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一片孤城万仞山》作者：一西一叶 文案： 某日，白云城的下属向城主汇报“盗帅blalala……” 城主:“……”这里不是《四条眉毛传奇》吗？ ——等等，《四条眉毛传奇》是什么？ 前有穿越男，后有重生女，再有武侠大乱炖，这个世界已经破成筛子了! 但是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白云城主搅风搅雨的意向! cp: 西叶，作者感情废，喜欢走剧情，对两位大佬怎么谈恋爱也想象不出来，偶尔发点小甜饼可以，再多不可以。 全文清水，攻受无差，不要问我谁上谁下了，我是西叶党就标主受。 【PS:不要再问我真正的叶孤鸿怎么样了，看到后面再说话! ! ! 叶孤城就是叶孤城，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任何穿越者都没有办法成为叶孤城!!!】 内容标签： 武侠 强强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云城主 ┃ 配角：西门庄主 ┃ 其它：关联文:《[综武侠]别打我，我爸是剑仙!》 一句话简介：白云城主搅风搅雨的故事。 立意：无脑苏爽文 第1章 石观音死了。 这个消息迅速在江湖某个特定区域引起震动，时不时便能听到三两江湖人在路边的茶馆里议论。 石观音死了？怎么死的？谁杀了她？她为什么被杀？ 不知道，江湖上什么都不知道，据说某一日有人发现石林洞窟的弟子四散，才知道石观音居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在了自己的地盘。 “要我猜，就是西方魔教那位，同样是身处大漠，一山不容二虎，而江湖上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杀了石观音的只有他……” “就你聪明？这两人都平静相处多少年了，要打起来早就打了，我看是什么不出世的高手听说了这个女人去杀的……” “你怎么不说是西门吹雪呢？他不是每年都要杀恶人吗？” “开什么玩笑？西门吹雪剑术高超没错，但剑术高超不代表就可以打得过石观音了。我看是楚留香，前些时候不是有人看见他们进大沙漠了吗……” 江湖上几乎没有人会不知道石观音，因为石观音不仅仅是一个很美的女人，也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女魔头，武功高强、心狠手辣的女魔头。 她以美貌闻名，也以美貌让人生畏，因为石观音嫉妒一切比她美的女子，会不择手段毁去对方的容貌，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受到过她的迫害。 不仅如此，她还喜欢玩弄人心，掠走了许多江湖上的青年才俊，把好好的人折磨成行尸走肉。 石观音来历神秘，心狠手辣，江湖只知她最初成名于血洗华山七剑，引起天下震惊。 江湖上痛恨她的人不少，但他们都拿石观音没办法，一来石观音本就武功高深莫测，二来她的地盘石林洞窟易守难攻，机关重重，这些年前去剿杀她的人无不是有去无回。 可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神秘无比的女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了自己的地盘上，这既教人痛快，又教人毛骨悚然。 其中，正计划前往石林洞窟的楚留香等人也收到了消息：“……” 南海有群岛，大小不一，小的可以到连一个人也容不下，大的可以到可以在上面建一座城。飞仙岛便是其中最大的一座岛屿，因其形似敦煌壁画上的飞仙而得名。 飞仙岛上有一座城，城唤白云城，叶氏一脉历代坐拥此岛。 白云城的由来已经不可知，但岛中早早就形成了一定的秩序——以叶氏一脉为岛屿主人，岛上子民历代侍奉城主叶氏一脉，流传于骨血里的忠诚，甚至让城民们不知大陆天子而只知城主。 而这一代的白云城主，名唤叶孤城，是一名年轻威严的俊美男子，比之历代城主，他拥有更加高超的治下手段，将白云城发展的井井有条，可以说白云城到了他这一代，繁荣昌盛是历来之巅峰。而他本人也是一个极具魅力的人物，所以白云城的子民对城主爱戴无比。 蓝天、白云、阳光、沙滩、海风，此时正是一日中涨潮之时，海浪奔腾而来，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涛声如雷，教人望之生畏。 狂浪怒涛中，竟是隐隐有一抹白色位于海面上。 白衣剑客居高而击，下击之势辉煌迅急，如惊芒掣电，如长虹经天。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灿烂和辉煌，也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那已不仅是一柄剑，而是雷神的震怒，闪电的一击。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海面，在这一剑之威下一分为二，卷起两侧滔天巨浪。 白衣剑客身如惊鸿，刹那间回到了海岸上。 一袭白衣竟是不沾半滴海水。 天外飞仙，人中剑仙，叶孤城。 剑仙! 多么让人遐想与敬仰的称号! 世界只有一个剑仙，只有一个叶孤城配得上剑仙的称号！ 叶孤城接过侍女捧上的软布，擦拭他的剑。 飞虹，海外寒铁精英所铸，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白衣剑客神情冷漠、专注，仿佛永远不为任何人或事所动。 他就像活于九天之上，孤高清冷的仙人，世俗中的尘埃连他的衣角都不能沾上。 在每日清晨海浪最大的时候练剑，对叶孤城来说不是一种习惯，而是凌驾于习惯之上的本能。 练剑在最初的时候是任务，后来成了习惯，最后又进化为本能，跟人每天需要吃饭睡觉一样的本能。 所以叶孤城的剑术也从最开始的连剑都拿不起到了如今的剑术大成，如青天白云无垢无瑕，普天之下能在他手中撑过一招的剑客少之又少。 恐怕是连被认为是当今武林巅峰的西门吹雪都还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叶孤城在江湖上并不是那么有名，剑仙这个仿佛为他量身定做，也只有他担得起的称号也不属于他。 南海飞仙岛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但名气来源于它的富饶美丽，绝对不是因为白云城主。相反的，至少现在，叶孤城的名气还是来自于他白云城主的身份。 对于任何一个看过古龙小说的人来说这都是不正常的。 但如果此“叶孤城”并非古龙笔下的“叶孤城”呢？ 没人知道正在擦剑的白云城主在想什么，他看上去很认真很专注，凝视他的剑仿佛在看着他的爱人——剑客的剑本就是他们的半身，对叶孤城这种绝世剑客来说更是重要。 ……大概吧。 飞虹在叶孤城的手中发出轻微的嗡鸣声，与以往的安静大不相同。 这把不知道哪天起生了灵性的剑在生气——因为叶孤城此刻正在走神！ 飞虹：“……”有些男人，看着一心一意实际上在面对你的时候不知道在想哪个小妖精！ 叶孤城：“……”我不是，我没有。 关于走神这件事，真的是事出有因的——这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一个月前，叶孤城还不知道自己不是“叶孤城”。 这是怎么回事呢……好吧简而言之，就是有一个人他穿越了，他穿成了刚出生版叶孤城，但是！但是！刚发现自己穿成了谁他就失忆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穿越的，他作为伪版自以为正版叶孤城活了二十九年，突然有这么一天，他恢复记忆了！ 叶孤城：“……”心情复杂。 作为一个伪版叶孤城，他的大体经历是和正版一致的。 比如说，在习剑上。先说他失忆这件事，这人呢，失忆不代表完全沦为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或许是失忆前发现自己成了叶孤城这件事太让他震惊了，导致他潜意识里对自己的身份特别在意。 剑仙，白云城主，叶孤城。 潜意识的影响是巨大的，比如，从很小开始，叶孤城就对习剑有天然的执着。 再比如，叶孤城从小就端着一副高冷的、飘飘若仙的模样，就算他内心并不是那么高冷清贵，冷漠是有，但那只是组成他性子的百分之三十。 大体就是这样的，叶孤城成功成为了一名剑术高超的高冷城主。 细节上却有很大的改变。 最大的变化，就是本来应该早早扬名江湖的南海剑仙现在在江湖上一点身为剑客的名气都没有。 原装叶孤城最先扬名，是在十几岁老城主去世、南海大乱时一举击败动乱的南海各方势力之首，得到南海群剑之首的名号，从而名扬天下。 在叶孤城这里，因为前世本能影响，他在老城主也就是他爹还活着时就对南海四分五裂的局势很不满，老城主身体不好对管理白云城很勉强，城主权利四散，叶孤城从小就展示出了惊人的权谋天赋，先是收拢权利，再是覆灭南海其余势力，让南海真正只有白云城一家掌控……他把白云城管理的井井有条，让老城主看着自己十岁出头就面不改色下令灭人势力的儿子陷入了沉默。 南海各方势力早早被灭，白云城也一直是在叶孤城打理下，所以并不存在老城主去世南海混乱诸事，叶孤城也就没有了以剑术名扬天下的机会。 再后来，宅得丧心病狂的白云城主连白云城都没出过几次，他的消息更不会随便传出去，所以……就这样了，本该与西门吹雪齐名的剑仙叶孤城，现在还只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没人知道叶孤城前世是什么人，他似乎是一个天生的权谋家，不仅享受着习剑的快乐，还享受着在暗处执掌风云变幻的快乐，原本白云城只是一个避世的富饶之地，在他接手之后白云城的势力就疯狂向外扩张，除了西域太偏太远也有西方魔教这种大势力掌控他暂时无法插手太多，中原大陆上几乎遍布他的势力。 你永远都不知道一个现代大佬的手段，你大佬去到哪都是你大佬，失忆了也是你大佬，何况他的失忆也不是那么彻底。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叶孤城想，他可以把天下搅个天翻地覆。 叶孤城：沉迷搅风搅雨，无法自拔ing。 天知道叶孤城是怎么练出无垢无瑕的剑术的！ 本来一切都好好地有条有序地发展着，叶孤城知道江湖上有个四条眉毛陆小凤，有个瞎子花满楼，还有个西门吹雪，但是也不怎么关注。 直到有一天属下呈上了一样东西。 一种突然流进白云城地下势力之一——赌场的白色粉末。 罂粟粉。 一种具有使人兴奋、上瘾的粉末。 潜意识的，叶孤城对这东西厌恶不已。 然后在白云城的属下汇报“blabla……”什么的时，叶孤城就听到了“石观音”“楚留香”等词。 苍天作证，在叶孤城前二十九年的人生中他从未听说过什么“盗帅楚留香”、“大漠石观音”、“小李飞刀李寻欢”、“日月神教东方不败”、“四大名捕”……但就是那么突然的，江湖上就多出了许许多多的势力与人物，还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对，仿佛这个江湖一直都是这样的。 叶孤城的高冷范都差点hold不住。 什么“楚留香”？这里不是《陆小凤传奇》吗？ ——等等，《陆小凤传奇》 是什么？ 然后……仿佛某个开关被触动，叶孤城恢复了记忆。 叶孤城：突然发现自己不是自己，自己生活在一本书里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2章 心情复杂的叶孤城表现为脸色冷得可以掉渣，练剑的心都没有那么平静了，这简直比发现自己不是自己还可怕。 要知道到了叶孤城这种境界，心境的动摇会对自己的道产生毁灭性打击，以叶孤城的骄傲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 他当然可以让自己强行冷静下来，但动摇的种子已经存在，要么毁灭它要么被它毁灭，不是不去管就行的。 于是叶孤城思考怎么才能最快冷静下来并且不会有后遗症。 叶孤城想，他需要证一次道。 这个关头撞上来的就是石观音。 大概在现代生活过的人骨子里都流着对毒品的天然痛恨，白云城的属下对罂粟粉末不是那么清楚，但叶孤城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那是毒品！毒品！ 等叶孤城的脸色不再是冷得可以掉渣的时候，他的剑下就多了一具枯骨——石观音——成功的证道石。 石观音是一个很美的女人，然而再美的女人死去又化为枯骨后都不值一提，叶孤城施尊降贵般看了剑下的枯骨一眼，微微一叹，也不知道在叹息什么。 坦白说石观音的行为大概只是一种小小的试探，远不到死的地步，谁让偏偏叶孤城对毒品深恶痛绝又恰好处在一个情绪不那么冷静的情况，于是她就倒了霉，一振出局了。 大概是她命不好。 命不好的石观音：？？？ 楚留香世界中的反派Boss，就这么被被pass。 听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叶孤城的武功并没有高到可以轻易杀了石观音的地步，就算他再怎么天纵奇才，年龄上的差距也是巨大的。哪怕此叶孤城非彼叶孤城，拥有着无数武侠小说总结出来的剑术感悟。 这是一场苦战，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一步错就是死，叶孤城很少有这种生死之战，上一次生死之战，都是他十几岁为了寻找突破外出挑战一名隐世剑客时。 一名剑客，是不能缺少生死感悟的。 在极致的死亡威胁下，往往可以逼迫自己爆发出潜力，在极致的冷静下，往往可以看到以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说，道。 道，让叶孤城冷静了下来。 叶孤城想，他就是他，剑是他的，道是他的，属于他自己的。 心，再次坚定下来。 石观音的武功比叶孤城高上一个小层次，前者是宗师巅峰，算是半步大宗师，后者是在也是宗师巅峰，但还没有触碰到大宗师边缘，但是君不见《楚留香传奇》中石观音死在了连宗师都不是的楚留香手里，叶孤城当然不会利用石观音的弱点，他是个很骄傲的人，但是看出石观音心性不好就足够了。 叶孤城的天赋非常好，好到了可怕的地步，这点从古龙原著中也可以看出来，叶孤城的天赋甚至隐隐高出西门吹雪一线。 具体表现为,在与石观音生死一战后,叶孤城禁了好几年的境界松动了。 一只脚踩进了大宗师的境界。 二十七、八岁的半步大宗师,听起来就很像天方夜潭，但事实上叶孤城就是这么天纵奇才。 叶孤城明白自己只差了一点心境。 所以,该入世了吧？ 做下这个决定并不困难,叶孤城天发散的思维终于了回来,手里的飞虹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停了对主人的抱怨。 叶孤城,练的是出世剑。 与原著叶孤城临死前才达到心境圆满不同，剧透版的叶孤城一开始就知道该怎么补上心境上的不足。 只有入世，才有出世。 所以，入世吧。 白云城主的一天非常有规律，清晨两个时辰的练剑结束，叶孤城会回到城主府沐浴更衣，清淡养生的早餐结束后才是一天的公务，如果某天公务不是那么多，闲暇下来的时间他会考虑在用来练剑与巡视白云城做选择。 当然，十次有九次是用来练剑。只苦了恨不得天天见到心心念念的城主的白云城子民们每天数手指算着城主有多少天没出来过了。 这一天和平常每一天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只有一个小小的意外。 叶孤城有四个心腹中的心腹，惊鸿、照影、清风、明月，惊鸿是白云城的暗卫首领，负责管理白云城的情报网，清风负责打理一些见不得光的势力，照影与明月既是他的贴身侍女，也是白云城的大管家，负责打理白云城的明面生意等。 书房里，惊鸿汇报完最近江湖上的情况，就提到了这个小小的意外。 “城主，二公子今早离开了白云城。” 叶孤城神色淡淡，显然是没把这件事放心上：“是么。” 年轻人长大了，总会想出外面的世界看看的。 惊鸿口中的二公子是叶孤城的堂弟叶孤鸿。 叶氏一脉血脉凋零，到了叶孤城这一代男丁只剩下了叶孤城、叶孤鸿，还有几个关系疏远的几个堂妹，鉴于自己可能终生与剑为伴，叶孤城对这个小了自己十岁堂弟还是挺关注的。 毕竟未来白云城的继承人极有可能从叶孤鸿的后人里出，谁让叶孤城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对找个伴侣没有任何兴趣。 叶孤鸿的爹死时才他四岁，老城主也就是叶孤城的父亲本来是想把叶孤鸿送到武当山的，毕竟当时老城主也感觉自己命不久矣，自己儿子沉迷搅风搅雨不像个能带孩子的，想着师父如父就给侄子找个师父，送去武当这种名门正派也不必担心养歪。 但是叶孤城阻止了他爹，把叶孤鸿留了下来。 事实证明他还是挺有养孩子的天赋的，叶孤鸿不需要管理白云城，他就把他养成了江湖侠士，四岁起就拿着剑和他学习，如今十九岁就可以挤进江湖一流高手的尾巴了。 当然和叶孤城比差远了。 扯远了，总之叶孤鸿算是叶孤城一手拉扯大的，两兄弟的关系不能说是顶顶好但也是还可以的，至少比其他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好。 叶孤鸿的外出就被白云城的属下报备上来了。 “……禀城主，关于二公子，还有一件事。”惊鸿道。 叶孤城淡淡道：“说。” “二公子在外出前一日秘密打探了一些关于您的事，仿佛从未认识过您一样。”惊鸿心想，就像失忆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失忆是人的脑子出了问题，二公子一点伤都没受过，仿佛只是一夜睡醒就忘了城主。 人，怎么可能会一夜醒来就失忆？ 且不说一个真正失忆的人的表现该是怎么样的。 这个时候叶孤城的脑洞还没往穿越上想去，虽然他自己就是一个穿越的。 所以他想了想，道：“派明月去给他看看脑子。” 这话可真不是讽刺，是关心，叶孤城的四位近侍中明月是他这一代的医术圣手，白云城祖上是前朝皇室旁系，当年朝代动荡就带着忠心的下属门客隐居到了这飞行岛，跑路之时没有忘记带上一个御医，御医一代代地传承下来，而城主的近侍中必然有一位医术圣手，时刻为城主服务。 惊鸿面色都不带便一点的道：“是。” 叶孤鸿在船上。 白云城的船往往是不大的，因为在到处都是涡旋的海面上大船很吃亏，因此他搭乘的船很小巧，只能搭载五六个人罢了，除了一个船长、两个船员，就只有他自己。 当然，如果他愿意，白云城的属下可以给他准备一条大船，只是大船就需要更多人来操控，叶孤鸿不愿意。 船不大，却很精致，很牢固，白云城的二少爷虽然不像城主一样什么都用最好的，但也不会随随便便，二公子要出海用得当然是最后的船，就算只是小船也是最好的。 年轻的白衣剑客站在甲板上，没人能在他冷冰冰的脸上看出什么，年纪很大的老船长只是在心里感叹二公子不愧是城主的兄弟，越来越有城主的气质了。 他不会知道叶孤鸿本人冷冰冰的面色下是无比的心虚。 更不会知道此叶孤鸿非彼叶孤鸿。 叶孤鸿是穿越的。 就在前几天，叶孤鸿还叫叶鸿，9012年的大学生游戏发烧友一枚，除了长得帅就大概只有基三玩得不错这一优点。三天前叶鸿打翻了电脑旁边的水，触电死了，当时他正在玩基三，眼前一黑之后再醒来就成了古龙笔下的人物叶孤鸿。 侥幸活着是一件好事，穿越大神也给他发了穿越者必备金手指——基三满级秀爷号，但是叶鸿并没有很轻松。 说起叶孤鸿这个名字，大概很多人没什么印象，但叶孤鸿的一位堂哥绝对是路人皆知大名鼎鼎——白云城主，剑仙叶孤城。 当时叶孤鸿心中就是一句MMP。 叶孤鸿上一次看《陆小凤传奇》还是初中二年级，如今对于里面的内容忘了七七八八，但他还记得，叶孤城，是个狼灭，《陆小凤传奇》里的高级反派Boss，武林六大巅峰之一。 这位大佬是敢玩谋反的狠人，这年头大家都知道不要小看古人的智商，天知道叶孤城会不会下一秒就看出他是个冒牌货然后一剑削了他？叶孤鸿不确定他这个秀爷号抗不抗得住天外飞仙。 于是叶孤鸿跑路了，马不停蹄的。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露马脚了，也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检查脑子。 叶孤鸿更不会想到，到达大陆后还有更让人震惊的存在。 海面上，这只小船驶向了江南方向。 第3章 一个月后，华丽的大船开进了飞仙岛的海域。 富态的珠宝商人从船上下来，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这座气势磅礴的城池，城墙很高，表面连一块砖都看不见，灰白的颜色，道路是平整的，平整到不可思议，整齐有序的侍卫在巡逻，百姓往来也是井井有条，每个人脸上都有着笑容，那是幸福安康的生活才能养出的笑。 珠宝商人的眼光很不错，他看得出用来打造城池和路面的材料是什么，那是一种最近很受富贵人家推崇的材料，名叫水泥，用它来修建房屋道路堤坝都是极好的，修出来的建筑很是美观稳固。但水泥产量少，就算有皇家出力生产流出的也不多，大多用去修堤坝了，能用来修房屋的都是极富贵的人家。 “城主治理有方。”珠宝商人对接应的白云城侍女赞叹道。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也很明白怎么样才能获得这里的人的好感，果然话一出，原先不冷不热的侍女脸色明显柔和了。 侍女道：“城主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珠宝商人适时露出钦佩赞同的笑容。 “请随我来。”侍女道。 陆小凤有个外号叫陆三蛋，这三蛋是指混蛋、穷光蛋与笨蛋。 混蛋不必多说，全江湖的女人都知道陆小凤是个天大的混蛋，换女人的速度指不定比换衣服还快。 穷光蛋当然不是说他很穷，像陆小凤这种江湖成名的大侠手中往往不缺钱，他大多数时候是可以一掷千金的，但一掷千金结束后他就是个天大的穷光蛋，连街头的乞儿指不定都比他有钱些。 至于这笨蛋……这是陆小凤自己有时候的自称，也是一些朋友偶尔的戏称。 当一个美丽的黑衣女子向自己下跪时,陆小凤跑了。 他虽然很能理麻烦，但真的不爱惹麻烦。 他也很聪明,当一个很美的女子向你下跪时不仅代表了一场艳遇，也往往代表一件麻烦事的开端,所以陆小凤跑了。 然而麻烦不是你想避，想避就能避，当这里面牵扯进了花满楼时，哪面前是一个深坑陆小凤也是要捏着鼻子往下跳的。 “我们只是请了花满楼去做客。”名叫上官雪儿的小姑娘微笑道。 陆小凤道：“好吧。” 他身边的白衣年轻人却是冷嗤一声：“卑鄙虚伪。” 上官雪儿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虽然你长得好看，但很不讨人喜欢。” “如果是你们的喜欢，那最好不过。”年轻人道。 最终陆小凤和这年轻人坐上了马车。 马车上年轻人道：“我应该陪着七童的。” 陆小凤道：“这不能怪我你。” “我知道，只是我觉得七童这样的人是不该受到利用的。”对方道。 陆小凤道：“如果七童听到你这句话，肯定会很高兴。” 珠宝商人是来拜见白云城最尊贵的人的。 他来的巧，城主既没有在练剑，也没有在处理公务，所以没等太久，他就见到了城主。 “城主。”珠宝商人道。 叶孤城道：“如何？” “一切按您的要求发展。”珠宝商人答。 “如此，你又是为何而来？”叶孤城淡淡道。 珠宝商人道：“我想请城主放过一个人。” 叶孤城看着他。 对方一咬牙：“上官雪儿。” 叶孤城还是淡淡的：“我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姑娘，你要保，那便自己护着。” 珠宝商人松了一口气：“……多谢城主。” 叶孤城道：“叶孤鸿，是不是也参与了进来？” 珠宝商人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是。” “二公子他与陆小凤、花七公子交好，便也牵扯了进来，城主觉得当如何是好？” 叶孤城冷冷道：“人不死就行。” 这意思就是不必打乱计划了，珠宝商人便又放下了心 ，道：“城主放心。” 对方离开后，叶孤城对身边的清风道：“我看上去很可怕？” 清风十分诚恳道：“自然不是，城主天人之姿，人皆敬仰。”只是不干人事多了，除了一无所知的普通百姓和习惯了的下属，其他普通下属多多少少都觉得他们城主令人畏惧。 这话就不必告诉城主了。 叶孤城也就是随口一问，转眼也就过了。 一阵沉默后，叶孤城问：“大漠那边如何？” 清风道：“回城主，一切都处理妥当，我们的人与西方魔教的人发生了一些冲突，但无碍。只是那些流出的毒品，已经基本无法回收。” 叶孤城道：“无妨。”不足一斤，又是散落在各地的，还出不了大乱子。 石观音这事就算过了。 上官飞燕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她和她的情人有一个庞大的计划，本来一切都如按照她的布局走，她杀了自己厌恶的上官丹凤，杀了大金鹏王，一切都好好的，直到半路杀出个叶孤鸿。 叶孤鸿！想到这个名字她就恨得牙痒痒，表情也狰狞起来，但很快，她意识到了这样是不美的，不好看的。 而作为一个以自己的美貌为骄傲的女人，上官飞燕绝对不允许自己有难看的时候，于是她又整理好了表情。 但她还是恨得想把叶孤鸿千刀万剐。 这个男人不仅三番四次打乱她的计划，居然在她勾引他时不为所动，表现出一副鄙夷的样子，这简直是在挑衅一位以自己魅力为荣的漂亮女孩子！ 臭男人！ 不是眼瘸就是断袖！ （叶孤鸿：“……”被你猜对了。） 上官飞燕不得不思考剩下的路怎么走，要她放弃金鹏王朝的钱是不可能的，对她来说自己的脸最重要，第二就是钱。 重要的还有怎么报复叶孤鸿！ 她一定要把那个男人千刀万剐！ 远赴塞北的叶孤鸿打了个喷嚏：谁在想我？ 陆小凤察觉了点不对：“叶孤鸿，怎么了？”他是一个非常关心朋友的人，而叶孤鸿正好是他新交的朋友，还是帮了他不少忙的朋友，比如这次，就是叶孤鸿主动提出陪他去查金鹏王朝的事实。 叶孤鸿道：“无事。” 他看上去好的不得了，陆小凤当然信了。 “我们得快点了。”陆小凤道。 叶孤鸿：“怎么？” “天一黑，西门吹雪就不见客了。”陆小凤道。 叶孤鸿道：“连你也不见？你不是西门吹雪唯一的朋友吗？” 陆小凤道：“ 别说唯一的朋友，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会关在门外。” “好吧。”叶孤鸿道，“那你去吧。” “你不去？”陆小凤奇了。 叶孤鸿道：“如果我去了，怕是要和西门吹雪打一架。” 陆小凤看了看他这位朋友背上那柄华丽的剑，心中赞同。 叶孤鸿的剑术，是非常好的，起码在他认识的人里，可以排前五了。 “我以为你们剑客都会想与西门吹雪一战。”陆小凤道。 叶孤鸿心想我又不是真的剑客，不想找死，但这话是不可能对陆小凤说的。“我和西门吹雪会有一战，但不是现在。” 陆小凤接受了这个说法，虽然他不理解。 陆小凤陆大侠年轻时候也是一名剑客，但显然如今他已经理解不了剑客了，但是叶孤鸿这么说了，就有他的道理，作为朋友，他不必问那么多。 叶孤鸿：其实我只是不想死，虽然有战复，但怎么解释自己起死回生这件事？ 陆小凤便自己动身上山了。 山上，就是万梅山庄。 叶孤鸿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成片成片的梅林中。 这个时候梅花大多已经谢了，但是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梅花的冷香，若有若无，引人心弦。 暗处，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叶孤鸿。 珠光宝气阁的霍总管设宴，陆小凤、叶孤鸿和花满楼是肯定不会错过这次机会的。 只是叶孤鸿道：“我们刚刚查到阎铁珊，霍天青就设了宴，未免太巧合。” 陆小凤道：“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去的。” 叶孤鸿道：“不错。” 所以现在他们在珠光宝气阁的水阁里。 时下正是四月。 水阁四周的荷塘一碧如洗，水阁里有烈酒、佳肴与鲜花，风过掀起雾一般的纱幔，轻柔得像舞女在翩翩起舞。 这场酒席主人和客人加起来总共六人，除了三位客人、设宴的主人，还有珠光宝气阁的西席苏少英和江湖上享有盛名的“云里伸龙”马行空。 苏少英在与霍天青谈论着李后主的风流韵事，花满楼微笑着听着，陆小凤与马行空也在交谈，叶孤鸿则是安静地把玩一个酒杯，努力回想这阎铁珊和霍天青到底是不是好人。 看场面倒真是一副宾主尽欢的宴席。 马行空突然大声笑道：“ 来珠光宝气阁怎么可以不见大老板？” 正是此时水阁外传来了一人的笑声：“俺可是想见见陆小凤大侠，花七公子和惊鸿剑！” 这声音又尖又细，叶孤鸿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看向来人。 那人白白胖胖的，皮肤细得像处女一样，不像一般男儿有男子气概。 珠光宝气阁的大老板，阎铁珊。 阎铁珊没理会向他讨好的马行空，直接走向陆小凤：“上次在俺泰山见你时你还是四条眉毛，怎么现在只有两条了？” 陆小凤配合地苦笑：“上次喝酒没有钱付，被老板娘剃了抵债了！” 阎铁珊哈哈大笑。 他又转过身去：“这两位一定就是江南的花七公子和惊鸿剑了，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啊！” 花满楼微笑着与他谈了几句。 阎铁珊抚掌道：“快加酒，把好酒都拿上来！今天俺们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陆小凤突然道：“不知严总管是哪里人？” 叶孤鸿默默把手压在了剑上。 马行空立即道：“错了，是霍总管，不是阎总管。” 陆小凤道：“我说的不是珠光宝气阁的总管，而是昔日金鹏王朝内库总管严立本。”他顿了顿，“这个人，想必阎老板是认得的。” 水阁内一阵死寂。 过了一会儿，阎铁珊冷冷道：“霍总管。” 霍天青道：“在。” “陆大侠、叶公子和花公子已经不想在这里耽搁了，快去为他们准备马车。”边说着他拂袖大步而去。 叶孤鸿运起轻功，轻飘飘地落在阎铁珊的前路上，微笑着道：“阎老板何必那么着急？这酒都没喝完呢。” 不等阎铁珊瞪大了眼睛，一道冷冷的声音也从水阁外传来：“他们还不想走，你最好也留在这里。” 那是一个白衣冰冷的男子，长身玉立，腰旁的剑却是漆黑的，狭长、古老。 阎铁珊大惊，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脱离了刻意的伪装，阎铁珊的声音更加尖利，又细又长，有着不男不女的古怪，刺耳得很。 对方淡淡道：“西门吹雪。” 第4章 西门吹雪！ 多么响亮的名字！ 这个名字就像剑锋一样冷而锐利，阎铁珊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碜。 突然，他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大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快来人！” 这呼喊过后，窗外立即有五个人轻灵地飞身进来，挡在了阎铁珊面前。 西门吹雪神色一分未变，只是道：“我的剑一出鞘，势必带走人命。” 那五人却是立即神色难看无比。 自从西门吹雪进来后就一直被无视的叶孤鸿突然叹了口气：“……诸位听我一言可好？” 这声音不大不小，但是水阁内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却是稍微缓和下来了。 马行空大声道：“霍总管好心请你们来喝酒，想不到你们竟是来捣乱的！” 陆小凤道：“这是个误会……” 西门吹雪仿若未闻，而是看着叶孤鸿：“你用剑？” 叶孤鸿：“……”他心想来了，“是。” 西门吹雪认真地打量了一眼他的剑：“你是惊鸿剑？” 叶孤鸿心里慌得一逼，面上却是很冷静：“江湖上的小名号罢了。”所以剑神你能别盯着我了吗？压力山大！ 西门吹雪道：“我听说，你的剑，很不错。” 叶孤鸿道：“小有所成罢了。” 西门吹雪便不再言语，虽然他对惊鸿剑很感兴趣，但是他是一个重诺的人，答应了陆小凤的事可以让他先放下对叶孤鸿的兴趣。 叶孤鸿也看出来了，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说实在的，他现在有些后悔离开白云城了，比起面对西门吹雪他宁愿面对叶孤城啊！起码后者还是他这具身体的堂兄，就算发现他不是原装的，也要掂量着这具身体的死活吧？ 不，他一开始就不应该认识主角的！ “你们在这里捣乱，怎么就是误会？”马行空还在大声道。 水阁内兵荒马乱了一阵，期间水里冒出一个丹凤公主暗杀阎铁珊被叶孤鸿拦住了，又被阎铁珊揭穿了这个丹凤公主是假冒的事实，被花满楼认出实为上官飞燕。众人这才好好梳理了一遍事情，推断出这件事后面肯定有人在谋划什么，幕后黑手无疑是金鹏王朝的知情者，谋求的就是金鹏王朝的财产。 至于这人是谁，众人一时没有头绪。 解决了误会的陆小凤等人在珠光宝气阁住下。 深夜，几乎所有人已是睡下。 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还有一人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屋子的窗口边，一只雪白的鸽子悄悄地落下，那人将卷起的纸条放进鸽子脚上的细管里，放飞了鸽子。 雪白的影子一下子消失在夜色中。 窗户关上了。 第二天，陆小凤等人在珠光宝气阁用着早餐。 陆小凤乍一见到阎铁珊还挺尴尬，毕竟昨天的事实在是他们处理不好，但陆小凤脸皮厚如城墙，很快变看不出什么异样，甚至又和原先一样与阎铁珊称兄道弟，后者也没有介怀的样子，江湖人便是如此，恩怨来得快去得更快。 几人热热闹闹地用着早餐。 西门吹雪并不在其中，他昨天便已离开，至于去哪了谁也不知道，但没人在意这一点。 刚刚用了早餐，就有一个小童走了进来：“大老板。” 阎铁珊道：“怎么了？” 小童道：“外面有一个人给了一封信，说是给叶公子的。”说着，他递上一个雪白的信封。 叶孤鸿颇为惊讶：“给我的？” 想想他来到这里也不认识多少个人，怎么会有人给他写信？ 小童肯定道：“是。” 叶孤鸿接过了信，打开一看—— “二公子安，公子离去半年有余，城主甚为关切，望公子保重自身。信封中附信物，公子可凭之前往白云城势力调用人手钱物。另闻公子结识一众好友，请公子勿透露与白云城的关系。——惊鸿” 叶孤鸿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白云城的人还关注着他吗？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都认识了陆小凤等人多久了，怎么早不说不能透露关系？偏偏昨天见到西门吹雪第二天就收到了这封信？怎么又偏偏是惊鸿落款？ 叶孤鸿本来不是疑心病重的人，但是也许是占了别人身体的缘故，涉及白云城的事他就忍不住心虚。 或许是叶孤鸿的脸色太难看了，陆小凤忍不住问道：“叶孤鸿，你看到了什么？” 这有点失礼，陆小凤想。 叶孤鸿道：“没什么，是家里来信。” 陆小凤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 叶孤鸿补充道：“是催我回家的，有些烦恼。” 这就解释了他脸色不好的原因了。 花满楼道：“家里人都不希望亲人离家太久。” 陆小凤便笑道：“七童可是深有同感？幸好我是个无家可归的浪子，不必烦恼这些事。” 叶孤鸿笑了笑，随手把纸条手进系统背包。 见几人闲聊完了，阎铁珊道：“我已经请了一位老朋友来珠光宝气阁。” 陆小凤是个很聪明的人：“独孤一鹤？” “是，过几日他就会到了。”阎铁珊道。 “阎老板可有告诉独孤掌门有人谋划一事？”陆小凤道。 阎铁珊道：“信是半个月前发出去的。” 那就是没有了。 陆小凤又道：“阎老板为何请独孤掌门到来？” 阎铁珊顿时看上去有些生气的样子：“我们两个老朋友时不时就会聚一聚，这有什么奇怪的！那老家伙的弟子还在我这哩！” 陆小凤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随后几人向阎铁珊告辞。 另一边，本应该快到达太原的独孤一鹤却仍在千里之外。 他们一行人在路上耽搁了许久。 因为孙秀青病了。 按理说习武之人身强体壮，是很难生病的，但偏偏孙秀青刚上路不久就发了一场高烧，整个人都烧得神志不清，无奈几人就地停下休整。 约定迟了便也迟了，孙秀青的情况才是独孤一鹤担心的，他请来了当地最好的大夫来为弟子看病，但药喂了好几天，也不见有起色。大夫来了几次就直摇头，说听天由命了。 马秀真作为大师姐还算镇定，但石秀雪年纪轻，已经红着眼眶好几天了，日日守在孙秀青身边不停照顾。 第五日，孙秀青终于醒了。 叶孤城在喂鸟。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是吧？但高高在上的白云城主的确在专心喂一只雪白的鸟儿。 以叶孤城的见多识广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鸟，有些像游隼，也像海东青，但白得像鸽子。 这只猛禽是白云城主的爱宠，虽然所谓爱宠就是心血来潮时喂一喂，其他时候放养，想都不会想起来。 南海是几乎不可能会有这种鸟的，这只便是前来做生意的海外商人带来卖的，不知怎么的就成为了城主的爱宠。 叶孤城给这只取名叫飞云的猛禽顺了顺羽毛，然后洗手。 叶孤城，是有非常严重的洁癖的。 飞云很习惯饲主的冷淡，拍拍翅膀就飞出了窗口。 叶孤城会喂鸟，说明他最近有点闲了。白云城主大部分时间是很忙的，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挺闲暇，比如现在。 江湖上每天有很多大事发生，但几乎都与叶孤城没什么关系，什么拥翠山庄李观鱼中风好了，中原一点红又杀了谁，声名鹊起的飞剑客拿着他那破铁片打败了多少多少人，四大名捕陷入了一个神秘的案子，陆小凤在追查金鹏王朝旧事……都和叶城主没什么关系。 不对，最后一件事不算。 闲得发霉的叶孤城打算去练剑，但就在这时许久不见的惊鸿出现了。 “城主，西门吹雪出现了。”惊鸿道，“陆小凤请西门吹雪作帮手。” 叶孤城心想，我知。 不仅知道西门吹雪出现了，还知道是陆小凤用了两条胡子请他帮忙的。 惊鸿道：“西门吹雪似乎对二公子感兴趣。” 叶孤城淡淡的：“你想问什么？” 惊鸿道：“若是二公子与西门吹雪比剑，可是要阻止？” 叶孤城道：“叶孤鸿是剑客。” 惊鸿道：“是。” 叶孤城道：“一个剑客若是与另一个剑客比剑，不论什么结局，都应该坦然面对。” 当叶孤鸿作为叶孤城的堂弟时，叶孤城可以小小干预对方的人生，当叶孤鸿作为一名剑客时，无论他是死是活，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惊鸿道：“是。” 惊鸿不算一名剑客。 他使剑，但剑对他来说仅仅是一件称手的武器，如果当初他学的是刀，那么现在他手上用的就是刀。 惊鸿自己也只是一把武器，对白云城主忠心耿耿的武器。 惊鸿不会理解剑客的想法，但他会尊重。 叶孤城望着窗外的天空，飞云在城主府上方盘旋，一圈又一圈。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叶孤城偶尔会突然陷入思考，这种时候白云城的人都会放轻一切，恨不得连呼吸也消失掉，绝对不让自己打扰到城主。 叶孤城在想：如果他遇上了西门吹雪，谁会赢？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谁知道呢？ 第5章 峨眉四秀常常会结伴外出，姑娘们的理由是去找师兄苏少英，但独孤一鹤知道不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对小姑娘家家的小秘密不感兴趣，也很宠这几个弟子，所以峨眉四秀外出了，独孤一鹤独自留在客栈中。 他们已经到达太原，但在上门前是该好好休整一晚的，这样上门才不会显得失礼。 独孤一鹤的面色突然发微微变化。 风带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独孤一鹤走到院子里，来人一袭天青色的衣裳，背对着他，可以看出对方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 他的手已经放在剑柄上。 “霍天青。” 霍天青转过身，淡淡道：“道长还没睡？” 独孤一鹤冷冷道：“霍总管不也没睡。” 霍天青道：“道长没睡，我亦然。如此，何不一战？” 独孤一鹤道：“你以为，你可以打败我？” 霍天青道：“道长是武林五大巅峰之一，天青只是小辈，自然是胜不了道长的。”他顿了顿，“我也不是来打败道长的。” 独孤一鹤还未开口，霍天青的身后就传来更冰冷的声音：“霍天青。” 霍天青面色一变，因为他已经听出这个道声音是谁的。 他怎么会在这里？！ 独孤一鹤也认出了另一位来人是谁，而且看上去似友非敌，当即道：“西门庄主。” 果然是西门吹雪！ 霍天青转过身，冷冷地看着来人。 不，还有另一个人。 披着大红斗篷的陆小凤翻墙出现，站在西门吹雪身后一侧。 陆小凤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最近总是在叹气，叹气的次数几乎超过了他之前人生的总和。 “霍天青。”他道，“果然是你。” 霍天青冷冷地看着他：“你是怎么发现的？” 陆小凤道：“原本只是猜测而已，那天在水阁里，你站的位置不对。” 有意无意地让出了位置，方便让上官飞燕暗杀阎铁珊。 “上官飞燕的武功不是很好，又是怎么悄无声息潜入珠光宝气阁水底的？” 这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也许只是一个意外，但是既然可疑，就不怪陆小凤怀疑。 陆小凤又是一叹：“我不明白。” 霍天青面色不好，只道：“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是外人能明白的。” 陆小凤道：“你既然能为了报恩在阎老板身边做一个小小的总管，又为什么参与害他？” 霍天青面色一白，他无疑是个极骄傲的人，背叛恩人这种事对他的打击极大，来自外人的指责更让人难以承受。 陆小凤不等他回答，自顾自道：“美人乡，英雄冢。” 霍天青沉默了一会儿，道：“陆小凤，你果然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陆小凤摸了摸新长出的胡茬：“有时候我希望自己是天下第一大笨蛋。” 霍天青道：“不必多说。” 陆小凤便默默退开了。 独孤一鹤也明白了什么，同样远离了两人。 这两人，是霍天青和西门吹雪。 深夜的风，很冷。 比夜风更冷的是剑锋。 鲜血却是滚烫的，在冰冷的剑身上滚落，绽开大片大片的血花。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在一起，走向一个本来该打烊了的小酒店，这酒店很小，但足够给杀了人后会饿的西门吹雪上一盘白水煮蛋。 至于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会有酒店开着，那重要吗？ 但是俩人刚刚走到酒家门口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我喜欢他，不是因为他的家世……” 陆小凤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酒家里几个年轻的女子在谈论自己的意中人，这也算了，但偏偏他和西门吹雪都是当事人，这就尴尬了。 客栈里的声音突然杂乱了起来，陆小凤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你们自己大庭广众下说，还怪我听到？我又不是聋子。” 是叶孤鸿。 不大的酒店里，孙秀青的脸色涨得通红，任那个姑娘在谈论自己喜欢的人却被陌生人听了去都会羞怒，就算这怪不得别人，谁教她们在大庭广众谈呢？ 然而年轻的女孩子都是不讲道理的。 但仔细看看，孙秀青羞怒之下又有些惊疑不定，仿佛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 ……可不是意料之外。 这是前世根本没发生过的事！ 孙秀青不知道什么叫重生，她只知道自己死了以后没有到地府，而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她还没有见过西门吹雪，没有嫁给我对方的时候。 上一世，她承受着杀兄杀师之仇不顾一切嫁给了西门吹雪，成为西门吹雪的妻子，那时她多么快乐，可是后来…… 西门吹雪永远不会放下剑的，就算她可以让他一时动摇，但最终他还是会走向无情剑道。 或许西门吹雪从没有爱过她，他只是从来没有接触过别人的爱，一时的迷惑被他当成了爱情。 当遇见叶孤城的时候西门吹雪又会成为无情无欲的剑神，紫禁之巅一战后，孙秀青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丈夫在离自己越来越远，忍过屈辱，试过挽回，用眼泪、用孩子，终究是徒劳。 她抛弃了一切，最终只有一座冷冰冰的山庄与孩子陪着她。 后来与孩子死在丈夫的敌人手下时，孙秀青不甘地闭上眼。 这就是我抛弃了仇恨、亲人、师门换了的结局……怎么会甘心……既然你不爱我，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娶我 西门吹雪…… 我的孩子还那么小…… 回到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孙秀青喜极而泣，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不会傻傻为了爱情抛弃一切！ 孙秀青不想再嫁给西门吹雪，但是……但是她割舍不下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那么小就死了，还没有好好体会过人生……孙秀青怎么舍得让他这辈子不能出生……所以对西门吹雪再怨再恨，她也要嫁给对方，等她的孩子出生她就与西门吹雪和离！这一次她不会再放下师门，等到离开西门吹雪后她就带着孩子回峨眉…… 孙秀青计划得很好，但是事情却没有像她记忆里那样发生，西门吹雪还没到，就有人先出声打断了她！ 那是一个年轻俊俏的少年，一身华丽飘逸的蓝衣，背着两把更加华丽的长剑，表情讥讽地看着她们。 孙秀青没见过对方，记忆里也没有出现过这么个人。 “你们自己大庭广众下说，还怪我听到？我又不是聋子。”少年道，“何况这是我先来的，谁教你们眼睛白白生了都不看人？” 石秀云涨红了脸：“你就是不要脸！” 叶孤鸿嗤笑道：“好，我不要脸，但也比不上你们几个女子都在大庭广众谈意中人不要脸。” 几个女孩子向来是被捧大的，哪里受过这种下自己脸的话，偏偏又反驳不了，顿时恨不得杀了叶孤鸿。 石秀云立即拔出了剑刺向叶孤鸿，剑招以轻灵为主，瞬间已出五、六招，剑光闪动，下一秒就要刺中叶孤鸿的胸膛。 可叶孤鸿却连剑也未拔，略一侧身就躲了过去，不但如此他还顺势捉住了石秀云的手腕，一个用力后者就被他卸了剑。 她的剑落到叶孤鸿手中后更是被叶孤鸿反手打落了她的刀。 不出几瞬，这场冲突就落了幕。 叶孤鸿轻描淡写地把剑也扔到了地上，再轻轻把这个女孩子推回几个师姐那边：“你这刀剑双杀还没有你师兄一半功力。” 被马秀真扶住的石秀云一阵惊呆后脸色时红时青：“……你、你！” 叶孤鸿冲着她就是一勾唇：“我怎么了？有说错什么吗？” 因为接触多了这个世界，叶孤鸿慢慢地就回想起了更多的小说情节，自然对独孤一鹤的这几个女弟子很看不上眼，马秀真带着几个师妹闯进陆小凤洗澡的地方就算了，但这孙秀青叶秀珠一个嫁给了杀师杀兄的西门吹雪，一个为了男人背叛间接害死了师父，当初看小说时叶孤鸿就看不起这两个女人，现在身处其中更是看不起，连带着也不怎么看得上四秀。 独孤一鹤是造了什么孽，养了几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女弟子？ 叶孤鸿记得也就马秀真、石秀云还勉强看得过去——至少石秀云比上官飞燕好多了，但是好像都死了吧？ 叶孤鸿忽地一转目光，看向酒店门口：“陆小凤，大半夜地你在门口站什么呢？” 门外进退不是的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叹了口气走进来：“叶孤鸿。” 马秀真立即涨红了脸，随即走进来的两人又叫石秀云孙秀青两人脸色大变。 是花满楼和西门吹雪。 两个人一个面上微笑又无奈，一个冷冰冰的毫无波澜，一个教人暖如春天，一个教人如临寒冬。 马秀真等人是绝对想不到在这三更半夜的郊外还能见到几人的，也不知道几人在门口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一时又羞又恼。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孙秀青，西门吹雪一出现后她就用一种又爱又怨的复杂目光盯着对方，像是一时痴了。 然而西门吹雪并没有给她目光，西门吹雪心中是有些许波澜，但此刻酒店里有一个更感兴趣的惊鸿剑在，那点波澜也就像微风吹过湖面的轻微涟漪很快就平静了。 孙秀青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西门吹雪对她开口，一时又是茫然又是惊慌。 这情况和上辈子不一样！ 第6章 小小的酒楼内，如今有着八个天下有名的人，武林五大巅峰之一的西门吹雪，也有陆小凤、花满楼以及近来声名鹊起的惊鸿剑叶孤鸿，还有也是小有名气的峨眉四秀，店家早就躲起来不知道哪去了，估计现在正后悔没有打烊早一点。 只是八人现在相顾无言。 半响，陆小凤先打破了沉默：“马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马秀真定定看着他：“你……你都听到了。”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道：“差不多吧……” 马秀真脸上越发涨红，憋了一会儿，忽地大声道：“你既然听到了，就该知道我喜欢你！” 陆小凤：“……”这叫我怎么接？ 还没等陆小凤想好怎么回答，一边的叶孤鸿就先开口：“你喜欢他，所以呢？他也要喜欢你吗？” 石秀云气道：“这关你什么事？！” 叶孤鸿：“又关你事了？” 石秀云：“你！” 叶孤鸿淡淡点头：“是我，怎么？” 其他几人：“……” 花满楼叹了口气：“阿鸿。” “你个大男人为难几个女子就好意思吗？”孙秀青气愤道，眼睛却还是盯着西门吹雪。 叶孤鸿冷笑道：“ 我尊重女性，但前提是你们没有没事找事。我好端端吃个饭，还是比你们先来的，你们没注意到我大庭广众谈心事被听到了怪我？本来我都想等你们离开再走免得你们难堪，谁知道你们一看见我就开口辱骂的？” 叶孤鸿一看她那盯着西门吹雪眼珠子都不舍得眨一下的样子就莫名烦躁，语气便好不到哪去。 他不喜欢孙秀青，古龙原著里这个女人喜欢西门吹雪，这没什么错，但是在自己的师兄师父都死在西门吹雪剑下的情况下居然还选择嫁给了西门吹雪，可谓是忘恩负义不知羞耻到了极点。追求爱情没什么，但连基本的道德观念都没有就很让叶孤鸿恶心了，接受的是现代教育的叶孤鸿欣赏的是自尊自爱的独立女性，孙秀青这种女人在他眼里是死了也要鞭尸的。 听到这里陆小凤也知道发生什么了。 叶孤鸿在小酒店里吃饭，马秀真四人后来也到了，但没注意到偏角里叶孤鸿。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谈起男人，叶孤鸿不得不听了去，因为不想几个女孩子尴尬就没走出去，但是后来峨眉四秀发现了叶孤鸿，因为恼羞成怒口不择言辱骂了叶孤鸿，就被叶孤鸿反讽了回去，就是刚刚争吵的开端了。 说实在的，如果是陆小凤是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几个女子起矛盾的，大男人忍忍就好，但以他对叶孤鸿的认识……对方的思想里好像就没有男人该让着女人的想法，这不是斤斤计较与刻薄，而是叶孤鸿觉得男女都是平等的，他怎么对男人就怎么对女人，没有什么男尊女卑看不起女性的思想，叶孤鸿不把女性摆在弱小需要怜惜的地位，所以也就没有什么谦让的想法。 知道这一点时陆小凤还觉得他这位朋友很了不起，但如今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了。 陆小凤暗暗给了叶孤鸿一个眼神，叶孤鸿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陆小凤这才对马秀真道：“马姑娘，我们去谈谈吧。” 马秀真看了一眼叶孤鸿，两人便出去了。 两人走后，石秀云看着花满楼，咬了咬唇，“花满楼……” 花满楼“看”向她。 然后两人相顾无言。 最终石秀云微微红了眼睛，一跺脚，跑出了小酒店。 花满楼似乎是惊呆了，一时竟是没有反应。 叶孤鸿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然后推了一把他：“七童，你去看看吧。” 也不是多坏的姑娘，起码比那个上官飞燕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花满楼便出去了。 酒店内便只剩下西门吹雪、叶孤鸿、孙秀青、叶秀珠和一个躲着的店主。 西门吹雪连看都没看一眼孙秀青，而是看着叶孤鸿背后的双剑：“你的剑？” 叶孤鸿点头。 “我记得，上次不是这两把。”西门吹雪道。 叶孤鸿心里咯噔一声，这个问题回答不好那就是对剑不诚，保不准下一秒西门吹雪就要和他“切磋”了…… 他做什么要一天换一个橙武？ “的确不是，上次是寒声寂影，这次是干将莫邪。”叶孤鸿故作淡定道，“剑只是剑，重要的是拿着什么都只是我手中之剑。” 西门吹雪：“这是你的道？” 叶孤鸿：“是，以心为道。” “好。”西门吹雪眼中浮起来淡淡的敬意。 叶孤鸿松了口气，可算混过去了。 西门吹雪接着道：“愿与君一战。” 叶孤鸿：“……” 糟糕糟糕糟糕！装逼过头了！ 叶孤鸿勉强保持住了自己的脸没扭曲，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受够了忽视的孙秀青就替他解决了问题。 “西门吹雪！”孙秀青忍受不了前世的丈夫如此无视自己，嘴唇发颤，“我喜欢你，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是情深意浓的，那时候的西门吹雪多爱她，可是紫禁之巅一战后什么都变了，西门吹雪离她越来越远，明明住在一起，西门吹雪却宁愿在叶孤城坟前擦一天的剑也不愿意陪陪她，最终抛弃了他们母子。那段日子有多难挨孙秀青就有多痛恨被西门吹雪忽视。 西门吹雪转过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叶孤鸿突然嗤笑一声：“孙姑娘，你有这个时间向男人表白，还不如回去看看你师父怎么样了。” 孙秀青面色突然惨白下来，因为她发现被仇恨填满的自己居然忘记了师父：“我师父、师父……西门吹雪我师父怎么样了？！” 一直是背景板的叶秀珠突然厉声道：“你杀了我师父是不是？！” 西门吹雪突然觉得很无趣，眼底连自己也不知道的些许兴味就这么淡了下去：“独孤一鹤没事。” 两女齐齐一愣，高涨的情绪被一盆冷水浇下，瞬间无言。 叶孤鸿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微微勾唇：“霍天青去找独孤一鹤，大概是想车轮战杀了他，如今死的应该是霍天青吧，毕竟西门吹雪好好的。” 原著中就是霍天青先耗去了独孤一鹤一半的内力，西门吹雪才能杀了独孤一鹤，这里前一步计划就失败了，西门吹雪的位置就需要其他人顶替。叶孤鸿猜应该是霍休亲自出场，但是这一步计划又被破坏了。 这次轮到叶秀珠面色惨败了：“他、他死了？” 叶孤鸿道：“是啊，你的情郎死了。” 叶秀珠瞪大了眼睛，孙秀青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 “我要杀了你！”叶秀珠突然尖利道，手中双剑宛如一束闪电刺向西门吹雪，在剧烈的恨意与悲伤下她竟然是爆发出了比平常高出几倍的能力！ 没人看清西门吹雪是怎么出手的，只见剑光一闪，叶秀珠就已经倒了下去，心口上是一抹刺目的红，她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恨与悲，却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孙秀青惊呆了。 第一次真正看见有人死在自己面前的叶孤鸿也是愣住了。 孙秀青突然跌跪在叶秀珠身边：“师妹！” 前世种种孙秀青其实知道的不多，被西门吹雪带走后她就已经决定不去想不去问，她只知道最后峨眉四秀只有她还活着。 叶秀珠最后怎么死的她不清楚，叶秀珠与霍天青有什么关系她也不知道，如今她只知道自己的师妹就死在她眼前，被西门吹雪杀了。 就像前世西门吹雪杀了他师父师兄一样。 “你杀了她、你……你怎么可以杀了她？西门吹雪你……”孙秀青不敢置信地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只觉得莫名其妙，冷冷道：“她要杀我，我便杀了她。” 孙秀青：“你怎么可以杀了她？！” 西门吹雪：“……”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孙秀青紧紧搂着叶秀珠的尸体，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其实她是想问，她是我师妹，就算她先动手你怎么当着我的面可以杀了她？ 可是这是她师妹，与西门吹雪要杀人有什么关系？ 因为西门吹雪最初是喜欢她的，难道不是吗？ 不，不是的，一切都是错的，西门吹雪现在没有喜欢她。 孙秀青迷茫了，她的重生，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改变她和孩子的结局吗？ 孙秀青又想到了师父，心中重重一颤，她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只是骗自己不记得了？ 她想要开始的一切像上辈子一样，所以就……吗？ 叶孤鸿好不容易从惊愕的状态回过神，闻言忍着不适道：“你还不明白的？霍天青要杀你师父，叶秀珠是霍天青的情人，背叛了你师父。” 孙秀青难以置信：“不可能！三师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师父他、他老人家一手养大的我们……” 叶孤鸿差点就脱口而出“你不是都能嫁给杀师仇人吗？”。 他真的不理解，怎么会有女人为了所谓爱情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还是带你师妹走吧，好好安葬。”叶孤鸿叹了口气，道。 孙秀青抱着叶秀珠的尸体，怔怔看着白衣剑客：“我……” “你要为她报仇？”叶孤鸿道，“你不会，所以就离开，回去找你师父，让他处理。” 孙秀青面色忽青忽红，忽地背起叶秀珠的尸体就走。 小店内就只剩下叶孤鸿和西门吹雪。 店主可以忽略。 叶孤鸿：“……” 西门吹雪的心理素质比叶孤鸿这个假江湖人好了无数倍，杀个人根本无法影响他什么，然后想起约战的事，定定看过去。 叶孤鸿：“……” 就在这时，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响了起来：[系统任务：请侠士与西门吹雪一战。 任务奖励：100000金，江湖声望10000点。 失败惩罚：等级减半。] 叶孤鸿：“……” 在剑三这个满级是起步的地方，等级减半还让人活吗？ 叶孤鸿对上西门吹雪的目光，凛然道：“愿与君一战。” 西门吹雪眼中光芒大盛：“好！” 等陆小凤和花满楼一起回来后就看到西门吹雪和叶孤鸿两人在一张桌子上相对而坐，气氛严肃沉默，仿佛高手对决前的冷凝。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陆小凤：“……” 陆小凤问：“孙姑娘和，叶姑娘呢？” 叶孤鸿道：“叶秀珠背叛了独孤一鹤，要杀西门吹雪，被杀了，孙秀青带走了她。” 陆小凤一惊：“怎么会？” “她是霍天青的情人。”叶孤鸿道。 陆小凤便沉默了。 花满楼叹息了一声。 第7章 陆小凤把战战兢兢蹲在厨房角落的店家叫了起来，给西门吹雪点了盘白水煮蛋，又点了三碗面。 片刻后，西门吹雪用修长分明的手指剥着鸡蛋，陆小凤狼吞虎咽地吃面，花满楼就比他优雅上了一百倍，而叶孤鸿没动筷子：“我已经用过了。” 他早就来了好吗？而且刚刚见了死人，完全没胃口。 陆小凤便熟练地把他面前的面往自己面前一拉。 叶孤鸿道：“独孤一鹤那里，你问到了什么？” 陆小凤扒完最后一口面，然后说了霍天青死后的事。 霍天青死后陆小凤和独孤一鹤谈了几句，讲了大金鹏王假冒的丹凤公主，讲了不知名人的谋划。 “独孤掌门觉得这个人是谁？” 听完了陆小凤的话，独孤一鹤心中便有了猜测，只是不敢相信，哑声道：“……他已经有很多钱了，不会是他。” 陆小凤叹了口气：“可对于一些人来说，钱是永远也不会多的。” “独孤掌门，不是你，不是阎老板，又有谁会对金鹏王朝的事了如指掌呢？” 只能是还活着的三大家臣的另一人，上官木。 独孤一鹤沉默了一会儿：“你既然有猜测，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阎铁珊？”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因为在今晚之前，你也是怀疑人之一。” 独孤一鹤：“……”他一拂袖，“你想知道什么？” “上官木，是谁？” 独孤一鹤冷冷道：“这个人，你也认识，而且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被朋友算计真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事：“……我知道是谁了。” “霍休，对吗？” 陆小凤驻定道。 叶孤鸿早就知道了，只是自己也不好解释怎么知道的，便没有告知陆小凤。 “霍休是青衣楼楼主。”陆小凤苦笑道，“我这位朋友，可真是把我当傻子耍呢。” 叶孤鸿给了他一个怜悯的表情。 陆小凤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面色一变：“不好，上官飞燕！” 叶孤鸿疑惑：“上官飞燕怎么了？她不是被关在珠光宝气阁的地牢吗？” “独孤一鹤这个知情人都被霍天青找上门计划灭口，上官飞燕肯定出事了！”陆小凤运起轻功往珠光宝气阁赶，“我去看她！” 被留下的叶孤鸿等人：“……” 花满楼闭了闭眼，担心之色流露在面上，随即也跟了上去。 叶孤鸿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要跟上去吗？眼角余光又看到了雪白的衣角，只能绝望地叹了口气。 他果然不该离开白云城的。 不对，白云城也可怕，他当初就不该好奇花满楼是什么样子去江南！ 上官飞燕死了。 再美的女人死去后都是凋零的花，她的鲜妍、她的美丽、她的狠毒、她的贪婪，都成了过去。 陆小凤叹息一声，沉默地把她安葬，这个生前蛊惑了许多男人、风光无限的女人，最终的结局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小土包。 花满楼在坟头放上一只精致的飞燕钗子。 花满楼是个瞎子，但从他的眼睛上完全看不出来瞎子的空洞，此刻花满楼的目光却微微空了，不知在想什么。 陆小凤道：“去青衣楼的第一楼吧。” 他们已经在独孤一鹤那里知道青衣楼第一楼就是珠光宝气阁后面的小楼。 花满楼：“好。” 叶孤鸿没有像陆小凤两人熬了一晚上的夜，他几乎是胆战心惊地跟着西门吹雪在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又跟着对方去了珠光宝气阁。 得知陆小凤两人昨晚带走了上官飞燕的尸体，叶孤鸿眉心一跳。 西门吹雪则是挑了挑眉，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霍休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在霍天青没有回来的时候，陆小凤和花满楼找到他时这个老人正在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慢慢斟着酒。 他似乎驻定了自己不会死。 如果以霍休最后的布局来看，计划里死的当然是陆小凤，然而他没想到西门吹雪会直接在外面破开了小楼的墙，机关就没有了意义。 霍休死了。 一切都结束了。 雪白的鸽子飞过了辽阔的大海，飞进了高大的城池，飞入了精美的府邸，飞到了人的掌心。 年轻人取下了鸽子腿上的纸条，拆开看过，然后收起。 他离开了。 片刻后他回到了这个秘密的屋子，写下了新的纸条： “一切顺利，可接手青衣楼。城主有令，手染无辜者杀，其余收编整教。金鹏王朝遗产投放赈灾。” 同样雪白的鸽子飞了出去，最终会到遥远的大陆。 “我姐姐真的死了吗？”被珠宝商人牵着的小姑娘在一处新坟前问。 珠宝商人叹息了一声。 “她明明那么聪明的。”小姑娘道。 珠宝商人道：“世界上聪明人很多，可是再聪明的人也阻挡不了死亡。” 小姑娘道：“所以她真的死了。”说完她的眼泪就默默地流了下来。 “她虽然不那么好，但她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以后你就是我的义女。”珠宝商人道，“我会是你的亲人。” 小姑娘含泪地点点头，然后把一束花放在了坟上。 “姐姐。” 青衣楼的销声匿迹是在悄然发生的，不动声色地消失，等到江湖人反应过来时青衣楼已经彻底找不到存在过的痕迹了。 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楼就这么消失在江湖上，江湖人无不震动，一时无数人对此探究，但什么也没找出。 有人说是楼主洗心革面解散了青衣楼，有人说只是他们藏得更深了，也有人说是得罪玉罗刹被灭了。 但不管怎么样，青衣楼到底是消失在了江湖上，江湖就是个日新月异的地方，久而久之便没人提前青衣楼了。 茶楼里，有人感叹：“青衣楼居然就这么消失了……” “好像是几个月前就没听过青衣楼的消息了，上次还是他们追杀陆小凤的时候……” “都多少久之前的事了，难为你们聊得起来？” “我这不是才闭关出来吗？就几个月什么都变了，谁能讲讲最近江湖上有什么大事？” “江湖上每天都有大事！” 有人大声道，引来一阵附和。 “不过要说这最近最大的事还是梅花盗重出江湖，江湖第十美人林仙儿许诺谁抓住梅花盗他就嫁给谁！” “呸，这也叫大事？江湖上最大的事明明是东方不败死了！” “东方不败死了？！怎么死的？他不是神功大成了吗？” “据说是什么令狐冲杀的……” “这事也不算，要我说还是惊鸿剑连挑三十三名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剑客，全胜！” “我看是飞剑客更厉害……” “你们都落后了！” “怎么说？老弟你又知道什么？” “我这可是最新消息，说起来和惊鸿剑还分不开。” “怎么回事？” “你们可听说过西门吹雪和惊鸿剑约战紫金之巅一事？” 花满楼大部分时间在江南的小楼里侍弄他的花草，今天也一样，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小楼里来了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那位客人披着大红斗篷，两天胡子修得整齐漂亮，不请自来也罢，他还不走大门，是翻窗进来的。 花满楼认真听了听，不紧不慢地浇完他的花，才放下水壶上楼。 “陆小凤。” “七童。” 两人相对而坐，陆小凤道：“霍休说我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我虽然没有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但也觉得自己是一个聪明人。” 花满楼笑道：“如果你陆小凤不叫聪明，那么天底下还真的没有什么聪明人了。” “然而前几天我发现自己实际上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陆小凤却是苦笑道，“青衣楼……” 他顿住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不该和花满楼说这些。 花满楼：“怎么说？” 陆小凤便摇摇头：“不提也罢，不提也罢，都过去了。” 花满楼眼底出现了些许担心，但却什么也没问，只是为他的朋友斟上了一杯茶。 有些事陆小凤愿意告诉他，花满楼就会认真倾听，但如果陆小凤不提，花满楼便不会问。 无论发生了什么，花满楼都相信他的朋友。 陆小凤牛嚼牡丹地把上好的花茶灌了下去：“虽然陆小凤是天下第一大笨蛋，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花满楼静静听他讲。 “我现在头疼的是另一件事。”陆小凤道。 花满楼：“你又惹上麻烦了？” “又”这个字十分微妙，陆小凤沉默了一瞬，然后摸了摸胡子：“这次你可猜错了，惹上麻烦的不是我，而那个人也你认识。” 花满楼几不可见地蹙起眉，心中隐隐有预感。 “是叶孤鸿。”陆小凤道。 花满楼叹了口气，心道果然。 “阿鸿怎么了？” 某种意义上花满楼与叶孤鸿的关系比陆小凤与叶孤鸿的关系好上不少，就像他称呼叶孤鸿为“阿鸿”，陆小凤却是连名带姓地叫人。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陆小凤道，“你可知道近来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事？” 花满楼摇头。 “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惊鸿无双。” 第8章 叶孤鸿与西门吹雪约战紫金山。 白云城的下属向自己汇报这件事的时候，有那么一瞬叶孤城怀疑自己幻听了。 好吧，他是知道前段时间叶孤鸿突然离开飞仙岛的事，但是年轻人，总是要外出历练历练的，叶孤城当时并没有那么在意，只是吩咐了下属盯着叶孤鸿别让他死了。 叶孤鸿对叶孤城来说，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总而言之对方在外的事一般不会报到他这来，但显然“与西门吹雪约战”这件事不在“一般的事”中。 叶孤鸿与西门吹雪？ 仿佛在听一个笑话。 叶孤鸿有几斤几两叶孤城还是知道的，年轻人继承了叶家的剑术天赋，说是一句剑术天才也可以，以不到二十的年纪已经可以排入江湖一流高手末流，走到哪都要有人称一句青年才俊。 但也仅仅是这样。 叶孤鸿甚至连叶孤城身边的惊鸿照影都打不过。 这世上剑术天才多了去了，叶孤鸿只是其中一个普通的。 但像西门吹雪这种层次的剑术天才，几百年都不一定会出一个。 不是叶孤城看低叶孤鸿，但事实上叶孤鸿目前的确没有与西门吹雪约战的资格。 惊鸿又道：“二公子的武功数月前突然精进许多，已经连胜江湖上许多成名已久的剑客。” 突然，是一个很微妙的词。 人的武功是不能一下子精进的，任何人的武功都遵循循序渐进，除非是那些修炼了什么邪功的人，通过采补其他人的内力增长武功。 再联想到前段时间下属汇报的叶孤鸿有意躲避与西门吹雪见面的事，这就很可疑了，可疑到叶孤城的思路从年轻人叛逆跑到了奇奇怪怪的事情上。 叶孤城的神色很冷淡，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有所动容，包括刚刚唯一的堂弟要与西门吹雪生死一战的事也没让他的神色有一分变化。 他道：“继续。” 惊鸿便继续道：“二公子如今在江湖上有惊鸿剑之名，其剑术，并非任何在白云城所学的。” 这说来也很有意思，惊鸿名叫惊鸿，他的剑也叫惊鸿，但是如今江湖上“惊鸿剑”却是指叶孤鸿。 惊鸿道：“二公子的性格也大有变化。”他顿了顿，“似是换了一个人。” 惊鸿想，或许早就该向城主汇报二公子的异样了。 但此前无论是他还是照影、清风、明月都不认为那是什么大事。 叶孤城依旧是淡淡的模样：“是么。”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书房内一时陷入死寂。 自从上次惊鸿上报叶孤鸿认识西门吹雪的事后叶孤城几乎没有怎么关注自己这个堂弟了，十分有责任感的叶城主最近忙着处理与隔壁金石国的粮食生意，白云城是座岛城，耕土面积少的可怜，岛上的人手还有比耕地更重要的事要做，耕地的人少，粮食就不够，便只能高价从中原买回粮食，简直亏大了。如果这桩生意解决了，那么白云城就可以剩下一大笔费用，叶孤城的另一个计划也可以考虑实行。 只是勤务的叶城主没想到再一次听到叶孤鸿的消息，对方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虽然惊鸿有提过叶孤鸿与西门吹雪决斗的事，但叶孤城没想过真的会发生。 良久，才听叶孤城道：“准备出城。” 又道：“带上徐迟。” 惊鸿一惊，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是。” 徐迟，是白云城中一个很特殊的人，这里的白云城是指城主府，能在城主府的人都是城主的属下，叶孤城的属下各有各的长处，而徐迟擅长的，恰恰是几乎没有被叶孤城需要过的能力。 徐迟，据说是秦时方士徐福的后人。 自称擅长阴阳术法，可沟通鬼神。 叶孤城看上去就不像是信鬼神之说的人，至于他怎么会在城主府留这么一个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重要的是，叶孤城既然点了徐迟，那么说明他已经怀疑叶孤鸿不是原装货了。 白云城的属下没想到穿越，但古代有个词叫“借尸还魂”。 陆小凤有两个交情很不错的朋友，一个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西门吹雪，公认的武林剑术巅峰，一个是近来才闻名名气却直逼西门吹雪的惊鸿剑叶孤鸿，他的朋友们要在紫金山上约战，消息传到江南时陆小凤也唯有苦笑。 西门吹雪在哪陆小凤找不到，但另一个主角在哪却还是很好找的，叶孤鸿根本没有掩饰行踪的念头。 “两个剑客之间，一定要有一战吗？”陆小凤坐在客栈的房间里问。 年轻的白衣剑客淡淡笑道：“两个剑客之间，不一定要有一战，但西门吹雪与叶孤鸿之间，一定会有一战。” 陆小凤叹道：“我知道。” “我既希望你们之间不会有这一天，又知道这一天迟早要到来。” 但是私心里他希望没有任何人会出事，最后这场决斗不存在。 叶孤鸿只是道：“我的胜率，只有两成。” 陆小凤沉默了。 “或许对西门来说有些不公平，但事实的确如此，我几乎是抱着必输的信念应战的。” 陆小凤只能干巴巴道：“是么？” 叶孤鸿淡笑不语。 只能说西门吹雪不愧为未来剑道封神的人，他这个带有剑三七秀系统金手指的人都无能为力。 叶孤鸿又道：“不过……” “什么？” 叶孤鸿不开口了。 不过，他肯定不会死啊，要不是确定自己不会死，他可真没勇气应战。 这就没必要说了。 陆小凤道：“你们之中不论少了哪一个，我都会失去一个朋友。” 叶孤鸿淡淡笑了笑，“死了，也不是失去，只是他不会再陪你喝酒了。”说着，他借衣袖的掩护从背包里取出一坛酒，“给你准备的，知道你会来。” 陆小凤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表现得心很大的叶孤鸿。 叶孤鸿道：“如果心情不好，你还是一醉解千愁的好。” 陆小凤接过酒，道：“如果你死了，我就在你坟前喝。”他顿了顿，“花满楼也快到京城了。” 叶孤鸿笑道：“七童也来了。” “你还是想想怎么和他说才是。”陆小凤道。 叶孤鸿想了想，慢吞吞道：“恰恰相反，我觉得，七童什么也不会问。” 陆小凤：“……” 夜，很深。 海面上有一艘精巧华丽的巨船在行驶，不知用了什么材料，通体是银色的，月色下就宛如自天上而来的仙船，让任何看到它的人都赞叹不已，心生遐想。 天上来的仙船，搭载的可不是天上来的仙人？ 仙气飘飘的白云城主连出门搭乘的船都是仙气飘飘的。 白云城主这个时候已经入睡了，他的作息时间一向严格精准 ，除非不得已，都是子时睡，卯时起。 城主睡去，一切都静悄悄的，未睡去的下属把一切都放轻，要知道如果打扰到城主休息，不说城主和其他人会怎么样，他自己或许都要切腹自尽以死谢罪。 明月照影在最远离城主房间的位置，她们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对方有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带着微微的笑容，是那种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的样貌，但明月照影对他都不是态度很好，岂止是不好，哪怕对来白云城经商的陌生人他们的态度都要好些，对这俊秀的年轻人却是横眉冷对的。 这似乎很奇怪，白云城的下属之间有竞争，但那也是良性竞争，彼此间再团结不过，绝对不该有这种奇怪的相处。 但事实上，几乎所有白云城的下属都不那么喜欢这位同事。 这年轻人就是徐迟，据说是秦时方士徐福的后人。严格来说对方并不是白云城子民，只能说是半个。徐迟是十几年前自己投奔来的，但这也不是他受到孤立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徐迟是奔着叶孤城来的，别有居心。 一开始徐迟就表明了他是为叶孤城的血脉命格来的。 天知道对方夜观天象看见了什么，这人十几年前跑到白云城来表示要效忠城主，只要求可以城主每年给他一些血，叶孤城当然是拒绝的，徐迟便一脸遗憾地表示只要可以留在城主身边就行。 徐迟确实有点本事，不然也没有见到叶孤城的机会，叶孤城想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总之徐迟留了下来，十几年里安安分分，但这并没有打消其他人的警惕，在徐迟表示想要叶孤城的血时就注定他得不到其他人的好感了。 徐迟看上去对明月照影的态度习以为常，微笑一直没下去过，就像一张完美的面具挂在脸上。 “我听说，你算了一卦。”明月先开口道。 徐迟微微一笑：“是。” “我还听说，卦象不好。”明月的眼神很冷。 徐迟道：“明月姑娘也信这个？” 明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我不信，城主也不信，但别拿这种东西去污了城主的眼。” 徐迟道：“这不算一个好卦，但也不是什么坏事。” 顿了顿，徐迟叹道：“十年前，我还可以隐隐看到城主的‘气 ’，如今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船上终于彻底平静了。 雪白的猛禽跟着大船不徐不缓地飞着，靠近着大陆。 第9章 距离九月十五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京城却已经被凑热闹的江湖人士挤了个热热闹闹，随处可见三两江湖人围在一起讨论这件事。 只是讨论着讨论着也难免有跑题的。 “……楚留香进了沙漠石观音就死了，听说他们还是去找石观音麻烦的，要我说石观音肯定是死在楚留香手中的……” “那可是女魔头石观音！楚留□□夫不错但比石观音肯定差远了，你说说他是怎么杀的？” “哎我说你，杀人就只有一种办法吗？” “你的意思是楚留香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法杀了石观音？”那人冷笑一声。 “这话可不能乱说，楚留香可是江湖有名的大侠……” 江湖上虽然见了哪个有点名气的人大家都爱称一句xx大侠，但谁也心知肚明真正称得上大侠的也就那几个，什么是大侠？不说别的，光明磊落肯定要是公认的才行。 “……” 叶孤鸿不动声色地把目光从客栈窗外收回，抿了一口茶。 “我这老朋友可真冤……”陆小凤啧啧感叹，可语气里的幸灾乐祸都要溢出来了。 “石观音真的不是楚留香杀的？”叶孤鸿问。 “这可真不是。”陆小凤道，“楚留香说，他们本来是打算去石林洞窟，但还没到石观音就死了，这事还是大漠中的商旅告诉他们的。” 叶孤鸿眉心一跳，他自然是信陆小凤的，就是信了才觉得事情大条了。 金鹏王朝事情是他插手的，乱了那是有缘由的，但楚留香世界是怎么回事？本来该死在楚留香手里的石观音被不明人士杀了？怎么说那也是楚留香世界的反派Boss之一吧？ 难道真的是玉罗刹发现自己多了个抢地盘的邻居一时不爽杀了她？ 沉默了一会儿，叶孤鸿问道：“你和楚留香是朋友？” 陆小凤笑道：“可不是多年的老朋友？他和七童也很合得来，七童对他可比对我还好些。” “君子与君子间当然更合得来，君子和浪子间能成为朋友都很不可思议了。”叶孤鸿道，“从前没听你们提过。” “我算明白了，你这嘴巴可是不开口则矣，一开口就狠……我没提过？”陆小凤怔了怔，眼底疑惑骤起，却又在下一秒散去，笑道：“这不是金鹏王朝的忙得团团转吗？” 叶孤鸿注意到了陆小凤情绪的一瞬间不对，但什么也没有多说更没有多问，只淡淡道：“是么？有机会介绍一下我们认识，我可对大名鼎鼎的楚香帅神往已久……” “楚留香刚刚在沙漠里吃了一肚子沙子，估计这会儿在陪他三位红颜知己，一时半会见不到人。”陆小凤语气骤然沉了沉，“不过九月十五的大事他怎么也不会错过。” 叶孤鸿：“……” 叶孤鸿立即转移话题道：“七童什么时候到，你不是说他比你晚几天上路吗？” “七童是坐马车来的，我是用轻功……” 花满楼比不得陆小凤这种没有定出的浪子，他是有着一个美满家庭的人，在时间不是很紧急的情况下怎么说也得陪家里人过完八月十五的中秋节。 叶孤鸿又看向了窗外，陆小凤的声音在江湖大汉的高声谈论中渐渐淡去，在陆小凤看不见的角度，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非常复杂。 “你就不觉得这个江湖不对劲吗？” 陆小凤奇怪：“哪里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年头穿越还穿出了个别出心裁的穿法？先穿越？后来世界综合？ “……没有。” 叶孤鸿顿了顿，“陆小凤，你知道我堂哥叶孤城吗？”他听到自己问。 陆小凤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不确定道：“……可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嗯。”叶孤鸿道，“你对他怎么看？” “……”陆小凤想了想，“江湖上叶城主的大名谁不知道，白云城是天下第一富贵乡，叶城主治理手段了得。” 他顿了顿，“原来孤鸿是白云城出来的。” 叶孤鸿头有点疼。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世界融合。” 叶孤城想。 以陆小凤的世界为核心，渐渐融入其他世界，六个月前，也就是他恢复记忆的那段时间开始。 当时石观音的死在江湖小范围内引起了震动，很快就被抛在了后面。 虽然有点不对，但在传回的情报中没有异常，叶孤城便没有多想，只是以为在综合了多本小说的世界里石观音的影响力下降了才没有让整个江湖震动。 如今在收集来的各种资料里却是发现了不对。 像石观音这种女人，就算是在综合世界也不该是影响力低到这个地步的。 结合如今的情况，叶孤城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在当时，楚留香世界还是刚刚融入的外来世界，存在感极低，低到江湖上明明都知道楚留香这个人却几乎没有什么人谈论——这里的江湖指的是陆小凤世界的江湖——所以楚留香世界的boss也没什么存在感——不是知道她的人少，而是除了楚留香世界的人外几乎没有人会谈论对方。 当时的江湖是江湖人知道某个外来世界的人，提起来也都说对方是江湖有名，但几乎没有什么人会提起这个“江湖有名”的人，因为各个世界刚刚开始融合，或者说外来世界被陆小凤世界排斥，而如今各个世界几乎融为一体，其中一个表现为如今江湖上谈楚留香就一定会捎一句陆小凤，谈陆小凤不免提到楚留香。 各个世界间的隔阂消失了。 叶孤城眼底浮现一抹兴味，世界融合加快大概是在金鹏王朝一事结束后开始的，这个时间点就算他不想多想也不行。 是什么加快了改变？ ……又或者说是什么让陆小凤世界的对外排斥削弱了？ 叶孤城想，他大概知道了。 琥珀色的眼眸里，光很亮。 马车转动的轮子忽然停下了。 “……城主。”马车外面传来照影的声音，“我们遇上了江南花家的花满楼，对方的马车出了问题。” 虽然是官道，但也是荒郊野外的地方，对方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解决问题。 花满楼？ 叶孤城收敛心绪，淡淡回道：“分给对方一辆马车。” “是。” 白云城城主的队伍三天前就已经抵达中原大陆，因为船在海面上开了半个月，直接开到了泸州渡口，所以竟是与七日前就从江南出发的花满楼行程同步了。 天下之大，巧合也就是这么巧。 白云城的生意遍布中原，自然与江南首富花家也是有生意往来，叶孤城甚至和花家三童见过几次面。 虽然叶孤城不认识花满楼，但如今遇上，于情于理都要出手帮助的。 另一方面，因为怀疑自己那个便宜堂弟被人穿了，所以叶孤城很小心没让任何自己来中原的消息流出。 这种情况下叶孤城就只是让下属帮忙，花满楼就不必见了，后者认识叶孤鸿，关系还不错。 白云城的下属总是最妥帖的，不必叶孤城说他们就找已经敷衍好了花满楼。 “我家主人与江南花家有几分生意往来，花七公子还请收下这马车，也是我们一点心意。”与花满楼交涉的是照影，她对外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更适合处理这些事——起码比其他三个冷冰冰的近侍好多了。 花满楼没想到这种地方也能见到家里的合作伙伴，微微讶异后坦然收下：“如此多谢主人家。” “主人现在不便见客，失礼之处请花七公子见谅。”照影道。 花满楼摇头道：“是我受了主人家好意，何来见谅之说？” 照影微微一笑：“如此，花七公子，我们就此别过。” 花满楼也回以微笑。 花满楼是一人一车夫赶路，脚程自然比白云城的车队轻快，故双方虽然是同一个目的地，但也没有必要一起走。 花满楼的马车经过车队中一辆马车时，花满楼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冷香，似乎是极素淡的不知名花香，但又带着薄荷的清冷，不是花满楼曾经闻到过的任何气味，但一定是比黄金还昂贵的香料才能教人有这种心旷神怡神清气爽的感觉。 花满楼猜测这就是主人家的乘坐的马车。 花满楼暗暗记下了这个气味，也许下次遇见对方他就能认出来向对方好好道谢。 博山炉里飘出淡淡的冷香，叶孤城双目微闭，指尖轻轻抚过飞虹的剑鞘，这把成精了的剑微微颤动着给予回应，然而它的主人并没有想和它沟通的意思，片刻后飞虹终于生气了，彻底沉寂下来。 飞虹自从生出灵识来就一直很闹腾，叶孤城大多时候是不会陪自己这把越搭理越来劲的剑折腾的，往往不理会飞虹就会自己安静下来了。 平常不会理会，何况叶孤城现在还在思考事情？ 他在思考自己猜测到的、似乎有点了不得的东西。 到底要不要试试？ 不试，就这么当做不知道？ 试？ 他自己是一个变数。 似乎也不是不可以，但风险太大，要付出的精力也多…… 马车的轮子再次滚动起来，还需要十五日，就会抵达目的地京城。 第10章 独孤一鹤今天抵达京城。 如今江湖上谁人不知西门吹雪和叶孤鸿九月十五约战紫金之巅，几乎大半的江湖人都涌向了京城，尤其是对剑客来说这更是不能错过的盛事。 对独孤一鹤来说也是不能错过的盛事。 但这是在如今，如果是在三个月前，就算决战双方之一是武林九大巅峰之一的西门吹雪，独孤一鹤也不会来，因为另一个人只是在江湖上小有名气而已的惊鸿剑。 但在之前三个月里，叶孤鸿连挑三十三位武林成名已久的剑客，其中甚至与燕南天勉强打了个平手，就算燕南天年轻那也是九大巅峰之一，这一战后甚至有人说九大巅峰要改成十大巅峰了。 所以独孤一鹤来了。 孙秀青和师姐师妹在一辆马车上，看着车外熙熙攘攘的街道，与叽叽喳喳的石秀云不同，她的脸上不见任何对这场盛事的喜色。 孙秀青在想，叶孤鸿是谁？ 叶孤城呢？白云城主叶孤城呢？ “孙老二你发什么呆呢？又在想西门吹雪？”石秀云揶揄的声音传来，孙秀青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 “自从师父说要来京城你就开始魂不守舍，还说不是想西门吹雪？”石秀云笑嘻嘻道。 孙秀青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我是在想这件事，但是……” 说着，她自己又停了下来，但是什么呢？ 这件事不就是与西门吹雪有关系吗？ 马秀真笑道：“但是什么？” 孙秀青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会儿：“……大师姐，你知道惊鸿剑是什么来历吗？” 叶孤鸿、叶孤城，这个名字让她不多想也不行。 马秀真虽然奇怪孙秀青怎么对叶孤鸿感兴趣了，但也只是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她：“我不知道，惊鸿剑是半年多前才在江湖上出现的，剑术高超，奇诡莫测，据说是唐时剑客公孙大娘的传人，此外江湖上还知道他身家不凡，一掷千金，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孙秀青便又发起了呆。 见她又是如此，马秀真与石秀云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和担忧。 虽然嘴上揶揄孙秀青在想西门吹雪，但她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孙秀青是不是在犯相思别人看不出来她们还看不出来吗？ 何况孙秀青这常常发呆的毛病也不是在西门吹雪与叶孤鸿约战的消息传开后，只是在那之后更严重而已。 不对是从叶秀珠死后开始的。 在带回叶秀珠的尸体面对师父痛哭一场后，然后回了峨眉的孙秀青便比从前沉默了许多，人更是勤勉，每天早晚练剑练到手提不起劲，其余时候就总是在发呆，有时候在她背后唤她也听不见。 马秀真和石秀云姐妹两个一开始真的以为她在想西门吹雪，但是久了便就发现应该不是。 孙秀青变了很多，连独孤一鹤都夸她更沉稳更上进了，变得甚至她们觉得有些……陌生。 “师姐，叶孤城他……”孙秀青忽然开口。 马秀真压下担忧，没好气道：“孙老二你发呆发傻了？是叶孤鸿，不是叶孤城。” “我知道，我说的也是叶孤城，不是叶孤鸿这人。”孙秀青道。 “叶孤城是谁？”石秀云疑惑道，“和叶孤鸿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关系！ 是与你们、与我们有关系！ 疯了、疯了！她早就该承认的，这个世界在几个月前开始就疯了！不管是那些闻所未闻的人，还是叶孤城，都证明这个世界疯了！ 叶孤城是什么人？！ 白云城主！剑仙叶孤城！武林六大巅峰之一！唯一可以与西门吹雪在剑道上相提并论的人！ 为什么你们都不知道他？ 孙秀青又怀疑了，到底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她疯了？是不是她的前世都只是自己的臆想？ 她的嘴唇动了动，最后摇头道：“白云城主叶孤城，他和叶孤鸿的名字很像，也许他们有什么关系。” “白云城？我知道呀，听说那里是人间仙境，比京城还要奢华富有，白云城主叫叶孤城吗？和叶孤鸿的名字的确很像……” “听说叶孤鸿非常有钱，如果是白云城出来的就有道理了……” 马秀真和石秀云对这件事还挺感兴趣，不一会儿就讨论得兴起，话题扯到了叶孤鸿在江湖上流传的一掷千金的轶闻。 孙秀青默默掐紧了手心，她想…… 不对的，都是不对的，应该是叶孤城才对，她应该、她应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西门吹雪…… 叶孤鸿走在深夜的街上。 这个点哪怕是京城最热闹的大街也已经是人影寥寥，若还想找一个热闹的去处，怕是只有青楼，这个点还在外的男人一般除了打更的，也只有去青楼的男人。 叶孤鸿不是打更的，当然更不可能是去青楼寻欢作乐的男人，他只是被陆小凤带着吃了一顿小馆子，然后自己回客栈。 至于陆小凤？谁知道他今晚去哪家青楼过夜？ 街上是真的太冷清了，京城深秋的夜里也是寒风阵阵的，虽然没有到刮得人脸疼的地步，但也让普通人在风吹过时恨不得身上裹着一件棉衣。 突然，叶孤鸿停住了脚步，远远有人声传入他的耳朵。 这么晚了，街上还有谁在喧哗？ “糖炒栗子……糖炒栗子……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嘞……” “糖炒栗子……卖糖炒栗子嘞……” 那声音又哑又难听，像是在被砂纸摩擦过的一样，只有饱经风霜的老人才会有这么苍老呕哑的声音。 叶孤鸿寻声看去，只见一个年纪很大，弯身驼背的老妇人拎着一只挎篮叫卖，浓香的焦糖味隔了几十米也叫叶孤鸿闻到了，老妇人步履蹒跚地走着，每一步仿佛都很艰难，布满皱纹的脸上也刻满了岁月与风霜的痕迹。 一个本该是颐养天年年纪的老人深夜了还在叫卖糖炒栗子，无疑是为生活所迫，相信看见老人的人都会不禁心生怜悯，如果有能力怕是也会买上一份糖炒栗子好叫这老人早点回家。 叶孤鸿走到对方面前，道：“我要一份糖炒栗子。” “好嘞。”老人立即动手包了一份糖炒栗子，她连走路都不是那么利索，却在做这件事的时候行云流水，这是做过千万次同一个动作才能练出来的熟悉。 叶孤鸿付了钱，然后接过糖炒栗子，老妇人用她那沙哑的声音道了谢，叶孤鸿笑了笑，转身走了。 走出几步，叶孤鸿捏着一颗糖炒栗子叹了口气：“好好的糖炒栗子，可惜加了不该加的料……” 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利剑破空之声，叶孤鸿将一袋栗子猛地向后扔去，转身同时双剑干将莫邪在手与剑光对撞！ 刺啦—— 两道人影同时迅速后退分开，叶孤鸿定住后看向十几米外的人—— 褪去了苍老外表的易容，在叶孤鸿视线里的是一个一身彩衣绝色佳人，美貌程度怕是连曾经见过的上官飞燕也失色三分，女人手持绑着彩带的短双剑，夜里的凉风吹过衣带翩飞，飘逸美丽。 女人看了眼撒了一地的糖炒栗子，幽幽叹道：“可惜了，这么好吃的糖炒栗子，一颗可以毒死三十个人呢。” 女人的声音脆如黄莺，是只有少女才会有的美妙，与先前的呕哑难听截然相反，任谁也想不到这般美人会与先前形容枯槁的老妇是同一人。 [二十多年前，公孙兰意外得到了一份公孙剑舞的残卷，此后二十多年来以公孙大娘的名号行走，凭借剑舞犯下诸多罪孽。 系统人物：诛杀冒名公孙剑舞传人的公孙兰，维护七秀坊声誉。 任务完成奖励：100000金，江湖声望3000点。] 只有叶孤鸿能听到的机械声响起，叶孤鸿目光闪了闪，道：“所以我觉得十文钱一分太便宜了，这可是大亏，我不能占别人的便宜，还是还给你好了。”顿了顿，他慢悠悠道，“公孙姑娘怎么不好好接着呢？像你说的，撒了多可惜。” 公孙兰目光微闪：“你知道我是谁？” 叶孤鸿道：“大名鼎鼎的熊姥姥、五毒娘子、女屠户、桃花蜂……”他的眸子凉了凉，“久仰大名。” 公孙兰笑道：“我也对惊鸿剑久仰大名了，竟不知惊鸿剑叶公子居然对我如此留心。” “留心不敢，只是恰好有几分了解。”叶孤鸿道，“我不仅知道你是谁，如今也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公、孙、大、娘。” 后面四个字透着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出的讽刺意味，公孙兰面色微变，却仍是笑道：“叶公子为什么动怒？我们都是公孙剑舞的传人，坐下好好聊聊不行吗？” 叶孤鸿冷冷道：“聊聊可以，只是我倒是不知道公孙剑舞中什么时候有你这种传人了。” 不同于堂哥叶孤城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叶孤鸿的眼睛是漆黑的，如今透着不一样的光芒，就像浸在冷水里的黑曜石，仿佛多看一眼就能把人冻伤。 这一刻他甚至比叶孤城更骄傲、比西门吹雪更冰冷。 但他身上又仿佛有什么东西，比太阳更灼热，似乎要烫伤别人，又似乎要点燃他自己。 是什么？ 第11章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 七秀坊的弟子大多对杜工部的这几句诗耳熟能详，如果这只是一个游戏……叶孤鸿想，诗只是诗，他也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对七秀坊这个门派产生真切的感情。 但在穿越之初，七秀坊对他来说就不仅仅是游戏。 “我七秀坊弟子，行走江湖必当锄强扶弱，救助孤寡……” 叶孤鸿看向公孙兰：“而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打着公孙剑舞、公孙大娘的名号做着残害无辜、滥杀成性的事！” “让我猜猜，你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公孙剑舞的秘籍残卷，练了一身好功夫，但残卷到底是残卷，总叫你不甘心，听到我这个正宗传人的消息，你是惶恐还是高兴？” 公孙兰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地笑了：“看来叶公子是不肯与我好好交流一下公孙剑舞了？” 叶孤鸿轻蔑一笑：“交流不必，指教一下你这不知道哪里来的野路子倒是可以的。” 空气骤然剑拔弩张起来。 公孙兰找上叶孤鸿的目的很明确，叶孤鸿也心知肚明—— 为了公孙剑舞的秘籍。 这是剑舞与剑舞间的战争。 叶孤鸿的剑法优势在正统完善，公孙兰的剑法或许因为是残卷，融入了其它不知名的内容进去，更加诡谲多变狠辣莫测，再加上叶孤鸿的内力虽然远胜于同龄人，但公孙兰也是天资卓越，修炼的时间也比他多了几十年，所以内力上还是叶孤鸿略输一筹。 叶孤鸿明白，公孙兰就是目前为止他遇上的最强对手了。 同样华丽的双剑，在黑夜里折射出耀眼的光。 每一剑的挥出，都是惊心动魄的美丽，公孙兰以灵活的缎带与翩翩彩衣影响人的视线、扰乱对手的心绪，但如果对手对此无动于衷呢？ 叶孤鸿的剑，脱离了公孙剑舞的柔美，更加凌厉直接，他的眼中没有美丽的舞，甚至没有公孙兰这个人，这有剑，他自己的和对手的。 三个月的时间，难道只有西门吹雪在闭关准备吗？ 叶孤鸿也是在进步的，西门吹雪在万梅山庄消化出门的收获时，他也默默背着双剑一个个邀战江湖上成名的剑客，不然你以为惊鸿剑的名声会上涨得这么快？ 公孙兰不可避免的，眼底浮现了惊艳，这惊艳不是给叶孤鸿的，是给他的剑法的。 惊艳的同时还有隐藏得很好的贪婪。 这才是真正的公孙剑舞。 雪白的鸽子在叶城主的马车窗沿上乖乖站着，马车轮子轱辘轱辘滚着，路不算平整，但马车内却没有震动感，鸽子平平稳稳地站着，歪头看着马车里的男人。 白云城主就算在路上也不是可以清闲下来的，马车上的小窗微微打开帘子，暖洋洋的阳光照在白云城主如脂如玉的侧脸上，称得肌肤几近透明。 修长分明的玉指翻动着一份份文书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白云城主认真起来更是帅破天际！ “镇远镖局失窃？”叶孤城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知道了。” 这是绣花大盗的剧情开始了？ 叶孤城又想到了之前那个猜测，想了想，吩咐道：“暗中帮助陆小凤。” 惊鸿心中微微讶异，面上不露分毫：“是，城主。” 叶孤城又翻开另一封信：“……西门吹雪离开万梅山庄。” “……” 叶孤城翻下一封密信，这次终于是正经事了，“南王有变。” 叶孤城提笔写下回复：“密切监视。” 如今在皇位上的人是年仅十六岁就登基了的先帝幼子，这位年轻的天子是真的年轻，如今也不过是十八岁，男子二十而冠，提前两年也无不可，故今年天子及冠各地藩王都要提前三月入京祝贺，甚至会在京城住上不短的一段时间。 叶孤城自从恢复记忆以来就一直对原著叶孤城的命运多加关注，南王一环无疑是观察的重中之重——到如今叶孤城也没想明白原著叶孤城为何会做出谋反之事。 一开始叶孤城倒是想到了电视剧中的前朝皇室血脉的说法，事实上白云城叶氏的确是前朝皇室后人，但且不说叶氏先祖就是血脉出了三服的挂名王爷，叶氏世代也没有复朝的念头，而且前朝都过去几百年了，就算复朝了又有什么意义？ 这种说法便是行不通了。 所以关键应该不在“叶孤城”身上，更有可能在南王身上。 叶孤城不信命，但他相信防患于未然。 陆小凤又惹上麻烦了。 为什么说是又……这还需要为什么吗？ 镇远镖局丢失了一批价值十万两白银的珠宝。 十万两，或许对江南花家的花满楼来说不算什么，甚至对陆小凤来说也不算什么，但对镇远镖局来说绝对是天大的事。 不关钱的事，这是镖局声誉的问题。 但无论怎么样这件事和陆小凤没什么关系。 但架不住陆小凤有一个非要给他找麻烦的朋友，在他喝多后两人打了个赌，赌的就是陆小凤能不能在紫金之巅决战前找出截走了这批货的人，输的人要心甘情愿地挖一千条蚯蚓，并且给对方跑一个月的腿。 刚打完赌陆小凤的酒就醒了，然后就是后悔，西门吹雪和叶孤鸿决战在即他哪来的闲功夫去找什么凶手啊？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司空摘星，这下你可把我害惨了！” 司空摘星不但没有愧疚，反而还很得意：“不想去做就乖乖给我跑腿不就好了？陆小鸡啊陆小鸡，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陆小凤能这么办？只能硬着头皮查了起来，只是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如果九月十四他还没有查出来，那就先不查了，跑腿就跑腿！ 那批珠宝是在镇远镖局的库房就消失了的，目前只有一个线索——一块留在珠宝存放地方的、绣着花的布。 陆小凤苦哈哈地赶了几天路，去找了自己的老情人薛冰，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几天才在九月一号这天查到了一个叫红鞋子的组织上。 “红鞋子？”十几天没见过陆小凤的叶孤鸿闻言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陆小凤眼下的青黛，“也许你被人误导了。” 陆小凤道：“怎么说？” “红鞋子最近有点乱，自己都顾不上，哪里来的时间去盗珠宝？” 陆小凤道：“你知道这个组织的情况？” 叶孤鸿冷笑一声：“不是很清楚，但有一件事我是肯定的。” “是什么？” “红鞋子的头领受了重伤，就在镇远镖局丢失货物的前一天。” 叶孤鸿道：“是我打的。” 那天一场较量虽然叶孤鸿也伤得不清，但想到自己废了公孙兰一只手，让对方仓皇逃跑，受点伤也值。 就是可惜没能杀了她——在江湖独自生活了几个月，叶孤鸿也学会了对杀人面不改色。 陆小凤惊讶道：“你怎么和红鞋子对上了？” 叶孤鸿道：“你知道红鞋子的头领是谁吗？”不等陆小凤回答，他又道，“是公孙兰，一个自称公孙大娘的女人。”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是我想的那个公孙大娘吗？” 叶孤鸿冷笑一声。 好吧。陆小凤想，冒牌货与正牌的打起来很正常。 陆小凤道：“但这不能排除是红鞋子的可能性。” 叶孤鸿道：“红鞋子有九个成员，九个女人，成员往往会穿着一双绣着猫头鹰的红鞋子，彼此间以姐妹相称。不过其中一个已经死了，这个人，你也认识。” 陆小凤惊讶了一瞬，随即想起什么：“……是上官飞燕？” 他看到过上官飞燕的红鞋子，当时还印象颇深。 “上官飞燕是她们的九妹。”叶孤鸿道，“公孙兰是她们的大姐。” 还有你的老情人薛冰、欧阳情也在其中。叶孤鸿在心里补充。 “红鞋子的成员姐妹情深，公孙兰受伤其他人要么会陪着她要么策划怎么报仇，不会有闲心第二天还去盗货物。”叶孤鸿道，“有人在误导你。” 陆小凤很信任叶孤鸿这个朋友，闻言便头疼了起来：“所以这么多天我都在钻死胡同？” 叶孤鸿道：“是。” 陆小凤几乎立刻从一只生龙活虎的小凤凰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陆小鸡，但很快他又打起了精神：“虽然不是红鞋子，但做这事的人肯定也和红鞋子有关系，最可能是有仇！” 叶孤鸿微笑，有仇？不见得，就不能是纯粹想找个甩锅的，就选中红鞋子吗？ 叶孤鸿慢慢倒了杯茶：“那你慢慢查。” 叶孤鸿想，坚决不能剧透，对红鞋子的了解还能说是对敌人知己知彼，直接告诉陆小凤盗走珠宝的人是金九龄，证据呢？他又怎么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叶孤鸿想了想，“好像还有十三天是吧？” 陆小凤顿时又焉了。 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自己是来看花满楼的：“……七童呢？” 花满楼几天前就到京城了。 “被花家三哥带走了。”叶孤鸿道，花家三童在朝廷做官，有府邸在京城，花满楼既然来就是京城自然是不会住在客栈。 陆小凤便翻窗离开，留下一句“我去找七童”。 第12章 距离京城最近的城市名叫靴城。 白云城的车队已经到达了这里，但是天色已晚，是已经来不及赶到京城的，车队如果不想夜宿郊外，就必须在这里停留。 白云城的下属当然不会让自家城主在荒郊野岭过夜，所以他们停在了靴城。 先前提过白云城的产业几乎遍布中原，比如说名满天下的酒楼碎雪阁就是其中之一，碎雪阁作为酒楼产业当然不可能只开了一家，除了位于京城的主阁外，各大城池都有其分阁，靴城也不例外。 今天白云城的车队就会在碎雪阁过夜。 车队在后门直接入内，训练有素的侍女们立即去打扫院子，照影在询问了叶孤城的意见后便让此处的掌柜准备好最好的酒楼雅间给城主用餐。