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行的幽灵》作者:成渊   简介:   【正文结束,番外是日常线+恋爱线+各种想写的梗,慢慢码】   实验体H012没有名字。   自有意识起,他就从未脱离过黑衣组织的实验室。   在那庞大的圆柱形实验缸中,他双眸紧闭,就如同浸泡在福尔马林的标本一般,蜷缩着沉睡在其中。   。   记录中,实验体H012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   只有H012自己知道,他的清醒时间并不比常人少。   ——他伤痕累累的身体被迫拘束在充满营养液的实验缸里,不堪负重的灵魂抛弃了惨痛的记忆和沉重且残缺的躯壳,选择以一片空白的轻盈姿态飘向自由的远方。   白纸般的实验体H012的「生灵」懵懂的行走在各地。   随后。   仅仅只有一缕无形灵体的他,好运的遇见了足以让他在漫长又无光的黑暗中坚持下来的幸福。   。   年幼的景光在某一天上山玩耍,不小心扭伤了脚。   于是,他和一位没有实体,没有生前记忆,正在四处流浪的小幽灵相遇了。   稚嫩的小幽灵像小动物般探头探脑又小心翼翼的接近,然后温柔又开朗的带走了他的疼痛,兴高采烈地与小小的景光成为了朋友。   景光将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幽灵带回了家。   自此,诸伏家多了一位特别的小幽灵成员。   【阅读需知】   1.异行的含义:指优异的品行/怪异的行为。   2.主名柯(90%),可能会综一点戏份不多属于彩蛋性质的无异能日常番,回收诸伏家包括父母在内的便当,前期主日常与贴贴,夹杂各种案件,后期努力营救开小狗罐头。   3.主角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个无实体的生灵(他没死!)。状态可参考69:即意识体在外玩得很嗨,但本体在长期当罐头。   4.主角本体有碍,有残缺,但是个积极乐观像小太阳的小狗性格,最终是大团圆百分百的HE哒!   4.写到最后CP已确定是景光了,除官配外无副CP。   5.OOC预警~   内容标签: 综漫 少年漫 异闻传说 柯南 正剧 ┃ 搜索关键字:主角:实验体H012 ┃ 配角:名柯,诸伏一家,警校组,FBI,黑衣组织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幽灵的柯学日常与非日常立意:珍爱生命,积极生活,放眼未来   作品简评:   主人公自年幼开始就深受非去研究折磨,在无尽的痛苦中,他侥幸灵魂出窍、失去一切记忆, 以生灵形态懵懂的行走在各地,幸运的遇见了包容他存在、给予他幸福和爱的描点。因那小小的幸福而在磨难中成为小太阳的灵,在不断帮助他人、给他人带来童话般的美好之后,也最终迎来了自己的救赎。   本文文笔流畅,构思新颖,以爱和教赎为导向,塑造了一个从未屈服于磨难,仍旧对世界报以热爱、对他人报以善意的主人公。描绘了一个真挚细腻,互相救赎的温柔故事。 第1章   深夜,街道寂静无声,就连人影也看不见几个。   某座正在建设,即将完工的大楼,一名脸色灰败的女性浑浑噩噩地走上了天台。   高跟鞋被甩下,单肩包也被随意丢落在地面,只剩下厚厚一叠纸被女人紧紧搂在怀里。   她走到天台边沿,双腿悬空着坐下,那看起来无比单薄纤细的身体微微向前倾,看起来摇摇欲坠。   加上在夜风吹拂下不断向后飞舞的如羽翼般的长发,女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如同飞鸟般从高楼飞跃,然后直直坠落在地面,溅起一朵腥红的血花。   让人看了胆战心惊的。   要跳吗?   不跳吗?   满眼血丝心生死志的女人眼神空洞,无声做着最后的挣扎。   就在她闭上眼,打算放弃一切的向前倒去的瞬间——   一道相当温润的青年嗓音小心翼翼的响起。   「晚上好,小姐。」   女人顿了顿,缓缓睁开眼。   她茫然的看向身后。   没有。   四周没有任何人在。   但是声音确实在耳边响起了。   不,不是耳边。   女人愣愣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声音……是从自己的大脑里响起的。   「对不起,突然就和你搭话了。」   青年的嗓音很好听,清澈的像是山间流淌的溪水。他见女人反应没有太激烈,便稍稍松了口气,略带着歉意的继续道:   「希望没有吓到你。」   “你是……?”   「我只是一个到处旅行的普通幽灵而已。」   “幽……灵?”眼神空洞的女人迟钝地喃喃。   但神经仿佛已经麻木,惊愕、怀疑与恐惧通通都感受不到的她,轻轻摇了摇头。   “幽灵也好,是我精神错乱产生幻听也罢,什么都无所谓了。”   幽灵闻言顿了顿,但很快就回过神,开口道:   「高处的景色,很漂亮吧?」   「不过,人类可不会飞哦,从这里跳下去的话,就什么都结束了。」   「这样真的好吗?」   “幽灵……也会这么好心肠吗?”   失魂落魄的女人扯了个苦笑。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已经再也等不下去了,这样就好……让我就这样结束吧。”   幽灵的嗓音听起来仍旧温润亲和:   「那在最后的时刻,小姐可以和我聊聊天吗?我喜欢各式各样的故事,但却很难得才能遇上不会被我吓到的人类。」   “聊天?我……”女人心不在焉,身体再次微微前倾。   「为什么想要结束一切?是你和怀里抱着的那叠纸上印的那个孩子有关吗?」   「那看起来是个很可爱的乖孩子呢,和小姐你长得很像。」   “……!”   不给对方回绝的机会,幽灵紧随而来的两句话,深深戳中了女人的痛楚。   她二度睁开眼,想要自尽的冲动被再次打断。   就仿佛按下了什么开关,女人的身体开始不断颤抖,通红的眼眶再次泛出了眼泪。   她僵硬的低头,将怀里抱着那叠纸露了出来。   那一叠纸,全部都是寻人启事。   上面印着的,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小男孩的脸。   ——六岁大,一年级,头发剪的很短,很有精神气,也很可爱。   名字是木村夏生。   那是女人的孩子。   “是啊……我的夏生很可爱吧?他是最好的孩子。”   或许是因为询问者并非人类,又或者是因为提到了“可爱”两个字,女人似乎终于被唤起了一些倾诉欲。   她扯出笑容,自言自语的陷入走马灯般短暂的美好回忆中。   “他很乖,真的很乖,一点不都不让人操心。”   “因为知道单亲妈妈很累,所以夏生一直都很独立,才六岁大呢,就知道帮我做家务了,甚至每天上下学和功课都从来不用我担心。”   “我的夏生,每天都会等我下班回家,就为了第一时间给我一个拥抱,和我说一声‘欢迎回家,妈妈。’”   “每当那个时候,我就想,我所有的辛苦劳累都是有意义的。”   “他是最好的孩子,但是……”   女人说到这,刚扬起来没一会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   “但是,我是最糟糕的妈妈。”   “每次承诺要带他出去玩,都食言了。”   “好不容易能在夏生生日那天抽出空,带他去看一次电影,结果……我却因为中途去接客户的电话,把他给弄丢了。”   “怎么会有我这么糟糕透顶的母亲啊。”   女人捂着脸,泪流满面。   “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   “已经,两年了。”   “警察也给不出消息,最后只会一个劲的敷衍我。”   “我的夏生不见了。”   “全部都是我的错!”   “我把他弄丢了,我把他弄丢了……”   女人不断的自责。   于是幽灵明白了。   ……这是一位被人拐走了孩子的年轻单身母亲。   在长达两年的漫长等待岁月中,迟迟没能盼到孩子回归的她,终于在无限自责与自我埋怨中压垮了自己,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今天是夏生的生日吧?」   幽灵耐心听着女人的话,没有给出任何评价,只是突然这么说道。   夏日温暖的夜风将女人怀里的寻人启事吹飞了。   在那漫天飞舞的纸张中,幽灵看到了孩子的身份信息。   孩子出生在夏至。   而今天刚好是夏至。   「如果那孩子以后找到了回家的路,那么妈妈死在自己生日前后的事,会成为他一生的遗憾甚至是阴影,甚至可能都不会再想要过生日了。」   幽灵用今天吃什么的语气:「换一天吧,小姐。」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因为不是用空荡的话语去安慰、劝解她,只是单纯建议女人换一个时间而已,所以——为了孩子而走到绝境的她,自然也会为了孩子而接受这样一个小小的意见。   ……是的,十二点过了,现在是夏至。   我不能死在夏生生日这天。   红着眼眶的女人闻言,呆呆的沉默了半晌。   随后,她迟钝地收回了自己的双腿,木然地远离了高楼边沿。   幽灵看着退回安全区域的女人,   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接着,他看向被风吹的老远的寻人启事。   沉默了许久,幽灵开口道:   「说起来,今天有没有人给小夏生过生日呢?」   「他会不会许愿,希望自己能够快点回到妈妈身边呢?」   「我想应该会吧?」   自语般说着,幽灵的语气掺杂了一丝微不可闻的羡慕。   「因为,他的妈妈很爱他啊。」   「那孩子在寻人启事上的笑容,也看起来超级幸福的。」   「夏生一定也很想回家。」   「而孩子在生日那天的愿望……是特别的。」   浑浑噩噩的女人满脸茫然。   直到幽灵说出最后一句话,她才微微睁大了眼睛。   幽灵说:「所以,不管是神明还是路过的幽灵,一旦听到了好孩子诚恳的愿望,一定都会很努力去帮他实现吧。」   ……有着温润嗓音的幽灵仿佛随口感叹般的话语,就像是夏日飞过的萤火般虚幻缥缈。   同时,又带着一丝让人忍不住期盼的,属于“奇迹”的味道。   说完最后一句话的幽灵消失了。   不管女人怎么追问,他都没有再给予任何答复。   就像突然出现那样,消失的也无比突然。   可仅仅只是这样没头没尾的话,却让那失去了孩子的女人心底被耗尽耗空的希望,再度冒出了小小的火光。   。   一周后。   东京。   周末,咖啡馆。   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来咖啡馆的人不是很多。这个时候来光顾的,要么是有约或者需要一个安静地方处理公务的上班族,要么就是附近大学来这里复习或者写论文的学生。   最近大概是有各式各样的证书考试,来复习的大学生还不少,角落几桌几乎全是。   上午复习告一段落,结伴的三位大学生在休息期间用餐时,随口聊起天来。   “……说起来,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当然是‘那个’啦,‘那个’!那个都市传说……”   “啊,是指‘异行的幽灵’吧?”   “所以,那是什么?”   “你还真是完全不关注潮流啊,是‘灵’了啦,传闻有个死去的、还徘徊在人间的灵,偶尔会附到人类的身上去。”   “怪谈故事啊……”   “才不只是怪谈,是有人真实经历过的!我那个丢了孩子的邻居,就说和幽灵交谈过呢!她说幽灵答应她,会把她的孩子送回来……”   “喂喂,你那个邻居的孩子不是丢了两年了吗?这已经是急病乱投医了吧?就和走投无路去烧香拜佛的人一样……那真的不是她悲伤过度,以至于精神混乱吗?”   ……   那几人聊的热火朝天,刚刚上完厕所回来的金发的青年路过,正巧听到这段话。   他下意识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才迈步回到自己的位置。   “回来了?Zero,你点的三明治和续杯的咖啡已经到了,所以我就帮你把资料书挪到一边了。”   “啊,谢啦。”   被称为Zero的金发青年,本名叫做降谷零,而他对面的朋友,是他的幼驯染,名字是诸伏景光。   俩人都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因为各自的执念而立志成为警察,所以目前正在备考国家公务员考试。   而在笔试差不多开考的当下,他们正在进行最后的复习冲刺。   “不过,那个都市传说还真是流行啊。”   复习了一上午的降谷喝了一口咖啡,又咬了一大口三明治,在咀嚼的同时,他看向自己的幼驯染,然后声音模糊略带笑意的继续道:   “喏,快看,隔了我们两个位置的那桌,正好就在讨论这个呢,我路过时听到有一个人说他认识被灵附身的当事人……你不是很在意这种事吗?要去问问看吗?Hiro?”   “嗯?他们认识被灵附身的当事人?”   诸伏景光捧着咖啡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睛忍不住看向了降谷指的方向。   然后在看清楚那桌人的模样后,景光又露出了无奈的神情:“又是学生群体啊,感觉又会是没有任何证据、只为了博人眼球的谣言呢。”   “‘谣言’才是调查这·种·事·情的正常结局吧?毕竟那可是幽灵。”降谷没忍住调侃,“话说回来,Hiro你都已经21岁了,却仍旧还相信幽灵的存在,你……真是在意外的地方很孩子气呢。”   “诶?”   诸伏景光愣了愣,半晌笑了起来:“我给你的感觉是这样的吗?也对,毕竟如果不是自身经历,我大概也无法相信这种事情……不过,他是真的存在哦。”   “在长大后就把童年有些特别的朋友当做幻想,听起来不是很糟糕吗?”   有着特别的上翘眼眸的青年露出笑容,他认真道:“而且,我答应过他的,答应过会帮他找到生前的消息……这是约定,也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可以为他做的事情。”   和诸伏景光一块长大的降谷零,自然听说过好友的童年奇事。   据说,在景光幼年还没因为突发事故而患上失语症、并跟着母亲一起带着重伤的父亲到东京入院治疗且定居的时候,他曾经在老家长野县有一个年纪相仿且看不见的……幽灵朋友。 第2章   幽灵朋友。   这听起来相当匪夷所思。   作为幼驯染,降谷零自然是很想要去相信好友的话……只是生活在现代社会、接受现代科学教育的他,始终没法说服自己。   ——因为,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幽灵存在啊?   身为常年稳居第一的高材生兼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降谷忍不住在心里想到。   他试图从科学角度解释好友的状况。就思考结论而言,降谷更倾向于认为那是好友童年时期的幻想。   毕竟景光口中的幽灵朋友,是在他六岁那年出现,七岁那年事故后消失的。   这个出现和消失的时间点,和某种心理学现象相当吻合。   Imaginaryfriend。   即“幻想朋友综合征”。   简单来说,就是想象力出色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幻想出来的、只存在于他自身脑海里的秘密朋友。   这种只属于自己的秘密朋友,会集中出现在3-7岁的儿童群体中,幻想出来的模样与人数虽然各有差异,但大多都会是一个亲密可靠,能够和自己一起玩耍、聊天、承担错误、分享秘密的朋友形象。   而有这种症状的孩子的父母,也经常能够目击到自家孩子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和不存在的朋友聊天的场景。   虽然听上去好像很让家长们不安……但这实际并不是什么精神障碍。   幻想朋友,更多是儿童大脑发育出色的表现,是一种童趣、健康且自然的心理现象。   甚至有不少心理学家认为,拥有幻想朋友的孩子会在智力、创造力和语言能力等方面比同龄人更加出色。   因为不是疾病,所以大多数时候都不需要对此有什么干涉,毕竟随着年龄增长,这种幻想朋友就会随着孩子心理的成熟以及世界观的完善而消失,渐渐被真实世界的朋友取代。   降谷就认为自家幼驯染是这个情况,还一度认真的和对方交流过这种可能性。   “Hiro你因为小时候的事有过轻度的记忆混乱吧?我想,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当时还小的你混淆了幻想朋友和现实朋友……你觉得呢?”   当时景光眨了眨眼,弯起眼眉摇了摇头,然后给了对方最难以解释的证据——   “如果他是我的幻想,那么那场事件的经过、我父母的回忆,以及他们和我哥哥也听到过那孩子声音的事实……就完全无法解释了,对吧?”   尚且年轻生涩的降谷零顿时陷入了逻辑思维的死胡同。   对。   景光他的“幽灵存在论”有着决定性的人证——诸伏家的每一个成员,都愿意为他那位幽灵朋友的存在性做担保。   ……   故事的起因,得从好多年前说起。   诸伏景光六岁那年,经常和一名年纪相仿、名为山村操的朋友在山里玩耍。   而在某个平平无奇的假期清晨,景光一如既往和玩伴约好去山里见面,然而那天的前晚刚下过雨,山中的土地还比较湿润,在玩耍的过程中,年幼的景光一时不慎滑倒,摔到了腿,整个人都站不起来了。   山村操焦急地团团转,俩人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济于事。最终,他们决定让动弹不得的景光留在原地,而山村操下山向大人求援。   被暂时留在原地的小景光,就在等待的不安与疼痛中忍不住掉眼泪。   而他长大后念念不忘的幽灵朋友,就是在那个时候向他搭话的。   「……你怎么啦?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小幽灵是个男孩子,声音很稚嫩,听起来和当时的景光差不多大。   年幼的景光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嗝,呆呆地左右张望。   “你、你是谁?”   「唔……」   那个声音似乎有些犹豫,半晌后才小心翼翼道:   「我的话,应该是个幽灵。」   “幽、幽灵——”   景光瞬间瞪圆了眼睛,他想到了本地流传的山野鬼故事,不由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但是小幽灵的声音实在是太柔软无害了。   而拥有这样柔软嗓音的幽灵在发现景光的惊恐后,表现的反而比景光本人还要慌张无措:   「我吓到你了吗?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唐突和你搭话的,但是,但是……我不是坏的幽灵哦,真的!我只是在附近小溪看鱼,然后听到有人在哭,就过来看看情况,我没有想做坏事,你别害怕,我马上就走……」   小幽灵的嗓音越来越轻,语气也越来越沮丧。   听起来,他过去似乎没少因为和人搭话而被他人惊恐的赶走。   但孩子是胆小的,也是最大胆、最容易接受新鲜事物的。   景光性格一直很好。   在意识到小幽灵的沮丧后,心软又善良的他在犹豫之下,尝试着与对方搭话。   一人一幽灵,就这样渐渐聊了起来。   ……比起一个人又痛又不安的在原地等待大人救援,有一个嗓音软乎乎又活泼的幽灵陪他说话,小景光不可避免的安心了许多。   而没有被赶走的小幽灵也很高兴。   难得能够和人自由聊天的他,像只兴奋的小鸟般叽叽喳喳个不停。   年幼的小幽灵好奇心很重,但似乎很缺乏常识。   哪怕是六岁的景光,都能够在和他的交谈中体验到老师的乐趣。   「……那个长长的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那是网兜,用来抓独角仙的。”   「独角仙?那是什么?」   “就是一种很大的甲虫,雄性独角仙的脑袋像是武士头盔一样,特别的帅气。”   小幽灵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景光揉了揉眼角的眼泪,一面忍着伤痛耐心解释,一面有些怀疑小幽灵在成为幽灵之前可能是个五谷不分的小少爷。   幽灵不知道对方的猜想,继续兴致勃勃的问东问西:   「原来如此,那这个呢?」   “这个是用来装独角仙的盒子,不过我还没有抓到就不小心摔了一跤,扭到了腿……”景光说着,拉了拉自己的裤子,露出了红肿异常的脚踝。   而随着这一动作,稍稍移动的腿传来了一瞬存在感极强的痛感。   年幼的景光身体僵了僵,没忍住发出一声呜咽,眼睛又冒出了水雾。   「诶?你扭到了吗?所以你才在哭啊……唔,是扭到了脚踝?呜哇,看起来好痛的样子。」   小幽灵后知后觉地看了过去,被那红肿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在震惊之后焦急了起来:「怎么办?如果有哪里很痛的话……是要穿白色外套的那些很可怕的人来打针才会不痛吧?但是这里没有那样的人——」   穿白色外套的……很可怕的人?   指的是医生吗?   景光想着,回答道:“别担心,和我一起来的朋友已经下山帮我喊大人了。”   小幽灵还是不放心:「那还要等多久呢?」   “不知道……”   说着看向四周,仍旧没看到玩伴带着大人来救自己的景光失落的耷拉下了脑袋。   但又因为有小幽灵在,觉得懵懵懂懂又缺乏常识的对方年纪比自己还小的景光吸了吸鼻子。他努力忍住眼泪,试图在更小的孩子面前表现的像哥哥那样冷静可靠。   期间,景光尝试着站起身。   他想自己下山,但疼痛和乏力阻止了他。   求援的小伙伴迟迟未归,自己又没办法移动,随着时间流逝,不安的情绪再度在景光心底升起——他当时毕竟才六岁大。   附在景光身上的小幽灵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安。   他很喜欢愿意陪自己聊天说话的景光,于是为了能够让对方好受一点、开心一点,小幽灵开始绞尽脑汁思考自己能做些什么。   小幽灵很快就有了什么奇思妙想。   在稍稍尝试了一下后——   “诶?”景光茫然的看向自己红肿依然的脚踝,迟疑着喃喃:“我的腿……突然不痛了!”   ……附着在景光身上的小幽灵,分担了小伙伴的伤势。   准确来说,是将景光的痛觉转移走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景光茫然的动了动,脚踝处本该传来的剧痛消失的无影无踪——因为接收痛觉的人,从他自己换成了附着在他身上的小幽灵。   小幽灵“嘶”地抽了一大口气。   景光吓了一跳,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立即紧张不已地向小幽灵询问情况。   然后在动容之下,景光忧虑的催促小幽灵将痛觉给回他。   “这是我不够小心才受的伤,怎么可以让你替我忍耐疼痛呢?”   知道自己的腿伤到底有多么难受的景光很担心。   然而小幽灵却拒绝了,他语气轻松道:   「没关系,我可是幽灵啊,幽灵是不会怕痛的。」   “怎么可能不怕痛!”   「我真的不怕,嘶……你不要动了啦!」   “你这个反应不就是很痛吗?笨蛋,不要逞强啊,快点把痛觉还给我吧,我会自己忍耐的。”   「是你突然动了动腿,让我没有心理准备而已,只要有准备,这种程度我完全没问题……嘶——!」   “你刚刚又痛到抽气了!我听到了!”   「是你不小心又动了腿!好……下次我绝对不会再发出声音!」   “才不是这个问题啊,我不是让你忍着——”   两个小孩交谈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当然,在听不到小幽灵声音的外人眼里,景光纯粹是在自言自语。   一人一幽灵大声争辩着,最后是小幽灵在景光固执的态度下委委屈屈的后退一步,选择和新认识的小伙伴平分痛觉。   但景光还是觉得小幽灵不该替自己遭这个罪,哪怕只是一半。   因此,他想继续努力说服对方、让对方把全部痛觉都还给他。   争辩再度爆发。   时间在一人一句的反驳中流逝得飞快,腿伤反倒是被彻底忽视了。   ——大概是因为被平分后的痛觉,让双方都不再难以忍受吧。   没过多久,下山求援的山村操终于带着大人抵达了。   受伤的小景光被大人背下山,送往了医院治疗,而他扭伤的腿在医生的专业治疗下,也很快就好了起来。   景光的生活很快就回归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稍稍不同的是……在那天之后,他多了个奇特的朋友。   一位缺乏常识、看不见,但活泼可爱的幽灵朋友。   。   所谓幽灵,在普遍理解中,即是死者的灵魂。   而日本这个国家,有着相当丰厚的怨灵文化。   加上传统神道教理念的影响……在科技还不算发达,传统故事还未被大幅度二创的当下,仍旧有不少当地人认为:灵没有回归黄泉、顺利往生,而是仍旧徘徊在人世间,即是心怀怨念,或者有遗愿未了。   至少那时的景光就是这么认为的。   只不过,他不觉得会温柔替他承担一半疼痛、声音听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幽灵会是什么怨灵,所以他下意识想的是后者——即小幽灵有“遗愿”未了。   出于纯然的善意和对朋友的关心,景光很想要帮助小幽灵完成“遗愿”。   然而。   ……景光新认识的幽灵朋友,没有了生前的记忆。   对方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更别提什么生前未完成的“遗愿”。   小幽灵身为人类时的过去,仿佛被一片厚厚的迷雾覆盖着般,难以看清。 第3章   幽灵记忆的起点,是在长野县某座城市。   具体是哪座城市,小幽灵已经不记得了,毕竟他那个时候迷迷糊糊的,年纪小不说,还缺乏必要知识。而在遇到愿意收留他、把身体借给他附着憩息的景光之前,小幽灵一直都在四处徘徊、流浪。   他就像只新生的小鹿,无害且满怀好奇的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小幽灵进行了许久的人类观察活动。   他懵懵懂懂地模仿着人类的社交举止,在研究出能够将自己声音传达给他人的办法后,无法被人察觉存在而倍感孤独的他几乎是立即迫不及待的去附身,去和人搭话。   想要被人察觉。   想要和人交流。   想要结识属于自己的朋友。   就像其他正常人那样。   但是。   ……幽灵却无一例外的被人恐惧的赶走了。   毕竟幽灵这种存在本身就具备一定的惊悚性,哪怕幽灵本身并没有恶意,也会因为身份问题而让绝大多数人先入为主的产生恐惧感。   而小幽灵的运气不太好。   过去被他附身的人,无一例外都对幽灵鬼怪之类的东西接受不良。   偶尔也会有被附身的人愿意和小幽灵聊天,但那只是在强撑着拖延时间,他们会趁机赶去神社或者寺庙,然后战战兢兢地请求专业人士“驱邪”。   身为被驱的那个“邪”,沮丧不已的小幽灵很倒霉的重复着上述流程。   小幽灵从不害人。   只要被附身对象明确对他做出了驱逐令,他就会听话的离开对方的身体,从未死缠烂打。   虽然如此,被人驱逐、恐惧和厌恶所带来的失落感,仍旧是不可避免的。   孤独又无家可归、四处徘徊的他情绪蔫蔫,与人搭话的概率直线下降,甚至每次再战,都要犹豫好久才能鼓起勇气——毫无疑问,一直被人拒绝、被人排斥的现实,对小幽灵的积极性打击很大。   幸好,在彻底失去勇气和信心之前,他遇见了诸伏景光。   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温柔又善良的小孩子。   愿意收留他,把身体借给他憩息;愿意和他聊天,告诉他各种有趣的知识;甚至还肯带他一起上学、吃饭、玩耍。   比如说:幽灵没有实体,吃不了东西,于是景光主动提议,让小幽灵像转移他的痛觉一样,把他的味觉转移走。   景光毫无戒心的要把自己的味觉借给小幽灵。   他想:这样的话,小幽灵就可以感受到各种食物的味道了。   不过在感受到味道之后,幽灵的反应就完全不符合景光先前猜测的“小少爷”身份了。   他反而像个贫民窟出身的孩子,什么东西都觉得好吃……就仿佛从来都没有品尝过正常的食物味道一般。   其中,小幽灵最喜欢甜甜的东西。   那是景光把味觉借给他之后,他所感受到的第一种味道。   仿佛直击灵魂的甜,让幽灵念念不忘。   以至于每次感受到甜味,小幽灵都会像只小动物似的发出心满意足的声音。   那个声音听起来实在是太过满足且幸福,以至于被借走味觉、吃什么都味同嚼蜡的景光情不自禁地多吃了很多的糖果。   ……然后被他妈妈批评了一顿。   “小景!你怎么可以一次性吃那么多糖?会蛀牙的!而且晚饭马上就要好了!”   诸伏妈妈摇晃着消失了一大半储存的糖果罐,眉头高高挑起。   “对不起……”/「对不起……」   年幼的景光和附在他身上的小幽灵齐齐乖巧道歉。   ——尽管诸伏妈妈听不见小幽灵的声音,更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   小幽灵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诸伏一家四口的日常平凡又温馨,每一个家庭成员都相当的正直温柔。   ——当小学教师的爸爸体贴有礼,当家庭主妇的妈妈乐观又热爱生活,正在上初中的哥哥聪慧冷静且可靠,就连小景光自己也是相当的友好善良。   这个家庭的成员之间的羁绊过于的幸福与闪闪发亮,以至于让完全忘记生前记忆的小幽灵本能的羡慕、向往。   「我的爸爸妈妈,也会像小景你的爸爸妈妈一样爱我吗?」   “当然啦!”   有着幸福家庭,被爱着、保护着,尚未接触社会黑暗面的年幼孩子,是很难想象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小孩的。   更何况还是像小幽灵这样的好孩子。   所以小景光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于是幽灵笑了起来,稚嫩嗓音满是期盼:   「真的吗?那我好想快点回想起生前的记忆啊,那样我就可以知道我的爸爸妈妈在哪了,说不定我还能见见他们……啊,如果我也有像高明哥哥一样的兄长就最棒了,当然,像小景一样的弟弟也可以。」   “不对不对!”   小景光一本正经纠正道:“你应该说是‘像我或者高明哥哥一样的兄长’才对,毕竟我怎么看都应该比你年长啊!”   「诶?」小幽灵拉长嗓音,似乎对此很有异议,「但我们的声音听起来明明差不多大啊!而且,我可是幽灵!说不定我的存在时间比你长好多好多好多呢——」   “绝对不可能——”小景光毫不犹豫,“你怎么看最多也就只有幼稚园小班的程度嘛!而我马上就要上小学了!”   两小只又争辩了起来。   ……总之。   虽然小幽灵很喜欢诸伏一家,但他的存在,还没有被告知给诸伏家的其他成员。   当然,景光那个聪慧又冷静的兄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那也只局限于发现“弟弟时不时在自言自语”的程度。   毕竟不管怎么说,幽灵的存在还是太过匪夷所思了,而越有逻辑性、越坚持唯物主义的人,就越不会将问题往灵异的方向思考。   和景光未来的挚友降谷零一样,已经上初中的诸伏高明,在最开始也是将自家弟弟的异常表现归纳为了心理学的“儿童幻想朋友综合征”上。   景光倒是很想要将小幽灵介绍给家人,但小幽灵一直支支吾吾、犹犹豫豫,找各种借口拖延时间,以至于景光最近总有一种“偷偷摸摸在房间里饲养捡回家的小流浪猫”的既视感。   他鼓励道:“别担心,我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他们一定都会喜欢你的。”   「但是。」小幽灵犹豫不定,语气充满了不安,「我真的不会吓到他们吗?幽灵对还活着的人来说……很可怕吧?万一像之前的那些人,又或者像山村君那次一样——」   ……景光和山村操的关系相当好,俩小孩甚至还在群马县与长野县的山林交界处建立了一个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秘密基地。   因此,出于想把特别的新朋友介绍给老朋友,三人一块结伴玩耍的想法,在脚伤好了之后,景光就第一时间开开心心地把小幽灵介绍给了对方。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山村操被小幽灵吓晕了。   当然,小幽灵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在“成功和景光成为朋友”这件事所带来的鼓舞与勇气中,满怀期盼且友好的打了个招呼。   然而那个叫山村操的孩子,是小幽灵有史以来见过的反应最严重、胆子最小的人了。   他甚至连尖叫都来不及,眼睛一翻就吓趴了,醒来之后甚至还自言自语的篡改了记忆,顶着一副快要往生的表情,强硬的说服自己那一切都是幻觉、噩梦。   还自我催眠成功了。   山村操:“哎呀,熬夜看漫画果然对身体不好,没想到晕过去还做噩梦了。”   景光:……   小幽灵:……   ——我好吓人啊。   小幽灵无端加重了这一认知,然后陷入了忧虑和沉默,就连先前诞生出来的丁点勇气都“嗖”的一声瘪了。   任凭景光之后怎么道歉安慰,他都没缓过来。   幽灵开始胡思乱想,他很担心自己的存在会影响景光的日常生活,更害怕自己的存在暴露给景光身边的亲朋之后,会被他们恐惧的驱赶。   毕竟……   如果自己珍视的孩子或重要的朋友被来历不明的幽灵缠上,一定会很担心、很警惕吧?   幽灵很向往诸伏一家的温馨氛围,也很珍惜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他无论如何都不想从景光的家人口中听到他们驱逐自己的声音,更不想让自己的第一个朋友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小幽灵被驱逐太多次了。   所以在得到昔日梦寐以求的憩息之所后,小幽灵不免患得患失了起来。而与山村操的失败接触,也让他的不自信愈演愈烈。   他就像只抱着萝卜藏在窝里的兔子。   ——护着来之不易的东西躲躲藏藏,明明很羡慕外头的广阔美好,却因为不想失去现有的东西而止步于此。   但比起忧心忡忡的幽灵,信赖着自己家人的景光反而很有信心。   “这次一定没问题的!”   觉得是自己搞砸了之前的事才害得小幽灵那么犹豫不安,景光愧疚又认真的说道:   “小操的事情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好好和小操说明清楚才让他猝不及防地被吓晕,最后还害得你难过了……真的非常抱歉!”   年幼的景光跑到镜子前,他看着自己的身影——准确来说,是想要通过镜子让附在自己身上的小幽灵看见自己的眼睛。   尽管景光自身看不见小幽灵,但他仍旧想要创造一种在面对面交谈的情形。   “你别难过,小操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只是他从他奶奶那里听了太多的妖怪故事,对这方面的胆量比较……唔,胆量太小了而已,不,说来说去都是我没有考虑周道的缘故。”   事实上,景光也没想到平日时不时会把奶奶讲的妖怪故事当做聊天话题,看起来对此很感兴趣的山村操会这么接受不良。   他原本以为如果是小操的话,会很容易接纳小幽灵呢。   ……这难道就是高明哥哥说的“叶公好龙”故事的现代版吗?   “总之,我想说的是,小幽灵你是个超级温柔的好幽灵。”   言归正传,景光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大声宣布道:   “你一点都不吓人,所以不要气馁!”   “我会陪你一起的。”   小幽灵想要交朋友,想要家人,想要被接受。   在景光眼里,小小年纪死去的对方是个温柔、寂寞又坚强的好孩子。   但小幽灵没有生前的记忆,没有身体,也找不到生前的家。   所以,单纯的小景光就想:在找到幽灵的过去、找到对方无法顺利往生的“遗愿”之前,他会一直收留对方,陪对方追寻现在能做到的事情。   附在景光身上的幽灵愣愣地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小景光笑容灿烂,神情温和,那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猫咪的上翘眼睛也闪亮亮的,里头充斥着如朝阳般温暖的善意。   幽灵就被笼罩在那片温暖的善意之中,感觉自己无形的灵体都因此变得暖暖呼呼。   不安被驱散。   于是,小幽灵也忍不住扬起了笑容。   他发出了小小的、喜悦的、无比信赖的应声:   「嗯……!」 第4章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有一股说做就做的朝气。   景光当天就制定了“小幽灵交友大作战”的计划表,并在似模似样的严肃讨论下选择了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对象。   ——诸伏家的长子,景光正在上国中的哥哥,诸伏高明。   在日语中,“高明”这个名字有两种读法,而其中一种,就恰好和三国中赫赫有名的军师“孔明”同音。   而拥有这样一个名字的对方,也有着字如其名的聪慧冷静:观察力强,知识面很广,情商高,遇事沉稳理智……基本可以说方方面面都很均衡出色,远胜绝大多数的同龄人甚至是不少成年人。   这样优秀的兄长,毫无疑问被年幼的景光憧憬又信赖着。   “那可是高明哥哥,他说不定已经察觉到小幽灵你的存在,正在等我主动和他说明情况呢!”   景光语气欢快,无比积极地和小幽灵述说自己的想法:   “哪怕不知道,只要我好好说清楚,哥哥他也一定不会害怕小幽灵你的,毕竟哥哥一直都很可靠,而且一向都会很认真倾听我的想法。”   “而且,如果是高明哥哥的话,他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办法帮你找到生前的消息。”   景光挨个数着理由,然后期盼地征询当事人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小幽灵?”   小幽灵毫无异议地应了声。   于是。   诸伏高明,12周岁,国中一年级。   在现代社会科学教育下健康成长的他,在睡前时刻猝不及防地被前来谈心的亲弟弟敲碎了世界观。   「……请、请多指教。」   当年幼的景光条理清晰地说明完状况,并且小幽灵忐忑不安又紧张羞赧的声音切实在自己脑海里响起的瞬间——少年高明那对和弟弟相似的上翘眼眸,便在震撼中瞪得溜圆。   ……以至于浑身都充斥着一股“宇宙猫猫思维升华”的气息。   诸伏高明,小小年纪就已经聪慧过人,甚至被班上同学取了“孔明”绰号的他,少见的陷入了思维僵滞,并在呆愣中久久都没能回过神。   没有录音机,没有电话,没有任何机械设备。   声音是直接从脑海里响起的。   真的假的啊……幽灵这种东西,居然真的存在吗!?   「那个……高明哥哥?」   「我、我可以像小景这样叫你吗?」   「那、那个?」   ……是真的存在的啊!   脑海中稚嫩的声音还在继续小心翼翼地搭话,并且因为迟迟没有得到回应而开始越发的微弱沮丧。   仿佛下一秒就会不安到哭出来一样。   带着碎成一地的世界观,诸伏高明陷入僵滞许久的脑袋终于开始再度运转。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陷入了思绪。   ……如果幽灵真的存在的话,那心理学书籍上写的“儿童幻想朋友综合征”,难道是科学无法观测的幽灵事件所造成的错误理论吗?   不不不,得出这个结论太早了,而且没有二者具备相关性的证据。   再者,“儿童幻想朋友综合征”是常见事件,而幽灵这种存在,怎么想都该是万分之一,不,至少是百万分之一的超罕见事件吧?   ……应该是超罕见事件吧?   至少诸伏高明完全无法想象“幽灵到处都有,甚至还能够那么轻易地接触活人”的世界。   这样想来,会不会是这个声音听起来年纪很小的幽灵自身比较“特殊”?   少年高明神情空白的沉思着,一时间忘了回答小幽灵的话。   以至于小幽灵手足无措,感觉自己度秒如年。   他等着等着,硬着头皮搭话的嗓音越来越小,那在景光鼓励下才升起的胆量,也渐渐变得越来越萎靡。   小幽灵最后没能撑下去。   他蔫了吧唧,垂头丧气,在结结巴巴说了声“对不起,吓到你了”之后,幽灵就一溜烟地脱离了少年高明的身体,像只兔子般头也不回地蹿到了景光那边。   然后就这样缩在让他安心的地方不动弹了。   ——动作之迅疾,生怕晚了一秒就会从好友的兄长口中听到驱逐令似的。   而脑海中小心翼翼的稚嫩声音突然消失,高明在震撼中无意识暴走的思绪一顿,终于停了下来。   他回过神,若有所察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弟弟。   而小景光此时正手忙脚乱地安慰着躲回到自己这里的幽灵。   “诶?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间……不是的!哥哥没有害怕你啊,他只是愣住了需要思考时间而已,真的!我当时遇见你的时候,不也愣了一会嘛……”   “别、别哭啊,啊——怎么办?高明哥哥,你快点说些什么,不要发呆啦!”   小景光跑到兄长身边,抬手拽了拽对方的衣角,神情恳求又期盼。   他强调道:“小幽灵他真的是个好孩子。”   少年高明看着自家弟弟的眼睛,思考片刻后,不负期待地半蹲了下来。   “小景,那位幽灵君……现在是转移回你身上了吗?”   “嗯。”   “原来如此,是要在被附身状态下才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吗?”少年高明把手搭在下唇,“那如果我现在直接和他说话,他听得见吗?”   景光点头:“可以的!”   “我明白了。”   高明纠结的沉吟了片刻,然后做出了决定。   他看着自家弟弟的眼睛——亦或者说是想要透过景光的眼睛看向藏在其中的幽灵,开口道:   “虽然早就发现小景他最近有自言自语的习惯……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他是在和幽灵聊天,毕竟不管怎么说,幽灵的存在还是太过超出我的想象了。”   “所以,那位……幽灵君?我刚刚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你,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我太过震惊,以至于没能及时回神,但无论如何,我刚刚的表现都太过失礼了,因此,要说抱歉的人是我才对。”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失礼。”   少年高明神情平和,语气礼貌又友好:   “我是诸伏高明,你的名字是?”   空气寂静了片刻。   期间,景光似乎小声嘀咕了几句鼓励的话。   半晌后。   诸伏高明再一次听到了那个陌生又稚嫩嗓音。   「我、我不记得了,我没有成为幽灵之前的记忆」   小幽灵声音很小,很紧张,他结结巴巴:「所、所以,直接叫我幽灵就好了。」   “不会和其他幽灵搞混吗?”高明试探地问。   「不会的。」小幽灵老实道:   「准确来说,我其实从来没见过其他的幽灵。」   是的。   小幽灵从没见过自己的“同类”。   在昔日流浪徘徊的时候,因为无形身体的便利性,他也不是没见过死人,倒不如说,运气欠佳的他意外见得还蛮多的。   凶杀,事故,自然死亡……少说也有十来例,但不管是哪种死亡场景,都没有类似小幽灵这样的存在诞生。   就小幽灵个人的经验而言:任何生物濒临死亡的时刻,躯体都会冒出淡淡的、只有他看得见的雾气,而随着雾气渐渐沉落到土地,被土地吸收的一干二净后,一个生命便也彻底陨落。   幽灵猜测:那个雾气,大概就是灵魂一类的存在吧?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和其他逝者那样回归黄泉,而是以这种无形的状态留存了下来。   仿佛在严格区分的生与死的界限中,只有小幽灵被困在了狭间。   。   诸伏高明的确会很认真去倾听自家弟弟的想法,但这不代表他会完全相信弟弟的判断。   毕竟景光现在的年纪还太小了,还不到独当一面、令人信服的程度。   而且身为幼子,一直被保护的很好的景光至今还没遭遇过太大的挫折,以至于仍旧保留着温柔又天真、总喜欢从善意的一面去看待他人的性子。   基于这一点,作为长兄的高明不免会对其多加操心。   ——比如担心自家弟弟会被欺骗什么的。   倒也不是高明思想悲观,主要是幽灵的存在实在是太过难以置信,而且对方甚至还拥有转移痛觉、味觉等感知的特殊能力,这自然会让心思缜密的普通人感到不安。   尤其是在怨灵文化格外丰富的日本,提到幽灵鬼怪一类的存在,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高明难免会联想到各种可怕又阴森的故事。   当然,那些故事中也不是没有好的鬼怪。   如果小幽灵真的和景光说的那样,是个年幼早逝的无害的灵,那沉稳正直、早早就决定未来要成为警察的少年高明自然也不介意替对方寻找生前的消息,帮助对方完成生前的遗愿。   综上所述。   诸伏高明在沉思过后,还是决定先亲自接触、确认小幽灵的立场再做之后的打算。   而想要完成这一目的……首先就得增加和小幽灵相处的机会。   于是。   少年高明以“爸爸妈妈作为世界观差不多定型的成年人,承受力要比我们低一些,所以需要提前铺垫作为缓冲”为由,暂时拦下了想要一鼓作气将小幽灵介绍给所有家人的弟弟,然后又尝试邀请小幽灵离开景光那边,让对方多到自己这里来。   ……过程意外的顺利。   不提对兄长百分百信赖,本身也很希望小幽灵能够和其他人好好相处的景光,就幽灵自身态度而言,似乎也对高明的邀请并不排斥。   倒不如说,对方貌似还挺高兴的。   是受到小景的影响,所以对自己印象不差吗?   诸伏高明若有所思,然后开启了自己的试探之旅。   而最终的结论是——   ……那还是个小孩子呢。   毫无戒心,像白纸一样,只要有人愿意和他说话、对他好,小幽灵就会高高兴兴掏心掏肺,把他自己的底子都交出来。   「我最初出现的地方?让我想想,嗯……我当时迷迷糊糊的,看什么都不清晰,就哪里人多往哪走,然后不知不觉我就发现我站在路中央了。   哪里的路中央?唔,那里没有车,很安静,我旁边还有个路灯……还有?唔,还有很多樱花树,啊!我还看到了一座很漂亮的、被周围的人叫做“乌鸦城”的建筑。」   「能力?我可以替你承担痛觉哦,如果有不喜欢的味道也可以让我帮你承担!」   「嗯?可不可以转移其他感知……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尝试一下。」   「是蛋糕!嗯?是的,我超级喜欢的……诶?高明哥哥你真的愿意把味觉借给我吗?谢谢你!」   ……只要稍稍哄一下,对方就会问什么答什么,甚至还可以毫无异议的去替他跑腿做事。   于是,诸伏高明在他自己都没想到的短暂时间内,轻而易举的掌握了小幽灵目前的所有状况:   首先,小幽灵的确能够在附身状态下影响被附身之人的感知,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弱小的原因,他只能够转移或平分痛觉、味觉和嗅觉这三种感知。   如果想要影响其他感官,   幽灵反而会先一步力竭到沉睡过去。   其次,小幽灵没有聆听心声的能力,如果被他附身的人不直接开口说话,他是什么都听不到的。   而这点,从小幽灵和人搭话时的不安表现就能看出来了。   此外,除了力竭后的“沉睡”,小幽灵还会时不时消失一段时间。   他可以不眠不休数日,然后又消失上整整数日。   但幽灵并没有消失时的记忆。   要形容的话,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除非做梦,人自然是不会有睡着时的记忆。   而小幽灵每次“沉睡”后“醒来”,都会在他“睡前”所在的位置再度出现。   如果他睡前有附在谁身上,那么“沉睡”后都会脱离附身状态。   打个比方:如果小幽灵“沉睡”前是附在景光身上,而景光当时又呆在他自己的房间,那么在幽灵“沉睡后醒来”、而景光自身离开了房间的前提下,小幽灵再度出现的地点,就不会是景光现处的新位置,而是在“睡前”的坐标——即景光的房间。   这一条消息无疑是相当有用的。   毕竟在长期相处下,小幽灵“沉睡”的大致规律不难推测,而从幽灵的乖巧程度来看,刻意让对方“力竭”后“沉睡”的成功率简直高的离谱。   对方就像只雏鸟,对愿意接纳他的人表现的格外听话乖巧。   那种听话程度,甚至已经达到盲从的地步。   而年幼、缺乏常识的小幽灵不识路。   换句话来说,如果悄悄把他带到偏远地带,并刻意在对方“睡着”后离开的话……他们其实轻而易举就能将对方抛下。   ……   总结了一系列情报的少年高明叹了口气。   他渐渐放下了大部分的戒心,而天天被越发大胆活泼的稚嫩嗓音追着喊“高明哥哥”、总觉得自己又多了个弟弟的他,也不知不觉没法再放着小幽灵不管。   只是——在替对方寻找生前消息之前,诸伏高明还是觉得教会对方必要的常识与道德观更加迫在眉睫。   比如说不能随随便便在外面睡着,困了一定要和他或者小景说一声。   比如说要记住回家的交通路线、要学会怎么看指示牌,这样万一不小心在外头迷路了,也能顺着指示找回来。   又比如说不能别人命令什么就做什么,要有自己的底线与道德准则,哪怕是亲近信赖的人提出来的要求,也绝对不能百依百顺。   ……尤其是后者这一点,堪称重中之重。   回想起自己尝试性的让小幽灵去替他监视某人行踪、去偷看他人试卷答案并成功的场景,以及对方毫无芥蒂、甚至是高高兴兴想要得到他夸奖的表现——诸伏高明就无比庆幸小幽灵没有被坏人拐走利用,而是被小景带了回来。   景光是个好孩子,只是他虽然会告诉小幽灵一些常识,但却没办法给对方一个系统性的教育。   毕竟他俩年纪小,岁数加起来可能都还不到高明的年纪(虽然不知道小幽灵多大,但姑且按照他堪比幼稚园水平的心智来计算)。   两个这么小的孩子凑在一块,自然是玩闹时间多于学习了。   于是,诸伏家早熟聪慧的长兄,未来优秀可靠的刑警——诸伏高明自觉承担起了教导对方正确善恶观的职责。   而这一工作,在日后诸伏夫妇得知了小幽灵的存在后,又被作为小学教师的诸伏爸爸分担了大半。   年幼稚嫩的幽灵,在不知不觉期间有了可以称得上是“家”的地方。   懵懵懂懂的他人性的启蒙与人格的塑造,幸运的得到了温柔又正直的诸伏一家的指引。   ——尽管这样的日常,仅仅只持续了一年。 第5章   清晨,诸伏家。   厨房的炖锅正冒着好闻的气味,系着围裙,留着一头刚过肩黑发的诸伏妈妈拿着木勺,正慢悠悠地搅拌着锅内的食材。   魔芋,豆腐,牛蒡,红白萝卜,洋葱,五花肉片,葱花被切碎放入锅中,小火翻炒后加入木鱼花高汤炖煮,在食材软烂之后加入味淋、酱油以及最重要的味噌调味,接着继续用小火加热数分钟……这样一道简单美味的豚汁就可以出锅了。   配上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和两碟凉菜,诸伏家今早的早餐就此完成。   但诸伏妈妈的动作并未因此停下。她把炖锅放在一旁,走到冰箱前,对着里面的食材歪着头思考了好一会,随后拿出了几个鸡蛋和一瓶牛奶。   「千代阿姨,我已经叫小景起床啦!」   刚刚将鸡蛋敲开打入碗中打散,诸伏妈妈的脑海中就响起了小幽灵稚嫩欢快的嗓音。   他就像一只刚刚学会怎么把拖鞋叼给主人的小狗,因为能够帮上忙,所以不断摇着尾巴兴奋的转圈,企图能够得到家长的夸奖:   「我还去叫了高明哥哥,不过高明哥哥已经起来了,他说他洗漱完之后就下来。」   “哎呀,是吗?谢谢你。”   诸伏妈妈眼眉弯弯,她听着幽灵那隐隐带着“求表扬”味道的声音,毫不吝啬的说道:   “好,为了感谢小幽灵的帮忙,今天的早餐我要专门给你添一道菜,就做你喜欢的双倍砂糖甜口玉子烧怎么样?”   “啊,不过我最近要减肥,要戒糖呢……所以这个玉子烧的热量就让孩子他爸来承担吧!”   小幽灵汪的一声欢呼雀跃,而刚刚下楼过来就听到妻子“自言自语”的诸伏爸爸顿时面露无奈。   “喂喂,孩子他妈,你又在惯着那孩子了吗?”   身为教师的诸伏爸爸职业病,没忍住唠叨:“小孩子太过纵容,可是会养出挑食的毛病的。”   “挑食就挑食,有什么关系嘛!”   诸伏妈妈眉头挑起,她一面说,一面熟练地翻动着方形锅,把里头的蛋液一层层卷起来,“谁让小幽灵他就只能尝个味道而已,如果不是因为负责消化的是我们,餐餐给他吃甜的我都没意见。”   ……   能养出高明与景光这样两个孩子的夫妻,有着同样柔软正直的心肠。   虽然震撼着幽灵的存在,但在可靠的长子的协调与幼子的声援下,他们倒也没有生出什么排斥心理——除了对自家孩子的尊重信赖外,小幽灵过于年幼的嗓音与心智大概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不管是身为小学教师的诸伏爸爸还是养育了两个孩子的诸伏妈妈,都对孩子有着额外的包容心。   而随着相处的时间的增加,温和的诸伏夫妇的心态也渐渐从“照顾儿子们的特殊朋友”过度到了“像是收养了一个状况特殊的孩子”。   毕竟虽说是幽灵,但撇去幽灵的身份,对方看上去和普通的小孩子也没什么区别。   会想要被关注,会喜欢撒娇。   会期待被夸奖,会因为吃到好吃的东西而心满意足,然后一个劲的想要贪嘴多品尝一点。   小幽灵甚至会和小景一起守在电视机前沉迷于假面超人,在跟着高明或者诸伏爸爸学认字的时候打瞌睡。   每天晚上都要给小幽灵念童话故事的诸伏妈妈想:这完全就是多养了一个孩子嘛。   而且。   “还说我惯着小幽灵,其实你也没少纵容他吧?”   把早餐端上桌后,诸伏一家便先后坐在了自己位置上。诸伏爸爸没管自己最喜欢的豚汁,而是首先夹起了那份双倍甜的玉子烧。   诸伏妈妈见状,没忍住笑着调侃。   小幽灵在早餐端上桌的第一时间就换了附身目标。   他迫不及待的盯着玉子烧,无形的灵体一边团团打转,一边用稚嫩的嗓音不停地问“吃吗吃吗?”“现在吃吗?”这样的话。   感觉自己脑海里住了只馋嘴小狗崽的诸伏爸爸摸了摸鼻子,他看着妻子的调侃脸,然后默默把玉子烧塞嘴里,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幽灵没有实体,吃不了东西,因此只能借助他人的味觉尝个味道。   想到对方的年纪,诸伏一家的大大小小就忍不住心软,尤其是脾气最好的小景光,他在悄悄藏着小幽灵的时候就总是为了对方多吃了很多点心糖果,为此没少被批评,后来甚至还不小心蛀了牙。   长兄高明和诸伏夫妇严肃的和俩小只谈了心   然后……然后就变成了大家轮流吃点心,平摊甜食的热量和蛀牙的风险,挨个把味觉分享给小幽灵了。   所以说,他们每个人都过于温柔,一个个都喜欢惯着状况特殊的家庭新成员,以至于谁都没资格说谁。   。   多了一只家养幽灵的诸伏家,日常生活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   非要说有哪里不同……大概就是他们一家开始有事没事去关注长野县早逝孩童的消息了吧。   小幽灵没有成为幽灵之前的记忆。   而这样的他,想要去寻找自己的家人。   这种愿望,是在他结识了景光之后才冒出来的。   ——因为太过喜欢、向往诸伏家的氛围,所以懵懂的年幼幽灵才会对属于自己的家人、属于自己的父母有所期盼。   景光一直都对此很积极,他经常会带着小幽灵四处走走。   上到学校,下到超市公园游乐场……几乎去哪都带着对方,就希望能够通过不同的场景唤醒小幽灵的些许记忆。   毕竟,哪怕是聪慧到被取了“孔明”绰号的诸伏高明,也没办法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找到小幽灵生前的消息。   ——他们不仅不知道小幽灵的名字,甚至连真实年龄,长相,特征,死因都不知道。   想要这样找人,实在是太难了。   小幽灵倒是曾经提到过他记忆起点所看见的标志性建筑,但因为内容太过模糊,以至于能推测出的情报并不多。   「我最初出现的地方?让我想想,嗯……我当时迷迷糊糊的,看什么都不清晰,就哪里人多往哪走,然后不知不觉我就发现我站在路中央了。   哪里的路中央?唔,那里没有车,很安静,我旁边还有个路灯……还有?唔,还有很多樱花树,啊!我还看到了一座很漂亮的、被周围的人叫做“乌鸦城”的建筑。」   乌鸦城。   这个名字乍一听颇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只要是去过松本城旅游的人,大概都不会对此感到陌生。   因为,那就是长野县松本市的有名景点——被誉为日本“国宝四城”之一的松本城。   而“乌鸦城”这个名字,其实是当地人根据松本城这一建筑的漆黑颜色特征而取的绰号。   也就是说,小幽灵是从松本市的某个地点一路跟着人流迷迷糊糊的飘行,然后一路抵达了松本城景区内。   但是飘行方向不明,耗费时间不明,速度不明,距离也不明。   因此这条消息,除了能够得出小幽灵大概是松本市出身,或者说是在松本市离世的结论外,似乎已经没有别的作用了。   不……还有一条关键情报。   次年三月,春假。   诸伏夫妇算好时间,带着自家俩个儿子与小幽灵去松本城旅游了。   「小景!去那边,那边……你的右边!看到那头的保安亭了吗?我记得那边的保安大叔有一只很可爱的猫咪!」   「猫咪背上有一个很对称的橘色爱心花纹,看起来超级特别的!」   「小小的,这么一点点大,被人摸头的时候还会打呼噜,可惜我当时摸不到它……诶?」   许久之后又一次来到松本城,看着熟悉的地方,小幽灵看起来相当兴奋。   故地重游的确有刺激记忆的作用,至少小幽灵就立即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附在景光身上的他开开心心的和自己的朋友分享,还给对方指路,想要带他去看。   小景光牵着高明一块去找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小幽灵所说的小猫。   他们兜兜转转了好多圈,才终于在一个小亭子里发现了一只猫。   只不过和小幽灵印象中的小猫崽不一样,这只猫已经胖成了球。   ——超大一只,完全和“小”扯不上关系,看起来圆圆滚滚的,特别敦实,以至于连屁股上的橘色爱心花纹都被撑大了几圈。   从标准的小爱心变成了横向发展但同样对称的大爱心。   小幽灵呆滞的沉思了好久,才勉强从猫脖子上的项圈以及屁股上的花纹位置确认那的确是自己记忆中的猫。   虽然已经不再是小猫了……但胖乎乎的大猫咪也很可爱,而且一如既往的温顺亲人,完全不妨碍小景光把触觉平分给幽灵,然后俩小只rua猫rua的开心。   高明第一时间敏锐的察觉到了线索。   他看着那只猫,然后在原路返回的时候,去找了小幽灵口中的景区保安。   话题是猫,保安大叔没打算隐瞒什么,反而像炫耀自家孩子一样爽朗的和少年高明聊了起来。   那只猫两岁左右大,是被这群工作人员收养的流浪猫,因为太过亲人可爱,后来便渐渐成了景区的吉祥物。   而因为曾经是流浪猫的缘故,猫的准确岁数不明,只知道被收养的时候,看上去大概是两三个月的大小。   猫奴保安的岗位台里,甚至还有猫咪刚被收养、一群人送它去宠物医院时拍的合照。   高明带着小幽灵去看了,照片里的猫和小幽灵记忆里的模样很相似,不过瘦得很多,但总体来说,体型相差的不是很远。   猫被收养的时间,是在93年6月5日。   也就是说,小幽灵成为“幽灵”的时间点,就是在那不久后。   按照保安描述的那只猫的成长速度来看,具体的时间范围,应该是在93年的6月到8月之间。 第6章   这条线索,极大缩小了搜查范围。   ——却是属于有用,但现在还用不了的线索。   预定的旅行计划抵达尾声,诸伏家兄弟俩人的侦探活动不得不就此终止。   他们毕竟不住在这,不能长时间停留在松本市。   而且,就算他们已经推测出小幽灵死前所处城市以及对方成为幽灵的大致时间范围,也没办法立即锁定目标、找到最终的答案。   诸伏家都只是平民。   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合法调出那个时间段内松本市儿童死亡名单的权利。   除此之外,现如今所处的90年代,科技还远不算发达,家用电脑与家庭因特网等设备的普及率,甚至还不到百分之十。   这也就意味着,现阶段民众们的消息渠道,还是更多依托于电视、报纸这一类媒体。   而普通人的病逝、事故死这类消息,并不会全部都变成新闻被发表出来。   能上新闻的死亡,只会是有价值,能造成一定程度影响,能博得众人眼球的事件。   例如有名人的死亡。   规模较大、影响较恶劣的事故死。   以及恶劣的凶杀案。   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诸伏家目前能够收集到的新闻报道中,暂时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消息。虽然很高兴小幽灵没有遭遇如后者两项那般太过可怕的死亡,但这也同时断了他们进一步搜索的渠道。   “不要着急,一时半会找不到消息也没关系。”   旅行的最后一天,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的诸伏爸爸抬手拍了拍自家两个儿子的脑袋。   也顺带想象自己正在拍附在景光身上的小幽灵的脑袋。   他语气温和道:“侦探游戏下次再继续吧,如果有需要,我们以后还可以来松本市旅游。”   “才不是侦探游戏啦!”   明明很认真跟着哥哥一块去调查的景光小声抗议,但脑袋却乖乖蹭了蹭父亲的手。   连带着得到了一半触觉的小幽灵也呼噜呼噜的眯起眼,像只撒娇的猫咪般感受着大人温暖宽阔的掌心。   年纪更大一点的高明已经过了能够坦然接受父母摸头待遇的年纪了。   不过尽管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没躲开父亲的手,只是试图用回答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知道的,爸爸,别担心,我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心理准备了。”   “虽然这么讲很抱歉,但现在的我们,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大概是没办法帮助小幽灵他找到生前的消息的。”   侦探并不是那么好当的,除了观察力与推理能力外,情报源也是很重要的东西。   和当场发生、线索都摆在眼前的案件不一样,这种近两年前发生的旧事,而且似乎还是没有引起什么关注的旧事,可不会有现成的情报摆在眼前。   高明仔细盘点着现在的不利形式,摇头道:   “消息太少了,除非小幽灵他能够再想起些什么,比如说提供一些和他自己相关的个人情报,否则我们的调查进度大概就只能这样继续僵滞下去。”   “不过,实在是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反正我以后会成为刑警的。”   已经写好自己未来规划的高明算了算时间,话题一转,用一副陈述的语气继续说道:   “到了年龄我就会去任职,然后去查阅93年6月到8月松本市早逝或失踪孩童的名单,到时候应该就能接着调查了。”   “虽然我现在才十三岁,距离能够成为的刑警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不过我可以保证,我会一直记得这件事的,当然,如果在这段时间里有什么其他线索,我也会第一时间去弄清楚的。”   他神情很平静,像是在讨论今天吃什么一般。   完全不认为自己做不到的样子。   这是诸伏高明对自己能力的自信。   诸伏爸爸顿时笑了起来,他手没忍住,把长子顺顺滑滑的短发揉乱。   “不愧是高明,真可靠啊!”   顶着一头乱毛的长子沉默了片刻,默默向自家老爸投去了控诉的目光。   被无声控诉的诸伏爸爸毫不在意的弯着眼眉:“听到了吗?小幽灵,别着急,你高明哥哥总会有办法的。”   自信坚定又认真优秀的人,总是闪闪发亮,让人不自觉依赖的。   至少景光和幽灵这俩小只就没忍住望向他们聪慧冷静的长兄,满眼都是憧憬的小星星。   。   升学,入学。   上学,放学。   上班,下班。   时间平稳无波的流逝着,景光一如既往带着小幽灵到处跑,拿着捕虫网往山林里钻。   经过小景光长达近半年的不懈努力,他那个叫做山村操,曾经被小幽灵吓晕过一次的朋友,终于在逃避中慢慢正视现实,在好友景光的保证下犹犹豫豫的接纳了小幽灵的存在。   孩子的恐惧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知不觉间,他们三人就变成了固定的玩伴组合,甚至可以一起在秘密基地里分享他们收集的假面超人卡片。   小幽灵也有自己的零花钱,都是诸伏妈妈给的,不过一般都是交给景光保管。小景光人品超棒,完全不会贪污,他自己的东西和小幽灵的东西,都会清清楚楚的区分开来。   不过因为幽灵常常会附着在景光身上,并且两人完全不吝啬于分享,这也就导致他们俩人的物品往往可以视为共有。   “真好啊!”山村操羡慕的看着景光那边的卡片,“你们看上去是两个人,其实和一个人也差不多嘛,毕竟卡片都是放在一起的,两倍零花钱,能买两份的卡片……哇,居然还有超级稀有紫色超人卡。”   “不过,你们就算占据人数优势也没用!我可是天选之子——”   山村操哼哼的笑着,大声宣布:“我!山村家无敌幸运儿小操,在昨天抽中了金色的假面超人卡片!”   “什么!”/「什么!」   景光和幽灵无比震撼,然后唰的围了过去。   小景光眼神皮卡皮卡:“在哪里?在哪里?小操,给我看一下好不好!”   小幽灵附到了山村操身上,小狗崽似的汪汪叫:「我也要看!我也要!小操!拜托啦!也给我看一下!」   被团团围住的山村操得意的扬起下巴,然后没有犹豫的把手往自己带来的包包里伸。   “等一下等一下,别着急,我当然会给你们看……啊咧?”   山村操愣了愣,他把自己的背包倒空,翻来翻去:“糟糕,我把装卡片的盒子落在家里了。”   “诶——”   景光和小幽灵异口同声,齐齐发出了失望的声音。   “抱歉,下次我再带给你们看吧。”   山村操挠了挠自己的头,双手合十,不好意思道:   “不过明天就是周一,要去上学了,我估计没有时间过来,所以我们还是在下周六早上10点来这里集合,到时候我一定会记得带过来给你们看……哎呀,别这副表情啊,大不了我把金色假面超人卡片借给你们一星期?”   山村操住在群马县,而景光他们住在长野县,两人所处的城市与学校都不一样。   只不过群马县与长野县相邻,而两家人的住所离边界线很近,所以经常往山林里跑的他们才经常能够碰面,成为玩伴,不过也因为他们两家住在两个不同城市,所以平日只能在假期见面。   但这似乎并不影响孩子之间的友情。   “一言为定!!”/「说好了!!」   生怕对方反悔似的,小景光和小幽灵应的飞快,想着下周就能见到的金色卡牌,俩小只回家路上都兴奋不已,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飞跃时间。   同一天。   夜晚。   在孩子们都睡着,并确认小幽灵也不在后,诸伏家的夫妇便凑在一块,一边翻着快把床堆满了的书籍,一边认认真真的讨论:   “不行不行,这个太普通了。”   “那这个呢?是和歌里面的词。”   “嗯……虽然不错,但我还是不太满意,总觉得这个寓意不太适合那孩子。”   “你这一说好像也是啊……”   小幽灵不记得生前的事,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虽然他说叫他幽灵就好,反正四周也没有别的幽灵,但是……“幽灵”这个词怎么听也不像是个名,尤其是在他本人就是个幽灵的情况下。   简直就和管人叫“人”,管猫叫“猫”一个风格。   哪怕放弃了“XX君”的称呼方式,选择用可爱亲昵的“XXchan”来做称呼的尾缀,也仍旧显得很奇怪。   至少,受过良好教育,对生活有着相当程度仪式感的诸伏夫妇觉得不行。   之前是担心小幽灵会介意新名字,所以才踌躇不定。   毕竟对于一个执着于过去的人来说,   名字说不定有特殊意义。心思细腻的诸伏夫妇原先猜想:幽灵之所以让我们叫他幽灵,说不定也有“不想要新名字,想要找回旧名字”的意思。   ……后来相处着相处着发现,他们可能想太多了。   以小幽灵的神经而言,十有八九不是这回事。   在渐渐放下对自己幽灵身份的顾虑后,那孩子单纯又神经大条的本质便一览无余的暴露了出来。   就像一只开朗可爱的小狗。   在寻找过去的同时,也并不影响他珍惜当下的岁月。   简单来说:小幽灵之所以让人喊他幽灵,估计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所以随便找了个代称。   至于这个代称是什么,他其实根本不介意。   想通了的诸伏夫妇一时间哭笑不得。   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的投入到了寻找新名字的活动,然后……持续数个月都没有讨论出结果。   诸伏夫妇取名的风格,显然是寓意派。   不管是“高明”还是“景光”,都是听上去寓意相当好的名字——毕竟那是夫妇俩人翻了无数遍的字典,看了不少国内外的经典书籍,经历了无数次的争辩,才最终敲定的。   顺带一提,敲定名字的时候,他们孩子都快足岁了。   可见纠结与认真。   而现在,他们想要给小幽灵取一个名。   一个比“幽灵”这种称呼更像是名字的名字。   不过因为小幽灵的特殊性,他们在取名风格上有比较大的争执,等好不容易统一战线,很快又陷入了新的纠结。   终于,他们写下了三个他们夫妇二人都觉得不错的名字。   但在做最终选择的时候,新的意外打断了他们的思考。   。   初夏,天气微热。   按照教育部的规定,为了学生们的全面发展,各大中小学需要定期开展远足活动。   景光所在的小学,刚好就安排在这周,而他班级的带队老师,也恰好是他身为小学教师的父亲。   那本该是个开心的日子。   但是在远足旅途中,一名经常和景光一起玩的、叫做“有里”的同班女孩子因突发腹痛,被诸伏爸爸送往了医院,并最终没能抢救过来。   听说是阑尾炎发作恶化导致的。 第7章   学生在学校活动中出事并最终死亡,不管校方有没有责任,学校和相关教师都要有所表示。   尤其是后者,得汇报当时的状况,接受谈话调查,然后慰问家属。   诸伏爸爸当时已经尽己所能。   意识到有里状态不对后,便立即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了医院,所有就诊手续全部第一时间办理了,医院方面也能给出相关证明。   但那孩子还是没能抢救过来。   阑尾炎虽说死亡率不高,但区别于个体状况与病情,也并非完全没有死亡风险。   年幼的有里显然是不幸的后者。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小景光茫然又难过了好久。   跟着父亲参加葬礼那天,他也是一副失落难过的模样。   有里。   全名是外守有里。   虽然相处时间不算长,仅仅只是景光上小学后认识的朋友……但那是个相当开朗可爱又讨人喜欢的孩子,相识后很快就被小景光视为了要好的玩伴。   虽然对方不知道小幽灵的存在,但这并不妨碍小幽灵也喜欢她。   因为有里总是能想到很多有趣的事情,和对方在一块的时候,哪怕只是旁听,也从来都不会觉得无聊。   高明哥哥叮嘱过,不要随随便便把小幽灵的存在告诉给其他人,除非是非常了解,值得他们俩人同时信赖的存在。   如果相处的时间再久一点,说不定小幽灵就能够堂堂正正和有里自我介绍,然后成为朋友了。   好朋友总是不嫌多的。   但是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小有里的灵魂……已经不在了。」   葬礼那天,小幽灵围着棺木转了好几圈,然后失落的回归到了景光身上,小声的嘀咕。   「不过这也是好事,没有变成像我这样的幽灵,那就说明一定是好好往生了。」   「往生之后,会轮回吧?书上是这么写的。」   「说不定等我们长大之后,能看见转世后的小有里呢。」   虽然小幽灵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轮回,但是他由衷这么期盼,这么坚定的相信着。而作为幽灵的他说出这样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也非常有说服力——对孩子来说确实如此。   至少小景光的心情立即好了不少。   他们给有里献了花,然后在心里嘀嘀咕咕了好多祝福,祈祷着有里能够在来生健康美满。   一直到葬礼结束,他们跟着诸伏爸爸回了家。   这起不幸的意外,才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被翻过篇章。   ——他们以为已经翻过了篇章。   毕竟死亡固然让人难过,但还活着的人仍旧要继续生活。   但是。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不幸与生死离别的。   有人会振作,有人会颓丧。   有人会在崩溃后一蹶不起,也有人会因此而自我欺骗、迁怒他人。   。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晚上。   大概是七点左右的晚餐时间,诸伏一家正在吃饭,因为高明去了夏令营,所以今晚只有三人加一位幽灵在。   晚饭是炖咖喱。   因为今天放学回来的早,小景光跟着妈妈一块煮的。   景光对烹饪很感兴趣,诸伏妈妈应小儿子的请求,经常会在有空的时候教他做菜。   据说今天的咖喱就是交给景光来调味的,成品看起来相当不错,浇在米饭上,色泽气味简直让人胃口大开。   事实也的确如此。   小景光嘴角沾着咖喱汁,腮帮子鼓鼓的,他吃了第一口眼睛就亮起,然后兴致勃勃的让小幽灵来试试。   小幽灵大多时候都只是尝个味道,他不会占用太久的味觉。   毕竟在恰到好处的菜肴面前,味觉的平分会降低双方的美食体验,而单方面占用太久,就会让被附身者味同嚼蜡——幽灵不会为了自己而这么做。   客厅的电视打开着,正播放着动画片。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小幽灵一般会在尝完味道后心满意足的跑去看动画,一直等到他们吃完再回头找景光玩。   但这回,小幽灵刚脱离附身状态,就被诸伏爸爸喊住了。   “那个啊,小幽灵。”   「是,在这里!」   幽灵小狗般随叫随到,他飘到男人那边,轻快的应道。   「有什么事情吗,叔叔?」   “其实……”   诸伏爸爸和自己的妻子对视了一眼,然后低咳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   “小幽灵,我们有事情想要和你谈谈,啊!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紧张。”   「……是?」   诸伏爸爸捏着那张纸,语气温和:“就是,我们想要问问你,你想不想要一个……名字?”   「诶?」   小幽灵似乎愣住了。   如果他有实体的话,此时眼睛一定睁得又圆又大。   他茫然着,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重复着诸伏爸爸的话:「一个……名字?」   谁的名字?   我的名字?   “是的,名字。”   诸伏爸爸点点头,呼出一口气:“你来到我们家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我和孩子他妈想了很久,觉得一直用‘幽灵’这个词来称呼你很奇怪。”   诸伏妈妈听不见幽灵的声音,但这并不妨碍她接话:“……因此,在你找到过去的记忆前,我们想给你取一个临时的新名字。”   “不过还是要以你的意愿为主,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诸伏妈妈说着语气一转,拍了拍丈夫的脑袋:“别听这家伙瞎说,‘幽灵’这个称呼虽然特别,但实际上也是很可爱的。”   诸伏爸爸挠了挠脸:“所以,你怎么想呢?”   ……怎么想呢?   幽灵一时半会说不出话,只知道自己无形的灵体仿佛沸腾了起来,让他恨不得在家里跑个五六圈。   像是绚烂的烟花,像是漂浮的云朵,几乎快要让他控制不住的欢呼起来。   幽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高兴,仿佛又一个遥不可及的愿望被实现了一样。   真奇怪啊。   他难道就没拥有过名字吗?   怎么可能呢?   只要回想起过去,他其实是有名字的吧?   幽灵想不通。   但是他没有去深入思考其中的问题。   像小动物般顺从本能地无意识逃避,又像是在单纯的快乐的拥抱现在的一切似的。   他扬起谁也看不见但如太阳般灿烂的笑容:「要!我想要名字!」   诸伏爸爸松了口气,然后终于展开了手中捏着的纸。   皱皱巴巴的纸,上面被夫妇两人的字迹写的几乎毫无空隙。   而其中,他们用红笔圈了三个名字。   景光好奇的凑过来看。   诸伏爸爸的手指停留在了一号候选名上,张了张口,用很轻柔的嗓音念道:   “就叫柊(Hiragi),怎么样?”   柊。   指的是柊树,又叫做刺桂。   是一种能够在冬天开出芳香白色花朵、在日本被视为能驱除邪气的吉树。   作为人名的话,有生机勃勃与坚韧不拔的寓意。   而且小幽灵并不是怨灵,不属于邪祟,因此驱除邪气的名字,反而能够保佑无法往生的小幽灵的灵魂不被污染。   “人类是很容易被外在影响的生物,身份,长相,发色,残缺……几乎什么事情都能成为歧视的要素。”   “来到我们家之前,辛苦你了。”   仅仅因为幽灵的身份就被排斥,被恐惧,被驱逐。   哪怕从来没伤害过谁,什么也没有做。   虽然看不见幽灵,但诸伏夫妇的眼神一同流露出了相同的心疼和惭愧——毕竟哪怕是他们自己,也无法否认在刚刚得知幽灵存在时心底冒出来的不安。   这就越发显得小幽灵的艰难。   ——因为,这是个很怕寂寞的孩子啊。   “我们能力有限,没办法看见你,接触你,也没办法拥抱你。”   “但我们希望你知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爱你自己。”   “你还要记得,这里家永远有你的位置,不管去到哪里,你都是有家可归的孩子。”   到底要取什么样的名字,诸伏夫妇真的思考了很久。   像高明和景光这样的,带着对个人成长与未来路途美好期盼的名字虽然很不错,但总觉得不适合小幽灵。   小幽灵的话……   “柊(Hiragi),这个名字有生机、坚韧,与衍生出来的幸福的意思。”   不屈服于任何苦难,不被任何事物污染本心。   这是诸伏夫妇选出来的,   最心仪的名字。   ……   当然。   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们还有其他选择。   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在饭后坐在一起讨论讨论。   毕竟和给刚出生的孩子取名不一样,小幽灵你已经开始记事、有自己的喜好了,所以这种事要参考你的意见。   ——迟迟没有得到幽灵的回答,诸伏爸爸捏着纸张,刚想这么继续说。   但是被小幽灵打断了。   回过神的幽灵眨巴着泛酸泛涩的眼睛,带着几乎快要把自己从头到尾都融化掉的幸福,完全没有意见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极其兴奋的喊出了声。   「我叫做柊!」   幽灵离开了诸伏爸爸的身体,挨个跑到诸伏妈妈与小景光身上,不断用稚嫩的嗓音念着自己的新名字。   ——就像一只得到了新玩具,于是叼着不断给人欣赏的小狗崽。   「我现在叫做柊,柊!Hi——ra——gi!」   我有名字了!   不再是■■■■■■■。   他有了一个被祝福的,正式的名字。   「小景,小景!」   小幽灵没注意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模糊文字,只是一无所知的扑到景光身上。   他像一滩幸福到融化的猫猫团,一面高兴的呼噜着,一面拉长嗓音:「小景,小景,我们能不能给高明哥哥还有小操打电话?我有名字了,我想要立即告诉他们!」   想要第一时间告诉每一个自己珍视的人。   想要听到他们喊自己新名字的声音。   小幽灵……不,柊这么期盼着。   “叮咚——”   入户处,门铃猝不及防被摁下而鸣起的声响,打断了室内的其乐融融。   “嗯?这个时间,谁会过来啊?”   诸伏爸爸愣了愣,他放下了手里拿着的纸,站起了身。   诸伏妈妈:“不知道,会不会是邻居呢?”   他看向自己的妻子:“总之,我去看看吧,你们继续吃饭。”   “好。”诸伏妈妈点点头。   于是,诸伏爸爸走向了入户处。   在透过猫眼看清楚来客后,他毫无警觉的打开了那扇门。   “原来是您啊,外守先生。”诸伏爸爸笑着打了招呼,他的言行举止非常有教养:“晚上好,这个时间过来,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门外的男人抬起头。   来人是外守先生,全名叫外守一。   是那位因阑尾炎发作恶化抢救失败,而不幸去世的小女孩“外守有里”的父亲。 第8章   成年后的诸伏景光,其实已经不太记得那天晚上的细节了。   因为惊吓过度和过于年幼的原因,他的记忆有一定程度的错乱,而且还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失语症,直到搬家到东京后和新的同班同学降谷零成为朋友,景光才在对方的帮助下慢慢重新开始说话。   顾虑着小儿子的状态,诸伏妈妈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提到那天晚上的事情。   记忆自然就变得模糊了起来。   但这并不代表诸伏景光忘记了。   虽然细节已经模糊,那天事情的大致经过与结果,他记得一清二楚——   小有里的父亲,那个叫做外守一的男人因入室杀人未遂与故意伤人罪而被逮捕了,不过因为遭到正当防卫,所以在正式审判前在医院呆了许久。   诸伏爸爸身上多处刺伤,因为带着伤和犯人搏斗的缘故,他失血过多,重要器官受损,送往医院时被抢救了很久,甚至还转了好几次院,千钧一发才保住了性命,就连医生都惊呼着奇迹。   但尽管如此,诸伏爸爸最后还是留下了顽固的后遗症,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疗养。   而Hiragi……   诸伏家的一份子,小景光特别的幽灵朋友,那个刚刚得到名字、快乐的像是一只可爱小狗的幽灵——消失了。   那天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   外守一无法接受自己女儿死去的事实。   怎么会突然死掉呢?   明明早上出门去远足的时候,还是那么的精神,甚至和他大吵了一架。   外守一本来还想着等有里回来,要给她做好吃的,让她不要再生气来着。   不不不,有里肯定没有死掉。   她只是……她只是……   只是,被绑架了。   对,一定是这样的!   那么是谁呢?   是谁带走了我的有里?   外守一混乱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的面孔。   ——有里远足时的带队老师,景光的父亲,诸伏爸爸的面孔。   啊啊,一定是被那家伙绑走了!   撒谎说有里生病,把她送往了医院,实际上只是找了个借口,把我的有里藏起来了!   有里现在一定很害怕。   拿上刀,带上帽子,外守一眼神浑浊的出了门,一路来到了诸伏家。   等一下哦,有里。   爸爸现在就救你出来,现在就带你回家。   男人在心底不断的念着,然后按下了诸伏家的门铃。   