牙郎 第24章

作者:常叁思 标签: 快穿 近代现代

黄锦边答边疑惑,不是很明白这个话不多的房东为什么这么关心杨桢的三哥,事无巨细地问那两人大概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又说了什么,不过他都如实回答了。

等权微问得差不多,师傅已经手脚利落地换好了新锁,这次纯粹是黄锦自己的乌龙,所以换锁的钱归他自己出,权微拿走一匹钥匙,叮嘱黄锦别再祸害他的门,跟着师傅一起走了。

然后他在物业办公室门口跟师傅分道,进了物业办公室的门。

那个三哥的说辞怎么听怎么可疑,权微家当年陷入欠债风波,亲戚间的关系都被钱和麻烦给磨得避之不及,肯借钱的都是天使,恕他没有亲戚缘,反正他是没见过倒贴的。

权微疑心病重,总觉得不像是亲戚,不过那是杨桢的事情,他不会无聊到去八卦路人甲的家庭情况。

但黄锦怎么说也还是他的租客,要是三哥不是“三哥”,黄锦住在这里,也就是杨桢跑路之前的最后一个确切住址,要是隔三差五受到骚扰,那他的房子就连最基础的安全性都谈不上了,他这房东的脸也没地方放。

权微提出要看他那一层的楼道监控,可是没想到幸福花园的物业虽然小而无名,但管理竟然意外的严格,物业的值班人员打过电话之后,告诉他只有在第三关公证机关陪同的情况下才能查看监控。

权微没想到自己会在物业这儿碰个钉子,但他又不是龙傲天,被拒了只能在心里骂WTF,再留下一个美男子的背影。

在去停车场的路上,权微想了想,还是给黄锦打了个电话,多管闲事道:“杨桢那个三哥的电话,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删了。”

黄锦不知道高利贷的债务人是他杨哥,感觉三哥还挺诚恳的,闻言蒙头蒙脑地说:“为什么啊?”

因为杨桢欠了高利贷……不过权微从来不是一个热心的消息传播者,更不会跟黄锦这种不熟的人聊,他敷衍地答了一句,然后结束了通话。

“不为什么,别人亲戚自己的事,你掺和进去干什么。”

——

在他还是章舒玉的时候,他下头有个小他6岁的妹妹,闺名章舒芸,小名叫阿晚。

阿晚是个古灵精怪的臭丫头,双亲故去的时候她还小,他身为长兄,又一年多季不在家,因此对她十分纵容,等发现她长得有点嫁不出去的时候,就亡羊补牢都来不及了。

阿晚不肯裹脚,也不做女工,笑起来一口大白牙,连眼睛都找不到,整天不是疯疯癫癫的往外跑,就是叫脚夫教她练拳脚,扒过武馆的墙头,入过丐帮练打狗棍,说什么以后要给他当护卫。

章舒玉念在她这份心意上,没忍心罚她抄书抄到断手,后来他就后悔了,早知道抛头露面会给她带来不幸,他就该狠下心,手脚一起给她打断了,省得她死的时候那样屈辱。

阿晚死的时候还没满十七,章舒玉从此耳根清净,可要是他有得选,他愿意把他那个不肯出嫁的老姑娘捧在家里过一生。

很多人教他礼仪仁孝,可只有阿晚教会了他,要尊重一个姑娘家的尊严和意愿。

杨桢办好新卡回来,城市的灯光已经点亮了。

由于他回得太晚,事先也不知道要打听时间,火车站的物流处已经关了门,他只好另用一天来取行李。

杨桢出神地看着那种遍地都是、明显却不会灼伤人的光,心想自己来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不需要火,夜里视物如同白昼,不需要马,一日就能穿过千里,不需要邮驿,消息闪电般通传无忌,还有无数便利的工具。

在这里生活,其实比中原要容易幸福的多,可他还是时常想起苦屿,故乡是生来就该熟悉的地方,这里却不是,他费了很大的劲,仍然感觉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今天他其实也没干什么,但就是莫名身心俱疲,也许是没了黄锦的碎碎念,觉得有些孤独,又或许是漂泊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可要是静不下心来,就什么也干不了,杨桢洗漱的时候想写一帖,关掉花洒才想起毛笔墨水还在火车站,他苦笑了一下,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被蒙蒙的蒸气罩成了模糊的一团。他伸手去抹,最先揩掉那一小块正好对着脸,杨桢和镜子里的人一对眼,猛然看见了一个愁苦的陌生人。