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很顺利。 但大概是老天爷都看顺利了一路的叶孤城不顺眼了，偏偏要给他添点麻烦才好。 碎雪阁——取自“无声细下飞碎雪”，一道鱼生“细下碎雪”闻名天下，又因其内部风雅，向来为达官贵人风流士子所好的去处。 年轻俊秀的书生就是半个月前喜欢上碎雪阁的，自从尝到了那道“细下碎雪 ”后书生隔三差五就会来碎雪阁一趟，每次必点这道菜，他喜欢坐在窗边，再点上一壶温酒，慢慢享受。 碎雪阁每天都会接待很多他这样手里有点小钱的书生士子，掌柜的记性也好，一见到书生来了甚至不需要对方点菜，书生略一点头，他就会吩咐下去上什么菜。 书生冲掌柜的客气一笑，上二楼去了。 江湖人则不怎么喜欢来这种太风雅的地方，他们往往更乐意去可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酒楼，所以叶孤城一开始就不是打算做江湖人生意的，江湖人也几乎不会踏足碎雪阁。 但偶尔也会有个意外，比如现在。 “谁是掌柜的？”年轻的男子大步走进阁内，这人面容很是英俊，衣着打扮也是华丽的，可是眼睛却带着淬毒般的阴冷，生生叫整个大打折扣。 一个小门后走出一个白胖的老人，带着和善的笑容，很容易就叫人心生好感，对方就是碎雪阁的掌柜，姓张，熟客都喜欢叫他一声张老板：“我是掌柜，客人有什么吩咐吗？” “在二楼来个靠窗的隔间。”年轻男子道。 “好咧，您稍等。” 随后碎雪阁外又走进一个年轻男子，面容与最开始的男子极有可能是亲戚关系，因为他们眉眼间都是一般模样，两人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上了三楼，掌柜的多看了几眼几人走路的步伐，确定了这几人是习武的江湖人，恐怕武功还不错。 掌柜的眼力确实不错，这两人正是蜀中唐门的两兄弟，唐门四大高手中的唐天容和唐天纵，此次也是前来京城观看紫金之巅决战的江湖人。 不过在观看这场盛事之前，他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上到二楼，兄弟两人隐晦地对视一眼，在彼此眼底看到了相似的冷光。 “把你们这的招牌菜都上来，再来两壶酒。”唐天容对店小二道。 小二应是退下，不一会儿，他就先捧着两壶好酒回来了：“客观，菜还需要一些时间，请你们稍等。” 两人淡淡点头。 小二便又要离开。 “等等。”唐天纵道。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小二连忙转回来。 “你们这有解手的地方吗？”唐天纵问道。 小二道：“有的有的，客人请随我来。” 唐天纵便跟着小二离开了。 片刻后，他独自回来了，手指微微卷曲，在桌子上轻扣了两下。 唐天容勾了勾唇，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靠窗的食客是一个看着很书生气的年轻人，俊秀的模样正是许多小娘子喜欢的那口。 书生的面前摆着几样小菜，一壶清酒，主菜正是碎雪阁的招牌“细下碎雪”，质地雪白细腻鱼生，摆盘都是美的享受，价格也是十分感人，但味道绝对对得起感人的价格，入口即在舌尖绽放的鲜甜，让人情不自禁露出享受的表情，不一会儿，便是放箸未觉金盘空。 突然，书生享受和遗憾混杂的表情猛地一变，扭曲的表情还没成型，便是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溅出一片血花。 人倒地的巨大声响惊呆了附近的食客，一瞬的寂静后尖叫声打破了这风雅之地的宁静。 楼上跑下一群客人，掌柜的心中大喊不妙，连忙跑上楼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一看便是眼前一黑。 掌柜胖胖的身体晃了晃，赶紧扶着旁边的桌子站好，然后大喊“来人、快来人！” 碎雪阁能成为达官贵人喜好之处不是没道理的，除了食材、环境外安全感也是重要一点，众所周知江湖做生意难做，便是因为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江湖人在打斗时往往会牵连附近的小商小贩，如果直接再酒楼打起来那就更了不得了。但那是普通酒楼，碎雪阁建立自以来就几乎没有发生过江湖人闹事的事，为什么是几乎？因为在最初的时候是真的有过这种事，但在闹事的江湖人被废了武功扔出碎雪阁后江湖人就不会轻易在这里闹事。 “有人下毒！查！给我查！”掌柜的对出现的护卫道，几个护卫对视了一眼，一人查看了死去食客的尸体，冷冷道：“是唐门的笑红尘。” 无色无味，服下后会放大人的愉悦感，但半刻钟后毒就会渗透五脏六腑，内脏出血而死。 掌柜的面色苍白，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怎么偏偏是城主来的这一天出事？ “去查！对对，刚刚来了两个江湖人，他们最可疑，去查他们！” 然而二楼的活人早就只剩下碎雪阁几个人了，唐门两人知道碎雪阁不好惹，早一步离开了。 “怎么回事？”冷冷的女声在掌柜身后传来，掌柜的背后冷汗就下来了，转过身来：“明月掌事。” 明月淡淡扫过他，目光落在几名护卫上。 查毒的那人立即道：“回姑娘，是笑红尘。” 明月走到尸体傍，手中的剑挑起尸体，她静静看了片刻，突然长剑出鞘在尸体脸上一划——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掉了下来。 这人竟是一个易容的！ 有护卫立即认出了面皮下的真容，低声道：“是蛇刀李卷。” 另一人道：“蛇刀李卷半个月前玷污后杀了唐门三小姐。” 明月转身上楼。 叶孤城在五楼的雅间，准确来说整个五楼就是这一个雅间而已，白云城的产业总会留下这么一个地方只属于白云城主，不论城主他到底会不会有莅临的一天。 叶孤城用餐时不喜欢有很多人在身边，如果可以，最好一个人也没有，但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叶孤城强烈要求如此也可以，但是近侍四人组会表现得非常一言难尽，让叶孤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所以叶孤城的身边常常会留下两个人，比如这次是惊鸿和明月。 楼下这么大动静叶孤城想听不到都不行，半步大宗师的耳力让他可以对二楼发生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在尖叫声起的几瞬后，他便示意惊鸿越窗出去追了。 叶孤城不知道死去的食客中了什么毒，但是他知道事情发生后有三个武功不错的江湖人跳窗离开了，这才是可疑的——江湖人又不是其他普通人，出事不说别的，有必要跑的比普通人还快吗？ 明月回来向叶孤城汇报得知的情况。 蛇刀李卷这人在江湖上很是有一些名声，他有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与同样奇特的刀法，在江湖上闯出过不小的名声——负面的。 另一方面蛇刀李卷这人面容奇丑无比，大概是曾经因为这张脸受到过什么伤害，后来这人武功有成后就喜欢易容成各种美男子去欺骗一些无辜女子，在成功骗到人后就将那些女子玷污再杀，十几年来他祸害过的女子少说也有几十个。 而前段时间这人就因为杀害了唐门三小姐在江湖上引起了一场小轰动，唐门下令追杀这人，却被他屡次逃脱。 也不知道这次他就被唐家兄弟二人发现了，对方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直接下毒暗杀了他。 “城主？” 叶孤城淡淡道：“规矩不可废。” 就算事出有因，但碎雪阁的规矩就是不得在阁内动手，不论你有什么恩怨，要解决就出外面解决。 何况是在碎雪阁的饭菜内下毒，这就不是简单的江湖恩怨了，还是对碎雪阁的挑衅。 “剑。”叶孤城道，“拿来。” 捧剑小童立即双手奉上剑，叶孤城接过，运起轻功出去。 明月微讶，连忙追了上去。 不出叶孤城所料的话，一个惊鸿还不能对付唐门两兄弟，到不是武功比不上，而是一来对方有两人，二来对方是唐门中人，身上不知道带了多少毒药暗器，打起来肯定不轻松就是。 叶孤城自离开白云城以来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练剑了，自从与石观音一战后他也没能再与人对决过，如今送上门的练剑机会不是很好？ 说直接一点，叶孤城手痒了。 第13章 唐天容、唐天纵两人被惊鸿拦在了不远处。 论轻功，他们比惊鸿差远了，根本没跑出多远就被追上。 叶孤城来到时，如他所料，惊鸿的武功以一对二可以，但并没有处在上风，因为他几乎近不了两人的身，但对方两人也不能离开，双方就是在彼此僵持。 叶孤城的剑比他的人先到，耀眼的白光迅疾地冲向在唐家兄弟二人间，两人瞳孔骤缩，尽可能快地闪避，事实上他们也没有被剑气穿身而过，但是还是因为距离剑气太近被震伤了。 两人猛地喷出一口血。 白衣剑客宛如一片羽毛般无声地地落在两人与惊鸿之间。 一个惊鸿就让唐天容二人险些招架不住，眼下竟又是来了一个高手，两人的本就因受伤而不好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你们是什么人？！”唐天纵厉声道。 惊鸿没给他半点眼神，对叶孤城道：“主上。” 对外，白云城的人都是唤叶孤城“主上”或“主人”。 叶孤城淡淡颔首，然后惊鸿便理解地退下。 见这两如此无视他们，本就心高气傲的唐家兄弟面色更不好了。 叶孤城突然道：“日后，你一定会知道。” 这个时候叶孤城也没忘了自己是秘密出来的。在弄清楚叶孤鸿的事之前，他还不想打草惊蛇，虽然就算叶孤鸿跑了叶孤城也有那个能力把人捉回来，但是谁乐意多此一举？ 唐天纵还在愤怒，闻言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自己先前的问题，只是这种回答只能让他更生气。 但他还在忍耐，因为刚刚叶孤城露出的一招。 江湖上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可以剑气外放的剑客？ 唐家兄弟心知两人绝对无法全身而退，看到随即而来的白衣女子后更是确定，脸色青青白白变化了片刻后，唐天容道：“阁下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叶孤城只是淡淡道：“规矩如此，无论你们是什么人。” “那白面书生是蛇刀李卷所扮，我们唐门上下追杀此人，阁下是想与蜀中唐门作对？” “不必再提。”叶孤城冷冷看着两人，“动手。” 唐家兄弟突然便出手了，在叶孤城话音未落的时候，唐门的暗器与毒药之所以让天下人恐惧便是因为唐门弟子的出手的速度快到让人难以躲避，稍有不慎就是一个死字。 毒与暗器，这两个名词往往会给人带来各种不好的联想，对决中时容易会被影响。 但是叶孤城绝对不会动摇，他的眼神很冷静，握剑的手稳稳当当，专注地面对袭击。 任何除了专注外的情绪都不应该出现在剑客的比试上，尤其是在叶孤城这样的顶级剑客上，他的心不会也不能有一似波澜。 哐当—— 这是暗器被击开的声音。 唐家兄弟不会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叶孤城的手一动，然后是惊芒掣电，几乎灼伤了人眼，下一秒，叶孤城已经把飞虹入鞘，眼底划过淡淡的失望。 空气的血腥味更加浓郁起来。 唐家兄弟还保持着上一瞬的姿势，他们的身体已经僵硬了，他们的僵硬不是因为死亡——碎雪阁的规矩是废去武功不是杀人——而是各自双肩上冉冉冒充鲜血——他们连接手臂与身体的经脉已经被挑断，琵琶骨也被穿过，这对于使用暗器与毒的唐门弟子来说就是废了他们，比死还难受。 白衣剑客和他的两个侍从已经离开，两人突然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嘶吼！ 走出几十米的叶孤城突然停住了步伐，白衣剑客的面色结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目光如冰地看向一个方向，与另一白衣男子目光对视。 惊鸿与明月也停了下来，他们没有叶孤城这样的敏锐，所以只是跟着叶孤城的目光走。 那是一名年轻俊美的白衣青年，他的神色是平静的，却给人一种淡淡的骄傲感，对方就是静静地站在几十尺外看着他们，以他的视角，如果早就在那里必然是将刚刚的事看了进去。 这不是令明月惊鸿面色微变的地方，让他们面色变化的是男子与他们的这个距离对习武之人来说并不算远，但是他们竟然没有感受到任何对方气息，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对方就站在那里，惊鸿明月绝对不会觉得那里有一个人。 两人的眼里升起警惕与戒备。 被发现了的白衣青年面色没有任何改变，叶孤城与他对视着，也是神色不动分毫。 良久，叶孤城道：“走吧。” 这是对惊鸿明月说的。 说罢，他便不再看着这神秘出现的白衣青年，继续离开这里。 惊鸿明月自然是跟随，城主的意思就是不必理会这人，他们便也收回了目光。 叶孤城不再看，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他已经猜出这个人是谁。 有一种人，只要他站在你面前你就会知道他是谁。 何况叶孤城与对方还有一点缘分。 第二日，车队还没有出发，清早，惊鸿在向叶孤城汇报。 “城主，昨日两人的身份已经查到了。”惊鸿道，“是唐门四大高手中的唐天容、唐天纵。” 叶孤城拭剑的手微微一顿：“……唐天容？” 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微妙，似乎有点惊奇，又似乎是嘲讽，也像是了然。 于是惊鸿也心中奇怪起来：“是。” 这人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的地方大了去了。 叶孤城想，怎么偏偏是唐天容？ 巧合？ 不不不，叶孤城不是觉得世界上没有巧合，只是这人是唐天容那便不可能是巧合，而是蓄意。 唐天容这个名字在陆小凤传奇中不是那么出名，但也不是那么无名。 这个人只出过一次场，就是成全了“叶孤城”的名声。 决战前后一卷中，“叶孤城”第一次出场就是为了这个人，春华楼侍女拥簇，鲜花伴随出场，然后重伤了这个人来表示自己没有受伤，把京城的水搅得更浑。 本来该被“叶孤城”重伤的人，如今也被叶孤城重伤了。 命运的轨迹已经被人为偏曲，但还是固执地想走回正确的道路。 叶孤城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扣了扣，他的面色很平静，任谁也猜不出此刻他在想什么。 叶孤城在想唐天纵是谁，他的记忆很好，但不代表他会记得《陆小凤传奇》里的所有细节，一些出场太少的人物当初看小说时他就没记下过。 唐、天、纵。 叶孤城想起来了，一个在最后关头坏了原著叶孤城的事的人。 某种意义上如今叶孤城废了对方也算是给“自己”报复了一把？ 不，也不能算是，“叶孤城”和唐门几兄弟的事本来就是一笔算不清的账，用“报复”形容也不对。 惊鸿在一傍沉默地等候着，直到清冷的声音突然传来：“监视唐天仪。” 惊鸿道：“是。” 没有任何疑义。 叶孤城想，他要证明先前的猜测。 如果是真的。 事情就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随意了。 白衣剑客眼底结上一层淡淡的寒霜，那就容不得他旁观了。 “再去查一个人。” “请城主吩咐。” “查这个人时，你们一定要小心。” “真正的太平王世子宫九。” 宫九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有父亲，却是与对方有着单方面的深仇大恨，一年都不见得会见一面，他甚至还用一个替身伪装自己去糊弄对方，虽然他的父亲很爱他。 他有师父，但师徒两个没有仇恨却也和仇人没什么区别，一个不把徒弟当人看，一个不把师父当师父看。 他有妹妹，但对那个叫牛肉汤的小姑娘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说不定牛肉汤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给她摘下来，坏的时候小姑娘气得跳脚他也不会给一个眼神。 他有情人，他对情人很宠爱，但情人却恨不得他去死，他也不在意，说是宠爱也不对，因为他会给情人各种稀世珍宝，却不会关心她的任何情绪，就像在养一只小猫小狗。 他天资卓越，无论什么武功看一遍就能学下来，说不定比原先的人用的还好，但是偏偏他连算数都不会，偏偏无论走过一条路多少次下一次他还是会迷路。 他高兴时无论你犯了多大的错也不会在意，不高兴时你没犯错他也会杀了你，但是他的高兴与不高兴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可能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并不能让他高兴反而会惹怒他，反过来也是一样——简单点来说就是喜怒不定。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九公子在想什么。 宫九的属下都觉得他们主子就是一个变态加脑子有病的，然而心中再怎么诽腹他们也对对方恭恭敬敬，没有人会想背叛或离开九公子，如果真的那么做了，就会体会生不如死的下场。 紫金之巅一战，他们主子不知道又冒出了什么想法，要来凑这个热闹，然后在即将到达京城的时候他们把主子给弄丢了。 属下们对视一眼。 怎么办？ 当然是去找。 怎么找？ 分头找。 好。 当然要去找，不然他们主子能从京城迷路到沙漠里去。 下属是在京城郊外找到九公子的，谢天谢地，九公子没有跑到几百里外。 九公子看到他，淡淡道：“来了。” 下属谨慎道：“是。” 他没有说什么“属下来迟请主子赐罪”的话，因为这是愚蠢的，就算来的再迟九公子也不会在乎，如果提了，就是自己找事，说不定九公子真的赐罪杀了他。 九公子道：“走吧。” 下属还是道：“是。” 第14章 在一番查探后，陆小凤基本排除了红鞋子的怀疑，但是这不代表线索就断了。 叶孤鸿跟着看热闹，然后不得不承认陆小凤果然是古龙亲儿子，还真让他顺藤摸瓜查到了真凶，这一路过来也未免太过顺利。 白云城暗卫：深藏功与名。 作为有剧本的男人，叶孤鸿确定陆小凤找到的人是真的，陆小凤没有剧本，他在怀疑中—— 金九龄。 查到这个人时饶是陆小凤也深感复杂，因为对方不仅仅是他的朋友，还是六扇门的头领，甚至这次的案子也是他负责的。 如果真的是金九龄，那岂不是贼喊捉贼？把所有人当傻子耍？ 叶孤鸿调侃道：“我看你就是个傻子。” 陆小凤苦笑道：“也许是吧。” “你交朋友的眼光不怎么样。”叶孤鸿又道，“先是霍休，如今又是金九龄。”后来还有什么木道人之类的。 陆小凤道：“这点我不同意。” 叶孤鸿看着他。 “我还有你、七童、西门这样的朋友。” 叶孤鸿沉默了一瞬，淡淡笑了。 桌子上放着那块绣花的布，陆小凤想，他需要证据。 最好的证据当然是那批丢失的珠宝。 陆小凤道：“你觉得他会把珠宝放在哪里？” “我怎么会知道？”叶孤鸿慢悠悠道：“总归不会是在自己家里。”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又叹了口气。 “不过有一个人可能会知道。”叶孤鸿道。 陆小凤问：“什么人？” 叶孤鸿：“红鞋子里，与金九龄关系不浅的那个人。” 陆小凤若有所思。 叶孤鸿道：“今天是九月九，重阳节，陆小凤，你还有五天时间。” 陆小凤面色一苦，翻窗离开了。 叶孤鸿看着摇摇晃晃的木窗，无语了一瞬：“……陆小凤，你什么时候能走一次正门？” 叶孤鸿想了想，最后还是追了上去。 都看了这么久的热闹，错过结局太可惜了。 因为前不久才打伤了红鞋子的公孙兰，叶孤鸿明智地没有进红鞋子的据地，而是在外面等陆小凤出来，不到两科钟，便见到一个披着大红披风的人出来了。 “这么快？”叶孤鸿惊讶道。 陆小凤摸了摸他那两撇漂亮的胡子，道：“我只是告诉了公孙兰红鞋子有叛徒，她就把人揪出来了，想知道的也被她逼问出来了。” 叶孤鸿奇怪地看着他片刻，直把陆小凤看得心里发毛，然后道：“你倒是有面子……还是有女人缘？我还以为以我们是朋友的关系你不被打一顿就好了。” 陆小凤：“……只是红鞋子容不下叛徒而已，何况背叛的人还是地位仅在公孙兰下的二娘。” “所以被盗走的货物在哪？” “你一定想不到。” “哦？” 陆小凤道：“南阳王府的库房。” “这事还有南王参与？” 陆小凤道：“不一定。金九龄是南王府的库房总管，放一批货物进去不一定需要南王知道。” 叶孤鸿道：“好吧，那你现在要去抓人吗？” 陆小凤看上去在思考什么，什么事情一旦牵扯上皇家都不是什么好事，还需要慎重。 突然地，他道：“我需要一位朋友帮忙。” 叶孤鸿：“什么人？” “无情。” 叶孤鸿：“……”是他想的那个无情吗？他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陆小凤，“你和无情捕头也是朋友？” 陆小凤得意道：“四大名捕都是我的朋友。” 叶孤鸿：“……”好吧。 楚留香都能是你朋友了，再来四大名捕算什么？ 陆小凤去找了无情，对他说了这件事。正巧，镇远镖局的案子不只是六扇门参与了，神侯府也负责着。 无情看着陆小凤：“你可以确定吗？” 陆小凤道：“我只是怀疑。” “好。”无情道，“这件事我会查。” 顿了顿，他又道：“你不要再参与进来。” 陆小凤微愕：“为何？” “你是江湖人。”无情道，“就不该参与与皇家有关的事。” 陆小凤便明白了，他的眼中有着动容，为他的朋友，为他们的友谊：“好，都交给你了。” 无情的动作很快，几乎就在陆小凤离开的后脚，他与追命就带着人找上了南王府。 南王看上去是一个很温和的老人，这个老人在看见无情等人时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地把神侯府的人请了进去，甚至是在无情等人搜出货物时也是不见慌乱，而是惊讶。 这个老人脸上的惊讶与怒气不似作伪，大声地呵斥一边唯唯诺诺的管家：“怎么回事？！库房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些东西？！” 管家擦了一把冷汗：“王爷，小的也不知道啊……这库房一向是金总管在管的……” 无情平静地看着这出似真似假的表现，等到南王一脸愧疚地表示自己失责了才淡淡道：“王爷向来忠心耿耿，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只是这件事到底和王爷府上有关，我等也只能如实汇报，还请王爷见谅。” 南王和气地笑笑：“自然，自然，本王自会入宫向皇上解释此事。” 无情颔首道：“下官告退。” “劳烦无情捕头了。”南王道。 神侯府的人一走，王府的门一关上，南王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没用的废物！” “王爷？”管家也一改唯唯诺诺的模样，脸色很严肃，“我们改怎么做？” 南王沉默了一会儿：“递帖子，本王要进宫见皇上。” 管家立即道：“是。” 南王递了拜贴，很快就得到了恢复，这个时候年轻的天子一般还在批改公务，所以召见是在御书房进行的。 当初先帝驾崩，太子年轻，朝中局势本就不算多好，如果在那时各地藩王再入京无非是把京城的水搅得更浑，故先帝临死前撑着最后一口气下了圣旨，藩王无召不得入京，南王也是四年没有进过皇宫了。 等再次站在皇宫的地面上，南王眼底暗光一闪而过，暗叹一声。 他当初，也是有资格坐拥这里的。 “王爷，皇上召见。” 尖细的声音唤回了南王的思绪，南王看见是如今小皇帝身边的近臣王安，面上的笑容和煦了不少：“王总管，走吧。” 王安笑道：“王爷这边请。” 南王一路走进御书房，未见天颜就先行下跪：“臣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位上是一个年轻人，面容还带着少年的稚嫩，他甚至还差两个月才满十八，才会行冠礼，但已经有着狮子般的气势，狮子般的眼神。 这是大明的天子，年轻却在朝堂上深收敬仰，在百姓间也素有贤明，但恐怕任何与这年轻人眼神对上的人都不会觉得对方是个温和的贤者，都不敢轻易小瞧了对方去。 年轻的皇帝看着下面的人，眼底的光芒谁也看不懂，或许是探究，或许是猜疑，或许只是平静的默然，谁知道呢？ 他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平身。” 南王这才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抬起头，然后便是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 虽然南王很快就掩饰好了一切，但对方这一瞬的失态已经被年轻的天子捕捉到了，小皇帝眼中划过一抹深思，面上却是很客气谦虚地笑了笑：“皇叔，多年不见，近来可安好？” 南王恭敬道：“承蒙皇上挂心，臣一切安好。” 南王的声音很平静，但谁也不知道此刻他的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像……居然这样像…… “这里就我们叔侄二人，皇叔不必如此拘谨，就当闲聊即可。” 小皇帝道。 南王也在宫中生活过多年，心知这种话在皇帝口中也就可以听听而已，而现在他心乱如麻，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哪里有心闲聊叙旧？ “臣惶恐！”南王道，“此番臣入宫打扰皇上是为了向皇上请罪！” 小皇帝在这之前就得到了神侯府的消息，闻言也只故作不知：“皇叔何罪之有？” 南王立即又噗通一声跪下了：“臣管教不力，库房总管金九龄盗窃巨额财物，私藏于王府，而臣却对此一无所知，险些让盗贼逃过追捕，实在是臣的罪过，还请皇上责罚！” “金九龄？可是六扇门总捕头的金九龄？”小皇帝惊讶道。 “正是。”南王道。 小皇帝的面色严肃起来：“金九龄作为朝廷命官竟做出如此罪事了，不可饶恕！” “请皇上降罪！” “皇叔快快请起，这库房之事难道还要你堂堂王爷亲自去监督吗？此事不能怪你，何况这金九龄先是朕的臣子才是皇叔的总管，他犯下大错也是朕识人不清，与皇叔何关？”小皇帝道。 南王还是不肯起来，再三请求降罪。 于是小皇帝也再三叫他起来，又叫王安去扶，南王才勉强起身了。 看着是好一幅主仁臣忠的场面。 小皇帝又说了些宽慰的话，双方其乐融融过了好一会儿，南王才告退了。 “王爷慢走。”王安送南王离开，笑吟吟道。 南王也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脸色就沉了下来。 回到在京城的王府，南王在书房里静坐了许久，面色明明灭灭变化。 “来人。” “王爷。” “去，飞鸽传书回去，告诉府里的人，以后不许世子轻易离开王府，出门也让世子不能露出脸来！” 第15章 白云城的车队再次上路，这一次，直接到了京城。 因为最近实在是太多江湖人入京城了，毕竟是天子脚下，京城已经加大了防御，如今进出京城都要接受盘查。 不仅仅是普通百姓，还有江湖人。 你说江湖人不可能听朝廷的？ 那你当朝廷就没有武功高手了吗？皇帝甚至连这些人都派出维护京城秩序了。 虽说侠以武犯禁，但江湖人对朝廷还是有一份敬畏之心的，皇帝这么做了后绝大部分江湖人也不会为这件小事闹出什么事。 白云城的车队当然不可能像其他人一样排长长的队伍，特权阶级在哪个时代都会有，以白云城的势力，弄个特权不是什么难事。 一名样貌普通的下属直接走到了守城官兵面前，出示了一块牌子，后者面色一变，然后立即带上了谦虚的笑容，与其他几人打了个手势，然后城门就被清出一条宽敞的路来，可以让车队顺顺利利地通过。 “请。”守城官兵对白云城的下属道。 后者微微颔首，扔过一个沉甸甸的袋子，然后回到车队中。 官兵面上的笑意更真切了些。 等到车队入了城，官兵打开袋子一看，不由轻咳一声，赶紧把袋子往怀里一揣。 车队在街道上缓慢地前进着，白云城的车队不小，但在京城这种地方也不算少见，行人最多看几眼，对低调无比的车队就没了兴趣，不会再多加关注。 车队七拐八拐，越走四周越安静，最终停在了一座院子前。 “城主，到了。” 院子很大，几乎是一座小型府邸，但一眼看去装修却是很朴素，甚至有些冷清，就像墙角冷冷清清的小片梅花树一样。 白衣剑客从马车上下来，雪白的衣角划过一个弧度，雪白的禽鸟在头顶盘旋，在白衣剑客走进院子后也落到了院中的一棵树上。 白云城的队伍安定下来，叶孤城刚刚在书房坐下，拿出在马车上看了一半的古籍，惊鸿就在这时带着消息来了。 “城主，南王入宫了。” 叶孤城放下书，眸子微动：“好。” 先前叶孤城命人关注南王的情况，下面的人就递上了一份完整的南王生平。 南王是先帝的前头的皇子，野心有余能力不足，不然也不会是王而不是皇了。 先帝登基以后他就被封了个王爷遣去了封地，只有每三年一次的朝供时才会回来一趟，后来如今的天子登基，更是再没有回过京城。 又因为一个王爷和皇子也没什么机会见面，南王上一次见到如今的皇帝还是七年前。 看着呈上来的南王世子和小皇帝的画像，再看如今南王近几年的表现，叶孤城可以确定如今的南王还不知道那件可以助长他野心的事。 但南王入宫……今天之后，事情就会改变。 惊鸿道：“一起按照计划，陆小凤查镇远镖局的货物查到了南王库房上，南王入宫请罪。” 叶孤城淡淡颔首。 南王这条线激发了，他才能推测原著叶孤城为什么要参与谋反。 “加大监视力度。”叶孤城道，“南王有什么异样的举动，都呈给我。” 惊鸿道：“是。” 叶孤城先放下这件事，翻了两页书，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 “叶孤鸿最近在做什么？” “二公子还在与陆小凤查盗走了镇远镖局货物的凶手。” 叶孤城慢慢翻过一页书，“他倒是悠闲。” 叶孤城也不明白对方怎么就喜欢插手这些事，难得还觉得自己穿越来就是为了改变发展的方向？ “西门吹雪呢？” “一直在合芳斋，没有出来过。”更多的就不是他们能查到的了，除非叶孤城亲自去查，否则白云城没有人可以不被西门吹雪发现。 惊鸿道：“此外，我们的人还在合芳斋外发现了一个人。” “独孤一鹤的弟子孙秀青，这段时间一直在合芳斋外徘徊。” “她知道西门吹雪在里面。” 叶孤城：“孙秀青？”他的语气似乎有些讶异，叶孤城的情绪外露少得可怜，这种变化让惊鸿也惊讶起来。 惊鸿道：“是。” 心中想，这个女人怎么了？居然让城主关注起来？ 叶孤城只是想起孙秀青与西门吹雪的姻缘被叶孤鸿破坏了。 那么问题来了，没有和西门吹雪成婚的孙秀青怎么会知道西门吹雪在合芳斋？ 不是叶孤城喜欢想某个可能，实在是前不久才怀疑了一个叶孤鸿，这种敏感时期让他不多想也不行。 联想到自己对叶孤鸿的猜测，叶孤城翻书的手停住了。 “……”叶孤城。 来了一个叶孤鸿，再来一个孙秀青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查孙秀青最近半年的发生的事。”良久，叶孤城才道。 如果真的又是一个，那么叶孤城要对某件事重新做评估了。 一个还可以是意外，两个也可以勉强解释，但第三个也出来的话，就不是可以巧合可以概括的。 惊鸿面上还是平静道：“是。” ——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在遥远的另一个地方， 镇远镖局的失窃案落幕后，转眼就是九月十五。 西门吹雪与叶孤鸿约战的日期。 天光乍晓，就有大批江湖人为了占据一个好位置出了城奔赴紫金山，当然在江湖上有不低名气的人是不会心急的，因为不需要抢夺，他们也会得到最好的位置。 但就算是独孤一鹤这种地位的人，也在天边出现一抹暗色的时候离开了京城。 西门吹雪在侍女的服侍下换上最柔软妥帖的衣服，今天就是他与叶孤鸿的决战。 他的神色很冷静也认真，侍女双手奉上造型古朴的乌鞘长剑，他接了过去，沉默地走出合芳斋。 银白的马车后面跟着三辆马车在京城的街道上行驶。 银白色的马车也是去紫金山的，但是如今已经入夜，马车还只是不急不缓地在京城的街道上走着，向城外驶去。 马车里的主人不急，驾车的车夫也不会急，因为决战是在子时开始，他们只要在子时前去到紫金山就可以。 人与马车是在城门前的交叉街道上相遇的，看见西门吹雪的一刻车夫眼底出现警惕与厉色，这不是一个普通车夫该有眼神，而是一名高手的眼神。 西门吹雪淡淡瞥了一眼对方。 他无疑是一个很专注的人，决战在即其他任何事都不会被他放在心上，如今他的心中只有决战，多看这一眼，只是一名剑客对另一名不错的剑客的本能关注——不是叶孤城。 比起惊鸿，清风无疑是一名合格的剑客。他练剑，自己也对剑有着理解，虽然比不上叶孤城，但他也是白云城除了那些基本不管事的老怪物外可以排在第三的剑客。 第二是看上去温温柔柔的照影。 第一当然是叶孤城。 守城的夜兵似乎被特意嘱咐过了，他显然认出了西门吹雪，城门立即打开了，于是马车和人在路口汇合——相隔至少两尺，一起出城。 马车里，明月道：“城主，是西门吹雪。” 假寐的白衣青年睁开了眼眸，眸子微动：“西门吹雪？” 飞虹在剑架上发出轻微的嗡鸣，叶孤城将手按在了剑身上，这才安静下来。 他下意识往旁边的小窗看去，然而窗上的帘子没有打开，叶孤城沉默了一瞬，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不必在意。” “是。” 马车外，经过马车的白衣剑客忽然指尖微微蜷曲，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银白的车壁。 顶级剑客之间，也许真的有什么彼此间的感应，西门吹雪发现自己的心或许不是那么平静了。 仿佛有一丝明悟在脑海里闪过，西门吹雪忽然意识到，马车里有着一名剑客，一名顶级的剑客。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同样的顶级剑客可以吸引西门吹雪。 只有另一把绝世宝剑可以让他动摇。 但是西门吹雪是一个决定不会为任何事改变约定的人，哪怕他忽然很想知道马车里的人是谁，但他也依旧继续他的步伐，不会停下。 人比马车更快，马车还在不急不缓地行驶，最终相错过。 明月挂着夜幕上，九月十五的月，虽然比不上八月十五的，却仍是十分明亮，山顶上的人觉得甚至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月亮。 月朗星稀，明亮的月光可以让紫金山的景色清清楚楚，在山顶四周的树上树下，站着一道道人影，最靠近山顶的那一圈，有着平时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大人物。 独孤一鹤、木道人、薛衣人、陆小凤、楚留香、燕南天、天机老人 …… 还有有名的没名的，司空摘星、峨眉三英三秀、无情、冷血、追命、令狐冲、 陆清风、李燕北、上官金虹、龙啸云、胡铁花、中原一点红、追命、冷血、萧十一郎、连城璧、江枫……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谁知道暗处还有别的什么人也在场？ 比如九公子，就站在视角不错的一颗树上，四周都是九公子的下属，清出了一片空地——地上有十几具尸体。 九公子目光远眺，似乎是在看着紫金山的山顶，但谁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第16章 今晚决战的两位主角都还没到。 楚留香就在陆小凤身边，陆小凤对他道：“我差点以为你赶不回来了。” 楚留香笑道：“此等盛事，怎能错过？” “怎么不见你那三位红颜知己？”陆小凤调侃。 楚留香道：“蓉蓉她们不喜欢凑这种热闹。 “听说你捉了金九龄？” “不是我捉的，但是是我发现的。”因为牵扯了皇室，无情在听完陆小凤的话后就劝他不要参与后续，陆小凤同意了，金九龄后来是被无情追命当场捉到的，镇远镖局的货物被归还，金九龄入狱，事实证明里面的水是真的深，陆小凤这个江湖人没参与是对的，因为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南王一点事也没有。 那么大一批货物悄悄进了自己的库房，南王真的不知情吗？不见得，但南王就是什么事也没有。 第二天这件事情就传遍了京城，金九龄是真凶的事震惊了所有人，硬是在紫金之巅决战这种大事之前掀起了一阵小轰动，分走了京城三天的热议。 陆小凤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倒是宁愿不会发生这件事。” 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六扇门总捕头会是犯下盗窃大案的凶手？ 楚留香拍了拍他的肩膀。 “……依我看，此战比是西门吹雪胜。” “确实确实，西门吹雪早在多少年前就江湖成名了，惊鸿剑虽然成名得更快，但毕竟是初入江湖的年轻人。” “呸，年轻人连挑三十三个江湖成名已久的前辈并且全胜，与燕南天战平，这样谁敢把他当普通年轻人看？依我看，惊鸿剑虽然资历年龄不如西门吹雪，但他的剑术神鬼莫测，这一战谁胜还不一定呢。” “……” “惊鸿剑来了！” 忽地，一声惊叫从山底下传上，山顶这圈的江湖人仿佛像是油锅里溅了水进来，一下子更热闹起来。 “是叶孤鸿！没错就是他，我见过他！他和燕南天对决的时候我在场！” “叶孤鸿来了！” “惊鸿剑来了，西门吹雪呢？” 众人往山下看去，只见一蓝衣少年背着一对双剑运着轻功在树枝上跳跃，疾速往山顶上来。 这少年身形轻巧灵动，仿佛是一片轻飘飘的鸿羽，转眼间就到了山顶，楚留香忍不住称赞道：“好轻功。” 陆小凤认出了来人，顿时笑道：“孤鸿的轻功的确很好，怕是比你也不差。” “他就是惊鸿剑叶孤鸿？” “是。” 两人正说着，叶孤鸿落到了山顶的空地上，他看见了陆小凤，冲他微微颔首，然后闭目养神起来。 西门吹雪还没到。 花满楼听到了江湖人的呼喊，顿了顿，“阿鸿到了？” 陆小凤道：“到了。” 花满楼忍不住微微一笑，但听着众多江湖人的议论面上又是黯淡下来：“……也许我不该到这里来的。” 江湖人对叶孤鸿的议论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另一位主角也很快出现了。 衣白如雪，乌鞘长剑，是西门吹雪的标志。 只要看对方，所有人都会知道那是西门吹雪。 叶孤鸿若有所感，睁开了眼，正好西门吹雪落到了他面前。 沉默片刻，叶孤鸿缓缓取下背上的寒声寂影：“西门吹雪，你来了。” 西门吹雪眼中的光很亮：“久等。” “时间还没到。”叶孤鸿道，“还有两刻钟，才是子时。” 西门吹雪道：“好。” 于是两人相对沉默。 这两刻钟，不仅仅是为了守时，还是为了让西门吹雪恢复内力。 紫金山绝对算得上是一座高山，用轻功上来就算是再怎么内力高强的人，也是不小的损耗。 四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安静下来，静得连山顶的虫鸣都可以听清，所有人都保持着肃穆，等待这一场决战的开始。 而更加隐蔽的角落里，一团灰蒙蒙的雾气无人可见。 银白色的马车停在了紫金山山脚的一个偏僻地方，四下无人。 貌美的侍女掀开车帘，白衣青年从里面出来，腰上是古朴的乌鞘长剑。 “走。”白衣剑客说罢，运起轻功飞跃山林间，身姿飘然，比飞鸟更灵动，比一片雪更轻巧，这已经是世上巅峰级别的轻功，就算是楚留香看见了也要盛赞三分。 白衣剑客转眼间就要消失在众人视线，白衣侍女与另外几名侍从连忙跟了上去，一行人很快就彻底看不见。 清风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快子时了。 下一秒，他消失在原地。 马车旁还剩下五六人守候。 明月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她的药箱，末尾的马车上此时走出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明月抬眸看了对方一眼，随即淡淡地垂眸。 命叫徐迟的年轻人微微一笑，走到一棵树前，闭上了眼眸。 叶孤城在树枝上飞跃，他的轻功自然是很好的，常年在大海中练剑，为了让自己在练完剑后不那么狼狈，叶孤城对轻功很是下了一番苦工。早在十年轻，白云城主练剑是出去是怎么样，回来还是怎么样，任何海浪都不能再溅到他雪白的衣角上。 不过就算是以后，关注白云城主轻功的人大概也不会有多少，更多的人关注的是他的剑，而不是他的轻功，就像西门吹雪的轻功也很好，但江湖人只会谈论他的剑一样。 叶孤城不是来看叶孤鸿的决战的，他是来看西门吹雪的决战的。 作为古龙亲点的宿命对手，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之间也许永远存在着什么断不去的东西，叶孤城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但他一定会好奇西门吹雪的剑。 他也是个很骄傲的人，在没有看见西门吹雪的剑前，叶孤城不会承认什么宿命对手一说。 他要亲自看见。叶孤城想。 白衣剑客在离山顶不算近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位置足够他看清山顶的决战，而附近又没有很多人。 叶孤城看见了许久没见到的叶孤鸿，虽然这个人可能是假冒的。 他的目光在叶孤鸿身上短暂停留了几瞬，然后看向叶孤鸿对面的另一人。 西门吹雪。 风，吹过。 子时到了。 西门吹雪眼底的光猛然亮起：“请。” 叶孤鸿道：“请。” “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西门吹雪道。 名只是要命的关头，叶孤鸿还是可疑地沉默了一秒：“……” “我的剑，寒声寂影。”叶孤鸿道。 西门吹雪道：“好剑。” 叶孤鸿：“……请。” 下一瞬，剑光闪动。 两名当世闻名剑客间的决斗，眼力稍微差一点的甚至都看不清剑的影子，但对于叶孤城，他的眼睛里甚至不存在西门吹雪，也不存在叶孤鸿，只有剑，每一次的挥动，每一个收放，都在他的眼睛里无处遁形。 琥珀色的眼睛里很亮，像是天上的寒星。 西门吹雪的剑是大开大合的，简单到极致，也显得冷酷到极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一个动作都是奔赴着取走生命，他的剑是不美的，但对叶孤城这种剑客来说才吸引人。 相反的，叶孤鸿的剑法就是美的享受，像是华丽到极致的舞蹈盛宴，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美，华丽，却不是柔软的，而是带着豪放的气势，淋漓的快意。 叶孤城的眼神却是有些奇怪。 不是为了他已经确定这人不是他那便宜堂弟，而是为了“叶孤鸿”的剑术。 在在场的剑客中，叶孤城的眼力可以称是第一，所以他可以看出叶孤鸿的剑术中微妙的古怪感。 叶孤鸿的剑术，看起来是完美无缺行云流水的剑招，细看却是有很多没有意义的动作，甚至处处是缺点，如果真的面对这种对手，叶孤城觉得自己甚至只需要一剑就可以解决对方。 西门吹雪也可以。 甚至不是他们，惊鸿一流的剑客都可以。 但偏偏叶孤鸿一次又一次地躲过了西门吹雪的杀招，绕是叶孤城也看得不明不白，到底是怎么躲过去的。 叶孤城想起惊鸿汇报的，叶孤鸿的剑术来于公孙剑舞的事。 还有江湖上盛传的，惊鸿剑客剑术奇诡，变化莫测，让人看不透的说法。 真的只是因为公孙剑舞奇诡特殊？ 不是。 叶孤城的脑子里把叶孤鸿的剑招整理了再拆解，拆解了再分析，一遍遍计算，脸色越来越冷冽。 结论是，就算是在不科学的武侠世界，叶孤鸿的剑术看起来也过于不科学了。 叶孤城想，世界上不会存在明明处处是漏洞却可以打败江湖超一流剑客的剑术。 仿佛有着什么奇怪的力量在支撑这破绽百出的剑招，掩饰剑招的错漏，让剑招看起来是完美无缺的。 不，不是仿佛，是肯定。 叶孤城面若寒霜。 这场决斗是不公平的。 一名真正的剑客却在和一个冒充的伪劣者进行对决，前者是认真的，后者只是在欺骗。 这是对剑的不诚，对道的亵渎。 对西门吹雪这种顶级剑客的不尊敬。 ……叶孤城已经认可了西门吹雪的剑，所以他甚至为对方感到愤怒。 但是叶孤城是不可能打断这场决斗的。 所以他只是把对叶孤鸿的关注放到了西门吹雪的剑法上。 第17章 叶孤鸿的脸色还是平静的专注的，但没有人知道他的背后已经出了冷汗。 西门吹雪，是他遇见过的，最强大的对手。 与燕南天一战时他甚至还可以勉强保持不处于下风，但与西门吹雪动手，他却感觉自己时刻处在死亡的威胁下。 剑光迎面而来，叶孤鸿咬了咬牙，手中剑锋一转，寒声便与乌鞘长剑碰上，借两两双撞的力道猛地倒退出十几米外。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帝骖龙翔。” 叶孤鸿整个人猛地高高跃起，数道剑气旋转放出，刺向西门吹雪。 剑气迅疾，可西门吹雪更快，白衣剑客轻巧地躲过其中数道，同时手中长剑也正面对上几道剑气，尖锐的小型爆破声传入在场的高手耳中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不能使他哪怕多停留一瞬！ 长剑直指叶孤鸿而去—— 叶孤城冷静做出判断。 叶孤鸿要输了。 因为西门吹雪已经看穿了他所有的剑招。 几十个来回，在普通人眼里也就是过了几瞬。 照影近乎着迷地看着双方的决斗，她是一名剑客，还是一名领悟力很高的剑客，她的眼力不如叶孤城看不出叶孤鸿的古怪，但她也没有在叶孤鸿身上学习什么。对照影来说，西门吹雪的剑道更有吸引力，几乎对方每一剑的挥动对她来说都是可以学习的东西。 几十个来回，照影仿佛也明白了什么，从沉迷中清醒过来，她的指尖微微颤动。 又是一阵剑光流动。 陆小凤突然睁大了眼睛。 剑，没入了心口。 一瞬沉寂，然后是什么落地的声音。 花满楼的眼睛里落下泪来，因为他已经听到结局了。 叶孤鸿输了。 数不清的叹惋声和赞叹声混杂在一起，这一刻甚至没有人对两位剑客中的任何一个做出议论，不论是赢者，还是输家，因为任何言语在这异常对决下都是苍白的，这是对两名剑客的尊敬。 所以只有叹息。 西门吹雪的长剑上缓缓滚落一颗血珠，白衣剑客的神情依旧是专注的、认真的，却又多了些什么，或许是寂寞，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就在此时，突然一道白影从山林里跃出，一把捞过叶孤鸿的“尸体”，转眼间又入了树林里。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快没影了，这些江湖有名的人物不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惊呆”。 清风架着叶孤鸿在树林里快速移动，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将叶孤鸿秘密带走，不论人是死的还是活的。 在叶孤城的四名心腹中，论武功，清风不是最好的，叶孤城的近侍中武功最好的是惊鸿，剑术最好的是照影，医术最好的是明月，但论轻功，最好的决定是清风，他的轻功甚至比起楚留香、司空摘星这一流都不差什么。 所以在所有人都在为叶孤鸿的“死”或惋惜或难过而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清风就宛如一阵真正的风掠过，带走了叶孤鸿。 西门吹雪是反应最快的，立即就追了上去，如果有人可以看见他，就会发现他向来冷漠的眼睛里此刻带上了怒意，这个连陆小凤放言说要烧了自己山庄都还是平静讥讽的剑客被激怒了，自己刚刚的对手一倒下，就被人带走了“尸体”，这对西门吹雪来说是对一个可敬的对手的不尊重，尤其是这个对手才刚刚“死去”。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时，紫金之巅上已经没有了今晚的两位主角。 陆小凤面色一变，连忙追了上去。 剩下的人里，也有楚留香几人跟着去追了。 花满楼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从其他人的议论中却可以知道，此刻他只恨自己是个瞎子，在这种情况下什么也做不了。 另一边，叶孤城安抚地握了握飞虹，蠢蠢欲动的剑却没向往常一样一下子就安分下来，叶孤城便低声道：“飞虹。” 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喜怒，但飞虹终于安静了。 “走。”叶孤城道。 “是。” 清风带着个人，行动难免迟缓不少，但是白云城那么多同僚也不是摆设，追人的众人突然发觉进入了一片迷雾中，带走叶孤鸿的人便是消失了。 紫金山下，徐迟将伤药洒在指尖，细小的伤口便是转眼愈合了。 徐迟心中叹息一声，他的血脉很一般，幻阵只能支撑不到一刻钟。如果是城主的血，哪怕只有一滴，只是最普通的血，肯定有好几日甚至半个月，这就是血脉和命格的天然差异，犹如天堑。 所以这才是他心甘情愿留在白云城的原因啊。 “可以了？”一边的明月冷冷问道。 她对所谓阴阳术法始终抱有怀疑，这次若非徐迟主动提出参与而城主也同意了，她决定绝对不会同意徐迟的方法。 徐迟对她微微一笑：“清风首领回来了。” 话一落，便见一道白影带着一人落到马车旁，正是清风。 清风把叶孤鸿放到马车上，明月便不在理会徐迟，上前要查看叶孤鸿的情况。 清风冲明月微微颔首。 人没死。 明月上前把脉，片刻后眼中有奇异的光芒闪过：“……拿我的药箱过来。” 清风早就退出了马车，只有一个侍女还在明月身边，闻言侍女立即递上了药箱。 明月取出一把小刀，顺着叶孤鸿心脏上的破口将衣服划得更开，然后就看见了已经止住血的剑伤。 西门吹雪的剑术高超，这道伤口也是干脆利落地一道，直接刺入心脏，伤口看着不大，却是致命的，因为没有人能在心脏被刺了个口子后还活着。 但是明月却发现心脏破了一个口的叶孤鸿还活得好好的，只是陷入了假死中，而且伤口也在缓慢地、自己修复着，就算不用她动手，叶孤鸿也会缓慢恢复，死，是不可能的。 常人受了这种伤就是第一时间死了，怎么可能没死还会自愈？ 明月眼睛里的光很亮，像是饥饿了十天的狩猎者看见了猎物的光。 如果叶孤鸿不是城主的堂弟，相信她更想把人好好研究个彻底。 明月眼底遗憾一闪而过，最终只是简单地给伤口清理了一下，上药包扎好。 足够了。 另一边，叶孤城几人也从紫金山上下来了，清风立即迎了上去：“城主，事办好了。” 叶孤城微微颔首，“走吧。” 一切都不必多说。 银白色的马车驶动，其他几辆马车跟随，驶向京城的方向。 西门吹雪等人在林子里被困了半刻钟，等迷雾终于散开后不出所料截走了叶孤鸿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西门吹雪脸色冷得几乎结冰，一言不发就要继续下山。 其他人脸色也不是很好，出于江湖道义追来的人不少，但是这么多人却追不上一个还带着另一个人的人，如果就这么让对方逃脱了，简直是对江湖正道的挑衅—— 没错，他们已经把神秘人认定是心怀不轨的恶人了。 “西门！”陆小凤喊住了他，“分头找！” 他指了几个方向：“我这边，你去那边，老楚去那边！其他人也各去不同的地方找！” “好！”众人纷纷应好，西门吹雪点了点头，离开了。 其余人也纷纷离开。 西门吹雪的速度很快，快到一眼看去时几乎只剩下一道残影，不出片刻就已经离开了紫金山的山林。 但他依旧没有发现贼人。 但他看见了银白色的马车。 西门吹雪记得这个，是之前那名让他感到兴奋的顶级剑客乘坐的马车。 还是那些跟在后面的马车，还是一流剑客的车夫。 印象深刻。 西门吹雪不会忘了的。 但他也没有想到第二次遇见来得这么快，西门吹雪想象的第二次遇见，是他会停下来，认真地向马车里的剑客请见。 他也真的停了下来，但是只有一瞬，便继续他的找人之旅。 即使西门吹雪可以感觉到那名很想见的剑客依旧在马车里，哪怕他依旧渴望见到对方，他也没有停留。 因为他是西门吹雪。 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许也是来看对决的。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西门吹雪没有认出赶车的车夫就是截走叶孤鸿的“贼人”，更没有怀疑这件事与这一列队伍有关。 因为意识里，西门吹雪认定了马车里的剑客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就像古龙原著里的西门吹雪认为叶孤城与他是一样的人那样。 但很不巧，叶孤城就是猜到并利用了他这种心理。 原本的计划当然不是这样的，但在京城门口相遇起计划就变了，西门吹雪不会去揣测马车里的剑客对他是什么心理，但叶孤城会揣测西门吹雪对他的心理，结合古龙原著来猜测，这很容易。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如果来的是西门吹雪，这种情况叶孤城预料到了。 如果来的是陆小凤等人，那只有抱歉打一场了。 如果没有任何人看见马车后不怀疑，那最好不过。 叶孤城冷酷无情地想着。 哦，最后来的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转眼离开，马车淡定地行驶着，双方再次错过。 第18章 叶孤鸿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非常低调奢华的房间里，房间一看就不是客栈或者普通人家能提供的地方。 他下意识想到了花满楼，也许是花满楼提供的让他养伤的地方。 但随即走进来的几人打破了他这个想法。 为首的白衣女子貌美倾城，神色却是冷冰冰的想渣子一样，看着别人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块死肉，没有任何感情。 明月。 叶孤鸿见过她一次。 就在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那时他乘着小船离开白云城不久，还没有上岸，就被另一艘船拦下了，叶孤鸿当时还胆战心惊地以为自己是冒牌货被发现了叶孤城派人来抓他，结果船上就过来了这个女子和惊鸿，一言不发地给他把了脉，然后对惊鸿说“二公子没有伤到脑子”就回到了另一艘船上，惊鸿询问了叶孤鸿一些问题，字里行间怀疑叶孤鸿失忆了，叶孤鸿胡说八道了一通也不知道糊弄过去没有，总之再然后，两人一起离开了。 如今又看到这个女人，叶孤鸿突然感觉不太好。 白云城的人来了？怎么就来了？是他们把他带走的？ 明月道：“二公子醒了。” 叶孤鸿谨慎道：“是。” “二公子的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但还需好好修养几日才可下床。”明月道。 叶孤鸿下意识摸了摸心口，那里就是他被西门吹雪用剑穿过的位置：“……我知道了。”顿了顿，他问，“我晕过去后，发生了什么事？” 明月道：“只是清风把公子带了回来而已。” 叶孤鸿：“……”清风又是谁？ “陆小凤他们呢？” 明月奇怪地看着他：“这里是城主的私产，外人不得知。” 所以陆小凤等人也不知道。 所以你们向陆小凤七童他们报平安了吗？叶孤鸿头疼了一瞬，然后就听到了明月继续道， “公子好好养伤，几日后再去见城主。” 叶孤鸿突然僵住：“……” 明月仿佛什么也没有注意到，转头吩咐了一边的侍女去端药来。 “叶……堂哥、堂哥他也在？”叶孤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定，然而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可否认的，叶孤鸿惧怕叶孤城，比对西门吹雪更甚，大概是他对叶孤城反派boss的印象太深了。 声音传来，明月的眸子微微一凉，转回目光：“二公子与西门吹雪决战这么大的事情城主怎么能不来？城主早几日便到了，只是为了不影响公子便没有与公子见面，也没有告知公子这件事。” 叶孤鸿：“……决战，堂哥也看了？” 明月道：“城主很关心二公子。” 所以就是看了。 叶孤鸿心中一凉。 所以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剑术？说自己从小就拜了高人为师只是堂哥你不知道吗？ 叶孤鸿想，古人脑洞开不到穿越上去吧？咬死自己的武功另有奇遇叶孤城也不能怀疑自己堂弟换了个人吧？ 这时候叶孤鸿忘了一个词叫“借尸还魂”，别说叶孤城知道什么叫穿越，就连明月等人都已经在怀疑他，只差证据了。 叶孤鸿在那胡思乱想着，所以也就错过了明月眼底针对他的冷意，等他回过神来，明月就告退离开了。 明月离开叶孤鸿的房间后，拐了几个弯，来到另一个房间。 “城主。” 叶孤城道：“叶孤鸿醒了？” 一边的徐迟微微一笑：“明月掌事。” 明月扫了后者一眼，回道：“是，二公子醒了。” 叶孤城道：“你觉得他是谁？” 明月心中一惊，怀疑叶孤鸿不是原来的人这件事白云城高层彼此心知肚明，但城主从未明确提出过，如今…… “没有证据前，明月不敢妄言。”明月道。 这不是糊弄人的话，是明月心里的真正想法。 叶孤城道：“退下吧。” 明月道：“是。” 明月退下后，房间里便又只剩下了叶孤城徐迟两人。 一阵安静后，徐迟：“城主？” 叶孤城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徐迟道：“城主问的是人，还是其他的？” 叶孤城淡道：“叶孤鸿。” 徐迟道：“并未。”顿了顿，他道，“二公子身上的‘气’被什么掩盖住了，迟如今看不出。” 就想您一样，看不见。徐迟想。 叶孤城冷冷道：“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徐迟微微一笑：“是，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二公子’的气，在之前我是可以看到的。” 所以，如今看不见的这个人，不是真正的叶孤鸿。 叶孤城微微垂下眼眸，看着桌子上的飞虹：“你可以看出，他还活着吗？” 这个他，自然是指真正的叶孤鸿。 徐迟沉思了片刻，谨慎回道：“……我需要城主的一些帮助。” 叶孤城抬眸看向他。 三日后，叶孤鸿已经可以下床，正常活动了，本来他还想装着更严重一点好掩饰自己过快的恢复力，但显然的，在明月的每日一检查下毫无可能。 但明月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情绪，仿佛叶孤鸿这样是很正常的，但是就是这种态度才让叶孤鸿更加不安。 叶孤鸿猜测叶孤城是不是已经在怀疑自己不是他的堂弟了。 一个还没有完成斩情的未来剑神就足够他死上一回了，在前期比西门吹雪还要厉害的叶孤城绝对可以让他反反复复地死，因为他根本逃不出叶孤城的手心，死了还是在他手里，复活过来又有什么用？ 但就算叶孤鸿万分抵触，也还是到了要见叶孤城的那天。 叶孤城在庭院里与一名年轻俊秀的男子相对而坐，两人之间的石桌上摆着棋盘，显然正在手谈，叶孤鸿进来时叶孤城正好落下一子，然后才看向他。 叶孤鸿是第一次见到原身这位大名鼎鼎的堂哥，手谈的两人都是白衣打扮，但叶孤鸿一眼就知道哪个是叶孤城。 衣白胜雪，俊美冷淡，眸如寒星，这是叶孤城，给叶孤鸿的感觉就像是另一个西门吹雪，却又更有压迫感。 就像是面对自己的霸总大哥一样，这是上位者的气势。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哦，不对，不是大名鼎鼎，这个世界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了，剑仙叶孤城如今在江湖上还没有什么名气。 但如果说叶孤鸿在此之前还抱有一点希望，这个世界里的叶孤城不是古龙小说里剑术高超的叶孤城的话，那么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这希望就碎成了渣。 叶孤城身上有着属于顶尖剑客的气势，给他的压迫感比西门吹雪还大，他的身上甚至没有剑，但他本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剑，凌厉危险。 庭院里的仆人一个个都像是木桩子一样，叶孤鸿进来后气氛就有些古怪的沉寂，最后居然还是叶孤城先开口的。 “伤怎么样？”叶孤城道。 叶孤鸿高高提起的心猛地坠下——这绝对不是因为放松。 “多谢堂哥关心，没有什么大碍。”叶孤鸿谨慎回道，然后心中疯狂猜测叶孤城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叶孤城淡淡道：“半年多不见，你的性子倒是好了不少。” 叶孤鸿：“……” 所以，“叶孤鸿”原来是什么性子？ “二公子在外面独自闯荡，总是要学会长大的。”叶孤城对面的年轻人道，然后对叶孤鸿微微一笑，“二公子，好久不见。” 叶孤鸿没有任何原身的记忆，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觉得这人的微笑看着很温和，却是让他觉得有哪里奇奇怪怪的。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叶孤鸿僵着脸点了点头就算回应了。 年轻人看上去毫不在意，反而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叶孤城眸子微凉。 叶孤鸿，根本没有见过徐迟。 徐迟是阴阳家的人，神出鬼没，不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研究什么东西就是外出白云城找什么材料，连叶孤城一年里都不会见到徐迟几次，叶孤鸿这个根本不关注白云城情况内部的二公子更是见都没见过徐迟。 徐迟又道：“二公子长大了，也稳重许多了，不像以前总是与城主闹别扭。” 这倒是真的，叶孤鸿自从进入叛逆期之后就总是与叶孤城别别扭扭地相处着，一方面他是最崇敬不过自己堂哥，一方面又想要打败自己堂哥证明自己，但是这想想还可以，做到就算了，叶孤鸿不甘心，然后又听闻了西门吹雪的传说把对方当成一生的目标，不肯学叶孤城的剑术，种种结合下来连着与叶孤城相处时就是奇奇怪怪的。 叶孤鸿：“……”所以原身总是会和叶孤城闹别扭吗？ 他居然都分不清这到底是感叹还是这个看着斯斯文文的男人的试探。 叶孤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试探成功了。 叶孤城这时淡淡看了一眼徐迟，后者笑了笑便不再说话了，然后叶孤城开口。 “说吧。”白衣青年的声音低沉磁性，叶孤鸿的想法甚至歪了一瞬——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提琴声吧？ 然后他猛地回过神来，心脏持续下坠：“……堂哥？” 说什么？ 叶孤城冷冷看着他：“你的剑术，是什么时候学的，又是谁教你的？” 空气骤然具有压迫感。 第19章 叶孤鸿的背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堂哥……” 叶孤城平静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喜怒皆无，但就是这样的平静更加让叶孤鸿感到压力大。 “我是和一个老前辈学的剑……”叶孤鸿终于开口道，“很久之前就学了，在白云城，我的师父在白云城住过一段时间，就是那时候我向她学的剑，只是我怕堂哥不允许，不敢告诉堂哥……” 叶孤城安静听着叶孤鸿怎么解释他与某位不知名的剑术高手的缘分，面上还是半分波澜也没有，看不出信没有信，明明是之前在心中构思过无数次的理由，叶孤鸿却是越讲越没底气。 傍边的徐迟垂下眼眸，因为他真怕自己不小心露出对这不知道从哪来的孤魂野鬼的怜爱。 真是个天真的小鬼，白云城里什么事都在城主掌控之下，别说城里来了一个不知名的绝世剑客了，就算多了两个暂时停留的小贩子也是要检查过记录后才能留下的。 至于躲过检查……白云城的人又不是白吃饭的，怎么可能，就算对方不入城住在城外也不可能。 天真到不是说这拙劣的谎言，而是这低到发指的心机，但凡这小鬼多一点心机，多点脑子，在刚刚占了二公子的身体时就该先想办法了解二公子的大部分事情，再了解城主的相关，最后了解白云城的情况。 硬着头皮把发言草稿讲完了，叶孤鸿立即就闭上了嘴。 嗯……听着很完美，但是他怎么觉得叶孤城不会怀疑他才怪呢？ 他飞快查看了一眼背包里的几套橙武，才稍微安心了些。 在等叶孤城的反应时叶孤鸿觉得仿佛过了几百年，但实际上也就过了几瞬而已，叶孤城道：“你想学什么，不必考虑我。” “剑是你自己的，道是自己走的。” 叶孤鸿微微松了口气：“堂哥……” “与西门吹雪的决战，你做的很好。”叶孤城又道。 叶孤鸿心想这一关是算过了吗？古人的脑洞其实没那么大吧？ 心下不由又放松了许多，说话也有底气了些：“我是一名剑客，西门吹雪向我约战，我不可能拒绝的。” 叶孤城眼底的冷意深了些，但没有人可以看出：“不错。” “所以堂哥你真的不怪我莽撞？”叶孤鸿问。 “不会。”叶孤城道，“叶孤鸿，你是一名剑客。” 叶孤鸿忽然又觉得叶孤城其实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冷漠可怕了，也是，能养出一群忠心耿耿的下属的人，人格魅力应该是很大的，真的是冷冰冰没人气的样子怎么管理下属怎么管理偌大一个白云城？ 哪怕是顶级剑客间的差距也是天差地别的，叶孤城不是西门吹雪，修得不是无情道。 叶孤鸿甚至淡淡笑了笑，虽然他没有完全放下警惕心：“谢谢堂哥。” “那位教导你的前辈可还在白云城？”叶孤城问。 叶孤鸿道：“师父她老人家已经离开了，离开前令我出江湖闯荡，之后的事堂哥都知道了。” 叶孤城淡淡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没有多问什么。 然后叶孤城道：“等你彻底伤好了，与我切磋一场。” 叶孤鸿的笑意一僵：“……堂哥？”他的声音艰涩，“我们对决？”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道：“只是切磋。” 只是切磋……能先后与剑神剑仙比剑，叶孤鸿觉得自己也是十分厉害了。 叶孤鸿僵硬地应了一声，也是，到底是堂兄弟，不可能你死我活地对决。 “好。” “回去休息。”叶孤城道。 叶孤鸿便转身走了，然而走了几步他又转了回来：“堂哥。” 叶孤城看着他。 “你看过西门吹雪的剑了，你与他谁更厉害？”叶孤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或许是……因为他突然想起自己占了叶孤城的戏份。 叶孤城冷冷道：“我不知道。” “好。”叶孤鸿点了点头，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等到叶孤鸿的身影彻底看不见，徐迟道：“城主的剑术比西门庄主好。” 叶孤城道：“你看过？” 徐迟道：“虽未看过，但可以猜出。” 叶孤城不语，片刻后，他问道：“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指的当然是叶孤鸿。 这话的意思就是彻底肯定叶孤鸿是个冒牌货了，徐迟心知肚明。 徐迟笑答：“天真。” 叶孤城道：“是么？” “略有私心，略有傲慢，但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天真的小鬼。”徐迟道，“看着沉稳，但是强加上去对外的。本来的身份应该也不低，或许出身在什么大户人家，但不是家里的继承人，应该是受宠的幼子，刻意培养过对外表现，内里还是被养得天真单纯了些，本性不坏，但有着不自知的自私与傲慢，是身份带给他的。” 这不是一面的接触看出来的，而是徐迟看了这位“二公子”这大半年来的事情推测出来的。 “他应该是知道一些未来的事情，或许是什么特殊手段，又或许，他就是来自未来，在史书上看过什么。”徐迟道。 城主的心腹可以知道很多江湖上的秘密，是因为白云城的消息网遍布中原乃至更多地方，比如知道金九龄是绣花大盗。 但叶孤鸿没有动用过白云城的情报组织，却也对谁是绣花大盗心知肚明，对很多明明是隐秘的事情一清二楚，对尚未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其中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才奇怪。 这些叶孤鸿没有直接表现出来，但白云城的人可以推测出来。 所以说，其实叶孤鸿处处是破绽，不然也不会让白云城的人轻易看出来。 陆小凤等人也未必没有发觉不对，只是因为他们与叶孤鸿是朋友，所以不会多想多问。 但在这里，徐迟有了大胆的猜测。 叶孤城心中微讶，对徐迟的，面上不动声色道：“人，或者鬼，可以从未来而来？” “人既然可以从现在走到未来，又为何不可能从未来走到现在？”徐迟道，顿了顿，他微微一笑，“阴阳家对神鬼一说向来抱有最大的信任。这世间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可能，毕竟大千世界，只有神明才能知晓一切，我们人，谁又能真正看透？” 叶孤城对鬼神之说没有感觉，但是他好歹都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某种意义上，无论是回到过去还是前往未来，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但叶孤城觉得叶孤鸿与未来无关，对方应该只是看过古龙小说。 如果叶孤城玩过一个叫剑三的游戏说不定他还能猜出叶孤鸿的所有情况，然而前世出身同样极高的叶孤城接受的是高级教育，接触的是高端世界，公司也与网游八竿子打不着，所以根本没有接触过网游这种大众消遣产品。 “我知道了。”叶孤城道，“对那件事情，你有几分把握？” 徐迟脸色严肃了些：“属下观察了他的气场，八分。” 叶孤城道：“好。” 白云城这边一切都进入了短暂的平静中，没人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安宁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不会一直平静下去。 叶孤鸿自认为逃过一关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陆小凤等人，便向侍女询问了起来。 “我昏迷后，陆小凤他们怎么样了？”叶孤鸿问。 侍女道：“请二公子放心，一切安好，您安心养伤即可。” 叶孤鸿皱眉：“你们有告诉陆小凤和七童我醒了的事吗？” 侍女还是四平八稳的语气：“请二公子安心养伤，这些事情不用二公子操心。” 好吧。叶孤鸿不是蠢到无可救药，听到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没有了。 他的心又高高挂了起来。 叶孤鸿突然怀疑，自己到底是怎么被白云城的人带走的。 陆小凤他们知情吗？ 如果没有……这是什么意思？他被变相与外面隔绝了？被……囚禁了？ “我的伤没有那么严重，可以出去走走吗？”叶孤鸿试探着问。 侍女道：“二公子伤的是心脏，明月掌事吩咐了，在伤好之前不要让公子四处走动。” 叶孤鸿面色微变，继续道：“那就替我请陆小凤花满楼过来，我想与他们聊聊天。” 侍女这次沉默了，低眉顺眼，但却一言不发。 叶孤鸿的心仿佛被高高抛起，然后又重重扔到了深渊里，他抿了抿唇，不再开口，转身回了房间。 他已经确定了，叶孤城在怀疑他，或者说已经肯定了什么，如今他被变相软禁了。 那是一个戴着鬼面具的男人。 夜色中，鬼面具显得尤其狰狞可怖，荒郊野外，风声戚戚，胆子稍微小一点的人看见这一幕都要吓晕过去。 鬼面人步履悠闲，缓缓踱步走在偏僻的荒郊上，悠闲得仿佛四周是什么风景优美的景点。 前面是一间破庙，鬼面人走了进去，路过一个睡着的乞丐，便随手扔下一块碎银子，乞丐没有醒，他也不在意，一直往里走，到了破旧的神像前。 “五十万两，一个人。” 他自言自语道。 第20章 陆小凤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本来这也没什么，对江湖人来说几天不眠不休是很寻常的，但如果这三天三夜整个人都处在高度的精神压力下，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所以现在的陆小凤是一只焉巴巴的，垂头丧气的，眼睛里有着血丝、邋里邋遢的陆小凤。 司空摘星难得没有嘲笑陆小凤，换往常陆小凤这个倒霉样子他肯定是要把他从头到脚嘲笑一遍的，但是现在的情况司空摘星不能也不想嘲笑陆小凤。 “还没找到？”司空摘星挠了挠头，问道。 “没有，什么线索都没有。”陆小凤苦笑道。 司空摘星道：“我也很多地方，同样没有。” 真正的朋友，就算平时怎么互损，在重要时候是一定会帮忙的，比如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之间。 “七童已经托家里面去查了，还没有消息传来。” 江南花家的人脉是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想象的，花满楼一般不会求助家里，但如今的情况是一定要江家花家出手了。 但若是江南花家也没办法呢？ 陆小凤自己的人脉也是遍布江湖，还有楚留香也出手帮忙了，他们两个人加起来说是朋友满江湖也不为过，但是至今别说是找回叶孤鸿的“尸体”了，他们连截走了叶孤鸿的人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这才是可怕的地方。 代表了对方后面有着强悍无比的势力。 他们甚至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截走叶孤鸿的“尸体”，与叶孤鸿有什么关系，或者说有什么仇恨？ 司空摘星看着陆小凤颓废的样子，忍不住道：“你需要休息，陆小鸡。” 陆小凤很累了。 司空摘星又道：“养好精力才好找人，别人没找回来你自己就先倒下了。” 这个道理陆小凤懂，他也真的是累到极致，所以他没有拒绝，往床上一躺就呼呼大睡起来。 一个陆小凤休息了，还有更多的人在继续寻找叶孤鸿——的“尸体”。 西门吹雪没有像陆小凤一样三天三夜不休息，但是他发动了万梅山庄所有的势力去寻人。 万梅山庄在世人眼里一直是很神秘的，万梅山庄的势力有多大世人也不会知晓，很少人知道，万梅山庄的情报组织甚至可以在这个世上排在前三，因为它背后有着这个世界最顶级的一方势力。 西方魔教。 西门吹雪真在房间里擦剑，他的脸色冷得可怕，因为怒火在没有解决叶孤鸿的事情前是不会停息的，但他会用擦剑的方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就在他擦剑时，有无声无息的存在悄然进入了。 那是一团灰蒙蒙的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里，西门吹雪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感觉到，然而当看到这团古里古怪的雾时他的脸色却很平静：“什么事？” “我听管家说，你动用了所有势力去找一个人？”男人的声音在雾中传来，原来那雾里竟是有一个人！ “然后？”西门吹雪道。 低低的笑声从灰雾中传出，对方道：“需要我帮忙吗，阿雪？” 这个甚至带着点女气的称呼出来，西门吹雪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奇怪，或许是因为这个许久没有听到的恶心称呼，又或许是因为男人突来的“好心”。 “玉罗刹，你想做什么？”西门吹雪想到就直接问了。 “我只是关心关心你阿雪，毕竟为父好久没有看看你了，不可以吗？”灰雾，不，是玉罗刹道。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着他。 西门吹雪是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的儿子，这件事整个江湖都没有外人知道，如果这消息传出去，大概会让江湖轰动——不，是爆炸的吧？ 毕竟谁能把万梅山庄孤高冷漠的西门吹雪与大名鼎鼎、心狠手辣、神秘莫测的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联系起来？这两人的画风对比起来就像热带雨林和撒哈拉大沙漠一样对比强烈。 但就是这么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的确是亲父子，如果有人能破开玉罗刹身上那层迷雾的话，一定可以发现两人长得是很相似。 玉罗刹年轻时得了个儿子，怕儿子在西方魔教里被养坏掉，当然，也可能是他根本不会养儿子也怕麻烦，就把儿子送走了，他给儿子建了一座万梅山庄，又在外面捡了个小孩当挡剑牌，这么一直过了二十多年。 玉罗刹很少来看自己的儿子，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爱自己的孩子，但爱得不是那么深，年轻时与其花费时间陪伴儿子他更愿意去发展西方魔教，到现在西方魔教的势力已经稳定下来后才想起自己大概需要一个继承人？这才想到了亲儿子。 玉罗刹遗憾的是西门吹雪不知道怎么就成长为了一副对剑以外的事情不感兴趣的模样，但是玉罗刹也没什么纠结，总归他可以活很多年，西方魔教有没有人继承也不是那么重要——到他死了之后，西方魔教怎么样与他有关系吗？就算全毁了也没关系。 然后玉罗刹突然父爱泛滥或者是突发奇想，居然开始对养儿子产生了热情与兴味。 但是这个时候西门吹雪已经长大了，人格性格都已经定型，对他没见过多少次的父亲很不感冒，甚至对玉罗刹突来的热情有想拔剑的冲动。 西门吹雪与玉罗刹的感情是真的淡薄，父子俩人和陌生人也是差不多的。 看着西门吹雪不为所动的样子，玉罗刹遗憾地叹了口气，不再试图撩拨他。 玉罗刹道：“我知道叶孤鸿在哪里。” 西门吹雪这才给了老父亲认真的眼神：“在哪？” 玉罗刹道：“叶孤鸿还活着，你那一剑没有要去他的命。” 西门吹雪面色微缓，这绝对算得上是最近几天他唯一听到的好消息。 玉罗刹继续道：“他现在也很安全，因为带走他的人对他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他。” 截走叶孤鸿的势力的来历可以瞒住陆小凤等人，但西方魔教的势力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不能直接证明但却可以根据情报推测出来。 叶孤城。 想到这个名字玉罗刹眼里就划过一抹暗光，就算自负如他，在对这个小辈时也要赞叹三分。 石观音之死是玉罗刹第一次接触到叶孤城这个人，因为对杀了石观音的人感兴趣，玉罗刹命人去做了调查，没想到的是这一查却把他在中原藏了十几二十年的势力都调动出来了才得到了一些表面的消息。 这说起来玉罗刹和叶孤城的缘分还可以追究到十几年前。 当时玉罗刹已经稳定了西域大小势力，正有向中原武林进军的计划，然而这个计划被硬生生地打断了，就是拜叶孤城所赐。 当时的白云城比西方魔教更早在中原发展，玉罗刹的计划开始时白云城的势力也已经发展得十分可观，叶孤城又怎么会允许西方魔教来插一手他的利益？就凭借自己先一步打下势力破坏玉罗刹的计划，于是西方魔教大力在中原埋下秘密势力的计划夭折腹中，至今没活过来。 这些年来双方的小摩擦也没有停过，玉罗刹手段毒，叶孤城心黑，随时互坑都习惯了。 不然怎么石观音之死和青衣楼消失的锅一直扣在玉罗刹头上？可不就是白云城的功劳？ 如果不是这次石观音之死的巧合调查，玉罗刹还真不知道那个一直在给他搞破坏的神秘势力之主就是叶孤城。 两人算得上是十几年的对手了，叶孤城掌控中原，玉罗刹掌控西方，双方都想在对方的地盘上扩张势力，但是也总是各自失败，玉罗刹对自己这个神秘的对手很感兴趣，但对方搞神秘的那一套比他还过分些。至少天下人都知道西方是玉罗刹的地盘，玉罗刹是西方魔教教主。但叶孤城的势力遍布中原，中原居然都没有几个人察觉他们一直在神秘势力的阴影下，更过分的还是叶孤城的身份信息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玉罗刹追查了十几年，如果不是这次巧合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知道。 至于白云城主叶孤城这个明面身份，玉罗刹也因为对方表现出来的经商手段关注过些许，但没有察觉叶孤城就是与自己作对的人就是没有察觉，叶孤城的对外伪装堪称完美，白云城对叶孤城的忠诚也是夸张级别的，没有露出半点消息。 得知叶孤城的身份后玉罗刹就对对方更感兴趣了，正巧，自己儿子阿雪与叶孤城的堂弟约战，叶孤城为了这件事离开了白云城，玉罗刹又怎么能不凑这个热闹？ 叶孤鸿被截走的一幕是玉罗刹亲眼看见的，他甚至还看见了阿雪错过了真凶却没有提醒。 为什么要提醒呢？别说玉罗刹还不想暴露自己与阿雪的关系，尤其是在叶孤城面前。如果开口提醒，哪怕是传音，气息也肯定会被敏锐无比的叶孤城察觉，然后被发现，到时候以叶孤城的脑子还会猜不出他是谁？再顺藤摸瓜一查，他与阿雪的关系几乎就是要被扒开。 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当然什么也不说是不可能的，玉罗刹乐于给叶孤城找麻烦，平时就是，何况在他给叶孤城背了杀害石观音、灭绝青衣楼这两口大锅后？没有点小小报复怎么行？ 在阿雪独自一人时，悄悄告诉他就好了。 但是等玉罗刹想起这件事时已经过去三天了。 第21章 西门吹雪问：“带走叶孤鸿的，是什么人？” 玉罗刹道：“是他的亲人。” 西门吹雪眼底惊异一闪而过，这个答案是所以在找叶孤鸿的人都万万没想到的。 “你说，是他的亲人？”西门吹雪质疑地看着玉罗刹，没办法，这个答案太匪夷所思，而玉罗刹又不是一个可以让他完全信任的老父亲，对方骨子里有多恶劣西门吹雪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玉罗刹仿佛没有发现儿子对自己的不信任，仍旧是带着微笑的，就算他的微笑在灰雾下西门吹雪根本看不见，这也是玉罗刹作为父亲会为人诟病的一点——哪个父亲来看儿子还披着一层灰雾的？ “就是他的亲人。”顿了顿，玉罗刹又道：“叶孤鸿的没有危险，但是情况可不太好。” 这是玉罗刹牺牲了不少才弄出来的消息，没办法，谁让叶孤城住的地方跟铜墙铁壁似的，他的下属又一个个忠心得仿佛被下了迷魂汤，想撬点消息出来不牺牲点什么不行。 “他似乎被软禁了。”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着玉罗刹，摆明了是不信任。 但是留下这么一句带着恶劣的话，玉罗刹就离开了，如同他的到来一样，离开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玉罗刹知道自己的话很可能不会被阿雪相信，但是那又怎么样？话他带到了，信不信是阿雪的事。 所以说玉罗刹真的很恶劣啊，连亲儿子也逗着玩，他要是肯给出个什么理由说说叶孤鸿为什么被软禁，说不定西门吹雪还会信，但就给了这么一句像是玩笑的话，他居然就走了。 西门吹雪会信吗？ 谁知道？ 或许？ 他眸子微沉，起身走出了房间。 他要去找陆小凤。 叶孤鸿的伤好得很快。 在明月确定了叶孤鸿身上没有任何问题后的第三天，就是叶孤城与叶孤鸿履行切磋约定的时候。 在院子后的小树林里。 叶孤鸿又见到了那天与叶孤城手谈的年轻人，这次切磋叶孤城的心腹惊鸿照影明月清风一个没来却是来了这年轻人，对方还是那副微微含笑的模样，看着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叶孤鸿以为，切磋时叶孤城不会让外人来围观。 但他已经没有精力多想这些事了，因为他与叶孤城的切磋就要开始。 叶孤城并没有什么循序渐进的想法，一出手就是天外飞仙。 叶孤鸿从来没有见过叶孤城的剑法，所以也没有体会过天外飞仙的绚烂与美丽，眼下所见不由被震撼到—— 这才是真正的“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与之相比他的剑舞都显得如此无力苍白，美则美矣，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与一尊精美的木偶的对比，缺少了灵魂——或者说缺少的是所谓的“道”？ 叶孤鸿不敢多分神想这些，连忙出剑抵抗。 天外飞仙是叶孤城每日在大海边习剑，感受大海领悟出的剑法，本就是带着大海的气势磅礴与壮阔，绚烂如朝霞初升，凛冽如飞雪凝霜，极美亦极冷。 一剑霜寒十四州。 飞虹擦着叶孤鸿的脸而过的时候，叶孤鸿是真切感受到了实质的寒意，不仅仅是剑擦过，更是死亡的擦肩而过。 叶孤鸿的心脏加速到前所未有的极致，他甚至仿佛听到了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 不出意料的，叶孤鸿输了这场切磋。 最终寒声从叶孤鸿的手中脱落，一点剑芒迎面而来，叶孤鸿全身都拉起了死亡警告，身体更是像绷紧得弓弦，在极度的紧张下冷汗密布 —— 最后一刻，叶孤城停住了。 有那么一瞬，叶孤鸿以为叶孤城会真的杀了他。 但是叶孤城收住了剑，飞虹收入鞘，一切归于平静，如果不是小树林中被剑气劈得东倒西歪的树和地上一道道剑痕，就仿佛此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三招，叶孤鸿没有在叶孤城手里撑过三招，连天外飞仙的全貌都未能看到。 叶孤鸿隐隐的骄傲被彻底打碎，他知道自己肯定会输，但没有想过自己会输得这么惨烈，惨烈到了让人难堪的地步。 明明与西门吹雪比他也就差了三分，为何却在叶孤城手下撑不过三招？ 他面色苍白，叶孤城却是平静收了剑，淡淡道了一句“不错”。 不错？叶孤鸿几乎想笑，不错就是只可以在你手上撑过三招？ 年轻人明显是低沉丧气辈受打击的模样，叶孤城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 一来双方之间足足差了一个大境界。 叶孤鸿的武功比西门吹雪差了三分。 与叶孤鸿决斗时，西门吹雪的境界是江湖超一流，隐隐快到宗师境界——或许现在已经突破。 叶孤鸿的能力大概也在超一流的境界，只是超一流顶尖的那一批。 叶孤城的境界是宗师巅峰，差半步走入大宗师。 双方的差距不说犹如天堑，也是巨大的。 二来叶孤鸿的剑术对叶孤城来说处处是破绽，别人不知道被什么奇怪的力量蒙蔽了看不出，叶孤城却是可以的——或许因为他自己也不是本土人物？ 但叶孤城说不错至少是有几分真实的，就算叶孤鸿的能力不知道是怎么来的，甚至可能不属于他自己的本事，但强大依旧摆在那里。 江湖上超一流的人是真的不多的。 就连独孤一鹤木道人这种也只是宗师的水平，据叶孤城所知他知道的人中最厉害的玉罗刹，也不过是大宗师水准。 明朝已经是武功开始衰弱的时候。 “回去休息。”叶孤城道。 叶孤鸿失魂落魄地走了，连徐迟的打量都没有注意到。 等到叶孤鸿离去，徐迟走过来，微笑道：“城主的剑法又有突破。” 叶孤城淡淡看了他一眼。 徐迟上一次看见叶孤城用剑，已经是三年前的事。 叶孤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起这场切磋的真正目的：“看出来了吗？” 徐迟毫不犹豫道：“没有。” 叶孤城冷冷道：“八成？” 徐迟道：“还有两成失败的可能。” 叶孤城：“……” 徐迟又道：“与城主的切磋，并没有让他将全部力量用出，所以他身上依旧被遮掩着。” 这次换叶孤城想笑了，事实上他也确实笑了，只不过是讥讽的、冰冷的笑。 “所以，他是断定了我不会杀他？” 徐迟道：“或许。” 叶孤鸿用心对待这场切磋是肯定的，但没有像对待与西门吹雪的决斗一样尽力到拼命，或许是因为这只是切磋，又或许自持“叶孤鸿”的身份叶孤城不会杀他。 叶孤城冷冷道：“确实，我不会杀他。” 因为自己那个便宜堂弟还生死不明。 “那就让他不得不尽力。”最终叶孤城道。 徐迟保持沉默，这些事与他无关，他只是城主需要的一双眼睛，没有城主吩咐就只需要做好眼睛该做的事。 对叶孤鸿的计划还没有想好，叶孤城就在外出时遭到了暗杀。 叶孤城当然不可能一直在院子里不出去，京城作为大明都城，白云城许多产业都是在此为第一据点，比如碎雪阁，比如白云城的情报网鸿鹄。既然来了京城，作为先是城主才是剑客的人，叶孤城少不得要视察自己的产业。 但是叶孤城也没想到这才出了一趟门他就遭到了埋伏。 夜晚，京城偏僻的街道上，血腥味与刀剑声被掩盖在夜色下。 三批杀手，总共四十六人，个个武功不俗，最次也是江湖二流的水平，放在哪里都是要价不菲的存在，居然在同一天里埋伏上了叶孤城，可见幕后之人对他的恨意有多深。 飞虹出鞘，叶孤城面色微冷，手中剑锋几转，便是倒下数名杀手，加上随行的惊鸿明月与几名超一流高手，新的一批杀手很快就倒了一地。 白云城的底蕴是很深厚的，养着不少忠心耿耿的武功高手，所以叶孤城越发不明白原著的叶孤城为何独自一人就入皇宫刺杀皇帝。 叶孤城收回剑，冷声道：“查 。” 虽然叶孤城对付这些杀手如切瓜，但是前仆后继的一批批人足够麻烦，就算是叶孤城也不喜欢层出不断的骚扰。 惊鸿很快就带回了消息。 “城主，是唐门的人。” 三批人，两批是唐门的刺客，一批是如今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的杀手，都是唐门请的，为的就是报复叶孤城废了唐门两大高手，尤其是唐天纵，那是唐门门主最宠爱的小儿子，也是唐门年轻一代中最有天赋的人。 但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叶孤城的行踪一直是保密的，这些杀手是怎么找到他的？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查出叶孤城的行踪透露给了杀手组织和唐门？唐门自己？不可能。 想到几天前西方魔教探子的事，叶孤城已经有答案了。 “玉罗刹。”叶孤城道，“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与玉罗刹半年多前才知道叶孤城的身份不同，叶孤城可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与玉罗刹作对，他与玉罗刹看彼此不顺眼很久，玉罗刹知道他的身份后给他找麻烦是很有可能的。 前几天，白云城的人就揪出了几个西方魔教在叶孤城暂住院子附近的探子。 如今叶孤城的消息就泄露了出去，说与玉罗刹无关？那简直是呵呵。 至于玉罗刹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叶孤城也大概有了猜测，无非就是杀石观音那次，因为当时心绪不稳没有好好处理行踪，被查到了也是有可能的。 惊鸿问：“城主，我们要怎么做？” 玉罗刹摆了叶孤城一道，可能是没有理由的作对，毕竟坑自己的老对手一把很奇怪吗？但也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白云城把两口大锅扣在他头上的报复。但就算如此，叶孤城也不会放过这件事。 毕竟是敌对多年的对手——“对方被坑是他们活该，自己被坑一定要报复回去”的那种对手。 “既然他这么闲，就给他找点事做。”叶孤城冷冷道，“埋在西域的钉子可以动了。” 惊鸿道：“是。” 惊鸿退下了，但是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唐门不会善罢甘休，今天的三批杀手还只是开始。 只有等到没有杀手组织敢再接叶孤城的单子，这件事才会暂时平息。 果不其然，随后几天不仅仅是叶孤城外出时会受到刺杀，就连暂住的院子也有杀手找上门，浓郁的血腥味就没有散下去过。 命人清理了又一批尸体，照影皱起眉，去寻了叶孤城：“城主，是否要换一个住处？” 虽然白云城的人已经很认真仔细地清理院子了，但是血的味道却不是可以轻易散去的。 简直是影响人的居住体验。 叶孤城道：“不必，快结束了。” 同住的叶孤鸿也看了三天的刺杀，好奇心也此时终于忍耐不住，问道：“堂哥，是什么人要杀你？” 叶孤城这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 叶孤城不是在江湖上都没有什么名气吗？那怎么得罪的人？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唐门的人。” “蜀中唐门？” “我废了唐天容、唐天纵。” 叶孤鸿瞳孔骤缩。 唐天容？！ 第22章 22 唐天容。 叶孤鸿记得这个人是谁，不就是紫禁之巅决战前在春华楼被叶孤城用喂了天外飞仙的倒霉炮灰吗？ 剧情都跑到北极去了，怎么唐天容还是被叶孤城废了？ 叶孤鸿强压着震惊，故作疑惑问道：“堂哥为何要废了他们？” “坏了规矩，便废了。”叶孤城道。 叶孤鸿忍着没问坏了什么规矩，此时他心乱如麻，意识到很多事情并不像他想象那样发展。 事情再一次超出了他的掌控，不仅仅是综武侠世界，更是连陆小凤世界也不像他的了解一般。 叶孤城就是最大的变数。 为什么本该名扬天下的剑仙现在是籍籍无名？ 为什么决战的主要剧情都被他占了其他剧情还是围绕叶孤城发展着？ 难道剧情是不可变的吗？ 不不不，如果不可变那么金鹏王朝和绣花大盗又算什么？ 叶孤城在那里胡思乱想，又听到叶孤城道：“我听明月说，你想出去？” 叶孤鸿顿时回过神来，面色微变：“只是在院子里有些无趣，想出去走走。” 叶孤城淡淡道：“最近不安全……” 叶孤鸿心想果然。 “但你若想出去，明天便随我出去。”叶孤城继续道。 叶孤城轻飘飘就同意了，还是主动提出的，叶孤鸿反而是一怔，好一会儿才应了。 “……好。” 叶孤鸿又想，他真的是不知道叶孤城在想什么。 第二天叶孤鸿便跟着叶孤城去了京城最大的赌场。 赌场，真的是赌场，就算它看上去再怎么高级大气也是赌场！ 叶孤鸿：“……” 他忍不住道：“堂哥，我们来赌场做什么？” 叶孤城言简意赅：“视察。” 叶孤鸿仿佛明白了什么：“……这里是白云城的产业？” 叶孤城淡淡颔首。 叶孤鸿简直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内心简直像是有一万头野马狂奔而过，叶孤城，白云城主，剑仙，孤高出尘的剑客，开赌场？！ 这比西门吹雪开点心铺子还让人难以置信！ 有点可怕！ 好在他们不是走赌场正门，是没有人的偏门，直接进到一个房间里，不然仙气飘飘的白云城主走在鱼龙混杂的赌场里，叶孤鸿想想都脸都要木了。 “你看上去很惊讶。”清冷的男声突然出现。 “我……”叶孤鸿顿了顿，“只是觉得堂哥不像会开赌场的人。” 剑仙和……赌场？这都是什么鬼？ 赌场当然不仅仅是赌场，否则叶孤城也不会真的来这里。 赌场之下的白云城情报网据地才是叶孤城的目的地。只是……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叶孤城问。 叶孤鸿不假思索道：“剑仙。” 既然带上了一个“仙”字，那必然是高洁出尘不染世俗的存在。 就算是高级反派boss，就算是敢玩谋反的狼灭，叶孤城在叶孤鸿眼里也先是白云城的剑仙。 “剑仙？”叶孤城看着他。 叶孤鸿猛地想起这个世界的叶孤城还没有剑仙这个称呼：“……我觉得，能使出天外飞仙这种剑法，堂哥就像剑中的仙人。” “你觉得仙人又是什么模样？”叶孤城淡淡道，“所谓仙，也不过是世人想象后赋予的认知。” 无论哪个叶孤城，都不是仙，而是凡人。 剑仙，也不过是世人对“叶孤城”的幻想，“叶孤城”是什么人，是什么样的人，经历过什么，世人都不清楚，却以自己的想法给予了剑仙的称号。 就连西门吹雪，不也对“叶孤城”有误解？ 叶孤鸿不能理解。 剑仙，不就是给叶孤城的称号吗？ 剑仙叶孤城，剑神西门吹雪。 “城主。”惊鸿的声音在房间外传入，“有要事禀告。” 叶孤鸿是不能听惊鸿的汇报的，他自己也不想知道什么不该听的东西，不然身份真的拆穿那天就死的更快，所以他识趣地让侍女带自己到处走走。 房间内便只剩下叶孤城与惊鸿。 惊鸿道：“中原一点红接了唐门的单。” 惊鸿的内心在谴责自己，因为这个消息来得太迟了，简直是鸿鹄的失误，而他是鸿鹄的负责人。 叶孤城却没有在意这一点：“中原一点红？” 这个时候中原一点红不是已经和曲无容亡命天涯了吗？ 难道因为石观音死了的蝴蝶效应对方没有遇上曲无容？ “是。”惊鸿道，“对方已经到京城了，预计是今晚会下手。” 叶孤城道：“好。” 对于中原一点红要杀自己这件事叶孤城甚至是抱了一些诡异的期待的，毕竟对方是一名不错的剑客，至少在楚留香世界里是很不错的剑客。 要知道楚留香世界的武功等级几乎是与陆小凤世界差不多的。 叶孤城还没忘记，自己进入中原最主要的目的。 入世，修心，磨一剑。 他甚至是考虑过像西门吹雪一样一路生死决斗过来，但是考虑到自己不像西门吹雪那么闲，白云城主的格调也不允许自己像年轻人一样意气，这个想法就被放弃了。 如今叶孤城离大宗师的境界只差了半步，有送上门的对手，何乐不为？ 叶孤城问起另一件事：“西方魔教那边如何了？” 惊鸿道：“已经开始。” 叶孤城淡淡颔首。 另一半，叶孤鸿随着侍女在赌场里到处逛，作为京城格调最高的赌场，这里甚至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还得是有点身份的人才可以出入。 这个身份可以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侠士，可以是三教九流的头子，也可以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 依旧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却不是像普通赌场一样混乱无比。 赌场还会提供酒水，人一旦沾了酒沾了赌，往往脑子就会失去理智，这种情况下什么消息也可能不经意地说出。 白云城赌场最大的特色是，在这里，一旦你出不了钱了，可以用一个隐秘的、有价值的消息抵去自己的债。 这些消息就汇聚成了白云城情报组织鸿鹄的一部分。 像这样的赌场，在大明朝还有很多，也许规模不都是那么大，但是规矩都是如此。 叶孤鸿对这些事一点也不了解，所以他只是看个热闹，顺便思考自己有没有可能就趁现在跑走。 ……答案是没有。 且不说他能不能跑走，就算他今天跑走了，叶孤城总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把他弄回来。 难不成叶孤鸿还能对外说“我堂哥想杀害我”？叶孤城又没有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而两人又是亲戚关系， 关系似乎还不错，说出去谁会相信？ 退一万步讲，就算陆小凤他们信了，难不成他们还能阻止叶孤城？他们一群人对上叶孤城也是要凉凉。 想得越多叶孤鸿就越觉得心里发寒。 叶孤城，根本不怕他跑走的吧？ 今天带他出来也是在告诉他这一点？ 中原一点红来到了京城。 身为一名剑客，一点红本来应该在紫金之巅前就来到京城等待这场决斗的，但一点红先是一名杀手，然后才是一名剑客。 为了一笔单子，一点红错过了紫金之巅的对决，遗憾，却不后悔。 还记得石观音死的时候楚留香等人刚刚进入大沙漠吗？ 叶孤城的举动直接把大沙漠的剧情给蝴蝶到不知道哪个方向去了， 中原一点红还是杀手组织的中原一点红，没有遇见一个叫曲无容的女子，没有逃离组织亡命天涯。 中原一点红是来杀一个人的，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甚至不知道对方的样貌，但这个人值五十万两白银的定金，如果成功杀了对方，还能再得到五十万两。 雇主说：“他是一个剑客。” “一个不下于西门吹雪的剑客，白衣，琥珀色眼眸，与西门吹雪很像。”雇主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怨毒，恨意几乎可以凝成实质。 雇主永远都忘不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般拥有这种眼睛的人都会给人温和柔软的感觉，但是雇主只记得那双眼睛里的孤傲与冷漠，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轻描淡写废去了他一身功夫，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雇主想过自杀，但是！他的面容扭曲起来，但是那个人还没有死，自己的仇难得就不报了吗？如果连仇都不报，他连死都不会甘心！ “他一定是去京城了，去看西门吹雪的决斗！他是一名剑客！” 是剑客，就一定不会让自己错过紫金之巅的对决。 首领复述这些话后，中原一点红道：“我知道了。” 然后动身入京。 并没有花去很多时间，中原一点红以最快的速度到了京城。 一点红一向是独来独往的杀手。 但是雇主强烈要求他与其他杀手一起行动，因为据雇主所说，他要杀的人身边有很多高手跟随，雇主觉得一点红或许可以对付那个白衣剑客一个人，但绝对不能对付一群人。 一点红是拒绝的，他可以找到对付独自一人的时机动手。 但是雇主又加了钱，首领同意了。 于是一点红也只能同意，但饶是如此，他也是独自一人先行动，不与其他人同行。 中原一点红在等，等其他人联系上他。 然后就是行动的时机。 就在今天。 “他出来了。”来人道。 “已经埋伏起来。” “你可以动手了。” 中原一点红冷冷地看了眼阴影里的人，然后抱着剑离开。 马车在寂静的河岸边上行驶，一前一后，前面的是叶孤城马车，后面的是叶孤鸿的，这里已经是京城很偏僻的位置，故就算京城夜色繁华，也繁华不到这里来。 行人寥寥。 惊鸿和清风分别充当着车夫。 马车里，叶孤鸿觉得怪怪的。 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因为人太少了，早上出去时还因为心情太好忽视了，如今叶孤鸿终于回过味来。 叶孤城之前也外出过几次，哪次不是排场不小，偏偏这一次低调得很？而最近叶孤城屡次被暗杀，出门不多带点人手合理吗？ 难道因为这次视察的是赌场，不方便？ 可叶孤鸿觉得怎么像故意的一样？ 但如果真的是故意的，那也太明显了吧？不是明晃晃告诉别人“我就是故意的，就是有阴谋，有本事你就跳”吗？ 叶孤鸿觉得……叶孤城应该没有这么智商堪忧吧。 当然，叶孤城当然不可能智商堪忧。 白云城主在马车里擦着剑，侧脸在冉冉升起的水雾中显得如梦似幻， 茶的清香代替了清冷的熏香，弥漫在车厢里。 徐迟坐在叶孤城对面煮茶。 对于徐迟也在马车上叶孤鸿完全不知情。 叶孤鸿也不会知道，今晚明晃晃的阴谋不是针对今晚的杀手的，而是他的。 马车突然停在了河岸边，空气陷入了冷凝。 有什么在起伏？ 大概是人的呼吸吧。 就算是最顶级的杀手，也不能让自己的呼吸彻底消失。 马车里，徐迟捏着茶杯，一饮而尽。 另一边，马车的轮子停止滚动时，叶孤鸿握住了一边的寒声寂影。 清风毫无波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请二公子小心。” 声音一落，数道划破空气的裂声瞬间传来！ 第23章 孙秀青走在夜晚京城的街道上, 独自一人。 初冬的风已经很冷了, 尤其是在京城, 但京城的繁华还没有落幕, 夜市的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热闹的人声。 孙秀青已经习惯了每天在京城到处走走, 然后路过合芳斋，再随意走回落脚的客栈。 然而路过那么多次，却始终没有一次走进去过。 因为叶孤鸿的事情还没有落幕, 出于江湖道义，哪怕不帮忙寻找叶孤鸿也不应该就这么走了, 那也显得太薄凉, 独孤一鹤便决定在京城多留一段时间，孙秀青当然也留了下来。 叶孤鸿……孙秀青总是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不是因为“叶孤鸿”这个名字与“叶孤城”的相似, 是仿佛从前在谁口中听过。 孙秀青又想到了紫金之巅决战，当时的她只能看着, 因为无论是哪个主角都与他无关, 西门吹雪没有与她在一起，甚至在太原一别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她无数次在合芳斋门前路过，但没有一次走进去过，因为她找不到任何理由。 孙秀青不否认，在西门吹雪赢了的那一瞬，她既松了口气, 又是揪起了心。 孙秀青还没忘记，前世就是在于叶孤城一战后西门吹雪完成了斩情，他又变回了无情无欲的神，最终与她渐行渐远。 但是西门吹雪没有在这一次决战后完成斩情。 因为叶孤鸿只是叶孤鸿，不能替代叶孤城。 叶孤鸿……孙秀青如今才对这个人怀疑起来，因为一切的不同都是从这个人开始的，她也听说了不少江湖人对叶孤鸿的谈论，什么破金鹏王朝案件，什么与花满楼陆小凤等人都是朋友，什么连挑三十三位剑客全胜…… 不，也可能不是他。孙秀青面色白了白，而是这个世界……全都有问题。 路越走越偏。 突然，孙秀青停下了步伐，侧首细听，秀美的脸上浮现一抹疑惑。 她好像听到了打斗的声音。 犹豫了一会儿，孙秀青往声音源处走去。刚刚转过一个角落，迎面却碰上了一个让她感到意外的人。 一个有着四条眉毛披着大红斗篷的男人。 陆小凤。 陆小凤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外表温文尔雅，身上带着郁金香的气味，孙秀青不认识，但是可以猜测出对方是谁——对如今这个江湖来说大名鼎鼎的盗帅楚留香。另外一个人就是真的不认识了。 “孙姑娘。”陆小凤显然也有些意外，随即便客气地打了招呼。 孙秀青顿了一瞬，道：“陆小凤大侠。” “孙姑娘还没有离开？”陆小凤道。 孙秀青道：“师父他老人家还没有离开。”顿了顿，她又道，“陆大侠，叶公子找到了吗？” 提到这个陆小凤眼里就浮现起一抹古怪：“……应该是没有事。” 被家人带走，没有生命安全但是疑似被软禁，应该算是没有事。 孙秀青心中出现说不明道不清的复杂感觉：“……西门吹雪呢？他还在京城吗？” 紫金之巅过后，孙秀青对于西门吹雪行踪的重生便利也就没有了，她不能确定西门吹雪还在不在合芳斋。 提起西门吹雪，孙秀青的眼睛中又出现了一片涟漪，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陆小凤心细，自然是注意到了孙秀青的微妙变化，孙秀青爱慕西门吹雪这件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惜后者是快不解风情的冰山，甚至在孙秀青面前杀了她师妹。 