寒暄,提出要求。   被拒绝,然后发生争吵。   “诶?要我把有里还给你?”   “外守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我绑架了有里……?”   “不是的,我没有!话说回来,有里的葬礼都已经过去了啊!你不是见过那孩子的遗体,以及医院的报告了吗?”   “虽然知道这种事情对父母来说打击很大,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振作起来。”   “外守先生!不要拿我的家人来威胁我!请你冷静一点,我们好好谈一谈……”   门外的争吵声越来越大,以至于在室内的人也不由被吸引了注意力。   虽然听不太清在吵什么,但动静太大,多少也能想象得出不愉快的氛围。   诸伏妈妈有些担心。   她站起身,目光频频看向玄关,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与此同时,幽灵动了起来。   他飘向诸伏妈妈:「千代阿姨,我去叔叔那里看一下情况,可以吗?」   “诶?”   诸伏妈妈愣了愣,想着别人看不见也摸不着小幽灵,便也就点点头:“那就拜托你了,柊,不过看一眼状况就好了,没什么事不要去打扰哦。”   「是!交给我吧!」   被念到新名字,幽灵精神抖擞。   他非常有活力的应声,然后仗着无形灵体的便利性,直直的飘向了玄关。   玄关处的争吵仍旧并未停下。   反而是在幽灵过去没多久后,玄关处毫无征兆的响起了属于诸伏爸爸的痛苦惨叫。   。   人类的身体要比想象中的脆弱得多。   一个没有经过训练、在和平时代生存的普通人,一旦被人用刀子刺进腹部等柔软的身体部位,在被刺伤瞬间就会因为应激反应与剧痛而失去反抗能力。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身形矮小瘦弱的行凶者持刀轻易多次地刺伤甚至是杀害更强壮的另一方,而行凶者自身却没有遭到受害者任何反击伤害的新闻。   不是受害者不想反击,而是做不到。   绝大多数人的意志力与忍耐力都没有那么坚强。   而且,要是第一刀就被刺中了脏器、动脉等致命处……别说反抗了,哪怕瞬间死亡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因为争吵声而担心地飘出来看看情况的幽灵仗着自己无法被常人看见的无形身体凑上前,然后刚好撞上了外守一企图行凶的瞬间。   他眼尖的发现了不速之客藏在身后即将挥出来的小刀,还有对方眼神一闪而过的杀意。   幽灵惊慌失措的扑到了诸伏爸爸的身上,在附身的瞬间就大喊出声。   「快躲开——!!」   诸伏爸爸下意识听从幽灵的喊声,向后移动了一步,与此同时眼前一闪而过的刀锋银光,也让他本能的偏移开了身体。   唰!   第一刀划破了他的腰间,留下了一道不算严重的割伤,也让诸伏爸爸发出了惨叫。   被避开了致命一刀,外守一眼神一狠,带着压倒性的凶恶气势,几乎没有犹豫的再度向前刺去。   而这回,诸伏爸爸没能躲开。   噗呲!   刀子刺入腹部又被抽出的声音无比刺耳。   在短暂的麻木后,随之而来的是几乎能够夺走意识的剧烈疼痛。   心跳开始失控,呼吸开始紊乱,刺鼻的铁锈味开始弥漫到空气之中。   被真正刺中腹部,是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的。   “呃……啊……”   诸伏爸爸捂着伤口,跌倒在地面蜷缩成C字,痛觉神经反应过来之后,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声细微的□□。   听到惨叫声的诸伏妈妈冲出来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头也不回的跑回了餐厅,将小儿子藏了起来,然后手忙脚乱的跑向座机,想要去打电话报警、喊救护车。   诸伏爸爸很痛。   超出普通人承受范围的剧痛,让他无法动弹。   幸运的是,外守一匆忙补上的第二刀,似乎没有伤到重要器官。   不幸的是,有备而来的凶手杀心很重,没有任何理由给你喘息的时间。   ……   没能瞬间解决掉诸伏家唯一一个成年男人的外守一,看见了跑向座机的诸伏妈妈的身影。   他知道对方一定会第一时间报警。   于是在电话被拨通之前,外守一往动弹不得的诸伏爸爸要害狠狠刺去,似乎想要在解决掉对方之后再去阻止诸伏妈妈。   但是。   刚刚还因为剧痛而无法移动与说话的诸伏爸爸,突然之间一个翻滚避开了。   “快报警!千代!”   他大喊着,并且全力朝外守一扑去。   哪怕手掌在搏斗时被割到深可见骨,哪怕一次又一次被刺中,他也没有任何动作上的迟疑。   仿佛一瞬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一样。   “怎、怎么回事!?”   突然遭到反击的外守一愣住了。   他完全搞不懂现状,搞不懂为什么诸伏爸爸突然之间就有了反抗的能力。   明明被刺中了腹部!被刺中了那么多刀!   的的确确感受不到痛觉的诸伏爸爸眼眶发红,像是被逼急而咬人的温顺动物。   他拼命抢夺着凶器,在失血而死与身体失去所有力气之前全力的和歹徒搏斗着。   他知道,如果他输掉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就危险了。   景光还小,才七岁,对上成年人,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而妻子没有锻炼过,是普通的家庭主妇,她也完全没有打败一个成年男性杀人犯的能力。   而柊……   “柊?柊?忍耐一下,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   “好孩子,再忍耐一下,我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制服他……”   一边搏斗一边喃喃着的诸伏爸爸眼眶红的惊人,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但眼泪却比先前还流的更多更快。   他不痛,是因为有一个孩子自愿替他承受了所有的痛觉。   说着「不要输」这样的话。   说着「一定要保护好小景与千代阿姨」这样的话。   说着「我最喜欢你们了,所以不要出事」这样的话。   然后带走了所有可怕的剧痛。   要是我平日有锻炼过就好了,要是我警惕一点就好了。   浑身都是血和伤口的诸伏爸爸抢过了凶器,平日温文尔雅的小学老师此时嘶声裂肺的大吼着,将刀子狠狠刺进了外守一的大腿、手臂:   “可恶!你这混蛋!!”   外守一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给我老老实实的晕过去啊!混账东西!”   确认外守一在剧痛中昏迷,哪怕苏醒也没有再行凶的能力之后,诸伏爸爸握着刀子的手才乏力的松开。   被黑红粘稠液体覆盖的刀子落到了地上。   玄关走廊,刺鼻的铁锈味越发浓郁。   。   「没关系,我可是幽灵啊!」   「幽灵是不会怕痛的。」   幽灵和小景光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说过这样的话。   笨蛋一样。   怎么会不怕痛呢?   明明那么爱撒娇,又那么的黏人。   既然平日表现的像一只喜欢嘤嘤叫、喜欢被关注的小狗,就不要学小猫咪那样一声不吭的忍耐痛苦了啊。   快一点,和我抱怨一下,和我要好多的奖励。   在失血过多而昏迷之前,诸伏爸爸一直迷迷糊糊忧心忡忡的喊着幽灵的名字。   “Hi……ra。”   “Hi……ra……gi。”   “柊(Hiragi)。”   你现在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叔叔我赢了。   千代和景光都没事。   已经,可以把痛觉还给我了。   柊……?   诸伏爸爸和歹徒搏斗的时候,幽灵一声痛苦的呜咽都没有发出来。   像是知道不能打扰到对方,于是刻意压制住了所有的声响。   幽灵不能昏迷过去。   一旦昏迷,他就会脱离附身状态,这样的话,诸伏爸爸就会恢复痛觉。   所以幽灵一定要清醒的忍耐着。   痛觉还没有恢复,所以,那孩子还在吧?   快点把痛觉给回我,然后去好好的抱怨我。   对不起,是叔叔太没用了。   居然会痛到动弹不得,还耗费了那么多时间。   明天……   明天,我会给你买好吃的蛋糕的,不,干脆去吃蛋糕自助好了。   千代会给你做甜甜的什锦果汁。   高明从夏令营回来时,也一定会给你带好吃的糖果,而景光肯定又会悄悄把他的那份糖果再分你一半。   等到明天——   “阿隆?阿隆?”   诸伏妈妈惶恐的扑过来,她颤抖着给丈夫做止血处理,不断呼唤着丈夫的名字。   诸伏爸爸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屋外遥遥传来了警笛声。 第9章   随后,便是成年的诸伏景光记忆中的发展了。   ……   警察到了没多久,救护车也随之抵达。   失血过多伤势过重的诸伏爸爸被第一时间抬上救护车,在跟车医生的紧急处理下,总归是挺到了最近一所医院抢救。   因为伤势太重的缘故,诸伏爸爸好几次险些就这么走了,但好在他运气不算糟糕到极点,且求生欲还算强烈,因此最终挺过了第一道鬼门关,暂时续上了命。   抢救告一段落后,急诊医生告知诸伏妈妈,经过初步评估,诸伏爸爸还需要进行多次大大小小的手术。   考虑到医疗水平和手术难度,诸伏爸爸被建议转院,在多次转院咨询后,他们最终在其亲朋的帮助下预约上了东京某位技术精湛的外科医生,并决定尽快将其转到东京,由那位医生安排手术。   诸伏家的长子诸伏高明从夏令营回来的那天,刚好是外守一入室杀人事件发生的第二天中午。   刚回家就撞见家门口警车与警戒线的高明瞪圆了眼睛,满心愕然。   他上前问清楚了情况,然后盯着大门内玄关走廊处几乎快要被血染透的地板,感觉手脚冰凉,眼前发黑,神经一阵一阵的抽痛。   好在最糟糕的噩耗没有传来,诸伏高明以最快速度恢复了冷静。   强忍着情绪,高明向学校请了一段时间假,然后沉稳的替忙得不可开交的母亲照顾自己的弟弟——小景光惊吓过度,不但无法开口说话,反应也变得很迟钝,就像一只应激的小动物。   外守一入室杀人事件的调查进展很快。   毕竟歹徒被受害者正当防卫当场制服了,而现场证据也确凿,因此警察在做完调查采样与笔录后,案件的结论便差不多能确定下来了。   诸伏家有购买保险,他们的遭遇刚好符合其中一项赔款。   保险的赔付款加上过去的存金,以及外守一在开庭判罪后能够赔偿到位的金额……短时间内倒是不需要太过担心诸伏爸爸的治疗费用。   至于之后……   那就得看诸伏爸爸的身体恢复进度了。   如果有必要的话,诸伏妈妈会想办法去找一份工作补充家用。   尽管作为传统的日本家庭主妇,早早步入婚姻的她实质工作经验不多,但她显然并不为此而退缩。   诸伏爸爸和小幽灵是为了保护他们而拼命的。   所以,诸伏千代也会拼命守住这个家。   只要家人还在,她就不畏惧任何挫折与辛劳。   一段时间后,诸伏爸爸按照计划转入了东京的医院。   为了照顾对方,诸伏妈妈带着孩子跟了过去。   她在当地租了一间公寓,并在东京这边亲戚的帮助下慢慢落了脚。   与此同时,诸伏妈妈还替景光转了学。   新学校是东京的一所公立小学,离他们的公寓很近,这样景光在赶上学业进度的同时,还能在同龄人的陪伴下转移心情与注意力。   偶尔忙不过来的时候,距离这里很近的亲戚一家也很温和的表示愿意帮忙照顾景光。   而国中生诸伏高明,则是跟着母亲在东京住了一段时间后,认真的拒绝了转学的提议。   他按照个人意愿,选择回到了长野。   “柊还没有回来。”   高明冷静沉稳地说道:“我想留在长野那边上学,同时等他回来,这样妈妈就不用整天两头奔波了。”   “不用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而且,在长野的叔父也说会照顾我。”   “我会每天打电话回来,等到了假期,我就过来找你们的。”   没有人忘记幽灵,更没人抛下幽灵。   为了他们而拼命忍耐着连成年人都无法承受的剧痛、给他们一家争取到生存机会的灵,如今不仅是诸伏家认可的家庭成员,还是他们记在心底的恩人。   哪怕是为了照顾丈夫不得不前往东京的诸伏妈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三天两头就往长野老家跑。   如果是周末,还会带着迟钝、说不出话,但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一起回长野的景光一起。   年幼的景光如今恐惧着长野的老家。   每次回去,他都会产生各式各样的幻觉:隐隐能够嗅到浓郁至极的铁锈味,隐隐能够听见的搏斗与惨叫声,眼前甚至还会隐隐浮现出父亲瘫倒在血泊中濒死的画面。   对于过去一直被父母兄长保护的很好的年幼孩子来说,那一幕实在是太过可怕。   他因此而害怕到发抖,曾经温暖的房子没法再给他带来安心感,只有在母亲或者兄长怀里,小景光才能好受一点。   但尽管如此,景光仍旧要跟着母亲回来。   他想要找柊。   他们都想要找到柊。   ——那个在诸伏爸爸失去意识后,再也没有消息的幽灵。   诸伏妈妈与小景光在长野的家里留了好多标注着五十音的字条,几乎每个房间都有,上面写着他们现在的状况,还有下次回来的时间,就期盼着幽灵能够看见、然后和他们重逢。   如果在东京抽不出空回长野,他们还经常会打电话过来,让长野老宅内的电话录音响起,亦或者发传真……总之,他们尽己所能的留下讯息,避免那孩子找不到他们。   但幽灵仍旧没有回来。   他去了哪里?   看不见、摸不着的孩子,要怎么确定对方有没有出事?要怎么才能找到对方呢?   诸伏妈妈担忧到失眠,心口难受的揪成一团。   所以有着同样忧虑的诸伏高明没什么犹豫的选择了留在长野。   ……   事件发生第二天,幽灵没有出现。   一周后,幽灵还是没有出现。   而这已经刷新了幽灵“沉睡”的最长记录。   一个月后,诸伏爸爸浑浑噩噩的意识终于完全苏醒了。   一直被父亲可能会死去的恐惧笼罩着的景光见状,一瞬间就哭了出来,他抓着父亲的手,不断的小声抽泣着,诸伏妈妈的眼眶也有些发红,她移开脸,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诸伏爸爸迷迷糊糊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孩子,努力扬起笑容,用虚弱的嗓音安慰了好一会。   半晌后,一直没有听见家里特殊小朋友声音的他,有些迷茫的问道:   “说起来,柊呢?”   “他还好吗?怎么没有和我说话……是在生我的气?还是说睡着了?”   “我是不是昏迷了很久?”   “你们有没有替我给他买蛋糕,帮我向那孩子说一声对不起和谢谢?”   病房突然就陷入了沉默,只剩下窗外的风声、鸟鸣,与室内医疗器械规律运转的声响。   迟迟没有等到回答的诸伏爸爸,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   ……幽灵还没有回来。   谁也不知道替人承担了足以将人刺死的剧痛的灵,会不会因此受到什么创伤。   他们没见过其他幽灵,所以没办法确认这一点,去咨询神社,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结论——那里的人虽然在神社工作,但有真材实料、真正相信诸伏家遇见了幽灵的人,却没有一个。   诸伏家仍旧在等。   渐渐地,两年过去了。   诸伏爸爸的愈合状况不太好,他身体并不强健,重伤后免疫力直线下降,在进行手术后还不慎感染过,引起了一系列并发症,以至于目前仍旧在休养,每个月需要耗费的金额相当可观。   而有着优秀设计能力的诸伏妈妈,则是顺利在东京找了一份薪酬不错、足以负担家庭开销与丈夫疗养费用的工作。   诸伏爸爸现在无法赚钱养家。   迫于生计问题,不想坐吃山空的诸伏妈妈没办法带着一家子返回长野居住。   她能得到现在这份工作,除了实力因素外,还有很大一部分运气的成分:   在面试时,排在她前面的三个竞争者都因为各自的考虑而先后放弃了这个岗位,这才让她一个家庭主妇能够在职场女性普遍被针对的日本大环境下进入正规职场。   运气与机遇是很难复刻的。   所以一旦她选择辞职回长野,没能积累出足够履历的诸伏妈妈,是很难再在老家寻找到下一份能够负担得起家庭开销的工作。   为了生活,诸伏妈妈只能选择正式在东京定居。   尽管如此,每每假期、公休日,他们都会回到长野。   长野那栋承载着美好回忆与可怖记忆的诸伏家老宅,一直都没有被卖掉。   哪怕在诸伏家经济压力最大的时候,也没有被卖掉。   ——“你还要记得,这里家永远有你的位置,不管去到哪里,你都是有家可归的孩子。”   他们保留着小幽灵所知道的、可以回来的家。   但却一直一直都没能等到对方回来的身影。   时间一点点流逝。   直到高明都高中毕业,要离开长野去东京上大学了,诸伏家的小幽灵……那个像小狗一样活泼可爱又像猫咪一样粘人且擅长忍耐的Hiragi,也依然没有回来。   。   时间飞跃。   2009年,夏季。   东京。   继诸伏高明顺利通过地方考核,成为长野县甚至是整个警察圈都赫赫有名的优秀刑警后,21岁、即将大学毕业的诸伏景光也填报了国家公务员考试。   他和有着同样志向的幼驯染一块进行考前复习,准备着不久后即将开考的笔试,信心满满的准备在来年成为一名公安警察。   公安。   那是能接触全国各地案件记录、消息来源最广泛的职业类别。   那些无法告知给国民、一般警察无法接触的例如大型恐怖组织犯罪事件的记载,都可以通过公安的数据库进行查询。   已经长大成人,不再被幼年的可怕经历所困扰的诸伏景光目光清明又坚定。   他有着无论如何都想要调查的事。 第10章   “……说起来,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当然是‘那个’啦,‘那个’!那个都市传说……”   “啊,是指‘异行的幽灵’吧?”   “所以,那是什么?”   “你还真是完全不关注潮流啊,是‘灵’了啦,传闻有个死去的、还徘徊在人间的灵,偶尔会附到人类的身上去。”   “怪谈故事啊……”   “才不只是怪谈,是有人真实经历过的!我那个丢了孩子的邻居,就说和幽灵交谈过呢!她说幽灵答应她,会把她的孩子送回来……”   “喂喂,你那个邻居的孩子不是丢了两年了吗?这已经是急病乱投医了吧?   就和走投无路去烧香拜佛的人一样……那真的不是她悲伤过度,以至于精神混乱吗?”   ……   时间从上午流逝到下午。   不知不觉。   “嗯?已经五点半了啊。”   看了眼时间,诸伏景光把厚厚的公考资料书合上,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   他摸着脖子松了松筋骨,然后略带歉意的朝对面说道:   “抱歉啦,Zero,我今天就复习到这里了。”   “诶?今天这么早吗?”   降谷零闻言一愣,抬起头,看了一眼景光折了个角的资料书,很确定那至少还有一半没看完。   “其实我妈妈刚刚发了消息,说高明哥哥今晚会过来,所以让我有空回家一趟,所以……”   降谷零恍然大悟。   诸伏景光很憧憬他的兄长。   这种憧憬从小到大那么多年,几乎就没怎么变过,而事实上,诸伏高明也的确是十年如一日的值得弟弟向往的优秀且正直的人。   考虑到高明如今在长野县警察本部当刑警,一旦忙起来可以连着好几个月甚至是大半年都见不着人……难得对方过来一次,景光想要和兄长聚一聚,也是很正常的期盼。   “这样啊,我知道了,说起来,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我记得你明早有课吧?”   “就明早回,那门课还蛮重要的,请不了假,所以上课前我会回来的。”   诸伏景光一边说一边收拾自己的资料书,他背上包,站起身。   “说好一块复习到晚上七点,结果我现在要先走一步了……这算是我放了你鸽子吧?真是不好意思啊,Zero,今天这顿就由我来买单吧。”   景光这些年家境好了很多,他母亲升了职,兄长也成为了了刑警,身体仍旧不太好的爸爸虽然没法再去当教师,但靠着休养时写的故事稿,也能拥有一定的收入。   加上景光上大学后有在打工……曾经因为事故而为金钱苦恼的诸伏家,现在也算得上是小康了。   降谷零笑了起来:“那我不客气了,你快点走吧,再不走赶上下班高峰期,回去路上可就辛苦了。”   “好,那再见了。”   景光挥了挥手,说完忽然想起什么,叮嘱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如果之前发出去的邮件收到了回复,你要记得和我说一声,要是你打算过去拜访,记得喊上我一起。”   “是是,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诸伏景光这才放心的背着包走向柜台。   他从口袋掏出钱包,打开,拿出了纸币,买单。   在等收银员找钱的时候,年轻俊朗的青年目光怀念的在钱包夹层内的一张卡片上停留了许久。   那是一张来自十几年前的黄金假面超人卡片。   ——已经很旧了,金色的卡面已经褪色泛黄,甚至连卡牌上的假面超人造型都已经更新换代,成为了上一代人的记忆。   这是山村操给的卡。   而在拿到这张卡之后,诸伏景光就时时刻刻将其带在身上。   ……   在“外守一入室杀人未遂事件”发生的数日前,年幼的山村操曾经得意洋洋的告诉他们,他抽中了金色的假面超人卡片。   那个时候,身为假面超人粉丝的柊羡慕得不得了,当然,同样作为假面超人爱好者的小景光自己也是。   小操当时本来是想要把卡片拿给景光和幽灵看的,但因为一时疏忽没带过来。   所以他们约好,要在下周六早上10点去秘密基地集合,山村操说到时候他一定会把卡片带过来,还承诺会把卡片借给景光与小幽灵一星期。   柊特别期待。   那孩子几乎是每天都向景光叽叽咕咕的计算着时间,一副恨不得下一秒就跳到下周六的样子。   现在回忆起来,诸伏景光就忍不住弯起眼眉,觉得那时候的柊可爱到不行。   遗憾的是,还没有等到下周六,那起事故就发生了。   平和的日常被打破,景光陷入了应激状态,就连柊也消失不见了。   卡片与约定的事情,自然不可避免的被抛到了脑后。   直到事件过后的第三年。   渐渐走出阴影的景光在某一天跟着母亲从东京公寓前往长野老宅的时候,因为想起了当时的约定,而在复杂的心情驱使下前往了一趟秘密基地。   他没想到秘密基地还在,甚至还刚好遇见了山村操。   不知道景光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的山村操似乎有点死脑筋,在朋友们不知道为什么爽约消失后,他仍旧时不时来到这里。   山村操一边维护着秘密基地,一边继续等待他们。   在等待的时候,他还把景光和柊当年放在秘密基地的“宝物”保管的完好无损,甚至连灰尘都没有多少。   景光很惊讶。   而再次和朋友见面的山村操神情雀跃。   但高兴了片刻后,山村操立即板起脸,气呼呼的抱怨对方“不告而别”的行为。   山村操:“如果你和小幽灵有什么事要离开,至少和我说一声啊!真可恶啊,你知道我那天等了你们多久吗!”   景光愧疚的道了歉,然后小声解释完了前因后果。   瞬间,山村操的抗议不满立即被担忧和难过取代。   小景光之后还是得和母亲一起去东京,虽然时不时会回长野,但到底住不久。   因此,他没什么机会能再和山村操一起玩了。   所以山村操在犹豫了许久之后,神情坚定的把他最宝贝的金色卡片递给了对方。   “喏,说好要借给你们的,拿走吧。”   山村操肉疼地说,“当然,是借给你们的,不仅要借给小景你,还要借给小幽灵……啊,他现在叫做柊对吧?嗯,也要借给小柊。”   “我可不想要食言,所以这个卡片就暂时交给你保管啦,毕竟柊回来之后,肯定是去找你的吧?”   “等小柊回来,你记得要给他看,你还要告诉小柊,说山村家的小操很想念他,让他记得来找我,来的时候,要记得把卡片带上还给我。”   “当然,你也要记得时不时写信、打电话给我。”   “这次可不许再爽约了!”   山村操伸出小指,和小景光拉钩,然后露出了笑容。   ……   现年21岁的诸伏景光神情温和的接过收银员的找零。   他合上了钱包,将其小心塞进口袋,然后迈步离开了咖啡厅。   还坐在座位上的降谷零看着好友离开的背影,刚想继续闷头复习,他的手机就突然震动了几下。   他拿出来看了看,是邮件。   “咦。”   金发的青年盯着邮件的内容嘀咕着,“Hiro刚说完居然就收到回复了啊,真是巧了。”   邮件上方的发信人名字,标注的是“木村友以乃”。   那是一位年轻的单亲妈妈。   这是降谷零今天中午刚刚存进来的号码。   ——据说,就是那位“曾经被灵附身的当事人”的联系方式。   。   今天中午的时候,坐在降谷零附近那一桌的大学生们曾在休息闲聊的过程中多次提到了那个“都市传说”。   ——「异行的幽灵」。   传说的起源不清楚,但时间距现在不会太远。   初步估计,应该就是这两年内的事。   一开始,这个传说只在小众圈子内部流传,后来不知道被哪个好事人上传到了各大流量论坛与Ameba上。   通过网络的传播,与不少网友先后留下的“我也遇到过那个幽灵”、“我也是,当时真是吓了我一跳”和“我还以为那只是我太累产生的幻听”的证词的推动下,不知不觉间,「异行的幽灵」就成为了各大灵异爱好者的热门话题。   甚至渐渐出圈,演变为了如今年轻人口中的潮流。   第一次听说这个传闻的诸伏景光表现的很激动,他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去了解打探……不过,显然没有收获他想要的结果。   毕竟,这种充满了灵异神怪气息、比起“真事”更像是“故事”的传言,在大规模传播的过程中,是很容易失去本色的。   而众所周知,日本的创作脑洞和创作胆量,堪称放飞自我,没有底线。   别说是一个最近才冒出来的都市传说,哪怕是他们自己的历史人物、神明传说,也敢画成各种各样的本子。   ……总而言之。   在成为网络热门后,「异行的幽灵」这一都市传说,就在各大网友(主要是觉得很好玩的乐子人)的添油加醋下,变得越来越古怪离谱了。   有说那是会无偿帮助人的好幽灵。   有说对方是在帮助你实现愿望的同时,会夺取你最重要事物作为代价的祟灵。   也有说那是需要定期进行残酷献祭才能被回应愿望的邪灵。   ……   因为最初的版本没有交代幽灵的身世,所以为了完善他们编造出来的设定,兴致勃勃的网友们还先后接力,为各自的版本创造出了一套完整的逻辑链。   他们给幽灵取了各种各样的名字,编了一堆生前故后的爱恨情仇。   网友们玩的不亦乐乎,少数真正遇到过异行幽灵的人觉得不妥、想要纠正,但已经来不及了。   传闻内容跟脱缰了的野马一样,跑到了谁也没法控制的道路上。   因此,在各种和柊的形象截然不符的夸张消息的干扰下,碰壁了无数次的景光很快就对这种年轻人的乐子失去了期待。   所以哪怕降谷零说他听见不远处的那桌学生们在聊那个都市传说,还听到他们当中有人明确认识“被灵附身的当事人”这件事……景光在下意识投以关注之后,对其产生的第一印象,也是“为了博人眼球的夸张大话”。   没办法,毕竟之前他积极打探的时候,遇到过太多类似的情况了。   去问,对方会把你当同好,然后积极的给你讲他知道的故事。   然而当你较真的追根究底,对方在渐渐答不上来后,便会不耐烦和不高兴,然后无语地说:“这种故事不是一眼就知道是假的吗?聊起来只是为了好玩啊!你那么认真干什么,现在什么乐子都没了!”   是的,对绝大多数人而言,那的确就是个一眼就能看破的、由人为杜撰出来的故事。   他们喜欢聊这个,却不信这个,因为这只是一种娱乐。   要是被人这样一路追问,会觉得对方是来拆台的,会觉得扫兴,也算是理所当然的发展。   诸伏景光已经不再对这个传闻抱什么期待,因此没有动弹。   只是想起了小幽灵,他的神情稍稍有些惆怅忧虑。   反倒是降谷零看着那群大学生若有所思。   他凝神倾听了片刻后,忽然皱起眉,然后在好友惊奇的目光下,他起身走了过去。   降谷零长相帅气,一旦笑起来,就极具亲和力,加上又和那群大学生差不多同龄,所以在以“对都市传说有几分兴趣”为由,进退有度的他很快就打听清楚了状况。   那群大学生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他们并不是什么灵异爱好者,只是恰好有所耳闻而已。   “我只知道,木村阿姨在丢了孩子之后,一直过的浑浑噩噩,连班都不去上了,直到一周左右前的清晨,她忽然变得神采奕奕,然后告诉我们这些邻居,说她遇见了那个都市传说。”   “很多人都不相信,但她却笃定那是异行的幽灵,还说幽灵答应会帮她把孩子送回来。”   认识被灵附身的当事人的那个女生,简单分享了一下自己知道的事。   “木村阿姨人超级好,她在我家隔壁住了很久了,从来不撒谎的,不,准确来说,她完全不会撒谎,一骗人就会被看破。”   女生说着,露出高兴又单纯的神情:“所以我相信她,相信她是真的遇上了幽灵,然后幽灵是真的会把木村阿姨家失踪了的小夏生带回来!”   “你是笨蛋吗?”那位女生的闺蜜忍不住吐槽道:“给我好好怀疑一下你那个邻居的精神状况啊!而且就算是真的,那个幽灵要拿走什么代价啊?”   “诶,需要付出代价的吗?”   闺蜜把手机怼朋友面前,“喏,自己看,我刚查的,网上目前最流行的版本可是写了,「异行的幽灵」虽然会帮助你,但同时也会夺走受助人的一部分东西……”   那个女生闻言,睁圆了眼睛。   ……总之最后,伪装成灵异爱好者的降谷零要到了那位木村阿姨木村友以乃的电话号码。   等他回到自己位置后,旁观许久的诸伏景光忍不住奇怪的问:   “怎么了Zero,你不是一直不相信幽灵鬼怪这一类存在的吗?怎么突然间对这种事感兴趣?”   降谷零表情很严肃:“那位木村女士曾经有一个儿子,失踪了两年了,据说她是个很爱孩子的人,在孩子失踪后,她为此浑浑噩噩了两年,直到上周才打起精神……”   “所以?”   “那位女士情绪转变的太突然了,如果不是精神出了问题,我很担心是有人利用那个母亲的悲痛,对她布下诈骗陷阱……我刚刚打听到,那位女士近期似乎经常早出晚归,还带着一身香火味回来。”   身为十足唯物主义者的降谷零这么思索着回答:   “而昨天,我在新闻里看到一起利用宗教迷信进行诈骗的团伙在东京活动的消息。”   “那是一群利用人内心的脆弱,用各种类似于魔术的障眼法制造出所谓的神迹,以便获取受害者的信任,完成洗脑、传销与夺得对方财产目的的不法分子。”   “这些家伙最会胡说八道、趁虚而入了,我有点担心那位夫人的状况。”   诸伏景光也被说的担心了起来。   毕竟幽灵终究属于小概率事件,从某种程度来说,降谷零所描述的状况更具备可能性。   景光沉思:“那要不要报警?但我们只有猜测,不仅不认识木村夫人,也不是相关者,报警不一定会受理。”   零:“总之,先给那位木村夫人打个电话,看看对方愿不愿意和我们聊一聊吧。”   但电话没打通,似乎关了机。   诸伏景光:“知道邮件地址吗?”   零:“我再去问一下。”   09年的日本当下,只有在同一个通信公司的手机才能互发短信,而且还有字数限制,因此在不确定手机号所属公司的前提下,这个国家的人都更习惯用邮箱联系。   问完邮件地址的降谷零再次回来,开始编写内容。   当然,邮件不会直白说出他们的怀疑和劝告。   降谷零在编写前定定看了几眼幼驯染,然后低头手指飞动,迅速地用精湛的文笔简明而要的表示:他其实也遇见过幽灵,并且现在正在寻找一位对他来说很重要的灵,因为在机缘巧合之下听说了对方的事,因此想要了解一下情况。   邮件已发送,但许久后末尾仍显示着“未读”。   于是他们俩便在等待的过程中继续复习。   直到下午,诸伏景光有事需要提前回家,在对方离开的同一时间,降谷零收到了木村夫人的回复。   【木村友以乃:   我手机没了电,现在才看到邮件回复你,实在是不好意思。   总之,我刚刚回家,如果你很急的话,可以现在过来我这边。   地址:——】   现在?   降谷零本来是想着换一个时间,不过对方提供的地址意外离这里很近,恰好就在他回家的路途中。   思索之下,艺高人胆大的降谷零便干脆的把好友的叮嘱抛之脑后。他收拾好东西,打算自己先一步去看看。 第11章   数日前,东京,警视厅。   档案科。   “终于下班了……喂,小野,待会要不要一块去吃关东煮,再唱个K?”   “可以啊,喊上其他同事吗?”   “都问问吧,对了,门上锁没?”   “锁了锁了。”   ……   负责档案整理的警察们一边闲聊一边结伴走了,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封闭的室内,储存着各种积案的电脑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突然开了机,屏幕骤然泛起冰冷机械的蓝光。   开机提示音过后,率先跳出来的是密码界面。   没人动键盘鼠标,但密码输入栏内,字符在自个冒出。   密码:********   回车命令触发。   密码正确。   防入侵程序毫无动静。   系统加载中。   顺利进入了操作界面。   警视厅卷宗系统被触发、跳出。   输入某位档案员的姓名与账号密码,顺利获得调取档案的资格。   接着,在以年份、案件类别区分的各大积案列表里,筛选栏正在进行条件筛选:   “2007年6月22日,东京,XX区,儿童失踪案/诱拐案。”   进度条在加载,筛选出来的积案被呈列在屏幕上。   像是有人在浏览操作般,列表以正常的阅读速度被向下拉,最终,页面在某个档案出现瞬间停滞了一会。   那个档案被打开,露出了详细信息。   「未解决案件。   编号:20070622035」   「2007年6月22日。   被拐儿童:木村夏生,男,六岁,独生子。   【照片】.jpg   家庭住址:*******」   「案情记录:   于下午三点51分东京XX区电影院被拐。」   「据影院内监控显示,孩子和其母亲在观影过程中,母亲提前离开了位置。   据母亲本人口述,她是前往了卫生间,并因为中途接到了客户电话,在卫生间里呆了十五分钟,直到交流完所有工作上的事情后才返回影厅。   在其母亲离开的间隙,一名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穿着黑色夹克的男性嫌疑人忽然从后排座位移动到了孩子旁边。   片刻后,孩子被男子抱起,带出了电影院。   嫌疑人避开了人行道监控路段,因此未能追踪到离开路线,而交通监控系统也未曾发现可疑车辆。」   「经调查,其母亲在返回座位后未见到孩子,以为孩子也去了卫生间,在等待了十分钟后,她前往男性卫生间门口呼唤孩子名字,未果,便拜托了路过的一名少年进入寻找,确认不在,遂报了警。」   「警方抵达后第一时间调取了监控录像。」   「院内各处公共场所的摄像头清晰度不高,未拍摄到嫌疑人面部。   且因影厅过于昏暗、人数不多分布较散,以及正在放映电影的缘故,同一影厅内未曾发现有对嫌疑人外貌特征有所印象的证人。   售票厅处的售票员因客户太多,并未注意购买影票的客人长相,没能提供有效线索。」   「初步结论:从身形分析,嫌疑人身高约为180cm,体型较健壮,及肩黑发,不像是具有亲和力的类型。   从孩子的岁数以及母亲对孩子性格描述来看,孩子无挣扎被抱走的表现,可优先怀疑是熟人作案。」   「6月23日:对木村家的人际关系进行询问筛选后,仅有受害儿童的教师“大高明”与小舅舅“木村直见”体格符合条件。   6月24日:对二者进行了调查,确定他们均有不在场证明。   6月25日:对现有录像进行二次分析,得到新线索:嫌疑人的手背上隐约有一道浅色的疑似般若模样的纹身。   6月26日:询问周边纹身店,并提出新的可能:从嫌疑人熟练的撤离路线来看,疑似专业拐卖团伙成员,对方行动过程中疑似有同伙配合。   6月27日:……」   ……   「因无更多线索,案件调查进展停滞,存入电子档案。」   屏幕在最后一行字上停留了许久,然后才接着往下翻。   事情已经过了两年,失踪现场的录像毫无疑问已经被覆盖了,但这种未解决的案件,警方一般都会将重要线索进行留存备份。   因此下翻到最底,就能看到备注在后头的视频文件。   视频文件被点击加载,然后开始播放。   每个视频,都在嫌疑人抱着孩子走路的画面来来回回的拖动了数遍进度条,颇为鬼畜的重复着。   直到每一个文件都播放完毕后,页面才突然上翻,停留在了警方对木村一家人际状况的调查记录上。   「……被拐儿童木村夏生为单亲家庭。   其母亲木村友以乃为XX商贸公司的职员,其父亲于五年前车祸事故死亡。」   「被拐儿童的母亲木村友以乃的双亲已去世,关系较近的亲属剩下一兄一弟:   长兄木村允保,39岁,事发时间段在与朋友打牌。   双胞胎弟弟木村直见,28岁,事发时间段和同事聚餐。」   ……   电脑屏幕的冷光在昏暗的室内显得非常阴森。   半晌后。   咔嚓——   电脑突然黑了屏,主机的电源闪烁了片刻,随后关了机。   一切诡谲的动静,像来时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   “叮咚。”   一副学生模样实际上也的确是个学生的降谷零背着包,顺着地址找了过来。   他谨慎的观察着四周,随后停在了木村家门口,摁响了门铃。   “您好,我是之前联系过您的降谷零。”   “请稍等。”   屋内遥遥传来回应。   片刻后,挽着发的木村友以乃打开了门,将年轻的来访客人请进了客厅。   ……木村友以乃,28岁,曾经是一位很漂亮的女性。   年轻貌美,坚强开朗。   ——只不过现在枯槁狼狈了很多,只能勉强看出昔日的风采。   在丈夫因事故死亡后,她大受打击,同时又面临着独自抚养孩子的重任。   她没有选择再嫁,而是迅速振作起来、咬牙投入了工作。顾外又顾内的日子很辛苦,而不管她再怎么拼命,也没办法做到面面俱到。   但友以乃并不讨厌现在的生活。   她爱着丈夫与孩子,所以愿意为了仅剩的孩子而努力生活。   每当她年幼的孩子懂事的给她一个拥抱、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友以乃所有的疲倦都会得到缓解,然后迸生出足以让她面对未来的勇气。   她很满足,所以幸福。   ——然后,她的幸福在两年前被打碎了。   她的孩子木村夏生被拐走,至今未能找到。   木村友以乃的心被挖了一个血淋淋的、无法愈合的窟窿。   她不思工作,开始长期抱着寻人启事四处打听,然后没日没夜的等待着警局的消息。一次次期盼,又一次次失望,最终,她变成了如今这样:消瘦、憔悴、浑浑噩噩,一度像行尸走肉。   一周前的友以乃,就连眼神都是漆黑无光、仿佛死去的。   但此刻的她,虽然同样憔悴消瘦,但眼底却带着明亮的光。   那光芒很亮,亮得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像是将剩余的一切都拿去作为燃料而点燃的烛火:看似耀眼灼目,却同时也意味着,当这最后的烛火再度熄灭,便是不可见底的深渊。   ……   木村友以乃为面前的年轻客人沏了一杯茶。   降谷零在对方沏茶的时候,悄悄环视了一圈四周。   这是个很有生活气息的房子。   墙壁上挂着孩子的画,柜台上摆着好多照片,沙发桌椅虽然老旧,但能看得出来被保养的很好,而沙发边上,有着一大纸箱子的寻人启事。   他看着孩子与母亲的合照,又看了看那一大叠还没有发出去的寻人启事,随后观察着面前这位女士如今的模样,心底控制不住的酸涩愤怒。   ——每年都有无数的孩子被拐卖,但被找回来的屈指可数。   木村友以乃只是无数被拐孩童父母的缩影。   “那么,降谷君,你想要问些什么呢?”   友以乃把茶放在青年面前,然后仔仔细细观察着对方,最后语气温和地问:“你在邮件里说,你也曾经遇到过幽灵,他对你很重要,所以你正在寻找他……对吧?”   借用了自家幼驯染经历的金发青年眨巴眼,顶住心虚,神情自然的点点头,“是的,很抱歉打扰了你,但因为很难得才能遇见有相同经历的人……”   “没关系,   我其实很高兴。”   木村友以乃笑了笑,回答道。   她似乎并不在意将自己和幽灵的相遇告诉别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表现的还有些积极。   仔细想想,降谷零倒也并不难理解木村友以乃的心路——在遇到过于匪夷所思的事情时,人往往会想要得到其他人的认可、或者说和有着相同经历的同伴交流,以此来安心。   尚且年轻稚嫩,还远不如未来成熟老练的降谷零因撒谎而心虚之际,还带着一丝担忧。   毕竟木村夫人的这种心态,在某些程度上的确很容易成为不法分子的目标。   他不相信幽灵的存在。   但这个时候,他得站在和木村夫人同一立场上才能和对方平等交流、才能更好的了解对方的状况与处境。   “我看不见那位好心的灵,所以只能告诉你我对他的基础印象,还有当时的大致情况。”   木村夫人思索着、回忆着,然后说道:“只是……不好意思,因为那位幽灵先生在和我聊了十来分钟后就离开了,所以,我能告诉你的事情并不多。”   降谷零:“没关系,什么都可以的。”   木村友以乃:“那么,该从哪里说起呢?应该是……我上周打算跳楼的时候。”   对方开局的第一句话,就让降谷零吓了一跳。   木村夫人的心理状况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更加糟糕。   而现在,她正依赖着那个幽灵给予她的缥缈希望而活。   ……木村友以乃很有讲故事的天赋。   条例清晰,用词简单,语气生动,是非常能讨孩子喜欢的那种陈述方式。   ——容易让人联想到,她昔日或许就是这么温柔生动的给自己的孩子讲述睡前故事的。   她这次的故事中,有两个主人公。   一个是被自责与绝望压垮,走向了死路的母亲。   一个是宛如夏日飞过的萤火般虚幻缥缈,温柔友好的幽灵。   有着温润嗓音的幽灵,在母亲即将从高楼坠落的瞬间小心翼翼的打招呼。   他说:「晚上好,小姐。」   随后,开始了故事的篇章。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可能就和你差不多岁数。”友以乃说,“他告诉我,他是一个到处旅行的普通幽灵。”   绝望的人类母亲在凄凄夜风中,偶遇了没有形体、喜欢听故事的不可思议旅人。   随后,她浑浑噩噩一片漆黑的世界,得到了新的希望之火。   仔细想想,幽灵当时也并没有明确承诺友以乃什么。   但因为对方的声音太温柔,存在太奇妙,语气太过认真特别……以至于友以乃情不自禁的寄托了期待。   “降谷君,那位幽灵,是你正在寻找的灵吗?”   友以乃在说完当时的状况,这么期盼地反问:   “虽然看不见那位灵,但他在说到我的孩子夏生‘一定也很想回家’的时候,我总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复杂。”   “我想,那位好心的灵,会不会像我的孩子那样,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呢?”   “他说他在四处旅行,或许,正是在寻找什么。”   幽灵给了友以乃希望。   哪怕那个希望还没有兑现,友以乃也仍旧想要回报些什么。   ——她是个很好的女人。 第12章   木村友以乃所陈述的经历,在目前的降谷零看来,与其说是回忆,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引人入胜的童话故事。   她口中的幽灵,像极了辛德瑞拉的仙女教母。   但降谷零却没忍住顺着木村夫人的提问去认真思考:……那个灵,究竟是不是Hiro要找的小幽灵?   友以乃说,她遇到的,是一位青年的灵。   而零记得诸伏景光说过:他家的小幽灵,是个很缺乏常识、约莫五六岁左右大的男孩。   是个年幼的、声音很稚嫩的灵。   依据日本、甚至是绝大多数国家对幽灵的共同认知——死去的幽灵,是不会再像人一样长大的。   他们往往会定格在死去时的模样。   所以青年的灵,应该不是景光想要寻找的小幽灵吧?   等等……不是,我怎么被带着跑了?   幽灵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存在啊?   坚信一切不可思议事件都会有科学解释的降谷零后知后觉回过神,忍不住在心底吐槽自己。   但是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不该提出质疑。   比如说:去质疑木村夫人所遇到的幽灵的真实性。   他隐约意识到,如今的木村夫人,正是靠着那个虚幻且不现实的存在才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擅自质疑幽灵的存在,会不会将对方的心理支柱打碎,将对方再一次逼上死路?   降谷零很清楚自己身为一个外人,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是很难能够劝说对方放下伤痛、好好生活的。   他很纠结,但还是在回神后的第一时间回话:   “对不起,我要找的是一个年幼的孩子的灵,您描述的那位,听起来不像是他。”   “……是这样啊,真遗憾。”   友以乃真心实意的叹了口气,随后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她对孩子这两个字很敏感。   一个年轻人正在苦寻一个孩子的灵,不免让她感同身受、情不自禁地去猜想各种关系。   是早逝的家人吗?   还是说童年的朋友?   如果不是因为降谷零太年轻,身上还有着显而易见的属于学生的青涩感,她甚至会往父子关系猜一猜。   木村友以乃体贴的没有再追问。   因为她明白,寻找某一个特定的、重要的人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归,实在是一件很让人难受的事。   而降谷零在思考过后,继续道:   “虽然那不是我想要找的灵,但灵和灵之间或许会有什么特别的联系方式……所以,如果您再次遇见了那位幽灵,或者说有什么幽灵的线索,能麻烦您通知我一声吗?”   木村友以乃点头,友好道:“当然可以。”   “真的非常感谢。”   金发的青年诚恳的露出笑容,随后在几句寒暄后,他看似不经意的切换话题:   “说起来,木村夫人家里似乎有一点香火的味道,是有在供奉哪位神明吗?”   青年说着,目光认真观察的木村夫人的神情变化。   ……仔细想想,似乎没必要直接去质疑幽灵的真实性。   有些事情,完全可以绕个圈子去打探。   新闻里播报的那个利用宗教迷信进行诈骗的团伙,主要手段就是培养目标对某一特定存在的信仰来谋取金钱,那么从信仰的方面打探,或许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木村友以乃愣了愣,然后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啊,应该是我身上的香火味吧?我最近经常去浅草寺,刚刚也是从浅草寺回来的。”   浅草寺,也叫浅草雷门观音寺。   主要供奉着观音与风、雷神,是东京最古老有名的大型寺庙,每年新春甚至有百万民众前来参拜祈福,还经常定期举办各种祭典……   简单来说,就是正规,非常正规。   “我原先是不信神的,虽然新年也会去参拜,但与其说是信仰,那更像是一种习俗与习惯。”   “不过在知道这个世界有幽灵存在后,我就想,神明应该也是存在的。”   “所以我开始天天去参拜……早上先去发寻人启事、去找我孩子的线索,然后下午绕去浅草寺祈福,我希望神明能够保佑我的孩子早点回家,也保佑那位好心的幽灵。”   “不过神明大人应该很忙很忙,而我成为信徒又没多久,所以比起我,神明应该会优先庇护其他祈愿的虔诚信徒吧?   ”   没有得到神明回应的木村夫人说着,并不失望的眨了眨眼睛,她甚至还能够开一个小玩笑:“毕竟哪怕是在人间,也是要讲究排队礼仪的呢。”   降谷零看着面前的女士,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那如果有不用排队,只要捐献大笔金钱就能够实现愿望的神明呢?”   “诶?”   木村夫人微微睁大眼睛,看上去十分惊讶。   接着她板起脸,担心且认真地看向面前的年轻人,说道:   “你是不是听人说了什么?不可以哦,不能随随便便去相信奇怪的话,那很大可能是骗人的!”   “昨天的新闻就有提到过,近期有一群糟糕的坏东西在利用宗教信仰去诈骗……你可不要相信陌生人口中那些乱七八糟、连名字都没听过的神啊!”   “降谷君你还没有毕业吧?你还那么年轻,一定要小心狡猾的社会人。”   ……被反过来劝告了。   还是拿他担忧对方的事来劝告他。   意想不到的发展让降谷零变成豆豆眼,他张了张口,一时耳根通红,哑口无言。   片刻后,他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发展有些猝不及防,但木村夫人这个反应,姑且可以让他安心一些。   所以,事情其实是他想太多了?   木村夫人并没有被什么人欺骗,她听见的所谓幽灵的声音,其实只是产生幻听了?   是心理上的无意识自救?   是精神压力过大造成的大脑听觉中枢对信号的错误加工?   如果能说服木村夫人去看看心理医生就好了。   毕竟,她看起来是个很好的人。   降谷零放下心底一大块石头,一边走神想着,一边乖乖听木村夫人的碎碎念。   说起来,果然还是应该等Hiro回来再一起拜访木村夫人的。   这种和神明鬼怪扯上关系的话题,Hiro大概会更能和木村夫人聊得来……   “叮咚。”   在降谷零无奈听着木村夫人苦口婆心的告诫、正想着要怎样才能礼貌提出离开的时候,屋内忽然响起了门铃声。   与此同时,玄关那头传来了男人不客气的喊声:   “喂,友以乃,你在家吧?快开门!”   木村夫人皱起眉,扭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叮咚。”   “叮咚。”   “叮咚。”   门铃一遍又一遍的响,听起来相当刺耳。   但很快,屋外又传来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另一个男人喊完之后快步上前,将第一个男人不断摁门铃的手拍开。   “我说,你又来找友以乃姐借钱了吗?稍微适可而止一点吧!”   摁铃的男人咂舌:“嘁,你这家伙不也经常要友以乃救济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我啊!”   “可我都会按照约定时间还的!而且借的次数也不多,不像你,向来都是有借无回。”   “还?你有钱还她也不借给我救急!?有你这样的弟弟吗!”   屋外隐隐开始迸发争吵。   木村夫人叹了口气,被迫结束了对话。   “抱歉,降谷君,让你见笑了,那是我的大哥和弟弟……请稍等一下,我去看看情况。”   她说着,然后站起身,前去开门。   房门被打开,很快就有两个人先后走了进来。   第一个进来的,是摁门铃的男人。   那是友以乃的长兄,叫木村允保,今年39岁。   他体型较瘦,右鬓处还空出了一块,露出一道狭长的疤,看上去很显眼。他长相不错,只可惜不修边幅,而且没有工作,准确来说,自七年前被公司裁员后,他就一直处于无业游民的状态。   第二个进来的,是友以乃的双胞胎弟弟。   名字叫木村直见,28岁,有着结实健壮的体格,是个销售员,但业绩不是很好,目前已婚,有一个怀孕中、预计下个月就要生产的妻子。   友以乃眼神冷淡的盯着她的长兄:   “你有什么事吗?丑话说在前头,大哥,我没钱再借给你,还有,你这是什么打扮?今天可不冷,穿着这么大的一件外套,裹得那么严实,是想要装病骗我同情吗?”   “……今天不是下了雨吗?有点风。”   允保完全不在乎妹妹的冷淡,他把手往友以乃面前伸,说道:“我没装病,从两天前开始我就一直手脚发凉,不穿外套就冷,不信你摸摸,凉的!”   木村友以乃将信将疑,姑且摸了摸对方的手,然后皱眉摸了摸对方的额头。   “确实挺凉的,但没发烧……是不是有点感冒?吃过感冒药预防了吗?”   “吃什么药,浪费钱,感冒而已,忍忍不就过去了。”   “……”   友以乃似乎很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呼出一口气,无奈道:“等着,我去给你拿感冒药。”   说着,友以乃走进了室内。   木村允保没脱鞋,抬脚就想跟着进去。   直见拦他:“友以乃姐让你等着!”   允保白了他一眼,绕开就直接大步闯了进去。   “这是谁?”   木村允保刚进来,就看见在客厅里的降谷零。   他怀疑的打量着对方,然后问友以乃:   “怎么,你终于想开了,打算找个新男人了?但他看上去像个刚毕业的学生仔,没什么钱的样子……喂,友以乃,找男人别光看脸啊。”   “别乱说话!”友以乃不满道:“那是降谷零君,是有重要的事想要和我谈谈,所以来这里坐客的……还有,不是让你别进来吗?”   “重要的事?”   紧跟而来的直见迷茫的重复,思考着有什么事能被如今的友以乃称之为重要,然后眼神一亮:   “难道说,是有小夏生的消息了吗?”   木村允保顿了顿,古怪地看了降谷零一眼。   零立即敏锐的回视了过去,但对方早已移开了视线。   “不,不是的。”   拿着水和感冒药过来的友以乃听到了自己孩子的名字,不由恍惚了一下,随后,她落寞的笑了笑,努力打起精神说道:   “是关于幽灵的事情……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们吗?我遇上了一位好心的幽灵。”   说着,友以乃的笑容真诚了一些,眼底的光也明亮了许多。   “幽灵是真的存在的,降谷君也遇见过!”   “他正在寻找他曾经遇到的、对他很重要的灵,所以在碰巧听说我的事情后,就来拜访我,想要打听打听幽灵的消息……   遗憾的是,我遇见的那位幽灵,似乎不是降谷君想要寻找的那位灵。”   「欸?」   闻言稍稍松了口气,想要露出嘲笑神情的木村允保愣了愣,纳闷的往四周张望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刚刚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而友以乃的双胞胎弟弟直见表情为难。   他纠结的看着胞姐许久,最后忍不住用看“不怀好意的可恶骗子”的眼神谴责的看向降谷零。   目光之狠厉,就仿佛是要把降谷零的五官记下来,然后出门就来个报警威胁似的。   降谷零:“……”   他真是奇冤无比。   木村直见还懂得顾忌友以乃的心理状况而选择不加以评价,但作为长兄的木村允保在回过神后,却毫不犹豫的讽刺出声:   “哈?幽灵?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啊,还想着让幽灵帮你找回夏生……友以乃,都过了那么久了,该面对现实了吧?   早点放下你死了的丈夫和找不回来的儿子,去过新生活吧,别再继续疯疯癫癫下去了。”   说着,他搓了搓自己的手,嘀咕道:“怎么突然又冷了一点,开空调了?”   木村允保最近一直觉得冷。   还是那种阴阴森森,从内到外的冷,让他晚上也不太好睡。   他也觉得自己可能是一不小心感了冒,也没多想。他舍不得拿钱买药,就打算拿个外套捂捂,想着出了汗就能好。   只可惜,他光出冷汗,手脚依旧冰凉。   现在,刚刚说完话的他,还凉得突然打了个喷嚏。 第13章   友以乃的脸色很难看,指尖都被她捏到发白。   她不介意被人说成疯疯癫癫,但她不喜欢别人用这种语气提到她的丈夫,还用“回不来”这个前缀去称呼她的孩子。   友以乃死死盯着木村允保,随后快步上前,面无表情把水和感冒药塞到对方手中。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除了钱以外,如果没别的什么事,就麻烦你吃完药后快点走吧。”   木村允保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走。   他就是来要钱的。   身为一个无业游民,在失业之后,木村允保就一直在找家人要钱度日,美其名曰用来“做生意”。   一开始是向他父母拿钱。   在父母去世、父母留给他的那部分遗产被他挥霍完后,木村允保便开始和弟弟妹妹借钱。   友以乃和直见一开始都很愿意帮助他渡过难关。   直到他们发现木村允保不管拿多少钱去“做生意”都会失败,然后一直有借无还、越借越多,并一直不打算去老老实实打工后,便开始拒绝他的无理要求。   原本想一分钱都不给,逼他快点去找新工作,但无奈木村允保太了解自己的弟妹了。   他曾经是个好大哥,而他的弟妹都很在乎亲情与家人。   所以——木村允保故意露出了鬓角处那块疤。   那块疤,是很多年前有人街头抢劫、想要挟持人质,尚且是高中生的木村允保为了保护还在小学的弟弟妹妹,和歹徒英勇搏斗时被对方拿刀划到的。   割的很深,疤痕去不掉。   以前的木村允保还会为了不让弟弟妹妹难过担心而用头发挡住,笑嘻嘻的说那是英雄的证明,但现在……他反而会故意把那里的头发剃干净,让疤痕完完整整的暴露出来。   因为友以乃和直见看到会心软。   这俩双胞胎姐弟对那一天的事情记得很深,所以这块疤总能唤起他们对长兄的美好回忆。   他们会想起学生时代的大哥是怎么保护他们、陪他们玩的,会想起还没失业前的大哥是怎么拿着工资带他们俩人四处旅行的。   ……那曾经是个好哥哥。   友以乃和直见都搞不懂对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只是,感情再深,也禁不起日复一日的磨耗与失望。   木村允保利用那道疤去博弟妹同情以便借钱的行为,已经渐渐让友以乃与直见麻木了。   直见早早就搬了家,把住址瞒的严严实实,不让对方找上门——好在他的确没什么钱,结了婚之后维持日常开销都很勉强,偶尔还需要找姐姐接济,所以木村允保找他弟的次数很少。   木村允保的主要目标,是工资不错、开销很少的妹妹友以乃。   在糟糕的长兄越来越频繁的骚扰下,友以乃变得疲倦不堪,态度越来越冷淡。   友以乃心爱的孩子刚丢的那几个月,木村允保倒还有点“良心”,没有再过来要钱,还热心肠的帮她找人。   但他的“良心”就只撑了半年。   半年后,木村允保再度原形毕露。   ……钱。   那到底是最现实的东西。   友以乃不愿意给,木村允保就赖着不走。   友以乃眉头紧皱,她拿出手机,刚想冷冷警告对方她要打电话请巡警来协调,允保就眼尖的发现木村直见宽大口袋里的信封。   那是直见打算还给姐姐的欠款。   ——去年十二月,直见怀孕的妻子身体不适,急需住院观察,囊中羞涩的他迫不得已和姐姐借了钱。   和兄长不一样,弟弟直见借的每一笔钱都会偿还,还总会附带几千日元左右的利息。   木村允保眼疾手快的抽了过来,他一摸就猜到里头有多少,于是头也不回的跑了。   “我下次会还的!我这次绝对会赚到钱……阿嚏!”   木村允保跑的时候得意的大喊,中途又在加剧的森森寒气中打了个喷嚏。   已经冲进电梯的允保在弟弟愤怒的骂声中,又隐约听见了声音。   仿佛有什么东西一路跟着他,然后轻轻在他脑子里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幽灵会帮我把小夏生带回家,幽灵是真的存在的。   伴随着电梯门的合拢,木村允保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妹妹友以乃的脸,还有对方说过的这句话。   木村允保脸上扬起的得意笑容渐渐的消失不见,他拢了拢自己的外套,搓了搓手,随后在封闭又安静的电梯空间里,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了一丝恐惧与不安。   下一秒,他“tui”的一声吐了口痰,壮胆似的不屑嘟囔:   “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孩子都不会信,那只是疯子的呓语而已。”   。   猝不及防被抢走信封的直见整个人气坏了。   他呼吸不顺,差点没和追上去和对方打起来。   但他没有追,姐姐家里有个“可疑骗子”需要他留下来盯着与警告是一回事,不敢打是另一回事。   倒不是打不过,而是没有对方无耻。   曾经的直见的确因为这些事而和大哥打过一架,但对方直接把碰瓷那套用在了自己的亲弟弟上,闹得不可开交。   换做单身的时候,木村直见不介意和长兄闹,但现在不行,毕竟他的妻子临产期就要到了,妻子身体不算好,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妻子忧心。   所以木村直见努力平复呼吸,抿抿嘴,惭愧的看向友以乃:“抱歉,友以乃姐,那笔钱,我过段时间再还给你吧,再给我两个月……不,三个月时间,我会按时还你的。”   友以乃摇头,“算了,就当做你还了吧,那不是你的问题,我会记在那个混蛋头上的,说起来,你的妻子下个月就要生产了吧?回去吧,记得多照顾她,陪陪她,孩子出生了,也要多注意一点,不要像我一样疏忽大意……你要当个好爸爸。”   直见心一痛,眼眶酸涩,终于忍不住劝道:“姐!搬家吧,就像我一样,搬到那个混蛋不知道的地方,东京那么大,他不可能轻易找到的!”   “那不行。”   友以乃毫不犹豫的摇了头,随后看了看四周,眷恋的弯起眼眉。   “虽然大哥确实很难缠,但是我不能搬走,这是我的家,也是夏生的家。”   “要是那孩子自己找了回来,却发现我不在了怎么办?要是我找到了他,却把他带到了陌生的房子,他觉得我和家都很陌生怎么办?”   “毕竟已经两年了,孩子的记忆力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好……我现在的模样,和过去差别很大吧?”   友以乃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枯槁憔悴又狼狈。   她知道。   “所以,我不能搬走,我要留着夏生的家。”   友以乃甚至没有改过家里的布局。   夏生的玩具,夏生的画,夏生的书,夏生的作业本……一切都和夏生失踪的那一天摆的一模一样。   友以乃保留了她和孩子共同生活的痕迹,仅仅会把灰尘打扫干净而已。   。   被迫围观亲属纠纷的降谷零沉思着,对木村夫人的状况有了新的认识。   他有些好奇夏生当年被诱拐时的详细状况。   儿童诱拐案一向很被重视,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警方又是怎么说的呢?   他尝试着去询问,却被直见瞪了一眼。   木村直见估计把降谷的提问当成了“打探线索以便准备后续诈骗内容”的小手段了,因此一时间,他表情颇为凶恶。   “……事实上,我正在准备公考,等到明年,我也会成为一名警察。”   被刀子般的视线扎着的降谷零面不改色,他默默把自己的包拉开,露出里头的公考资料书,然后翻出学生证摆在了桌上。   在日本,东大的学生证还是很有含金量的。   至少木村直见就愣住了,一脸不可思议。   从小到大稳坐TOP位·降谷零露出微笑:“虽然这么自夸有些难为情,但我对我自己的推理能力还是蛮有自信的,你们当年有请过侦探吗?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和我说说当时的事情吗?”   ……   半小时后。   降谷零和木村直见告别了友以乃,一起出了门。   公寓电梯没有其他人。   于是他们俩一个局促尴尬,一个满脸无奈的谈着话。   “……所以,你是因为在复习的时候听到了隔壁桌学生提到我姐姐的事,因此才想着来问一问的?”   尴尬的木村直见说着,摸了摸鼻子。   “咳,那个学生,是我姐姐邻居家的那位大学生?那孩子的话,确实和我姐姐关系很好。”   “我记得她叫平泽惠子,如果你说的那位邻居是叫这个名字,那应该就没错了。”   总算是洗掉“居心不良”嫌疑的降谷零背着包,面露无奈的回答:   “毕竟幽灵这种事,谁听了都会觉得奇怪吧?而那位平泽小姐又提到木村夫人这段时间经常早出晚归,还总是带着一身香火味回来,恰好新闻里又播放了东京地区宗教迷信诈骗团伙的消息……”   不仅相信幽灵鬼怪的存在,而且木村夫人本身还有心理创伤。   ——这简直是宗教迷信传销诈骗团伙最心仪的目标了。   各种巧合凑在一起,这才让敏锐且正义感强烈的未来警官投以关注。   降谷零:“我本来是想通过手机问一问状况的,不过木村夫人直接邀请我过来了……考虑到木村夫人给的地址刚好在我回家路途中,我就没拒绝,毕竟面对面交谈,要比在电话里谈更能了解情况。”   直见:“那……我姐姐她?”   降谷零委婉道:“应该没什么事,如果你指的是诈骗风险的话,木村夫人她……很有防骗意识,不过,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带她看一看心理医生。”   既然不是诈骗,那友以乃对幽灵坚定不移的信任,是精神方面问题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木村直见也是这么认为。   他叹了口气:   “我也尝试过,但是姐姐不愿意。”   “不过,非常感谢你的关心,真是麻烦你来这一趟了,不愧是立志要当警察的人,未来有你这样的警官,总觉得让人安心许多!”   还是个未出社会的生涩大学生的降谷零微微睁大眼睛,顿时脸上微微发热,有些不太自在。   木村直见:“之后,我也会努力再劝一劝我姐姐的,啊,还有,刚刚瞪你的事,真是不好意思啊。”   “那个的话倒是没关系,有警惕性是好事,而且……我也的确说了谎,欺骗了木村夫人。”   降谷零说着故意顿了顿,然后弯起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脸:“比如说我其实是个唯物主义者,过去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幽灵这件事。”   木村直见立即笑了起来。   ……   俩人结伴走出电梯和公寓楼,随后,在路口处分别。   降谷零沿着人行道往不远处的地铁站走,准备回他自己的住所。   一边走,他一边思考着刚刚听到的案子。   ……   木村直见,友以乃的双胞胎弟弟。   在当年儿童失踪案件发生后,警方率先怀疑是熟人作案,随后根据木村家的关系网,锁定了两名嫌疑人。   木村直见就是符合条件的其中一名,另一个则是夏生的班主任大高老师。   不过,在说到当年警方的判断时,友以乃和直见都表现的很生气。   直见当时忿忿不平:“那可是我姐姐的孩子!我的亲外甥!我怎么可能绑架自己的外甥?怀疑熟人没问题,但怀疑到我们这些亲人身上是不是太过分了!”   友以乃也点头表示同意。   当然,最终这两名嫌疑人都因为有不在场证明而洗清了嫌疑。   而警方技术人员在反复提升事发现场录像的清晰度、发现犯罪者手背上有一个疑似般若模样的纹身后,便从熟人作案的怀疑方向渐渐转变到了外部犯。   ……然后陷入了调查僵滞。   降谷零对受害者家属的陈述与警方的结论不做任何评价,毕竟他没看过现场,也没看过那起事件的线索。   他只是稍稍有些在意木村家那位大哥。   ——木村允保。   因为体型特征不符合,木村允保一开始就没有被纳入嫌疑人行列。   而降谷在试探的提起对方时,友以乃在挑眉之际有简单说过:警方在筛选嫌疑人以及了解他们家的人际来往情况时,有对经常拜访的允保进行例行谈话调查。   而对方在事发时间,有不在场人证。   说完,当时的友以乃和直见似乎还对降谷提及允保的行为有些微不满。   虽然对大哥意见很大……但明显,这对双胞胎姐弟都不曾怀疑过他们的兄长。   他们二人相信的是警察最后的判断。   ——即是外部犯拐走了夏生。   看上去,木村允保似乎的确和这件事无关。   可是……是错觉吗?   降谷零心想。   先前,在直见看见身为客人的他、期盼地说出“难道说,是有小夏生的消息了吗?”这句话的时候,木村允保似乎古怪的看了自己一眼。   他在紧张些什么。 第14章   但继续思考下去,似乎也没什么用。   毕竟那已经是两年前的积案了。   而且,受害者家庭和警方都不觉得木村允保有问题,事实上,降谷零也只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而已。   具体哪里不对,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他也说不出来。   没有证据,没有线索,没有家属支持。   在只有一个出于直觉的怀疑的状况下,如今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的降谷零再怎么同情木村夫人一家,也没办法继续做些什么。   ……   降谷零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那是位于公寓楼7层的一个房间。   日本大学的宿舍数量普遍很少,有些甚至没有。   尤其是位于寸土寸金的东京地区的大学,哪怕准备了宿舍,也只有很小很小一部分学生才能申请到名额。   因此,绝大多数的大学生都是走读的。他们要么住在自家房产,要么在附近租房子。   降谷零就是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公寓。   价格不算低,而且面积很小,但好在家具齐全,足够他独自生活了。   回住所前,他还顺带去便利店买了个便当。   ……事发突然,降谷今天提前结束了复习,所以没能像往常那样在咖啡厅里解决晚饭问题。因此,他现在只能简单凑合一下。   虽说他的住所里有简易的小厨房,但如今的降谷零毕竟对料理一窍不通。   如果以后有心情学习料理另当别论,但现在,在花费大量时间糟蹋食材自己做饭与买现成便当之间,降谷零果断的选择了后者。   ——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不是很想折磨自己的味觉。   吃完晚饭后,降谷零又看了会新闻,九点的时候去洗了个澡,随后把头发擦干,从书柜里把昨天没看完的推理小说拿了出来。   打开窗户,金发的青年坐在书桌前,将小说翻到上次看到的那页。   时间一路消磨到睡点。   看了眼时钟,降谷零站起身,合上了小说。   明天是周一。   上午没课,可以早点起来去图书馆抢个位,顺带还可以把上次借的已经看完了的书还回去……   想着明天的行程安排,降谷零拿起水杯,迈步走向窗户。   他一边喝着杯子剩下的小半杯水,一边打算去把窗关上。   恰好此时,没关的窗户吹进来了一阵风,清凉的夜风吹散了夏季室内的闷热。   青年停在了窗边。   他一边吹着那阵风,一边拉了拉领口。片刻后,他对着窗外自言自语说道:   “待会还是把风扇打开吧。”   降谷零不习惯开窗睡觉,但这个公寓的通风措施又不是很好。   冬天还没什么,但夏天就很闷了。这种情况下,开个风扇加强空气流通,睡眠体验能舒服很多。   「嗯?风扇?那要不还是开个空调?毕竟风扇吹的都是热风吧?学生要有一个好睡眠,第二天才能精力充沛的去学习哦。」   “六月底就开空调是不是太早了?而且也没有热到那么夸张的程度,只是有点闷而……已?”   降谷零下意识答话,接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   他缓缓瞪大了眼睛,拿着水杯的手僵住了。一时间,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两秒后。   降谷零猛然扭头,目光警惕地巡视了四周一圈。   这是他的住所,他自然很熟悉这里的布局:   标准的一人间,户型方正,面积不大,没有拐角,整个房间基本一览无余。   唯一有藏人可能性的地方,就是壁橱和浴室。但壁橱塞满了东西,而且不久前他刚刚拉开看过,浴室就更不可能了,他都洗完澡出来了。   没有第二个人。   ……那么是谁在说话?   话说,这个声音响起的方向,好像是——   「是这样吗?我看那群人天天晚上开空调,还抱怨风扇吹的都是热风,我还以为现在的气温已经很高了呢。」   「人类和人类之间的体感温度,差距有那么大吗?真是奇特啊,可惜我没办法感受到四季变换,这点想想还真是遗憾。」   ——好像是从他自己脑海里响起的。   老实说,那是一道陌生的、好听的、属于青年的温润嗓音。   语气很轻快活泼,用语非常有礼貌,听上去似乎接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   但再怎么礼貌好听,那也是诡异的、从自己脑子里响起来的陌生声音!   年轻的金发青年瞳孔地震,思维罢工,漂亮的紫灰色眼睛一片空白。   他手里的杯子没抓稳,“啪啦”一声掉下去,碎成一地。   「诶?抱歉抱歉,是吓到你了吗?」   那道从脑海中响起的、似乎在自言自语的嗓音愣了愣,下一刻颇为歉意的飞快说道:   「我刚刚飘过来就看到你对着我的方向说话,所以下意识就回话了,这对你来说很猝不及防吧?   ……唔,虽然说我正常去搭话也基本上会吓到人,唉,真伤脑筋,这似乎是作为一个幽灵不可避免的弊端。」   「我以前也思考过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但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毕竟不管怎么提示,在我正式出声的那一刻,还是会吓到人。」   「不过,我还以为你已经习惯了我这样的存在了。」   那道声音说着,语气渐渐变得有些困惑:「毕竟我记得木村小姐说,你是见过其他灵的,而且你还在找那个灵、因此才会去打听同样为幽灵的我的事……我没记错吧?」   「你是很久没见过你寻找的那位灵了吗?还是说,你以前遇见的那位灵,在与人沟通这方面有什么特殊技巧?从来不会吓到你?」   「说起来,你见过的那位灵,是什么性格的呢?」   那道声音说着,语气似乎有些兴奋:   「我旅行了那么久,还从没见过除了我以外的其他灵呢!」   ……啊?   什么以前遇见的幽灵?   ——我以前的生活明明就非常科学且唯物啊!   降谷零脑袋少见的乱成一团。   他张了张嘴,浑身紧绷的憋了半晌,最终脑子艰难的抓住了重点,从喉咙里努力挤出几个字:   “等等,你说你是……?”   「啊,抱歉,忘记了打招呼。」   ——就像木村友以乃在白天描述的故事那般。   在夜晚时刻,伴随着徐徐夜风,没有形体的不可思议幽灵旅人悄然来临。   对方正了正嗓音,然后温和礼貌地认真问好:   「晚上好,降谷先生。」   「很抱歉突然打扰你,我是木村小姐白天和你提到过的那位幽灵。」   「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拜托你……当然,绝不是什么麻烦事,不会花费你太多时间的。」   降谷零:……?   降谷零:…………!??   金发青年摇摇欲坠的世界观,噼里啪啦的裂开了。   并在彻底碎成渣渣之前,他还企图做最后一丝挣扎——   ……我是不是已经看书看到睡着了,所以正在做梦?   降谷零神情僵硬的想着,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下一秒,他毫不留情的下了毒手。   ——金发青年狠狠拧了自己一把。   动手不留情的下场就是,他差点没当场痛的“嘶”出一大声。 第15章   如果不是事发突然,幽灵其实并不想在大晚上打扰一个正准备要睡觉的学生。   毕竟人类和他不一样,是需要正常作息的。   而这位有着温润嗓音的年轻幽灵,显然不是那种喜欢扰乱人作息的“坏幽灵”。   ……但是没办法。   今夜凌晨,有一件糟糕的事情即将发生。   因此,哪怕良心在谴责,幽灵也不得不做一次讨人厌的“坏幽灵”。   不过在此之前。   「……你为什么要自己拧自己?」   伴随着夜风从七楼窗户降临的特殊客人看着降谷零莫名其妙的动作,显然有些茫然。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呆,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以前当然有被幽灵搭话的人因为难以置信而自己捏自己……但是在幽灵想象中,降谷零应该不属于那一类才对。   毕竟,对方是见过幽灵的。   可能会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但应该不至于震惊到这个地步吧……?   一分零四十三秒前还是个坚定唯物主义者的降谷零深吸一口气。   带着一脸僵硬,他很是顽强倔强地冷静开口:   “……大概是为了保持清醒吧。”   我居然不是在做梦!   垂死挣扎的世界观最后的挣扎以失败告终,牺牲的颇为壮烈。   金发的青年没忍住抹了一把脸,感觉太阳穴一突一突的抽痛。   「啊,你现在很困了是吗?」   幽灵闻言恍然大悟,以为自己明白了,语气越来越不好意思。   「真的非常对不起,打扰你睡觉了,但这件事真的很重要,绝对绝对不会麻烦你太久的!我只是想要请你帮一个小忙,我会付报酬的!」   「唔……对了,你不是想要找另一个幽灵吗?你告诉我对方的特征和对方曾经出现过的位置,我去帮你找,这样可以吗?或者说,你想要其他什么报酬?」   ……另一个幽灵。   降谷零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发小的事。   既然这只大幽灵是真实存在的,那么Hiro口中那只小幽灵,也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让幽灵去找幽灵,显然要比人类去找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要更有效率。   想想好友这些年提到小幽灵的低落神情,还有对方前段时间到处打探都市传闻消息的匆忙迫切,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降谷零勉强打起精神。   他一面想着回头绝对要坑Hiro一顿大餐,一面冷静回答:   “先说说你要拜托我什么事,如果在我能力与道德原则范围内,我会考虑的……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你白天就在木村夫人家那里?”   从这只幽灵刚刚的话来看,在木村夫人简单介绍他的来意与姓名的时候,这只幽灵是在场的。   而对方知道自己“见过”其他幽灵,并认为这是事实的表现,即意味着,在他告别木村夫人、和木村直见一同离开时,对方并不在现场——所以对方才没听见他对木村直见说的“我其实从来没有见过幽灵”这句话。   “你是跟着木村允保过来的?”   降谷零手搭在下颚上,联想到自己白天时的猜测,略微沉思后问道:   “你在调查他?他果然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诶?你怎么知道的?」   单纯的幽灵毫无保留的惊讶出声,直接落实了降谷零的猜测。   他甚至不小心脱口而出:「是我附在他身上冻他冻的太明显,不小心暴露了吗!」   “……”降谷零想起那个大热天穿着外套保暖的男人,没忍住:“那家伙发冷的原因,是你啊!”   「我只是稍稍剥夺了一点他的体温而已……」   幽灵一个激灵,声音顿时小了很多。   他像只控制不住爪爪干坏事、然后被人发现一把拎起后脖颈的小狗咪。不安夹着尾巴解释的同时,语气还带着一丝理直气壮:   「我不害人的,我不是坏幽灵,但是我真的很讨厌他,是那家伙把小夏生卖掉的,我就想让他难受一点。」   降谷零眼皮一跳,脑海里浮现出木村允保那个一闪而过的古怪眼神。   所有的线索都在刹那串成一条线。   ……怪不得那家伙会紧张。   降谷零心想:木村允保大概是听了直见的话,也下意识以为我是看见了寻人启事、所以来提供情报的人吧?   他在担心我会说出夏生的消息,然后找到夏生、把他这个拐卖犯给逮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对方这个紧张表现,也侧面说明了夏生很大概率还活着。   那孩子两年前应该只是被卖到了其他地方。   降谷零忽然眼神微亮,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他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喉咙有些干,片刻,他有些期待的问:   “所以,你想要拜托我帮忙的事是……?”   「啊,我是想请你帮我打个报警电话。」   幽灵回归正题:「老实说,我本来是想找木村小姐帮忙的,但仔细想想,这件事对木村小姐来说太残酷了,而且事关小夏生,木村夫人可能会因为冲动做出什么事。」   「但找陌生人的话,这个时间点我还得想办法解释情况、安抚情绪、说服对方这不是幻觉或者说在做梦……据我的经验,这会非常困难,而且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   所以我想来想去,就来找知晓幽灵存在,又知道木村家事情的降谷先生你了。」   09年的当下,还不存在短信报警的平台,唯一能够用文字报警的方式就是上官网报警。但输入字数有限,且处理进度会很慢,在这个公休日深夜时间点,完全无法保证警方会第一时间查阅。   因此对于时间紧迫的案件,电话热线永远是最优的选择。   ——幽灵会将我的孩子带回家。   木村夫人陈述这句话的神情还历历在目。   降谷零心脏在加速:“难道说,你找到夏生了!?”   「唔……差不多吧?」   “在哪里?我现在就打举报电话。”   降谷零毫不犹豫就拿出自己的手机,他神情严肃,眼神明亮。   对于一个正义感十足的未来警官来说,能解决一个陈旧案子、让一个破碎家庭回归圆满,几乎是不需要犹豫的事情。   「我确实是找到了小夏生的买家……但是,我现在想让你报警的不是这个。」   “诶?”   幽灵的声音继续清晰的响起在金发青年的脑海,仿佛投下一枚爆弹般:   「木村允保不是一个人作案,我这几天一直附在他身上,然后顺着他那条线,一路找到了拐卖夏生的团伙。」   「那个团伙,正式成员共9人,协助者人数我算不清,但木村允保就是协助者之一,那群人不光拐卖各个年龄段的人口,还走私小型枪械,甚至还专门开通了一个暗网给内部客户,以便客户提要求,按标准现抓现卖。」   「夏生就是被现抓现卖的,木村允保似乎欠了那伙人的钱,最后在那群人提出拿他外甥还债的时候,他选择了同意,并提供了协助……我找到了那孩子的交易记录。」   「而在今晚凌晨一点,他们又要进行一场交易了,而这次交易的货物,是一个七岁大的女孩。」   “……!”   年轻的降谷零呼吸停了一瞬。   半晌后,他脸色难看的张了张嘴:“你可以保证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吗?”   「我保证,而且,我手上有证据可以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   于是,数分钟后。   降谷零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无形的特殊存在脱离了附身状态,转而在降谷零面前上演了一把“电子幽灵”模式。   电脑无需操控自动运行:软件word被打开,惊人的输入速度在快速默写着幽灵在犯罪团伙的电脑里看到的所有内容。   降谷零惊奇的看着这一幕:“你能操控电脑……?”   电脑输入速度不减,只是弹出了一个记事本,上面一心二用的回复道:「是的。」   自己现在听不到幽灵的声音了,是因为这只幽灵附着在了电脑上?   一面思索着幽灵的能力范畴,降谷零一面盯着屏幕问道:“所以你是个……电子幽灵?黑客?”   现在想想,这家伙该不会就是黑了我的IP,所以才找到我的住所的吧?   真·顺着网线爬过来?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灵,不过以前应该是个人。   至于黑客……如果有网络的话倒是可以试试,不过这些资料不是黑出来的,而是我找到那伙人的据点后,默默尾随,然后趁他们不在,直接从他们电脑里翻的。」