杨桢登时愣在了当场。

他15岁接管牙行,多年来备受赞誉,长辈都夸他少年老成、稳重自持,也许是中原的铜镜模糊不清,杨桢从来不知道,他脸上有过这种露骨而软弱的神色。

百家之道教他不争不抢,但他骨子里也有生来的韧性,在他决定作为杨桢活下去的万千设想里,绝对不包含镜子里的这幅模样。

而且眼下也不是什么绝境,有吃有喝有命在,还有一点小小的本钱,他该觉得庆幸才是。杨桢思绪纷杂地在镜子前面站了半天,最后一笔一划地在雾面上写了两行字。

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他们牙商为了记账,都有一手工整的好字,虽然以手作笔是粗糙了棱角,但横平竖直,自有一股端正之气。

写完杨桢在心里默念了十遍八遍,感觉被老祖宗的道理给安慰到了,这才对着镜子添好彩头,露了个有点过的、龇牙咧嘴的眯眼笑,差不多也就是自我打气,fighting的意思。

无线和4G暂时还拗不过他的古人作息,杨桢洗完澡,又搜了会儿周围的蔬菜、鲜果、粮油市场,就困意泛滥地躺平了。第二天他起得比公交车还早,挎着他的小本子打出租去了最大的蔬果批发市场。

凌晨5点这里已经热火朝天,数不清的档口上有着数量惊人的果蔬,鲜艳的色彩上透着一股死而不绝的生命力,装满货的大货车慢慢离去,来进货的小面包车蜂拥云集。

杨桢站在顶棚很高的市场门口,恍惚间差点被扑面而来的忙碌和喧嚣推回中原的集市,虽然喇叭和功放的声音他很陌生,但这才是他熟悉的地方。

买,卖,讨价还价,交易。

杨桢心里隐隐燃起一股暖流,让他忍不住在这个天光未亮的市场里笑了起来。

别人都是带车带队,交谈和动作都像投胎一样快,就他一个异端慢悠悠地到处乱转,商品上都有用剪成块的纸盒写出了的简易价格标签,杨桢不了解物价,但以他的经验知道绝对有空间可谈。

他看不同档口的菜品,找停下忙碌来抽烟的老板和菜贩子聊天,看谁需要搭把手就上去帮人抽一抽,他在这里耗到一天的批发濒临结束,最后扫尾的叶菜已经开始打蔫,进价也便宜,但是不零卖,他只好空手而回。

经过一天的打探,那一个批发市场的交易量就让杨桢觉得惊人,果蔬是日需品,量大赚头少,但重在稳妥,他琢磨了一个下午,迅速决定先跟这一行,他的钱每天都在减少,他必须先有进账,然后再考虑其他东西。

生意经古今同行,买卖赔与赚,行情占一半。

接下来的一星期,杨桢每天都会光临市场,精打细算的他不再坐出租,找老板打听到一个进蔬果卖的老乡,蹭别人的车来回,一边付出苦力做回报,一边见缝插针地询问情况。

他用一天去火车站取回了行李,将屋里摆得有了点人气,又写了两幅字贴在墙上,和兴元上下121口人的名字和称呼被他贴在了床对面的墙上,另外几句告诫自己随遇而安的偈子就留在了床头。

然后他才有了一点归属的感觉。

他的手没茧没疤,章舒玉又有腿疾,身体和灵魂都没干过苦力,一周下来杨桢手上的水泡起了又消,手臂上都是压出来的淤青,老乡一看他就是生手,让他在一旁按计算器拉倒,可是杨桢不好意思总是杵在旁边,他算盘打得溜,按计算器几乎可以说不要时间。

过完这一周后,杨桢对蔬果的贩卖就基本有了个概览,批发市场属于一销,档口老板直接从农户的地里调出,集结到这里进行二销,二销的下一环就是城里的超市、菜市场、小摊贩等等。

他不会开车,也没有固定的供销路线,没办法开张自己做生意,杨桢粗略一合计,很快就在市场里找了份采销员的工作,跟一道贩子下地里去收货,再转给有需求的二道贩子。

他跟着大货车到处跑,地里、城里,通讯簿上的名字越来越多,xx超市、xx酒店饭馆、xx水果店、xx菜市场xx摊。

一周一月地坚持下来,杨桢黑了,但是没怎么瘦,一个人在付出和劳动的时候,伤春悲秋的时间就会大大缩减。

他发现这里的蔬果可以反季节上市,货商不怎么注重货物品质,货物可以保存很久,虽然那时已经谈不上还有什么口感,但买入的人们似乎并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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