陆小凤对美人一向宽容许多，不免对孙秀青产生了些许怜悯，据实道：“西门吹雪还在京城，叶孤鸿……” 话音未落，刀剑碰撞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还有浓郁的血腥味传到了这边，几人同时面色微变，顾不上再聊什么，快速前去。 叶孤城的面前只有一个人，因为其他杀手不是在与惊鸿清风叶孤鸿三人纠缠就是已经化为了飞虹剑下的亡魂。 仔细一看，叶孤城附近已经倒了一片的尸体，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气，白衣剑客身上却还是纤尘不染，白衣临世宛如高高在上的仙人。 事实上，看见了白衣剑客使出无双剑法的人都会觉得对方已经不像是仙，而是就是一个仙人，剑仙。 因为只有剑仙才能使出那般无双的剑法，才能挥出那无垢无暇的一剑。 飞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白云城主一剑，可叫天下剑客羞惭而神往。 一滴血珠从雪白的剑身上滚落，叶孤城看着不远的阴影处：“……请。” 黑衣杀手从阴影里走出来，正是中原一点红。 中原一点红没有参与刚才的围攻。 一点红虽然是个杀手，但也有自己的骄傲与剑客的骄傲，与其他人围攻一人的行为一点红绝对做不出来。 听见叶孤城的话，中原一点红握了握手中的剑。 从刚才看到的一幕，他已经知道自己必输无疑，下场会是一个死字。 但是，那又如何？ 剑，出鞘—— 布料划开的声音传来，下一瞬就是温热的液体星星点点地洒在脸上，叶孤鸿几乎就要呕吐出来，但是手中的剑却毫不迟缓地拔了出来，剑锋一转又是与另一把剑碰撞上—— 叶孤鸿从来没有杀过那么多人！从来没有！ 就算是已经手染过鲜血那也是几次，杀得是几个恶人，如今却是杀了一个又有一个，而且这些杀手水平也不一般，叶孤鸿越来越感觉到支撑不住，几乎显得可笑的是他挥动起剑来越来越行云流水——这不是进步，而是挥动太多次的麻木。 清风与惊鸿也分别在与杀手缠斗着，看着无法分心来支持他，叶孤鸿只能咬牙憋着。 他就不应该和叶孤城出来！ 眼睛余光一扫，叶孤城那边已经打到了河面上，只是一条河，却打出浪起涛涌的感觉。叶孤城本就是在海面上日日习剑，如今把海换成水也是叶孤城占了优势，一剑挥出断水分层，壮观得让人不得不瞩目！ 叶孤鸿就分神了一瞬，就是这一瞬被杀手捕捉到了，一剑刺来，叶孤鸿虽然很快回神闪避也被在肩膀上开了到口子，却顾不上那么多，反手一剑又劈开几把同时挥来的剑。 如果叶孤鸿看见自己的蓝，这个时候一定可以发现蓝正以缓慢平稳的速度下掉，不需要过多久，就会只剩下空管了。 被人遗忘的银白马车里，徐迟闭着眼睛，却是微微扬起了嘴角。 啊，看见了。 剑光迎面而来，一点红侧身躲过，反手刺出手中的剑。 叶孤城轻巧地接了，剑气一震，便将对方反弹出去，叶孤城则落到了水面上，借着水面几簇芦苇的支撑站立。 先前已经说过了，叶孤城的轻功是非常好的，他甚至可以在水面上短暂停留，何况是有芦苇？ 坦白说，一点红的武功也不过是超一流的初级水准，在每一个层次都是天差地别的时候对叶孤城没有什么威胁，但是对方最擅长的不是武功，而是杀人，一点红的剑是杀人的剑，在这一点上甚至比西门吹雪还纯粹些。 在杀人这一点上，一点红已经做到了一个极致。 以杀入道。 叶孤城想，就是不知道一点红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道。 下一瞬，又是剑光碰撞！ 剑锋挥过的弧度极美，叶孤城的剑法本就是美的，不华丽，剑光如虹，又似青天白日，是辉煌至极的美。 清风将围着自己的最后一个人杀死，目光一转到叶孤鸿那边，微微停顿了一会儿，上前去帮忙了。 两人合力下很快就解决了剩下几个杀手。 饶是如此，叶孤鸿也几乎力竭，将寂影将人体内拔出后就以剑撑着地。 他从来没有被逼到这种地步。 清风没有关心叶孤鸿现在怎么样了，他的目光已经全部交给了河面上的两人——或者说是叶孤城一人。 叶孤城练剑的时候是不能有其他人打扰的，而叶孤城出手的机会也极少，看到一次城主的剑法对清风来说是难得的机会，就像江湖上的剑客都跑去围观紫金之巅决战感受顶级剑客的水准一样，清风也在感受叶孤城的剑。 “孤鸿？”另一道声音却是打破了这边的安静，叶孤鸿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是陆小凤的声音，转身一看，都是认识的。 陆小凤，楚留香，追命，甚至还有孙秀青。 ……这四个人是怎么凑一起去的？ “陆小凤？你们怎么在这里？”叶孤鸿问道。 “路过路过，正好听见了激烈的打斗声，就来看看。”陆小凤笑容惊喜，走上前狠狠拍了拍叶孤鸿的肩膀，“西门说你没事我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事也没有！” 叶孤鸿本来就体力不支了，这一拍险些把他拍到了去，好在他撑住了没丢人。却还是没好气地白了眼陆小凤：“没事，因为事已经过了，我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被西门吹雪刺了一剑只躺了几天不是该谢天谢地了吗？陆小凤心想，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 叶孤鸿又道：“西门吹雪告诉你我没有事？” 叶孤鸿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自己有没有事西门吹雪怎么知道？ 难道还能是叶孤城说的？ 不是，这个时候叶孤城不是没有认识西门吹雪吗？ “是，怎么？”陆小凤疑惑道。 叶孤鸿把疑问压了下去，摇了摇头：“没事。” 陆小凤还想说些什么，楚留香却突然开口：“一点红？” “什么一点红？”叶孤鸿顺着楚留香的目光看去，可不就是水面上的两人，“……你说那个杀手是一点红？” 陆小凤、追命两人看着楚留香。 后者皱起眉：“是他。” 孙秀青对一点红不熟悉，不关心什么一点红，此刻她的目光都被河面上的人吸引了，美眸因为震惊微微睁大。 叶孤城？ 怎么会是叶孤城？ 楚留香问：“与一点红对战的人是谁？”语气中不免担忧，他与一点红还有几分关系，虽然是一点红去杀人，但是人心总是偏的，楚留香更关心一点红。 但是眼下的局面在场的人都看得很清楚，一点红几乎是被白衣剑客压着打，如此下去必死无疑。 追命也忍不住道：“江湖上什么时候有了这般厉害的剑客？” 陆小凤也看着叶孤鸿。 叶孤鸿犹豫了一下，然后道：“……是我堂哥，叶孤城。” 陆小凤想起，叶孤鸿的确提起过自己的亲人：“白云城主叶孤城？” 一边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被叶孤鸿忽视了的孙秀青面色微微泛白。 “是。”叶孤鸿道。 “从前我只知道白云城主是天下一等一的商人。”陆小凤忍不住道，“却不知道他还是一等一的剑客。” 追命道：“他的剑术，很好。” 叶孤鸿想，能不好吗？这可是叶孤城。 “江湖上有了一个惊鸿剑，如今又要有一个叶城主。”陆小凤道，“难道你们家都是这么厉害的剑客？” “我们家只有我和我堂哥两个人。”叶孤鸿面无表情道。 至于那些堂妹堂姐或者别的什么兄弟？抱歉叶孤鸿是个没有记忆的冒牌货。 陆小凤被噎到了，便安安静静看水面上的比斗。 水面上的叶孤城已经决定下杀手了。 因为他已经看过一点红的所有剑招。 于是剑招攻势骤然凌厉数倍，一点红节节败退，只能勉强支撑片刻—— 楚留香的焦躁一边的陆小凤等人都感受到了，叶孤鸿从记忆里翻了翻，勉强记起一点红好像是半个主角团的人。 陆小凤世界的反派boss和楚留香世界的半个主角团成员对上了。 所以，要不要叫叶孤城剑下留人？ “叶城主，剑下留人！” 没等叶孤鸿思考完，楚留香就先替他做决定了。 有人说楚留香的轻功是江湖上最好的。 到底是不是没人可以肯定，但此刻楚留香几乎是瞬间到了水面上，勉强拦住了叶孤城一剑。 飞虹的剑尖停在了楚留香手边。 叶孤城冷冷地看着楚留香几瞬，把后者看得冷汗都下来后突然收回了剑。 “你也是不怕死。”叶孤城冷冷道。 楚留香苦笑一声：“多谢叶城主。” 叶孤城道：“你要救人，他可不一定想被你救。” 闻言，中原一点红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目光中浮现出些许痛苦。 楚留香又怎么能不明白，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点红死去，而好在，一点红也不是那些战败就自杀的剑客，他能接受自己的失败。 叶孤城转身走开，叶孤鸿也走了上来，道：“堂哥。” 叶孤城淡淡看了他一眼，侧首对惊鸿道：“处理好。” 惊鸿道：“是。”然后便迅速离开了。 陆小凤看着叶孤城，后者看着年轻俊美，白衣长剑，腰身像青松一样笔直。他的神色是平静的，甚至冷淡的，却会让人感到十足的压迫，带着淡淡的寒气，整个人就像一本出鞘的剑。 叶孤城，论外表气质像人中仙，论气势像人中宝剑。 西门吹雪，也像一把剑。 第一眼，陆小凤就觉得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很像，像到就仿佛另一个西门吹雪，但是随即陆小凤又意识到叶孤城不是另一个西门吹雪，因为尽管他们很像，但是叶孤城应该比西门吹雪更有压迫感些。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是冰冷的，骄傲的，像是天山顶端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但叶孤城身上比西门吹雪多了位居高位的感觉，不是说叶孤城的身份地位比西门吹雪高，而是叶孤城有着西门吹雪没有的掌权者的气势。 陆小凤几乎不太好给叶孤城下一个定义，是剑客？还是掌权者？不是纯粹的两者之一，应该属于两者皆有？ 于是他想到了叶孤城不仅仅是一名剑客，更是白云城的一城之主。 这很有意思。 “陆小凤？”叶孤城先开口道，在陆小凤看着他的同时，叶孤城也在打量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条眉毛陆小凤。 “叶城主。”陆小凤露出一个微笑来，他觉得他和叶孤城或许可以做个朋友。 叶孤城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瞬，像是在思考什么，下一瞬，却突然一侧首，目光转向另一个地方。 于是陆小凤的目光也随着白云城主的目光移去。 很远却能够看得清的地方，白衣剑客背着乌鞘长剑，站在街道一拐口，看着他们这里。 或者说是看着叶孤城一个人。 白云城的侍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从哪里出来的，一个个手脚麻利地清理着现场，因为城主过于偏好白衣的缘故，白云城的人大多也是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衣，还学得有模有样。 但是这么多的白衣人走来走去，叶孤鸿却觉得怪怪的，因为仿佛这时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在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前其他人都是不存在的，又或者说是多余的。 虽然俗，但叶孤鸿就是觉得这时候其他人都像被虚幻的背景板一样。 两个人，一个叶孤城，一个西门吹雪，对视着。 连陆小凤都突然沉默了。 西门吹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或许比陆小凤等人来得还早，又或许只是他们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陆小凤肯定不是错觉，西门吹雪的眼睛现在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西门吹雪走了过来，雪白的衣角扬起并不平静的弧度，他的步伐依旧是沉稳的，却不是那么的平缓冷静，甚至可以算是迫切？ 陆小凤的表情很奇怪，又有些理解，微妙的惊讶与了然混在一起显得古古怪怪的。 陆小凤很少会出现这种失态的表情。 西门吹雪也很少像是现在一样失态……是失态吧？如今他的表现就像是去奔赴自己的情人，显得那么迫切期待。 别说陆小凤，叶孤鸿、楚留香还有一个被遗忘的孙秀青，哪个不是对此表情微妙。 没人知道两名白衣剑客眼神对视中什么，他们好像只是单纯地打量对方，又仿佛已经进行了一场深刻的交流。 “是你。”西门吹雪停在了叶孤城面前，看着叶孤城。 他的目光很明亮，像是眼底盛了一捧火焰，亮得惊人。西门吹雪甚至没有将这目光分给他的朋友，陆小凤、叶孤鸿，此时此刻没有人会怀疑他的眼里只有叶孤城一个人。 叶孤城一顿，然后就反应过来西门吹雪是认出他了。 在今天之前，叶孤城与西门吹雪错身而过两次，见面零次，但西门吹雪可以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知道是他。 这算是剑客之间的吸引？还是所谓宿命？ 这是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叶孤城的思绪突然就飘了——原著叶孤城与西门吹雪是怎么认识的？以内容来看，在紫禁之巅决战前他们就认识了，甚至在很久之前就有了约定。 古龙对原著叶孤城的描写其实很少，关于白云剑仙的过去几乎无人所知，就连西门吹雪至少都有七岁习剑，十四岁剑术小有所成等等信息可以窥探剑神的过往。 原著叶孤城的真实是什么样的？他的过去如何？与西门吹雪是如何认识的？ 这些想法在叶孤城脑海里纠缠，隐隐的，似乎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笼罩了他。 叶孤城仿佛有了什么明悟，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抓住。 让叶孤城陷入思绪的是西门吹雪，让他从思绪中走出的也是西门吹雪，想到西门吹雪，叶孤城很快就放弃了那种奇妙的感觉。 原著叶孤城第一次遇见西门吹雪是什么感觉？叶孤城不知道，但不管如何，现在的叶孤城一定不会拒绝与西门吹雪认识。 叶孤城用同样认真的目光看着西门吹雪，道：“是我。” 不必多言，他们都心知肚明。 旁人就是看得一头雾水了，比如说叶孤鸿，迷惑翻倍——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早就认识了？ 但是旁人怎么样如今两位顶尖剑客都没有注意，他们的所以专注都放在了彼此身上。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着宿命，只因为他们一个是叶孤城，一个是西门吹雪，别无其他。 叶孤城一向不喜欢宿命两个字，最近尤其不喜欢，但是此刻却没有什么不愉快。 反而有种就该如此的感觉。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迟早是要见面的。 “西门吹雪。”于是叶孤城道，“我是叶孤城。” “白云城主叶孤城。”西门吹雪道，“好，我已知晓。” “你的剑，很好。” 西门吹雪的声音很郑重，也很柔和，这种柔和就像是陆小凤对待自己的情人—— 但是叶孤城不是西门吹雪的情人，叶孤城于西门吹雪，是宿命的对手，是唯一的知己，是灵魂上共鸣的、唯一彼此理解对方的存在。 尽管现在只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尽管西门吹雪对这个认知还没有完全领会。 但是不妨碍西门吹雪对待叶孤城的态度比对待陆小凤好上几十倍。 叶孤城道：“你的剑，也很好。” 叶孤城的表情有一瞬柔和了不少，却很快更加冰冷肃穆，寒星般的眸子直接望进西门吹雪的眼里。 叶孤城突然道：“剑之精义，在于何？” 西门吹雪望着叶孤城的眼睛，冷冷道：“在于诚。” 顿了顿，他又道：“诚于剑，诚于人。” 叶孤城道：“诚于人？” 他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傲慢，又似乎只是错觉。 空气顿时更加冰冷肃穆，凝重的气氛几乎实质化，化为沉甸甸的大山压在在场的人身上，教人喘不过气来。 陆小凤背后冷汗都下来了，因为他觉得这两个人下一瞬就要拔剑打起来。 那可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因为两人中他哪个也阻止不了。 叶孤城道：“你既学剑，就应当知道，只需诚于剑，不必诚于人。” 风，吹过，顿时带来一阵寒意。 白云城那群神出鬼没的侍从突然齐齐地停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西门吹雪，仿佛只要对方有什么轻举妄动，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叶孤鸿忽然意识到，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见面很可能不是天雷勾地火，而是南极冰山和北极冰山的相撞，必有一沉没或者两两沉没的那种。 有点可怕。 不，是很可怕，非常可怕。 如果等会儿两人打起来，他该向着谁？ 西门吹雪的神情更加冰冷：“唯有诚于正义之人，才能达到剑术的巅峰。” 叶孤城道：“我只诚于手中的剑，诚于自己。” 两名当时最顶级的剑客，一个诚于剑，诚于人； 一个诚于剑，诚于己。 一人一己，代表着的是剑诚于人，剑随于人之间的矛盾。 西门吹雪认为剑客心中要有正义，诚心于正义。 叶孤城只诚于自己，无关正义，因为他的理念是剑与人是分开的，他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内心，与他对待剑的诚心无关。 哪怕是再相似的两个剑客，之间的差别也是犹如天堑的。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再像也不是同一个人。 他们在剑道上是有着冲突的。 两名顶级剑客对视着，忽然双双长剑出鞘。 黑夜中，一黑一白两道剑刃反射出寒冷的光。 陆小凤和叶孤鸿这会儿真的是后背冷汗浸透，无论是他们中的谁，都不希望两个人就这么打起了来。 真打起来死的肯定是西门吹雪啊！ 紧张之下，叶孤鸿就突然出声了：“堂哥！” 话一脱口，叶孤鸿就发觉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他真的不该出声的，因为在此刻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又莫名其妙，别说陆小凤很惊奇地看向了他，连孙秀青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眼睛里就差没写着“你发什么神经？”。 就算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想西门吹雪与叶孤城见面的孙秀青，也觉得此刻叶孤鸿打断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交流简直是绝对不应该的。 叶孤鸿没被陆小凤的眼神尴尬到，但是却被孙秀青的目光刺激到了，本来就有些羞耻的心里更加郁闷。 好在他还有点理智，没有继续出声。 而无论是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都对他罔若未闻。 叶孤鸿的声音没有让叶孤城分给他半个眼神。 西门吹雪更没有。 飞虹与西门吹雪的巨阙剑，一白一黑，对比强烈犹如他们主人的矛盾。 剑客与剑客间的交流，最好的方式是他们的剑，他们共同的追求。 西门吹雪道：“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叶孤城道：“此剑为海外寒铁精英所铸，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西门吹雪道：“很好。” 又是寂静。 旁边几个人看得冷汗直流。 突然，叶孤城脸上的寒意消散了许多，仿佛春来冰融，虽然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但是这变化谁都看得出来。 “西门庄主。”叶孤城道，声音里竟是带了些许柔和，“夜深露寒，不如到小院一叙。” 西门吹雪很少露出笑容，有也常常是讥讽的冷笑，但在叶孤城的话落后却是有了淡淡的笑容，轻松的、愉悦的微笑。 小院的庭子里有四个人，叶孤城，西门吹雪，叶孤鸿，陆小凤。 西门吹雪是受邀而来的，陆小凤是厚着脸皮跟来的。 至于楚留香要带一点红去治伤，追命和叶孤鸿或者西门吹雪都不熟，两人便没有跟来。 至于自始至终存在感都超级低的孙秀青，更是直接被无视了。 不请自来的客人和叶孤鸿坐在另一张桌子边，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相对而坐。 两人之间明明没有更多的言语，却有着默契的气氛，旁人是插不进去的，至少陆小凤和叶孤鸿都觉得自己像在场上多余的。 叶孤鸿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大概是因为西门吹雪在叶孤城出现后就迅速抛弃了他这个前对手吧。 果然，西门吹雪的宿命对手是叶孤城，无论此前发生了什么改变，兜兜转转到最后，只要他们相遇，西门吹雪眼里就只有叶孤城。 就算决战的剧情被他顶替了也一样。 陆小凤问：“他们在做什么？” 叶孤鸿冷淡道：“也许在交流剑道。” 道？ 陆小凤肃然起敬。 道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存在，摸不着看不见，只有对某一事物有着深刻理解的人才能领悟出自己的道，像江湖上的剑客，他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道，更有可能终其一生都找不到自己的道。 能领悟自己的道的人，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至少陆小凤自己就没有什么追求，身边能够对道有着深刻理解的人也只有一个西门吹雪。 道，也是西门吹雪与江湖上其他剑客划开人与神的分割线。西门吹雪的剑是有自己的意境的，所以他可以把自己与其他人区别开来。 西门吹雪的武功不是江湖所有剑客中最高的，比如说独孤一鹤就比他武功高，西门吹雪对上他的胜率不到三层，但西门吹雪却是公认的武林剑术巅峰，就是因为在剑之一道上与其他人划开了一道天堑。 陆小凤这种江湖浪子追求的不过也是喝最烈的酒睡最美的女人，但不妨碍他对这种崇高的境界十分尊敬。 陆小凤道：“原来如此。” 他的神色看上去很认真，叶孤鸿心里就呵呵了。 陆小凤感叹道：“西门看上去很高兴，我从来没有见他怎么高兴过。” 叶孤鸿面无表情想，毕竟是宿命的对手，唯一承认的对手。 陆小凤没有察觉叶孤鸿的兴致缺缺，继续道：“像叶城主这种剑客，居然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实在是不应该。” 叶孤鸿：“……” 他也挺想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古怪的感觉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叶孤鸿还没来得及抓住，就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我这种剑客？”叶孤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淡淡看着两人，傍边是更冷漠三分的西门吹雪，陆小凤的想法还是很有道理的，这两人站在一起时简直太像了。 背后议论别人被听到，虽然说的不是什么不好的话那也足够让人挺尴尬的，陆小凤却是面不改色道：“叶城主这种剑术高超的剑客，早应该闻名江湖才是。” 叶孤城突然便笑了：“早就听说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是个有趣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陆小凤：“……” 陆小凤怀疑叶孤城在嘲讽自己。 但是随后白云城的人奉上了上好的美酒后陆小凤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陆小凤喝着美酒的时候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面前摆得都是白水，两人喝得也都是白水，陆小凤便笑道：“莫非你们顶尖剑客都是喜欢喝白水的？” 西门吹雪道：“酒会让握剑的手不稳。” “会让剑客的脑子不清楚。”叶孤城道。 拿着酒杯的叶孤鸿：“……” 陆小凤道：“所以我成为不了剑客，那会失去很多乐趣。” 叶孤城道：“不是所有剑客都不喝酒，但是对自己要求高的剑客一定不会让自己沾染酒。” 陆小凤问道：“为何？” 西门吹雪冷冷道：“因为只要沾了酒，就会有可能不清醒，哪怕可能性很小。” “对剑客而言，哪怕一丝不清醒，在决战中也是致命的。” 在两名顶尖剑客的双重打击下，陆小凤突然心塞，然后默默又灌了几口酒。 叶孤鸿：“……”他放下了酒杯。 酒过三巡，陆小凤突然又问：“叶城主是为了孤鸿来得京城？” 叶孤城颔首。 叶孤鸿：“……” 真是倍感荣幸。 但如果可以，请把这份荣幸给别人。 “叶城主为何会被杀手组织盯上？”陆小凤问。 叶孤城淡淡道：“废了两个人，被报复。” 陆小凤目露惊讶：“是什么人？” “唐天容。”叶孤鸿先一步道，“还有……” 叶孤城淡淡道：“唐天纵。” 陆小凤惊讶道：“蜀中唐门的四大高手之二？” 叶孤城道：“是。” “难怪。”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觉得自己最近总是在做这个动作——一定是被老楚摸自己鼻子的习惯传染了，“叶城主为何要废了他们？” 叶孤城道：“坏了我的规矩，便废了。” 好吧，坏了规矩，冒犯了人，被废，合情合理。陆小凤想，然后换了话题：“那天在紫金之巅带走孤鸿的是叶城主的人？” “我还以为是什么……贼人，找了孤鸿好几天。” 为什么带走自己的堂弟还要搞成绑架的样子？ 叶孤鸿的心中微紧，极力忍耐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去堵陆小凤的嘴。 这事都过去多久了？还提什么？生怕没有触犯叶孤城吗？ 他和叶孤城的相处本来就够微妙了，居然还有猪队友来掺和一脚。 “贼人？”叶孤城看着陆小凤，“确实很像。” 叶孤城淡淡道：“叶孤鸿生死不明，情况急迫，没有时间与你们解释。”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突然尴尬。 他也想起来了，当时决战结束后在场的人都在哀叹，没人注意到叶孤鸿有没有真的已经死了——一般这种情况倒下的人都是死了的，当时就连西门吹雪也认为自己已经杀人叶孤鸿。 没想到叶孤鸿只是受伤，还没有死，这种情况当然是先救人。 如果白云城的人直接出现就要带走叶孤鸿，少不得还有磨一会儿，这种情况下直接带走人没毛病……真的没有吗？ 大概吧。陆小凤想。 叶孤城与叶孤鸿是堂兄弟，难不成还能加害叶孤鸿？ 叶孤鸿明智地没有对这件事多说什么。 叶孤城说的也不无道理，何况对方说什么都给人一种信服感，就算他自己怀疑，但是叶孤城也没有做过害他的事，最多只是不允许他出门，这也可以用让他安分养伤为理由……他能说什么？ 叶孤鸿不想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问道：“唐门派杀手的事，堂哥就这么放过了？” 叶孤城淡淡看了他一眼。 叶孤鸿居然理解了这一眼什么意思——废话。 白云城剑仙当然不会说出这么粗鄙的话，但意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叶孤城又不是花满楼那种正人君子，唐家兄弟都想杀他了，难不成还留着过年？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可以解决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叶孤城可不想像原著叶孤城，未来有什么关键时刻被杂鱼坏事。 “堂哥要去蜀中吗？”叶孤鸿问。 叶孤城道：“唐家的事，不必我亲自动手。” 叶孤鸿：“……所以？” “这次离开白云城，还有一件事。”叶孤城道，“我会向薛衣人邀战。” 叶孤鸿一怔：“薛衣人？” 天底下有很多个薛衣人，但是提起薛衣人在场的人只会想到一个。 昔年的天下第一剑客，出江湖四十载无一败绩，后来因为无敌手而隐退的薛衣人。 第24章 黄耀辉只是江湖上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与其他江湖人略有不同的是他并非是纯粹的江湖人, 家中经商, 小有财产。 这让他的武功哪怕不是那么好、名声不是那么大, 身边也有不少娇美可人的女子。 比如说最近他的新欢是红罗楼的琦琦，琦琦不算是青楼里最好看的妓子, 但不知为何黄耀辉特别喜欢她，已经为她撒了不少钱进去，甚至有为她赎身的念头。 花心的男人动情起来真是不管不顾, 不仅把身边的莺莺燕燕都断了，甚至连家中准备为他说亲的富商千金都不要了, 差点没把他老子老娘气出毛病来。 突然转性的男人正带着新到手的银票走在去红罗楼的路上。 倒霉事就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永远不会醒来了。 血，在青石板上溅开大片大片的花。 九公子的下属熟练地把尸体拖走, 准备随便找个地方扔了, 免得尸体碍着九公子的眼。 至于死去的人？谁在意？反正都是死人了。 九公子为什么要杀那个人？谁在意？反正九公子就是一个神经病，别说杀个陌生人了, 要是哪天他把自己杀了这群下属也不会奇怪。 下属们甚至还挺庆幸的, 起码今天九公子突然发病杀的不是他们中的一个。 九公子杀完人后就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放在远方, 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在想什么？ 下属们对视了一眼。 不知道。 “他在哪？”九公子突然出声。 下属：“……” 他是谁？ 九公子的属下心中懊恼起来，因为他们居然没有注意到主子对谁上了心，如今竟是回答不了主子的问题。 万一九公子下一秒就把他们杀了可不好玩。 好在九公子似乎也没有想得到答案的意思，这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他是谁？”宫九道，“我见过他。” 在哪里见过？ 九公子似乎陷入了思考, 好一会儿，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奇异，又掺杂着莫名的兴奋，这让一边的黑衣死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怎么说呢？这目光有点病。 虽然九公子总是有病，但感觉这一次病得更严重些。 啧，有点冷。 九公子道：“是……” 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九公子的属下也不想知道。 “我要见他。”宫九道。 他的神色变得更加冷酷与傲慢：“去找。” 宫九想，他要见到他。 “我要见他。”他重复道。 九公子的属下依然不知道“他”是谁，却没有多问一句应下了。 不知道，没关系，可以去猜，去大海捞针，九公子要找人就找，他们只是一群办事的。 反正就是不能去问，问就是死。 下属们交换着眼神。 找谁？ 主子最近遇见了什么人？ 不知道。 去问其他人。 好。 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件大事。 昔年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自隐退多年后终于又有人向他提出邀战。 江湖顿时轰动。 “白云城主叶孤城？”路边的茶舍里，一灰衣大汉高声道，“这是何人？竟然也敢挑战薛衣人？” 语气竟是对叶孤城很不屑。 其实这也很正常，“叶孤城”这个名字在江湖上籍籍无名，一个籍籍无名的人去挑战薛衣人，在江湖人眼里可不是自不量力？在大多数人眼力怕是把叶孤城当成什么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快速成名的小子了。 在江湖上，最快成名的办法就是打败什么有名的前辈，比如说半年多前的惊鸿剑就是连挑了三十三人闻名天下。 但是想成名可以，江湖上谁没有一个受人敬仰的想法，只是一上来就挑战薛衣人未免也太不知天高地厚。 “薛衣人绝对不会理会这种无名小辈。”又有一人道，“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挑战薛衣人的，要是江湖上谁都能挑战他，那薛衣人还不得忙死？” 众人哄然大笑。 但等这阵笑声过后，不同的声音也出现了。 “可我怎么听说薛衣人应下了？”另一人道。 先前那人顿时一噎：“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是那么传的。”那人道，“老兄，你的消息落后了。” 对方顿时面色涨红：“薛衣人怎么可能应下一个无名小辈的挑战？” 不少人纷纷附和。 那人又慢悠悠道：“所以我说你的消息落后了。” 那人故意顿了顿，“你难道不知道，你口中的无名小辈就在不久前废了唐门两大高手唐天容、唐天纵？连中原一点红也没有在他手里撑过一刻钟？” 路人哗然：“这可是真的？！” “比金子都真。当时叶孤城与中原一点红一战附近可是不少人都看见了，还有陆小凤、楚留香这些人也在场，那还能有假？” “自从白云城主成名的短短二十几日以来，也有许多江湖人士去挑战他，可你们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下场？”那人又道。 “什么下场？” 那人冷冷一笑：“除了死，还能有什么下场？” 众人早就已经议论纷纷起来，但是听他们谈论的内容还是没有什么人相信，怀疑居多。 只是那人说完后便也没有再开口，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种表现更加让人看不透这件事了。 也有没参与议论的人，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人身上，看了一会儿越来越觉得他眼熟，问道：“你是‘耳听八方’？” 这话一出，四周顿时静了静。 那人看了对方一眼，微微颔首：“不错。” “那么这些消息都是真的？” “耳听八方”目光闪了闪：“不错。”他顿了顿，强调道，“我的消息，都是最新、最可靠的。” “耳听八方”在江湖也是小有名气的人，武功平平，但是不知道为何总是可以拿到江湖上的第一手新鲜事，据说他的消息总是最快最可考的，每次出现总会有人围着等听消息。 “那白云城主真的如此厉害？”“耳听八方”的身份露出来后绝大部分江湖人都信了这件事，但也有人还是抱有怀疑。 “耳听八方”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可知如今对白云城主的称呼是什么？” “什么？” “剑仙！” 剑仙？众人一震，莫名就神色认真起来。 无疑，剑仙轻易就让人产生了无限的遐想，自古以来人对“仙”这个字就是莫名憧憬的，不管是什么，仿佛只要带上了一个“仙”字就好像是高高在上、出尘脱俗、只可远观接受世人膜拜的存在。 “耳听八方”这个时候再加了一把火：“我听说，白云城主，是人中贵族，剑中飞仙。” “耳听八方”成功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挑动了起来，旁人再追问他关于白云城主的事，他却是什么也不说了，只是用一种奇异的微笑平静地看着对方。 这种高深莫测的态度更加让人遐想。 于是在几次后众人也不再问了，只是对于白云城主的讨论更加热情高涨起来。 见状，“耳听八方”几不可见的、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一场热闹直到天边出现了一抹暮色才堪堪散去。 走出茶舍的人经过七拐八拐走进了一条小巷中，突然的，他停了下来，左右打量，似乎在确定附近有没有什么人，确定了之后这人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子，掂了掂，露出满意的笑容。 但是下一瞬“耳听八方”的笑容就定格了。 眼前白影落下，出现在面前的是什么人？ 大概是天上来的仙子？ 白衣美人一袭白衣比月华更美丽，比柳絮更柔软，人像月，极美亦极冷。 这无疑是一个足以满足九成九男人幻想的女人，男人见了少不得要赞叹欣赏，为她的美与冷折服—— 前提是她没有拿着剑指着自己。 所以男人眼里出现的不是惊艳而是惊恐。 美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死物，那眼神不是在看一个活人，也不是在看一个死人，就像在看路边的一颗石子，一颗杂草。 这简直比像看着死人还可怕些，好歹死人还是人，而不是没有生命的存在。 “耳听八方”越发惊恐起来。 “谁指使你做这些事的？” “耳听八方”强行压下惊惧，故作冷静：“这位女侠……是在说什么？” 白衣女子的目光还是冷而平静的，甚至连语气都没有什么起伏：“你不知？” “耳听八方”咽了咽口水：“……女侠说的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就是一个传传江湖八卦的。” 他的话一落，眼前就是剑芒一闪，“耳听八方”只感觉到脖子上一痛，伸手摸去一片黏腻温热。 “耳听八方”只不过是江湖上一个小人物，靠着打探消息的手段才有了些名气，江湖人都对杀他这种小人物不感兴趣，而他自己也是很小心不去惹到什么人，因此从来没有像这样面临过实打实的死亡威胁，当即就是两腿一软跪了下来：“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我说、我说！我只是收了点钱……呃……救、救命……” 明月微微皱起眉，看着“耳听八方”突然口吐黑血倒地，在地面上挣扎了几瞬后彻底没了声息。 另一个同样美丽清冷的女人从拐角走过来，看都没有看一眼地上的尸体。照影淡淡道：“我都说了，问不出什么的。” 明月收回剑，冷冷扫了一眼地上的死人：“不试试，怎么知道。” “现在知道了。”照影道。 明月冷道：“倒是死得便宜。” 照影根本不关心这个人的死后，只道：“城主刚刚到达这里，这个人就出现了。” 所以说是没有问题也不可能。 叶孤城刚刚到达薛家庄在的城市，白云城的队伍路过一家小茶舍就听到了“耳听八方”在谈论他们城主，再想想叶孤城因为事迹莫名流传开来，虽然不是像当初紫金之巅决战一样病毒感染式迅速，但也绝对是在江湖轰动了，而因此一路来遇见各种麻烦事，这不是间接的挑衅又是什么？ 白云城这群忠心耿耿的下属们几乎瞬间都气炸了，明月当即一言不发地拎了剑离开队伍。 再后来，就是如今一幕。 而“耳听八方”的死，直接将明月的怒气放大数倍！ 她的神色越发冰冷肃穆：“玉、罗、刹！” 叶孤城从离开京城前往薛家庄的一路都在出事，如果白云城的人还没有查到是谁给叶孤城找麻烦他们也可以羞愧自尽了——不出所料，还是玉罗刹！ 一直致力于给叶孤城找麻烦的玉罗刹！ 白云城的人早就知道是玉罗刹做的，明月前来也不过是泄怒加再找个更充分的证据。 提起这个名字，明月的语气就失去了冷静，如果此刻玉罗刹在她面前，她怕不是恨不得把对方千刀万剐才好。 如果可以，千刀万剐也不够，明月一定会把这个三翻四次给城主找麻烦的家伙给剁成肉泥。 不仅仅是明月，白云城的下属们都是想这么做的，比如说现在看上去依旧很冷静的照影，心里想的是把玉罗刹剁成肉泥后再喂拿去飞云。 飞云就是叶孤城养得那只品种不明的鸟。 明月照影两人都没有理会地上的尸体，转身回了叶孤城落脚的居处。 叶孤城是在二十五天前向当时已经离开京城的薛衣人传信提出邀战的，是正正经经下了邀战函。 告诉“耳听八方”消息的人故意混了事情顺序，在叶孤城废了唐家兄弟、打败中原一点红之前叶孤城就已经向薛衣人邀战了。 其实也是江湖人想得夸张了，对于正经的邀请薛衣人是不假思索就同意了的，哪怕当时叶孤城还真的籍籍无名。 真的不会存在什么邀战者没有名气就拒绝这种情况，因为这是不符合剑客道义的，对于每一个认真提出邀战的对手，哪怕是一个武功平平的人，一名剑客也要认真以待，直接拒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比如说西门吹雪，他路遇年轻剑客提出邀战也会同意。 至于那些据说邀战被薛衣人拒绝的年轻人，武功怎么样就不说了，好歹也要按规矩走？不能当面提出也要先下战书，直接拿着剑就在薛家庄外面叫嚣，薛衣人会理会才奇怪吧？ 所以关于没有名气的人向江湖大侠邀战会被拒绝根本就是大误。 明月回到叶孤城暂居的院子后直接去向叶孤城汇报。 往常这个时候叶孤城会在处理公务，但是明月被告知西门吹雪来了，步伐一转，就去了花园。 庭院中，有两名白衣剑客，相似的气质，连手边的剑都是一样的乌鞘长剑。 两人相对而坐，正在手谈。 第25章 剑仙与剑神凑一起, 两人能一起做的事似乎有点少。 虽然他们之间最好的交流方式是论剑,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也很愿意论剑, 但是凑一起就一直论剑也不可能。 当然，他们还可以比剑, 但是彼此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因为他们也都心知肚明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 ……说不合适也不太对, 或者说没有到他们可以一起比剑的时机更准确一点。 而其他相处方式，例如像陆小凤和他的朋友相处那种明显不适合两位格调都特别高的剑客。 适合格特别调高的两人的相处活动也就那么几个，手谈就是其中之一。 叶孤城的棋艺比西门吹雪好了不少, 先前就说过，白云城主闲暇时的娱乐活动大多是与自己手谈, 他又智商高, 长年累月下来也可以说一句棋道好手, 西门吹雪也是精通六艺，但是比起他来就不够看了。 但就是如此悬殊的一场手谈两人都很认真。 毕竟他们享受的不是下棋的乐趣，而是心灵的沟通。 明月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发现两人还在下棋就并没有打扰。 等这一局下完后不出意外是西门吹雪输了，但是输的人没有放在心上，赢得那个人更加没有放在心上。 西门吹雪问道：“叶城主可是有事处理？” 明月的脚步声虽然很轻，已经是江湖一流的轻功, 但是对于两个人而言都不是不能听到的。 叶孤城也不扭捏，道：“是。” “好。”西门吹雪起身，“叶城主，告辞。” 叶孤城随着起身：“我送西门庄主。” 于是西门吹雪面上带了些许笑意：“好。” 西门吹雪绝对是第一个获得白云城主相送殊荣的人, 要知道叶孤城连他父亲，上一代白云城主都没送过出门，由此可知两人在这一个月的相处里有多合得来，俨然是发展成为了毕生知己。 这没毛病，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本来就该是彼此唯一的知己的。 从西门吹雪的方面，作为一个一年只出四次门的男人，西门吹雪会为了叶孤城陪他一路到薛家庄，这其中固然有要旁观叶孤城与薛衣人一战的原因，但也可见他对叶孤城的重视了。 “叶城主可是五日后就与薛衣人一战？”离开前，西门吹雪道。 叶孤城道：“是。” “好。”西门吹雪道，“五日后，我随叶城主同往。” 叶孤城颔首：“好。” “叶孤城，再会。” “再会。” 送走西门吹雪后，叶孤城转身就看见了某个冒牌货。 叶孤鸿这些天还是被明摆着禁锢人身，看似自由，实际上只要一提出想单独出去，就会有各种听着很正当的理由砸向他，要么别出去，要么出去就被好几个白云城的侍卫跟着。 偏偏他又找不到理由反对那些人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能硬生生憋着。 真正的叶孤鸿，已经被确定还活着。 叶孤城更加不能让这个冒牌货带着自己便宜堂弟的身体随便跑。 “堂哥。”叶孤鸿的语气没有好到哪里去，尽管他已经极力忍耐。 叶孤城道：“什么事？” “西门吹雪怎么每天都来？”叶孤鸿问道。 叶孤城奇怪道：“你不想看到他？我以为你们算是朋友。” 什么朋友？你看见他过问过我几句吗，自从遇见你后？ 叶孤鸿烦躁道：“……不是，只是堂哥就要与薛衣人比剑了，西门吹雪每天都来不会打扰堂哥？”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道：“为何会打扰？我与西门庄主论剑也是收获。” “……”叶孤鸿换了话题，道，“你与薛衣人的对决，我可否去看？” 叶孤城道：“你想去便去。” 打发走莫名其妙的叶孤鸿，叶孤城便回了书房。 回到书房，明月后脚就进来了。 “城主。” 叶孤城道：“可有结果？” “并无。”明月道，语气里蕴含着几不可觉的冷怒。 叶孤城冷静地颔首，这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他问起另一件事：“事情怎么样了？” “玉天宝已经在赌场中三日。”明月眼底一冷，出于对玉罗刹的不顺眼，她连带着对玉天宝也没什么好感。 “罗刹牌一定会顺利到手，请城主放心。” 叶孤城神色淡淡，反正只是一个假的罗刹牌，到不到手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出一个模样，让全天下人都知道罗刹牌丢了。 但是这就不必说了，所以叶孤城只道：“好。” 不免就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为了谁，想到玉罗刹，绕是叶孤城向来冷静眼底也是微微不爽，最近玉罗刹好像特别闲，找他的麻烦似乎找上瘾了，先前把他的行踪透露给杀手组织，这次又是把他的推到了全江湖面前，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但零零碎碎的小麻烦也挺烦人的。 不过西方魔教那边的行动已经差不多了，叶孤城心情才好了些—— 呵，希望之后玉罗刹还能这么悠闲。 另一边，离开叶孤城暂居地方的西门吹雪却是没有那么好心情了。 因为他又见到了自己那个烦人的爹。 没错，西门吹雪给玉罗刹这个亲爹的定义就是“烦人”——居然诡异地和叶孤城的想法重合了呢。 当然这肯定不是因为知己的默契。 西门吹雪甚至还不知道叶孤城和玉罗刹算是认识，也不知道把叶孤城的消息闹得江湖上沸沸扬扬人就是玉罗刹。 如果西门吹雪知道了，肯定会严厉制止他爹的所作所为。 如果他知道玉罗刹这么做还有发泄自己儿子和自己对手成为了知己的憋屈的原因在，西门吹雪甚至可能和玉罗刹打一架。 虽然玉罗刹是西门吹雪的亲生父亲，但是在西门吹雪心中这个老父亲的地位可能真的没有认识一个月的知己高。 毕竟那可是叶孤城！ 只要想到叶孤城的剑，西门吹雪的心脏都会微微加快跳动起来，对于一个寂寞了很久的剑客来说，哪里有什么可以比另一个顶尖剑客更吸引人？ 就像美酒对于陆小凤，鲜花对于花满楼，都是最可爱的。 与叶孤城的相处让西门吹雪很高兴，但是这份高兴在见到了玉罗刹后就难免消减了几分。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又有什么事？” 一个“又”字充分体现了西门吹雪的不耐烦。 玉罗刹却仿佛没有感受到儿子的冷淡，声音一如平常一样温柔到有点恶心：“阿雪见到为父不开心吗？” 西门吹雪：…… 玉罗刹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自知之明人。 西门吹雪忽略了这个问题，重复道：“你有什么事？” “为父就是来看看阿雪。”玉罗刹道，“父亲看望儿子一定要有什么事吗？” 西门吹雪失去了耐心，对玉罗刹的时候他的耐心一向很差，所以他绕过了玉罗刹，回到自己的房间。 但是玉罗刹锲而不舍地跟了进来：“阿雪……” 西门吹雪眉心一折，冷冷看着玉罗刹。 玉罗刹顿时伤心地叹了口气，真是儿大不由爹：“为父又要离开了。” 西方魔教那边出了乱子，玉天宝那个蠢货居然私自跑出去还甩掉了侍卫，不管是哪个儿子，都不让人省心。 西门吹雪闻言眉心一松，眼神意思很明显：请滚。 玉罗刹不滚，他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阿雪可知是为什么？” “……” “正是你那知己做的好事，给为父找了个麻烦。”玉罗刹幽幽道。 西门吹雪的眼神终于变了，从冷漠不耐变得更冰冷，而且认真了起来：“你对叶城主做了什么？” 没错，西门吹雪问的是玉罗刹对叶孤城做了什么，而不是叶孤城对玉罗刹做了什么。 玉罗刹：“……” 一定是阿雪没有听清楚。 “阿雪，是叶孤城找了为父的麻烦。”为了防止自己儿子再次没听清楚，玉罗刹咬重了字眼。 “如果不是你先找了叶城主麻烦，叶城主为什么要找你的麻烦？”西门吹雪冷冷道。 玉罗刹再一次：“……” 绕是玉罗刹已经习惯西门吹雪不给他面子，此刻也感到了心塞。 他还不知道自己在西门吹雪心中的形象是什么，就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没事找事干、恶趣味严重的浪荡子，比起好感度爆表的、对外形象也非常好的知己叶孤城，西门吹雪当然是相信叶孤城是被玉罗刹先找麻烦的那个，那么叶孤城反击不是很正常吗？ 合情合理。 西门吹雪更加不会偏帮玉罗刹。 玉罗刹觉得自己很冤，明明是叶孤城先甩锅给他的，他只不过是报复回去了，这有问题吗？没有。 但是西门吹雪浑身上下都写着对老父亲的不信任，玉罗刹只能把自己噎死。 吾儿不信，伤透吾心。 “阿雪……” 西门吹雪依旧神色冰冷，没有得到玉罗刹的答案也罢了，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略一思考，就自己得出了答案：“……叶城主的事情，和他的行踪，是你泄露出去的。” 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玉罗刹：“……” 玉罗刹的沉默说明了一切，于是西门吹雪的神色更加冷得像要掉冰渣子：“为何对叶城主不怀好意？” “不怀好意”的玉罗刹：“……” 北风那个飘，窦娥那个冤，玉罗刹那个心塞。 西门吹雪道：“不管你对叶城主抱了什么目的，立刻停止你的动作。” 西门吹雪的想法很简单，身为叶孤城的知己，既然他可以阻止玉罗刹，便不能让玉罗刹打扰叶城主专心备战。 “阿雪真是伤透了为父的心……”玉罗刹叹了口气，“既然阿雪都向为父要求了，为父自然是听阿雪的。” 没办法，谁让这是阿雪第一次向他提要求呢？自认为是个好父亲的玉罗刹想。 至于关于这件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差不多也是没有结束。 第26章 叶孤城还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还没有起效就自己就已经成功让玉罗刹差点心肌梗了, 如果知道……他还能让玉罗刹更心塞一点。 只能说多亏玉罗刹把他和西门吹雪的关系瞒得好, 叶孤城还没有神通广大到可以把二十四年前的事情扒出来，而叶孤城看的又是古龙原著, 并不知道什么“西门吹雪是玉罗刹儿子”的二设，他只知道玉罗刹的亲生儿子不是玉天宝, 玉罗刹的亲生儿子早就被玉罗刹送走了。 完全没有把玉罗刹亲生儿子往西门吹雪身上想的叶孤城，正在和明月离开后到来的徐迟谈论自己的便宜堂弟。 在中原一点红一战的那一夜中，取得了叶孤城一滴血的徐迟借着这滴血的力量终于在叶孤鸿损耗极大的情况下破开了那层笼罩在叶孤鸿身边的迷障。 真正的叶孤鸿，的确还活着，只是灵魂被外来者压制着, 一直处于沉睡中。 徐迟告诉叶孤城, 如果一直这样让外来者占据叶孤鸿的身体, 那么迟早有一天真正叶孤鸿的灵魂会消失。 因为人的身体是只能够容纳一个灵魂的，如果两个灵魂同在，要么其中一个被另一个吞噬，要么身体哪天承受不住崩溃两个一起死。 叶孤城：“……” 他那便宜堂弟的确够倒霉的了。 就算养只小猫小狗养了十几年也养出感情了, 何况叶孤鸿是个活生生的人, 叶孤城还是用了点心思养大的，就算感情不是深厚无比, 那也是不差的。 叶孤城, 当然不能让真正的叶孤鸿去死。 “你可有办法？”当时叶孤城问道。 徐迟思考了片刻，叶孤城也很耐心地等着。 最终徐迟道：“我需要查询古籍。” “古籍上记载过有移魂术，可以抽取人的灵魂，如果可以把外来者的灵魂抽走, 那么真正的二公子或许就会醒来。” 叶孤城道：“好。” 在阴阳家流传的下来的古籍里研究了将近一个月，反复推演了不下百次，徐迟终于来找叶孤城了。 不管哪个年代的人都想有出头之地的，徐迟也不例外。 当年他的先祖可以成为秦始皇身边的红人，为什么他徐迟不能在城主身边出头呢？ 那么多年都是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如今可不是大好的机会？ 徐迟有超越他家先祖的野心，这份野心需要叶孤城成全——问他为什么不去找当今天子？说实话，徐迟有了这个野心后去过京城附近，但是吧，无论是先帝还是如今龙椅上那位，甚至是当时整个皇宫，他们流露的气运都告诉徐迟他们支撑不起他的野心。 当今的小皇帝他也看过，的确是难得一见的明君，但是当年徐福侍奉的什么人？ 千古一帝秦始皇，历史上第一个气运之集大成者，小皇帝和他比起来简直弱爆了。 徐迟想，这不够，他需要气运更强的人。 然后机缘巧合，他看到了叶孤城。 徐迟成功留在了叶孤城身边，但奈何他追随的主子虽然对阴阳术法表示出了一定的兴趣，但也就那么一点，比起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叶孤城当然是更信任自己手中的剑，信任人定胜天。 所以徐迟出场的机会几近于零。 当有机会的时候，不把握住还是人吗？ 书房里，叶孤城问：“可是已经找到解决之法？” “是。”徐迟道。 叶孤城轻轻扬眉：“这次是几成？” 徐迟面不改色：“八成。” 叶孤城道：“又是八成？” 徐迟道：“是。” 行吧。 叶孤城道：“好。”顿了顿，他道，“你去准备吧。” 徐迟道：“是。” 顿了顿，他又道：“还请城主再赐三滴血。” 阴阳术法不是那么好实施的，术士本身要拥有强大的实力还不够，还需要付出代价，血脉越高贵的术士付出的代价越少，相反血脉普通的术士想要施展一些强大的术法如果没有外力相助一下子去掉半条命也有可能。 徐迟的先祖徐福，本身的血脉也只是中等偏上而已，到了徐迟这一代更是几乎泯然众人。 而移魂术，这可是一种禁术，怕是他的祖宗都不敢轻易使用，徐迟这种等级用一次绝对玩完。 徐迟并不想为了面子去了条命，他自己的血脉不够尊贵，城主的够啊，叶孤城绝对是他见过血脉最高贵、气运最深厚的人了。 叶孤城的血脉尊贵他是延续了几百年的前朝皇室后人，要知道前朝历朝发展的巅峰，就算后来没落了消亡了那也是实打实的大气运帝王血脉，何况比起叶孤城本身的气运来，他的血脉也算不得什么了。 借叶城主的三滴血让他抵去一个移魂术的代价绝对足够。 叶孤城看了徐迟一眼，然后让他取走了三滴血。 叶孤鸿的事情有了准备，叶孤城也就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了。 接下来几天就是全心备战。 说是全心备战，其实叶孤城也就是暂时放开了公务，其他的一切照旧，每日练剑的时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个时候练剑已经不是为了提升什么了，而是为了保持一个最佳的状态，为了让自己的心冷静。 五天的时间真的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眼就是。 叶孤城与薛衣人的决战是在薛家庄内进行，也就是说，除非受到薛衣人或者叶孤城的邀请，没有人能够围观。 这日一早，薛家庄内，薛衣人正在抚摸着他的剑。 因为今天他要迎来一位重要的客人。 也是接下来他的对手。 叶孤城。 想到这个即将到来的对手，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至多神色稍显冷厉的老人眼底忽然冒出精光，这一刻他褪去了优雅从容，流露出顶尖剑客的锋芒！ 下一瞬，长剑出鞘，剑气生寒。 凌厉的剑气不是剑透出来的，而是来自于剑客本身。 身边的下人被这突来的寒意逼得打了个寒颤，看着这个老人的眼神既是惊惧也是敬畏。 不管退隐林下多少年，当薛衣人拿起剑时，他又是那个在江湖上快意恩仇的剑客，他的剑，他的心从未变过，只是藏在了自己的灵魂里，等待哪天被唤醒。 “哇！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薛宝宝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跑来跑去大喊大叫，脸上扑着厚厚一层胭脂水粉，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啦地往下掉，“薛衣人杀人了！薛衣人杀人了！” 薛衣人收剑入鞘，这一刻他又变回了那个普通的老人，目光平和地看着疯疯癫癫的薛宝宝。 看着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对一边的下人道：“今天一定要把二爷看好，别让他跑到决战中，明白吗？” 众所周知，薛家庄薛二爷在小时候烧坏了脑子，几十年来一直是痴痴傻傻疯疯癫癫的模样，好在薛衣人对这个弟弟最为爱护，半点不让人慢待了去。 下人称是。 薛宝宝还在又跑又嚷：“……薛衣人要决战，薛衣人要杀人了！杀人了！嘿嘿杀杀杀，啪！喝喝喝……” 决战……今天是他与叶孤城的决战。薛衣人想。 对于叶孤城这个人，薛衣人是不曾了解的。 只从江湖传闻中知道叶孤城一招废了唐门两大高手，轻易战败中原一点红，此外就没有任何了解。 但是，叶孤城有一个让人心颤的称号——剑仙。 尽管如今只是江湖传闻而大部分江湖人对此抱有怀疑，但那也让薛衣人意动了。 也许会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但是，看着薛宝宝，薛衣人便想到如果自己会死在比剑中，那么薛宝宝，偌大一个薛家庄又该何去何从？ 心，微微动摇，但短暂得就像从未出现过，随即又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人老了总会感怀一些，但是剑客老了他依旧拥有剑客的心，薛衣人不仅仅是剑客，还是曾经天底下最好的剑客。 焦虑、犹豫、不安、骄傲、急躁……这些情绪都是不该出现在对决中的，一名剑客需要的是完全的冷静，除此之外什么也不需要。 所以薛衣人很快就把那点软弱抛到了脑后。 薛宝宝被下人们连哄带骗地带走了，薛衣人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客人。 “庄主，白云城主到了。”不过多久，有下人来报。 薛衣人眼中微凝，随即迈开步伐：“我去迎接叶城主。” 这是对自己对手的尊重。 来到薛家庄的客人有三个，薛衣人第一眼的目光给了之中完全陌生的白衣剑客。 不是因为对方陌生，而可以确定就是白云城主叶孤城，而是因为对方流露出的势。 那是属于同一级别剑客的势！ 薛衣人直直地看着中间的白衣剑客道：“你是叶城主？” 用的竟是敬称。 叶孤城也看着这个老人，道：“薛庄主，久仰。” 薛衣人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叶城主，这边请。” 寂静小路上，宫九带着他的一群属下在不紧不慢地前进——或者说是下属在带着九公子走？虽然一群属下走在后面，但确实是他们带路。 没办法，九公子是个天大的路痴。 而九公子要见一个人，就算是把地面掘三尺下属们也是要把人找出来的。 幸好九公子要见的人的踪迹不难找，反而还很轻易就可以知道。 下属们疯狂交换着眼神—— 你确定是他？ 确定。 提出宫九要找的人是叶孤城的那人想，九公子走丢的时候遇见过这个人，最近九公子可能会产生兴趣的对象也只有白云城主叶孤城。 白云城主……想到自家主子数十年如一日的行为，还不能肯定是叶城主？ 视线里已经出现庄园的楼阁墙檐。 是这里？ 是这里。 带路的两个下属对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人对九公子道：“主子，薛家庄就在前面。” 宫九便停下了步伐，看着远处的高檐似乎在思考什么。 第27章 叶孤城随着薛衣人来到薛家庄的练武场, 场地很是空旷, 寻常的兵器架什么的都没有，显然是被提前整理过的。 这个时候薛衣人也与同来的西门吹雪叶孤鸿打过招呼，并且多看了一眼叶孤鸿。 没办法，叶孤城和叶孤鸿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又是一起出现的, 让人没有联想也不行。 薛衣人好奇了一瞬, 随即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大概是什么亲戚。 这场比剑的开始很平淡。 没有什么值得多谈的，叶孤城与薛衣人很快就上了练武场, 做出准备。 薛衣人少年时凭借一把天火流星剑行走江湖，杀人如草芥，获得了一个“血衣人”的称号。 中年后退隐, 一手剑法却是练得更加出神入化, 四十年来无人能在他剑下走过十招，连李观鱼也败在他手下。 叶孤城记得薛衣人的剑法已经到了“人剑合一”“剑气外放”的境界，不比石观音这个半步大宗师, 是实打实的大宗师之境。 而叶孤城, 还只是一脚踩进了大宗师之境。 有隐隐的隔膜阻挡在叶孤城面前，只需要一阵推力他就可以触碰到新的境界。 叶孤城其实也可以像之前的三十年一样, 等着时机到了自然而然突破，但也许是冥冥之中有感，叶孤城觉得自己应该尽快突破。 西门吹雪的神色很庄严，也很冷酷，目光除了练武场上的两人别的什么人或者事都不能分去他的一点目光。 冷酷得让叶孤鸿都想离他远点。 叶孤鸿不是为了观战吸取经验来的, 因为他根本看不懂别人的剑，他只是想知道，叶孤城到底有多厉害。 四周的眼睛都落在了薛衣人与叶孤城身上，紧紧的，生怕错过了什么。 这场对决主动没有紫金之巅的万众瞩目，但当它落幕的时候，将会比后者更加轰动。 九公子站在薛家庄的屋顶上，这是一个距离足够看清练武场的一切而又不会被那里的高手发现的位置，九公子的轻功与隐匿身法都是最顶尖的，他的呼吸可以轻到比羽毛飘过还悄然，当他落到房顶的瓷瓦上时甚至不会产生任何声音。 至于九公子的下属们，他们没有九公子的武功，所以只是在更远的地方随时待命。 九公子的目光也落在练武场上，他的眼睛里只有一个人。 白云城主叶孤城。 宫九的目光像野兽一样打量过白云城主，因为顾及自己暂时不想被发现，所以目光只是一扫而过。 但是这一眼已经足够他把白云城主的模样完完整整刻在脑子里了。 上一次，宫九遇见叶孤城处理唐门两人的时候只是多看了几眼，没有放在心上。 等到白云城主的名号在江湖开始流传的时候宫九才后知后觉对方是叶孤城。 白云城主叶孤城。 九公子的下属都知道，九公子对白云城主有着偏执的关注，从他有了自己的势力开始，九公子就一直在关注白云城主。 持续了十几年的关注，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叶孤城叶孤城叶孤城……宫九默念着这个名字，眼睛里不知道是兴奋还是仇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感。 没有人知道宫九在二十年前与叶孤城见过一面，至此念念不忘二十年。 叶孤城…… 真的好久不见啊。 如果不是叶孤城实在不喜欢出门，而每次外出的保密都做得太好，宫九觉得自己应该早就与他再见面了。 这让宫九居然没有可以第一眼认出叶孤城，想到这里九公子的眼里划过一抹遗憾。 不过现在也不迟，海外飞仙如今有了出世的举动，还怕他们永远不能真正见面吗？ 九公子的目光只给了叶孤城一个人。 突然地，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兴奋。 来了！ 九公子的五感都很好，不仅仅可以看清两名剑客的每一个动作，还能听到剑的碰撞声。 两名剑客在对决中都保持了沉默，所以外人只能听到剑交错的声音 是风带来了剑器相交的声音，还是剑器相交带出来风？ 谁知道。 所有人都只知道这场对决的激烈。 旁观者好像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到了极点，仿佛呼吸重一些都是对这场对决的不尊重。 叶孤城刺出一剑，却是落空了，薛衣人反手还了一剑，快，太快！ 这迅疾的一剑快得像一道光，叶孤城的反应速度已经到了极致，但还是被刺中了，但也因为他的反应够快，只是划开了衣服。 飞虹在叶孤城的手中散发着阵阵彻骨的寒意，叶孤城知道自己这把奇奇怪怪甚至称得上是神秘的配剑有灵，但是在往常任何使用的时候飞虹都与正常的宝剑没什么区别。但是在这一瞬，叶孤城突然感受到了飞虹的愤怒。 就是愤怒，剑气自发地溢出，飞虹在向自己的主人表达它的愤怒，不是对叶孤城险些受伤的愤怒，而是对叶孤城这个主人的不满。 飞虹在不满什么？因为实在太过愕然，叶孤城为这突来的感受走神了一瞬，这简直是对决中的大忌，薛衣人对时机的把握到了极点，没有放过这次机会一记杀招送出。 叶孤城受伤了。 不是很严重，只是左肩被擦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事情太突然，叶孤鸿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先感觉到了身边的西门吹雪身上寒气嗖嗖地冒。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就看见了叶孤城肩上那抹刺目的红。 叶孤鸿：！！！ 刚刚发生了什么，这也是西门吹雪想知道的。他的眼力甩叶孤鸿起码八条街，自然是看出了叶孤城的走神。 对决中走神对剑客来说是大忌，西门吹雪神色微凝，叶城主怎么了？ 叶孤城一直处在下风，这次意外后更是陷入了被压制中，如果继续下去，无法扭转战局…… 就算是知道剑客的对决生死有命，也不觉得在决斗中死去是什么坏事，西门吹雪的心也沉了沉。 他在担心叶孤城。 叶孤鸿也看出了什么，心中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放松。 坦白说，叶孤城死了绝对对他利大于弊，但是……叶孤城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叶孤城可是白云城剑仙，就算是死，也不应该默默无名地死在薛衣人手中，而是应该死在与西门吹雪的决战中。 叶孤鸿忍不住开口：“堂哥他……” 西门吹雪冷冷地打断他：“叶城主会赢。” 叶孤鸿闭嘴了，目光更是复杂难辨。 真的吗？ 真的不真的在结果出来前谁也不知道，反正西门吹雪是坚定的，担心归担心，但是他信任叶孤城尤如信任他自己。 叶城主，不会输。 这场比剑会不会赢叶孤城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叶孤城忽然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里，他仍是在与薛衣人专心对决，又仿佛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身体，与薛衣人对决的只是一具依靠本能做出反应的肉身，而他的灵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切。 世界上的一切都变得无比缓慢，十倍、百倍、万倍。 缓慢到叶孤城甚至可以感受到空气的流动，看见一朵花的生长，一片枯叶落到水面上是如何晕开水纹。 甚至不论是自己的剑，还是薛衣人的剑，在灵魂的视角里都变得如此得慢，慢到他可以看见剑的轨迹，慢到他可以推断出薛衣人下一瞬会怎么挥剑，而自己又该怎么去应对、去反客为主。 他应该这样去做，叶孤城想。而自己的“身体”也确实如他的想法去做了。 绚烂的一剑就算是在青天白日也显得耀眼无比，观战的西门吹雪目光突然变得十分明亮，眼睛里有着其他人看不懂的东西。 这一剑甚至比薛衣人更快，更冷，薛衣人知道自己无法躲避，所以他选择了硬抗！ 两把利剑相撞在一起，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而在这份一触即分的碰撞中，薛衣人猛地倒退了数尺！ 叶孤鸿吓得差点把手中的寒声甩出去，为这瞬息万变的局势，他还没有看懂前一瞬还是下风的叶孤城怎么下一瞬就可以击退了薛衣人。 西门吹雪道：“叶城主突破了。” “不仅仅是突破……”隐匿在暗处的玉罗刹的目光非常复杂，仿佛看见什么天大的奇葩，“叶孤城……” 了不起了不起，现在的年轻人。 玉罗刹一直觉得他家阿雪的天赋已经是江湖人最好的了。 天生剑心何其难得，百年不见得会有一个，出了一个西门吹雪，就算后来玉罗刹又发现了一个叶孤城，也是相信西门吹雪的天赋在叶孤城之上的。 因为无情道的剑心是最纯粹的啊！ 他家阿雪对剑的诚心是最纯粹的！ 但是！但是！玉罗刹又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了，叶孤城的天赋真的是超过了他的预料，就算是对自己自负无比的玉罗刹此刻也在叶孤城身上感觉到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羡慕嫉妒恨。 现在的玉罗刹怀疑叶孤城是贼老天的亲儿子，他深深看了一眼叶孤城，然后离开了。 不能留下来了，再留下来他估计就要试试叶孤城的天外飞仙。 玉罗刹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不管玉罗刹那边怎么羡慕嫉妒恨，此刻的叶孤城都是不知道的，他还在体会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为什么剑会变慢？ 不，不是剑变慢了，是他眼中的世界变慢了，是世界在叶孤城的眼睛里被拆解。 飞虹的不满散了很多，但是依旧存在，叶孤城仿佛明白了什么—— 还不够。 还差一点。 第28章 西门吹雪道：“叶城主还在突破。” 差什么？叶孤城不知道, 只能更加凝神去感受。 飞虹在他的手中被稳稳握住，叶孤城突然灵光闪现, 下一瞬, 灵魂随着顿悟回归身体，一剑挥出。 天外飞仙！ 天外飞仙是绚烂的辉煌至极的, 变化莫测迅如闪电，但是在西门吹雪与叶孤鸿眼前的这一招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刺而已，抛去了复杂多变的招式，化繁归一, 依旧是惊鸿一招尽锋芒，长虹贯日破云霞。 西门吹雪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专注炽热，因为他已经看出叶孤城彻底突破了, 这一招比之先前在京城所见已经是从内到外的升华, 这是他生平所见辉煌一击之最，可以使得天下剑客尽羞惭而向往。 叶孤鸿也很震惊，但他纯粹就是差点被闪瞎眼了。 “哐当——” 剑, 掉落在地上。 一点剑光堪堪停在了薛衣人喉前, 因为他的剑已经脱手, 所以还被握住的剑不会再前移半分。 如果哪怕薛衣人的剑慢上半瞬才被击飞, 或者薛衣人本身脱离了剑后躲避得再慢上半分, 那么叶孤城的剑就会直接刺进他的咽喉。 这辉煌至极的一剑最终没有夺去一条人命，但正是因为出剑之辉煌，收剑之自如，才更加惊艳众人。 至少西门吹雪绝对会为这一剑而震撼心折：“……这是什么剑法？” 叶孤鸿勉强不让自己露出太过震惊的表情而让自己显得很蠢, 但是也是没有回过神的。听到西门吹雪的声音，下意识答道：“天外飞仙！” 当初叶孤城与他切磋的时候也用了天外飞仙，叶孤鸿觉得如果当初叶孤城用的天外飞仙是这样，他估计连还撑不到第三招，叶孤城再带了杀心的话，一招他就可以去西天了。 “天外飞仙？”西门吹雪目光只留在了叶孤城一个人身上，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他心中涌动，让他下意识握了握手中的剑…… 叶孤城已经放下了握剑的手。 面前神色复杂的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我输了。” 飞虹入鞘，叶孤城道：“多谢成全。” 薛衣人接过下人赶紧拾回来的剑，顿了顿道：“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把我的剑击飞的人。” “也是第一个让我输了的对手。” 薛衣人纵横江湖四十余载，未尝败绩，如今第一负来源于叶孤城，眼前的年轻人，心中也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感叹，是自伤还是欣赏。 “你很好，你的剑也很好。”薛衣人道，“人剑合一，无剑无招，叶城主的剑术，如今已经在我之上。” 薛衣人的境界已经停顿在人剑合一上许久。 “叶城主……” “薛衣人输了！薛衣人输了！薛衣人输了！”突来的大吵大闹打断了薛衣人的话，薛衣人下意识循声看过去，眉心一折。 突然从小门跑出的人让人只能注意到对方花花绿绿的衣服，不是薛宝宝又是谁？ “喔哦哦哦哦！薛衣人输了！薛衣人死啦！”薛宝宝跑到薛衣人身边绕着他转圈圈，手舞足蹈，“你死了！你输了！” “二爷！二爷！”随后从气喘吁吁小门跑出来的下人一脸欲哭无泪。 “你输了！你死了！”薛宝宝笑嘻嘻看着薛衣人。 原本严肃的气氛就这么被破坏，薛衣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有死。” “你死了！”薛宝宝仿佛被激怒了，声音骤然高了起来！ “把二爷带下去。”薛衣人对下人道。 “我不走！你死了！宝宝是大爷了！我不走！我是大爷我不走！你们要听我的听我的……” 薛宝宝被连拉带哄地带走，薛衣人才转身看向叶孤城：“叶城主见笑了，我这弟弟小时候烧坏了脑子……” 叶孤城看了一场大戏，闻言淡淡道：“我看令弟倒是很聪明。” 能把偌大一个薛家庄做得有声有色，薛衣人也不是什么蠢人，直觉叶孤城的话很微妙。薛衣人沉默了一瞬，道：“叶城主何意？” 西门吹雪看着叶孤城。 叶孤城却道：“无意。” 空气骤然沉寂了下来。 几瞬安静后，叶孤城神色一动，似乎刚想说些什么，目光却在下一瞬骤然凌厉，目光转向另一个方向。 下一瞬，飞虹出鞘，化做一抹银芒朝一个方向掠去，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叶孤城同时运起轻功追去。 薛衣人：“……”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顿了顿，随即跟了上去。 叶孤鸿：“……”他能怎么办？当然也是跟着。 于是两条尾巴跟在叶孤城的后面，薛衣人受了内伤不便再行动，所以只是等在原地——叶孤城离开后他隐隐也感觉到了什么。 有人。 刚刚有人在偷窥？ 西门吹雪找到叶孤城的时候，叶孤城正在薛家庄后的林子里，飞虹已经是回到了叶孤城的手上，而叶孤城的脚边倒着几具黑衣的尸体。 西门吹雪：“叶城主？” 叶孤城道：“人跑了。” 叶孤城追着先前察觉到的气息，到了这里后突然就有其他人冒出挡着他追对方，叶孤城杀了这几名死士，却也让窥探的那人跑了，甚至没有看见对方的脸。 紧随着落地的的叶孤鸿道：“是什么人？” 叶孤城道：“没有伤到他。” 这一剑飞出的时候叶孤城就隐隐感觉到不会有结果了。 西门吹雪道：“可是冲着叶城主来的？” 被无视的叶孤鸿：“……”算了，他习惯了。 叶孤城顿了顿，道：“也许。也可能只是想观战的。” 但无论是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都知道后一种可能很小。 冲着叶孤城来的的可能最大，而且还是图谋不轨的那种。 西门吹雪脑海里飘过一个念头，脸色不由冷了冷。 又是玉罗刹？ 叶孤城道：“西门庄主，怎么了？”西门吹雪的一点异样，他竟然是察觉了。 西门吹雪道：“无事。”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 好吧。 西门吹雪不想说，叶孤城也不好多问，毕竟他们只是知己，关系又没有亲密到无话不谈的地步。虽然叶孤城直觉西门吹雪脸色变化与自己有关系。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叶孤城从摸出一个小物件，打开，一道黑影瞬间冲出升天，然后在天空中炸出一道刺目的光芒，等做完这一切，两人，不对，是三人一同返回薛家庄。 “叶城主。”薛衣人对回来的叶孤城道，“可有看清贼人的面目？” 这是看出没有抓到人，直接问面貌了。 叶孤城道：“并无。”顿了顿，“此人应该是冲着我来的，薛庄主不必挂心。” 薛衣人点点头，不再询问，叶孤城都这么说了，他又何必非要追究到底。 至于其他的——薛衣人与叶孤城不约而同放过了先前的话题。 薛衣人受得伤说重不重，说清也不算轻，但是还可以忍耐，所以比起现在就去修养，薛衣人更想先聊聊剑道。 不仅仅是叶孤城，薛衣人在这一场对决中也有不小的收获。 或许是第一次尝到失败，反倒让他的心境更上一层，隐隐明悟了什么，这让他迫不及待想要与叶孤城好好论剑一下。 有点剑客可以从胜利中突破，自然也有人可以从失败中总结。 叶孤城自然是同意，西门吹雪看了他一眼，准确来说是看了他受伤的肩膀一眼，然后一言不发送出一瓶药。 西门吹雪不仅仅是江湖顶尖剑客，更是医术圣手，江湖上没人会怀疑西门吹雪的的剑术，了解西门吹雪的人中也没有会怀疑西门吹雪医术的。 叶孤城还真知道西门吹雪的医术很不错，毫不犹豫接下了。 西门吹雪又送了另一瓶要给薛衣人。 薛衣人不知道西门吹雪的医术怎么样，但是薛衣人不会推拒，认真道了谢：“多谢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淡淡颔首。 既然西门吹雪也在，论剑当然不可能少了他，就算他不是决战的主角。 所以这场论剑最后是三个人一起。 你问叶孤鸿？无论是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又或是薛衣人想都没有想起他。 叶孤鸿现在也不想让任何人想起他，事实上他坐立难安，为什么？上面三个都是顶尖剑客，说的什么东西他即听得懂又是听不懂。 表面意思是听得懂，但内涵完全不理解。 叶孤鸿：“……” 他果然不是真正的江湖人。突然有了自知之明的叶孤鸿想。 九公子的下属们再次找到自己主子的时候，九公子居然已经跑到了薛家庄百里外。 看到出现的黑衣死士，宫九神色依旧冷酷：“人都甩开了？” 下属答“是”，心中还捏了把汗。 白云城的追踪人员一个个都跟长了狗鼻子和鹰眼睛似的，他们这批人为了彻底甩开那群疯狗牺牲了十几个人，代价委实惨烈。 说起来也郁闷，从来只有他们追别人的时候，什么时候到他们被人当耗子撵？ 下属回答后还等着九公子下命令，但宫九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什么搭理他们的心情，面色冷酷专注，似乎在思考什么。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九公子的下属以为九公子在思考怎么对付白云城主，实际上，冷酷无情的九公子正在思考的是—— “如果要见一个很久之前的朋友，应该怎么做？”九公子突然道。 下属：“……” 宫九冷酷的眼神扫了过来。 下属打了个激灵，立即道：“带礼物，上门拜访？” “……”九公子再次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了视线，继续思考他的问题。 下属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让九公子带礼物上门拜访？那简直是太可怕了，那不是震惊可以形容的，而是噩梦吧？ ——话说回来，九公子有朋友吗？ 九公子有朋友……这也挺可怕的。 能和恶鬼一样的九公子做朋友，对方又是什么样的恶鬼？ “你在想什么？”九公子突然道，但是他的目光并没有分给提出建议的下属。 下属顿时心中悚然，几不可觉的停顿后，他道：“属下在想主子的朋友。” 他没有撒谎，因为任何谎言在有着狐狸般的心的九公子面前都是无处遁形的。 九公子才看向了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朋友？” 他仿佛就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知道，这让在场不仅仅是那个下属，其他人亦是感觉到毛骨悚然。 下属：“……是。” 九公子道：“我确实没有朋友。”明明是在讲一件应该一个难过的事，但是他的语气仿佛在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有资格”，“我们不是朋友。” “只是很多年前见过。” 宫九仿佛只是突发奇想在和自己的下属聊天，但是所有人除了他自己背上都出了一层冷汗。 “不过我很想和他做朋友。”九公子道。 然后没有然后了。 九公子又恢复了那副沉思的模样，唯一变化的就是这里多了一具尸体，空气中多了淡淡的、血的味道。 论剑持续到暮色来临之前，叶孤城向薛衣人告别，后者将他们一行人送到门口。 “薛庄主，不必送了。”叶孤城道。 薛衣人颔了颔首：“叶城主，西门庄主，再会。” 叶孤城突然道：“薛庄主，若是平日不忙，还是多关心令弟才好。” 看在薛衣人的份上叶孤城可以不追究薛笑人，但是对方手中的杀手组织叶孤城不会留。至于其他的，言尽于此。 薛衣人眸光微微一闪：“……多谢叶城主。” 双方正式分别。 离开薛家庄后，西门吹雪道：“薛笑人有问题？” “中原一点红所在的杀手组织是他建立的。”叶孤城如实道，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 西门吹雪道：“原来如此。” “叶城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没有对这件事多关注，西门吹雪问道。 叶孤城沉默一瞬，道：“返回白云城，闭关。” 西门吹雪似乎是有些失望，但随即便道：“如此，我也该返回万梅山庄。” “叶城主，再会。” 叶孤城道：“再会。” 简单的告别，两人就此分开，干脆到叶孤鸿都挑了挑眉：“堂哥，就这么回白云城了？” 西门吹雪走后总算想起这个冒牌货的叶孤城也回答了对方：“不然？” “我还以为你愿意与西门吹雪多交流一段时间。”叶孤鸿想，你们不是什么天生注定的知己吗？ 叶孤城淡淡看了一眼叶孤鸿，转身上了马车：“以后总会再见。” 叶孤鸿闻言扯了扯嘴角，上了另一辆马车。 下次见面？说不定就是你死我活了。 毕竟你们还没有决战过。 第29章 另一边, 说是回万梅山庄，但是西门吹雪转身却是先去了附近最近的万梅山庄产业。 西门吹雪如果想见玉罗刹, 那么他总是可以见到。 不需要什么方法，在西门吹雪很小的时候难得出现一次的玉罗刹就告诉过他只要说一声就可以，玉罗刹总是愿意见他的。尤其是最近玉罗刹“父爱”泛滥，十分愿意见到自己的儿子。 但无论是过去还是最近, 西门吹雪从来都没有主动找过玉罗刹。 因此收到下属紧急联系的玉罗刹还有些意外。 阿雪要见他？ 惊讶过后就是无奈。 好吧。玉罗刹心想，谁让他是一个好父亲？就算已经在返回西方魔教的路上了又怎么样？就算已经回到西方魔教, 阿雪要见他他也必须回去。 他可真的是一个好父亲的。 不过阿雪为什么要见他？原路返回的玉罗刹便走边想。 然后玉罗刹成功获得了与儿子轰轰烈烈打一场的成就。 说实在的, 西门吹雪如今也不过刚刚跻身宗师之境，绝对不是玉罗刹的对手，但是玉罗刹愿意，打就打吧, 打个轰轰烈烈也不过是要修个院子的事。 最后一道剑气在院落的梅树上划下深深的痕迹，玉罗刹挑眉看着一言不发收好剑的西门吹雪：“阿雪, 这是怎么了？” “你去了薛家庄。”西门吹雪冷冷道, 这不是疑问句, 是肯定句。 因为如果西门吹雪想知道的话，万梅山庄那些不知道是忠于西门吹雪还是忠于玉罗刹的下属很乐意告诉西门吹雪玉罗刹在做什么。 玉罗刹在微讶后思考起这么回答, 现在不是纠结西门吹雪在薛家庄是怎么发现他的时候, 而是该担心他们父子关系会不会更糟糕的时候。 于是玉罗刹正面避开了这个话题：“为父只是担心你。” 西门吹雪冷冷看着玉罗刹：“……” 摆明了不信。 玉罗刹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地继续编：“阿雪可知道那叶孤城如今是什么实力了？” 西门吹雪还是冷冷看着他。 “薛衣人是天下仅有的几位大宗师之一, 叶孤城与他对决前是宗师巅峰，他在对决中突破，如今已跻身大宗师之境。” 玉罗刹叹了口气：“为父很担心你贸然挑战叶孤城。” 听着好像真的是一腔父爱深沉的样子, 但是西门吹雪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西门吹雪向来很少表现出情绪，但是此刻周身的怒气傻子都可以感觉到。 “你觉得，我不配挑战叶城主？”西门吹雪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这句话的。 大有敢说是亲爹也打死的错觉。 “……”玉罗刹立即道，“为父不是这个意思，为父的意思是还没有到你们可以对决的时机不是吗？” 西门吹雪依旧用毫无感情的眼睛看着作死的亲爹。 “阿雪……”玉罗刹反倒是用上了委屈的语气，“你的心境还不够，就算你和叶孤城现在就对决，那也是对你自己对叶孤城的不尊重，所以为父担心你一时冲动下邀战叶孤城。” 西门吹雪道：“我知。” 所以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叶孤城，都没有提出这件事，哪怕他们之间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西门吹雪想，他的确还不能和叶城主比剑。 至少要等他们可以看到同样的风景。 这不可以用不配来形容，因为西门吹雪坚信这个世界上只有叶城主会是自己唯一的对手，同样的反过来叶城主也是。 因为他们的心灵无比契合！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本来就是万分不相似又万分相似的人啊！ 如果叶孤鸿知道西门吹雪的想法肯定会吃惊不已，因为西门吹雪对待叶孤城的心态简直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怎么也不肯放手，谁敢和他抢就是不要命了！而玉罗刹就是那个试图抢玩具的坏人。 难道是因为太寂寞？ 也许是吧，在遇见叶孤城之前西门吹雪也知道江湖上很多剑客，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的境界在他之上，但是西门吹雪没有志同道合的对手，所以他是寂寞的。 当血花在剑尖绽放的那一刻，最是寂寞。 当寂寞的剑客遇见另一个可以理解他的剑客，他们之间一定会有一战。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会有一战。 但是在此之前，西门吹雪道：“所以，这和你偷窥有什么关系？” 叶孤城与薛衣人比剑，这件事与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会不会有一场比剑有什么关系？ 玉罗刹：“……” 带歪话题失败。 白云城的人在院子里不断走动，为返回白云城做准备。 叶孤鸿看着白衣的人走来走去，嘴角微微一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偶像的力量太过强大，白云城上下都是一群白衣飘飘的人，虽然很好看，但是这么多人都是白衣很容易让人视觉疲劳的。 叶孤鸿的目光移到了院子里唯一坐着的人身上，叶孤城。 想了想，他走了过去：“堂哥。” 叶孤城抬起眼帘：“何事？” 叶孤鸿犹豫了一下：“我可以留在中原吗？” 叶孤城似乎是打量了他一眼，把叶孤鸿看得心尖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孤城自从与薛衣人约战结束后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更可怕了，无时无刻都在给旁人压迫感。 良久，或许也没有那么久，只是叶孤鸿觉得久到仿佛一个世纪过去了叶孤城终于开口了：“去年的新年你没有回白云城，今年也不回？” 叶孤鸿道：“我想……”在外面。 叶孤城道：“叶雪很不高兴。” 叶孤鸿：“……” 叶雪是谁？ “不管怎么说，你作为兄长也该陪着她，她只有你一个嫡亲的亲人。”叶孤城继续道，声音淡淡，却不容置疑。 叶孤鸿：“……” 妹妹……原来原身还有一个妹妹……好像是有一个来着，《幽灵山庄》出场过。 在叶孤城的目光注视下，叶孤鸿艰难道：“好的。” 叶孤城终于不看他了，把目光放回手中的书上。 “城主，可以启程了。”照影道。 “城主，可以开始了。”徐迟道。 在回去白云城的船上，叶孤城闻言淡淡颔首。 于是照影对叶孤城微微欠身，然后转身离开。 照影找到叶孤鸿的时候，叶孤鸿正在船板上百般无聊地给寒声寂影擦剑身。 一定是被叶孤城传染了。叶孤鸿边擦边想，天知道寒声寂影根本不会沾染任何灰尘。 照影走上前，道：“二公子。” 叶孤鸿停下，回道：“照影姑娘。” “可是有什么事？” 因为在叶孤城的“四大护法”中照影是给叶孤鸿感觉最好的一个，不像其他三个冷得像冰坨子，所以叶孤鸿在面对对方时也轻松许多。 “城主有请。”照影淡淡笑道。 叶孤鸿颔了颔首，没有任何怀疑，随着照影的带领走到一个房间前。 叶孤鸿隐隐记得，这里好像是叶孤城在船上的书房。 “二公子请。”照影道，没有一起进去的意思。 叶孤城找他什么事？叶孤鸿想着，然后推门而入…… 叶孤鸿再次醒来的时候依稀觉得眼下的情况有点熟悉。 和紫金之巅后醒来时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浑身乏力，头脑昏昏沉沉。 叶孤鸿蹙眉看着头顶的花纹，他怎么了？发生什么来着了？ ……难道他又穿越了？ “醒了？”含笑的声音传来，叶孤鸿下意识循声看过去，只见一灰衣青年正坐在房间的桌子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徐迟？”叶孤鸿依稀记得这人的名字，“怎么回事？” “你该离开了。”徐迟道。 叶孤鸿眉心的折痕愈发明显：“什么意思？” 徐迟拨弄了一下手边的罗盘，道：“什么意思，这位公子真的不知道？” 叶孤鸿面色一变。 “不是你的身份，你占了也有一年多了，现在应该还回来了吧？”徐迟道。 在徐迟的话落后，空气骤然陷入冷凝。 叶孤鸿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发白，指尖微微蜷缩，下意识就想召唤橙武出来。下一瞬，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你那古怪的力量用不了了么？”徐迟看着叶孤鸿，眼中流露出兴味。 叶孤鸿道：“……你们做了什么？” 他用的是“你们”，不是“你”。 徐迟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不好奇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叶孤鸿道：“我不是他，会暴露有什么奇怪？让我没有想到只是你们装得可真像。” 白云城的人一个个的在他眼前和没事人一样，这演技放到现代估计都可以承包小金人了。 叶孤鸿嘲讽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别人。 徐迟叹道：“说得没错，假冒的到底是假冒的，何况你的脑子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叶孤鸿：“……” 叶孤鸿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冷静了一下：“……你们想做什么？” 徐迟道：“不是说了吗？让你把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还回来。” 叶孤鸿道：“……他还活着？” 这个“他”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徐迟道：“自然。” 叶孤鸿的指尖颤了颤。 要死了啊。他想，他不想死。 但是原来的叶孤鸿也不想的吧……对方还活着。 还有花满楼、陆小凤他们，以后都见不到了。 ……西门吹雪也见不到了。 纷杂的思绪万千，叶孤鸿的眼睛也明灭不定。 徐迟并不关心对方在想什么，叶孤鸿突然不说话了，他便去整理自己的法器。 直到叶孤鸿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要见叶孤城。” 徐迟目光转向他，挑了挑眉。 片刻后，他起身走出了房间。 徐迟不担心叶孤鸿会跑，对方现在没有那个能力。 “他想见我？”听了徐迟的汇报，叶孤城放下手中的公务，“可有说是什么事？” 徐迟道：“并无。”他笑了笑，“不过属下想，无非是想问问城主是怎么发现的，又计划了多久之类的。” 至于为什么不问徐迟，大约是不甘心吧。 叶孤城沉默了一会儿，道：“人总是有资格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所以叶孤城同意见这个叶孤鸿最后一面。 片刻后，叶孤鸿的视线里走进了白衣剑客。 叶孤城停在床边不远处：“你想见我。” “何事？”他冷冷道。 叶孤鸿看着他：“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果然……叶孤城道：“一开始，你就惹起了他们的怀疑。” 一开始……叶孤鸿想了想：“是我刚刚来到的时候的询问？” 叶孤城道：“是。” 叶孤鸿：“……” 他突然不想问下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叶孤鸿问：“我一定要死？” 叶孤城道：“叶孤鸿只能是叶孤鸿。” 第30章 意料之中的答案。叶孤鸿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很愤怒。 又是一阵沉默, 叶孤鸿道：“其实有件事我想知道很久了。” 也许是确定自己更改不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叶孤鸿反而冷静了下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叶孤城。 叶孤城平静回视。 “你真的是白云城主叶孤城吗？” 没有很愤怒, 但是叶孤鸿的心情也绝对糟糕至极。所以他提出了疑问，目光很驻定，仿佛已经确定了什么。 叶孤城突然就笑了, 讥讽的、冰冷的微笑：“你觉得我不是？” “白云城主叶孤城十六岁名扬天下，成为南海群剑之首, 你没有。”叶孤鸿道，“叶孤城是孤高的剑客, 可你是一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 叶孤鸿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那么清醒过, 那些掩盖在过往的疑点一点点涌了上来，最终汇聚成一条清晰的线指向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金鹏王朝一事中，青衣楼是你灭了的吧？不，不是灭了, 青衣楼只是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不是被灭, 是你吞并了青衣楼？”叶孤鸿闭了闭眼睛。 他早就该怀疑了的, 而不是现在才领悟。 “上官飞燕不是霍休杀的, 是你的人杀的。为了牵制住霍天青，霍休不会轻易让上官飞燕死去。” “霍天青死后霍休就知道自己的阴谋败露了, 他当时就已经去策划了最后的生路，何必担心上官飞燕暴露阴谋而去杀她？” “真正怕暴露什么的，是你这个最大幕后黑手。” 叶孤鸿讥讽地笑了笑：“所以, 上官飞燕知道了什么让你下令杀了她？” 叶孤城想，还没有蠢到家。 “金鹏王朝的财宝，霍休的资产。上官飞燕是霍休的情人，或许她知道在哪里。”叶孤鸿道，“金鹏王朝一事落幕后，没有人关心霍休手中的钱，那么这批钱去了哪里？是你的手中？如果上官飞燕活着，她必然会提到这批钱，或者想吞了这批钱，所以你要杀了她。” “我猜得可对？” 叶孤城淡淡道：“大概对。” 叶孤城的确在金鹏王朝里掺和了一脚。 但并没有下令杀了上官飞燕，因为金鹏王朝不是什么大事，叶孤城只是下令要处理青衣楼，后面的发展还不必他事事亲为。 青衣楼才是叶孤城的目的，至于那批钱只是付赠品，早就被捐去赈灾了。 至于为什么要谋划青衣楼，也很简单，不过是最平常的势力较量，吞并其它势力的事叶孤城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几乎霍休在制定了他的计划后叶孤城便知道了所有内容，玩得不过是一出将计就计。 杀了上官飞燕确实是为了那批钱的消息不透露出去，但杀了她的，是阎铁珊。 虽然叶孤城不会计较一个小姑娘的死活，但是阎铁珊还是用这批钱向白云城主表达忠心，来为保住上官雪儿加大筹码。 那个叫上官雪儿的小姑娘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命成全于她姐姐的死，杀了她姐姐的，正是自己敬重的养父。 “我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叶孤鸿道，“但是我想不到了，只是金鹏王朝的事如今想想到处充满了诡异。” 身在局中看不清的东西，跳出来后也看不清，直到现在才有些明白。 “如果不介意，可以让我死得明白点？” 叶孤城道：“人要死，的确有做个明白鬼的资格。” “是阎铁珊。” 叶孤鸿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原来他是你的人。” 阎铁珊很早之前就是白云城的下属。 南海盛产珠宝，叶孤城没有放过这个生意，在十几年前白云城的珠宝生意做到大陆的时候珠光宝气阁就是白云城的最大对手，但是阎铁珊怎么可能斗得过叶孤城？步步紧逼下珠光宝气阁迅速被吞并，明面上还是珠光宝气阁，而白云城的珠宝生意败了，实际上只是叶孤城给了阎铁珊两条路。 要么真正破产，沦为丧家之犬。要么好好做白云城的幌子，明面上还是珠光宝气阁，还是珠光宝气阁的大老板，暗地里为白云城主效劳。 阎铁珊选择了后者，而珠光宝气阁成为了白云城的暗地产业。 阎铁珊就是以受害者的身份不动声色引导陆小凤的人。 “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你也是可以。”叶孤鸿讥诮道，“好一个白云城剑仙。” “所有人？”叶孤城竟是淡淡笑了，居高临下看着叶孤鸿，“你把陆小凤想得太蠢了，陆小凤可是天底下少有的聪明人。” 只是事情都过去了，想明白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陆小凤只是不愿意再追究下去。 “陆小凤知道？”叶孤鸿面色微变。 “差不多。”叶孤城道，“只是不知道我的身份。” 叶孤鸿声音艰涩：“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孤城淡淡道：“因为当时的陆小凤，也在怀疑你。” “叶孤鸿，不要把所有人当成傻子。” 叶孤鸿顿时面色更加难看。 是，没有人是傻子，傻的只有他一个。 一阵沉默后，叶孤鸿道：“绣花大盗的事……” “是我。” “这件事里你又有什么好谋划的？”叶孤鸿问，“难不成还是为了那批珠宝？” 话一落，空气便是寂静，叶孤鸿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蠢话，那批珠宝总共也才值十万两白银，这点钱怕是掉在地上叶孤城也不会去捡。 自己又在叶孤城面前犯蠢了。叶孤鸿脸色一黑。 一阵寂静后，叶孤城淡淡道：“为了证实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在试探你。” 叶孤鸿：“……” 又是好一会儿，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做了什么？” “很多。”叶孤城淡淡道，“金九龄的情人，被红鞋子找出的叛徒……” “也是你的人？” 叶孤城冷冷看了他一眼：“不是。” “她和我做了一个交易，我保住金九龄的命，她把珠宝藏匿地点告诉你们。” “你以为她一个情人，会知道金九龄把珠宝藏在哪里？” 其实还有第三个目的。 就是为了逼南王更快入宫面圣。 叶孤城必须知道，原著叶孤城为什么会参与谋反。 叶孤鸿听着叶孤城的声音想，真可怕啊。 什么都算计了个遍，连陆小凤这个古龙亲儿子都耍得团团转。 有什么是他算计不了的？ 突然又想到如果这个叶孤城谋反，结局是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所以你不是真正的叶孤城。”叶孤鸿哑声道，“你成为不了白云剑仙。” 这个叶孤城不是真正的叶孤城，真正的叶孤城不会是野心勃勃的。 叶孤城道：“所以？” 所以？ 所以你一个冒牌货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夺走了叶孤鸿的身体？ “所以你不过是占了身份的便利，我们又有什么区别？我占了叶孤鸿的身体，你不是也占了叶孤城的身体吗？”叶孤鸿讥讽地笑道，“你怎么不把身体还给真正的叶孤城呢？” 叶孤城冷冷地看着他。 都是穿越者，凭什么他就要死？叶孤鸿道：“你心虚了？都是穿越者，你以为自己比我高贵到哪去？你也不过因为比我幸运占的是白云城主、剑仙的名号。” 不过是对方占了一个更有利的身份，而又比他更早穿越，他才会一直处在被动位置。 反正都要死了，叶孤鸿彻底抛弃了对这个人的恐惧，什么话都说出了口。 叶孤城终于道：“你觉得，我的一切来源于‘叶孤城’这个身份？” 叶孤鸿冷冷看着他，不语。 叶孤城便换了话题：“你所谓的阴谋家……我记得，很久之前就告诉过你，所谓‘剑仙’，不过是世人自以为是给予的虚名。” 叶孤鸿道：“你什么意思？” “叶孤城，从来就不仅仅是一名剑客。”叶孤城冷冷道。 叶孤鸿恍然明白了什么，却还是嗤笑道：“就算他不是，你也不是他。” “你代替不了他。” 叶孤城看了他片刻，缓缓道：“你是不是觉得，谁有了这具身体谁就是叶孤城？” “你觉得，叶孤城是什么人都可以成为的？”叶孤城道。 叶孤城是一个骄傲无比的人，一直都是，他的骄傲不是“叶孤城”这个身份给他的，而是自己给自己的。 所以他看不起叶孤鸿的想法。 甚至有些想笑。 难道“叶孤城”这三个字就代表了一具身体，一个身份而已？ 谁有了这具身体就是“叶孤城”？ 可笑至极。 “我没有。”叶孤鸿冷冷道，“如果是我，我成为不了‘叶孤城’。”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但是你不是他，没有穿越者可以成为叶孤城。” 叶孤城道：“不错。” 只有叶孤城自己，才能成为叶孤城。 因为他的心，他的道，他的思想，他的灵魂，他对剑的领悟理解，都是独一无二的。 只有叶孤城自己，才能成为叶孤城。 叶孤城缓缓道：“我曾经以为自己不是。” 所以有过对自己的疑惑。 疑惑自己凭什么练得出天外飞仙，凭什么可以成为顶尖的剑客。 但是疑惑归疑惑，在最初的动摇后，叶孤城不再动摇。 后来疑惑解开，才确定只有叶孤城是叶孤城自己。 他就是叶孤城，从来没有过其他人。 曾经以为自己不是，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 叶孤鸿顿时瞳孔紧缩。 “你……” 叶孤城却已经转身走出了房间。 温柔的阳光洒在了白衣剑客身上，带来暖融融的温度。 城主府的下人在叶孤城走过时纷纷对叶孤城行礼问安。 “城主。” “城主。” “城主。” 叶孤城神色平静的颔首。 飞仙岛的天空永远是湛蓝的、澄清的，空气中带着几不可闻的海水咸涩，却是令人神清气爽的味道。 所以这座岛的子民似乎一直是精神勃勃的模样。 叶孤城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一草一木的熟悉不比任何人少。 对于叶孤城而言，江湖再怎么迷人，也只有白云城才是他的归属。 昨日白云城的队伍已经回到白云城。 而叶孤鸿，也该回来了。 “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叶孤城突然道，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 …… “人活一世，有的人看似自在随心，但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是活在掌控中？” “你觉得，我会认？” “成即是王，败即是寇。” “你不诚。” “你是叶孤城。” “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得一知已，死而无撼，能得到白云城主这样的对手，死而无憾。” “西门吹雪。” “谢谢你。” “天愚人，人为何不可愚之？” “别君五载，略有突破……君别后，剑有谁观？” “别君十载，未逢敌手……思君甚之。” “别君十五载，忽觉君已故多载，世间再无一知己，诚寂寥也。” “别君二十载，今忽梦君来。” “叶孤城。” “……” 第31章 “二十万两, 一个铜板也不能少。”