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犯罪团伙据点的电脑断了网,完全发不出信息,我就直接把里头的数据拷贝一份传出来了。」   “这么多内容,你都背下来了?”   「我的记忆力很好哦,不会记错的,不过有些纸质文件,例如说账本那些东西,我摸不着,翻不了页,就没办法复写出来了,但我知道他们藏在了哪里。」   ……在互联网普及越来越广泛的当下,如果这只幽灵投身某个组织,有意干坏事、窃取情报,那就太糟糕了。   人要怎么提防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   这样一想,纸质文件还是很有存在的必要的。   降谷零没忍住这么警惕的想。   尽管他知道这只幽灵目前似乎是在救人,这么怀疑对方不太好,但介于对未知存在的本能戒心,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思考。   出于好奇心和某些目的,他再一次搭话,或者说不留痕迹的套话:“说起来,你是怎么锁定木村允保的?”   「我去警视厅的电子档案库里翻到了夏生的案子,看了一遍当时的录像。」   ……果然是去翻警视厅的档案了吗?   降谷零想着,感觉心头一紧,有些头大。   他姑且继续着话题:   “但我记得木村夫人说,嫌疑人的体型和木村直见先生差不多,而木村允保要矮且瘦一点,而且他还有不在场证明。”   说完,不等幽灵回答,金发的青年就自个沉吟着,顺着结论进行了逆推:   “难道说是增高鞋?他当时是不是穿了长袖长裤伪装?去年夏天热的慢,而电影院这种地方一般会开空调,那个时候穿外套并不起眼……胖的人要伪装成瘦的人很难,但是反过来就不一样了。   就像是女性的收腹裤、垫肩那样,不改变脸,只想要轻微改变体型的办法有很多,至于不在场证明——”   “……那个证明,是人证吧?”   降谷零眯起眼,明明没见过录像和当时的记录,却根据木村夫人的简单陈述,轻易的猜到了大概:   “是那个团伙派的人打的配合。”   团伙作案,麻烦就麻烦在这一点上。   提供证词的那群人,可以完全和事件无关,他们只要异口同声一句话,便可以成为辩护一个人的证词。   ——更何况,当时的木村允保甚至并没有被列为嫌疑人。   “至于手背上的纹身,也应该是伪造的了……贴的,或者是画的。”   金发的青年自言自语:“在脸没有暴露、身份难以核实的情况下,一些若隐若现的细微特征的发现,就很容易会被错误的重视。”   一个在分辨率不高的录像中简单出现的不起眼纹身,就可以将案子从熟人作案的调查方向诱导到外部犯作案。   然后让一对母子陷入长达两年的分离。   虽然很不想评价什么,毕竟他自己也是从结果逆推的过程,只是……他心底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堵着。   幽灵似乎被镇住了。   他停顿了半晌,才颤颤巍巍的打字回复: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我其实没有想太多,我当时只是反复看了录像中嫌疑人抱着小夏生离开时的动作。」   「我记住了他的走路时的步宽,身体偏移角度和重心。」   「例如录像中那个嫌疑人的步宽平均在61.23cm~63.15cm间,直线行走的时候身体会不自觉往右偏移大概0.51度,外八字脚等等。」   警方当年列出来的嫌疑人总共有两个。   一个是木村直见,另一个是夏生的班主任大高老师。   外部犯的调查范围太大,所以幽灵选择优先去确认这两个嫌疑人。   他先找了木村直见——然后在观察时,碰到了去弟弟单位骚扰人的木村允保。   幽灵凝视了木村允保片刻,毫不犹豫换了观察对象。   接着继续跟踪,确认犯人,最后……意外发现了大鱼的窝。   降谷零:“……”   一时半会,他完全不知道是该惊叹幽灵那宛如AI般精确到数字的分析方式,还是该吐槽对方这在行动初期就直接遇上犯人的运气。   幽灵的输入进度很快。   数分钟后,他所知的全部情报就都打完了。   呼出一口气,幽灵重新附着在了金发青年身上,于是好听轻快的温润嗓音再次响起在降谷零的脑海:   「这是我知道的全部消息,麻烦你帮忙报警了。」   「别担心,我会帮你屏蔽IP、模糊声线的,这样警察就找不到你了,毕竟,你很难交代这些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对吧?」   降谷零匆匆应了一声,他移动鼠标,专注浏览检查着文件内容。   一目十行看完,他点开了文件末尾附带着的某个暗网的地址。   片刻,金发的青年不再犹豫。   他神情冰冷的将这些文件打包发送到警视厅网站上的邮箱地址,随后直接拨通了警察的热线电话。   。   晚上十一点十五分。   警视厅接到了一个匿名举报电话:   今夜凌晨一点,东京XX区XX街道134-11号废旧工厂将会进行一场人口贩卖交易。   犯人团伙派遣交易人数为一人,为成年男性,身上携带利器与枪械,开着一辆银灰色的二手丰田面包车。   交易物是一个七岁的女孩,将会被放置在行李箱。而买家是一位中年男性,是早川会社的社长早川慎一郎。   该团伙的据点,位于XX区XX街道1279-332号民宅,正式成员共9人。   除此之外,该团伙在网络上开通了一个走私拐卖暗网,上面刚刚上架、正直播拍卖着一名女性与一名男孩。   网址已经附上,可用的账号密码为*******,********。   正式成员名单,已经通过网络发送给了警视厅的意见收集邮箱,其中包括部分协助者名单,请务必第一时间查收并核对。   此外还包含:   该暗网历史交易记录已列表发送。   买卖双方身份信息已发送。   正在直播中的IP地址已发送。   ……   举报电话给的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撼且详细,这过于敏感的情报,几乎是让整个捜查一课瞬间被调动起来加班。   “应该不会是恶作剧吧?”   “这种电话,哪怕是恶作剧也得想办法去确认一遍,如果是假的,也就只是辛苦跑了一躺,万一是真的……那可是个七岁大的孩子。”   “太过详细了,反而不像是假的……”   “天,举报人甚至还提供了团伙名单与交易记录!这究竟是哪来的?难道说是哪位卧底同僚?   不然哪个路人能打听到这么核心的内容?要是所有民众举报人都能提供这种程度的线索,我们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上面的命令呢?要出动SAT吗?距离报案人所说的交易时间还有一个多钟。”   “直接冲进据点,还是等他们交易时再逮捕?”   “如果对方的情报没错,那肯定等交易时再逮捕更安全啊,那个时候只有买卖双方两人,而据点……不是说他们还走私枪械吗?万一打起枪战,误伤到人质怎么办?”   “话说回来,那份名单上的人员信息核对了吗?能不能进行秘密逮捕?”   “喂,最近有接到儿童失踪的报案吗?有没有符合电话里说的七岁女孩特征的案子?”   “可能不是东京这边丢的……已经让人去查了。”   “那边的,网址登上去了没有?”   “我正在查看……靠,这网站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技术部的呢?还有,快点联系这些IP对应地点的警察本部!”   警视厅一时间忙的热火朝天。 第16章   挂断电话,降谷零努力平复呼吸。   他烦躁的揉乱自己的头发,想要缓解刚刚看到的内容对他造成的冲击。   虽然经常看新闻,对日本居高不下的犯罪率有一定了解,也见识过新闻报道中的各种千奇百怪的恶性事件,并在立志成为警察的道路上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隔着新闻看到的事件,可没有直面事件带来的冲击力大。   还上来就是这种高难度事件。   目前还只是个普通大学生、无缘参与逮捕行动的青年叹了口气,想着方才在暗网上看到的画面和听到的消息,他觉得自己今晚可能会睡不着了。   比起忧心忡忡的降谷零,附在他身上的幽灵反倒是大大松了口气。   像是放下了心底的一大块石头似的,他声音听起来颇有一股如释重负的味道:   「太好了,这样就可以放心了。」   “这样就可以了?”   「当然啦。」   幽灵的语气轻松又高兴。   他认真地说道:「因为警察已经出动了,所以事情一定会变好的。」   “……”   降谷零愣了愣,半晌有些惊讶的发现,这只幽灵似乎是认真的。   他对警察很信赖。   哪怕警方当年没能抓住真正拐卖夏生的犯人,幽灵也仍旧保持着信赖。   这可相当难得。   毕竟日本近些年的犯罪率并不算低,而犯罪率长年居高不下的现状,必然会降低民众对警察的信任度。   虽然也不是说警察在民众眼里的风评很差……只是很少会有成年人像幽灵这样理所当然的托付完整的信赖。   更何况,这起事件还是靠幽灵带来的详细情报才正式曝光在警视厅眼下,打个比方就相当于把饭准备好了,直接等着人去吃。而幽灵自身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者说,他完全不因此而动摇对警察的看法。   这种奇妙的信任,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是生前留下来的执念吗?   他还活着的时候,是认识过某个警察,亦或者说有某个幽灵很重视且信任的人给他传递了这样“警察可以依靠”的认知?   幽灵没有注意到降谷零的思索,他轻快的继续说道:   「降谷君,非常感谢你的帮忙,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想要什么报酬?是要我帮你找另外一个灵吗?还是说别的事?」   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帮上什么太大的忙,毕竟至关重要的情报都是幽灵带来的,他只是打了个电话,借了对方一下电脑而已……如果是别的状况,降谷零当然什么报酬都不会要。   但幽灵的存在太过特殊。   不管是考虑到好奇心、警惕心,还是自家好友,降谷零都忍不住想要探究到底。   他试探的问:“什么报酬都可以?”   「当然……唔,虽然觉得你应该不会提出太过分的事情,但姑且还是说明一下,坏事不干,让我在你考试的时候帮忙看邻桌答案这种事也不行。」   从小到大一直稳居年级第一·降谷零露出半月眼:“……我才不需要啊!”   「那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如果你还在犹豫,可以过几天……一周后再告诉我也可以,我会回来找你的。」   降谷零敏锐的提高注意力:“你接下来还要去做什么吗?”   幽灵嗓音温和,并不隐瞒:   「我打算先去看看那个女孩子的状况,如果她能一觉睡到被解救就最好了,但万一中途醒了,她或许会想要一个鼓励与陪伴,等那孩子没事了,我就要去找小夏生了。」   “夏生的买家……介意我问一下在哪吗?”   「在奈良,是一对姓佐竹的夫妻买下了他。」   “奈良啊……你要怎么过去?飘吗?瞬移吗?”   「飘的话太远了,而且我肯定会跑错方向的,而瞬移,我没有这个能力啊?」   「话说回来,你们普通人率先想到的,都应该是搭新干线之类的交通吧?别觉得我是幽灵就脱离了时代,我是现代社会的灵哦!」   幽灵语气不满,「我知道怎么坐的,指示牌上箭头指的方向就是目的地,对吧?所以我只要去新干线车站找到前往奈良方向的车就可以了。」   “这个时间点,新干线已经停止营业了,最快也要等到第二天清晨六点才会开始运营。   而且,东京没有直达奈良的新干线,准确来说,奈良就没有新干线车站。”   降谷零指出问题,“你得先去京都,然后换乘近畿铁路。”   瞬间就暴露了自己对现代交通一知半解事实的幽灵一愣,「诶?是这样吗?」   “而且,奈良和东京不一样,那边的交通没有那么发达,你要去奈良的哪个市?目的地在哪?确定地图上有标记吗?你没去过奈良的话,能第一时间将地图和具体城市路线对上吗?”   幽灵被说的一脸茫然,没能第一时间答话。   降谷零叹了口气,想了想,提议道:“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有一个人类同路,会方便很多吧?”   方便自然会方便很多,这样可以随时问路、打车、报警、求援……   但是。   幽灵局促道:「可以吗?你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吗?而且,我没有钱的,我没办法给你报销路费。」   “我是大学生,不是国中生,大学的课程是自选的。”   完全睡不着,脑子里全部都是事件和灵异鬼怪的降谷零回答道:   “而大四的课表普遍都比较空,我明天没课,所以不用担心,至于钱……这点路费我还是有的。”   明天下午明明就有课的青年睁眼说瞎话,看上去打定主意要逃课、然后去关注更重要的事。   虽然那节课的老师很严厉……但Hiro不是明早就回来了吗?   Hiro下午有空。   所以,就拜托他下午帮我去签到、做笔记好了。   把好友安排的明明白白的金发青年脸不红心不跳。   “除此之外……”说着,降谷零模糊了后半句话。   除此之外,更新了世界观的他,还有好多事情想要问问这只稀奇古怪的幽灵。   他好奇心在作祟,本能的警觉与求知欲望更是让他迫切的想要留下对方,以便了解更多消息。   「除此之外?」   “没什么,我想说,在明早新干线发车之前,你可以暂时留在我这里。”   。   幽灵不需要睡觉,而降谷零睡不着。   所以在降谷零留在住所跟进暗网状态的时候,幽灵暂时出门了。   等幽灵回来,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他几乎是立即迫不及待地向他眼里“乐于助人的好心青年”分享消息:   「降谷君!那个孩子没事了。   警方逮捕了买家,然后派了一名警察伪装成对方去进行交易,在平安把装着孩子的行李箱接过来之后,那个罪犯就被潜伏在四周的警察控制住了!」   「现场画面超级震撼,罪犯刚想走,就“啪”的一声就被冲出来的刑警摁在地上了,不愧是警察!」   “毕竟你给的消息很详细。”降谷零松了口气,回答道:“有情报差,自然能够行动的很轻松。”   说着,降谷零目光移回笔记本,“那么……现在还有两个受害人。”   暗网上的人口直播拍卖仍旧在进行着。   大概是不想打草惊蛇,警方并未第一时间查封这个网站。   「距离天亮还有时间,介意我用你的电脑继续查一些东西吗?可能还得下几个软件。」   幽灵闻言也凑过来看屏幕,他说道:「我想确认一下我有没有漏掉其他记录。」   “可以啊。”   降谷零将电脑让了出去。   随后,他再次看见了电脑自动运行的画面。   “说起来,幽灵附着在网络上是什么感觉?像是AI那样?觉得网络像是另一个世界,而你可以在里面随意操控一切?”   金发的青年看似无意的询问。   下一刻,电脑屏幕上跳出了一个记事本,上面出现了几行字:   「没有那么夸张,我只是能操控所附着的这一台机器而已,原理就和人类运用电脑一样,都是一个指令一个指令下达的。   当然,因为不需要依靠键盘的原因,我的速度会快很多。」   “但你入侵暗网后台数据似乎很容易的样子。”   「什么!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才不容易!我可是风雨无阻的去大学旁听计算机课很久了!」   幽灵顿时跳脚,对降谷零轻飘飘的语气表示强烈抗议:   「我甚至要偷偷摸摸去借用电脑练习,为了不吓到人,我反而经常被巡逻的保安吓到……我可是很辛苦的!」   「说起来,有次半夜我去学校计算机房练习的时候,差点把一个学生的留下的程序弄崩,硬生生抢修了一整晚上。」   「可我现在还是搞不懂——到底为什么程序有BUG还能跑,我随手修复就废了呢?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我明明每个字符都检查了、完全没有错误啊?到底是为什么?」   降谷零:“……?”   降谷零满脸问号,一时间很想吐槽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来想去,他终于在心底默默挤出了一句:……这太不灵异了。   对。   你身为一个幽灵,能不能不要那么科学?   我都已经做好了进入新世界的心理准备了啊!   青年沉默片刻,跳过槽点继续试探:   “既然那么辛苦,为什么还要继续呢?如果只是想要简单学会上网,不用特地去钻研这些吧?还是说,你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也不是感兴趣,我只是想找点资料……毕竟有些东西,是正常上网找不到的吧?像是个人身份信息什么的,得突破一些防火墙。」   个人身份信息?   一个幽灵,找这个东西做什么?   降谷零的危机意识缓缓拔高到顶点,他指尖动了动,眉头微皱。   但下一秒,幽灵继续输入道:   「……可是等我学完之后才发现,我还是找不到我想要找的东西。」   「因为我看不见我自己,也完全不记得我的长相、发色、年龄、身高,更不记得我的姓氏。」   「没有基础情报,黑客技术再好也查不出东西。」   「而且,比起在远处用电脑挨个入侵、打破防火墙,我自己飘到目的地趁人不在开人电脑还更快。」   「我居然学完才想到这个问题,唉。」   「不过这个技术也不是完全没有用,比如像现在就可以派上大用场。」   「所以当初有认真钻研,真的太好了!」   降谷零愣了愣,微微睁大眼睛。   ……   “虽然看不见那位灵,但他在说到我的孩子夏生‘一定也很想回家’的时候,我总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复杂。”   “我想,那位好心的灵,会不会像我的孩子那样,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呢?”   “他说他在四处旅行,或许,正是在寻找什么。”   ……   白天,木村友以乃曾经说过的话,又一次响起在降谷零的脑海。   降谷零张了张嘴,下意识脱口而出:   “所以你是在找……你自己生前的消息?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嗯,可能是变成幽灵的时候出了点差错?」   「不过,我的名字和我必须要回家这件事我还记得……这个没有忘记真是太好了。」   「毕竟我隐隐约约有印象,家里还有人在等我,所以要是忘了的话,就太糟糕了。」 第17章   失忆。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都是一件很惶恐不安的事情。   ——迷茫,无措,忧惧。   三年前,以全然空白的状态出现于神奈川某座城市街道上的幽灵,最初的心态大致就是这样。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没人看得见他。   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只有他没有方向。   他像只走丢了的小狗,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然后因为迟迟没有人来认领,最终只能紧张的耷拉着耳朵与尾巴,小心翼翼的顺着人流,然后漫无目的地向前行走。   我是谁?   这是哪里?   我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无意识对自己问出“哲学三大经典问题”的幽灵,字面意义上的找不到答案。   他不分昼夜流浪了很久,最终,他拐进了一个小巷里。   小巷深处,有一堆没被处理的废品垃圾。   一只灰扑扑的猫,正躺在垃圾堆的一个纸箱子里。   猫舒坦的躺着,尾巴尖悠闲的上下摇晃,仿佛那个脆弱的纸箱是它的窝、它的庇护所一般,姿态充满了放松和安心的味道。   幽灵没忍住凑过去,蹲在一旁眼眨也不眨地看。   猫的皮毛看起来很柔软。   微微起伏的肚皮和时不时抖一抖的耳尖,让他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于是幽灵顺从内心,尝试着伸出手,但他无形的手穿过了猫的身体,什么都碰不到。   遗憾收回手的幽灵就这样继续蹲在原地。   他喜爱地看着可爱的小灰猫,可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猫咪身下的纸箱上。   纸箱子。   看着猫舒适又安心的模样,幽灵忍不住羡慕地想:要是我也有一个可以待在里面的纸箱子就好了。   ……一个可以让身为幽灵、失去记忆的他也感到轻松和舒适的纸箱子。   但幽灵在垃圾堆里看来看去,小心翼翼的附着在了好几个纸箱子上,都没能感觉到任何安心的味道。   是猫先生的纸箱子比较特别吗?   那不知道它介不介意和我分享一下……   幽灵刚冒出这样的奇思妙想,下一秒,他眼前的小灰猫就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把自己身体团成了团。   后背正巧就对着幽灵。   幽灵:……   感觉被猫先生无声的拒绝了。   幽灵看着那个毛茸茸的背影,只好遗憾的站起身。   他离开了小巷,继续他那看不到终点的流浪。   幽灵再次没有时间观念、没有目的地的走了很久。   这次,他路过了一个公园。   公园里,有一对父女正在交谈。   看上去最多六岁的女孩坐在跷跷板上,和父亲撒娇:   “爸爸,再玩一下好不好,就再玩一下!”   父亲满脸苦恼,却半点遮不住眼底的疼爱:“不行不行,已经到时间了,再不回去,妈妈会担心的。”   “就再五分钟——”   “你的五分钟比一小时还要长,好了,今天你妈妈说会给你准备美味的焦糖布丁,你不是想吃很久了吗?”   “布丁!”   眼神发亮的女孩立即放弃了跷跷板,她牵住了父亲的手,蹦蹦跳跳跟着父亲离开。   ……回家?   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幽灵停下脚步,直直看着那对父女离开时的背影。   回家。   幽灵在心底念着,随后,他被迷雾覆盖的记忆里,隐约出现了些许记忆碎片。   最开始浮现的,是可怖的、宛如被大海淹没的声响。   伴随着咕噜、咕噜的气泡翻滚声,感觉自己浸泡在液体中的幽灵浑身上下都格外冰凉。   但很快,那些让他感到不适的气泡音与冰冷,就被柔和的灯光和温暖的呼唤取代。   隐隐约约,他听见有人在喊他。   那声音有很多道,男性的,女性的,孩童的……但无一例外的轻柔又包容。   他们喊他:   “柊(Hiragi)。”   刹那间,幽灵一片空白的世界,骤然窜起了火苗。   那火苗微弱,但明亮有力,怎么吹都吹不灭,它直直的照亮了幽灵的前路,将一切的惶恐不安都驱逐殆尽。   ……在那之后,幽灵就不再流浪了。   他变成了一个旅人。   一个正在四处旅行、但迟早会找到回家道路的幽灵旅人。   。   “……抱歉。”   在一阵沉默之后,降谷零盯着仍旧在自主运行的电脑,有些局促的小声道。   幽灵。   对,不管这种存在再怎么奇特诡谲、难以置信、令人不安,那既然已是事实,就同时意味着,对方也曾经是一个人。   是一个在大好年华原因不明的死去的,声音听上去和他差不多年纪的青年。   ——从对方的表现来看,年龄,或者说心理年龄,可能比他还要再小一点。   降谷零想:而我似乎刚刚才真正意识到、或者说正视这一点。   意识到变成幽灵并非对方本意。   意识到对方也有爱着的、放不下的亲朋。   意识到对方先是一个人,随后才变成幽灵的事实。   因为对方如今的状况就擅自将其视为异类,还进行各种试探、戒备,在对方正努力救人的情况下,这不免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而我甚至还很可能不小心戳到了对方的痛楚。   ——生前。   这个词,对已经死去的、似乎还很年轻的幽灵来说,会不会是一种伤害?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间道歉?」   “因为,我好像做了很失礼的事情。”   「诶?哪里?」幽灵似乎愣了好一会,才迷茫的反问。   “不会让你感到难受吗?”   金发的青年犹豫了一会,委婉说道:   “比如说我刚刚一直在问东问西……”进行各种试探和套话。   「不会啊。」   幽灵不知道操作了什么,电脑正在加载着一个刚刚编写好的程序。   随后,幽灵脱离了电脑,重新附身,他温润好听的嗓音轻快的在金发青年的脑中响起:   「事实上,我其实还挺高兴的。」   “高兴?”   「因为,很少会有人这样主动和我聊天。」   「而你不仅帮我解决了一大难题,还愿意陪我一起去找小夏生,甚至会为了不认识的受害人而感到愤怒。」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道歉,但我觉得你是个很温柔又很正直的好心人。」   「所以,不要想太多了,你很好啊,我就很喜欢你,完全不觉得你刚刚有哪里有问题。」   降谷零:“……”   降谷零缓缓瞪圆了眼睛,半晌他身体僵硬,耳根渐渐发烫。   作为委婉的日本人,他大概还没遇到过这种夸夸bot类型的直球怪。   金发的青年憋了好一会,随后他顶着一副“被打败了”的神情,深深叹了口气:   “你这家伙,难道一直都是这样的吗?说话这么直白,还一点戒心都没有?你就没有察觉到什么吗?”   「察觉到什么?」   幽灵无形的灵体茫然的歪头:   「虽然搞不懂,但有一点我必须要反驳——我才不是没有戒心,绝对不能做的事情和绝对不能说的事情,我可是从来不会让步的。」   金发的青年欲言又止。   最后,他无奈的呼出一口气,脸上的纠结淡去,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放松。   青年身体后仰,靠在了椅背上。   半晌后,他放低声线,语气温和的说道:   “你好,我是降谷零,东京大学四年级学生。”   “……虽然你已经从别的地方得知了我的名字,但果然还是要正式做一次自我介绍才行。”   “说起来,这才应该是正常社交的开端。”   「诶?」   总觉得对着空气说话很奇怪,降谷零一边说一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他点开照相功能,再把镜头前置,然后看着自己露出笑容,继续道:   “总之,很高兴能够认识你,请多指教。”   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跳到这里的幽灵愣了好一会,随后才猛的回神。   他突然的紧张了起来。   有些新奇,又有些手足无措。   幽灵结结巴巴回答道:   「我、我的话,叫做Hiragi,写作柊树的柊,是一个正在旅行的幽灵。」   “Hiragi?”   降谷零念了一遍,顿了顿,隐约觉得好像有点熟悉。   但是柊这个字,不管是作为姓氏还是作为名字都不罕见,会觉得熟悉也不奇怪。   可是这种熟悉感似乎并不是来源于这方面……   啊。   对了。   降谷零一闪灵光,缓缓睁大眼睛。   说起来,Hiro以前提到的那位幽灵朋友,似乎也叫作柊。   正在寻找一位约莫五六岁大的小幽灵的诸伏景光。   忘却了过往,正在寻找自己过去与归宿的青年幽灵Hiragi。   这是巧合吗?   降谷零面露迟疑。   ——毕竟幽灵,不管是哪里的传闻,都应该是不会再长大的吧?   被青年念到名字的幽灵眨巴眼,莫名的喜悦在他心底炸开,以至于他语气都高昂了起来。   幽灵高兴地应道:「是,我叫Hiragi,虽然不记得姓氏了,但是我很超级喜欢我的名字,所以请不要介意,直接喊我名字就好了。」   如果幽灵有实体的话,他脸上现在一定扬起了很灿烂的笑容。   因为这是他自三年前出现后,第一次能够和别人交换名字。   ——就像是正常人正常的交朋友一样。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降谷君,请多指教!」   。   现在是凌晨两点三十分。   距离白天新干线开始运营的时间还早。   金发的青年看着电脑上仍旧在直播的暗网,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幽灵闲聊。   闲聊的话题,不再带有试探的味道,仅仅是为了打发时间。   但当谈话延长,话题延伸,哪怕不刻意去试探、去套话,降谷零也可以很轻易的发现——幽灵是个很好懂的家伙。   柊性格很好,开朗又乐观。   只要不是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他都会很直率的回答。   “假面超人Q?那个似乎是上一系列的主人公吧?你最喜欢的节目居然是这个吗?”   「嗯!虽然现在正在播放的假面超人X也很棒,但是Q果然是不同的,不管是战斗招式还是必杀技,都是我心目中最出色的一个。」   “你到底多少岁了啊,为什么还会追这种孩子才会喜欢的特摄剧?”   「不记得了,但是,失礼,你太失礼了!降谷君,我们网上的假面超人论坛可是有好多成年人的!对特摄剧的喜欢才没有年龄限制,给我向所有假面超人爱好者道歉啊!」   “抱歉抱歉,是我的错,要吃糖吗?我抽屉里还有一块超市买东西送的奶糖,就当是道歉的赔礼?”   ……降谷零先前泡了杯咖啡提神,在幽灵如小动物般好奇的打探下,他也因此在聊天中得知了幽灵可以借用被附身者味觉的能力。   于是,从没喝过咖啡的好奇幽灵得到了降谷零的分享。   然后,幽灵瞬间就被咖啡的苦味暴击到差点当场升天。   ……降谷君的味觉超可怕。   幽灵一时间对金发青年充满了敬畏。   也正因为那深刻且可怕的印象作祟,所以在降谷零又一次提出分享味觉时,幽灵足足犹豫了半分钟,在反复确认那真的只是单纯的奶糖后,他才终于鼓起勇气接受了对方的“赔礼”。   金发的青年把糖果塞进嘴里,就当含了块会融化的石头。   而得到同意借用了青年味觉的幽灵,则是瞬间就发出了幸福到快要融化的声音。   「甜的!我好久没吃到甜的东西了,果然比起苦味,甜味才是最棒的!」   那过于满足的语气,让降谷零再次忍不住怀疑幽灵的实际年龄。   这家伙,果然还没有成年吧?   简直太好满足、太孩子气了。   “说起来,柊,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降谷零咬着嘴里那颗糖,盯着电脑,随后开口说道:   “因为实在是有点好奇,所以想要问问……当然,如果你不想回答,那也没关系。”   「可以啊,你问吧。」   “就是,你在成为幽灵之后,还会随着时间继续长大吗?”   「长大?」   幽灵愣了愣,迷茫了起来。   认认真真的思考后,柊回答道:   「幽灵,外表都是定格在死亡瞬间的,所以按道理来说,我应该是不会再长大的了,虽然我看不见我自己啦,但我旅行的这些年里,也的确没感觉到我有什么变化。」   「怎么了?降谷君,突然问这种问题?」   “啊,没什么。”降谷零摇了摇头,笑了笑,“只是有些猜测想要确认一下,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幽灵不会再长大。   ……所以名字的事,只是巧合吗?   。   暗网的直播,一路播到了凌晨四点半。   当武装严备的SAT同时闯进受害者的囚禁地点后,整个暗网便被蓄势已久的警方网络技术部门给彻底屏蔽了。   最后担忧的事情也终于放下,感觉如释重负的降谷零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今晚的东京,警笛长鸣。   这个不太平的晚上,将会有很多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的污渍被打扫干净。 第18章   次日清晨。   诸伏景光起了一个大早,正打算去准备一家人的早饭。   然而他刚走到厨房,就看见了自家父亲的身影。   “爸爸?早上好,你不再多睡一会吗?”   “早,景光。”   比过去瘦了很多,但气色还算不错的诸伏爸爸笑吟吟的向自家小儿子打招呼。   他熟练的给自己腰上系围裙,语气温和道:“我已经睡够了,倒是你,昨晚和你哥哥聊到很晚吧,不困吗?再多睡一会也没关系的,毕竟你待会还要回学校上课。”   “没事的,我来帮你吧,爸爸。”   “不用不用,昨天的晚饭就已经让你来煮了,今天就交给我吧,虽然说比不上你和你妈妈的水平,但简单的早餐我还是能准备的。”   “但是……”   “行啦,真不用你帮忙,你去和你哥哥看会电视,好了我会喊你们的。”   诸伏景光这才迟疑的点头,迈步走向客厅。   客厅,电视正开着,早间新闻的女主持人正神情严肃地对着镜头报道:   “……现插播一条最新消息:今日凌晨时分,警视厅联合大阪、长野的警察本部,进行了一场长达整个夜晚的紧急秘密行动。”   “在警方彻夜的缜密行动下,他们顺利将一伙涉及人口拐卖、枪械走私的犯罪团伙逮捕归案,并成功解救了三名即将被贩卖的受害者。”   “那分别是七岁的女孩、十二岁的男孩和二十岁的女性,虽然受到了惊吓,但万幸三人均平安无事。”   “在日本社会犯罪率连年上升的当下,警方这一壮举,无疑是给越发嚣张的犯罪者们一发沉重有力的打击。”   “案件具体经过正在进一步追踪,现将镜头切换到长野县的记者,我们有幸邀请到了受害者的家属……”   ……   诸伏景光看着新闻,愣了愣,随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   穿着深蓝西装的高明手里正拿着手机,从界面来看,似乎刚刚结束通话不久。   “新闻刚刚提到的长野警察本部……那不是哥哥你任职的地方吗?”   景光下意识说着,视线重新回到了电视上。   电视的新闻镜头,正对着长野县某个受采访的受害者家属。家属们正红着眼眶,不断的对着镜头说着感谢的话,他们庆幸着自家孩子的平安无事,感谢着警察们的付出。   “拐卖与走私案啊……听起来真是让人不舒服,能够顺利解决真是太好了。”   景光看着这一幕,神情缓缓柔和了许多,他轻声说着,随后露出了笑容。   他喜欢这种一家团圆的好结局。   “说起来,高明哥哥。”景光问道,“这个案子昨天好像没听你说过……是机密吗?”   “不。”诸伏高明摇了摇头,“事实上,我也是刚刚才听说这件事,如果我早就知道昨晚有大行动,我不会休假回来的。”   “那这是……?”   “是有一位匿名举报人在昨晚深夜临时向警视厅提供了完整的情报,因为内容太过详细全面,证据也确凿,所以在仔细核查之后,警视厅就联系了相关地方的警察本部,直接展开了人质救援与罪犯逮捕行动。”   诸伏高明简明扼要,“那群犯罪团伙似乎完全没有准备,仅仅一个晚上,主要成员就被警方全面逮捕了,老实说,就那个犯罪团伙的规模而言,这次行动顺利的有些难以置信。”   “顺利不是好事吗?”换好西装出来的诸伏妈妈刚刚路过,就听见了身为长野刑警的长子的话。   她看了看新闻报道里因为孩子平安无事而喜极而泣的家属,直接弯起眼眉,毫不留情说道:   “那些拐卖人口、让别人家庭破裂的可恶混蛋,如果能够统统枪毙就好了!”   诸伏妈妈的亲生孩子都有在她身边好好长大,但因为Hiragi的事情,同样经历过担忧和痛苦的她,比一般人更加能够共情被拐家庭的父母的心情。   诸伏高明看了眼自己的妈妈,没有反驳什么,他只是理性的回答前半句:   “确实是好事,我只是有些好奇那位匿名举报人的身份而已。”   说着回想起方才从电话里了解到的大致情况,高明沉吟着自言自语,“……那么详细的情报,可不是普通路过的路人能够得知的。”   “会不会是卧底传回来的消息?”诸伏妈妈好奇的凑过来,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电影里经常会有这样的角色出现吧?从罪恶多端的犯罪者团伙那里带回至关重要的情报,以最小伤亡换来最大和平的无名英雄……”   “并不排除这一可能性,但就事实而言,如果是卧底传递的消息,一般都是走公安内部的线,这种直接通知警视厅的行为倒是比较少见。”   诸伏高明思索后提出自己的看法,“所以我个人更倾向于认为这是那个犯罪团伙的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导致的情报泄露。”   “不管怎么样,那些被坏人绑走的孩子能够平安顺利回家,这比什么都好。”   诸伏妈妈单手叉腰,眉眼弯弯的说道。   片刻后,她看向新闻,呼出一口气,嗓音微不可闻的自语:   “……要是所有不见的孩子都能平安回来、不遭到任何罪就好了。”   诸伏妈妈并不迟钝。   恰恰相反,她在某些方面敏锐的可怕。   ……在过去偶然路过长子的房间,听到自己的长子在暗中调查儿童相关的未解决刑事案件、而次子景光模糊地对着兄长说着要成为公安查询更多的资料后,她就意识到了什么,   比如说,他们家失踪已久的小幽灵Hiragi,很可能是非正常死亡。   ——和某些事件相关的,非正常死亡。   诸伏妈妈每每想到都忍不住手脚发凉,眼眶酸涩。   在她记忆里,那只小幽灵还那么小。   又乖又乐观坚强,哪怕看不见摸不着,也依旧让人觉得可爱的不得了。   他本该被好好宠着长大,而不是永远定格在如此稚嫩的年龄。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耳尖的高明顿了顿,放缓嗓音对着自己的母亲安抚说道:“……无论如何,我们警察都会尽全力保护好每一个家庭、每一位国民,把那些犯罪者抓出来的。”   诸伏妈妈眨了眨眼,回过神,随后笑着用力地揉了揉长子和次子的脑袋:“我知道,你们都成长为很优秀的大人了……所以我和你们爸爸一直都在为你们感到自豪。”   “只是啊,高明,景光。”诸伏妈妈语气温和,“你们自身也是这个国家的国民、某个家庭的一员,所以在做正确的事情的同时,千万记得也要尽可能地保护好自己。”   兄弟二人心头一暖,“我们知道的,妈妈。”   母子三人其乐融融的聊了会天,不久后,诸伏爸爸的声音从厨房传了出来。   “千代,高明,景光,来吃早饭了!帮忙端一下盘子吧?”   于是三人同时起身过去,很快,他们一家四口就坐在了餐桌边。   ……   诸伏家今天的早饭,是简单的烤吐司、煎蛋、培根和蔬菜水果。   除此之外还有高明和景光的咖啡,夫妇二人的大麦茶,以及诸伏爸爸额外给他自己准备的一份玉子烧。   ——双倍甜的甜口玉子烧,稍稍改了一点配方,根据景光昨天晚饭时提的建议,还加了些许芝士,用一部分蜂蜜代替了砂糖。   成品依旧松软如同蛋糕,但是味道更丰富了,原本有些腻味的甜变得耐吃了许多,至少诸伏爸爸感觉不错,觉得可以将其加入排行榜。   ……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站着上完整堂课的诸伏爸爸已经没再当小学教师了,在身体好转一些之后,他就一直以写稿赚钱分担妻子的压力。   他文笔不错,稿子里经常会出现用各种各样的甜点来形容某一事物/情绪的特色句子,这也成为了他的文章标志。   此外,诸伏爸爸还在ameba与Twitter上开通了账号,专门用来分享东京地区的好吃甜点,他甚至还特地编了一个他心目中的甜食排行榜。   人气意外的很高。   诸伏爸爸还被不少网友称为甜食老爹/最甜的作家。   甚至有网友好奇的问他:   【keitaっちょ:推主推主,为什么你会那么热衷于甜食呢?居然还会去测甜点自助餐!我家老爸就完全不感兴趣。】   为什么那么热衷呢?   ……大概只是单纯想要带那个特别的孩子去吃甜点。   吃评价最好、味道最棒的点心。   可是诸伏爸爸等了很久,那个他心怀亏欠的特别孩子也没有回来。   而随着时代发展,东京的点心种类越来越丰富,各色各样的甜点自助餐厅也越来越多,几乎看得他眼花缭乱。   于是,诸伏爸爸便自然而然的冒出了探店、编制甜点排行榜的想法。   ——为了能够定制最好的品味路线。   他丝毫不在意他一个中年大叔在甜品店里显得格格不入,每一口点心都尝的分外认真,甚至还开始学习了厨艺。   ……虽然他在点心烘焙这方面的天赋惨不忍睹,只有最简单的玉子烧能做的好吃,最后变成了专研玉子烧的厨师。   好比现在。   诸伏爸爸吃了一口自己做的玉子烧,随后满意的点头,非常严肃的给出评价:“嗯,这个玉子烧的新做法可以取代上一个版本了呢,十分满分我给七分哦,下次我做给你们尝尝。”   诸伏妈妈兴致缺缺:“再说吧,我已经完全吃腻了,你啊,好歹换一个点心研究嘛。”   诸伏爸爸:“……我也想啊,但是我完全做不好除了甜口玉子烧以外的其他甜食,真伤脑筋。”   高明:“说起来,这次的玉子烧是研究的第几个版本了?”   诸伏爸爸:“唔……第三十一个?还是三十三个?算啦,我才不会记被淘汰的版本呢,我只要留下最好吃的就可以了。”   景光:“最好吃的版本也才给七分吗?”   “因为它毕竟只是个玉子烧啊,味道的上升空间有限。”诸伏爸爸态度严谨,“所以为了体现更好吃的甜点的价值,我得拉开分数差才行。”   诸伏一家围绕着甜食说说笑笑着,哪怕他们四个还是更偏爱于咸口的食物。   。   吃完早饭后,高明为了昨晚的案件提前结束了休假、直接出发返回了长野,诸伏妈妈去上班,诸伏爸爸去书房写今日份的稿件,景光则是因为上午还有课,差不多时间就出门返回学校了。   早上八点五十分,诸伏景光准时抵达大学,进入教室坐下。   而正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准备上课的他,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趁老师还没来,他拿出手机点开短信,下一秒,景光眼底闪过了一丝惊奇。   “‘有事要去一趟奈良,所以下午的课帮忙签下到……?’真的假的,Zero他居然会逃课,话说回来,怎么突然间去了奈良?”   “还有……‘今天晚上有空出来一趟吗?等我回来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你绝对会感兴趣的,作为报酬,记得请我吃大餐’,等一下啊,明明是拜托我帮忙代签,为什么还要我请客?”   还有我绝对会感兴趣的“新朋友”是谁?   诸伏景光一脸茫然,但作为发小,他还是脾气温和的先回了句“好”,接着才问了问情况。   回信很快就发过来了:「事情有点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总之,你快要上课了吧?还是等我回来再告诉你吧。」   恰好此时,景光的任课老师到了。   他只好先收起手机,准备先把今天的课上完。   。   ……最早一班前往京都的新干线,在清晨六点发车。   因此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降谷零就背着包出了门。他先去24小时便利店简单买了个面包当早餐,随后便带着幽灵前往了车站。   「你要不要睡一会?等到了京都我会叫你的。」   幽灵这么建议着,于是一宿没睡有些犯困的降谷零便在新干线上打了个盹。等八点多出头抵达京都,被幽灵叫醒,他起身去换乘了近铁。   等抵达奈良,差不多是早上九点出头。   到站之前,零算着时间,想着好友应该已经结束了和家人的相聚、正在前往学校的路途后,便给对方发了条短信。   虽然有想过要不要顺便和对方提一下他“昨晚凌晨深夜短短数小时内遭遇的彻底颠覆他世界观”的奇妙经历……但考虑到事情的复杂性,降谷零还是暂时搁置了下来,打算等解决完奈良的事情再说。   毕竟一时半会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而且身处公共场合的他也不适合谈这个。   再者,现在告诉景光,也只会让急切寻找幽灵消息的对方着急与走神。   大早上的,还有重要的课,景光又不能分身飞到奈良,还不如等他解决完奈良的事情再回去详细对方说……反正这起事件差不多也要尘埃落定了,以柊的情报详细程度,奈良这边应该花不了太多时间。   他很快就会返回东京,不差这么几个小时。   而且柊也答应会在事情结束之后答谢他、帮他寻找另一只小幽灵。   ……关于诸伏家的小幽灵的事,零也只知道个大概,毕竟他过去并不相信这一类的存在,而景光也只是简单和他提过些许、并没有讲的多么仔细。而当时他随口用好友讲述的故事作为借口联系木村夫人,也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程度。   所以降谷零早就想好,到时候直接给俩人牵桥搭线,让他们自己交流算了。   还能省他很多口舌。   降谷零倒是不怎么担心柊会食言,毕竟对方在某些事上的表现,着实意外的较真。   简单来形容的话,就是承诺过的事情就必然会好好负责到底。   ——就像对木村夏生事件的态度一样。   先前降谷零就问过柊为什么还要特地来奈良找人,毕竟在已经把所有交易记录与买卖双方的信息都发给警视厅的前提下,这些后续事情哪怕不管,也很快会有警察处理。   只要夏生还活着,还在日本范围内,并且仍旧在买家手里,那么被警察找回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因此有自己重要事情、有自己重要旅途的柊,完全可以到此为止。   而那个时候的青年幽灵是这么回答的:   「因为我做出了承诺啊。」   “承诺?”   「我承诺过,要很努力替木村小姐寻找她的孩子夏生……所以这件事我就必须要努力到底、负责到底才行。」   像是在说1+1=2般,幽灵语气满是理所当然:   「只要不违背基本道德原则、没有不可抗力因素影响,那我就不能无端的食言。」   承诺了,就必须守约。   并没有什么强制性限制,非要说的话,就只是柊单纯认为“决定了”就必须要做到这个程度而已。   幽灵很看重承诺。   而在他看来,只要夏生的事件还没有结束,他就要继续完成自己的承诺。   警察会行动,与他自己要继续行动,是完全不冲突的两件事。   「而且。」幽灵最后还乐观地说道:「在守约的同时,我也在继续进行自己的旅行哦?旅行本来就是前往各种各样的地方,接触各种各样的人,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嘛。」   ……如果幽灵都是这样的性格,那似乎并不需要太多担心什么呢。   降谷零没忍住露出笑容,轻声回了一句:“说的也是呢。”   。   “那么,现在要去哪里呢?”   下了近铁,走到奈良市区的街道,降谷零将手机放到耳边,假装在打电话的问道:   “柊,你的计划是什么?找到买家的住址,你再利用你的特性飘进去确认夏生的位置,最后让我直接报警带走夏生吗?”   「嗯,我是这么想的,这样也能避免他们把夏生藏起来狡辩。」   “那么,买家的住址在哪里?我开个导航看看怎么走。”   幽灵报了自己查到的住址,但等降谷零找到位置,却发现目标并不在家,准确来说,他们似乎不住这了。   幽灵只能查电子系统里登记的常住地址,而那并不一定是现住地址。   如果搬家后不去警署更新信息,偶尔的确会出现这样对不上的情况。   「诶?真的假的。」   幽灵惊讶无比,随后苦恼的嘟囔:「佐竹夫妇居然搬家了吗?我没想到这一点,怎么办,现在找个网吧入侵法务局查他们的名下房产吗?但万一是租的房怎么办?果然还是查他们流水记录?信用卡?单位信息?啊,单位大概不行,他们夫妇都是吃股份有遗产垫底的有钱人,就没有在上班……」   “……”   老实说,降谷零最开始会警惕这只幽灵真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目的是好的,但将入侵说的那么轻松,着实不免让人感到危机。毕竟,幽灵会不会干坏事就完全是在靠幽灵的自制力。   尽管现在多少已经对幽灵有一定的信任,但乍一听到这种话,未来打算成为警察一员的降谷零还是忍不住头痛。   “还是让我试一试吧。”   降谷零无奈的阻止了似乎马上就要付出行动的柊,然后左右看了看,开始找机会和佐竹家的邻居搭话。   金发黑皮的青年意外擅长打探消息。   他长着一张很容易讨长辈喜欢的娃娃脸,又年轻帅气,加上有幽灵提供的佐竹夫妇基础消息,套话几乎轻而易举。   邻居大婶几乎没什么防备就回答了:   “……哦哦,你问隔壁的佐竹一家啊,他们两年前搬走了,好像是去郊区的别墅休养吧?”   降谷零:“休养?是身体不好吗?”   邻居大婶犹豫了一下,半晌才神神秘秘的压低嗓音:“你别到处说哈,不是身体不好,是因为那位佐竹家的男主人……得了很严重的郁躁症,所以他的妻子就带他去安静的地方住了。”   “郁躁症你知道吗?就是抑郁加狂躁,心理疾病,要我说啊,他妻子真该和他离婚的,毕竟那家伙犯病的时候真的很吓人,一下子闹自杀,一下子又砸东西要打人,我都好几次看见佐竹夫人脸上有淤青了。”   邻居大婶碎碎念着,“但佐竹夫人一直说她丈夫过去是个很好的人,只要病好了就没事了……唉,我们邻居也没法劝什么,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我真庆幸他们搬走了,毕竟我每次去买菜遇到那家出来散步的男主人,心都慌慌的。”   郁躁症。   降谷零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词,忽然问:“那他们家没孩子吧?”   “没啊!他们结婚很久了,一直没要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问题要不了。”邻居大婶摇头,“不过也得亏没孩子,不然摊上这么个家庭,就太可怜了。”   ……   佐竹一家当年搬家搬的悄无声息,降谷零打探了一圈,也没能得到对方可能去的详细地点。   于是,柊最终还是去查了佐竹夫妇名下的房产,随后在自暴自弃的降谷零的建议下,查了信用卡消费、快递消费等各项记录。   不得不说。   降谷零沉痛的想:虽然知道这种行为不好,真的很不好……但有一个能够轻松入侵各大系统,源源不断提供关键情报的后援,推理实在是太快乐了。   三小时后,他们顺利缩小范围,找到了奈良郊区的一栋独立小别墅。   。   我的妈妈叫木村友以乃。   我的名字叫做木村夏生。   我家住在东京XX区XX街道XX-XX号。   我被拐卖了,我的妈妈会哭。   这些事情,绝对不能够忘记。   ……   数小时前,清晨,奈良郊区。   别墅地下室。   被锁在看不见光、哪怕白天都要开灯的房间的男孩藏在被窝里,借着被窝露出来的一个角透的光,在床上用笔在画本上写着字。   他的字很干净漂亮,这短短的三句话,   写的格外的流利。   写完之后,他顶着晕晕乎乎在发烫的脑袋看了好一会,随后用橡皮把铅笔字迹擦干净,然后把画本合上,塞到枕头底下。   木村夏生今年八岁,被拐卖了两年。   买下他的,是对没有孩子、但非常想要孩子,并因为一方患有严重躁郁症而无法通过收养审核的有钱夫妇。   佐竹夫人对他很好,佐竹先生在清晰正常的时候对他也很好。   房间虽然在地下,但除了没有窗户以外,装修都和其他房间没有区别,甚至还要高档一个度。   买家夫妇给他买了很多玩具、衣服、书籍,甚至还有单机游戏机。   但为了不让他逃跑,他们也一直把他锁在家里,断了所有的通讯可能,甚至还在他的房间安装了无死角的24小时监控,给他取了佐竹阳太这个新名字。   木村夏生不想要这些东西,他只想要回家。   他在害怕着。   害怕自己不见了之后妈妈会难过哭泣,害怕自己会在软磨硬泡下渐渐忘记自己亲生妈妈的长相,然后对这两个很娇惯他的买家心软。   夏生曾经试过逃跑,但是失败被发现了,还被情绪失控犯病的佐竹先生打了一顿,加强了监控。   自此以后,他就一直表现得很乖。   他知道:如今小小一个的自己是打不过大人的。   想要等警察来救他,想要找到更好的机会逃跑或者通风报信,就得要忍耐下去。   为了不忘记妈妈,夏生每天都会藏在被窝里写几遍自己与妈妈的名字,还有他家的住址。   每天都写,有空就写。   然后为了避免被发现、刺激到情绪不稳定的佐竹先生,每次写完还都要擦掉藏起来。   今天也一样。   刚将画本藏好的夏生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感觉头还是很晕。   因为从昨天开始,他就一直在发烧。   由于佐竹先生病情的缘故,位于出行不便的郊外的这个房子,一直都备着很多药物,包括各种各样的感冒发烧药。   夏生早早就服下了药,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躺在房间里休息。   佐竹夫人一直在照顾他,不仅晚上定时定点任劳任怨的来探查他的体温,还一直安慰他,佐竹先生也来看过好几次。   虽然是糟糕的、糟糕至极的买家,但他们的确很努力的在对夏生好。   ……这也是夏生为什么要每天都写一遍字条的原因。   他要告诉自己:那不是养父母,是买家,是让他和他最喜欢的妈妈分开的坏人,所以不能够心软。   天亮后,佐竹夫人算好时间下来送早饭。   夏生看似乖巧实则闷不做声的让她探体温、听佐竹夫人关切的叮嘱,直到对方起身离开,关上门,他才起来洗漱,吃早饭。   早饭才吃到一半,楼上突然迸发出了一声巨响。   是佐竹先生又犯病、砸东西了?   似乎……还在和佐竹夫人争吵着什么?   夏生努力集中精神去听:   “刚刚的新闻……被逮捕的……真让人不安啊,应该不是……那群人吧?”   “冷静点,哪有那么巧……嫌疑人的模样没有发出来。”   “万一是呢!?我们会不会……?”   “我们是现金交易,不会有记录的,警察没有证据……”   “我总觉得不安……啊啊,要不我们还是先把阳太送到别的地方……”   “都两年了……不会有事的,冷静点……如果你实在是很担心……但是要把阳太藏在哪里?”   ……   啊。   警察是要找过来了吗?   但那对夫妇察觉到了什么,想要把我再一次藏起来?   不行……   零零碎碎的消息让夏生“唰”的放下了手里的勺子、拼命打起精神去思考。   我想要回家。   妈妈还在家等我,她最爱哭了,这两年来她一定很担心。   所以,不能够错过这次机会。   但是怎么办好呢?   偏偏这个时候我还生病了……我该怎么办好呢?   夏生走到门口,拧了拧门把,锁的。   他在房间来回走着,着急的呼吸都加快了。   但不管他怎么思考,都想不出好办法,夏生只能够蔫蔫的耷拉着。   直到一段时间后,下来回收餐盘的佐竹夫人语气柔和的告诉他,过两天想要带他出去度假。   ……出去?   “要去哪里?”   “是秘密哦,我们可爱的阳太就好好期待吧。”   佐竹夫人笑着走了。   片刻,呆呆站在原地的夏生忽然看向书柜,准确来说,是看向上面放着的《格林童话》。   他想起了什么,眨巴眼,慢吞吞的爬回床上,然后用被子盖住自己,接着将枕头下面的画本拿了出来。   把画本的白纸撕下,然后折叠,撕成一条一条。   夏生打算在上面写上求援的消息,然后努力将他们折成尽可能小的纸星星。   ……他想到了之前看的《糖果屋》的童话故事。   里面的主人公们为了不被继母丢到森林里自生自灭,就在被带出门之前往口袋里装小石子。主人公们沿途丢下小石子,将其做为回家的路标。   夏生当然不想要回到这里,但他觉得可以逆转一下思维,留下标记,给找过来的警察们留下一些提醒。   高热还没退去的男孩,开始迷迷糊糊的藏在被窝里努力写字。   如今思考困难的他,完全没法深入思考过这个办法的具体可实施性。   他写下自己和母亲的名字。   写下自己的遭遇和犯人夫妇的名字。   最后还在纸条的角落里写到——如果我还是没能被找回来,麻烦捡到这个小星星的人转告我的妈妈:我现在很好,以后一定会想办法回家的,所以请她不要哭。   ……不知道遮遮掩掩的努力了多久。   「咚咚——」   像模像样的发出模拟出敲门的声音,折纸折到指尖胀痛的夏生的脑海,忽然响起了一道温润友好的嗓音:   「对不起,打扰一下。」   「请问,你是夏生小先生……木村友以乃小姐的孩子吗?」 第19章 【三合一】   「请问,你是夏生小先生……木村友以乃小姐的孩子吗?」   虽然日常状况下活泼又开朗,像只无忧无虑的热情小狗,但如果是必要的时候,幽灵也可以表现的非常沉稳可靠。   他的声音非常好听。   温润悠扬,像是优雅的小提琴,认真起来后,实在是很有神秘感与吸引力。   而夏生的反应和她的母亲一模一样:都是下意识的四处张望,然后伸手摸自己的耳朵,一副一定是自己脑子出毛病的反应。   我终于烧迷糊了吗?   但是……那个声音提到了妈妈的名字。   ——许久没听到过的,妈妈的名字。   夏生呆呆的定在那想,心底被溅起了一大片涟漪。   好半晌后,他才对着空气张了张口,用稚嫩微哑的嗓音迟疑紧张地回答:   “是的,我就是夏生,你是……?”   「我的话……是一位正在四处旅行的不可思议旅者哦!」   无形的幽灵思考了片刻后,这般回复道。   为了不吓到年幼的孩子,他没有说明自己的幽灵身份,而是在绞尽脑汁思考后,选择用讲述童话故事般的用词用语温柔地回答:   「在不久前,我答应了你的母亲木村小姐的请求,答应会将她的思念带到她最想念的孩子耳边。」   「所以作为言出必行的可靠旅者,我便拜托了友好的风精灵们,让它们把我吹到了你这里……看起来,精灵们并没有带错路呢。」   「那么,请听好了哦,这是很重要的讯息。」   幽灵的语气骤然变得很是认真凝重,像是转述着大人物的口讯一般,他说:   「你妈妈让我告诉你——她很想很想你,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回到她身边。」   紧张着的夏生瞬间愣住了。   他心跳如鼓,下一刻,眼眶开始不受控制的发红。   年幼的男孩匆匆忙忙的掀开被子站起身,被窝里刚折好的纸星星都随着他的动作而接二连三的掉落。   ——就像是耀眼的星辰带着梦寐以求的希望,轻盈落到了他脚边似的。   这个坚强忍耐了很久的孩子站在一地的纸星星当中,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结结巴巴,无比急切的对着空气小声说道:   “你、你不久前刚见过她吗?不可思议的旅者先生,我妈妈……我妈妈她还好吗?她看上去怎么样?她有好好吃饭吗?没有一个人躲起来哭吧?”   「她很伤心很伤心,一直在找你。」   “我也是……我也想要回家,也想回到妈妈身边。”   夏生难过的耷拉下肩,同样伤心地说道。   「想要回家,这是你的愿望吗?」   “……”年幼的孩子无声点了点头。   「嗯,那么我知道了。」   幽灵似模似样的沉思了一会,然后嗓音轻快起来:   「好,那就回去吧!」   “诶?”   夏生顿时睁圆眼睛,下意识看向被紧紧反锁的大门,“但是……”   「别担心,虽然你看不见我,但我的的确确不是幻觉,而是真正存在的不可思议生物哦。」   「虽然我并不算很强,但作为不可思议生物,我也是有自己的能力的……比如说,我已经成功召唤了一位年轻帅气的金发骑士来救你了!」   “金发的骑士先生?”   「对,骑士先生,那位骑士可是很厉害的哦,他现在正在呼唤他的部队,很快就会披荆斩棘的闯进来、打败所有的坏人,然后把你平安送回家。」   无形的幽灵夸张的说完,然后温和的放低了嗓音:   「……你是个很坚强的好孩子,而好孩子,是值得被奇迹眷顾的。」   心脏在扑通扑通地快速跳动,呼吸也开始有些急促。   年幼的孩子酸涩的眼眶,终于“啪嗒”一声掉下了眼泪。   不是《糖果屋》的剧本……   而是《灰姑娘》的发展吗?   夏生带着哭腔:“不可思议的旅者先生,你是妈妈给我找的仙女教母吗?”   「呜哇……不管怎么听,我的声音都不像是女孩子吧?而且你都管我叫先生了。」   幽灵声音顿时拔高,半晌之后,他语气带上了些许无奈:   「再说了,你身上的奇迹,可不会像辛德瑞拉那样在凌晨十二点消失的。」   “我真的、真的能够回家了吗?”   「真的哦。」   幽灵想了想,用非常具有童话感和仪式感的夸张句子严肃道:   「我向伟大的太阳,慈悲的月亮与智慧的星星们发誓!」   于是年幼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孩子顶着他那对发红的眼睛和沾满眼泪的脸,“噗呲”一声的笑了出来,然后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神情。   「所以,好好去休息吧,毕竟,你还在发热不是吗?」   幽灵再一次柔和下嗓音:   「你写的纸星星已经全部被我收到啦,所以安安心心的去休息吧,要好好休息,身体才能够好起来,才能够以最棒的模样出现在你妈妈面前。」   “但是……”   「别担心,在你获救前,我不会走远,而我也绝对不是你的幻想。」   像是知道男孩在犹豫什么,幽灵轻声打断道。   不知不觉就放下所有不安的夏生感觉有一丝凉意轻轻滑过了自己的额头。   那温柔的像是一阵风吹过一般。   那位不可思议的旅者先生用很好听的声音告诉他:   「睡吧,好孩子。」   「说不定等你一觉醒了,你就能看见你妈妈了。」   「当然,就算没看见,那你也一定一定已经逃离了这里……正安安全全的在即将返家的路途上。」   。   不久后。   报警热线接到了一通关于诱拐案的举报电话,距离这里最近的警署派遣了警车,正遥遥赶来核实情况。   带着鸭舌帽的降谷零站在不远处的树林边沿看着,不动声色把自己的身影藏了藏。   遥遥赶来的警车一路行驶,最终稳稳停在佐竹夫妇家的小别墅门口。   随后,有两位警官下了车。   其中身材高大健硕的一位率先上前,抬手摁响了门铃。   “打扰了,我是XX警署的刑警森山,有些事情我需要向你们了解一下。”   警官这么大声的喊着,然后又一次摁响了门铃。   “你好?请开门!”   ……   降谷零正远处观察着这一幕。   忽然,他歪了歪头,仿佛正听谁在说着些什么。   片刻后,他压低了鸭舌帽,轻声说了句“了解,交给我吧”,便绕路往佐竹家别墅后方走去。   别墅屋内,佐竹夫人正面无表情的守着地下室的楼梯边上。   门铃不断作响,外面的警察正在不断的喊话。   接连不断的声音,让佐竹夫人脸色阴沉,神经绷得紧紧的。   恰好此时,佐竹夫人身后的楼梯传来了脚步声。   一位消瘦的中年男人抱着因发热而昏睡的夏生,匆匆从地下室跑上来。   ——那是佐竹家男主人。   此时他呼吸异常,眼睛布满了血丝,有着厚厚的黑眼圈,看上去情绪不太稳定。   几乎是上来看见妻子的瞬间,佐竹先生就嘴唇微颤着慌乱说道:   “……喂,那绝对是来带走我们阳太的人吧?绝对是吧?不然怎么偏偏在今早新闻过后就有警察来找我们?”   男人神经质的咬着自己的下唇,然后不安的朝妻子说道:“我们不能让我们的孩子被抢走,我绝对不允许!他叫佐竹阳太,是我们的孩子!我的东西!”   “还不一定是那么回事,亲爱的,冷静点。”佐竹夫人安慰着情绪不正常的丈夫。   虽然这么说着,但从警察严肃的语气中感到强烈不安的她,还是谨慎的吩咐道:“……总之,你先带着阳太从后门离开,小心些开那里的车走,我会留下来和警察交涉、搞清楚状况的。”   情绪不稳的男人看了妻子好几眼,随后抱着孩子往外逃跑。   佐竹夫人在确定丈夫的身影离开后,才呼出一口气,大声对着门外喊道:   “请稍等,我刚刚在洗手间。”   女人说着,慢吞吞往门口走,好半晌后才微笑着打开门。   她露出温和又有些困惑不安的笑容看向门口的两位警察,就像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家庭主妇般说道: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警察先生?”   领头的那位高大刑警狐疑的看了几眼面前的女人,又看了看女人身后。   片刻,他把自己的警察证露出来,“我们接到了报案,有些事情想要确认一下,方便让我进去吗?”   “啊,当然可以,请进。”   佐竹夫人顺从的应下,让开了道路,让警察们进来。   “你就一个人在家吗?你还有一个丈夫的吧?”   “是的,但是我的先生昨天不太舒服,被送往了医院……请先坐下来喝杯茶吧?”   “不,不需要,我们还是直接开门见山。”   警察并不怎么领情的冷淡回答。   他观察着房子四周、找到地下室的楼梯,一面往那边走,一面说道:“简单来说,我们不久前收到了一通举报电话……”   警察的话没有说完。   后门外,猝不及防的传来了一阵愤怒的嘶吼。   “你是谁?你干什么!还给我!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男人的喊声撕心裂肺、震耳欲聋。   哪怕隔着建筑,也依旧清晰的传入了室内。   但很快,那愤怒的嘶吼就在一声闷哼下唐突的消失了。   佐竹夫人瞪圆了眼睛,手里拿着的茶壶摔到地上,碎了一地,   她头也不回的冲向后门,“亲爱的!?”   两位警察愣了愣,慢了半拍,随后也追了过去。   别墅后门外的小道,一辆小车旁,带着鸭舌帽的金发青年怀里正抱着一个迷迷糊糊睁开眼的孩子。   金发青年神情无辜的抬头,紫灰色的眼睛看向匆匆赶来的三人。   而他不远处的地面,正躺着一名被击晕的男人。   ——那是佐竹家的男主人。   佐竹夫人看着这一幕,脸色一白,几乎是下意识就将金发青年当成了警察的同伙。   她神情狠厉的抓起后院花坛旁放着的小铁铲,不管不顾就想要去攻击青年、去抢孩子。   但是金发青年轻轻松松的侧身闪过,他甚至在双手护着一个八岁孩子的前提下,灵活的压低重心来了一发横扫、将佐竹夫人绊倒在地。   在颠簸与争夺中彻底惊醒的夏生茫然的左右张望。   他呆呆的看着久违的蓝天,下一秒便惊喜的睁圆了眼睛。   紧接着,夏生看见了正抱着自己的降谷零的脸。   ——准确来说,是看见了对方那头耀眼又瞩目的金发。   金发!   年幼的孩子几乎是立即就依赖的抓住了青年衣服,眼神微亮的喊道:   “是骑士先生!”   ……什么骑士先生?   降谷零愣了愣,茫然地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孩子,神情很是不解。   但很快,他就放下了那点困惑,对着面前满脸依赖喜悦的男孩露出了可靠又让人安心的笑容。   ……失踪了两年的木村夏生,五官还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至少,现年八岁的他,还能够很轻易的和六岁时的照片对上。   两位奈良地方警署的刑警核实了寻人启事上的照片,随后神情严肃的逮捕了佐竹夫妇。   按照日本法律规定,但凡涉及人口买卖的,不管是买家还是卖家,都是一并论罪。   买家不会被认为是养父母,哪怕他们声称自己是捡的、收养的也没有用。   毕竟收养是需要手续的,没有上报,没有经过合法手续,自称“收养”被拐儿童的行为,依然会被视为买家处理,然后根据具体情况,被判处三个月以上七年以下的□□。*1   “阳太!阳太!”佐竹夫人被带走时,还不死心的挣扎着、对着夏生喊着另一个名字。   夏生犹豫的看着她,目光难过又同情,却并不眷恋。   在对方热切的目光下,他最终鼓起勇气张了张口,小声道:   “……我的名字是夏生,不是阳太。”   我是木村家的孩子,而不是佐竹家的。   他很早就想这么说了。   但是一旦他否认“佐竹阳太”新名字,佐竹先生就会失控,出现暴力倾向。   所以他一直都没敢再反驳。   ——直到现在。   佐竹夫人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   上面充斥着难以理解,不可置信与愤怒,似乎很不理解她那么用心对待的孩子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她被拷上了手铐。   但在被彻底带走之前,佐竹夫人一直死死盯着男孩的身影。   那目光太过阴冷,以至于夏生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就被金发的青年护在了怀里。   。   下午三点多。   降谷零被请往了警署做笔录。   当然,这只是警方对事件相关者的常规性询话而已。   而降谷零在配合警方工作的同时,神情自然的否认了自己是那个打举报电话的人。   “我只是个路过的普通大学生,因为在网上看到了奈良的泷院温泉旅馆出现了灵异事件,出于个人兴趣,就跑到这边来玩了。”   “但在坐公交过来的时候,我不小心下错了站、迷了路,而这片区域的手机导航又不太准,所以我就想着找户人家问问方向。”   “但我刚靠近,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小孩子的求救声,所以我就顺着声音过去看了看……啊,我耳朵很灵的。”   “之后,我就看见那个状况了,因为那孩子在求救,而抱着他的男人看上去精神又不太正常,加上我恰好学过一点武术,就没多想,找准机会把对方打晕了……那孩子还好吗?他应该可以替我作证的。”   “话说回来,这种举报有奖的好事如果真是我做的,我根本没有理由否认吧?”   ……幽灵之前就听从降谷零的吩咐,为了以防万一而处理好了各种后续。   比方说刚刚提及到的温泉旅馆,就的确会有降谷零“昨天”的网上预约记录,而手机IP与通讯记录屏蔽,也自然不会漏下。   至于小夏生,也在“不可思议的旅者先生”的请求下,点头配合了降谷零的说辞。   因此不管警察再怎么调查,他们也不可能查出降谷零话语的破绽。   当然。   实际上警察们也没有怎么详细追问,更没有真的去一一核实降谷零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毕竟降谷零身份信息干干净净,不仅是东大的高材生,还是个见义勇为的英雄。   既然不是什么需要审问的可疑嫌疑犯,自然就不需要逐字逐句的考察。   加上警察也的确想不到对方做好事却撒谎撇清关系的理由,因此在记录完事情的经过后,他们便温和的拍了拍降谷零的肩,夸奖了几句,简单地放任对方离开了。   「好厉害啊,降谷君,你说谎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陪同看完整个笔录过程的幽灵语气相当敬佩。   降谷零闻言,露出半月眼,“虽然知道你大概是真心在夸我,但听起来果然还是很别扭。”   “话说回来,柊,你是真的在那家温泉旅馆定了房间吧?能退掉吗?虽然不是节假日、价格也不贵,但无缘无故浪费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我可没有时间留在奈良这里玩。”   他还是学生呢,为了绩点和毕业成绩,逃课逃一次就已经很冒险了。   更何况,他还得准备不久后的国考,目标是职业组第一的降谷零可没打算在这段时间跑出去度假。   「安心吧,待会我就帮你退掉,那家本来就是24小时内可申请退款的。」   “那就拜托了,说起来,夏生那孩子呢?”   「在那个房间里面,好像借了谁的手机,正在联系木村小姐。」   ……   被解救出来的夏生,得到了一杯热牛奶,一块退热贴,一件小毯子,以及警署一众警察的关爱。   虽然还有些头痛,但坚强的夏生一直很努力的打起精神表示自己没事,并且积极配合警察的问话。   在问话结束的第一时间,夏生便眼神期盼的提出了“借手机以便联系家人”的请求。   警察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夏生顺利的得到了手机。他咽了咽唾沫,认认真真的拨通了他记在脑海深处的号码。   嘟……嘟……嘟……   拨通中的提示音一声又一声。   很快,对面的人就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这里是木村。”   久违的、熟悉的温婉女声响起的瞬间,年幼的孩子就啪嗒掉下了眼泪,好半晌都说不出话。   手机另一头的女性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听到回复,有些困惑的重复了一遍:   “你好,这里是木村,请问你是?”   夏生吸了吸鼻子,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哭腔,稚气的大声喊道:“   妈、妈妈——”   一时间,手机那头陷入了寂静。   下一秒。   哪怕没有开免提,木村夫人在微愣之后迸发出来的撕心裂肺又喜极而泣的哭声,也清晰的传到了周围还没离去的警察们的耳边。   像是崩毁的世界被逆转了时间。   像是枯竭的泉水重新获得了生机。   “夏生?是夏生吗?是我的夏生吗?”   长达两年的浑浑噩噩,差一点就被绝望逼上死路的木村夫人,终于迎来了曙光。   警察们贴心的让出了空间,让孩子与他的母亲对话。   年幼的夏生非常可爱又懂事。   明明才八岁,却反而在这种时候第一个平息下来,然后顶着红通通的眼睛去努力地哄他的母亲:   “……我很好哦,妈妈,我没有被虐待。”   “……嗯!我也一直都很想你。”   “……是随着风飘过来的‘不可思议的旅者先生’和他召唤出来的金发‘骑士先生’救了我!”   刚刚还很早熟懂事的孩子忽然大声说着听上去很天真、很具有童话感的话,顿时让不远处的警察们忍俊不禁。   但夏生本人的神情却无比的认真:   “但这也是多亏了妈妈,因为‘不可思议的旅者先生’说,他是听到了妈妈的请求才来找我的,所以这也算是妈妈救了我。”   东京,木村友以乃跌坐在地上,捂着嘴哭的喘不上气。   虽然眼泪停不下来,但友以乃的心底却是这两年来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喜悦。   “不是哦,夏生,是幽……是‘不可思议的旅者先生’救了我们两个人。”   友以乃擦掉眼角的泪水,在平缓了些许之后,这么轻声说道。   她想:数日前在深夜的天台上与幽灵偶遇的自己,最后有选择相信那虚渺的话语……真是太好了。   。   在得知夏生只有一位单亲妈妈后,外表硬汉内心柔软的森山刑警就自发站出来,提议由他和木村夫人沟通确定地点,然后开车护送这孩子回东京。   确定夏生有得到很好的安排,降谷零本想就这样离开。   但刚走出警署大门没几步,他就被身后稚气的喊声叫住了。   “骑士先生,骑士先生!请等一下!”   披着小毯子的夏生快步追过来,他嘴里喊着让降谷零身体一僵、脸上发烫的难为情称呼,然后稳稳的停下,仰着头看向对方。   降谷零眨巴眼,无奈的蹲下来看向他:“怎么了吗?”   “我还没有正式和你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骑士先生!”   夏生笑容灿烂,“还有,你可以联系到不可思议的旅者先生吗?我也想要和他道谢,但是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喊他也没有回应。”   “嗯……旅者先生已经前往新的旅行了。”   降谷零停顿了片刻,压低嗓音,说着只有他们两人(以及一只附在他身上的幽灵)听得到的悄悄话:“不过,我会转告他的。”   “诶?那我以后还能够见到旅者先生吗?”   “如果有缘分的话,说不定可以呢。”降谷零眼眉弯起,“但是旅者毕竟是旅者,他会去很多很远的地方,所以这种事情也不好说。”   “这样啊。”   夏生懂事的点了点头,然后认认真真看着降谷零的眼睛:   “那,骑士先生一定要把我的话转告给‘不可思议的旅者先生’,你要告诉他,夏生和夏生的妈妈都非常感谢他,如果以后旅行累了,可以随时来我们家做客。   当然啦,骑士先生也一样,你在消灭坏人的时候也要记得休息,如果有空的话,也随时欢迎来我家做客。”   降谷零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夏生的脸。   他心底一片暖意。   与此同时,他想要成为警察的理由,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更加坚定且丰富了起来。   不自在的低咳了一声,降谷零伸手揉了揉男孩的脑袋,带着笑意道:   “……我知道了,谢谢。”   。   受害者夏生的口述,被第一时间传到了东京警视厅。   警视厅立即派出警车,正式逮捕了当年拐走夏生的犯人。   犯人的确是木村允保。   他并不是昨天被逮捕的那个拐卖、走私团伙的正式成员,而是无数个协助者之一。   ……两年前事发的那天,欠了那个团伙一屁股赌债的木村允保尾随着自己的妹妹友以乃与外甥夏生,然后趁友以乃在看电影的途中前往卫生间的间隙,走到了夏生身边。   他告诉那孩子:你妈妈临时有重要的工作,需要立即离开,所以拜托我先带你回家。   知道自己母亲工作很忙,万分懂事乖巧的夏生没有怀疑自己的舅舅——因为那是自己的亲戚,母亲信任的哥哥。   他就这样被抱走,然后被卖掉了。   ……木村允保被逮捕的时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警局里,他对被警察喊过来的被拐儿童家属——自己的妹妹友以乃以及陪同的弟弟直见不断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也不想的啊,但是我欠了他们一大笔钱,我要是不还,他们会杀了我的。”   “他们告诉我,只要我把夏生带给他们,过去的债就一笔勾销……”   “我有问过买家身份的,那是有钱人啊!他们生不出孩子,所以夏生过去就是独子,不会缺吃喝的!”   消瘦狼狈的友以乃木然的看着自己那仍旧在不断辩解、试图求得原谅的长兄,突然神情狰狞、毫无征兆地冲上前。   她咬牙切齿,双手握拳重重锤在面前的玻璃隔板上。   如果她能碰得到对方,大概会拼命的把对方往死里打。   友以乃看着自己的兄长,目光冷得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或者说,她心目中的那个兄长,在这一刻的确已经死去了。   “木村允保,你这个活该千刀万剐的人渣。”   不可能原谅,也绝对不会谅解。   友以乃压低嗓音说着,随后转身就走。   没有回头看哪怕一眼,她就这么走着,离开警视厅,然后步子越来越快,最后拼命跑了起来。   人渣的事情,木村友以乃之后会请律师一一算回来,但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她要立即前往和那位好心的奈良刑警约好的地方等待。   去等她的孩子从奈良回来,去等她的孩子扑进她的怀抱。   。   降谷零搭了下午四点十五分的近铁返回京都,然后从京都站坐新干线回东京。   回途中,奔波了一天、累得不行的他大大伸了个懒腰,随后便泄力的靠在座位上。   而附在他身上的幽灵,则是自从奈良郊区的警署出来后就一直在高高兴兴的哼着小调,似乎心情格外明朗。   那并不是日本市面上流行的歌,至少降谷零没听过。   ——曲调非常特别,悠长,温柔,有点像是国外风的摇篮曲。   配上柊那温润好听的嗓音,一时间让降谷零听的颇为沉浸放松。   “你很高兴吗?”降谷零听了很久,在幽灵又一次哼完的时候,这么小声问道。   「嗯?这是当然的吧,一家团圆的大结局可是完美的HappyEnd,我可是坚定不移的HE党!」幽灵语气轻快,「而且你明明也很高兴。」   “我之前还以为你会一路护送夏生回家呢,我都已经想好了陪同的借口了。”   「当然不是了,毕竟夏生已经脱离了危险,身边还有可靠的警察先生在,既然有警察陪同,那就肯定不需要我再担心,所以我也自然不必再继续跟着了。」   幽灵的结论依旧简单粗暴。   简单的让人不由怀疑他究竟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另有推论支持他如此放心。   总之,他很坦率直白的继续道:「而且,如果我跟到最后的话,我在为他高兴的同时,也一定会很羡慕的,就算是成熟的大人,也是不可避免会因为羡慕过头而产生失落感的喔。」   「所以为了我自己的心情,我决定到此为止了。」   ……羡慕?   降谷零思考了一会,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有人因为淋过雨,所以就会想要给别人撑伞——柊无疑就是这样的性格。   他找不到家了。   所以,他希望别人能够顺利的回家。   但别人回家了,他却依旧还在进行看不到尽头的旅行,会产生羡慕的情绪,会想要避开那样的场景,也实在是相当正常的选择。   “没关系,你也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家的。”   降谷零不自觉就开口说出了安慰,而在脱口而出后,他想了想,就直接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道:   “如果你不介意告诉我你的事情的话,我也可以帮你一起找,我明年会成为警察,到时候应该能帮你点忙……说起来,你以后可别再随随便便入侵警视厅了,如果还有像这次事件的状况的话,你以后可以随时来找我。”   「真的吗?谢谢你!」   幽灵一愣,顿时眉眼弯弯,「果然,降谷君是个超级温柔的好人,而且还是未来的警察先生……嗯,怪不得那么可靠。」   已经快要对直球夸夸bot型幽灵的直白话语产生免疫力的降谷零低咳了一声,强硬的拽回话题:   “那么,你还记得多少关于自己的事?要和我说吗?”   「我的事情的话……唔,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还是先处理你的事好了。」   “我的事?”降谷零茫然的歪了歪头,“我有什么事?”   「当然是回报你的帮助啊!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幽灵惊奇道,「你帮我报警,然后我会给你报酬,比如说那什么……帮你找你以前遇到过的那只小幽灵?你是在找某一只幽灵对吧?亦或者说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别的事?」   「当然,如果是我很喜欢的降谷君的话,多提一两件事也没关系喔。」   幽灵这回没有强调限制条件。   大概是经历过一次合作,已经对降谷零有一定信任的他知道对方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请求。   “啊,关于这个的话……”   降谷零后知后觉回想起来,一时半会神情有些局促。   糟糕,还没有告诉柊。   想要找幽灵的人……根本不是他这件事。   不过以柊的性格,应该不会太介意吧?   降谷零想了又想,决定坦白从宽。   然后换来的幽灵震惊无比的回应:   「诶——你和木村小姐说的故事,原来不是你自己的经历吗!」   “嗯,只是借用了一下我的发小的经历,因为我当时误会了什么,有点担心木村夫人……”降谷零简单解释了一下当时会拜访木村夫人的理由,然后歉意道:“不是故意骗你的,抱歉啊。”   「那倒是没关系啦,毕竟人的一生那么长,总会遇到几个不得不说谎的时候,像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   幽灵确实并没有多么介意。   比起这个,他反而恍然大悟的关注另一件事:「啊!怪不得我昨晚和你搭话的时候,你会是那样一副世界观碎了的反应!」   是啊,碎的渣都不剩了。   降谷零想起这个,就不免心酸的为自己的世界观哀悼。   「所以,你是想要拜托我帮你的发小寻找他的幽灵吗?   」   “嗯,毕竟我个人其实没什么特别需要。”降谷零,“而Hiro的话,他已经执着寻找幽灵的消息很久了。”   「……Hiro?」幽灵愣了愣,重复道。   “怎么了吗?”   幽灵无形的灵体困惑又茫然的转了转,像是追着自己尾巴转圈的小狗。   「不,没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发了一会呆……总之,我知道了,我会帮忙找的。」   “那就太好了,谢谢。”   降谷零呼出一口气,“我的话,只知道Hiro要找到那只幽灵大概是个五六岁大的男孩,名字很巧也叫做Hiragi,剩下的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之前完全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幽灵存在。”   “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还是让Hiro他本人和你说吧。”   「五六岁大的男孩的灵啊,还和我同名……?啊,所以你之前才会问我人变成幽灵之后还会不会长大啊。」   青年幽灵恍然的说着。   身为幽灵本灵,隐约有着这样清晰认知的他——即清楚已经死亡、停止了时间的灵不会再和人类一样长大的他——并没有对某种可能性产生期待。   我已经死了。   死后变成幽灵的人,是不会再继续长大的。   年幼的灵和青年的灵,区别明显的像是不可跨越的鸿沟一样。   只是,幽灵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有些急躁,甚至忍不住追问:   「那我什么时候去见那位……Hiro?」   “如果他有空的话,今晚就可以。”   降谷零看了眼时间,“我们在晚上七点半之前应该能回到东京,这个时间的话,Hiro应该在他住所里复习,刚好我打算下车后去找个地方吃饭……干脆就把他喊过来买单好了。”   毕竟他送了那么一大个惊喜,拜托对方代课外加请一顿饭,可完全不过分。   “说起来,柊,你想要吃什么吗?不,应该说,你想要尝点什么味道吗?”   「甜点!」幽灵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大声道。   “那就去我经常去的那家咖啡店好了……”   降谷零点头,再次伸了个懒腰。   “而在此之前的话,让我先睡一觉,好困。”   「这样啊……」   幽灵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   “说起来,还有一件事我想要问问你,柊。”   刚刚闭上眼没多久的降谷零,忽然开口道。   「嗯?什么?」   “……夏生那孩子,为什么会管我叫骑士先生啊?”   刚想着入睡就回忆起尴尬场景的降谷零再次坐直了身体,他眯起眼道:   “这是你干的好事吧?还有那个‘不可思议的旅者先生’,是你给你自己取的绰号吗?”   「……这、这不是很帅气吗!」   “比起帅气,明明更加难为情吧!特别是在那么多人注视下!”   降谷零深吸一口气,压低嗓音,“话说回来,你怎么去接触那孩子了?我们原本的计划,不是由你直接进去确认那孩子的位置、然后直接出来让我报警吗?商量好的环节里,并没有和那孩子接触的步骤吧?”   毕竟年幼的孩子具有不确定性,胆大和胆小的都占据很大的比例。   为了不打草惊蛇,降谷零最开始就提出了让幽灵不要搭话,只是潜伏进去看看情况的提案。   「事先说明,最初我是打算按计划来的。」被打岔而回神的幽灵立即支支吾吾,但很快,他理直气壮说道:「但是,我刚见到夏生的时候,他在高热中哦。」   「可能是今早的新闻吧,总之那对敏感的夫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然后连带着让夏生也察觉到了异常,我找到那孩子的时候,他正在顶着高热、藏在被窝里写各种小纸条,然后将纸条折成纸星星。」   “小纸条?纸星星?”   「嗯,就是写上自己的名字、遭遇,然后拜托别人捡到帮忙报警之类的话……可能是那对夫妇太敏感、一点风吹草动就打算将夏生转移走,而那孩子在得知后,就提前在准备一些东西自救吧。」   降谷零想了想就明白了纸星星的用途,他感叹道:“真坚强啊,那孩子。”   「所以我就没忍住和他搭话了啊!」   「毕竟那孩子哪怕高烧头晕、手指都因为折了一堆纸星星而开始肿胀发红也不肯停下,从纸星星的数量来看,他好像已经悄悄这么干了很久……   不管他的话,怪让我放心不下。」   「当然啦,我可没有告诉他我是个幽灵,毕竟生病的小孩子可不禁吓。」   降谷零恍然大悟,“……啊,所以你就变成了‘不可思议的旅者先生’,然后还给我按了个‘骑士先生’的身份?你给他编了个童话故事吗?”   「对哦,虽然是临时想的,但效果看上去还不错吧?我说不定意外的有编故事的天赋呢!」   柊骄傲的说着,然后高兴的宣布,「很好,以后我在孩子们面前就是‘不可思议的旅者先生’了!」   降谷零眨巴眼,忍了又忍,最后没控制住“噗呲”了一声。   「……什么啊,你在笑我吗?」   “没有没有。”金发的青年摆摆手,“我只是觉得你这家伙,果然还未成年吧?”   「瞎说,我绝对已经成年了。」   “但你明明就不记得你的年龄吧?到底哪来的底气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可不是自称成年人就是成年人了哦?”   「是……是模模糊糊的印象!失忆只是不可抗力,我实际上的记忆力是很好的,所以能给我留下印象的事,十有八九是非常重要,绝对不会出错的!」   幽灵刚不服气的争辩完,就愣住了。   能给我留下印象的事,十有八九是非常重要,绝对不会出错的……?   那么Hiro这个名字,为什么会让我发愣呢?   降谷零敷衍道:“啊,是吗。”   幽灵摇头回神,语气开始不满,「这个反应……你就完全没信啊!」   “因为就你至今为止的表现来看,完全没有让我信服的地方啊。”   柊顿时跳脚抗议,听着对方的声音,幻视出一只毛茸茸汪汪叫棉花糖似得小白狗的金发青年,一时间没忍住笑得更加开心了,就连睡意都淡了不少。   。   ……新干线正平稳的一路行驶。   距离日本首都东京,也越来越近。 第20章   【Zero:Hiro,我回到东京了,你有空来一趟咖啡店吗?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定位]】   晚上七点五十分。   在新干线上睡了大半路途,被柊喊醒下车的时候,降谷零的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   毕竟这个点早就已经过了他正常的晚饭时间,而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胃口本来就好,加上紧张奔波了一天,早餐午餐都在便利店简单解决的他,已经万分想念一份正常的、分量充足的热腾饭菜。   降谷零一面给诸伏景光发短信,一面往他常去的那家咖啡店赶。   等终于看到店铺的影子后,降谷零不自觉的匆匆加快了步伐,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一推一关,挂着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与此同时,店内恰到好处的冷气也吹散了初夏的燥热。   金发的青年呼出一口气。   吧台那边,正在慢悠悠泡咖啡的老板抬起头。   “欢迎光临……啊,是降谷君啊,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年轻的咖啡店老板顿时露出了笑容,他熟稔的搭话道:“吃了晚饭了吗?还是来我这里复习?”   “刚处理完一些事,还没吃呢,老板,给我来一份蛋包饭吧,外加一份鸡蛋明治和柠檬苏打。”   “了解。”   “对了,店里的甜品还有剩吗?”   “红丝绒和泡芙已经卖完了,虽然还有在做,但你估计等不了那么久,至于的其他的都还有,毕竟我们是营业到凌晨的店,这个时间点还早呢,除了我刚刚说的那两个,你要什么甜点,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那我先去看一会菜单。”   降谷零挥了挥手,拿了份菜单,然后迈步往店内角落的位置坐去。   「为什么咖啡店会有蛋包饭,真神奇。」   柊探头探脑,然后不等回复便自顾自的恍然大悟:   「啊,果然是因为咖啡太苦了没什么人喜欢,所以要多准备一些东西卖对不对!」   “这家店的咖啡在学生与上班族当中可是很受欢迎的,有些咖啡你来晚了甚至都没得点了哦。”   「真的假的。」   柊的语气颇为难以置信,作为绝对的甜党,他完全无法理解别人对咖啡的热爱。   “而且,也不是所有咖啡都是苦的,比如很多年轻人喜欢的摩卡,就会往里面加牛奶、巧克力和鲜奶油,那喝起来已经和甜品没什么区别了。”   「……完全没办法想象那个味道。」   柊对咖啡的印象,仍旧停留在昨晚降谷零泡的那杯可怕的无糖咖啡上。   但牛奶、巧克力与鲜奶油的搭配,又让他悄悄升起了些许期待。   一时间,幽灵的语气颇为纠结,最终他还是坚定道:「我……果然还是选择更纯粹的甜品。」   “就算你想尝试,我现在也不会给你点这个的喔?毕竟我可不想大半夜睡不着……总之,菜单在这里,你要吃什么?”   降谷零边说边把菜单放在桌面上,然后自己拿出手机,看发小回的短信,“你选好和我说,Hiro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我问问他要不要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   “嗯,你选吧,不会把你抵押在这里的。”降谷零毫无防备的点头。   「那我看看……」   幽灵沉吟了一会,飘出来仔仔细细的浏览着菜单。   半晌后,他附回降谷零身上,嘴巴一张一合,不带喘气(大概也的确不需要喘气)地快速念到:「我想要一份草莓蛋糕什锦巴菲酸奶慕斯焦糖布丁蜂蜜吐司……」   “停!你这家伙,是在念什么可怕的咒语吗!?”   降谷零倒吸一口气,他刚拔高嗓音喊着就引来了老板奇怪的目光,不由赶紧将手机放在耳边假装通讯、同时压低嗓音道:“适可而止一点啊!承担热量与蛀牙风险的人可是我诶,而且我的胃也不是无底洞!”   「不是说吃饭的胃和吃甜点的胃不是同一个嘛。」   “才没有这么回事!”   ……最终只加了一份什锦巴菲和一份草莓蛋糕,而早就用过晚饭的景光回短信说不用。   蛋糕是现成的,几乎是刚下单店长就切好端过来了,什锦巴菲还需要摆盘加工,因此要慢一点。   虽然不讨厌甜食,但两份甜食一份蛋包饭一个明治和一杯柠檬苏打……我真的能吃完吗?   果然人饿过头就容易失去点餐的分寸。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降谷零不由这么苦恼的想着,然后慢吞吞的把草莓蛋糕吃进嘴里。   味觉借给了幽灵,降谷零感觉自己在吃一块松软绵密的海绵,但尽管如此,他却莫名有种投喂小狗的快乐。   柊的情绪太过外露,又太过容易满足,哪怕没有实体,光靠声音也能够完全暴露对方的心情,倒不如说,正因为没有实体,反而给了降谷零更加宽敞的想象空间。   比如之前想象的毛茸茸、小小只、像棉花糖一样无害蓬松又柔软的茶杯犬形象……不,茶杯犬太过体弱多病又畸形短命可怜,柊都变成幽灵了还这么想也太戳人痛点了。   或者说就是因为柊英年早逝的事实所以我才会不自觉的联想到这个?   果然,还是代入普通的小型犬比较好。   ……不,我在想什么啊。   那是个人欸!   好不容易才把柊的小狗形象重新调整回人的降谷零默默眨巴眼,继续听着脑子里满足到几乎要飞起的声音,觉得这绝对不是自己的错。   然后他又往自己嘴里塞了口蛋糕。   等终于解决完草莓蛋糕,降谷零点的蛋包饭、明治、柠檬苏打与柊点的什锦巴菲就送上来了。   看一眼冰冰凉凉的巴菲,又看一眼热腾腾分量十足的蛋包饭与明治,垫了块蛋糕落肚已经没有那么饿了的降谷零估量着自己剩余的食量,感觉稍稍有点沉重。   虽然也不是说吃不下,但降谷零一贯喜欢维持七分饱最多八分饱的标准进食原则。   恰好此时,咖啡店大门被推开,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   诸伏景光迈步走了进来。   他经常跟着发小来这家店复习,自然也和老板很熟悉。因此都不用他开口,吧台的老板在看清客人的长相后,就直接笑着打招呼,给他指了方向:   “晚上好,诸伏君,你朋友已经到了,在那边呢。”   同时,降谷零也看了过来,然后笑着朝好友招呼,“这边,Hiro。”   诸伏君……?   Hiro……?   沉迷在蛋糕美妙味道的幽灵耳尖的听到这个姓氏和名字,几乎是一瞬间的竖起耳朵,下意识的朝那边看去。   诸伏景光有一对非常特别、很具有标志性的眼睛。   是上挑的凤眼,瞳色是很温柔漂亮的干净蓝色,乍一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猫咪。   那对猫猫眼让幽灵在意的看个不停,他无形的灵体晃了晃,有点想要飘出去仔细打量。   “你来得正好,Hiro,这个巴菲就交给你解决吧?”诸伏景光刚坐下,金发的青年几乎是立即眉眼弯弯的将那杯冰淇淋推到对面。   “巴菲?”诸伏景光歪了歪头,面露无奈,“你应该不是特地喊我出来吃东西的吧?想要答谢我帮你代课的话,一杯冰淇淋可完全不够喔,你知道帮你代课的难度有多高吗?”   降谷零有着一头显眼的金发,肤色也天生比日本人深得多,加上优秀的成绩……如果不是有个关系好的发小,降谷零绝对请不到人帮他代课。   毕竟如果老师有意去关注,代课简直一抓一个准。   哪怕是体型相近的诸伏景光,也是硬着头皮和喜欢玩COS的学长借了顶金色假发和棕色粉底,外加假装感冒带了个口罩遮住大半张脸,才勉强熬了过去。   “抱歉抱歉,不过我给你带了礼物喔。”   “礼物?就是这杯巴菲?还是说额外的奈良特产?话说回来,你今天逃课去奈良干什么了?没出什么事吧?”   “……啊。”   降谷零顿了顿,有些心虚的把注意力分了点放到自己脑海里的幽灵上。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骗幽灵说他没课这件事。   因为这个谎先前一时半会没想起来,所以他也就还没和对方坦白。   不过幽灵没说话,看上去好像并不是很在意——降谷零便渐渐放松,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正事上。   “事情有点复杂,简单来说,昨天你回家之后,我收到了木村夫人的回信,她让我有空可以直接过去找她,然后我就过去了……抱歉啦,不是不等你,只不过木村夫人给的地址刚好在我回家的路途,我就顺路直接过去了。”   降谷零一边简单解释,一边有些奇怪自己安安静静的脑海。   嗯?怎么了,柊那家伙。   明明刚刚还在活泼的说个不停,怎么突然间就安静下来了?   诸伏景光认真听着:“所以,这和你逃课去奈良有什么关系?”   “木村夫人不是说她见过幽灵吗?就是都市传说的那位‘异行的幽灵’。”   诸伏景光点头,“我记得,你说可能是新闻里那个宗教诈骗团伙的手段……”   降谷零默默把自己那份蛋包饭拉过来,然后拿起勺子,神情严肃道:“是真的。”   诸伏景光一愣,“什么?”   “我说那只幽灵,是真的存在的。”   降谷零沉重的说着,然后把自己昨晚凌晨世界观破灭,到今晚现在短短24小时都不到的奇妙历险,言简意赅的对好友转述了一遍。   老实说,在陈述的时候,降谷零才复杂的发现自己在短短一日不到的时间里实在是经历了太多。   至少诸伏景光都听得一愣一愣,显然没回过神。   “……总之,因为我帮了忙,所以那位‘异行的幽灵’答应我会帮我做一件事,我倒是没什么需要,但你不一样吧?Hiro?”   降谷零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继续道:   “我和他提过你的事,他说可以替你去找找你家那位失踪了的小幽灵,幽灵找幽灵,总要比你一个看不见的人类找更加方便吧?至于具体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自己谈了……喂?Hiragi,你在干什么呢?你应该还在吧?该你出场了哦?”   一直没听到幽灵声音的降谷零忍不住呼唤道。   而他这一喊,诸伏景光彻底僵住了。   景光那对特别的猫猫眼此时睁得溜圆,他张了张口,感觉原本就被发小的不可思议冒险惊讶到思考困难的脑袋,一瞬间直接被轰炸成一片空白。   他喉咙干涩,嗓音微弱,感觉心跳如鼓:“等一下,你刚刚说……Hi、Hiragi?”   诸伏景光温和的嗓音这么不自觉的念道。   而被念到名字后,原本不知道为什么颇为躁动的幽灵顿时也陷入了空白。   像只被呼唤后小心翼翼嗅着味道靠近的小狗,幽灵不自觉的飘了出去,在景光身边犹犹豫豫的打转。   “啊,对了,还没和你说吧?”   降谷零补充道:“那位‘异行的幽灵’,刚好和你家小幽灵同名喔,如果不是因为年龄对不上,一个青年一个幼年,我还以为那就是你要找的灵呢。” 第21章   柊现在早就不会再因为搭话被拒绝、被排斥、被驱逐而感到不安低落,甚至是恐惧和人说话了。   如今的他之所以会在接触别人的时候小心翼翼,只是单纯担心吓坏别人而已——仅仅局限于如此。   运气不好的时候,一百个人里面,可能只会有一个人愿意和他说话,一千个人里面,可能只会有一个人不害怕并与他聊天。   在幽灵看来,剩下的那99人或者说999人都没有错,当然,更不是自己的错。   就像天生怕狗的人在面对狗的时候会慌乱,天生恐高的人无法呆在高处一样。   怕狗的人和小狗没错。   恐高的人和高楼也没错。   等式代换,对灵异神怪一类存在接受不良的人恐惧幽灵,自然也没有问题。   他们只是胆子比较小,没有勇气去了解我而已——当然,干过坏事做贼心虚或者心谋不轨等的另当别论,这一类姑且不谈。   总之,只是单纯因为幽灵的幽灵身份而被排斥,柊便不会介意。   因为他一直坚定认为自己是个好幽灵,现在更是孩子口中的“不可思议的旅者先生”。   所以他虽然会遗憾,但不会气馁。   幽灵总是会告诉自己,自己很好。   不管是人还是幽灵,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学会爱自己。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得爱你自己。】   ……哪怕什么都忘记了,曾经被谁教导过的,被谁认真告知过的事,幽灵都已然将其刻入了自己的本能。   所以柊感觉自己现在很奇怪。   明明一向勇气十足,从未在必要的搭话中有所不安的他,却反而在和景光接触的时候感到犹豫不决。   完全不像是自己了。   倒也并不是觉得讨厌,不如说恰恰相反,他莫名的很想要去亲近对方,甚至看着对方的笑容和那对带着笑意如猫咪一样的眼睛,也会不自觉的高兴起来。   但是这种犹豫不决是为什么呢?   幽灵茫然的思考着,但景光又一次的呼唤,让他骤然回神。   迟迟没听到另一道声音的诸伏景光忐忑地喊道:“小柊,你在吗?   ”   诸伏景光刚从好友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跳无疑是漏了一拍。   他知道自己的发小绝不会拿这种事来捉弄自己,所以几乎没有犹豫,他立即就相信了自己附近正存在着一名幽灵,甚至在那瞬间,景光心底还攀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期待感。   幽灵。   小柊(HiragiChyan)。   是你吗……?   这种想法刚刚冒出来,就很快被降谷零紧随而来的后半句扑灭了大半。   ——那是只青年幽灵。   青年。   不是他家年幼的小柊?   强烈期待后带来的失望感让景光沮丧不已,但出于没正式接触就不死心的微妙执念,他还是无意识带着最后一丝残留的期待去这么呼唤。   这一回,终于得到了幽灵匆匆忙忙的回复。   「是,在这里!」   “……”   确实是属于青年人的声音。   温润好听,不再带有半点景光印象中的稚嫩柔软。   可是。   可是——   这个仿佛小狗般随叫随到的语气,却带着清晰的熟悉感,甚至让景光有种时光错落的感觉。   他家小柊也喜欢在被呼唤的时候这么应声。   「那个……初次见面?我是Hiragi。」   完全看不得对方忐忑神情,一时冲动就跳出来回话的幽灵支支吾吾了好一会。   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用自然的嗓音轻快说道:   「降、降谷君说你想要寻找的幽灵也叫作这个名字对不对?那为了避免搞混,你也可以直叫叫我‘幽灵’喔,反正我就是个幽灵,没关系的。」   景光指尖动了动,喉结微微滚了滚。   另一个熟悉的称呼被他轻轻念了出来:   “小幽灵……?”   「啊,这个也可以。」   似乎觉得谈话开局还不错,柊渐渐放松了下来。   「总之,我们来谈正事吧,比如说你要找的那个幽灵大概多大,全名是什么,有没有身份信息什么的,还有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哪里……」   “在说正事之前,小幽灵,这杯芭菲……是不是你点的?”   景光看着正在吃蛋包饭、旁边还摆着一份三明治的好友,又看了看已经被吃光了的蛋糕碟,以及还没动弹就被好友推给自己的巴菲,缓缓眨了眨眼。   身为发小,降谷零的饮食习惯与大致饭量他当然知道。   比如说,对方从来不会点超过八分饱的食物。   又比如说,对方不会在吃正餐的同时准备足足两份甜点,更不会在吃饭前还垫一块蛋糕下肚。   甜点是给谁准备的,曾经为了投喂小幽灵而背着妈妈偷吃过大半罐糖果的景光,似乎隐约已经得到了答案。   “我把我的味觉借给你,先吃完再说吧。”景光抿了抿嘴,这么温和道:“毕竟它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化掉就可惜了。”   欸……   围观的降谷零虽然听不到幽灵的声音了,但多少也能够从好友的回话中大致猜到目前的进度。   真稀奇啊,那只究极甜党幽灵居然会忘掉夏天很快会化掉的巴菲,率先选择谈正事,他还以为对方至少会要求边吃边谈呢。   还有Hiro他……说起来,我刚刚有告诉过他幽灵可以借用被附身的人的味觉吗?还是说幽灵都有这种能力,所以Hiro已经经历过、然后习惯了?   「可以吗!」幽灵无形的眼睛唰的亮起,不存在的尾巴摇晃成螺旋桨。   “嗯,当然了。”   于是,冰冰凉凉的巴菲带着浓郁的奶香与果酱香被挖起一勺。   一口下去,幽灵幸福的快要和冰淇淋一起融化。   ……简直像什么心满意足的小动物一样。   同时,也和景光记忆里那个特别存在的反应完全重叠在了一起。   诸伏景光原本熄灭了大半的期待,又一次的开始攀升。   幽灵,会长大吗?   心跳加速的他,心底冒出和发小不久前问过的相同的疑问。   毕竟,如果幽灵会长大的话,当年和景光差不多年龄的Hiragi,如今自然也会是一位和他差不多年龄的青年。   但如果他是Hiragi的话,为什么他现在会不认识我了呢?   因为我变化太大了吗?   还是说,当年他替爸爸承担了那么多刀的痛觉后,被影响到了什么吗?   诸伏景光用力咬了咬勺子,闷头不语的吃巴菲。   等冰淇淋终于见底,他顿了顿,温和道:“小幽灵,还要不要吃点别的?”   降谷零闻言,诧异的看着好友。   诶?   还不谈正事吗?   回想起过去那个为了寻找幽灵消息而不断奔波、不断碰壁的景光的执着表现,又看了看现在这个耐心又温和,仿佛在试探小狗、正验证着什么的好友,降谷零隐隐约约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喂喂,难道说……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多少都可以喔。”   毕竟和有过合作基础的降谷零不同,自己和这位小景先生是“初次见面”,因此幽灵理性告诉自己,对方可能只是在说客气话,他应该礼貌一些婉拒、然后开始切入正题……   但感性角度的亲近与莫名的轻松感,已经让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那我能点我刚刚没点到的酸奶慕斯焦糖布丁蜂蜜吐司……」   片刻。   降谷零刚舀的那勺蛋包饭,定格在送入嘴的边上,然后缓缓的“啪嗒”一声的重新落回了盘里。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好友笑着把幽灵之前对他念的可怕“咒语”全部下了单,一时间表情仿佛见了鬼。   毕竟比起自己,景光因为良好且讲究的家庭教育的缘故,饮食习惯要更好。   这种拿高糖高脂的甜食当晚饭……不,加餐,还往撑里吃的行为,在降谷零看来简直难以想象,至少没法往景光身上安。   喂,Hiro。   你还记得负责消化的人是你自己吗?   “说起来,小幽灵就是网上流传的那位……‘异行的幽灵’吗?”   诸伏景光吃着很快就端上来的酸奶慕斯,忽然说道。   「异行的幽灵?啊,网上好像是有这么个传说吧,偶尔也的确会有人在被我搭话的时候这么称呼我……不过那应该不关我的事吧?」   「毕竟都市传说里的那个灵的性格与事迹,几乎完全和我不一样诶,就连名字也不一样,我是不会记错我的名字的,名字可是很重要的。」   “你说你也叫柊,全名呢?可以告诉我吗?”   「唔,虽然我很想告诉你,但我不记得我的姓氏了,我只知道我叫做Hiragi喔。」   “这样啊。”诸伏景光咽了咽唾沫,“那,你已经成为幽灵很久了吗?”   「这个的话,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毕竟我只有三年前的记忆嘛。」   只有三年前的记忆?   “……你失忆了?生前的事情也不记得了吗?”   「嗯,是啊。」   幽灵对信赖以及抱有好感的人有问必答的习惯,简直和过去几乎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哪怕不记得昔日相处的回忆,直觉系动物般的本能也促使他做出了更好的选择:   「不过没关系,我还能够以幽灵的姿态行动就已经很好了,而且,虽然不记得了过去了,但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   “你要去做什么……?”   幽灵被一口又一口甜食投喂到迷迷糊糊,加上强烈的安心感,以至于他完全没注意到这位有着漂亮猫猫眼的青年一直在问自己的事。   「回家啊,我记得我有一定要回去的地方,这可能就是我支撑到现在的理由吧?」   “……”诸伏景光,“小柊。”   「是?」   “幽灵,还会长大吗?”   「欸?」   幽灵茫然了一会,「说起来,你好像问了好几个和降谷君一模一样的问题呢……幽灵的话,应该不会再长大了,虽然我看不见我自己,但我本能的认知可以肯定这一点,而且这也有基本逻辑哦,我们这种存在毕竟已经死了,时间也已经停止了。」   “你不记得你长大过吗?”   「完全没有印象,我感觉我自己一直是这个样子。」   “但是你只有近三年的记忆不是吗?而且你说你看不见自己。”   景光的声音开始渐渐大了起来,情绪波动也增高:“说不定你长大了,只是你看不到变化,也不记得了!”   「……怎、怎么了,小景?」   幽灵结结巴巴,似乎有些被对方的激动反应吓到了,一时间脱口而出。   ——小景。   诸伏景光呼吸凝滞了一瞬,漂亮的猫猫眼再次睁的溜圆。   沉默。   一时间,他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片刻后,青年低着头,只顾着一个劲往自己嘴里塞甜点。   幽灵后知后觉,「啊,抱歉,诸伏先生,我……唔,可能是降谷君一直叫你Hiro(景),不自觉就——」   “小柊,你喜欢假面超人吗?”   「诶?喜欢啊……」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从钱包里拿出了那张保存了十几年的卡片。   这下子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喜好十年如一日的幽灵就已经雀跃的发出了惊呼。   「……呜哇,是已经绝版了的假面超人Q的黄金卡片!」   他完全不嫌弃那发黄褪色的卡面,甚至恨不得凑上去用自己的灵体把卡片包裹起来蹭个十来下。   就仿佛一只黏人的正站起来不断扒拉人裤腿的小狗,幽灵兴奋的说个不停:   「你也是Q代的爱好者对不对,最近的人都只喜欢讨论X代了,真是好难得能够遇见Q代的爱好者!」   「你是有收集Q代的卡片吗?听说一整套Q代官方正版卡片总共有108张喔!这张卡是抽中概率最低的一张呢。」   「小景……不是,诸伏先生,你真的运气超好的欸!」   「能不能借我看一下,拜托了,我就近距离看一下——」   “叫我小景就可以了喔。”诸伏景光弯起眼眉说着,眼眶却一点点发红,“当然可以,这张卡片,你随时都可以来看。”   因为就是为了给你才保留到现在的。   虽然不知道Hiragi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果然——   青年忽然抬手,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为了不被看见,他尝试着把脸藏起来,身体也微微的弓起。   但幽灵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了。   这下子,什么珍贵的卡片都被抛到了脑后。   「你、你怎么了?」   幽灵惊慌失措,结结巴巴。   这个他特别喜欢的人突然掉眼泪的事情带来的铺天盖地的担忧取代了一切,让他焦急不已:   「难道是吃太多,肚子在痛吗?」   景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仍旧微微弓着身体。   于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而下意识把对方的眼泪和疼痛联系到一起的幽灵吓得脑袋空白,急到不断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麻烦你吃那么多东西的,你还好吗?医生!现在要快点去看医生!对了,我帮你分担一下痛觉吧!」   「毕竟我是幽灵,幽灵是不会怕痛的。」 第22章   「毕竟我是幽灵,幽灵是不会怕痛的。」   好多年前,某个嗓音稚嫩的小幽灵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初见和再见的场景重叠在了一起,强烈的既视感几乎让诸伏景光喘不过气。   已经完全不再需要怀疑什么了。   如果柊有实体的话,景光现在一定会不顾教养的跳起来,然后伸手用力的去扯对方的脸颊,接着生气的大声骂道——   “怎么可能会不怕痛啊,笨蛋!”   ……他也的确这么脱口而出了。   但听着幽灵焦急无措的嗓音,有些生气的诸伏景光最后的骂声,却仍旧是温和又无奈的。   刺伤5刀,深可见骨的重度割伤8道,轻度割伤11道。   伴随着指骨骨折,腕骨骨裂,左手手筋断裂,和搏斗后的伤口撕裂。   这是诸伏爸爸当年从外守一入室杀人事件中存活,被送往医院抢救后医生给出的详细诊断。   但是诸伏爸爸当年和犯人搏斗的过程中,却没有感受到半点疼痛。   哪怕失血昏迷了过去,也依旧没有感受到痛感。   直到他在抢救后渐渐苏醒,失去幽灵、麻药与止痛剂的帮助后,那可怖的、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才正式告诉他——他究竟受了多严重的伤,他与他的妻子儿子曾经距离死亡有多近,以及那个特别的孩子到底替他承担了什么。   诸伏爸爸为此沉默了很久,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叹了无数遍气。   他从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给自己的妻子儿子,但并不妨碍聪慧的他们从病历上察觉到这一点。   因此,在好不容易能够再次找到对方的当下,景光完全舍不得责骂些什么。   而Hiragi的本质也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   「我才不是笨蛋,你等一下喔,我马上就……欸?没有哪里在痛啊?」   被反驳的幽灵焦急的喊着,他一话不说的想要强行将对方的痛觉转移到自己身上,却在尝试后一愣,语气茫然了起来:   「是、是我转移失败了吗?怎么会呢?」   没有怀疑诸伏景光,幽灵反而慌乱的怀疑起了自己:   「是失效了吗?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失效?」   「别、别着急,你再忍耐一下,我重新试试看……」   “Hiragi,我没事喔。”   「骗人!你都在哭啊。」幽灵不相信的提高嗓音。   “是真的没事。”景光眼眉弯起,“我只是……太高兴了而已。”   「为什么高兴的时候要哭啊?」   “因为太过高兴了,Hiragi。”   幽灵的时间已经停止了。   幽灵已经不会再长大了。   不管哪里的幽灵文化,对幽灵的定义都是如此。   就连幽灵自身,也这么肯定着这种说法。   或许那孩子的时间真的已经停止了吧。   所以才会这样十年如一日的形象鲜明,鲜明到身上仿佛只有诸伏家给他留下的痕迹,以至于诸伏景光可以轻易放弃追究所有的逻辑、忽略掉所有的不合理,然后在各种看不到尽头的弯弯绕绕的道路中,清晰果断的顺着自己强烈的情感笔直的走出直线,最后牢牢的抓住那个正确答案。   ——他就是我家的Hiragi。   善良又可爱的,像毛绒小狗一样热烈活泼又极其好满足的Hiragi。   「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是真的。”   「真的吗?真的真的吗?」   “我保证哦。”景光耐心又好脾气的回复。   幽灵半信半疑,反反复复的确认个不停。   但很快就调整好心情的景光随之露出来的灿烂笑容,到底还是让无形的灵渐渐放下了心。   而被这么一打断,幽灵也终于从美味且充满诱惑力的甜食天堂中渐渐恢复冷静。   他再度提起重要的“正事”。   「既然这样,我们还是来谈正事吧,你要找的那位幽灵——」   “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景光认真打断。   「欸?」幽灵一愣,「已经找到了?」   有着漂亮猫猫眼的青年神情温柔的应道:“嗯,找到了哦,我家的小幽灵。”   幽灵闻言顿了顿,似乎有些发愣,又似乎有些落寞了起来。   「这样啊,已经找到了啊……」   他这样小声喃喃着,但很快,幽灵就再次打起了精神。   「那、那真是太好了……说起来,他在哪里?我还没见过别的同类呢,我能见见他吗?」   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   只是……很在意。   非常在意。   诸伏景光歪了歪头,没回答。   他只是捏了捏指尖,这么轻声的呼唤着:   “……Hiragi。”   所有的含义,亲昵与思念,都集中在了这一声呼唤当中。   幽灵迟疑眨巴眼,久久没有等到下一句。   他飘出去,看见了景光紧张又期待的目光,无形的灵体迷茫的转了转。   渐渐地,似乎猜到了对方的意思,幽灵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圆了眼睛,他左右张望,最后结结巴巴:   「你该不会是在说……我?」   景光的眼神亮了一些,眉眼弯起的弧度也加大了不少。   而幽灵则是瞬间陷入了纠结。   先是不由自主的被喜悦情绪填满胸口,后来又觉得哪里不对而产生退缩心理。   他想了又想,最后张了张口,用无比痛心疾首又认真严肃的语气说道:   「……不可以的,小景,替身文学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看看就好了,那是绝对不能复刻到现实的。」   “……?”   景光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幽灵依旧语气严肃:「不管是替身那个还是被替身那个,都会不高兴的,这是道德问题。」   诸伏景光沉默着,陷入了茫然。   「而且,我是个成年的靠谱幽灵喔,我已经成年了,成年了!听声音也听得出来吧?我完全和小孩子扯不上关系!从灵体到声音都扯不上关系,只是名字一样而已,不能也不可以被当做代餐哦!」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半晌,他没忍住吐槽:   “小柊,你外出的这些年里,都看了些什么东西啊?”   。   “所以说——”   围观了一场大戏的降谷零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再喝完最后一滴柠檬苏打,随后呼出一口气,面色迟疑的看着好友:   “柊……我是说现在这位,真的就是你要找的那只小幽灵?没搞错?”   “嗯。”诸伏景光笑容灿烂的像是太阳一样,认真的点头,“我不会认错小柊的。”   而幽灵则是唰的躲到降谷零那,对着同甘共苦过的小伙伴纠结地大声否认道:   「不是啊!完全不一样吧,我是成年幽灵啊,不能因为重名就被当做代餐啊!」   代餐……   降谷零半月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景光:“小柊还没走吧?在你那里对不对?”   零:“……对,好像是被你吓到了。”   景光:“抱歉,但是我可以解释的,柊,你听得到吧,你只是忘了以前的事情而已,你可以告诉我你还记得什么吗?我们会帮你找回记忆的。”   柊:「为什么你一副比我自己还要确定情况的样子啊……」   降谷零转述给了好友。   景光笑了起来:“因为我们曾经住在一起啊,而那个时候,你最习惯附在我身上了,我们做什么都一起,彼此间几乎完全没有秘密,或者说,你根本就藏不住事呢。”   柊:「那、那又不一定是我。」   降谷零又转述给了好友。   景光强调:“你只是忘记了。”   说着,猫猫眼的青年声音有些难过:“我是小景啊,你以前就这样叫我的,而且,我,高明哥哥,千代妈妈和阿隆爸爸……大家都在等你回来,你就一丁点熟悉感都没有了吗?”   柊听着各个名字,又听着对方低落的语气,心立即揪成了一团。   他脑袋有些空空,迷茫的支支吾吾:「唔……」   零等了一会,转述道:“他没说话,好像在纠结,话说回来,Hiro你刚进来的时候,柊的确陷入了一段时间的安静,我原本还觉得挺奇怪的,毕竟他前一秒还很活泼。”   景光眼神一亮,再次弯起眼眉,“所以,柊也有觉得我很熟悉感,对吧?”   柊脑子乱成毛线团,「但、但是,我是成年幽灵,而小景你要找的是幼年的幽灵,幽灵是不会……」   诸伏景光可以忽视所有的不合理,放下所有的逻辑问题去抓住唯一的答案,是因为他很熟悉柊,还记得和对方相处过的一切。   但是柊不一样。   他没有了过去的所有记忆,只剩下了迷迷糊糊的印象。   考虑到自身的特殊,为了避免被利用,为了避免走错门,后者会更小心、更注重逻辑性和不合理性,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无法解释清楚自己如今状况和景光口中的幽灵存在区别的原因,柊就没办法简单放下迟疑。   虽然他真的很想要去相信,也是真的很喜欢,或者说非常非常喜欢也很想亲近这位猫猫眼青年,但是——如果对方真的认错了呢?   降谷零忍耐度一点点抵达极限。   他深深叹了口气,一脸被卷入纠纷不得不参与调解的无可奈何与消极怠工:   “倒是适可而止一点啊,你们俩能不能自己去聊,柊,别躲在我身上了,快点去Hiro那边,不要让我来回传话啊!”   柊耷拉了下来,徘徊不定,不由的向他眼里很温柔也很可靠的青年求助:「降谷君……」   “真是的,不知道你们在僵持什么。”降谷零头疼的说道:“柊,不管你是不是Hiro要找的那只灵,你都可以去调查看看啊。”   「诶?」   降谷零:“反正,如果你决定要帮Hiro寻找另一只幽灵的话,本身就要跟着对方、去对方的家看看、并了解对方口中的小幽灵的消息不是吗?那你到时候完全可以和自己对比一下嘛。”   降谷零:“更何况,这也算是难得和你有关的消息吧?你的话,不是不记得过去的事,然后很想要找到自己的家吗?既然有人给你提供了线索,你就不想去确认看看到底是不是吗?”   降谷零:“如果是的话,你就回家了;如果不是的话,你心底也能安稳一些。”   幽灵睁圆了眼睛,一脸恍然。   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降谷君。」   “什么?”   「……你真的好聪明啊!」   降谷零呛了一下,耳根发烫的再次半月眼,“都说了不要猝不及防对我打直球啊!”   幽灵磨磨蹭蹭的飘回了景光那边,然后安静的窝着,在紧张中,心底又不断冒出高兴和眷恋的情绪。   明明幽灵没有出声,降谷零也没说他已经换了个人附身,但景光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缓慢眨眼后,温和地自言自语:   “欢迎回家,Hiragi。”   「……还没有确定我是不是你家的喔。」   “这样啊。”   得到发小眼神示意的景光努力平缓自己的情绪,他想了想,选择顺着小幽灵的迟疑安抚着:   “那么,Hiragi。”   「嗯?」   “……你可以暂时将我的触觉转移到你那里吗?”   「可以是可以,你要做什么?」   景光没有回答,只是耐心等着。   直到他感受不到自己放在桌面的手传来的触感,便立即将其抬起,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幽灵茫然的感受着被人摸摸头的感觉。   景光的动作又轻又稳,一下又一下的抚摸,让幽灵没忍住眯起眼,舒适的快要发出呜呜声。   简直像是一只得到久违得到抚摸的小流浪狗,在不知不觉间都快要把尾巴摇晃成螺旋桨了。   “我真的很高兴能见到你,Hiragi。”猫猫眼的青年温柔的说着。   「不、不管你有没有认错,我也……」   幽灵的声音支支吾吾,他小心翼翼的挪动自己的灵体,向上做了个“蹭蹭头顶手掌”的动作,然后兴高采烈地小声道:   「我也很高兴能见到你,小景。」 第23章   降谷零歪了歪头。   降谷零“噗嗤”一声笑出声。   “什么啊,Zero。”   “不……只是觉得,以第三视角旁观的时候,Hiro你简直像在演独角戏呢。”   “这也没办法嘛。”   景光把手放下来,挠了挠微烫的脸颊,“毕竟Hiragi没有实体,不借助他人触觉的话就没法感觉到任何东西。”   他想了想道:“比起介意这些小事,果然是Hiragi能够开心更重要一些,而且反正这里的位置是角落,我面前也就只有身为知情者的Zero你而已。”   柊特别喜欢被摸摸头。   小时候就是这样,每次诸伏夫妇摸景光或者高明脑袋的时候,小幽灵都会忍不住过去、期盼的请求借走一半触觉去蹭一遍。   是高兴得能让小幽灵连甜食都可以暂时放下的程度。   为此,他和哥哥小时候经常被爸妈揉乱一头短发,基本上是小幽灵附在谁身上,谁的脑袋就更容易遭殃……那个时候才六七岁的自己姑且不提,高明哥哥的表情倒是一直很无奈呢。   现在想想还挺有趣的,所以景光印象颇为深刻。   而为了能够让失去往昔记忆的Hiragi能够放松一些……奇怪就奇怪一些吧。   毕竟他家的Hiragi很高兴。   这就足够了。   。   被拎回家的小狗,自然不会再回到漫无目的又无法停止的旅行生活了。   倒不如说,之后他还能不能走掉都是个严肃的问题。   ……   “早餐请你吃吐司加蓝莓果酱好不好?”   「好啊好啊。」   “要牛奶吗?还是要果汁?”   「可以都要吗?」   “不行,只能选一个哦。”   诸伏景光读大学时的住所,是亲戚借给他的一间公寓。   公寓的设备都很齐全,而和如今对厨艺一窍不通的降谷零不同,从小跟着母亲学习厨艺的景光,日常冰箱储备食材相当丰富,大多数时候的三餐都是他自己煮的,省钱也健康。   从咖啡店回家后的次日,是周二。   景光这天的课程很满,几乎是要从早上一路上课到下午。   完全没时间抽空回家的景光,也是第一次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等到周末。   ——干脆装病逃课吧!   诸伏景光这么认真考虑过这一想法的可实施性,但是被幽灵自己给大声否决了。   「不可以,逃课是绝对不行的!我会等你的啦,总之给我好好去上课。」   被幽灵严格的说了这样的话。   但幽灵自己说完后,却思考了好久,片刻打了个补丁道:   「或者,你留在学校上课,我自己去长野那边打探一下消息?不用担心,我会很快回来的。」   虽然也不是说不相信柊、或者说担心他自己溜走不回来什么的……   只是单纯出于个人意愿,景光并不是很想要让幽灵再次独·自·离·开的太远。   就算要自己去调查,至少也要等爸爸妈妈或者高明哥哥过来接。   毕竟万一中途睡着了、再次失联了怎么办!   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万一有人趁柊失忆,拐骗他怎么办!   诸伏景光那对漂亮的猫猫眼满是凝重,表情也极其严肃。   但当他提议让爸爸妈妈过来接柊的时候,柊却有些磨磨蹭蹭。   也对。   毕竟幽灵完全不记得了。   在这种状况下,被不认识的人神情动容的拉着说“你是我们家孩子”……换位思考一下,大概自己也没办法放松吧。   如果是完完全全的与陌生人进行初次接触,柊还不会那么犹豫。   所以就像是和我见面的时候会不自觉依赖更熟悉一些的Zero、躲到Zero那边一样……   Hiragi在和爸爸妈妈以及高明哥哥见面的时候,大概也会想要取得了他信赖的我陪同吧?   毕竟哥哥另当别论,但爸爸妈妈不一定能控制好情绪。   不如说,在昨晚带着Hiragi回到自己住所,第一时间发邮件给哥哥和爸爸妈妈说明状况的时候,他就直接接到了爸妈的紧急电话。   高明哥哥的电话也打了过来,不过因为被占线了的原因,没打通,因此只回了一个消息。   ——我会尽快抽空来东京。   这样少见的果断消息。   而诸伏爸爸和诸伏妈妈则是互相抢着电话,不断询问着柊的状况。   现在想想,Hiragi大概也有可能是被那个时候他们的反应吓到了。   如果让Hiragi独自跟着诸伏爸爸或者妈妈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脑子里冒出了一副棉花糖小狗紧张纠结到藏起来的画面。   不算今天的话,距离周五下午放假还有三日。   看着幽灵兴致勃勃,俨然一副打算自己立即动身去长野调查的模样,没忍心开口拒绝的诸伏景光,面不改色的悄悄启动了迂回计划。   比如说在睡前的时候提起明早早餐的菜单。   然后在吃完早餐后继续说:   “今天中午有给你准备的焦糖布丁……”   「那午饭过后我再走!」   午餐后。   「小景,我先自己去长野——」   “但是,今天晚餐我打算做蛋挞哦。”   「那、那我明天再走!」   晚餐后。   “明天的早餐吃酸奶松饼怎么样?加上草莓和糖霜的那种。”   ……   无法抵抗诱惑的幽灵,陷入了挣脱无效的可怕循环!   一眼就看穿了幼驯染灿烂又温柔的笑脸下小心思的降谷零露出半月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虽然小时候位于同一起跑线,但从最终结果来看,Hiro的进化程度,要比身为幽灵的Hiragi高呢……   诸伏景光,貌似已经变成了狡猾的大人了。   话说回来,这样加餐的吃下去,Hiro真的不会胖吗?   。   显然,胖不胖这种事情,诸伏景光现在大概暂时没有心情去考虑。   就这么钓着小狗转圈钓了三天,终于,周五下午的课结束了。   景光带着如临大敌、紧张认真的小幽灵,火速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事先说明,玩弄感情是件很不好的事。」   幽灵反复强调,「所以在我的调查结束之前,不能把我当做你们家的Hiragi哦?   而且,我真的觉得我和你家的幽灵不一样,我这次只是去调查以及了解情况……」   “嗯嗯,妈妈说会早点下班回来做一个芒果慕斯,爸爸也说打算做一份双倍糖的甜口秘制玉子烧。”   「我可以吃吗!啊……不对!」   “高明哥哥也说他提前加完班了,能够在今晚就回来,还说他在出差地买了有名的信州苹果派。”   「我可以吃吗!啊……都说了不对了!」   因为弱点太过明显,加上天然的好感度和亲近感,被拿捏的死死的幽灵苦恼的抱头缩成了一团。   但意外的是,柊担忧的那种让他不自在的状况,似乎并没有发生。   “欢迎回家,小景,还有……Hiragi。”   开门的诸伏妈妈,对着自家孩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语气没有多么的急促,表现没有多么激动,   一切都很平常。   为了不吓到某位忐忑不安的幽灵,因此而努力的平常着。   。   「初、初次见面,我是Hiragi。」   「我的话……是来帮你们找你们家的那只小幽灵的。」   「因为和你们家的幽灵重名了,如、如果觉得奇怪的话,也可以直接叫我幽灵……」   幽灵的紧张好像没什么必要。   一切都太过恰到好处,所以反而显得没什么紧张的余地。   诸伏爸爸和诸伏妈妈的表现与几天前在电话里的激动完全不一样,此时此刻更像是在招待一个重要又关系亲昵的客人。   哪怕是相关问话,都像是在普通的聊天一样。   “啊,你只记得三年前的事情啊……最开始的记忆是在神奈川吗?在神奈川的哪里呢?”   无视了幽灵紧张自我介绍是所说的那句“我和你们家的幽灵应该不是同一位,小景很大可能认错了”这样的话,诸伏爸爸在简单交流后,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指骨,嗓音温和地这么问道。   「在川崎市。」   “川崎啊,那边的夜景听说很特别,我倒是没有去看过。”   「是的!非常特别,因为工厂很多的缘故,天黑飘到天上看的时候,临海那边都是金光灿灿的,甚至还有专门浏览工厂区的览船。」   “居然还有览船吗?工厂区也能成为景点啊。”   「嗯,游客还是蛮多的喔,不过坐船看风景没有我在天上飞着好看,除了这个外,川崎市还有个叫“川崎大师”的寺庙,听说很灵验的样子,我还悄悄去看过……」   “我也听说过那家寺庙呢,那里的僧人能看见你吗?”   「好像看不到,也可能我没找到住持,住持应该会有真本事吧?但是因为那里的商业街有好多好吃的但是我又吃不到,所以我逛了两圈就走了。」   “哎呀,真遗憾,不过确实,只能看不能吃太难受了。”   「对吧。」   ……   我是一个旅人。   在漫长旅行的过程中寻找着自己的家,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将自己的旅行经历告诉给我的家人。   ——恍恍惚惚间,昔日曾经想象过的场景,好像实现了一样。   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的幽灵滔滔不绝的和诸伏爸爸分享着自己这些年的旅行,每一处景点还有每一次特色都被他热烈的说了出来。   诸伏爸爸耐心的听着,他早早就做好的历经三十多代研发的玉子烧,则是成为了聊天时的茶点。   正如诸伏爸爸曾经所说的那样,在甜品花样越来越多的当下,玉子烧的味道其实算不上多么惊艳,但这似乎并不妨碍幽灵的喜欢和夸赞。   「超好吃——」   新一代玉子烧研发大师·诸伏爸爸顿时心满意足。   他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带着笑容突然问道:   “说起来,你在到处旅行的时候,玩得开心吗?Hiragi。”   「嗯,很有趣喔,如果有空想要去度假,我可以给你们推荐好多漂亮又有趣的地方。」   于是诸伏爸爸笑容越发灿烂又欣慰。   太好了。   在失联的这些年里,Hiragi也依旧那么开朗,似乎也有好好享受生活。   ……应该没有遭到什么太多的苦难吧?   真希望没有啊。   诸伏爸爸低着头,指甲微微陷入掌心,他深吸一口气,忽然道:“对了,Hiragi,能麻烦你去厨房看看千代吗?我想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开饭,我肚子有点饿了呢。”   「欸?哦哦,交给我吧。」   渐渐放松的幽灵毫无戒备的点头应道,他飘向了厨房。   而诸伏爸爸则是立即站起身,快步的走进了卫生间。   他用力擤了擤鼻子,再洗了把脸,愣是在卫生间里待了十多分钟。   而厨房那边。   「千代阿姨,我来帮叔叔问还有多久开饭。」   “再等个十五、二十分钟吧。”   「嗯,我知道了……诶?」幽灵飘出去又飘了回来,「千代阿姨,阿隆叔叔不见了!」   “哎呀。”诸伏妈妈愣了愣,歪头想了想,然后笑了起来,“别担心别担心,大概是去卫生间了吧,毕竟这个年纪的男人……”   十个有九个都特别好面子,绝对不允许自己在孩子面前哭出来。   所以就躲起来了吧。   柊茫然道:「这个年纪的男人?」   诸伏妈妈眼眉弯弯:“不,没什么。” 第24章   现年27岁的诸伏高明,已经是一位很出色的刑警了。   他“孔明”的称号自学生时代一路延续到了长野警察本部,年纪轻轻就得到了器重,可以说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冷静、理智、可靠。   是柊理想中的最完美的警察模样。   准确来说,幽灵Hiragi对警察的强烈信任,本身就是源于他已然忘记的幼年期里对某位自称会成为刑警的少年的憧憬,从而衍生出来的认知。   【实在是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反正我以后会成为刑警的。】   ——我会帮你找。   很久很久之前,为了安抚迟迟找不到也想不起自己生前往事的小幽灵,年少的诸伏高明曾经这么平静又坚定的承诺过。   幽灵的记忆被迷雾覆盖,但当时的情感却还残存到现在。   。   诸伏高明拿着出差地特产信洲苹果派敲响家门的时候,刚好赶上饭点。   幽灵没有实体,被附身的人身上也不会出现什么对应的特征。   只是作为拥有出色观察力与推理力的刑警以及曾经有过一位小幽灵弟弟的兄长,诸伏高明依旧在自己父母以及胞弟的神情中轻易的找到被灵附身的那一个。   ——在景光那。   老实说这甚至都不需要什么推理,毕竟景光正笑着坐在沙发上,神情温和又纵容的拿着储存了十来年的Q代假面超人卡片正一张张的看。   21岁的景光早就过了喜欢假面超人的年纪,这些卡片之所以还保留着,纯粹是因为其中有一半是属于柊的。   属于柊的东西,景光一件都没有丢。   当年迫不得已从长野搬到东京的时候,患上暂时性失语症的小景光默不作声的拿了个牢固的大盒子,将柊的东西全部都收拾摆放的整齐仔细,并在新家自己的房间里特地腾出了一大块位置来保存。   没有实体的幽灵,过去一直都是和年纪相仿的小景光共用一个房间的。   景光到了新家之后,也依旧习惯性的在自己房间里为幽灵腾出属于对方的位置。   并且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已经长大了的景光不会无缘无故去动柊的东西,如今会特地拿出来看,到底是为了谁就很明显了。   诸伏妈妈快步上前去迎接自己的大儿子,她带着比以往正常时刻都灿烂得多的笑容,说道:   “欢迎回来,高明,真是辛苦你了,工作还顺利吗?”   “还好,和以往没什么区别。”诸伏高明把手中的苹果派交给了自己的妈妈,“已经开饭了吗?”   “嗯,你回来的刚刚好,再稍微等个几分钟,我去把菜盛出来。”   “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去和景光还有小柊聊聊天吧,特别是那孩子。”   诸伏妈妈说着把长子往客厅沙发那边推了推,使了个眼色,压低嗓音鼓励道:“要好好聊喔。”   Hiragi没有了过去的记忆,所以要好好沟通、再次培养感情才行。   从先前景光发给他的邮件知道了幽灵如今大致状况的高明没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迈步走向了客厅。   “高明哥哥,欢迎回来。”景光抬起头,稍稍放低拿着卡片的手,笑着打招呼。   “嗯。”高明就近坐了下来,等了一会,问道:“Hiragi呢?”   “还在我身上。”   景光说着歪了歪脑袋,眼神有些放空,看似自言自语的对着空气喊道:“Hiragi?这是高明哥哥,你还有印象吗?”   「嗯,稍微……啊,不是!都说了我不一定是你们家的灵了!」   幽灵正藏在景光那边探头探脑的观察,打量着这位新出现的诸伏家成员。   他闻言,后知后觉地固执反驳道。   但反驳的同时,幽灵又忍不住仔细看着高明那对和景光堪称复制粘贴,只不过要更加细长、更加平静理智的猫猫眼。   像是一只摇着尾巴渴望接近的小狗一样,无形的灵体在莫名的喜悦下,悄咪咪的往高明所在的方向挪动了些许。   「小景,我也可以叫他……高明哥哥吗?」   “当然了。”毕竟你以前就是这样叫的。   景光温和说道,体贴的把后半句吞下,然后想了想,补充道:   “话说回来,我之前有告诉你吗?高明哥哥他现在已经成为很出色的刑警了。”   「诶?他是警察先生吗?」   “是哦。”   「呜哇……」   在本就强烈的亲近感下,出于某种奇妙的认知,幽灵对高明的信赖感在瞬间就被拉满了。   ——警察先生是值得信任的。   这种认知,在身为起源的高明身上得到了双倍加成。   有熟悉的景光陪伴在一旁,加上先前和诸伏夫妇的和谐交流,渐渐已经放下紧张感的幽灵终于飘了过去,带着一股“皮卡皮卡”的憧憬气息,嗓音轻快地打招呼。   「你好,高明哥哥,初次见面,我是Hiragi。」   「因为和你们家想要找的灵重名了,所以你也可以直接称呼我为幽灵……那个,我是受到请求,来帮找你们家的灵的。」   幽灵每见到一位诸伏家成员,都要认真把交流“前提”说一遍。   ——尽管每一位诸伏家成员都不约而同的忽视了对方在称呼上的要求,默契的选择了喊对方的名字。   「虽、虽然小景说我就是你们家的灵,但这很大概率只是小景认错了,所以请不要吃代餐!也不要给予太大的期望!总之,我一定会帮你们调查清楚你们家幽灵的行踪的。」   和景光在邮件里所说的状况一样,Hiragi现在的声音,是与记忆中的稚嫩截然不同的青年嗓音。   声线很好听,像是优雅的小提琴一样。   ……但却没什么违和。   如果那孩子能够长大的话,就应该会是这样的声线——诸伏高明有这样贴切的既视感。   听着幽灵的开场白,高明看了一眼自家弟弟,随后沉吟着问道:   “Hiragi,为什么你会觉得可能性不大?你对我们没有印象吗?”   柊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慢吞吞提出说了无数遍的可疑点:「……幽灵不会再变化了,我是个成年人哦,不是小孩子,这个对不上吧?」   “嗯,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高明没有否认,而是将手搭在唇边继续思索道:   “如果你说的内容是绝对的事实,那么景光的确有可能认错了灵。”   诸伏景光顿时有些急切:“哥哥,Hiragi明明就是——”   高明没有停留的打断、继续道:“但是,你对幽灵,甚至是自己的事情都只是一知半解,对吧?”   柊:「欸?」   高明:“你能够保证绝对没有办法使灵体发生变化吗?毕竟哪怕是人类,也有变性手术、整容手术一类的存在。”   高明:“景光发给我的邮件里说,你不记得过去,也不记得生前,仅仅只有近三年的记忆,那么,你也就无法得知自己三年前是否有遇到过意外吧?你所在的灵异的世界,说不定会有更加不可思议的手段。”   幽灵愣愣的发呆,慢半拍的应声。   高明:“既然这一点你无法保证,那么你也就不能否定景光的判断。”   高明:“当然,因为两边都没有完整的、决定性的证据,而我也没有和如今的你仔细相处过,所以结合我个人的想法与对景光邮件里描述的详情内容,我会保持一定的怀疑并给予一定的信任,不会完全将你和我们的Hiragi划上等号。”   高明:“……这样你会觉得放心一点吗?”   说着,刑警先生放缓了语气。   他眼神很温和,像是看透了什么一般:   “说到底,你其实并不需要那么担心的,我们没有那么脆弱,就算真的认错了,我们的内心也不会受伤。”   诸伏景光听着兄长的话,睁圆了眼睛,脑海里灵光一闪,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心脏都不由柔软成了一片。   ……景光一直不是很理解柊那么固执强调不同之处的原因,明明柊对他们也有明显的亲近本能,这种熟悉感本身就是证据的一种。   直到现在,景光终于恍然大悟了。   抛开所有理性角度和道德角度的理由,最让柊放不下顾虑、他们怎么说服、暗示与引导都没有用的原因是:万一认错灵的话,可能会对诸伏家成员造成的伤害。   就像是不想要抓伤主人而不敢用力收紧尖尖的爪子,所以一直没办法在主人手臂上站稳,因此经常摔下来的小鸟一样——并不是爪子的抓合力有问题,而是单纯因为太温柔了。   因为很亲近、很喜欢诸伏一家。   所以,在疑惑没有得到解答,无法心安理得的幽灵在那股亲近感的左右下,反而为了不让喜欢的人在某种“万一”的可能性中内心遭到受到二次创伤,因此坚定的选择了纠结的做法。   提前说明、强调那个“可能性”,在柊看来,大概是他所能做的“保护措施”的一种。   高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并很感谢青年幽灵的体贴。   只不过——   诸伏高明:“就我个人意见的话,如果证据与知识储备不够,逻辑走不通,在没有什么危害的前提下,偶尔按照感性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稳重的刑警先生这么建议道:“所以,你不要再反驳我们,我们也不再反驳你,就这样直接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顾虑,来正式交流一下双方的信息吧,Hiragi。”   一如既往的理性。   一如既往的可靠。   昔日被小景光与小幽灵憧憬的兄长高明,如今依旧是榜样一般的存在。   幽灵呆呆愣愣的,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安心。   这、这就是警察先生的魄力吗?   不愧是警察先生!   幽灵无形的灵体再次充满了憧憬的味道。   “在此之前,先来吃饭了,高明,景光,还有小柊。”   躲躲藏藏了许久,最后悄悄旁观着自家孩子相处的诸伏爸爸带着还没缓过来的微红眼眶与放松又满足的傻笑,这么喊道。   。   今天的晚饭,是久违的、有幽灵在场的晚饭。   在刹那间,诸伏家的各位都隐约产生了错觉:仿佛他们这个家从没遭遇过那起事件,他们全员都重新回到了过去一样。   吃着丰盛的晚餐,他们耐心聊着幽灵小时候的事,期盼着能让对方想起些什么。   而仍旧附在高明身上的大幽灵,则是在高明时不时的询问下,毫无戒心的进行各种回答。   Hiragi回答的越多,高明内心的天平就越发倾向于某一侧。   怪不得景光还有爸爸妈妈那么肯定那是他们家的Hiragi。   ……这孩子光长个子,本质完全没有变化啊。   幽灵的时间已经停止了。   这种说法,难道在Hiragi身上表现,变成了性格、认知及习惯上的固定吗?   “说起来,哥哥,你之前不是好奇过新闻里那个大型拐卖与走私团伙的秘密举报人吗?”   景光忽然想起这件事,立即积极说道:“那个啊……是Hiragi做的哦。”   “欸?”诸伏夫妇神情震惊,哪怕是高明也睁圆了眼睛。   景光将柊与降谷零短短一日不到的奇妙经历,认真且详细的复述了一遍。   于是。   高兴又害羞的Hiragi得到了来自诸伏夫妇的热烈夸奖。   “不愧是柊!”   “做的很好哦。”   “柊也变成了不起的好孩子了呢。”   “我们家的孩子果然都很优秀。”   唯独警官高明理性的做出了点评:   “原来如此……如果是幽灵的话,确实能够悄无声息的收集情报呢,虽然入侵警视厅的行为不能表扬,但考虑到特殊情况,也不是不能理解,只不过,以后还有类似的情况,不要再随随便便入侵了,和我说就好了。”   高明提出了和降谷零相似的要求,然后神情严肃了一些,补充说道:   “此外,柊,你绝对不可以把你能入侵网络的事情随随便便告诉别人,知道吗?景光,爸爸,妈妈,你们也要注意一些,尤其是景光你,你明年也要成为警察了吧?要更加注意。”   高明有些担心:“幽灵的存在太过特殊,不只是坏人,政府与各大势力也会想要利用的。”   「我不会被利用的。」   幽灵的灵体从害羞的蜷缩状态伸展开来,然后认认真真道:「绝对不能做的事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做,我是个好幽灵,有严格遵守我的原则,哪怕是亲近的人提出的不合理要求,我也会拒绝的。」   高明愣了愣,眼眉带上了些许笑意,心底冒出了一丝成就感。   昔日会为了让喜欢的人高兴而什么吩咐都听从的特殊孩子,如今也有自己的主见了。   他不知道自己当年的教导到底起到了多少作用,但诸伏高明为此而欣慰着。   。   诸伏家一人一句,仔仔细细的将幽灵小时候的事情说了出来。   遗憾的是,Hiragi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回想起什么,反而认真的将其当做了调查线索。   「说起来,你们家的小幽灵消失的时候,有发生什么事吗?」   幽灵顺着正常的调查逻辑,进行了询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所以他才会消失呢?」   问话被高明转述出来的一瞬间,诸伏家的其余人都默契的停顿了一下。   很快的,几乎是一秒间隔不到,诸伏爸爸就急切的带头,故作镇定的对Hiragi说出他们谈话中唯一的一个谎言。   “不知道,是突然消失的哦。”   幽灵的过去,全部都可以告诉如今失去记忆的Hiragi本人。   但唯独那件事……   诸伏爸爸摸了摸自己手臂——他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袖,掩盖着下面各种割伤留下的疤痕。   那件事的话,不记得也很好吧。   如果一定要想起那个时候的经历才能够回忆起过去,那么,忘掉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不管记不记得,还愿不愿意留下,他们依旧会爱着他们的小幽灵。 第25章   诸伏家在长野县的老宅,所在的城市和位置都比较偏,是在靠近大山、临近群马县交界地的小镇子。   留在长野县工作的高明自从成为刑警之后,就不得不搬到警察本部所在的城市,而且三天两头就要到处出差,几乎没空再回老宅。   不过尽管如此,老宅却并不脏,灰尘也不算多。   毕竟诸伏夫妇俩人会定期回去打扫,逢年过节也经常会回老家过。   而如今,这对夫妇两人正在暗中准备着回长野县老宅小住的计划。   ——不管是让斗志十足的幽灵“找线索”,还是他们想要唤醒幽灵对他们一家的记忆,故地重游都是最好的选择。   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比长野老宅拥有更多和诸伏家与小幽灵之间相处的记忆。   不过在此之前……   诸伏爸爸忧心忡忡,“千代,我们还是给老宅的玄关换一个装修吧。”   诸伏妈妈神情赞同:“嗯,只是装修玄关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弄好的。”   ……哪怕是当年没有亲眼目睹事件全过程的小景光,在事件后第一次回到老宅,看见那个虽然已经打扫干净、曾经的确被父亲与犯人的血液近乎染透的玄关的时,也不免害怕了很久。   所以夫妇两人担心起了幽灵。   哪怕幽灵似乎已经成长了许多,甚至不久前才刚刚稳重妥当的处理完一起警方都没察觉到的犯罪事件,但在诸伏夫妇眼里,幽灵仍旧是当年那个稚嫩幼小又不谙世事的模样。   加上失而复得,这对感情细腻丰富的夫妇就不免有些关怀过度。   过去是因为要抚养两个孩子,同时还得顾及诸伏爸爸的医疗开销,捉襟见肘的他们没能力给玄关换一个装修,但现在不一样了。   夫妇两人以及高明都有了收入,哪怕是景光也在勤工俭学,此外诸伏爸爸的身体状况也好转了许多,因此他们家里的存款已经小有余额。   装修!必须装修!   其他地方要保留原样,但玄关必须来个翻天覆地的改变。   既然已经决定要用谎言去遮掩那件事,便要努力做到完善。   于是夫妇两人一边在背地里寻找装修公司,一边对着幽灵说着蹩脚的借口。   他们说,长野的老宅需要一段时间打扫,而且最近工作繁忙,他们抽不出空回老家。   他们说,定居在长野的高明工作繁忙,而且因为警察本部在长野中心,离老宅很远,所以也没时间带幽灵故地重游。   高明……高明没有插话的余地。   在已经下定决心并且行动力超强的爸爸妈妈面前,哪怕是刑警界赫赫有名的“孔明”警官,也只能在父母可怜巴巴的期盼目光下无奈闭上嘴。   “所以,Hiragi,我们暂时在东京呆一会好不好?”诸伏妈妈哄道,“在东京也能进行调查的哦。”   “对,对,我们的柊以前就特别喜欢吃甜食,所以他说不定会在甜品店里,这是调查哦,调查!而且,也是唤醒你记忆办法。”   诸伏爸爸也哄着,试图把幽灵带出去玩:   “而且,你和高明不是达成了协议嘛,你进行你的调查,我们会配合,而我们要试图唤醒你的记忆,你也要配合,互不干涉!”   诸伏爸爸振振有词继续补充:“所以就先这么办吧,好不好?”   幽灵……幽灵总觉得自己有种还没干活就拿工资的既视感,但诸伏夫妇哄人语气太高超,幽灵迷迷糊糊就答应了。   而且,这可是正当理由吃甜食欸!   ……还能名正言顺的留在这个他很喜欢的地方。   于是,周六。   诸伏爸爸一大早就兴奋的把他准备了好久的“甜点品鉴路线”本子拿了出来,为了避免他一个人吃不下,还拉上了自家两个放假的儿子与妻子一块出门。   “这一家的舒芙蕾是最柔软的,这一家的慕斯评价很高哦,还有这家的黑森林蛋糕……”   Twitter赫赫有名的甜食老爹发挥出了他专研甜品界(只会吃不会做)数年的实力,每推荐的一家糕点都美味惊人,除此之外,一家人还去看了电影,诸伏妈妈还顺路去给自家两个儿子买了几套新衣服,还有——   「假面超人扭蛋!真的可以买给我吗?」   ……还有Hiragi的扭蛋。   感觉一家子成年人中混入了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不……也不能这么说。   毕竟还有个中年男人返璞归真,成功把自己的心智也变成小孩子。   诸伏爸爸顶着一副“买!都买!”的表情与打算把钱包里的钱都花光的架势,带着幽灵到处跑。   他完全不在乎路人的新奇目光,大大方方的和一堆孩子一起窝在扭蛋机旁。   然后在一群小朋友的期待又紧张围观下开着一个个扭蛋,把罕见的稀有款举高,在周围一圈小不点的羡慕的目光下弯起眼眉大笑着说是买给自家孩子的。   。   日子一天天过去。   柊就这样再一次的定居于诸伏家。   ……因为他的调查进度陷入了纹丝不动的僵滞局面。   没有实体又不会留下痕迹的灵,实乃潜伏调查与失踪的一把好手。   毕竟诸伏家的小幽灵过去留下的存在线索就那么一点,还几乎都是口述线索。在小假期终于回长野老家、柊被带着故地重游的时候,也找不到任何幽灵的痕迹。   而承诺过一定会帮忙找到小幽灵的Hiragi本人,就这样被自己的承诺拘束在原地、走不掉了。   他找不到——自己遍地去找自己,当然是怎么都找不到的。   也更是想不起来——熟悉感一个接着一个,偏偏就是没办法唤醒过去。   虽然如此,幽灵最近调查的积极性,也渐渐没那么高了。   我可能真的就是他们家的Hiragi。   ……柊开始时不时冒出这样的想法。   太过喜欢。   太过安心。   太过依赖。   而他们也的确太过了解自己了,那种因为了解与熟稔而诞生出来的默契,并不是巧合可以简单解释的。   甚至……他们还知道自己会定期陷入一段时间的沉睡、知道自己沉睡的间隔时间。   柊可以不眠不休数日,也会在某一天一连睡上个数日。   大多数时候是持续一周就要睡一次,而一次会连续睡个两到三天,偶然也会些许出入,但变化不会很大。   并且这个沉睡与苏醒,并不怎么受幽灵Hiragi本人控制。睡意来的时候,他努力保持清醒虽然能够支撑一会,但最终还是会睡过去。   ——这个秘密,柊记得自己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   但是诸伏家不但知道,还知道的很清楚。   “Hiragi,你最近醒了多久了?下次入睡是什么什么时候?”   景光主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很是关注,隐约间还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担忧与不安。   他絮絮叨叨地叮嘱着:   “不管怎么样,你要睡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在安全的地方睡。”   “最好能够在家里睡,除此之外,入睡前也一定要和我们说一声,而睡醒之后,记得要第一时间和我们报平安……”   这种唠叨,很久之前高明哥也这么对柊说过。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事,柊已经忘记了。   于是,这次轮到了已经长大的景光来叮嘱他。   过去忘掉了也没关系,回忆是可以重新创造的。   而时隔那么多年,柊和小时候一样,依旧不讨厌这样的啰嗦。   甚至还显得尤为的高兴与满足。   经历过漫长的流浪与旅行,经历过漫长的居无定所的独行日子,柊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对于他的关心。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只要能够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窝在景光身上,像只小狗一般亲昵贴贴的柊自己也搞不清楚的冒出这样的想法:   那么,无论多么漫长、冰冷又折磨的苦难,我都一定可以忍耐下来。   。   调查的事,寻回记忆的事,都渐渐变成了顺其自然。   柊不再刻意去调查,诸伏家也不再刻意去唤醒记忆。   就这样能够重逢、平静生活,双方就仿佛已经很满足了。   而自从再次回到诸伏家后,柊就冒出了粘人的习惯。他不太喜欢一个人呆着,几乎总是会跟着谁。   高明很忙,工作日几乎没有陪伴和照顾幽灵的空闲,因此柊大多数时间都理所当然的呆在东京。   和过去那样,他最经常跟着年纪相仿的景光到处跑,而景光也很习惯的带着柊去任何地方,和小时候那般,他们做什么事都凑在一起,包括上课。   值得一提的是,柊终于回来的事,景光也发了信息给在群马县的山村操。   山村操,那位他们二人共同的童年玩伴,收到消息的时候直接打了电话过来,稀里哗啦的哭个不停。   “小柊——!!小柊你那么长时间到底去哪里了啊!”   “我梦到好几次你被除妖师抓住关在罐子、然后丢进大海里的场景,真的是吓死我了!你能平安无事回来真的太好了!”   柊不记得对方。   而那么多年过去了,已经长大的对方声音也变了,在隔着电话、见不到长相的前提下,幽灵一时半会有些懵,连熟悉感都没法产生。   还是景光告诉他山村操就是那张来自十几年前的Q代假面超人黄金卡片的主人,柊才恍然的反应过来。   “小操一直很想你喔,他托付我,让我找到你之后,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句话转告给你听。”   景光笑着告诉幽灵。   柊支支吾吾,灵体却止不住的透着高兴的味道。   他附在景光给他买的专属于他的手机上,尝试性的和山村操进行短信交流。   ……然后新友谊重新培养的很艰难。   昔日童年玩伴三人组,如今只有柊一个人仍旧沉浸在假面超人Q代的世界,其他的一个个都脱坑了。   景光还愿意陪他重温旧番,小操已经跳槽到电影频道上了。   不过好在山村操看电影很有品味,推荐的几部都很得柊的喜欢,于是,他们终于有了新的聊天话题,童年友情总算是得到了延续。   至于曾经说好在柊回来之后就要还回去的Q代假面超人黄金卡片……   迟到了十几年的卡牌,山村操已经不太在意了。   但他仍旧这么发短信道:   【小操:那张卡片是借你的,是要还给我的,不过这回,就等你记起我的事情后再还给我吧!】   然后他再正式的送给Hiragi。   山村操觉得这样非常有仪式感,很有电影久别重逢的味道。   直接理解了山村操表面意思的Hiragi顿时大惊失色。   他犹犹豫豫,恋恋不舍的看着那张老旧的绝版卡片,最后忍住心痛,艰难的点头。   【柊:……好,我会努力想起你的事的。】   幽灵决定这段时间都要缠着景光,让对方把卡片带着。   趁卡片还在,他要多贴一会。   。   次年,四月,清晨。   警察学校开学。   在樱花烂漫的季节,顺利通过二类国考,成为准职业组一员的诸伏景光收拾好各种自己的生活用品,并额外往包里塞进了一玻璃罐的糖果后,便准备出发前往警校。   「小景,小零他发了消息过来,说他差不多到车站口那边了,问你有没有那么快到。」   “我知道了,柊,麻烦你告诉他我马上就出门,大概十五分钟左右能到。”   「OK!」   直接附着在手机上的幽灵快速的发了消息,与此同时,景光也离开了房间,和自己的父母拥抱了一下。   “那么,我出门了,爸爸,妈妈。”景光神采奕奕的弯起眼眉,“我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的,也会照顾好柊的。”   “有空也要记得回来。”诸伏妈妈满脸欣慰的笑着摆手,“还有小柊,记得要每天给我们发消息。”   滴滴——   诸伏夫妇俩人的手机里立即就收到了讯息。   【柊:知道啦,我也会看好小景的!】 第26章   警视厅警察学校,是针对通过考试与面试、即将在东京地区任职的未来警察们进行职前培训的地方。   高中学历的毕业生需要进行为其十个月的培训,大学毕业生的话则只需要在警校待个半年就够了。   而在完成职前培训后,教官会将名下学员的最终成绩提交上去,然后根据学生们自己的能力、特长与意向,进行职位分配。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就属于四月入学的半年期的学员。   「早上好,小零。」   车站口,刚刚出来没多久的降谷零就看见了朝自己这边走来的发小。   还有仗着自己能飘,像是被牵出来散步然后看见熟人的小狗般直直冲过来和他高兴打招呼的幽灵。   “早上好,柊,Hiro。”   金发深肤的青年扬起笑容,打了个招呼。   景光:“早,等了很久吗?”   零:“没有,我也刚出来没几分钟,走吧,早点去警校报道,下午的入学仪式我还得提前准备演讲呢。”   ……从小到大都稳坐TOP位的降谷零,入学包括面试在内的全成绩都是完美的A,分数哪怕在整个警察学校的历史里都称得上是出类拔萃,并且还是这届新生中唯一的一个职业组。   所以理所当然被学校钦点为入学仪式的新生代表了。   虽然演讲稿已经写好了,哪怕直接上场也没问题,不过降谷零还是被教官要求提前到场,而在那之前还得报道签字,领取课本、寝室钥匙和制服,还得打扫卫生……所以降谷零昨晚就和景光说好,今天要早些出门。   现在显然还属于“很早”的范围。   这俩幼驯染带着一只幽灵,不慌不忙的走进地铁站。   而等待地铁到站的中途,降谷零还随手把口袋里的糖拿了出来。   “对了,柊,你要吃糖吗?今早我去便利店买早餐的时候,店里没有了零钱,所以拿这个抵了数。”   「不喜欢薄荷味。」柊探头看了看糖果淡绿色的包装,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拿的是水果糖,这个好像是……青提吧?”   「那拜托了!」   糖分有助于促进多巴胺分泌,有利于改善心情,虽然不知道幽灵的身体有没有多巴胺这种成分,但就对方的表现来看,至少改善心情、打起精神的功能肯定是很有的。   把糖扔进嘴里,降谷零顺带问道:   “说起来,你醒的还真准时,我还以为你会赶不上今天的开学呢。”   「嗯,可能是我潜意识在告诉我,要快点睡醒,好和小景一块去上学。」为了绝赞的甜味而眯起眼的幽灵轻声回答,「所以我就及时醒过来啦!」   柊三天前刚睡过去一次,今早凌晨才醒了过来。   幽灵睡醒过后,会有一段时间门很迟钝,支支吾吾的不爱说话,偶尔还会一个劲的喊人的名字要回应,并且表现得比往常还要黏糊。这一点,已经和对方相识了近九个月的降谷零也知道。   曾经去景光家做客,有幸也被黏过一次的降谷零对此的印象是:……像小孩子做噩梦被惊醒,迷迷糊糊找大人似的。   事实上,景光他们一家也隐约有这种感觉。尽管幽灵很快就会恢复正常,并在事后表示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做什么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幽灵还需要睡觉,但在幽灵的确有睡眠需求的事实下,他们倒是也有尝试过让幽灵像正常人一样早睡早起、定点入睡。   如果能成功的话,那柊在深夜的时候也不用一个人无聊的呆着了。   遗憾的是,尝试结果是大失败。   柊在非特定时间门内完全睡不着,他本人似乎也不喜欢睡觉。   如果大家都睡着了,柊宁可自己去开个电视或者电脑看番剧,或者找个窗户坐着吹吹晚风、看看夜景、哼一哼悠扬温和的不知名异国小调,也完全没有尝试入睡的打算。   除此之外,幽灵不想要睡觉的另一大乐趣就是——他特别喜欢在到起床点的时候比闹钟更快一步的喊人起床,欢快地说第一声早上好。   是的。   ……就像清晨兴奋舔脸喊人起来去散步的家养小狗那样。   至于让柊跟着景光一块去警校,则是降谷和好友在深思熟虑之后一起提出来的想法。   没什么别的原因,主要是打算让幽灵多在同龄人的校园环境中待一会,重点是能跟着学一学警校的理论课程。   比如说刑法、民法、行政法与心理学等这类内容,鉴识、搜查也能跟着学一学,最重要的是进一步培养道德感和原则感。   这些课程内容不仅仅是要记忆,还得要去理解。   就目前来说,警校是最适合幽灵来旁听的地方了,不仅氛围在那,而且还有幽灵亲近的景光和学霸新朋友降谷零在,幽灵就算觉得无聊想要偷懒,最终也会被逮住抽查学习进度。   至于柊本人的意见……他貌似也没什么意见。   毕竟对他来说,能够继续和喜欢的人呆在一块玩,其他什么的就不是很重要了。   。   踏着盛开的樱花进入警校大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去签到的时候,幽灵兴致勃勃的飘到了十来米的高空往下看。   对警察这一职业有充分好感的柊,显然对这个学校相当好奇。   警校。   警察的摇篮。   这里的学生,以后基本都会成为警察。   光是这一认知,就足以让柊兴奋的四处张望了。   “柊?”   景光领取完自己换洗的制服、课本和寝室钥匙后,茫然的顿了顿,然后假装找人般在周围喊了几声。   幽灵立即飘了下来,「是,在这里!」   景光艰难的用一只手抱住所有东西,然后把手机放在耳边,无奈的叮嘱:“我东西已经拿齐了,Zero应该也差不多该过来了,你别乱跑,先一块认认路。”   「抱歉——」   与此同时,降谷零也抱着一堆东西走了过来。   “Hiro,我们在一个班上,太好了,说起来,你的寝室是几号?”   “在144。”   “那离得也不算远,我在139。”   警校作为特殊的职前培训机构,为了尽可能让学员在高强度训练中得到充分休息,进行的是封闭式教学,并给每一位学员都安排了单人寝室。   这对零和景光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单人寝室的话,就不用太过担心和柊交流的时候被别人发现了,而且他们还是同班,寝室距离也不远,有什么事还能互相打掩护——反正在大四还没毕业的时候,他们也这么配合过。   ……但现在放松,显然还是太早了。   警校开学的第一个月,是不允许任何外出、外宿的。   哪怕是周末也一样要训练,就像是军训一般,估计是打算以最快的速度端正这群新生的闲散态度。   自然——随着时代发展娱乐功能越来越丰富的手机,也是要上交的。   直到一个月的封闭期结束后,手机才会下发回来。   于是。   不久前还兴致勃勃围着崭新·警服小景与崭新·警服小零打转的幽灵,迎来了惊天噩耗。   他蔫了吧唧的附在景光身上,一动都不想动,而景光也同样看上去非常苦恼。   “……虽然知道这一个月里不能外出,但学校没提前告诉我们连手机都要上交一个月啊。”   下课之后,和发小一块去往食堂的景光叹了口气,这么小声嘟囔。   降谷零半月眼:“因为没有手机的话,柊在晚上的时候就会很无聊……对吧?”   景光认真的点头补充:“毕竟柊最近刚好在追一部番,因为这几天在睡觉的缘故,他最新一集还没来得及看……而且,柊也没办法每天给妈妈发短信了。”   虽然宿舍外走廊尽头有好几部公共电话,但显而易见,幽灵哪怕拨通了电话也没法把声音传过去。   降谷零:“不是还有资料室吗?