年轻人道。 这年轻人长了一张斯文俊秀的脸，眉目精致，皮肤比一般女孩子还细腻白皙，给人的感觉就是娇宠长大的小少爷, 但是看着应该是那种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类型——如果不是他板着一张比死人还僵硬的脸的话。 与年轻人交谈的人长相就很平凡了，却是笑眯眯的一张脸, 反倒是给人感觉更好亲近。 “好。”他道，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沓银票，递给了年轻人。 后者随意看了两眼, 然后就更随意地塞进了衣服里, 再扔过一个小巧的物件，转身就走。 “再会啊。”笑吟吟的人道。* 年轻人没有任何回应，大步流星，很快就消失在了那人的视线里。 那人掂了掂手中小巧的玉牌，突然叹了口气：“……这人啊, 有钱花也得先有那个命活啊。” 南海, 飞仙岛。 白云城的北海岸边上，历来是属于白云城主独享的习剑之处, 而如今竟是有两名白衣剑客一起练剑。 此时正是一天涨潮之时, 海面波涛汹涌, 其中一名剑客对另一剑客步步紧逼，出手凌厉，剑势变幻莫测，后者明显不能抵挡, 勉强支撑了片刻后终于被前者用剑狠狠一拍，就那么掉进了海里。 叶孤城反身回到礁石之上，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倒霉堂弟在海里扑腾了一会儿，然后一脸郁闷地游回了岸上。 叶孤鸿……叶孤鸿觉得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自己更倒霉的人了——他家堂哥心狠手辣，对自己唯一的堂弟也不留一分情面，自己这练一场剑下来起码得掉海十几次，练完后整个人都是懵的，还浑身狼狈。 叶孤鸿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和叶孤城一起练过剑了，最开始的时候是叶孤城带他走上剑道，手把手教他怎么挥剑怎么平刺怎么挑刺，但是到了他十岁那年叶孤城就没有再交过叶孤鸿什么。 剑道，到底是自己走的。 那么为什么现在会出现这么一幕事情是这样的，叶孤鸿只是像平常一样睡了一觉，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被告知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半？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叶孤鸿听着名唤“徐迟”的年轻男子缓缓道来，脸色从震惊渐渐变得木然：“……所以，在我昏睡的这一年多，有一个孤魂野鬼占了我的身体跑到中原去了，还给我惹了一堆事情？” 徐迟微笑颔首，表示是的，没错，一切就是这样子。 叶孤鸿道：“这个笑话太差劲了。” 徐迟道：“公子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城主。” 叶孤鸿还真的去问了，然后……然后成功崩不住神情。 叶孤城看了一眼自家堂弟怀疑人生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冷冷道：“从明天起，你每日习剑四个时辰，早晚各两个时辰。” 就算叶孤鸿还在神游天外怀疑人生这一刻也被吓醒了，震惊道：“哥，为什么？” ——所以说穿越者真的是个傻子，叶孤城和叶孤鸿虽然是堂兄弟但是叶孤鸿从来就没有喊过叶孤城“堂哥”，小时候喊“哥哥”，长大后也是觉得“哥哥”甜腻腻的然后删去了一个字这样子喊。 听到久违的称呼，叶孤城微微扬眉：“占了你身体的人武功比你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你说为什么？” 叶孤鸿脸色一黑。 叶孤城又道：“你与西门吹雪比过剑，除非你们永远也不再见，否则你怎么解释？” 叶孤鸿崇拜西门吹雪的事白云城上下差不多都知道，叶孤城的话一出差不多就在这场对话中完胜了。 叶孤鸿试图垂死挣扎一下，倒不是他不愿意练剑，但是那个剑客会一天练上四个时辰？就连叶孤城也只是每日练剑两个时辰，练剑四个时辰绝对可以让一个内力一流的高手都会瘫倒在地不想说话：“……可以解释清楚这件事吗？” 叶孤城道：“也不是不可以。” 叶孤鸿眼睛一亮，便听叶孤城继续道：“西门吹雪的剑法比顶替了你的那个人还好上许多，所以你和西门吹雪之间差距很大，阿鸿……” 这回叶孤城还没有说完话，叶孤鸿便打断了，蔫巴巴道：“我知道了……” 后来便是现在这样了，为了督促叶孤鸿，叶孤城甚至把自己练剑的场地都分出了一半，叶孤鸿每日早晨就要与他一起练剑，晚上叶孤城处理公务时叶孤鸿还要自己独自练剑两个时辰。 对此，叶雪表示了深刻的“同情”并且狠狠嘲笑了亲哥一番。 叶雪到现在也没有知道自家亲哥被人顶替了一年多，所以当然还在生哥哥一年多没有回家看望他的气。 今天早晨的练剑下来，叶孤城一身白衣还是干净清爽的，跟在身后的叶孤鸿今天依旧狼狈，甚至对于城主府下人隐晦同情的目光都习以为常到麻木了。 在“爱的教育”下，好歹自己的武功修为突飞猛进了不是？叶孤鸿神游天外苦中作乐地想着。 叶孤城回到城主府简单沐浴清理后去了一个让他比练剑还耗上更多时间的地方——书房。 西方魔教的事情有变。 玉天宝两个月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离开了赌场，没有把罗刹牌输出去，随即便是将罗刹牌换了钱，神秘失踪，以鸿鹄的情报网居然都没有第一时间查出对方的踪迹，只知道对方入了中原后彻底下落不明。 虽然玉天宝有没有失踪与叶孤城的计划没有影响，但是玉天宝的怪异却引起了叶孤城的注意。 在结合这个世界突然频发的穿越重生事情——在“叶孤鸿”离开后，白云城在各地发现了多起这些事件，都是一些不怎么会隐藏的人，闹得大了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白云城的人经历过自己二公子的事情后本来就对这些事情敏感，一来二去就摸出了真相，甚至不需要徐迟出手。这些甚至还只是那些毫不懂得隐藏的人，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没有被揪出来的。 叶孤城确定玉天宝要么是重生了要么是被穿了，后者的可能大一些，毕竟重生不能拯救脑子，后者能在西方魔教与白云城的双重搜索下跑了，不管其中有没有别的什么势力插手，那也是非常了不起了。 在两个月内白云城发现了七个穿越者，三个重生者，叶孤城已经很确定，“它”真的出了问题。 而且是很大的问题。 这个世界的秩序已经快崩溃了，所以才会出现这么多的漏洞。 叶孤城没有那个闲情去解决那些乱入者，一来是那些人没有犯到他面前来，二来……这些事本来就是他自己间接弄出来的。 围观“它”手忙脚乱解决那些乱入者的叶孤城甚至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饶有兴致。 按照叶孤城在现代生活的叫法，“它”应该叫“天道”，或者“世界意识”，又或者是“世界秩序”…… 鸿鹄的最新消息就是关于消失了一个多月的玉天宝的。 “玉天宝出海了。”前来禀报的下属道。 叶孤城道：“出海？” 除了几个官控码头，大明的所有码头几乎都在白云城掌控下，不，就算是官方的码头也有白云城的人混在里面，当初一开始白云城的人也有怀疑过玉天宝出海，但是并没有收到消息，这次的发现还是因为调查另一件事情才无意发现的。 之前收拾青衣楼的时候叶孤城把金鹏王朝的遗产全部秘密捐赠给大明赈灾了，但是就在不久前那批财物全部神秘消失，据说是海上倭寇史天王抢走的。 据白云城的调查却并不是，一路追踪下去鸿鹄的人发现那批财宝分批流入了海上，然后神秘失踪，而玉天宝，也是因为乘坐了其中一条运输了那批财宝的船被查到了去向。 叶孤城翻看完消息后微微挑起眉。 自带剧本的人已经知道是什么人在暗中搞事了。 宫九。 至于为什么？本来叶孤城都忘了，但是去中原的时候宫九一而再而三地跳出来，叶孤城想不记得都难，无非是自己二十年前与对方结下的梁子让宫九念念不忘至今。 下属道：“朝廷也派了神侯府的人追查财宝的下来。” 叶孤城心念微动：“陆小凤，是不是也参与了？” 下属讶异道：“城主英明。” “玉罗刹那边现在是什么反应？”叶孤城问道。 因为原本的计划先是被叶孤城插了一手，再被“玉天宝”自己再坏了一次，现在又是掺入了宫九的手笔，玉罗刹本来应该是多年后才开始的假死计划彻底乱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假死的事情。 玉天宝的失踪倒是让外界知道玉罗刹很是“震怒”，下令一定要找回玉天宝，除此以外也没有什么反应，至少在叶孤城收到的消息中对方还没有什么大动作，也不知道暗中怎么谋划的。 下属道：“玉罗刹目前没有动作。” 片刻沉寂后，叶孤城冷冷道：“那就让他有。” “把玉天宝和金鹏王朝财宝的消息放出去。” 下属微微一惊，随即道：“是。” “可有查到财物去向所在？” “回城主，还需要一段时间。”下属道。 叶孤城道：“去查一个叫无名岛的地方。” 下属没有任何疑义：“是。” 叶孤城闭眼想了想，然后睁开眼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如寒星：“循着飞仙岛东北方向去查，找到后，不要上岛打草惊蛇，先向我禀报。” “是。” 叶孤城停顿了一瞬，道：“如果陆小凤在我去到之前上了岛，你们也跟上去，杀了一个叫做‘沙曼’的女人。” 下属还是称“是”。 对于叶孤城的任何命令，白云城的任何人都不会有任何质疑。 叶孤城想，宫九还不能死。 至少在他与天道对决没有停止前，宫九这个《陆小凤传奇》中的最后Boss还不能死。 第32章 追命与铁手是追查赈灾财宝失踪一案的负责人，其中以无情为主。 陆小凤自认为这件事本来和自己没有关系, 奈何他自己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找上他, 便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三人……不, 是四人, 被陆小凤拉过来的楚留香也参与了其中，古家两个儿子和温家两个儿子凑在一起的威力绝对是核武器级别的，这不没有过去多久事情已经指向了海外的神秘岛屿。 说起海外岛屿陆小凤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那位也有一段时间不见了的朋友叶孤鸿，然后就是当初一剑飞仙的白云城主叶孤城。 两个月前白云城主叶孤城与昔年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一战后, 薛衣人主动告知天下承认是自己输了，并且认为叶孤城是当今天下剑术第一人，直接将叶孤城的名气推到了一个巅峰, 南海剑仙之名彻底闻名中原武林，压过西门吹雪成为如今的武林剑术巅峰。 陆小凤倒不是在意这些名气什么的，只是在白云城等人回去后他突然想起了当初在珠光宝气阁的时候, 叶孤鸿收到过叶孤城的一封来信，就在叶孤鸿来到珠光宝气阁第二天早上。如今想来，叶孤城是时刻关注着叶孤鸿, 还是时刻关注着金鹏王朝一事？ 陆小凤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他又何必追究到底？真相有时候也不是那么重要, 一定非知道不可。 随即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的陆小凤便搭上了老狐狸的船，几人在海上遇到了大风暴，在漆黑的海水压下来后成功失散各自下落不明。 陆小凤很幸运，他没有被海水淹死, 但是又不是那么运气好，因为他被困在了一座岛了，独自一人过了三十三天。 然后他遇见了人，活生生的人。 白云城的下属在窃窃私语。 “发现陆小凤了吗？” “发现了。” “他已经上了岛。” “所以。” “杀了那个女人。” “一切听从城主的吩咐。” 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白云城的下属中有一部分叫做死士，这些人有着比石头更冷硬的心肠，忠心程度甚至不在叶孤城身边的四位近侍之下，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甚至比眼中只有叶孤城的明月和作为叶孤城手中一把武器的惊鸿更加冷酷无情，因为无论是惊鸿还是明月起码都还是存在着人类的情感的，但是死士没有，他们只有对主人的绝对服从。 这支死士，是已经传承了几百年的存在，白云城叶氏一脉作为前朝皇室保留下来的一支传承。 白云城的死士想要一个人死，总是有很多办法的。 除非宫九日日夜夜守在他的情人身边，否则不过是区区一个沙曼，还能从训练有素的死士手中活下来吗？ 于是沙曼死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了自己的房间中，等到第二天的侍女打开房门看到的就是倒在地上的女子。 侍女捂住了嘴—— 宫九神色不明地将手搭在冷冰冰的棺材沿上。 哪怕是死去了，沙曼这个女人依旧保持着生前的美丽动人，她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如果不是毫无起伏的胸口，任谁也只会觉得这个躺着水晶棺里的美丽女子只是陷入了一场寻常的小憩中。 旁人大多大气都不敢喘地看着这一幕，生怕九公子下一瞬就犯病杀人，哪怕九公子现在看上去很冷静——自己的情人死了，怎么会有人不生气？不愤怒？这个情人还是自己百般宠爱的。 但是牛肉汤没有战战兢兢，反而是托着下巴笑吟吟看着一切，甚至等到宫九合上了棺材后一蹦一跳地跑过去挽住了对方的手臂，一双眼睛亮得像是有星星：“九哥，这个女人怎么死的？” 宫九神色淡淡，仿佛死去的不是自己宠爱的情人，而是在路边随手捡的一只小猫小狗，但是他也没有理会牛肉汤，随手把少女扯了下来，转身走了。 “埋了吧。” 牛肉汤撇了撇嘴，有点不开心，但是下一瞬她就想到了自己最讨厌的女人已经死了，便又开心了起来，蹦蹦跳跳地去煮了一锅牛肉汤，端着一碗去见自己的情郎了。 没错，就是情郎。 名叫“楚留香”的情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世界不是主世界的原因，楚留香的运气比陆小凤差多了，他虽然也没有死在海上，但是却在海上流浪了查不多一个月，靠着一块木版飘着，饿了啃生鱼肉，渴了用内力将海水蒸出可以饮用的馏水，好不容易爬到了海岛上后就立刻晕了过去，三天三夜都在海边风吹雨打的，是不是被涨潮的海水淹一淹。 直到昨天被牛肉汤捡了回去，当成自己的宠物养了起来。 小老头吴明还专门为了这件事来看望了自己的女儿。 牛肉汤当时眼珠子一转，笑吟吟道“这是我的情郎”，小老头没有说什么，诧异地看了眼楚留香就走了。 楚留香还没有醒，他还在沉睡，陆小凤也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找的朋友之一其实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牛肉汤耐心地把牛肉汤喂进楚留香的嘴里，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楚留香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叶孤城又要离开白云城。 自从他开始恢复记忆起，他便知道以往安逸的生活一去不复返，在彻底恢复记忆后，就不仅仅是一去不复返，更是狂奔在了一言难尽的道路上。 说实在的，当初搞事的时候叶孤城也没有想到自己弄出这么大的结果来。 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世界都崩溃成这样了天道还在死活坚持试图扭转回正轨。 叶孤城要去无名岛，这次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和陆小凤作对。 《陆小凤传奇》的剧情在叶孤城有意无意的插手下如同脱缰的野马一去不复返，直接跳过了之前种种来到了《凤舞九天》的结局篇，不管之前那些剧情还会不会出现，叶孤城已经隐隐有预感，只要打破了《凤舞九天》的结局，他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主角和反派，本来就是相对层面的。 这个时候叶孤城还没有收到沙曼死了的消息，知道了也只会微微挑眉，玩味一下“主角的真命天女就这么死了”这件事。 城主专属的船重新启动，同行的下属们都感觉到了城主的心情似乎不错。 叶孤城站在船甲上看着渐渐远去的白云城，神色微动。 “你觉得白云城如今可是好？”他突然道。 身边的惊鸿道：“自然是极好的。” 叶孤城道：“处境如何？” 惊鸿顿时目光微凝：“白云城远居海外，远离中原，安逸和平。” 叶孤城道：“目前是如此。但以后不一定。” “城主的意思是……” “近年来白云城越发打眼了。”叶孤城抚摸着飞云顺滑的羽毛，淡淡道，“尤其是在我与薛衣人一战后。” 惊鸿犹豫了片刻：“……城主可是在忌惮京城那位？” “我不忌惮他，他却是不一定不忌惮我。”叶孤城慢悠悠道。 白云城好在远离中原，也坏在远离中原，好是天高皇帝远，坏也是天高皇帝远。 而南王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坏了，在如今叶孤城的名字在江湖上热闹的时候三翻四次向叶孤城示好，叶孤城不信京城里那位没有发现。 南王果然还是想出了那个以假换真的办法。 “城主可是想……”惊鸿道。 叶孤城没有回答他。 第一世在紫禁之巅他身死后，白云城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若是以叶孤城身处小皇帝的位置也会斩草除根，道理是那个道理，而今世也是今世，但不代表叶孤城真的不会对白云城的结局没有想法。 如今是叶孤城战尽了有利的局面，若是再来一次谋逆，结局是怎么样可不一定了。只是到底要不要拉小皇帝下马，还需要斟酌。 如果小皇帝是个昏君拉下去也罢了，但是如今皇位上那位做的还是不错的，就算叶孤城真的要把人拉下来，后面谁来坐那个位置？又怎么保证坐上去那个人不会依旧忌惮白云城？ 叶孤城拍了拍飞云，雪白的鸟儿顿时展翅高飞起来，在辽阔的海面上盘旋滑翔。 海上的船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光明正大地停靠在了岸边。 叶孤城也是光明正大来拜访的，没错，就是拜访。 叶孤城要与吴明做一笔交易。 飞仙岛与无名岛其实有着不少的共同对立面，比如说从吴明的角度，是西方魔教的玉罗刹，从主角和反派的角度，是陆小凤，甚至从宫九的角度，还有一个小皇帝。 在白云城的船靠岸的时候就有数不清的武功高手围在了岸边，白云城一行的目标过大，早在靠岸前就有人发现了。 叶孤城神色平静地下船，目光扫过这里的一圈人，白云城的人也跟了下来，双方形成对立的局面。 直到叶孤城道：“白云城叶孤城请见吴明岛主。” 空气一时寂静，片刻后，其中一人沉默地离开，又是片刻，一个看上去短小精悍的老人以及身后一白衣青年和少女一起出现。 叶孤城眸光微动。 吴明、宫九、牛肉汤。 吴明看上去是一个笑眯眯很和善的老人，但是在场没有任何人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老人，这个老人穿过人群走到了叶孤城面前，含笑道：“白云城主叶孤城？” 叶孤城淡淡颔首：“吴明岛主。” 吴明的目光有些惊奇，似乎是对着叶孤城的出现：“不知叶城主怎么会到来这个小地方？要知道我这岛可是比飞仙岛差远了。” 说罢，小老头眼中精光一闪。 叶孤城道：“我来，是想与吴明岛主谈一笔交易。” 第33章 吴明眸光闪了闪, 将人请到一个院子里, 此时叶孤城身边便只有惊鸿和明月二人, 小老头身边也只有宫九和牛肉汤了。 牛肉汤好奇放肆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叶孤城脸上, 倒是身边的宫九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小老头笑眯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叶孤城落座，然后道：“……叶城主想和我谈什么交易？” “岛主可知道玉罗刹的儿子玉天宝也在岛上？” 叶孤城很少会亲自和别人谈交易, 因为以他的身份早就在很多年前就不需要自己出场，但如果是吴明, 叶孤城还是客气几分的。 不管是小老头是怎么样样的人, 首先他是一个大宗师级别的高手。 正好, 小老头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会和叶孤城坐下来一起好好谈谈。 小老头看着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老人, 但是此刻他眼中的精光让任何人都不敢轻视这个老人：“……我自然是知道的, 这人还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弟带回来的。” “不成器”的徒弟冷冷看着他和叶孤城，真是奇怪，宫九想杀叶孤城想了二十年，但是当叶孤城和吴明坐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杀意居然是冲着吴明的。 空气中的杀意明显到傻子都该感受得出了，而在场可没有谁是傻子。 只是笑眯眯的人依旧笑眯眯, 冷若冰霜的人依旧冷若冰霜。 小老头一点也不在意宫九对他的杀意，哪怕宫九是他的徒弟他也只会感叹一声, 因为在小老头眼里弱者的杀意是没有必要在乎的，而在他面前, 宫九只是一个弱者。 叶孤城淡淡看了一眼宫九。 牛肉汤突然道：“爹爹，我先走了，可以吗？” 小老头没有看自己的女儿, 还是看着叶孤城：“这是我的女儿，宫主。” 叶孤城颔首，神情平淡。 小老头这才看向一边的少女：“走吧走吧。” 牛肉汤便走了。 小老头继续道：“也许是去看她的情郎了，她长大了，都有自己的情郎了……” 这一刻小老头仿佛忘记了自己正在谈论重要的事情，就像是任何一个普通父亲一样感慨起来。 叶孤城没有打断他，只是眼神有些微妙。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楚留香是被牛肉汤捡走了。这个情郎，是楚留香？ 还是刚刚死了真命天女的陆小凤？ …… 牛肉汤的情郎是不是楚留香叶孤城不知道，就像小老头也不知道牛肉汤不是去见情郎而是去见一个讨厌鬼的。 陆小凤在牛肉汤心中就是那个讨厌鬼。 牛肉汤找到陆小凤的时候，他正因为感伤而给自己灌了好几壶竹叶青。 陆小凤在这座岛上认识了一个美丽聪慧的女子，但是还没有过多少天，就被告知那个叫做“沙曼”的女子已经死了，他的心脏隐隐作痛，莫名的感伤包围了他。 “你们只认识了不到三天。”身边的青年奇怪道，“莫非三天里你就爱上了一个之前完全陌生的女人？” “我想应该没有。”陆小凤道。 青年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陆小凤道：“美好的事物陨落，总是让人难过的。”在他眼里，沙曼这么美丽聪慧的女子当然是很美好的。 “可是她怎么能算什么美好呢？”甜美的少女声音突然传来，陆小凤看过去，正是那个叫做牛肉汤的小姑娘。 陆小凤这几天里，还知道这个少女有一个外号叫做“蜜蜂”。 陆小凤道：“你有什么事？” “沙曼死了，我觉得你也该走了。”牛肉汤笑吟吟道。 陆小凤放下了酒，眸光微闪：“走？” “你不想离开这里吗？”牛肉汤道，“如果想，那么你最好现在就走，因为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陆小凤道：“是吗？” 牛肉汤望着陆小凤的眼睛，笑容突然是甜美的、柔软的，仿佛在看着她最爱的男人：“因为爹爹和九哥现在都没有时间注意一个小角色，所以你可以趁机逃跑，你不想走吗？” 陆小凤当然想离开这个地方，因为他的朋友们还生死不明，至少让他回到中原寻找办法。 ……只是原来他陆小凤如今也是一个小角色了？陆小凤摸了摸胡子。 “他们在见一个大人物，没有时间在乎一个小人物。”牛肉汤道。 陆小凤有些好奇这个“大人物”是谁，但是没有询问，聪明人总是知道不该问的就别问。 但是奈何他身边有一个不是那么聪明的人。 “什么大人物？”陆小凤身边的青年问道。 牛肉汤眨了眨眼睛，如实道：“白云城主，叶孤城。” 陆小凤突然被酒呛到了。 “叶孤城？！” 他的反应有些过于夸张了，于是身边的青年眼中好奇更盛：“叶孤城是谁？” 这下子惊奇的人变成了牛肉汤：“你不知道？” 青年点头。 牛肉汤歪头打量着这个面色苍白的青年，仿佛在看什么绝世大奇葩：“你不是被九哥从中原带回来的吗？怎么会不知道叶孤城？” 青年没有反应了。 陆小凤看着青年的眼神也带上了些探测。 片刻后，青年终于开了口，冷冷道：“我不是中原人。” “好吧。”牛肉汤道，“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走？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她又把话题带回了陆小凤那边。 如果可以走，陆小凤当然是愿意走的，但问题是，陆小凤不相信牛肉汤。 牛肉汤没有在意陆小凤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道：“……我给你准备了一艘小船，现在就停在岸边，还有半个时辰，船就会离开，如果你想走，那就快点下决定。” 陆小凤道：“你似乎很想我快点离开？” 牛肉汤看着他，突然冷笑一声：“我讨厌你，恨不得你死，可是爹爹又不许你死，那么只有让你滚远点了。”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他跟着牛肉汤来到岸边，果然看到了一艘船，不算小也不算大，可以容纳二十个人左右，陆小凤甚至看见了五六个人在船上走动。 牛肉汤道：“他们也是要离开这里的。” 陆小凤道：“离开？” 牛肉汤道：“只是他们是暂时离开，而你，最好是永远离开。” 陆小凤还是没有动作。 牛肉汤便道：“你不信我，你担心我害死你。” 陆小凤道：“的确如此。” 牛肉汤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地，从她身后走出了十几个人来：“你不走，那我就杀了你，反正爹爹又不会因为你杀了我。” 陆小凤可以感觉到这些人的武功非常好，好到不比自己差了多少，如果真的动起手来绝对是他死。 “爹爹现在可没有时间理会你，所以这次你可等不到他救你。”牛肉汤冷冷道。 的确没有时间。陆小凤想，小老头现在在和叶孤城商议事情？ 叶孤城？怎么会是叶孤城？ 无论怎么想，叶孤城都应该和这座岛上的任何人扯不上关系，也不应该有关系……陆小凤突然又想到了金鹏王朝时候叶孤鸿收到的信。 陆小凤道：“好，我离开。”于是他跳上了船，只有他一个人。 一直跟在陆小凤身边的青年却只是淡淡看着这一幕，没有动作。 陆小凤可以离开，他却是不可以的。 因为牛肉汤也不敢把自己九哥带回来的人放走。 船开走了。 牛肉汤等到船彻底看不见了才转身离开。 陆小凤又到了海上，看着辽阔的海面。 大海有时候会让人畏惧，有时候却会让人心情平静。 他看了好一会儿的海面，然后跟着一个船员去了自己的房间。 没有了一个叫做沙曼的女子，陆小凤不会再跳下大海。 所以他见到了另一个人。 刚刚走进房间，陆小凤迎面就是攻击，两个人在昏暗的房间里打斗起来，直到突然有一人道：“陆小凤？” 于是两个人都停了下来，陆小凤看着房间里的不速之客，惊讶道：“楚留香？” 正是与他在海面上失散的楚留香。 两个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坐到了一起谈论自己的经历。 楚留香道：“我在海上漂了一个月，然后到了那座岛上，被宫主救了，直到几日前才醒来。” 陆小凤的神色很微妙：“公主？” “宫殿的宫，也叫做牛肉汤。”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这是他装昏迷不醒的时候听到少女的自言自语知道的。 楚留香继续道：“醒来之后我一直装着没有醒来，趁宫主不在的时候在岛上查探了一遍，觉得情况不太好，决定先离开那里。” 然后就是趁机潜上了船。 牛肉汤没有想到就是为了自己的情郎想让陆小凤滚远点，反而让自己的情郎趁机跑了。 陆小凤突然道：“追命和铁手他们会不会也在岛上？”刚刚说完他就叹了口气，“应该不在，在的话我应该知道，如果不是你一直在牛肉汤那里我也应该知道你也在岛上。” 楚留香刚刚想说些什么，突然面色一变，不仅仅是他，陆小凤的脸色也是变了。 “船在下沉！”两人异口同声道。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跑上了船板，果然清楚看见了船正在下沉，船员与其他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而此刻他们身处在茫茫大海上，四周一眼望去没有一个可以停留的地方。 陆小凤心想果然，做父亲的总是最了解自己女儿的，小老头让他小心牛肉汤，牛肉汤也果然把他再一次逼上了绝路。 陆小凤和楚留香两人不约而同地拆下一块木板，往海上一扔，然后跳进了海里。 船彻底沉了。 叶孤城在无名岛上得到了一个院子，在接下来不短一段时间内，他都会留在无名岛。 叶孤城在院子里坐着，他在等，等一个人的到来。 对方很快就来到了这里，坐在了他的对面。 “叶孤城。”对方冷冷开口。 叶孤城道：“我应该称呼你世子，还是宫九？” 宫九道：“多年不见，你既然已经从少城主变成了城主，我自然也已经是宫九。” 叶孤城道：“我们几个月前见过。” 宫九道：“可惜我当初没有认出叶城主。” 两个人仿佛就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叙旧着，这足够让任何一个认识叶孤城的人惊讶，也足够让任何一个了解宫九的人把眼珠子都扣出来。 只是这叙旧的内容有点惊悚。 叶孤城道：“你想杀我。” 宫九突然笑了，冰冷的、傲慢的：“二十年前我就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叶城主会死在他人手中，那必然是我的手中。” 叶孤城和宫九的仇恨可以追究到二十年前，那个时候宫九甚至还不是宫九，只是太平王世子。 刚刚目睹了母亲死在太平王手中的太平王世子。 因为目睹了那一幕，宫九偷偷离开了太平王府，谁也不知道当时一个孩子是怎么躲过搜查的众多官兵，又怎么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跑到了千里之外的码头，怎么搭上了驶向海外的船的。 也许按照原来的轨迹中宫九会是误上了老狐狸的船，去到一个叫做无名岛的地方，然后变成宫九。 但是蝴蝶效应下那个码头不久前被白云城掌控了，老狐狸的船换到了另一个更隐秘的位置。 所以宫九搭上的是前往白云城的船，去到的地方是飞仙岛不是无名岛，见到的人是叶孤城而不是吴明小老头。 宫九的运气在到达白云城后戛然而止，他不仅仅被发现了，还很快被查到了身份，当时的也才十岁的叶孤城冷冷打量了经过一个月逃跑而很狼狈的太平王世子片刻，然后道：“通知太平王来领人。” 年纪还很小也没有恢复记忆的叶孤城已经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未来城主了，他用太平王世子从太平王手上换了足够多的利益，也打开了白云城向中原扩张势力的第一步。 当时宫九就是当着叶孤城的面说了以后必定杀他。 叶孤城没有理会，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把一个小孩子放在心上，拿到了足够的利益后转眼就忘了这件事。 直到几年后，白云城受到了一股外来势力的打探，从此十几年不间断。 所以说，宫九真的是一个很念仇的人。 啧。 叶孤城冷冷道：“可惜你杀不了我，你连吴明都杀不了。” 宫九却是不甚在意的模样，只道：“总有一天，叶城主会死在我的手上。” 叶孤城也想知道，宫九哪里来的自信，但想想好像对方本来就是十分骄傲自信的人，便又觉得不奇怪了。 宫九的武功天赋非常高，而且心性不必任何人差，这样下去叶孤城毫不怀疑有一天宫九会突破大宗师，按理说叶孤城应该把这样一个敌人而不是对手的人早早扼杀，而不是让他成长起来和自己作对。 但是……叶孤城有些遗憾，比起宫九，他还是想先弄死头顶上的东西。 所以宫九还不能死。 陆小凤和楚留香在海面上漂着。 因为夜色到来他们甚至不能通过太阳分清楚方向，只能让木板随着海水漂，委实很凄惨。 不过也没有上一次凄惨。 好在也许是两个主角凑在一起的气运不可小觑，两个人没有漂上多久，视线里就多了一艘巨大的船。 陆小凤和楚留香的目光都是明亮的，有船好，不管是什么人的船，哪怕是海盗的都好。 两个人对视一眼，抛弃了木板，飞快向船游去。 “我怎么看到了两个落汤鸡在海里挣扎？”含笑的声音突然从船上传来，很清晰地传到了两个人耳中。 陆小凤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他确定了，他们这次的运气真的不错。 陆小凤两人被拉上了船，顾不得自己还浑身湿漉漉的，便是瘫倒在了船板上。 “你这模样果然是像了落汤鸡。”追命笑道。 陆小凤道：“陆小凤被水一淹，可不就是落汤鸡了？”他竟是连自己也打趣起来了，看得出是心情很好，不仅仅因为自己又一次死里逃生，还因为一直担心的另外两位朋友也平安无事。 追命调侃道：“先前我还担心你们已经死在海里了，但现在看来除了狼狈些也没有什么大事。” 话一出，楚留香与陆小凤面面相觑，然后苦笑了一声。 等到陆小凤楚留香两人彻底打理好自己后侦探四人组才聚在了一起谈论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 自然是陆小凤和楚留香先说，然后便是追命他们的。 追命和铁手的运气不知道比陆小凤他们好了多少去，首先两人掉海是掉到了一块去，再然后在海上漂了一日便被过路的渔船救了上来，两人什么事也没有就平平安安回到中原大陆，立即请了船来救人，只是在海上搜了半个月也没有找到陆小凤两人，便又扩大了搜索范围，直到今日找到了他们。 铁手道：“按你们的说法，那座岛很有问题。” 陆小凤道：“也很危险，我们四个加起来都不够死的那种。” 楚留香表示赞同。 陆小凤道：“现在是在回中原？” 追命道：“不然？” “事情还是要查下去的。”陆小凤道，“只是如果要再回那座岛上，还需要好好谋划一下。” 铁手沉声道：“此事我会向世叔汇报。” 陆小凤也有自己的想法，无名岛太危险，他身边也没有几个可以帮助他的朋友，思来想去还是只有一个西门吹雪……咳，主要还是他还惦记着也在无名岛上的叶孤城。 不知道为什么，陆小凤总觉得提起叶孤城这个名字就心里毛毛的。 感觉有西门吹雪在面对叶孤城会安全很多呢。 只是回到岸上后，陆小凤还没有来得及去万梅山庄请西门吹雪，就被中原上热热闹闹的消息扑了一脸。 玉天宝失踪后玉罗刹心力交瘁被下属刺杀而亡？只要谁得到了玉天宝的罗刹牌就可以成为西方魔教教主？玉天宝的罗刹牌被玉天宝卖了，然后流落到了海外一座神秘的岛屿上？他陆小凤是最后一个见过罗刹牌的人？ 陆小凤简直目瞪口呆。 他什么时候见过罗刹牌了？！ 回到中原的第一天，陆小凤成功获得了大半个江湖的注目。 远在不知道什么鬼地方玉罗刹呵呵，心想我说你见过就是见过。 陆小凤头疼，真的头疼，本来价值几百万两的重大金银失窃案就已经够麻烦了，现在居然还掺和进去了西方魔教的权利斗争，如果与他无关他也可以坐下来喝一杯酒听听好戏，偏偏他自己身处这些事的涡旋中心。 楚留香含蓄同情的目光留给了他这位老朋友。 本来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请西门吹雪的陆小凤一拍桌子：“不行，我先去找西门吹雪！” 楚留香好笑道：“那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他和西门吹雪又不认识。 陆小凤马不停蹄地跑了。 西门，救命！ 整个江湖都知道陆小凤现在摊上大事了，消息灵通的万梅山庄自然也是知道的。 陆小凤瘫在一张青藤软椅上，细细品着万梅山庄的美酒。 陆小凤说明了他的来意，西门吹雪道：“我的朋友不多，你绝对是其中的一个。” 陆小凤道：“所以你会帮我。” “是。”西门吹雪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随你去。” 陆小凤惊奇道：“不刮我的胡子？” 西门吹雪冷冷瞥了他一眼：“你想刮？” 陆小凤赶紧道：“当然不想。”他又抿了一口酒，然后道，“我怎么觉得你这次特别好说话？” 西门吹雪的眼神飘忽了一下。 他是不可能告诉陆小凤，把陆小凤逼入西方魔教权利斗争中心的人就是他不靠谱的父亲。 虽然说就算不是玉罗刹害得陆小凤西门吹雪也会帮忙，但是既然是玉罗刹搞得鬼，西门吹雪就决定不收陆小凤的报酬了。 有句话叫做“父债子偿”？算不算？ 陆小凤犹豫了片刻，直到他把一壶美酒彻底喝光了，终于也憋不住了：“……西门吹雪，你觉得叶孤城是个什么样的人？” 似乎是有些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叶孤城身上，西门吹雪的目光凝固了片刻，然后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小凤道：“突然好奇，叶孤城也是你的朋友？” 西门吹雪道：“我们不是朋友。” 这次换陆小凤惊讶了，差点从软椅上蹦起来：“……啊？”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和叶孤城，是对手，是知己，不是朋友。”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又安安心心躺了回去，行吧。 “……叶城主，自然是很好的人，他的剑很好，人也很好。” 片刻后，陆小凤才听到西门吹雪似乎是沉思了许久的回答。 陆小凤看着万梅山庄上湛蓝的天空，他也希望是。 第34章 陆小凤道：“我发现你提起叶城主的时候, 眼睛是亮的。” 西门吹雪冷冷道：“如果你也是叶城主, 我提起你眼睛也是亮的。” 陆小凤道：“但我不可能是他, 世界上只有一个叶孤城，就像世界上只有一个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的脸色突然柔和下来：“你说的没错，世界上只有一个叶孤城。” 陆小凤狭促的心思突然起来，调侃道：“如果是叶城主来请你帮忙，你会对他提什么要求吗？” 西门吹雪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叶城主会需要我的帮忙？” 陆小凤被噎住了。 是啊, 叶孤城怎么会需要别人帮忙？无论是地位权利财富武功世界上好像没有是什么他没有的, 别人又能给他什么他缺少的帮助？ “不过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西门吹雪继续道。 “你待如何？” “赴汤蹈火, 在所不惜。”西门吹雪道，“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陆小凤突然叹道：“的确。” 有时候友情是世界上最可爱也最神圣的存在——西门和叶城主之间或许是叫知己情？反正如果是陆小凤, 他也会愿意为自己的朋友赴汤蹈火。 陆小凤又灌了几杯酒下肚，旁边的西门吹雪却是一滴没有沾, 片刻后陆小凤突然道：“叶城主也在无名岛上。” 他到底还是说了，因为迟早陆小凤都会告诉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的脸色有了变化：“叶城主？” “是, 叶城主也在。”陆小凤道。 西门吹雪道：“叶城主怎么会在那里？” 陆小凤道：“我不知道。” “是岛主的女儿告诉我的, 她说叶城主在与岛主商议事情。” 西门吹雪道：“以你之前的说法，那座岛上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陆小凤道：“是。” “所以你想说什么？”西门吹雪冷冷道。 陆小凤张了张嘴，然后什么也没有说。 一阵沉默后，西门吹雪道：“我相信叶城主。” 陆小凤露出一个微笑，然后道：“我不了解叶城主，所以谈不上什么相不相信, 但是既然你信他，那我相信你的感觉。” 西门吹雪目光柔和了些，不论如何，被朋友信任是一件感觉很好的事情。 “你是不是突破了？”陆小凤想换个话题，然后想起这件事。 西门吹雪只是淡淡看了陆小凤一眼，没有回答他，因为这是一个傻子才会问的问题。 陆小凤就是那个傻子，西门吹雪身上气势变化的那么明显，也就他后知后觉才注意到了。 陆小凤问完后也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傻子”陆小凤在万梅山庄赖了整整三天，因为离与追命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早，所以迟一些再出发也可以。为什么要提前去呢？外面到处都是在寻找陆小凤的人，而在万梅山庄没有江湖人感闯进来，万梅山庄也有数不清的美酒，自在快活得很。 看在玉罗刹惹的麻烦上，西门吹雪没有把人扔出去。 三天后，他们启程出发。 而这三天也足够飞得快的鸟儿把消息送到叶孤城手中了。 西门吹雪会与陆小凤一起前来无名岛。 这个消息没有让叶孤城感到意外，因为他已经早有预料，如今也只是证实。但是叶孤城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西门吹雪会不会被宫九恶心吐？ 很快就把思绪扯回来的叶孤城眼神微妙了一下，没有办法，这件事情让叶孤城映像很深刻。 深刻得就像宫九的奇葩死法一样。 “你收到了什么消息？”叶孤城一瞬间的情绪微妙变化被身边的人捕捉到了，宫九直接问出口。 叶孤城闻言顿了顿，目光又是微妙了一瞬。 如果不是叶孤城很确定他和宫九之间只有对方单方面仇恨没有别的关系，他都要以为他和宫九是多年不见关系很好的老朋友了——不然谁给宫九这么大的脸来询问白云城的情报？ 宫九这些天天天跑来叶孤城的院子里喝茶的行为也仿佛将自己当初了叶孤城的老朋友。 但是叶孤城还是告诉了宫九：“西门吹雪，会和陆小凤一起来无名岛。” 宫九道：“西门吹雪？”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奇异，语气同样如此。 叶孤城察觉到了，不动声色道：“怎么？” “西门吹雪是站在陆小凤那边的。”宫九道。 叶孤城道：“我也不是站在陆小凤的对立面。” 他与无名岛的合作只包括了对付玉罗刹，没有包括其他的。 叶孤城至多只会保证宫九不死。 宫九冷哼一声。 两人之间一时又陷入了沉寂，但无论是叶孤城还是宫九都不在乎，这些天宫九天天往叶孤城这里跑，两个人又都不是什么喜欢沟通的人，这种情况下便时常是沉默度过。 叶孤城也不知道宫九为什么天天往他这里跑，九公子的脑回路便是他也分析不出来的。 沉默中，宫九突然道：“玉罗刹，你确定他会来？” 叶孤城道：“会。” 宫九冷冷道：“可我听说，他死了。” 叶孤城道：“你信？” 宫九自然是不信的。 叶孤城道：“玉罗刹一定会来。” 不仅仅是出于手握剧本的优势，更是出于对自己这个认识多年的对手的了解。 玉罗刹的确是正在前往无名岛的路上，就算罗刹牌的事情明晃晃表示是冲着他来的玉罗刹也还是来了。 因为这是战书，他的老朋友吴明给他下的战书。 啧。 灰雾下的眼睛里流露过兴味，玉罗刹突然有点好奇他那个老朋友怎么会有胆子来挑衅他，吴明是什么样的人他还不了解？说好听了是谨慎多谋，说难听了就是胆小怕事，给他起码十个胆子估计吴明才敢这么挑衅玉罗刹。 玉罗刹很清楚，小老头忌惮他，甚至是恐惧他，这种恐惧不是一朝一夕存在的，而是从几十年前就被玉罗刹亲自刻进了小老头的骨子里的。 那么问题来了，是什么给了他这十个胆子？ 玉罗刹的眸光闪了闪，他的心情很不错，好心情来自于好奇，因为他实在是太无聊了，难道遇见一件和自己有关的趣事足够让他保持不错的心情。 而且他自认为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就算先前出了一些意外。 直到他知道了自家阿雪也去了无名岛。 玉罗刹的脸色刹那间黑如锅底。 “陆、小、凤！”玉罗刹深深地磨牙，周身的灰雾甚至扭曲起来，如果不是确定他与阿雪的关系没有透露出去，玉罗刹真的是怀疑陆小凤是不是故意的！ 但就算不是玉罗刹也想尝尝油炸小凤凰是什么味道！ 玉罗刹不得不加快了速度，终于在陆小凤他们一行人到达无名岛之前先到达了那里。 夜，很沉。 岛上的雾气也很重。 小老头在海边钓鱼。 没错，就是钓鱼，在半夜三更的时候，坐着礁石上钓鱼。 听起来就像一个神经病——或许他就是一个神经病？毕竟能教出宫九那种神经病的人本身又能正常到哪里去？就算宫九的神经病有很大一部分源于他自己本身。 灰雾出现在小老头背后的时候小老头叹了口气。 “你来了？”他道。 灰雾中传出低沉的声音：“我来了。” 小老头道：“多年不见。” 玉罗刹哼笑一声：“是挺多年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毫无长进。” 论嘴贱，玉罗刹绝对是这个世界上的佼佼者，因为玉罗刹明明知道吴明的心魔就是这么也比不上他，他就偏偏拿这一点反复去戳人家的伤口。 奇怪的是小老头并没有怎么生气的样子，只是扔下了鱼竿转身面对灰雾。 玉罗刹道：“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呢？” 他居然突然想起了玉天宝。 小老头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奇异：“……你这种人，居然会有儿子。” 玉罗刹道：“我这种人，怎么就不能有儿子了？” 小老头的眸光还是很奇异，仿佛玉罗刹有个儿子是天大的奇葩事：“……你的儿子不像你。” 玉罗刹道：“哦？” “虽然冷冰冰得跟木头桩子差不多，但是他可比你讨喜多啦……”小老头负手道。 玉罗刹眉心一跳。 冷冰冰的谁？玉天宝那个蠢货吗？他的亲儿子倒是真的冷冰冰，但是玉天宝？ 玉罗刹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和阿雪的关系暴露了。 眼中不由划过凛冽的杀意。 “我那徒弟不懂事，把你的儿子绑了过来，也算是机缘巧合让我们再见面了。”小老头慢悠悠得继续道。 于是玉罗刹眼中的杀意平息了些，因为他已经确定小老头口中的他的儿子是玉天宝不是西门吹雪。 “所以呢？”玉罗刹嗤笑道，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带着天生的傲慢，明显就是没有将吴明放在眼里。 吴明最讨厌的就是玉罗刹这幅模样，眼中恼怒一闪而过，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他道：“所以我们该做一个了结了。” 玉罗刹道：“你以为，你可以赢了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武功没有长进多少，没有自知之明这一点却是越发长进了……” 小老头道：“你似乎弄错了什么。” 玉罗刹道：“什么？” 小老头道：“我的心魔从来不是赢不了你，而是不能让你死。” 玉罗刹傲慢道：“你赢不了我，所以你没有办法让我死。” 小老头面上露出奇异的微笑：“我一个人，却是没有可能赢得了你。” “但是如果加上一个人呢？” 玉罗刹心中突然冒出不好的预感，来自大宗师强者的预感往往都昭示着什么，但是玉罗刹的语气还是没有任何改变：“什么人？你那徒弟？” 小老头道：“我没有那么看不起你，如果我和我那徒弟加起来可以杀了你，那么我们早就该见面了。哪怕这座岛上的我，我那徒弟，和所有隐形人都加起来，也不会是你的对手。” 玉罗刹眉心一跳：“所以？” “所以自然是另一个人。”小老头微笑道，“叶城主，你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 身后突然多出了一道气息，玉罗刹挑了挑眉。 玉罗刹先前的预感终于实现了。 啊，失策了。玉罗刹想。 第35章 “你确定丢失的财物都在那里？”追命问道。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 道：“不确定, 但最可疑。” 楚留香道：“我在海面上漂的时候看到了很多木鱼，里面装满了珠宝金银。” 追命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远处渐渐冒充一点不同于海水深蓝的尖端，片刻后,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掉头。” 陆小凤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 追命瞥了他一眼, 重复喊了一声：“掉头！” 朝廷的船当然是听朝廷中人的命令, 于是船掉头了, 但是没有开出多远便又被追命叫停了下来，船上的人几乎都被弄晕了。 然后追命道：“跳海吧，游过去。” 楚留香神色一动：“如果我们要秘密上岛查清楚，的确不能让船靠太近，否则对方会发现我们。” 几人恍然大悟，一个个没有多说什么, 准备跳船了。 陆小凤下意识看向船上的西门吹雪，后者似乎也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冷冷看了过来。 陆小凤深感罪孽深重, 让西门吹雪跳海？那实在是太惊悚了。 西门吹雪却是没有再看他, 轻功运起，竟是在海面上掠过, 宛如踩在实地之上，不过十几瞬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陆小凤：“……”他怎么没有想到西门还可以这样做？ 其他人：“……” 楚留香道：“西门庄主的武功比起上次见又是精进了许多了。”只是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境界。 陆小凤倒是隐隐有想法，虽然西门吹雪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境界，但是他差不多也可以猜出来，大概……就是宗师？ 楚留香在说完之后也是笑了笑, 然后对陆小凤道：“老陆，我先走一步了。” 说罢竟也是运起轻功，如同在水上漂一般前往海岛。 楚留香虽然没有西门吹雪的武功修为，但是他有着举世无双的轻功！短暂在水面上行走还是可以的。 陆小凤：“……” 一刻钟后，湿哒哒的陆小凤苦着脸从海里走上来，走到岸上后便立即将衣服用内力烘干了，但是这是海水，海水蒸干后是有盐的，无论是贴在人体身上还是衣服上都让人很不舒服，但也没有办法。 陆小凤抖了抖衣服，四处查看了片刻，眼中惊疑不定起来。 船的位置离海岛很远，他们一行人上岸后不可能都在同一个位置，但是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但是陆小凤发现自己四周没有任何人。 西门吹雪，楚留香，全部不见人影。 陆小凤呼吸一滞，他们都去哪了？ 陆小凤是第三个离开船的人，于是他转过身，看向来的方向，但是茫茫海面上没有任何人影，不见追命、不见铁手、不见任何人。 因为是深夜，四周静悄悄的，空气中带着海水的咸腥味，还有湿冷的风沉默的吹过，带来阵阵战栗。 等上一刻钟，陆小凤既没有等到西门吹雪和楚留香，也没有等到追命等人，于是他觉得不等了，因为他知道已经不会等到任何人。 陆小凤深吸了一口气，离开了海岸，悄无声息得往岛上而去。 因为已经在无名岛上停留过一段时间，陆小凤很清楚该怎么走，但是这不能让他失去警惕心。 只是，要先去查探财物的下落还是去找人？ 但是很快陆小凤就没有那个精力去思考到底是先找人还是先找丢失的财宝了，因为在他思考出结果前天已经找到了那批财宝。 闯入了神秘洞穴的陆小凤敲开了木鱼，然后发现了里面的珠宝，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小凤想，他应该已经找到了朝廷丢失的货物。 只是这来得也太轻易，让人难以置信。 地道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即而来的是少女清脆的声音：“你不高兴吗？” 小老头正在和叶孤城下棋。 “岛上来了不速之客啊。”小老头道。 叶孤城道：“不速之客也要看能力才知道可不可以称得上是不速之客。” 小老头道：“叶城主觉得陆小凤不算？” 叶孤城道：“凭实力，的确不算。” 小老头道：“哦？” 叶孤城将黑子放下，然后道：“但是，陆小凤的运气一向不错。” 小老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看上去没有把叶孤城的话放在心上，然后低头看了看棋盘，叹了口气。 这一盘棋已经结束了。 赢的自然是叶孤城。 小老头笑道：“人老了，脑子也不怎么好使了，还是叶城主这样的年轻人玩得来这些。”他起身，摆了摆手，然后负手走出叶孤城的院子：“叶城主，我先去看看我那老朋友，然后就要闭关了。我那不成器的徒弟，还劳烦你多照看……” 叶孤城没有回答，只是把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收了起来，然后独自走出了院子。 院子门口有一个年轻人在等着他。 对方道：“叶城主。” 叶孤城看了对方一眼：“玉天宝？” 玉天宝垂下眼帘：“是。” 叶孤城道：“玉罗刹已经被抓了，你可知道？” 玉天宝道：“九公子已经告诉过我。” 叶孤城淡淡道：“玉罗刹死了，你也会死。” 玉天宝道：“不一定。” “是么？” “玉罗刹活着，我一定会死，玉罗刹死了，我不一定会死。”年轻人神色平静到冷酷地说出这句话，仿佛自己口中的人不是自己的父亲。 “玉罗刹是你父亲。” 玉天宝道：“是与不是，城主难道不知道？” 叶孤城扯了扯嘴角：“你倒是一个聪明人。” 玉天宝道：“城主找我，可是有什么吩咐？” 叶孤城道：“陆小凤回来了。” 玉天宝道：“我明白了。” 年轻人离开了这里，如叶孤城所说的，他的确是一个聪明人，而且是一个很惜命的聪明人。 “你不高兴吗？” 石室中，少女随着浓香的肉味传进来，少女的身影也随之而来。 陆小凤没有回答，而是谨慎地看着捧着一锅汤进来的牛肉汤。 牛肉汤的神色冷冰冰的，如果不是先前陆小凤听到了她对他说的话，她表现得就像没有见到陆小凤这个人一样。 “我该高兴什么？”陆小凤突然道。 “你不是为了这些钱来的吗？”牛肉汤边说边用一个长勺子舀出一勺牛肉汤，然后喂进了佛像的嘴里。 难道佛像也会喝汤？陆小凤想，然后他听见佛像中传来细微的□□声。 陆小凤面色一变，佛像是不会喝汤的，但是佛像里的人会。接下来牛肉汤的自言自语证明了他的想法。 牛肉汤没有回头，但是在喂完一个佛像后她再次开口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陆小凤没有回答。 “我没有和你说过，永远不要回来吗？” 陆小凤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回来。” 牛肉汤转过身看着他，突然神色一动：“你回来了，他是不是也回来了？” 陆小凤知道牛肉汤口中的“他”是谁，所以他沉默了。 牛肉汤已经得到答案，喃喃道：“他居然回来了……他居然还敢回来？” 这个女孩子的脸色似乎是高兴似乎又是夹杂着冰冷的杀意，也许是后者多一些：“我救了他，他的命就是我的，但是他跑了。” 陆小凤还是沉默，因为牛肉汤不是在和他说话，而是在自言自语。 “我不想要他了。”牛肉汤似忧愁失去恋人的少女般轻叹一声，“那么我应该要回他的命。” 说罢，牛肉汤神色一厉，向陆小凤袭去，陆小凤躲过她的一击，然后两人迅速缠斗起来。 牛肉汤的武功非常好，虽然她看上去只是一个很年轻柔弱的女孩子，但是一手江湖前几的绝技如意兰花指却是用得巧妙无比，陆小凤居然在她的攻势下隐隐落了下风，直到突来一人的插手，牛肉汤腹背受敌，被拍飞了出去。 牛肉汤撞在了石壁上，冷冷看向了来人：“你好大的胆子！” 陆小凤认识来人，那个他先前在岛上结交的朋友，但是陆小凤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面对牛肉汤的质疑，来人神色平静：“岛主说了，不许杀了这个人。” 牛肉汤面色微变，然后恨恨地瞪了一眼陆小凤，转身走了。 陆小凤在她走后对来人道谢：“多谢你了。” 青年摇了摇头，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陆小凤道：“你不说，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青年道：“恐怕你不会想知道，但是我还是要说，我是玉天宝，西方魔教少教主。” 年轻人走了，但是叶孤城依旧站在门口，因为他不是为了玉天宝走出来的。 叶孤城在等一个人。 时间一点点走过，叶孤城突然神色一动，往远处看去。 白衣剑客踏着一地月光而来，背上的乌鞘长剑在月光下拉出细长的影子。 “叶城主。” “西门庄主。” “久等。” “未曾。” 小院的石桌旁再次坐上了两个人。 西门吹雪对叶孤城在等着他这件事毫不奇怪，因为他就是呗叶孤城的侍女领过来的，只是在坐下后问道：“叶城主为何会来此处？” “我来，自然是有我来的道理。”叶孤城道。 西门吹雪道：“先前陆小凤告诉我你也在这座岛上。”他顿了顿，“他怀疑叶城主你。” 叶孤城道：“陆小凤是一个聪明人。” 而叶孤城与陆小凤不是朋友，所以陆小凤会怀疑叶孤城不奇怪。 叶孤城眸光微动，只是是谁告诉陆小凤他也在这座岛上？ 思绪转了一圈，叶孤城大概有了答案，然后看向西门吹雪：“西门庄主可愿信我？” 没有任何停顿，在叶孤城的话落后西门吹雪便道：“自然。” 叶孤城淡淡笑了笑，道：“那便请西门庄主静观其变就是。” 西门吹雪看了白衣剑客一眼，然后道：“好。” 第36章 小院里的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相对无言。 坦白说, 如果是记忆恢复之前，面对陆小凤把西门吹雪拖入局面这件事, 叶孤城的选择一定是把西门吹雪一起算计了。 可是……叶孤城抿了一口茶水, 垂下了眼帘。 就算是叶孤城, 也不愿意一而再则三地算计自己的朋友，前世算计了一遍这辈子又算计几遍，尤其这个人是西门吹雪。 啧, 其实白云城主还有一点不坦白的，就是他对于自己这个知己感到了微妙的心虚。 所以叶孤城直接将西门吹雪带出了这个局中。 皎洁的月光下, 没有人看得出叶孤城的烦恼，叶孤城的烦恼也越发增长。 他或许应该向西门吹雪坦白全部。叶孤城想。 ……不，果然还是该收拾陆小凤了。 在两个人的沉默中, 还是西门吹雪先打破了两人相对无言的情况。 “叶城主。” 叶孤城抬起眼帘，看向对面的白衣剑客。 西门吹雪的眼睛是漆黑的, 注视的时候很容易给人一种在凝望深渊的感觉，就像注视叶孤城的琥珀色眼眸时会感觉到干净清澈。但是叶孤城知道，西门吹雪的人也许是这个江湖上最简单纯粹的, 因为对方的世界很简单，一把剑、几个朋友就是一切。 至少比十几岁就接手了白云城的一切从此永远陷入算计别人和被别人算计的叶孤城简单得多。 叶孤城是羡慕过西门吹雪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 西门吹雪有着他不能做到的一切。 无垢无暇，无拘无束。 纯粹执着，诚心正义。 西门吹雪道：“我近来遇见了瓶颈。” 一句话把叶孤城飘回到很久以前的思绪扯了回来，他难掩讶异地看着西门吹雪。 叶孤城的目光在短暂的讶异后就是微妙的，带着些古怪和茫然掺杂在一起的微妙。 沉默了片刻, 叶孤城斟酌道：“……剑道本来就不是可以一往直前的。” 所以会陷入瓶颈很正常，像是叶孤城，在大宗师的门槛前就卡了好几年。 所以叶孤城不明白为什么西门吹雪要对他说这个，因为陷入瓶颈对一个剑客来说太正常了，西门吹雪说起这个……难道是想问问他的想法？ 叶孤城的茫然就是来源于此。 倒不是叶孤城不愿意为自己的知己做些什么，只是两人的剑道是彻底不同的，大宗师归根到底是心境的突破，无情道所需要的心境是什么……等等，叶孤城还真的知道。 是斩情。 上上辈子，西门吹雪就是通过在两人决战中杀了叶孤城，完成了斩情，突破了境界。 叶孤城甚至知道，西门吹雪所斩去的情，最重要的不是他与孙秀青的爱情，是他自己的死亡带走的牵绊。 叶孤城的死带走了西门吹雪对于世俗的牵绊，因为在叶孤城死亡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一个人懂西门吹雪的剑，西门吹雪的剑道之路上又只剩下了寂寥。 西门吹雪的目光一直凝滞在叶孤城身上：“我知晓。” 叶孤城道：“西门庄主在犹豫什么？” 安静再次在两个人身边环绕，片刻后，西门吹雪突然道：“叶城主可愿意与我试剑一局？” 这次轮到叶孤城沉默了一次，但是沉默只是短暂的，然后他道：“好。” 试剑不需要用上真正的剑，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比试，两人折了树枝，在这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院子里比试了一场。 这不算正式的一场比试，来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迅速。 叶孤城在不到二十招内就挑飞了西门吹雪手中的树枝。 西门吹雪的神情很平静，但或许脸色又有些苍白，叶孤城不太能确定，因为西门吹雪的肤色一直都是呈现着一种苍白的感觉。 但是那不重要了，因为叶孤城已经知道西门吹雪的心结在哪里。 两人重新坐下，旧的茶已经凉了，叶孤城便重新煮了一次，为西门吹雪斟上。 叶孤城在做这件事的时候道：“你的心不静了，为何？” 西门吹雪承认了：“确实。” 他接过茶，却没有喝。 也没有说自己为什么心不静。 但他没有说，叶孤城大概也猜得出来是什么原因。 叶孤城生平头一次感到了些许无奈。 西门吹雪这个情况……是需要人哄得吧？ 大概吧？ 但是白云城主精通的事情不胜其数，其中绝对不包括怎么哄人，如果他会的话……叶孤鸿的叛逆期估计永远不会到来。 西门吹雪焦躁的原因和叶孤鸿叛逆的原因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叶孤城被影响得都有些难耐了，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南海这边没有万梅山庄的梅花，但是这个院子里栽了几棵桃树，繁繁复复的粉白在风过时会坠下一两朵，也会带来甜腻过头的花香，但风带到两个白衣剑客身边的时候已经是淡淡的了。 粉白打着圈坠了一朵又一朵。 片刻后，似乎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叶孤城的目光注视着另一名白衣剑客，道：“西门吹雪，我在等着你。” 这是叶孤城第二次在西门吹雪面前直呼他的名字，而不是喊“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的目光颤了颤。 “……好。”他道。 如果此刻有一个外人在场只会觉得两人的对话莫名其妙，但是西门吹雪这个当事人不会，他理解叶孤城就像叶孤城理解他一样。 所以叶孤城可以轻易拂去西门吹雪的焦躁，让西门吹雪平静下来。 西门吹雪的眼睛里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庸人才自扰，难得西门吹雪做了一回庸人。 到底西门吹雪还是受到了玉罗刹的影像。 但是西门吹雪现在还不是以后那个完美的、无情无欲的剑神，他尚且是一个人，是人都会有迷茫与错误，所以叶孤城理解他。 也好在这个时候西门吹雪又遇见了叶孤城。 “叶孤城。”西门吹雪突然道，“多谢。” 叶孤城道：“我们之间，不必言谢。” 于是相视一笑。 然后西门吹雪道：“如果叶城主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也可以直言。” 所以说，就像叶孤城了解西门吹雪一样，西门吹雪也了解叶孤城。 叶孤城懂西门吹雪的犹豫，西门吹雪也看得出叶孤城的犹豫。 叶孤城顿了顿，然后道：“在西门吹雪眼里，叶孤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并不是一个好问题。 因为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心灵再怎么契合，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也只认识了不到半年，相处不够一个月。 何况西门吹雪认识的是剑客叶孤城，而不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你想得到什么答案？”西门吹雪不答反问。 于是叶孤城看着西门吹雪，微微挑了挑眉。 西门吹雪道：“不管叶孤城是什么样的人，在西门吹雪这里，他只是世界上最好的剑客。” 叶孤城想，这是他的错误。 因为他忽略了西门吹雪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能够成为顶级剑客的人都不会是什么傻子，西门吹雪不但不蠢笨，反而是聪明得过分。 叶孤城道：“西门吹雪可会有过一瞬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几乎在话落的同时，叶孤城自己就得出了答案。 不会。 “不会。”西门吹雪道。 他道：“对我来说，叶孤城只是叶孤城而已。” 叶孤城沉默的时间比任何一次两人相处时候的沉默都久，或许他不是在沉默以对，只是在思考怎么开口。 许久后，叶孤城才道：“我并非什么无瑕的剑客。” 西门吹雪道：“我知。” 玉罗刹虽然恶劣，但也真不是什么没事找事的人，从那个时候起西门吹雪就隐隐感觉到了。 叶孤城道：“西门吹雪，我不仅仅只是一个剑客，还是白云城的城主。” 西门吹雪道：“我希望城主可此身无拘无束。” 这也许是叶孤城听过对他最美好的祝福。 叶孤城道：“所以？” 西门吹雪道：“没有所以。” “只是希望，但是叶孤城到底是叶孤城。” 叶孤城道：“确实如此。” 西门吹雪道：“愿君手中之剑，永不停歇。” 西门吹雪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星辉，叶孤城看着，心脏的某个角落便觉得软了下来。 叶孤城想，这个世界上只有西门吹雪理解叶孤城，也只有西门吹雪愿意理解叶孤城。 西门吹雪能遇见叶孤城这个知己不仅仅是西门吹雪的幸运，对叶孤城来说，亦是最大的幸运。 叶孤城道：“好。” 不必言谢，唯有承诺。 既然说开了，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叶孤城道：“此事之中，我有所谋，望君不参与其中。” “可是关于朝廷之事？”西门吹雪微微蹙眉，他是江湖人，不喜欢和朝廷接触，如果不是陆小凤求上门，西门吹雪绝对不会参与朝廷失窃一事中。 叶孤城道：“有关，但不是。” 顿了顿，他继续道：“但会与陆小凤站在相对面。” 西门吹雪没有犹豫，而是直接问道：“可会对陆小凤有害？” 叶孤城道：“不会。” “也许会让他吃点苦头，但是最终结果会是他想要的。” 西门吹雪眼中带上淡淡的笑意：“我不会插手此事，陆小凤吃点苦头也没有什么不好，也许以后惹麻烦的本事还可以变小一点。” 叶孤城眼中也带了笑：“也是。” 叶孤城想，也许此事结束后，他可以和陆小凤重新交一次朋友了。 他们本来就是朋友的。 阴暗的地道中，陆小凤突然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玉天宝眨了眨眼睛，路也不走了，停下来看着他，关切道：“无事否？” 陆小凤摇了摇头：“没事。” 也许是司空摘星那个猴精又在骂他了？ 第37章 玉天宝再次向陆小凤确认了他有没有事, 陆小凤也只好无奈地重复了一次回答。 两人继续在地道中前进。 陆小凤问道：“我们要去哪？” 玉天宝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陆小凤道：“什么人？” 玉天宝道：“九公子，他要见你。” 陆小凤停了下来：“九公子？” 陆小凤在沙曼口中听过这个人, 一个用毒蛇的液、狐狸的心、北海中的冰雪、天山上的岩石、狮子的勇猛、豺狼的狠辣、骆驼的忍耐、人的聪明，再加上一条来自十八层地狱下的鬼魂构成的男人。 这么一个人为什么要见他？陆小凤警惕起来。 陆小凤想，他可能误会了什么，玉天宝救他也许不是出于善意, 而是出于别的目的。 “如果我不想见他呢？”陆小凤问道。 玉天宝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陆小凤：“你不会想知道拒绝九公子的后果的。” “这座岛上都是九公子的人，如果你不想见九公子, 要么逃出这座岛, 要么躲过岛上的人追查。”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九公子为什么想见我？” 玉天宝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陆小凤突然发现对方看起来明明是一个很冷漠的人，但是身上却时不时会表现出近乎单纯的感觉。 “九公子好像是想和你玩一个游戏。”玉天宝道。 陆小凤：“……” 陆小凤到底还是见到了九公子，因为他很清楚地认识到, 如果九公子想见到他那么无论迟早他们都会见面, 除非他可以跑出无名岛。 但是就算他可以跑出去，那么他再次回到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九公子是一名神色冷酷的白衣青年，这让陆小凤想到了自己的朋友和朋友的朋友, 但是九公子应该比他认识的那两个人显得更加骄傲，因为九公子的骄傲甚至是在外表都流露出来的。 宫九冰冷的目光在陆小凤身上转了一圈，短短几瞬陆小凤只觉得像有一条毒蛇在他身上爬过，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宫九突然道：“她喜欢你？” 陆小凤：“……” 谁喜欢他？ 宫九冷哼了一声，目光从陆小凤身上移开，看向漆黑的窗口, 似乎就那么发起呆来了，久久没有反应。 随着时间的流逝，陆小凤背上的冷汗渐渐渗出，他不是一个很怕死的人，但是当自己的小命握在别人手里的时候也会紧张。 时间还在一点一点地流逝，陆小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天边已经出现了一抹亮色，新的一天，已经到来了。 宫九也是在这个时候出声的：“你认识叶城主？” 突来的声音让陆小凤动了动干涩的眼睛，然后谨慎回答：“是。” 宫九转过身，目光冷冷看着他：“本来我应该杀了你。” 陆小凤：“……”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但是你现在又不想杀了我。” 宫九道：“没错，看在叶城主的面子上，我给你一个机会。” 叶孤城？陆小凤不动声色道：“什么机会？” 宫九道：“我给你一个时辰逃跑，这一个时辰内不会有任何人在岛上追捕你，但是一个时辰之后，你就会被追杀，只要被抓到了，就是死。” 陆小凤道：“这个游戏是永无止境的？” 宫九冷冷道：“三天，如果三天内你没有被抓到，那批珠宝你可以带走，你的朋友也可以走。” 宫九对那批珠宝不在意，无论是珠宝也好还是玉天宝也好，他带到这里来都只是为了见叶孤城，如今人已经见到了，这两样东西便失去了意义，可有可无。 陆小凤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划算的游戏，虽然明面上看起来是。 但是他还是道：“好。” 在没有任何出路的情况下，赌一把又何妨？ 西方魔教因为最近的种种动荡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气氛中。 西方魔教内部并不是那么稳定，在慑于玉罗刹的威势下西方魔教还可以安安生生，但是最近的种种事情在消息灵通的人耳朵里可以提取出一个信息—— 玉罗刹在被人针对，陷入了麻烦里。 至于在被什么人针对，心思活络点的都可以猜出来。 先是几个西域小国的突然叛乱，然后是少教主玉天宝遗失罗刹牌，再然后直接是玉天宝失踪被截持，然后又是教中数名高层的反叛……虽然都被玉罗刹强势镇压下来，但是人心到底是浮动起来。 在玉罗刹离开后这种情况更加明显，西方魔教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 孤竹、枯松、寒梅三人绝对是这些人中心思最动荡的，哪怕他们看起来比任何人都冷静忠诚。 没有任何人愿意屈居于人下。 但是在玉罗刹的威慑下，他们三人都把自己的野心掩藏得干干净净。 哪怕是现在玉罗刹的离开也只是让孤竹三人心思浮动了起来，但是还没有那个大逆不道的念头与勇气。 这个时候主动找上来了的照影就给他们递上了勇气。 “玉罗刹已经死了。” “不可能。”孤竹冷冷道，眼睛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女人。 照影是很美的，这种美恰好又是最容易让人放松的似水般温柔的美丽，但是孤竹不会为此放松警惕，如果这只是一个无害的女人，又怎么能够明目张胆地闯入西方魔教之中？ “你觉得，玉罗刹一个人可以对付得了两个大宗师级别的高手？”照影道。 孤竹冷笑道：“他不能，但是那也得有两个大宗师会一起对付他。” 照影柔柔地弯起唇角，不做解释，只道：“信与不信，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如果联系得上玉罗刹，自然便是假的……总归机会摆在这里。” 孤竹的神色更加冷漠：“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和你们合作损害我教利益。” 照影道：“那又为何与我聊那么久？” 孤竹沉默。 照影离开了。 孤竹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孤竹三人虽然是西方魔教的三大护法，地位很高，但是只有一个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甚至不是玉罗刹的心腹。 孤竹他们觊觎着玉罗刹的位置，玉罗刹又何尝不是不信任着他们？ 但是就算不是玉罗刹的心腹，如果想要得到一些关于玉罗刹的消息，总还是可以得到蛛丝马迹的。 玉罗刹真的死了吗？ 答案是没有。 就算叶孤城心里很想把玉罗刹大卸八块但是理智告诉他玉罗刹不能死。 准确来说是西方魔教的教主不能死。 任何一个势力的长久存在都必然有他的道理，西方魔教可以盘踞西域称王称霸那么久而朝廷虽然不满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因为西方魔教有其存在的道理。 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不仅仅是因为西方魔教势力扎根西域已久难以动摇，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有了西方魔教的存在西域那些数不清的小国都会在西方魔教的掌控下安安分分，可以减小朝廷为管辖边境要付出的精力。 这个道理玉罗刹自己懂，叶孤城也懂，所以当很多年前叶孤城发现自己不能完全吞并西方魔教后就干脆放弃了西域势力。 叶孤城也知道如今的西方魔教内除了玉罗刹外没有人可以把西方魔教掌控得更好，如果玉罗刹就那么死了，随之而来的就是西域的动乱，那不是叶孤城想看见的。 比起江湖人这个身份，叶孤城还有着政客的身份，所以他的目光看到的也不仅仅是江湖上的快意恩仇，更是这个江湖外的天下。 ……所以虽然叶孤城真的很想把玉罗刹抽筋拔骨，但是最终他也只是把玉罗刹关了起来。 叶孤城走进湿冷的地道中。 小老头给的院子里有着地道，可以直通关押玉罗刹的地牢，昔日高高在上的玉教主现在就在地牢里和铁链作伴。 锁着玉罗刹的铁链起码有着男子是手指粗，缠绕起来更是有手腕那么粗，用得更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寒铁，这铁链可不仅仅是有锁人的功效，自带的寒气buff更是让被锁住的人时刻可以感受到彻骨的冷意，这对于内力被封印了的玉罗刹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可见吴明对玉罗刹有多么恨之入骨。 但是玉罗刹待的地牢居然还算得上是很不错？干净宽敞，甚至还有床？ 叶孤城看见玉罗刹时对方的脸色都是惨白的，嘴唇都没有任何血色，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冻的。 这绝对是玉罗刹成为西方魔教教主之后最狼狈的时刻。 玉罗刹看着不像西域人，或者说不像纯粹的西域人，因为他的五官太过于柔和，没有西域人那种立体分明的感觉，但是皮肤却又是西域一些名族才有的冷白色……叶孤城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自己这个对手，心中却隐隐有种怪异的感觉冒出来。 他怎么觉得玉罗刹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玉罗刹眼下的情况绝对是糟糕至极，但是叶孤城进来后玉罗刹居然是带笑看着叶孤城的，目光甚至还带着欣赏。 “叶城主。”玉罗刹道，“稀客，今天怎么不是本座那老朋友来？” 叶孤城淡淡道：“闭关了。” 玉罗刹做恍然大悟状，笑吟吟道：“也是，困扰了自己那么久的心魔破了，自然是该好好闭关，说不定还能得到突破……” 这是嘲讽吧？绝对是，玉教主就算陷入不妙的情况也还是该不了毒舌的本性，也难怪小老头每次兴致勃勃地进来又脸色不好地离开。 叶孤城冷冷看着他。 玉罗刹突然叹了口气：“叶城主怎么不杀了本座？” 第38章 叶孤城道：“如果玉教主想死, 我送教主上路也不是不可以。” 玉罗刹叹道：“如果不是已经发生了，本座倒没有想过叶城主会与吴明合作。” 叶孤城淡淡道：“为何不会？且不说飞仙岛与无名岛本来就不是什么敌对关系，更何况这世上只存在永远的利益。”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玉罗刹道：“叶城主说的对。”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所以, 现在叶城主是想与本座谈一谈利益了？” “那要看玉教主可以付出什么样的利益。” 玉罗刹盯着叶孤城片刻, 却是突然变得懒洋洋起来：“叶城主想要什么？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引诱我儿离开西方魔教, 引我儿输出罗刹牌，与吴明谈判，又引本座过来？” 叶孤城淡淡道：“玉教主开玩笑了，令郎与罗刹牌不都是好好的？” 玉罗刹不动声色笑道：“叶城主似乎话里有话？” 叶孤城道：“玉教主又何必说话绕来绕去？” 玉罗刹的眸色彻底沉了下来。 叶孤城仿若未见：“玉教主不必担心，我还不知道令郎的身份。” 玉罗刹道：“西方魔教出了叛徒？” “的确是出了，但是应该不是玉教主所认为的那种。”叶孤城道。 玉罗刹也不知是赞赏还是嘲讽地道：“那倒是叶城主的手段厉害了，二十几年前的事情都可以查出来。” 叶孤城只当耳旁风吹过。 “依玉教主的费心，既然都可以弄出假子, 恐怕教主的亲子也不会养成玉天宝那般模样, 否则也没有什么意义。”叶孤城道。 我家阿雪自然不是玉天宝那个废物可以比的。玉罗刹心里想着，面上不动声色听着叶孤城的分析。 “我倒是愿意相信教主之子必然也不是一般人物, 玉教主既然为亲子谋划良多, 也不会亏待了自己的亲子。”叶孤城道，“江湖上身份来历成迷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 但是身份高江湖地位也高而且年龄对得上的人倒是很少……” 这样推算下去，哪怕一个个去确定，也不需要很多时间。 玉罗刹打断了叶孤城：“不必说了。” 叶孤城看着他。 玉罗刹道：“叶城主想知道直接问本座就是——我儿是令狐冲。” 叶孤城：“……” 或许是叶孤城的脸色太过于奇怪，玉罗刹又道：“叶城主不信？”他懒洋洋道：“本座还不屑于撒谎。” 叶孤城：“……” 要不是片场不同, 还真信了你的邪。片刻的安静后，叶孤城终于道：“令狐冲的父亲是华山派弟子令狐不虚，被岳不群所害。” 玉罗刹：“……”他可疑地沉默了一下，玉罗刹只是扯了一个印象中孤儿身份的年轻人出来，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一桩。但是仅仅一瞬后，玉罗刹就面不改色道：“本座记错了。” 叶孤城淡淡道：“正巧，我也记错了，令狐冲的确是父母不详的孤儿，是刚刚一时记岔了。” 玉罗刹：“……” “玉教主想起来自己的儿子叫什么了吗？不如还是我亲自去查？虽然慢了些，但或许不会找错。” 玉罗刹盯着叶孤城突然冷笑一声：“只怕我说了我儿是谁，叶城主也不会相信。” 叶孤城道：“教主不说，又怎么知道我不信？” 玉罗刹道：“我儿城主也认识。” 叶孤城眸光微闪，这句话倒是有一些可信度，他想起玉罗刹给他的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玉罗刹道：“楚留香，叶城主可信？” 叶孤城：“……” 叶孤城转身就走，他突然发现和玉罗刹谈判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和玉罗刹浪费时间的自己更是像一个傻子。还不如用别的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算饶了些。 “教主怎么不说自己的儿子是陆小凤？”随着叶孤城的最后一句话落，地牢的门再度关上。 玉罗刹：“……” 离开地牢后，叶孤城对守在密道门口的明月道：“把玉天宝找来。” 陆小凤小心翼翼地躲过了几个隐形人的查找，然后蹲在不知名的房间里面叹气。事实证明在无名岛上就算是小凤凰也不能够上天入地，只能变成一只蔫巴巴的落汤鸡。 陆小凤原本还有着一边躲藏一边寻找楚留香他们的下落的念头，但是经过一天的追杀后只能说自己想得太天真，仅仅是要保证自己不被发现就已经耗去了他所有的精力心神，又怎么能去寻找友人？ 还不如指望楚留香他们自己逃出来。 陆小凤已经在一个地方待了一刻钟，数着时间，然后换另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藏。 然后他又遇见了玉天宝。 又。 陆小凤叹道：“我现在怀疑你在我的身上下了追踪的药粉。” 玉天宝平静看着他。 陆小凤道：“你是来抓我的？” 玉天宝终于开口：“那我应该现在就大喊一声。” 陆小凤道：“那你还是来帮我的？”说罢他自己都笑了。 “我的确是来帮你的。”玉天宝慢吞吞地看了陆小凤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也许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你暂时不被找到。” “……”陆小凤对此抱有严重怀疑，“你又为何帮我？” 玉天宝道：“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 陆小凤道：“我似乎总是被朋友陷害。”他愿意相信自己的朋友，玉天宝应该也算他的朋友，但是陆小凤不能信玉天宝。就像现在，他不确定玉天宝是不是宫九故意派出来的：“什么地方？” 玉天宝道：“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胆子敢去。” “岛主的房间。” 陆小凤惊讶地看着他。 玉天宝仿若未觉：“岛主闭关了，所以他的房间没有人，也没有人敢闯进岛主的房间，如果你的胆子足够大，那可以去那里待着，运气好的话熬过两天不是问题。” “我可以告诉你岛主的房间在哪里？” 陆小凤道：“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玉天宝道：“哪边也不是，我是被绑架来的。” 他的眼睛注视着陆小凤，依旧是陆小凤熟悉的干净澄清：“至少现在，我不是站在九公子那边。” 他在撒谎吗？陆小凤飞快地思考着：“……我凭什么相信你？” 玉天宝看着他，居然是淡淡笑了：“你只能相信我。” 与某只小凤凰过得惊慌失措的日子相比，叶孤城的日子过得很是悠闲，与玉罗刹谈判失败后他便用了另一个计划，而鱼儿已经一条条上钩，所以叶孤城现在每天做的事只是和知己论剑交流，谈心问道，或者比剑—— 就是比剑，自从那晚两人以树枝代替剑比试了一场后，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能真的来一场决战，但是可以用树枝来一场比试。 虽然在顶尖剑客手中哪怕是树枝也可以杀人无声就是了。 这种悠闲的时间过得飞快，直到陆小凤和宫九游戏的第三天，宫九再一次找上了叶孤城的院子。 为了表达对知己的重视，叶孤城安排西门吹雪住在叶孤城房间旁边的房间里，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西门吹雪的活动范围也是在叶孤城的院子附近。 叶孤城也不是时时刻刻与西门吹雪待在一起，他还要处理一些秘密的事情，在书房，宫九到来的时候叶孤城还是不知道的，他还在书房里听惊鸿的汇报，直到明月突然推开了房门：“城主——” “轰——” 明月一声“城主”几乎被巨大的重物倒地声掩盖。 明月：“……” “……”叶孤城示意惊鸿暂停，然后问道，“怎么回事？” 明月：“是……” 又是一声“轰”。 明月眼皮一跳，勉强接了下去：“宫九来了，他……” 她说不下去了，神色古怪得仿佛吞了只癞□□。 叶孤城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又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西门吹雪和宫九见面了？” 明月道：“是，西门庄主现在……”不太好。 明月还没有说完，因为叶孤城已经快步从她的身边经过，离开了书房。 一直保持沉默的惊鸿这时候道：“我还没有见过城主这么着急的样子……” 明月的脸色越发古怪起来，城主的确该着急一点。 叶孤城着急吗？好吧的确有点，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当初知道陆小凤要带着西门吹雪过来的消息时产生的不良念头，隐隐为自己的知己担心。 叶孤城的院子原来是很好看的，小老头对叶孤城很客气，准备的地方自然也是很好，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角落里还有一小片桃花树，但是叶孤城走出来后看到的庭院简直是一片狼藉，各种花草凄凄惨惨到处都是，桃花树被劈得七零八落，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院子里应该是给纳凉用的那颗巨大的银杏树已经断成了几节倒在了地上，想来刚刚的声响就是树倒下来发出的。 西门吹雪面如寒霜地站在桃花树下，脸色铁青，乌鞘剑已经出鞘，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明显是在强行忍耐着什么。 至于在忍耐着什么，看院子里的另一个人就知道了—— 宫九正在地上打滚，向来整洁雪白的衣服因为这样子已经很不干净，但是估计衣服的主人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赤龙封雪剑被随意扔在一旁，也是没有被在意，根据院子的情况来看估计此前它的主人才拿着它和西门吹雪打架。 宫九面色潮红，一边打滚一边扯着自己的衣服：“……打我打我打我打我……” “快打我打我打我……” 叶孤城：“……” 果然。 是名场面。 宫九突然注意到了叶孤城，本来苍白的脸上越发潮红起来，目光直勾勾看着叶孤城：“打我打我打我……” 叶孤城：“……” 第39章 叶孤城陷入了沉默：“……” 然后突来一道剑气在地面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划痕，擦着宫九而过。 叶孤城一怔, 下意识看向西门吹雪的位置。 只见西门吹雪仿佛被激怒了, 面色越发铁青, 一剑直指地上的宫九。 叶孤城眉心一跳, 飞虹未出鞘直接拦住了西门吹雪：“……西门庄主，剑下留人。” 西门吹雪看了叶孤城一眼, 缓缓收回剑，但是脸色更加难看了。 宫九还在那里滚来滚去：“打我打我打我……” 叶孤城眼看着西门吹雪额头青筋直跳, 仿佛下一秒就想把剑再□□来的模样，转身就是把宫九拍晕了。 世界清净了。 叶孤城转回去：“西门庄主, 你可还好？” 西门吹雪的脸色告诉他一点也不好。 他冷冷看了一眼地上的宫九，仿佛看见了什么恶心的臭虫, 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出院子。 叶孤城微微蹙眉, 向围观的下属打了一个手势, 然后跟了上去：“西门……西门庄主？” 叶孤城脸色突然僵硬。 因为西门吹雪走出了院子后突然就扶着外面的一棵树吐了起来。 真的吐了起来，而且还是面无表情地吐！ 叶孤城：！！！ 叶孤城先前看着西门吹雪还算正常, 没有这个意向，没想到原来在这里等着呢……他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看西门吹雪吐？ 但是走好像也不对？叶孤城生平第一次知道“进退两难”是什么感觉。 僵硬着等到了西门吹雪吐完，后者脸色都苍白了, 虽然本来就很苍白，但是现在看着是血色近失, 居然看起来还……挺可怜？ 叶孤城眉心一跳，走近对方：“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转过身，眼底的冷意未退：“……叶城主, 失礼了。” 叶孤城摇了摇头，问道：“无事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孤城看着西门吹雪的神情比他还僵硬。 西门吹雪道：“无事。” 但是他的眼神揭示了才不是没有事，冰冷的杀意看上去恨不得现在就把宫九一剑捅死！ 两人回到院子里，宫九已经被白云城的人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西门吹雪回了房间，估计是要整理一下自己，叶孤城就在院子里听下属汇报刚刚发生了什么。 “……宫九来的时候西门庄主正在练剑，西门庄主差点误伤了宫九……” 叶孤城颔首，在别人练剑的时候突然闯进来的确可能被误伤。 “……两人就打了起来，院子也是打起来的时候被弄成这样的，只是打着的时候突然宫九就面色潮红……” 然后就是叶孤城出来见到的情况了。 怎么宫九偏偏遇见西门吹雪的时候发病？ 因为剧情？这种情况……叶孤城也不知道该同情哪一个。 然后他就看见了衣服整洁神色冷酷的宫九走了出来。 很显然宫九已经恢复正常了，甚至对于刚刚的失态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径直走到叶孤城面前坐下。 “叶城主。”宫九淡淡道。 叶孤城不太清楚该说什么：“……嗯。” 宫九道：“那人是西门吹雪？” 叶孤城道：“是。” 宫九道：“剑术不错。” 叶孤城：“……” 宫九道：“但是比叶城主差远了。” 叶孤城：“……”沉默一瞬，他道：“你想说什么？” 事实证明宫九只是闲的慌，因为他没有说任何有意义的事情就离开了，仿佛只是突发奇想来走走。 叶孤城：“……” 天道强制走剧情已经可以无理取闹到这个地步了吗？ 宫九前脚刚走，西门吹雪后脚就出来了。 叶孤城不确定西门吹雪有没有看到刚刚离开的宫九，西门吹雪的脸色还是很差劲，也许是后遗症但也可能是再次看到宫九产生的。 “叶城主。” 叶孤城煮起了茶，随着清淡的茶香弥漫开来，西门吹雪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地恢复了不少：“……多谢。” 叶孤城道：“不必。” 西门吹雪道：“叶城主怎么会认识那种人？” 叶孤城道：“……有利益往来，就认识了。” 其中利益自然是关于白云城，叶孤城没有细说，但是西门吹雪也猜得到。 西门吹雪微微蹙起了眉，然后又松开，叶孤城的话让他不得不把某个念头又收了回去。 西门吹雪突然道：“叶城主可会一直如此？” 叶孤城抬起眼帘：“西门庄主何意？” 西门吹雪道：“终君一生，可是守在白云城？” 西门吹雪太过直接，反倒是让叶孤城怔了怔，然后思考起来：“……我自出生起，就是要守护白云城的。” 叶孤城出生不久，母亲就因为仇杀身亡，父亲因为此事郁郁寡欢，心结在身，加上也受了伤，勉强撑到叶孤城长大便撒手人寰了。 叶孤城从小被灌输的理念就是守护白云城。 取于“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的“孤城”之名寄托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责任。 “或许是如此，一生守护白云城。”叶孤城淡淡道。 西门吹雪没有接触过叶孤城的世界，但是大概理解。 同样是坐拥势力的人中贵族，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差别很大，因为拥有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不需要去考虑万梅山庄的发展，但是拥有白云城的叶孤城却要时时刻刻为白云城做打算。 玉罗刹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他至少给他西门吹雪最自由的环境。 西门吹雪理解叶孤城，只是难免遗憾叶孤城也许不会有可以专心于剑的一天。 如果天外飞仙可以如同西门吹雪一般成长，那么会不会拥有更加辉煌的光芒？ 西门吹雪道：“叶城主可愿意在此事结束后到万梅山庄做客？” 话题转得突兀，叶孤城有些莫名，看了一眼西门吹雪，而对方的眼睛很认真。 西门吹雪是冰冷苍白的，虽然与叶孤城一般同样是俊美无比，但是比起有着外域血统的叶孤城，五官显得更加柔和精致……大逆不道说一句有些女气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种精致往往会被对方过于冰冷的神情冲淡。 叶孤城觉得之前那种隐隐的熟悉感又冒了上来。 “……好。”叶孤城应道，同时心中思索起了突来的熟悉感。 真的有点眼熟。 叶孤城突然神色一僵。 等等，来历神秘，地位极高，出于众人……这个标准似乎西门吹雪也挺对得上的？ ……不会就那么巧？ 陆小凤躲在小老头的房间里，如同玉天宝所说，这里的确非常安全，他平平静静度过了一天，没有任何人发现他。 真的是没有吗？ 陆小凤不知道，但是至少目前什么也没有发生。 小老头的房间简单得甚至有些朴素，一点也不像一个拥有无数财宝的人的房间，陆小凤第一时间想到了他曾经的朋友霍休。霍休也很有钱，同样是住在一个破破烂烂的房子里。 还有一个白天加一个夜晚，陆小凤就可以安全了。 但是——陆小凤突然将呼吸放到最轻。 他听到了脚步声，很清晰，没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但是也很轻巧，这是一个女子的脚步声—— 小老头的房间不会有什么人敢轻易闯进去，包括宫九也不会，但是这些人中要排除牛肉汤。 没有哪个父亲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进自己的房间的。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陆小凤一咬牙，手中内力凝聚起来。 “吱嘎——” 房门打开了。 “爹爹。”端着一碗牛肉汤的少女走了进来，房间里却是空荡荡的，牛肉汤的目光在房间中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然后将汤放在了桌子上。 房间里没有任何人。 牛肉汤却仿若未见，自顾自地说着：“爹爹，我把汤放在这里了，你记得喝呀……” 没有人回应。 房门重新关上的声音传来，牛肉汤已经离开，房间里恢复了满室寂静。 墙上的画还在慢悠悠地晃着。 另一边，发现了密道的陆小凤在其中谨慎地前行。 密道很干燥，也很干净，看得出经常被使用，一路的墙上都挂着明亮的夜明珠，一颗颗都有婴儿拳头大小，随便哪一颗都是千金难求，但是在这里却这是被用作照明用。 陆小凤走到尽头，却是发现了一个个像牢房的小房间。 不是像牢房，是这里就是牢房。陆小凤想。 楚留香他们会不会关在这里？陆小凤突然想到，然后一间间地看过去。 然而这些小房间竟然都是空的。 直到走到尽头只剩下一扇门。 其他的房间都是用栏栅样子的门，所以陆小凤才会觉得这些地方是牢房，但是眼前这扇门却是完全紧闭的，看不到门后面的情况，但是居然没有锁，只需要轻轻一推就可以打开，仿佛并不怕里面的人跑出来。 里面有人。陆小凤确定，因为他听到了呼吸声，而且听起来是一个普通人的呼吸声，因为没有习武之人的绵长。 什么人会被关在这里？ 从陆小凤惹麻烦的本事来看他就是一个好奇心过重的人，所以他手贱地推开了门。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被锁住的年轻男子，五官俊美出挑带着邪气，肤色苍白，有着一双妖异的墨绿色眼睛，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这个突来的闯入者。 陆小凤一下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因为哪怕是对方现在处于一种不利的状态，身上的气势也是非常惊人，一个眼神足够让天生对危险感知敏锐的陆小凤汗毛倒竖。 陆小凤甚至觉得这种感觉非常的熟悉——就像当初在京城面对叶孤城提出疑问的时候，叶孤城的眼神给他的感觉一样。 倒霉！陆小凤心想。 陆小凤很想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转身离开，但是那名男子已经在那之前先开口了：“……陆小凤？” 第40章 “叶城主？” 西门吹雪带着淡淡疑惑的声音传来, 叶孤城才回过神, 压下心中的复杂还有……疑问：“……此事了结后, 我随你前去万梅山庄做客。” 西门吹雪面色舒缓了不少, 与叶孤城谈了这一小会儿已经足够让他暂时忘记宫九那件事了：“好。” 另一半, 宫九在走出叶孤城的院子后神色突然冷酷了十分, 一路这样子走回自己的地方, 把遇见的下属们惊得不轻。 牛肉汤就是这个时候走过来的, 看见宫九的神色也只是顿了顿, 依旧笑吟吟地走到了宫九身边, 抱住了宫九的手臂：“九哥。” 宫九抽出手, 冷冷道：“什么事？” 牛肉汤道：“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九哥吗？” 宫九没有回答, 这不是被问住了, 而是不想理会牛肉汤。 牛肉汤仿佛没有察觉到宫九对他的不耐烦，笑吟吟问道：“九哥不开心？是谁惹你不高兴了？我去杀了他。” 宫九道：“你杀不了他。” 牛肉汤道：“白云城主？” 宫九冷冷看了她一眼。 牛肉汤眨了眨眼睛：“不是叶城主，那是谁？” 宫九又不理她了。 牛肉汤又缠着问了一会儿，但是宫九都没有理会, 便放弃了, 转身去问不远处一个人：“……九哥刚刚见了什么人？” 那人道：“属下不知。” 牛肉汤眨了眨眼。 昏暗的地牢里，因为被锁住的犯人动了动, 铁链摩擦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有着一双墨绿色眼睛的男人看着陆小凤, 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 “陆小凤？” 陆小凤觉得大概自己最近的运气都耗光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倒霉？尽碰上一些不好惹的人物。 玉罗刹懒洋洋地看着突来的“客人”：“把这个东西给本座解开。” 陆小凤被这陌生男子理直气壮的口气震惊了！ 不是，他为什么要放一个看上去就极度危险的人出来？ 然后他听到了对方继续道：“本座是楚留香的父亲。” 陆小凤：“……” 他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突然感觉到了心好累。 与此同时, 被关在某个房间的楚留香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房间里没有别人，所以吓到的人只有他自己。下一瞬楚留香赶紧憋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楚留香的脚下有着一条颇粗的铁链，已经断开。 一瞬，两瞬……时间一点点过去，楚留香终于放过了自己，然后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就连苦笑，他也没有发出声音。 身体还是软绵绵的，楚留香无声叹了口气，然后悄然摸索到了房门后面，靠着墙慢慢等自己的内力恢复。 在这个位置上如果关了他的人回来楚留香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楚留香和陆小凤比起来也不知道是哪个更倒霉一点，陆小凤现在正在被几乎整个无名岛上的人追杀，但好歹是没有被抓住，楚留香则是一开始就被牛肉汤逮住了——没错，盗帅他刚刚上了岸就被等着岸边仿佛早有预料的牛肉汤给抓住了。 就算楚留香的轻功天下第一，也躲不过扑了一脸的迷药和几百号武功高手的围堵，结局便只有被抓住，锁在牛肉汤准备的房间里。 也许是激怒了牛肉汤，这次楚留香的待遇比上次差了不知道多少，除了被拇指粗的铁链锁着，每天的食物只有一小碗浅得可以看见碗底的牛肉汤——还加了会让人失去内力的药物。 如果是一般人都只能躺着床上生不如死了。 楚留香在第一次喝了牛肉汤尝出了不对后就忍耐了三天没有吃一点东西，被牛肉汤强行喂进嘴巴里的汤被他一点不剩地悄悄吐掉了，如此到了今天才恢复了一点内力，把铁链挣开。 估计牛肉汤也没有想到楚留香可以在没有内力的情况下忍受三天不吃不喝，但事实上楚留香真的做到了，而且还瞒过了她。 饿，没有力气，全身发软就是楚留香现在的状态。 老陆啊老陆，你可是害惨我了。楚留香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等离开这里后一定要敲诈几顿才行。 楚留香还不知道自己在想陆小凤的同时陆小凤也在想他，更不知道自己现在多了一个爹。 “不屑于撒谎”的玉教主在对陆小凤道：“我儿和我提到过你，我也暗中见过你。” 陆小凤现在也放松下来了，因为他却是这个人现在没有办法拿他怎么样，然后一边听着一边心想你继续编，我就静静听着。 玉罗刹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不信？” 陆小凤道：“不信！” 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 玉罗刹却道：“不信也得信。” 语气无比霸道。 陆小凤：“……” 就算情况不对，陆小凤也有些想笑，这信与不信，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陆小凤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是什么人？” 玉罗刹淡淡睨了他一眼：“不是说了，本座是楚留香的爹。” 陆小凤道：“阁下想让我放了你，确定要这么糊弄我？既然阁下是被关在这里的，那么也是与岛主有仇。我与岛主也是敌对的……” 玉罗刹懒洋洋的模样收了起来，似乎是终于正眼看了陆小凤：“……本座与那吴明算得上是老朋友。” 陆小凤道：“会把朋友关起来的老朋友？” 玉罗刹嗤笑道：“他难得可以让本座失足一次，自然是要关着本座好好欣赏才是。” 吴明肯定是想杀了他的，只是叶孤城不同意……与虎谋皮，最终也只能把自己喂老虎。他那老朋友，不是那么多年了脑子没有长进，就是对自己自信过头。 如果他是吴明，绝对不会顾及叶孤城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玉罗刹看着陆小凤不免又想到了自家阿雪，陆小凤来了，他家阿雪估计也在这座岛上，没有喝陆小凤一起……是被叶孤城带走了？ 陆小凤道：“阁下不如说出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你还没有资格知道。”玉罗刹漫不经心道，目光上下打量着陆小凤，“小子，你帮本座解开这铁链，本座便帮你杀了吴明，怎么样？这笔买卖可是划算得很……” 古龙两个主角现在过得都不怎么样，身为高级反派Boss的叶孤城现在也是颇为纠结。 因为某个猜想，叶孤城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整个人都斯巴达了，和知己交流的时候都时不时在走神。 ……如果真的是，怎么办？ 叶孤城走神思考着，一般人绝对没有办法从那张高冷出尘的脸上看出他内心的微妙感。 这种微妙感，又称作心虚。 虽然看不出知己的内心，但是叶孤城的走神西门吹雪是可以感觉到的，终于在叶孤城第三次走神的时候，西门吹雪开口了：“叶城主有心事？” 叶孤城反应慢了一拍：“……确实。” 西门吹雪道：“为何事烦忧？” 叶孤城沉默了一瞬：“……我抓了玉罗刹，现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 然后西门吹雪也沉默了。 两人相对无言。 好半响，西门吹雪终于开口了：“……你抓了玉罗刹？” 