那里的电脑是有联网的啊,虽然在线看番会被批评,但发个邮件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   景光:“这倒也是,那么问题就剩下晚上了……柊?忍耐一个月可以吗?你正在追的那部番,等一个月后再看也可以吧?”   降谷零:“如果晚上实在是很无聊的话,倒是尝试着去睡一下啊,或者,我也可以给你布置几个作业,唔,这个主意好像还不错诶,反正你也是来学习的嘛。”   「……小零,你是什么魔鬼吗?」   柊满脸震惊,飘过去大声谴责。   降谷零则是一脸无辜的弯起了眼眉。   幽灵愤愤的回到景光那里大声控诉,然后在对方的安抚下,又因为想起要断网……准确来说是断番一个月的事,从而再度蔫了吧唧的沮丧成一滩。   然而,对于存在形式就很不科学的幽灵来说,上有政策,他下有对策。   虽然因为不想要离景光太远而放弃了大晚上自己出校的选择,但学校范围内的选择还是很多的。   Hiragi,一只幽灵。   一只曾经为了自学编程而去大学旁听,并在深夜时刻多次混入大学机房,自己开机进行编程练习,并完美避开巡逻保安检查视线,将自己的黑客技术锻炼到炉火纯青的幽灵。   不就是偷偷上网吗!他可有经验了。   屏蔽监控,躲避巡逻,清除记录……   幽灵重新打起精神,并第一时间门进行了实地踩点、制定了详细的行动计划。   然后——   警校一个月封闭训练还未结束,校内就突然冒出了闹鬼的传言。 第27章   “萩原君,萩原君,你听说了没有?”身穿警服的女性神情紧张又兴奋。   “什么?”   “就是……资料室闹鬼的事啊!”   “诶?”被提问的青年立即配合的露出震惊的神情,“校园怪谈的警校版本吗?”   ……   在上午的训练及理论课程结束之后,各个班的警校生便先后奔向食堂用餐。   都是成年人了,而且彼此间还是未来的同事,座位自然不会向小学生一样按班固定下来。   因此,鬼塚班长相帅气、待人温和又极具女人缘的萩原研二,便经常会收到班内班外的女同学一块用餐的邀请。   刚开学的时候他倒是经常答应,并拽上满脸无所谓的幼驯染兼同期松田阵平一起。   不过这种情况,在松田和班上那个叫降谷的金发优等生打成一片(物理意义),及不久前再度打成一片(友情意义)后,就因为双方的交好而改变了。   随着新的人际圈的形成,萩原研二用餐时也有了固定的同伴。   基本就是他和松田阵平,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以及当初为了协调松田和降谷的矛盾而掺和进来、最后因为相性不错而成功加入其中的鬼塚班班长伊达航五人。   不过尽管这样,也不妨碍有很多女孩子在排队打饭的路途和萩原研二搭话,聊各种各样的新奇话题。   也因为如此,比起五人组里的其他四人,萩原研二对校内的各种小道消息要更加了解一些。   他强大的社交能力与洞察力能创造的出色情报网,鲜明的呈现在了这些小事上——这也进一步证实了入学时教官痛心疾首给出的“萩原研二只把能力用在和女孩子聊天上简直是浪费天赋”的评价的正确性。   言归正传。   一个月封禁期只有日常的训练加理论课,大家都无聊得很。   难得听到了有趣的消息,打完饭匆匆和朋友们坐在一块的萩原,便立即笑嘻嘻的分享了出去。   不过,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买账的。   至少萩原的幼驯染就很不给面子的挑起眉毛。   “哈?闹鬼?”   松田阵平半月眼满是嫌弃,吐槽道:“喂喂,Hagi,你到底多大了啊,居然还会相信这些东西。”   萩原:“这不是很有趣嘛,听听又不会怎么样。”   松田兴致缺缺往嘴里塞饭,边吃边含糊不清地嘟囔道:“估计就是电线短路造成的灯管闪烁,风、小动物什么的在晚上造成的诡异动静这类的事情吧,真是的,人就会自己吓自己,我还以为警校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这可不好说喔……小阵平,你真的不打算听吗?”   萩原凑过去,压低嗓音慢吞吞地说道:“是深夜资料室电脑会自动运行的怪谈,甚至还有目击证人,并且还是我们这一届新生入学后才有的事件……你真的不好奇嘛?就算不是鬼怪,那也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诸伏景光:“……”   降谷零:“……”   坐在同一侧正在吃饭的俩人默契的瞪圆眼睛,然后在同一时间噎住了。   他们俩脸憋得发红,不由用力锤了胸口好几下、手忙脚乱的拿起味噌汤咕噜咕噜的喝下去,这才缓过来一口气。   班长伊达航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认真叮嘱了一句要细嚼慢咽,便看向萩原,很好脾气的捧场道:   “喔,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得到听众的萩原立即来劲了,他笑嘻嘻的转述着刚刚听到的消息:   “总之,那好像是天前刚发生的事情,大概是在晚上一两点左右,门已经上锁的资料室里,会有一台电脑无缘无故的自动开机运行……”   “啊?那会不会是线路出了问题,不小心触发开机了?”松田问,“偶尔也会有玩具车突然间自行运转,基本上都是线路方面的原因,这种可能你自己也想得到吧。”   萩原:“如果只是这样,我当然想得到啊,但再加上电脑自动打开网页、输入文字的前提,这种可能性就完全说不通了吧?”   “诶——?”松田和伊达班长愣了愣,发出了诧异的声音。   自动打开网页,输入文字……   那的确没办法用线路问题来解释了。   诸伏景光:“……”   降谷零:“……”   这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表情一个比一个僵硬。   松田阵平神情严肃的思考着原因:“难道说是被黑客入侵了?但是黑客入侵警校的电脑干嘛?虽然说能查到往年案件,但能给所有警校生开放的案件,自己去谷歌也能搜到啊。”   松田:“非要说有什么不同,也就是警校的电脑有当年事件的详细证据与判决过程,而且都是官方结论不含任何的媒体捏造……”   “貌似不是为了这个。”萩原摇头,打断了幼驯染的沉浸思考,然后说道:“据说,那个深夜凌晨一两点自动运行的电脑——是在大晚上自动播放番剧。”   松田阵平表情一呆,豆豆眼满是茫然。   他干巴巴的重复:“哈?番剧?”   萩原严肃的点头:“好像是在放假面超人X系列和……OO物语?”   一时间,这张餐桌都陷入了沉默。   松田和班长伊达航是愣住了,一副脑袋没转过弯的模样。   而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则是一言难尽的移开了视线。   半晌后。   和自家发小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的松田阵平张了张口:“喂,Hagi,你认真的吗?”   萩原研二继续严肃的点头:“没开玩笑,这个怪谈在学生里真的很流行喔,我们警校可爱的女孩子们都异口同声这么说了,所以当然是认真的了,据说很可能是某个很想要加入警校、但是不幸在我们这一届考试前去世的亡灵作祟……”   松田阵平:“……”作祟的方式,就是半夜更去资料室开电脑看番吗?这鬼未免也太童真了吧!?   黑发卷毛的松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努力憋笑着,憋到最后肩头都在抖:   “喂喂,这个怪谈到底是谁编的啊,真的不是在故意搞笑吗?5分,因为转折太过惊人无语到我了,反而充满了滑稽感,乍一听很冷但实际上真的很有槽点,因此从冷笑话的角度上,我觉得可以勉强打个五分,顺带一提,满分是十分……你说对吧,Zero?”   降谷零:“……”   “Zero?”   迟迟没得到最近一块玩得很好、甚至愿意陪他一起给各种冷笑话打分的新朋友的回应,笑得眼泪都出来的松田捂着肚子扭头看了过去,然后敏锐的发现了对方镇定神情下的僵硬。   他一愣,再次新奇的睁圆了眼睛,然后后知后觉发现,降谷零隔壁坐着的蓝眸猫猫眼青年,也是同样一副僵硬的神情。   顿时,松田阵平乐了,表情比刚刚还要高兴。   “喂喂,Zero,还有诸伏,你们俩该不会是……”   松田满脸不怀好意地压低嗓音,“……该不会是怕鬼吧?”   降谷零面无表情的往嘴里塞了块鱼肉,用力咀嚼的样子像是在忍耐什么。   降谷零:怕鬼倒是不怕鬼,不如说,他现在还挺想抓着某只笨蛋幽灵打一顿的。   可恶,疏忽了。   降谷零漂亮的紫灰色眼睛里满是沉重和懊恼。   ……那只笨蛋幽灵,之前明明就有和我说过,关于他当初是怎么偷偷混进大学机房、怎么深夜练习编程并认真躲避巡逻人员视线的成功战绩。   他早该想到柊的“不干坏事原则”是有范围的。   局限于特殊状况,在一些无伤大雅、不会伤害任何人利益与隐私的小问题上,幽灵并不会太过在意。   概括性形容大概就是——只要是不伤害他人,不侵犯隐私,并且不暴露行踪吓到人,那么就没问题。   ……但现在这不是被发现了吗!!   降谷零甚至都没想过存在第二只幽灵的可能性。   毕竟能干出这么幼稚的事情的灵,除了诸伏家的那个笨蛋,估计也没多少了。   最重要的证据是——   降谷零看了一眼发小的表情。   很好,那只笨蛋幽灵果然没敢吭声。   如果不是柊那家伙干的,或者说那就只是个“意外和Hiragi的画风很符合”的谣言,那以柊对景光的黏糊程度,绝对会第一时间汪汪叫着喊冤,然后撇清关系,证明清白。   而如果真的是他干的……以柊的性格,在无关他人利害的情况下,他也不会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误而撒谎。   不会撒谎,不代表不会逃避。   ——就像是拆家的小狗紧张的贴着飞机耳,在主人没发话之前完全一声不吭且一动都不敢动。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没回话,松田阵平直接当成了默认。   他笑容灿烂得不行的站起身,几步走到俩人身后,然后大大咧咧的搭着两位同期的肩,压低嗓音坏心眼十足地道:   “好!为了让可怜的Zero和诸伏不要在警校战战兢兢,我们晚上干脆溜出来去探个究竟好了。”   “……小阵平,你还是国中生吗?还玩试胆大会这种东西。”   只想说个乐子的萩原研二吐槽道:“被抓到就完蛋了喔,会被教官罚扫厕所一星期的。”   “对,而且每天都有体能训练,要保持充足的睡眠才行啊。”班长伊达航也认真的点头道。   “偶尔少睡几个钟没关系的,而且年纪轻轻的那么死板干什么,人生什么都按照规则,来得多无聊啊。”   松田挑眉说着,尖尖的虎牙都不羁地露了出来。   他表情充满了让教官头疼的问题儿童的神采,然后下一秒竖起大拇指坚定道:   “只要不被抓到、不要暴露就好了!”   降谷零半月眼,心想你和Hiragi那个笨蛋幽灵倒还挺默契。   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和笨蛋幽灵一样最后露出马脚被逮。   诸伏景光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今晚不会有什么灵异事件的,还是早点睡吧。”   “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   诸伏景光笑了笑,没说话,只是默默把饭快速的干掉。   然后他站起来,说自己有事需要先走一步,降谷零也匆匆的站起来,表示自己也有事要先走。   “诶,小诸伏和小降谷,你们俩今天不吃点心和糖果了吗?”   萩原研二奇怪的指了指他们那份午饭。   警校食堂的菜色很丰富,咸甜酸辣什么都有。而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过去每次用餐,都会点一些甜的东西,饭后还总会有个人往嘴里塞个糖,每天都雷打不动的。   为此,这俩人还被他们这几个新朋友吐槽过这个过于可爱的口味。   但今天,这俩人都没动那份甜的点心也没想着吃糖。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不吃了。”   吃什么吃。   未来一周的糖果都扣光! 第28章   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柊也搞不清楚。   明明过去一直都很顺利的。   明明以前从来都没有被发现过的。   说起来,到底是哪个家伙、什么时候看见我在玩电脑了?   我明明就有避开巡逻的保安!   幽灵在心底茫然又震惊的想着,但在详细至极的事实与两位聪慧的未来警官面前,他只能心虚的哑口无言,像破绽百出被当场逮捕的犯人一般,蔫头蔫脑被身着警服(虽然还没有警徽)、满脸严肃的诸伏警官与降谷警官押送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指的是卫生间门。   “咔嚓。”   后一步进来的降谷零在卫生间门内左右张望了一圈,确认里面没有其他人,便随手把角落里的维修牌子拎起来放到门口,然后直接将卫生间门的门反锁了。   幽灵没有实体。   但此时此刻,他本能有种被大型野兽逼到角落,不由紧张到夹紧尾巴的感觉。   “Hiragi。”   诸伏景光看着镜子,语气冷硬的念着自家幽灵的名字。   「……!」   第一次被小景那么严肃点名的幽灵灵体一抖,身体有些僵硬。   “高明哥哥在开学前特地发信息过来和你说的话,你应该还记得吧?”   「……」   “啊,你肯定会记得,毕竟Hiragi你的记忆力很好,所有的文字内容看上一遍就可以一字不落的记下来,这是非常了不起的天赋。”   诸伏景光平静道:“所以,你一定可以再转述一遍给我听的吧?”   幽灵打了个冷颤,好半晌之后才结结巴巴回答:   「……要、要好好跟着小景和小零你们在警校学习,不要仗着自己没有实体就乱来,也不要随随便便动警校的电子设备,闹出引人注目的事件……」   幽灵的嗓音渐渐越来越小,肉眼可见的心虚到不行。   最后,他积极果断的认错:   「对、对不起,下次绝对不会了!」   「别生气了……」   说着,幽灵小心翼翼探头探脑的看着镜子里诸伏景光的表情。   ——虽然知道景光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和他绝交,但幽灵果然还是不想看到对方眼底对他的气恼。   如果说断糖是会让幽灵闻之落泪的悲惨故事,那么自己珍视的人对自己感到气恼,对幽灵来说,则是惊天动地的恐怖故事。   听着幽灵紧张无比的声音,诸伏景光冷硬的表情撑了没多久,便在降谷零“果然如此”的无奈表情下软和了下来。   性格温和又对幽灵格外偏爱的诸伏景光,根本就没办法对柊维持多久的气恼。   更何况,他根本不觉得幽灵做了多么不可饶恕的事。   他之所以会板着脸、露出一副“出大事”的表情,更多还是出于担忧和警惕。   诸伏景光那对漂亮的猫猫眼满是无可奈何:   “Hiragi,我不是想要生你气,也不是想要骂你,我只是……很担心。”   “这里可是和政府直接挂钩的警校,警校内部要是发生什么异常事情,是很容易被传到政府高层的耳中的,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吧?”   “而且,把灵异事件闹大,不仅仅会让其他人担心受怕,你自己也会收到很多的恐惧与恶意,你不喜欢这样,对吧?”   「嗯……」   幽灵乖乖听训,蔫了吧唧的点头,不管景光说什么都应声,并多次表示自己一定会改。   于是诸伏景光更不忍心说什么重话了。   他在心底算了算自己从入睡到起床的时间门,又想了想最近越发黏人的幽灵,有着猫猫眼的青年的底线便一退再退,最后反而面露愧疚,小声说道:   “真的对不起,Hiragi,没办法在晚上陪你。”   「诶?」   幽灵愣了愣,赶紧慌忙的摆手摇头,「不不不……这是我的问题!是我太自信才会闹出这种事,小景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旁观的降谷零眼睁睁的看着发小一步步后退,不由为这个发展倍感头大。   他捂了把脸,心想在柊的事情上果然不该让景光处理的,这才说了几句话呢?   金发深肤的青年当即低咳了一声,他迈步上前,用力拍了拍景光的肩膀,接着睁着半月眼,强硬的把话题拽回正轨:   “所以,   柊,到底是哪位学生发现你大半夜去资料室了?目击者到底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啊。」   幽灵迷茫的回答,「我真的没看见有人路过资料室的窗户啊,除了拿着手电筒巡逻的保安,但是保安——我百分百有避开的,保安举着个大手电,脚步声又重,我注意不到才奇怪。」   “难道是哪个无聊所以偷偷摸摸来夜游的学生吗……”听完转述,降谷零摸了摸下巴嘀咕着。   他这个推测也并不奇怪,毕竟警校的学生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十几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这个年纪的家伙,难免会有一部分受不了警校一个月的军训时培训,从而打算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   只是警校又不是霍格沃茨,夜游教学楼有什么意思?   为了和保安斗智斗勇吗?   赌上被教官罚写两千字检讨外加清扫厕所一周的风险?   降谷零满脸不解。   不过,对于柊无意间门闹出来的事件,他并不觉得有多么严重。   “……虽然很对不起那位目击者,但只要之后不再出现这种事,这种灵异传闻,想必很快就会被当做学生无聊时编造的故事淡去,毕竟这里可是警校啊。   都二十一世纪了,能进入警校培训、即将当上警察的家伙,应该没多少人会真的相信闹鬼的说法吧?”   年轻的降谷零想得乐观,说得坦然。   结果,事情的发展似乎要远超他的想象。   ……   下午。   最后一节理论课结束,景光他们刚一块吃完晚饭,洗完澡回到寝室休息时,被女孩子们约走的萩原研二,便再次带着他的小道消息,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找自己的伙伴分享。   他接二连的敲了好几间门寝室的大门,愣是把人凑到了一块。   “干嘛呢,Hagi。”   刚洗完澡回来没多久的松田阵平一头卷毛还湿漉漉的,他茫然的挑眉,看着莫名其妙占据了他寝室的四个家伙,困惑的问道。   “大新闻——”   萩原研二唰的把门关上,然后眼神闪亮亮说道:   “小降谷之前不是问过我,那个灵异事件的目击者是谁吗?我这次给你打探出来了喔。   ”   班长伊达航:“这个故事还没过去吗……”   萩原:“当然没有!谁知道事情发展会那么有意思!我告诉你们哦,那个目击者,是隔壁班的森本哲一,虽然他过去一直表现的很平常,但那家伙……父亲好像是内阁大臣欸!”   “内阁大臣的……儿子?”   其余四人愕然的对视了一眼。   松田:“你没开玩笑吗?我没听说有哪个内阁大臣姓森本啊!”   萩原神情严肃:“绝对没有!森本这个姓氏,貌似是那家伙不想引人注目,所以特地改的母亲那边的旧姓。”   松田顿时睁圆眼睛,还没吹干略显坍塌的卷发,都在那一瞬间门因为激昂的情绪而翘了起来:   “哇,那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啊,明明是大臣的儿子,居然跑来上警校?还为此特地改了姓氏,这是多不想让人知道他和他爸的关系?而且,大臣的儿子半夜更不睡觉跑去教学楼夜游干嘛?”   “夜游有什么奇怪的,你之前不还和小降谷半夜更跑出去打架吗?还鼻青脸肿的回来了,第二天差点没被鬼塚教官逮个正着。”萩原研二耸肩,“除了你们之外,我听说大庭班抓到了两个大半夜翻墙出校门玩的家伙,堀井班还有两个学生半夜约会……”   无聊到了一定境界,这群精力旺盛的年轻人确实什么事都敢干。   伊达航想了想,“隔壁班的森本君啊,我好像有点印象,唔……他的话,完全看不出来是大臣的儿子呢,就是有种……很普通随和的感觉?”   萩原:“那些事不重要,总之,那家伙虽然没什么架子,但意外的很迷信,他在目击了灵异事件后,居然联系了他的父亲,然后……喏,就现在,有一位灵媒来学校了。”   说着,萩原啧啧摇头,“接待的人是他们班的教官,那位教官的脸色可难看了,当场就罚了那位森本君五千字的检讨。”   “哈?灵媒!?”四人异口同声的惊呼出声。   虽然五千字的检讨很可怕,但显然,目前果然还是灵媒这种不科学存在更加引人注目。   。   在好奇心(与某两位知情不报的灵异相关者,以及某只灵异本灵的紧张忧虑心情)的作祟下,五人加一只幽灵悄悄溜了出去。   他们刚刚赶到教学楼附近的时候,那位传说中的“灵媒”,正好在教官与那位警校生的陪同下出来。   隐隐约约间门,还能听见他们的争吵。   “你真的没看错吗?怎么可能会没有啊……”森本哲一惶惶不安,反复确认。   “真是失礼啊!我虽然并没有失踪多年的家主舞子大人那么强大,但我也是绫里家仓院流灵媒道*1名列前茅的修行者,曾经辅助过数次降灵仪式的!”   那位穿着紫色修道袍的女性顿时一脸被冒犯,非常不高兴的提高嗓音、大声说道:   “不管是怨灵、恶灵还是普通的亡灵,我都见过好几次!区区判断一个地方有没有亡灵作祟,我还是可以分得清的!”   “那种死去后弥留下来的存在,不管作不作恶,身上都一定会带着阴冷晦涩、属于彼岸的气息,这种气息你们普通人是看不出来,但对于我们这种货真价实的灵媒师来说,可是明显的很。”   说着,那位灵媒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保证:“总而言之,资料室里绝对没有亡灵存在!教学楼里也没有!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来担保,所以完全不需要进行什么超度仪式。”   保证完之后,她甚至还上下打量了一下森本哲一,盯着他的黑眼圈问道:   “年轻人,是不是你自己大晚上不睡觉闲着没事干跑出来夜游,结果太困产生幻觉幻听了啊?”   森本哲一有些抓狂:“我才没有啊!”   ……   不远处的灌木丛里,蹲着的一二四五人正探头探脑。   其中,原本紧张到呼吸都忘记、浑身紧绷着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在听见那位“灵媒师”坚定无比的回复后,瞬间门大大的松了口气。   什么啊。   原来只是个骗子。   身边的的确确就存在着一位灵,甚至现在就距离那位“灵媒师”不远的俩人,下意识这般默契的想。 第29章   森本哲一不死心,还想要让灵媒师在学校多转转、再仔细看看。   被顶头上司安排陪同的教官脸色都快黑成煤炭了。   他显然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指着森本的鼻子大声骂道:   “森本哲一!你这家伙,我不管你是哪位大臣的儿子,既然决定要成为警察了,就不要把你们达官权贵圈子里那一套迷信思想带过来啊,这里可是警校!”   “不是的,教官,灵媒是真的……那个,你没见过那天晚上的现场,那绝对不正常啊!”   森本支支吾吾想要解释,却被教官再次反驳了回来。   “我都说了资料室的监控记录一切正常,根本没有任何电脑在你说的那个晚上亮起来!”   森本惨叫:“那不就更诡异了吗!!”   灵媒师站在一边插话:“哎呀,都说很可能是你太困了,在半睡半醒间做梦了啊,相信我,我直觉很敏锐的。”   教官额头迸出一个十字,“这位灵媒师小姐,如果没有事的话,也请你快点离开吧,警校本身是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入的,这次已经是破例了……真是的,好好的姑娘,干什么要做诈骗。”   “喂!别以为你后半句压低声音我就听不见!谁是骗子啊,你这个秃瓢比你的学生更失礼!”   灵媒师小姐顿时跳脚,“我都说了我是真的灵媒,我所学的仓院流灵媒道,可是传承了数百年,现代为数不多、真材实料的灵媒术……”   喀嚓——   不远处偷听的五人,不知道谁踩断了一根树枝。   “谁在那!?”前头正在吵架的教官立即眼神如鹰的刺过来。   “糟了!!”   五人立即把脑袋缩了回来。   他们的姿势千奇百怪,还不约而同的伸手捂着彼此的嘴,一个个都全身紧绷着,一动都不敢动。   就在他们紧张到心跳都快要蹦出来的时候,他们头顶那棵树忽然蹿出来了一只猫。   是只短毛黑猫,它轻巧的落地,狐疑又机敏地竖着耳朵,它左右张望了一会,半晌直接甩了下尾巴跑远了。   “什么啊,是猫吗?”   正朝这边走过来的教官停下了脚步,他嘀嘀咕咕,转身带着学生和灵媒师离开了。   躲着的五人组顿时松了口气。   “哎呀呀,那只猫跳出来的还真是时候,不然我们也要被罚检讨了。”   萩原研二夸张的拍了拍胸口,然后煞有其事的双手合十,语气感动:“伟大的猫咪啊,就算你上次挠了小阵平一脸,我们全员如今也发自内心的感谢你!”   “喂,别哪壶不该提哪壶!”   提到之前逗猫被挠的事,松田阵平就一阵牙疼,他不轻不重地踹了幼驯染一脚,然后拍了拍衣服站了起来。   “真是的,居然就只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有什么好戏看呢,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骗子不都该往严重的方向说吗?”   松田边拍衣服边看向那三人离开的方向,比划着:“比如说编造一个强大又危险的怨灵啊,欺骗有权有势的大少爷掏钱举办一场除灵仪式啊……”   “这里可是警校啊。”   因为身高超过两米,所有人当中躲得最辛苦的伊达航狼狈的挠着头站起身,他耸耸肩道:“要是警校举办什么除灵仪式,被宣传出去,政府和警察的形象可就完蛋了,而且,就算想要诈骗,那也得考虑考虑会不会被当场扣押调查嘛。”   “这么说也是。”   松田无所谓的点头,然后歪了歪脑袋,用力去拍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肩。   “不过那也不一定是骗子,说不定真的有本事呢?怎么样,Zero,诸伏,灵媒都说警校里没有恶灵喔,这下你们俩能安心了吧?”   萩原研二眨巴眼,也凑过来加入其中:   “小阵平之前说你们怕鬼的时候,我还觉得是玩笑意味比较多,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啊,灵媒师刚刚打包票说这里绝对没有灵的时候,你们俩可是直接松了口气,我们都看到了喔。”   伊达航也稀奇的“喔”了一声。   一时间成为目光焦点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他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毕竟他俩之所以会下意识松了口气,只是在庆幸柊不会被当做恶灵被收拾掉而已。   ……同期观察力太敏锐,偶尔也会让当朋友的一方感到无奈。   “并·没·有怕鬼。”   降谷零言简意赅,加重语气,正面回复道。   松田阵平的表情似乎不太信,他睁着半月眼:   “这世界根本就没有鬼,诸伏那家伙就算了,你这个优等生平日表现的那么现实又唯物,怎么第一反应回答的是不怕鬼、而不是没有鬼?果然还是相信的吧?”   诸伏景光:……为什么我就算了?我看上去很迷信吗?   降谷零:……你以为我很想我的唯物主义观被打碎吗?   金发青年看着他们当中最幼稚的同期那仿佛看着小鬼头一般的气人眼神,一时间非常想要教唆Hiragi去吓一吓松田这家伙。   “总之,热闹看完了,我有事就先撤了。”   松田阵平说完不等回答,手一摊,就大大咧咧的自行跑远了,中途还提高嗓音朝他们喊:“不想被教官杀个回马枪的话,你们最好也快点溜喔。”   剩下的几人眨巴眼,面面相觑了一眼,很快也迈开了步子。   年轻人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枯燥的封闭式训练生活中少见的新奇事结束后,好奇心被满足的他们,便再度回到各自原本的安排。   “我的话,之前被鬼塚教官喊去办公室帮忙处理一些文件,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班长伊达航看了眼手表,说道:“所以抱歉啦,再不走我就要迟到了,就也先走一步。”   至于萩原研二的话,原本是打算跟着降谷他们一块回寝室的,但路还没走到三分之一,他就因为和路过的女孩子们搭话而被拦下。   于是萩原笑眯眯的和剩下的两位同期挥手,示意他们先走。   最终,就只剩下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他们沉默的走着,等到四周都没什么路人之后,降谷终于呼出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   “没想到,居然会发展到有人请灵媒过来的程度,一般学生肯定是没法把灵媒请进警校的,但偏偏目击者的背后有权有势,能搞特殊。”   第一次感受到特权阶级到底有多么任性的降谷零颇有些一言难尽。   “不过幸好请来的那位灵媒……并不能感应到柊。”诸伏景光赞同的点头,然后委婉的说道:“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听到了吗?Hiragi——”降谷零拉长嗓音,“这次幸好请来的是个骗子,那真是个有能力、能除灵的,我们就得想办法带你逃亡了。”   诸伏景光:“……你别吓唬他,他已经在反省了。”   “溺爱是没有前途的,Hiro。”金发的青年面无表情,“你给我稍微坚定一点啊,不要那么简单就让步了啊!至少把断糖一周的惩罚给我坚持下去啊!”   诸伏景光可疑的顿了顿,叹了口气,帮忙求情:“就原谅他吧?柊刚刚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你是指那只猫吧?我就知道那只猫突然蹿出来是柊那家伙做的,不然时机才不会掐的那么好……”   两人一人一句的说着,很快就看见了寝室楼。   “说起来,难道我平时表现的……很迷信吗?”   诸伏景光忽然提起他刚刚很在意的事,表情有些迷茫:“不然松田为什么要说我就算了?”   “谁知道呢,松田那家伙的话,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却比谁都敏锐,是不是你什么时候悄悄和柊说话,然后被那家伙看见了?”   “没有吧……?”景光显然也不太确定。   “要不干脆就找个时间告诉松田他们吧?”   降谷零想了想,这么建议:   “以他们那几个家伙的性格,应该不会太在意柊的身份,最多就是吓一跳,而且,他们也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把柊的存在说出去的人。”   “柊,你怎么想呢?要不要尝试着去接触他们?”降谷弯起眼眉问道,“还是说,你仍在因为松田那家伙讨厌警察的宣言而不高兴?”   因为父亲的遭遇,松田阵平在刚入学的时候,曾经发表过一番相当大逆不道、质疑警察这一职业的话。   当初找降谷零的茬,甚至挑衅对方、和对方半夜三更打架,也是因为看过于热爱警察职业的降谷零不爽的原因。   不过当初闹矛盾的两人,如今早就冰释前嫌了。   而当时同样生气过、气恼过,对警察职业很是喜爱的Hiragi——   「我才没有那么小气,在知道那家伙为什么讨厌警察之后,我就理解他了,毕竟松田君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该有的训练从来都没放下。」   Hiragi飘到了降谷零那边,反驳道:   「至于他约你打架的事,你都已经不在乎了,那也就没关系了,虽然我的确还是有点不高兴,但我会努力看到松田君的优点、然后说服自己放下的……嗯,就目前我对松田君的感觉来看,应该很快就能成功了,虽然有点暴躁,但他其实也是个很好的人。」   ……居然还很在意啊。   降谷零想:果然是那天他鼻青脸肿回来的时候吓到灵了。   说起来,虽然他现在和松田他们关系很好,但距离他和松田打架那天,的确还没有过多久。   ——而且还真是巧,Hiragi总是大晚上偷偷摸摸去玩资料室的电脑,偏偏就他和松田打架的那天晚上没去,不然的话,他可能会更早一些察觉到不对。   总之。   作为被维护的一方,降谷零笑了起来,眼眉很是灿烂。   刚刚还说景光意志不坚定,现在他反而也步上了后尘。   降谷零是个十足的狗派。   虽然同样也很喜欢猫……只是如果让他以后选择一个当宠物,他一定会优先选择小狗。   毕竟小狗的爱和关心热烈又明显,所有的情绪都喜欢展露出来。   虽然他总是吐槽柊不懂得委婉,说话老是喜欢打直球,让他有些应接不暇,但显然——降谷零并不讨厌直球这一套。   毕竟Hiragi的直球,总是带着小狗般强烈的维护感与暖和又热烈真诚的善意。   “所以,你现在还不想去接触松田他们吗?”   「嗯……我是很想认识你们的朋友啦,毕竟他们个性都很好玩的样子,如果能认识的话,一定会很有趣。」   幽灵犹豫了一会,「但是高明哥哥说过,以后去结识新的朋友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观察对方的品格再行动,尤其是在会暴露我和你们俩人认识的情况下,就要更加仔细的去观察。」   说着,他算了算松田他们和降谷他们成为朋友的时间,说道:「而现在还不到一个月呢,还没过观察期。」   降谷零满脸无奈:“你还真是把高明刑警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啊。”   「因为那可是高明刑警。」幽灵歪了歪脑袋,语气雀跃又理所当然,「高明哥哥很可靠的,他都这么说了,就肯定有他的道理。」   。   说是这么说,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深夜,一点。   松田阵平带过来的闹钟准时响起。   他大大打了个哈欠,然后窸窸窣窣的起身,三两下的换上那件带兜帽的外套,然后当真决定在大晚上的时候去教学楼夜游。   只不过他没打算喊上其他人,就想着自己去。   但在松田小心翼翼的打开自己寝室的门,鬼鬼祟祟的溜出去后,他就在走廊里遇见了同样鬼鬼祟祟的发小。   “Hagi!?”   松田被吓了一跳,他睁圆了眼睛,下意识的提高嗓音喊道。   夜深人静的走廊,一丁点声音都显得无比大声。   正好在同一层的诸伏景光的寝室,闻声飘出来了一只无聊的幽灵。   “嘘!!小声点啊。”萩原研二脸色一僵,夸张地比划着。   “你这家伙,怎么会在这?”松田捂住嘴,半晌压低嗓音问。   “因为小阵平你中午不是说了要夜游吗?”   萩原眨巴眼,笑嘻嘻的回答道:“你又没说取消,下午分开之后没多久,我在操场小道那边看见你和森本那家伙搭话了……你是去问闹鬼的事情了吧?我想着你肯定还要继续自己的行动,所以我就决定一块来玩了。”   “明天你要是犯困,我可不管你。”   “没问题没问题。”萩原戳着自家发小,“所以,我们是要去干嘛?真去探灵吗?”   “探什么灵啊,鬼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   松田阵平半月眼,“我就是打算去看看情况,我下午和你们分开后,有去接触过那个叫森本的家伙,他害怕的表情不是假的,说明他很可能真的看见了什么,比如他说的电脑自动运行。”   萩原思考了一下,提出可能性:“难道是有谁偷偷溜进去玩但他没看见,或者说有谁远程操控了警校的电脑?如果是前者的话,资料室的监控摄像头什么都没拍到就很奇怪了吧?”   “不清楚。”松田阵平回答,“不过,我下午和你们分开之后,溜去了监控室,把传出谣言那天的录像翻了出来。”   “然后?”   “那段时间里,资料室里确实没有电脑在运行,但同时,资料室的窗外也没有巡逻时应有的手电筒光线——明明按照时间表,那至少会有两轮巡逻才对,而我问了那天巡逻的人,他说他们的确有按照安排进行巡视。”   萩原睁圆了眼睛,搓了搓手臂,“咦,感觉事情渐渐诡异了起来,我都有点起鸡皮疙瘩了。”   “笨蛋,什么灵异不灵异的,肯定是有人入侵了监控,覆盖了记录啊,我看了监控很久,森本所说的那个闹鬼的时间段……监控录像的内容重复了!有人把一小时前的录像复制下来拼接到了事发的时间段,所以监控才会显示资料室当时一切正常!”   松田说道,表情有些严肃又兴致勃勃:   “不惜黑了监控也要去资料室做什么事,背地里鬼鬼祟祟做出这一切的那个家伙,肯定有什么特别的目的,而且,资料室的监控是不对外联网的,那家伙没办法从外界入侵,所以肯定是直接溜进监控室做的,因此可以推断,那家伙绝对是警校内部的人。”   “所以你打算去抓人?喂喂,小阵平,告诉教官不就好了吗。”   “连监控的问题都看不出来的笨蛋教官怎么值得信赖啊!你来不来?不来我走了。”   “行吧行吧,我跟你一块去……真是的,被抓到肯定会被罚的。”   “所以我之前就说了,只要不要被抓到就好了。”松田阵平笑容张扬,“而我肯定不会被抓到的!”   “话说回来,要不要喊上班长、小降谷和小诸伏他们?”   “班长不会跟我们一块夜游的,至于剩下那两个——”松田阵平嫌弃的摇头,“让怕鬼的家伙跟过去添乱吗?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走了,Hagi。”   “来了来了。”   幽灵本灵蹲在他们身旁,一脸木然的默默听完了一切。   他看着两人鬼鬼祟祟溜走的身影,一时间无形的灵体都快要炸毛了。   ……别、别去啊!!   你们口中的“那个家伙”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以后也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你们要是因为我惹出来的事情被巡逻的保安逮住罚了,我根本承担不起责任啊!!!   幽灵恨不得冲上去把那两个家伙敲晕扔回去睡觉。   他的灵体在原地急得团团转,最终在把小景和小零从睡梦中喊起来阻止他们,与追上去保驾护航之间,艰难的选择了后者。   可恶,没办法了。   只能让他们平安躲过巡逻与监控,让他们什·么·都·找·不·到的平安回来。   等确定了资料室真的什么都没有后,这两个家伙也该消停了吧? 第30章   黑漆漆的教学楼内,只有安全指示灯散发着莹莹绿光。   所幸今天的月光很亮,透过窗户,多少还能照清昏暗建筑内部的情形——但那仅仅局限于室内。楼梯间的窗户就没有这么好的透光率了,因此某夜游两人组(外加一只脸上写满了“小狗很担心你”的背后灵)只能顺着墙和安全指示灯往上摸索。   资料室在教学楼的五楼,如果正常步行上去的话,对这两个警校生来说,最多一分钟出头就能到了。   松田阵平就打算这么直接上去。   “喂喂,小阵平,好歹稍微收敛一点脚步声啊!”   “没事的,我看了今天的巡逻表,这个时间刚刚结束了一轮巡逻,至少在一小时内我们都是安全的。”   “监控呢!监控!”   “你以为我干嘛要穿这件带兜帽的外套,甚至还借了一件让你穿着啊!”松田说道,“不被看到脸就没事了。”   “我不是问这个啊,我是想说万一被人从监控看到我们的身影,让巡逻的保安赶过来抓人……”   “啊,这个不用担心啦。”   松田阵平半月眼,吐槽道:“我问过以前夜游过的人了,监控室值夜班的那位老爷子今年五十九岁,不仅老花眼,还每天睡的比我们还准时,你懂吧?就是那种学生式一本正经对着黑板,看上去很认真实际上在睡觉的那种。”   松田:“也就是说,被监控室的老爷子发现并通知保安来抓咱们的概率,都没闲逛直接撞上保安的概率大。”   萩原:“真的假的,五十九岁的老爷子还能来值夜班吗……?”   松田:“这不是还没到日本的退休年龄吗?而且又是日本传统终身雇佣制下的正式员工,既然老爷子的体检报告合格,那就没有办法啦,反正警校教学楼又不是什么机密重地。”   说着,松田阵平把兜帽往下拉了拉,“更何况,如果没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学校也不会闲着没事去检查监控,兜帽只是以防万一。”   萩原嘀嘀咕咕:“那怪不得总会有学生跑出来夜游。”   两人一边走一边小声交谈着,但刚走到三楼,楼下的平台就忽然闪过了一丝手电筒的光源,并传来了脚步声。   他们瞬间噤声,然后小心翼翼的贴着墙,加快了移动的速度,快速的溜到了四楼楼梯间出口的平台上。   松田顺着栏杆缝隙往下看,巡逻的保安慢悠悠的走了上来,直径拐进了三楼。   “……喂,小阵平,你不是说已经结束完一轮巡逻,我们至少有一小时都是安全的吗?”萩原僵着脸问。   “我偷看的安排表确实这么写的啊!”松田干巴巴的回答,“我还确定过日期,就是今晚的安排没错啊!”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萩原语气沉重,“估计今天被迫让灵媒师进入学校的事,让教官们非常不爽,所以为了避免某些无聊的家伙听见什么传言在今晚跑出来瞎转悠,所以才临时决定增加了几轮巡逻。”   “……”   无聊的家伙·松田阵平和发小面面相觑。   萩原:“怎么办,回去吗?”   “都已经出来了。”卷发的青年咬咬牙,“总之先趁保安在三楼巡逻,我们快点跑到五楼去,他要巡两层楼,这点时间应该够我们溜进资料室调查了。”   说着,松田便继续往上走,很快,五楼就已经到了。   透过消防门的观察窗小心往外头巡视了一圈,随后,松田控制力气,一点点将门打开,在被降到最低的轻微“吱呀”声下,防火门被推开了足以让一人通过的宽度。   两人先后溜了进来,随后快步走到了资料室的门口。   透过紧锁着的窗往资料室内部张望了一圈,萩原小声道:“里头好像也没什么异常啊,电脑也都好好的,也没有哪里有光线的样子。”   “进去再说。”   松田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两根细铁丝,他蹲下,开始小心翼翼的撬锁。   在机械方面天赋异禀的卷毛青年没花多久就把资料室的大门给打开了,他精湛的技术甚至没对锁造成半点损坏。   进去之后,再次将门关上并内部反锁,松田阵平立即环视了一圈室内,然后挨个去摸电脑的散热口。   萩原看了一眼,也跟着去摸,所有电脑的散热口都被确认了一般,他们对视了一眼,默契的摇头。   没有哪台电脑在发热。   也就是说,没有哪台电脑在自动运行。   果然只是谣言吧?   大晚上跟着发小一块出来的萩原打了个哈欠,并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松田歪头沉思了一会,忽然,他把某一台电脑给打开了。   “小阵平?”   萩原奇怪的看了过去,压低嗓音喊道。   松田没回答,他只是在电脑加载的时候起身去看了看走廊那侧的窗户,确定两边都没有人之后,便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台电脑上。   在电脑屏幕亮起、开机提示音也随之响起的瞬间。   窸窣……   资料室不远处的杂物柜内,突然发出了布料摩擦的声音。   就像是有谁挪动了一下,身上的布料产生摩擦的声音。   隐隐约约,还有不受控制加重的、仔细去听能够很明显听见的呼吸声。   松田和萩原对视了一眼。   他们默契的后退,然后一点点从死角包抄了过去。   等待了片刻。   柜子小心翼翼的推开了一条缝。   松田阵平眼疾手快的一把冲上前,直接把柜子门给打开。   “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响彻黑夜的惨叫,松田阵平被人照脸撒了无数把盐。   被那声惨叫吓的心脏都快跳出来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   盐是结晶,虽然细腻,朝脸不断砸过来,还是很痛。   眼瞅着藏在柜子里的家伙还要继续惨叫,甚至还闭着眼不断挥舞着手里的手机,被震住的两人回过神,顿时扑了过去。   松田阵平额头的十字一跳一跳的,他咬牙切齿的揪起里面那家伙的衣领:   “森本哲一!?你这混蛋搞什么啊!给我睁开眼睛!”   萩原:“小声点!你们俩都小声点啊!”   “可恶,我一身盐要怎么清理啊,你这家伙脑子有坑吗?到底哪来的这些东西!”   “小阵平你冷静点!”   “啰嗦,别拦我,Hagi,我要揍他。”   “冷静点啊小阵平!!”   三人鸡飞狗跳,旁观的幽灵已经麻木到快要升天了。   怕什么来什么……   幽灵僵硬的穿墙、往楼下飘去,果不其然,刚刚森本哲一那凄厉的惨叫,已经把楼下正在巡逻的保安吸引过来了。   而这上面这三人还没平静下来。   ——你们不暴露才叫见鬼啊!   并不需要呼吸的幽灵头一次以灵体状态体验到了窒息的感觉。   而森本哲一,总算是看清楚了开他柜子门的两个青年的脸。   松田他今天下午刚见过,而萩原……虽然不认识,但捂他嘴的手是有温度的,显然也不是他恐惧着的不妙存在。   快被吓哭的森本结结巴巴:“活、活人?”   松田:“废话!!”   萩原也快麻了:“森本君,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森本:“我、我自己藏了一部手机,打算来拍证据的,我还是觉得我那天没有产生幻觉,就想着如果能把异状拍下来的话,我明天就能联系爸爸请更厉害的灵媒师过来……就藏在柜子蹲着了。”   “……”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说他胆大还是胆小。   萩原:“那盐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警校搞到这么一大袋盐的?”   森本:“盐、盐的话,是和下午那位灵媒师买的,她说这是在仓院流灵媒道的创始人供子大人牌位前供奉过的盐,用来驱邪自保是没问题的……”   萩原:“……”   怎么听都很像是骗子啊!   “自保?很好,那么这袋盐现在就是你的死因了。”   不断拍头怎么都没能把盐拍干净的松田咬牙切齿,一时间看向森本的目光都是凶残的。   森本打了个冷颤,他手忙脚乱的从柜子里出来,猛地鞠躬:“真的对不起!!”   再他们又一次闹起来之前,楼下的保安终于顺着声音快步的跑上五楼。   “糟了!你们闹得动静太大了啊!”萩原一脸绝望,说好的不被发现呢!   “快点躲起来——”   “电脑!小阵平,你刚刚开的电脑还没关啊!”   萩原手忙脚乱关上柜子,然后拖着森本藏进内侧座位的桌子下方,而松田则是一个箭步飞奔过去,果断精准的按住了电脑开关的电源键,进行长按来强制关机。   然后在窗外的手电筒光线即将照过来的瞬间,他一个翻身滚到靠走廊那侧窗边的半墙,半躺着、后背紧紧贴着墙面。   一时间,三人都屏住呼吸。   巡逻的保安狐疑的四处巡逻着——或许是因为今早才冒出了一起和资料室相关的传闻,所以顺着声音跑上来之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来检查资料室。   手电筒的光透过窗户从右到左的往里头照,卡着视觉死角的松田身体都快僵了,他听着外头的人掏钥匙串发出的铃铃声,死死盯着那即将被手电筒的光照到的、位于柜子前地面的那一地盐,脸上的冷汗缓缓顺着脸颊滑落。   完了,要进来了。   不,在此之前,那一地奇怪的盐绝对会优先引起注意。   可恶,都是森本那个蠢货的错。   这次被抓住,鬼佬(鬼塚教官)不会让我写一万字的检讨吧?   就在松田想着要不要坦白从宽、用自己保住萩原和森本那两个家伙的时候,外头保安的手电筒突然闪烁了一下,然后没了光。   那一地盐卡在被发现的边沿,侥幸地逃过了一劫。   “嗯?”   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松田听见了保安疑惑的嘟囔。   “怎么突然亮不起来了?没电了?还是接触不良?”   “算了,反正也已经找到钥匙了,进去开个灯检查一遍再下去换手电筒好了……”   ——!!!   还是要进来吗!   一口气还没松完,屋内的三人便再度绷紧了神经。   但很快,这条走廊的尽头——另一侧楼梯间内,里面的灯突然亮了起来。   在保安的手电筒熄灭的情况下,楼道内的灯透过防火门的观察窗,在一片昏暗的环境下显得尤为的瞩目。   “哈?居然还故意开了楼梯间内的灯!?”   保安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他盯着那点光,额头迸起了十字,嗓音带着不爽,“可恶,这些学生还是小鬼吗!恶作剧到此为止了,别以为跑得掉啊混蛋!”   他一面往那边的楼梯间跑去,一面掏出手机打电话。   遥遥的,资料室的三人还能听见保安气急败坏的通话声和重重的脚步声:   “……有学生从B侧楼梯间下去了,十有八九是听见传闻来玩探灵游戏的,可能不止一个,你们谁快点去一楼出口堵着,这次逮住绝对要让他们的教官好好罚他们一顿!”   资料室内一片寂静。   半晌之后。   “走、走了吗?”萩原小心翼翼从桌底下出来,压低嗓音问:“逃过一劫?”   松田探头探脑,在窗边左右张望,“好像是吧?”   “真的假的,这也太走运了吧?”萩原一脸恍惚,紧张过度的心跳还没有平复,“是有其他人来夜游,然后被发现了吗?”   “谁知道。”   总觉得哪里巧合得过分,松田阵平狐疑的歪着头沉思,模糊的嘟囔着。   “总之,还是快点回去吧,今天已经被发现了一次,再继续下去就危险了。”   萩原不是很想思考,刚刚的那一场已经耗尽他的精力了,但在此之外——   他看向了柜子前地面的盐粒。   “这一地盐,要怎么收拾好呢……” 第31章   “让森本自己搞定,我们撤。”   松田阵平盯着那地盐半晌,然后抖了抖自己同样沾满盐粒的外套,他几乎毫不犹豫的扭头,这么冷酷无情的说道。   “不要啊!我已经有五千字检讨和打扫厕所一周的惩罚了,要是在惩罚期又被抓到一次,我肯定会被加训的!!”   森本猛地扑上去抱住腿,“如果能拍到什么还好说,拍不到又被抓到的话,在我身上甚至还带着手机这种违禁品的情况下……我肯定会直接加一倍的训练量的,我会死掉的!!”   松田拼命扯自己的裤腿,“你这混蛋在把盐带过来的时候,就给我好好考虑到收尾这件事啊!”   “是你们吓我我才下意识撒盐的!”   “大晚上有个人可疑的藏在柜子里,不抓出来看才奇怪吧!我们可是警校生啊!你就没想过你是被巡逻保安发现的可能性吗?你也对着巡逻的撒盐?”   “真的对不起但是请帮帮我拜托了——”   警校一般不会随随便便加训,毕竟他们原本安排的训练菜单就已经很累了,为了不影响学员的身体健康以及上理论课时的集中力与精神力,校方给出的惩罚,一般都是以检讨和打扫为主。   ……话说回来,对于能考进警校的绝大多数刺头来说,写检讨书或许还要更加可怕一点。   当然,里头也不是完全没有加训的例外在。   一般来讲,夜游被当场逮捕两次以上的学员,都会被判处加训的刑罚。   用教官们的话来说:小崽子们还有精力在大晚上出来闲逛,一次还能说是好奇心,第二次肯定就是因为白天训练还不够累的缘故。   ……对于这群刚入学进行职前培训新生,尤其是那些刚成年没多久、还没怎么出过社会的新生,普遍都还比较躁动。   他们能考上警校,并不代表思想层面就已经合格。   毕竟,并不是所有的学员都是抱着崇高的理想而选择警察这门职业的,也不是所有的学员都能在入学前就具备一身闪闪发亮为国民付出的高尚意志。   这也是警校为什么要实行新生入学第一个月进行封闭式训练的原因。   ——为了能够以最快速度端正他们的态度,培养他们的荣誉感以及责任感。   这个过程,自然不可能一帆风顺。   每一届有多少刺头,纯粹看运气。   一般来说,新生入学进行封闭式训练的一个月里,在刚过封闭期三分之一到刚过半的这段时间,学生大晚上不安分跑出来的概率是最大的。   多则三五人,少则一两个。   偶尔运气好,遇上大家都是乖孩子的情况也有。   总之,这一数字看上去不多,但的确存在,并且让教官头秃。   校内范围的夜游,抓不抓都基本随缘,毕竟警校里面没有娱乐设施,校内夜游个一两次,学员自己就会无聊到放弃,因此只要注意点别让学生溜出学校就好了。   ……但今年实在是意外颇多。   夜游就算了,但居然还莫名其妙的闹了个灵异传言出来,甚至最后还发展成请了灵媒师入校检查。   这显然让本该随着时间与思想教育而渐渐下降至归零的夜游人数,在关键时候被添了一把火。   萩原研二之前猜的没错。   学校的确是为了避免某些无聊的家伙在白天听见什么风言风语而在今晚跑出来瞎转悠,所以才临时决定增加了几轮巡逻。   然后现在,他们仨就是被即将被逮住的大鱼。   ——今晚要是被抓到,惩罚一定会比之前被抓的家伙更重。   几乎不需要推理,他们就能够得出这一结论。   萩原蹲下来看了看那一地盐,为难的叹了口气:   “好了,这又不是什么麻烦事……总之我先去储物室拿个扫把和簸箕过来,反正储物室也不远,而刚好森本君有手机,能照明,应该不需要花费多久就能扫干净,哪怕漏了一些细碎的盐粒,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毕竟不扎堆的话,盐也不起眼,几克盐左右的量被漏在地上也不会造成什么害处。”   “那快一点吧。”松田一脸麻烦,他睹了睹资料室的监控,“毕竟已经暴露了,万一巡逻的跑去查监控,看见我们的身影再次掉头回来抓人,那就麻烦了。”   三人匆匆行动,花了大概四五分钟的时间,地面上的盐姑且算是收拾好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要怎么撤退。   “坏消息。”   萩原蹑手蹑脚,顺着楼梯间从一楼楼梯平台慢慢移动回二楼内部。   他神情严肃的看向发小:“这边的出口也有人守着,可能是之前开楼梯间的灯、恰好帮我们引来巡逻的那个人还没被抓到。”   旁听的森本哲一顿时满脸的万念俱灰,一副想要去自首的模样。   松田倒是没吭声,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思考着什么。   “小阵平?”   “啊?”   “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啊,这种时候你还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对了,Hagi,时间已经过了多久了?”   “欸?”萩原愣了愣,“什么多久了?”   “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位‘开楼梯间的灯、恰好帮我们引来巡逻’的那个人离开到现在,大概已经多久了?”   萩原想了想,“十五分钟左右吧?”   “十五分钟了?”   “嗯,怎么了?”   “没什么。”   松田若有所思,然后往外走了走,目光停留在了不远处的摄像头上。   很快,他又转身走了回来,一路走到某间教室的窗边,似乎再打量着二楼到一楼的高度。   “想从窗户出去吗?那从楼梯间一楼到二楼的平台小窗跳下去要更近一点喔。”   早就在从楼梯间上来的时候顺带观察了一下窗户的萩原歪歪头,这么建议道:   “我试过了,那扇窗户能开,就是小了点,还是提拉窗,不过以我们的体型还是能钻出去的,而从那里出去的高度,对我们来说应该很轻松,森本也没问题吧?啊……没问题就太好了。”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那边离守门的保安先生太近了,而窗户下面是灌木丛,落地时蹭到灌木丛发出的声音,很可能会把人引过来。”   松田阵平默默盯着发小。   萩原默默回视了过去。   于是下一秒,俩人抬手,干脆利落的来了个石头剪刀布。   松田:剪刀。   萩原:石头。   森本一脸茫然。   松田死死盯着自己出剪刀的手,不爽的嘁了一声。   萩原:“Nice,赢了!!”   森本:“那个……这是要做什么?”   “啊,在选谁先跳啊。”   萩原眼眉弯弯,竖起一根手指解释道:“现在这个状况,只能让一个人先跳下去引怪了,当然,如果先下去的家伙好运的没有引起注意,那就沿着建筑物边沿慢慢离开,然后溜回寝室,让剩下的人继续猜拳决定下一轮先跳的人选,而如果不幸触发了追逐战……那先下去的人就要负责八百米狂奔把守卫引开,然后让剩下的人趁机从正门逃掉。”   森本:你们究竟是怎么在一瞬间达成共识的!而且你这个用词……你们在玩游戏吗!   森本小心翼翼的举手:“那我不用猜拳吗?”   “你?你下一轮吧。”松田显然很不信任这家伙的心理素质,嫌弃简直直白的写在了脸上。   于是三人鬼鬼祟祟的走到了楼梯间的小窗边,努力把窗户拉开到最大。   “我先走了。”   松田说着手一挥,然后灵敏轻巧的从提拉窗下钻出去,接着双手撑着边沿,调整好角度,像一只黑色的猫科动物一样完美的跳下。   落地的一瞬间——   “沙沙……”   灌木丛发出了的声响。   但与此同时,不远处那位保安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极其大声的音乐声。   是非常有年代感的音乐,直接把松田落地时的动静遮掩的一干二净。   “呜哇!?怎么回事?啊!是我的手机吗?”   已经四十多岁的保安显然吓了一跳,他手忙脚乱的拿出自己的触屏手机,神情颇有些紧张。   “这是又误触了吗?真是头痛啊,我果然还是不太会用现在的手机……这个是要按哪个来着?这个?好像不对啊,完全没反应。”   他嘀咕着,神情和动作都透露着茫然。   这也不算奇怪,毕竟在这个年代,日本的触屏手机还不算非常流行,至少对于已经四十多岁的上一辈人来说,这是十分陌生的存在。   别说设密码了,他连很多基础的功能都还没完全搞懂。   而且局限于品牌技术的问题,这个时候的手机防误触的功能也没能做的很好,总会有人因为将手机放进口袋挤压而不小心产生触屏操作,导致自动拍照、自动拨打电话等状况。   ……不过这还是保安先生第一次遇见自动播放音乐的情况。   而且声音还莫名其妙被按到最大了。   他慌忙的想要按停,而松田看准这个机会,赶紧抬头让剩下的那俩人也下来。   萩原毫不犹豫的紧随其后,森本慢了一些,但也在音乐被按停之前下来了。   保安松了口气。   而三人也松了口气。   他们对视了一眼,沿着建筑慢慢的走远,然后一路潜行,快速的往寝室楼方向赶。   寝室楼门口,同样有巡逻在蹲守着。   显然,因为教学楼那边没逮住人,所以为了避免某个夜游的学生溜回寝室,所以临时也安排了个人在这边守着。   “真的假的啊!今天居然这么严吗!?要不要这样啊!我都感觉我在玩刺客O条真人版了啊!”   松田人都快麻了。   “这下要怎么办好呢……也从窗户爬进去吗?虽然我的寝室就在一楼,但很不幸,我睡前随手把窗给锁了。”萩原看了看左右俩边的人,“森本君和小阵平你们呢?”   森本:“我虽然没锁窗,但我的寝室在五楼……”   “锁了。”松田木着脸言简意赅:“不过金毛混蛋和诸伏他们也在一楼住,干脆去把人敲醒,让他们开个窗好了。”   萩原:“喂喂……”   就在松田说干就干,就在他打算绕到寝室楼后侧去敲窗的时候,和他们完全相反的另一边灌木丛,忽然传来了连续不断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谁!?”   守门的巡逻立即眼神锐利的看了过去,快步的朝那边跑。   然后。   “哈——!!”   猫跳了出来,凶巴巴的对着巡逻呲牙,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趁机溜回寝室的三人,一脸难以置信。   萩原拍了拍胸口,感觉心脏在怦怦跳,“这是什么被神明大人眷顾的夜晚,运气好的简直可以去买彩票了,话说回来,那只猫咪是白天那只吗?哇,伟大的猫咪大人又救了我们一命诶!”   “幸运?大概吧。”松田拍了拍头发,   对发小的话不置可否,他用力伸了个懒腰道:“醒了,都回去睡吧,喂,森本,你也老实点,别再出来溜达了。”   森本还抓着他的盐袋:“但是……”   “就算真的有什么幽灵,诞生在警校,而且还是会在警校悄悄追番的幽灵,也不会是什么恶灵吧?”   松田这么说着,然后想了想,假装兴致缺缺地补充道:“而且根本就没什么幽灵存在啦,十有八九是有人在恶作剧吧?”   “是这样吗?”森本愣愣的听着。   “对,就是这样。”松田干脆利落的点头,然后把人赶上了楼梯,“行了,赶紧走吧,Hagi你也是,快点回去了。”   同甘共苦三人组各自回了寝室。   尾随了一路,为了能够合理创造“巧合”而绞尽脑汁、在教学楼而监控室两头奔波,几乎快把自己折腾坏了的幽灵闻言,也总算是能够松一口气。   太好了!   他们都平安回来了!   这下子不用担心了!   感觉自己今晚表现的实在是太棒,高高兴兴的幽灵快乐地飘回景光的寝室,然后窝在景光身上眯起眼打盹。   哪怕是不需要睡眠的幽灵,也难得想要休息了。   无法入睡,不想入睡。   就单纯的贴贴也是很不错的“休息”。   然而——   幽灵很快就发现,他这一口气,又一次松的太早了。   第二天。   没被抓到的松田阵平,再次溜进了监控室。   他偷摸翻出了昨晚的记录,然后什么都没说。   并在第二天的深夜,再次溜了出来。   ……又一次目击了某只卷毛夜游罪证的幽灵,感觉自己大脑崩溃成了一千块碎片。   。   松田阵平在之后的连续三天,接连不断进行了三次夜游。   明明之后几次只有他一个。   明明只有松田阵平一个——!!   到底为什么失误和不小心闹出动静的次数,比上次三人份的还多啊!!   幽灵Hiragi恨不得抓着对方的领子疯狂推动。   就在他又一次千辛万苦、疲倦不堪地让某个“失误”频出的卷毛平安回到寝室,并下定决心要从明天开始彻底放生松田阵平时,那个站在寝室走廊,本该和前几晚一样面色自然回到自己房间的卷毛青年,忽然对着空无一人的前往小声嘟囔了起来。   “虽然很难以置信,不过福尔摩斯那句有名的台词果然是有道理的……”   “这个世界,可没有连续三个晚上、甚至是我着急的自言自语‘要是XX就好了’就能够实现的巧合在。”   “更没有好几次我尝试着把正脸暴露在监控下,偏偏第二天监控室根本就没把我的脸录进去的巧合。”   “更没有‘不小心’忘记关掉资料室的电脑,第二天早早过去却发现它已经自然关闭的巧合。”   “话说回来,每次都让巡逻的保安手机‘误触’,可是会让人家头疼的。”   “喂,那位怪谈先生?”卷发的青年稍稍提高嗓音:“你生前也是警察吗?每天晚上都帮我避开巡逻,连我故意闹出来的动静都愿意帮忙处理后续,你难道很闲吗?”   ……?   幽灵一脸茫然。   幽灵无形的灵体缓缓飘散。   片刻后。   因为某个不安分的家伙而连续头秃了好几个晚上,难得感受到什么叫“疲倦”的幽灵那彻底死机脑袋,终于一点点的恢复运行。   下一秒。   幽灵唰的炸成了刺猬。   「松田阵平你这个家伙,居然是故意‘失误’、故意‘闹出动静’的!?」   「你知道我到底要多么努力才能够帮你避开巡逻和监控吗!!」   满心震撼的幽灵“呜哇”的一声扑了过去,然后无比凶狠暴躁的在某个行动力、推理力甚至是接受能力都表现的格外出彩的卷毛脑袋里大声骂道:   「可恶,你这个讨厌的家伙……给我自生自灭去吧!我以后再管你我就是小狗!!」   「混蛋!」   「笨蛋!!」   「幼稚鬼!!!」   「坏心眼卷毛!!!!」   一连串的骂完,幽灵还恶狠狠的抢了对方的温度感知一秒,好好的冻了对方一下以示报复。   松田阵平猛地打了个寒颤,然后神情呆滞的睁圆眼睛。   他好半晌才回神,没忍住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晃了晃脑袋。   “喂喂,虽然有那么点心理准备,但是……难以置信,我的猜测居然是真的。”   “而且,我还真的诈出来了。”   “喂?怪谈先生?”   “喂?”   在脑子里冒出陌生声音的瞬间,松田阵平便直接经历了一遍三观的洗礼,然而,大概是这几天的试探让他确定的不知名生物的友好度,适应力强得离谱的他在回过神之后,就直接一个眼神发亮,像只猫似的,满脸都写满了好奇和兴奋。   他兴致勃勃,左右张望,小声呼喊。   然而。   被气坏了的幽灵,这回不管他怎么喊都不愿意再出来和他说话了。   。   次日。   又一个清晨。   刚睡醒的诸伏景光,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撑着床坐起来的时候,茫然的迎来了一只委屈吧啦了一晚上,如今正不断试图向他告状的幽灵。   诸伏景光:……嗯? 第32章   占据消息源优势,诸伏景光是知道松田那家伙最近在夜游的事情的。   倒不如说,最近Hiragi和他聊天的内容,“松田阵平”的名字含量实在是有点超标,以至于让景光想无视都做不到——毕竟以前Hiragi总是挂在嘴边的人一向是自己。   第一回夜游的情况,是从萩原那里听到的。   过于惊险的夜间行动和过于惊人的“好运”,实在是和可以信赖的朋友一块聊天时的完美谈资。   更何况,陪同了全程、萩原口中的好运本运幽灵Hiragi,还不断在萩原陈述的过程中补充扩展,和他强调着那群人的“不省心”。   因为是第一回,而且没闹出什么大事——除了第二天早上教官按照学校要求再次强调了晚上休息的重要性与纪律的重要性外——加上Hiragi虽然在控诉,但语气比起不满,更多的是带着自己成功援助的成就感和兴奋感,所以景光当时也没评价什么,只是配合着萩原的话,在适当的时候笑着惊叹了几句。   而第二回夜游的情况,是在景光起床后,Hiragi迫不及待扑过来和他大声吐槽时得知的。   「小景,松田阵平那个家伙,昨天晚上居然又一次起来去夜游了!」   「明明是他自己说的,说什么‘根本就没什么幽灵存在,十有八九是有人在恶作剧吧’这样的话,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他干嘛又要夜游啊!」   「甚至还在夜游的时候接连不断的失误了那么多次……如果不是我,他今天晨训肯定会被教官挂起来痛批的!」   接着是第三回。   又是起床时的控诉。   兼职了三回守护灵工作的Hiragi,已经完全失去了第一次的成就感。   他提起松田阵平的语气,已经满是生无可恋和疲倦。   好好的一只幽灵,赫然已经被不省心的同期折磨成了一滩郁郁到塌陷的棉花糖。   景光于心不忍,因此替自家幽灵小心翼翼的去试探松田,想要知道对方为什么连着几天夜游,看看能不能阻止对方。   然而,松田之后的几次夜游都是一个人偷偷摸摸干的,谁也没告诉,就连他的发小萩原也不知道。   因此景光也不好试探的太明显,并在对方油盐不进、明明熬夜了那么多次也依旧精神抖擞的困惑神情下默默叹了口气,然后扭头安抚Hiragi,告诉对方不用再去管松田的事也没关系。   毕竟松田怎么说都是已经满22岁的成年人了,总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然后就是第四回。   也就是昨晚那回。   在差不多时间点的时候,总有一股不祥预感的幽灵没忍住的飘到了走廊里,然后毫不意外的看着松田阵平又一次偷溜出来。   在“跟”与“不跟”的艰难思想拔河中,幽灵没忍住回想起了对方在前几个晚上夜游时的各种不省心行为。   ——总感觉他不跟过去的话,松田阵平就一定会被逮住一顿惩罚。   一时心软,等幽灵再度回过神,他就发现自己已经硬着头皮再度跟了上去。   ……然后喜闻乐见的又一次被卷毛混蛋折腾了个彻底。   就跟昔日精神旺盛不断拆家的狗子被连续几天牵出去溜了十几公里似的,松田阵平累不累不知道,至少幽灵已经心累得不想再动弹。   充分体会到什么叫做疲劳的幽灵就此痛定思痛,下定决心从现在起听从小景的建议,以后再也不跟着松田这个闹心家伙在大晚上到处跑。   ……紧接着,偏偏就在幽灵下定决心的此刻,他猝不及防的迎来了真相。   自己是被故意折腾的。   幽灵炸了。   「松田阵平、松田阵平……松田阵平那个混蛋!」   刚起床就听见Hiragi激动到几乎只会念“松田阵平”这四个字的告状,诸伏景光居然没有太大的意外。   他第一反应就是:啊,今天起床听到的果然“还是”松田的名字啊……他昨晚又夜游闹出了什么事吗?Hiragi好像很生气的样子,甚至都不记得和我说早上好了。   然后景光渐渐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神。   诶?   Hiragi生气了吗?   真正生气那种?   那个一贯脾气很好的Hiragi?   景光睁圆了眼睛,睡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柊这种愤怒中又带着委屈和暴躁的语气。   “怎么了吗?柊。”   蓝色猫猫眼的青年满脸迷茫,但他几乎本能的就放柔了语气,一面小声又熟练的安抚着对方,一面摆出耐心倾听对方话语的模样:   “松田那家伙又做了什么让你头疼的事情了?”   「比那个还要过分!」   幽灵委屈吧啦,像“嘤嘤嘤”叫的小狗一样不断告状,把对方的“罪行”说得一清二楚。   谁知道他是故意闹出动静的啊!   我想要让我的行动不那么“灵异”,都快把这辈子的思考量给用完了!   松田阵平居然还敢问我每晚去帮他扫尾是不是“很闲”!问我是不是“很闲”——!!   明明我每晚都快把自己的脑袋运载过热了!!!   诸伏景光听完前因后果,神情第一时间是僵硬的。   ——松田阵平。   虽然知道对方很聪明敏锐,但这未免也敏锐过头了。   在柊没有主动搭话的情况下,居然真的有人能够在短短数日跨过世界观的认知直接锁定幽灵的存在,甚至还把幽灵给诈了出来。   这就是聪明人还附带直觉系的威力吗?   他到底是怎么锁定正确的思考方向的啊!?   当然,景光也知道这其中肯定也有柊原本就对松田有一定的信赖度和好感度的因素在,但总体来说松田的行动也很离谱——啊,现在这个信赖度和好感度有没有被清空就不知道了,毕竟柊似乎真的很生气。   被诈应该只是小事。   真正让柊气炸的原因,大概还是松田这几天故意闹出来的动静,和柊不得不为对方扫尾所积累下来的疲劳。   扫尾和无意义的被迫扫尾可不一样。   更何况罪魁祸首还这么堂而皇之的问他是不是“很闲”——虽然松田很可能是误以为身为幽灵的柊处理这些事情很轻松,才会下意识这么说道。   毕竟日本恐怖片类似幽灵一类的存在,都展示出了非同一般的能力。   而初次打开新世界大门的人,都难免会因为大环境潜移默化的基础认知而先入为主,对这种不科学的未知产生一些过度的想象。   ——只可惜柊的确只是个普通的、干净的幽灵。   附身时的感知剥夺,算是柊最特殊的能力了。   那看似很诡异的电脑操控,也只是有理可循的黑客技术:是幽灵自己后天努力学习、然后仗着其他人看不见自己,勤勤恳恳的附在电脑上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输入代码和指令完成的。   总之。   不管怎么说,幽灵的存在现在暴露了。   但好在只是暴露在了一个人面前,而对方还是景光所熟悉和信赖的同期。   松田和景光也算是朋友了,就连那个心思缜密的Zero都觉得松田他们不错,因此诸伏景光一时间也就没担心暴露的这个问题。   他反而比较忧虑柊和松田之间的矛盾。   景光实在是感到无比头大,他倒是愿意当那个调解人,不过从双方的责任来看,想要调解,显然得从松田那边入手。   而在那之前,他得找个时间正式和松田谈一谈。   Hiragi被惹恼、被松田逮住的事,景光自然而然的告诉了发小。   并且还满心期待的看着对方,想要得到对方的建议。   降谷零半月眼:“……”   喂,这是什么猫狗吵架场景吗?   虽然之前就想过松田阵平那家伙很可能已经有所察觉,因此建议景光和柊可以找个时间直接和他们接触……但在松田真的仅仅靠自己的行动和观察就抓住真相的时候,降谷零还是觉得有些猝不及防。   话说回来,如果是松田和柊的话……   降谷零想象了一下,面无表情。   啊,莫名觉得他们俩会吵起来一点都不意外。   甚至连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毕竟哪怕这俩人都自称成年,但心理都完全称不上成熟,一个比一个孩子气。   。   “总之,既然已经暴露了,就干脆把柊介绍给他们——包括萩原和班长在内的全员吧?柊也不能一直围着我们打转。”   晨训与理论课结束,在班长带领下一块前往道场上柔道课时,盘腿坐在边上等待的降谷零,这么压低嗓音、和身旁的发小说道:   “只要是人,基本上都会有社交需求的,以柊的性格就更是这样了……他是很喜欢热闹的性子吧?平时只和我们接触,对他的心理健康也不好。”   “我也知道。”景光同样压低嗓音:“我也和Hiragi说过了,但是,他说他很愿意和萩原与班长接触,但不想跟松田说话。”   “还在闹别扭吗?”   忍不住叹气,降谷零偷偷看向正在场上进行实战训练,显然精神气十足甚至还有些闪闪发亮、活像是抓到了猎物而精神抖擞的猫科动物的松田,一时间也觉得麻烦得不行。   「才没有闹别扭。」   幽灵幽幽的跑过去强调。   降谷零半月眼:“是是,你没有……”   “小降谷,小诸伏,你们俩鬼鬼祟祟的在说什么呢?”   萩原探头,好奇的询问,“刚刚不小心听到了小阵平的名字,是和小阵平有关的事情?”   “……差不多吧。”   降谷零看了一眼发小,不想再磨蹭,干脆直接弯起眼眉、单刀直入道:“说起来,萩原,班长,下午课程结束后,你们有时间吗?”   “下午吗?我没安排啊,毕竟现在还没被允许出校门呢。”萩原眨巴眼,扭头去戳正在聚精会神看场内实战的伊达航,“班长的话……班长!下午课程结束后你有事吗?”   “嗯?没有啊。”   “那吃完饭之后,能麻烦你们来一趟景光的寝室吗?”想了想,降谷零顶住幽灵的抗议,对刚刚结束训练往他们这边走来的松田做出了同样的邀请。   “去诸伏的寝室?”   松田阵平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看向诸伏景光。他歪头沉吟了一会,不知道思考了什么,然后干脆的点头道:   “行啊,没问题,几点?”   “就一块吃完饭后吧。” 第33章   「能不能不要松田?」   「我们可不可以把他关在门外?」   「至少不能分给他糖,那是用千代阿姨给我的零花钱买的什锦糖果罐,是属于我的……非要给的话,就给坏心眼卷毛讨厌的薄荷糖,然后让萩原君和伊达君他们自己选一个喜欢的味道。」   家养的棉花糖小狗对即将进入自己窝(指景光寝室)的某只坏心眼大黑猫相当排斥。他不高兴了一路,在降谷零脑海里不断嘟囔。   降谷零纯粹当做听不见。   但当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的时候,关系要好的五人刚一块往食堂方向走了没几步,松田阵平就被迎面走来的他们班教官喊住了。   “刚好,松田,你等一下。”鬼冢教官开口道:“大庭教官的机车出了点问题,现在放在了停车场,你拿上工具去帮他修一下。”   “啊?”松田挑起眉,随口顶嘴道:“喂喂,这算是额外占用学员的休息时间门吧。”   “反正对你来说也花不了多久吧?”   鬼塚教官哼了一声,“修好了可是有技能分加的,你这个偏科家伙,有给你加分的机会就偷着笑吧,而且,你这家伙还记得你是警察吗?”   鬼塚教官:“在有能力的情况下给陷入困境的国民与同僚提供帮助是义务,别给我顶嘴,还有——大庭教官的机车可是最新款的NinjaZ系列,你确定不去?”   “……”   松田阵平顿了顿,然后果断的抬手,对身后的四位好友一挥,“你们不用等我了,我待会直接去诸伏寝室找你们。”   “我能一块去吗?我可以帮忙的!”   萩原激动的跃跃欲试,那可是NinjaZ系列的最新款机车啊!   “修个机车的小毛病而已,上两张王牌干嘛。”   鬼塚教官睁着半月眼回答,然后转身就走,走前还没忘记随口催道:“别瞎凑热闹,你们没事赶紧吃饭休息去。”   松田奔向NinjaZ系列最新款机车的背影颇为潇洒,让萩原羡慕到不行。   而幽灵则是一改先前的不高兴,变得无比积极。   「趁那只坏心眼卷毛还没有回来,快一点,快一点!」   幽灵灵体轻盈,语气雀跃,「这可不是我引开的,是神明大人听到我的声音而给我的恩赐!」   行吧。   降谷零神情无奈的想。   虽然被幽灵催着,但他还是以正常的速度吃完了饭,然后正常的与同期们一块到诸伏景光的寝室里集合。   松田还没回来。   “要等一等小阵平吗?”萩原问,“在那之前我们可以来打牌,我顺便把扑克拿过来了。”   说着,萩原把手里的扑克牌举起,并扬起灿烂的笑容。   “不等他应该也没关系。”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了一眼,回答道:“松田那家伙的话……他是知道关键内容的,所以他暂时没到,也不影响什么。”   “什么什么?”萩原睁大眼睛,满脸惊讶,“你们是要说什么大秘密吗?而小阵平提前知道居然没悄悄告诉我!”   “不对,话说回来,你们在柔道课的时候就已经提到了小阵平的名字……难道你们要说的,本来就是和小阵平有关的事?”   身为发小的同时也是损友,萩原研二说着说着,突然就兴致盎然了起来。   他弯起眼睛,开始胡乱猜测:   “难道说……小阵平在时隔那么多年终于再次开窍、喜欢上哪个女孩子了?但因为性格太糟糕被拒绝,所以想要找我们这些朋友支招?”   “嗯嗯,如果是这件事的话,小阵平不想告诉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看上去大大咧咧,但死要面子的时候可多了去了,是怕我嘲笑他吧?真是的,明明我能够提供很多和女孩子好好相处的技巧的,虽然我也的确很可能控制不住去笑他,噗嗤——”   降谷零:“……”喂,你明明已经靠着想象笑出来了啊。   降谷零:“让你失望了,虽然的确和松田那家伙有关,但不是这方面的事情。”   “松田他没和你说,大概是因为那件事他也才确认不久。”景光表情无奈的接过话题,“而且,哪怕松田想告诉你……那大概也不是靠简单的文字描述就能让你们信服的事。”   “听上去好像很严肃。”伊达航愣了愣,端正了神情,“是遇上什么麻烦事情了吗?需要帮助吗?”   “不是什么麻烦事,只是松田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意外的打破了平衡,让情况变得有些复杂而已。”   降谷零模糊的解释着,然后呼出一口气继续道:“总之,为了避免松田再做出什么唐突举动,也考虑到我们之间门也算是可以信赖的朋友关系,以及‘那孩子’自身的意愿……所以想来想去,我们就决定把‘他’的事也告诉你们。”   降谷零:“不过在进入正题之前,我想提前问你们几个问题。”   “那孩子”,还有“他”?   伊达航在心底念了一遍,推测出那应该是降谷他们谈话的重点,便认真点头:“你问吧。”   于是降谷零和景光在两位同期的注视下,一人一句的慎重道:   “你们……怕鬼吗?”   “不是怨灵,而是那种温和无害、喜欢和人聊天的普通幽灵,你们会害怕吗?”   ……?   啊?   萩原和伊达愣住了。   原本神情严肃、紧张等待好友问题的他们,顿时一愣,不约而同的豆豆眼,一副完全没料到事情发展的错愕模样。   “……这是你们俩精心策划的恶作剧吗?还是自资料室的怪谈之后新冒出来的怪谈故事的开头?”   萩原满脸迷茫的说道,心情像是“原本打算看严肃的正剧片却不小心买了搞笑片电影票”那般猝不及防,都快把他弄懵了。   萩原:“话说回来,怕鬼的人不是小降谷和小诸伏你们俩吗?”   “总之,请设身处地的严肃回答一下。”景光态度很认真,“暂时放下幽灵绝对不可能存在的认知。”   景光:“能够做到不害怕吗?”   景光:“能够做到不大声尖叫吗?”   景光:“能够保持心平气和吗?”   诸伏景光一边抛出三连问,身体还一点点往前倾。   看上去特别在意。   降谷零:……喂,你这反应实属过度保护了啊,Hiro。   过度保护的猫猫眼青年浑然不觉,神情依旧认真无比,很是严肃。   “虽然搞不懂你们问这个干嘛。”   在气氛影响下,萩原不由歪头郑重的沉思了一会,然后回答道:“但如果加上了温和无害的前提,那应该没什么好害怕的吧?毕竟幽灵原本也是人,呃,你说的是人的幽灵对吧?至于能不能心平气和……”   萩原研二:“这个就不好说了。”   伊达航赞同的点头:“毕竟如果没有心理准备的话,见鬼什么的,果然还是会吓一跳,然后大吃一惊。”   “有心理准备的话呢?”景光问。   总觉得话题有些不对劲的萩原继续深入的思考,手里的扑克也被他拿着用帅气的桥式洗牌法无意识洗了好几次。   然后他坦率的为难道:“抱歉啦,小诸伏,因为没经历过,所以我也不好给你肯定的回答,不过你们问这些到底要做什么?写小说吗?还是打算弄什么活动?”   降谷零拍了拍景光的肩膀,把某过保护的年轻饲主强行摁住。   “已经足够了,Hiro。”能好好回答他们这么多听上去很无厘头的问题,已经足够说明他们这两位同期的关心和体贴了。   诸伏景光眨巴眼,呼出了一口气,表情放松了下来。   “抱歉,是我太紧张了点。”挠了挠脸颊,猫猫眼的青年犹豫了许久,最后下定决心道:   “其实,我是想要把柊介绍给你们。”   “柊?”   “我和Zero的另一个朋友。”景光说道,“他……稍稍有点特殊,但是个很好也很温柔的人。”   “什么嘛,如果是你们的朋友的话,那当然没问题啦,认识一个朋友,再认识朋友的朋友,人际圈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喔,我欢迎还来不及。”   萩原顿时松了口气,“小诸伏你之前那么严肃,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柊?是其他班的学员吗?他待会也要过来?”伊达航思索了一下,“稍稍有些特殊的是什么意思?”   这话刚脱口而出,萩原研二和伊达航就在脑海中的一闪灵光下,缓缓闭上了嘴。   他们脑子都不差。   所以在回过神后,结合诸伏景光与降谷零先前的古怪问题,答案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个陌生的人名与所谓“特殊”的说法,难道是——   降谷零干脆道:“因为,柊是一名幽灵喔。”   ……   …   ………   “小诸伏,小降谷。”   萩原的神情颇为担心,他尽可能委婉的开口:   “你们……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下周末就能自由出入学校了,要不要和我去见一位长辈呢?那是我姐姐大学时的前辈,现在是一位很有名的心理学医生——”   嗯,是非常唯物且正常的建议呢。   所以松田才没有第一时间门把消息分享给自己的发小。   毕竟没有幽灵愿意出场配合的话,好好的朋友忽然在成年后的某一天开始坚信幽灵的存在,怎么看都透着不正常的味道,会被担心的幼驯染逮去看心理医生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松田需要顾虑的问题,降谷和诸伏显然不用担心。   “去吓他……不是,去打个招呼吧,柊。”   降谷零眼眉弯弯,紫灰色的眼睛透露着一丝摊牌后的轻松。   还有亿丝丝恶趣味。   而早就做好准备的幽灵在得到许可后,立即像是被松开项圈的小狗,动作无比轻快地飘过去,然后先后和两位未来警察先生打了招呼。   「初次见面,萩原君。」   「初次见面,伊达君。」   有着温润嗓音的幽灵语气轻快又活跃,   「我是Hiragi,请多指教!」   唰……   萩原研二手里的扑克牌一时没抓稳,就这么撒了一地。   伊达航盘着手坐在原地,高大健硕的体型一动不动,堪称稳如泰山。   ——稳得脸表情都仿佛定格了。   。   “你……不是,HiragiChyan,你真的是幽灵?”   「如假包换喔。」   “但我看不见你。”   「因为我没有实体嘛,所以我才是灵啊。」   “你和小降谷还有小诸伏是……?”   「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我超级喜欢他们的。」   “等一下,等一下,让我冷静一会,我脑袋有点乱……”   萩原研二抱着头,表情无比震撼。   他憋了半天,最后结结巴巴:“所、所以说!幽灵是存在的吗!?真的假的啊,那资料室的怪谈是——”   “也是柊干的,那家伙一不小心被人看见在操控电脑了。”   降谷零平静的抢答,顺便解释了一遍幽灵的附身机制和交流障碍:   “……柊的声音只能传递给他当时所附身的人,如果有手机在的话,还能借助手机统一回答,不过现在没有任何电子设备,暂时就只能这么麻烦着了,所以有什么问题,我和景光知道的会直接告诉你们。”   萩原和伊达航对视了一眼。   然后争前恐后了追问着情况。   。   另一边。   花了三分之一的时间门把机车的问题修好,然后花了三分之二的时间门围着川崎NinjaZ系列的机车转悠了大半天的松田阵平,总算是心满意足的拎着工具箱回去报告了。   他伸了个懒腰,快步跑向食堂吃饭,哪怕晚了那么一会,食堂的饭菜依旧是热乎且充足的——毕竟还有十个月培训期的班级没下课呢,而学校一贯实施错峰用餐。   “对了,吃完饭还要去诸伏那家伙的寝室……”   腮帮子鼓鼓的咀嚼着,黑卷发的青年心底想着,动作却不怎么急。   他吃饱喝足,不慌不忙的走回寝室楼,然后抬手敲响诸伏的房间门。   “是我,松田。”   里面安静了一瞬。   马不停蹄跑过来开门的,是萩原。   身为对方的发小,松田自然没有错过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兴奋与狡黠,还有那么亿点试图恶作剧的不怀好意。   “小阵平,你终于过来了!”萩原笑容灿烂,“你可刚刚好错过了最劲爆的事情,不过没关系,现在还来得及,快点,快进来!”   松田睹着发小,迈步走了进来,“我错过了什么吗?”   萩原:“是哦,错过了大事件。”   松田:“如果是和那只幽灵有关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哦。”   萩原:“你绝对想不到……诶??”   萩原一顿,然后猛地扭头,震惊道“真的假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啊?他们还没和你说到我的事吗?”   松田眨巴眼,大大咧咧的歪头,直接抛下炸弹:“因为我昨晚诈出了那只笨蛋幽灵啊……说起来,喂,诸伏,那果然是你养的幽灵吧?”   因为幽灵的存在太过让人震撼,脑袋一度被清空的萩原这才恍惚的想起——降谷和诸伏在最开始就已经说过,松田阵平是“知道关键内容”这句话。   知道是指幽灵的事吗!?   但是小阵平是怎么知道的?   昨晚诈出了那只幽灵?   这是怎么诈出来的!?   而听完松田的话后,诸伏景光也愣住了。   等等,虽然清楚松田阵平已经知道柊的存在……但柊和自己认识的事,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第34章   在松田阵平敲门并开口出声的时,幽灵的情绪就显而易见的耷拉了下来。   而在松田阵平抬脚踏入寝室范围时,幽灵就已经无意识的缓缓炸毛,一副自己的地盘被讨厌鬼入侵,但碍于饲主的态度不能驱逐,因此只能够默默气成球的模样。   柊不爽的把灵体调转了一个方向,他一面嘟囔着「可恶居然回来的那么快」,一面把灵体缩成一团,然后用谁也看不见的无形背影对着卷毛,以此来表达他无声的抗议。   ——和前一秒对萩原他们的热情友好模样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幽灵还没消气。   所以他现在非常的双标。   但尽管他背对着松田,幽灵本身仍旧在不自觉竖着耳朵倾听那边动静,并在坚持不到半分钟之后,就再度被松田一大段话里夹杂着的一句随口性“称呼”气到跳脚。   “因为我昨晚诈出了那只笨蛋幽灵啊……说起来,喂,诸伏,那果然是你养的幽灵吧?”   其他人因为松田阵平猝不及防的逆天发言而愣住了。   幽灵反而是独树一帜的注意到了别的关键词,因此扑过去愤怒的汪汪叫。   「谁是笨蛋幽灵啊!谁是啊!你才是笨蛋,不仅是卷毛笨蛋还是卷毛混蛋!」   “呜哇,突然那么大声真是吓我一跳……你这家伙果然在这里啊。”   松田眉头说着皱了皱,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左右张望了一圈:   “不过还是和昨天一样完全看不见,话说回来,笨蛋幽灵,你的声音怎么老是从我脑袋里冒出来啊,你是直接把声音传递到了我的脑子里吗?这种感觉还真是不舒服,就不能换一个沟通方式吗?”   「呵!」   幽灵闻言叛逆的扭头,毫不犹豫在可恶卷毛的脑袋里发出呜哩哇啦的各种无意义噪音。   “喂,别在别人脑子里乱吵啊,你是什么幼稚鬼吗?”   松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嫌弃道:“你这家伙,是不是才三岁啊?”   「道歉!快点给我道歉!不然绝对不会原谅你!」   打定主意要为自己死去的脑细胞与被混蛋卷毛所辜负的担忧而复仇的幽灵耿耿于怀。   “不是吧,你还在生气吗?”   松田阵平满脸搞不懂的表情,“说让我道歉……但是到底要我为什么道歉啊?话说,你究竟在气什么?虽然在夜游的时候为了试探你的存在而多次故意闹出动静,但承担被巡逻保安逮捕风险的人,是我自己吧?难道是在气我把你诈出来了?”   ……幽灵无意识呜呜的声音听起来更生气了。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萩原和班长一头雾水,于是降谷拍了拍他们,姑且简单和他们说清楚了松田和幽灵之间门的事。   而另一边的景光,也在旁观的过程中渐渐意识到问题,不由一脸头疼的看着松田。   他强行打断,并轻声向自己的同期解释了幽灵愤怒的原因:   “松田,Hiragi他……我是说幽灵他,当时为了帮你躲开巡逻的保安,是真的很辛苦的,别以为他是幽灵就以为他处理这些事情很轻松,你这样故意闹出动静让他帮你收尾,是真的给Hiragi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和麻烦。”   “诶?这样吗?”   松田茫然的扭头,“改改监控,关个电脑,开个教室或者楼梯间门的灯,调遣个小猫或小鸟分开保安注意力,给保安的手电筒断电或者给保安的手机制造误触状况什么的……这样的事很麻烦吗?”   「你这是什么简单的语气啊,这些事超级麻烦的好不好!」幽灵大声谴责。   而景光也在无奈的沉默片刻之后,捂了把脸开口继续道:   “……很麻烦的,Hiragi他虽然是个幽灵,但其实没什么太过强力的特殊能力,虽然能穿墙也能飘,但他做不到瞬移,也不能远距离操控或影响物件。   你别看他好像能够熟练的操控电脑甚至是完美的修改监控,但这些技术手段,都是他自己去大学里旁听编程课、自己一点点学的,而修改监控对Hiragi来说,也不是一个念头就可以完成的事情。”   班长&萩原&松田一愣:……诶?   景光:“就以这个为例——要想把你在监控里的身影消除掉,Hiragi就得先一路飘到监控室,亲自附在监控室的电脑上进行编辑,依据自身的知识一个个输入指令才能完成,而做完这一切,   他甚至还得立刻回去找你,看看你有没有遇上什么别的麻烦,并且可能要多次重复这一流程。   你连续夜游那段时间门,经常闹出动静并在监控面前各种故意露脸,让巡逻的保安多次打电话到监控室确认教学楼状况对吧?”   班长&萩原默默看向松田。   的确整天在监控前蹦跶的松田阵平似乎终于慢半拍的意识到了幽灵的辛劳,表情一时间门有些僵硬。   景光:“而且,多数人都会害怕科学无法解释的灵异事件,所以Hiragi并不想再闹出什么古怪传言……资料室的怪谈已经是他掉以轻心闹出来的前例了,为了不再重蹈覆辙,他在帮你的同时,是真的很费劲、很着急地去强迫自己思考怎么做才能更加符合逻辑。   为此,他连监控都没有彻底屏蔽,而是选择了最麻烦也是最累的修改的方式,就因为这样更自然。”   景光越说语气越严肃:“所以,松田,Hiragi这几天是真的很担心你,也是真的被折腾的很累,因此他才会在得知你是故意闹出这么多事后而气成这个样子……”   “所以为什么Hiragi要帮小阵平啊?”   终于搞清楚发小和幽灵之间门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萩原,不由好奇的追问。   “因为你们最初是打着调查资料室状况的名头出门夜游的吧?而且,还是我和Hiro的朋友。”   降谷零闻言回答道:“他十有八九是觉得自己有这个责任与义务要看好你们……就算不是松田,换成萩原你或者班长,Hiragi大概也一样会帮忙的。”   「剔除掉松田!!他已经被我拉黑了,这个可恶家伙以后再夜游,我绝对不会再管他!」   “所以,这个看不见的家伙之前到底干嘛要在大半夜里去资料室开电脑?目的到底是什么啊?”   松田揉了揉太阳穴,听着脑袋里气呼呼的声音,头大的“啧”了一声问道。   “关于这个的话……咳。”   诸伏景光表情有些迟疑,但片刻后,他到底还是回答了:   “因为警校开学的第一个月实行全封闭培训,还暂时收走了我们的手机,所以,在晚上我和Zero都睡了后,平均一周多才会入睡一次的Hira   gi没有手机打发时间门,就没忍住自己飘到资料室开电脑看番……”   降谷零神情无奈:“然后就不小心被夜游的学生看见了。”   萩原&班长&松田豆豆眼:资料室怪谈的产生原因,居然真的只是如表面那般,是幽灵本灵想要看番吗!?   “……还请不要再指责他,Hiragi真的已经反省过了。”   景光看着三位同期,想了又想,双手合十给自家幽灵求了个情。   “不,与其说想要指责……”   萩原肩膀在微微的抖,背都弓了起来,他最后噗嗤的笑出声,带着笑意努力接着道:   “不如说感觉有点可爱?或者说是相当可爱?”   萩原甚至已经想象出了一只小团子高高兴兴的在电脑前看番,以及勤勤恳恳、脸上写满了“担心”一字的在暗中跑上跑下、各种奔波的模样了。   一时间门不由笑得更加开心,但很快他就想到景光说的幽灵还在生气的话。   萩原赶紧控制住表情,然后用力拍了拍发小的后背,说道:   “好了,小阵平,资料室的事只是个意外,人家出于好意帮你,却白白被你折腾了那么久,你就向Hiragi他道个歉吧。”   “啊啊——我也没想到幽灵居然是靠手动来完成奇迹的啊!真的是……总之那什么,抱歉啦。”   看起来似乎很不擅长认错的卷发青年挠了挠脸,他勉为其难的别扭说道,语气非常的不着调。   接着他僵硬的在心底倒数了三声。   似乎觉得之前的事情已经可以跳过了,松田立即半好奇半想着扯开话题继续开口道:   “所以笨蛋幽、不是……Hiragi,你从教学楼五楼跑到监控室再跑回来,到底需要多久?还有你操控电脑的原理是什么?模拟发送电流信号?是所有幽灵都能做到你能做的事情,还是说这些是你独一份的能力?”   虽然对方语气很不着调,但因为脾气好、所以刚勉勉强强说服自己,觉得可以接受对方道歉的柊:“……”   你方才,是又想喊我笨蛋幽灵对吧?   不,你已经喊出了一大半了对吧?   火气在熄灭的边沿,又嗖得燃了起来。   「道歉零分!你一点都不诚恳,我拒绝接受,而且谁要回答你的问题啊,我还没说原谅你呢!」   “啊?”卷发的青年错愕的一愣,眼眉高高挑起,“所以我都已经说了抱歉了啊!”   「不·合·格!」幽灵一字一顿,冷酷无情的宣判,「完全不诚心。」   卷发青年额头迸出十字,“那抱歉抱歉抱歉——这次可以了吗?”   幽灵无形的灵体也迸出了十字:「这次的道歉是负一百分啊!」   “可恶,你不仅是幼稚鬼,还是小气鬼吗?”   青年说着,微卷的头发都快炸起来了。   「你才幼稚,不讲礼貌的笨蛋卷毛!!」   幽灵说着,无形的灵体也快炸了起来。   ……作为曾经被刻意找茬,然后和松田阵平结结实实打了一架的当事人,降谷零显然没对松田这家伙能顺利完成“道歉”这件事抱任何期待。   而结果也的确如他所料。   真是的,明明Hiragi的脾气那么好。   看着松田渐渐脾气上来,似乎决定和幽灵较劲到底的模样,降谷零神情颇为忧郁。   你们俩还是小学生吗?   总感觉在今天之后,他的警校日常可能会变得相当不平静。   “话说回来,松田。”   降谷零试图打断某两个幼稚家伙的较劲,就将自己之前困惑的事情搬出来: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Hiragi和Hiro的关系的?”   “啊?”   在猫狗吵架过程中分出一点注意力,松田咬牙切齿的快速说道:   “在确定了幽灵的存在后,反过来回想你们俩之前的奇怪反应,稍微整合一下信息,多少都能猜到这种可能吧?”   降谷:“反应?”   松田:“你们都对怪谈啊,幽灵的事情反应太大了,比如听到怪谈那次,还有灵媒师来学校那次……你们当时的紧张与松一口气的反应,除了怕鬼这种说法外,当然还有别的解释,比如你们认识那个灵,还想要保护那个灵什么的。”   松田:“除此之外,还有诸伏昨天还跑过来和我谈话的缘故,虽然当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转头仔细想想,诸伏话里话外都像是在打探我晚上睡不好的原因,虽然不排除我的确可能有黑眼圈了,但结合上一条推测的话,我更加偏向于另一种可能性,比如他知道我在夜游。”   松田:“而知道我没好好睡觉一个人跑出去夜游的,也就只有那只幽灵了,而如果我的猜测成立的话,既然是诸伏跑过来试探我而不是降谷你,那就说明那只幽灵很可能和诸伏比较亲近,那么,就更大可能是诸伏养的灵了。”   降谷:“就这样吗?”   “不然呢?”   松田阵平满脸理所当然,“对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不进行各种大胆假设猜想,不就根本无从入手了吗?而且事实证明,我的推测与设想都是正确的。”   “……”   ——松田阵平。   这家伙,确实在很多方面的意义上非常可怕。   降谷忍了半晌,到底还是没忍住的这么感叹。 第35章   言归正传。   柊的社交小圈子,顺利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大。   除了诸伏景光与降谷零,柊总算是有了新的能够自然交流互动的同龄人——不管是萩原还是伊达,都不负信赖的在世界观破碎之后坚强开朗的接受了这位特别的存在。   而萩原近期,最积极的事就是找小幽灵搭话。   ——几乎是到了只要周围没有外人,就会眉眼弯弯的凑过来喊柊的名字的程度。   毕竟,诸伏和降谷不可能靠口述就把幽灵的生平经历全部说出来,因此除了基本状况与不得不解释的事情外,其余和幽灵相关的事情,想要知道,就得靠萩原他们自己去交流。   “Hiragi酱,你是东京人吗?”   「不记得了,虽然的确在东京呆的时间比较长,但感觉应该不是吧?」   “不记得了?”   「嗯,好像是以前出过意外……但我可能是神奈川的川崎市人,因为我记忆的起点是在川崎喔,川崎很多地方我都有去逛过,不过小景说我也有可能是长野的松本市人,不过这个无所谓啦,总之我现在就和小景他们一起住在东京。」   ……尽管是发小,但萩原研二的社交能力,显然要甩松田阵平一条街。   至少能和后者吵个昏天黑地的幽灵,就格外喜欢这位性格体贴,宛如邻家大哥一般的青年。   面对松田的提问,幽灵总是扭头、缩团、用背影对着,认认真真地装作听不见。   而面对萩原的问题,幽灵却一改前貌,用相当友好热情的语气有问必答。   ——虽说绝大多数时候的幽灵都对人很友好热情,不吝啬回答各种问题,松田的情况只是稀少的特例。   总之。   虽然得到了有问必答的待遇,萩原却从来不会问幽灵太敏感的内容。   尽管他的确很想知道幽灵的身世,也很在意对方明明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却已经死去的原因……但这种事再怎么好奇,在刚刚认识没多久的前提下,怎么都不适合当着幽灵本尊的面去询问。   所以他们选择分工合作,由萩原牵制住幽灵,然后班长伊达航推着松田,一块去问第三方——即诸伏他们。   伊达航神情关心:“……说起来,柊他是怎么死的?变成幽灵是和故事里说的那样,还有什么执念放不下吗?”   然后,意外轻松的得到了回答。   “你们直接问他也没关系的,Hiragi其实并不在意生前和死亡的话题。”   诸伏景光想了想,开口说:   “不过我和他,大概都回答不了什么,毕竟我第一次遇见Hiragi,他就完全不记得自己生前的事情了,现在,他更是患有二度失忆。”   不记得生前的任何事情。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去。   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幽灵、无法转生。   说起来,小时候的柊还会因为憧憬景光的爸爸妈妈与兄长,从而积极的想着去寻找自己生前的记忆与生前的家。   但在时隔许久再度团聚的现在,幽灵再也没有和景光说过类似的话。   哪怕诸伏家曾经明确的告诉过二度失忆的幽灵——关于Hiragi和诸伏家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也并没有生前联系这件事。   但柊只是不安的问了一句:那我还可以留下吗?   得到诸伏妈妈与诸伏爸爸手忙脚乱的肯定回复与安慰后,柊在安心之际,似乎已经彻底满足了。   是的。   幽灵变得对自己生前的消息完全没有了兴趣。   哪怕景光和高明都说会继续帮忙寻找幽灵的身世,幽灵自身的反应也是平平,甚至反而会支支吾吾,有点想要劝说他们不要再继续。   但劝阻的理由,柊又说不出来。   「总感觉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幽灵在茫然和纠结当中,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高明和景光对此都有些在意。   他们认为这很可能是柊在失踪的这段时间里遭遇了什么或者想起了什么才导致对方现在有这样的认知,而这种变化,也让他们进一步加重了对柊的死因的怀疑。   但诸伏兄弟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在柊面前表现的一如既往。   ——只是不再在乐观开朗的幽灵面前讨论任何关于他们暗中调查的猜测与进度了。   不过这些事,就没有必要告诉同期了。   就连柊为什么会患上二度失忆这点,景光也没有将那可能的猜测说出来。   他只是眉眼弯弯的看着因为正义感与责任感而对幽灵的死因颇为在意、甚至为此而有些束手束脚的同期,温和的拜托道:   “总之,只要像对待普通人一样对待柊就好了。”   “柊是个很热爱生活、眼睛永远会坚定看向前方的乐观孩子,所以不用太过拘束,和他平常的相处,他就会很开心了。”   。   说是怎么说。   但能够完全把“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对待柊”执行到底的人,短期内似乎就只有松田一个。   松田阵平不喜欢什么歪歪绕绕,更不喜欢拐弯抹角。   因此在确定幽灵没有那么脆弱之后,他就很果断的放飞自我,每天和幽灵该吵的吵,该闹的就闹。   而旁观着这一人一幽灵的鸡飞狗跳,原本还对幽灵抱着些许小心对待心思的萩原和伊达航,也渐渐的放下了这条心,开始变得自在了起来。   是的。   虽然最经常找幽灵搭话的人是萩原,但幽灵近期最经常黏着的人,却并不是他。   ——也不再是景光了。   “该说他们关系不好呢,还是关系好呢……”   面对这一事实,诸伏景光百感交集。   他目光颇有些复杂的看着松田阵平,一时间颇有种被抢走了什么的失落感。   对。   现在的Hiragi……在白天几乎都跟在松田阵平那边。   当然,并不是因为更喜欢对方,倒不如说恰恰相反,因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诚恳且礼貌的道歉,为此耿耿于怀的记仇小狗,正暗戳戳的寻找打击报复以及恶作剧的机会。   仔细算了算,坏心眼卷毛至少故意耍了我16次。   那我至少要还回去16次!!   只有这样才算是一笔勾销!   没消气的幽灵斤斤计较,每个数都算的清清楚楚。   于是……   “Hi——ra——gi!这是我最喜欢的咖喱啊你这混蛋!!”   食堂,刚往嘴里塞了一口软烂咖喱的松田阵平脸色一僵,然后麻木的嚼了嚼,半晌发出跳脚的怒吼。   同样来食堂吃饭的鬼塚教官刚巧路过,被对方突然爆发的吼声吓了一跳,他差点没端住自己的餐盘,一时间眉头紧皱,他巡视了一圈,精准抓住罪魁祸首,然后大声批评:   “松田阵平,你这家伙不要在食堂大呼小叫啊,还有Hiragi是什么啊!”   松田牙齿咬的吱吱作响,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颇为狰狞:“报告教官,Hiragi是笨蛋和混蛋的同义词,所以我只是在随便喊喊,下次不会了!”   「……」   抢了人家味觉让人家味同嚼蜡的可恶小狗前一秒还在得意洋洋,下一秒就顿时再次气成了球。   谁的名字是笨蛋和混蛋的同义词啊!   但是看着同样气呼呼的坏心眼卷毛,以及对方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爽,不得不物理概念上食不知味的把午饭干掉的时候,小狗顿时又嘚瑟了起来,感觉还是自己赢了。   然而。   风水轮流转。   下一次吃饭的时候——   “欸……?”排队打饭的萩原看着难得和自己选择同一个窗口、正端着餐盘打算先一步去找位置的发小,表情一时间有些迟疑。   他的目光主要停留在对方的餐盘。   萩原:“小阵平,你今天点的菜是不是……”   松田立即换了单手拿餐盘,然后重重拍了拍发小的肩,然后默默盯着发小的脸。   于是萩原想了想,闭嘴了。   虽然说良心有点作痛,但痛不到一秒,他就兴致勃勃的成为了共犯,打算围观猫狗打架。   ……松田阵平发现了报味觉之仇的绝佳办法。   就是在假装气呼呼吃没味道的饭的时候,猝不及防往嘴巴里塞无数青椒,或者说灌一杯苦瓜汁,让嗜甜的笨蛋小狗“呸呸呸”的汪汪叫。   苦瓜汁字如其名的苦,但因为有着出色的营养与美容功效,以及“液体黄金”的美誉,哪怕是警校食堂,也偶尔会端出这么一道饮品。   而日本这边的青椒品种,大概因为本地土壤和气候的缘故,总是存在着一股比较明显的独特苦味,加上日本人对青椒的传统料理方式都比较简单清淡,所以那种苦味不但没法去除,还会在清淡的烹饪方式下被微妙放大——以至于青椒成为了不少日本人童年时期的噩梦,甚至是一部分味觉在长大后依旧敏感的成年人到现在都不喜欢青椒。   比如说成年·松田阵平。   但没关系。   他现在吃不出味道。   就当补充营养了。   松田:呵。   而幽灵快被苦傻了。   对于纯度100%的甜党来说,一丁点的苦味都会被放大,更别说一口气被投喂那么多苦东西。   那简直无异于在幽灵的神经上蹦迪。   幽灵几乎是在一瞬间像被踩到尾巴般炸成球,他慌不择路的逃窜,最后瑟瑟发抖的扑回景光那里。   柊呆呆的在安全地带团成团,一副遭到暴击,陷入青椒/苦瓜宇宙的思维升华模样。   可恶。   苦味入侵灵魂了啊!   ……长达一周的互相伤害开始了。   某两个笨蛋拼命较劲,不断重复着【幽灵抢味觉→被松田投喂可怕食物→幽灵炸成球把味觉还回去→松田继续吃喜欢的东西→幽灵再抢味觉→再投喂难吃玩意→忍无可忍的幽灵遭到暴击逃跑→松田不得不在吃完自己喜欢的东西之后独自解决剩下的苦玩意】这一循环,最终两败俱伤。   一周后。   松田两眼无神:“……总之,至少在食堂休战。”   柊灵魂呆滞:「……赞成。」 第36章   降谷萩原诸伏伊达四人,最近每天起床的最大乐趣,就是看看他们身边的某两个家伙今天又因为什么事情而较起了劲。   “话说回来,他们这都闹了好几天了,不劝架真的没关系吗……?”   伊达班长犹豫的开口问,他总觉得他们就这样看乐子似乎不太好。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Hiragi酱没有实体,他们又打不起来……而且,劝估计也没用的,毕竟他们两个都很不服输嘛。”   萩原笑嘻嘻说道,“更何况,吵着吵着,他们说不定就会和好了,就像小阵平之前和小降谷打架那样,再者,小阵平其实也没真的不高兴或者讨厌,他有分寸的。”   “这样吗?”伊达航迟疑的问。   “是真的啦。”萩原比了个wink,信誓旦旦答道:“小阵平还是很可靠的,而且,这完全就只是小孩子打闹的程度嘛。”   “诸伏呢?也觉得没关系吗?”伊达航看向一旁的景光。   “……嗯,应该没关系吧,毕竟Hiragi现在比以前更有精神气了,每天一大早就兴致勃勃的想要去找松田。”   景光停顿了很久,才慢吞吞的回答:“最近,他还为了能够在上课的时候嘲笑松田的作业,因此努力的在晚上自学,试图在知识方面压过松田一筹,这勉强算是良性竞争了吧。”   降谷零深有体会:“为此,Hiragi还跑来和我要知识点还有练习题,第一次听到他提出这样的请求,我都吓了一跳,毕竟他以前都不太情愿。”   ……那这就没什么问题了。   伊达航豆豆眼,半晌后心想:   继续看热闹吧。   这次继续看热闹的四人已经没有良心在痛了。   又是数日。   永远奔波在看热闹第一线的萩原,在某日起床洗漱准备去晨练的路途中,兴致勃勃的去蹲自己的发小。   他看着松田今早的臭脸,笑容灿烂地凑过去问:   “哎呀,小阵平,才早晨呢,又怎么了?表情好臭诶。”   “看热闹的混蛋一边去。”   “别这样嘛,有什么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松田面无表情的重重锤了发小一拳,在对方敏捷躲避并接着锲而不舍的追问下,被烦到不行的他这才不情不愿的回答道:   “某个笨蛋把我吵醒了,在闹钟响的五分钟前。”   “诶?就这样啊?这也能算是Hiragi今天的报复手段?我记得你不是没有起床气吗?”   “是没有,提前五分钟根本无所谓,但除此之外,那个幼稚的笨蛋还给我来了一套特别的起床服务。”   “特别的起床服务?”   “突然让我冷到打了个寒颤惊醒,还有大脑360°的立体闹钟。”   松田阵平狠狠加重了后半句,说着还没忍住揪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可恶,我对声音很敏感的,谁要在脑子里360°的放立体闹钟啊!?而且好端端的干嘛要模仿闹钟的声音啊,很洗脑的诶,我脑袋都在循环播放了!话说回来,那个幼稚的笨蛋只能在别人脑子里说话的限制,是真的很让人不爽啊!!”   “噗嗤——”   “再笑就揍你了,Hagi。”   “但是谁让你昨天输了呢,忍耐啦忍耐,这是你们自己定的协议吧?在输家的惩罚时间内绝对不能报复回去喔。”   “……嘁!啰嗦,我当然知道啦。”   卷毛青年凶巴巴的撇了发小一眼刀,然后重重哼了一声,气呼呼的加快步伐。   松田摩拳擦掌。   一副只要熬过去,就绝对要在今天的“决战时间”里把场子找回来的模样。   ——决战时间。   对。   在经历长达59次互相伤害却两败俱伤,以及幽灵Hiragi无形的记仇小本本不断的“+1,-1,+1,-1”却迟迟没办法完全抵消掉最开始的数额的僵持状况后,气喘吁吁较劲的一人一幽灵,最终像是西部牛仔邀约拔枪决斗那样,于两天前在围观群众1234的旁观中,认真定下了在固定时间进行“规则性”&“一决胜负”的决战协议。   规则是:   每天固定时间随机抽取决赛项目(项目由他们双方自己提供),然后由一人一幽灵进行堂堂正正的较量。输的人从第二天起床时间到下午的晚饭时间,都要无条件接受来自赢家的惩罚,次数不能超过三次,并且受罚的一方不能拒绝以及抵抗。   昨天输的就是松田。   当时比的是记忆翻牌游戏:   54张扑克牌平摊在地面,只给10秒时间记忆,时间一到,就要转过身,等第三方将其一张张翻过来盖上。   黑桃对梅花,红心对方块,大小王互对。   先手选择两张翻开,如果翻开的牌数字相同,且符号(即颜色)能够按照要求配上的牌,就能拿到自己一方。   其中,如果翻的两张牌不能对上,就换对手翻。   而如果翻对了,就能一直翻下去,直到翻错了才换人。   等全部牌都配对完,最后就以谁拿的牌多来决定获胜方。   毫无疑问,是先手优势的游戏。   很不幸,当时的松田是后手。   而且,还是他自己主动把先手权让给幽灵的。   甚至让完还挑衅的说了句“给笨蛋幽灵你一点优势好了”这样的话。   旁观的降谷零,在瞬间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在夏生的案子时,曾经亲眼看见幽灵在他电脑上一字不落默写数万字犯罪团伙内部记录的他,大概是现场最清楚幽灵瞬间文字与图形记忆力究竟有多么离谱的人。   区区54张牌,十秒钟已经够幽灵背好几遍了。   诚然,松田的记忆力也很惊人。   但这个游戏,还有一个“翻对了,就能一直翻下去,直到翻错了才换人”的规则。   被幽灵取得先手,游戏已经结束了。   为了以保公平,没有实体Hiragi的翻牌代理人就是松田本人,由幽灵在对方脑子里信心满满的下指示,然后松田帮忙代翻,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Hiragi轻轻松松,直接从第一张翻到了最后一张。   那个时候,石化的松田阵平眼睛都瞪得溜圆,全身上下都透着难以置信的震惊气息。   然后卷毛跳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个幼稚鬼明明是个笨蛋,怎么可能记忆力那么好!”   刚得意洋洋昂起脑袋的柊:「……」   这大概就是松田第二天清早就遭到迫不及待的幽灵打击报复的原因。   不过在这份决战协议出来后,这一人一幽灵的较劲,就渐渐从互相伤害甚至是同归于尽的鸡飞狗跳,变为了另一种性质,   不管是吃没味道的饭、被要求进行各种真心话大冒险性质的活动(松田),还是被迫品尝薄荷糖、苦瓜、青椒,以及被要求在体能训练满头大汗热得不行时充当空调(柊)。   ——都更像是在玩游戏了。   在有限的校园资源下,玩的还是益智游戏。   时间一长,他们之间的僵持氛围就慢慢的平和了许多。   偶尔在非惩罚时间,也会进行普通正常的交流。   比如说……   “过几天学校就要结束封闭式训练了,到时候给你买糖可以吧?”   总是在体能训练后满身大汗的松田讨价还价,试图把某个很好用的随身空调雇过来。   「十袋kanro芒果软糖。」幽灵干脆利落“……十袋!?你是想要我蛀牙吗?一袋就足够了吧?”   「八袋,不然免谈。」   “三袋,帮我降温十分钟,不然我就不要了。”   「成交!」   ……嗯,如果这也能算得上是普通·正常的交流的话。   。   又是三日。   周五,警校一个月的封闭训练终于结束了。   不仅学员们的手机发了回来,就连校门也正常开放了出入权限。   除此之外,他们周末也拥有了正常的休息日。   就在东京本地住的景光第一时间接到了父母的来电,他们让景光有空带Hiragi回一趟家。   于是景光和朋友道了个别,在周五下课后就回去了。   伊达航和女朋友有约,也紧随其后的离开了学校。   因此他们这群人当中,在周末也仍旧选择住校的,就只有降谷,萩原,和松田三个了。   但萩原几乎是在假期开始前三天就和女警那边约好了联谊,甚至连着两天两场。   出发前,他兴致勃勃的邀请松田和降谷一块去,然后毫不意外的被拒绝了。   松田一贯对这些事没兴趣,以往他都是直白拒绝,不过他这回随口给出的理由是——   “没兴趣,而且我自己也有事。”   并不是什么借口,松田的确是在周六一大早就出了门。   作为机械迷,松田阵平显然对哪里有便宜结实又好用的零件卖谙熟于心,他足足跑了一天,逛了一大圈,然后顺利用最低价买了一堆小型的硬件回来。紧接着,他又去二手店淘了个半报废的廉价小型旧手机,最后才回学校,把自己关在寝室里捣鼓了许久。   松田弄了个只有“文字转语音”功能的小玩意。   是半个巴掌大的简单机器,安装了蓝牙,在牺牲了一点音质和其他功能的前提下,能同时连接三对无线耳机,为了能够尽可能的延长运行时间,外接的供电设施弄得非常结实。   ——且丑陋。   但运行没问题。   从网上下载下来的现成语音功能转接的很正常。   蓝牙的稳定性与语音接受的延迟性也还好。   ……   一连串检查下来,对成品很满意的松田犹豫了许久,然后把在校的降谷喊了过来。   他嘟囔着让对方提点意见。   “给Hiragi的?”降谷零惊奇的看着这个机器,显然有些意外。   松田装作浑不在意的点头道:   “嗯,毕竟那家伙交流方式真的很麻烦啊,转述来转述去的……而且声音每次都在脑子里直接响起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所以你就做了这个?”   降谷看了一眼口不对心的同期,没忍住弯起眼眉,然后在对方别扭到跳脚之前,赶紧把头扭回来。   “毕竟普通的手机不能同时连接三对蓝牙耳机吧?虽然也不是不能改装,但牺牲成本可比自己拼这么个简单小玩意可贵多了。”   松田一边说一边无意识摸着自己的脖子,然后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指了指床上的袋子,接着继续道:   “喏,三对蓝牙耳机,我也买回来了,总共六只,一人一只分了,还能剩一个备用。”   ——这样的话,平日待在一起的时候,那个闹腾的笨蛋就能同时和大家说话了吧?   “是个很好的礼物。”降谷零颇为欣慰且感慨的点头,“嗯,看起来,你们俩下周似乎不用再继续执行那个‘决战协议’了。”   柊一定会很喜欢的。   松田顿时睁圆了眼睛。   仿佛对方说了什么可怕的话似的,他一头卷毛都微微炸起,然后拔高嗓音强调:   “什么礼物啊,都说了是因为那家伙的声音每次都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让我很受不了而已!”   虽然是个笨蛋幽灵,但是声音却微妙的好听特别,以至于对声音很敏感的松田总是会在无意间多放几丝注意力过去。   偏偏那家伙坏心眼得很,每次恶作剧都喜欢在他脑子里呜哩哇啦一些无意义但莫名洗脑的音调,导致他经常在发呆的时候——脑内循环放声。   ……尽管这一点只是松田拼造这一机器的次要原因,但那也完全并不妨碍他说得真情实感、义愤填膺。   平时就算了,万一理论小测要是还这样就麻烦了。   别人:认认真真回忆知识点,做题。   他:脑子一边放着让他分心的“呜哩哇啦”声,一边艰难挤出知识点做题。   ……虽然不是很在乎名次,但谢邀,松田阵平并不想因为这种理由考砸。   松田凶巴巴的说:“总之,我喊你过来是提意见的,你要是提不出就给我回去。”   “喂喂,态度真恶劣啊。”   “是你一直在扯东扯西吧,金毛混蛋!”   降谷零勉为其难的想了想,然后指着简陋到不行的机器,说:   “我在这些方面可没有你专业,非让我提什么建议的话,就再给它弄个好看点的外壳怎么样?”   “啊?”   “你不会想这样就交出去吧?虽然也不是不行,但是真的一点美感都没有,而且好多外接的线,也不方便。”   “我待会会拿专用胶带固定好的……行了,大不了我再拿个板子把后半部的线和电源装起来。”   松田嘟囔着说着,然后拿出白纸写写画画,接着继续加工。   最终的成品,是一个比半个巴掌大一些的,有屏幕与小型输入键盘的长方形小机器。   ……机器被送到幽灵手中的时候,是周一的下午。   第一次能够同时与数个人沟通的幽灵,在呆呆愣了许久后,无比高兴的   欢呼了一大声。   他不讨厌自己的幽灵身份。   但同时,他也会为自己能够更加接近于普通人而喜悦。   幽灵大多数时候都很随和,虽然把他逼急了也会记仇,但显然,比起矛盾,性格开朗的幽灵实际上会更加在意恩情。   柊永远会优先看到别人对他的好。   于是在幽灵心里,“好心卷毛”的印象占比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礼物,而开始以压倒性的优势压过“坏心眼卷毛”的印象。   甚至几乎可以说直接把后者给清空了。   “谢谢,松田!”   “是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文字转语音的语音库,是网上下载的最大众化的AI款机械音,听上去没什么感情。   但这点问题,完全并不妨碍其他人从耳机传来的话中想象出那个幽灵活泼又快乐的嗓音。   幽灵高兴的飘飘忽忽,仿佛马上就要飘到天花板。   他完全忘了之前闹的不愉快,就这么直白地、坦率地、雀跃地说道:   “松田!你真的超级好的,简直就是除了小景,千代阿姨,阿隆叔叔以及高明哥哥外,我现在最——喜欢的人了!”   松田阵平:“……”   某只幽灵终于放下了记仇的小本本,开开心心的对别扭卷毛开启了夸夸bot模式。   于是。   从来都只是和对方闹得鸡飞狗跳,从来没得到过幽灵这种亲昵待遇的松田阵平,即将正式领悟到传说中的直球怪的恐怖。 第37章   “该怎么说好呢……”   满脸严肃的降谷零盘着手,痛定思痛地小声嘟囔。   虽然他也觉得在已经成年的当下还像小学生一样纠结“原本跟自己先认识的朋友A比起自己现在更喜欢新朋友B”这种事很幼稚,但是,但是啊——   “输给了松田,莫名有种相当不甘心的感觉。”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一种“明明是我更经常帮忙喂饭、rua毛、铲屎、陪玩、教育,但精心饲养的小狗却轻而易举的被整天捉弄它的人用一根香肠哄好并拐跑了”的微妙既视感。   虽然知道那家伙好哄,但这是不是有点太好哄了?   尽管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松田做的这个机器对渴望“普通”的幽灵来说到底有多么惊喜。   “Hiragi只是喜欢用夸张的语言来表达心情而已。”   被“之外”的诸伏景光闻言,笑容灿烂的回道:“他一直都这样的,在家的时候,也经常会在高兴过头的时候说最喜欢我、最喜欢高明哥哥之类的话。”   降谷零半月眼,心想你倒是把脸上的笑容收一下,还有,之前因为Hiragi经常找松田而不再天天黏着你的事感到失落的家伙究竟是谁啊。   当然,说是这么说,但这只是降谷零随口的调侃而已。   能看到昔日闹得鸡飞狗跳的两个朋友能够交好,他实际上要更加欣慰一些。   只是。   如果松田阵平有听到降谷零的话,他绝对会僵硬的表示:这个待遇还给你,麻烦你们快点看好这个可怕的笨蛋幽灵。   ……诚然。   松田阵平绝大多数时候也都蛮直白的,如非情况特殊有委婉的必要,他基本上都不屑于什么歪歪绕绕,是很典型的直冲到底潇洒类型——然而,他直白的角度,显然和柊有微妙的不同。   不管怎么说,对一个曾经闹得鸡飞狗跳,互相较劲到了极点的家伙,突然就毫无缓冲的握手言和,变得对昔日的死对头无比亲昵坦率、喜爱且夸赞,哪怕是一贯直白潇洒的松田,也难免感到棘手。   以至于他活像是被逼到角落的猫一样,颇为惊悚的炸毛。   虽然也不是说讨厌那个笨蛋,不然他也不会花费周末那么多时间给那家伙弄这东西了……但是,但是啊!不要突然转变态度转变的那么快啊!不是谁都像你,能够轻而易举放下过去的吵闹,然后无缝衔接新态度的!   一时半会,习惯了幽灵幼稚挑衅和恶作剧的松田,差点就冒出把自己送出去的那个机器设备给收回来、试图以此达到倒带重置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想法。   松田阵平一直觉得Hiragi那家伙的声线很好听且特别,感觉会是很适合唱歌的类型,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否则,他也不会那么简单被对方的声音吸引注意力以至于到分心。   松田没想到,当某个家伙不再气呼呼的用那个特殊的声线和他吵架,而是欢天喜地的和他道谢,甚至是在第二天亲昵友好又轻快的和他说“早上好,松田”的时候——   那个声音貌似变得更加引人注意力了。   “呜哇!你这家伙,既然给了你那个机器,就给我好好用机器转述啊!!”   又一次脑内冒出声音的松田身体一僵,下意识的唰的捂住耳朵,大声道:“诸伏应该有把东西带在身上吧!?”   幽灵很为难:「小景是带了,但是你没戴耳机,语音传不到你那里啊。」   “……”松田把耳机掏出来,“现在戴了!戴了!”   现在带也没用,待会晨训还得拿下来。   理论课、实践课自然也不能戴,不然会被教官骂。   因此幽灵想要在这种时候说句话,还是得飘来飘去附身。   而在某种意义上,陷入了比之前和幽灵较劲更艰难处境的松田:“……”   松田:大意了!   在之前小本本的仇还没报完的时候,哪里让人不高兴,幽灵就喜欢往哪里贱兮兮的伸爪爪。   但这种情况,在幽灵的好感度被一键刷满了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   他变回了最热情友好的贴心小狗。   贴心小狗,自然会很贴心的注意别人不舒服的地方。   ——比如说松田貌似真的很不喜欢自己在他脑子里说话。   松田的听觉非常灵敏,像是机械有什么问题,他只要听一下,就能够立即搞清楚是哪个零件除了故障。而他这一特长,也尤其被警校培养看中。   仔细想想,这样的他会不喜欢有额外的声音出现在脑子里,似乎也很正常。   柊认真的沉思后,就再也没有这么直接跑过去和松田搭话了。   如果在外头有什么想要说的,他要么是拜托景光他们转述,要么就是拜托他们提醒松田戴上耳机。   然后就这么持续了数日。   在过去几乎每天都会跑来和自己搭话的特殊声线消失不见后,松田又不习惯了。   他面无表情的忍耐,最后没忍住:“……不要让别人转述啊!有什么事直接说啊!”   「但是你不是不喜欢这样吗?」   ……你以前没有这么听话吧!?   “啰嗦,那总比被转述来转述去好得多!”   ——真难搞啊,松田这家伙。   围观的1234不约而同这么默契的想。   幽灵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总之就是……不嫌弃了吧?   。   关系好转之后,幽灵也将友好的证明——他最为喜爱的什锦糖果罐拿了出来,然后开开心心的分享了出去。   当然,这次给松田的选择也不再只有幽灵最不喜欢的薄荷味,而是随便对方挑选。   不过松田阵平对糖完全没什么兴趣,也不是很想要,只是听着幽灵期盼的声音,仿佛看到什么眼神皮卡皮卡的小动物的他,最终还是下意识的伸手,随便拿了几个。   拿的是薄荷味。   既然笨蛋幽灵不喜欢薄荷味,那就让他拿走好了。   而且比起其他甜滋滋的味道,薄荷糖在松田看来,还算是可以接受的选择。   幽灵顿时对松田肃然起敬。   ……什么,居然真的会有人喜欢这种凉飕飕又微辛的口味吗!   总之。   警校的培训生活继续有条不紊的继续着。   随着松田阵平磨磨蹭蹭的加入,投喂幽灵的队伍又一次得到了扩大,就像喂猫会上瘾一样,这群人仿佛也微妙的从中找到了什么乐趣。   于是。   等又一周即将结束的时候,诸伏景光寝室里原本还能撑一段时间的糖果罐,就已经不知不觉的快空了。   那是Hiragi最喜欢的牌子,纯手工制,整个东京也就只有一家有得卖,因此算了算余量之后,景光就犹豫着考虑要不要趁这周末出去补充一些。   ……自从封闭期结束,警校开放学员自由出入的权限后,景光每次出校门都基本会迟疑。   迟疑的原因并非其他——而是因为Hiragi最近一直都没有睡觉。   “Hiragi,你还是不想要睡吗?”   「嗯?是啊,我现在完全不困喔。」   “但是,你已经快有一个月没睡了吧,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景光忧心忡忡。   柊平均七天睡一次、一次睡个两到三天的规律非常明显且稳定,就算偶然有些许变化,前后误差也不会超过三天。   人多少都会因为“异常”而感到担忧。   而柊身上的发生的异常,因为某些原因,更是容易让景光着重关注。   毕竟,身为幽灵的柊在睡着之后,在苏醒前就会一直维持失联状态。   异常事件,加上失联。   虽然共同点并不多,但景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十多年前的事故。   ……虽然知道幽灵现在每天都开开心心,没有再受到什么伤害和刺激,但景光还是为了幽灵偏离规律的异常入睡问题而感到有些焦虑,并为此而不安。   毕竟以人类的观念来说,睡眠是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一直有规律睡眠行为的幽灵突然不再入睡,按照人类的本能思维,会觉得不对劲,会觉得是某些不祥结果的征兆,也是很自然的逻辑。   ——尽管幽灵自己觉得不用再睡觉会更好,并表示还很想要就这样继续保持下去。   言归正传。   考虑到幽灵的沉睡和苏醒都不怎么受Hiragi本人控制,以及长期没有入睡、就意味着随时都可能入睡这点,景光这段时间每次带幽灵一起出门,都得做足心理准备。   ——做足Hiragi在出门后不小心睡着的心理准备。   当然,幽灵知道怎么自己回家,再不济,在科技越为发达的当下,他完全可以找个网吧给景光他们发邮件、让他们来接。更何况,哪怕幽灵在家里、在景光的寝室里睡着,其实也不能保证什么。   ……但这不妨碍诸伏景光本能的认为幽灵在家里、在他自己的寝室里睡着会更好。   他隐约觉得那样幽灵会醒来的更快。   而且,如果是在熟悉的地方睡着,每次醒来后都格外黏人且迟钝的幽灵,也可以第一时间找到自己。   ……果然还是等糖果储存全部消耗完再去买吧。   想来想去,忧心忡忡的诸伏景光还是打消了出门的想法。他想要再谨慎的继续等一等。   然而。   周四下午。   下午课程结束后出门逛了一圈的萩原研二,高高兴兴的敲响了同期的门。   “小诸伏,小柊!快看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嗯?怎么了,萩原?”景光开了门,神情茫然。   长相帅气笑容灿烂的青年立即晃了晃手里的一叠票,兴致勃勃道:   “喏,我刚刚出门的时候帮了一位不小心闪到腰的老奶奶,把人送到医院后,老奶奶的孙女给了这个作为谢礼,猜猜是什么?”   “……锵锵!是那家很有名的宇野咖啡厅的现金优惠券和新品尝味券哦?那位漂亮的小姐姐是那家店的老板,给我塞券的时候我都推不掉,说什么都要我收下。”   「宇野咖啡厅!」   Hiragi眼睛都亮了,「阿隆叔叔带我去过,在新宿的那家Takashimaya商场的负一层对不对,那家去年的秋季特供栗子蛋糕超级好吃!」   “怎么样,小柊,要去吗?日期截止到这周日哦。”   萩原把一大叠券展开来,笑眯眯的问:“反正位置在大型商场,干脆叫上大家一起出去好了,吃完后还能去看看有什么需要买,接着再一起看个电影什么的。”   诸伏景光面露难色。   然而幽灵已经迫不及待的飘过去大声回答了:   「想去!」   可以吃东西。   还能和大家一起购物,看电影。   普通人的娱乐生活——   要去!   幽灵无形的灵体都仿佛披上了一层皮卡皮卡的闪光,他期盼的说完,后知后觉的扭头,立即注意到景光的犹豫神情。   他顿时又飘了回去,拉长嗓音请求道:   「拜托了!拜托了!小景,拜托了,一块去吧!」   “……”   在一声声紧张的请求下,诸伏景光雷打不动的坚持了……三秒,然后挫败的叹了口气:   “好了,我知道了,这周末对吧?”   真是没办法。   只是一天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Takashimaya商场……刚好还能顺带去买Hiragi想要的那家糖果,那家手工糖果店也刚好在那。   。   周末,清晨八点半,天气晴朗。   穿着便服、带着单边耳机的警校生五人外加一只幽灵,一路步行走向地铁。   他们一边聊天一边坐到新宿站,接着再步行到了目的地。   自打踏入了商场的大门,附在景光挎包侧边袋放着的长方形机械设备的幽灵,就一直高高兴兴的不断打字。   于是电子音一声又一声的传递到其他人耳边:   “蛋糕!”   “布丁!”   “巴菲!”   “快一点,快一点。”   ……   “喂,你是春游的小学生吗?”松田半月眼,吐槽道,“店又不会跑,急什么。”   “因为想要快点吃到好吃的东西啊。”   毫无情绪的AI电子音硬生生透露出了几分雀跃,幽灵催促道:“所以快一点啦。”   “真是的,你到底多大了,真的有成年吗?”松田嘟囔着,然后看向其他人,“那现在直接去负一层?喂,Hagi,那家店在楼下对吧?”   萩原:“嗯,根据优惠券上写的时间,那家店应该刚刚开门营业没多久,现在过去能赶个正好,你们都还没吃早餐吧?那就先吃点填填肚子,然后再去逛其他楼层买你们想要买的东西。”   于是几人从扶手电梯下到负一层,顺着电梯牌的指示牌,顺利找到了宇野咖啡厅。   老板是位年轻的小姐姐,姓氏就是宇野。   在他们几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宇野小姐刚抬头说了句“欢迎光临”,就立即看见了萩原研二。   “萩原先生!”宇野立即快步上前,高兴地说:“您有过来真的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来了。”   说着,她郑重的鞠了一躬,认真道:“我一定得再次和你道谢,真的非常感谢你那天帮了我奶奶……几位是您的朋友吗?欢迎光临,请坐,想要吃什么务必直接告诉我,我会尽快给你们准备的,当然,不管吃什么,你们这餐我都会给你们免单的。”   “不不不——免单就不必了!”萩原赶紧摆手。   “但是……”   “按照优惠券给我们打个小折就够了,毕竟我今天可是带了这么多个高大的家伙过来啊。”   萩原游刃有余的和宇野小姐交流,其他人则是先一步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这里有五个成年男性,被投喂惯了、打定主意要一个人蹭一遍味觉的幽灵,就一口气按人数念了五份甜点。   念完之后,幽灵心满意足的让出菜单,让其他人点菜。而他自己则是期盼的看着宇野小姐,希望对方下一秒就能端着蛋糕过来。   ——哪怕他明知道单还没下。   他们一群人来的很早。   店里才刚开门半小时,除了周末还要加班的上班族外,目前也就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店里。   铃铃。   门口挂着的铃铛随着推门而响起。   一个是胡子拉碴,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随便张望了一圈,点了一杯咖啡,就坐到了另一个角落的位置。   之后的二十分钟,陆陆续续进出了数人。   片刻后,一名穿着西装的上班族,忽然跌跌撞撞的从卫生间跑出来。他脚步声很急促,让不远处交谈着的警校生们扭头看了一眼。   上班族拎着公文包,匆匆到柜台买单,他直接放下钱,连找零都不要,就打算这样直接离开。   然而,在他还没走出大门的下一瞬,一声毫无征兆的惊恐尖叫,突然就响彻了咖啡厅。   尖叫传来的位置是……店内的卫生间。   才吃了一半左右的五名警校生,几乎是一瞬间就跳了起来。 第38章 2.5更   降谷,萩原,松田三人默契的冲向卫生间。   而诸伏和伊达则是第一时间拦住想要离开的上班族,并将咖啡厅的大门关上。   ……虽然这家店开在商场内部,但宇野咖啡厅内部还是有专门的卫生间。   据说,那是老板为了方便家里经常来帮忙的奶奶使用而特地准备的。   而为了隔绝厕所和外头的用餐区,卫生间的总出入口顶上,特地安置了一扇布帘垂下来挡着。   掀开布帘走进去后,左侧是男厕入口,右侧是女厕入口。   局限于成本和占地面积,店内的厕所并不算大,虽然分了男厕和女厕,但每边内部只有两个厕所隔间,和一个很小的洗手池。   等降谷三人赶到卫生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放在正中间的“本店厕所维修中,如有需要请前往商场卫生间”的立体指示牌,以及跌坐在男厕入口捂着嘴的黑发女性,以及那位黑发女性身旁站着的一位拿着箱子的维修工。   松田阵平第一个快步走进了男厕。   里头——   衣着靓丽,披着一头红卷发的女性手里握着染血的刀,正意识不明的靠着墙坐在地上,她垂着头毫无动静,高跟鞋也丢了一只,身上被溅了不少血。   而她正对面的厕所隔间打开着,有浓郁的血液从那个隔间的往外流出,越走进里面,刺鼻的铁锈味就越重。   松田走过去,看向隔间。   隔间内,一位胡子拉碴、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死在了里面。   “一刀命中心脏,是当场死亡。”   松田上前检查,这么开口说道,“死亡时间很短,大致就十来分钟的事。”   “这位女士还活着,似乎是脑部受到了撞击昏迷了过去。”   降谷小心检查着那位昏迷的红卷发女性,探了探对方的脉搏和呼吸,松了口气道。   “那么,凶器就是那把刀吧?”   松田说着站起身,看向红卷发女性手里握着的的刀以及对方身上的血迹,歪了歪头,拿出手机,对着现场拍下了数张照片。   而门口处,萩原正在安抚着尖叫声的主人。   那位跌坐在门口的黑发女性出现在男厕显然不太对劲,萩原有意了解情况,但被吓坏了的她一直结结巴巴,不太能发出声音。   。   片刻后,警方抵达了现场。   咖啡店内有安装监控,根据监控记录,警方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   搜查一课的目暮警部根据现有情报,简单的总结了一遍状况:   “死者叫立川宽,31岁,是广告公司的普通员工,根据监控记录,他在20分钟前进入这家咖啡厅,并在落座的七分钟后起身,前往了卫生间,然后死于厕所隔间,被人发现。”   “也就是说,死者进入卫生间到死亡被人发现,仅仅只过了十三分钟,而在死者进入卫生间的这段时间,总共有四人也前往了卫生间。”   “那么毫无疑问,凶手就在他们四人当中。”   说着,目暮警部看向了四位嫌疑人。   其中包括维修工海野一,握着凶器昏迷、至今还未苏醒的时髦女人永野菜月,以及方才想要匆匆离开的上班族胜田江,和死者的前妻城户美琴。   第一个进入卫生间的,是维修工海野先生。   他是接到上司安排,来维修咖啡厅女厕洗手台水管问题的。   算起来,他去卫生间的时间点比立川宽还要早那么个五分钟。   而卫生间门口的维修立体指示牌,原本也是他放在女厕所门口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被移动到了正中间,给人造成了两边厕所都在维修的错觉。   维修工天生哑巴,还有听力障碍,平日要一直带着助听器才能听见声音,而要交流也只能用手机打字说话。   据维修工描述:他在死者进入卫生间后到事发一直都没有从女厕出来,直到隐约听见了尖叫,他才从女厕来到男厕看看状况。   第二位进入卫生间的,就是那位拿着凶器昏迷的第一嫌疑人——那位打扮靓丽又染了红发,至今还未苏醒的女性。   对方叫做永野菜月,21岁,无业,是死者的情人。   她走进咖啡厅就直接去往了死者那台桌。在和死者交谈了没一会后,死者就起身前往了卫生间。   四分钟后,永野菜月看了眼手机,也起身走向了卫生间,随后就没有再出来。   第三位进入卫生间的,   就是那位匆匆忙忙想要离开的上班族。   他叫胜田江,在古贺制药公司就职。   胜田是在永野菜月进入卫生间的三分钟后才过去的。   据他个人解释,他原本只是打算找个安静没人的地方打电话而已。   但在看见卫生间中央的维修牌后,他以为男厕里面有维修工在维修,就干脆站在卫生间门口小声通话。   可五分钟之后,城户美琴进来了。   她无视了立牌,目标明确的进入了女厕,但没多久后又走了出来,并且一直在卫生间门口犹犹豫豫的不打算离开。   所以胜田江才会出于警惕而踏入男厕里面,紧接着就因为意外目击了现场,吓得他脸色大变、匆匆忙忙的打算离开。   “我不喜欢有人偷听我的电话。”   胜田江结结巴巴说道:“想、想要离开咖啡店……也只是因为被吓到了,我不想要被扯进这种事,所以才打算提前走的,对,就是这样!”   最后进入卫生间的,就是那位发出尖叫声的城户美琴小姐。   她是死者的前妻,因为丈夫出轨情人,她在一年前就毅然决然的和丈夫离婚了。   但因为当时她还没有工作的关系,她没能抢到六岁女儿的抚养权。而在半个月前,她收到了女儿不小心从阁楼摔下,头部撞地当场死亡的消息。   崩溃的去找丈夫理论却无果后,她最近就一直在跟踪前夫。   “我的女儿小鸠她可是有恐高症的,她怎么可能会爬到阁楼的窗户!我才不相信她是自己坠楼的!!”城户小姐声音很激动,“那个王八蛋,既然不想照顾小鸠,当初就不要和我抢抚养权啊!他还不给我去看小鸠!”   说着说着,她眼眶发红,然后低头喃喃: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小鸠才会死,所以我才想着跟踪立川宽那个混蛋,我想要找到那家伙害死我女儿的证据……在看见那个王八蛋和他的出轨对象会面后,我就想着他们或许在串通什么。”   “因此,在发现他们先后前往卫生间并迟迟没有出来后,我就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我才会立即起身走向卫生间,想要看看还来不来得及去录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她解释完自己前往卫生间的意图,然后露出了手里抓着的录音笔。   “然后就和这位胜田先生说的那样,我先去了女厕,发现女厕只有一位维修工,我问了他有没有其他人进来,维修工先生摇了头,所以我就知道他们一定是在男厕,紧接着就出去了。”   “我是想要直接进男厕的,但这位胜田先生一直站在男厕门口附近,我不好过去,就犹豫了一会……紧接着,胜田先生就走进男厕所了,并且立即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   看着胜田江慌忙的跑了,城户美琴就茫然的走进男厕。   紧接着……她就看见了开头的那一幕,然后无意识发出了尖叫。   听完各自的口供,目暮警部看向被医护人员抬出来、准备送往医院检查的永野菜月,挠了挠头,说道:   “……话说回来,凶手很明显就是这位永野菜月小姐吧?”   目暮警部:“她手里还拿着凶器呢,根据鉴识科的检查,上面只有她和死者的指纹,而死者已经死了,那么她的嫌疑就很大了。”   恰好此时,死者立川宽生前的手机里,也找到了给永野菜月的短信。   短信发送时间,刚好是监控里永野菜月起身前往厕所的时间。   短信内容是——   【阿宽:菜月,你要的东西我放在男厕靠里的隔间了,这里维修中不会有人来,我不想要被监控拍到,所以你现在自己过来拿。】   目暮警部摸了摸下巴:   “很明显,死者和永野菜月之间有什么交易,但现场没有发现死者所说的那个东西,所以那条短信应该只是死者将永野菜月骗过来的借口。”   “从现场状况来看,最先想要行凶的人,可能是死者自己,这也是为什么凶器上会有死者指纹的原因。   而永野菜月,她大概是在慌忙躲避的过程中侥幸抢夺到了刀,反杀了死者,接着在慌忙后退之际,不小心向后摔倒,因为撞到了头部而昏迷。”   “不对喔。”降谷零走上前,开口否定了这个可能性,“那位小姐不可能是凶手。”   目暮警部愣了愣,“为什么?”   降谷:“她的四肢明显没有锻炼过的痕迹,身上也没有搏斗过的伤痕,从男女生理差异来看,没有锻炼过的她能避开攻击并成功抢下武器的可能性很小。   而且,如果有这么个空隙时间,她完全可以发出声音求救,但实际上我们外面什么都没有听到,最重要的证据是——”   松田拿出自己的手机,将先前拍的照片举起,上面赫然是永野菜月握着刀的手。   他接过话头,果断道:“最重要的证据是,她握刀的方向不对!”   目暮警部豆豆眼:“握刀的方向?什么方向?啊……不对!你们什么时候拍的照片!怎么能够在警察到来之前就擅自进入犯罪现场!”   松田半月眼,没好气:“我们好歹也是警校生啊!基本的流程还是懂得,没给你们破坏现场!”   松田用手指着照片:“总之,这些问题暂时别管了,你倒是给我好好看照片里的握刀方向……这个握刀姿势,刀锋的朝向完全上下颠倒了,和死者伤口还有正常人的握刀习惯不一样吧?”   目暮警部凑上前去看,然后自己用手模拟了一下,紧接着猛然睁大了眼睛:   “啊,真的。”   根据死者的伤口痕迹,他毫无疑问是被人用刀锋朝下、刀背朝上的姿势刺进心脏的。   然而死者手里握着的刀,如果就这么握紧举起的话,刀锋的朝向却是向上的。   松田:“所以很明显,这是真正的凶手进行的一次失败的嫁祸行为。”   松田:“TA在杀害了死者后,给永野菜月发了短信,然后藏在角落里击晕了后一步进来的她,并将其搬运到了死者对面,进行了伪装嫁祸。   大概是时间紧张,凶手没来得及检查刀柄朝向,就这么直接将凶器塞进了永野的手中,伪装成握刀的模样,随后匆忙离开了。”   “那凶手到底是……”目暮警部下意识追问。   “从可行动的时间来看的话,人选就那么两个吧?”萩原举起两根手指。   伊达航揭露道:“维修工海野一先生,和那位打扮得像个上班族的胜田江先生。”   诸伏景光补充解释:   “从监控时间来看,一直呆在女厕的维修工海野先生时间是最充足,而胜田先生有五分钟的空白时间,勉勉强强也有可操作的余地。   至于城户小姐,她进入卫生间才一分钟左右,而且还有维修工海野先生与胜田先生的双重证词,所以她完全没有行动的可能性,所以排除了。”   胜田江立即抬手指向维修工:   “那肯定是他,我那五分钟一直在门口通话!而且,我怎么可能进去在杀死一个人的同时,又在不发出任何动静的情况下把另一个人打晕啊!”   警部身旁的年轻警察稍稍思考了一下,提出了另一种推测道:   “那会不会是死者一开始并没有下定决心要杀死永野小姐?他当时可能还在犹豫,然后将永野小姐喊进来为某件事进行商谈,直到商谈失败,他一时冲动推了对方一把,让永野小姐不小心撞到墙昏迷了过去。”   “而死者在看到这一幕,下定决心准备抽刀动手的瞬间,胜田先生就进来了,被目击到行动的死者一时冲动,想要冲过去杀人灭口,但在搏斗过程中不幸被反杀,紧接着胜田先生就开始想到嫁祸给昏迷的永野小姐……一个男性反杀另一位男性,可能性会更大吧?而且时间也能对得上。”   胜田江:“要是有人拿刀向我冲来,我肯定会尖叫求救啊!”   年轻警察:“可、可是你之前不还一声不吭慌慌张张跑去买单想要离开吗?那个时候可没见你尖叫。”   胜田江:“那完全不是一回事啊!!!而且血迹呢?真是我杀的,我身上怎么可能会一点血都没有啊!”   年轻警察想了想:“你不是带着公文包去的卫生间吗?你包里该不会就有替换的衣服吧?”   胜田江:“怎么可能啊!谁会无缘无故带备份的衣服出来!   而且我要是杀了人,怎么可能还会留在原地不走啊!那个姓城户的女人可以为我作证吧?我当时还在继续打电话,哪个人反杀之后还有心情继续留在原地打电话!”   渐渐觉得自己的想法很站不住脚,年轻警察尴尬的挠了挠头,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那就把你的包打开来检查一下吧?顺带通话记录也拿出来好了,让你当时通话的人给你做个证明,应该很简单吧?我也只是不想要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打开包?   让当时通话的人给我做个证明?   胜田江脸色顿时发白,疯狂摇头,“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   胜田江过度的反应,顿时引来了警方的怀疑。   “为什么不行?”   “这、这是我的工作隐私,是公司的商业机密……!”   胜田江心跳如鼓,语气越来越尖锐:   “电话也是……万一打回去,我会被骂的!我的老板很凶的啊!我不想再被找到理由职权骚扰,不要让我难做行不行!   而且,那个维修工明明更可疑啊!不是说他的行动时间最充沛吗?绝对就是他,你们去调查他啊!”   如果被电话那头的人知道自己带着公文包出现在了警察面前,还把公文包里的东西打开给警察们看……   何止是被骂,他们一定会怀疑我的。   那群人如果对我起了疑心……   胜田江的脑海里闪过了一片片漆黑的衣角,一时间耳边仿佛围绕着报丧的乌鸦的嘶哑鸣叫,他的脸色顿时越发惨白。   不行!   不能打开包,也不能打电话!   然而警方已经起了疑心,他们其中一个人上前了一步,想要严肃地让对方配合调查。   而这一过程中,目暮警部则是转头看向了维修工。   ……正如胜田江所说,在排除了永野菜月和城户美琴后,这个维修工的嫌疑才是最大的,哪怕是不善推理的目暮也这么觉得。   因为,这个维修工身上穿着的那件黑色速干的工作服,很明显有一大块湿了的痕迹。   虽然女厕所卫生间洗手台的水管坏了,他的确能够用维修时不小心被水冲了一身来解释——毕竟女厕地面的确到处都是水迹,但是……   目暮警部上前一步,说道:“海野先生,能麻烦你配合调查吗?我们需要给你的衣服做一下鲁米诺检测。”   鲁米诺试剂,一种非常灵敏有效的、警方常用的血迹检查用品。   只要物品有沾上血液,那不管事后怎么清洗擦除,只要用鲁米诺试剂喷洒在该物品上,并将其带到昏暗的地方观察,那么曾经沾染有血迹的地方,就会有因发生荧光反应而呈蓝白色的荧光。   如果海野一真的是凶手,那么那件被清水打湿了的衣服就很可疑了。   而在目暮警部开口后,先前一直沉默着的维修工海野一,低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片刻后将起举起。   手机上露出了这么些文字:   【不用麻烦了,人确实是我杀的。】   确定目暮警部看见后,他然后又把字删掉,重新打了一排。   维修工海野一转身迈步,走到一旁的城户美琴面前,然后平静的将手机再度举起。   上面写着:   【城户小姐,你的女儿立川小鸠,在你离婚后,到死为止都一直在被那个男人家暴,也是因为那个男人才坠楼的。】   。   一年多以前,海野一还不是什么维修工,而是一个普通的、沉默的送报员。   那个时候,他的助听器坏了,修不好,也没钱买新的,因此,他度过了很长一段寂静又沉默的生活。   不过那似乎也影响不大,毕竟那时候的他没有朋友,家人也不在了,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每天只要沉默的去公司打卡拿报纸送报纸就足够了,没有助听器也没什么区别。   直到他的某位同事辞职,老板多给他安排了一条街的送报工作。   ……然后,他在那条街里,遇见了一个小女孩。   叫做立川小鸠,六岁。   最开始的立川小鸠,是个很活泼友善的孩子。   她起的很早,会每天跑出来拿报纸,然后和海野一问好。   而在知道海野一不会说话,听力也不太行后,她就在微愣之际,开始自学手语。   于是,女孩就开始每天来给送报纸的海野一用手语比“早上好”和“辛苦了”的意思。   她比划,还笑容灿烂的用嘴巴说,她很用力的摆着口型,就为了和一个送报员问好。   人就是这么奇怪。   总会被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给触动,然后念念不忘。   海野一每天只能见立川小鸠几分钟,但他从未缺席。为此他还很努力的省钱,买了一个新的助听器,就是想要去听立川小鸠向他问好的声音。   他们成为了年纪差极大的朋友。   海野一知道了小鸠的父母离婚后,她到底有多么难过。   海野一也知道了小鸠的父亲在离婚后,将情人带回了家。   海野一更知道了在生母离开后,小鸠有遭到生父的家暴。   小鸠没有告诉海野一家暴的事,但不妨碍海野一自己察觉到了。   因为那孩子的眼睛没有光了。   偶尔手脚上还会有遮不住的淤痕。   我能帮你什么吗?   海野一担心的写字问她,但是女孩却摇头说,爸爸只是心情不好,等过段时间就不会这样了。   等过段时间……   过段时间,就是女孩从阁楼坠下,头部着地当场死亡的消息。   海野一沉默的关注了立川家的事件很久,也知道了警察最终以意外收尾的消息。   他不甘心,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呆呆愣愣的他换了工作,变成了普普通通的维修工,再次回到了安静又沉默、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然后。   他在今天,在宇野咖啡厅里遇见了立川宽——立川小鸠的父亲。   海野一那时刚刚修好女厕洗手台的水管,正拿着工具箱和签单准备出去找老板签字离开时,然后他就见到了立川宽走向男厕的背影。   原本你放在女厕的维修提示牌,也被对方移动到了中间。   阴差阳错的,海野一跟着立川宽走进了男厕。   带着助听器的他,听见了对方一边敲打着手机一边自言自语的模糊声音:   “永野菜月那个表子……居然敢敲诈我,小鸠的事偏偏被她知道了,可恶……是她逼我的,是她逼我的……”   小鸠的事。   小鸠的什么事?   海野一定定的站着,感觉自己心跳如鼓。半晌后,他敲了敲墙壁,发出了声音。   他一边上前一边拿出手机,然后在立川宽惊疑不定的目光下,将手机举起到对方面前:   【是你杀了小鸠,她不是意外死的。】手机显示着这么些字。   “你在说什么啊……”立川宽还想要狡辩。   而海野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其实是很想要听到否定的答案的。   但是他面无表情的模样,被立川宽误会了什么,后者似乎以为对方已经掌握了证据。   “真伤脑筋啊,你看起来很眼熟,你该不会……是之前给我们家送报的那个送报员吧?难道说,你当时就在附近?”   立川宽的手缓缓伸到背后,抽出了被衣服挡着的、别在腰上的刀。   “一个个的目击者真是烦死了,想要借此敲诈我吗?别想了!那才不是我的错,谁让小鸠要跑的,她不往阁楼跑,不往窗户躲,不就不会摔下去了吗!?”   “永野菜月也是,她装什么啊,她当时不是看得津津有味吗?不是还让我打的用力一点吗?出事了就想撇清关系,就想要敲诈我?呸!她想得美!”   气上头的立川宽想要杀海野一,然后被反杀了。   如果刀没有拔出来,而是第一时间松手远离,那么海野一身上也不会被溅到那么多的血。   但他没有心理准备,下意识就抽出了刀。   血溅了他一身。   海野一木然的低头,看向他手上握着的凶器,还有他刚结束维修还没取下来的手套。   立川宽。   永野菜月。   拿起立川宽的手机,看着上面编辑好但还没发出去的短信,海野一平静的点击了发送。   但他到底不是能够轻易杀人的性格,他打晕了永野菜月,却最后也没能朝对方下手,因此只能选择了嫁祸,希望能以此让她也付出代价。   不过,他好像也干不好嫁祸的事。   。   城户美琴看完了所有的文字,跌坐在了地上。   警察们带走了海野一,永野菜月虽然被送往了医院,但在苏醒过后,大致也得接受惩罚。   永野菜月替立川宽做伪证、让将立川小鸠的死归为意外的事板上钉钉,除此之外,还有教唆暴力和从犯的嫌疑——城户美琴打定主意要和她打官司到底,有海野一的证言的话,事情并不是没有盼头。   宇野咖啡厅杀人事件,就此告一段落。   在凶手已经确认的情况下,其他人也自然不再需要被留下。   胜田江松了口气,他带着他的公文包,似乎打算离开了。   “等一下,胜田先生。”目暮警部喊住了他。   “干嘛!我都说我有事了!而且,凶手已经抓到了吧!?”胜田江抓紧了手里的公文包,表情很是警惕。   ……   “总觉得这家伙很可疑……”松田眯着眼,小声嘟囔。   “但是案件凶手已经确定了,警方没有理由检查他的私人物品。”降谷零同样小声回答。   “我本来还想等警察搜了那家伙的公文包再指认凶手的……”   松田嘁了一声,“没想到还没搜呢,凶手就被抓住了,真是的,那个胖乎乎看上去很迟钝的警官,开窍也开的太不是时候了吧。”   “说起来,Hiragi。”景光小声的开口,同时抬手按住了耳朵上挂着的耳机:“刚刚让你去看一看那个人的公文包……有发现什么吗?”   “公文包里面太黑了,看不太清。”幽灵给他们发送语音道:“从包包缝隙里透过来的光,大致可以看见一些小盒子,还有一叠很厚的纸。”   “小盒子?”   幽灵:“小盒子里面全黑的,我就用灵体摸索了一下,感觉好像放了一排……像是什么胶囊的东西。”   “胶囊?是药吗?”景光沉思着,“说起来,之前警部好像确实说过,胜田先生似乎是在什么制药公司上班的……好像是叫古贺制药公司?”   ……   胖乎乎看上去很迟钝的警官被胜田江的态度弄得很是苦恼。   “不是……我是想要请你有空去警视厅做一下笔录,毕竟你说什么也是第一目击者。”目暮警部解释着,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神经质的打断。   “什么!我才不去啊。”   “但、但是——”   “我看见的东西刚刚已经和你说过了!我就只是去卫生间门口打了电话,然后进了男厕一趟,紧接着就被吓得跑出来了,就只有这样而已。   这几句话,还得我跑一趟警视厅吗?你要是记不住,就拿手机录下来,我可以再重复一遍!”   “……那就不必了。”   胜田江立即迫不及待的转身迈步:“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哇啊!!”   尖锐叫喊着的男人没注意,撞到了身后的椅子。   他一时没保持住平衡,重重摔了一跤,痛得他龇牙咧嘴。   但他拒绝了人搀扶,自己爬了起来,确定公文包没事后,他就抽着气推开咖啡厅的门走了。   “有什么东西从那个人身上掉出来了。”   幽灵再次发了语音过来,于是还带着单侧耳机的警校生们立即低头看向地面。   幽灵:“在右边那张桌子底下。”   松田走过去,弯腰蹲下,往桌底看了看。没多久,他摸到了某个小巧的东西。   那是……一个U盘。   “U盘?”   五人面面相觑。   半晌。   “要还回去吗?现在追应该还来得及。”伊达航盘着手,小声问道。   “我想看。”   松田抬头,干脆利落,语气直接:   “不管是我的眼睛还是我的直觉都告诉我那家伙有问题,那个叫胜田江的家伙从头到尾的表现都不符合常理,简直就差在脑门上刻‘可疑’两个字了……猜错了的话该被投诉就被投诉吧,反正我现在就觉得他身上有条大鱼。”   五人再次面面相觑,然后顺利达成共识。   “我,Hagi和笨蛋幽灵跟上去。”松田把U盘抛到降谷手里,扬起笑容,“笨蛋幽灵很适合跟踪,我和Hagi擅长随机应变。”   景光立即道:“你要带Hiragi一起?那我也要一起,随机应变的话,我也不差。”   “这样的话,我就负责找个地方检查U盘里的东西,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就打电话给你们,然后把U盘送过去、和人家道歉,要是有问题,我就直接上交。”降谷零拿着U盘道。   “那我先留下帮你们做笔录。”   体型过于高大显眼,完全不适合做追踪工作的伊达航扭头看了看已经在喊他们的警部先生,沉稳道:   “笔录不会太久,结束后我会做后备支援,如果发生了什么变动,记得联系我帮忙。”   他们快速确定彼此的任务,下一秒,五人立即行动了起来。 第39章   离开前,萩原顺带把优惠券和现金券还有几张钞票塞到了班长手里,然后双手合十。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班长!待会麻烦你去结一下帐了,没吃完的菜也帮忙打包一下,多的钱就随便换些点心带走,拜托啦!”   事件归事件,行动归行动,因此而逃单可不行。   萩原这么快速的说完,就笑着挥了挥手,然后赶紧拔腿加速追着已经跑出门外的松田与景光的背影而去。   伊达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券和钱,还没说什么,眼前的人影就已经没了。   ……跑得还真快。   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办法。”   身为这群问题儿童的班长,浑身上下写满“成熟稳重”四个字的伊达航再次发挥了他靠谱的特质,滴水不漏的处理完了剩余的事情。   作为警校生,对笔录流程一清二楚的他很快就配合警方完成了工作,而宇野小姐那边,在好不容易说服对方不要免单而是好好结账打包后,伊达航额外收到了两大袋子的点心和面包。   “发生了这种事,我今天也暂时不打算营业了。”   咖啡店老板宇野小姐的理由很充分:   “这些点心都是提前做好的,我们都不卖超过24小时的食物,所以等待会闭店,这些还没卖完的成品就要浪费了……因此请不要客气的拿走、分给你们的朋友吧!”   “当然,除了你们,我还会送给其他顾客的,这不是给你们的特殊待遇啦,毕竟总要挽回一下客人对我们店的印象……而且也不用替我担心什么成本,我在开店前就做好心理准备、然后买了最长年份的营业险了!我待会就会向警察申请事件证明,然后去联系保险公司。”   在日本社会犯罪率居高不下的现状中,有一部分保险公司发售了一部分新险种。   营业险。   指的是符合规定的店铺内发生了与自身无关的、纯第三方导致的命案事件而造成的营业方面的利润损失,保险公司将会根据合同,给予受害店家一定的赔偿。   ……这已经差不多是在东京开店,尤其是在东京米花町经营的店家必买的保险了。   伊达航豆豆眼,半晌才在对方的催促下伸手,呆呆的接过了那两大袋子赠品。   满满当当的,老沉了。   ……嘛。   柊会很高兴的吧?   感受着那扎实的分量,高大的青年眨巴眼,仿佛已经听见某个孩子气的幽灵在回来后惊喜到欢呼雀跃的声音了。   。   松田、萩原还有景光追出去的时候,胜田江已经走出了一大段距离了。   今天是周末,随着时间流逝,商场的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而胜田江的身材打扮都很普通,还喜欢专门往人群和不起眼的地方走,所以一不留神,就很容易将其跟丢。   但所幸身为警校生的几人眼力都相当的不错,他们默契的拉开距离,从各个不同方向、不同距离半包围式的走在胜田江附近,保证对方不会从他们的视野死角消失。   胜田江坐上扶手电梯,直接上到一层,然后走出了商场门。   商场门口,几辆警车还停在路边的临时靠点。   那不断闪烁的红蓝警灯让胜田江顿了顿,随后,他移开视线,不动声色的稍稍绕了绕路,选择从人群最多的位置迈步往不远处的地铁站走。   等终于走到地铁站入口,乘上了往下的扶手电梯,忐忑不安的胜田江终于稍稍安下了心。   他看了眼前后和左右,随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点开短信功能,往收件人那填了某个号码,随后,胜田江开始编辑短信。   前方。   用卫衣兜帽盖住脑袋,还往脸上戴了个嚣张墨镜的松田阵平预判了胜田江的路线,他先一步进入地铁站,用背影对着身后的男人,然后不动声色的用卓越的听觉听着身后的动静。   而他两位各自带着(在商场顺手买的)鸭舌帽或口罩的同期,也在隔了一段路之后跟了过来。   他们各自看向不同的方向,余光和注意力却统一的集中在最前方的胜田江身上。   在胜田江前方的松田阵平第一个注意到了对方的动作,他装作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也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跃,一秒不到就编辑好了内容,接着发送给了诸伏景光。   【松田:那家伙好像在发邮件或者短讯,你叫柊过去看一下内容。】   刚点开手机屏幕的景光还没来得及开口,同样看到消息的Hiragi就自发的对景光说了一声「那我去了」,然后直直飘向了胜田江那边。   【胜田:原先约好见面的地方发生了命案,有警察过来了,我已经第一时间撤离了原定地址,现在在地铁站,现请求更换交易地点。】   【匿名:你接触了警察吗?】   【胜田:没有!我很快就离开了,警察没有察觉到什么,东西也很安全。】   胜田江心跳如鼓的等着回信。   在扶手电梯终于到底的时候,回信终于来了:   【匿名:带上实验资料,试用药,还有U盘,我等下会用邮件发给你新的交易地址,那边会有人接应你,你过去后直接把东西交给对方就可以了。   交接人知道你的长相,不要耍花招】   【匿名:我只给你五秒记忆,五秒之后,那个邮件我会销毁,如果你没有按时抵达,或者带了其他人,例如警察过来……就别怪我们让你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匿名:老规矩,这个号码的短信也要在浏览后全部删除。】   胜田江咽了咽唾沫,心知警惕至极的他们果然还是对自己起了疑心。但胜田觉得自己还有机会证明自己,于是咬咬牙,全神贯注的拿着手机,满脸如临大敌的等待着邮件。   很快,邮件弹出了提示。   他点开。   没有署名的邮件,只有短短一行字:10点前,XX区XX路129-56号。   五秒后。   正如匿名短信之前所说的那样,这封邮件被自动销毁了。   。   另一边。   降谷零就近找了一个网吧,将那个U盘插入了电脑。   很快,连接完成的提示音响起,他移动鼠标,点开了磁盘。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   点击之后,跳出来的是密码输入系统。   ——内容被加密了。   降谷零愣了愣,神情有些发愣。   糟糕,密码是什么啊?   暴力破解如果失败的话,会不会损坏内容?   一时半会想不出头绪,降谷零头大的思索了好久。   在没有线索的前提下,哪怕脑子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凭空想象出密码,而他虽然有在和柊学习一点黑客知识,但现在还远称不上熟练。   真是的。   早知道先把Hiragi借过来了。   降谷零一时无奈,给松田发了个短信说明情况,表示自己需要一段时间来处理这个状况。   松田的回信很快就发了过来。   【松田阵平:加密了?那个U盘是什么牌子的?】   降谷零看了看U盘身,发现这个U盘很旧了,上面刻着的品牌和编码颇有些模糊不清,他努力看了好久才看出来,然后将其发给了同期。   【松田阵平:这个牌子的产品都好几年前的了,根本就没有硬件加密的技术,那么那个密码十有八九是用软件加密的。   你要是不懂怎么暴力破解或者没自信不破坏内部文件,就去找个地方把存储芯片拆下来,然后安装到另外一个非加密的存盘上,那样数据就能调出来了,你不会弄的话,找个维修师傅也可以搞定。】   降谷零愣了愣,接着缓缓低头看向U盘。   【降谷零:拆了?万一那位胜田先生是无辜的怎么办?】   如果里面是商业内容,私自破解他人商业机密并破坏他人的私人物品,后续可就不是吃个批评就能简单处理的。   【松田阵平:绝对不会是无辜的,我这边可是得到了个大新闻啊。】   【松田阵平:胜田江那家伙,惹到类似黑|道一类的存在了。】   现在是九点二十八分。   距离十点,还剩下三十二分钟。   。   等降谷零按照松田提供的办法将U盘的芯片转接到了另一个存盘上,已经是半个多钟后的事了。   而这一次再读取,U盘数据果然全部都出来了。   里面都是一些文档,而文档的署名,都是一些寓意不明的编号。   A139,D011,D066……   编号完全不连续,总共有十三个。   从最开始的A139。   到最后一个H012。   而H012后面紧跟着的文档,是一连串很长很复杂的英文。   降谷零读了读,大致知道是某种少见的医学专有名词。因为有一定程度的缩写,他只能勉强理解出“细胞再生”与“自我修复”的意思。   点开最上面的那个,数万字的文档立即弹了出来。   降谷零移动鼠标,往下浏览。   几乎还没有看多少,他就脸色铁青,再也没办法看下去了。   这是——   实验数据。   最开始,降谷零还以为是什么医药公司的小白鼠研究记录——他指的是真正意义上实验用的鼠科生物小白鼠。毕竟文档全程都是用编号来代指实验对象。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哪里会有二三十岁以上的小白鼠?   点开不同的文档,从开头跳到中间再直接跳到结尾进行片段式的快速翻阅,降谷零最糟糕的猜测被证实了。   A139,男性,39岁,在注入第三代试剂后,出现脏器衰竭,大出血现象,现身体机能反应已停止。   D011,男性,26岁,在注入第四代试剂后,心率过速,肺部萎缩,注入第五代试剂后,眼球病变,皮肤溃烂,神经出现障碍,下半身失去知觉,现身体机能反应已停止。   D066,女性,41岁……现身体机能反应已停止。   F003,女性,23岁……现身体机能反应已停止。   总共十三个编码的文档,前十二个都记载了各种各样的药剂成分和作用以及实验状况,并且结尾都无一例外的标注上了“身体机能反应已停止”——即死亡的注释。   剩下的只有最后的H012。   降谷零不报什么希望的点开,意外发现,那并不是一个实验报告,而是一个状况说明,以及实验申请。   【H012,男性,21岁,已进行一个月的疗养,现状况恢复到了理想水平。】   