叶孤城隐隐觉得有点头疼：“是，前些天，玉罗刹为了玉天宝一事上岛，我与岛主联手活捉了他，现在玉罗刹被关着。” 西门吹雪沉默了一瞬，然后问：“叶城主与玉罗刹可是有仇？” 叶孤城道：“倒不是有仇，只是白云城与西方魔教有利益冲突，偶尔会有交锋。”顿了顿，他道：“……几个月在中原的时候玉罗刹给我找了不少麻烦，正好岛主与玉罗刹有仇，便出手相帮。” 西门吹雪问道：“既然如此，叶城主为何不杀了他？” 叶孤城道：“玉罗刹若是死了，西方魔教必乱，西域也将动荡，并非一件好事，我与他谈不上深仇大恨，杀了到不必，只是如今关着也不知如何处理。” 西门吹雪道：“玉罗刹是我父亲。” 叶孤城：“……” 叶孤城没有想到自己的知己居然这么直接就自爆了。 不对，重点是西门吹雪居然真的是玉罗刹的亲生儿子！ 除了脸像两个人还有半点相似的地方吗？要不是前脚见了玉罗刹后脚就见了西门吹雪，叶孤城的脑洞都不敢开到父子关系上去！ 宿敌的儿子是自己的知己，自己还把知己的父亲给算计了一遍抓了，这可怎么办？ 叶孤城僵硬道：“……嗯 。” 西门吹雪道：“叶城主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把他放了？”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西门吹雪又道：“可以关上几个月再放出去，也算是让他吃点苦头。” 叶孤城：“……明日玉罗刹就会自由。”陆小凤差不多也该发现玉罗刹了，玉罗刹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西门微微蹙眉：“叶城主不必如此，可以把他关久一些。”语气中带有对老父亲淡淡的嫌弃。 叶孤城：“……”他听出来了。叶孤城纠结了一会儿，说：“无妨，西方魔教也不能长久群龙无首。”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面上似乎是有些——遗憾？ 叶孤城仿佛知道了什么。 “我儿是令狐冲。” “本座不屑于撒谎。” “楚留香，叶城主可信？” 玉罗刹说过的话被叶孤城想起来：“……” 所以说西门吹雪嫌弃玉罗刹是有道理的吧。 ……如果让叶孤城有这么一个爹，他也嫌弃。 西门吹雪道：“我会让他不再打扰叶城主。” 叶孤城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多谢。” 第41章 陆小凤再一次重见天日的时候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 一个被他亲手放出来的可怕人物。 没有人知道地牢里发生了什么, 总之陆小凤把人给放了, 就算现在他跟在玉罗刹身后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写满了拒绝与勉强。 他们走出地牢走得不是陆小凤进来时候的地道, 陆小凤发现对方对整个地牢都熟悉的仿佛是自己家的后花园，在乱七八糟的地道里转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地道的世界。 但是陆小凤没有想到对方选择的出口居然这么巧就是宫九的院子！ 所以在看见宫九的时候陆小凤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个江湖上会让陆小凤产生忌惮感觉的人几乎不存在, 就算是让陆小凤感到十分危险的叶孤城都不算，但是自从到了无名岛后这个名单上就多了三个人。 一个是吴明，一个是身边这位神秘莫测的前辈, 应该自然就是宫九。 现在突然碰见了宫九，陆小凤的面色变化了一瞬。 此时距离他与宫九的约定还没有结束。 但是宫九没有理会陆小凤, 目光在玉罗刹身上停留了三瞬后, 这个陆小凤看着一直是高傲无比的青年垂下了眼帘：“前辈好。” 语气称得上是平和，没有之前对待陆小凤时候那种目中无人的冷酷傲慢，但也不是谦卑就是了。 这种态度就表现了宫九其实是一个很识相的人，不是傲慢到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地步。 ……但是这也侧面说明了陆小凤到底放了个多可怕的人出来。 陆小凤：“……” 玉罗刹看了一眼白衣青年，他没有见过宫九，但是却猜得出来对方就是吴明的徒弟, 也对对方表现出来的识相很满意：“……吴明在哪里？” 宫九道：“师父已经闭关。” 玉罗刹懒洋洋地勾了勾唇角：“我自然知道，所以他在在哪里闭关？” “我带前辈去。”宫九道。 居然是毫不犹豫地就卖了自己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德观念对他来说仿佛就是垃圾一样抛弃了。 陆小凤的目光都有一瞬间的变化，宫九的冷酷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把他给深深震惊到了。 反倒是玉罗刹是没有什么意外的样子，看着宫九的目光反而带上了欣赏：“吴明倒是教出了一个好徒弟。” 别误会, 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夸奖，不是反讽。 宫九平静道：“多谢前辈夸奖。” 一边旁听的陆小凤感觉到了一阵牙疼。 然后陆小凤不得不捏着鼻子跟在这两位身后去找了吴明…… 楚留香已经跑出了牛肉汤关着他的地方，在岛上小心摸索着，他的运气很不错，在内力恢复了三层之后牛肉汤也没有回来，所以他很顺利地打晕了外面的人，跑了出来。 但是他的运气又没有好到哪里去，因为在跑出来不久后他就被无处不在的敌人给发现了——算是敌人吧？ 然后开始了狼狈无比的逃跑。 楚留香也不知道这座岛的方向，胡乱选择了一个方向跑之后躲过了不知道多少次险之又险的追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感觉到身后的人停止了对他的追捕。 楚留香：？ 然后一边思考一边没有放松下来还在跑的盗帅看见了海。，原来他已经跑到了海岸边。 楚留香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熟人，不，准确来说是两个，另一个虽然不是那么熟悉，但是也是认识的，并且印象深刻。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两人在海上交手，剑光交织，凌厉的剑气把海面闹得乱七八糟，是不是就是一个巨大的浪花掀起来，吞没了两人的身影，隔着那么远楚留香都感觉到了让人心惊胆战的气势。 不是，这两个人怎么会打起来？ 也不对，白云城主怎么也在这里？他来的是无名岛不是飞行岛吧？ 看着看着楚留香就看出来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不是在对决，因为两个人虽然都很认真，出手也没有留手，但是也没有杀意，把控在很好的尺度内。 楚留香突然感觉到了茫然。 怎么说呢？你在要死要活地逃生的时候，突然发现队友看起来过得很不错，甚至很悠闲得和别人切磋，大概心里不复杂都不行。 楚留香估计后面的人止步大概也是因为这边两人？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叶孤城在与西门吹雪切磋，比起前几次的时候，他们没有用树枝取代剑，而是真真正正地用上了各自的配剑，所以这场切磋也前所未有的认真。 叶孤城感受到了手中飞虹的兴奋，他的心跳也快了起来，眼睛里带着明亮的光。 对西门吹雪来说这是他第一次与叶孤城用上剑来比试，但是对于叶孤城来说不能算是，应该算是第二次。 第一次的比试里叶孤城死在了西门吹雪的剑下，那是他自己的选择，甚至是他的算计中的一部分。 但是就算是掺杂了许许多多不纯粹的因素在，叶孤城对于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也是难以忘怀。 飞虹自然也是，就像叶孤城承认的对手只有西门吹雪一个，飞虹承认的也只有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在他死后到达了什么样的程度？ 叶孤城突然很想知道，虽然从书上看到过，但是古龙的描绘太过于贫乏，不足以让他满足。 他本来也是不好奇的，因为叶孤城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知道剑道封神的西门吹雪是什么样子。只是这一战之中又重新激发了他的探索**，让他有些迫切起来。 飞虹不是在叶孤城手中产生灵识的，而是在西门吹雪手中，在他死后西门吹雪经历了什么，剑术又到何等让仙神鬼佛动容的地步才可以让飞虹都在他的陪伴下蕴育出灵魂？ 只是现在的叶孤城还不能遇见。 紫禁之巅……叶孤城的眼神突然凌厉了一瞬，剑光一闪，已是胜了。 飞虹停留在西门吹雪的咽喉前一寸。 两名白衣剑客都停顿了一瞬，这一瞬的停顿使得两人齐齐下坠，但是随即下一瞬两人就不约而同地像海面挥出一剑，借着反冲力重新恢复身体的平衡，然后回到岸上。 两人的衣服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湿润，但是比起叶孤城，西门吹雪的雪白的衣服上还多了一抹刺目的鲜红色。 他西门吹雪受伤了，在左边胸膛的位置上多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是先前躲避不及被叶孤城伤到的，鲜血正是在那里流出。 叶孤城看着那道伤口，眉心略微不平，但是还没有开口，西门吹雪就先一步道：“叶城主，我无事。” 说罢在自己身上点了几处穴位，鲜血冒出的地方明显看得出流血的速度慢了下来。 叶孤城道：“回去吧。”回去处理伤口。 西门吹雪收好剑，然后颔首。 但是下一瞬两人的目光同时变了，突然而来的巨大声响让人想当做没有听到都不行，两人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然后叶孤城看向了西门吹雪。 正好西门吹雪也看向了他，两人的目光相对，彼此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 “玉罗刹？”西门吹雪开口。 叶孤城道：“他应该出来了，那边是吴明闭关的地方。” 别小看白云城的打探能力，就算这里是吴明的地盘，鸿鹄的人也照样在这段时间内把无名岛摸索了个七七八八，其中就包括了吴明在哪里闭关。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然后两人身边落下一人：“叶城主，西门庄主。” 叶孤城看向对方，眼中并无意外：“楚留香。” 他与西门吹雪又怎么会没有发现楚留香。 楚留香问道：“你们二人这是？” 西门吹雪道：“切磋。” 楚留香心想我知道你们在切磋，但是为什么是在这里？ 叶孤城道：“此事说来话长，日后你会知道。” 楚留香看了他一眼：“好。” 他又问道：“陆小凤可是也在？” 西门吹雪淡淡道：“不在。” 叶孤城道：“他现在应该在那边。” 叶孤城的目光看向的是那边惊天动地的位置，楚留香虽然不明所以，也只能点头。随即三人不再言语，赶向声音的来源。 两名大宗师级别的高手打起来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之前叶孤城与吴明联手对付玉罗刹，因为是二打一，所以动静觉得没有现在这么大，至少没有把整个无名岛都惊动了。 但是如果是吴明一个人对玉罗刹…… 他们把无名岛的一个角落给打沉了。 赶到现场的西门吹雪都挑了挑眉。 叶孤城眉心一跳。 楚留香离目瞪口呆的地步也差不远，看着海面上看不清楚的两个人心惊肉跳的：“这是什么人在打架？” 叶孤城道：“岛主吴明和……”叶孤城突然顿住了，因为他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某人“我儿是楚留香”的宣言。 叶孤城的沉默被西门吹雪误以为因为他是不好说，西门吹雪便替他说了下去：“玉罗刹。” 楚留香有些怀疑自己耳朵：“玉罗刹？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 西门吹雪道：“是。” 楚留香道：“西方魔教教主怎么也在这里？” 西门吹雪这次没有回答。 叶孤城面不改色道：“玉天宝被抓来了这里。” 这话没有毛病，但绝对不是玉罗刹来的理由就是。 西门吹雪看了他一眼。 楚留香却是信了玉罗刹是为玉天宝来的，并且后知后觉想起了江湖上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言。 楚留香道：“所以这两人是不是都是……” “老楚！西门！”某只看着惨兮兮的陆小凤突然冒了出来打断了楚留香的话，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宫九？ 陆小凤看着很兴奋，大概是因为终于看见了同伴，但是就在他靠近的时候西门吹雪突然往叶孤城那里躲了躲，眼中带着忍耐： “陆小凤，你多少天没有洗澡了？” 陆小凤：“……” 叶孤城：“……” 楚留香：“……” 第42章 陆小凤简直不敢相信, 久别重逢以后自己得到的不是朋友关切的问候而是毫不留情的嫌弃, 他觉得自己收到了深深的伤害，仿佛被人迎面敲了一棍。 西门吹雪你简直是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太过分了！ 楚留香看着陆小凤震惊的模样下意识想笑, 但是下一瞬他就想起来自己也好几天没有洗澡了：“……” 楚留香下意识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还好, 因为随身带着郁金花的香囊他的身上还是只有淡淡的郁金花香, 而且他也没有像陆小凤那么狼狈被追得惨兮兮的, 所以情况自然是好了不知道多少。 西门吹雪迎着陆小凤不敢置信的目光, 神色依旧是冷冰冰的，甚至更加冷漠了：“你现在问起来就像发馊了十几天的饭菜。” 陆小凤知道自己被追杀的第一天里泥里滚过，水里淹过，山洞钻过，身上肯定好闻不到哪里去, 但是被这么嫌弃也是很难过了。 “西门, 你太伤我的心了。”陆小凤幽幽叹了口气, 见到朋友的激动已经不复存在。 西门吹雪的反应是往叶孤城身边又靠了点，秉持着他与陆小凤稀薄的友谊他没有把陆小凤拍远点, 但是对陆小凤身上那股馊味有难以忍受，所以只好下意识靠近了身上带有极淡的薄荷冷香的叶孤城来让自己冷静。 叶孤城：“……”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往自己身边靠, 但是西门吹雪你不觉得自己靠太近了吗？ 叶孤城心里有些微妙，这是除了两人交手的时候之外, 西门吹雪最靠近他的时候。 陆小凤终于注意到了叶孤城，尴尬地摸了摸胡子：“叶城主，好久不见。” 叶孤城点了点头：“陆小凤。” 惨遭嫌弃的陆小凤从叶孤城平静的神情中得到了安慰,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身后被他暂时甩到后面的宫九此刻也走了过来：“叶孤城。” 西门吹雪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叶孤城道：“宫九。” 宫九仿佛没有感受到西门吹雪刀子似的目光，目光里只有叶孤城一个人：“你做的？”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提醒了一句：“合作。” 宫九对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轻功一使，十几瞬内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陆小凤听到叶孤城“合作”二字就是眉心一跳，宫九走后直接询问：“叶城主与宫九……” “此事你不要再过问。”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陆小凤愕然地看着出声的人。 叶孤城也是感到惊讶，看着西门吹雪，后者对陆小凤的注视面无表情：“白云城内部的事情，你不要过问。” 陆小凤尴尬地摸了摸胡子，不开口了。 叶孤城略微感到奇异。 西门吹雪……这是在维护他？主动帮他掩饰？ 远处海面上的两个人还在打，玉罗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带上了他那层雾，以陆小凤楚留香甚至是西门吹雪的目力只能看到吴明和一团雾在打得轰轰烈烈。 叶孤城不用看都知道结果，如果吴明凭自己就打得过玉罗刹，那么还会被心魔纠缠武功多年没有长进？ 反正这一点陆小凤是看不出来的，因为那雾气他刚刚知道玉罗刹的身份不久，隔这么远看两个人打架也只能感觉很厉害。 ……能不厉害吗？一眨眼的时间无名岛又被削了一块。 “不愧是大宗师级别的高手……”观战片刻后，楚留香忍不住道。 西门吹雪却是突然微微皱起了眉：“玉罗刹要赢了，对手的水平和他差了很多。” 叶孤城颔首赞叹：“吴明的心境比玉罗刹差了许多，境界不稳固。就算是大宗师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吴明这种就是勉强够上了大宗师的境界，却不能巩固下来的那种。 在叶孤城的话落后，吴明仿佛被判下了死刑，不到半刻钟内这次对比就结束了。 众人目光所见便是一人坠落到了海里，海面上便只剩下了灰雾包裹的人。 众所周知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周身雾气环绕，无人实得真面目，神秘无比，陆小凤是通过这身灰雾才判断出玉罗刹的身份，如今也是因为灰雾判断赢了的人是谁。 海面上的人似乎遥遥向他们的方向看来，不知道在看什么人。 陆小凤怀疑对方在看自己，但是下一瞬又怀疑对方在看楚留香—— “本座是楚留香的父亲。” 耳边仿佛又响起某人的话，陆小凤突然觉得很沉重——这个心里阴影他这辈子是饶不过去了。 玉罗刹在看谁？ 答案自然是西门吹雪，自己儿子在不看他看谁？陆小凤吗？他的目力极好，一眼就注意到了西门吹雪身上那抹刺目的红色，眼神便是凌厉起来，这座岛上能够伤到西门吹雪的人不多，玉罗刹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叶孤城，但是随即又排除了这个怀疑。 理解上告诉他不可能是叶孤城，但是刚刚发泄了一通却并没有发泄够的被关押数日的怒气，加上发现自家阿雪受伤的怒气，让他把怒火都发泄给了叶孤城。 “叶孤城，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玉罗刹冷冰冰的声音传入了叶孤城耳中，叶孤城挑了挑眉，这道声音只有他可以听到，是属于大宗师级别高手的一种小手段。 “随时恭候玉教主。”叶孤城不咸不淡地还了一句回去。 玉罗刹便整个人化作一团雾气消失。 陆小凤道：“他就这么走了？” 楚留香心下放松了下来，闻言反问道：“不然呢？” “玉天宝他带走了吗？”陆小凤道。 楚留香道：“玉天宝？西方魔教少教主？” 陆小凤道：“是他，他被人抓到了岛上来。” 楚留香迟疑道：“应该被救走了吧？” 这谁知道？ 陆小凤突然道：“老楚啊。” 楚留香：“什么事？” 陆小凤道：“玉罗刹告诉过我他是你爹。” 楚留香语气震惊：“我爹？！” 已经转身走出了一段距离的叶孤城、西门吹雪二人：“……” 玉罗刹脑子有病。两人面无表情不约而同地心想。 吴明死后，陆小凤突然发现无名岛像是一夜之间空了下来，宫九不见了，牛肉汤不见了，岛上的隐形人不见了，赌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与楚留香试图寻找追命他们的下落，两人在岛上摸索了一个晚上，但是一无所获，甚至去寻找藏在佛像中的财宝，也是消失了。 陆小凤想到和叶孤城借人手，收拾好自己后人模狗样地去了叶孤城的院子提出这件事，他来的时候正巧，叶孤城那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准备离开。 闻言叶孤城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找人？” 陆小凤道：“不知叶城主可否行个方便？” 叶孤城道：“追命捕头他们没有任何事，昨日已经获救，带着遗失的财宝回去复命了。” 陆小凤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获救了？谁救的他们？” 叶孤城淡淡道：“我。” 陆小凤惊讶地看着叶孤城，不怪他失态，实在是叶孤城表现得就像和宫九是一路子的，看他在无名岛上这么悠闲住着就让人不得不怀疑叶孤城与无名岛有什么暗中勾当了。 叶孤城道：“你很惊讶？” 陆小凤：“……”该答是还是不是？ 叶孤城道：“朝廷丢失的那批珠宝是白云城捐出去的，失踪之后白云城自然也会出力追查。” 陆小凤好半响才干巴巴地说了一个“哦”字。 陆小凤这一次是真的傻了，叶孤城到底是哪边的人？朝廷的还是无名岛的？ 为了朝廷追查财宝，但是看着又在无名岛上身处悠闲，怎么看也不对。 陆小凤突然问道：“追命怎么没有叫上我和老楚？” 叶孤城道：“西门吹雪与我一起离开。” “所以我与楚留香也一起？”陆小凤道。 叶孤城颔首。 陆小凤眉心一跳，虽然叶孤城的话里好像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怎么听着到处都是问题？ 陆小凤道：“叶城主要去中原？” 叶孤城道：“应西门庄主的邀请，去万梅山庄坐客。” ……行吧。陆小凤看着不远处的西门吹雪想。 白云城当日就收拾好了一切离开了无名岛，踩在白云城华丽无比的大船上陆小凤还有点感觉不真实，这趟无名岛之行似乎经历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迷迷糊糊就过去了，其中的事情像笼罩在迷雾之中，每个人所处的位置发挥了什么作用都是让他一头雾水。 陆小凤不禁思考，他是为了朝廷丢失的金钱来的，但是他做了什么来着？ ……好像什么也没有做。老楚也是一样。 自己身上关于西方魔教的事情也是一头雾水。陆小凤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真的想一个笨蛋。 船舱里面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在交流，陆小凤一点也不想走进去，直觉告诉他一切都和叶孤城脱离不了关系。 但是叶孤城是为了什么？ 一团乱麻一头雾水。 楚留香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走了过来，笑道：“你在这发什么呆？” 陆小凤道：“在想发生了什么。” 楚留香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认真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想了。” 陆小凤道：“难道你知道什么？” 楚留香道：“不知道，但是你现在看起来就是庸人自扰。” “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总归现在的局面不是逼得你走投无路。” 庸人自扰，庸人自扰。陆小凤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是一个庸人。” 但是永远不可能。 第43章 在白云城的子民看来, 飞仙岛所能看见的海面永远是最美的。水天碧蓝一色, 波光粼粼，白鸥轻巧地吻过海面后迅速地投向天空的怀抱，岸边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细白的沙子在阳光照射下折射出宛如宝石的光辉……奢侈的大船从远处而来，最终停靠在白云城的码头边。 一身蓝衣的年轻人被簇拥着从船上走下来，目光扫视了一圈四周，眼神里还带着隐隐的傲慢与不满, 让前来接人的叶孤鸿暗中翻了一个白眼。 “世子。”就算再怎么不满，叶孤鸿还是知道轻重的, 在这一年时间里叶孤城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叶孤鸿也成熟了不少，至少没有把自己的厌恶当着南王世子的面表现出来, 只是不冷不热地对待。 南王世子身边的人对他低声说了什么, 年轻的世子勉强收了那副傲慢的模样, 对叶孤鸿点了点头, 淡淡道：“叶二公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最好永远不见。叶孤鸿心想, 然后道：“城主令我迎接世子到来, 世子请。” 听到“城主”两个字, 南王世子的眸光闪了闪，把脸上最后一分傲慢压了下去，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跟着白云城的人走了。 两个月前, 南王与白云城主叶孤城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令南王世子拜叶孤城为师学习剑术，前不久就按着不情不愿的世子离开了南王府，离开前耳提面命再三强调世子必须对叶孤城抱有尊敬并且好好学剑，世子再怎么娇纵，但是对于自己的爹还是害怕的，到底把话听了进去。 只是……世子心中还是很不满，他堂堂南王世子好好得学什么剑？那是打打杀杀的江湖人才做的事情，他生来身份尊贵，掺和进江湖里面多掉面子？ 一行人走进了白云城，南王世子以及跟着他而来的人不由多看了几眼高大的城墙与平坦无比的道路，其中几名书生打扮的人目光闪了闪。 等走入了内城，南王世子甚至暂时都忘记了被扔来这里的不满。 白云城有内外城之分，虽然对外贸易往来繁荣，甚至可以随处看见各种与中原人大为不同的外域人带着奇奇怪怪的物品售卖，但是那也只是在外城，内城里面的样貌几乎没有外人看到过。 白云城的内城没有外城那么热闹，但是仅仅从建筑上看就知道这里才是白云城的核心，更加整洁有序的道路，与道路两边整齐漂亮的房屋，雪白的墙壁，数层高的一栋栋分隔开的房子，都是南王世子一行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更别提里面的百姓穿着都是漂亮干净，哪怕是天子脚下都有乞丐存在，一路走来白云城别说乞丐了，连衣服上有个补丁的人都看不见，眼尖的几个人甚至看见了路边一群孩子拿着几颗小指大小的珍珠在玩耍。 叶孤鸿特意观察了这些人的神色，看到他们震惊的模样时眼中带上了淡淡的骄傲——一群土包子，吓傻了吧？ 这时世子身边一人出声道：“白云城果真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富庶之地，百姓安居乐业之景倒是我等生平所见之最，连京城也比不得。” 叶孤鸿顿时切换成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我们城主治理有方，又是天下闻名的经商高手，带着百姓致富对城主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白云城不必京城，百姓不多，又是世代生活于此，治理起来也方便。京城百姓众多，鱼龙混杂的，又哪能像白云城一般治理？” 竟是三言两语把对方的京城不如白云城的话给挡了回去。 就算大家彼此心知肚明两方的合作是关于什么的，但是目前事未成，对方这种诛心之言可不能随便说。叶孤鸿看了出声那人一眼，眼含警告。 出声那人先是一怔，然后垂眸笑了笑，自从白云城主叶孤城胜了薛衣人以来天下人都几乎忘记了在叶孤城以一个剑客成名之前，他就先是以经商手段闻名的，如今他们都注重叶孤城天下第一剑客之名，倒是忘记了这点。 两人来往中的交锋世子是一点也没有听出来的，他的重点是这个：“师父为何先前不在江湖立威呢？” 叶孤鸿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师父是谁，脸色几不察觉地黑了黑，然后冷冷道：“城主日理万机，坐镇白云城，几乎不出飞仙岛，何谈江湖闻名？何况城主根本不在乎那等江湖虚名。” 世子撇了撇嘴，心中不屑。 要是真的不在乎，那么后来怎么又出江湖了？ 在世子心中商人重利，都是一□□诈小人，在他看来白云城主也高洁不到哪里去，哪怕剑术不错也担不上剑仙之名。 一行人不再言语，一路沉默地来到了城主府正门前，外客观城主府，其气派程度比先前所有所观一切带来震撼程度加起来也是不相上下，世子眉心跳了跳，差点脱口一句“大逆不道”。 可不是大逆不道？白云城主的居处居然比南王府还气派到了不知道哪里去！ 世子自持身份高贵为江湖草莽不能比，眼下就被打脸，顿时神色不好看起来。 世子不由心中在叶孤城身上又扣了一个“嚣张跋扈”的标签。 莫说是世子，其他心性更好的随从脸色也是微有变化，也有人心中暗道一句难怪，单单从这府邸规模来看就知道叶孤城有多么不把如今的天子放在眼里了，会与南王合作也不奇怪。 世子冷冷笑道：“白云城城主府可真是气派。” 叶孤鸿面无表情道：“初代城主定下时其规模就如此，历代城主也都是在此居住，几百年修建完善，自然是不必寻常。” 提出初代城主一群人就沉默了，白云城的初代城主是什么身份哪怕是南王世子都心知肚明，说起来如今的皇室追根溯源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不比白云城叶氏。 到了城主府后南王世子身边那群人就不能继续跟着叶孤鸿一起去见城主了，世子看着自己的人都被拦着就是真的脸色难看无比，如果不是下属拼命使眼色提醒他怕是真的要扭头走人。 好一个白云城！好一个叶孤城！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世子气冲冲地跟着叶孤鸿走，俊秀的脸上是一眼可以看出的不满与压抑。 然后等他来到待客的主厅看到空着的主位时脸色更难看了，叶孤鸿隔着老远都能体会到世子的不满。 叶孤鸿嗤笑了一声。 侍女上了茶，世子都没有心思欣赏美人，冷冷看了一眼茶杯，没有任何动作。 叶孤城也到了。 世子一直摆着一副冷漠傲慢的模样，这个时候他已经把南王的交代都抛到天边去了，听到一片整齐的“城主”，才做着不以为然的态度看过去。 然后就被叶孤城身上的气势震了震。 白云城主坐到了主位上，脊背比青松更笔直，整个人都仿佛是一把出鞘的宝剑，带着凛冽的气势与淡淡的寒气，心性差的人多看一眼都要被震慑到，不说吓个半死，至少是被压得什么心思也不敢有了。 世子的心性不好，这个时候有天大的气焰也被叶孤城淡淡的一眼给看没了，比泼一盆冷水还有效。 “南王世子？”叶孤城淡淡开口。 世子回过神来，顿感刚才自己丢脸，现在就想做出世子的风度来，冷冷道：“是。” 叶孤城似乎是打量了一眼世子，又似乎只是看见了路边一小颗石子随便扫了眼：“世子既然来了白云城，就好好按照我的要求练剑，若是世子受不了苦……” 世子闻言心中恶狠狠地想着，你若是敢折腾本世子，本世子一定会离开回去禀报父王！ “……也请世子忍着。”叶孤城道，“南王已经说过世子在白云城一切按照我的要求去做，若是对我的要求不满，南王也不会为你做主。” 世子：“……” 一边的叶孤鸿扯了扯嘴角，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叶孤城道：“今日世子刚到，练剑便不必了，明日再开始。” “明日辰时，请世子准时到达习武场，向叶孤鸿习剑。” 虽然一口一个请字，但是叶孤城的语气就是根本没有把南王世子放在眼里，甚至是带着命令般的不容置疑。世子再怎么傻也听出来了，脸色只能难看得不能再难看，好半响才道：“本世子是来拜城主为师的，这个叶孤鸿是什么人也配让本世子随他习剑？城主是否没有将父王的话放眼里，如此轻慢本世子？” 叶孤城冷冷看着他：“世子毫无习武基础，我不可能一点一滴教导世子，叶孤鸿的剑术也是江湖前列，就由他来教导世子剑术基础。非但如此，日后我也只会偶尔指点世子，更多时候世子是由叶孤鸿教导，若是世子不满，也可以向南王说明，若是南王允许，世子可以自行离开。” 本来南王世子拜叶孤城为师也只是一个幌子，叶孤城怎么可能真的有那个闲功夫理会他，反正叶孤鸿整日无所事事，把人扔给他是早就说好的，叶孤鸿也接受了。 闻言，叶孤鸿冷冷笑道：“世子放心，我虽然比不上我堂哥，但是教导一下世子基础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看他不好好折腾这什么世子！ 南王世子这回真的是大怒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叶孤城你以为……” 所有的话顿时都在叶孤城冰冷的眼神下卡住了，叶孤城看着南王世子的眼神就仿佛九天之上的仙在俯视凡人，漠然淡薄，却让人生不出任何敢违抗的念头。 南王世子重新坐了下来，脸色明明灭灭变化不停，一个字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好。” 白瞎了长得那么好看，人却那么讨厌！ 第44章 白鸟从遥远的天边飞来, 在城主府的上空环绕了数圈，旋飞着落到了书房的窗台上。 叶孤城敲击声吸引了注意力, 寻声看了过去, 飞云在他的目光下歪了歪脑洞，然后在窗沿上跳了几下。 叶孤城便走了过去, 取下了飞云脚上绑着的信筒，然后摸了摸雪白的羽毛：“……回来了？” 飞云却是躲开了叶孤城的抚摸, 发出两声清脆的叫唤, 拍拍翅膀, 飞走了。 叶孤城：“……” 不用猜他也知道飞云会去哪里, 自从跟着他在万梅山庄住过一段时间后, 飞云已经不再留恋白云城，眼里也没有他这个主人, 变成万梅山庄管家福伯的爱宠了。 偶尔回白云城一趟还只是为了给西门吹雪送信。 叶孤城看着飞云变成一个白点，最后彻底消失, 才打开了信筒。与往常不一样的是，信筒中居然取出了两封信，叶孤城微微疑惑, 然后打开了第一封： “孤城： 见字如晤。近来习剑有所小得, 不能与君共悟，唯于纸间表述一二…… ……” ——落款是“西门吹雪”。 自从数月前从万梅山庄回来，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便成为了信友，最初收到西门吹雪的信时叶孤城还讶异了一下，后来就习惯了自己时不时可以收到对方的来信。 信上的内容也只是寻常, 主题……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谈论的主题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剑。 这种和别人发展成为信友的感觉对于叶孤城来说还挺新奇。 这封信和平常西门吹雪的来信的内容差不多。 叶孤城打开了第二封信： “孤城： 近日受玉罗刹所扰，不甚烦恼，欲前往白云城，与君一叙。君若闲暇，请回复之。 ”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要来白云城做客？叶孤城略一怔愣，然后眼中带上了些许笑意，随即提笔在雪白的纸上写下一串字，只是才写到一半，就被突然闯进来的人打断了思路。 整个白云城里敢不打招呼就闯进叶孤城书房的人只有一个叶孤鸿。 “哥！” 叶孤城放下了笔，看向冒冒失失的小年轻：“何事？” 叶孤鸿面色一阵难看的扭曲：“那个什么世子简直是朽木不可雕！” 南王世子来到白云城数日，叶孤城除了最初那一天见过对方一次以外就再也没有理会过了，叶孤城几乎都要忘记这个人的存在。闻言叶孤城问道：“他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教导南王世子几天，叶孤鸿终于对教导对方失去了兴趣，本来看着对方跳脚的模样还可以乐一下，失去兴趣后就是看对方哪哪都蠢得让人无力。 叶孤鸿道：“他根本没有习剑的天赋，这也算了，更重要的是一点苦也受不了，我不想教他了，哥你换个人去可不可以？” 叶孤城对于堂弟的抱怨没有什么感觉，或者说是他早就料到了这么一天，闻言只道：“不行。” 叶孤鸿急了：“就他那样子，随便一个会用剑的教就可以了，为什么不行啊？” 叶孤城道：“你说为什么？” 叶孤鸿闭嘴了，跟着叶孤城学了那么久，他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但是……但是还是好气啊！ 叶孤城没有再理会生闷气的堂弟，重新拿起笔来继续写，然后没有写到三个字，就又被人打断了。 “城主，有事请见。” 照影的声音传来，叶孤城只能又放下了笔：“进。” 照影走了进来，看见叶孤鸿后目光微微一顿，然后道：“城主，二公子。” 叶孤鸿：“何事？” 照影道：“有侍卫在海上救起一女子，想求见城主道谢。” 叶孤城神色冷淡，反问：“救她的人是我？” 照影道：“对方一定要见城主。” 叶孤城淡淡道：“不见，打发了。” 照影道：“对方自称是神针山庄的大小姐薛冰。” 叶孤城看向照影：“薛冰？” 叶孤鸿疑惑道：“神针山庄大小姐怎么会流落到白云城？” 照影微微一笑，笑容依旧温柔，只有细看之下才能看出其中淡淡的厌恶，这厌恶当然不是冲着叶孤鸿的，而是冲着那个非要见叶孤城的女人的：“回二公子，婢子也不知道。” 叶孤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道：“通知神针山庄和陆小凤，别的不必理会。” 照影欠了欠身：“是。婢子告退。” 照影离开后，叶孤城对叶孤鸿道：“你也可以走了。” 叶孤鸿蔫巴巴地走了。 叶孤城终于把那封“多灾多难”的信写完，没有再被打扰。 薛冰的事情虽然让叶孤城惊讶过一瞬，但是也只是叶孤城生活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眼就忘了。只是叶孤城没有想到这件事还没有完。 几日后，清晨练剑结束，叶孤城回到海岸后遇见了红衣貌美的女子目光闪亮地看着自己：“叶城主。” 叶孤城：“……” 叶孤城看了一眼对方，沉声道：“你是何人？” 女子俏生生一笑：“我是薛冰，久仰叶城主大名，今日一见，叶城主果真是剑客之巅，人中剑仙。” 叶孤城神色一冷：“不知薛姑娘如何会在此处？” 薛冰眨了眨眼睛：“我只是觉得养伤太无聊了，便出来随便逛逛，然后就走到这里了，一时看城主练剑入了迷……是不是不该打扰城主？” 叶孤城看了她一眼：“薛姑娘既然受伤了，还是不要随意乱走的好。” 薛冰脸色微微泛红：“多谢城主关怀，还有……还没有多谢城主救命之恩，在此一并感谢城主。” 叶孤城：“……” 确定了，是一个假的没有错。 叶孤城冷冷扔下一句“不必”，然后转身走了，大步流星，薛冰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 薛冰：“……”好帅好帅啊！ 如同叶孤城的想法，薛冰的确是穿越者，不仅仅是穿越者，她还是古龙迷，自从在白云城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了陆小凤传奇中后薛冰就开心疯了！ 陆小凤传奇代表什么？ 当然是男神啊！一水的男神！ 风流款的，暖男款的，冰山款的，孤傲款的，病娇款的，满足一切女孩子的幻想啊啊啊！ 最重要的是她的本命男神叶孤城也是陆小凤传奇里的！ 虽然这具身体的情人是陆小凤，但是有男神要什么陆小凤啊！那就是一个花心大萝卜，哪里比得上她男神！今天终于见到男神本尊了，薛冰表示自己已经死在剑仙的坑了，不要拉她出来，男神他高冷，帅气，禁欲……好想扒掉男神的衣服！ 陆小凤什么的一边去吧，她薛冰今天起就要倒追男神，不成功便不罢休！ 身后过于灼热的目光让叶孤城想忽视都不行：“……” 叶孤城的脸色更加冷了几分，这些穿越者还真的是没完没了了，还是要快点解决。 只是薛冰这一个身份还真的不能随便杀了解决…… “让徐迟过来。”走回城主府，叶孤城吩咐道。 侍女道了“是”，然后就去叫人了。 片刻后，叶孤城在书房里与徐迟谈话。 “昨日救上来的人，你去看看她的情况。”叶孤城道。 徐迟挑了挑眉：“城主的意思是……”又来一个，居然还跳到了城主面前？ 叶孤城眉心一折。 好吧。徐迟明白了，然后告退。 另一边，照影也和薛冰来了一场交流。 薛冰因为身份原因被暂时安排在了城主府的一个房间中，当然离叶孤城平常活动的地方隔得很远，照影来的时候顺便把薛冰的药带来了。 “薛冰姑娘。” 薛冰打量着陌生的白衣女子，对于美貌的同性女人总会有一些微妙的敌意，因此她的语气也略显冷淡：“你是谁？” 照影浅浅地弯起嘴角：“城主身边的近侍，姑娘唤我照影即是。” 近侍？薛冰警惕地看着她：“照影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照影把热气腾腾的药碗放到了一遍：“只是来给姑娘送个药，顺便告诉姑娘一声，城主练剑的时候是不允许任何人在旁边的，姑娘是客人还不知道，希望姑娘若是还要散步，请避开城主练剑的海岸，打扰了城主事小，若是城主把姑娘误当成了不轨之徒，伤了姑娘就不好了。” 薛冰脸色难看，就算再蠢她也听得出这是警告好吗？ 什么误伤？她今天早上看了一个早上也没有被误伤，这个女人就是不想让她接近男神。说不定这个女人对男神图谋不轨，所以才阻止她和男神的见面！ 薛冰很想嘲讽回去，只是人家都这么直接地让她不要靠近海岸那边理由听起来还很正当，如果拒绝岂不是就显得自己巴巴得贴着叶孤城？男神会不会对她产生反感？行行行，她不去就是。薛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是我不小心打扰城主了，城主可是因为我生气了？” 这回换到照影笑容一僵，你以为自己是谁？城主为什么要因为你生气？ 照影道：“薛姑娘多虑了，城主一向对这些小事不放在心上。”城主根本不会把你放在心上。 两个女人面上笑意盈盈，言语夹枪带棒，最终照影技高一筹，把薛冰气了个半死后走了。 薛冰喝了一口半凉的药，然后又被苦得整个人都傻了——这药怎么比昨天苦了那么多？加黄连了吗？！ 叶孤城以为派了照影过去后薛冰会识相一点不要在自己面前晃，实际上薛冰第二天的确没有再出现在他练剑的地方，只是在叶孤城巡视白云城的时候，又在街道边上看见了她。 薛冰就在一个卖一些首饰的小摊边，等叶孤城的身影走进的时候就放下了手中的珊瑚坠子，眼含惊讶：“叶城主，你怎么也在这边？” 叶孤城：“……” 第45章 叶孤城身边的照影脸色一黑, 薛冰也注意到了对方，两个女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仿佛可以看见噼里啪啦的电光闪耀。 叶孤城冷淡地颔首，然后从薛冰身边走过，身后身边一群人紧紧跟随，没有给薛冰任何搭话的机会。 薛冰：“……”我恨！ 男神太高冷怎么办？ 没关系。薛冰缓缓呼出一口气，秀拳紧握, 俗话说得好, 烈男怕女缠，追男神就是需要不要脸，男神高冷没有关系，只有脸皮够厚就可以！ 城主等我！ 信心十足的薛冰没有注意到附近百姓微妙无比的目光，这种微妙中掺杂着了然、敌意、敬佩、兴奋、好奇……种种种种, 简而言之，为吃瓜群众的目光。 “城主终于有人喜欢了？” “城主一直有人喜欢好吗？你问问北城到东城的姑娘，哪个不喜欢城主的？就是没有人敢向城主表露而已！” “这姑娘谁家的？瞧着眼生。” “我觉得城主不会搭理她。” “我觉得城主会清心寡欲一辈子。” “我觉得城主会和剑过一辈子。”——这句话得到了周围所有群众的赞同。 “……” 走远的人群中, 照影靠近了些许叶孤城：“城主, 可要解决她？” 叶孤城淡淡道：“陆小凤通知了吗？” 照影道：“鸿鹄的消息是昨日已经随西门庄主同来。” 叶孤城道：“等陆小凤来到，把人扔给他。至于这几日，让她安分一点。” 照影眸光微闪：“是。” 照影办事的效率很快，至少第二天叶孤城就没有再见到冒牌薛冰了, 以后几天也没有看到，据侍女“不经意”的提起，是薛冰染了风寒, 目前卧病在床。 叶孤城没有在意。 他口中的让人安分，当然不仅仅是警告，叶孤城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不是薛冰的身份估计她的结局就是一个死字，虽然不能随便杀了，但是白云城有的是手段让她“安分”。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西门吹雪乘坐的船靠岸的哪一日。 为了表示对知己的重视，叶孤城自然是在码头亲自迎接西门吹雪的，船上的白衣剑客和四条眉毛的某人一起走下来的那一刻，叶孤城就迎了上去。 “西门。” 西门吹雪在看见叶孤城的时候也加快了步伐，然而西门吹雪的身边有一个比他更加迫不及待的人：“叶城主！” 叶孤城看向对方，淡淡一笑：“陆小凤。” 陆小凤也笑道：“叶城主，好久不见啊！” 西门吹雪从陆小凤身边走过，后者突然感觉到身上一冷，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西门吹雪却是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走到叶孤城面前：“孤城。” 叶孤城目光带笑：“先随我回去？” 西门吹雪几不可见地微笑，然后颔首。 两人间明明没有几句对话，却让人感觉到了难言的默契流淌，旁人也难以插足到他们的气氛中去，至少陆小凤默默闭嘴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和叶孤城叙旧或者插入两名剑客的聊天中。 由叶孤城带着两人前往城主府，一路上自然是得到了众多围观，但是白云城的百姓都很有分寸，围观却不会靠近，看着陌生来客的目光也是善意的，哪怕是议论也是压低了声音，不会吵吵闹闹。 无论是西门吹雪还是陆小凤都是第一次来到白云城，两人的目光打量过城中的样貌，前者平静，后者就是略显好奇，看见了贩卖西域美酒的外国人更是目光都变亮了。 陆小凤问道：“叶孤城这里开了海运？” 大明是禁止海运的，不能说是完全禁止，但是民间肯定是不能私自进行，只有少数的官船才可以同行，但是看白云城这里各种外貌奇异的洋人，若是说白云城没有进行海外贸易都不可能。 叶孤城没有否认。 陆小凤便没有再问，白云城说是属于大明管辖也不对，说独立在大明外也不对，可以说名义上也是大明王朝的领土但是实际上不受天子管辖只听城主命令，大明王朝的律法对于白云城而言如同虚设。陆小凤对白云城的情况也猜得出七八分，白云城属于海岛，经济来源就是大海，因为本身缘故也不可能不对外往来，但是若是仅仅与中原来往必定会收到挟制，种种情况下自然是不可能放弃与外域的合作。 只是……陆小凤眼底隐忧一闪而过，像白云城这种明明属于大明却不受朝廷命令的地方，迟早会成为最高位置上的人眼中的一根刺。 陆小凤的想法不会对叶孤城说，因为身为白云城掌权者的叶孤城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只是把这些念头抛开，注意力分给白云城内各种中原罕见的奇特商品：“……白云城的繁华不下于杭州，从前只有耳闻不得一见，如今既然来了我可是要好好逗留一段时间。” 叶孤城声音带笑：“你愿意留多久便留多久，还能有人把你陆小凤扔出去不成？” 陆小凤朗声大笑。 一边的西门吹雪眼底笑意一闪而过，整个人的气氛也因为此刻的气氛而柔和了许多 片刻后，几人已经在白云城城主入座。 陆小凤尝了一口茶，赞道：“好茶！” 叶孤城道：“如果是酒或许你更乐意些。” 陆小凤道：“人人都知道陆小凤嗜酒如命，但是没有酒，茶也是尝得来的。”顿了顿，陆小凤想起此行的目的：“叶城主，薛冰在何处？” 叶孤城神色淡淡：“薛姑娘前些时候感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出去，如今想来应该也差不多好了。” 陆小凤面色一松，然后又忍不住苦笑：“一个月前她与我吵了一架，独自离开后就不知所踪了，我找了她许久，没想到她竟然是在海上遇难了，若非被救下……” 一边的西门吹雪神色冷淡，对于陆小凤的爱恨情仇表示出不感兴趣。 叶孤城眸光微动：“薛冰姑娘因为和你吵架出海？” 陆小凤也是奇怪：“以往她生气都是会跑回神针山庄，这次不知怎么出了海，还正巧遇见了海难。”陆小凤的目光带上了些或许自己都不知道的担忧与后怕，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站了起来：“我还是先前看看她，叶城主可否让人带我去看一下薛冰？” “你要见自己的情人我还能拦着你？”叶孤城唤道，“照影。” 照影走上前：“陆大侠，请。” 陆小凤冲照影笑了笑，然后跟着她离开。 陆小凤走后，叶孤城道：“薛冰有问题。” 现下这里只剩下两个人，他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也不言而喻。 西门吹雪的目光微变：“可是与叶孤鸿一般？” 叶孤城颔首。 之前在万梅山庄做客的时候，叶孤城就向西门吹雪说明了一些事情，不是全部，但是其中已包括了叶孤鸿的情况。 西门吹雪冷道：“她是冲着你来的？” 不怪西门吹雪多想，假叶孤鸿，假薛冰，他知道异常的唯二两人似乎都与叶孤城有关系，前者占了叶孤城堂弟的身体，后者直接出现在叶孤城身边，西门吹雪的想法就是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都是冲着叶孤城而来。 叶孤城眼神奇怪了一瞬：“……大概？” 叶孤城本身对男女情爱不感兴趣，但是不代表他不懂，薛冰表现得那么明显，连围观的百姓都看得出来，他更不可能看不出来，所以应该算是冲着他来？ 西门吹雪眼神更加冰冷：“若是对你不利，杀了便是。” “不利倒是没有。”叶孤城淡淡道，“她的身份，与陆小凤的关系，由我来处理不妥当，还是交由陆小凤处理。” 这也有道理，西门吹雪颔首，但是心中想得还是如果薛冰对叶孤城不利那就直接杀了。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心中都各有想法，不约而同略过这个话题，转到交流西门吹雪前不久来信中的所说的感悟上，本来西门吹雪来白云城做客就是为了可以与知己更方便地论剑——当然也是为了甩开越发招人烦躁的老父亲。 另一边，来到薛冰暂住院子的陆小凤终于看到了失踪一个月的情人，看见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他的目光就是变亮了：“薛冰！” 照影默默离开。 薛冰迟疑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陆小凤？” 四条眉毛，应该是陆小凤吧？ 她面色微变，不是，陆小凤怎么会在这里？ 陆小凤目光一苦：“你还在生气？” 薛冰：“啊？” 薛冰根本没有原身的记忆，自然也不知道陆小凤在说什么，陆小凤见她沉默，便当她是还在生气了：“你与我置气便置气，怎么一个人就出海去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薛冰还是沉默，看着是默认的样子，但实际上耳朵没有放过任何信息。 “薛老夫人这些时间急得差点没有想把我生吞活剥了。”陆小凤苦笑道，“你这任性的性子可要改改……”说着他自己都觉得不对，不任性她还是薛冰吗？ 原身是一个任性的大小姐……薛冰不知道说什么好，犹豫地点点头。 陆小凤见她的模样便以为这事算过了，摸了摸胡子：“我的姑奶奶，下次生气了你揪我的耳朵就是……” 薛冰：“……”呸，谁想揪你耳朵？ 这不行，薛冰心想，原身和陆小凤还是情人关系，原身喜欢陆小凤，但是她吃不来风流浪子！又想起陆小凤情人遍布天下的，薛冰脸色一黑，陆小凤简直就是公用黄瓜，从头到脚都比不上她完美无瑕冰清玉洁的男神！不行不行，还是快点分手吧…… 第46章 “哥！哥！” 雀跃的声音远远传来,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两人正在论剑，这道声音直接打破了两人和谐的气氛。 叶孤城：“……”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来到白云城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城主亲自去接人，接的也是一名气质冷峻的白衣剑客, 两人并肩走在白云城内的一幕不少人都看见了, 西门吹雪的身份不难猜测，在叶孤城的身份光环加持下他的到来不一会儿就传遍了白云城。 正带着“蠢笨如猪”的南王世子在海边练剑的叶二公子也是很快知道了，当即就抛弃了前者，狂奔在去面见偶像的道路上。 南王世子看了看手中的剑，又看了看远去的叶孤鸿：“……” 南王世子是什么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总之在轻功加持下叶孤鸿返回城主府的速度飞快, 守在门口的侍卫只看见了白影一闪而过, 要不是反应得够快眼力够好确定刚刚进去的是二公子, 他们都要放警报了。 叶孤鸿的偶像是西门吹雪，这一点整个白云城上下差不多都知道。 但是偶像的力量对于迷弟来说有多大是没有人知道的, 叶孤城眼睁睁看着叶孤鸿冲了进来，差点刹不住车撞到他和西门吹雪之间的桌子上，眉心微折。 西门吹雪则是挑了挑眉。 叶孤城道：“你做什么？” 叶孤鸿也反应过来自己有点丢脸了，假咳一声, 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西门吹雪身上：“我听说来客人了, 过来看看。” 叶孤城：“……”他的目光转向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冲他微微颔首, 然后对叶孤鸿道：“许久不见。” 叶孤鸿兴奋的表情顿时僵了，宛如被迫了一盆冷水：“……” 叶孤城看了一眼西门吹雪，后者若有所感, 看了回去，带着略微的笑意。 叶孤城：“……”行吧。 叶孤鸿干巴巴回道：“……西门庄主，好久不见。” 叶孤鸿心里发苦，明明第一次和偶像见面，却只能和他说好久不见，不能正式介绍自己是什么感觉？是苦逼的感觉！ 这个时候就想拔剑了，如果那个占了自己身体的孤魂野鬼还在的话。 叶孤城道：“这个时候你不是在陪南王世子练剑？” 叶孤鸿脸色又僵了僵：“我听说西门吹雪来了，来打个招呼就走。”然后冲着西门吹雪点点头，道：“西门庄主，我还有事，再聊。” 说罢转身就走。 一来一走，逗留不够两分钟。 叶孤城：“……”有点想笑。 西门吹雪道：“他的性子和另一个不像，很容易看出来。” 叶孤城道：“所以我告诉你了。” 论剑被打断，似乎也失去了点兴致，叶孤城看了眼西门吹雪，然后提议带他去参观白云城。 叶孤城在万梅山庄做客的时候，万梅山庄并不是万梅盛开的季节，但是万梅山庄除了那一万棵梅花树外还有很多美景，是以第一天西门吹雪就带着他去赏光，礼尚往来，叶孤城觉得自己也应该带西门吹雪看一下白云城。 西门吹雪同意了，于是两人一起走出了城主府，没有带任何人。 叶孤城的样貌在白云城内无人不知，哪怕他很少会走出城主府，就连巡视也是一年十几次而已，但是这不妨碍白云城的子民把他们城主的外貌深深地镌刻在脑海里。 当叶孤城出现的时候，附近？所有的目光都是属于他的，但是白云城的子民热情而克制，热情的是他们的目光，克制的是他们的行为，没有任何百姓会试图靠近城主把城主围起来，甚至不会再叶孤城离开后跟上去。 爱戴而尊敬，这是白云城百姓对叶孤城的态度。 理所当然的西门吹雪也因为走在叶孤城身边收获了很多目光，但是两个人都是习惯了万众瞩目的，没有任何不自在的感觉。 西门吹雪道：“白云城的风貌和中原很不一样。” 叶孤城道：“西门是指哪方面？” 西门吹雪思考了一瞬：“是这里的百姓给人的感觉。” 很生动，生机勃勃，充满希望，而且不仅仅是一俩例，而是所有人。 “人过得好，给人的感觉就是好的。”叶孤城道，带着淡淡的骄傲。 他没有理由不骄傲，因为这座城↑他一手打造的，从十岁起到现在二十几年过去了，才有了如今的白云城。 叶孤城对白云城的理想是将白云城打造成为乌托邦那样的存在。 如今的白云城也如同海外仙城，城里的百姓过得比中原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好。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看着街道两边整齐漂亮的建筑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思考什么，叶孤城也不打扰他，两个人安静地慢慢走着。 片刻后，叶孤城听见西门吹雪问：“……我似乎还没有问过，孤城的剑道，是什么。” 叶孤城顿了顿。 叶孤鸿回到海边的时候南王世子仍然在海边，站在礁石上神色不明。 叶孤鸿虽然不怎么把对方放在眼里，但是面对这种情况也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下主动开口：“世子。” 南王世子冷冷看向他：“你刚刚见到西门吹雪了？” 叶孤鸿：“看到了。” 南王世子道：“师父和他在一起？” 叶孤鸿眉头一皱，他怎么觉得这个什么世子这几天怪怪的？还叫他哥师父？之前不是死后不愿意承认吗？ 叶孤鸿道：“是。” 南王世子眸光微闪，随即便道：“继续吧。” 叶孤鸿倒是一愣：“继续什么？” 世子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自然是继续练剑啊二师父，刚刚我已经挥了六千下剑了，今日只剩下一千次了。” 叶孤鸿：“……”他刚刚走了多久，就挥了六千下？那是不是残影都挥出来了？ 叶孤鸿皮笑肉不笑道：“今日世子十分勤勉。” 世子道：“你不信？” 叶孤鸿道：“我自然是信世子的，既然世子如此勤勉，今日再加练一万次好了，想必以世子的勤勉也不会不愿意的。” 世子的脸皮厚如墙：“今日甚是疲惫，加练就不必了，而且虽然本世子没有练过剑，但是也知道循规渐进的道理，这一下子加一万，怕是对于刚刚练剑之人不太好吧？若是本世子因此受了什么伤，本世子倒是无所谓，但是父王怕是要难过的。” 叶孤鸿：“……”果然还是他的错觉，这家伙还是那个娇纵没用的南王世子。 被脸皮厚如城墙的世子气到，叶孤鸿看着对方一下不多一下不少地挥了一千次剑就不肯动了，终于扔下一句“朽木不可雕”离开。 在叶孤鸿离开后，南王世子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冷酷下来。 不远处每日都陪着世子练剑的南王府幕僚们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世子的脸色，试探道：“世子？” 南王世子道：”你们可知道西门吹雪是谁？” 幕僚以为他对江湖中的事情不了解，便道：“西门吹雪是江湖十大巅峰之一，剑术高超，精妙绝伦，在叶城主出世之前，他一直是江湖年轻一代中第一人。” 南王世子道：“这么说他的剑术很厉害？” 幕僚道：“自然。” “有多厉害？比起叶孤城如何？” 幕僚想了想道：“西门吹雪与叶城主之间，应该是叶城主更厉害些，但是两人并没有比试过，所以也不一定。但是当初西门吹雪与惊鸿剑客叶孤鸿紫金山一战胜出，是西门吹雪胜了。” 南王世子似乎是兴趣上来了：“紫金山一战？” 幕僚心里叹气，他们这位世子，还真的对江湖一点也不关心，江湖上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情况。 幕僚道：“去年九月十五，月圆之夜，紫金之山，西门吹雪和惊鸿剑叶孤鸿约战，江湖轰动，无数知名剑客蜂拥而至只为一见二者风采，最终西门吹雪胜，叶孤鸿没死但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被带走，后来也是平安无事。” “大半个江湖都去了？”世子道。 幕僚确定：“能去的都去了，这样的盛事江湖上的人一般都不会错过。” 南王世子目光带上了诡异的兴奋：“就叶孤鸿那种样子，也能是盛事……” 幕僚愣了愣，人家什么样子？江湖赫赫有名的惊鸿剑，世子这语气还是看不起吗？如果面前不是他的主子，幕僚都想腹诽了，您又是什么样子？ 南王世子道：“你说，如果西门吹雪与师父约战，能够吸引多少江湖人的目光？” 幕僚不假思索道：“必然是整个江湖人都会想观看的。” 一个是江湖成名已久的西门吹雪，一个是出世不久但是一出世就败了中原一点红、薛衣人获得“剑仙”之称的叶孤城，而后者素来神秘，两人若是约战，必然是江湖轰动……不不不，应该是江湖爆炸。 南王世子道：“好。” 幕僚不明所以看着对方。 “我要传信回去。”南王世子弯起嘴角，“有要事与父王商议。” “孤城的道，是什么？” 他的剑道是什么？ 叶孤城的目光和西门吹雪的碰撞在一起，或许是对方眼中太过认真，叶孤城沉默了下来。 他的道…… 因为一开始就背负着白云城的责任，所以他的道是守护，他的剑是为了守护白云城。 “最初以守护立道。”叶孤城淡淡道。 西门吹雪目光一动：“后来孤城的剑道有变？” 叶孤城余光可以看到白云城上湛蓝的天空，神色越发平静：“……如今以逆为道。” 逆者，不顺于天。 凡阻碍者，皆斩于剑下。无论是人还是天。 第47章 叶孤城其实也不记得自己的剑道是什么时候改变的了，总之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自己走上了一条陌生的道路, 或许是因为愤怒, 或许是因为不甘, 又或许他本来就应该是走向那条路的，只是在一开始就被人扣上了“守护”的枷锁，但是叶孤城本来应该就是桀骜的，不被牵绊不会屈服的。 叶孤城的剑守护着白云城，但是很多人都忘记了他的剑也是杀人的剑，本质上，与西门吹雪没有什么不同。如果没有白云城，他或许会走上与西门吹雪一模一样的道路。 叶孤城压下眼中的异色, 然后听到了西门吹雪的声音：“为何？” 叶孤城淡淡道：“没有为何, 只是选择。” “好。”西门吹雪道，“如今孤城的道，才是最合适孤城你的。” 停顿了一瞬，他又道：“对我而言，你只是叶孤城而已。” 叶孤城淡淡一笑, 话题就此揭过。 两人继续在街道上行走。 然后迎面碰上了刚刚返回的南王世子等人, 后者似乎是有些讶异，然后便扬起了愉悦的笑容：“师父！” 西门吹雪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叶孤城：“……” 叶孤城：“……”叶孤城眼里浮现了微微的疑惑, 看着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的南王世子, “世子。” 叶孤城态度冷淡，南王世子却依旧笑吟吟的：“师父，我今日已经习完剑了, 我觉得自己进步已经很大，什么时候师父亲自教导我？” 身后的幕僚：“……”世子爷，您可别胡闹了。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信没有信，只是淡淡道：“等到叶孤鸿认为世子可以的时候，我自然会亲自教导世子。” 南王世子点头：“那好吧。”然后目光一转，落到了西门吹雪身上：“……师父，这是你的朋友？” 叶孤城的脸色越发冷淡了几分，点了点头：“西门吹雪。”然后并没有想要继续谈论的样子。 南王世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识趣，对西门吹雪笑了笑，便让开了路：“师父慢慢玩，我先回去了。”说罢便带着他那群浩浩荡荡的下属走了。 西门吹雪问：“孤城何时收了一个弟子？” 叶孤城淡淡道：“一桩交易，并非我所收的弟子。” 得到一个含糊的解释，西门吹雪没却有多问，点了点头，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城、城主。”路边撞出一个丁点大的小孩子，跌跌撞撞往叶孤城的方向跑来，叶孤城怔愣了一瞬，然后就被抱住了大腿。 小姑娘亮闪闪的眼睛与琥珀色的眼睛对视上，叶孤城脸色一僵。路边一名女子发出了一声惊呼，似乎是想冲过去把自己的孩子抱回来，但是又不敢。 “抱~”小孩子软糯的声音传入叶孤城耳中，叶孤城的目光飘忽了一下，然后落在一边的西门吹雪身上。后者似乎也是被这突来的意外惊讶到了，但是在对上叶孤城的目光后眼底浮现出笑意，不言不语地看着他。 叶孤城：“……” 他别开目光，然后十分迟疑地、迟疑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抱~”小孩子还是眼巴巴看着叶孤城，“喜欢、喜欢城主……” 叶孤城：“……” “娇娇。”路边的女子终于鼓足勇气走了过来，听到母亲的声音，小姑娘下意识看了过去：“娘。” 女子紧张道：“娇娇，过来！” 小姑娘看看自己的娘，又看了看叶孤城，脸上犹豫：“……不要。” 女子：“……” 叶孤城已经浑身僵硬：“……” 然后还被火上浇油了一把：“喜欢、喜欢城主，要嫁到城主！” 叶孤城：“……” 西门吹雪：“……” 女子：“……”我的傻姑娘哎！ 围观路人：“……”噗哈哈哈哈哈哈。 路边的行人发出善意的笑声，女子也是哭笑不得：“娇娇，过来，不要拦住城主。” 小姑娘还是拒绝：“不要。” 西门吹雪看着没有反应的知己，终于开了口，却是对着那小姑娘说的：“不可以。” 小姑娘看着这个陌生人顿时愣了。 叶孤城看了西门吹雪一眼：“……” 叶孤城对于城中百姓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不见如今一个小孩子都知道这是他们城主，但是西门吹雪是陌生的，偏偏他看着还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周身冷气劝退别人的那种，把小姑娘唬的一愣一愣的。 小姑娘憋了半响，看着就要眼泪汪汪：“可以的。” 西门吹雪道：“不可以。” 叶孤城沉默了一瞬，终于道：“不可以。” 小姑娘这下子真的眼泪汪汪了，也不抱大腿了，转身扑向自己娘亲怀里。 叶孤城：“……” 西门吹雪神色平静，看向叶孤城：可以走了。 叶孤城看向那个小姑娘，后者的娘亲冲他歉意一笑，然后摆了摆手：“城主先走吧，她哄哄就好了。” 叶孤城这才与西门吹雪离开了。 边走，西门吹雪边问：“孤城总会遇见这些事？” 叶孤城道：“以往外出，四下都有侍卫会拦着。”一般没有百姓会冲撞叶孤城，到处跑的小孩子遇见过不少次，但是都会在撞上叶孤城前被侍卫抱起来放到一边。 所以就是没有遇见过。西门吹雪了然，又走了一会儿，叶孤城听见他问道：“孤城似乎还没有婚配？” “没有。”叶孤城淡淡道，“我不会娶妻。” “为何？” 叶孤城认真道：“不适合，且，有剑足以。” 西门吹雪赞同地颔首：“确实，你我有剑足以。”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 西门，很高兴？ “也许西门你以后可能会成亲。”叶孤城随口道。 西门吹雪是娶了孙秀青的，叶孤城还记得两人的缘分被“叶孤鸿”破坏，但是不代表就这样消失。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不会。” 叶孤城平静颔首，但是心中还是有别的想法。 西门吹雪道：“无情道不需要感情牵绊。” 叶孤城又看了他一眼。 无情道需要先知情才能斩情，斩情成功才是真正真正无情，就像叶孤城需要先入世才能出世，没有完成斩情的西门吹雪，还是西门吹雪吗？ 叶孤城不知道，但是那是对方的道路，他无权干预。 两人在白云城的主街道走了一圈，便是差不多了，然后叶孤城带着西门吹雪进了白云城最大的酒楼，这座酒楼是城主府的产业，因此叶孤城进来后立即有人把他们带到了二楼靠窗的位置，然后用一块屏风隔开其他人的目光。 在这个位置往外看，可以看见白云城一片整齐雪白的房子，很漂亮。 两人都是剑客，所以送上来的菜也都是叶孤城平常食用的，偏向清淡养生，乍一看桌子上一片绿色，只有少量的荤菜。 无论是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都是食不言的人，本来这一顿也应该安安静静地结束，奈何半路杀出一个陆小凤。 还是翻窗户进来的陆小凤。 刚刚送拿起筷子的叶孤城：“……” 还没有拿起筷子的西门吹雪：“……” 没有注意到两人的沉默，陆小凤兴高采烈地打了一个招呼：“叶城主，西门！” 叶孤城放下筷子：“陆小凤，你偏偏要从窗户进来吗？” 陆小凤对了两名白衣剑客淡淡的目光，然后摸了摸胡子，干笑道：“我这不是在下面看见你们太激动了吗？”他往凳子上一坐，然后放下几瓶酒，“叶城主不介意加上我一个吧？” 叶孤城自然不可能介意，但是西门吹雪就多看了一眼陆小凤，目光平静，但是身为多年朋友的陆小凤很明白这是嫌弃的目光。 他当做没有看见，打开一瓶酒然后倒了一杯：“……白云城绝对是一个好地方，有着数不清的美酒。” 叶孤城看见深红色的液体，淡淡提醒了一句：“外域人卖的酒大多后劲很大。” 陆小凤笑道：“那不是正好？” 说罢灌起了酒，一杯尽，直呼痛快。 叶孤城：“……” 西门吹雪：“……” 两人懒得再理会他，用起自己的养生餐来，陆小凤可没有食不言的习惯，忍不住感叹起在白云城的见闻，陆小凤不是没有见过繁华的地方，但是像白云城这样的地方却是第一次看到。 所以一顿饭下来都是陆小凤的声音，比听戏还精彩。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对视一眼，前者眼中是无奈，后者眼中是忍耐。 “对了叶城主。”陆小凤突然道，“薛冰托我向你道谢，多谢你对她的照顾。” 叶孤城道：“救她的不是我，照顾她的也不是我。” 陆小凤道：“但是也是叶城主的命令薛冰才会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得到认真照料。”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她不如谢你。” 陆小凤奇了：“为何？” 叶孤城淡淡道：“我自然是看在你陆小凤的面子上才会下令。” 陆小凤怔愣了一瞬，然后大笑道：“看来还是我陆小凤的面子够大！” 叶孤城淡淡一笑。 这一笑，便是前尘做罢，此后为友。 第48章 南海有许多温暖的海岛, 其中最繁荣最美丽的一座, 名叫飞仙岛, 为南海群岛之首，统领着大大小小的海岛与南海海域。 飞仙岛上有一座城, 名叫白云城, 这座城的主人被称为白云城主。 这一代的白云城主曾经是一个幸福的人, 他有一个美丽的妻子，但是在妻子身亡之后他就只剩下了一个孩子——好在还有一个一个孩子。 那是一个过分好看的孩子，有着一双遗传了父亲的琥珀色眼睛, 容貌大概更像他的妻子，孩子的母亲？总之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想到自己的孩子, 城主面上露出微笑，冲淡了妻子过世带来的悲痛。 白云城主很早就发现自己的孩子有着过分安静的性格, 哪怕只有两岁, 冰雕玉琢的小娃娃已经可以独自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坐上一天，不哭不闹, 不需要侍女哄, 甚至对此是拒绝的。 城主本来觉得很放心，但是渐渐地城主府里面已经有流言冒了出来——少城主可能是个傻子，不然怎么不会哭也不会笑？ 这个时候的城主府还不是二十几年后的那一个, 城主威严不够，便总会滋生一些不好的东西。 但是一向脾气温和的城主第一次发了大火，狠狠收拾了一顿城主府，府内的流言蜚语平息了, 但是城主也不得不重视起自己儿子的问题。 他只有一个孩子，夫人因为某些原因过世了，他不愿意再娶，所以白云城的未来只有膝下独子可以承担。 城主给自己的独子取名“孤城”，名字来源于“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这句诗，用这个名字来表现他对独子寄予的无限期望。 傻子？怎么可能! 城主确定自己的儿子不是傻子，反而还聪明得过分，只是太过于安静了，小孩子明明应该盛满懵懂天真的眼睛里被淡漠冷静取代，看什么都是淡淡的。 幼童好奇的一切他都不感兴趣，甚至只要别人不主动和他说话他都不会回应——哪怕是主动开口也不一定会得到回应。 小孤城只有在看着自己父亲的佩剑时眼睛才会特别的明亮。 城主也发现了这一点，疑惑地观察了自己的孩子许久，最终日常练剑的时候把他带上了。 城主的剑术很不错，但是在江湖上真的没有什么名气，毕竟他对于自己的定义是白云城主城主，而不是白云城剑客，学习剑虽然也有爱好原因存在，但更多的是为了震慑南海不安分的那群附属。 城主抱着小孤城到了练武场后就把小孤城放得远远的，让侍女看好他，然后练剑去了。 侍女觉得困惑，少城主才多大一点？城主您带少城主观看少城主看得懂吗？ 事实证明小孤城不愧是未来要成为剑仙的人，他看没看懂谁也不知道，但是已经表现出了对剑极大的兴趣。 城主日常练剑结束后，小孤城就走了过来，不同于同龄那些走路歪歪扭扭的小孩子，小孤城这个年纪走路都是腰杆笔直的，看着很沉稳。 城主挑了挑眉，想看看自己儿子要做什么。 “父亲，要。”两岁大的叶孤城看着自己的父亲，两人过分相似的琥珀色眼睛对视着，然后后者嘴角一抽。 城主一把把小孩儿抱起来，然后认真地说：“不行。” 才两岁，练什么剑？城主想。 小孤城看了他一眼，便沉默地低下头，不再开口了。过了几瞬，他又挣了挣，示意父亲放自己下来，城主便把他放了下来，然后看着自己儿子一言不发地走了。 侍女看了看城主，又看了看板着脸的少城主，然后追着少城主走了。 城主：“……” 白云城主陷入了儿子的单方面冷战中，为期十天。 城主：“……” 最后城主用玉打了一个小剑的坠子，才哄好了自己过分高冷的儿子。 城主渐渐确定了，自己儿子不是安静，是过分高冷，看着别人的目光也不是淡漠，而是“我不想理会你”的冷漠“蔑视”。 这可不行。小小年纪就像不食人间烟火一样，将来怎么管理白云城？城主陷入了担忧与纠结。 但是再怎么纠结，小孤城还是那个小小年纪就高冷无比的小孩子，而且不是怎么听话的小孩子，因为城主逗他从来就没有成功过，想把人哄得活泼些也不可以。 就是在城主一天天的纠结中，时间过得飞快，至少在白云城主眼里是，不然怎么一眨眼当初还没有他大腿高的小孩子就长到了他的腰那么高呢？ 他们也越来越疏远了。 叶孤城是白云城的少城主，而白云城的少城主是城主独子，叶氏一脉历代坐拥这座岛、这座城，白云城的子民拥护他们的城主，叶氏一脉也要承担着这座城的责任。 叶孤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座岛将来会是他的，属于他，也是他的责任。 城主常常和他说：“阿城，你是未来的白云城主。” 第一次是在四岁。 四岁的叶孤城已经很聪明，但对于白云城主这四个字的分量还是不清楚，只是察觉到父亲的脸色很严肃，于是他也认真点了点头，算是给自己父亲一个面子。 城主看着他，手微微抬起来，似乎是想抱抱自己的孩子，但最后又放下了。 叶孤城不喜欢大人的亲昵，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城主也不再像一个父亲对待孩子一样亲近自己的儿子了，父子俩的相处越发疏离起来。 大概是因为城主越来越把他当成白云城的少城主、未来城主，而不是自己的儿子吧。 白云城的子民都知道，少城主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白云城主，没有任何其他可能。 就像叶孤城的名字，“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城主从来没有掩饰过这一点。 叶孤城对于剑的喜爱从来没有掩饰过，甚至连城主府的下人都知道他们少城主喜欢剑，并且很小的时候就会看城主练剑，可以安静地看上很久，直到城主停下。 只是城主一直不允许叶孤城练剑，理由是他年纪小。 叶孤城六岁那年，城主得了一块海外寒铁，聘请了最好的铸剑大师，然后打造了两把剑。 “阿城可是喜欢剑？”城主问。 叶孤城点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城主手中的剑。 城主便把其中一把剑交给了他：“可要给这把剑取名？” 剑鞘入手冰凉，叶孤城却很喜欢，在上面摸了摸，然后思考了一下：“……飞虹。” 城主道：“那从明日起，阿城就要好好习剑。” 叶孤城点头，目光依旧没有分给自己的父亲。 只是城主的神色忽然认真起来，看着自己的孩子：“阿城，你手中的剑，是用来守护白云城的。” “明白吗？” 叶孤城抱着这把剑，指尖在冰冷的剑鞘上摸了摸，然后点了点头。 于是叶孤城开始习剑。 他还不知道所有几乎剑客在初学剑的时候都是用木剑学习的，所以在城主冷酷无情地把飞虹放到一边扔给他一把小木剑后差点把木剑给捏断了——叶孤城天生力气大，称不上天生神力，但是比许多成年男子还大就是了。 最终在城主的解释下，高冷的少城主接受了这个说法，冷冷看了一眼自己父亲，跟着城主请来的师傅走了。 城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受到了老父亲的心塞。 这一年叶孤城六岁，也是同一年，在遥远的西域，有一个未来会对叶孤城很重要的人出生了，他们之间拥有着最深的纠葛，哪怕他们一生之中相处短暂，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已是持剑相向，双方注定有一人死。 叶孤城喜欢剑，热衷于练剑，仿佛就是天生为剑而生的，最初老城主请来的师父不到三年就向老城主告辞了，临走前对老城主说：“少城主是天生的剑客，我没有资格称少城主的老师，如今也没有什么可以教给少城主的了。” 对方重复道：“少城主是天生的剑客。” “会是未来最好的剑客。” 那名剑客见多识广，在江湖上的名气也不小，当初是受了城主的救命之恩才会来教一个小孩子习剑的，也是因为城主的救命之恩，让他在犹豫了一会儿后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少城主的情况看起来很像天生剑心。” 城主对天生剑心也有所了解：“天生剑心？” 剑客道：“天生剑心者，生而识剑。” 对于两人的谈论，一边抱着飞虹的叶孤城一言不置，甚至神色冷淡。 城主看了眼他，然后客气地送走了那人。 在那以后叶孤城就是独自练剑了。 城主偶尔看过一次之后，似乎就对看叶孤城练剑产生了兴趣，如果不是城主总是神色复杂，那么叶孤城可能会以为城主对这一切很满意。 事实上城主是不太高兴的，叶孤城感觉的到，但是不知道原因。 那也不重要，因为这个时候的叶孤城眼里只有剑。 直到有一天，城主对叶孤城说：“阿城，你要先学会怎么做一个城主。” 叶孤城抬起眼帘看着自己的父亲，擦剑的手顿住了，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好。” 叶孤城其实不怎么喜欢像父亲一样面对永远处理不完的公务，他喜欢剑，喜欢每一次挥剑时的平静，他享受剑，甚至享受练剑时的孤独寂寞。 但是叶孤城不仅仅只是叶孤城，他还是白云城的少城主，未来的城主，责任这两个字从他出生起就压在了他的身上，比飞虹带来的重量更沉重。 白云城子民给了叶孤城尊贵的身份，所以他也承担着这份尊贵带来的责任。 叶孤城隐隐约约明白，比起一个武功高强的剑客，白云城更需要一个好城主。 于是叶孤城将每日练剑三个时辰压缩到了每日练剑两个时辰，还有一个时辰用去学治理之术。 在此后他的人生里，每日练剑两个时辰的习惯便定格了。 叶孤城很聪明，所以不久后城主又听到了教叶孤城治理之术的老师称赞“少城主日后一定会把白云城管理的很好”。 城主便对叶孤城露出微笑，但微笑中又带着些许复杂。 叶孤城还是日复一日地练剑，学习怎么做一名掌权者。 叶孤城越来越沉默，不，说是沉默也不对，他只是学会了喜怒不行于色，哪怕是面对自己最喜爱的剑，也不会过分表露情绪，只有身上的气势日渐增长。 十岁那年，叶孤城身边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一是他多了四个近侍，分别叫做惊鸿、照影、明月、清风。；二是他那失踪已久的二叔回来了，带着一个小娃娃，名叫叶孤鸿，然后把叶孤鸿扔下后又消失了。 三是，叶孤城不再满足于在城主府里练剑，第一次，他来到了海岸边习剑，面对波澜壮阔的大海，心脏的跳动逐渐加快。 每天面对瞬息万变的海洋，吹着咸腥的海风，也会进到海里，真正感受大海。 在大海的波澜壮阔与瞬息万变下练剑，叶孤城的剑产生了自己的形态。 然后就是，形成了自己的剑法。 叶孤城不需要学习江湖上任何剑法，天生剑心者对于剑的领悟是不可思议的，别人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毫无意义，他们的剑术会在学习时间日渐增长的时候生出自己的一套。 叶孤城给自己的剑法取名天外飞仙，除了剑法本身的特色外，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生活的地方叫做飞行岛。 海面上，少年剑客在惊涛骇浪中挥出一剑。 没有任何话语可以形容这一剑的灿烂，海面为这一剑之威生生被被断开，两侧卷起滔天巨浪，年轻的剑客则是转身回到海岸上，一身白衣除了微微的湿润外不见任何狼狈。 叶孤城却是皱了皱眉，转身往城主府走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叶孤城把飞虹交给了守在门口的照影，房间里掐着时间准备好了热水，可以让少城主一回来就沐浴更衣。 十四岁的叶孤城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白衣墨发，却不像浊世公子，而是已经有了上位者的气势，一眼看过去没有任何人会把他当一个一般少年看待。 “少城主。”明月在叶孤城习剑回来后找了过来。 叶孤城用柔软的丝绸擦拭着飞虹，淡淡问：“何事？” 是城主有唤。 叶孤城便去找了自己的父亲，一路上看见城主府的下人都活动了起来，正在往各个地方挂上白灯笼和白布，把颜色鲜艳了物品都换了下来。 叶孤城几不可见地蹙眉，脚步加快了几分。 城主府的书房里，城主对叶孤城道：“有消息传来，你二叔过世了，我想把阿鸿送到武当去。” 叶孤鸿，是叶孤城的二叔的儿子，今年才四岁。 叶孤城问：“为何要送去武当？” 白云城还养不起一个孩子吗？ 城主道：“我没有精力管教他了，你也不能管教他。” 等他走后，他的孩子要适应他的位置，要承担他的责任，要走一条更艰险的道路，所以只能对不起阿鸿那个孩子了。 叶孤城的指尖微微一颤，他已经明白了什么。 “……好。”良久，叶孤城道。 然后叶孤鸿就被送走了。 四岁的孩子还不明白什么是分离，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永远离开他了，小小的叶孤鸿被侍女抱上船时还懵懵懂懂地看着叶孤城，唤了一声“哥哥”。 叶孤城沉默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把一把剑放到他怀里。 这是当初和飞虹一起打造的剑，是老城主决定给叶孤鸿的。 船最终慢慢远了，直到看不见了，城主才收回目光，对叶孤城道：“阿城，对不起。” 叶孤城微微垂下眼眸，下一瞬又恢复了正常。 两年后，叶孤城又听到了这句话。 “阿城，对不起。”已经不再年轻的城主道，“但是，我真的要去找你母亲了。” 叶孤城的母亲，在生下他不久后就死在了白云城的敌人的仇杀中。 这座束缚了城主一辈子的城池，城主守护了一辈子的城池，也带走城主爱妻的生命。 或许从那一刻起城主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具勉强支撑起白云城天空的行尸走肉。 城主道：“对不起。” 这个看起来一向温和没有伤感的男人，眼睛里突然滚落了泪。 叶孤城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打落在自己的手心，他握了握手掌，然后道：“好。” 这是他的承诺。 城主过世，白云城陷入了混乱中，好在有少城主主持大局，混乱很快就过去了，白云城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只是比起两年前，更多的白霸占了城主府，霸占了整个白云城。 叶孤城对清风道：“若是在这段时间里，有人在城中闹事，直接格杀勿论。” 清风道：“是，一切听城主安排。” 是城主，不是少城主，在老城主过世的那一刻起，叶孤城就已经成为白云城的城主。 白云城城主身死，留下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城主和一座富裕的城池，南海诸岛的势力立即便是混乱起来，每一方都对白云城虎视眈眈，企图在这块肥肉上咬下一大口来。 老城主出殡的当天，各方势力之首都来了。 棺木还停在灵堂里，没有合棺，老城主的尸身因为用了特殊方法暂时还未尸化，少城主在灵堂里静默如石。 叶孤城平日就是一袭白衣，如今也不过是在飞虹上也绑上了白色的缎带。 灵堂里，本不应该带上武器的。 叶孤城在灵堂里接过照影递来的布，认认真真把飞虹擦了一遍，然后走出了出去。 数十名武功高手围在灵堂之外，南海诸势力的首领冷眼看着年轻的城主，半响，其中一人古怪地笑了笑：“少城主可是不欢迎我们为城主送行？” 叶孤城淡淡道：“不必多言。” 那人脸色一沉：“好。城主非要阻拦我等，那也别怪我们不客气！” 话落，剑光四起。 叶孤城拔剑…… 等年轻的少城主回来时，雪白的衣角上染上了点点血花，飞虹的缎带更是被染得血红，灵堂里静悄悄的，所以人都沉默地看着少城主将缎带换了一根，直到叶孤城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出殡。” 送葬的队伍离开灵堂，一路上是倒地的尸体，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年轻的新城主好像不怎么在乎灵堂之上不能见血的规矩，他在前面领路，俊美的面容冷淡得仿佛刚刚杀了一地人的不是他。 暗地里，更多的小人物沉默而惊惧地看着一切。 今日之后，叶孤城坐上了白云城最高的位置，白云城主叶孤城南海群剑之首的名声也震动江湖。 小人们畏惧新城主的剑术，在天外飞仙的光辉下颤抖，带着沉默后退，所以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送完灵回到自己房间的叶孤城倒下了。 他受了很重的内伤，只是极力忍耐，没有表现出来，忍到了现在。 跟随的明月看见叶孤城吐血的那一刻顿时吓傻了：“城主！” 叶孤城淡淡看了她一眼：“不得声张。” 明月赶紧为他把脉，含泪点了点头，然后一直低着头不让叶孤城看见她的失态。 叶孤城养伤养了足足三个月，好在在叶孤城的震慑后，一时之间也没有人敢冒犯白云城，白云城平平静静度过了这三个月，哪怕其中暗潮涌动，也没有影响到白云城的子民。 等到叶孤城伤愈，便是彻底平静了。 南海诸岛的首领不敢再来挑衅，一个个安分无比，叶孤城也没有占领对方势力的打算，因为那些地方都不是白云城，双方倒也可以维持表面平静过下去。 至于暗潮涌动，对于绝对高点的人来说不重要。 “城主。”照影站在书房门口道，“有一剑客求见城主，请城主比剑。” 几瞬沉静后，书房的门打开，白衣剑客从中走出，乌鞘长剑佩于身侧。 叶孤城看到了那名少年剑客，很年轻，也很骄傲，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眼里燃烧着滚烫的战意，对着叶孤城。 叶孤城只一眼就可以判断出这个年轻人的水平。 年轻人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叶城主。” 他道：“久仰叶城主天外飞仙之名，特来请教，还望叶城主不吝赐教。”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好。” 无须过多的言语，这个时候的叶孤城也没有什么寂寥的想法，不会可惜那些死去的年轻剑客。哪怕是到了后来孤高无敌的寂寞境界时，叶孤城也不是西门吹雪，不会对任何死在他剑下的人感到可惜，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胜利感到寂寥。 寂寥的是吹血的人，不是海外的剑仙。 但是他们的剑尖同样会滚落血珠，会在下一刻绽放出惊心动魄的血花。 剑光来而迅，去也疾。 叶孤城收回了飞虹，对照影道：“安葬了。” 叶孤城不会是让死去的对手就那么躺在地上的人，起码他会给对方一副棺材，反正白云城从来不缺钱。 自从叶孤城江湖成名以来，总是会有形形色色的剑客前往白云城挑战他，仿佛是将挑战叶孤城当成了神圣无比的一件事，但是无一例外都是死在了飞虹剑下，这些剑客生前的荣光在死后无人铭记，他们的鲜血用来铸就白云城主越来越响亮的名声，到后来有人给了白云城主一个名号—— 剑仙。 叶孤城难道无言了一次，因为他觉得江湖人挺……难以形容的。江湖上有多少人见过他？他是什么样的人江湖上又有多少人知道？就这么凭着他们自己的臆想给他观上了一个剑仙的名号，仿佛真的是见过了叶孤城一样。 叶孤城自己甚至没有拒绝这个称号的权利。 所以他第一次对这个江湖产生了怀疑。 但是到底江湖如何，与海外剑仙的关系都不大，叶孤城便不会在意，也不会这个虚名，只是随着剑仙的名号一出，前来挑战他的剑客越来越少了，或许他们已经意识到，这是一条死路，而不是什么可以名扬江湖的捷径。 叶孤城倒是真的像高高在上的仙人，孤独而寂寥起来。 二十岁那年，叶孤城听说了江湖上多了一个万梅山庄，万梅山庄里出了一名少年剑客，名叫西门吹雪，剑术很不错，已经连挑了许多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剑客，目前无已败绩。 叶孤城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江湖总是在出现年轻优秀的剑客，但他们往往走不到他面前来。 这些年向叶孤城挑战的年轻剑客虽然少也从来没有断过，不乏江湖上被称赞的年轻才俊，但是连让叶孤城使出天外飞仙的都没几个，叶孤城偶尔还会怀疑所谓年轻才俊，里面的水分到底有多少。 江湖上涌现了许许多多有趣的人，四条眉毛的陆小凤，眼盲心善的江湖花家花满楼，妙手空空的神偷司空摘星……叶孤城不在江湖中，但是江湖在他的眼中。 还有西门吹雪。 这个名字没有被时间掩埋，西门吹雪的名声越来越大，甚至已经隐隐有了中原武林年轻一辈第一人的说法，叶孤城也终于正视了对方。 再后来，有人把西门吹雪的名字和叶孤城的名字放到了一起。 但他们还没有见过面，叶孤城难得的，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了好奇。 叶孤城二十四岁那年，叶孤鸿第一次提到了西门吹雪。 十四岁的少年总是对自己不如堂哥这个事实有着抗拒，但同时更是钦佩自己堂哥，因为在他所遇见的人中除了那些江湖鼎鼎有名的高手，如独孤一鹤、木道人等外根本不见得可以比得上自己堂哥，这让叶孤鸿意识到了他与堂哥之间的差距，也许会是永远无法跨越的。但叶孤鸿又不肯承认这一点，直到出现了一个西门吹雪，将其视为人生偶像后，他矛盾的心情终于得到平衡。 平静地听完了叶孤鸿狂吹了半个时辰的西门吹雪，叶孤城没有什么表示。 倒是叶孤鸿问：“如果堂哥和西门吹雪比剑，堂哥觉得你们谁会赢？” 叶孤城神色平静：“未曾比过，不得而知。” 叶孤鸿难掩盖脸上的失望，十四岁的少年，情绪变化还不能很好控制得住。 叶孤鸿没年只回一次白云城，在每年过年的时候，今年也是一样，在白云城住了二十多天后这兄妹三人就要返回中原了。 与往年不一样的是这次离开时叶孤城也在船上。 叶孤城当然不是送叶孤鸿的，他要去中原办一些事，别忘了除了剑客外，他还有一个白云城主的身份。 这个身份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尊贵，还有责任。 年纪还小的叶孤鸿尚且不能理解这份责任，叶孤城有意栽培过叶孤鸿成为他的继承者，但是每次提到年轻人都是很抗拒的模样，叶孤城渐渐得也就不提了。 下了船后叶孤城与叶孤鸿就分道扬镳。 “堂哥，再见！” 少年不识愁滋味，哪怕是分别也是兴高采烈的。 叶孤城坐上了去江南的马车，白云城的主要产业是珠宝生意，美丽的珍珠与珊瑚倍受中原人喜爱，而江南多富裕，白云城的珠宝也是重要售往京城与江南。叶孤城谈的生意也是关于珠宝，以及粮食。 白云城作为海岛不缺钱，缺的是土地，土地少因此粮食就少，江南作为粮食充裕的地区，也是白云城的主要粮食供产地。 事情办好后已经是半个月过去了，初春时节的江南烟雨蒙蒙，叶孤城在酒楼上神色懒散冷淡地看着江南的烟雨画卷，等这场小雨停歇后，他就会动身返回白云城。 坐落在塞北的万梅山庄是如今江湖上最神秘的存在，没有人知道那里是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座山庄的，也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直到这座山庄的年轻庄主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走入江湖，世人才知道塞北有一座万梅山庄，很富裕，很神秘。 甚至有点可怕，因为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存在了多久，在这个某种意义上没有秘密存在的江湖，在江湖人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出现了这么一座山庄，难道还不够可怕吗？。 万梅山庄的主人叫做西门吹雪，如今的年纪也不大，十八岁，还算是一个少年，但是他的名气已经在江湖上不容小觑，甚至江湖上很多恶人听到这个名字就心惊胆战，因为西门吹雪的剑，因为他那个一年出四次门的习惯。 今年也不例外。 西门吹雪从管家福伯那里得到了这次出门要追杀的对象的信息，然后骑上马，出门追杀对方。 在出门之前，西门吹雪已经斋戒了三天，熏香沐浴，只是为了去杀一个陌生的人。 在这个杀人如切菜，人命如草芥的江湖，为了杀一个人而那么隆重认真，这在江湖人眼里是十分可笑的。但是对于西门吹雪来说，这不仅仅是杀人，而是一件神圣的事情，是他对自己的道的验证，江湖人看到的是他杀人，但是西门吹雪眼中看到的是道。 所以，为了自己追求的道而认真，有什么奇怪的呢？ 当剑下夺走一条人命的时候，西门吹雪会看着剑尖绽放的血花，因为那血花对于他来说是最辉煌与美丽的，那种美无法比拟，无法言喻，在西门吹雪的心中，那就是无法超越的美丽。 这次的追杀持续的不久，仅仅过去了十天，西门吹雪就在江南地界杀了那个背信弃义的恶人，当血花绽开的那一瞬，西门吹雪一贯冷淡的眼神中竟也露出了奇特的光亮。 但是这不是兴奋，这种亮光或许应该称为寂寞。 西门吹雪吹的不是剑上的血，是寂寞，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江湖人仰望着他的道，却不会有人理解他的寂寞，更没有人分走过他的寂寞。 在杀完人后，西门吹雪感到了饥饿，在杀完人后他总会恶的。 于是他决定先去填饱肚子，再返回万梅山庄。 天空中飘下细细麻麻的雨丝，冲不掉死人的鲜血，西门吹雪没有为一个背信弃义之人准备一副棺材的习惯，所以这具尸体只能静静躺在这里，等待哪天被哪个江湖人发现，然后成为推动西门吹雪名气的证明。 江南有很多的酒楼。 西门吹雪走在街道上，撑着一把伞，看见他的江湖人很多都可以认得出这是西门吹雪，就算认不出也可以猜得出来，自从西门吹雪江湖成名以来江湖上模仿西门吹雪白衣乌鞘打扮的剑客从来没有少过，但是西门吹雪只有一个，只要看到他，就会知道那个人就是西门吹雪！ 白衣剑客走进了其中一家酒楼，然后收好伞。 店小二小跑过来迎接对方，态度颇为诚惶诚恐，因为白衣剑客给人的感觉就不是很好相处的，而且对方是一个江湖人，对于任何普通老百姓来说，江湖人都是可怕的存在。 “一盘白水煮蛋。”年轻的白衣剑客对店小二道。 白衣剑客虽然还是年轻人，但一身气质冷冽如雪，又似出鞘的宝剑，让人莫名敬畏，店小二赶紧应声退下了，那人便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与叶孤城隔了一层楼。 叶孤城看见他了吗？自然是看见了。不仅如此，他甚至已经知道对方是谁。 西门吹雪。 “城主，是西门吹雪。”惊鸿低声道。 叶孤城淡淡颔首，没有回答，神色不明。 片刻后，叶孤城道：“走吧。” 白水煮蛋似乎总是和西门吹雪联系在一起，大概是因为西门吹雪出门在外只吃白水煮蛋。倒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在有洁癖的西门吹雪看来外面卖的食物只有白水煮蛋是干净的，所以他只会点白水煮蛋。 一向只握剑的手熟练地剥开蛋壳，露出里面雪白的蛋，白衣剑客把所有煮蛋一个个剥开后才会再一个个食用。 等到西门吹雪用完，叶孤城也从楼上走了下来，目光落在了白衣剑客身上。 在有人存在的地方，西门吹雪总是会受到很多目光注视。 但这一次的目光是不一样的。 于是他回视了对方。 就像叶孤城看见西门吹雪的时候就知道对方是西门吹雪，也只能是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也在第一刻认出了叶孤城。 酒楼里已经莫名安静了下来，因为不论是江湖人还是普通百姓都察觉到了此刻的气氛，比起西门吹雪，江湖人堆叶孤城的认识就少了很多，他们不认识叶孤城，但是却可以感觉到对方身上迫人的压力。 叶孤城走到西门吹雪面前。 “西门庄主，久仰。” 第49章 西门吹雪在白云城与叶孤城论剑一月, 把分别数月里的感悟都认真讨论了一遍, 大概是因为对方把自己的闲暇时间都占据了, 叶孤城觉得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一个月就过去。 这一个月里两人过得自然是愉快的，整天在白云城四处喝酒的陆小凤更是过得快活似神仙，但是另一个人过得可就不可谓不憋屈。 自然是薛冰，因为陆小凤的到来，她终于从“卧病在床”的状态中“好转”过来，但是也因为陆小凤的到来有所顾忌不敢再像之前那般靠近自己的男神, 偶尔去还总是被告知“城主在处理公务”“城主在与西门庄主论剑”——言下之意就是让她离远一点。 薛冰只能：“……”好气哦, 但是还要保持微笑。 为什么西门吹雪总是和叶孤城在一起？古龙大大居然没有说过他们私交密切的事情！ 有时候“因爱生恨”就是这么简单，因为对第一名的男神城主的喜爱, 薛冰对心中排名三十名开外的男神西门吹雪“生恨”——虽然她还没有见到过西门吹雪。 没错，薛冰不仅连叶孤城见不到, 甚至连没有叶孤城那么忙的西门吹雪都见不到，谁让两者几乎形影不离，而且都是天大的宅男？ 这种憋屈一直持续到了他们要离开白云城的那一日, 薛冰如愿再次见到了叶孤城，甚至见到了西门吹雪, 但是她已经不得不离开白云城。 一大早就被陆小凤带到码头的薛冰看见那边两个白衣飘飘的剑客就是目光一亮。 其中一个她见过，当然是自己心目中的男神第一, 城主大大，另一个几乎和男神差不多帅的人不要猜都知道是谁。 薛冰觉得自己可以原谅西门吹雪了，看在他的脸上。 陆小凤冲两名不知道在交谈什么的剑客笑道：“叶孤城, 西门！” 两人停下谈论，一起看向他，叶孤城道：“陆小凤。” 陆小凤笑道：“这些日子多谢叶城主的款待，白云城的酒可都是好酒！” 陆小凤在白云城这一个月喝了一个月的免费酒，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叶孤城下令的。 叶孤城道：“不必。”然后道，“船已经准备离开。” 陆小凤点头，然后听到薛冰道：“叶城主。” 照影脸色一黑。 薛冰带着浅浅的笑容看着叶孤城：“多谢叶城主这段时间的照顾。” 叶孤城神色冷淡：“不必。” 照影：“……”想打人。 薛冰还有所收敛，没有敢表现得太明显，说完一句后就不再开口，安静站在陆小凤身边。 西门吹雪冰冷的目光扫过她，若有所思，然后目光微沉：“孤城……” 叶孤城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西门吹雪的话，疑惑地看着他：“何事？” 西门吹雪道：“无事。”顿了顿，又道，“再会。” 陆小凤咂了咂舌，心想难得看见西门这副模样，便揶揄道：“你们两个简直就像依依惜别的小情侣一样。” 话一落，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还没有什么反应，薛冰倒是猛地咳嗽起来，因为咳得太厉害脸色都涨红了，陆小凤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又担心地看向她：“你这是怎么了？”病和伤不是都好全了？ 薛冰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把我吓一跳！” 陆小凤觉得自己很冤：“我不就开个玩笑？” 叶孤城：“……” 西门吹雪：“……” 两名当事人都懒得理会陆小凤了，叶孤城看向西门吹雪，道：“西门，再会。”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也向叶孤城道了别，薛冰随后，目光飞快地扫过自家男神的脸，顿时觉得更心塞了。 她这一走什么时候可以再看见男神啊！ 但不管薛冰再不情愿，她还是得离开了，几人转身准备上船。 叶孤城目光在西门吹雪转身之后顿时晦暗下来，看着西门吹雪的背影，眼中明灭不定。 搭在飞虹剑身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这是叶孤城在犹豫或者思考的时候才会有的小动作。 照影轻声提醒了一句：“城主？” 叶孤城顿了顿，然后唤住了西门吹雪：“西门。” 白衣剑客转过身来，疑惑的目光落在叶孤城的脸上，或许是叶孤城的错觉，里面还夹带着些许愉悦。 叶孤城顿时哑然。 没有得到叶孤城的回答，西门吹雪便主动询问：“孤城可还是有何事要说。” 几瞬沉默后，叶孤城的声音传来： “九月十五，紫禁之巅，诚邀与君一战。” …… “城主，南王府到了。” 叶孤城下了马车，年轻的世子就迎面走了出来，带笑看着他：“师父，你来了。” 叶孤城淡淡颔首：“世子。” 南王世子道：“师父，父王今天受召入京了，所以就由徒儿迎接师父。” 叶孤城还是颔首而已。 叶孤城的冷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南王世子却是仿佛什么感觉到的样子，笑容甚至称得上是甜腻：“想必师父舟车劳顿，已经累了，徒儿已经命下人按照师父的喜好收拾好屋子，师父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南王世子过分殷勤的态度别说南王府的下人，就连白云城的人都感到了诡异，而面对众人隐晦打量的目光南王世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依旧是目光殷切看着叶孤城，把二十四孝好徒弟的模样做了个十足。 叶孤城的目光从南王世子的脸上轻飘飘地扫过：“多谢世子。” 世子笑眯眯道：“这是徒儿该做的，能够为师父做什么是徒儿的荣幸，只要师父高兴了，徒儿自然也高兴了。” 男子的声音刻意放低了下来，让人听着感觉过分黏腻，话里的意思也仿佛就是在对着自己的情人倾吐爱意，好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 叶孤城身边的照影皱了皱眉，女人的直觉，让她感受到反胃厌恶的感觉直涌上来。 叶孤城也觉得南王世子的语气过于诡异了，但是却没有过多想法，点了点头，便在下人的带领下走进南王府，目不斜视地从南王世子身边路过。 南王世子转身看着叶孤城的身影，嘴角的笑意越发大了起来。 “世子爷？”下属小心翼翼出声道。 南王世子随之走回了南王府，声音懒散：“蠢货，还不跟上叶城主？要是师父有什么需要，第一时间给师父送过去……” 下属诺诺称是。 “城主。”照影看了一眼侧前一点位置带路的南王府管家，然后轻声问道，“可是要查一查？” 叶孤城正走过南王府的廊桥，京城中的南王府并非南王久居的地方，故而这座府邸的大小虽然不下于南王封地上的南王府，但是看着很是朴素低调，南王野心勃勃，在事成之前自然不会让人抓什么错漏，所以务必每一处都做到了极致。 叶孤城道：“不必。” 照影心中不解，但仍是道：“是。” 叶孤城这次入京如同上一次一样是秘密入京，但是不同于上一次的无人所知，江湖上虽然没有几个人可以知道他何时离开白云城何时入京城，但是叶孤城会入京城一事，所有人都是确定的。 白云城的码头虽然来往大多都是白云城出海的子民，但是与白云城商贸来往的外人也从来没有少过，江湖人也不少，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分别的时候左右虽然清了场，但是不乏身具内力的江湖人可以听到叶孤城的声音。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这时六个字在短短数日之内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传遍了江湖武林，并引起了广泛轰动与热议。 西门吹雪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剑客，在叶孤城出世之前武林年轻一辈第一人的位置从来无可动摇。 叶孤城虽然出世时间短，但是叶孤城一出世就是连败蜀中唐门两大高手、中原一点红与薛衣人，并被薛衣人称为当世剑术巅峰，风头直压西门吹雪。 自从叶孤城成名以来关于他与西门吹雪谁是武林剑术巅峰的争论从来没有停止过，如今这当世两名剑客要在紫禁之巅决战，又怎么能够让江湖不震动？ 什么四大名捕再破奇案，楚留香对上史天王，小李飞刀重出江湖，陆小凤杀了西方魔教少教主玉天宝被西方魔教举教之力追杀……通通被两大剑客决战的风头给压了下去。 叶孤城清楚江湖的热闹，甚至这份热闹是他有意无意推到出来的。 “叶城主，到了。”南王府管家的声音把叶孤城从沉思中唤的回来，叶孤城扫了一眼面前的院子，的确很符合他的喜好，甚至符合得过头了。 照影的脸色在看见这院子后就是瞬间冰封。 这个院子是怎么回事？！ 叶孤城打量过这个院子后淡淡道：“南王府任何人，日后不得靠近这里。” 管家面色一变：“叶城主这是什么意思？” 叶孤城道：“你有异议？” 叶孤城的声音平静，但偏偏就是太平静才显得他对对方漫不经心，不屑至极，管家顿时面色铁青，看了叶孤城一眼，想起了世子的吩咐才低下了头：“是。” 叶孤城率先走进院子，然后白云城的人随后，两名侍卫守在了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南王府的众人。 “这是怎么了？”南王世子的声音传来，管家连忙转身，便看见了走来的世子，赶紧道：“世子，叶城主不允许老奴等伺候着，只要自己的人服侍……” 他不动声色上了眼药，然后小心翼翼观察着自家世子的脸色。 南王世子面色一沉。 管家心中顿时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不就是一个江湖草莽，若非对王爷世子有用，这辈子也没有这个资格踏进王府这种地方，还摆什么脸色？等世子登基之后就等着去死吧！ “世子您看，老奴这些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还有几个原先是王爷身边的好手，叶城主还不满意，可如何是好？” 这话又暗指了叶孤城把自己看得比南王还高贵，南王世子似笑非笑的目光在老管家那张橘子皮风干一样的老脸上扫过，然后道：“师父不让你们伺候，那必定是你们做的不好，简直是废物。” 上一刻还强压着得意的管家傻眼了：“世子？” 南王世子冷冷道：“还不滚去领罚？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向本世子说师父的坏话，你个老东西真是不要命了。” 轻飘飘的声音让管家顿时浑身一个哆嗦。 世子却不愿再看管家那张老脸了，面色一变，带着甜腻的笑容走进院子，门口两名侍卫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拦。 “师父……”世子看到院子中坐着的人顿时觉得目光一亮。 叶孤城抬起眼帘看向他，微微蹙起眉。 第50章 “师父。”南王世子毫不客气地坐到了叶孤城身边, 声音甜腻，“刚刚那个老东西连点小事都做不好, 让师父不满意, 徒儿把那老东西弄走了，一定不会再让他出现在师父面前碍事……” 叶孤城眉心一抽, 看着对方片刻，冷清道：“宫九, 你到底想做什么？” 南王世子面上的微笑顿时凝固住了，片刻后, 他的嘴角压平, 神色变得冷酷起来：“城主可真是好眼力。” 叶孤城淡淡道：“你表现得太明显。” 宫九道：“可我觉得不像。” 他表现得有哪一个地方像他自己？ 叶孤城想, 古龙里的神经病不少，但是他认识的也就宫九一个，所以很难猜到吗？不难, 就是宫九刷新了他对对方的认识, 不仅抖M，还是精分变态。 叶孤城道：“你把真正的南王世子如何了？” 叶孤城确定第一次见到的南王世子还是真的，只是宫九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换掉……白云城的管理应该再加强了。 “还能如何？”宫九淡淡道，“为了这张人皮, 当然是死了。” 叶孤城：“……” 叶孤城问：“你有何目的？” 宫九突然又笑了, 仿佛这一刻又把自己切换成了南王世子的身份, 压低的声音居然显得温柔缱绻，仿佛在对情人私语：“师父想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要让一个蠢货来完成呢？师父只是需要这张脸, 人是谁不重要不是吗？” 叶孤城目光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在揭穿了身份后，宫九还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叶孤城总有种难言的……恶寒感，像是身上长了毛一样恶寒感。 宫九的病，看起来挺严重的。叶孤城想。 叶孤城道：“所以你是想参与此事？” 宫九道：“当然。不然徒儿又为何要大费周章？” 叶孤城又问：“你想要皇位？”他记得原著里宫九似乎也是想要那个位置。 宫九轻笑了几声，意味不明道：“……师父这样想，也可以。徒儿的确是对那个位置挺感兴趣的，师父不如与徒儿合作？总归都是差不多的。” 叶孤城眼神冰冷地扫过宫九，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片刻后，他缓缓道：“我为何要信你？” 宫九道：“难道师父还有别的选择？南王世子，可是已经死了。” 叶孤城神色不变：“你也说了，只是一张脸。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办法，可以做出一个人的脸。” “……”宫九顿了顿，然后笑得更加温柔，“师父说得没错。” 叶孤城冷冷看着他。 宫九道：“可是师父真的放心和南王那种蠢货合作？” 叶孤城不语，他的计划，为什么要和外人解释？ 宫九没有等到回答，也不恼，只是叹了口气道：“看来徒儿还要拿出更多的筹码才可以。” “虽然不知道师父到底想和宫中那位合作，还是想和南王合作，徒儿都愿意为师父献上一臂之力。” 叶孤城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杀意在琥珀色的眼睛里浮现。 初秋的塞北已经有了萧条的景象，万梅山庄这个时候也因为大片光秃秃的梅花枝而显得颇为冷清。 但或许万梅山庄一直都是这么冷清，因为它过于冷漠孤僻的主人的缘故，哪怕是过年的时候万梅山庄也没有一般人家的热闹。 福伯摸着乖巧的白鸟叹了口气，上一次万梅山庄有点人气的时候，还是白云城叶城主来做客的时候，因为那位客人，庄主有了前所未有的生气，比陆小凤来偷酒的时候都热闹。 只是，想起江湖上最近最热闹的消息，福伯又叹了口气。 “阿雪呢？” 幽幽的声音突然出现，福伯面色不变，转过身来：“见过教主。” 玉罗刹的目光在他手臂一扫而过，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是白云城的鸟？” 福伯如实道：“回教主，这是叶城主养的爱宠，被托付在了此处。” 玉罗刹哼笑一声，也不知道信没有信，但是确实没有再对这件事再追问。 “阿雪呢？”他又回到了一开始的话题，“本座没有在房间里看见阿雪，竹林里也没有看见。” 福伯保持沉默。 玉罗刹冷冷看着他，目光迫人的压力透过灰雾压在福伯身上，后者还是一声不吭。 玉罗刹隐隐觉得不耐烦了：“本座要看自己的儿子还不行了？” 福伯这回开口了：“教主，庄主不让属下等向您透露他的位置，不论任何时候，您忘了？” 玉罗刹脸色一黑，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好像是很多年前某一次他把阿雪逗生气了阿雪下的命令？只是玉罗刹没有放在心上过，因为他想要找到阿雪总是有办法的，实力的差距就在那里。 但是这一次他居然感受不到阿雪的位置了。玉罗刹眼底又流露出不知道是哀怨还是欣慰的感情，阿雪又突破了，可是他也不能再随便找到他了。 玉罗刹的心理变化福伯不知道，只是安静如鸡神色不动看着地上的一棵草，没办法，他是万梅山庄的管家，已经不是西方魔教的护法了，自然只能听庄主的命令。 飞云这个时候突然发出了欢快的叫唤声，黑溜溜的眼睛盯着玉罗刹，叫唤个不停，仿佛在对对方发出嘲笑。 玉罗刹：“……” 福伯：“……” 这当然只是偶然，但是不妨碍玉罗刹黑了脸，冷冰冰的目光扫过那只讨厌的鸟，仿佛要把它冻结。 果然是叶孤城养的小畜生，简直和他一样讨厌！早晚有一天把这只小畜生的毛给拔了不可！ 玉罗刹冷哼一声，也知道在福伯这里肯定问不出什么了，下一秒整个人就消失不见。 留下福伯与飞云大眼瞪小眼，半响，福伯摸了摸了雪白的羽毛，然后摸出一块肉干喂了出去。 “乖鸟儿，下次可别当着教主的面这样叫唤。” ——意思是不当着面就可以嘲笑了？ 玉罗刹不能再感受到儿子在哪里，但好在他是一个有时间又对自己儿子还算有耐心的人，万梅山庄虽然大，但是对于大宗师级别的高手来说找一遍用的时间也不久，所以不到一刻钟，他就在梅林里找到了正在练剑的西门吹雪。 玉罗刹没有惊动西门吹雪，而是躲在不远处看着，虽然疑惑自家阿雪怎么会在梅林练剑而不是在以往的竹林，但是这份疑惑只是一闪而过，随即玉罗刹就被西门吹雪的剑吸引了注意力。 他家阿雪果然是突破了……了？？？ 剑光冲着自己袭来，玉罗刹赶紧躲开，然后身后好几棵梅花树遭了殃，被削开折断，哗啦啦倒了一地，白衣剑客收回剑，冰冷的目光在触及玉罗刹的时候顿时更加冰冷了。 “玉罗刹？” 玉罗刹散去一身迷雾，露出带着笑容的年面庞，欢快道：“阿雪！” 西门吹雪：“……”转身就走。 玉罗刹不屈不挠地跟着：“阿雪，为父来看你了。” 西门吹雪还是不搭理他。 玉罗刹还是自顾自道：“阿雪可是怪为父半年多没有来看你？为父也不想的，都怪那个叶孤城，趁为父限于危难的时候再西域搞破坏，吞并了为父不少领地，还挑拨了西方魔教内乱，为父回去后忙得脚都不着地，现在才闲下来，一有空就来找阿雪你了……” 听见吗听见了吗？都怪那个叶孤城！玉罗刹期待地看着自家儿子。 好吧，听到叶孤城的名字，西门吹雪的确是停了下来，目光给了自家眼巴巴的老父亲，只是他嘲讽道：“势力变更本就是常事，技不如人，只能怪你自己。” 玉罗刹：“……” 唉，他就不该期待可以在阿雪这里得到安慰，那么多次了，玉罗刹再没有自知之明也知道估计在父亲和知己之间西门吹雪会选择谁。 只要不是玉罗刹快死了，那都是站在叶孤城那边。 有自知之明的老父亲感到了一点点的伤心，然后把话题转向正事：“为父才收拾好了教内诸事，便听到阿雪要与叶孤城约战的事情。” 西门吹雪继续走他的路，神色淡淡：“确实。” 玉罗刹道：“为父不同意。” 西门吹雪讥讽道：“我何需你的同意？” 玉罗刹道：“阿雪……” 西门吹雪道：“我意已决。” 玉罗刹心想真是糟心啊，他家小时候还乖巧可爱的阿雪怎么长大了就总是让他糟心呢？还没有玉天宝那个蠢货听话。 但是没办法，再糟心那也是自己唯一的血脉，唯一的儿子。 玉罗刹一边思考着自己先杀了叶孤城的可能性，一边道：“阿雪，你明明知道你与叶孤城还差了一个境界。” 西门吹雪冷冷道：“所以？” 玉罗刹不是不想对自己儿子没有信心，但是吧，但是真的就是结局明了：“可能你会死。” 西门吹雪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如果可以死在孤城的剑下，有何不可？” 玉罗刹就知道是这样的回答，又思考了片刻，最后的结论自己是想杀了叶孤城几乎是不可能，顿时更忧愁了。 当初哪个王八蛋把他家阿雪引上无情道的？！ 玉罗刹其实可以理解剑客对于道是追求，如果紫禁之巅决战的主角之一不是他儿子说不定玉教主还可以赞叹一声双方的境界，但是偏偏其中一个就是自己儿子。 他可以理解，但是还能眼睁睁看着西门吹雪去死不成？ “如果是叶孤城死了呢？”玉罗刹思考了片刻，然后幽幽道。 西门吹雪瞳孔一缩，眼底迷茫一闪而过。 第51章 如果叶孤城死了，那该怎么办？ 西门吹雪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倒不是说他已经抱着必死的念头来对待这场决战, 而是从接下叶孤城的邀战起, 他就没有考虑过后果, 不论是他死, 还是叶孤城死。 但是此刻被玉罗刹直接扒开了唯二两个结局, 西门吹雪想要不去考虑都不行。 叶孤城死了该怎么办？ 叶孤城死，天外飞仙成绝响, 世间再也不会存在懂他的剑之人，再也不会有人可以与他一起论剑，一起练剑，一起交流, 仅仅是想想西门吹雪眼睛里就浮现起淡淡的痛苦。 但是这场决战不会停止。 面色突然变得十分冰冷的西门吹雪不再看玉罗刹，大步流星离开, 玉罗刹也没有再跟着, 而是看着西门吹雪的背影，眼底晦暗不明。 玉罗刹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估算一下叶孤城在自己儿子心中的位置了, 西门吹雪的情绪瞒不过他, 但是看到西门吹雪的情绪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有了这么大的起伏玉罗刹也挺意外的。 无情道是什么样子, 玉罗刹为了自家阿雪特意去了解过, 清楚知道如果不能完成斩情西门吹雪永远也突破不到大宗师的境界, 要斩情有不是那么简单, 斩情首先要先有情，一般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让阿雪找个女人，感受到爱情的热烈, 体会到情，而爱情这东西强烈，来得迅速，来得时候浓烈得可以让人不管不顾，但是让它离开得也快，到时候稍微引导，总有办法让阿雪重新燃起对剑道的追求，完成斩情……这是玉罗刹一开始为西门吹雪铺好的路。 至于其中被当成棋子的女人，玉罗刹根本不在乎。 但是计划未出就夭折了，遇见了叶孤城的西门吹雪沉浸在与知己的交流中，完全没有心思理会情情爱爱，玉罗刹只能郁闷。 现在看起来……女人没有，可以用叶孤城顶着？如果叶孤城死了，他家阿雪说不定也可以完成斩情。玉罗刹幽幽想着。 但是怎么才可以让叶孤城死？ 关于要怎么让叶孤城死这个问题，此刻远在京城、脖子上架着一把剑的宫九也在思考，但他不是像玉罗刹一样脸色阴沉沉的，是当着当事人的面从容走神思考的。 叶孤城在考虑杀了宫九的可能性，考虑了片刻，飞虹缓缓深入了些许，顿时有鲜红色涌了出来。 宫九还是面不改色。 叶孤城凝视了他片刻，然后把飞虹取了下来：“……照影，送客。” 安静围观几乎要把自己当成死人的照影终于活了过来，客客气气地走过来向“南王世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宫九低笑了一声，说：“希望城主好好考虑。”然后便毫不在意地转身走了。 “城主。”人走后照影道，“此人心思莫测，恐对城主和计划不利，婢子觉得应当杀之。” 做为叶孤城的心腹，照影是有资格向叶孤城提出自己的想法的。 照影还是带着温柔的微笑，甚至语气也是温柔的，但是杀意也没有掩饰。 照影一直觉得宫九是个神经病，不是神经病怎么可以十几年如一日打探城主的消息，哪怕他与城主之间并不存在什么深仇大恨？这种神经病早就改死了，看着他整日惦记城主照影就有想拔剑的冲动。 但是叶孤城道：“不必。”他的眼神很冰冷，像是冻结的冰面，透着淡淡的寒气，这让照影眨了眨眼睛。 似乎自从认识西门庄主以来，她就很久没有看见过城主这副模样了。 现在的情况告诉她，城主其实还是以前的模样，只是很好的掩藏起来了。 叶孤城道：“去查，他到底要做什么。查无名岛的残余势力现在在做什么。” 根据叶孤城的记忆，《陆小凤传奇》的结局随着陆小凤的隐退而结束，但是世界的发展没有结束。 宫九死后他残留的势力将天下搅成一滩浑水，不论是江湖还是国家都陷入了动荡……飞虹的记忆只有这些，因为在之后不久西门吹雪就破碎虚空离开了这个世界，后续发展不清楚。 吴明死后，叶孤城捣毁了无名岛部分势力，但是更多的都随着宫九的消失隐匿起来，以宫九的野心，他不会甘心什么都不做。 叶孤城陷入了思考。 其实他有考虑过与宫九合作谋反杀了如今的小皇帝，虽然清楚成王败寇这个词的意思，但是不代表叶孤城真的可以忽略第一世中小皇帝在他死后对白云城明里暗里的打压报复。 但是想想宫九的不靠谱，他还是更愿意和现在在皇位上的人合作，合作结束后再不轻不重地算计一把解恨。 白云城现在是参与进了皇室三方的搏斗中，与三方都有关系，处境微妙，但是目前主动权还在叶孤城这里，叶孤城的选择会对最终结果造成极大影响。 “照影。”叶孤城突然道，“如果你是一位上位者，可是会为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放弃势力的发展？” 这话让照影产生了不好的联想，照影面色一变：“不会。” 天啊！！！ 城主这是要为了什么人放弃白云城吗？ 难道是西门吹雪？！ 还是宫九那个神经病？！ 又或者城主在她们不知情的时候看上哪个人准备和对方远走天涯双宿双飞了？ 这不可以！ 叶孤城道：“好。” “三日之内，没有要事不要打扰我。” 然后回到了房间，房门一关就是三天。 三日之后，叶孤城的房门才再度打开。 眼巴巴看着房间门口看了三天的明月照影顿时目光亮了，但是随即他们就发现自家城主的脸色有着不太正常，像是受伤后的苍白，不由大惊失色。 “城主？”两人齐声道。 叶孤城没有受伤，只是心神消耗有些大，拒绝了明月的检查，在沐浴过后出现在明月照影面前的又是脸色正常的叶孤城了。 叶孤城道：“前几日可是有唐门的消息来报？” 明月： 照影： 前者看了一眼后者，照影立即扒了扒自己的记忆，然后肯定道：“蜀中唐门的残余势力最近蠢蠢欲动，种种迹象看来是冲着城主而来的。” 叶孤城道：“他们可入京了？” 照影想了想：“回城主，唐门数十名杀手已经入京。” 叶孤城道：“好。” 几日后，也就是九月初三，江湖因为新的消息再次发生震动。 白云城主叶孤城，昨夜收到蜀中唐门报复暗杀，身受重伤。 准备从万梅山庄离开的西门吹雪当时捏碎了手中杯子，而正在大逃亡路上的陆小凤则是差点从房顶上摔下去。 身边的白衣青年因此平平静静看了一眼陆小凤，平静中透出了嫌弃。 “叶孤城怎么会受伤？！”陆小凤却没有关注到对方的嫌弃，他还陷在震惊中。 “叶孤城怎么会被区区唐门杀手伤到？”房顶下也传来了差不多的问题，然后陆小凤得到了答案： “蜀中唐门的人可是用毒高手，围攻叶孤城，再不要命地下毒，叶孤城就中招了。” 两人离开了房顶，陆小凤还是没有缓过神：“这这这……” “假的。”身边的玉天宝道，“肯定是假的。” 陆小凤道：“你怎么就确定这是假的？” 玉天宝说：“叶孤城不是那种大意的人。” 陆小凤心想简直了，玉天宝这个只见过叶孤城几次的人居然比他这个叶孤城的朋友还相信叶孤城。 所以陆小凤只能沉默以对。 玉天宝道：“你还要不要去找楚留香了？” 陆小凤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不找了。” 本着身为朋友最后的一点良心，陆小凤本来也没有打算在现在的情况下去找楚留香，只是之前随口一说，本身还是在漫无目的的地躲避西方魔教的追杀，眼下…… “我们去京城。”陆小凤道。 玉天宝慢吞吞“哦”了一声。 陆小凤又在想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玉天宝好端端地在他身边，他却因为背上了谋害西方魔教少教主的罪名在四处逃亡，被当成耗子撵，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是玉天宝说了他不是玉罗刹的亲子，玉罗刹说他死了那么玉天宝这个人就是死了，就算是背锅那也只能背着。 谁叫让陆小凤背着这口锅的人是玉罗刹。 两人被追杀了这么多天，陆小凤也看出来了玉罗刹估计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不然他这条小命估计早就没有了，对方只是要把他逼得狼狈不堪，半死不活地吊着。 又一次躲过了一批西方魔教的人后，陆小凤终于忍不住询问玉天宝：“你爹到底要做什么？” 吊着他们好玩吗？ 玉天宝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大概只是在发泄怒火。” 陆小凤问：“什么怒火？” 玉天宝道：“发泄他被叶城主算计，丢了一部分势力的怒火。” 陆小凤嘴角一抽：“那为什么是发泄在我这里？” 玉天宝道：“无名岛事件中，叶孤城玉罗刹动不了，宫九跑没影了找不到，楚留香他懒得理，追命等人属于朝廷不想牵扯，西门吹雪不想动，所以只有你了。” 陆小凤：“……” 他巨冤啊！真的巨冤啊! 陆小凤表示自己连无名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楚留香一样不知道，叶孤城他不敢问，追命明显知情但是不肯告诉他，他一个稀里糊涂还倒了大霉的人为什么要承受这种痛苦？ 陆小凤回过神来坚定不移地往京城跑了，他不管，叶孤城必须对他负责！ 第52章 在叶孤城受伤的同一日, 京城里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那便是负责京城守卫的九门提督常州被人暗杀死去, 尸体在荒郊野外被发现, 在朝廷上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但是对于现在被紫禁之巅决战吸引的江湖人来说，引起的波澜甚至不必湖面的波动。 但是这件对于江湖人来说不放在心上的小事，现在正被神侯府提起。 诸葛正我问：“人不是仇杀的？” “我不确定。”无情轻扣着轮椅的扶手, 落在卷宗的目光幽深莫测。 诸葛正我笑了笑：“你觉得有疑？” 无情道：“是。” 诸葛正我拍了拍无情的肩膀, 道：“你与常州是朋友，既然你想查清楚, 那这件案子就提出来给你。” 无情垂下眼帘：“多谢世叔。”然后带着卷宗回到了自己的府上。 无情府上，陆小凤带着玉天宝享受地躺在院子的椅子上晒太阳, 自从被玉罗刹下令追杀以来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这么悠闲享受的时间过了, 陆小凤甚至有点想赖在这里不走了。 陆小凤入了京城本来是想找叶孤城的，然而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他根本不知道叶孤城在哪里，郁闷之下他找到了无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忌惮后者背后的朝廷, 西方魔教的人在陆小凤进入无情府里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陆小凤也因此平静了下来。 虽然现在很想赖在这里不走了, 但是陆小凤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看见回来的无情, 陆小凤打了一个招呼，前者微微颔首，然后推着轮椅到了他身边。 玉天宝道：“无情捕头。” 无情也微微颔首，然后道：“叶孤城的事情还没有消息, 不过今日西门吹雪入京了。” 陆小凤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西门到了。” 无情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只是有人在城门看见了西门吹雪。” 陆小凤摆摆手：“没事，我知道他在哪。” 无情道：“我这几日有事，你想留在这也会，想去找西门吹雪也好，都可以。” 陆小凤心中动容，面上笑道：“多谢。”然后随口问了一句何事。 “九门提督身死，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些蹊跷。”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无情便说了。 这个节骨眼……自然指的是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决战紫禁之巅一事。陆小凤神色一动：“九门提督是？” 无情：“负责京城守卫的驻军武官。” 这确实是有些蹊跷。陆小凤想，京城正是鱼龙混杂的时候，负责京城守卫的统领死了，能不蹊跷吗？ 无情道：“虽然判定为仇杀，也抓到了杀人凶手……” 陆小凤傻了：“啊？” 杀人凶手都找到了，还查什么？ “凶手是一个江湖混混，以前被常州抓过，怀恨在心，便暗杀了对方，现在新的九门提督也提拔上来了……” 但是无情还是是觉得这里面很不对劲。 案子中看着处处有理，但或许是出于天生的敏锐，无情在其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像是无声的阴影，笼罩在了京城的上空。 南王府中，叶孤城上身只有一件单薄的里衣，并且褪到了一半，露出莹白的肌肤……与一道狰狞的伤口，就像是美玉上多了瑕疵，画上被泼了墨，看得旁人心惊肉跳又感到大为可惜。 明月小心翼翼地在伤口上撒上药粉，然后一圈圈包扎起来，整件事下来已经是出了一身薄汗。 “城主，换好药了。” 叶孤城没有明月小心翼翼的动作，闻言随意系好衣服，然后披上外衣。 明月看得眼皮子一跳：“城主，在伤口愈合前不要让伤口碰水。” 叶孤城冷淡道：“知道了。”然后问：“西门吹雪到京城了吗？” 明月回复：“西门庄主快马加鞭，今早已经到达，并且在查找您的消息。 “陆小凤在前日到了京城，与玉天宝一起，现在在盛余涯的府上。” 叶孤城神色一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被门口传来的一道女声打断： “城主，南王那边来人了。” 叶孤城的目光顿时冷淡下来。 片刻后，南王府的正厅中，南王看着白衣剑客，做出关切的模样：“叶城主的伤可有大碍？” 南王世子坐在叶孤城的对面，同样也是一副关切的模样，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叶孤城的身前。 叶孤城淡淡道：“伤是假的。” “这样便好。”南王顿时带上了笑容，“江湖传言有头有尾，本王对此甚是担心，叶城主无事就好。” 双方虚与委蛇交谈过几流，叶孤城都不咸不淡地把南王的试探挡了回去，或许是叶孤城身上的冷意越来越重，南王心知适可而止，然后结束了这场对话。 南王世子跟着叶孤城离开，跟着叶孤城走到他的院落，便笑眯眯唤道：“师父。” 叶孤城神色淡淡：“世子可是有事？” 南王世子笑道：“师父来京城已久，想必还没有好好玩耍过，可要随我去逛逛？” 叶孤城冷冷看了他一眼，还未说什么，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凉凉的声音：“城主不喜欢这种事，世子不然陪我去？” 南王世子看着走来的叶孤鸿，面色不变：“师叔也在啊。师叔什么时候到的？” 叶孤鸿差点被这句“二师父”恶心死，皮笑肉不笑道：“我随城主一起到的，世子怕是贵人多忘事。” 南王世子恍然：“好像是这样子。” 叶孤鸿：“……” 叶孤城没有理会某个戏精上身的世子，侧首问叶孤鸿：“你想出去？” 叶孤鸿压低声道：“我不会让他纠缠哥你的，哥你放心！”为了他哥，让他来收拾这个讨厌鬼！ 叶孤城：“……”他不需要。 叶孤鸿压低了声音，在他眼里南王世子就是两个月前还没有习过武功的二世祖，根本听不到他的话，但是现在这个南王世子只是个披皮的冒牌货，把他说的都听了去。 冒牌货顿时笑得更加深了：“师叔想，我自然愿意，只是师父真的不愿意去吗？” 叶孤城冷冷道：“多事之时，世子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冒牌货道：“可就是太谨慎了，才会让人怀疑呢。不如师父随我去一趟烟雨楼？晚上营生的地方，一定会让师父满意。” 对方笑得暧昧，叶孤城想不知道那个烟雨楼是什么地方都不行，顿时：“……” 叶孤鸿也是气炸了，脸色一黑：“我哥怎么会去那种污秽之地！” “师叔太过大惊小怪。”南王世子很是惊讶，“西门吹雪不也是每次出门杀人前都会去青楼一趟？他去得，为何师父去不得？” “西门吹雪又不是去**的！”扯上自己的崇拜对象，叶孤鸿更加暴怒。 到这个时候叶孤城还看不出宫九是故意遛着叶孤鸿玩他就真该傻了，目光冷冷地扫过两人，然后道：“要去何处你们自己商量，但若是暴露了消息，世子也有掂量南王府会有什么下场。” 然后转身离开。 南王世子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师父是不愿去了，也是，师父可比西门吹雪高洁上无数倍。” 叶孤鸿额头青筋凸凸地跳。 “师叔可愿去？若是师叔不愿，我就自己去了。”南王世子笑眯眯道。 叶孤鸿脑海一串乱码飘过，强忍着想打人的冲动，咬牙切齿道：“去！” 他要看着这个一点也不省心的家伙！ 南王世子讶异了一瞬，没有想到叶孤鸿真的会去……如此的话，原本的计划就要改一改才行。 南王世子，不，宫九脑子一转，然后眼底浮现起恶劣的笑意。 是夜。 烟雨阁作为京城有名的青楼，深夜时分正是一日中最热闹的时候，烟雨阁门前香风阵阵，混杂着女子的娇笑与男子的粗鄙言语，在月色下荒唐一览无余。 “大爷，再来玩啊！” “这位大爷里面请……” “小美人给爷抱一个……” “黄公子，您可好久没有来了，我们琦琦可是想死你了……” “……” 叶孤鸿脸色漆黑地走出了烟雨阁，身后是易了容笑吟吟的南王世子，送两人出来的妈妈笑容满面，挥着手帕道：“两位公子，下次再来玩啊！” 叶孤鸿脸色更黑了，世子笑得更愉悦。 两个人走在深夜的大街上，出门的时候为了不打眼是走出来的，所以现在回去也是走回去的。南王府的暗卫则是没有现身，暗中保护世子。 叶孤鸿咬牙切齿道：“你要喝酒南王府里没有吗？” 南王世子理所当然道：“王府有酒，但是没有那么多美人啊。” 叶孤鸿心中嗤了一句下流胚子。 不知道为什么，叶孤鸿就是特别看这个南王世子不顺眼，第一次见的时候只觉得他蠢，后来就觉得特别厌恶，看见了就仿佛吞了苍蝇，所以对着他没有恶言恶语，但是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 南王世子笑眯眯的，不知道是不是欣赏了美人，叶孤鸿觉得对方的心情好过头了，衬得他就越发倒霉催。 叶孤鸿不由加快了脚步，他现在很想快点回去，然后再也不看见南王世子那张讨厌的脸！ 因为叶孤鸿单方面不想再说话，所以两人之间就寂静了下来，夜也越发安静起来。 这个时候，夜里一些其它但声音也就渐渐传入了两人的耳中。 “糖炒栗子……” “卖糖炒栗子……” “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嘞……” 嘶哑难听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一开始叶孤鸿并没有听清楚，但是随着那道声音的接近，叶孤鸿听清楚，他的面色就是一变。 不会吧？! 南王世子却是弯起了嘴角。 苍老的妇人从前面的拐角走出，与叶孤鸿两人对上视线，然后面色也是一变。 公孙大娘想，怎么又是这个叶孤鸿？！ 好，看对方的反应，确定了。叶孤鸿也在想，怎么遇见了公孙大娘？！ 倒霉！两人不约而同地想。 第53章 三人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叶孤鸿与公孙大娘面无表情地看着彼此, 直到某人打破了沉默。 南王世子问道：“糖炒栗子怎么卖？”然后又问叶孤鸿：“师叔要吃吗？我请你？” 谁要吃糖炒栗子？你个傻子！叶孤鸿暗骂了一声，然后拔出剑来。 剑光从南王世子脸上划过，世子似乎是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师叔，怎么了？” 公孙兰也抽出了双剑, 深吸一口气, 看着叶孤鸿，就算输人也不输阵！大不了再跑！ “惊鸿剑, 好久不见啊。”她褪去了苍老的声音, 冷冷道。 没有见过！叶孤鸿心中把那个快抛到脑后的孤魂野鬼拖出来鞭尸，在外却是面无表情：“公孙大娘。” 两人冷冷对视, 杀意在之间流动。 南王世子惊讶道：“她不是卖糖炒栗子的啊？” 叶孤鸿：“……”真是个傻子！ 公孙大娘看了一眼他，冷冷勾起嘴角：“你想吃？” 南王世子又后退了一步：“不想……” 叶孤鸿面无表情道：“让开, 躲远点！” 一向喜欢和叶孤鸿作对的南王世子这次却是听话无比，后退的速度让人称赞, 后退的动作也是十足的灵活。 叶孤鸿：“……” 他深吸了一口气, 眼角余光不再分给对方, 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回了公孙兰身上。 公孙兰也收回了对南王世子的关注，只是心中若有所思，勾起一抹薄凉的笑容来。 公孙兰冷冷道：“既然有缘与惊鸿剑再遇, 那么上次之仇也该好好算算了。” 叶孤鸿道：“废话少说。” 下一瞬，两人不约而同地出剑！ 新任九门提督名叫林封，是一等将军府的林将军的嫡子, 林家世代忠心耿耿为国效力，历来的天子心腹，故而林封才可以年纪轻轻负责京城安危如此重任。 无情带着陆小凤两人走在夜晚的京城街道时就碰见了这名新上任的九门提督大人在巡逻，后者也是立即认出了无情，林封道：“没想到会在此碰见无情捕头。” 无情道：“林大人深夜巡视，可是辛苦林大人了。” 林封摆了摆手：“这九门提督可不就是日夜巡视京城？最近京城江湖人众多，我是一刻也不敢放松，就怕又出了常大人的事……” 双方客气了几句，到底不熟，然后便各自分开了。等过了一会儿，陆小凤问：“你故意来等人？” 无情淡淡道：“巧合罢了。” 陆小凤点了点头，又问：“那可有看出什么？” 无情：“没有。” 陆小凤道：“你既然怀疑他，便有你的道理，如此要么是他真的没问题，要么就是对方极擅于掩饰。” 无情正要说什么，下一瞬却是面色微变：“有打斗声。” 陆小凤闻言侧耳去听，他的耳力没有无情好，但是也不差，认真去听后也听到了兵戈交碰的声音。 二者对视一眼，循着声音找去，自始至终都是安安静静的玉天宝默默跟着。 但是等他们找到打斗现场后，打斗已经停息，只看到了一地血迹与剑痕，没有任何人影留下。 整齐的脚步声随后传来，然后是一道耳熟而诧异的声音： “无情捕头？” 正是刚刚分开的林封带着他的手下士兵巡视到了此处。 无情顿了顿：“林大人。” 林封的目光随着看到血迹斑斑的现场后就转为了严肃：“……这里发生了什么？” 无情道：“刚刚听到打斗声前来查探，但是来到时候已经是如此。” 林封点了点头，然后对一群下属道：“去附近查查看。” 叶孤鸿被人扶着回到南王府的时候脸色都是黑的，他自然不是公孙大娘的对手，后者本来还对他很是忌惮，但是在发现了不对后就招招冲着要叶孤鸿的命去，好在白云城的支援及时赶到，叶孤鸿才没有英年早逝。 但绕是如此，叶孤鸿受伤也不轻。 让叶孤鸿脸黑的自然不是受伤，而是那个孤魂野鬼可以打败的公孙兰他却不能打败，这让骄傲的叶二公子收到了深深的打击，并且决定了以后就算他哥没有盯着也要每日练剑足够四个时辰。 叶孤城本来已经睡下，但是也被吵醒了，走出房间来到院落正厅，看见正在被明月包扎的叶孤鸿后挑了挑眉。 “城主。”明月唤道，没有起身行礼。 叶孤鸿脸色还是黑的，闷闷道：“堂哥。” “师父。”同样也在的南王世子也唤道。 叶孤城没有看他，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明月。 明月立即道：“二公子在外面遇上了公孙兰，在交手中受伤。” 叶孤鸿脸色更黑了。 叶孤城的目光落到一边神情无辜的南王世子脸上，轻飘飘一眼，然后收了回来。 后者面不改色。 “跑回来了？”叶孤城问。 叶孤鸿：“……没有跑。” 明月道：“是暗卫回来通报后我等赶了过去，已将公孙兰诛杀。” 明月问：“城主，如何处理公孙兰的尸体？” 叶孤城还没有回答，一直表现得跟做错事后安分如鹌鹑的南王世子就立即道：“自然是鞭尸！这个恶毒的老太婆伤了师叔，死了太便宜他了！” 叶孤城：“……” 明月：“……” 叶孤鸿：“……” 南王世子还道：“鞭尸之后再将其拆骨抽筋，剁成肉泥，拿去喂畜生才可泄心头之恨！” 叶孤鸿忍无可忍：“你闭嘴！” 叶孤城冷冷看了一眼南王世子，道：“世子身为未来天子，如此行径如何坐稳皇位？” 南王世子：“……”他挤出一抹笑：“师父说的是，是徒儿不是。那师父觉得应当如何？” 叶孤城道：“此事与世子无关，世子不必参与。” 南王世子一脸遗憾。 叶孤鸿脸色臭臭的：“要不是世子非要逛什么青楼，也不会遇见公孙兰。” 害他白白受了伤！ 尤其是公孙兰注意到南王世子身份不一般，几次冲着对方攻去，叶孤鸿还要去保护这个武功三脚猫的世子！他肩膀上的伤就是为了挡住公孙兰伤到南王世子受的！ 世子愧疚道：“确实是我连累师叔了，还请师父责罚。” “既然如此，世子便抄道德经三遍，以示惩戒，顺便静心。如今大事在前，世子也可好好留在府内。”叶孤城冷冷道。 南王世子：“……” “是。” 叶孤鸿脸色缓和了些，这时明月也包扎好了伤口，道：“二公子肩上受了伤，这一月还请暂停练剑。” 叶孤鸿刚刚缓和的脸色又黑了。 叶孤鸿回了房，南王世子也离开后，叶孤城垂下眼眸，看着飞虹剑鞘上的纹路：“……查到什么了？” 明月道：“鸿鹄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但是如此巧合，实属不应该。婢子想，应当是有人刻意把公孙兰引来的。” “宫九。”叶孤城淡淡道，“你说他想做什么？” 明月目光微变：“宫九？” 叶孤城道：“南王世子现在是宫九假扮的。” 明月：“……婢子不知。” 厅中突然走进一人，对着叶孤城跪下：“城主，明月掌事。” 叶孤城：“何事？” 那人道：“禀城主，公孙兰的尸体消失了，看守的侍卫两人都被打伤，陷入昏迷。” 明月神色一冷：“可还有其他事？” “无事。” “醒来后带下去领罚。”明月冷冷道，然后看向叶孤城，“是婢子办事不利，婢子立刻传消息给鸿鹄，查找公孙兰尸体的下落。” 叶孤城颔首，然后道：“不必担忧，静观其变。” 明月点头，又问：“可要密切监视宫九此人？” 叶孤城冷淡道：“不必。” “大人，前面找到一具女子的尸体。” 一名士兵小跑到林封身边后汇报道，林封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无情，然后两人一起跟着那名士兵走到不远的一个死巷子里。 里面果真是有一具女子的尸体，面上已经毫无血色，手边是掉落的双剑，教人诧异的是这女子生得极美，美如神仙妃子，哪怕是死去了也无损她的美丽，这让林封眼底浮现出一抹惊艳与可惜。 陆小凤却是面色大变：“公孙兰？！” 无情挑了挑眉：“公孙兰？”显然他是知道公孙兰是谁的。 林封问：“你认识这死去的女子？” 陆小凤凝重地点点头：“她是……红鞋子的头领。” 林封的面色一变，眼中的可惜也变成了厌恶：“那个臭名昭著的红鞋子头领？你又是何人？” “江湖闲人，陆小凤。”陆小凤道，然后上前查看了公孙兰的尸体，一抹脉象，果真是死绝了，身上也没有其他伤口，只在咽喉上有一道伤，一击毙命。他站了起来，目光在这座巷子里扫过一圈，这里倒是没有任何血迹，但是却有着更多的剑痕，凌乱地交织在石墙上。 林封：“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现在无心交流这些，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目光一点点扫过那些剑痕。 林封见状也不多谈，对一士兵道：“把尸体搬回去。” 无情推着轮椅到陆小凤身边：“你看出什么了？” 陆小凤对他说了，然后道：“公孙兰剑术高超，至少在我认识的女子中可以排第一，在所有人中也可以排在前二十，所以什么人可以轻易杀了他？” 无情道：“轻易？不见得。公孙兰是死于咽喉之伤，其他地方没有伤口，那么外面那些血是谁的？” “杀她的人？”陆小凤觉得不合理，“看公孙兰的死法，杀她之人武功应该比她高很多。” 一直沉默不语的玉天宝突然道：“外面的剑痕处于好几个人之手，这里的剑痕只是一个人的，而且与外面的不一样。” 陆小凤诧异道：“你看得出来？确定吗？” 在陆小凤眼里玉天宝武功平平，突然说出这些话很不可靠。 “……”玉天宝平静瞥了他一眼，“这里还残留有剑气，外面没有。” 用剑到了一定的地步才可以使出剑气，陆小凤又细细观察了一会儿，确实感受到了剑气残留，但是极淡，一不小心都要忽视过去。这下子他看着玉天宝的眼神就很是惊奇了。 陆小凤问：“你还看出了什么？” “剑气我不认得。”玉天宝顿了顿，淡淡道，“但是这种剑痕我见过。” 陆小凤目光一亮：“在哪里见过？” 玉天宝不语。 陆小凤问：“怎么了？” 玉天宝说：“我觉得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陆小凤道：“你不说怎么道我不会相信？” “那好，我告诉你。”玉天宝道，“这是天外飞仙留下的剑痕。” 第54章 翌日, 本就不甚平静的京城再次被一则消息点炸—— “天外飞仙？！” “怎么可能！我听闻那南海白云城主可是那高洁无双之人，你们这般污蔑白云城主也不怕小命不保！” “这可是我外甥亲眼看见的！那白云城主叶孤城对一美貌女子求而不得便因爱生恨杀了那女子, 尸体前日就被发现了，现在还有天外飞仙留下的痕迹！” “你那外甥亲眼看见叶城主杀人了？” “天外飞仙留下的痕迹还能有假？” “你又怎知那是天外飞仙的痕迹？” “这可是陆小凤亲自证明的！” “……” “噗！”酒楼二楼上，正在忧心忡忡喝着酒的陆小凤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不仅糟蹋了一桌子好菜，也成功让对面的无情与隔壁的玉天宝露出了淡淡嫌弃的眼神。 陆小凤却无暇顾及这个, 而是头疼地直嚷嚷：“怎么又是我？关我什么关系？我什么时候证明是叶孤城杀的人了？！” 看他恨不得在桌子上打滚的模样，玉天宝突然道：“对不起。” 陆小凤顿时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好一会儿才悻悻道：“你也不是故意的。” 谁能想到, 昨晚上的事情今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还被人恶意扭曲成了这个样子，陆小凤听到那些传言都生气，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玉天宝。 玉天宝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却被暗地里的小人拿来污蔑叶孤城。 陆小凤忧心忡忡道：“这是什么人在给叶孤城泼脏水？” 无情淡淡道：“不如想想对方为何要这个时候给叶孤城泼脏水。” “莫非是……”陆小凤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西门？” 陆小凤的目光落在了春花楼外，他们本来坐的就是靠窗的位置, 可以轻易看到外面大街上的景象，现在本来热闹不已的街道因为白衣剑客的现身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也是因为如此陆小凤才注意到了外面。 白衣剑客身上的寒意太盛, 太过于冰冷，让人望之生畏，所过之处噤若寒蝉，别说是本就胆小怕事的普通百姓, 哪怕是江湖中人在意识到了对方是谁后也是大气不敢多喘一下。 众人眼睁睁看着白衣剑客走进了春化楼，原本热闹的大堂顿时因为一声“西门吹雪”陷入死寂，那些刚才议论纷纷还在对叶孤城议论纷纷的江湖人目光里已经带上了惊惧。 西门吹雪的目光落到了其中一人身上，目光冰冷，已经使得后者战战兢兢，心都沉了下去。 “就是你，在此散布污蔑叶孤城的谣言？”西门吹雪冷冷道。 那人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我不是！我只是……”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永远不能再开口了。 因为西门吹雪已经杀了他。 没有人看到西门吹雪是怎么出剑的，众人只见剑光一闪，那人便已经倒地，心口出被划开，死不瞑目。 大堂内的空气顿时更加冷凝，也更加粘稠，众人仿佛是呼吸在长满了水草的脏污水体中，每呼吸一下都是艰难痛苦。 西门吹雪吹去剑上的血珠，目光平静而冰冷：“妄议叶城主，该死。” 他的目光缓慢地在在场的人脸上移过，目光所过之处被看的人只恨不得回到刚刚把自己的嘴给缝上，如今只能面色苍白，两股战战，待西门吹雪的目光过后恍若隔世。 终于，西门吹雪的目光在又一人脸上停下。 这人是刚刚议论最大声的几人之一，西门吹雪的意思也很明确，这是第二个，他要杀的人。 被他看着的人恨不得立刻就撒开腿跑掉，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在西门吹雪的剑下活下来，所以他只能两腿一软，头脑在死亡面前一片空白。 但是，就在气氛越发死寂的时候，空气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花香，随后众人就看见一阵花雨落下，六名白衣的妙龄少女提着花篮一边撒下鲜花一边走入，在她们中间被簇拥着的是一名年轻俊美的白衣剑客，手持着乌鞘长剑，宛如九天之上的仙人走落到凡尘中来。 酒楼中的人因为他的到来陷入更深的安静中，或许是因为这九天仙人的到来，这里的恐惧被稍稍冲淡，哪怕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白衣剑客没有关注这些人，他本来是为一件事而来的，但是当他的目光看到酒楼中另一名白衣剑客后就顿住了，眼神中的冰冷居然奇异地缓和了下来。 “西门。”他道。 西门吹雪的变化更加明显，周身冷意的消退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在白衣剑客出现后，他将乌鞘剑收起，声音缓和：“孤城。” 孤城？ 叶孤城？！ 众人大惊。 江湖中几乎没有什么人见过大名鼎鼎的南海剑仙叶孤城，有关对方的传言江湖上从来不缺少，但是没有见过就是没有见过，在知道这就是叶孤城后众人突然感到了无比的羞惭。 早知道白云城主叶孤城是这样一个人，他们怎么也不会这般议论他，因为在看到这人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自己关于白云城主的揣测是多么荒唐可笑，他们的行为在高高在上的白云城主面前就仿佛是一个个跳梁小丑，无需证明什么，白云城主的现身就足以让谣言破灭。 谁会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是传言中求爱不得杀人泄愤的人呢？ 且不说白云城主宛如不染红尘的九天仙人，他会像传言那般就仿佛像西门吹雪会爱上一个女人一样让人难以置信，更别说……叶城主这种男人，怕是多少女人倒贴都想和他在一起，怎么会有女人舍得拒绝他？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对视间有着外人不能理解的默契，没有人知道他们在短短的对视中交流了什么，只是在叶孤城转移目光后，比西门吹雪更冰冷的目光落在众人身上，让他们打了一个寒碜，也从对白云城主的遐想中清醒过来。 白云城主，并不是什么不染红尘的仙人。 因为仙人是不理俗世的，但是叶孤城的眼神虽然不含杀意，也足以让他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叶孤城突然问：“是谁让你们污蔑于我？”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哪怕是在刚才维护叶孤城的人脸色也是苍白的。 叶孤城的声音甚至算是平淡的，但就是太过于平淡，才让人明白这里的人在他眼里估计就是一群蝼蚁，哪怕死光了也不值一提。 还是没有人回答。 叶孤城不在等待了，飞虹出鞘，绚烂的光辉一闪而过，叶孤城重新转过身面对西门吹雪，收回了剑。 他道：“西门，可要一叙？”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然后二者并肩离开了春华楼，白衣少女们跟在身后，鲜花最后一次洒出，奇异的花香与空气中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是一种让人作呕的味道。 在他们身后，是一地被割断了咽喉的尸体，鲜血从咽喉喷出，像是开了一片的血花。 其中一个白衣少女从队伍中走出，走到战战兢兢的掌柜前，将一袋沉甸甸的东西放在了柜台上，道：“这是赔偿。” 说罢，快速跟上原来的队伍。 白云城主来得突然，离开得也迅速，仿佛就是一场错觉，但是看着春华楼的一地死人所有没有被杀掉的人都知道那不是错觉。 他们突然生出了劫后余生的感觉，面面相觑后猛然松了一口气。 许久之后，才有些许的声音悄悄响起。 你们看见叶城主怎么出剑了吗？ 没有。 那些人全是在一瞬间死了的。 叶孤城根本没有受伤。 刚刚那是天外飞仙？ 不，不是，那只是普通的一剑。 普通的一剑这么会有如此威力？ 因为他是叶孤城！ 剑仙叶孤城！ 春华楼二楼之上，无情道：“我现在知道了。” 陆小凤捏了捏手中的酒杯，收回了目光：“你知道了什么？” 无情道：“昨天晚上杀人的，不是叶孤城。” 陆小凤问：“为什么？” 玉天宝插口道：“因为叶孤城杀的公孙兰只需要一剑。” 陆小凤忍不住笑了：“而现场有很多打斗的痕迹……哪怕是尸体身边的剑痕，也太过多了。” 陆小凤沉闷了一夜的心情终于愉悦起来，任谁他的朋友被怀疑又被泼脏水他都不会感到高兴，虽然陆小凤坚定叶孤城不是杀了公孙兰的人，但是现在叶孤城被洗刷了嫌疑他会更高兴。 另一边，走出春华楼的叶孤城道：“西门，可否到你的住处去？” 西门吹雪道：“好。” 没有问为什么，他就把人带回了京城的合芳斋中，这家京城的百年糕点店铺的后院就是西门吹雪每次到京城的落脚之地。 店铺的掌柜看着西门吹雪带人回来目光还颇为惊奇，但是随即他就意识到了那名白衣剑客是什么身份，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两人在院子里坐下。 西门吹雪道：“合芳斋是万梅山庄的产业，我在此处不会有人知晓。” 叶孤城颔首，他是知道这件事的，依靠他掌握的剧情，在前世他与西门吹雪决战的时候西门吹雪就是把妻子孙秀青安排在了这里。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就像西门吹雪没有想到会在春华楼遇见叶孤城，叶孤城也没有想到西门吹雪会专门为了他去处理那些散播谣言的人，在他的想法里，他们再次遇见会是在皇宫，在紫禁之巅，而不是现在。 片刻沉默后，西门吹雪道：“孤城可知昨夜之事是怎么回事？” 第55章 同一时间, 刚刚叫人换了一桌饭菜的陆小凤听到有人喊他—— “老陆。” 这个称呼。陆小凤目光一亮，然后便看见楚留香走了过来：“楚留香啊楚留香，你可算舍得出现了？” 楚留香冲无情与玉天宝打了招呼，然后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什么叫舍得出现？我这刚刚对付完史天王, 连休息都没有就赶上了京城。” 这是不假, 看香帅那张俊美非凡的脸上挂着的两个不明显的黑眼圈就可以看出来了。 陆小凤道：“紫禁之巅决战, 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这次你可猜错了, 我赶着上京城可不是为了紫禁之巅决战。” 陆小凤神色认真了些：“怎么了？” “史天王那边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楚留香道, “我才一路查到京城来的。” 说完，楚留香看向无情, 语气凝重：“无情捕头, 我是来招你的。据我的调查, 史天王谋反一事中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支持对方, 虽然史天王已经死去，但是那股势力也已经全身而退，不仅如此，他们带走了史天王手下数名庞大的一批火/药。” 无情眉心蹙起，他已经隐隐想到了什么，就是这个想法，让他的内心一下子沉重下来：“……那批火/药？” 楚留香道：“我从一些线索中猜测, 那批火/药已经悄然运进了京城，恐怕是要对皇宫里的那位不利。” “而那批火/药的数量，足以炸毁整个京城。” 楚留香的话落后，不仅仅是无情面色变了, 陆小凤与玉天宝的面色也是大变。 足以炸毁整个京城的火/药悄然进入了京城，这意味着什么在场所有人都很清楚。 这已经不仅仅是牵扯谋反了，还关乎着无数条人命在内。 无情道：“你确定吗？”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我不确定，因为找不到那批火药的下落，所以不能确定。但是线索指向是京城……” 这才是棘手的地方，火/药不知所踪，他们又不能大张旗鼓去找，不然就会打草惊蛇，但是找不到证据又是把京城那么多人的命悬在一条线上。最难做的就是，哪怕皇宫里那位相信他们，也不能下令把京城百姓都撤出京城，因为这样子一暴露谁也不知道隐藏在暗中的敌人会做出什么。 无情道：“我知道了。”顿了顿，他又道，“我现在就去与世叔商量，但此事，还需请香帅相助。” 楚留香道：“自然。” 无情随之离开，剩下楚留香与陆小凤两人面面相觑。 楚留香道：“一起？” 陆小凤脸色一苦：“老楚，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现在我还在被西方魔教的人盯着……” 玉天宝道：“难道你要缩在无情府里一辈子？” 陆小凤：“……”当然不可能。陆小凤想了想，“好，一起。” 楚留香没有意外，只道出现在的难题：“京城太大了，朝廷的援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到，凭我们两个人很难查出来什么。” 陆小凤道：“我们在京城的朋友不少。” 楚留香面色微松，他了解陆小凤几乎就像了解自己，所以他一瞬间就猜到了陆小凤在想什么：“比如说，李燕北？” 陆小凤道：“京城里，谁能比李燕北更合适？” 陆小凤想了想，又道：“或许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忙。” 楚留香：“什么人？”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万梅山庄的情报能力很不错。” 楚留香道：“西门吹雪刚刚出现过，和叶孤城一起，但是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江湖上很多人都在找西门吹雪的下落，但是没有人知道西门吹雪在京城哪里落脚。 陆小凤道：“如果是上一次，我还真的不知道。”他说的上一次就是紫金之巅，西门吹雪与叶孤鸿的决战，“但是这一次我可以找到西门吹雪。” 楚留香道：“我去找李燕北。” 陆小凤道：“我去找西门吹雪。” 楚留香与西门吹雪不熟，但是与李燕北的关系很好，陆小凤与两个人都熟，所以他去找西门吹雪。 两人做了决定，便离开了春华楼，陆小凤走了不远，然后就遇见了一个让他很惊讶的人。 薛冰。 “陆小凤？” “只是有人模仿了天外飞仙罢了。”叶孤城淡淡道。 西门吹雪：“模仿？” 叶孤城：“只得其形，不得其意。” 西门吹雪问：“是何人？” 叶孤城顿了顿：“宫九。” 西门吹雪眼底浮起一层寒霜：“是他。” 叶孤城只道：“不必理会，我自有把握。” 不论宫九想做什么都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叶孤城现在也大概猜出他想做什么了。 宫九设的本来就不是什么阴谋，而是赤/裸/裸的阳谋。 西门吹雪突然唤道：“孤城……” 叶孤城从沉思中抽回思绪：“……怎么了？” 西门吹雪看着他一瞬，最后道：“无事。” 今天早上，也是在这个院子里，西门吹雪收到了下属的禀报，关于那个荒唐到让人想笑的传言。 西门吹雪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愤怒是肯定存在的，都是为了叶孤城，但是其中的成分却不甚清晰。 西门吹雪觉得，为了女人这种理由在叶孤城身上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的，是荒谬的，可笑的，是对叶孤城这个人的亵渎，是对叶孤城剑道的污蔑，是……好吧好吧，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西门吹雪不该给这个可笑的理由太多形容的，他只需要知道这是污蔑叶孤城的这一点，但是偏偏他想了太多，为这个可笑的理由冠上了各种强烈的否定。 这没有必要，这是多余的。 身为叶孤城的知己，西门吹雪不需要想这么多，他只需要知道那是污蔑就可以。 但是偏偏他太过于在乎这个可笑的理由，所谓“叶孤城杀人”的理由。 这份执拗是冲着什么去的？ 在解决完这件事情后，终于冷静的西门吹雪不得不对此陷入思考。 西门吹雪是一个很坦诚的人，不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所以他没有逃避自己内心的想法。 答案大概就是“女人”这两个字。 好吧，女人。 新的疑惑随之产生。 他为什么要因为叶孤城和“女人”这两个字扯上了关系陷入了更深的愤怒中，就像是无名的？ 西门吹雪难得陷入了困惑中。 叶孤城看着走神的知己也陷入了困惑：“……” 西门吹雪怎么了？ 他试探道：“西门？” 西门吹雪的面色因为这一声呼唤突然苍白了下来，叶孤城不确定是不是错觉，他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惊惧。 但是西门吹雪怎么会有惊惧这种情绪？西门吹雪是连万梅山庄要烧了估计都可以说一句“很美”的人。 叶孤城再度迟疑：“……西门？” 西门吹雪回过神来，面色很快恢复了平常，道：“怎么？” 叶孤城道：“应该是你怎么了？” 西门吹雪道：“无事。” 西门吹雪想，只是一些错觉，他可以解决。 叶孤城：“……”行吧。 也许是因为决战在前，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太多的话题可以聊，但是哪怕是沉默的相处对于西门吹雪与叶孤城来说都是可以很放松的一件事，至少在这一刻西门吹雪自从玉罗刹问出了那个问题后就紧绷到今天的心情奇异地缓解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叶孤城的侧脸上，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 这是叶孤城。西门吹雪想。 总是可以理解他的叶孤城。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像叶孤城一样。 他们应该……应该什么？ 那个被压下去的，放肆又疯狂的念头突然挣脱了牢笼又冒了出来，像是挣脱了黑暗的新芽，接触到阳光后就拼命生长起来，占据了西门吹雪所有的思绪，但是这一次没有使得他面色苍白下来，而是生出了难言的雀跃与紧张。 他想……想什么？ 西门吹雪知道自己不应该想下去，可是那就像罂粟一般，充满了诱人堕落的魔力，慢慢侵蚀他的理智。 西门吹雪已经从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了。 他其实，真的是一个很直白的人，不会怎么抗拒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渴望。 也许再过那么一会儿，西门吹雪就会直白地告诉叶孤城他的想法——但是在此之前，被人打断了。 合芳斋的小伙计领着三个人走了进来，于是西门吹雪不得不再次收起了那个念头，也因为此他看着其中一个人的目光带上了淡淡的不爽。 虽然对方很高兴地和他打招呼：“西门！叶孤城！” 西门吹雪冷冷道：“陆小凤，你来做什么？” 叶孤城就友好多了，虽然在看见陆小凤身后的人之后他的眉心就是一跳：“陆小凤。” 随后的薛冰玉天宝二人也打了招呼，至于前者的目光在看到叶孤城后微微亮起这点变化，叶孤城只当没有发现。 陆小凤不是傻子，他很敏锐地感觉到了西门吹雪冲他而来的淡淡不爽，虽然心中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又惹到了对方，但是出于对两人友情的坚定信任，他还是没有顾虑的就提出了请求：“西门，我想请你帮个忙。” 西门吹雪道：“何事？” 陆小凤道：“我想请你查一批火/药的下落。” 西门吹雪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火/药？” 叶孤城看了陆小凤一眼。 陆小凤道：“楚留香发现有人可能将一批足以炸毁整个京城的火/药悄悄带入了京城。” 叶孤城问道：“你确定？” 陆小凤道：“就是不确定，才需要西门的帮忙。” 西门吹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好。” 陆小凤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第56章 叶孤城的神色很平静, 就算听到了这天大的事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但玉天宝就是莫名看了对方一眼。 作为靠着直觉生存的人, 玉天宝觉得这件事也许和对方脱不了关系。 但是玉天宝什么也不会说, 就像昨晚，他就是说太多了。 陆小凤解决完心里的大事之后，也没有闲下来和再聊几句, 匆匆致谢之后又带着玉天宝和薛冰风风火火地走了, 可谓来也快去也快。 只是也成功打断了西门吹雪发展到一半的念头。 也因为此, 西门吹雪想起了几日之后的紫禁之巅决战, 思考了片刻, 然后彻底放弃了现在就像叶孤城表明心迹的想法。 天色渐晚, 叶孤城向西门吹雪辞行。 西门吹雪自然送别。 叶孤城前脚离开合芳斋, 后脚就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给拦住了。 薛冰。 前脚跟着陆小凤离开了的薛冰。 “叶城主。”薛冰道。 叶孤城隐隐感觉不太好，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是秉持着基本的礼貌还是顿住了脚步, 只是声音十分冷淡：“薛姑娘有何事？” 薛冰看了一眼叶孤城身后的白衣少女团，又看了一眼西门吹雪, 道：“叶城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孤城眉心一折, 没有说话。 一白衣少女立即道：“薛姑娘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吗？” 薛冰娇美的脸上飞起一抹薄红，道：“我有一些私事要和叶城主说外人不便在场。” 叶孤城目光一冷，给侍女之一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上前，抓住了薛冰的手臂, 薛冰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抓了个实，又被点了穴，浑身一软，然后被半拖半拽带走。 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其他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只见两人的背影了，只闻白衣侍女轻淡的声音传来。 白衣少女道：“薛姑娘，孤男寡女说私事怕是不太好，城主也是要避嫌的，有什么话你告诉婢子就是，婢子自然会转告给城主，且不会泄露出去……” 西门吹雪看着两人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孤城。” 叶孤城低低应了一声，然后问：“怎么了？” 西门吹雪道：“她想与你说什么？” 叶孤城：“……” 西门吹雪见他沉默，眼底凉意一闪而过：“如果我没有记错，她是陆小凤的情人？” 叶孤城便知道西门吹雪已经猜出来，道：“原来的薛冰的确是。” 西门吹雪道：“此事或许应该告诉陆小凤。” 叶孤城道：“原来的薛冰已经死了。”顿了顿，“但陆小凤确实有知道情况的权利。我会派人告诉他。” 西门吹雪道：“这个人，心悦于孤城。” 叶孤城再次：“……” 知道就好，为什么非要说出来？ 叶孤城刚才让侍女把薛冰带走，就是不想让薛冰大庭广众下说出什么惊人言论，让陆小凤尴尬，但是，现在西门吹雪直接指出来，叶孤城便下意识不想面对对方的目光，这样看来尴尬的好像是自己。 虽然白云城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躲避西门吹雪的目光。 坦白说像叶孤城这种男人被人喜欢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甚至于比起西门吹雪这种真的是移动冰山的剑客，叶城主这种剑客更受女人喜欢，叶孤城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而躲避西门吹雪的目光。 但是叶孤城真的微微偏移了自己的目光，躲闪了一下子。 就在叶孤城陷入了关于“我为什么要躲开西门吹雪的目光”的人生迷惑的思考中时，他听到了来自西门吹雪的表白—— 西门吹雪突然说：“我亦心悦于孤城。” 叶孤城：“……” 另一边在离开合芳斋后就与薛冰分开的陆小凤两人自然是不会知道就分开这一会儿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更不会知道这件事情的导火线就是分别前说着要回去休息的薛冰。 本来就算薛冰不提出与陆小凤分开陆小凤也会想办法让薛冰远离这趟浑水，薛冰自己提出了，陆小凤还心想对方似乎乖巧了许多。 然后他们遇见了一个人。 大内第一高手，“潇汀剑客”魏子云。 在魏子云解释清楚了他的来意后，陆小凤便只剩下了苦笑。 “这缎带给谁都是得罪人的事情。”陆小凤无奈道，“若是挑选了的人出了什么事情，责任岂不是也在我？” 魏子云淡淡道：“还望陆大侠好好考虑。” 陆小凤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他没有考虑，只是道：“好。” 魏子云走后陆小凤捏着六根缎带喃喃道：“为什么这种烫手山芋总是落在我的手上？” 玉天宝道：“或许因为你是陆小凤。” 陆小凤：“……”他已经习惯了玉天宝不发言则已，一开口要么是惊天动地的话，要么就是往他心口上插刀子。 自己居然还没有丢下他，陆小凤觉得也挺神奇的——他们又不算什么朋友。 无论是出于江湖道义还是个人情义，陆小凤本来都没有必要时刻带着一个玉天宝的。 玉天宝道：“你惹上了□□烦。” 陆小凤叹道：“是，这六根缎带就是天大的麻烦。” 玉天宝微笑道：“难道比火/药更麻烦？” 陆小凤摇头。 玉天宝道：“我觉得这些缎带应该比火/药麻烦。” 陆小凤吃了一惊：“为何这么说？” 玉天宝道：“你觉得，这种缎带天底下只有皇宫里有？” 陆小凤道：“魏子云说这种缎带来自于波斯，市面上绝难仿造。” 玉天宝道：“无需仿造，据我所知，西方魔教里有不少这种绸缎。” 他慢吞吞道：“所以，西方魔教可以有，为什么其他人不可能有这些绸缎？” 听到西方魔教四个字，陆小凤就是眉心一跳：“你的意思是西方魔教可能会在其中捣乱？弄出更多缎带来？” 玉天宝不说话了。 其实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从这缎带出现的那一刻起。 玉罗刹肯定插手了此事，依对方不喜欢和皇室打交道的性子来看，能让他插手此事的原因只有一个，为了他的亲生儿子西门吹雪。 与西门吹雪有关，又与皇宫有关的事情只有紫禁之巅决战……所以，是紫禁之巅决战有问题。 再想一想，为什么偏偏是在紫禁之巅决战？ 提出这个地方的人是叶孤城。 据他所知，叶孤城是前朝皇室血脉。 所以……所以不能想了。 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因为他还想好好活着。 他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 玉天宝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陆小凤，心想，人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最好，可惜他就是知道太多。 叶孤城因为西门吹雪的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不仅仅是他，白云城的白衣少女团也是一脸茫然的模样，很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错了。 叶孤城试图回想西门吹雪刚刚说了什么——他的记性没有问题，何况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所以在回想了整整三遍后，叶孤城不得不承认，不是自己听错了，而是西门吹雪说的就是“心悦”。 西门吹雪心悦叶孤城。 但是叶孤城还是试图挣扎一下。 “西门，你刚刚，说什么？”白云城主的声音很艰难。 西门吹雪的目光落在对方难道带上了茫然的脸上，微微一顿，然后重复道：“我心悦于孤城。” 叶孤城：“……” 白衣少女团：“……”夭、夭寿了，城主被一个男人表白了！这个男人居然还是城主的知己！ 城主把西门吹雪当知己，西门吹雪却消想她们城主！ 叶孤城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所说的心悦，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西门吹雪道：“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心悦之。” 又是一阵沉默后，叶孤城的神色突然冷淡下来：“原因？” 西门吹雪因为叶孤城的神色变化而感到了些许烦躁，但是目光依旧坚定：“心悦一人，不需要原因。” 想了想，他又道：“如果非要有一个原因——因为你是叶孤城。” 叶孤城道：“我以为我们是知己。” 西门吹雪道：“我们是。” “所以……”叶孤城顿了顿，“你所谓的心悦？” 西门吹雪道：“孤城是知己，亦是我心悦之人，欲共度一生之人，二者并不冲突。” 叶孤城的神色越发冷淡起来：“也许你应该冷静思考。我不认为我们之间存在知己之情以为的感情。” 西门吹雪道：“你觉得是我误会了对你的感情？” 叶孤城道：“是。” 叶孤城问：“你觉得心悦于我，凭证是什么？” 西门吹雪道：“在我想与孤城共度一生的时候，我便知自己心悦孤城。” 叶孤城的语气带上了烦躁：“西门！” 西门吹雪静静看着他。 叶孤城在这样的目光下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冷静下来，但是同时又有更加烦躁的情绪冒了出来，烦躁与冷静交织在一起，并不是矛盾。 叶孤城看得出来，西门吹雪是认真的，对方的目光是认真的，西门吹雪这个人也是认真的。 但就是如此，叶孤城才感到烦躁。 还有一点不知所措。 叶孤城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面临被知己表白这种情况。 对于他与西门吹雪关系，叶孤城一直是用知己来定义，不存在其他可能。 叶孤城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西门吹雪沉声道：“我知。” 好吧，不管这是不是真的。叶孤城想，他都只有一个回答。 叶孤城道：“你应该冷静思考这件事。” “我对你无意。” 第57章 西门吹雪：“……” 刚刚回来的侍女：“……”她听到了什么？ 刚刚被放回来的薛冰：“……”她听到了什么？ 薛冰震惊的目光先是落在男神那张冷淡俊美的脸上, 然后又僵硬地转移到一边脸色更冰冷的N号男神脸上, 脑袋里冒出一片的问号：？？？ 在一片尴尬得要死的冷凝气氛中, 薛冰脑子一抽, 突然脱口而出：“原来西叶是真的西门吹雪你抛妻弃子是因为你暗恋城主？” 叶孤城：“……” 白衣少女们：“……” “……”西门吹雪冰冷的目光扫过薛冰，眼神冷得仿佛要把她冻死，“我并无妻子，何来抛妻弃子之说？” 薛冰：“……”糟糕，说漏嘴了。同人误我！磕cp误我！ 叶孤城垂下眼帘，淡淡道：“薛姑娘怕是神经错乱了，也许是日前受得伤还没有好，还是再找大夫好好看过。” 薛冰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是。我脑子有点晕，想必是需要好好休息了，叶城主, 西门庄主，告辞！” 然后不等两人回答，飞快跑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西门吹雪微微蹙起眉：“她……” 叶孤城打断他：“西门庄主, 天色已晚，我也应该告辞了, 再会。” 叶孤城毫不犹豫地从西门吹雪身边走过, 西门吹雪看着他的背影, 脸色沉了沉。 白衣剑客的身影有一瞬停顿，然后传来对方冷淡的声音： “望君抛却杂念，九月十五在即, 不应为一时错乱影响手中之剑。” 叶孤城回到南王府的住处时，脸色是很平静的，至少没有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也不像收到了影响的样子。 白衣侍女们又不敢说什么，所以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不正常。 回到自己房间的叶孤城才允许自己露出了些许茫然。 西门吹雪……喜欢他？ 叶孤城觉得三观都有点炸裂，虽然他在现代生活过一段时间，知道男的和男的也是可以在一起的，也可以理解，但是叶孤城本质上还是直的……也不对，叶孤城觉得自己应该是无性恋。 但是西门吹雪在他眼里就是打了标签的直男。 西门吹雪是娶妻生子过的，叶孤城对对方的了解中西门吹雪甚至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这点从对方会说出“女人不该练剑，练剑的就不是女人”可以看出来。 所以这么一个传统的、直男，叶孤城视为毕生知己的对象，今天突然向自己表白，叶孤城怎么可能没有受到震动？ 只是叶孤城冷静惯了，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权衡好了利弊，才会表现出对此冷漠以对的模样。 西门吹雪喜欢他？ 西门吹雪为什么会喜欢他？ 他应该怎么做才能拯救他们的知己情？ 叶孤城现在面临着人生中最深奥的一个难题。 被派去办事回来的惊鸿前来汇报事情进展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陷入沉思的城主。 惊鸿一边汇报一边思考城主在为什么大事思考，在他看来，能够让他们城主这么严肃对待的事情一定是很重要的大事，比如怎么手撕西方魔教之类的。 汇报结束后，惊鸿安静等待城主的回复。 然后，不算短暂的等待后，惊鸿听到自家城主道： “惊鸿，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喜欢另一个人？” 惊鸿：？？？ ！ 城主在向他咨询感情问题吗？ 城主喜欢上什么人了吗？ 城主终于开窍了吗？ 他们终于要有城主夫人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们可能会在不久后拥有一个城主夫人，惊鸿就觉得怪怪的。 惊鸿内心波涛汹涌，但是面上只能僵硬无比地回答：“……属下不知。” 单身至今，连女人的手都没有碰过的惊鸿首领，也是一个感情废物。 叶孤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小心行事，楚留香查到了蛛丝马迹，陆小凤也参与了其中，你们见机行事。” “退下吧。” 惊鸿应了“是”，然后离开了。 “你说什么？” 陆小凤很怀疑自己耳朵出错了，不然他怎么会遇上这种让人感到惊悚的事情？ 在与西门吹雪分开不到两个时辰，陆小凤再见到对方，陆小凤还以为对方是已经查出来了自己拜托的事情，亲自送消息过来。 然后就在陆小凤为万梅山庄的办事效率惊叹，为伟大的友情感动的时候，西门吹雪冷冰冰的询问打破了他的自我感动。 陆小凤才知道对方其实是来找他咨询感情问题的。 ……不得不说，知己这种生物，总是很有共同点的。 陆小凤扶了扶差点脱臼的下巴：“被喜欢的人拒绝……西门吹雪，你喜欢上什么人了？” 西门吹雪冷冷看着他，没有回答。 陆小凤能怎么办？西门吹雪不愿意说，他哪怕好奇得抓心挠肺也得不到答案，只能迅速想一遍西门吹雪认识的姑娘，然后试探性地问：“孙秀青姑娘？” 西门吹雪在他期待的目光下终于开口了：“那是谁？” 陆小凤：“……” 好，放过孙秀青姑娘吧。 西门吹雪道：“你只需要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问那么多！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你不愿意告诉我她是谁，我怎么分析给你听？” 西门吹雪依旧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陆小凤没辙了：“……行吧。我只能说，若是一个女人拒绝你，只能说明她不喜欢你。像你这种人都可以拒绝，说明她已经心有所属。” 西门吹雪道：“他没有喜欢的人。” 陆小凤惊奇道：“你确定？” 西门吹雪道：“自然。” 陆小凤又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其实陆小凤陆大侠也不是很懂感情这回事，毕竟风流和感情不是一回事……陆小凤试探道：“也许是她不喜欢你冷冰冰的样子？女孩子都喜欢体贴一点的男人。” 冷冰冰的西门吹雪：“……他不是女子。” 陆小凤好不容易安回来的下巴又要脱臼了：“……” 默默充当隐形人了玉天宝：“……” 天啊，玉罗刹的亲生儿子喜欢上一个男人了！玉罗刹知道后不会气疯了吧？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安静。 好半响，陆小凤才木着脸道：“叶孤城？” 西门吹雪道：“是。” 陆小凤强忍着现在、离开、马上就跑掉的冲动，艰难道：“我觉得不可以。” 西门吹雪脸色一冷：“为何？” 陆小凤：“……你们不是知己？”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们的知己情变成了这样！ 西门吹雪道：“孤城是我的知己，亦是心悦之人。” 他太难了。陆小凤想，为什么他要掺和到两大剑客的感情纠葛中来？ 陆小凤道：“所以，你向叶孤城表明了心意，被他拒绝了。” 西门吹雪对此很坦然：“是。” 陆小凤艰难道：“西门……这件事我应该帮不了你，如果你喜欢的是一个女孩子，我是可以出点力，但是，但是叶城主……你觉得他和女孩子可以一起谈论吗？” 西门吹雪摇头。 陆小凤看着好友茫然的样子也很无奈，想了想，他道：“我觉得你现在不应该想叶孤城拒绝你这件事情。” “你不觉得，比起你的爱情，你和叶孤城的知己情谊才是需要拯救的吗？”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觉得自己来找陆小凤就是一件错事，于是下一瞬他拂袖离开了。 万梅山庄的暗卫在西门吹雪出来后就迎了上去，他就是刚刚给庄主送陆小凤消息的人，现在是来送另一个消息。 “庄主，叶城主的位置打探到了。” 夜已经很深了。 月色如许，透过窗口落在白衣剑客身上，叶孤城因为今日的事情陷入了不眠中。指尖划过飞虹冰凉的剑身，凉意也不能缓解叶孤城的烦躁。 飞虹突然发出轻颤。 叶孤城淡淡道：“你已经很久没有醒来了。” 飞虹在叶孤城手心里翻了一个滚，向自己的主人撒娇。 叶孤城沉默了许久，才再次开口：“……那一世你跟了他很久，他对我，是什么样的？” 飞虹突然从叶孤城手中挣脱，在无托之下绕着他转了几圈，叶孤城看了一会儿也没有看明白它想表达什么，便没有让它转下去，伸手一握便把剑收了回来。 飞虹还在他手中挣扎了一会儿，估计是看出叶孤城不会由着它闹了，才蔫蔫地安静了下来。 叶孤城道：“罢了。” 卧室内最后一点灯光也暗下，良久之后，也就是在白衣剑客睡下之后，挂在墙架上了乌鞘长剑突然泛起了一圈淡淡的白晕。 “别君五载，略有突破……君别后，剑有谁观？” “别君十载，未逢敌手……思君甚之。” “别君十五载，忽觉君已故多载，世间再无一知己，诚寂寥也。” “别君二十载，今忽梦君来。” “今梦君来……方觉……方知我意……”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亦不知。” “……” 叶孤城从梦中醒来，然后怔了怔。 夜色未尽，月色犹在，目光所见一白衣人让叶孤城分不清现在是清醒还是犹在梦中。 对方也注意到了叶孤城的醒来，突然道：“我已思考过此事，无需再思考。” 叶孤城静静看着对方。 “我心悦于孤城，无半分虚假与错乱。” 叶孤城彻底清醒了，眉心浮现出清晰的折痕：“……西门吹雪，你为何在此处？” 西门吹雪道：“只是觉得应该立刻向孤城说清楚，而不是犹疑不定。” 叶孤城沉默了几瞬：“……所以，这就是你三更半夜偷进了我房间里理由？” 第58章 西门吹雪对此保持沉默, 如果不是夜色太黑, 哦不，如果不是西门吹雪是散着头发的，叶孤城或许可以看到一向冷冰冰像一座冰山的剑客，耳尖微微泛红。 但是叶孤城看不到，所以他只是差点被西门吹雪的沉默给气笑了。 “西门庄主，此非君子所为。”叶孤城冷冷道, 然后起身披上外衣，顺手把飞虹取了下来。 并非君子的西门吹雪看着他，继续保持沉默。 看着居然有点可怜……和梦中那个人隐隐重叠了起来。 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叶孤城头疼地想。 叶孤城觉得自己应该说什么, 但是又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于是两个人只能相看沉默。 在沉默里, 叶孤城后知后觉感受到飞虹入手的冰凉, 突然想换一把佩剑。 故意的吧？ 自己这把剑，什么时候不好, 偏偏在今天白日里西门吹雪表白后他做起了梦。 叶孤城知道那不是虚假的。 是飞虹的记忆, 偶尔会以梦境的形式出现让他得知。 不然叶孤城是怎么知道白云城在他死后经历了什么的？ 说起来刚刚的梦境在叶孤城恢复完整记忆的第一个晚上也出现过, 不过只出现了一半，没有后面表白那一段。如果早在之前叶孤城就知道西门吹雪的心思, 他可能会与对方保持一个比较好的距离——比如说像第一世那样的距离。 但是现在应该怎么办？ 叶孤城握着飞虹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 这把剑, 当真是和西门吹雪在一起久了, 还会对他耍小算计了。 沉默是需要人来打破的，那个人肯定不是现在在考虑换一把剑的叶孤城。 西门吹雪突然道：“孤城可还记得，我在白云城做客之时你说过的话？” 叶孤城不动声色：“什么话？” “不会娶妻。”西门吹雪道。 叶孤城：“……” “这与西门庄主何关？”白云城主硬邦邦道。 西门吹雪道：“既然如此, 孤城与我在一起又有何不可？” 哪里都不可！叶孤城轻易看穿了对方想要把他绕晕的念头，并且直接对这个念头斩首：“我对西门庄主无意。” 西门吹雪道：“我对孤城有意。” “……”叶孤城这个人的心简直比石头还硬：“西门庄主，还请离去。” 西门吹雪一动不动，只是用墨色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叶孤城，那双眼睛带着淡淡的寂寥，更多的是执拗。 叶孤城一直知道西门吹雪是一个执着到可怕的人，对于自己自己的目标、自己决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放弃，但是没有人告诉他当他自己成为这个目标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亦不知，心悦于君。” 叶孤城知道自己的冷硬是在掩饰心软，飞虹的小心机很成功，他就是对西门吹雪心软了，在看过对方的寂寥与无望等待后。 但是这种心软不足以让叶孤城把自己给卖了……大概？ 但是叶孤城应该怎么办？西门吹雪不会放弃，那他远远躲开西门吹雪？此生不再见面？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不可能此生不见。 “西门吹雪……” “我待孤城，并非只是心悦之人。”西门吹雪突然道。 叶孤城顿了顿：“我知。” “既是所爱，亦是知己。”西门吹雪的声音也许是从未有过的低沉柔和，“愿与君共走剑道，双剑同行，此生不离。” 叶孤城沉默了一会儿：“你是西门吹雪。” “是。” “我是叶孤城。” “是。”西门吹雪道，“这世间不会有比西门吹雪更了解叶孤城人，也不会有比叶孤城更了解西门吹雪的人。” 叶孤城道：“是。” “既然如此，谁可以陪孤城走到最后？又有谁可以陪西门吹雪走到最后？”西门吹雪道，“剑道寂寥，唯我可与君共勉。” 叶孤城道：“我们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关系。” “是。”西门吹雪居然是淡淡笑了，“可我欲如此，孤城也只能一起。” 叶孤城：“……” 后来的叶孤城想，总是恶劣得用刮掉某人心爱的胡子为代价来付出帮助的剑客，其实也高洁不到哪里去。 第二天早上来向自家堂哥打招呼的叶孤鸿在看见院子里两名白衣剑客后面露惊讶。 叶孤鸿迟疑地看向了一边的照影和惊鸿，眼神带着询问。 然后他就看见了两个恍恍惚惚的人，都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叶孤鸿眉头揪在一起，看了又看两个人，终于放弃了从他们那里得到回答的念头，硬着头皮走上前：“……哥，西门庄主。” 叶孤城抬起眼帘：“嗯。” 西门吹雪对他微微颔首。 叶孤城道：“有事？” 叶孤鸿：“……无事，哥，我走了。” 叶孤城淡淡点头。 叶孤鸿便飘走了。 叶孤城道：“你也该走了。” 西门吹雪静静看着他。 叶孤城：“西门吹雪，你该走了。” 西门吹雪终于开口：“为何？” 叶孤城：“……这里是南王府。” 西门吹雪道：“说起来，我还没有问孤城为何会在南王府。” 叶孤城顿了顿：“我是南王世子的师父。” 西门吹雪道：“孤城与南王的交易是什么？” 叶孤城：“……”记性可真好。 西门吹雪：“不想说？” 叶孤城：“……” 一边的照影看着两人从言语交流转变为眼神厮杀，神色越发恍惚起来，感觉就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一样。 她没有一边的惊鸿因为知道了某些东西而那么懂，但是出于女人天生的直觉，也隐隐感觉到发生了什么药让她心痛难耐的事情发生了—— 从她早上来服侍城主，看到了两个人从城主房间里走出来那一刻起。 西门吹雪道：“孤城有事瞒着我？” 叶孤城：“……退下。” 这句话当然不是对西门吹雪说的，是对一边两个下属说的，如果是对西门吹雪，叶孤城此刻更想说“滚”。 惊鸿和照影：“……是。” 两个人便退下了。 两个人走后这片空间便只剩下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两个人。 叶孤城眼中带上了点点无奈：“你想知道什么？” 西门吹雪淡淡道：“关于孤城的一切。” 叶孤城的眼神微妙了一下下，决定还是无视了这句话，只道：“我有我的打算。” 西门吹雪：“与紫禁之巅有关？” 叶孤城：“……” 其实这很好猜到，前脚陆小凤才拜托了西门吹雪查火药的下落，后脚西门吹雪就发现了南王府中的叶孤城，前后一联想，再加上叶孤城之前所说的交易，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西门吹雪道：“你想做什么？” 叶孤城：“……” “对付皇家？” 叶孤城：“……” “复国？” 叶孤城：“……” “谋反？” 叶孤城：“……”这不都是一个意思吗？ 叶孤城打断他：“不是。” 西门吹雪淡淡道：“我也觉得不是。” 叶孤城：“……” “孤城，我不懂你的心事。”西门吹雪神色淡淡，“你可否答应我，紫禁之巅决战中不会发生任何意外——对你而言的意外。” 叶孤城微微一怔，良久，才点了点头：“……好。” 西门吹雪起身：“我先走了。” 叶孤城随之起身：“我送你。” 西门吹雪却突然一转身。 叶孤城感觉到有温凉柔软的东西突然落到了自己的眼睛上。 酒楼内。 “老楚……” “老陆你……” “老楚啊……“ 楚留香终于忍无可忍：“陆小凤，你到底想说什么？！” 旁边的玉天宝冷冷道：“他被刺激傻了，不要在理他。” 陆小凤瘫倒。 楚留香看了看，觉得是很像，便问：“他被什么刺激到了？” 玉天宝面无表情道：“他的一个朋友看上了另一个朋友。” 楚留香： 楚留香茫然了片刻，然后疑惑道：“这不是好事……难道他看上了陆小凤喜欢的女人？” 陆小凤顿时吓得跳了起来：“不要胡说八道好吗？！” 他怎么会看上叶孤城……呸，他怎么敢看上叶孤城？！要命的！ 楚留香嘴角一抽：“所以是谁看上了谁？” 陆小凤道：“不能说。”不然会被追杀的…… 玉天宝扯了扯嘴角：“他不敢说。” “所以是不能也不敢说。”楚留香点了点头，“那好，把这件事放一边去好吗？聊聊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陆小凤：“……我现在不想见到西门吹雪。” 楚留香：“为什……” 陆小凤一阵牙疼：“停停停，别问，看在我们是多年好友的份上。” “你很不想见到我？”冰冷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推开包间门进来的西门吹雪。 陆小凤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 “西门……” 西门吹雪冲雅间里另外两个人点了点头，然后淡淡道：“你要找的东西没有下落。” 陆小凤强忍着尴尬，把心摆到正事上来：“没有？” 西门吹雪：“没有消息。” 千真万确，不是为了叶孤城胡编乱造。 只是……一个晚上能够查出什么来？ 陆小凤对于万梅山庄的情报组织很信任，莫名的想法此刻也都丢开了，眼底浮现出担忧。 连西门都查不到……要么是真的不在，要么就是背后水太深。 陆小凤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对西门吹雪道：“多谢。” 西门吹雪淡淡颔首：“不必，我先走了。” 陆小凤愣了愣，这么快？ 行吧。 西门吹雪突然道：“昨天的事，你不必再想。” 陆小凤：“……” 昨天的事……他也不想再想！ 西门吹雪：“我已不需要你的帮助。” 说完，白衣剑客转身离去。 玉天宝：“……” 楚留香：？？？ 陆小凤：“……”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第59章 九月十五, 夜。 陆小凤惹上了天大的麻烦，但是说是惹上了也不太对, 因为这个麻烦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 手持变色缎带的人已经不仅仅是六个，而是足足三十九个人, 这还不包括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两位主角。 陆小凤、楚留香两个人焦头烂额。 火/药的事情还没有头绪, 搅混水的玉罗刹目的不明，再加上这几天查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足够把两个人弄得一个头两个大。 在入皇宫前, 陆小凤与无情见了最后一面。 比起焦躁的陆小凤，无情的神色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看见陆小凤也只淡淡说了一句“你来了”。 陆小凤直接切入主题：“你有消息吗？” 无情道：“我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 无情道：“你不应该参与进来的, 陆小凤。” 陆小凤眸光微闪：“我知道了,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不想管就可以不管的。” 他们的对话到此为止, 陆小凤冲对方点了点头，然后离开。 他知道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 又是在说什么事情？ 也没有人知道。 无情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 轮椅缓缓转动。 无情往皇宫而去。 与陆小凤等人不同的是无情不需要变色的缎子才可以进入皇宫，出示了身份令牌，守在太和门的人看过之后笑了笑，道：“无情捕头也是为了今晚之事入宫的？” 无情淡淡道：“确实。” 顿了顿，又道：“林大人, 今晚皇宫中江湖人过多，其中有不少身份不明之人，林大人今晚怕是要辛苦些了。” 林封道：“我已经把禁卫军都调动起来了，人手比平日里多了三倍, 时刻巡逻着，无情捕头大可放心。” 无情淡淡颔首，推动轮椅进入皇宫。 林封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背影上，目光微微一闪。 西门吹雪站在窗前，听见开门声之后并没有回头，一袭白衣如雪，在月色下清冷如许。 “西门吹雪。”陆小凤道。 西门吹雪转过身，淡淡看着他：“你来了。” 不等陆小凤说话，他又道：“你为何而来？” 陆小凤道：“今晚的决战是不可能取消了吗？” 西门吹雪反问道：“你觉得可以？” 陆小凤苦笑道：“其实我不明白，你和叶孤城之间，哪怕要决战，也应该是在白云城或者万梅山庄，总之是一个绝对不会被外人打扰的地方，而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围观。” 西门吹雪道：“你说得不错。”顿了顿，他又道，“但是既然是他提出的，怎么样都好。” 冷淡的声音中竟然有着很难察觉的温柔。 陆小凤本来沉重的面色因为这句话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他问：“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西门吹雪淡淡颔首。 陆小凤半响才道：“其实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会比你们更像天生一对。” 西门吹雪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陆小凤突然觉得心塞：“……” 如果陆大侠去过现代，那么他一定会知道这种心塞的感觉来源于“被秀了一脸恩爱”或者是“冷冷的狗粮在脸上乱拍”。 陆小凤不知道这是吃了狗粮的感觉，但是他知道西门吹雪是真的动情了就是，心塞之后又有隐隐的担忧作祟：“……今晚是你与叶孤城的决战。” 西门吹雪道：“是。” 陆小凤突然叹了口气：“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可以接受？” 陆小凤没有说完的是，包括你死？包括……爱人兼知己的死？ 西门吹雪的目光奇异了一瞬，但是这点变化没有被陆小凤捕捉到，包括随后一闪而过的笑意，西门吹雪道：“是。” 陆小凤担心的是西门吹雪的剑会因为他的感情变得缓慢。 西门吹雪是剑神，但是陆小凤知道他不是神，而是人，是人就会被感情牵绊，哪怕是西门吹雪。 当他的剑指向叶孤城的时候，真的不会变得缓慢吗？ 西门吹雪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必提了。” 陆小凤：“所以？” 西门吹雪道：“我的剑，从来不会动摇。” 陆小凤沉默了许久，露出一个微笑来：“既然如此，我尊重你们。” 他还是没有离去，西门吹雪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陆小凤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沉了下来：“西门，你实话告诉我，今天晚上叶孤城要做什么？” 叶孤城独自来到皇宫，然后被人请进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休息。 紫禁之巅决战的时间是子时，叶孤城的到来也就比西门吹雪迟了一些，两名剑客都是差不多的身份地位，待遇也是差不多。 所以同样有人守在屋子外面。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南王、南王世子一起出现在了外面，房间里的叶孤城睁开了眼睛，眸光中杀意一闪而过，同时，门口的侍卫对南王父子微微颔首，然后打开了房门，放两人进去。 对于南王父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没有对此表示诧异。 因为他们已经是被收买的人。 南王世子一进去便唤道：“师父。” 叶孤城转过身，目光落在那张戴了人/皮面具又加了一层易容的脸上，微微泛凉：“王爷，世子。” 南王笑道：“叶城主，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他的笑容中带着志得意满，与胜券在握的意味。 他做了一个手势：“时间差不多了，叶城主请。” 叶孤城看见南王世子露出一个微笑，眼中的恶劣几乎溢出来。叶孤城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后从对方身边走过。 南王世子依旧带笑，跟着就走了出去，倒是后面的南王看着叶孤城毫不客气走在前面的背影面容扭曲了一瞬，下一瞬又掩饰了起来，一起走了出去。 三人在皇宫中如同在自家院子里逛，一路自如，走到南书房的门口。 门口外面守着一个人，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太监在看见三人后微微一笑：“王爷，世子爷，叶城主。” 月凉如许。 陆小凤发誓他就没有在西门吹雪脸上看到过那么难看的神色。 紫禁之巅，明明两大剑客已经齐聚，为什么西门吹雪的脸色会那么难看？ 太和殿上两名白衣剑客遥遥相对着，西门吹雪突然冷冷开口：“你是谁？” 这话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对面的白衣剑客脸色一沉：“叶孤城。” 西门吹雪的声音越发冰冷起来：“你不是叶孤城。” 陆小凤面色也变了，西门吹雪既然说这不是叶孤城，那么他就一定不是。 真正的叶孤城在哪里？陆小凤的思绪一下子乱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涌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叶孤城”身上，几瞬后，“叶孤城”突然笑了起来，让许多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得不说，顶着叶孤城这张脸笑起来确实有些惊心动魄了，但这一笑也让这些人都隐隐动摇起来——对方或许真的不是叶孤城。 只见这人下一瞬道：“西门庄主好眼力。”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是什么人？孤城在何处？” “孤城？”“叶孤城”的面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然后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这便是承认自己不是真的叶孤城了，在场的人不由露出奇怪的神色。 西门吹雪继续问道：“是他让你这么做的？” “叶孤城”：“他？你是说叶孤城？” 这人又笑了笑：“自然不是，我家主子，可不是叶城主。” “九公子让我代他向西门庄主问好。” 说完，这人竟然直接从太和殿顶载了下去，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听得在场的人眼皮子一跳。 无情推着轮椅迅速赶到对方身边，把那人翻过来，手上顿时沾了一手温热黏腻，无情目光一沉，往那人的脸上一摸，撕下一层人/皮面具来。 面具下的脸陌生苍白，竟是还带着微笑，看得四周围上来的人又是心中一紧。 包括楚留香和陆小凤。 陆小凤目光闪动，突然的，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好！” 楚留香与他对视一眼，两人都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对方是同样的想法。 陆小凤又看向了西门吹雪，他发现西门吹雪的脸色还可以更难看，比如现在，陆小凤不确定，对方脸色难看的原因是因为叶孤城放了他鸽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比如叶孤城现在在做什么。 西门吹雪突然去到魏子云身边，冷冷道：“皇帝在哪里？” 后脚跟上来的陆小凤：“……” 魏子云面色一变：“西门吹雪，你想做什么？” 西门吹雪眼神更加冰冷：“皇帝在哪里？” 魏子云厉声道：“你想谋反吗？！” 陆小凤看得头疼，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抬起眼帘一看，便见无数穿着带着弓箭的羽林军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无数寒光闪闪的箭头对准了这里所有人，不论是殿顶的还是地上的，是江湖人还是无情这种朝廷的人。 陆小凤有过两面之缘的九门提督林封从中走了出来，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现场，然后冷冷道：“传陛下口谕，今夜皇宫中混入了逆反分子，令我等严查，逆臣抓住之前，在此所有人都不许离开，否则便以谋反罪名同论！” 话一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面色大变。 林封的目光突然凝在了无情身上，露出一抹微笑来：“也包括你，无情捕头。” 两人的目光遥遥相对。 无情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一下子收紧。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60章 南书房内,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相对着，穿着龙袍的年轻陛下身后站着鱼家兄弟四人，穿着常服的年轻人身边站着衣白如雪神色冷淡的剑客。 双方呈现着对峙的局面, 鱼家兄弟的剑光反射在几个人的脸上，皇帝面色严肃，南王世子面带微笑，南王和王安均是志得意满。 在场只有五名剑客，四对一的局面，从数量上看无疑是皇帝那边占上风的，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鱼家兄弟四人的脸色有多难看, 多么苍白，仿佛已经身处绝对不利的局面。 四对一本来是有利的，但是对面那一个人是叶孤城！ 普天之下不过一手之数的大宗师级别高手, 剑术精妙无双, 对于江湖剑客来说就是一座只可仰望的高山！ 鱼家兄弟知道他们四人哪怕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也绝对不能再叶孤城手中撑下一个回合, 动起手来的结局显而易见，这点他们自己知道, 年轻的皇帝也知道。 双方的僵持沉默最后是被小皇帝打破的, 年轻的陛下目光落在白衣剑客身上, 神色并无什么变化，仿佛身处险境的不是自己。 他道：“白云城主是海外仙人, 又何苦参与世俗之事中？” 叶孤城淡淡道：“世间无仙。” 小皇帝竟是笑了笑：“说得好，世间无仙。”顿了顿，他又道, “世间无仙，但有人，人必有欲，不知叶城主的**是什么？” 叶孤城没有回答。 南王淡淡笑道：“世子都死到临头了，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皇帝似乎是因为这个陌生的称呼怔了怔，片刻后才淡淡道：“世子？皇叔是在叫朕？” “放肆！”王安尖声道，“南王世子，不尊陛下，偷穿龙袍，实为犯上作乱，大逆不道！还不束手就擒，陛下或许可以给你留一具全尸！” 小皇帝：“……”说实话，有点吵。 年轻的陛下没有施赏半个眼神给王安，他似乎对白云城主特别感兴趣：“叶城主认为今日之事该如何评价？” 叶孤城淡淡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小皇帝抚掌笑道：“说得好，败者为寇。” 南王的耐心终于耗尽了，或者说是他已经隐隐感到不安，背上浮现出一层冷汗，这都迫使他决定速战速决。 他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种心里压力下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儿子，南王世子的异样，后者面带微笑，笑容仿佛就是一层虚假的面具，但是可以看得出来很镇定，完全不像自己那个纨绔担不起大事的儿子。 于是南王厉声道：“叶城主，还不动手杀了这个叛贼！” 叶孤城终于有动作了，白衣剑客冰冷的目光落在年轻的皇帝脸上，拔出了剑。 剑光在小皇帝的脸上晃过。 太和殿前有着江湖上武功剑术最高的一批江湖人，薛衣人、西门吹雪、木道人、燕南天、楚留香……等等，这几十人对付手持弓箭的三千羽林军胜算是多少？ 陆小凤不知道，也不会去算，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和朝廷作对，哪怕侠以武犯禁这种事情在大明经常发生。 西门吹雪的目光很冰凉，比这个夜晚更冷，他的面前依旧是魏子云，四面八方是无数的寒光凛凛的箭矢对着他，绕是如此西门吹雪的脸色也没有过一分变化。 在万籁俱寂的情况下，魏子云听到对方继续道：“皇帝在哪里？” 坚持不懈问了三次，绕是魏子云对西门吹雪再崇敬，此刻也不免额头青筋直跳。 他冷冷地与西门吹雪对视，用不言不语来对抗。 西门吹雪已经失去了耐心，众人看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剑的模样皆是提心吊胆起来，尤其是陆小凤，恨不得下一秒就扑过去拦住他！ 别人不知道西门吹雪是怎么样，他还不了解吗？西门吹雪是真的连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的！ 这个时候，羽林军统领九门提督林封突然开了口：“动手！” 陆小凤瞳孔骤缩：“等等——” 西门吹雪目光一冷。 利器没入□□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伴随着的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陆小凤张了张嘴巴，然后果断闭了起来。 这些羽林军竟是有部分人在其他人挽弓搭剑的时候拔出了佩剑反手刺向身边的同伴！ 几瞬之间三千羽林军就倒下了好几百人，临死前最后一刻的惊愕还定格在他们的脸上，死不瞑目。 差点就拔剑的西门吹雪：“……” 陆小凤：“……” 无情：“……” 其他江湖人：“……”他们就是来围观两名绝世剑客的决战的，怎么搞出怎么多事来？ 这个走向，真的是让人看不懂。 无情的目光中难得出现了片刻的迷惑。 林封做了一个手势，那些反手就杀了身边之人的士兵就把剑收了回来，林封冲着无情微微一笑，道：“谋逆之人已经全部诛杀，先前与无情捕头开了一个玩笑，还请莫怪罪。” 