【原手部、背部、腿部溃烂皮肤愈合,损伤脏器自我修复完毕,皮肤取样的切割伤口已愈合,抽取的血液已再生,前次实验注入的第X代试剂的毒素与上次实验注入的A-679药剂已自我代谢至可实验标准。   虽然双腿膝部以下的知觉还未恢复,但并不影响整体状况……】   【……   考虑到H012异常强悍的自我修复能力和免疫体质,如果允许我们使用H012进行后续的药物开发,我们预计将在年底给出理想的实验结果。】   在这个与之前的十二个文档对比显得格外简短的报告里,降谷零精准的提炼出了两个消息。   编码为H012的实验体,是这个U盘所储存的资料里唯一还活着、还有机会被救出来的人类。   而这份报告的所有者……胜田江所在的古贺制药公司,绝对逃不开关系。   降谷零盯着H012这个编码,将其记在心里。随后,他神情凝重的拷贝了全部文档,并直接拨通了鬼塚教官的电话——这种程度的事件已经不是普通的刑警可以解决的了,这份资料必须交给公安才行。   而他目前能联系上公安的方式,就只有警校这一条路了。   简明的说完了事情经过,降谷将文档发送给了教官。   鬼塚教官气急败坏:“你们这群毛没长齐的小崽子胆有够肥的啊!这种事你们也敢追踪!?给我赶紧把松田那几个混蛋叫回来,你也赶紧给我回警校!!”   降谷零被吼的一个激灵,赶紧应声,然后给松田、萩原还有景光三人发了短信。   ——不要再继续跟踪了,U盘里的东西非常严重,如果可以直接将胜田江逮捕、送往警视厅进行审讯就好,要是有什么变动,现在就直接回来。   但是。   发出去的短信,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而现在的时间点,是10点01分。   。   五分钟前。   东京XX区XX路129-56号。   一声枪响在废弃工厂内部骤然迸发,硝烟的味道伴随着铁锈味,悄然的在空气中扩散。 第40章   不久前。   九点一十八分。   距离约定好的交易时间,还剩下三十一分钟。   。   ……胜田江收到的新的交易地址,距离这里虽说不会太远,但也绝对称不上近。   至少,给他预留的时间着实不算多。   如果不想迟到的话,他就必须立即开始赶路了。   实际上,胜田江的反应也的确如此。   在看清楚地址的一瞬间,他就马不停蹄的跑去买票,狂奔着赶上了他所要坐的那路地铁线。   反倒是需要保持距离、等待幽灵消息的松田他们晚了一步、和地铁擦肩而过,因此不得不得多等那么个几分钟。   不过柊已经看到地址了。   因此哪怕胜田江已经搭地铁走远,他们也知道下一步该去哪。   “但是,真的还要跟上去吗?”   柊附在设备上打字,将自己看到的内容转成语音同时发送给几人。   随后他有些不安的继续道:   “‘如果你没有按时抵达,或者带了其他人,例如警察过来,就别怪我们让你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了’……我刚刚的确看到了这样的内容,太危险了!你们身上甚至都没有防身武器。”   “啊,确实,听起来,感觉已经是涉及黑|道这方面的暴力组织的事件了。”   萩原闻言点头,然后摸了摸脖子小声道:“试用药,实验资料……胜田江是古贺制药公司的职员吧?难道是他拿到了什么公司机密和最新产品,然后因为贪钱,或者说受到了胁迫,所以才会和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危险存在进行交易?”   “或者不是什么最新产品,而是违法开发的违禁药物。”   诸伏景光沉吟片刻,推测道:“胜田江和他联系的那个人,都很避讳被警察发现,尤其是交易的买家那方,似乎比胜田江还要在意交易物品的安全性与保密性,不然也不会表露出‘如果暴露就杀人灭口’的态度。”   结合胜田江先前在咖啡厅拒绝被警察检查公文包的过激反应,他们三人都得出了两点推测。   第一,胜田江包里的资料和药物大概率不是什么合法存在。   第一   ,胜田江的交易对象很危险,如果胜田江暴露了什么,对方很可能真的会动手杀人。   对暂时还不知道U盘里面具体内容,仍旧等着降谷零调查消息的三人来说,他们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毒|品,其次就是什么新型毒素。   但毫无疑问。   胜田江牵扯的案件,要比他们最开始产生怀疑时所想象的程度,要更加严重。   “越想越危险,算了,还是别自己吓自己了,总之还是等小降谷那边的调查结果吧。”   在跟踪前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的萩原叹了口气,说道:   “那么,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好呢?”   景光想了想:“……不管怎么样,果然还是得先追上胜田江、拦下对方,保证对方的安危吧?毕竟,对方还不知道自己弄丢了U盘。”   那位神秘的交易对象短信里写的明明白白:要带上实验资料,试用药,还有U盘。   如果少了其中一项,那刚跟警察有所接触的胜田江就保不好会被多疑的交易方怀疑什么,然后遇到生命危险——而显然,胜田江还没发现自己的U盘不见了。   以他们目前的能力来看,现阶段最好的处理办法,无疑就是报警说明状况,尽快追上胜田江并拦下对方、将其送往警视厅,然后由警方审问调查,进行后续处理。   ——但胜田江搭了上一班地铁走远了。   松田阵平盘着手,眉头紧皱着,死死盯着迟迟没到站的地铁。   半晌,他“啧”了一声,不耐烦的嘀咕:   “真是的,下一班车也太慢了吧,再这样下去到底还来不来得及追上那家伙啊!”   下一班地铁足足等了五分钟才来。   期间,松田接到了降谷零的短信,就着U盘加密、无法浏览内部数据的问题,他干脆利落的提供了解决方式。   等松田发完消息,地铁也刚好到站。   他们立即乘了上去。   。   ……然而,最终还是没能来得及追上胜田。   可能是生死危机带来的紧迫感,胜田江的赶路速度意外的快,等松田几人终于再次追上对方,已经是在胜田江和神秘交易人约定好的地点附近了。   交易地点是个废弃工厂,看上去已经闲置有一段时间了,坐落位置背靠着一条宽阔的河流,附近没有任何高层建筑。   这附近很安静,人流量很少。   因此三人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藏起身,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现在是九点五十分。   他们没来得及拦下胜田江,警察也还没到。   现在,胜田江已经迈步走向了工厂。   在不知道对方疑似携带了武器的交易对象是否有抵达、在附近监视的状况下,三位警校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藏起身,面面相觑。   一时间气氛有些紧张。   想到还没发觉自己弄丢了U盘的胜田江,又想到对方的交易人在短信内的威胁……三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从彼此的神情里看见了相似的坚定。   不管怎么样,在警方抵达之前,他们必须得想办法保证胜田江的安全才行。   如果交易真的涉及了什么黑|道与违禁物……胜田江就会是很重要的证人。   。   无形的幽灵在这种时候显然能派上很大用场。   他有堪比计算机一般的瞬间记忆力与目测能力,还有着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天然生理优势。   因此不管是潜入内部、探查他们的人数以及是否有携带危险武器,还是检查四周环境、寻找潜入的道路、制定最安全的移动路线……他都能够迅疾无声的顺利完成。   胜田江提前抵达了目的地,但在进入工厂前,他停了停,似乎在努力平息着急促的呼吸。   于是能飘能穿墙的幽灵,就在同伴的拜托下先一步进入了工厂,替他们侦查里头的状况。   ……这应该是个废弃的金属、机器相关的加工厂。   内部很宽敞,也很昏暗,因为一层的窗户基本都被封起来了。   工厂的高度在十米以上,顶部到处都是很宽的钢梁,看上去能够走人,以前大概是用来吊什么机械设备的,上头还散乱叠放着一些塑料垃圾、铁罐与扳手。   总共有一层半——之所以说有半层,是因为一楼是挑空设计,只搭建了一楼面积的三分之一块区域大小的楼板,围墙也只是半墙,半墙最角落的支撑柱上还有爬梯可以直接通往顶部的钢梁。   一层的窗户倒是没封,但能透的光有限,哪怕是白天,也没法完全照亮里头。   而胜田江的交易对象,正站在一层的最深处。   只有两个人,都穿着漆黑如鸦羽的衣服,戴着一顶黑帽。   其中一个个子很高,至少有一米九几,叼着烟,留着一头瞩目的银色长发;另一个相较矮很多,但体型壮硕,还带着墨镜。   他们还把高档的古董车开进了宽敞的废弃工厂,就这么停在了身旁。   ……想要打探他们有没有携带危险武器的幽灵,在刚刚结束环境观测后,就这么直接从空中往下飘落。   然而。   在他看清楚那两位黑衣人模样的瞬间,幽灵就猛然的僵住了。   他脑袋空空,灵体就这么停留在原地,寸步都未曾再靠近。   ……银色的长发。   柊盯着那个叼着烟的男人,一时间头部隐隐抽痛。   他被迷雾覆盖着的过往记忆,隐隐冒出各种细碎的碎片——   【……申请使用▆▆▆▆▆▆▆进行后续研究?】   破碎的记忆中,他似乎听见有人这么开口说道。   【三个月内能给出成果吗?如果能担保的话,那么我会考虑给你们签署许可书。】   【上次造成的损伤还没有完全修复?】   【不影响研究成果吧?】   【不影响就无所谓,只要别超过以往记录中的濒死临界线就可以了。】   【有着异常强悍自我修复能力和免疫体质,不当场死亡几乎都可以通过睡眠和特质营养液供能来恢复的▆▆▆……那就得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才行。】   那道冰冷又残酷的声音响起,随后又消失。   穿着白大褂的人,穿着黑衣的人,在脑海中不断交错闪过。   最后,在越来越慌乱的情绪下,这些因为意外刺激而冒出来的记忆碎片,就再次被其主人自我保护的本能而强行封印在了深处。   幽灵应该是没有心脏这种东西的。   但是,柊如今的确有种心脏被坠紧的剧烈反应。   他们那是谁?   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   很危险。   很危险。   非常的危险!!   本能在疯狂的叫嚣着。   要快点离开这里。   要快点让小景他们离开这里。   不能靠近。   不能被这两个黑衣的男人看见脸。   幽灵缓缓向后飘远,片刻,慌慌张张的他头也不回地全速飞出了废弃工厂,和正往里头忐忑走去的胜田江擦肩而过。   。   柊回到了景光他们那边,快速的说明情况,语无伦次的让他们立即撤离。   “两个携带枪械的男人吗?我知道了……啊?撤离?开什么玩笑。”   松田阵平神情诧异:   “虽然还没有正式任职,但我好歹也穿了警服,对樱花发了誓言,既然已经决定要成为警察了,怎么可以因为风险就产生逃避心理?”   “话说回来,你怎么了?柊。”松田眉头皱起,“你好像有点不太对,难道说……你认识吗?那两个穿黑衣服的家伙?”   “……我不知道。”   附着在设备上的幽灵迟钝地输入文字,将语音传递到其他人那边:   “但是,他们给我的感觉……非常的可怕与危险。”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被他们抓到,你们也绝对不能被他们看见脸。”   “不然的话,一定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   幽灵这么输入完,然后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随后好久都没有再吭声。   诸伏景光闻言,指尖动了动。   他若有所思,蓝色的猫眼不由看向了废弃工厂的方向。   片刻后,一向温和又好脾气的景光,表情突然变得颇为凝重又冷峻。   柊没有生前的记忆。   能够让他有这样反应的人……难道说,是和柊生前、是和柊变成幽灵的事有所关联的人吗?   松田阵平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顿了顿,眉头皱的快要打结,但与此相反的是,他的目光却反而比先前还要坚定。   ……真是的。   这不是又多了一个必须进去的理由了吗!   这么想着,松田啧了一声。他用手按着耳机,低声开口道:   “我知道了,Hagi那里有多的口罩,我们会把脸藏好的,总之,你别给我胡思乱想,我们这边可是有三位精英加你这个BUG,配合行动的话,肯定不会出事的,更何况,我们又不需要正面对抗,只是要拖延时间等警察抵达而已。”   “……你也给我好好的振作起来啊,笨蛋幽灵!好歹也跟着我们在警校待了那么久,别一副退缩的不争气模样。”   “你先前对我有仇必报、拼命较劲的气势呢?给我拿出来啊!待会的行动,我们可还需要你帮忙呢。”   浑浑噩噩的柊愣了愣,半晌迟钝道:   “需要我的……帮忙?”   。   九点五十四分。   胜田江鼓足勇气迈步走进了废弃工厂。   然而他刚刚走进里面,就被前方的银发男人用枪指着。   胜田当即就发出了一声惊恐又凄厉的慌张叫声,他摔坐在地上,然后颤颤巍巍的抬手,将自己的公文包举起。   “胜田江?”银发男人盯着他,这么开口问道。   “是、是!”   “把包打开,然后放下。”银发男人阴冷的绿眸扫向他身后,又在对方的脸上停留了许久。片刻后,他这么吩咐道。   胜田一句话都不敢反驳,赶紧将包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叠资料和几盒药物。   银发男人:“伏特加。”   “是,大哥。”   被称为“伏特加”,带着墨镜的壮硕黑衣男人立即上前。   他翻了翻里面的资料,又挨个打开了药盒,随后对着银发男人点点头。   胜田江隐隐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   伏特加忽然皱起眉,手在公文包里翻了数次,然后问:   “等一下,U盘呢?”   “U盘?”胜田江一愣,“啊,在外拉链那个小口袋里……”   “外拉链的口袋……”   伏特加看向公文包的外袋拉链,却发现那里破了一个口。   里面什么都没有。   胜田江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怎、怎么可能呢?不会的,可能是我记错了,我来找,我会找到的——”   胜田江忘了被枪指着的威胁,他抢过公文包,狼狈的在里头翻找着,然而没有,没有,没有。   怎么找都没有。   这时,他想到他在咖啡厅摔的那一跤。   “一定,一定是在咖啡厅那里不小心落下了……”   “不小心落下了?”银发的男人重复了一遍,表情阴冷。   “真的!真的是不小心!”   胜田江满脸恐慌,试图解释,“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现在回去一趟,现在回去,我肯定可以把U盘拿回来……”   “算了,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无所谓。”   “诶?”   银发的男人露出残酷的笑容,他扣着扳机的手,也缓缓收紧。   “BOSS有命令,要回收重要实验体H012给组织那位刚刚归国的天才继续‘那项研究’,并由对方全程负责H012的维护工作。”   “换句话来说,身为H012原·维护员的你,存在意义已经不大了,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弄丢的U盘,在已经弄丢的事实下,杀了你的价值,已经远大于不杀。”   如果是有意弄丢的,那么胜田江就是一个叛徒。   不过以他对胜田江的了解与对胜田江的表现的观察,银发的男人更倾向于对方的无意的。   但无意弄丢……一样需要处理。   尤其是这个蠢货还亲口说出是在咖啡厅弄丢的这一事实下。   原本的交易地点发生了命案,警察本来就会对在场的人进行调查。如果那个U盘被其他人捡到、破解、上交,那么胜田江和他背后的古贺制药公司,就必然会引起警方注意力。   那么,为了保证古贺制药公司背后的组织势力不被发现,灭口就是必要的了。   不仅是胜田江。   如果今日拿不回U盘,整个古贺制药都需要被清理转移。   “有些错是不能犯的,去另一边为你的疏忽大意而忏悔——”   银发的男人话未说完。   突然。   一者正中央的上方顶部宽阔的钢梁处,一个严严实实的布包被丢了下来。连带着各种乱七八糟包括木板、垃圾罐子甚至是生锈铁钩一类的杂物,也被一并扫落。   布包在坠落过程中就被拽开了绳索,刹那间,大量的细沙弥漫着坠落,伴随着叮铃哐啷的杂物声,视线和听觉都不免被干扰。   银发的男人瞬间后退,躲开了各种坠落物,愕然的看向上方。   在上面?   ……什么时候潜入的!?   明明之前检查的时候,还没有任何人在!   银发的男人脸色阴沉,他毫不犹豫的将枪口对准上方,连续开了两枪。   而就在他将枪口对准上方的瞬间。   工厂大门,左手拎着从厂外杂物中翻出来的钢板,在门边蓄势待发的松田阵平快速冲上前。   他一铁棍重重敲在了还未回神的伏特加的头上,壮硕的黑衣男人猝不及防的脑袋一嗡,本能往前倒去,在那瞬间,松田看准时机松开握着铁棍的手,然后将其腰间的枪抽了出来。   下一秒,他反手将作为临时防暴盾牌的钢板拽到前方,然后握着固定用的绳索,将其抵在了隔壁胜田江的前方,然后用手臂和大腿发力抵住。   砰砰砰!   来自前方的子弹在细沙烟尘的干扰下打在了钢板上,留下了连续三个凹痕。   巨大的冲击力让松田阵平抵着钢板的身体部位被震的发麻发痛。他紧绷的手臂青筋迸起,咬着牙,毫不犹豫的拽着胜田江的衣领就一个翻身的躲进了最近的支撑柱后面。   “钢板你拿着,自己保护好自己,我已经报了警了,撑过一时就没事了。”   松田说着松开手,把死沉死沉的铁板塞给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男人,然后低头看了看顺手摸来的枪里头剩余的子弹数。   很好,有15发。   。   数分钟前。   柊附着在手机上,将工厂的内部结构迅速绘制成图,连带着四周能够收集到的材料,也被标注了出来。   路线图一清一楚,行动便能极其流畅。   萩原和景光负责绕后,根据地图上显示的路径,直接从工厂后方的管道爬上一层,从一层的通风口潜入。   他们快速的移动,小心翼翼的爬上顶层的钢梁,然后以最短的时间悄无声息的走到预定位置。   诸伏景光身上带着通讯设备,负责在高处死角小心移动、为附着在通讯设备上的柊提供观察的角度,以便对方即时计算、下达指令。   而萩原则是用衣服包着工厂外没使用完的细沙灰尘,小心移动到合适位置,然后等待时机制造动静对下方进行注意力干扰,给他们当中体能最好的松田制造行动机会。   他们最终目的是保住胜田江,拖延时间,等警察支援抵达。   所以绝对不能和持枪暴徒硬碰硬。   因为时间紧促,无法提前做足计划,因此他们的行动,更多是靠自身的随机应变,和在观察位的景光与幽灵的临时指令。   所幸他们默契不错,而松田也好运的在开局抢到了一把枪、保住了胜田江的命。   那么他们剩余要做的事,就只有拖延时间了。   。   “萩原,身体往左偏移十厘米。”   “小景,现在移动到前往的支撑柱后面,不要探头。”   “松田,对方正在往你右侧快速移动,举枪,瞄准那台绿色机械,再往九点钟方向偏移2cm……就是现在扣下扳机!然后快速移动到前方铁柜后面!”   ……   幽灵的目测能力加上通讯设备,相当于玩游戏开透视挂,玩躲猫猫开定位器。   但是在有限的障碍物下,开挂也尤为艰难——毕竟松田还带着一个连钢板都拿的费劲,心理素质又差的拖油瓶。   此外,在只有松田一人开枪的情况,在钢梁上的萩原没有武器的事实也暴露了出来。更糟糕的是,刚刚那个被松田敲了头的墨镜男人,也在晕了那么个半分钟后爬起了身。   “松田小心,那个戴墨镜的起来了,他身上有备用枪……等一下!萩原!”柊抽了一口气。   ……在十米以上的钢梁上,早就发现伏特加动作的萩原回收了先前绑布包的灰扑扑麻绳。他无声移动到了某个位置,然后将绳索绑在钢梁上,估摸着绳索的长度,随后观察着危险的银发男人的位置。   在对方因为松田的子弹躲到死角的瞬间,萩原抓准时机,拽着麻绳,毫不犹豫的往下跳去。   ——在绳索缓冲并荡到恰当高度与距离后松手,一米八几的高个子、肌肉结实匀称体重绝对不轻的青年就这样直直的砸在伏特加的身上。   萩原落地后抱头侧身滚落减少伤害,并直接藏到了某台废弃的大型机械设备的后方,严防被另一边的银发男人发觉、然后瞄准击中。   伏特加刚拿出来的备用枪滑飞到了远处。   他艰难的再度爬起,然后看向前方带着口罩和帽子的青年,干脆的抽出了刀。   带着口罩摔得眼前发昏的萩原见状,僵了僵,满眼难以置信。   喂喂喂,不是吧。   被小阵平对着头敲了一棍,又被我从那么高的地方砸中,居然这样都晕不过去、还能继续动吗!?   而且又是枪又是刀的,有完没完了啊!   “萩原没那么擅长格斗,而且他刚刚摔的那下说不定骨折了,我得下去帮忙。”   景光盯住了萩原从荡下去用的那根麻绳,一边把设备放在钢梁上,一边压低嗓音道:“柊,能让松田把那个银发的男人引开吗?”   柊:“我试试。”   ……松田阵平的子弹还剩下八发。   要说引开的话,以他渐渐被逼到内侧的方位,也就只能往一楼走了。   说起来,这座工厂后头有一条河。   这里的一楼高度不低,从这里跳出去的话,应该能够刚好落入其中。   想着,松田便立即行动了起来。   他让胜田江拿着钢板,在幽灵的提示下谨慎移动,然后和对方一点点向楼梯方向跑去。   将钢板抵在楼梯栏杆,两人快速的向上奔跑。   等上到一楼,松田的子弹只剩下了两发,钢板也摇摇欲坠。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搭档对付一个没有武器的青年没有问题,银发的男人毫不犹豫的追上了一楼。   ……现在最优先的任务是,处理掉胜田江。   不能让那个叛徒落到其他势力手里。   “真奇怪啊,连武器都不带就敢闯进来……你们到底是哪边的人?虽然身手和枪法都不错,甚至偶尔还会让我有种被预判了的感觉,但你们未免也太自大了。”   低沉的声线冷酷的低语着,银发男人那如同野狼一般的眼眸盯着松田:   “只会四处逃窜的狡猾老鼠,最后两发子弹,还能让你跑多久?   ”   逃不了多久。   ……从行动到现在,哪怕有幽灵的测量、指引与辅助,在把每一发子弹都用到了极致的情况下,他也只撑过两分钟。   而这已经差不多抵达极限了。   再继续下去,被杀只是时间问题。   ——这两个黑衣男人的能力,完全超出了想象。   那根本不是一般的杀人犯能够比拟的水平,也难怪柊那家伙之前会慌张到那个程度,是他们几个太冲动了。   这是黑|道……?   黑|道都没这么疯狂。   怎么看,那都是个彻头彻尾的专业杀人机器吧!?   ……那个笨蛋幽灵,生前到底是因为遇到了什么事,如今才会变成幽灵的啊?   而胜田江这家伙,到底又到底惹上了什么存在?   咬着牙,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松田因发麻和震痛而不自觉发软的手再次迸发出力量,死死的掐在了绳索早已断裂的钢板的内部凹陷处。   他一面催促胜田江赶紧从窗户跳出去,一面给对方垫后。   胜田江跳进了河里。   垫后的松田在开完最后一枪,就这样扣着钢板内侧的凹陷处,再次将伤痕累累的钢板举起,然后踩上了窗边。   他背对着窗户,准备就这样后侧式跟着跳下去——   “砰!”   又一声枪响在废弃工厂内部骤然迸发。   这次在空中弥漫的硝烟,带上了铁锈味。   ……多次被击中于同一位置的钢材,再怎么坚硬,最终也还是穿了孔。   子弹精准的穿过孔,直直的没入了松田阵平的腹部,随着对方一起落入了河流中。   处于汛期的河流河水湍急,睁大眼睛直直摔落的青年与他腹部涌出的、在水面扩散的深红色,都很快被冲刷到了远处。   银发的男人快步走到窗边,对着水面连开数枪,随后,他看见了窗外远处道路遥遥朝这边驶来的警车。   半晌后,男人沉着脸,不快的“啧”了一声。   。   「胜田江从一楼跳河走了,垫后的松田中了枪,也掉进了河里,不过警车也快到了,趁那个银发的男人还没有下来,你们快点走,我去找松田!」   ……   一楼。   在最危险的那个男人上了一层之后,诸伏景光便快速顺着钢梁潜行到麻绳所在的位置。   下方的萩原向上扫了一眼,随后立即开始配合移动。   于是。   被敲了一棍,又被一个一米八肌肉结实的大男人砸了一身的伏特加,又在之前的位置被砸了个正着。   诸伏景光潜行水平很高,就像狩猎的猫科动物一样沉寂无声。   至少到现在,对方还没意识到他们这边有第三个人。   重复了萩原先前动作的景光抱头侧身落地,并以最快速度撑着身体爬起。他忍着摔落的不适,用力的绞住了还想要动弹的黑衣男人的脖子。   而萩原则是趁这个空隙,把松田最开始敲人的那根铁棍拿到了手。   景光立即松手后退,萩原结结实实的又敲了墨镜男人一棍。   这回对方总算是失去了意识。   但在对方失去意识的时候,幽灵的厄讯也传了过来。   景光闻言,看了地面上昏迷的墨镜男人一眼,半晌咬咬牙,转身背起已经没有力气的萩原往外走——萩原手和腿上都有刀伤,虽然不是致命伤,但显然行动力大打折扣。   回想起先前在高处看见的那个银发男人的枪法,估计着对方下来所需要的时间,景光撤离的速度开始加快。   可恶。   这些嚣张的恐怖分子,肯定和柊生前有关系。   但是,却没办法现在对付他们、审问他们。   ……可恶。   不甘的情绪充斥在胸口,但撤离依旧毫不犹豫——在这种状况下,他不能拿同期的安全冒险。   诸伏景光上挑的凤眼黑压压的蒙上了一层阴晦,他在心底牢牢记住了那两位黑衣人的模样。   。   9点59分,警车正式抵达报警电话所描述的废弃工厂,然而事发地点内部,只剩了各种各样的弹痕。   在警车抵达后没多久,藏身在附近的两名受害者主动说明了情况。   他们的名字是萩原研一、诸伏景光,均22岁,警校生。   一个初步诊断手臂和腿部有刀伤,外加肋骨骨折和手骨骨裂。   另一个虽然没有明显的外伤,但同样存在骨折骨裂的问题。   据一人描述,他们还有一名叫做松田阵平的同伴与另一位受害者被恐怖分子追赶至一层。   但一层没有任何人影,也没有任何尸体。   从窗边滴落的血迹来看,他们至少有一人中了枪,然后均从一楼窗户跳出,摔落至后方的川河,现下落不明。 第41章   Hiragi不喜欢水,包括各种各样的液体。   准确来说,他是不喜欢被液体包裹着的感觉——量不多的,能喝的,例如小景和诸伏妈妈给他做的甜甜的果汁就另当别论。   如果被液体包裹着,那不可避免会在耳边回想的咕噜咕噜的气泡翻滚声,总是会让Hiragi感到压抑与不适。   那种感觉,就仿佛沉没在了冰冷又漆黑的冰川海底一样。   而他讨厌寒冷。   。   今年梅雨季来得早,降雨量也比往年大一些,因此川河的汛期也提前了。   处于汛期的川河,流水湍急,并且不免夹杂着各种枯枝沙石,甚至是一些危险的小漩涡。如果是一个身体健康、会游泳的人,落水被冲走还能想办法游上来,但对一个受了伤,尤其是受了枪伤的人来说,就相当的困难了。   人的血液浓度高于流水,在伤口未止血的情况下,浸泡在流水中只会加速血液流失、更快的陷入失血状态,而一旦在河流中陷入失血乏力甚至是昏迷的状态,那就堪称是生死一线。   先一步跳入川河的胜田江被冲出去了一大段路。   他因为惊吓过度,四肢疲软,硬是呛了一肚子水,才靠着一身求生欲而艰难的爬上岸。   惊魂未定的胜田江大口大口喘息,没多久就看见了后方艰难浮在水面,并不断试图往岸边移动,却一次次又卷走的青年。   腹部中枪的松田阵平口罩已经被冲掉了,他眼前发黑——尽管打中他的那一枪在打穿钢板的时候被缓冲了一部分力道,没伤及重要器官,但仍旧没入腹部的子弹带来的剧烈疼痛还是让他求生的颇为困难。   更别说,他先前还靠着手脚身体抵着钢板硬扛了数枪的冲击,被震的酸痛疲软的四肢都还没有恢复。   以至于他再怎么咬牙,再怎么靠着惊人的意志力努力的往岸边靠,都无济于事。   甚至在失血状态下越发的往河底下沉。   看着努力挣扎、不断浮出水面呼吸又被卷入水中的青年,被保护了一路、好运的死里逃生的胜田江犹豫再三,还是没敢再下水。   他自己都游的艰难,更别说带一个人上来。   “对、对不起!”   胜田江知道自己肯定已经上了那个组织的黑名单,回想起刚刚的事,生怕那两个杀人如麻的恶魔会追过来的他什么都顾不上,就想着赶紧收拾收拾逃跑,最好是想个办法出国。   他小声的嘟囔着道歉,然后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剩下还在河里的青年被越冲越远。   。   痛。   用一只手死死按着腹部的伤,试图减缓失血速度,但加剧的痛感和呛水后火辣辣口鼻让松田有点分不清方向了,更何况,他身上吸饱了水的衣服还在不断的把他往下拽,让他越发的难以浮起。   可恶。   没有当场死在枪下,现在却要死在水里。   ……这简直太倒霉了。   还有留在工厂的那几个家伙,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事、有没有抓住机会逃掉。   以及Hiragi……   抱歉啦。   本来以为能抓到个双黄蛋,把你这个连自己生前事都忘记的笨蛋变成幽灵的原因也查出来,但现在好像反而让你焦急难过了。   说起来,我死了会不会也变成幽灵?   会的话,到时候再去找柊、还有Hagi与诸伏他们,向道歉好了。   松田这么迷迷糊糊的胡思乱想着,整个人又淹没在了水中,喝了好几口的水,几乎快要没有力气了。   但忽然间。   ……痛觉消失了。   连带着脑海里,也响起了一道焦急不已的熟悉嗓音,如同电流般把他惊醒。   「找到了,松田!」   「松田——!!!」   「松田,往上游,往上!!」   「给我振作一点啊!卷毛笨蛋!」   「松田阵平!!!」   幽灵最后的喊声带上了点哭腔,硬是把某个人快要涣散的意识拽了回来。   ……谁是卷毛笨蛋啊,你这个笨蛋幽灵。   都说了,不要在别人脑子里随随便便的叫喊,哭也不行!   我可是对声音很敏感的。   卷发的青年勉强的睁开了一点眼皮,半晌后,他滑动自己的双腿,猛地从把头抬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喘息。   「松田!」   几乎是在离开废弃工厂的瞬间就把自己的灵体整个都浸入了川河中、一边感知着周围一边飞快来找人的幽灵,声音带上了喜极而泣的味道。   卷发的青年勉强又微不可闻的努力应了一声。   「往左边游,左边离岸边近!」   幽灵急急忙忙的指路:   「流水的方向正好是警车来的那条路的方向,所以那个黑衣服的男人是不会往这边来的,因此只要上了岸就不会有事……再坚持一下,松田!」   「小景和萩原都好好的,他们打晕了一楼那个黑衣男人,在另一个人下楼前,我让他们马上撤退藏起来了。」   「警察马上就到,他们很快就会带着警察来找你,松田,振作一点!」   「往左边!再往左边!」   幽灵的声音响个不停。   松田眼前产生了重影,他听着自己脑海里声音的指令,努力的往左边靠。   幽灵的声音很好听,声线非常的特别。   如果这家伙还活着,当个歌手肯定会很出名。   不止一次这么想着,狼狈的青年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倾听上,一时间倒是忽视了身体不堪负重发出的疲劳警告。   「快到了!就快到了!」   「就差一点了!」   松田就这么在幽灵钓鱼一般的呼唤下,咬牙继续坚持着去摸那“一点点”。   ……不管怎么样,至少要爬到岸上吧。   总不能当着笨蛋幽灵的面放弃,然后淹死。   这家伙把我的痛觉拿走了还能喋喋不休的说那么多话……他总不能让对方白白受这个罪。   这么想着,松田把自己残留的力气全部都压榨了出来。眼见着摸到了岸边、把自己稳住,他还没爬上去,流年不利急需拜个庙去去晦气的松田阵平,就被顺着水流滚来的粗枝撞了个正着。   刚松了口气的松田被撞了个踉跄,乏力的他手一滑,整个人顿时又沉进了水里,甚至被流水冲的翻滚了好几圈,脑袋也不幸的撞到了岸边坚硬的堤坝。   青年脑子一顿,瞬间失去了意识。   ……在水中失去了意识。   「松田?」   「松田——!!!」   幽灵猝不及防的一呆,立即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焦急呼唤。   然而。   却没能唤醒对方。   。   汛期湍急的河流继续流动着,青年的身体一点点的往下沉。   片刻后。   距岸边不远处的位置,卷发的青年再次涌出水面。   他拼命咳嗽着,半晌,他喘息着再次往岸边移动。   只是,青年这次的移动姿势变得相当别扭。   看上去非常的古怪又迟钝,和先前完全不一样。   虽然别扭,但好歹也能移动,并也成功的再次摸到岸边。而这次,总算是没有倒霉的枯枝再把他撞倒了。   青年把自己从水里拖上岸,然后努力的往岸上内侧移动。   他没有站起来。   而是捂着腹部的伤,然后用另一只手一点一点的向前爬行。   可能是没力气站了吧。   ……但是,他爬行的姿势也很奇怪。   主要是上半身在用力,而下半身——包括膝盖在内的以下全部,则是完完全全的被拖着走。   仿佛他完全没有调动那里肌肉的概念。   整个身体都脱离了水面后,青年翻了个身。   他躺在原地,继续摁着伤口,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躺着,呼吸着,然后说什么都没有失去意识。   ——如果失去意识的话,这具身体说不定就醒不过来了。   但是好困啊。   好困。   眼皮在打架,身体也好冷。   这具身体每维持多一分钟的意识,属于另一个灵魂的颜色就淡薄一分。   ——就好像燃烧了别的东西,换来了让这具身体继续存活的能量似的。   数分钟后。   远处终于隐隐传来了人声和脚步声。   浑浑噩噩的青年转动了眼睛。   不久,他看见了警察的制服。   “找到了!”   “救护车!救护车!医生快点抬担架过来!!”   青年缓缓眨了一下眼。   他一动不动的被担架抬走,不管谁和他说话都没有回应,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四周。   直到他看见了不顾阻拦、闻声赶来的景光和萩原。   像是安心了下来,青年闭上了眼睛。   而在松田阵平于救护车内进行紧急输血抢救后,附在卷发青年身上的那个颜色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灵体,才彻底的脱离了出去。   。   咕噜……   咕噜……   翻滚的气泡音在规律的响着。   四周都是液体,这具身体蜷缩在其中,不管是较长的苍白头发还是衣服,都因此而向上浮起。   ……松田阵平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死、而是在做梦。   淹死前还会做梦的吗?   但是这是什么梦境?   因为是淹死,所以就梦到自己悬浮在水中了?   松田阵平一头雾水。   话说回来,这个身体给他的感觉好奇怪。   视野好狭窄。   右边的眼睛……似乎完全睁不开。   他有意想要摸一摸那边的眼睛,检查检查情况,然而,这个身体却一点都不受他控制。   松田阵平尝试来尝试去,最终发现他好像只能够看着,就连眼睛看着的方向都转动不了,只能跟着这具身体睁眼发呆。   所以,我现在要干嘛?   茫然的想着,但很快——   随着不远处出现的、正迈步往这边走来的人影,这具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医生?   随着这具身体自行抬头,松田阵平看见了来人穿着的白大褂。   他脑海里刚刚冒出了这么个猜测,就被这具身体的剧烈反应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具身体在挣扎,头甚至还因此而“砰”的一声撞到了什么。   而随着那声碰撞,这具身体向前垂下了脑袋,狭窄的视野也自然的向下移动了。   于是。   松田阵平看见了套在这具身体半张脸上的呼吸器,还有那身白色的拘束服。   上面漆黑的束缚带,牢牢的困着这具身体的四肢——双臂被捆着,双手同样也是。   但捆着双手的束缚带似乎没束紧,随着那条带子的松动,被裹在衣袖中的双手在挣扎下暴露了出来。   ——那是一双纤细修长,但布满了疤痕的手。   一条条的细碎切割伤交错着,一侧手腕甚至还有大块的、像是溃烂又愈合了的痕迹。   那双手轻轻的抬起,向前触碰。   被阻碍了。   指尖碰到了什么透明又坚硬的墙壁,不管往哪个方向移动,都没有出口。   咕噜……   耳边又传来了气泡音的翻滚声。   松田阵平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或者说梦境的这具身体,好像呆在了一个灌满了液体的圆柱形玻璃缸里。 第42章   这是梦境?   还是说……是谁的记忆?   。   刚走过来的白大褂,很快就又跑远了。   他似乎正在和谁说些什么:   “博士!藤野博士!”   “怎么了?”   “那个实验体已经唤醒了,但苏醒后的样子好像不太好。”   “什么状况?”   “情绪失控,后背还没愈合的伤口因为挣扎和磕碰而裂开了,出血量有点多,而氧气消耗也增加了,血压和心率也……要注入镇定剂吗?”   “不行!之前注射的第135代药剂还没有采集完样本,不要注入其他东西干扰他体内的血液成分!”   “那我们要怎么处理?不理会吗?但是他手上的束缚带松开了,他会用手自己抓挠自己,还会拽身上的探测线和呼吸管,而且不止血的话,万一失血……免疫力……”   “谁替他绑的束缚带!?怎么会松掉?”   被称为藤野博士的那个人声音顿时严厉的提高。   然后在另一个人的支支吾吾下,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真没办法,喂,你去把那个女人给他留下的录音带拿过来。”   松田阵平听到外面有人在谈话。   但他听得不太清楚,只听到“藤野博士”与“录音带”这两个关键词。   毕竟,他现在所处的这具身体,一直在不断挣扎。   挣扎过程中无意间撞到玻璃缸的砰砰声,因过速呼吸而加剧了的咕噜咕噜的气泡音,还有笼罩着这具身体的不知名液体在被波动后随之发出的动静……   各式各样的声响夹杂在一起,实在是让松田很难完全听清楚外面的动静。   但这种情况,很快就改变了。   外头,忽然间响起了柔和的音乐。   ——曲调非常特别,悠长又温柔。   那并不是日本市面上流行的歌,反倒是有点像是国外的摇篮曲,或者也有可能是某个国家的古老民谣。   之所以没办法精准判断,是因为没有歌词,更没有配乐。   那只是单纯的由某位女性录下来的哼唱而已。   就像是一位母亲对陷入噩梦的孩子做出的安抚般——随着那轻柔的哼唱声响起,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的挣扎动作,渐渐地平缓了下来。   半晌,这具身体垂下眼眸。   他歪了歪头,随后,他选择将脑袋轻轻靠在了那坚硬的玻璃屏障上。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轻盈柔软的哼唱听得更清楚一般。   松田阵平什么都无法干涉。   他只能以这具身体的第一视角听着、看着这一切——就像是在看着一场第一人称的全息电影。   他听着那外头响起的悠扬哼唱。   他看着那在眼前流过的,正不断沿着溶液向上蔓延、稀释的淡红颜色。   ……这具身体有未愈合的伤。   ……这具身体在流血。   ……这具身体仍旧很难受,之所以会不再挣扎,并不是有所好转,只是单纯的在忍耐、想要安静的去聆听那首歌罢了。   并没有同步感知到痛觉的松田阵平,并不知道这具身体究竟在承受着何种程度的疼痛。   但他清楚,那一定相当的严重且糟糕。   因为,这具身体时不时还会有无意识的抽搐与颤抖。   ……一时间,松田阵平感觉自己心堵得慌。   啊啊。   混账东西!   这都是些什么鬼状况啊!   是梦吗?   最好只是个梦,一个电影看得太多而冒出来的糟糕梦境。   松田阵平这么在心底咬牙低语,情绪变得越来越暴躁。   因为这个梦还没有结束。   甚至自顾自、跳跃式地继续发展了起来:   毫无疑问。   松田阵平看见的,是一个实验体的第一人称视角。   像是电影里面演的那种……人体实验的实验体。   被注射。   被抽血。   被切割。   被观察。   被绑在手术台上,被穿着白大褂的人围着,然后像小白鼠一样被研究。   这些足以让人发狂的片段重复来重复去,仿佛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一次次发生。   又一次的——   松田跟着这具身体,以第一人称的视角躺在了手术台上。   昏暗的实验室冰冷的可怕,无影灯打在他身上,让他不太能看清周围的研究员的长相。   但是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   “……身体状况如何?”   “上次实验中衰变的内脏都重新恢复了活性,基本上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功能,但相对的外伤恢复的很慢,现考虑是其身体自主优先的选择了修复更重要的部位,以此来维护整体的延存……”   “嗯,明白了,总之把血液样本和身体组织样本备份一下,然后把新研发的那个药剂拿来,给他打进去。”   “观察时间要隔多久?”   “半小时吧,半小时后再回来看看情况,在那之前先去看看其他实验体。”   “了解,藤野博士。”   仅仅只能“看见”与“听见”的松田阵平,内心充满了快要让他爆炸的愤怒。   或者说,他已经气炸了。   混蛋!人渣!!下三滥!!!   如果可以的话,松田现在就想要跳起来,然后用他引以为傲的铁拳将眼前这些穿白大褂的统统揍到生活不能自理。   而事实上,他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这具苍白瘦弱的、全身上下被牢牢拷在手术台上的身体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抽走了一小管血液,又看着另一个人拿着锋利的手术刀切下一小块肌肉组织放在特质的液体中。   身体在本能抽搐,在本能的喘息,但却没有发出半点□□。   身上深深浅浅的无数伤疤意味着无数次类似的经历。   这具身体对疼痛的忍耐,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   很痛。   但是还可以忍耐。   于是身体就这样忍耐的了下来,不吭声,不给任何反应,就只想要努力撑过这场噩梦,然后回到充满特质液体的玻璃缸中闭上眼、逃到美好的沉睡后的世界里——直到下一次再次被残酷的现实唤醒。   是的。   沉睡,实验,沉睡,实验……   闭眼,睁眼,闭眼,睁眼……   这具身体的日常,只有这么绝望的两点一线。   跟着重复经历这些糟心事情的松田阵平,仅仅只是看着、听着,就都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完全不知道这具身体到底是哪来的意志一直支撑到现在的。   他想:如果换成是我自己,可能早就已经疯了。   可恶。   可恶!   可恶……!   所以我就不能做些什么吗!?   松田阵平抓心挠肺,他看着那群研究员先后离开了这个房间,独独将被注射了不明药剂的这具身体留了下来。   厚重的金属大门缓缓合上。   一时间,冰冷的室内只剩下了身体渐渐加剧的、急促的喘息。   不管是出于警察的正义感,还是出于一个身心健全的正常人应有的道德观与同理心,松田阵平都没法忍受这种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徒劳看着的状况。   如果是我的梦境,就给我一点做些什么的权利啊!   或者说。   ……这真的只是梦境吗?   这种我之前根本就无法想象的、真实到难以置信的可怕事情,真的是我的大脑给我编织的梦吗?   松田阵平敏锐的冒出了某个不太妙的猜测。   他不太想要往那个方向想,但是思考总是难以控制的。   而能够证实他那挥之不去的可怕猜测的关键证据,更是没有给松田阵平半点逃避余地的、唐突地出现了——   这具身体,在寂静的室内,在冰凉的手术台上,在无比难受的身体反馈下,忽然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声音,小声地哼起了歌。   哼得很慢很慢,声音也颇为有气无力。   但这具身体哼起的调子,毫无疑问是松田先前听到的那个小调。   像是国外的摇篮曲,像是异国的古老民谣。   曾经在这具身体痛苦挣扎时安抚过他的曲子,现在由这具身体自己哼了出来。   像是在过于漆黑的地狱里自娱自乐、自我鼓励般。   像是在告诉自己:要努力忍耐下去,要支撑下去一样。   ……   那是非常好听的声音。   如清澈的流水,如优雅的小提琴。   ——那特别的声线,如果去当个歌手的话,肯定会很出名。   松田阵平只对一个笨蛋的声音做出过这样的评价。   而那个笨蛋是……   松田阵平一时间如坠冰窟,心凉得刺痛。   他忘记了呼吸,所有思考能力都在那瞬间陷入了空白。   好半晌,他死寂的大脑才终于缓缓恢复运转,将那个他恨不得是自己搞错了的答案揭晓在他眼前。   这个声音是——   柊(Hiragi)。   。   2010年,五月初夏。   医院。   ……被送往急救的卷发青年手术成功,顺利地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转入病房疗养。   事件发生后的次日。   伤患于术后的第25个小时候苏醒。   。   骨折骨裂的诸伏景光,和同样骨折骨裂但多了几处刀伤的萩原研二,在同一家医院住院疗养。   在得知松田苏醒之后,和护士小姐软磨硬泡换来探病机会的萩原,便立即坐着轮椅来到对方的病房。   “小阵平!你感觉怎么样?听得见我说话吗?”   萩原推着轮椅过去,伸出还能动的那只手对着发小挥了挥。   然后在对方的视线迟钝的转过来、看向他之后,萩原就松了口气,庆幸地开口道:   “有反应就好,在听说你腹部中枪之后,我们几个真的都快被你吓死了,腹部中枪的死亡率可是很高的,更别说你还坠了河,得亏你运气不错,子弹陷的不深、也没有打中重要器官,而你也意志够坚强,在那种状态下还能从河里爬到岸上,一直按着伤口等到我们救援……”   松田阵平一愣。   半晌,他张了张嘴,声音干哑的问道:   “等一下,你说,是我自己从水里爬上了岸……?”   “难道不是吗?”   萩原也愣了愣,下意识回复道:“你那个时候还一直睁着眼呢,直到被送上救护车才昏迷过去,大家都说你意志力强得离谱。”   “……没有!”   “诶?”   “我说,我没有自己爬上岸,也没有一直睁着眼,我在水里就昏迷了过去,本来早就该淹死了!八成是柊那家伙操控我的身体做完了那些事!”   松田暴躁地动了动,有点想要撑着身体坐起来,但是腹部还未愈合的伤口传来了痛感,让他不得不重新躺了回去。   隐约猜到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做梦……或者说突然看到奇奇怪怪记忆原因的松田阵平脸色极其难看。   他心凉得厉害,昏迷时看见的那一切所带来的负面情绪浓郁的堆积在他胸口,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松田眉头皱得快要打结,有无数事情想要确认。   但在此之前——   松田:“喂,Hagi,柊……那个笨蛋幽灵呢?他现在在哪里?”   萩原闻言顿了顿,犹豫了许久。   直到被松田不安的催促,他才叹了口气回答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松田停顿了数秒,“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找到你的时候,小柊就不见了,不管我和小诸伏怎么喊,他都没有出来。”   “……”   松田表情空白。   不见了?   为什么?   ……是为了,救我吗?   他不由得冒出这个想法。   似乎猜到了松田的胡思乱想,萩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轻快一些,说道:   “但是小诸伏说,小柊只是睡着了!因为小柊很久没睡过了,所以会突然睡着也不奇怪。”   “之前小诸伏不是说过吗?小柊以前平均过个七天就会睡一次的,以往都是睡个两三天,所以我们再等等看吧,现在还早呢。”   萩原这么笑着,心底却担忧得很。   ……因为用这套说辞这么告诉他的诸伏景光,当时的表情非常的难看,就连笑容也很勉强。   别说是洞察力极强的萩原,哪怕是对情绪很不敏感的其他什么人,大概都能看出来对方低沉又焦虑不安的情绪。   那可不像是没什么大事的样子啊……   萩原心情沉重。   是我非要请大家那天出去玩的。   如果有谁出了事、回不来……理性知道这种无端自责很没有必要,但萩原研二还是没办法释怀。 第43章   病房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病房忽然“咚咚”响起的敲门声。   “松田,萩原,你们在吗?”   拧开门把,拎着三份水果过来的降谷、伊达以及打着石膏的诸伏景光往里面探了探头。   随后他们推开门,先后走了进来。   “我们刚过来就看到Hiro在往松田的病房走,问了之后才知道松田你已经醒了。”   降谷零笑着说道,然后晃了晃手里拎着的袋子:   “状态怎么样?还好吗?我就知道萩原肯定已经过来找你了,所以就把所有的探病礼拿到了这里……你们要吃苹果吗?”   情绪低沉的松田阵平兴致不高的看了眼同期,“状态还行,不吃。”   萩原也摇了摇头。   “这样啊,那我先放在这里好了。”降谷零说着,把门关上,随后走到病床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接着他再度张了张嘴,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松田直接打断。   “什么‘早日康复’的客套话就免了,我好得很。”   卷发青年神情平静,但眼底却像是燃着一把火。   他问道:“你来的正好,降谷,你那边的调查状况怎么样了?U盘破解了吗?里面是什么东西?还有我昏迷过后,那件事……还有那两个恐怖分子,警察怎么处理了?以及胜田江,那家伙有没有老实交代些什么?”   “喂喂,刚醒来就问正事吗?还真是有你的风格。”   降谷零说着顿了顿,一时间满脸犹豫。   松田:“什么啊,你这个表情。”   降谷零头疼的叹了口气:   “总之,我只能说那两个恐怖分子似乎是公安追捕了数十年的大型犯罪集团的成员,具体状况和处理被公安接手了,不能对外公开,也不能再私下讨论,所以我也告诉不了你什么。”   “至于胜田江,他被你救下之后就自己跑了,现在可能还在被秘密追捕吧,有没有抓到我也不清楚。”   松田眉眼高高挑起:“等等,胜田江那家伙跑了?”   降谷零:“对,跑了。”   “……那家伙在搞什么啊,   都惹上杀手了,居然不找警察自首保命,而是自己跑吗?”   松田阵平一边难以置信地说着,一边回想起那个“梦境”里充满了药剂和医学设备的实验室。   他想起了什么,一时间眉头紧皱,颇为焦急的说道:   “对了!胜田江,胜田江是在古贺制药公司上班吧?古贺制药呢?警方……我是说公安,他们有没有去调查古贺制药?那里面肯定有问题——”   梦里……或者说那个笨蛋记忆里所进行的实验,毫无疑问是某个势力为了开发某种药剂而进行的非法研究。   和犯罪集团相勾连的胜田江。   对那个犯罪集团的成员有强烈恐惧反应的柊。   胜田江所在的、恰好跟医疗有关的古贺制药公司。   以及那个以柊第一人称视角所展开的“梦境”。   四者联系起来,几乎是瞬间就让松田阵平一个激灵的惊醒,然后无比迫切的追问。   “关于这个的话……”   回答的意外不是降谷零,而是萩原研二。   萩原看了看松田的神情,犹豫着说道:“就在昨天下午,古贺制药公司被一场爆炸毁了个彻底,今天新闻一早就播了。”   松田一呆,“哈?爆炸了……!?”   “嗯,新闻报道说是天然气管道泄露导致的事故,具体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   “……”松田阵平脸色越来越黑,半晌,他压低嗓音,暴躁的暗骂了一声。   其他人面面相觑,心情各异。   他们脑子都很聪明,在经历过昨天那件事、对情况有着基本了解的他们,都知道古贺制药公司的爆炸事故不对劲。   早不爆晚不爆,偏偏在事件发生、那两个黑衣男人离开后的数小时内爆炸了。   但是,他们觉得不对劲也没用。   还没毕业的几位警校生,到底是没有参与调查的权利,而公安也下了死令,让他们绝对不能再继续跟进这件事。   伊达航把公安部门的要求转述给了松田阵平。   但叛逆惯了的松田阵平完全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这个中了枪、刚死里逃生的家伙半点事后的畏惧都没有,反倒是顶着一对如暴风雨前宁静的压抑眼神,执着不休地追问道:   “那U盘呢?”   “……”   “喂,金毛混蛋,说点什么啊,U盘是你负责调查的吧?里面到底记录了什么东西?”   “……”降谷零神情凝重,但还是没说话,只是无声的摇了摇头。   “好了,小阵平,别追问了。”萩原劝道:“小降谷昨天把U盘上交后,第一时间就被公安的人带走了解情况了,他被要求不能对任何人谈及U盘的内容,也包括我们在内。”   “啧……你不说,我来问总可以了吧?”   瞬间意识到U盘东西不简单的松田阵平盯着降谷零的眼睛,半晌缓缓开口:   “是和医药相关的东西吗?或者说是医药研究相关?我就想确定这个,如果不是的话,那我就不再继续问了。”   松田提出的推测,其中的逻辑很浅显简单。   毕竟胜田江就是医药公司的职员,他携带在身上的文件,和医药研究相关的可能性自然不小,这点很多人都可以想到。   所以并不意外对方能往这个方向想的降谷零没否认,只是不太热衷的点头道:   “……算是吧,好了,别继续问了,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是我们现在适合接触的东西,虽然我也很不甘心,但现在还是将那些事交给公安处理吧。”   松田阵平看着对方糟糕的脸色、听着对方的回复,眯了眯眼。   不是什么好东西?   巧了。   他也刚刚得知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松田停顿片刻后,“……喂,金毛混蛋。”   “嗯?”   “我说,里面,该不会是实验数据吧?”   降谷零心头一惊,没忍住看向同期那对仿佛在静静燃烧着火焰的双眼。   他突然冒出了些许不太妙的感觉。   ……松田,好像是有自己想法、有清晰猜测的追问的。   但是,怎么可能呢?   明明与松田一起行动的萩原和景光都不知道。   而当时被针对性追杀、理论上完全没有时间去探究其他事情的松田,又怎么可能会有精力和心思去打探U盘所记载的内容?   降谷零刚这么在心底否定,就迎来了松田阵平惊雷般的下一句追问——   “U盘里记录的,是人体实验的数据对不对?”松田一字一顿:“而且还是像电影演的那种……将人类当做实验动物一样肆意对待、虐杀的非法实验数据。”   “……!!!”   降谷零猛地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松田。   而从对方表情里得到答案的松田,顿时额角青筋迸起。   他忍了又忍,最终忍不住挠乱了自己的一头卷发。   “可恶,可恶……!!果然吗?我就知道坏事总是接二连三尾随而来的!”   他烦躁不已的将自己的牙齿咬得吱吱作响,然后压低嗓音狠狠地念道:   “胜田江……那家伙到底去哪里了?现在究竟有没有抓到,混蛋,我当时要是有牢牢拽着那家伙就好了!”   胜田江肯定知道很多事。   但现在那家伙居然跑了,就比他先跳河那么几秒,那家伙就跑了!!!   松田阵平差点把自己气炸。   而从他们的交谈中同样得到答案的其他人,神情是相似的难以置信。   “喂喂,不是吧。”萩原嗓音干涩。   伊达航也呆滞的看向降谷零,“人体……实验?还有人因此而死了?”   降谷零:“……”   回想起资料里记录的完全不忍直视的东西,降谷零心情沉重,一言不发。   但沉默显然就是最好的回答。   正直的、具备完整同理心的警校生们,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   片刻后。   终于有人开口问出了降谷零的愕然与困惑——   “但是,松田,你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些事?你应该……不是随随便便猜的吧?”   开口的是诸伏景光。   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忧心忡忡、甚至焦虑到昨晚几乎没睡的他,此时莫名有些发冷和不安。   他家的幽灵,没有生前的记忆。   而这样的幽灵,对那两个黑衣男人有明显的排斥反应。   除此之外。   ——他家的Hiragi在消失前最后接触的人,应该就是松田。   诸伏景光来探望苏醒的松田,除了对对方的关心和担忧外,本来还想要找个时间问问柊的状况的。   如果柊是单纯的睡着了,那他一定会在睡意来临的时候和周围的亲朋说一声。   要是没有的话……   不,那也不一定能说明什么,毕竟松田那时候的状态不好,没听到也不奇怪。   诸伏景光在来之前反复做足了心理准备。   可惜,还没等他询问,松田出乎意料的表现、反应与提问,就给他带来了另外一种毛骨悚然的不妙预感。   诸伏景光问着,然后神情忐忑的看着松田、等待对方的回复。   很快。   他等到了一个让他大脑一片空白的答案。   “因为我看到了。”   松田垂着脑袋,闷闷的开口道:   “我在掉进河之后没多久就昏迷了过去,是那个Hiragi那个笨蛋操控我的身体、帮我爬上岸,所以我才活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总之,在昏睡的过程中,我意外的看见了……那家伙生前的记忆。”   那段记忆所展现出来的一切,那难以描述的、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折磨和痛苦,让卷发青年的表情格外的难看。   松田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来那般道:   “Hiragi那家伙,就是人体实验的实验体之一。”   。   ……非法人体实验是天理不容、惨绝人寰、需要被打击和制裁的事,这一点毫无疑问。   但是。   不认识的人是人体实验的受害者,和自己认识的、关系要好的人是人体实验的受害者,这二者所带来的冲击,显然是有所不同的。   虽然同样让正直又温柔的他们感到难过和愤怒,但后者带来的感受,总是会因为彼此的感情而增多一份浓郁的、残酷的色彩。   随着松田阵平的陈述,病房陷入了更加可怕的死寂。   诸伏景光张了张口,又闭上。   他上挑的蓝色凤眼一时间失去了焦距,许久之后,景光才艰难的发出了声音:   “……不、不对。”   其他人看向了诸伏景光。   浑身发冷的诸伏景光指尖微颤,他努力想要否定这种难以接受的可能性:   “Hiragi……Hiragi在五六岁大的时候就已经是幽灵了,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对方毫无疑问只是个小孩子,虽然我们之后分开了一段时间,他也出现了一些变化,但我绝对没有认错灵,现在的Hiragi就是我小时候遇见的Hiragi。”   “所以,如果Hiragi早就在十几年前就成为了幽灵,那么松田看到的记忆里……他怎么可能会是青少年的体型!?”   死在幼年期的柊,怎么会有青少年时期的“生前记忆”?   而且,那个从小就开朗乐观,比谁都热爱生活、比谁都懂事可爱、仿佛他自己就是个会带来快乐和喜悦的小太阳的柊……怎么可能会遭遇到那种程度的折磨?   诸伏景光的心脏在刺痛。   而诸伏景光提出来的疑点,显然让松田愣了愣。   他眉头皱的紧紧的,然后摇头认真说道:“我不知道,但那绝对不是一个梦而已!这一点我也可以保证我绝对没有搞错。”   松田阵平毫不退缩的和诸伏景光对视,坚定着自己的态度。   直到下一秒,松田忽然僵了僵。   半晌,他看着诸伏景光,面露犹豫:“话说回来,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幽灵……是会长大的吗?”   这是个出现了很多遍的问题。   降谷零问过,诸伏景光问过,现在又轮到松田阵平来问。   ——死亡后才会出现的幽灵,属于生的时间早已结束,他们是不会再长大的了。   不管是哪个国家对幽灵的定义都是如此。   哪怕是Hiragi自身,也认真肯定过这种说法。   但是,执着于许久不见的大幽灵就是自己家小幽灵的诸伏景光,一直认为这种说法是并不一定的。   说不定存在意外呢?   正如高明曾经说过的那样:现代文献中对灵异事物的各种定义,几乎都来源于人类的想象。真正可靠的资料难以辨别,屈指可数,所以谁也不能保证完全没有使灵体发生变化的可能性。毕竟哪怕是人类,也有变性手术、整容手术一类的存在。   所以在小幽灵变成大幽灵之后,诸伏景光就对幽灵不会发生变化的说法完全不感冒。   ……诸伏景光是现场所有人里,和柊相处过最久的人。   小时候的柊在提及自己成为幽灵之前的事时,就一直会用“生前”、“生前”这样的字眼。   哪怕长大后的现在,也是如此。   ——柊已经死亡的概念,是柊自己坚定对外呈现出来的。   而这一概念,早就从小开始就已经深深的植入了诸伏景光的认知当中。   甚至在今天之前,这也是其他知情者对柊的认知。   毕竟,怎么会有幽灵不知道自己究竟死没死呢?   ……直到现在。   因为松田阵平坚守自己的看法,于是——   某个所有人都不曾怀疑过的“认知”,在这一矛盾冲突下,骤然开始变得可疑了起来。   “假设‘死去的幽灵的确不会再长大’的说法是真的,那么结合我与诸伏你的描述……”   松田阵平说出这句话、提出这个可能性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无比干涩艰难:   “会正常长大的Hiragi,他真的已经死了吗?”   诸伏景光一时间如遭雷劈,再次陷入了可怕的思维空白。   松田:“如果他其实还没有死,只是单纯的灵魂离体的话……”   那么他们二人所陈述的内容里的矛盾部分,就能够得到解释了。   。   ——死在幼年期的柊,怎么会有青少年时期的“生前记忆”?   如果他没有死在幼年期的话,那就当然会有青少年时期的“生前记忆”了。   ——怎么会有幽灵不知道自己究竟死没死呢?   如果死亡比活着要幸福的话,大概就真的分不清了吧。   。   死去的幽灵不会再长大。   但是仍旧还活着的人会。 第44章   只是。   如果事实真的和松田阵平推测的那样……   一脸空白站在原地的诸伏景光艰难的回过神,随后,他表情难看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   “……十六年。”   诸伏景光张了张嘴,声音无比低哑的喃喃念到。   如果柊没有死。   如果柊变成幽灵,是出于自我保护、为了逃避某些难以忍受的痛苦的话。   那么。   从柊初次以幽灵的形态出现在他面前的时间门点算起,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十六年了。   十六年。   或者说,至少十六年。   想到某种可能性,诸伏景光在心底又一次的念了一遍这个数字。   随后,他几乎快要被自己的推测压得喘不过气。   说起来。   ……小时候的柊,明明一直都很想要找到自己“生前”的记忆、很想要找到自己“生前”的家,甚至对当时还是国中生的高明哥哥说的“会帮他找到生前消息”的承诺颇为期盼和向往。   但是成年后的、与诸伏家重逢后的柊,却表现的截然相反。   现在的Hiragi,已经完全不想去寻找任何与自己“生前”有关的事情了。   甚至也不希望高明和景光再继续调查下去。   原本以为Hiragi的这种变化是与他不知为何的二度失忆有关,但现在结合新的线索去重新思考的话——   ……是因为等得太久了吗?   因为等得太久,从稚嫩的孩童时期一直等到成年,所以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没能将自己身体记忆一并带出来的Hiragi内心所潜藏的求助欲已经熄灭、因此彻底对“自己会得救”这件事不再抱任何希望了吗?   还是说。   柊已经满足于自己在幽灵状态下所能拥有的一切,所以选择将作为幽灵时的生活视为现实、将本体所遭遇的一切视为噩梦,甚至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永远成为一个“幽灵”呢?   不管那种答案,都让诸伏景光心脏如同悬空般的揪起。   更糟糕的是,如坠冰窟、四肢百骸都冷到快要失去知觉的诸伏景光,又在拼命思考的过程中猛然意识到了又一件事。   一件可怕的、让他后知后觉然后毛骨悚然的事。   ——关于身为“幽灵”的柊为什么会定期入睡,为什么柊每次睡醒都会表现的格外黏人和迟钝。   如果柊还活着的话,需要睡眠就很正常了。   而幽灵状态下的Hiragi“入睡”……是不是就意味着,Hiragi现实中的身体“苏醒”了?   幽灵平均七天“入睡”一次。   入睡后,平均两三天后才会“苏醒”。   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规律,在现在、在松田刚刚描述的内容中,显得尤为的残酷且细思极恐。   ——尤其是这种规律,在柊小的时候就出现了。   十六年。   这一数字又一次强调了存在感。   诸伏景光呆滞又木然地想:而我,以前居然还多次尝试劝Hiragi调整作息,像正常人一样在夜晚睡觉,清晨起来。   。   原本只是打算来慰问平安苏醒的松田,却意外得到超乎他们想象范畴消息的几人,一时间门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负面的情绪在聚集。   气氛压抑的难以喘息。   而作为现场唯一一个看过U盘具体内容的降谷零,他在神情空白过后,猛然回想起他先前在U盘里头看到的某一份文件。   ——那份文件里的内容,和松田阵平与诸伏景光所诉说的内容,有着微妙的、难以忽视的重合部分。   不由握紧了拳头,剪短的指甲因为用力而微微在掌心掐出痕迹。   半晌后。   降谷零咬了咬牙,在挣扎之下,选择性的将自己知道的、可能和Hiragi有关的那部分情报,轻声对着自己的同期们说了出来——   “……那个U盘里,记录的确实都是人体实验的资料。”   降谷零刚刚开口,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都凝聚到了他身上。   金发青年继续沉声说道:   “里面总共有十三个实验体的文档,具体内容不方便说,但前十二个都已经明确的标注了死亡,唯独剩下一个还活着。”   “而那个还活着的实验体,是男性,   今年21岁,实验编号是H012,基本身份信息只有那么多,但是……”   降谷零先后看向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   “如果Hiro记的没错,十六年前大概才五六岁左右大的柊,那么现在,也就是21、22岁左右。”   “虽然不排除巧合,但是松田,你刚刚描述的回忆里……的确提到过吧?有研究员说柊的‘自我修复能力很好,细胞活性很高’,而这些形容……我在编号为H012的实验体的文档记录里,也看到了类似的话。”   ——!!!   诸伏景光、萩原研二与松田阵平三人呼吸一顿。   下一秒,他们的表情变得格外的僵硬。   萩原干巴巴的开口:“等等,小降谷,你刚刚说的是……H012??确实是这个没错吧?”   降谷零点了点头。   萩原呆滞的扭头,难以置信:“喂,小阵平,小诸伏,我们之前……是不是听说过这个编号?你们还记得那串数字吗?我应该没有记错吧?”   “……”   沉默之下,松田阵平再次暴躁的挠乱了自己的卷发,而诸伏景光的表情阴郁低沉的可怕。   H012。   这个编号,他们三个的确听过。   在废弃工厂潜伏时,那个银色长发的杀手,曾经举枪对胜田江这么说过——   【BOSS有命令,要回收重要实验体H012给组织那位刚刚归国的天才继续‘那项研究’,并由对方全程负责H012的维护工作。】   【换句话来说,身为H012原·维护员的你,存在意义已经不大了,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弄丢的U盘,在已经弄丢的事实下,杀了你的价值,已经远大于不杀。】   实验体H012还活着,但是要被转移,被某个研究员用于某项研究。   而胜田江,则是实验体H012的原维护员。   如果实验体H012就是柊的话……   “胜田江,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胜田江才行。”松田阵平眼神锐利,这么狠狠的嘟囔着。   而在萩原的小声解释下明白状况的降谷和伊达航,则是在对视了一眼后,慎重的继续开口。   降谷零:“…   …实验体H012的文档资料内容不多,甚至可以说还没松田提供的详细,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们我的基本结论——H012似乎是很有价值、哪怕是进行人体实验都需要向上层提交申请的实验体。”   伊达航:“而柊如果真的在至少十六年前就已经被进行实验,那对于那个犯罪集团来说,柊一定是属于‘很有价值’的那一类。”   这点也不难推测。   如果一个实验体能够在非人的、死亡率极高的研究中存活至少十六年而不被淘汰,那必然是有他的特殊之处。   降谷零:“因此总体来看的话,那个实验体H012就是柊的概率不小……哪怕不是柊,柊也应该和那个实验体的地位差不多,所以,如果能够找到H012,或许就能连着找到柊的身体了。”   这是个好消息。   但也是个沉重的消息。   因为他们还没有毕业,而哪怕毕业了,想要接触到这种由公安掌管的大型犯罪事件,除了成为公安、并尽快得到重用之外,其他岗位在短时间门内几乎没有任何参与进去的可能性。   但公安部每届最多只招顶尖的个位数的学生。   除了基础成绩,甚至还得看本身的性格与随机应变的能力。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一个都不招都有可能。   而且,就算参与了进去,也不能保证就可以顺利找到柊。   降谷零最开始就说了:那两个黑衣的男人……背后是公安追捕了数十年的大型犯罪集团。   虽说锲而不舍的追捕了数十年,但从那个犯罪集团的成员嚣张至极的做风来看,想必成果并不乐观。   显而易见。   那个犯罪集团棘手、危险又难缠。   而现在最现实的问题在于——Hiragi真的能够继续支撑下去、顺利活到被救出来吗?   毫无疑问。   Hiragi已经伤痕累累、不堪重负了。   松田阵平很在意他在昏睡中看到的记忆。   那段回忆里,他以柊的第一人称视角观察四周时所听到的、见到的、察觉到的一切,都让他心急如焚。   Hiragi那莫名无法睁开的右眼,那狭窄的只有一半的视野……都像是某种糟糕的预示。   说起来,那个笨蛋的腿好像也有哪里不太对劲。   除此之外,那在皮肤上如同枯萎的爬墙虎般纵横交错的狰狞切割伤,感觉从来没有完全愈合过的、总是会随着挣扎轻易在身体某个角落涌出的血液,以及研究员口中的反复衰败,又反复自我修复的内脏——   在看着那段记忆的时候,松田阵平无时无刻都有一种对方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的停止呼吸的可怕感觉。   然而现在,他却什么都没办法做。   要等待。   要忍耐。   敌人很危险,所以要听从命令、一步步来。   道理他都明白。   但是松田阵平还是极度难以接受这种“什么都不能做”的现实。   胜田江。   ——在公安之前找到胜田江,然后去询问对方知道的消息。   得知古贺制药公司被炸毁、而实验体H012很可能就是那个笨蛋幽灵后,松田的脑海里就冒出了这么个挥之不去的想法。   实验体H012的情报很少。   而作为H012曾经的维护员,胜田江是他目前唯一知道的可能的情报源。   尽管松田也知道这肯定很危险,但是他还是没办法将那个想法按下去。   看了一眼诸伏景光,对方隐晦不明的眸子里,不知道是否想着相似的危险内容。   ……然而,现实没给他们铤而走险的机会。   在事件结束的第三天,公安的人秘密过来和养伤中的松田阵平进行例行笔录的时候,带来了一个让松田神情空白的消息。   ——胜田江死了。   在凌晨的时候,死在了某家旅馆里。   是枪击而死,死前,身上甚至还带着一张出国的机票,尸体不远处还有着一箱子行李。   这下,线索完完全全的断掉了。   。   另一边。   某座研究所地下,穿着缩小版的白色外套,年幼的、留着一头栗色短发的女孩迈步走到了最深处。   厚重的电子门在识别了来人的眼膜之后缓缓打开,随后,露出了内部满是医学设备与各种各样基础药物的实验室。   其中最显眼的,无异于是中央那个巨大的圆柱形实验缸。   非常的巨大,淡绿色的液体填充其中。   而实验缸内部,一位浑身上下包括头发在内都苍白无色的青年被黑色的束缚带拘束着四肢、牢牢的固定在了实验缸的中央。   青年身上接满了各种各样的探测线,心率、血压、血氧等基础数据,都稳定的在电脑上同步。而在那各式各样的线下,青年看上去就仿佛一只被沾到蜘蛛网上动弹不得的可怜猎物、没有丝毫逃离的希望。   栗色短发的女孩面无表情的走到实验缸前,然后抬头看向里头的青年。   半晌后。   里面的青年动了动。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迟钝的扭过头、和实验缸外的女孩对上了视线。   青年在看见女孩的时候似乎愣了愣,片刻后,他神情闪过一丝茫然。   但很快,他就从女孩身上的白大褂意识到了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孩过于年幼的外表,一向抗拒着研究员的青年意外没有过激反应。他只是安静又无声的与其对视着,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迟疑,甚至还为此歪了歪头,最后,目光变得柔和了下来。   “……”   栗色短发的女孩看着青年的眼睛,心底闪过一丝愕然。   ……那是个很好看的青年。   哪怕是额头和脸上有些许淤青,一只眼睛完全睁不开,那也并不妨碍对方五官上的出色。   但是外表在这里是最不重要、最不受关注,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真正让女孩为之愕然的,是对方的眼神。   ……那完全不像是一位被当做“实验动物”对待了十几年的实验体该有的温柔眼神。   被粗暴的从外界紧急转移到新的研究室、状态显然并不算多好的实验体,看向女孩的目光是担忧又温和的,就仿佛对方不小心进入了什么龙潭虎穴一般,纯粹的为她的状况感到担心。   那种温和至极的担忧目光,让即将成为新一任刽子手的女孩忍不住心底一颤,然后狼狈的扭头躲开。   后方,紧闭的大门又一次打开。   一位研究员快步走了进来。   他无视了实验缸中一瞬间门紧张起来的实验体,自顾自的带着满面笑容走向了女孩。   “哎呀,宫野小姐,你已经到了啊。”   “嗯。”   被称为宫野的女孩几乎是一瞬间门就恢复了面无表情。她看向来人,冷淡的点头。   “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研究员一边说着,一边把兜里的几个U盘和光碟放在桌上。   他笑眯眯地继续道:“这些是H012过去实验的记录,你可以记得抽时间门看看,了解一下这个实验体的特性,至于BOSS让你继承的你父母生前所进行的研究资料……我们也已经提前存进那边那台电脑了,你可以随时进行翻阅。”   “嗯。”女孩依旧面无表情,继续冷淡的回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听到了。   研究员对女孩的冷淡并不在意。   在他看来,天才的性格古怪是可以被理解的。   比起斤斤计较对方的态度问题,他反而非常现实的想要讨好面前的女孩——毕竟女孩相当被BOSS重视,不仅在归国的第一时间门就接受了组织最重要的研究课题之一,甚至还拥有了组织最珍贵好用的实验体的完全使用权。   有这么个体质特殊的实验体在,只要这个女孩的学识有一半的真材实料,有所成果不过是时间门的问题。   提前和前途无量的同僚打好关系,在这位研究员看来,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所以他对女孩还是很热情。   甚至还把“恭维”和“拍马屁”那一套用在了面前这个才堪堪到他腰部高的孩子身上:   “我看过宫野小姐的履历哦,你可真是了不得的天才,加上那个好用的实验体,你延续那个课题、得到新的成果肯定不在话下,只要有所成果,想必你很快就会得到代号,成为组织里的正式成员了!到时候啊……”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的话,还请离开吧,我现在需要时间门安静的翻阅这些资料。”   女孩打断了研究员的喋喋不休,然后毫不客气的下了驱逐令。   研究员顿了顿,然后依旧笑容满面,在又磨蹭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他终于打算离开了。   可刚离开没多久,他又匆匆的走了回来。   “哎呀,我还忘记了一件事……”   研究员匆匆从裤子口袋里翻出了一卷录音带,然后一并放在先前给的U盘堆里,“我忘记把这个给你了。”   女孩疏离的看向那卷录音带,总觉得那卷什么标注都没有的录音带有些格格不入,便随口的问道:   “这个是?”   “啊,那是你母亲生前留下的东西。”   研究员笑着回答道:   “里面不是什么重要的内容,就只是你母亲哼的一首歌而已。”   “H012偶尔会有些应激反应,如果他出现了自残的行为、影响了你的研究进程,你就把这个放给他听,他会立即安静下来的。” 第45章   在我出生不久后就死于火灾的母亲留下的……   歌?   听到意想不到的内容,栗色短发的女孩明显愣住了,甚至缓缓睁圆了眼睛,显得有些愕然。   有那么一瞬,女孩脑袋空空。   而等她回过神,女孩就发现自己已经伸手将那卷录音带拿到了手里。   心情忐忑的抿了抿嘴,因为某种不安的猜想,完全不敢回头看实验缸中那位伤痕累累的实验体的女孩在反复犹豫之后,神情紧绷的看向研究员:   “不好意思,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研究员热情的点头,“请说,如果能回答的,我都会告诉你。”   “我的母亲,和这位编号为H012的青年之间是……”   “啊,原来你想问的是这个啊。”   研究员恍然大悟,他看了一眼实验缸,并不隐瞒也并不委婉的回答道:“H012曾经参与过你父母的研究喔,他是当年的实验体之一,也是唯一还活到现在的实验体。”   “……”   不安的猜想被落实后,年幼的女孩心底一个咯噔,捏着录音带的手有些僵硬发麻。   然而那位研究员浑然不觉,甚至还颇为怀念的继续说道:   “……说起你的父母宫野夫妇,他们都是很了不起的科学家,尽管加入组织的时间不长,仅仅一年出头就因为意外而去世了*(注1),但他们当年的研究,可是相当不得了的东西!”   “他们描述的那个理想中的药物,还有他们接手组织的课题后所开发出来的成果……我只是稍稍关注了一些就受益匪浅!如果再给宫野夫妇一点时间,他们肯定能够达到更高的高度,事实上,他们已经给组织带来了不得了的硕果。”   “只可惜,当年实验室的那场大火带走了你父母的生命,甚至连他们当年的大部分研究资料都被烧毁了,以至于那项伟大的课题不得已的被停止了一段时间……”   研究员说着,吧唧嘴,真心实意的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不过,H012作为当年的实验体之一,体质特殊的他血液里或许还残留着当年实验药物的成分,现在想想,那位先生或许就是希望你能够从H012身上逆推、还原出当年剩下的研究资料的缺失部分,所以才会把这个珍贵的实验体完全交给你使用吧!”   栗色短发的女孩一言不发的听完对方的感慨,片刻后,她平静又冷淡的继续问道:   “但我的父母,是在大约十年前进入组织的吧?那个时候的H012也就十岁出头,为什么需要这么年幼的……实验对象?”   研究员眼神奇怪的看向女孩,仿佛对方问了什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因为需要不同年龄段的对照组啊?而且H012的体质很特别,当年还未出现衰弱趋势的时候,他的体质甚至比现在还要特别,所以那位先生才会特地把H012从别的实验中调过来,塞给你的父母……”   说完,研究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女孩的表情变得极其和蔼。   “宫野小姐你……难道是产生了不必要的怜悯心?哎呀哎呀,这种想法可要不得,你还小,等再大一点就会明白——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一定的牺牲是必要的。”   “……”   女孩垂下了眼眸。   片刻后,她转过身,假装收拾桌上的资料。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回答与指教,那么,我现在要准备工作了,如果可以的话,还请让我一个人专心研究。”   “啊,当然,当然!”   再次被下了驱逐令的研究员连连点头,但在离开前,他踌躇的看着女孩,讨好的说道:   “话说回来,宫野小姐,你是不是也该确定一下你的助手人选了?   毕竟你还小,力气不够,像是搬运什么东西,给实验体注射药剂、采血,还有维护实验体状况什么的……这些都需要成年人来帮忙,所以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考虑一下我,我的助手申请履历,应该也在组织给你的参考名单里面。”   女孩没有理会他,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研究员带着笑来回徘徊了好几步,直到他确定得不到女孩的肯定回复,这才有些不情愿地转身离开。   厚重的金属门打开又关闭。   于是。   这件空荡荡的研究室,只剩下了女孩闷声操控电脑与翻阅纸质资料的声音。   。   ……那个喋喋不休的研究员离开后,原本一直如临大敌、像猫一样炸毛警惕着的实验体H012的紧张情绪,便慢慢的缓和了下来。   随后,他再次看向了外面那个栗色短发的女孩。   而这回,在研究员和女孩的对话结束后——浑身上下苍白无色的实验体的目光除了最开始的温和与担忧外,如今还带上了一丝小小的惊喜与不可思议。   H012眨了眨眼,又歪了歪脑袋。   他的视线一动不动的跟着女孩,仔仔细细地看来看去、观察个不停,片刻后,H012的眼眉无意识地微微弯起。   而与H012的积极态度完全相反——栗色短发的女孩从那位研究员离开起,就一直在刻意的避开身后的实验缸。   她神情冷淡的做着自己的事,看上去很专心,视线也一次都没有朝左后侧看去。   怎么都看不见女孩正脸的H012,心情渐渐变得有些沮丧。   他不甘心的动了动,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他还是穿着拘束服,这次拘束带的扣子扣的很紧,以至于他没法把手从袖子里挣脱出来。   