无情：“……” 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剑光斜斜地飞来，刺入了南王的咽喉，太监王安脸上的惊恐还没有形成，那道剑光在转瞬之间又刺向了他。 两个几瞬之前还带着七分得意两分急迫一分不安的人在这一刻已经永远离开人世。 他们死前的惶恐与惊疑不会有任何人为他们解答。 鱼家兄弟惊疑不定地看着对面的白衣剑客。 须臾，小皇帝抚掌笑道：“一剑西来，天外飞仙，果真名不虚传。这两人死在天外飞仙之下也是浪费了。” 叶孤城冷冷地收回剑，不语。 小皇帝挑了挑眉，半真半假地笑道：“刚才有那么一瞬，朕还以为天外飞仙是要对着朕来的。” 叶孤城淡淡道：“陛下多想了。” “南王世子”慢悠悠道：“叶城主虽然不是仙人，但却是有仙人之高洁，又怎么会做出此等犯上作乱之事？” 皇帝这才再次看向了对方，道：“你这面具可以摘了，看得朕别扭。” 在茫然的鱼家兄弟的注视中，前一刻还要谋反的“南王世子”笑了笑，手往脸上一揭，扯下一章薄薄的东西来，随后露出来的脸已经不同，虽然与陛下依旧有几分相似，但可以明显区分出来。 皇帝道：“上次见你都是好几年前了，皇叔总是说你不在，怎么？现在还在与皇叔闹别扭？” 宫九目光一冷，然后不咸不淡道：“陛下说笑了。” 皇帝笑了笑，正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叶孤城的声音传来。 “既然事情已了，草民就先告退了。” 哪怕是自称草民，白云城主的语气也像是其他人才是臣，而他是王，那是刻在骨子里的高高在上。 前朝皇室血脉啊……皇帝漫不经心地想着，面上笑问道：“叶城主立下如此大功，就真的不想要什么吗？” 叶孤城冷冷道：“不必。” 宫九道：“紫禁之巅决战，叶城主应当是赶着去赴约，赏赐之事陛下可以改日再说。”他看着叶孤城，微微一笑，“叶城主，是吧？” 叶孤城不可否认。 皇帝似乎是才想起这件事来，笑了笑，道：“确实如此，那叶城主先请。” 他又喊住了宫九：“你留下来，与朕好好聊聊。” “……” 叶孤城面无表情地走出南书房，把其他的声音甩在身后，走出南书房后立即运起轻功，瞬息之内便是出了数十丈远，白云城主轻功之高，已经达到了常人望尘莫及的地步。 “西门，你先冷静一下？”在莫名的局势下，陆小凤悄然摸到了西门吹雪身边，苦口婆心地劝道。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觉得我现在不冷静？” 陆小凤看着好友面无表情的脸，心想看着是很冷静，但是心里怎么样除了叶孤城可以看出来谁知道？ 叶孤城啊叶孤城，你到底做去了？ 陆小凤感觉到嘴巴发苦，其实他不是没有想法，但是那个猜想太可怕，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的情况下陆小凤宁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不管怎么说，叶孤城是他的朋友，他不愿意用最坏的打算去猜测对方。 突然的，陆小凤听到了细微的声音传来，其中夹杂的一个名字让他立即抬起了头。 “是叶孤城！” “叶孤城来了！” “这次的应该是真的了吧？” “……” 陆小凤感觉到松了一口气，看见在背对着圆月而来的白衣剑客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林封目光一闪，挥了挥手，部分羽林军便托着一地的尸体离开了，但是在此刻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件事。 叶孤城落在了西门吹雪面前，白衣惊鸿，如仙人临世。 风过微凉，也吹开了遮月的乌云，皎洁是月色倾洒而下，一地积水空明。 天地在这一刻归于寂寥，不管是先前发生了什么，都已经被其他人抛开，现在所有人眼中都只有两名剑客，都只期待着接下来那一场古往今来的旷世决战。 而西门吹雪的眼中也只剩下了叶孤城，叶孤城的眼中也只剩下了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看着他，片刻后，才淡淡道：“你来迟了。” 叶孤城道：“但我已经来了。” 西门吹雪沉默了一瞬，然后道：“你是叶孤城。” 叶孤城道：“是。” “你手中有剑，我也有。” “是。” “如今是九月十五，紫禁之巅。”西门吹雪道。 叶孤城的目光有转瞬即逝的柔和，但随之而来的是无比的专注与滚烫的战意。 “九月十五，紫禁之巅，你已经不必等。” 这一次，已经不需要再等他的心静下来。 “请。” “请。” 第61章 叶孤城其实幻想过与西门吹雪再次决战会是什么场景。 第一世的记忆已经太过于遥远，而在那里那一场紫禁之巅决战中叶孤城也在为最后一线生机而与天道抗争着, 叶孤城争取到了那一线生机, 同时分给西门吹雪的心思也少了许多。 叶孤城想, 那应该不算是真正的决战。 因为他的心不在决战之上。 当时的自己是什么感觉呢？满盘皆输的挫败？发现兜兜转转一开始就错了的可悲？还是惊觉自己其实一直没有逃脱天道控制的愤怒？又或者其实没有任何感觉，只是绝对要拼着与天道同归于尽的漠然？ ——都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他赢了, 可以真正抛下一切与西门吹雪认真地比试一场。 ——不, 还不够。 叶孤城突然道：“你觉得什么是无情道？” 西门吹雪本来已经蓄势待发, 但是面前这人是叶孤城，所以他心甘情愿暂停了下来, 认真道：“不为情感所牵绊, 抛开七情六欲，奉身于剑，是为无情。” 叶孤城问：“情，是否让你的剑变得迟缓？” 西门吹雪沉默。 叶孤城已经知道答案。顿了顿, 他道：“你可知道，情既可以让一个人软弱，也可以让一个人坚定？” 西门吹雪看着他，面前的人既是他的对手，也是他的所爱：“……所以？” 叶孤城道：“你说得对也不对。不为感情牵绊，是理智凌驾于感情, 控制己欲, 而不是断情。” 西门吹雪微微皱起眉，他本就是领悟力惊人的人，但是理念的动摇不是瞬息之间可以完成的。 但是叶孤城还没有说完。 “西门, 我不是牵绊住你的那条线。”叶孤城告诉他。 这是自从西门吹雪向叶孤城表明心意以来叶孤城第一次唤回“西门”。 “你成全我，我亦成全你。” 这亦是西门吹雪第一次感受到叶孤城对于二者感情的回应。 西门吹雪在沉默良久后淡淡道：“拔剑吧。” 叶孤城顿了顿，然后抛开杂念，专注于剑。 陆小凤听得见他们的对话，此时此刻突然生出了无限的动容，因为他已经发现，叶孤城所说的成全，说来轻巧，谈来何易？ 因为他的对面是西门吹雪吧？所以叶孤城才会成全对方。 只有西门吹雪。陆小凤想。 陆小凤突然道：“我曾经不明白的。” 楚留香道：“你明白了什么？” “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彼此相伴，因为如果不是对方任何人陪在他们身边，都会是牵绊而不是相伴。”陆小凤道，“只有西门吹雪可以成全叶孤城，也只有叶孤城可以成全西门吹雪。” 楚留香： ？？ 不好意思，是他的理解有问题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楚留香很想追问什么，但是看着太和殿顶的两个人，他憋住了。 就算他没有忍住陆小凤也不会回答他了，因为陆小凤已经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这场决斗之中。 其他的人在这一刻离两名剑客都不近，因为没有人想找死，但即使是这样的距离也可以让他们感受到逼人的剑气与寒意，那是彻骨的冷冽，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让他们动弹不得只能睁大了眼睛凝视。 这一场决斗已经无法阻止。 在深重的夜色中，一团灰雾隐匿在某个角落，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剑已刺出。 在普通人看来，剑是已经无法看见的，势如雷霆，电光火石间已经碰撞在一起。 剑锋在转眼间就已经过了数十个来回变化，哪怕是在场一些剑客眼里都已经看不清！ 这让这些人浑身冒起了冷汗，说不出是畏惧还是震撼，即便如此也依旧没有人舍得将目光移开哪怕一分。 眼力更好的那一批人，如薛衣人等，则是可以看出两名剑客手中之剑的每一次变化都是一招杀击，他们果真是毫不留情，冲着一方死一方活的结局而去！ 这一场决斗是为了什么？ 为了荣光或者证明？ 也许只是为了完成一场宿命。 就像古龙写出西门吹雪这个人的时候就为他塑造了一个叶孤城，他们是天生的宿命。 两名白衣剑客的剑术变化已经是精妙无比，到达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剑随心动，人剑合一。 这已然是心剑。 叶孤城的剑从一开始就是灵活流动，西门吹雪的剑却是一开始存在着些许犹豫，但是随着两人来往越多，他的剑却是越来越灵活，颇有越战越强的感觉。 叶孤城知道这不是越战越强，而是对方正在挣脱无情道束缚，完成心境是的突破与圆满。 这场决斗在任何人看来都是那么漫长，又是那么的短暂，没有人数得出来两个人已经来往过多少次。 穿着龙袍的年轻人与另外一个白衣青年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这里，两个人的到来没有吸引任何人的注意，两人也只是沉默地观看着这一场决斗。 沉默？不，不是沉默，毕竟他们一个不是剑客，一个是剑客中的奇葩。 年轻的天子道：“叶孤城，西门吹雪，有人称他们为南北剑客的巅峰。” 这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身边的人。 宫九没有说话，他的神色在月光下显得尤为冷酷傲慢，这才是真正的宫九，那个在南王府在白云城嬉笑乖觉的年轻人只是一场游戏中的存在。 好在天子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继续道：“我听闻江湖上有一种说法，这世间只有叶孤城能与西门吹雪一战，也只有西门吹雪能与叶孤城一战，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宫九这次开口了，声音冰冷，仿佛可以将人冻结：“我看未必。” 皇帝道：“哦？” 宫九冷冷道：“西门吹雪只能是叶孤城的手下败将。” “只有我才是他的对手。” 皇帝：“……” 西门吹雪对宫九厌恶而不屑一顾，宫九有何尝不是？但是宫九的厌恶来源更加微妙一些。 其中一部分就是来源于叶孤城。 叶孤城不知道的是早在很多年前，在他下令把太平王世子扔到那条返回中原的船上时，那个时候因为种种原因偏执成狂的宫九就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宿命。 叶孤城是宫九必须打败杀死的宿命，用以成全那个年幼无力反抗弱小无用的自己。 因为只有这样，宫九才可以彻底杀死那个太平王世子，成为彻彻底底的宫九。 叶孤城于宫九，不是爱也不是恨，只是一种执念罢了。 但是宫九单方面决定了两个人的宿命，叶孤城却没有把那个年幼的太平王世子放在心上。 叶孤城认定的宿命只有西门吹雪一个，这一点宫九清楚，而是人就会有嫉妒心，嫉妒产生厌恶，这是大部分他对西门吹雪厌恶的由来。 两人交谈间叶孤城于西门吹雪又过了几百上千个来回。 无数次靠近，无数次擦肩而过，无数次生死一线，他们的眼神中只有彼此，同时手中的剑指向彼此。 这是一场更加轰动的决战。 但是就在所以人都以为这场决战还会纠缠更久的时候，两人却不约而同地使出了最后一剑，用尽全力的一剑。 西门吹雪的剑招没有名字，他的剑溶于最简单的基础间，将基础的剑招发挥到了极致，快得像是一道闪电，于瞬息间夺去人的性命。 叶孤城则是用出了天外飞仙，无需描述，这四个字已经透出了所有。 剑到身前，两个人都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剑更快。 其他人也分不清，所以他们只能缄默，只能连呼吸都忘却地注视着即将到来的结局。 陆小凤的手心已经出了汗，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突然笼罩了他，他看着两名近在咫尺的剑客，发现自己已经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但是时间其实并没有凝固，年轻的天子身边，白衣青年面无表情道：“叶孤城会赢。” 话一落，剑已经没入了身体。 是谁赢了？ 是谁赢了？这个问题明月也在想。 阴暗的地道中，有许许多多的人来往着。 明月监督着这些人来回搬运东西，美丽的面庞上冷若冰霜，看着一派冷静。 但是她知道其实自己一点也冷静不下来。 因为今晚是紫禁之巅，因为今晚是他们城主与西门吹雪的决战，白云城中没有任何人可以保持冷静的哪怕他们对自家城主无比信任。 信任与担心是两回事。 这些来往的普通下属中又有谁是真的平静在做事呢？ 没有。 明月会忍不住想，现在怎么样了？决战开始了吗？结束了吗？ 如果结束了？是谁赢了？ 他们城主……回来了吗？ 每一个搬运的人的手都很稳，看不出一丝波动，但是他们又在想什么？ “慢一点。” 明月突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才想起来这场行动是由自己与照影一起监督的。 出声的就是照影，她在提醒一个走路过快险些撞到了前面的人的下属。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小心一点！”照影很少有这种面无表情语气冷冽的时候，温柔的外表似乎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很多人都会忘记其实在叶孤城的四名近侍中她才是最冷漠的一个。 如今她已经不耐烦批着那层外表了，因为她的心也乱了。 被斥责的下属点了点头，照影摆了摆手，才继续做自己的事。 他在搬运□□，不是那批让陆小凤和楚留香遍寻不到的□□，而是白云城自己生产的，从十年前起就在断断续续生产出来的□□，数目比起史天王那一批只多不少，如果这批□□在同一时刻点燃，就可以把整个紫禁城给炸得连渣都不剩下。 白云城的下属在紫禁之巅的夜晚，在所有目光都被两名剑客吸引去的时候，按照城主的命令做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才是隐藏在层层迷雾下的最终目的。 第62章 月色正明, 树影婆娑, 天地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寂寥而悲伤。 没有人会想到紫禁之巅决战的结局会是这个样子，目睹了这场旷古绝今比试的人都怔怔地看着两名剑客中剑尖同时没入了对方的身体, 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笼罩在了他们的心头，让他们几乎停止了心跳，几乎喘不过气来。 叶孤城，西门吹雪，这世间最好的两把绝世宝剑, 哪怕只有一把折断都会让旁人感到无比的悲哀，何况是两把一起折断呢？ 谁又能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局呢？ 宫九捏着的扇子在这一刻被硬生生掰断, 神色明灭不定。 灰雾下的玉罗刹脸色难看得可怕，周身的灰雾不断在暴动, 仿佛下一瞬就无法控制。 紫禁之巅, 两名当世顶尖剑客同时陨落……好像不对？ 陆小凤眼底的泪水在看到两个白衣剑客随后平静地把各种刺入对方身体的剑□□后硬生生憋了回去，一张脸上悲伤、震惊、扭曲、惊喜……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混在一起, 显得十分滑稽。 陆小凤：“……” 其他人：“……” 哇哦。 好像白伤心了。 沉重的气氛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两位当事人, 其他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显得有些滑稽, 哦不，还有一个人不是, 某位教主的脸色是突然漆黑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浪费了感情，随即就是拂袖而去，生动诠释了什么叫来无影去无踪。 两名白衣剑客同时落了下来, 陆小凤调整好了表情，也迅速赶到两人身边。 “西门……” 西门吹雪一言不发地在叶孤城身上几个大穴点了点，肉眼可见得后者身上伤口的血液外流渐缓，然后才是封住了自己的穴道。 陆小凤认真观察了才发现两个人的伤口出奇地一致，都是在心口偏上半寸的位置，这个位置不会一下子致死，但是如果治疗不及时也是要命的位置。 陆小凤面色又紧张了起来：“你们……” 叶孤城的面色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神色依旧冷淡平静：“无事。” 他与西门吹雪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在最后一刻将剑的方向偏移了，现在想来，无论是他还是西门吹雪，早在一开始就下了决定。 西门吹雪没有理会陆小凤，侧首对叶孤城道：“先回去，伤口要处理。” 叶孤城的眼神复杂了一瞬，然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陆小凤：“我……” “我”也没有用了，因为两个人已经转眼就把他这个朋友给抛下了，陆小凤看着两道背影张了张嘴，熟悉的心塞感又浮了上来：“……” 其他江湖人面面相觑，这些江湖地位很高的人也终于崩不住高冷，低声讨论起来。 “所以……这到底是谁赢了？” “平手吧？” “看来是平手。” “怎么会是平手？” “……” 薛衣人终结了这场讨论：“平手。” 昔日天下第一剑客的断定不必说，众人自然是相信的，而且他们也没有眼瞎，只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而已。 楚留香走到陆小凤身边：“你和他们说我什么？” 陆小凤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他们回去处理伤口了。” 楚留香刚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到有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找过去，便看见太和殿正门前有一群宫女太监以及侍卫簇拥着两人，一人衣白如雪面色冷酷，好巧不巧，楚留香还见过，一人身着龙袍，就是对方正在光明正大地打量他。 之前把所有人闹了一遍的林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那里，面色恭谨地站在一边。 发现楚留香看了过来，穿着明黄衣服的年轻人冲他微微颔首。 楚留香愣了愣，下意识也对穿着龙袍的年轻人颔首回应，后者便笑了笑，对林封说了什么，后者点头后便转身离开了。 楚留香才后知后觉对方是什么人，面色微变。 这个世界上能够穿龙袍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时候并没有和天子离开林封也走了过来。 “楚大侠、陆大侠、无情捕头。”林封走到几人面前，对楚留香淡淡颔首，“陛下有请。” 楚留香几人对视一眼，随即跟了上去。 又有一个太监此时高声道：“传陛下口谕，今晚比试已结束，各色人等立即离开皇宫！” 还是在南书房，第一次觐见皇帝的陆小凤和楚留香被免去了跪拜礼。 楚留香注意到宫九已经不在，心中对于宫九身份的些许疑惑很快被压了下去，专心面对如今这个天下身份最尊贵的人。 年轻的天子坐在上首，对楚留香道：“此次史天王谋反一事，香帅可是立了大功。” 被皇帝称一句“香帅”，楚留香总觉得哪里都别扭，但是面上还是平静道：“多谢陛下夸赞，草民不敢当。” 皇帝笑了笑，看着像是没有把他的客气放在眼里：“你们可知今晚为何召见你们？” 三人皆道：“不知。”不管知不知道，猜没有猜出来，反正皇帝问了，那就是不知道。 小皇帝又道：“香帅此刻肯定还有一些疑惑，不如说出来？” 楚留香眸光微闪，沉吟片刻，然后道：“既然陛下不隐瞒，草民确实想知道关于史天王谋反中消失的□□是如何回事？” 小皇帝笑眯眯道：“总之是假的，叶城主早已经把真正的那批□□上交朝廷了，只是截走□□的那一方以为是真的。” 叶城主……叶孤城？ 所以他们查来查去就是在找一批假货？还险些头都秃了？还和叶孤城有关？陆小凤想到去找西门吹雪帮忙的时候在场的叶孤城，心中顿时郁闷无比。 无情道：“常大人与林大人……” “常州被南王谋害，林封是假意投靠南王，以查出南王这么多年在宫里留下的势力……”小皇帝道，“此次南王不轨，还是多亏了叶城主在其中相助……” 合芳斋内，叶孤城的上衣解开，露出了上身，莹白的肌肤上只有心口之上了一道伤口，伤口面积不大，但是却很扎眼，看得人恨不得让那残缺消失，恢复完美无瑕的模样。 西门吹雪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淡淡询问道：“之前左肩上的伤口去哪了？” 叶孤城闻言抬起眼帘：“……假的。” “……” “没有受伤。”叶孤城淡淡道，“只是做出样子迷惑别人而已。” “……” 包扎结束，西门吹雪褪下了自己的外衣，叶孤城沉默了一瞬，然后拿起药来给对方包扎。 这药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总之效果显著，比白云城千金一小瓶的金疮药还好上一些。 上药的过程叶孤城的指尖难免碰到西门吹雪的肌肤，每当此时后者就眼睛不眨一下地看着他，叶孤城眼底的无奈越聚越多，等到包扎结束，便道：“你想说什么？” 西门吹雪道：“紫禁之巅，你失约了。” 叶孤城可疑地沉默了一下：“并未。”他只是迟到了。 西门吹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欺瞒了我。” 叶孤城道：“……是隐瞒不是欺瞒。” 西门吹雪不说话了。 于是叶孤城心中升起了诡异的心虚感……该死的心虚感。 他真的没有欺骗对方什么，只是什么都没有说而已。 西门吹雪又问道：“今晚发生了何事？” 西门吹雪开口了，叶孤城顿时抛开了那点心虚，道：“南王谋反，我与天子做了约定，帮他解决此事，换以白云城的海上贸易自由，以及大明王朝不得干预白云城主任何事情的承诺。” 西门吹雪道：“可我记得，白云城主一直都在做海上贸易。” 叶孤城道：“自己私底下做，与光明正大做是不一样的。” 既然皇室承认了此事，他们以后就不能拿这个借口对白云城主下手——第一世的时候，皇帝就是在叶孤城死后借此发作了白云城。 其实叶孤城给了自己两条路，一条就是今晚的结局，另一条就是他在今晚真的弄死小皇帝再杀了南王然后扶持叶孤鸿上位。但是天道让了一步，叶孤城对天道给出的条件更感兴趣，所以他放弃了第二条路。 叶氏一脉对于夺回江山没有什么兴趣，如今白云城属于江湖，对朝廷无感。叶孤城也对这个天下的子民责任感稀薄，归根到底白云城的才是他的子民，其他人不是，他又为何要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只是第二条路是最彻底没有后患的而已。 在天道愿意放开破碎虚空的条件下，叶孤城就放弃了第二条路。 西门吹雪道：“但是今晚你失约了。” 叶孤城：“……”话题怎么又饶回来了？ 西门吹雪突然倾身上前，叶孤城猝不及防之下被抱了一个满怀，顿时浑身僵硬了起来。 西门吹雪道：“你差点失约。” “……什么？” “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叶孤城才想起了自己好像是答应过这件事，但是他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只是时间差了点，去迟了。 叶孤城觉得自己应该保持沉默——好吧，其实叶城主只是不习惯被人抱着，说不出话来。 浓重的夜色中，有类似于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 “孤城，你心悦于我。” “……是。” “……” “今晚留下来？”西门吹雪提道，“你还要回去？” 叶孤城感觉到对方在自己身上缓慢地蹭了蹭，清冷的梅香一点点穿过来，叶孤城觉得自己呼吸有点困难。 “……嗯。” 第一次同床共寝，叶孤城有点睡不着，浑身难受，与不习惯。 好像发展地有点太快了。他想。 还有，其实西门吹雪根本没有生气吧？ 但是身边的人呼吸很平稳，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伴随着那股淡淡的梅花冷香，叶孤城也渐渐有了睡意。 好像忘了什么……这是叶孤城闭眼前最后的想法。 到底是忘记了什么？ 白云城的据地，白云城忠心耿耿的下属们望着天边逐渐西下的月亮陷入了沉思：“……” 城主怎么还没有回来？ “不是说平局吗？堂哥怎么还没有回来？”某位年轻的二公子忧愁地叹了口气，片刻后，他疑惑道，“……难道迷路了？” 出事是不可能的，就算受了伤也不会有人敢对白云城主下手，所以叶孤鸿根本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照影不想说话：“……” 她觉得城主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 但是城主去哪里了？ 对于这个问题，角落里有几个白衣少女若有所思：“……” 第63章 微微打开的窗台漏出斑驳的阳光, 落在地面上显示着精美的雕花形状，空气中残留着冷而缠绵的熏香, 勾动着人陷入似醒未醒的空茫中。 最深处的床榻上并肩躺着两个人, 距离挨得极近，但是睡姿都是妥妥帖帖四平八稳标准得和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两人睁开了眼睛，没有半分初醒时应该残留的倦意, 而是仿佛寻常了的冷冽平静。 叶孤城刚刚醒来就发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给握住了, 沉默了一瞬，他动了动那只手，示意对方放开。 但是对方没有第一时间放开。 叶孤城从对方的呼吸中确定了他已经醒了。 “西门？” 西门吹雪突然侧过身来，注视着身边之人的面庞, 手上不但没有松开, 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叶孤城长得很好看, 但是面对叶孤城的人几乎很少有注意到他的脸的, 就像凡人只会折服在仙人的气势之下，而不是注意仙人有多好看。 西门吹雪从前也是不怎么注意叶孤城的脸的人之一, 对于叶孤城的容貌只有一个好看的概念，毕竟西门吹雪更在乎的是叶孤城这个人，在乎他的心、他的道、他的灵魂。但也许是身份的转变，与现在的处境结合起来产生的微妙化合反应，西门吹雪突然意识到了叶孤城真的很好看……好看到让人心动。 心动伴随着的就是身体上了行动，谁让西门吹雪就是一个坚守心中想法又直接的人？当他突然靠近的时候, 叶孤城意识到了什么，但是没有躲避，回应了对方。 片刻后，两个人都下了床穿戴整齐，叶孤城面无异色，神色平静，整个人还是像冰雪堆出来的天外仙人，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也差不多。 只是耳尖有点红。 叶孤城无意识一瞥，然后：“……” 年轻人。 然后强迫症发作的叶城主对着自己的发冠陷入了沉思。 他……不会。 这里是合芳斋，白云城的人也不在。 叶孤城思考着让西门吹雪帮他可以解决的可能性有多大，最后决定了放弃。 最后就是叶孤城无视了发冠，披着头发就离开了房间，好在叶城主的头发柔顺得像是上好的缎子一样，也不显得乱。 两人用过早膳后，叶孤城就表示了自己要先去处理一些事情，西门吹雪点了点头，送他离开。 在叶孤城走后，因为收了伤不能练剑，西门吹雪就在院子里静坐，片刻后，他的目光突然一冷，道：“出来。” 然后西门吹雪的对面就坐下了一个人，不对，是一团灰雾，但是灰雾散开后就是一个人。 是面色难看得可怕的玉罗刹。 玉罗刹不开口，西门吹雪也没有主动说话，两人之间就这么陷入了死寂，这还挺罕见，因为在这对父子单独相处的时候哪怕西门吹雪表现冷漠他的老父亲也总会扯出各种各样的话题。 最后还是玉罗刹打破了沉默。 “恭喜我儿突破。” 他的声音冷嗖嗖的，明明是自己儿子突破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听不出喜悦，反而还像强压着怒气，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 西门吹雪淡淡应了一声。 玉罗刹冷冷道：“既然阿雪已经突破，不会再收到七情六欲的动摇，为父想着你也该成婚了。阿雪已经二十几，为父当初在这个时候你都可以拿剑了，你也该有个妻子才是。” 西门吹雪冷漠而平静地看着他：“你何时又学了这套拐弯抹角的东西？” “那你又为何与叶孤城厮混在一起？！” 玉罗刹拍桌而起，手下的桌子在下一瞬就粉碎开来，可见此刻他有多动怒，与西门吹雪相似的脸上也都是写满了愠怒。 这还是第一次，西门吹雪实打实地感受到玉罗刹对自己的怒气，不仅仅是冲着叶孤城而去的，也是冲着他来的。说实在的，这种感觉还挺新奇，西门吹雪挑了挑眉：“厮混？” 玉罗刹冷冷道：“你们昨晚做了什么？今天早上又做了什么？阿雪，叶孤城他是一个男人！” 西门吹雪脸色一冷：“你以为我是你？就算我与孤城真的做了什么那又如何？” 玉罗刹道：“如何？” 玉罗刹这个人还挺奇怪，他自己是荤素不忌的主，男人女人都睡过，但是在发现自己儿子与叶孤城的关系不一般的时候仿佛天都塌了，他的怒气被点燃到了极点，也不知道是冲着西门吹雪喜欢上一个男人来到还是冲着那个人是叶孤城来的。 “我不同意。”玉罗刹的声音像是揉碎了冰，每一个字都透出极致的冰冷来。 这个时候的玉罗刹突然就与西门吹雪相像了起来，两人在一起才显得像亲父子，之前一个吊儿郎当一个冷若冰霜脸再像看着也不像。 西门吹雪的声音比他更冷：“我不需要你同意。” 玉罗刹忍了又忍，如面前不是他儿子，而是叶孤城的话，他恐怕真的要暴起动手了。 这个时候玉罗刹难免想，为什么阿雪就不能乖一点呢？像是玉天宝一样，对他听顺一点，可是西门吹雪从小到大都没有对他乖顺过，而是把他这个亲爹当成不咸不淡的认识的人。但是玉罗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西门吹雪像玉天宝一样，因为在西门吹雪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他几乎都在缺席，所以现在他甚至不能表现父亲的权威。 “叶孤城有什么好的？”也许是怒气上升到了极点，玉罗刹的声音反而平静下来，“你看上了他的剑？你们做知己还不够吗？” 西门吹雪觉得玉罗刹的问题奇怪又可笑，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只道：“我与他之间，为何要向你解释？” 玉罗刹道：“总之我不同意。”玉罗刹眼底杀意浮动，“我会杀了他。” 西门吹雪再次讥诮地笑了：“如果你可以。但是你要知道，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我不会向着你，只会帮他。” 玉罗刹的面色因为他的话更加阴沉不定起来，西门吹雪神色冷淡平静，两人再次沉默对峙了很久，玉罗刹就消失了。 这场父子争持看似是玉罗刹妥协了，但是西门吹雪知道对方不会善罢甘休，好在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准确来说他从来不认为玉罗刹可以干预到他和叶孤城的关系。 西门吹雪看了看面前破碎的桌子，目光微凉，然后起身走到了前堂，打算出去。 “庄主？” “把后院收拾了。” 这边西门吹雪刚刚应付完老父亲的质疑，另一边回到白云城据地的叶孤城也面临着质疑。 来源于等了一个晚上，脸色不好看的堂弟叶孤鸿。 “哥，你昨晚去哪了？” 叶孤城后知后觉想起了，自己昨晚忘记的事情就是白云城的人还在等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面不改色道：“昨夜我与西门一起，在他那里休息了，抱歉。” 白云城主的抱歉比他那把佩剑还难得，叶孤鸿却没有什么反应，幽幽叹了口气，然后道：“你与西门吹雪的伤可还好？” 一边的明月立即道：“城主，可要婢子看看？” 叶孤城道：“无事，不必了，昨夜西门已经处理过。” 明月：“……”感觉自己的存在失去了意义，有点难过。 叶孤城不想在昨晚为什么没有回来的问题上纠结太多，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昨晚的事情如何了？” 明月神色认真起来：“禀城主，一切安排妥当，没有引起任何势力察觉。所有的痕迹也都抹消了，只要我们不暴露，就永远不会被发现。” 叶孤城颔首：“好。” 一边的叶孤鸿一脸茫然：“昨晚？昨晚又发生了什么？”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叶孤鸿：…… 好，他知道了，自己暂时不能知道。 年轻人就是这个时候走进来的，叶孤鸿看着对方眼生，还没有思考出一个所以然，对方就对叶孤城道：“城主。” 又对明月道：“明月掌事。” 明月回礼。 叶孤城道：“事情如何？” 年轻人道：“禀城主，南王府势力已经在夜里近数剿灭，不会引起皇帝注意。” 叶孤城问：“那你呢？” 对方愣了愣，然后便笑了：“林家世代忠于皇帝，陛下自然是对我放心无比的。” 叶孤城神色淡淡：“如此便好。” “日后没有吩咐，就不必再向白云城传递消息了。” 年轻人似乎有些讶异：“城主的意思是？” 叶孤城道：“南王谋反事情过后，如果小皇帝足够聪明，就会明白我的意思，朝廷与白云城各不相关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小皇帝不会再对白云城多加关注，彼此漠视就是最好，显得过于警惕白云城对于小皇帝来说才是惹麻烦。 “你以后就好好做天子近臣便是。”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是。” “但是属下永远效忠于白云城。” 叶孤城颔首。 对方这才像是有些高兴的模样，他不宜在这里久留，很快就告推离开了。 年轻人一路返回自己的家中走去，最开始很是注意四周的情况，等到了热闹的大街之后便神色自若起来，路遇熟人还会平静地打几个招呼。 然后他迎面碰上了坐轮椅的无情，与他身后两人。 或许应该被这缘分给惊到了，一时间几人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无情先道：“林大人。” “哥，那是谁？”年轻人走后，叶孤鸿问道。 这一年来叶孤鸿跟着叶孤城也差不多把白云城的势力认了个七七八八，重要的下属也都了解过了，刚刚那个他却不认识，但是能直接见叶孤城的说明他的身份也不低。 叶孤城道：“九门提督，林封。” 叶孤鸿惊道：“朝廷的官员？” 小年轻的眼神震惊中又夹杂着崇拜，大概是对叶孤城能把下属插进朝廷中去感到震惊的。 叶孤城淡淡道：“他的母亲，是白云城的人，后来嫁了出去。” 谋反哪里是杀了一个小皇帝就可以的事情？叶孤城有那个自信，还是因为手里在朝廷里安插有人手。 第64章 年轻人, 也就是林封笑了笑，道：“无情捕头，好巧。” 无情道：“确实, 林大人这是？” 林封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道：“给家中的妹妹买些吃食, 无情捕头这是出来玩？” 无情的目光从他手上的东西扫过，然后点了点头：“陪朋友上酒楼。” 林封看向他身后两人：“陆大侠，楚大侠。” 两人一个摸鼻子一个摸胡子, 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尴尬, 然后回林封道：“林大人好。” 几句客套话下来两方人各自分开。 分开后, 陆小凤道：“你之前还怀疑他, 我和老楚也查过这位林大人，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无情淡淡道：“京城就这么大, 有什么奇怪的。” 楚留香道：“那位林大人还挺疼爱他的妹妹, 亲自去买吃食。” 楚留香也有三个视若亲生的妹妹, 所以对这点颇为感慨。 无情道：“林封的母亲自尽而亡，当时他的妹妹才出生不久, 所以他自然对自幼失去母亲的妹妹多有疼爱。” 这是之前查对方的时候看到的, 无情也记了下来。 楚留香惊讶道：“自尽？为何？” 无情道：“据说是过于思念亲人抑郁自杀。” 别人家的私事就不好多问, 几人到此为止, 即将到要去的酒楼后陆小凤碰上了薛冰, 后者似乎是刻意来找他的，事实上也确实是，因为她一上来就缠着陆小凤问昨晚紫禁之巅的情况, 虽然对于紫禁之巅的结果如今已是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但是这姑娘还想知道细节。 陆小凤无奈，一行三人遍成了四人。 在酒楼落座之后。 一顿饭的时间里陆小凤除了填饱肚子就是在给薛冰讲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了，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只是薛冰时不时露出一种让陆小凤毛骨悚然的微笑，看得他浑身冷嗖嗖的。 估计是看薛冰来了，这顿饭结束后楚留香无情二人就和陆小凤两人分开，最后是陆小凤送薛冰回去。 但是薛冰不想走，这姑娘轻咳了一声，状似不经意问道：“昨晚西门吹雪和叶城主都受伤了，你不去看望他们？” 陆小凤多机灵一个人，哪里看不出薛冰那点小心思，只是他不明白薛冰为什么对西门和叶孤城那么执着。陆小凤想了想，还是直接问：“薛冰，你想做什么？” 薛冰面色严肃了一瞬，似乎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然后神神秘秘地凑近他：“陆小凤，你不觉得西门吹雪和叶城主之间……” 陆小凤：“……”他摸了一把脸，几乎是郁闷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薛冰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又露出了那种奇怪的微笑，道：“前些时候，我看见西门吹雪向叶城主表白了。” 陆小凤：“……”西门吹雪你到底做了什么？ 薛冰：“你要去看西门吹雪吗？” 陆小凤警惕：“你想做什么？” 薛冰：“带我一起。” 陆小凤：“……薛冰，我真的觉得你变了很多。” 薛姑娘强行回避了这个问题，恶狠狠道：“你到底带不带我去？！” 陆小凤无奈：“……可以。” 陆小凤本来就有意去合芳斋一趟，只是没想到多了薛冰这个意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然而意外有一就有二，陆小凤在合芳斋门口遇见了第二个意外。 他看见了一名背着双剑，似乎是在犹豫什么的青衣女子站在合芳斋外。 那名女子正是孙秀青，说起来自从上次在京城的巧遇后，陆小凤还是第一次看见对方。 “孙姑娘？”陆小凤迟疑地唤了一声。 孙秀青这才像回过神，猛地看向陆小凤两人，似乎是一怔，然后勉强笑了笑：“陆大侠。” 陆小凤：“孙姑娘怎么在此处……”话没有说完，陆小凤就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孙秀青出现在这里还能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西门吹雪。 薛冰好奇道：“这位是？” 孙秀青看向她，淡淡一笑：“在下峨眉弟子，孙秀青。” 薛冰顿时面色一变，看着对方的眼神也带上了淡淡道敌意：“孙秀青？三英四秀的孙秀青？” 孙秀青不明白对方突来的敌意是为了什么，怔了怔，然后点头。 “哦。”薛冰皮笑肉不笑道，“我是薛冰。” 孙秀青道：“原来是薛冰姑娘，薛姑娘好。” 薛冰微笑道：“孙姑娘怎么在这里？” 孙秀青沉默了一瞬，道：“我来找西门吹雪。” 薛冰：“……”你居然承认了！不行，西叶不可拆！“孙姑娘来找西门庄主是为何？” 孙秀青：“我……” 还没有“我”出一个所以然，只见合芳斋内走出一个老者，正是合芳斋的掌柜。 掌柜是看见了陆小凤又见他半天没有进来才出来的，对陆小凤道：“陆公子可是来找我们庄主的？庄主正在后院。” 陆小凤点了点头。 掌柜道：“陆公子请。” 陆小凤为难地看了一眼孙秀青：“孙姑娘……”他也不好带孙秀青进去，毕竟西门庄主如今已经和叶孤城在一起了。 孙秀青愣了愣，低声道：“我想问西门庄主一些事情，陆大侠……” 薛冰给陆小凤使了一个眼色，不许！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苦笑了一下，然后道：“……孙姑娘不如一起？” 孙秀青似乎是松了口气：“多谢陆大侠。” 陆小凤勉强笑了笑，然后用眼神向薛冰求饶，后者暗中瞪了他一眼，才松开了掐他的手。 三人一起进到合芳斋中，看着熟悉的地方，孙秀青的目光有些恍惚，在看到更熟悉的人后越发如此。 陆小凤已经走过去打招呼：“西门。” 西门吹雪淡淡看向他：“陆小凤。” 陆小凤笑了笑：“你的伤怎么样了？叶孤城呢？” 西门吹雪道：“无碍，走了。” 陆小凤习惯了对方这副模样，根本不在意这份冷淡，随口扯起了昨天晚上西门吹雪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他这人好奇心强，还试图从西门吹雪嘴里撬出一些昨晚事情里关于叶孤城的部分来。 但是别说西门吹雪也不清楚，就算清楚他也不可能说，所以陆小凤就只能被怼了一脸的冷漠。 两人单方面聊得欢，一时间陆小凤都把薛冰孙秀青给忘了，薛冰也不在意，因为这姑娘正在虎视眈眈盯着孙秀青。 孙秀青则是怔怔看着西门吹雪，似乎是陷入了什么思绪中。 直到孙秀青突然道：“西门吹雪，我喜欢你。” 陆小凤说了半截的话顿时卡主了，略显迟钝地看向她。 薛冰顿时眼露杀气。 西门吹雪像是才注意到了她，目光略显疑惑，似乎是好一会儿才想起了她是什么人，然后淡淡道：“我不喜欢你。” 孙秀青怔住了，好半响，才喃喃道：“我知道的，我知道。”说着一双美眸竟是浮现起点点雾气，像是要落泪一般。 年轻的女孩子这副模样，谁看到都要心软三分，原本气势汹汹准备维护西叶cp的薛冰都被惊呆了，怔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小凤看得都有些不忍心，只是他什么也不会说，不能说，只可以在心中为这个姑娘叹气一声。 只有西门吹雪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说实在的，他还有一点莫名其妙，看了陆小凤一眼。 莫名其妙是针对于孙秀青怎么会出现在此，但是随即西门吹雪就反应过来八成是陆小凤带进来的。 但是孙秀青到底没有落下泪，似乎是平静了一会儿，她又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西门吹雪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孙秀青点头：“我知道了。”顿了顿，她又迟疑着开口：“……我可以知道她是谁吗？” 西门吹雪不语。 孙秀青道：”我知道了。” 她到底不是上辈子那个年轻的女孩子了，如今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平静。在西门吹雪承认了已经有喜欢的人后孙秀青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难过有，但是也许更多的是别的东西。 孙秀青再次道：“我知道了。” 说罢，她转过身，慢慢地走了。 好像是要从此什么都抛开，彻彻底底地走了。 她其实是一个很骄傲的女孩子，前世哪怕心如死灰也没有彻底抛弃过她的骄傲，这辈子更加不可能挽留从来不存在的东西。 所以就这样吧。孙秀青想。 陆小凤发现薛冰看着孙秀青的背影欲言又止。 薛冰回头看了一眼西门吹雪原本在的位置，发现那里已经是空荡荡的原来站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她目光一凝，似乎下定了决心，然后陆小凤便眼睁睁看着她追着孙秀青跑了。 徒留陆小凤一个人孤零零站着：“……”他是来做什么的来着？ 叶孤城忙了三日才把所有事情收尾结束，叶孤鸿也被他压着一起做了一些事，三日后看着整个人都傻了。 小堂弟身心俱累，忍不住和叶孤城抱怨：“哥，你一直都是这么忙吗？” 叶孤城淡淡道：“还好。” 叶孤鸿郁闷：“这也叫还好？” 叶孤城道：“你总该习惯。” 叶孤鸿：“……” 这话是什么意思？ 感觉不太好呢。 叶孤城准备出去，叶孤鸿便抛开了一闪而过的念头，问：“哥，你要去哪里？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叶孤城淡淡道：“去见西门吹雪，准备走了。” “去告别？”叶孤鸿目光一亮，“可不可以带上我？” 叶孤城面色平静冷淡地拒绝了他，并且说：“不是告别。” 叶孤鸿的注意力不在后面，只在被拒绝这件事上：“……为什么？” 叶孤城想了想，道：“有件事应该告诉你了。” “何事？” 叶孤城道：“我与西门吹雪彼此心悦，已经定下终生。” 原本因为被拒绝而神色郁闷了叶孤鸿这回整个人直接傻了：“……” 叶孤城抛下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之后，看着叶孤鸿一脸恍恍惚惚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的样子，思考不过一秒，然后毫无兄弟爱地再抛下叶孤鸿离开了。 去见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再次看见叶孤城的时候，距离紫禁之巅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叶孤城没有露过一次面，西门吹雪也没有去找，然后在合芳斋再次看见了他。 叶孤城听到声音抬起了眼帘，看着西门吹雪，然后道：“西门，陪我回一趟白云城。” 西门吹雪道：“好。” 叶孤城道：“你不问为什么？” 西门吹雪想了想，然后竟是真的问了：“为什么？” 叶孤城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却是做着一本正经道：“随我回去成亲。” 第65章 成亲？成亲是当然不可能的。 叶孤城原本只是心情好开了一个玩笑, 但是显然西门吹雪当真了，只见白衣剑客因为他的话陷入了短暂的怔愣中，片刻后，仿佛思考了什么，缓缓地点了点头：“好。” 叶孤城：“……” 几瞬后，叶孤城面不改色地说：“只是说笑。” 西门吹雪眼底浮现起笑意：“我知道。” 叶孤城：“……” 西门吹雪：“但我是认真的。” 叶孤城：“……” 十分认真的西门庄主跟着一点也不认真的叶城主踏上了返回白云城的路上,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另一个现在纠结欲死的人。 在回白云城的船上，叶孤鸿时常看着几乎形影不离地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陷入深深的恍惚之中。 没有人告诉他自己的偶像和堂哥在一起了他该怎么办, 两个人都是他尊敬的对象，但问题是这两个人都是男的啊！ 十分正直的少年同时十分纠结。 当然, 比他更纠结的是叶孤城那四位从小培养出来的忠臣，尤其是重度脑残粉明月姑娘, 最近配药都在恍恍惚惚，虽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黄连总是放得过量, 导致来拿药的其他人痛不欲生。 这一日叶孤鸿终于找到了和堂哥单独相处的机会。 叶孤城看着面色纠结的少年挑了挑眉, 道：“你想问什么？” 叶孤鸿张了张嘴，憋了好一会才道：“哥，你真的和西门吹雪……” 话说不下去了，脸皮薄的少年面色涨红。 叶孤城点了点头, 神色平静, 又道：“我们确实在一起了。” “互许终生？”叶孤鸿脸色扭曲了一下。 叶孤城顿了顿：“……也许？” 叶孤鸿脸色更扭曲：“……也许？” 叶孤城道：“以后如何，谁说得清楚？” 至少现在叶孤城不排斥西门吹雪，也有好感, 但是以后的事情太遥远，谁说得清？ 好吧，到底叶孤城只是没有到了深爱的地步。 叶孤城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叶孤鸿摇了摇头，但是又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叶孤城看他半天也憋不出什么话来，便转身走了。 留在叶孤鸿继续恍恍惚惚。 半个月后，他们回到了白云城。 看着熟悉的环境，叶孤城没有第一时间休整，而是把西门吹雪带去了一个地方。 “这是叶氏的祠堂。”叶孤城推开了沉重的大门，顿时使得璀璨的阳光泄了进去，照亮了祠堂内部。 在日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灰尘在空气中浮动的模样，这让有洁癖的叶孤城目光微凝，但是步伐却没有一分停顿。 祠堂也不是可以天天来打扫的，因为叶氏那些老顽固的长老还不允许除了留着叶氏血脉的男性进出祠堂，只有旁系的子弟会隔十几日来一次，所以难免会积累一些灰尘。 叶孤城是不在意这些的，当初他可以带着堂妹在其他人阻止的情况下进来，现在就可以带着西门吹雪进来。 叶孤城走到一个稍微偏一点的位置。 “这是我父母的牌位。” 白衣剑客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那两个挨得极紧的牌位上。 叶孤城没有说为什么带西门吹雪来这里，后者也不问，他似乎只是简单地来看望一下。 然后西门吹雪听见叶孤城道：“我会把城主之位传给叶孤鸿。” 西门吹雪的目光微变。 叶孤城的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这里的父母听还是说过西门吹雪听，清冷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祠堂里回荡。 良久，西门吹雪道：“所以，你打算和我走？” 叶孤城：“……” “你想得倒是好。”叶孤城没有好气道。 西门吹雪眼底浮现出淡淡的失望：“所以？” 叶孤城道：“我记得你问过我，是否会守着白云城一辈子，当时我是什么回答？” 西门吹雪道：“没有回答。” 叶孤城道：“现在有了。答案是不会。” 西门吹雪静静看着他。 “如果是很久以前，我会告诉你是。”叶孤城道，“你可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的剑道有变？” 西门吹雪颔首。 叶孤城道：“那便是了。” 他的眼底一片漠然：“我不可能守着白云城一辈子。” “西门，那对我不公平。” 离开祠堂后的第二天，叶孤城把白云城的高层都聚到了一起。 还有一个叶孤鸿。 然后叶孤城宣布道：“从明日起，叶孤鸿就是白云城的少城主。” 他看向一脸震惊的少年，淡淡道：“明天起，你接手白云城的部分势力，三年内必须成为一个合格的城主继承人，然后接手白云城主之位。” 叶孤城的声音冷淡平静，然而对在场所有人而言却无异于晴天霹雳把他们炸得找不着头尾。 惊鸿等瞬间瞳孔紧锁。 “哥你在说什么？”叶孤鸿错愕地看着叶孤城，仿佛在看着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叶孤城在叶孤鸿眼里就是一个将白云城视为一切的人，至少在叶孤鸿的记忆里他的堂哥就没有不为白云城操心的一天，叶孤鸿甚至觉得叶孤城把白云城看得比剑还重要。 但是今天叶孤城告诉他他准备把白云城交给他？ 开什么玩笑？ 叶孤鸿难以置信：“你不要白云城了？” 叶孤城微微挑眉：“怎么可能？” 叶孤鸿：“那你在说什么？” 叶孤城不答反问：“你觉得白云城如今的局势如何？” 叶孤鸿被叶孤城带了那么久，本能已经养成，瞬间思考起来：“……明朗，但危机犹存。” 叶孤城肯定道：“不错。” “虽然说天子金口玉言，看似白云城完全安全下来，但是只要他想，总可以找到理由对付我们。”叶孤城冷笑，“何况小皇帝也根本没有给出永远不会对白云城下手的承诺。” 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白云城一日不表示归顺朝廷，就一日是皇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就像第一世叶孤城死了之后小皇帝就迫不及待对白云城下手了一样。 同为掌权者，叶孤城又怎么会不了解小皇帝的心思？这就像当初南海诸岛势力尚在的时候叶孤城看那些势力不顺眼一样。 叶孤城道：“你觉得之前小皇帝为什么不对白云城下手？” 这个叶孤鸿还是清楚的：“因为他忌惮你，不论哥哥你是不是剑仙叶孤城，他都忌惮你和白云城的势力。” 叶孤城点了点头：“不错，因为有我在一天，小皇帝就忌惮一天，不敢轻易对白云城下手。” 叶孤城最早成名的时候，成得不是剑客之名，甚至也不是以经商手段成名，而是以权谋与心狠手辣成名，但是这种名气都是在南海领地内，江湖不问这些事情，所以江湖上也消息不多，但是对于时时刻刻关注白云城的皇家来说这名气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先帝忌惮白云城，小皇帝也忌惮他的手段，这两父子这些年派去白云城的探子从来没有少过，叶孤城于白云城，就是一个震慑天下的招牌，有叶孤城在一天，其他人就不敢对白云城动手一天。 叶孤鸿强忍着焦躁，道：“所以哥哥就更应该好好坐在城主之位上，白云城主只能是你，是叶孤城。” 叶孤城的目光柔和下来，淡淡道：“错了，就是因为小皇帝忌惮我，这个位置才应该交给你。” 叶孤鸿一脸懵逼。 “这些年来白云城各处的发展已经全部走上了正轨，不像从前，需要我的决策，如今哪怕不需要我，有惊鸿他们在，白云城也可以有序发展下去。”叶孤城道。 突然被点名的惊鸿握紧了拳。 “我如今只需要成为一个震慑，让别人不敢打白云城的注意。”叶孤城神色淡淡，“而不是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去，让小皇帝越发忌惮起来，因为谁也不敢猜白云城在我的手里继续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 叶孤城将城主之位交给叶孤鸿，一来是缓停白云城势力的扩张，适可而止，免得被天下群起攻之，二来也是为了向皇宫里那位表示和平相处的意愿。 任何一个势力壮大到极点，迎来的都是灭亡，这一点自古如此。 侠以武犯禁，江湖势力的庞大本来就让皇家不满，何况白云城还带着前朝皇室的身份？总有一天他们的表面和平会撕破。 “紫禁之巅后，小皇帝对我的忌惮已经上升到极点。” 叶孤鸿感觉自己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有懂，他问：“所以你一定要离开这个位置，为了白云城退让？” 叶孤城哂笑：“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逼我退让。”哪怕是天道都不可以，何况区区一个天家？ 继续当他的白云城主也不是不可以，叶孤城不惧，大不了到最后来一场真的谋反。 叶孤城道：“为了白云城的安定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叶孤鸿问：“另一个原因是？” “我已经为白云城做到了我可以做的一切。”叶孤城看着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少年，“阿鸿，我不可能为它停留一辈子。” 叶孤城已经为白云城付出过一辈子，这辈子也为了白云城铺好所有的路，留好了所有退路，说他如何都好，从恢复记忆起，叶孤城就已经下了这个决定。 上辈子白云城与剑之间叶孤城选择了白云城，这辈子他依旧没有放弃白云城，但是总该为了自己选一次。 局势与私心的双重结合，叶孤城做了这个决定。 叶孤鸿还是不能接受：“可是白云城是堂哥你的。” 叶孤城淡淡道：“白云城是叶氏一脉的附属，不是我一个人的。” “再者，我又不是以后不管白云城了。”叶孤城在小堂弟震惊的目光下揉了揉他的脑袋，“白云城永远是牵住我的那条线。” 就像西门吹雪走无情道也不会抛弃所有感情，叶孤城是牵住对方的一条线，如今叶孤城打算好好走自己的剑道，也不是抛弃所有，白云城就是牵住他的那条线。 只是他也该为自己走走了。 在场所有人都注视着叶孤城，也注视着叶孤鸿，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明白了事情已经下了决定，就像从前一样，没有任何人会违抗叶孤城的意思。 叶孤鸿在沉默良久后，道：“好。” 叶孤城笑了笑，道：“皇宫地下埋了很多火/药。” 叶孤城：“啊？” 怎么突然转移了话题？ “那是我留给白云城的后路，不会有任何人发现那些火/药，若是以后皇帝对白云城下手……”叶孤城的声音轻飘飘的，“白云城就先下手。” “这个秘密可以一直传下去，不管过去多少年都会是白云城的后路。” 叶孤城回到自己的院子，然后一眼就看见了院落中的西门吹雪，走到对方面前坐下。 西门吹雪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时缓和了下来：“如何？” 叶孤城道：“叶孤鸿已经是白云城的少城主。” “不是城主？” “他现在还不能胜任城主之位，白云城的子民不会接受。” 西门吹雪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道：“所以你不能和我走了？” 叶孤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和你走？” 西门吹雪淡淡道：“既然孤城不愿意与我在白云城成亲，自然只能回万梅山庄了。” 叶孤城：“……”他只是开个玩笑，就被惦记到现在？ “孤城可是不愿？” 西门吹雪看着他，眼底平静，但是叶孤城被看得莫名心虚起来。 “我以为如今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成亲是自然的。”西门吹雪淡淡道，“难道互许终生只是或许？” 互许终生、或许……怎么那么耳熟？叶孤城眉心一跳，对上对方的目光，终于想起来这是那天对叶孤鸿说过的话。 “我倒是不知道西门吹雪还是可以记仇那么久的人。”叶孤城故作冷静掩饰心虚。 西门吹雪平静道：“我也不知在孤城心中，我们走不到终生。” 叶孤城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天大的冷酷无情的渣男。 “成亲，不可以？” “……可以。” 半响，叶孤城才点了点头，看见对方带上了点点笑意的目光，叶孤城又沉默了一瞬， “但是要在白云城。” 第66章 关于在哪里成亲这件事情上, 西门吹雪显然有不同的看法。 两个人都想在自己的地盘上成亲, 默默对峙半天后, 决定是在白云城和万梅山庄各举办一次。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但是还没有结束。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关系江湖上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哪怕是在白云城，也只有那几个城主心腹才知道，城主要与西门吹雪成亲的消息一传开来，整个白云城都被晴天霹雳劈得晕乎乎的。 白云城子民：天啊撸！城主要和西门吹雪成亲！他们不是知己吗？谁家的知己会成亲！一定是西门吹雪对他们城主图谋不轨以久才骗了他们城主，之前他们为什么看不出来！ 不行不行，绝对不允许！城主喜欢男人没有关系啊！但是那个西门吹雪哪里好了？冷冰冰的跟块冰坨子似的，长得比城主还高一点, 五大三粗, 一看就不是会体贴人的, 还有就是万梅山庄离白云城那么远，两个人成亲之后住哪里？不行不行真的不行…… ——白云城的子民已经忘记了，他们前不久还各种花式夸赞西门吹雪，说不愧是城主的知己，就比完美的城主差了那么一点点, 也是一个完美无瑕高贵孤傲的男神。 但是那是之前！ 呸！知己和对象能一样吗？！ 白云城子民那个心痛, 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就像对女婿挑三拣四的老父亲一样，各种看不上未来女婿。 叶孤城：…… 叶孤鸿不小心听了那么一墙角, 前后对比起来，可叫他嘴角抽搐了半天。 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叶孤鸿面无表情地离开墙角, 他觉得自己挺对不起西门吹雪的，因为他对西门吹雪的熊熊崇敬之情已经在这件事透露出来后这被打压了下去。 啊，堂哥要成亲了，对象是西门吹雪，有点难过，西门吹雪好像也不咋地。 比起白云城的震动，江湖上的震动才是最大的，毕竟白云城上下对叶孤城的任何决定都是顺从的，虽然伤心欲绝，但是最多也只是背地里磨牙，诅咒诅咒西门吹雪，心里面上还是祝福的。江湖就不一样了，别说其他远离这两名当世剑客的江湖人，连他们的好友陆小凤在听闻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把喝了一半的酒给喷了。 坐在他对面的花满楼微笑一僵。 来送消息，坐在旁边的司空摘星也是面色一变，一下子跳开三米远：“陆小鸡，你这个家伙！” “抱歉抱歉！七童没事吧？我给你擦擦！”陆小凤回过神来，连声道歉，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终于收拾好一切的三个人又坐了回去，面面相觑。 良久，陆小凤艰难开口：“你说谁和谁要成亲了？” 司空摘星还在生气，没好气地白翻了一个白眼：“你耳聋了陆小鸡，西门吹雪和叶孤城！” 好的，不是幻听。陆小凤差点把胡子给扯下来，也没有在意司空摘星的语气，因为他整个人都吓傻了好吗？ 花满楼就是江湖上对于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关系不清楚的人之一，闻言比陆小凤惊讶多了，但是绝对没有表现得和陆傻眼小凤那么夸张。花满楼先是表示了些许怀疑：“……这个消息，可是真的？” 司空摘星道：“千真万确，这还能有假？谁敢拿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造谣？那两位就没有想过瞒着，消息已经传了小半个江湖，差不多也要传到这边来了。” 陆小凤更艰难了：“他们居然、居然还真的……” 司空摘星眼珠子一转：“听你这话，你还知道些什么？也对，你不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共同的朋友吗？” 花满楼默默“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人艰不拆。 陆小凤又想扯胡子了。 “他们、确实是有情人间的关系，心意相合。”陆小凤道，“我没有想到他们会成亲。” 花满楼愣了愣，然后笑道：“既然心意相合，成亲就是再正常不过了。” 陆小凤叹道：“只是江湖人不知道要有多少闲言碎语。” 司空摘星嗤笑：“闲言碎语而已，那些人在背地里再怎么说也只是阴沟里的老鼠，白云城和万梅山庄哪个可都不是好惹的。再说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会在乎？” 陆小凤也笑了，带着真诚的祝福：“说得也是。我还是该想想自己有没有得到一封请柬能去讨杯喜酒喝了。” 花满楼调侃道：“若是没有呢？” 陆小凤笑道：“那我可以不请自去。叶孤城总不会把我赶走。” 事实证明，无论是西门吹雪还是叶孤城都挺重视陆小凤这个朋友的，在司空摘星来过后的第二日，陆小凤就在百花楼收到了两名当事人亲手写的请柬，意外的是花满楼也有。 花满楼也有些讶异，但很快就想明白了：“白云城与花家生意往来很深，会邀请我也不奇怪。” 陆小凤点了点头，笑道：“那我们可以一切去了。” 请柬打开一看，成亲日期还在两个月后，想来应该是提前发过来的，就怕到时候找不到某个上天入地的小凤凰。 花满楼摸着特意处理过的请柬，也笑道：“看来我与随云的约定要推后一段时间了，想来他应该不介意。” “随云？可是无争山庄的少主原随云？我听闻你们之前偶然交了好友，很是相投。” 陆小凤从花满楼口中听到不少次“原随云”这个名字了，原随云，他也是知道的，对方的名字在江湖上也是颇有美誉，原随云是有武林第一世家之称的无争山庄的少主，他与花满楼的人生经历还颇为相似，都是年幼失明，然而都成长为了翩翩君子，在江湖上很受人尊敬，花满楼的名字和原随云的名字是常常放在一起提的。 花满楼道：“确实，本来已经约好了与他在无争山庄一叙，没想到与西门庄主和叶城主的成亲时间撞了……” 不管江湖上因为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要成亲的消息怎么沸沸扬扬，在白云城是肯定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的，白云城上下都在为这场婚事忙得团团转，各种准备都有行动起来。 就算两位当事人的意思是简单即可，但无论是白云城的人还是千里迢迢赶赴的万梅山庄的人都表示了不同意。 他们城主/庄主的人生大事怎么可以随便？！ 那必须要万分隆重才可以！不然怎么对得起城主/庄主的名声？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婚礼在两个月后的原因。 叶孤城：…… 西门吹雪：…… 在各自的得力下属操办下，两名当事人居然是最轻松的，只需要等等等就好，至于大方向与细节问题都是双方的下属在吵吵吵。 但是两个人都是很满意的，毕竟他们哪个看起来都不像会处理这些事情的人，交给下属是再好不过。 叶孤城没有烦恼，西门吹雪唯一的烦恼也只是在成亲之前他都不能时不时和叶孤城一起睡了，因为所谓“于礼不合”，他被白云城的人客气地请到了离叶孤城的房间最远的住处。 关于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盖棉被纯聊天这件事情，原本是可以时不时来一次的，没办法，谁让西门吹雪正在单方面的热恋期，而叶孤城对西门吹雪又挺没辙的。 不过这一天叶孤城突然想起一件事，也有些烦恼起来。 “要不要请玉罗刹过来？”叶孤城问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 叶孤城不提起，西门吹雪都已经忘记玉罗刹这个人了。 ——这简直就是典型的有了伴侣忘了爹，好在别人不知道西门吹雪的心理，要是知道了少不得要吐槽一句堂堂剑神是一个恋爱脑。 “不必。”西门吹雪道。 想了想，他解释道：“玉罗刹不同意我们的事。” 所以让玉罗刹来做什么？玉罗刹要是来了只会是来搞破坏的。 西门吹雪还没有忘记他爹和叶孤城的恩怨还不小。 西门吹雪一定也不想让老父亲破坏他和叶孤城的婚礼，何况哪怕玉罗刹来了什么也不做，也会影响西门吹雪的好心情。 对于玉罗刹的态度叶孤城早有预料，并没有什么意外，坦白说叶孤城也不想在自己大婚之日上面坐着一个玉罗刹，他和玉罗刹相看两看相厌不是说说而已。 所以叶孤城没有一丝推拒，点头道：“好。” 西门吹雪又道：“你不用理会他。” 叶孤城还是道：“好。” 然后把玉罗刹这个名字抛到了脑后。 然后两人继续闲，没办法，白云城的大部分事务都交了出去，叶孤城现在非常闲，每天就是在和西门吹雪打发时间，弹琴的弹琴，下棋的下棋，总之岁月静好，没有干扰。 但是叶孤城没有想到的是，他和西门吹雪无视了玉罗刹，玉罗刹本人不甘心被无视，不对，是玉罗刹还没有放弃自己的反对。 就算不请玉罗刹来，玉罗刹也会自己找过来搞破坏。 玉罗刹做了什么呢？ 在来到飞行岛的那一刻起玉罗刹还是没有想法的，教主大人只是在听到消息后憋着一股怒火过来了，然后在看到忙忙碌碌满城飘红的白云城后更怒了。 玉罗刹想，这不行。 叶孤城哪里配得上他家阿雪了？ 叶孤城这个人，阴险、狡诈、狠毒、心脏，全身都是黑的，从头到脚都配不上他家冰清玉洁的阿雪！ 叶孤城：？？？ 要想办法破坏掉这场婚礼！ 躲在阴影里的玉罗刹想来想去，然后他看见了背着剑走过的叶孤鸿，片刻后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刚刚练完剑返回的叶孤鸿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快入冬了，好像有点冷？不过南海的冬天好像也没有那么冷啊？ 第67章 夭寿啦！白云城出大事了！ 一大清早, 白云城上下就传遍了这么一个消息，因为实在太过震惊, 白云城的子民甚至对这件事的关注暂时地压过了对城主婚事的关注—— 他们家二公子兼少城主被揍得鼻青脸肿被人在某个不知名角落发现啦！ 据说当时只是去扫个地然后被不知名物体绊倒的大娘在看到这个不知名物体后原本气势汹汹的模样都扭曲了。 ……我嘞个乖乖, 怎么是少城主？ 怎么会是他？这个问题叶孤鸿也想知道啊！ “疼疼疼！嘶——” “明月你轻一点啊！疼啊！” “轻点、轻点……” 叶孤城忍无可忍：“叶孤鸿, 闭嘴！” “……哦。”正顶着一脸惨不忍睹的叶孤鸿委屈无比地闭上了嘴, 但是在明月为他处理伤口的时候还是龇牙咧嘴发出阵阵抽气声，看着很是可怜。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转移到身边男子冰雪堆砌般的好看侧脸上, 叶孤城神色忍耐，薄唇抿得很紧，这对于向来少有表情变化的人来说真的是难得一见，也简直证明了叶孤城此刻真的挺生气的。 就是不知道这份怒气是冲着伤了叶孤鸿的歹人去的还是冲着被揍了一顿丢人丢大发的叶孤鸿去的。 西门吹雪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叶孤城搭在桌子上的手，身边的人肉眼可见地恢复了神色冷淡的模样, 侧首疑惑地看着他。 西门吹雪道：“如今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叶孤城微微摇头。 这么短的时间，就算鸿鹄的情报网再厉害, 也不可能查出什么的。 但是…… 叶孤城心中冷笑，纵观天下, 能够悄无声息潜入城主府劫走叶孤鸿还不惊动城主府两名大宗师级别高手的, 只能是同为大宗师级别的人。 其中会这么无聊且与白云城有仇的, 除了玉罗刹还有谁？ 叶孤城不说, 但是西门吹雪也可以猜到，问线索也只是为了确定……但是有没有证据也不重要。西门吹雪思考了片刻，又问道：“他只做了这一件事？” 玉罗刹当然不可能那么无聊地只为了揍叶孤鸿一顿。 叶孤城也怀疑, 他已经派人去查了，但是暂时还没有消息。 两人在上面谈话，下面那位昨晚莫名其妙被打晕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被揍了一顿的下意识思考了一下，然后脸色一僵，身上轻飘飘的，手里空荡荡的—— “我的剑呢？！” 昨晚被打晕的时候他还拿着剑的！ 叶孤城眉心一跳：“去他的房间看看。” 城主下令，立即便有侍女去查，不一会儿侍女返回，禀告是没有。 叶孤鸿顿时爆炸了：“那个恶贼抢走了我的剑！！！” 叶孤城：…… 西门吹雪：…… 玉罗刹脑子有病吗？闹得轰轰烈烈就为了偷走一把剑？ “哥，我的剑！！！”叶孤鸿还在抓狂，对于一名剑客来说什么是最不能忍的，当然是拿走了他的半身，他的剑！ 君不见江湖有言“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叶孤鸿虽然不至于丢了剑就要抹脖子自杀，但是也是很震怒和崩溃了。 “行了。”叶孤城淡淡扫了一眼自己的倒霉堂弟，“会给你拿回来的。” 叶孤鸿这才收回了抓狂的表情。 西门吹雪道：“他拿走叶孤鸿的佩剑做什么？” 叶孤城：“不知。” 玉罗刹的脑回路，除了他自己估计谁也不能知道。 不，身为亲儿子的西门吹雪是有点猜测：“也许是为了逼你去找他。” 叶孤城道：“玉罗刹想见我，大可光明正大来见。” 一边的叶孤鸿：偷了我的剑的人是玉罗刹？！ 叶孤城想了想，道：“玉罗刹现在最想做的，应该是阻止我们的事情。” 西门吹雪瞬间了然：“为了破坏我们的婚事？” 叶孤城：“有可能。”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叫做一言难尽的东西。 偷走叶孤鸿的剑，就可以阻止婚事吗？要想真的让叶孤城暂时放下两个月后的婚事，起码要带走的要是飞虹吧？ 一边的叶孤鸿已经听得一脸茫然。 为什么玉罗刹要强走他的剑？为了破坏堂哥和西门吹雪的婚事？这又是为什么？堂哥和西门吹雪成亲和玉罗刹有什么关系？ 脑洞大开的叶孤鸿突然冒出一个惊悚的想法——难道玉罗刹暗恋他堂哥？！相爱相杀这么多年产生了非同一般的感情？ 咳咳，别怪年轻人脑洞大，毕竟江湖上的大部分人连玉罗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大部分人里面就包括了叶孤鸿。 如果玉罗刹是女的……那真的非常合理啊，毕竟叶孤鸿又不知道玉罗刹还和西门吹雪有关系，但是他知道白云城和西方魔教作对很久了。 幸好叶孤鸿没有说出自己的脑洞，否则别说叶孤城想抽死他了，他的偶像西门吹雪也会想打人的。 玉罗刹：最想打人的肯定是本座！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不解很快得到了解决，就在片刻后，被派去查探城主府还有什么异样的下属回来了，脸色很是难看。 “城主，祠堂里的心法不见了。” 叶孤城的脸色彻底冻结。 叶孤鸿震惊道：“我们家的内功心法被盗走了？！” 西门吹雪瞬间起身，脸色不必叶孤城好看到哪里去：“孤城，此时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叶孤城跟着他起身，声音倒还算平静：“玉罗刹既然敢做，就考虑过你的问题，你去找他多半也是无用的。” 西门吹雪脸色更不好了，亲爹净给自己拖后腿，换谁也不乐意。 叶孤城反倒是过来安抚他：“不必多想，我与玉罗刹交手多年，也大概看得出他是什么样的人。玉罗刹我行我素……” “我行我素，极度自我。”西门吹雪冷冷打断他，“他从来就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 哪怕是西门吹雪的。 所以说玉罗刹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哪怕他愿意把全天下的东西都捧到西门吹雪面前来，但那也是在西门吹雪没有违抗他的想法这个前提下。 如今就是西门吹雪违抗了他的想法，因为对叶孤城极度不满，所以哪怕明知道西门吹雪即将要与叶孤城成亲玉罗刹也做得出来任何事情挑衅叶孤城，用以发泄他的不满。 在做下这件事情的时候玉罗刹哪里有想过西门吹雪的想法呢？他不满，不高兴，所以就什么都做的出来。 无论是打伤叶孤鸿，带走叶孤鸿的剑，还是带走叶氏的内功心法，都是玉罗刹对叶孤城的挑衅。 叶孤城：“西门……” 西门吹雪看向着他：“我去联系玉罗刹。” “孤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叶孤城，西门吹雪。” 无争山庄的一座房间内，白衣公子抚摸着特殊构造的信纸，一点点念出其中的内容。 这是原随云今日才收到的信，来源于江南好友花满楼的，讲述的是对方因为要赴往两个月后两名当世顶尖剑客的婚宴而不能赴约的事。 关于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原随云自然也是有所耳闻，在“看”过信后，原随云弯起嘴角，写下回信。 若是有人可以看到信中的内容，少不得要称赞一句原公子如何如何，不愧与江南花满楼被称为南北君子。 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这是世人给原随云与花满楼的评价。 两人给外人的第一映像也是如此，一眼看去就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那种如沐春风的温和，仿佛和他们站在一起都可以让人身心愉悦。 一般来说当人身处一个绝对私密的环境时，表现出手的自我最真实，如今原随云身处自己的房间，一举一动也完全是世家公子风范，可若是就这么以为原随云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的话，那才是大错特错。 原随云自己再清楚不过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温润只是内心的保护色，黑暗才是他的本质。 原随云更清楚的是，称得上是君子的只有花满楼一个人，他不是。 身后突然多出来的气息让正在写信的原随云停住了动作，目光有一瞬的阴冷，但是转过身，他依旧是那个人人称赞的人中君子，没有表现出一丝失态。 “不知阁下不请自来，有何贵干？” 原随云三岁那年遭害失明，所以他也看不见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人，如果他的眼睛完好，他会看见自己面前是一团看不清内在的灰雾。 “蝙蝠公子？”来人声音暗哑，淡淡道。 原随云面色不变，道：“阁下可是找错人了？” 对方哼笑一声：“你觉得呢？” 原随云不语。 “我既然找了过来，自然是对你那些事情清清楚楚，我想蝙蝠公子是一个聪明人，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是。” 原随云的确是一个聪明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创办下来蝙蝠岛这个势力，所以在几瞬之后，他道：“不知阁下找我有何指教？” “识相就好，本座也不想为难人。”来人直接提出要求，“我要你拍卖两件东西，并且放出消息传遍江湖。” 原随云：“不知阁下要拍卖的东西是？” “白云城叶氏的内功心法，和惊鸿剑叶孤鸿的佩剑。” 原随云目光微闪：“白云城？在下区区一个蝙蝠岛，可惹不起白云城这样的庞然大物。” “看来你对叶孤城也有几分了解。”来人的语气懒散，却透着十足的傲慢，“……只是，你以为你有拒绝的权利？” 第68章 自然是没有的。 片刻后, 原随云“看”着房间中多出的两样东西目光微沉。 “主子？”被叫来的下属接过两样物品。 原随云道：“先拿回岛上放着。” 这件事怎么处理他还要好好想想。 蝙蝠岛的势力虽然在原随云这些年的发展下规模也不小，在江湖某些地方甚至受到的追捧甚至比白云城还高，但是原随云自己清楚, 发展不过几年的蝙蝠岛比起白云城这种老牌势力还差得远，他暂时得罪不起叶孤城。 但是他也不想被来历不明的神秘人潜入房间杀死就是了。 说起来，那个神秘人是什么身份？ 可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然潜入无争山庄, 可以拿到白云城的东西，这两点都说明了对方的武功很高，还有就是对方敢于和白云城作对，与白云城有仇。 原随云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对方既然要求把白云城失窃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那么无非是想要丢白云城的脸，或者说挑衅白云城, 如此还不能说明对方恶劣且与白云城有着深仇大恨？ 所以原随云想到了一个人, 在他搜集来的无数隐秘情报中有一个人就很符合—— 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 啧。就算是把伪装做到了极致的原随云在想通这一点之后脸色也不是可以完全控制得住了, 玉罗刹, 叶孤城, 西方魔教, 白云城, 哪边都不是他现在的势力可以惹得起的。 他该怎么做？ 下属并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在想什么，接到命令后就迅速离开了：“是。” 密室里, 只剩下原随云一个人的神色随着灯火的晃动明灭不定。 西门吹雪的脸色也很不好。 这就说到他要找玉罗刹这件事了，若是平常，西门吹雪想要联系到玉罗刹是非常轻易的, 但是这一次玉罗刹似乎是铁了心了，死活不给西门吹雪回应，成功让西门吹雪的脸色变得更冷。 这可怎么办？ 有这么一个爹，西门吹雪也挺绝望的。 但是叶孤城站在他身边说：“没关系。” “他的目的无非是我，到了时候玉罗刹自己就会透露出他在做什么。” 特意来到白云城的万梅山庄管家福伯看着自家庄主的神色心中叹气。 他们教主可真的是喜欢作死。 西门吹雪的脸色已经足够难看了，但是还有一个人的脸色比他更不好，就是丢了佩剑的倒霉堂弟。叶孤鸿这段时间被叶孤城练出来的沉稳仿佛都随着佩剑的丢失一起灰飞烟灭了，至少叶孤城看见叶孤鸿的时候这孩子都是带着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我的剑……”叶孤城总是听到对方幽幽的叹息，一边叹息一边咬牙切齿地看着西方。 如果不是叶孤城拦着，叶孤鸿大概就要自己杀到西方魔教找剑了。 叶孤城没有那个时间照顾堂弟的心情，西门吹雪的路失败后叶孤城已经在考虑让白云城的势力接触西方魔教了，但是没有人想到的是在那之前事情就有了重大转机。 叶孤城收到了一封信，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内容却十分让人惊讶—— “不日前意外获得两样宝物，获悉其属于叶城主，故诚邀叶城主前来蝙蝠岛参与本次拍卖，在下当于拍卖会上奉还。” 落款是蝙蝠公子。 叶孤城目光古怪。 他将信递给了西门吹雪，后者看完，显得有些疑惑。 “蝙蝠公子……原随云？”显然西门吹雪对所谓蝙蝠公子的身份也是有所了解的。 叶孤城倒是对此更惊讶些：“你知道？”他以为西门吹雪对于江湖势力都不怎么关系的。 西门吹雪淡淡道：“原随云曾经在我要追杀的名单上，只是没有被选中。” 叶孤城：…… 好吧。 这是一个综武侠的世界，不奇怪。 西门吹雪道：“玉罗刹把物品卖给了原随云？” 叶孤城道：“玉罗刹想卖，原随云也不敢买。” 所以只能是单方面强迫的。两人同时想到。 玉罗刹他想做什么？ 问题又绕回来了。 拍卖会的时间是在二十天后，距离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成亲日期只差了十五天，因此叶孤城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想，但是那个猜想显得玉罗刹宛如幼稚园出来的小朋友，所以叶孤城也不敢确定。 无论如何，这场拍卖会一定要去就是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在叶孤城收到信的同时，在江湖那些看不见的阴影角落里，另一个消息也悄无声息地流传了起来。 小巷的角落里，阴暗的地下酒馆里，赌场的房间里，阴暗如同野草滋生着，人人眼中闪动着惊叹与贪婪，心脏的跳动在寂静中仿佛可以听见。 “你听说了吗？” “你是说……听说了。” “绝世神兵出世，必定是一场了不得的盛事，可惜啊可惜啊。” “确实可惜，这次的邀请函一定都是被那些大势力拿走了，轮不到我们这些小虾米。” “绝世神兵算什么？再厉害那也只是一件武器，告诉你们，这次拍卖会上的压轴物品才是最让人发狂的。” “哦？是什么？” “嘘……我听说，那藏着关于破碎虚空的秘密，就在一本武功秘籍里。” “你是说？《长生诀》？！” “非也非也，不是《长生诀》，而是另一本绝世秘籍，记载着破碎虚空秘密的秘籍……” “……” “……破碎虚空的秘密？”叶孤城似笑非笑地放下了手中的纸张，“我倒是不知道我们叶家的内功心法还藏着这么一个秘密了。” 叶孤鸿脸色一言难尽：“玉罗刹想搞什么？欺骗全天下人有意思吗？” 闹得江湖现在表面平静暗地里波涛汹涌，但是又不牵扯和白云城的关系，要说把白云城推上火坑也说不过去。 叶孤鸿想不明白。 一边的西门吹雪道：“不一定是玉罗刹的主意。” 叶孤城道：“如果是原随云，他又是为了什么？” 掌控的消息太少，叶孤城也暂时想不明白。 但是……叶孤城知道蝙蝠公子原随云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如果对方是被玉罗刹胁迫的，那么原随云一定会什么都不做，只按着玉罗刹的要求做事吗？ 不会。 就像叶孤城所想，原随云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蝙蝠岛与飞行岛虽然是“邻居”，但是彼此互不往来，叶孤城对对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久，双方一直都没有打破这份平静的意思，叶孤城不相信原随云会因为玉罗刹的威胁就直接对上白云城。 思绪转了几转的叶孤城想，也许他可以看见玉罗刹和原随云狗咬狗一嘴毛？ ——把自己未来岳父比喻成狗真的好吗？ “可是已经有了想法？” 叶孤城看向西门吹雪，微微摇头：“暂时没有。”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便不多问了。西门吹雪虽然是一个智商比平常人高了很多，但是都不是用在这些算计上去的，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他并不怎么去想。 西门吹雪道：“玉罗刹应该会出现在拍卖会上。” 叶孤城：“嗯。” 所以呢？他看向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淡淡道：“也许你们应该比试一次，这会让他安分些。” 叶孤城：…… 普天之下，估计只有西门吹雪做得出让自己的伴侣和自己爹打架的事情了。 问题是叶孤城居然真的考虑了，只是：“我已经和玉罗刹打过一次。” 西门吹雪回想了一下：“无名岛那次？” “是。” “你与吴明联手，他不会服气。”西门吹雪认真道，“最好还是把他打败他，他就什么也不会做了。” 玉罗刹就是皮痒，揍一顿就好了。 叶孤城：…… 好吧。 既然亲儿子都不给玉罗刹面子了，他也不必给玉罗刹面子。 打就打，他与玉罗刹之间早就该有一个了结了。 叶孤城认真道：“好。” 然后又道：“照影，准备前往蝙蝠岛。” 原随云想做什么？ 原随云只是很清楚他绝对不能和玉罗刹合作就是了，如果一定要在玉罗刹和叶孤城之间选择一个成为敌人，他宁可选择玉罗刹。 所以在事情像他想的那样进行前，原随云要先稳住玉罗刹这个人。 拍卖会即将开始，原随云却没有第一时间返回蝙蝠岛，因为他在等玉罗刹。 在放出拍卖会的消息后第二天，玉罗刹果真出现了。 “你的胆子不小。” 原随云在对方迫人的压力下背后浮起一层冷汗，面上却只是淡淡垂下了眼帘：“……在下自认为对阁下吩咐的所作所为并无任何不妥当之处，阁下又是何意？” 玉罗刹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哦？” 原随云道：“阁下之意，无非是想把叶城主吸引到蝙蝠岛，若是提前透露出一切，江湖之人少不得对白云城的分量斟酌几分，叶城主也会对此事大为警惕。” 玉罗刹懒洋洋道：“你说得不错，继续。” 原随云脸色微沉，但是转瞬又恢复了正常，继续道：“……暂时不透露出去，待叶孤城抵达蝙蝠岛，届时只要对江湖来人稍加引诱，在叶孤城寡而江湖人众的情况下……阁下可知，有时候，贪婪是可以压过恐惧的。” 玉罗刹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你以为本座想要叶孤城死？” 原随云：“那依阁下的意思……” “行了。”玉罗刹打断他，不耐烦道，“既然你都有打算，那便按照你说得做。” 原随云暗中掐紧了手心：“是。” “只是千万可别让本座发现你有什么小动作才好…… ” 第69章 蝙蝠岛在江湖上一直都是一个颇为微妙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蝙蝠岛在哪里，背景怎么样, 只知道它的主人被称为蝙蝠公子, 这座岛来历神秘，靠着似乎无所不有的交易在不长的时间内就迅速在江湖的阴影里打响了名气, 用金钱、美人、美酒、武功秘籍，这些江湖人追求的东西构造出了一座海上销金窟, 使得无数江湖人疯狂沉醉, 在众多人的心照不宣的另一个世界中滋生出黑暗。 蝙蝠岛的微妙就在于那些知道它存在的人既向往着它, 又在心里抵触着它, 因为蝙蝠岛的黑暗仿佛就是在折射他们这些人心中的阴暗。 要想去到蝙蝠岛, 必须要有蝙蝠公子的邀请函, 只有被邀请的客人才能够去到蝙蝠岛, 然而那些被邀请的客人也不知道蝙蝠岛到底在哪个位置, 是哪座岛，拍卖会的地点又在岛上哪里。 当踏上蝙蝠岛的哪一刻起他们就真的像是一群生活在黑暗里的蝙蝠，见不得光。 当然那只是对于普通的客人来说的，难道蝙蝠公子邀请叶孤城，还真的敢让叶孤城也像一个瞎子一样登上蝙蝠岛？ 没有意义，别说叶孤城清楚知道蝙蝠岛在哪里, 连所谓蝙蝠公子是谁他也清楚，玉罗刹都可以知道蝙蝠公子是什么人, 叶孤城还能不清楚不成？哪怕他没有剧情也是一样的。 原随云自己也清楚，所以根本没有想隐瞒什么，光明正大邀请了叶孤城过来, 当叶孤城抵达蝙蝠岛的时候甚至离拍卖会还有一天才开始。 蝙蝠岛在外表上看着和未经过开发的纯天然岛屿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叶孤城知道岛屿里面的地宫才是真正的蝙蝠岛，说起来连叶孤城也不得不对原随云这个年轻人产生一点欣赏，能够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挖空了一座岛创办下来了不小的势力，假以时日原随云估计又是一个玉罗刹一般的存在。 当然，前提是原随云可以活得够久，并且能在势力扩张途中不被别的大势力给吞了。 虽然这次叶孤城也是带着下属离开白云城的，但是真正踏上蝙蝠岛的只有他与西门吹雪两个人，连死后要跟着的叶孤鸿也被冷酷无情地抛下了。 两人走进没有一丝光存在的地宫，无论是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都已经是大宗师级别的高手，以他们的神识感知黑暗与白天对两个人来说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 叶孤城见到了原随云，也就是蝙蝠公子。 “叶城主、西门庄主，久仰。”年轻俊秀的青年站在黑暗里，带着温和的微笑，让人感觉他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情不自禁去亲近他，信任他。 这让西门吹雪想到了花满楼，他的朋友，但是西门吹雪知道两人并不一样，花满楼是真正的君子，原随云不是。 叶孤城淡淡道：“原随云。” 竟是直接道破了对方的身份。 原随云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果真瞒不过叶城主。” 叶孤城道：“玉罗刹在哪里？” 原随云道：“玉教主还未到。” 这话的意思就是玉罗刹会来，但不是现在。叶孤城看了他一眼：“玉罗刹让你做什么？” 原随云道：“叶城主何苦为难在下？叶城主与玉教主，在下哪个都得罪不起，等到明日拍卖会，叶城主自然就清楚玉教主要做什么了。” “为难？”叶孤城重复了一遍。 原随云平静地“看着”叶孤城。 叶孤城淡淡道：“你既然敢发信给我，我以为你已经做好与玉罗刹为敌的准备了。” 原随云沉默了几瞬，然后笑了：“确实。”顿了顿，他又道，“玉罗刹本来只是让在下把白云城失窃一事闹得天下皆知，让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白云城失窃，且所丢宝物被人拍卖，大概是为了让叶城主丢脸，并且逼叶城主不得不来蝙蝠岛。之后他要做什么，在下就不得知了。” 这确实是玉罗刹做得出来的事情，也很符合他的恶劣，如果原随云真的在江湖上指名这就是白云城的物品，白云城脸面肯定会受到影响。 原随云的话一出，西门吹雪就脸色铁青。 能把突破后的西门吹雪气到的，全天下估计也就玉罗刹这一个人了，某种意义上玉罗刹也是挺厉害的。 叶孤城下意识抓住他的手安抚，但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只是眸光微闪，道：“所以你做的事，是为了什么？”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西门吹雪的脸色因为他的举动平静了下来。 原随云看不见两人的行为，只道：“在下与玉罗刹说，此举是为了将江湖人吸引过来，并且在明日拍卖会上揭示两件物品来自于白云城，既可以达到他的要求，也可以将白云城推上火坑。” “如此，暂时未透露与白云城相关，也不得罪叶城主。” 叶孤城道：“你觉得那些人都会信？” 所谓神兵与破碎虚空的秘密？ 原随云笑了笑：“有叶城主在，总是有那些胆大包天的人信的。” 谁让叶孤城是那么年轻大宗师呢？说不定就是因为知道了什么秘密才可以晋升飞快。只要给人类一个理由，哪怕再荒谬，他们也会相信，因为这样子就可以否认自己不如别人的无能。 叶孤城冷冷道：“不错。” “你的胆子也很大。” 不管是欺骗玉罗刹，还是当着叶孤城本人的面说出自己的算计。 原随云淡淡道：“在下只是一个小人物，不得已参与叶城主与玉罗刹两位大人物的斗争，除了动一些小心思保住自己，也没有其他办法。” 在玉罗刹第一次来离开后原随云就知道自己已经处在险境，稍有不甚，甚至连身份都保不住要身败名裂带着死亡，他要为自己谋出路是肯定的。 比起叶孤城，他更厌恶玉罗刹，凭什么呢？只因为他玉罗刹想，就可以把自己的多年经营置于险境，把自己架在火上考……虽然这就是弱肉强食，他也不甘心啊。 顺从玉罗刹是死，倒不如搏一搏，说不定还可以把玉罗刹弄死呢。原随云微笑着想着。 叶孤城道：“你想做什么？” 原随云道：“自然是想与叶城主合作，在下只是想安静地经营蝙蝠岛，并不想被人逼着与叶城主做对。” 叶孤城不动声色：“所以你要怎么做？” “是叶城主想怎么做。”原随云道，“叶城主想杀了玉罗刹吗？” 叶孤城：…… 实不相瞒，他只是想揍一顿玉罗刹。 毕竟是西门的亲爹，杀了也不好吧。 玉罗刹也是仗着这一点才敢在叶孤城这里为非作歹，否则换做几年前他才不会这么与叶孤城做对。 西门吹雪神色淡淡，哪怕听到“杀了玉罗刹”这句话眉头也不皱一下。 只听原随云继续道：“叶城主与西门庄主都是大宗师级别的高手，二位联手还对付不了一个玉罗刹？” 叶孤城：“你想怎么样？” 原随云道：“明日玉罗刹肯定会来，届时在下会将他的位置透露，其他的就交给叶城主和西门庄主了，两位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解决心头大患，也可以取回丢失的东西。” 原随云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只是在江湖上换了一个说法，拖住玉罗刹，不得罪叶孤城，然后借叶孤城之手杀了玉罗刹这个威胁。 其中虽然隐隐有不对，比如说玉罗刹为什么要白云城或者说是叶孤城丢脸，为什么一定要把叶孤城引来蝙蝠岛，原随云想不明白，并且感觉到不安，但是这已经是他目前可以做的事了。 叶孤城深深地看了一眼原随云：“……可以。” …… 谈话过后，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去到原随云准备的房间中，房间很大也很黑暗，不过原随云表示愿意提供蜡烛给他们，叶孤城拒绝了。 “玉罗刹想做什么？”西门吹雪又提出了那个问题。 叶孤城道：“他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阻止我们的大婚，这些举动应该也是为了如此。” 叶孤城想不明白的是这样做怎么阻止他与西门吹雪的大婚，拍卖会结束后他们再返回白云城，也是完全来得及的。 ……除非叶孤城死了。 真正可以阻止两人大婚的，是叶孤城死了。 难道玉罗刹想在蝙蝠岛杀了他？叶孤城想，只是为什么要在蝙蝠岛？ 玉罗刹的脑回路，叶孤城真的猜不到。 西门吹雪道：“原随云那里，不可信。” 叶孤城闻言眸光微闪：“原随云此人，说话听信三分即可。与虎谋皮，并非明智。” 原随云可不是那么大方的人，只算计玉罗刹一个？不可能。 八成也是在算计着叶孤城，只是不知道他隐瞒了什么。 隐瞒了什么，又算计了什么？ 除了原随云的自己没有人会知道。 黑暗的地道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原随云的眼睛看不见，其余感官便十分敏感，他可以嗅到空气中淡淡的硝石味道，带着不详的气息，在黑暗中扩散。 “主子。” 事情做完后，下属来到原随云面前，禀报了此事。 原随云道：“东西都放好了？” 下属道：“是。” 原随云道：“船只？” 下属道：“也准备好了。” 原随云便转身走了。 下属看着他的背影宛如看着一个疯子。 可不是疯子吗？ 把江湖上那么多地位高的人吸引过来，然后埋下足以把蝙蝠岛炸了的□□，这不是要把所有人都送上西天的意思吗？ 下属不知道原随云收到的威胁，自然也不清楚自己主子的内心是什么想法，他只是觉得本来都好好的，原随云突然搞了那么一出，蝙蝠岛都不要了，不是疯了又是做什么？ 为了报复社会？ 第70章 翌日。 距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已经醒来的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静默地待在房间之中, 等待拍卖会的开始。 或者说是等待玉罗刹的到来。 这个时候两人都还没有感受到玉罗刹的气息出现在地宫里。 原随云就是这个时候到来的，气质高华的年轻人很礼貌地敲了门，得道允许之后才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人, 一人手中捧着两个盒子, 原随云进来便道：“叶城主, 物归原主。” 两名下属上前，将盒子打开, 叶孤城将其中的东西取出, 确实是白云城丢失的两样物品，没有一丝损坏。 叶孤城将心法贴身收好，剑随身带着，然后对原随云道：“多谢原公子。” 原随云微微一笑：“叶城主客气了, 既然要合作, 原某自然是要拿出诚意来。” “只是如今玉罗刹未至……” 叶孤城：“我已知晓。但是玉罗刹一定会出现, 原公子只需耐心等待便是。” 原随云眸光微闪, 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道：“带拍卖会开始, 自有人领二位前去，原某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行一步。” 说罢便带着两名下属离去。 一直保持沉默的西门吹雪在他走后突然道：“可要等到拍卖会？” 叶孤城道：“看情况。” 西门吹雪：“好。” 也许就是这么巧，原随云前脚刚离开，不久，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突然同时道：“玉罗刹来了。” 对方根本就没有掩饰自己的气息。 两人相视一眼, 叶孤城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手中的飞虹，淡淡的寒意在眼底流转。 玉罗刹来了吗？ 确实来了。 搭着一艘华丽无比的船来的男人是在拍卖会定下的开始时间前两个时辰到达的，玉罗刹下了船后，身后的下属却没有跟着。 因为玉罗刹在下船前道：“去把这座岛附近的所有船都给本座毁了，在本座未传唤之前，不允许任何船只靠近。” 所以西方魔教的下属都跑去履行命令了。 这个任何船只，当然包括西方魔教自己的。 玉罗刹想做什么？ 没有船，是不可能让人从这座孤零零的岛上离开的，莫非他想把所有人都困死在这里？ 啧，谁知道？ 反正玉罗刹是一个和宫九差不多的神经病，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玉罗刹在没有任何人引领下就找到了蝙蝠岛地宫所在的位置，行动自如宛如在自己家散步，甚至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气息，在进入地宫之时，玉罗刹森然一笑，然后迅速融入了黑暗中。 拍卖会即将开始。 已经有客人陆陆续续地到来，进入到这个巨大的空间，空旷、冰冷的空间，在完全的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只可以凭借细碎的声音勉强判断哪个方向有人，有多少人。 黑暗滋生出的是人心的黑暗，黑暗也给予了这些人保护，在蝙蝠岛上，黑暗远远比人人向往的光明更加吸引人。 在这里，也没有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原随云，只有神秘莫测的蝙蝠岛主人蝙蝠公子。 蝙蝠公子站在属于他的位置，他的身后是沉默忠诚的下属，一个个宛如雕塑般守在他的背后。 蝙蝠公子询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个下属道：“一切按照吩咐。” 蝙蝠公子：“好。” 拍卖场有着三层。 第三层是十分的高，高高筑起，就像一个戏台子，但是这个戏台子上的人不是唱戏的人，也不是看戏，他们是一群静默的等待者，无声无息，在黑暗中就像是一群蝙蝠。 这本来是应该有一场戏的，但是表演的主角没有来，所以这里只有参与拍卖的客人，没有看戏的。叶孤城坐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喝着清茶想。 他的身边是形影不离的西门吹雪，两名剑客的白衣在绝对的黑暗中也无法折射出什么，这里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不同的是黑暗里的其他客人不会看得清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但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却可以凭借bug般的眼力看清楚每一个人，这些人中有的他们认识，有的不认识，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只是里面有不少的江湖名人，还是那种名声很好的。 在绝对的吸引力下，任何人都可能会铤而走险，搭上自己的一切。 可惜这只是一场骗局。 百般无聊的叶孤城甚至替原随云思考起来在这场骗局被揭示后原随云应该怎么面对这些江湖人的怒火。 “第一次拍卖开始。”蝙蝠公子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传来。 拍卖会开始了。 蝙蝠公子道：“第一件物品，黄教密宗黄教密宗‘大手印’的秘策。” 层层叠叠的黑暗中先是一片沉寂，然后便是传出了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安静的拍卖场里的呼吸困难越来越粗重，显然这个开场已经让许多人震惊起来。 “……” 叶孤城身边的一人突然道：“叶城主若是有什么看上的东西，我家公子说了，定当双手奉上。” 叶孤城：“……不必。” 那人便又变回了一座没有生命的石像的模样。 叶孤城突然抬起眼帘，目光往一个方向看去，与另一道目光碰撞起来后微微凝滞—— 玉罗刹。 在拍卖场的另一个角落，黑衣碧眸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方向，目光是浸透了寒水的冰凉。 两人对视片刻，然后各自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心中冷嗤。 叶孤城：脑子不正常。 玉罗刹：臭不要脸心机婊。 玉罗刹恶狠狠地移开目光后又看到了叶孤城身边的西门吹雪，后者也在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玉罗刹冲着自家儿子灿烂一笑，然后毫不犹豫地又挪开了目光。 玉教主今天十分坚定，一定要好好教训叶孤城这个心机婊一顿，就算是亲儿子也不能阻止，所以为了防止自己心塞，玉教主决定今天连儿子都不理会了！ 他真的是牺牲了很多！希望阿雪不要因为为父不理他生气。玉罗刹按压住心中现在就去吧叶孤城暴打一顿的蠢蠢欲动，一边异想天开地想着。 殊不知叶孤城也在按捺着蠢蠢欲动的飞虹，两看两相厌不是说着玩而已的，就算是有西门吹雪在也不能改变叶孤城厌烦玉罗刹这个狗东西的态度。 角落里的暗潮涌动拍卖场上的其他人不得而知，在双方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之时，拍卖会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从第一次拍卖的物品，到第二次拍卖的人，拍卖场看似平静，实则逐渐压抑起来，等到第二次拍卖彻底结束，蝙蝠公子宣布第三次拍卖开始，拍卖场内的呼吸声再次变得更加粗重。 来了！ 蝙蝠公子微笑道：“有些话挑明了说，便是在场诸位大多是冲着这第三场拍卖来的，如今拍卖开始，我也不必遮遮掩掩。” 一道声音从黑暗中传出：“公子所拍卖的可真的是……” 那人没有把话说尽，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未尽的内容是什么。 蝙蝠公子道：“做生意的人都知道，我们这些商人最讲究的就是一个信誉，要是弄虚作假，哪怕是一时得了好处，但是以后又有谁敢来你这里买东西？所以我这个人是最不能容许做假的。” 那人陪笑道：“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公子拿出来的东西自然做不得假。” 蝙蝠公子又道：“我这个人做生意的原则，除了不做假，还有一个就是不会让人失望。” “是是是……”黑暗中，那人抹了一把冷汗。 蝙蝠公子笑了笑，道：“那么我们开始拍卖。” “这第一件物品，想必在座诸位也应该猜到了。” “我不必多形容，此次拍卖的物品，只有两个字，神兵。” “底价一百万两白银。” 黑暗中的众人沉默了。 蝙蝠公子也不急，极有耐心地等待着，良久，才有一人问道：“请问蝙蝠公子，这神兵是一把剑，一把刀，还是别的什么？” 蝙蝠公子笑道：“这倒是我的失误了，居然忘记说此事，确实，这神兵再好，也是要适合自己用才是。” 黑暗中几人附和着称“是”。 蝙蝠公子道：“是一把剑，轻剑，适合于男子使用，女子使用也未尝不可。” “一百一十万两。”一人突然道。 这仿佛是点燃了导火线，报价立即多了起来，一时间不同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百三十万！” “一百五十万！” “两百万！” “……” 角落里，拿着两把剑的叶孤城：“……” 最终这所谓的神兵以“七百六十万两”的成交价被卖出。 在这场热烈过后，拍卖场陷入了暂时的安静，但是随即而来的就是更加的热烈！ 蝙蝠公子道：“接下来就是本次拍卖最后一件物品。” 众人呼吸粗重，他们都知道那是什么—— 藏着关于破碎虚空秘密的武功秘籍！ 破碎虚空！ 那是所有江湖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境界！ “这次物品的底价是——” “等等！”突然有人高声打断了蝙蝠公子的声音。 蝙蝠公子也不生气，众人只见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笑道：“不知这位客人有什么事情？” 那人咽了咽口水，但还是大声道：“虽然我相信公子不会欺骗我等，但是我还是想知道公子如何确定秘籍里面藏了破碎虚空的秘密。” 蝙蝠公子沉默了。 叶孤城眸光微闪，他也想知道，原随云会怎么解释。 随着蝙蝠公子的沉默，拍卖场先是陷入了死寂，然后是躁动起来，蝙蝠公子似乎是被躁动影响了，终于道：“诸位还请稍安勿躁。” “……” 蝙蝠公子道：“本来蝙蝠岛的规矩，是不得询问拍卖物品的来历。” 有人道：“确实，但是……” 蝙蝠公子道：“但是本次拍卖的物品很特殊，那么我破例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黑暗中的客人因为蝙蝠公子的话心中一紧。 是什么？ 破碎虚空的秘密，是真的吗？ 角落里，玉罗刹饶有兴趣地看着一切。 蝙蝠公子道：“秘籍来自于一个叛逃者。” “叛逃者？”有人惊疑道。 “这个人因为心生歹念，趁自己的主人忙碌于一事，偷走了主人家的秘籍，被主人家追杀，几乎垂死。但是他发现自己费尽心思偷出来的秘籍他看不明白，也无法回头，便把秘籍卖给了我，换一条生路。” 有人咽了咽口水，问道：“他的主人是谁？” 蝙蝠公子笑了笑，众人这才发现，其实对方的声音在暗夜里无比诡谲—— “是叶孤城。” 黑暗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叶孤城：…… 叶孤城的目光一冷，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原随云同时也在算计着他。 蝙蝠公子道：“手握破碎虚空的秘密，叶城主，想必你已经快突破这个境界了吧？能将这种秘密都分享给西门吹雪，看来你们倒是真心相爱。” “想必再过不久，江湖上就要多两个破碎虚空的传说了。” 黑暗中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 “叶孤城？！” “叶孤城也在这里！” “叶孤城！” “……” 叶孤城目光一凛，因为他突然发现看蝙蝠公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只有对方的声音还在继续：“叶城主，白云城的宝物我不敢拍卖，如今原物奉还，还请叶城主见谅。” 黑暗中突然传来破空之声，那是什么东西被掷出的声音，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那是被扔出去的“秘籍”！ 不假思索的，有人瞬间抢夺起来。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在角落冷眼看着这场闹剧，西门吹雪道：“他在算计你。” 叶孤城道：“今日之后，只要有在场一个人离开了蝙蝠岛，白云城就会被武林各个势力盯上。” 西门吹雪皱眉：“以原随云的心计，不应该如此得罪你。” 叶孤城冷笑：“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让我活着离开。” 这些江湖人，玉罗刹，或者别的什么手段，原随云自信他会死在这里。 甚至是玉罗刹，也在他制定的死亡名单里。 如果是真的可以，叶孤城也要称赞一声原随云好算计。 以不到宗师的境界算计三位大宗师，胆大包天，殚思竭虑。 叶孤城突然感受到了一道目光准确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叶孤城寻去，便于玉罗刹森然的目光对上。 两人的目光一对上，玉罗刹便冷冷一笑：“叶孤城！” 石台中心的区域抢夺还在继续，无人注意到边缘上三名大宗师级别的高手对峙着。 叶孤城神色淡淡：“玉罗刹，好久不见。” “拐骗我儿，你真是好得很啊。”玉罗刹森然道。 叶孤城：…… 他什么也不想说。 明明一开始提出来要在一起的是西门吹雪，叶孤城觉得自己一开始应该是直的，钢铁直的那种。 叶孤城道：“我们之间应该有一个了结了。” 玉罗刹嗤笑：“了结？我们之间没完！” 西门吹雪皱眉：“你闹够了吗？” 玉罗刹：“阿雪，你不要被叶孤城给骗了，他根本就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西门吹雪道：“孤城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玉罗刹又扎心了，没办法，自家儿子就是典型的有了伴侣忘了爹，玉罗刹彻底放弃和自家儿子讲道理的念头，并且决定专心对付叶孤城这个心机婊。 西门吹雪：…… 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心机婊叶孤城：…… 啧。 玉罗刹咬牙道：“阿雪你总会看清叶孤城是什么人的，为父不能让你被骗了。” 叶孤城道：“既然话不投机，直接动手就是。” 玉罗刹眼中浮现煞气，冷笑道：“打架？打就打！” 叶孤城：“西门！” 西门吹雪顿了顿，把放在剑柄上的手松开，然后冷着脸退到一边。 这是他们的约定，这一次面对玉罗刹交予叶孤城一个人，西门吹雪不插手。 玉罗刹阴森森一笑：“正好！” 叶孤城冷着脸，把叶孤鸿的剑扔给西门吹雪，后者接住的同时叶孤城拔出飞虹，冷冷地看向玉罗刹。 这场比试势不可挡，一触即发。 另一边的地道里，拍卖会上的闹剧完全没有影响到这边。 “两位姑奶奶，你们可小心一点。”地道中突然传来一个男人苦笑的声音，在寂静的地道中分外明显。 一女子心虚道：“知道了知道了。”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心想这是什么事啊。 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拍，陆小凤不用看也知道是楚留香，他甚至还能猜到对方肯定是眼带同情，当即把自己的胡子撸掉了几根，然后疼得龇牙咧嘴的。 另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薛姑娘，孙姑娘，还是让我走在前面吧。” 那人笑道：“我本来也是一个瞎子，黑暗对你们来说不方便，对我来说却是差不多的，让我在前面探路更好一些。” “……麻烦花公子了。”薛冰郁闷道。 她和身边的孙秀青乖乖地停住了步伐，让身后一人走过，两个女子心虚地跟着走，但是也送了口气。 这样也不怕自己再不小心触发了机关。 前面的男子自然是花满楼。 至于陆小凤和楚留香？他们两个断后，三个男人把两个女孩子护在中间，这样对两个女孩子来说也最是安全。 陆小凤还在想事情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本来陆小凤与楚留香调查的是江湖上一些门派失窃一案，却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神兵秘籍之事联系到了一起，关键就在于一个蝙蝠岛。 楚留香本来想找自己的搭档胡铁花相助，但是与陆小凤在百花楼一聚的时候碰见了薛冰和孙秀青，两个女子不知怎么结成了好友，孙秀青正在江湖上历练为接管峨眉派做准备，薛冰是同行的，两人最近就到了江南一带，然后顺便看望花满楼。 薛冰表示她知道蝙蝠岛是怎么一回事。 薛冰说，蝙蝠岛是无争山庄少庄主原随云创办的黑暗势力，蝙蝠公子就是原随云。 其中还揭露了种种事情，听得楚留香几人毛骨悚然的。 但是问起薛冰从哪里知道啊消息，薛冰又死后不肯说，陆小凤与楚留香将信将疑地顺着薛冰给的线索去调查，还真的查出了一点什么来。 ……最后就是五个人一起去了蝙蝠岛了。 几人刚刚进入地宫，薛冰不小心触发了蝙蝠岛内的地宫，让几人吃了一番苦头。 薛冰现在也不敢再不把这里当一回事了，安静如鸡跟着花满楼后面。 有花满楼的耳力，他可以清楚听到机关启动的声音，哪怕是不小心触发了机关，他们也可以有所准备躲开，所以接下来的一路都还算顺畅。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花满楼突然道。 陆小凤拿着火折子，与楚留香面面相觑。 没有。 在场几人的耳力都比不上花满楼，所以只能保持安静等花满楼去听，等了一会儿，花满楼道：“……好像是打斗的声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很多人……” 陆小凤道：“那边打起来了？” 楚留香道：“拍卖已经开始？还是已经结束了？” 孙秀青抿了抿唇，想到进入这里之前收到的信，眼中浮现起一抹担忧。 师父…… 陆小凤道：“总之是出乱子了，蝙蝠公子怎么会让蝙蝠岛出事？” 楚留香若有所思：“除非这是他制造的混乱。” 至于混乱的来源，几人心中都有想法。 陆小凤道：“走。” 几人继续前进，几乎是跟着声音走，就在连武功最差的薛冰都可以听到打斗声的时候，他们被一道石门拦住了。 几人面面相觑。 剑气划过脸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叶孤城面色不变，反手将飞虹挥出，将玉罗刹击退数步。 两人已经打到了离开拍卖场的地步，拍卖场的一角因为两名大宗师级别高手的打斗已经塌下来，两人便顺势离开了拍卖场，在地道里打，一边打地道一边塌。 不要小看两名大宗师的破坏力，叶孤城毫不怀疑他们再这么打下去蝙蝠岛会崩塌。 在又一次塌了地道，把西门吹雪挡在了另一边，虽然西门吹雪很快就破开那堆废墟跟上，但是叶孤城和玉罗刹还是不约而同皱了皱眉。 叶孤城道：“去上面打。” 他说的是地面。 玉罗刹冷冷道：“好。”然后率先化作灰雾消失。 地宫挖得还挺深，从内部打一个洞到地面不现实，玉罗刹自然是哪里进来的就从哪里出去。 西门吹雪走到叶孤城身边，然后取出药膏往叶孤城脸上抹去。 叶孤城：…… 他刚刚想说点什么，地道的另一条岔口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叶孤城微微皱眉，剑的方向一转。 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叶孤城意识到对方也发现了他们，只是不知道是如何发现的。 他与西门吹雪的隐匿能力都很好，能够发现他们的实力应该也不差。 叶孤城还在等。 等对方先反应。 破空之声传来，几道人影扑出，叶孤城目光一凛，剑尖挑起，轻描淡写间就要刺中对方。 然而那人的反应也极快，瞬间往旁边一躲，飞虹也只是划开了对方的衣服。 叶孤城挑了挑眉，两人继续交手，对方三番四次都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滑得和泥鳅一样，叶孤城加快剑势，那人渐渐也被逼得手忙脚乱起来，一乱就出了错，被叶孤城抓住破绽当面刺向对方的要害—— 飞虹并没有刺入对方的咽喉，因为在此之前，叶孤城已经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是楚留香。 叶孤城：他就该想到。 西门吹雪的声音在另一边传来：“陆小凤？” “西门？！”陆小凤也听出了这道声音属于谁。 很快反应过来的陆小凤大喊道：“自己人自己人剑下留人啊叶孤城！” 陆小凤喊得是叶孤城，因为他怕叶孤城就要把楚留香杀了。 然后在他喊玩后一点火光突然亮起，把地道照得呈亮，叶孤城抱着剑神色冷漠地看着他，点起火折子的楚留香摸着鼻子，一脸无奈。 陆小凤：突然尴尬。 “咳。”陆小凤决定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转移尴尬，“西门，叶孤城，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西门吹雪把剑收回，道：“有事。” 陆小凤：…… 这不是废话吗？没事你们一对即将大婚的夫夫会来这里？他是问什么事。 这个时候还是叶孤城有爱多了，叶孤城道：“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两件物品你可听说了？” 陆小凤道：“自然，我还知道今日的拍卖会的重点就是要拍卖这两样东西。” 叶孤城道：“那是白云城流出去的，不是什么神兵和绝世秘籍，只是叶孤鸿的那把剑和叶氏的内功心法。” “我来是为了拿回这两样失窃的东西。” 陆小凤一脸震惊，然后他下意识看向了楚留香。 楚留香：…… 看他做什么？虽然他在江湖上有一个盗帅的名号，但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偷到白云城去。 好在陆小凤只是看了一眼，否则楚留香就要忍不住开口了。 涉及到偷盗的事情，楚留香的兴趣更大一点，当即便问道：“叶城主，请问这是何人所为？可以从白云城盗走宝物？” 楚留香自己都没有把握可以在白云城来去自若盗走物品，江湖上难道还有这么一个他的同行如此厉害？如果是真的……咳咳，算了算了，结交就算了。 叶孤城冷冷道：“玉罗刹。” 楚留香：…… 陆小凤：…… 一直保持安静的薛冰突然惊讶道：“玉罗刹？他不是西门吹雪的爹吗？” 陆小凤、楚留香、孙秀青：…… 西门吹雪冷冷看向薛冰：“你是怎么知道的？” 薛冰：“……” 完了，怎么又嘴快把同人设定说出来了……哎哎？居然是真的？ 薛冰不敢开口，西门吹雪皱了皱眉，突然想到这个薛冰不是原来那个。 陆小凤也没有想到薛冰说的居然是真的，看着薛冰一脸心虚的样子，陆小凤隐隐头疼，叹气道：“西门……” 西门吹雪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陆小凤松了口气，这便是不追究的意思了。 叶孤城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陆小凤：“等等！” 叶孤城看着他。 陆小凤道：“叶孤城，你知道蝙蝠公子是什么人吗？” 叶孤城顿了顿，道：“原随云，他现在大概要跑了。” 然后带着西门吹雪毫不犹豫地离开。 陆小凤伸出尔康手：等等啊—— 没有人理他。 陆小凤突然心塞。 空气中有着名为尴尬的东西弥漫开来，陆小凤抹了一把脸，叹了一口气。 本来在这种情况下遇见可靠的朋友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万万没想到两个人都不给他面子！ 孙秀青怔怔地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原来是真的啊。” 薛冰道：“当然是真的，我都说了，西门吹雪那个剑痴要么就是和剑在一起孤独终老，要么就是看上另一个剑痴。” 孙秀青恍恍惚惚的：“……” 这些天被洗脑了的孙姑娘想，所以这就是她上辈子她和西门吹雪不得善终的理由吗？ 一边听了一耳朵的陆小凤：“……” 离开了地宫之后，叶孤城一眼就看见了地面上的玉罗刹，后者神色不耐，眼中还带着嫌弃：“你怎么那么慢？没用！” 叶孤城：“……” 别说了，打吧。 白衣青年与白衣僧人站在很远的海岸边远远看着海岛另一边的惊世斗争，白衣青年笑道：“大宗师级别高手的战争……上次看的时候他还没有那么厉害。” 白衣僧人道：“你是说叶孤城？” 青年点头。 白衣僧人若有所思，但是转瞬就把眼中的思量掩下，道：“楚留香已经进到蝙蝠岛。” “所以，我们该去送他一路了。” 白衣僧人微笑道：“是你，不是我们。” 白衣青年冷冷地看着对方。 后者看起来毫不在意，淡然地转身离去。 白衣青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突然又恢复了之前含笑的模样，自言自语道：“既然你不愿去，那我送他们上路好了。” 说罢走入被玉罗刹轰开的地宫入口。 “因为原随云，就是蝙蝠公子。” “一个瞎子，自然是用不上光明的，所以蝙蝠岛是终年黑暗，原公子，你觉得呢？”楚留香道。 明亮的火光下，角落里的白衣公子闻言竟是还是微笑着的：“不错，我就是个瞎子。” “所以你这是承认了？” 原随云笑了笑，道：“但是在场可不止我一个瞎子。” 话一出，陆小凤的脸色就是一变。 花满楼的眼中带上了哀伤。 因为原随云口中的另一个瞎子自然只能是花满楼。 花满楼是真心把原随云当做朋友过的，如今看穿了对方的真面目，视作朋友的人不忘记拖他下水，他又怎么能不难过？ 薛冰怒道：“呸！你能和花满楼比？花满楼是真正的正人君子，你就是一个心肝都黑透了的人渣！” 居然敢拖她男神下水？！是可忍孰不可忍！ 原随云突然道：“你说的不错。” “我确实心肝都黑透了。” 薛冰被对方这不按常理出牌噎到了，剩下的话也卡在了嗓子里：“……” 这就好比你准备一大堆话骂人，被骂得人非但没有反驳，还一脸认同告诉你说的对，那感觉简直了。 楚留香看着即使是现在身收重伤也依旧气质高华的男子，道：“所以你是承认了？” 原随云道：“我确实是蝙蝠公子。” 众人哗然，看着原随云的目光突然变得深恶痛绝起来。 原随云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只是，那又如何？” “如何？”楚留香强压着怒火，冷冷道，“你做下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心中竟是没有半分愧疚？” 原随云道：“那感觉你说，这里那么多的人，又是为何出现在此处？” 空气突然陷入死寂。 原随云“看”向众人，微笑道：“诸位在看原某身败名裂的同时，可曾想过自己也是身败名裂之人中的一员？” “我与楚留香陆小凤两位大侠不是同一阵营，难道诸位是？” 楚留香等面色大变。 原随云这一招赤/裸/裸的挑拨离间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薛冰简直无语凝噎，都这种情况了，原随云还能想到坑他们一把，她是该骂人还是该夸他？ 几乎是在原随云话落的同一瞬，更多夹杂着恶意的目光就落到了陆小凤等人身上。 原随云说得不错，陆小凤楚留香也与他们不是同一伙的，哪怕是原随云都可以是，陆小凤他们绝对不可能。 陆小凤等如坐针毡，背后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原随云的目光与楚留香对上，然后微微一笑。 楚留香突然冒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原随云道：“诸位，秘籍可还在楚留香手中呢。” “……” 安静，过分的安静。 但这不是平静，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 楚留香还捏着刚刚混战中摸到的“秘籍”，只觉得像是拿着一个烫手山芋，恨不得现在就扔出去。 一个戴着面具的老人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再看他所戴的面具，便知他是刻意掩盖了本来的声音，就如同他戴着着面具，都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还请香帅把秘籍教予我，我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如果香帅教出秘籍，便不会为难于香帅。” 随着老者的话一落，气氛顿时更加诡异起来。 楚留香动了动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等等！”陆小凤突然大喊道，“难道诸位不觉得这所谓神兵秘籍都太过可疑了吗？突然在江湖上传开，吸引诸位前来，这不就是一个局？” 角落里的蠢蠢欲动因为陆小凤的话渐渐停止，没有人说话，但是其中很多呼吸声都越来越重。 在场的能在江湖上混到一定地位就证明了他们都不是什么蠢人，陆小凤的话的确有道理，他们又怎么会没有怀疑过？只是破碎虚空的吸引力太大，让他们暂时不去想这件事。 陆小凤一看有门，再接再厉：“自从这个传闻传开来，诸位可有听到过一丝一毫的证据可以证明传闻是真？” 突然有一人道：“叶孤城年纪轻轻就突破了大宗师，在宗师之境就可以打败大宗师的薛衣人，若非他手握什么秘密，又怎么可能超越那些江湖上闻名已久的前辈？” 楚留香与陆小凤对视一眼，接上对方的话：“叶城主是本身天赋过人。” 又有一人道：“难道江湖上天赋惊人的人还少吗，薛衣人不也是天赋惊人？” 另一人道：“叶孤城与西门吹雪是那等关系，在他们认识后不久西门吹雪也突破了，一定是叶孤城把秘密分享给了西门吹雪！” 面对那些将信将疑的目光，楚留香苦笑，心中快速思量着，片刻后，楚留香沉吟道：“诸位可听说过天生剑心？” 天生剑心。 这四个字一出来，所有人都是寂静了片刻。 显然，这些在江湖上颇有地位的人都是听说过天生剑心的传说的。 天生剑心者，生而识剑，于剑之一道上一往直前，是天生的剑客，剑客中天赋最为出众的一类人。 江湖上也有不少关于天生剑心的传说，但距离现在最近的都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天生剑心者的难得，是百年不遇的。 有人犹豫道：“天生剑心？” 楚留香道：“不错，叶孤城与西门吹雪，都是天生剑心之人。” 没有人行动，显然这些人已经处在了动摇中，被楚留香说服了。 陆小凤暗暗给自己的小伙伴比了一个大拇指。 殊不知楚留香心中还在苦笑，他哪里知道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是不是天生剑心，楚留香自己本身与绝大多数江湖人一样对天生剑心所知甚少，只是偶然听自己的师父提了一嘴，因此猜测叶孤城他们是而已。 当下只是权宜之计，只希望这些人不要真的动起来，他们五个人，怎么对得上对面百来人？ 众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面面相觑，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坦白来说，这是一场局的可能性更大。有人犹豫着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有人带头，就有越来越多的人也放了下来。 就在陆小凤几人几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变故突生，一人突然对薛冰动起手来，后者猝不及防下肩膀被扎了一下，顿时鲜血淋漓。 陆小凤瞳孔一缩：“薛冰！” 仿佛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在场本来放下武器的人再度出手，混乱再起！ 楚留香看着冲过来的一群人，眼皮子一跳，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秘籍给用力扔了出去！ “秘籍是我的！” “我抢到秘籍了哈哈哈哈！破碎虚空的会是我！” “滚开！秘籍是我的！” “啊！” “滚开！秘籍是我的！” “……” 陆小凤扶着薛冰，脸色难看。 偏僻的角落里，原随云微微勾起嘴角。 天真，这世界上居然有如此高估人心的人，真是可笑。 哪怕只是一个可能，这些贪婪的人也不会肯放弃的，怎么可能听劝？ 楚留香扔了秘籍后飞快倒退，然而也有人并未参与抢夺，直追着他过去，楚留香抽空看了一眼靠在墙上喘气的原随云，微微皱起眉，然后一掌拍向一个袭来的人。 抢夺、厮杀、斗争，局势又恢复到了最初。 拍卖场内唯一的光源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熄灭的。 场地内的打斗声只暂停了一瞬，随即就是更加激烈的声音，有的时候黑暗不仅仅只是一种不利的状态，也是一种保护。 在黑暗里谁也看不清谁，那么也代表着杀了什么人不会有人知道。 楚留香的面色一变，但是黑暗中也没有人看得清。在击退了又一个人的下一瞬楚留香飞快凭着记忆找到原随云原本在的位置，不出意料摸了一个空。 “原随云跑了！” 楚留香的声音在黑暗中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在那些人眼里原随云又或者是蝙蝠公子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秘籍。 陆小凤倒是给了回应：“他不是受了重伤？” 薛冰抓狂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挥剑，怒道：“你蠢吗？他没有下属可以救他吗！” 陆小凤：“……” 原随云被人救走了，但是那人却不是他的下属。 对方是一个他不认识的白衣人。 在安静的地道里，白衣青年看着原随云取出一个小瓶子把里面的药服下后笑道：“……我只是不想你就那么死了而已。” 他悠悠叹道：“毕竟我们同病相怜，也是一类人啊。” 原随云捏了捏手中的伤药瓶，隐隐有了猜测：“……宫九？” 宫九微笑道：“是我。” 原随云看不见宫九脸上的表情，但是也可以猜出对方现在一定是戏谑的，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冷笑道：“没错，我们既然是同一类人，那么也不必彼此弄虚作假。” “你想做什么？” 宫九笑道：“蝙蝠公子的机关术很是高超。” 原随云：“所以？” 宫九道：“我打不开那个装了火/药的密室。” 他也不想的，没想到自己杀了那几个守在门口的暗卫后居然打不开那道石门，轰也轰不开，这座岛上属于蝙蝠岛的其他人又都已经悄然离开等到原随云再次传唤后东山再起，宫九找不到其他人开门，只能来找原随云了。 原随云冷冷地“看”向了他，宫九回以微笑。 片刻后，原随云淡淡道：“走吧。” 这都是什么事啊！ 这个时候的陆小凤就特别怀念刚刚见到的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了，哪怕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只有一个人在，他们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啊！ 西门！叶孤城！来一个人吧！ 孙秀青将剑刺入一个人的身体里又拔出，那人瞬间倒了下来，孙秀青被鲜血溅了一脸，几乎想呕吐出来。 她的眼睛里倒映着一片漆黑，在这片漆黑里，是比烈狱更可怕的景象。 这个时候孙秀青突然庆幸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这些人已经疯了。 疯了！疯了！ 这些人都已经疯了！ 他们已经不能再称作是人了，而是争夺猎物的野兽，没有人性，没有理智。 孙秀青艰难地躲避过一剑，她咬了咬嘴唇，突然喊了一声“师父”！ 女子的声音迅速被刀剑声掩埋。 “师父！师父你在哪里？！” “师父？！” “……” 陆小凤隐隐约约听到了孙秀青的声音，但是具体对方喊了什么却是听不清，他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身边的薛冰，确定对方安全后才继续对付起其他人。 空气中本来充满着的是血的铁锈味，楚留香闻不到，但是陆小凤可以闻到。此时突然地冒出一种刺鼻的味道，陆小凤皱了皱眉，这种味道很熟悉，但是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是什么味道？ 陆小凤飞快地思考着，然后突然面色大变：“等等，原随云……” 正在与一人缠斗的薛冰头也不回地怒道：“你还管什么原随云！跑就跑了，我们现在自顾不暇的！” 陆小凤一掌拍飞一人：“你们不觉得这个味道……” 孙秀青的脸色突然也变了：“是火/药的味道！” 薛冰：“什么药？！” 陆小凤突然来到她身边，拉着薛冰就要跑：“是火/药，快跑——” “……” 另一边，正在与玉罗刹打架，已经把地宫一个角落打塌了，从地宫里打到地面上的叶孤城突然面色一变。 大宗师境界的高手已经隐隐可以感受到天地自然，对危险的预知也是十分的敏锐，叶孤城与玉罗刹不约而同地停了手，眉心紧蹙。 叶孤城下意识看向远处的西门吹雪：“西门……” 西门吹雪突然奔向他。 “西门，离开这里！” “孤城……” 剩下的所有声音都被巨响掩盖——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冲天的火光升起，仿佛把天空都照成了暗黄色，无数草木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因为这场爆炸，蝙蝠岛从中间裂开，部分岛屿缓缓沉了下去。 剩余的部分在爆炸过后只剩下一部分废墟，大火在废墟上安静地燃烧，天空上飞鸟盘旋了一圈又一圈，仿佛等待着一切归于平静…… 第71章 江湖出大事了。 许多江湖人突然发现在江湖上一些德高望重的前辈或者是名气不小的大侠似乎在同一段时间里失踪了, 这让江湖陷入了恐慌之中，这些消失的人可以说是江湖的精英级别人物，一下子消失不见怎么也找不到, 那简直是一场灾难。 如果没有了他们, 江湖至少要从如今的繁华倒退到二十几年前的时候，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的, 所以江湖现在空前的团结一致, 无数还活跃着的江湖人都加入了寻找那些消失的人的行列之中。 得到的结果只能让他们更加惊悚。 因为他们什么也找不到。 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线索。 到底是怎么了？无数人想着, 又是惊惧又是好奇。 当然, 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线索，找不到线索的只是那些外人，失踪对象的亲友总是有一两个知道情况的，这些人不能向江湖人解释自己知道的情况, 因为那实在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他们只能暗中派人去查找, 但是还没有得到什么结果。 所有人都在焦急不已地等待着。 照影的脸色从来没有那么可怕过。 她是一个极美的女孩子, 美若山间精灵，让人心醉, 但是再美的女子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时都是不美的，不漂亮的，眼下的照影脸色冰冷，又似乎夹杂着些许狰狞，眼睛通红，带着森然煞气, 哪怕再美的一张脸在此刻也仿佛是地狱里走出的罗刹。 但是她的情况已经算好的了，比她神情更可怖的大有人在，站在她背后的白云城下属一个个都没有好到哪里去。 能让照影、让白云城众人失态如此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他们的城主，叶孤城。 叶孤城已经失踪半个月了。 蝙蝠岛的爆炸，使得岛上所有人的行踪生死都成了谜团，实际来说，那样的爆炸中在岛上的人是不可能活着的。 但是白云城所有人都坚信着叶孤城没有事，只是暂时失踪了，等着他们去寻找。 这是源于他们对叶孤城的信赖，他们相信着叶孤城，比信任神明更虔诚。 被派去解决各地出现的刻意人物的徐迟也被紧急召了回来，此时此刻在蝙蝠岛的废墟上，徐迟拿着他的罗盘，在废墟上慢慢摸索着，寻找着叶孤城可能留下的线索。 这很不妙。徐迟想。 叶孤城在突破大宗师之后，周身气运暴涨到了让徐迟看了都要眼瞎的地步，那种感觉就像是黑暗中突然冒出一盏十万伏特的照明灯，醒目得不得了。 也就是说，如果叶孤城还在蝙蝠岛的话，哪怕他被卖在废墟下几十尺，徐迟也可以找到他的位置。 但是徐迟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甚至已经来来回回查了三遍。 没有，就是没有。 什么情况下会找不到叶孤城？ 可能是死了。 因为人死如灯灭，气运重归天地，所以徐迟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叶孤城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不可能的。 徐迟倒不是对自家城主盲目自信，而是有依据的，白云城的气运与叶孤城息息相关，他回到白云城的时候所观白云城的气运还是那么明亮，足够稳稳当当地发展个几百年下去，那么就证明了这座城的主人叶孤城没有出事。 所以只能是第二种情况。 叶孤城已经不在蝙蝠岛上。 第三次查探结束后，徐迟收回了罗盘，他的面色微微苍白，那是过度消耗自身精力导致的。 徐迟对照影道：“城主不在蝙蝠岛上。” 照影神色变得更加凝重。 他们调查出来的消息中就有一条是关于蝙蝠岛附近没有船的，蝙蝠岛附近的船西方魔教的人弄走或者毁掉了，人凭借自己是无法在茫茫大海中来去自如的，哪怕是大宗师级别的高手也是一样。 那么叶孤城去哪里了？ 叶孤城表示他也不知道。 仿佛只是爆炸声想起的下一瞬，一闭眼一睁眼，他所在的环境已经完全改变了，身处在一个应该是很古老的那种宫殿中。 这个宫殿还非常大，大到一眼估摸不出来范围，人站在这里就仿佛是蝼蚁一般渺小，宫殿里有着无数叶孤城没有见过的奇花异草，殿顶刻满了星辰……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有条魔龙？叶孤城面无表情地想。 如果来一条魔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战神殿？ 哦，不是大概。这就是战神殿。叶孤城突然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神情，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星辰，又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垃圾天道。 这就是所谓的破碎虚空的契机？ 啧。 这肯定不是它自己的，估计是从别的小世界偷来的。 叶孤城嘲讽完了天道，然后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冷冰冰又恼怒的注视，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但是也让叶孤城感受到了。 叶孤城：…… 叶孤城的目光在空旷的大殿内扫过。 战神殿还是天道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边少了一个人。 西门吹雪不在他身边，不见了。 原谅叶孤城刻意遗忘了爆炸发生时离自己更近的另一个人，毕竟玉罗刹在他心里哪里有西门吹雪重要？叶孤城看着前面坦荡荡的一条路，犹豫不过一秒钟，然后往前走去。 他要去找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肯定也进来了，叶孤城就是这么觉得的。 另一边，与孤零零的叶孤城不同，发现自己换了一个地方的西门吹雪身边还有一个老父亲，并不是像叶孤城那样什么都懂的西门吹雪眼中出现了片刻的茫然，在四处看过后确定了叶孤城不见了后西门吹雪的脸色简直难看得要命。 老父亲玉罗刹现在根本没有关心死对头去哪里了，甚至连看到儿子的惊喜也只有一瞬就被抛开了。玉罗刹打量了四周一圈，面色若有所思。 西门吹雪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玉罗刹眨了眨眼：“大概是……传说中的战神殿？” 西门吹雪：“战神殿？” 虽然西门吹雪看过的书也非常多，但是并没有一本是关于战神殿的记载的，大概是因为年代太过于久远，只有一些很古老的势力流出下来的古籍中才会有相关记载了。 西方魔教就是那个很古老的势力，传承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 玉罗刹是西方魔教的教主，在进入大宗师之境后他自然不可能没有没有追求过那个传说中的境界，只是破碎虚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玉罗刹查阅过古籍，才隐隐有点线索。 就是关于战神殿的。 玉罗刹饶有兴趣道：“传说中，可以帮助武者突破破碎虚空境界的地方，有缘人方可进入……” 西门吹雪闻言没有什么感触，冷冰冰的剑客对于这个说法嗤之以鼻，西门吹雪坚信的是自己，不是外界的力量，要突破自然是靠自己的领悟，与外界有什么关系？ 他现在关心的只是自己的伴侣在哪里。 是的，伴侣，西门吹雪目前对叶孤城的定义就是这个样子的，在他们决定大婚的那一刻起。 婚礼只是一个形式，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叶孤城在西门吹雪的心中已经实现了从恋人到伴侣的转变。 “阿雪……”玉罗刹兴致勃勃地想和自家儿子分享一波自己知道的东西，来彰显身为父亲的可靠，然而他一抬头，就发现目光中已经没有了西门吹雪的身影。 玉罗刹：…… 玉罗刹沉默了一瞬，然后决定当初什么也没有发生，面不改色地转过身，追着前面的白衣剑客而去：“阿雪等等为父……” 安静。 很安静。 这里甚至连一丝风也没有。 叶孤城走在仿佛看不见尽头的廊道上，头顶的星辰把路照的明亮，一眼望去前方，仿佛已经是永恒。 叶孤城不禁思考着自己已经到来多久了。 一天？ 两天？ 三天？ 还是十天？ 又或者是更久的时间？ 在这里他已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受不到疲惫与饥饿，叶孤城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为了自己，为了西门吹雪。 这种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的感觉……叶孤城想，还挺奇妙的。 仿佛自己即世界，世界即本身。 叶孤城的目光突然一变。 一个人吗？ 不一定。 没有人看见飞虹是怎么出鞘又是怎么挥出的，等到空气中传来血腥味的时候，叶孤城已经是杀了一个人，把剑架在一个人身上。 两个想要偷袭叶孤城的人。 被剑击飞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还有几只小箭和一个药瓶子，药瓶子被击飞后滚到一边，洒出一片粉末，地上顿时刺啦刺啦地响起来，一片花草瞬间枯萎死去。 暗器和毒药。 叶孤城的目光有些奇怪，他奇怪的不是这里突然冒出人来，奇怪的是居然有水平这么次的人敢偷袭他。 凭借良好的记忆，叶孤城认出了这一死一活两个的脸他都见过，在那场黑暗的拍卖会中。 叶孤城现在知道了这里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并且可能是有很多人都进入了战神殿里，也许是整个蝙蝠岛上的人都进来了？ 被剑架着的人似乎吓傻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求饶：“叶城主、叶城主饶命啊！叶城主饶命……” 叶孤城淡淡看着剑下的人：“你是什么人？为何偷袭于我？” 叶孤城看了一眼那片枯萎的花草：“蜀中唐门的人？” 暗器与毒药，叶孤城的第一想法就是蜀中唐门，毕竟自己与对方有仇，而这两人突然冒出来要暗杀他。 第72章 对方声音发颤：“不、不是, 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叶城主你放过我, 我告诉你一件关于你的大事情……呃、啊……” 那人突然双目一瞪, 居然就在叶孤城眼皮子底下没有了声息。 叶孤城微微一愣——他根本没有伤到对方，这人怎么突然就死了？ 叶孤城检查了对方的尸体, 没有任何异常, 中毒、内伤, 什么都没有, 就是平白无故地死了, 这让叶孤城眉心浅浅地一折。 怎么回事？ 想到这人死前说得关于自己的大事情，叶孤城眼皮子跳了跳，他其实不是一个脑洞特别大的人，但是这种情况也让他不得不怀疑，对方可能是因为要说出这件事才会死的？ 很有可能。那么问题来了，关于他自己的大事情是什么？ 这人的死亡情况也不属于人为可以造成的…… 看面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路, 叶孤城若有所思，但他压下了心中的疑问，选择继续前进。 另一边, 西门吹雪与玉罗刹两人同样收到了陌生人的暗杀, 对方的人数还更多，足足有十八个人，个个武功都不俗, 虽然也很快就死了就是了。 令人疑惑的只是他们都是冲着西门吹雪去的，招招冲着西门吹雪，对付玉罗刹明显只是顺便, 那些杀手的心思都在西门吹雪身上，杀意只针对了西门吹雪一个人。 两个人都发现了此事，玉罗刹有些恼怒地踢了一脚脚下的尸体，几道骨裂声传来，玉罗刹毫不在意，只是看着自家儿子眸光微闪：“……阿雪，这些人怎么都冲着你来？” 西门吹雪却是不甚在意，淡淡道：“不知。” 他把剑收好，又继续往前走了。 玉罗刹便只能幽怨地跟在后面，一边思考一边道：“莫非这些人还惦记着那所谓破碎虚空的秘密……” 所以都到了身处不明地点的这个时候，还不忘记要迫害他家阿雪来得到那个所谓的秘密？ 坦白说虽然很扯淡，也显得这些人像没有脑子的蠢货，但是脑回路奇葩的玉罗刹越想越觉得可信，当然，也是有着没有其他可靠理由的前提下。 玉罗刹突然恨恨道：“叶孤城果然是个祸害！阿雪你可不能……” 西门吹雪冷冷打断他：“你是不是忘了，这件事情一开始是谁挑起的？” 玉罗刹可疑地沉默了：……好像是他来着？ ……不管不管，反正就是叶孤城的错，不然就是原随云的错，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拖叶孤城下水就算了，居然还牵连他家阿雪！ 第在解决了第三批杀手后，再怎么迟钝的人都该感觉到不对了，何况是叶孤城？ 没有道理。叶孤城想，这些人明知道是送死，为什么还要前仆后继地过来？ 叶孤城看着四处散落的毒药和暗器，眸光深沉。 又是毒药，又是暗器。 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似乎是一早就埋伏着他，而且做了各种准备，哪怕是下作手段也准备了不少。 叶孤城不会相信刚好这些人都带着这些东西。 只能是有人为他们提供的。 谁在针对他？ 原随云？ 还是别的什么人？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是怎么联合起来其他人对付他的？ 叶孤城把飞虹第三次收回，灵但是剑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微微颤动着，似乎想表达什么，叶孤城静静看了它片刻，然后默不作声地继续前进。 “没完没了的苍蝇，让人厌烦。”玉罗刹冷冷地把手里的掐断了脖子的尸体扔开，然后看向一边也是刚刚停下的西门吹雪，道，“阿雪，事情不对。” 西门吹雪不可否置，看着地上的一批尸身陷入思索：“……这里面，有四批不同的人，三批是训练有素的。” 玉罗刹现在就在怀疑一开始的想法：“难道除了蝙蝠岛上那些人，还有其他人进入了此地？” 西门吹雪：“有可能。” 玉罗刹：“有蝙蝠岛的人，我与他们动过手。” 原随云虽然喜欢收集江湖上的武功高手为他效力，但是也不代表他没有培养出完全是自己打造的下属了，那些人的武功都有一定的路数，玉罗刹弄死过几个，所以可以认得出来他们的来历。 西门吹雪：“原随云？” 玉罗刹冷哼一声：“看来还是本座小瞧了他的胆子——本来也是小瞧了。” 他阴阳怪气道：“毕竟都敢埋□□谋害整座蝙蝠岛上的人。” 爆炸发生的第一瞬间玉罗刹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对于自己被原随云摆了一道这件事高傲的教主大人是非常不满的，终日戏耍别人，一朝被雁啄，换谁也憋屈，何况是玉罗刹这种小心眼的？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然后继续前进。 玉罗刹继续不情不愿地跟着他找叶孤城。 叶孤城走在空荡荡的道路上，佩剑飞虹居然已经不是在他的身侧，而是在他的面前飘着，看着就像是一个指路。 不是看着像，飞虹确实是在给叶孤城指路来着。 在叶孤城第一次遇到岔路口的时候飞虹就已经从他手中脱离，然后浮空了起来，为叶孤城领着路。 至于飞虹为什么会清楚战神殿的方向，叶孤城也有了猜想，大概是因为曾经来过？ 作为与飞虹曾经失联了几百年的主人，叶孤城并不清楚飞虹跟着西门吹雪那几百年里去了什么地方，但现下看起来也许西门来过战神殿。 陆小凤世界的本来是不存在破碎虚空的道路的，但是西门前世却成功实现了破碎虚空……叶孤城谋色深了深，可惜飞虹透露的情况太少，他对于自己死后发生的事情也所知不多。 叶孤城突然停住了脚步，飞虹感念到主人的情绪，瞬间回到他的手中，叶孤城的目光落在前面的一个岔路口上，目光泛起凉意。 前面有刀剑声。 叶孤城将右手搭在剑柄之上，下一瞬长剑出鞘—— 利器没入□□的声音接连传来，伴随着破空声、兵器碰撞声、脚步声汇聚成混乱不堪的杂音，叶孤城出现的一瞬，打斗现场的其中几人立即便攻了上来，叶孤城甚至还没有看清楚另一边的人，便应付起那些杀红了眼的对象。 飞虹接连刺破杀手的咽喉，叶孤城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冷意，也是瞬间危机感笼罩下来，叶孤城迅速转身，刺出飞虹。 两把剑交汇了一瞬间，发出尖锐的铮鸣声，目光同时碰撞在一起，两名剑客随即就迅速收回了各自的攻势。 叶孤城眼神微亮：“……西门。” 西门吹雪顿了顿，顿时剑势一转，把一边的一个杀手刺死，然后走上前，低声道：“……孤城。” 刚刚把最后几个小喽啰处理了的玉罗刹脸上瞬间露出了嫌弃无比的眼神。 啧，怎么这么快就碰到了？ 简直烦死。 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玉罗刹把手中的尸体狠狠一砸，发出巨大的声响，顿时吸引了两名剑客的注意。 叶孤城的目光移到了一边的玉罗刹身上，神色不变：“玉罗刹。” 玉罗刹面无表情，声音冰冷：“叶孤城。” 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移开了目光，仿佛就是看在西门吹雪的面子上勉强打个招呼，然后无视对方。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之间不会出现情人间久别重逢的各种复杂情绪与缠绵，短暂的惊喜过后，叶孤城直接进入正事：“西门，你进来此地多久了？” 西门吹雪：“二十五日。”他一直计算着。 叶孤城不记得自己来了几日，但是回想了一下，估计着也是差不多，便跳过了这件事，继续问：“可有遇到袭击之人？” 西门吹雪：“有，遇到过十三次。” 叶孤城：“冲着我们来的。” 西门吹雪颔首。 叶孤城淡淡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想杀一个人无非是为了仇恨或者利益，这些人与他们没有什么仇恨，哪怕是有，也不足以支撑他们冒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所以只剩下一个选择，为了利益。 “这些人是为了什么？”他像是在问西门吹雪，又像是在问自己。 玉罗刹突然插嘴：“破碎虚空。” 闻言，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对视一眼，便已经清楚对方心中所想。 确实很有可能。 虽然这个答案非常荒谬，但是确实目前唯一一个可能。 但是他们口中的破碎虚空并非原随云在蝙蝠岛上捏造的那个消息，仅仅凭原随云所说，这些人是不可能那么不要命的。 联系到战神殿一想，大概方向还是非常清晰的。 西门吹雪：“战神殿有破碎虚空的传说，其中牵扯到了我们。” 叶孤城：“或许。” 玉罗刹阴阳怪气道：“本座怎么觉得这件事只与你有关？” 叶孤城看了玉罗刹一眼，后者冷哼一声。 虽然玉罗刹的语气阴阳怪气，本身也对叶孤城抱有偏见，但老天爷做证，这次还真的不是他故意针对叶孤城，而是出于他自己的预感。 到了玉罗刹这种境界，他的神识已经与天地自然隐隐有了联系，直觉惊人，这件事与叶孤城有关也是出于他的直觉。 玉罗刹：肯定是叶孤城牵连了他家阿雪！ 但是玉罗刹没有想到的是叶孤城居然点头表示了赞同：“确实有可能。”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为何？” 叶孤城淡淡道：“我不太受喜欢。” 天道一直恨不得把他除之而后快，如果不是不能直接下手，估计天道恨不得直接来道雷劈死他。 西门吹雪的眉心折痕更深了。 第73章 短暂的交流后, 叶孤城、西门吹雪还要一个阴阳怪气的玉罗刹继续前进, 路上不免又遇到了许许多多不要命的杀手, 不必多说。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已经不记得在进入战神殿后自己的剑上到底沾染了多少人命了。 更不清楚他们在这里度过了多少时间，走了多长的路。 这条路上出现的各种暗杀的人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套路，仿佛就是副本的小怪一样打死了又刷新出现，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是也会让人不耐烦。 这条路漫长到叶孤城都出现了不耐烦, 他甚至已经开始思考直接往天上劈一剑和天道干起来的选择。 好在在他耐心耗尽之前他的视线里多出了一座巨大的建筑物。 那是一座古老巨大的宫殿。 叶孤城在看到的这座宫殿第一眼, 就意识到了这才是真正的战神殿，他之前所处的地方都只是战神殿的假像而已。 正对战神殿的入口，有一巨大的巨壁上，从殿顶至下凿刻了一行大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玉罗刹上上下下看了一眼那句话，突然嗤笑一声, 懒洋洋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本座却不愿意当与那些杂碎一般的刍狗。”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 玉罗刹似笑非笑道：“若天地视本座为刍狗，那便翻了这天地，想必到那时本座就可以被另眼相待了。” 张狂。叶孤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然后在心中第一次给玉罗刹点了一个赞。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叶孤城走向巨大的宫殿, 声音轻淡到几近于无，“然, 何以见得？” 玉罗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惊讶，他也确实应该惊讶, 玉罗刹身为魔教中人，立道本来就是随性张扬不收拘束，更直接点来说就是无法无天，所以对这句话反应更大，但是叶孤城反应这么大……玉罗刹的眼中划过些许兴味。 西门吹雪也敏锐地感觉到了叶孤城的情绪不太对劲，看着对方的侧脸，眸光微闪。 西门吹雪道：“孤城有感？” 叶孤城并未看向他，而是用一种平静到冷漠的目光看着那一行大字：“……西门觉得，掌管众生的天道，或者说神明，可否应该拥有感情？” 西门吹雪：“不应。” 叶孤城便嘲讽道：“是，不应该。” 西门吹雪跟着他，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孤城可是觉得天道不公？” 在对于叶孤城的事情上，西门吹雪的心思总是细腻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几乎是在瞬间就对叶孤城的情绪有了大概的猜想。 但是这话说出来后西门吹雪自己就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怪异，因为叶孤城是不可能有这种想法的，孤傲如叶孤城，不会埋怨任何不公，只会把不公正敲碎。 叶孤城顿了顿，果真道：“并非。” 他不在乎天道公不公正，只是厌恶那种□□控的感觉。 西门吹雪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并肩走进了战神殿中。 一进到大殿之中，叶孤城目光就有了一瞬间的变换，目光扫视过四周，看着里面的景象与书籍之上所描写的一般无二，殿顶星斗，有左右各二十四座浮雕与殿中心的浮雕，叶孤城的目光从这些奇幻的景象上淡淡掠过，然后落在了那些浮雕之下的一道道人影上。 西门吹雪也注意到了那些人的存在：“有人已经到了。” 在进入这里的时候无论是叶孤城西门吹雪还是玉罗刹都没有刻意掩盖过气息，所以在三人进入的第一时间大殿内就有无数目光投了过来，或警惕或闪烁或阴冷，意味不明心思百种。 绝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友善的目光，除了一行四人之外。 其中一人的目光当即就是一亮。 叶孤城也注意到了对方，在见到对方的第一时候，他的心情便好了许多，眼中也带上了些许笑意。 而对方一行人表现得更加明显，兴高采烈道：“叶孤城！西门吹雪！” 除了陆小凤，这个世界上谁还能对着两名白衣剑客的兴高采烈表示欢迎？怕是他们一般的朋友都不会如此。 战神殿内的气氛因为陆小凤这一声陷入了微妙的安静中。 陆小凤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奔赴两位朋友身边，高兴道：“你们可算来了，再不出现我都怀疑你们出什么意外了。” 楚留香、花满楼、薛冰也打了招呼：“叶城主，西门庄主。” 叶孤城淡淡笑道：“你们倒是快。” 陆小凤不动声色扫了一眼西门吹雪身后那堆灰雾，最后决定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摸了摸胡子道：“这个，因为我们一开始就在这里。” 西门吹雪挑了挑眉：“一开始？” 陆小凤点头，重复道：“一开始，我和老楚、薛冰一转眼就已经在这里了。” 叶孤城缓缓扫了一眼大殿，道：“看起来，我和西门倒是最迟到来的了。” 陆小凤：“……大概？” 他看着好像没有其他什么人了，在十几天前就没有人再进来过这里，直到今天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到来。 叶孤城淡淡扫了一眼陆小凤，目光平淡，但是陆小凤却莫名觉得其中的意味……让他觉得凉嗖嗖的。 陆小凤不明所以，他又双叒叕惹到叶孤城了？ 叶孤城：“一开始只有你们在此？” 陆小凤：“确实，不过随后几日又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 叶孤城眸光微动：“那可有人进来了又离开过？” 陆小凤不知为何突然叹了一口气：“有，那些人……我有事要与你们说，在我们进入此地之后……” 叶孤城突然目光一变，道：“陆小凤！” 被打断了话的陆小凤一脸懵逼：“……啊？” 叶孤城道：“如果你不想死，就什么也不要告诉我。” 陆小凤的脸色也变了，他无疑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从叶孤城的反应中已经可以推测出很多东西，此刻他隐隐猜到了什么，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叶孤城：“说点别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好。” 叶孤城：“你们来到这里多久了？” 陆小凤：“很久了，记不清了。” 楚留香：“我记着，是二十七天。” 叶孤城：“你们一开始在哪里？” 陆小凤：“就在这里，没有换过位置，我们想出去过，但是离不开，而且只有我们几个离不开，其他人却可以自由进出。” 叶孤城隐隐有了想法。 这是为了不让陆小凤他们可以帮助他和西门？ 所以，这个战神殿……或者是天道在针对他？ 叶孤城的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陆小凤又道：“我听他们说，这里是一个叫战神殿的地方，可以助人破碎虚空。” 至于这个“他们”是谁，陆小凤就没有多说了。 叶孤城道：“确实有这个说法。” 陆小凤道：“不管是不是真的可以破碎虚空，至少在这里这些时日，观看这些浮雕已经有不少人武学上有了突破。” 至于那些跑出去的人的，就是悟性太差，感悟不到什么才跑出去博另外一条路的。 想起那件事，陆小凤的面色微变，正要说什么，便听到叶孤城道：“你也有了突破？”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些许。” 西门吹雪看了他一眼，突然道：“出去之后，比试一场。” 陆小凤：…… 看着陆小凤无语凝噎的样子，几个人都笑了，就连看不到的花满楼也可以猜得出陆小凤现在肯定非常郁闷。 但是虽然笑着，楚留香等人眼底还有着淡淡的阴影，因为他们都清楚，他们还能不能活着出去一个问题。 叶孤城敏锐地察觉到几人的情绪不太对，只是叶孤城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更多，大殿内僵滞的气氛突然发生了改变。 那些原本各自站在不同浮雕下的人，突然呈现一种包围的趋势迫向叶孤城一行人，上百道沉默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冷冰冰的杀意之下是令普通人看了都胆战心惊的杀意。 陆小凤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与那些人沉默地对视着。 叶孤城侧身，收已经搭在了剑柄之上。 西门吹雪站在他身边，眼中寒意弥漫。 楚留香突然道：“诸位非要如此？” 众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冷冷开口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香帅清楚是怎么回收，别怪我等不留情面！” 就是清楚，才觉得心寒。 陆小凤道：“你们之中也有不少我陆小凤的朋友，我再问一遍，你们真的要置道义于不顾？” 众人沉默。 良久，才有一人道：“陆大侠，如果只是为了那个资格，我不在乎，但是我不想死，我的父母妻儿还在等我。” 陆小凤便也沉默了。 如果可以活，谁又愿意去死？ 在生死面前，到底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可以坚持道义。 ……何况这些人可以出现在蝙蝠岛，心性更不会是完全的好。 又有一人道：“陆大侠，香帅，花七公子，此事与你们无关，我们要杀的只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如果你们退开，我们绝对不会为难你们。” 无怪乎这些人这么自信，如果仅仅只是这些叶孤城看了都叫不出名字的人，哪怕再来几百个也不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联手起来的对手，但是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其中几个默不作声的人。 武当，木道人。 峨眉，独孤一鹤。 天机老人。 上官金虹，还有他的下属荆无命。 这些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提出的五个都是宗师级别的高手，这些日子在战神殿里谁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更进一步，还有一些人的名声也是不小，不一一提出罢了。 孙秀青默不作声地站在独孤一鹤身后，嘴唇发颤，脸色苍白，似乎是在试图劝说独孤一鹤，但是后者面色平静，只是淡淡摇了摇头。 独孤一鹤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已经违背了江湖道义，但是他是一定要做这件事的。 独孤一鹤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突破过了，到了他这种位置，权利金钱都已经不重要，独孤一鹤在乎的是武学上的突破，是对武道一途的追求，而所有武学人士的共同追求只有一个——破碎虚空。 所以孙秀青的劝导也不能阻止什么。 孙秀青动了动唇瓣，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地后退，表示自己的选择。 陆小凤苦笑道：“你们有你们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 先前说话那人沉默了一瞬，然后硬邦邦道：“那我们也只能兵戎相见。” 这人沉默的原因是他其实也是陆小凤的朋友，他们曾经也一起喝过酒啊吃过肉，如今的情况谁又能想得到？ 那人心中隐隐有些羞愧，在陆小凤的选择衬托下更是如此，但是很快的这份羞愧就被其他的一些东西呀了下去。 他不想死，便没有别的选择。 突然，又有其中一人道：“阁下可是西方魔教玉教主？” 他竟是对着玉罗刹开口的。 玉罗刹此刻周身一阵灰雾，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可以猜到他的身份，此刻被人一口叫破身份也没什么。 让玉罗刹饶有兴致的是，对方居然突然点名了他。出于这种兴趣，玉罗刹难得愿意出声搭理这么一个小人物。 雌雄莫辨的声音从灰雾中传出，带着些许兴味：“不错。” 那人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然后下了重大决心般道：“我听闻玉教主与叶孤城有着大仇，教主何不此刻与我等一起出手？独自对付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哪怕是教主武功盖世也是一件不讨好之事吧？” 说完，那人脸色紧绷，眼中不自觉带上了战栗，那是对玉罗刹的恐惧，他这话里面有着挑衅玉罗刹的嫌疑，所以他是在恐惧玉罗刹一个不高兴就弄死他。 但是在叶孤城眼里，有恐惧才显得更加可疑，既然对方明知道这番话说出来是可能什么后果，却还是坚持说了出来，为的就是劝玉罗刹出手对付他与西门……叶孤城简直要怀疑，自己或者西门吹雪是不是他这话杀父仇人了，才叫这人恨之欲死。 ……不，不仅仅是是这个人，在场绝大部分人都对他与西门吹雪抱有强烈的敌意与杀意，带着拼死也要杀了他们的决心。 灰雾下没有人看得到玉罗刹的眼底划过的是冰冷还是兴趣，众人只听他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话一落，叶孤城等人对面的一群人眼中就带上了些许兴奋。 叶孤城的脸色却是一分不变。 西门吹雪淡淡扫了一眼老父亲。 陆小凤楚留香几人却是把心高高提了起来，背上也出了一层冷汗。 玉罗刹可不是其他人，那可是一个实打实的大宗师级别高手！纵横了西域多年，神秘莫测实力高深的一个存在！ 然而下一瞬玉罗刹道：“但是本座为何要帮你们？” 他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讥诮和傲慢，冰冷的目光扫过这群人，道：“你们这些自诩中原侠士的人也是有意思，原本不是对本座对西方魔教喊打喊杀的吗？怎么，如今又要联手本座这个魔教教主对你们自己人动手了？” 玉罗刹的语气平淡懒散，但就是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才让众人脸色不太好看，尴尬无比。 陆小凤其实早就注意到玉罗刹了，对着对方平静地跟着叶孤城西门吹雪的样子也是心中大有疑问，他不清楚玉罗刹与西门吹雪的纠葛，印象里这位西方魔教的教主就是与叶孤城有仇的，如今看起来……他们真的有仇？ 陆小凤很怀疑。 抱有怀疑的陆小凤下一瞬就听到玉罗刹道：“本座为什么要帮你们对付本座的儿子？” 众人：…… 西门吹雪：…… 叶孤城…… 陆小凤：……！！！ 陆小凤大惊失色：“叶孤城，玉罗刹是你父亲？！” 叶孤城：…… 西门吹雪：…… 玉罗刹：…… 玉罗刹阴森森地看向陆小凤：“你说什么？” 陆小凤：“我……” 玉罗刹冷冷道：“本座怎么可能会是叶孤城那个糟心家伙的爹？” 陆小凤：…… 叶孤城：…… 叶孤城淡淡看了玉罗刹一眼，然后对陆小凤道：“他是西门的父亲。” 陆小凤：…… 更惊悚了。 别说陆小凤被震惊到怀疑人生，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除了知情的叶孤城和看过太多同人的薛冰姑娘，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毕竟西门吹雪的画风和玉罗刹简直就是实力诠释南辕北辙好吗！这幅八竿子打不着的画风，怎么会是亲父子？ 陆小凤恍恍惚惚，哦，原来西门就是玉天宝口中玉罗刹的亲生儿子，玉罗刹的儿子……天啊西门吹雪是玉罗刹的儿子！ 在震惊过后，包围住他们的众人之中已经有人隐隐有了退缩之意，目光犹豫不决起来。 本来他们的设想很好，哪里不能拉拢玉罗刹，他们有五个宗师和一群人，对两名大宗师何陆小凤等人的胜算也绝对不小了，只是谁想突然爆出来玉罗刹是西门吹雪的父亲，这下子的情况简直是把他们忘死里逼。 部分人因为犹豫已经没有了动作，他们在考虑要不要放弃，好歹可以多活一段时间，但是玉罗刹却已经不给他们犹豫的机会，突然出手袭向了独孤一鹤！ 这下子什么也不必多说，打斗直接点燃，一群人瞬间纠缠到一起，玉罗刹对付上了独孤一鹤与木道人，叶孤城对上荆无命，西门吹雪对上上官金虹与天机老人！ 叶孤城对荆无命的了解还不少。 “可惜。”他道。 荆无命冷冷道：“可惜什么？” 叶孤城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也是天生剑心。” 荆无命道：“所以？” 叶孤城道：“你却不是一名合格的剑客。” 荆无命眼中划过一抹痛苦：“你说得不错，我本来便不是一名剑客，只是主人手中的一把武器。” 叶孤城道：“好，动手吧。” 话落，原本互相试探着的两个人瞬间放开来，剑意滔天！ 另一边西门吹雪已经把上官金虹手中的龙凤子母环击飞！ “反正都是要死，为什么不拼他一把！”有人双目赤红地拔出武器，高声道，原本还有着些许犹疑的人也下定了决心，加入了战场。 刀剑嘶鸣，鲜血淋漓，人已经杀红了眼，便变得犹如野兽。 只是不知失控是为了生命，还是为了自己的贪欲。 角落里，有人沉默地注视着一切。 “你失算了。” “谁又可以想到，玉罗刹与西门吹雪会是复杂关系。” “所以你要死了。” “是啊。这些乌合之众……”那人似乎是轻笑了几声。 三个人，都是衣白如雪，一个冷酷，两个犹如翩翩公子，只是其中一人是个和尚。 看了半响，僧人道：“我先走一步。” 原随云与这位江湖上已经是死人了的妙僧无花更不熟了，于是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宫九冷冷道：“你能到哪里去？” 无花笑了笑：“到来处去。” 他居然是说起了佛。 宫九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后看着年轻的僧人淡漠地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几人这边的功夫，那边的混乱已经结束，叶孤城很快解决了荆无命，加入其他人的战局，三名大宗师打这群人完完全全就是切合了原随云所说的乌合之众，很快就溃不成军。 大部分已经死去，尸体躺着冰冷的大殿上死不瞑目，也有一小部分人暂时无事，与他们僵持着。 叶孤城把剑架在一个人的脖子上，此人正是先前那个说“反正都是要死”的人，在真切的死亡面前，那人终于恢复了些许冷静，然后便是如坠冰窟。 叶孤城道：“什么叫做反正都是要死？” 那人已经心如死灰，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回答。 叶孤城本来也不指望得到什么回答，毕竟根据先前的证据这些人对于某件事情都是开口跪，便冷冷道：“反正你也说不出来，还是直接送你上路……” 那人只以为叶孤城在不耐烦他犹豫，根本不清楚开口跪这件事，这下子回过神了，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连忙大声道：“不不不不要！我说！我说！是有道声音告诉我们杀了你或者西门吹雪就可以取代你们获得破碎虚空的资格！如果不能杀了你和西门吹雪，我们就要死！” 叶孤城：…… 西门吹雪：…… 不是开口跪了？ 这个念头在叶孤城脑海里一闪而过，但随即他就被更重要的信息吸引了注意力。 叶孤城看着战战兢兢的人，缓缓道：“说清楚，什么叫取代我和西门吹雪的资格？” 那人哪里敢有隐瞒，赶紧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原来在他们这些人一进入战神殿来就有一道声音凭空出现在了他们的脑海里—— 杀叶孤城与西门吹雪者，得破碎虚空资格，得资格者活，其余人，亡。 这是那些人一进到战神殿脑子里就出现的信息，所以他们才会那么疯狂不要命地扑向两名大宗师，反正不对方他们要死，对付他们打可能会死，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吗？ 这就是真相。 叶孤城几乎想冷笑出声，因为他已经知道搞事的是什么了，根本就不是他之前所想的原随云，而是天道那个狗东西！ ……狗东西狗东西狗东西？？？ ……咳咳，能把叶孤城气到飙脏话，天道也是非常了不起了。 西门吹雪注意到叶孤城的脸色非常难看，他不清楚天道与叶孤城的纠葛，只以为这是考验而已，虽然不太明白叶孤城为什么那么生气，但是秉持着站在叶孤城身边的原则，西门吹雪默默拔剑把这几人给杀了。 反正已经没有用了。 然后他道：“孤城？” 叶孤城回过神，脸色依旧没有好看到哪里去，淡淡道：“无事。” 他只是突然想起之前在战神门口看到的那句话，不由觉得越发可笑罢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得并非天道的高高在上，漠视众生，而是说天道对众生平等视之，不带有任何感情，视众生一致。 但是显然他所在世界的天道不是那么合格。 最后两人面前只剩下了独孤一鹤、木道人两人。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没有动手杀了对方，因为这两人的身份很特殊，因为他们是陆小凤的朋友。 陆小凤看着两个人叹了口气，目光带着复杂：“……虽然清楚答案，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独孤一鹤闭上眼：“你也说了，自己清楚答案。” 木道人更冷漠：“不必多言。” 陆小凤苦笑道：“我只是不明白。” 独孤一鹤：“陆小凤，你的确不懂我们的追求。” 木道人：“你是一个浪子，有美酒美人有刺激就可以活，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他突然笑了笑，笑容里竟然带着些许阴狠，“既然左右不是一死，又何必遵循什么江湖道义，拼死好过等死。” 陆小凤：“我现在相信自己是真的不明白了。” 玉罗刹随时都可以取走两人的性命，如今看了看情况，觉得已经可以下手了，便先取走了木道人的性命。 原本远远避开一切的孙秀青终于无法忍耐：“不要……” 同一瞬，玉罗刹已经取走了独孤一鹤的性命。 “师父！”孙秀青扑倒在独孤一鹤的尸体边，失声痛哭。 陆小凤闭上了眼睛。 楚留香苦笑道：“我也不明白。” 叶孤城冷冷道：“在利益面前，有一些人是没有原则的。” 陆小凤道：“我庆幸自己不在那部分人眼里。” 他勉强笑了笑，做出轻松的模样：“死就死，通过杀害自己朋友的方式活下来，我宁愿死了一了百了。” 楚留香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的沉默已经代表了默认，默认自己和陆小凤一样的选择。 叶孤城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强烈的友谊与义气面前，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的。 沉默了片刻，他道：“该庆幸的是我和西门。” 陆小凤：“也许。但我也庆幸自己不是那种人，为自己庆幸。” 这世界上有一些人天生心怀恶意，做尽丧心病狂的事情仍旧不知悔改甚至沾沾自喜，也有一些人心怀正义，并且对正义抱有尊敬的心，为正义而坚守，为自己的正义感到荣幸。 陆小凤就是其中的一员，所以哪怕现在他知晓自己可能会死，也不会为此破坏正义，违背原则。 叶孤城道：“好。” 陆小凤突然叹道：“只是牵连了七童，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带他出来的。” 与他这个四海为家的浪子不同，花满楼是真真切切有着家人有着牵挂的，陆小凤觉得自己死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多之后叫一些朋友伤心一段时间，但是七童呢？七童出了事他的父母亲人该怎么办？ 花满楼一直是保持沉默安静的模样，此刻却突然笑了，道：“我倒是不知道陆小凤还有多愁善感的一天。” 陆小凤嘴角一抽：“七童……” 花满楼淡淡道：“不过一死罢了，与你同行是我自己的选择，何谈牵连？” 陆小凤又叹了一口气。 叶孤城却道：“不一定。” 陆小凤疑惑地看向他。 叶孤城道：“不一定会出事。” 陆小凤：“为何？” 叶孤城又不说话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总不能告诉陆小凤你是主角，是亲生儿子，和他这个捡来的反派不一样，天道怎么舍得弄死你？ 叶孤城的沉默让陆小凤越发疑惑起来，但是他对叶孤城抱有极大的信任，此刻因为叶孤城的话心情也好上不少，看着花满楼也隐隐松了口气。 叶孤城突然道：“还不出来吗？”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大殿内的气氛顿时凝滞了片刻，随即便有两名白衣青年走了出来，一个带着从容的微笑，一个面色冷酷傲慢，走到叶孤城面前。 原随云道：“叶城主，好久不见，不知我这份礼物，叶城主可是满意？” 叶孤城道：“我原本有些奇怪，但是在看到你之后便没有了。” 原随云笑了笑：“叶城主奇怪什么？” “先前有一人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只是推动了一把罢了，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原随云叹道：“我只不过是劝说了几句，他们之中甚至有人等不及叶城主与西门的到来便先走一步，说起来，那些人也都死在了叶城主和西门庄主剑下了吧？” 陆小凤几人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本来他们也奇怪这些赴死之人的不要命与丧失理智，但是如今也有了解释。 这些人会联合起来的根本原因起于贪婪与求生本能，但是间接推动者却是原随云，原随云引诱出了他们的**，破坏了他们的理智，最终把他们更快地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想清楚了这一点，就算是在玩弄人心一道上是祖宗级别的玉罗刹也不得不赞叹一句对方，能在这种情况下利用人贪生怕死、汲汲营营的心理把那些身份地位都不低的人联合起来，可谓把人心掌控到了极致，也算计到了极致！ 玉罗刹几乎有些舍不得杀掉原随云了，毕竟现在他非常欣赏对方，原随云简直完全契合他的口味……玉罗刹心中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遗憾，就是自己的儿子西门吹雪没有成长为西方魔教合格的继承人，最初玉罗刹对儿子的设想就是原随云这种样子。 可惜可惜，原随云不是他的种。 但是他家阿雪比原随云好了十倍百倍不止。这么想着的玉罗刹看着原随云的目光还是带上了些许遗憾。 原随云：“叶城主何必生气？这些人难道还能对叶城主产生什么威胁不可？” 自然是不可能的，这一点原随云清楚，叶孤城清楚，恐怕那些现在已经死了的人在生前也是心里有数。 叶孤城缓缓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做到劝服他们动手的。” 原随云笑了笑，道：“叶城主还不清楚？” 叶孤城：“就算如此，他们也不敢。” 原随云：“但如果加上一点点引诱，就是不一样的结果了。当然，聪明人不会收到哄骗，所以去给叶城主磨剑的都是蠢货。” 楚留香突然道：“你是一直如此吗？” 原随云“看”向楚留香，似乎是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含笑道：“……香帅的意思是？” 楚留香淡淡道：“丧尽天良。” 原随云依旧在笑：“我还是那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楚留香道：“你生来便拥有了其他人望尘莫及的一切，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原随云眼神沉了一瞬，语气也变得淡淡起来：“因为你是一个瞎子啊。” 陆小凤忍不住道：“瞎子？这就是你的理由？因为你自己看不见，所以也要让别人变成瞎子？” “是，因为我是一个瞎子。”原随云淡淡道，“就因为我是一个瞎子，所以不管我做的再怎么好，那些人口中也永远是一句可惜是一个瞎子，也永远对我抱着高高在上的同情……瞎子又怎么了？既然他们这么看不起瞎子，那我就让他们也变成瞎子好了，黑暗不好吗？” 几人已经明白了是什么把原随云变成了这幅模样的，原随云是什么感受他们不是当事人，不能够感受到，楚留香沉默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直到一直沉默的花满楼突然开了口，打破了沉默：“就因为这样？” 原随云“看”向他，突然又笑了：“是。” 花满楼道：“我也是一个瞎子。” 第74章 原随云淡淡道：“所以你想说什么？我不如你吗？” 花满楼摇了摇头，确实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 他们所有人都不是原随云, 没有经历过原随云的一切，也不是受害者，没有资格站在道德高点对原随云的人生发表言论。 原随云道：“你不说？” 花满楼沉默。 原随云笑了笑：“那我也只说一句，技不如人。” 话落, 他竟是反手给了自己一掌, 直击心脉，然后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有人想到原随云最后会选择自我了断, 看着原随云依旧保持着微笑的尸身，众人心情复杂, 或者感到悲哀，或者感到不寒而栗, 又或者是更多其他情绪。 原随云这个人，大概最后想得是既然已经走上了绝路, 那么哪怕是死也是不要死在其他人手里。 花满楼看不见那副画面，却可以听清楚声音，感受到呼吸的消失, 怔愣片刻，花满楼闭了闭眼睛。 主人的死去似乎也让最后几个跟在原随云身后的下属惊住了，反应过来后这些人毫不犹豫地自绝心脉，跟随着原随云离去, 倒不是说一定是忠心耿耿，也可能是清楚知道后来的结局。 只是都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在死一般的寂静里，突然传出一声轻笑，似嘲讽又似叹息，叶孤城看向对面剩下的唯一一个人，后者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一笑，笑容中却尽是冷意。 “叶城主，好久不见。” 叶孤城淡淡的：“宫九。” 宫九道：“叶城主不好奇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孤城道：“蝙蝠岛上的□□，是你提供的。” □□在这个朝代属于违禁物品，原随云凭着自己的力量绝对弄不到那么多的□□，如今看到宫九，叶孤城便把所有事情都串到了一起。 宫九：“不错。” 原随云确实有手段可以弄到不少□□，但是足以炸了蝙蝠岛的□□数目过于庞大，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弄到的，就算有，也势必会引起上面的注意力，只有是有人暗中帮助原随云才可以在短短时间内弄了这么一批□□过来。 至于原随云本事对于有人帮助这件事，他肯定是清楚的，但是在不在意就不得而知了。 顿了顿，宫九又笑道：“只可惜没有带走叶城主的命，这一局又是我输了。” “叶孤城，你似乎总是那么好运。” 好运？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任何人，但是绝对不属于叶孤城，白衣剑客的目光短暂微妙了一瞬，然后恢复平静。 叶孤城淡淡看着宫九，道：“……我们之间应该有一个了断。” 宫九也看着他，片刻后，突然就笑了，道：“确实。” 此时此刻，宫九竟是以一种他悠然的语气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二十多年。” 叶孤城：“不必多言。” “拔剑。” 剑，宫九用的也是剑，赤雪封龙剑，叶孤城与宫九见过很多次，但是却只看见过对方的佩剑一次，那一次还是宫九与西门吹雪在无名岛上打起来的时候。 宫九似乎对自己的剑不怎么在乎，从这一点上卡看他不像什么好的剑客，也不能成为一名好的剑客，但是叶孤城清楚，相反的，宫九的剑术非常高超，比起他与西门吹雪天生剑心也差不到哪里去。 剑邪，宫九。 宫九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他的剑，仿佛那把剑是凭空出现的，转眼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一刻，宫九的脸色突然非常冷酷专注，仿佛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他自己与叶孤城，他的眼中也只剩下了叶孤城，西门吹雪沉默地退后，为他们两个人让出一片足够宽广的位置就如同不久前他为叶孤城与玉罗刹让出空间。 西门吹雪的举动仿佛唤醒了什么，其他的人也纷纷退开，因为他们知晓，这一场比试出来的动静绝对不会小，如果靠太近，被牵连进去就是一死。 玉罗刹挑了挑眉，因为想起了自己和叶孤城没有打完的一架，教主大人心中对某个不知道先来后到的家伙略有不满，但还是退远了位置。 很快叶孤城道与宫九两人之间便出现了一大片真空地带。 叶孤城身上杀意暴涨，冲着宫九而去，这一次他是真的想要了对方的命。 其实如果有人仔细观察，是可以发现在过去叶孤城对宫九宽容得可怕，当然其中有着宫九没有触犯过他的原因存在，但是结合宫九种种神经质行为与叶孤城的反应来看，叶孤城彰显着一种莫名的宽容。 就像在今日之前叶孤城都没有像真正想要了宫九的命。 别人不清楚为什么，宫九本人也不清楚，只有叶孤城知道这大概是反派Boss之间的惺惺相惜？ 但是到此为止。 宫九应该死了。 不是以匪夷所思又可笑的方式死在陆小凤手里，而是现在堂堂正正死在叶孤城的剑下，叶孤城不清楚这算不算是他们之间的一场善终。 宫九的眼神中充斥着一种命叫跃跃欲试的东西，他的兴奋可以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让对他不是那么了解的其他人目光复杂：…… 薛冰眨了眨眼：确认过眼神，是神经病没有错了。 宫九道：“我们现在是对手。” 叶孤城没有说话。 这不是废话？ 但是宫九还有更多的废话，他说：“……如果你死了，我会很高兴，也会很难过。” 一向不喜欢在对战前发表想法的叶孤城第一次说了这种话：“死的人是你。” 宫九淡淡道：“那也不错。” 两人动起手来。 陆小凤传奇里面提起剑别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叶孤城就是西门吹雪，很少有人知道，在原著的几年后，宫九是剑术可以与这两大剑客相差无几的高手。 就算这一世宫九还没有成长到那一个地步，也绝对不是可以小觑的对象。 诡谲莫测，是宫九剑法的最大特色，宫九这个人学什么都特别快，再高深的剑招让他看一眼他也可以学会，所以他的剑招里面揉杂着各种剑法，又在其中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千变万化，似乎什么都有一点，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叶孤城的目光很亮，那是遇见了可以一战的对手的兴奋，飞虹在他手中的变化不必宫九的剑招少，一时之间两人看起来居然打得不分上下。 这就有点挑战陆小凤等人的三观了。 没有办法，陆小凤他们又不了解宫九，在陆小凤眼里叶孤城的剑术就是天下无双只有西门吹雪可以与之一战其他人都不配的，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宫九，可以说是非常使人惊讶了。 同时还有淡淡的对叶孤城的担忧。 陆小凤道：“这个宫九很厉害。” 薛冰道：“叶城主一定会赢。” 迷妹就是那么自信。 陆小凤道：“我也这么觉得。” 在玉罗刹和西门吹雪眼里这次比试的结果是很明朗的，父子两个的答案都是同一个，但是玉罗刹才不会承认，并且还要阴阳怪气一番：“……自信过头，说不定就马失前蹄了。” 没有人搭理他就是了，西门吹雪也不搭理找存在感的老父亲，他的注意力几乎都在叶孤城身上，偶尔在宫九那边，总之就是没有理会玉罗刹。 宫九的剑很快，但是叶孤城的剑也很快，甚至可能更快一点，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点差距就拉开就了，局势也越来越清晰，之前看着还是势均力敌的的情况变成了叶孤城压迫，宫九被动。 陆小凤他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宫九也有了改变。 他似乎是放得更开了，剑意中充斥着一种不要命的疯狂来，在被动的情况下保持着神经质的攻击，哪怕连破绽都露出来也不在乎。 宫九当然不在乎，因为他在露出破绽的同时逼着叶孤城应对他的剑势没有时间去抓他的破绽，在这种情况下下破绽已经不能称得上是破绽。 但是这种打法也是真的神经病，因为一旦稍有差池，迎接宫九的就是一百零八种死的姿势。 叶孤城：…… 陆小凤看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刚刚松出去那口气，有硬生生倒了回来，把他噎了个半死，心中对宫九的评价多了一排感叹号！ 玉罗刹换了一个兴致勃勃的神情，看着宫九的目光非常欣赏。 西门吹雪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就算死，我也想拖叶城主一起。”宫九突然道。 叶孤城目光一冷：“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宫九笑了笑，手中剑势不停滞分毫，转眼又是一个玩家杀招，也依旧被叶孤城解决，反送了回来。 宫九的速度已经很快，但是依旧被飞虹在身上划了一道口子。 宫九恍若未觉，甚至连一瞬间的停滞都没有，依旧是他不要命的打法。 本来他也是抱着不要命的态度面对这一场比试的。 这一场，他期待了二十几年，等了二十几年的对决。 “叶孤城，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傲慢？” 叶孤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宫九在对决中交流，但是他依旧回答了：“没有。” 宫九道：“你觉得如何？” “也许。” 傲慢不清楚，但是顶尖剑客或多或少都是孤傲的、骄傲的。 宫九想起他与叶孤城第一次见面，然后又笑了：“……叶孤城，你大概不知道，你这个人傲慢得让人厌恶。” 叶孤城：？ 并不是很清楚宫九在说什么。 疑惑只是短暂地出现了一瞬，下一瞬剑光占据了叶孤城道所有注意力，耀眼的剑光势不可挡，在雪白的衣服上绽开大片大片的血花。 剑美得炫目。 惊心动魄。 第75章 宫九死了。 那身永远干净雪白的衣服上现在绽开了大片大片的血花, 那是死亡的昭示, 再也不可能恢复纯白的模样。 当死亡降临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叶孤城站在他的尸体面前, 垂眸看着他, 没有其他人可以看出他在想什么。 叶孤城在想什么？他只是在想, 陆小凤传奇里面的反派应该死的除了他自己都死了。 霍休、金九龄、木道人……一个个该死的都死了。 除了叶孤城自己。 叶孤城的眸光突然冷了冷，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走回西门吹雪身边。 叶孤城道：“宫九死了。” “……” 没有人对此回应, 因为在场除了叶孤城和一个玉罗刹, 其他人对于宫九都是很陌生的, 或许再加上一个薛冰, 但是玉罗刹不在意, 薛冰故做不清楚，最终只有叶孤城一个人对宫九的死略有在意。 叶孤城道：“现在已经没有其他人。” 陆小凤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大殿, 笑了笑, 道：“是，只有我们了。”笑容里却带着些许涩然。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四周的浮雕：“……关于破碎虚空, 你们知道多少？” 陆小凤不确定道：“武学巅峰？” 叶孤城颔首：“破碎虚空是武学的巅峰, 但在另一方面, 只是道的起点。” “踏上了破碎虚空才是真正道的开始。” 陆小凤正要表达惊叹，然后就听见叶孤城继续道：“这只是传说。” 众人：…… 玉罗刹淡淡道：“西方魔教的记载中也是如此。” 叶孤城道：“我一直在剑道之路上。” 所以不存在破碎虚空才是道的起点这个说法。 玉罗刹瞥了他一眼, 难得没有顶嘴：“也是。” 楚留香和陆小凤对视一眼，他们这种离破碎虚空十万八千里远的更没有道的追求的，只能面面相觑，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然后问道：“叶城主可知如何从这里离开？” 叶孤城摇了摇头。 薛冰眨了眨眼：“也许只有破碎虚空才可以离开这里。” 众人的目光齐聚在在场两名大宗师级别的剑客上，陆小凤笑道：“如果我们这里有人可以破碎虚空，那么一定是西门和叶孤城你了……呃，还有玉教主。” 虽然如此，话一出口陆小凤自己心里都虚，破碎虚空说得轻巧，如果真的是那么简单，又怎么会几百年来不出一人以至于成为传说？ 叶孤城又看向了那些浮雕，淡淡道：“传说之中，参悟了这些浮雕就可以破碎虚空。” 陆小凤：？？？ 话不多说，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对视一眼，后者领会到他的意思，两人走至最中心的那一座浮雕前…… …… 江湖上的失踪人口楚留香、陆小凤、花满楼等人回来了，并且宣告了其余失踪人物的死亡，在江湖上引起了剧烈的轰动，轰动程度大概相当于紫禁之巅的十倍。 那可是百来名江湖高手，其中甚至包括了武林巅峰之二，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随着峨眉弟子孙秀青的回归与接任峨眉掌门一事，众人不得不相信，那些失踪了没有回来的人大概是真的死了。 但是死亡审判并不是结束，江湖上对那些人的死亡原因还抱有着强烈的追求，作为同样失踪却是唯几回来的人，陆小凤与楚留香迎来了一段漫长的被江湖人追问的时期。 陆小凤苦不堪言，被追了十几天后苦哈哈地蹲在一个破酒馆里，和老朋友吐槽自己这十几天来的倒霉情况。 司空摘星毫无怜悯之心，大肆嘲笑了陆小凤一番，然后若无其事地打着友情牌和其他江湖人做了同一件事情：“……所以那些人到底怎么死的？” 陆小凤摸着胡子叹气：“实在是不光彩，我才不好说。” 司空摘星越发好奇起来：“怎么个不光彩法？” 陆小凤：“你想知道可以，但是还是不要往外说得好。” 司空摘星：“行行行。” 陆小凤含糊道：“他们为了一些利益围杀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然后被反杀了。” 司空摘星：“……你们失踪到底失踪到哪里去了？” 陆小凤：“一个神秘的地方，不可说也，总之我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真得活着回来了。” 这么看起来他们进入战神殿之时听到的声音所说其实是假的，这样一想，再想到那些死去的人，陆小凤心中越发叹息起来。 司空摘星对这个答案非常不满意，白了他一眼，然后一脚踹了过去：“滚滚滚，说话说半截，还不如不说！” 陆小凤灵活躲开，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笑了：“死猴精，要是别人我连这一半都不会说，你可知足吧！” 司空摘星又翻了一个白眼，然后问：“话说白云城主也回来了？” 叶孤城同样在失踪人口中这件事情江湖上几乎没有消息，也是司空摘星消息灵活才了解到的。 陆小凤点头。 司空摘星想了想，道：“过几天不就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大婚的日子吗？你怎么还不动身？” 陆小凤的目光一下子微妙起来：“……我觉得，他们的大婚大概是举办不了了。” “为何？” 因为无论是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都在离开战神殿回去后就第一时间就闭关去了啊。 白云城的下属刚刚高兴与自家城主平安回来，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多看城主几眼叶孤城就闭关了，也是很伤心了。 其中最伤心的就是叶孤鸿了，因为叶孤城闭关前的交代，原本只是循序渐进学习管理白云城事务的叶孤鸿突然被多了好几倍的内务压得欲哭无泪，在各路压榨下被逼着成长，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如此痛不欲生地度过了三个月，叶孤城终于出关了。 叶孤鸿再次见到自家堂哥的时候就愣了愣，虽然这么做非常不礼貌，但是他还是疑惑地盯着自家堂哥上上下下看了又看。 叶孤鸿觉得自家堂哥的变化真的是太大了。 变化在哪里呢？ 大概就是三个月前叶孤鸿面对叶孤城，还是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凌人的气势，仿佛出鞘的宝剑，扑面而来使得人笼罩在顶尖剑客的气势下，不自觉就矮了一截。 现在在叶孤鸿面前的叶孤城，如果叶孤鸿不是眼睛真真切切看到了叶孤城就站在他面前，叶孤鸿一定会认为他面前根本没有人，因为他完全感受不到叶孤城的存在，仿佛面前就是一团空气。 然而若是更认真去感受，其实叶孤城并非是完全没有了存在感，而是气势已经内敛到了极致，返璞归真，看似无其实又是无处不在，反而更加强大。 就像是已经化为了天地自然的一部分。 叶孤鸿犹豫了一会儿道：“哥，你又突破了？”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淡淡颔首。 叶孤鸿了然地点了点头，难怪。 随即又是脸色一变。 不对呀，他堂哥原本已经是大宗师级别的高手，现在再突破，又是什么境界？ 叶孤鸿还在那里茫然，就听到叶孤城道：“我已经突然原本的境界。” 其余人，惊鸿照影明月清风四人顾不上失态，愕然地看向主位上的叶孤城。 惊鸿道：“……城主可是已经破碎虚空？” 叶孤城颔首。 叶孤城突破本来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此刻在场的人都没有流露出兴奋，而是透着茫然。 照影的声音仿佛很艰难：“城主，可是要离开了？” 叶孤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是。” “在处理完白云城后续事情之后，我就会和西门一起离开。” 照影和明月两人的眼眶立即便红了，叶孤城看着她们哑然，两人也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纷纷低下了头。 叶孤鸿才是最震惊的那一个：“你要走？哥你去哪里？！” 叶孤城道：“去更远的地方，探求更高远的剑道。” 主厅的气氛低沉，仿佛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一般，其实叶孤城早就透露过他会离开白云城的事实，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以至于没有任何人做好了准备。 叶孤城道：“不必过于感伤。” 不难过那是见鬼了。叶孤鸿闷闷地想着，道：“……可是哥你要走了。”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叶孤城淡淡道。 叶孤鸿抬起眼帘：“真的还会回来？” 叶孤城嘴角一抽，点了点头。 叶孤鸿这才像是轻松了点的样子：“那就好。” 照影道：“无论城主何时回来，白云城永远都为城主等待。” 叶孤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好。” 随后一个月，叶孤城手把手把叶孤鸿带在身边，把重要的事情一一交代了下去，给叶孤鸿举办了继任典礼，从此以后叶孤鸿就是白云城的新城主，江湖上也知道了这件事，又是引起了一番议论，猜测叶孤城用心的、想叶孤城是不是出事了的，热热闹闹了好一阵子。 这个江湖就是这个样子，永远不缺少热闹看，永远不会冷清，就像前段时间的失踪一事，如今一个月过去后又是被许多人抛在了身后。 值得一提的是陆小凤在听说了这件事情后千里迢迢赶来了白云城，送他的朋友们最后一程。 是朋友们，不是叶孤城。 在叶孤城的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西门吹雪也出关了，比起要操心白云城的叶孤城，他交代万梅山庄的事情就少得多了，只是简单几句，因为玉罗刹会替他处理好一切的。 该做的事情都做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这个江湖依旧有着两个人割舍不下的东西，但是无论是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都清楚他们不会停留。 他们的剑道一往直前，他们也不会为任何事情停下自己追求道的路。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决定要离开的那一天，陆小凤见了他们最后一面，笑道：“可惜喝不上你们的喜酒了，要不你们成了亲再走？” 其实白云城大婚的事宜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大婚，但是对于两名剑客来说前方的未知显然比一场形式更重要多了，因此大婚到底没有举办。 叶孤城看了陆小凤一眼，突然命人取来酒和酒杯，给他自己和西门吹雪倒上一杯。 西门吹雪拿着酒杯询问地看着他。 “他要和喜酒，那就成全他。”叶孤城道，“交杯酒。” 西门吹雪顿了顿，淡淡一笑，伸出手与叶孤城的交到一起。 一饮而尽。 叶孤城把剩下的哪壶酒扔给了陆小凤：“你要的喜酒。” 陆小凤忍不住笑了：“就这样？婚礼呢？” 叶孤城顿了顿，道：“回来再请你。” 陆小凤：“这算是承诺吗？” 叶孤城道：“是。” 陆小凤的神色认真下来：“……那我等你们回来吧婚礼给补了。” 叶孤城、西门吹雪一同道：“好。” 这是一个一定会回来的承诺。 话不再说。 两名白衣剑客拔出剑，冲着天空劈出。 那一刻虚空破碎，天空打开了一道清晰不过的裂痕，整个江湖都若有所觉，抬起头来看见了这一幕。 白云城的子民仰望着他们的城主，陆小凤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团灰雾，他们都在仰望着这一切的到来。 两名白衣剑客一步步踏上虚空，走入未知的世界，然后裂痕消失，天空再度恢复了平静。 路漫漫系其修远兮，上下求索。 第76章 番外 “阿城, 这次事情不可能轻易善终了, 钟衡可以护住你, 但是也不能对你没有任何惩罚，不然外界如何看待钟衡？你、你便体谅一下师兄，体谅一下宗门吧。” 宗泽面前的青年此刻在宗泽的训导下安静敛眸、不言不语，仿佛就是一尊冰雕玉琢的假人, 苍白的脸色透出些许脆弱来，让人看了不忍心多加苛责。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宗泽看见自己师弟这副模样后除了叹息也说不出更多的苛责来。 宗泽一时沉默, 被换作“阿城”的青年也没有开口, 目光落在怀中抱着的乌鞘长剑上, 仿佛可以看出一朵花来。 宗泽的目光随着落到那把剑上, 皱了皱眉：“这把剑是哪里来的？” 对方这次有了反应：“不清楚。” 宗泽：…… 不清楚你抱着做什么？ 宗泽道：“这是一把凡剑。” 真真切切, 没有一点灵力，材料也普通无比的凡剑，就是那些普通人才会使用的武器，与修仙之人的佩剑差了十万八千里。 “嗯。” 宗泽：“你的佩剑去哪里了？” 对方：“这就是我的佩剑。” 宗泽：…… 他的师弟自从在秘境回来后就一直怪怪的，宗泽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看来是真的脑子坏了？ “尺墨是半步仙器，这只是一把凡剑。”宗泽提醒道，“尺墨去哪里了？” 青年淡淡道：“不重要。总之以后这就是我的佩剑。” 宗泽：…… 大概是太过震惊, 宗泽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倒是对方先打破了沉默：“我的惩罚是什么？” “关入寒魄峰禁闭百年。”宗泽下意识回答了他，然后再度沉默了。 先前的佩剑一事此刻已经被宗泽暂时抛开, 现在的宗泽更担心师弟会因为这个惩罚做出一些不可控制的事情来。 寒魄峰是钟衡三十三天峰之一，本来也是一座灵气充沛环境优美的山峰，但是自从六千年前宗门先祖把一颗寒魄冰心卖了下去后寒魄峰就成为了一个终年飘雪，灵气稀薄惨淡的地方，寒魄冰心散发的冷气并非普通的冷，而是带着冰灵力的冷，连修士都不可以抵抗，在寒魄峰长时间停留无疑是一道严苛的难题，后来再发展成为钟衡惩罚弟子的第二大去处，但是那些受罚弟子大多只是关几个月而已，从来没有过一个人被惩罚关押整整一百年的。 他这个师弟，年纪小辈分高，比起其他同辈弟子小了千岁左右，所以也最受宠，从小心高气傲，想想也不可能安安分分接受这个惩罚。 宗泽也舍不得让自己的师弟去忍受百年的孤独和寒冷，但是这一次师弟犯得错太大了，不做出严重惩罚不足以平息其他宗门的怒火，就算他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如此。 宗泽想的是先关几年给外人，看看就是，风头过了再找个由头把人放出来，真关一百年别说宗泽舍不得，宗门里那些长辈也要出关护犊子的。 宗泽刚想解释几句自己的打算，但是话还没有出口，白衣青年便平静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宗泽眼神古怪了一瞬，看着对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嗯。” 对方在那句话之后就再度安静了下来，宗泽发现他在注视着外面的云海，目光专注。 这很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 宗泽注视着对方的目光微变，带上了些许打量与怀疑。 白衣青年突然问：“我是谁？” 宗泽顿了顿，回答：“顾城。” “顾城……”青年琢磨着这个名字，半响，他认真地看向宗泽，“有些奇怪。” 宗泽：“哪里奇怪？” “顾城”道：“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 “你确定，我是你的师弟吗？” 宗泽脸色微变：“你不是我的师弟还能是谁？” “顾城”道：“我不知道。” “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我失忆了，现在没有任何记忆。” “也就是说，我也不清楚自己是谁。” 宗泽：“……” “顾城”想，他好像不叫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