而在充满营养液的实验缸里,带着氧气罩还隔着一道玻璃的他,声音也无法传播到外面。   H012冥思苦想了许久,最终,他努力的向前移动,试图让自己的身体更靠近缸体边沿一些。   但他身上连着各种各样的线。   那些线,在某种程度上牢牢限制着实验体的移位。   加上双腿使不上力气,手又动弹不得……因此H012的这一尝试,进度颇为缓慢。   等他终于磨磨蹭蹭的把头轻轻靠在了玻璃上、小小地用脑袋“砰”的一声撞出动静时,栗发的女孩已经快要把一份近十万字的关于H012的实验记录看完了。   在安静的实验室里,任何声响都会被放大。   听到实验缸里的动静,女孩身体本能的一僵,随后终于慢吞吞地抬起了头。   她垂着眼眸,顶着看似冷淡实则不安的神情,将脸转向了后侧。   ……虽然脸已经转了过去,但女孩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看向实验体的眼睛,只是堪堪停留在了对方被拘束服包裹着的身体上。   “   资料上说,你大部分时间都会通过睡眠来自我修复,如果不刻意唤醒你,你甚至可以进入类似冬眠的状态沉睡上个几十天。”   “所以怎么了?现在是睡不着了吗?还是说,你需要一点镇定剂来促进入睡?”   “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我也没有办法,毕竟把你转移到我这里,是BOSS的命令,我没有选择权,而你也没有。”   “不过我暂时还用不上你,所以你大可安心的睡一觉,这样你就不需要对着我的脸了……”   女孩这么平静的建议着。   然后,又是“砰”的一声。   灌满液体的实验缸再次发出了小小的、敲击的动静。   女孩抿了抿嘴,终于将视线完全抬起,再次和青年对视。   而在对视的刹那——   女孩愣住了。   ……刚刚那位研究员,在明知道H012处于清醒的状态下,还丝毫不在意、不避讳的和她说了很多东西。   她听见的内容,H012也一定都听到了。   老实说,在听完那段话后,女孩一直觉得知道了她姓氏与身份H012肯定会一改先前,转用非常憎恨又厌恶的目光看向她。   毕竟,她的父母曾经是对方的研究员。   不管爸爸妈妈是不是自愿进行的人体实验,作为完全受害者的实验体,会讨厌负责自己的研究员以及研究员的后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更别说,身为后代的她还接手了父母的研究,仿佛恶趣味的轮回一般,“宫野”再一次的成为了迫害对方的刽子手。   “宫野”这个姓氏,对H012来说,估计已经是恨入骨髓的存在了吧?   女孩心情沉甸甸的想着。   但是……   没有。   再次与实验体对视,女孩茫然的发现,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依旧是温和的、不带半点负面情绪的。   不仅依旧温和,甚至还多了一丝莫名的亲近。   那个眼神……仿佛像是看到了什么期盼已久、此时此刻终于出现在眼前的宝物般,闪亮之际又带着显而易见的高兴与喜悦。   伤痕累累的实验体青年对着女孩,露出了灿烂无比的、宛如小太阳一般的漂亮笑容。   他额头紧紧靠着玻璃,过肩的白色发丝在液体中漂浮,随后他嘴巴努力的一张一合,试图想要说些什么。   ……你想要说什么?   女孩一时间不自觉的上前了一步。   年幼的她高高的抬起头,努力看着青年的脸。   然后不由地越走越近,直到将双手都贴在了实验缸上。   聪慧的女孩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看着缸中的青年的脸,很快就从对方的口型中辨别出了对方想要对她说的话。   那是……   「志保。」   「小——志——保。」   那是,我的名字。   宫野志保。   但是……为什么会知道?   刚刚,应该没人喊我的名字才对。   我也才刚刚回国,以前负责H012的研究员,应该也不会提到我的名字才对。   所以,他为什么会知道?   栗色短发的女孩想不通,一时间心跳如鼓。   而又一次的。   「志保。」   「志保。」   「志保。」   缸中眉眼弯起的青年不停地念着,他甚至很努力的想要让自己悬浮的身体沉下来一些,以便能够隔着玻璃更加靠近女孩。   ……像是被街边伤痕累累的警惕小狗毫无征兆的亲近撒娇一般,认为自己没有这个资格的宫野志保满脸的紧张与不知所措。   片刻后,她犹犹豫豫地小声道:   “嗯……是我。”   于是。   浑身都苍白无色的实验体,露出了如愿以偿的满足神情。 第46章   十一年前。   某座地下研究所,内部。   ……   “那么,两位宫野博士,在下个截止日之前,还请你们尽快完成那位先生的研究指标、拿出新的成果……而这次的药物,我就先拿走了,如果效果和你们上报的内容完全符合的话,先生承诺追加的研究经费,会第一时间打到你们的账户上。”   一身黑衣的男人公式化的陈述完,随后便提起那厚重的、装了一小盒胶囊的金属手提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在黑衣男离开后,宫野家的男主人——宫野厚司便立即迈步上前。   他沉着脸,把研究室的大门用力关上,然后快速的上了锁。   确定锁切实的上好后,宫野厚司就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间,神情间很是疲倦,但很快,随着实验室最里面的房间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动静,男人脸上的疲倦立即被他遮掩的干干净净。   宫野厚司转身,弯下腰,双手撑在双膝上。他对着后方那扇被缓缓推开的门,脸上扬起了一个笑容。   那扇门被推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毫无动静。   于是,宫野先生也耐心的等了很久。   终于。   ……一个毛茸茸的白色脑袋,小心翼翼的从那个房间的门框边边往外伸出。   动作很小心,赫然一副警觉的小白狗探头探脑的慎重模样。   那是一个孩子。   看起来很小很小的一个男孩。   似乎有些站不太稳,因此正努力的扶着门框,但尽管如此,那个毛茸茸的、看上去手感很好的白色脑袋在往外探的过程中,依旧不免有些摇摇晃晃。   探头探脑的白色小家伙有一对明亮又清澈的眼睛。   在小心翼翼的往外巡视了一圈,又和宫野厚司对视了数秒后,小家伙那对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立即被高兴和雀跃的情绪填满。   他把头缩了回去。   紧接着,宫野厚司清晰地听见了那个年幼的孩子正在对谁用稚嫩又柔软的嗓音说话:   “走了!走了!艾莲娜姨姨,黑漆漆的坏家伙已经走了喔,所以我们可以进行今天的训练了吗?”   “嗯,当然啦,不过,要小心一点喔。”   回复男孩的,是一个温和的女声。   那是宫野艾莲娜。   宫野厚司怀孕的妻子,一位医生,一位研究员。   她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很耐心的伸出双手,让面前这位在被送往他们这里之前几乎从未用自己双腿走过多少路的孩子抓着她,颤颤巍巍的重新学习走路。   就像是母亲引导刚刚学步的幼儿一般,白色的孩子抓着艾莲娜,那对纤细又微微颤抖个不停的腿,缓慢又坚定的迈出一步又一步。   最后甚至松开了搀扶,从艾莲娜的身边走到了宫野厚司那,又从宫野厚司那里走回到了艾莲娜的边上。   “哎呀,了不起,了不起,你做的很好哦,Hiragi。”   艾莲娜笑着接住了因为腿软打颤而扑到她怀里的孩子。   她抬手,温和的摸了摸被称为“Hiragi”的男孩的白发,那柔软的触感,就像是什么小动物的皮毛。   腿累得不行,呼吸也很急促的男孩缓缓坐在地上,在歇了一会后,他高高扬起脑袋,对着面前的女人露出无比期盼的笑容。   “我完成了今天的训练了吗?那是不是可以吃甜甜的东西了!”   “嗯,可以哦。”   艾莲娜对着丈夫招了招手,对方立即用葡萄糖冲了一小杯的糖水,然后送了过来。   “我想要吃其他甜甜的东西,点心,厚蛋烧……”   白色的小家伙接过糖水,然后眯着眼小口小口的喝着。或许是因为对这对特殊的研究员夫妇的亲近,他在喝完那小杯葡萄糖之后,忍不住这么小声地撒娇道。   “我知道,但是Hiragi,再努力忍耐一下好不好?你现在的胃还无法消化那些东西,吃点心会让你不舒服的,不过,姨姨和叔叔向你保证,等你不再需要依赖营养液,就带点心过来给你吃。”   艾莲娜顿了顿,神情复杂,随后,她再次露出笑容,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袋子:   “作为补偿,我们给你买了新的玩偶,是小熊喔……喜欢吗?”   “喜欢!谢谢姨姨和叔叔!”   白色的小家伙眼神一亮,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将毛茸茸的小熊玩偶抱了个满怀。   ——他喜欢毛茸茸的东西。   因为只要抱着,随着体温的流转,毛茸茸就会渐渐变得非常的暖和。   而他喜欢温暖的感觉。   ……艾莲娜陪着对方玩了好一会,等他们七岁的女儿宫野明美放学回来,就变成了宫野明美和男孩一块玩。   因为Hiragi站不了太久,体力也很糟糕,所以明美一直都是自己带着各种各样的玩具过来,然后想出各种各样不需要消耗运动的游戏努力逗面前的小哥哥开心。   宫野明美——这个聪慧,乐观又坚强懂事的小女孩,格外喜欢这位白色的小哥哥。   在隐隐意识到对方的状况后,明美就自发的努力去照顾对方。   Hiragi今年十岁,比现年七岁的明美要大个三岁。   但从外表来看,Hiragi的身高与体型却要更小一点,而从这两个孩子的相处模式来看,明美也会更像是年长的姐姐。   ……   几岁大的孩子睡眠时间一般都比较长,而体质特别的Hiragi,每日需要的睡眠就更长了。   不仅是身体需要,Hiragi本身似乎也非常积极的期盼入睡。   他生物钟很准时。   几乎是刚刚到晚上七点,白色的孩子就会忍不住打哈欠,然后轻声的呼唤艾莲娜:   “姨姨,艾莲娜姨姨——我困了,想要回去睡觉了。”   “不再玩一会吗?”   “不了,我要快点睡觉,今晚我还要努力试试能不能去找小景。”   年幼的孩子揉着眼睛,神情非常认真:“我都快四年没回去啦,他们会担心我的……所以我得快点睡着,睡着之后才能有机会去找小景他们。”   说着,白色小家伙的表情变得很是苦恼。   他压低嗓音,自言自语的嘟囔:“但是最近几年我的身体一直很累,睡着了也没办法‘离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好呢?我真的好久没见到小景他们了……”   白色的孩子说着,情绪低落了起来。   艾莲娜歪了歪头,不解的同时熟练的安慰道:“……心情又不好了吗?那要不要姨姨给你哼歌?”   白色的孩子立即抬起眼睛:“要!”   “我知道了,不过在睡觉前,要记得把眼药水滴上,药也要记得吃喔,我们Hiragi那么漂亮的眼睛,就得一直好好的才行。”   白色的孩子笑容灿烂,小狗般蹭了蹭女人抚摸他脑袋的掌心,然后轻快应道:   “好——”   于是。   在检查完右眼,吃下了宫野夫妇专门为他调制的药物后,女人便小心的将白色的孩子抱起,将其送往休息室内的小床。   她给对方盖上被子,然后轻轻的哼着歌,哄对方入睡。   ——那是个非常特别的曲子,小调悠长又温柔。   只要听着这首歌,年幼的孩子就会不由自主的平静下来。然后罕见的在处于本体、而非幽灵的状况下,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般入睡。   。   宫野夫妇是研究员。   但是,Hiragi意外地并不讨厌他们。   ……因为在被送往宫野夫妇手中的那一年间,年仅十岁、编号为H012的实验体身体状况,几乎可以说是那几年来最好的时刻了。   因为没有实验。   只有治疗。   “那孩子的腿部力气还是很弱,想必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够像明美一样跑跑跳跳……”   “还有营养跟不上的问题,明明比我们的明美大了三岁,但是看起来却比明美还要小,只靠营养剂果然不行,得快点调养好那孩子的肠胃……”   “话说回来,那孩子右眼的状况怎么样了?”   “有在好转,如果能让那孩子好好休养个一年半载,眼珠应该可以保得住。”   “说起来,Hiragi口中的小景,叔叔,阿姨和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没记错的话,Hiragi他是有记忆起就一直呆在组织里、从未离开过研究所吧?”   “我也不知道,不过……会不会是那孩子的幻想、或者说梦境呢?毕竟他每次说要去找小景,都是在入睡前提下,而且还明确说过要‘睡着’才能去找小景。”   “……是生物的自我保护本能吗?Hiragi这个名字,也是那孩子自己给自己取的吗?”   “   应该吧,他可能是从其他人那里听说了外面的事,然后潜意识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可以逃避的存在……总之,我们不要去触碰他的‘梦’,那孩子入睡后的‘梦’,对他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除了他们自己的理想中的研究外,这对夫妇平日最常讨论的内容,不知不觉变成了那个白色的孩子的事。   ……或许是因为他们俩人有个差不多大的女儿,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宫野夫妇在看见被组织送来的年幼实验体后,在满心愕然之际,怎么都无法对Hiragi的状况视而不见。   于是。   宫野夫妇咬着牙,忐忑不安的把那孩子悄悄的养了起来。   那些关于实验体H012——即Hiragi的实验报告,都只是两位科学家出于私心,胡编乱造出来的仅仅只是为了应付上司的东西。   只要能够在截止日提交出新的成果,组织就不会对他们强行拿走H012的“完全使用权”有任何意见。   而有着极高才能的夫妇两人,也有这个信心能够在悄悄养着那个孩子的情况下,将那危险的谎言尽可能的完善起来。   事实上,在那一年间,他们的确遮掩的很好。   而那个年幼的、警惕的小实验体,也在观察和试探之下,不知不觉地开始亲近他们。   ……年幼的、像小狗般简单的孩子总是这样。   谁对他好,他就不免会去亲近谁。   诸伏家是Hiragi最憧憬、最向往,也是内心最不可替代的重要存在。   而宫野夫妇和他们的女儿明美,则是小实验体在残酷、清醒又无法逃离的现实中,好运拥有的短暂庇护与微弱的烛火。   ……除非是不可抗力因素,否则记忆力很好的Hiragi,基本不会忘记任何事。   所以不管过了多久,他也依旧记得那对性格、理念无比矛盾复杂,但的确照顾过自己,并在仅仅一年出头后就死于火灾的夫妇。   他也依旧清晰记得——当年在艾莲娜的许可下,他小心翼翼伸手触摸对方腹部时感受到的小小胎动。   那是生命的律动。   当年自己都小小一个的白色孩子,几乎是一瞬间的心跳加速,不知不觉的期盼了起来。   “艾莲娜姨姨,小宝宝会叫我哥哥吗?”   “会哦,如果你愿意把她当做妹妹的话。”   “妹妹?”   “嗯,我自己检查过了,这是个女孩子喔,和明美一样的女孩子。”   “那名字呢?小宝宝的名字呢?”   “叫志保哦。”   志保。   宫野志保。   。   ……十来年后的现在。   已经从年幼孩子成长为青年的实验体,目光温和的看着他曾经无比期盼过的小妹妹。   虽然遗憾又担忧对方似乎没能逃离这个压抑的组织、甚至接手了她父母昔日的研究的现状,但是白色的青年仍旧为能够见到对方而感到喜悦。   那种喜悦难以言明。   非要说的话……就单纯只是为了曾经在他手心里颤动过、为了他曾经期待过的生命能够顺利诞生、长大并见证而喜悦和高兴。 第47章   日本社会有很明显的世袭倾向,大部分传统的日本人都非常相信血脉相承的说法,而这也是依据他们的社会普遍现状诞生出来的观念。   官员的孩子还是官员。   医生的孩子还是医生。   那么,身为研究员的后代,宫野志保在刚出生没多久就被组织给予了重望,甚至在其成长到一定年龄时就被她所在的组织花费大量资源去针对性培养她在医药学方面的能力的事……也就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毕竟,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国际性犯罪团伙组织的高层,似乎有不少年纪不小的传统日本人。   就连宫野志保的亲生姐姐明美也曾经在父母去世后被针对性的培养过……但显然,明美并未继承双亲的研究天赋,甚至在其他相关方面也不甚突出。   尽管如此,姐姐的“普通”,却并未影响组织高层对其妹妹的期盼。   或许在组织的高层看来,身为天才研究员的后代,总该会有一个能够继承父母的遗志。既然姐姐不行,那妹妹就一定可以。   ……偏偏他们还真的赌对了。   宫野志保展现出来的医药学天赋,的的确确不逊色于她的双亲,甚至小小年纪就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征兆。   因此,为了牵制住这个顶尖的人才,明美的培养被完全放下了。   她被刻意的平凡普通的养大,又被刻意的放任与年幼的妹妹亲近。   于是,好操控的平凡姐姐与被组织严加看管的天才妹妹,就这样成为了互相牵制对方的存在。   为了最重要的、也是唯一会真心爱着她的明美姐姐能够继续拥有正常的生活——   小小的宫野志保忐忑不安的回国、接手了组织交给她的研究课题,早熟又聪慧的她做足了最糟糕的心理准备,却万万没想到在接触组织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前,她意外的多了一个……陪伴者。   ——那原本是绝对不可能好好共处的关系。   非法研究员,和多次遭到迫害的实验体。   前者不被后者憎恨,就已经很是不可思议了但是……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会产生一种被明美姐姐看着的,那种自己仿佛被真心关注、真心担忧、真心喜爱着的感觉呢?   「小志保。」   是和H012知道我名字的原因有关系吗……?   栗色短发的女孩不知道逃避着什么,她呆呆坐在研究室的椅子上,背对着实验缸,然后手里拿着那卷据说露有她母亲歌声的录音带,垂着眼眸沉默了许久。   想要知道答案,其实很简单。   要么抽空实验缸里的液体、直接面对面的去问H012,要么就去询问应该会知道些什么的明美姐姐。   第一个方法……果然还是算了吧。   H012的身体状况很特殊,虽然与对方一同转移过来的最新资料上标注了“休养了一个多月,H012已经恢复到最完美状态”的文字,但那也只是基于实验标准的“最完美状态”。   如果用“健康”的标准去衡量——不提无法逆转的旧伤,就单单指H012目前能够恢复的健康值上限——如果不离开组织、不接受治疗调养,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有称得上健康的一天。   所以就目前而言,继续泡在那个造价昂贵、针对H012的体质开发出来的营养液里,对对方来说会更好。   而且……   志保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父母是H012的研究员的事实里,甚至还在之后不可置信的找到了当年H012的实验报告。   那份实验报告的署名,就是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志保的双亲。   上面冰凉凉的文字,一次又一次的刺痛了她。   所以……为什么呢?   如果我的父母这么对待过你,那你为什么还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   无法理解,无法思考,无法面对。   也就自然的无法面对面的坦率谈话。   H012的态度还有母亲的录音带……说不通的两点,给了心情沉重的年幼女孩最后一丝希望。   那么,果然还是选择第二个办法,去问问明美姐姐吧。   不过,那需要再等几天。   身为组织重点培养、监视的天才研究员,尚且年幼、心智还未稳定下来的宫野志保,与任何人,包括她姐姐的通话都会被监听。   因此一些特殊的话题,就没办法在电话里说了,她们要是真想要说什么姐妹之间的悄悄话,就只能等大概半个月或者一个月才能有的会面机会了。   而下次见面,就在一周后。   ……这一周,宫野志保过得颇为矛盾与无措。   因为还没选定助手,志保现在还算自由。   于是,她每天独自来到私人研究室时,都会迎来青年温和的问好。   用头轻轻敲在实验缸的玻璃上、吸引女孩的注意力,然后笑吟吟地,眉眼弯弯地看着对方,用听不见的声音和努力放大的口型高高兴兴地和女孩说“早上好”。   中午会提醒女孩吃饭。   下午会提醒女孩休息。   甚至在H012很困很困,即将入睡的时候,也会迷迷糊糊的向她说一句“晚安,志保也要注意早点睡觉”这样的话。   每次醒来,H012都会这样。   真奇怪啊。   就仿佛多了一个处处关心她的哥哥、一个和她朝夕相处的家人一样。   但是。   ……这是不行的。   虽然现在还算自由,但她迟早会进入药物研发的实验阶段的。   哪怕她不想要进行人体实验,等到她不得不选定一位助手——在那位助手兼组织监视者的关注下,她也必须要做她不喜欢的事。   就像是研究所的其他研究员一样。   所以,不要对这样的我那么好。   “为什么你还不进入‘类冬眠’的状态呢?”   女孩神情复杂的喃喃问着。   没办法从组织里逃掉的话,那梦里肯定要比现实更幸福吧?   而且。   只要不相处、不有所期盼的话,那等撕破脸皮的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双方就不会太难受了。   白色的青年茫然的歪了歪脑袋,半晌,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不是不想沉眠,而是现在还没办法长眠。   为了救松田、在医生到来前吊住那家伙的命,他消耗了太多的……灵力?灵魂的能量?   H012不知道那是什么。   总之简单来形容的话——就像是把什么东西透支了一样,   打灵魂里的累得慌,以至于暂时没办法灵魂出窍了。   这种感觉,十几年前他为了吊住诸伏爸爸命的时候也有过,当时甚至要比现在更加疲倦难受,连带他本体都出现了严重的不良反应,愣是让他休息了数年才缓过来——尽管如此,等他缓过来、再度出去寻找诸伏家的时候,灵魂状态的他还是再度回归了一片空白的状态。   就像是受损过度,被重置了似的。   至于现在……   不知道是因为长大了、承受能力变好了,还是说因为松田的伤没有当年濒死的诸伏爸爸那么严重——H012虽然暂时还没办法进入‘类冬眠’状态,但总体来说还算是小问题。至少绝不会和上次那样,需要再休养个数年才能回去找小景。   按照他模模糊糊的感觉,应该再休息个一周或者半个月,就能够回去报平安了吧?   下一次变成幽灵,应该也不会被重置掉记忆。   既然如此,他就只能耐心等待身体……或者灵魂的恢复了。   H012很习惯、也很擅长于忍耐。   不管是对疼痛的忍耐,还是对时间的忍耐,他都很擅长。   那对他来说并不难熬。   因为心底有期盼的东西在,所以忍耐也变得容易了起来。   而且。   ……不管再怎么痛苦,坚持与忍耐下来,果然是会迎来好事的。   比起其他不幸的可怜人,我其实还是很幸运、有被神明眷顾的吧?   白色的青年乐观又开朗地想着。   忍耐着,所以无意识的灵魂出窍了。   忍耐着,然后被温柔的小景捡了回去,被好心诸伏家收留了。   忍耐着,所以得到了艾莲娜姨姨和厚司叔叔的庇护,还认识了小明美。   忍耐着,所以再次和小景他们相遇,甚至拥有了其他的朋友。   忍耐着,于是那让他避之不及、恨不得抛弃掉的沉重“本体”身边,出现了他以为无缘再相见的小志保。   ……这样一来,过去让他不自觉恐惧、逃避和应激的残酷【现实】,似乎也渐渐变得不再难以接受。   因为【现实】这边,有了小志保在。   ——那个他过去期待了很久很久,但一直遗憾着没有见到的小妹妹。   真幸运啊。   身为组织的实验体,我简直是中了实验体的头等大奖。   。   周末。   宫野志保在组织成员的接送下,顺利的在一家餐厅里见到了她的姐姐、拥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随后,也顺利的得知了宫野家与实验体H012之间的事。   “Hiragi哥?他……他还活着吗?”   因为没有医药天赋,在父母去世后平凡长大、再也没有接触过那位特别的白色哥哥的宫野明美,眼眶一瞬间就红透了。   她又哭又笑,结结巴巴,最后不断地喃喃:“这样啊,这样啊,那真的太好了。”   “姐姐。”   栗色短发的女孩看着明美的模样,踌躇不定的开口道:   “H012……我是说,Hiragi他,他是爸爸妈妈的实验体吧?我看见了当年的研究报告,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为什么会在听见妈妈哼的歌后平静下来?   还有为什么会……那么关心、喜欢我?   于是,宫野明美笑了起来。   她温柔轻快的和难得一见的妹妹讲述着当年的故事。   然后,她在妹妹呆呆愣愣的表情下站起身,走到对方面前蹲下,然后给了女孩一个拥抱。   “当你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Hiragi哥就一直很期待你出生了。”   “他一直说他就要有一个小妹妹了……大概那个时候总是我照顾他更多,所以让他没有当哥哥的感觉吧,所以,他总是在问你什么时候出生,每天每天都很期待。”   “你是被期待着的喔,不仅我、爸爸妈妈期待着,还有Hiragi哥也在期待着。”   只可惜在志保出生后没多久,她们的双亲就因故死亡了,连带着明美很喜欢的白色的哥哥,也被组织回收、再也没有机会见到。   被回收的Hiragi,也没能见到他期待了很久的小妹妹。   直到现在。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宫野志保更加无法面对Hiragi了。   因为。   因为——   女孩眼眶发涩,自己大晚上躲在被窝里掉眼泪。   因为这样的话!她岂不是要对自己的家人、对关心自己的哥哥做实验了吗!?   回想着总是会温和看着他的白色青年,回想着对方身上的伤痕,年幼的女孩就在被子里缩的越厉害。   她有意拖延着实验进度。   但随着组织对她的助手人选的催促,最终不得不确定助手人选的宫野志保的独立研究室,就这样被危险的陌生人闯入。   助手,不仅仅是助手。   还是监视者。   年幼、没有父母那时独立权的宫野志保的药物研发,最终还是进入了实验阶段。   ……虽然一开始还可以用小白鼠来应付。   但是最后的结局,大概还是无法逃掉。   H012的完全管理权,可不是用来给宫野志保过家家的。   “宫野小姐,明天,差不多该对H012采血、然后进行药物的初步测试了吧?”助手这么问道。   “……”   那天,宫野志保一直在实验室待到很晚、待到助手离开才起身。   她沉重的迈开步伐,一点一点走到实验缸面前。   白色的青年努力的让自己沉下来一些,目光依旧温和——在助手来了之后,那种严重的双标,将这种温和与关心衬托的愈发刺目。   “……Hiragi哥哥。”   女孩的第一句话,就让青年微愣后弯起了眼眉,然后无比高兴地点了头。   看着青年的笑脸,志保却完全笑不出来。   她垂下眼眸,艰难的开口:   “我和,爸爸妈妈不一样。”   “我的话……”   女孩声音越来越小,甚至是带上了一丝不明显的哭腔:   “我的话……没办法像爸爸妈妈那样,给你提供庇护。”   “对不起。”   “对不起。”   不想要做实验。   不得不做实验。   这就是宫野志保的现实。   白色的青年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他早就听到了那位助手的话,也知道自己明天要面对什么。   但是他不在意。   比起那个,他关心的小妹妹带着哭腔的声音,反而让他心揪成一团。   努力的靠近玻璃面,用力把头撞上去、发出声音。   他很想说些什么。   但是在液体中,声音总是很难传出到外界。   唔……   没有办法交流吗?   眼眶通红的志保看不懂太复杂的唇语,白色的青年苦恼的想了又想,最后努力想要把手部的束缚带挣脱开、将手从袖子里抽出来。   如果能在玻璃缸上写字,就能交流了,毕竟志保很聪明,应该能够看得出是什么字。   ……但是挣脱不了。   他本身就因为身体孱弱而没什么力气。   青年快要急坏了。   最后他只能不断的张口念着“营养液”这三个字,同时用眼神示意着四周。   志保慢半拍的意识到了对方的意思,她犹犹豫豫的许久,才鼓起勇气按下了排出营养液的按钮。   随着液体被抽空到隔壁的备用缸,内部的东西缓缓落在缸底,浑身湿漉漉的白色青年终于能够靠在玻璃缸的最底位置、将自己很轻很轻的声音传递出去。   不是很清晰,但缸外的人的确听得见了。   “如果是志保的话,那就没关系,我原谅你喔,因为,你是为了保护明美吧?我的名字,也是明美告诉你的吧?”   “……她还好吗?啊,明美有在过普通人的生活吗?那就最棒了!”   青年高兴地笑了起来,然后眼神温和:   “好了,志保,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啊,身不由己这种事情,我可最了解了……所以啊,我并不会责备你。”   宫野志保急切的反驳:“但是——”   “不过,志保。”青年轻声打断,“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不需要完全做到,但希望能够尽你最大的努力……可以答应我吗?那真的非常非常的重要。”   因为液体被大量抽出,跌坐在缸底的青年,总算能够尽可能的靠近外面的女孩。   他额头靠在上面,这么认真严肃的说道。   “是……?”   “志保,可以只对我做实验吗?可以尽量不要用其他实验体吗?”   “……!?”   女孩霎时间愕然的睁圆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然而白色的青年却仍旧在笑着,用轻松的语气道:   “别看着这样,我可是很顽强的喔,不然也不会活了那么久,所以,志保就只用我做实验吧,我的身体很特殊,不会那么简单死掉的……而志保也能尽量的不去背负其他人的生命、尽量的不去背负太多的罪恶感。”   “因为志保是个好孩子,我也希望你能够尽量的继续做个好孩子。”   “至少,我希望你能够不要放弃自己的未来,不要让自己被同化。”   “虽然不知道能这样拖延多久,但是,有多久就坚持多久吧,坚持下去才会有遇见希望的可能性,而我们一起努力的话,说不定能够遇上奇迹呢?”   青年眼眉弯弯,“我的话,还是很幸运的。”   “什么幸运啊!”栗色短发的女孩在眼眶打转的眼泪终于啪嗒啪嗒地掉落,她恶狠狠地大声道:“你明明就是世界第一的倒霉蛋。”   “欸?糟糕……志保?小志保?你不要哭啊。”   看着女孩掉下的眼泪,青年表情再次无措了起来。   他苦恼又着急,然后无奈的将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和女孩对视:   “……心情还是很不好吗?那要不要哥哥给你哼歌?”   “只要听了那首歌,什么糟糕的事情都不会再害怕了,而且还会有好梦、会感到安心的。”   女孩背靠着玻璃缸,坐在地上抱着腿,闷闷的“嗯”了一声。   于是,白色的青年用自己那特别的声线哼起了小调。   那是个非常特别的曲子,小调悠长又温柔,像是国外的摇篮曲,又像是异国的民谣。   安静的研究室,身不由己的两人隔着冰冷玻璃,享受着难得的平和。   。   次日。   助手将白色的青年从实验缸里带了出来,并拷在了手术台上。   抽了一整管血,又被注入了一支被女孩悄悄稀释过的药剂。   在观察药剂效果的过程中,宫野志保支开了助手,悄悄溜了进来。   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青年冒冷汗的额头,检查了一下对方的状况,并且着重摸了摸对方的腿,还有对方的右眼。   碰到右眼的瞬间,宫野志保顿住了,她不可置信的摸又摸,脸色煞白。   右眼已经……   但是、但是腿说不定还有希望……   “小志保?”   浑浑噩噩的青年睁开眼,他迟钝的看清了女孩的模样,下一秒立即努力扬起笑容呼唤。   “……哥哥,你能够入睡了吗?”宫野志保收回手,沉默半晌后这么问道:“我是说进入‘类冬眠’的状态,你以往的记录里,似乎每次实验结束后,都会沉睡很久。”   “嗯,大概可以了吧。”   “那就入睡吧,再忍多一小时,就会把你送回营养液里了,而下次实验会在很久很久之后的。”   ——我会努力拖延时间的。   志保认真的,努力轻松的说道:“我会给你放妈妈的录音带的,那样就会有美梦了吧?”   “我睡着的话,小志保会寂寞吗?你不能经常去见明美吧?”青年声音很低,“如果寂寞了,可以悄悄喊我起来喔,我可以陪陪小志保再睡回去。”   ……不要。   无法逃脱的现实只会出现让你难过的东西,我也会做出让你难过的事情。   所以,哥哥还是逃到美梦里吧。   我也不会寂寞的。   因为,我每天都可以看见你。   。   只是。   “对不起……哥哥。”   宫野志保垂着眼眸,在青年沉睡之后,这么轻声喃喃。   虽然被认真的拜托了。   但是,尽量只对哥哥做实验这种事——果然不行。   为了明美姐姐,她可以听犯罪组织的命令,去研发她讨厌的药物。   而为了柊哥哥,她也可以牺牲其他的实验体,为对方争取来更长久的美梦。   ——她其实不是好孩子。   家人。   只要还有家人,她就什么都可以做。   “不过,哥哥大概不知道,组织送过来的实验体,其实有不少一部分是被组织淘汰的杀手、被组织废弃的犯罪者。”   “如果迫不得已,我会优先选择这种人……这是我唯一能够向你保证的事情了,哥哥。”   女孩抬起头,神情一片坚定。   她转身离开实验室,离开前,还没忘记将桌面上的录音带放进录音机里,并且按下开关,将轻柔的哼唱声放出来。   。   东京。   警察学校。   ……因为没伤到脏器,松田阵平住院快两周后,就差不多能出院了。   虽然还需要继续休养,但正常上学——指的是暂时只上理论课——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出院了,仍旧打着石膏、感觉自己快在医院发霉了的萩原也一块要求出了院。   诸伏景光早强硬的跑了。   他回到了学校,最近经常窝在资料室查各种犯罪团伙的消息,不过学校的资料室自然不可能会有公安的机密,这点景光也知道,所以他查的只是古贺制药公司爆炸事件的表面说法,并查询各种相似的事件,试图找到细微的线索。   古贺制药公司在川崎市。   而Hiragi如今记忆的起点,恰好也在川崎市。   那么。   小时候的Hiragi,说自己记忆的起点在松本市……   那是不是指在松本市的某家制药公司呢?   景光不断的思考着,不断地查询着。   但基本线索不足,查来查去,也不会查到太多有用的东西。   最好的办法,果然还是加入公安。   而为了能顺利加入公安、拥有调查那个黑衣组织的权利……   诸伏景光在等待自家幽灵回来的途中,开始不断给自己加课,试图以此提高自己毕业后向公安提交申请书时的通过可能性。   不过。   在松田和萩原回校后,这俩人,连带着已经被骂过一次的诸伏、降谷和伊达航,统统被喊到了鬼塚教官的办公室,然后被暴跳如雷的教官痛批了一顿:   “上次在大晚上把警校的学生喊出去对付便利店的持枪歹徒*1,这次就你们仨人就敢和两个持枪的暴徒牵制……你们是不是嫌命太长了、迫不及待想要殉职!?适度而行四个字不会写的话,就给我对着字典抄个八百遍!”   “降谷和伊达!亏我还以为你们俩会稳重一点,居然又明知故犯!”   鬼塚教官这口气似乎憋了很久,哪怕已经发泄过一次,这回还是骂的厉害。   “没办法啊!等我们发现事情和黑|道有关的时候,胜田江已经跑远了,等我们追上去的时候,他已经在交易现场附近了……我们早就报警了啊,是警察一直没到,所以我们才不得不行动。”   松田没忍住抗议道:   “不然那个叫胜田江的家伙早就死了,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虽然他最后还是死了——可恶,居然还是死了,那个蠢货。”   “别顶嘴,这里就你这混小子胆子最肥!”   鬼塚教官重重的哼了一声,“总之,幸运的是你们几个还有点脑子,有记得用口罩把脸遮上,加上你们还没有从警校毕业,警局里还没有你们的信息,有公安帮忙扫尾,倒是不用担心你们被罪犯认出来灭口。”   “不过惩罚还是免不了的,你们五个,下周前给我交两千字的检讨上来!”   “什么!!”松田阵平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喂!我们可是救了人命的啊!你这家伙是真的不讲理啊!”   抗议没有用,对于自己的学生差点在正式入职前就直接殉职的事非常重视的教官态度很坚定。   ……所以该写的检讨还是得写。   不仅如此。   数日后,警校整个培训期只有那么两次的实战演习——松田期待了很久的实战演习,某三个伤还没好透的家伙,完全没法参加。   甚至被教官残酷的颁发了“人质”角色。   对。   就是最无聊的、在原地乖乖等警校同期们来救的“人质”角色。   而且还是一当就当全班同学演习时的“固定人质”。   松田阵平表情臭得不行,他按照扮演“歹徒”的同学的要求,老老实实的蹲在训练楼的房间里,脸色就没有好过,浑身上下更是直接写满了无聊两个字。   诸伏和萩原倒是没那么在意,虽然同样遗憾,但心态放的很稳。   然而——   在某轮演习过程中,诸伏景光的脑海里,猝不及防的响起了他期盼许久的声音。   「小景?小景小景小景——终于找到你了!我在课室找了你们好久,我回来了喔!」   「嗯?你们在模拟演习吗?」   “人质”几乎是瞬间就睁圆了漂亮的蓝色猫猫眼。   他张了张嘴,呼吸凝滞,接着在回神后猛地站起身。   ……紧接着被前来救援的“警察”,准确说是想要靠枪毙“人质”身后的“歹徒”强行救人的同期们给毙了。   颜料弹“啪”的打在他胸口,无情宣告着这次演习的“警察方”的失败。   在模拟演习中被分到警察角色的同期顿时发出凄厉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诸伏——!!你干嘛突然站起来啊!” 第48章   被同期的凄厉哀嚎糊了一脸的猫眼青年,慢半拍的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红色的颜料弹虽然只是用于演习的道具,但毕竟也是模拟射击的东西,不可避免存在一定的冲击力,因此打在身上,还是有很明显的痛感的。   只不过诸伏景光注意力完全被分散了,一时半会完全没注意外界。直到被人哀怨的喊了名字,他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了自己胸口的红色颜料,并意识到了现状。   ……好像不小心给扮演“警察”的同学添麻烦了。   虽然真的很对不住,不过他现在暂时顾不上其他事。   “非常抱歉!内田同学。”   诸伏景光匆匆忙忙和那位倒霉枪毙了“人质”、待会绝对会被拎出来当做反面教材痛批一顿的同学欠了欠身,然后快步跑向一旁的围观席。   他走到教官面前,语气迫切道:“报告,鬼塚教官!我身体有点不舒服,请问我现在能去一趟医务室吗?”   不舒服?   鬼塚教官挑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仔仔细细看着诸伏景光的表情:呼吸急促,神情紧张,脸色也……脸色倒是半点都不苍白,甚至还有些气血上冲的感觉。不过无缘无故突然间情绪波动那么大,可能的确有身体哪里不舒服的原因。   诸伏景光一般来说不太会主动惹事,如果没有其他人带头的话,他绝大多数时候都蛮符合好学生的定义的——鬼塚教官原本对他的印象是这样。   不过这种印象,在对方上回死里逃生后,就直接打了个折扣、变得存疑了起来。   但是诸伏景光在情绪异常之前,一直都表现的很平静。   作为教官,一直在“人质”所在位置,通过监控与演习学生双方身上的麦克风传来的声画来旁观演习进度的鬼塚,也可以确定景光之前没有和身边的谁说什么悄悄话。   对方是突然就脸色大变的。   唔。   反正最后一轮演习已经结束了,评点完表现就会马上下课……   到底还是考虑着学生的健康,鬼塚点头道:“行吧,我知道了,伊达!你陪诸伏一块去趟医务室。”   “是!”班长立即起身走了过来。   而在景光神情焦急的开口后,也跟着一块站起身的松田和萩原脸上的茫然色彩渐渐褪去。   他们对视了一眼,从彼此亮得惊人得眼神中看见了相似的猜测。   因为Hiragi很久都没有消息,诸伏在这段时间的情绪一直不太高。   而这样的诸伏景光突然毫无征兆的露出这样迫切的神情,难道说——   松田几乎是立即的也高高举起手,提高嗓音喊道:   “报告教官,Hagi也不舒服,我申请带他一块去医务室!”   萩原立即默契的装病,他奄奄一息、有气无力的捂着肚子,生动形象的演着急性肠胃炎的戏。   后列的降谷零也有些蠢蠢欲动,不过他还没绞尽脑汁想出办法也跟过去,沉着脸的鬼塚就毫不客气的将松田他们的申请给驳回了。   “喂,我长得很像是傻子吗?你们俩个混蛋,给我把手放好站直了,还有萩原!你再装病我就真让你去医院演个够。”   鬼塚心里信誉分最低的这俩人一装病,诸伏先前的申请就变得可疑了起来。   然而不等鬼塚狐疑的再去确认,伊达航和诸伏景光早就跑的不见影了。   “……”总觉得好像真的上当了。   鬼塚教官半月眼。   他啧了一声,虽然没继续追究,但还是暗戳戳在心底记上了一笔。随后,他扭头,将锐利的目光放在了刚刚那轮演习的学生身上。   尤其盯着开枪击毙“人质”的那个学生。   倒霉蛋身体紧绷,支支吾吾:   “鬼、鬼塚教官,我这个……应该算意外吧?那个,是人质自己突然动的,不然的话我们击毙歹徒的计划不会出现纰漏……”   “哈?你在说什么鬼话,这是警察能说出来的东西吗?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一定要把这次演习当做是真实事件来对待,但你们呢!?”   鬼塚教官果不其然的把人拎出来骂,他表情冷硬,嗓音极大的痛批道:   “如果你未来入职后真的遇到了这种事件,你难道还得要求人质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按照你的心仪行动吗?”   “给我听清楚了,你们这群臭小子,现实中的人质解救行动,可比你们现在的演习要惊险个数倍!绝大多数普通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都会难以保持冷静,如果过度恐惧不安和慌乱,更是有可能让人质做出不理性的行为——真正的人质解救事件里,比诸伏刚刚猝不及防站起身的行为还要夸张的不在少数,你要怎么应付那些意外状况!?”   “别把解救人质的工作想的那么理所当然,警察可不是那么好当的!给我好好将人质的情绪问题考虑进去啊!”   “还有你们这轮演习的警察方,为什么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强行击毙歹徒解救人质的办法?开局十分钟商量对策,你们仅仅用了两分钟就出发了,就没有想过其他办法吗?还是觉得这只是演习、没有人会死,所以就选择效率最高的行动方式?人质的安全你们有考虑进去吗?”   “你们这轮演习的‘人质’之所以会死,过错更多是在你们这群冲动又考虑不周的警察身上!如果这次不是演习,不仅仅是人质的家属会痛苦,你们自身也会被记大过,给我好好反省!”   鬼塚教官将他们——尤其是“击毙人质”的那位学生骂了个狗血淋头。   趁教官在训话,松田阵平眯起眼,他悄悄后退,然后捻手捻脚,最后胆大包天的从人群里溜走了。   连带着萩原和降谷也跟着跑了。   ……松田和萩原这俩黑发的且不说,降谷零这个金发黑皮显眼至极的混血儿兼No.1一消失,除非鬼塚教官这个敏锐的老警察瞎了,否则注意不到异常才奇怪。   而发现降谷零不见了,接连发现松田和萩原的消失也就变得理所当然。   于是,某五个一凑到一起就能干出最不省心事情、让教官们愁秃脑袋的问题儿童,现在全不见了。   很快意识到这点的鬼塚教官:“……”   刚被学生的演习表现气得不轻的鬼塚,刚刚发泄出来的暴脾气,现在又梗在心里了。   。   问题儿童一二三四五可不管那么多。   他们先后溜走。   而后一批的三人在溜到安全地带后,便立即火速地拨通了诸伏景光的手机。   在问清楚前一批离开的两人所处的位置后,身体素质极好的后三人很快就冲到了目的地——寝室楼。   “喂!!!诸伏!”   松田阵平一把拧开景光寝室没上锁的门,顾不上平复呼吸,就直接气喘吁吁的大声问道:   “是Hiragi那个笨蛋回来了吗?”   回复他的,是诸伏景光雨过天晴般的笑容,和班长伊达航无比轻松欣慰的表情。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了。   “啊!是你们,好久不见,松田,萩原,降谷!”   因为没有外人在,于是放在地上的文字转语音机器开了外扩功能,AI的机械音在三人进来后的第一时间响起。   “小柊!”   萩原眼神闪亮,快步的走上前盘腿坐下,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小小的设备,仿佛想要仔仔细细看清里面的灵魂,甚至恨不得想要拎起来上下左右的好好看一遍——当然,看是不可能看见的,拎就更不可能了。   他只能急切又紧张的询问:“柊?是柊吧?你还好吗?状态怎么样?”   “诶?”   AI音尽力将那个问号的疑惑意思表达出来,然后继续道:   “我可是幽灵,幽灵当然不会有事啊?而且,这是我想要问你们的话喔,松田和萩原,你们恢复的还好吗?伤怎么样了?特别是松田……啊,既然你已经回学校了,应该就是没事了吧?嗯嗯,那就太好了。”   松田顿了顿,现在相当不满对方自称“幽灵”、一副“自己早就死了”的态度。   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反驳,毕竟幽灵似乎完全没有本体时的记忆。因此他只能纠结着,然后烦躁的啧了一声,然后同样走过来坐下。   松田:“我说你,这次睡了很久诶,诸伏那家伙明明说过你最多睡个两三天吧?现在都半个多月了,你真的没事吗?我、不是,诸伏那家伙这段时间可是一直都出于忧心忡忡、情绪不振的状态,其他几个家伙也一直在操心……”   幽灵:“欸?你们在担心吗?嗯……我这次好像的确没来及和你们说一声就睡着了,抱歉,我当时太累了,可能是因为之前太长时间没睡了吧,所以这次睡的稍微久了一点。”   幽灵:“不过小景,你其实不用那么紧张啊,我怎么说都已经是个成年人啦,而且还是个幽灵,幽灵能出什么事呢?而我醒来之后也知道要回家……”   “……”   其他人原本因为幽灵的平安回归而轻松了不少的神情,渐渐的沉重了起来。   “怎么了?表情突然好严肃的样子。”   幽灵茫然的看了一圈,发语音问道。   “……”降谷零犹豫的张了张口,喊道:“Hiragi。”   “是?”   “那个,你是真的完全不记得你……睡着后的事情了吗?你每次睡醒都会很低沉吧?低沉的原因,你也完全没有印象吗?”   “怎么突然又问这个?我还是不记得、也没有印象喔,不过,应该就只是做了噩梦吧?噩梦的话,醒来会低沉也很正常,梦记不住也很正常。”   “……”降谷零勉强道,“也是呢。”   松田眉头皱的快要打结。   他看向降谷零,心想:你这样温吞的问话可没用。   要想办法让Hiragi想起本体的事情才行啊!   ……在Hiragi失踪的这段时间,他们几人早就暗中商量过了。   如果Hiragi能回来,并且恢复本体的记忆——那么他们救出这家伙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虽然直白的揭露事实、刺激对方的记忆可能会让对方难受,但是什么都不问的假装不知道,那和让对方慢性自杀有什么区别?   要做点什么。   就算幽灵状态下的Hiragi实在是恢复不了记忆,那至少至少也要让幽灵知道:你还活着。   你还活着,并没有死。   我们发现你了。   所以你要坚持下去,要记得——我们迟早会救你出来。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豁出去”的神色。   他想去当那个“揭开事实”的人,但刚张开口,幽灵猝不及防的下一句话,就让他还有其他人愣住了。   “不过。”幽灵开开心心的发语音道:“我这回醒来的时候,感觉好像并没有以前那么糟糕,虽然还是记不住梦里的内容,但是我心情很轻松喔!”   “欸……?”其他人微微一愣,默契的发出了疑惑音。   幽灵乐观的猜测:“可能是难得做了个好梦吧?嗯,一定是这样的。”   “……   ”   其他人猛然睁圆了眼睛。   让幽灵高兴的事……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默契的想起了他们之前的猜测。   该不会是……Hiragi的本体死了吧?   因为再也不用回到本体、再也不用遇到难受的事情,也再也不用入睡,所以过去一直说“讨厌睡着”的幽灵,这次“醒来”才会无意识的感到高兴?   因为真真正正变成幽灵了?   五名警校生顿时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住了。   一时间,他们的脸色颇为难看,堪称五彩斑斓。尤其是诸伏景光,他死死抿着下唇,蓝色的眼眸几乎快要被黑压压的情绪淹没。   直到幽灵又一句话,才让他们的压抑氛围骤然消散——   “希望下次睡着的时候,也能够做让我高兴的美梦就好了!”   下次……睡着的时候?   下次?   五名警校生微愣之后,顿时猛地松了口气。   幽灵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们大起大落般的反应,不解的犹豫道:   “总感觉你们今天好像哪里不太对……到底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松田心有余悸,下意识嘟囔着说道:“我还以为你没能等到我们,现在就死了呢。”   说完他就顿住了。   啊。   说出来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想到。   “诶?”幽灵愣了好一会,才迟钝的接着道:“我早就已经死了啊?”   ……说都已经说出来了。   被反驳的松田面无表情地想:记忆什么的先放在一边,至少先让这个笨蛋意识到自己还没死的事实,不然他迟早会被这个笨蛋的态度气死。   死什么死啊。   你就没死!   于是松田说道:“你没死。”   幽灵这次卡顿了好久,然后回复:“我已经是个幽灵了喔!”   “那也不意味着你死了。”   “我是幽灵,幽灵!幽灵是死者的灵魂!”   “你就是个生灵,给我脑子清醒一点!”   “为什么你一副比我自己还确定我的状况的样子啊!”幽灵大为不解。   而松田则是气急败坏:“……因为你这个笨蛋连自己是死是活都分不清啊!”   莫名其妙的,原本已经和好并和睦相处了许久的两人,又开启了久违的小学生式回合制吵架。   一个坚持自己死了,一个坚持对方没死。   最后,松田阵平憋住满心的暴躁,他顶着额角迸起的十字,努力放缓神情与语气道:   “喂,Hiragi。”   “什么?”   “你过来我这边,然后把能拿走的基本感觉都拿走。”   “欸?为什么?”   “有重要的证据,总之你先过来照我说的做。”   幽灵犹犹豫豫,听话的飘过去,然后照对方所说的做。   随后,下一秒——   “你这个笨蛋!我忍不了了!”   松田阵平顿时原形毕露,他暴跳如雷的伸手,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地凶狠扯自己的脸,硬生生把自己的脸扯变形。   然后他含糊不清的大声骂道:   “你没死!没死!就是没死!总之不许反驳!”   “你给我听好,我们迟早会把你从罐子里拽出来,所以下次你要是再说什么‘我已经死了’、‘我是个幽灵’这种蠢话,等把你捞出来的那天,我绝对会像现在这样扯你的脸!!!”   幽灵嘶的抽了一大口气,他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狗一样嗷出声:   「好痛——!!」 第49章   幽灵猝不及防。   幽灵难以置信。   幽灵浑身一个激灵,当下头也不回的逃走,“唰”的躲回景光那边,然后满心震撼的对着可恶卷毛炸成球。   我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为什么又突然骗鬼!!   还偷袭!!!   呜哇,松田这个家伙果然还是狡猾的可恶卷毛!!!!   ……如果现实也像攻略游戏一样能数据化情绪,那炸毛的幽灵脑袋上,现在一定正不断刷屏般冒出对松田信任度“-1”、“-1”、“-1”的提示。   而幽灵一逃走,原本从松田身上被转移走的感知,也就都还回给了原主。   在恢复正常的痛觉、触觉的瞬间,刚刚还暴跳如雷,掐自己脸掐得毫不留情的松田阵平,这下也一个激灵的炸了毛,发出了一大声抽气与痛呼。   松田阵平,一个将“我的人生没有刹车键”作为自己座右铭的性情真男人,哪怕明知道身体是自己的,下手也绝不留情。   真·气上头了连自己都不放过。   松田的腮帮子微肿。   红通通的一片,在白皙的肤色上极其显眼。   活像被人照脸一左一右对称锤了两拳似的。   Hiragi跑得贼快,他痛也就痛那么个几秒,因此下狠手的后果,最终还是得由松田自己挨着。   这究竟能不能算是同归于尽呢……   不,怎么看打击都不对等啊!   其他人忍不住在心底呐喊。   然而值不值由松田自己说了算。倒不如说,正因为捏的是自己的脸,松田才能够毫不在意的下狠手,要是Hiragi本体真的在他面前,他反而没法这么做。   总之。   ……成功偷袭的松田完全不把自己发红发肿的腮帮子放在心上,他在缓过来之后,继续龇牙咧嘴,一边大口抽气一边凶巴巴的顽强补充道:   “再说一次,不许反驳!哪怕你再不理解再不明白再不相信也闭嘴,你现在只要把我刚刚告诉你的话牢牢记住就好了!当然,你要是能给我再努力一下、把你自己本体的记忆也回想起来,那就更好了。”   。   Hiragi确实不理解、不明白也不相信。   毕竟,幽灵状态下的他没有本体的记忆。   而在许多年以前,出于自我保护本能,幽灵就已经将“自己早已身死”的概念深深刻在了潜意识里。   他的潜意识向往着死。   因为死亡对Hiragi来说,寓意着快乐与幸福。   ……所以,在抛弃了沉重身体的糟糕记忆后,幽灵Hiragi对死的执着,就渐渐越发强烈。   这种执着,是日复一日堆叠起来的。   幽灵越是长大,越是领悟到本体所在的组织的危险,他就越是对本体获救的可能性不抱希望。   而同理。   幽灵状态的他越是幸福,他对“死”就越是执着。   渐渐地,这种执着就成为了幽灵状态的Hiragi的认知中非常重要、也非常顽固的一部分存在。   哪怕不久前Hiragi的本体在暗不见光的现实中遇见了意想不到的珍宝,并因此而诞生出了能够面对残酷现实、并将早想放弃的本体的生命延续到底的勇气——   ……但那点刚刚升起不久的勇气,终究还是没能强烈到将幽灵状态下的他那漫长且顽固的认知也一并纠正过来。   准确来说。   接受并努力延续本体的“生”,仅仅是不久前和年幼的志保相遇的Hiragi为了他那期盼已久、同样陷入泥沼身不由己的小妹妹,而刚刚做出的艰难决定。   志保还需要他。   所以,他不能简单死掉、让没有人身自由的志保一个人呆在那种地方。   Hiragi想要为了志保,而将本体的生命努力延续下去。   这是已经成年的Hiragi出于责任感与保护欲,而违背本心做出的选择。   ——是为了别人而做出的选择。   但如果没有“他人”这一外界影响因素的话……   Hiragi的内心深处,果然还是更憧憬、更向往着幽灵状态所代表的“死”。   诸伏一家给他的安全感太强烈了。   幽灵状态下的他所能拥有的幸福,实在是太多了。   ……因此从未体验过正常人生活,物欲极低又相当好满足的Hiragi,很难不被幽灵象征的“死亡”所迷惑。   然而。   幽灵这一认知的“前提”,是在没·有·人知道幽灵Hiragi的本体还活着的情况下建立的。   诸伏景光并不会排斥幽灵,诸伏家也不会排斥幽灵。   如果幽灵真的是个亡灵,他们仍旧会接受他。   但是。   如果幽灵其实还活着,只是单纯的本体陷入困境、而灵魂出窍了的话……   那么不管是景光还是其他人,都绝不会让幽灵沉浸在死亡的世界里。   他们只会坚定不移的想要将对方的本体救出来。   「……小景,你也觉得如果我还活着的话,会更好吗?」   深夜,寝室。   ——我还活着。   ——只是本体被坏人关起来了而已。   因为松田的话,产生认知冲突而纠结了一天的Hiragi附在景光身上反复回想思考,终于在景光准备入睡的时候,忍不住这么犹犹豫豫的小声询问道。   景光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他撑起身体坐起来,神情很认真:   “Hiragi,这句话应该换我来说,你不希望自己还活着吗?”   「……唔。」   幽灵犹豫不定。   片刻,他小声道:   「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一直当个幽灵其实也不错。」   “但是,活着的话,就可以自己吃好吃的东西,能随意和人搭话、聊天、交朋友,能自在的去晒温暖的太阳,感受四季变化,还可以亲手触碰其他东西、亲自去做一些事情,像是看书,画画,养花……如果你想的话,甚至可以去养一只属于你的小猫小狗,你很喜欢小动物吧?”   景光温和地、详细地描绘着普通人可以拥有的生活。   ——描绘着Hiragi从来没有体验过、但未来他想要给对方的生活。   垂着蓝色的猫猫眼,痛心在其中一闪而过,景光语气温和地继续道:   “……除了我说的这些,还有很多很多只有活着才能够体验到日常。”   “Hiragi不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吗?   ”   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景光显然很了解对方,很了解Hiragi一直很向往普通人生活的事实。   这只幽灵,曾经甚至会为了自己能够更像一个普通人而高兴。   ——就比如松田送他那个语音器的时候,幽灵就快乐到连仇都不记了,还为此接连兴奋了好几天。   所以。   如果真的有机会变成一个普通人,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与自己珍视的重要的存在一起过平和温馨的日常……   Hiragi大概会拼尽全力、忍耐一切痛苦的去争取吧。   幽灵憧憬死亡。   但是,那是在“本体无法逃离痛苦”的前提下所诞生的愿望。   如果有的选择的话——   在“死”所能带来的幸福与景光所描述的未来之间,幽灵到底还是更向往着后者。   但是为什么呢?   无法坦率的回答「想要获救,想要活着」这几个字。   甚至还希望小景他们不要再继续探究他的事。   啊……   ——我还活着。   ——只是本体被坏人关起来了而已。   回想起松田凶巴巴让自己牢牢记住的事,哪怕没有本体记忆,勉强接受松田说法的幽灵,也能依据这点而推测出答案。   ……是因为我的本体现在所处的位置,很危险吧?   按照松田所说的内容,我还活着,但是本体被坏人关了起来。   那么想要营救他的本体、让他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营救他的人就必须面对那群坏家伙。   只要想想这个可能性,哪怕什么都不记得,幽灵也仍旧会不由感到严重的心慌。   那群坏家伙很危险……   而他不想要小景他们遇到危险。   这才是幽灵怎么都无法点头承认的原因。   但是——   像是看穿了幽灵的挣扎与顾虑一般,蓝色猫猫眼的青年忽然呼唤道:   “Hiragi。”   「……唔?是?」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只要有警察在,就不会有事了’这句话,Hiragi,你很信任警察对吧?   ”   诸伏景光温和的说着,眼眉弯起。   他神情认真,语气坚定的继续道:   “那么你有没有意识到一点——再过一段时间,我也是正式的警察了。”   “所以,不要想太多,Hiragi,我并不弱小,并且以后还会变得更加稳重可靠。”   “遇到困难要向警察求助。”景光强调着,然后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会认真听你说的每一句话,也会认真受理你的请求。”   “因此,Hiragi,直接告诉我你的想法吧?不需要顾虑任何事情,就是最直接的、第一反应冒出来的想法。”   「……」   幽灵无形的灵体颤了颤。   在沉默中纠结、挣扎了许久之后。   幽灵终于张了张口,在景光的紧张神情下,声音很小很小的说道:   「……如果我真的还活着的话。」   「那么,我想要过上小景刚刚说的生活。」   “嗯,我听到了。”   诸伏景光几乎是立即松了口气,露出了高兴又灿烂的笑容。   就连那对漂亮的猫猫眼,都深深弯成了月牙。   他说:   “我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你已经成功报警了,Hiragi。”   “没有合格的警察会对求助视而不见的。”   “你会没事的。”   “我会你带回家。”   “所以,在那之前,Hiragi——”   “你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到我去接你。”   。   痛苦的、沉重的、曾经无数次冒出“干脆就这样死去吧”想法的本体,再次多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除了志保以外,又多了一个……不,是好多个活下去的理由。   幽灵没有本体的记忆。   幽灵什么都不记得。   但是听着景光的声音,飘出来看着对方认真又坚定的神情,他内心深处,无端燃起了明亮的光芒。   那大概就是迟到许久的,本体曾经期盼过又失落过的名为“获救”的希望光芒。   之前,Hiragi是为了他人而违背本心、决定让本体努力活下去。   但是现在。   ……他似乎拥有“为了自己”而努力活下去的动力了。   。   无形的幽灵围着景光打转。   随后他伸出手,轻轻圈着青年的脖子,模拟着拥抱的姿势,像小狗一样眯起眼蹭了蹭。   【我会带你回家。】   这句话从诸伏景光口中说出来,比其他任何人所说的都更加具有说服力。   至少对幽灵来说的确如此。   ……为什么呢?   记忆不全的幽灵不记得了。   但如果是拥有完整记忆的Hiragi的本体,就一定会知道原因——   因为当年那个年幼的,懵懂的,和任何人小心翼翼搭话却无一例外被恐惧排斥驱逐的小幽灵,就是被小景光带回家的。   诸伏景光就是Hiragi这些年所拥有的幸福的起点。 第50章   不过。   如果接受松田他们的说法,接受自己的确只是单纯的灵魂出窍而不是死亡的事实——那要怎么回想起本体的记忆,就成为了Hiragi目前最迫切也最苦恼的问题。   理论来说,幽灵忘却本体记忆,应该是生物自我保护本能而导致结果。   或许还有一部分非科学侧方面的理由,毕竟灵魂出窍什么的也挺超乎理解范畴的,因此不能排除是副作用的可能性。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想要让幽灵将缺失的记忆找回来、以便给打算营救他的景光他们提供线索,都是一件紧急,但让人没有头绪、不知从何下手的事情。   普通人的记忆缺失,就已经是很麻烦且棘手的医学问题了。   而幽灵的记忆缺失……   不仅看不了医生也吃不了药,病因也不明确。   加上幽灵明明已经被说服,有在努力积极的回忆过去,但也仍旧没有一点半点的成效与进展的状况——   怎么想,能尽快恢复记忆的可能性都无比渺茫。   幽灵很惭愧,这几天都蔫了吧唧的。   毕竟在他看来,向小景他们求救的是自己,给不出线索的也是自己。   这就跟要求西点师给他做好吃的小蛋糕,却不给对方食材和报酬一样——尽难为人。   “你已经很努力了,Hiragi,这也不是你错。”景光安慰他,“实在不行也别太勉强自己,我们一起努力想想其他办法吧。”   说是会想想其他办法,但对特殊领域完全一窍不通的几人,一时半会也着实想不出什么突破口。   直到在某次午餐时间,他们在食堂遇见了隔壁班的森本哲一。   森本哲一。   ——那个隐姓埋名跑来当警察的某个内阁大臣的儿子,曾经因为夜游而撞见Hiragi偷摸去资料室开电脑的诡异场景,然后被吓到打电话回家,愣是请了灵媒师来学校检查的某个人才。   景光,降谷和伊达航与对方不熟,甚至都没说上过话,仅仅是当时灵媒师抵达警校的时候凑热闹的去偷看过一次、然后远远见过对方一面而已。   但松田和萩原就不一样了。   好歹同甘共苦过……准确来说,是在夜游过程中碰巧撞见、然后被迫一起在巡逻保安的围捕下艰辛逃亡过。   虽然之后的交集不多,但姑且还算是见了面会打招呼、关系还可以的程度。   而也正是在食堂与森本哲一的偶遇,让思维敏锐的松田阵平后知后觉的回想起了什么事。   他若有所思,随后扭头和同伴们说道:   “喂,话说回来,你们还记得之前那个灵媒师吗?”   “什么灵媒师?”   萩原慢了半拍,然后回过神道:“啊!你是说之前森本被Hiragi酱吓到之后,愣是动用家里关系请到学校的灵媒师?小阵平,你该不是打算从灵媒师那边入手,然后寻找让Hiragi酱恢复记忆的办法吧?”   “但是,那不是骗子吗?”伊达航回忆道:“那个灵媒师,当时不是信誓旦旦的说学校绝对没有任何亡灵作祟吗?可是Hiragi一直都跟着诸伏他们……我们去围观的时候,Hiragi应该就在附近吧?”   说着他扭头和诸伏景光确认,得到对方的肯定回复后,伊达航便认真的继续说道:   “当时Hiragi就在附近,那个灵媒师也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常……虽然很理解你们的焦急心情,事实上我也很担心,但是这也不是急病乱投医的理由,不管怎么样,把希望寄托在骗子身上可不行。”   “不过既然有灵的存在,那应该的确会存在对应的能人异士,松田的提议也不算完全不可用,就是想要找到有真本领的人可能会很难。”   伊达航说着说着,就自言自语的沉思起来:“要怎么找真正的能人异士呢……”   松田摇头,开口打断了伊达航的沉思,他说道:   “班长,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   “嗯?”   松田扬起笑容,他凑上前,压低嗓音,一副抓住什么漏洞、眼神熠熠生辉的模样:   “你们再回忆一下那位灵媒师说的话,不,是回忆一下那个灵媒师所说的完·整·的话。”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其他几人默契的回忆了起来,然后异口同声的“啊”了一声。   伊达航也很快意识到了关键词。   【不管是怨灵、恶灵还是普通的亡灵,我都见过好几次!区区判断一个地方有没有亡灵作祟,我还是可以分得清的!】   【那种死去后弥留下来的存在,不管作不作恶,身上都一定会带着阴冷晦涩、属于彼岸的气息,这种气息你们普通人是看不出来,但对于我们这种货真价实的灵媒师来说,可是明显的很。】   【总而言之,资料室里绝对没有亡灵存在!教学楼里也没有!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来担保,所以完全不需要进行什么超度仪式。】   ……那位灵媒师当时,的确是信誓旦旦这么说的。   而这段话,在无形中也暴露出了她的判断逻辑。   对方是根据亡灵身上的“独特气息”来辨别一个地方是否存在幽灵作祟的。   如果对方过于依赖这一逻辑,那么没有发现Hiragi的存在,倒也说得通了。   毕竟——   他们的Hiragi,是个生灵啊。   人根本就还没有死,身上自然不会有什么属于彼岸的阴冷晦涩的气息。   “但是,也有对方的的确确就是个骗子的可能性吧?”伊达航眼神一亮,但很快又陷入了纠结。   “确实不排除这一可能性,但这和我们重新去确认一下并不冲突吧?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了,去打听打听也没什么损失。”   松田说着耸耸肩:   “而且骗子也骗不到我们,我们这里,可是有真真正正的灵存在,虽然只是生灵,但生灵也是灵啊。   更何况,那个灵媒师不是报了一个听起来似乎挺有气势的名号吗?还说她只是修行者,并不是里面最顶尖的……我们完全可以从那个名号去深入调查。”   ——绫里家仓院流灵媒道。   当时那个被请到警校的灵媒师,的确这么骄傲的自报家门过。   虽然他们没关注过,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号。   诸伏景光手搭在下唇,认真思考后说道:   “松田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话说回来,那好歹是走内阁大臣的关系找来的灵媒师,如果真的存在世家规模的大小,里面或许真的会有真材实料的成员。”   “干脆先去问问森本好了。”萩原一合掌,干脆利落说道:“他好像挺相信灵魂一类的存在,也挺信赖那个什么绫里家族的,里头或许有什么原因……而且我们在打听状况的同时,也能顺带问问对方有没有绫里一族的联系方式。”   总算有了明确的行动方向,几人便立即起身去找森本哲一。   ……森本哲一险些以为自己被堵门找茬了。   但在松田他们表明来意之后,森本才缓缓松了口气:“什么啊,只是想问问绫里家的事情吗?”   他说着,好奇的看向有过短暂战友情的松田与萩原:   “虽然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但是你们怎么突然对绫里家感兴趣了?你们之前不是完全不相信幽灵鬼怪的存在吗?”   萩原含糊道:“只是好奇而已啦,总之,森本君现在方便和我们聊一聊吗?”   “啊,当然可以,刚好我没什么事。”   森本哲一毫不介意的点头。   于是他们结伴找了个安静角落,开始交流了起来。   。   五人组这边提出的第一个问题,问的就是绫里家的大致状况。   萩原研一:“森本君,那个家族的灵媒术,真的流传了有数百年吗?里面真的有可以通灵的人吗?”   “应该是吧,毕竟是从我爷爷辈那代以前就存在的世家,而且当时的规模就已经蛮大的了,这样算起来,百年以上的时间应该没跑。”   森本算了算说:“至于是不是真的能通灵。”   森本顿了顿,然后看了看几人的表情,片刻才慢吞吞地继续道:   “我要是说了,你们别反驳我啊……答案真的是可以的!尽管整个绫里家能通灵的成员就只有那么一两位。”   降谷零忍不住追问:“为什么你那么确定?难道说,你见过通灵的场景吗?”   森本表情变得有些迟疑了起来:“等等,这个问题牵扯到我自身了,我一定要回答吗?虽然也不是不能说,但如果没必要的话,能跳过吗?”   这个反应,显然已经透出了几分真相。   虽然不知道森本的印象可不可信,但至少可以肯定他不会是骗子的托。   几人对视了一眼,跳过了这个话题。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这回直接问出了他们最想要知道的事:   “抱歉,森本君,我们其实是想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够请到绫里家有通灵能力的成员?我们……想要和对方商量一些事。”   森本哲一愣了愣,下一秒顿时恍然大悟,迟疑的表情顿时舒缓了下来:   “啊!我就说你们怎么突然间会找我问这个,原来也是有想要通灵的对象吗?是你们哪个亲朋好友去世了却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所以想要再看一看对方的模样、听一听对方的声音、再和对方好好聊聊天,以便弥补遗憾?”   他似乎很能理解这种心情,就像是深有感触一般陷入了回忆,片刻后连语气也变得热情了不少。   森本:“我个人是很想帮你们啦,但是……真的非常很抱歉!!你们暂时应该是请不到那种实力的灵媒师了。”   伊达航:“欸?为什么?”   “因为绫里家最近几年已经完全不接通灵的委托了啊!她们现在只做超度仪式,以及去晦气、迎好运这方面的生意。”   森本哲一很遗憾地说道:   “虽然称她们是灵媒师世家,但我刚刚说过吧?绫里家里面真正能做到通灵的成员其实并不多,像上次来的那位,因为能够感知到灵的气息,就已经是绫里家名列前茅的修行者了……虽然我还是很怀疑对方的能力。”   “咳,总之,仓院流代表的绫里家能进行通灵及降灵仪式的,就只有她们早已离家出走的家主绫里舞子,但是那位家主,在九年前左右就已经失踪了,连带着整个仓院流都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   “绫里舞子失踪后,仓院流貌似至今都没有成员成长到能够正式接手通灵、降灵工作的程度,所以她们也就自然而然的拒绝了这方面的委托。”   诸伏景光:“失踪?那位绫里舞子小姐,是出了意外吗?”   森本摇头:“不,好像是离家出走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清楚,毕竟是九年前的事情了,我只隐约记得那位家主似乎是扯上了什么事件,最终因为压力而离开了,对方现在究竟在哪,别说我这个外人了,就连绫里家自己也不知道。”   离家出走了?   还扯上了事件?   ……灵媒师相关的事件?   几人沉思着,总觉得有点耳熟。   想来想去没想出来,便干脆不约而同的将这一点记在了心里,准备之后去仔细查查。   随后,森本耸耸肩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舞子大人还在,你们一时半会也不可能请到她的。”   萩原一愣,下意识问:“为什么?”   “……因为舞子大人是绫里一族为数不多能够真正通灵、降灵的强大灵媒师啊?”   森本哲一挑眉,理所当然的说道:   “她过去在达官显贵的圈子里可是很有名的,不仅要预约排队,甚至要排队排个一两年,而且收费也不低,别说你们了,就连我家,当时也是排了个大半年时间才约上的。”   心底突然冒出不好预感的萩原默默举起一只手:   “那个,委托绫里家的费用,大概是需要多少……?”   “这个啊,别的业务且不说,如果是和通灵、降灵,以及与灵直接相关的要求的话——”   森本说着报了个数字,然后点头道:“我家那个时候是给了这么多。”   “……!!!?”   一时间,还没正式工作、没有稳定收入的几位准警察·现警校生,顿时露出了震撼无比堪称名画《呐喊》的表情。   连带着他们摸向钱包的手,都变得无比僵硬且窘迫。   好贵啊……!   原本还想着“那位家主只是离家出走,还有找到对方可能性”的几位青年,顿时被贫穷的残酷现实打击到黯淡失色。   现在,他们所要面临的问题,已经不止是“去哪找那位‘绫里舞子’家主”这一件了。   他们神情沉重的想:   ……如果要去找绫里舞子,那就得同时思考与其绑定的委托费的问题该怎么解决了。 第51章   “……总之,还是先找人吧。”   回去路上,松田阵平语气僵硬的打破了死寂:   “警校培训期总共也就六个月,说不定等找到那个什么家主,我们几个就都已经正式任职了,警视厅的工资……呃,应该勉勉强强还有点希望吧?”   他们都是东京地段的准警察,而且基本都是通过了二类国考的准职业组(之所以说是基本,因为里头还混了一个一类的职业组)。   而东京作为首都,警察的薪资也不免要比地方高很多,如果入职警视厅内部的重要部门,薪资就要更高了。   一般来说,准职业组在入职后,职衔都是巡查部长起步,东京地区的巡查部长平均年薪大致在五百多万日元范畴,当然,刚入职还有实习期,工资短时间内自然不会直接抵达平均标准,但最低每个月也该有个二三十万日元。   虽然还是有点杯水车薪的感觉,但总归也不算是完全没有希望。   但是他们挺急的。   如果确定绫里家有真材实料,他们估计会全力去找人。   万一太早找到,不知道能不能赊账啊……   松田扭头看向发小:“说起来,Hagi,你很擅长和女人打交道吧?能讲价吗?”   萩原研二和对方大眼瞪小眼,半晌迟疑道:   “普普通通的砍价倒是会啦,但是那种程度的数字,能砍多少啊?”   松田:“……”   说的也是。   就算抹了零,那笔金额对现在才二十岁出头的他们来说,也仍旧太过庞大了。   可恶。   明明那么努力提升自我了,结果却没想到在成为打击犯罪的优秀警察之前,他们却先一步在打击罪犯的路途中被钱难倒了。   “钱?钱的问题的话……好!别担心,这个我会努力想办法解决的。”   Hiragi看着垂着脑袋,仍旧一脸沉重的几人,灵体茫然的转悠了几圈。   他思考了一会,然后附着在语音器上,这么给他们耳机发语音的说道。   幽灵非常积极。   看起来,他似乎终于找到自己能帮得上忙的事情,因此而打起了精神。   但是。   松田歪头,眼眉意外的挑起,语气显然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你?但你现在的状况,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啊?”   降谷零倒是若有所思想起了什么。   半晌他迟疑道:“……难道说,你是想用你的黑客技术赚钱?”   黑客原本是指在IT方面有着高超技术的人,不过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非法入侵、攻击系统等领域。   对这方面不太了解的伊达航就想错了方向,因此没忍住叮嘱了一下:“违法收入可不行喔。”   “完全合法合规啦!”   幽灵解释道:   “我只是想编点程序或者源码卖而已,以前我去大学旁听计算机编程的时候,好多学生还有老师都这么赚外快的,我知道有哪些外包平台可以拍卖,虽然没人介绍的话开张会很麻烦,但我会努力的,除此之外,我还可以试试别的赚钱方式……”   比如说收集大数据进行股票趋势分析之类的——不过Hiragi不懂经济,纯粹的数字化分析,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赚到钱,因此这条他倒是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自从互联网开始普及,新时代就多了很多赚钱的新方式了。   能写文章的写文章,能画画的画画,能剪视频的剪视频。   甚至能够编一编电子音乐,最近的VOCALOID还满火热的。   当然,后者这些Hiragi都不会。   他只能够在可以涉及的、有信心的领域努努力了。   “这个很赚钱吗?能够很快就赚够那么大一笔委托费吗?”伊达航眨巴眼,问道。   “唔,不好说欸。”幽灵迟疑着。   程序和源代码值不值钱,除质量外的影响因素还有很多,而且根据类型的不同,价格也堪称天差地别,甚至和原作者的名气也有关系。   因为各式各样原因而基本没有金钱需求——唯一需要花钱的地方也就只有吃点心这些小方面,而且还基本都被诸伏家的各位甚至包括警校的这几位知情者包揽了——因此从没营业过,也从没将注意力放在市场需求上的Hiragi完全没法打包票。   但这些事从现在开始做起也不晚。   “总之我会努力的,反正我有很多空闲时间可以去尝试。”   幽灵语气很认真。   他非常乐观地继续道:   “如果顺利的话,我以后说不定能够轻轻松松养活你们、让你们办案的时候再也不需要担心开销问题喔!”   Hiragi说着,无形的灵体忽然就变得活跃了起来。   ……在说出要赚钱养活小景他们的话之后,幽灵就默默发现自己意外有些期待和向往那种未来。   毕竟不管怎么说,钱总是能够提供很多便利,而且有钱赞助的话,别的方面不说,至少小景他们未来的基础装备可以提升几个档次吧?   哪怕是蝙O侠,也是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才能维持住行侠仗义的花销啊。   ……虽然幽灵很积极,但是被幽灵兴致勃勃表示要养的几人,却没有太过当真。   毕竟能发家致富的人太少了。   能赚钱和赚大钱可不是一回事。   但他们也没有打击幽灵的意思,毕竟他们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好意——尽管他们总是微妙有种家养的棉花糖小狗一本正经表示要去狗咖打工养家的既视感——总之,几人只是笑着调侃了几句类似“喔喔,那我们未来就拜托你了啦”的玩笑话。   景光还温和的补充道:“尝试着写编程可以,但是记得不要累到自己。”   于是。   把玩笑当真的幽灵自觉地身负重任,当天晚上便认认真真的着手构思了起来。   ……这个时候,谁都想象不出某只幽灵仅靠自己捣鼓而在未来赚了多少钱。   。   钱的问题暂时放在一边。   下午课程结束后,心心念念着先前打听到的消息的几人,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学校的资料室。   他们想要调查森本哲一所说的那位仓院流绫里家的家主失踪前扯上的事件。   ——里头说不定会有照片与对方这些年可能的行踪线索。   他们之前倒是用手机在公共网络上查过,不过没能找到对应的事件消息,就连绫里一族的内容也不多。   虽然不排除九年前互联网还未普及,所以网络上没有相关事件记载的理由……   但景光几人总感觉这有点像是被刻意清理、打压过一样。   这么想着,他们一时间不免有些担心那会不会是公安级别的机密事件。但所幸,他们最终还是顺利的找到了对应内容。   而在看完九年前那起灵媒相关事件的全过程后,几人瞬间明白了这件事在公共网络上没什么痕迹的理由。   ——果然是被政府刻意清理、打压过了啊。   简单来说,九年前曾经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   当时处理事件的警方为了能够尽快破案,因此以协助的名义秘密跑去邀请灵媒师,即仓院流的掌门绫里舞子来给死者招魂,希望能够直接从死者口中确认凶手。   绫里舞子看在警方面子上好心接了邀请,甚至还没收钱,然而,当她顺利降灵后,亡灵指认的凶手却在最终获得了无罪判决。   并且在阴差阳错下,警方秘密邀请灵媒师破案的行为还被泄露了出去。   因为凶手的无罪判决,一时间,绫里舞子以及其背后的仓院流遭到了不少不了解详情的民众先入为主的质疑与谩骂,绫里一族也被重重的打上了骗子的名号。   而当时邀请灵媒参与事件、并且以灵媒指认的凶手结案的警方也彻底颜面扫地,因此不得不想方设法的打压消息。   消息打压,却没有澄清。   因此仓院绫里一族身上的污名便去除不掉了。   而在那不久后,绫里舞子便背井离乡、离开了家族,直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   看完资料的几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降谷零没忍住开口嘀咕道:   “我之前就觉得那什么‘灵媒相关事件’的说法好像有点耳熟,原来是这件事吗……!”   “我也想起来了。”   萩原说着半月眼:“当年我和姐姐在新闻里看到过,当时好像还吐槽过警察的不靠谱。”   其他人默默点头。   请灵媒破案,什么警察会有这种新奇的脑回路啊!   因为太过离谱,所以反而被当做笑话被抛之脑后。加上当时新闻媒体还不算发达,政府打压消息的动作也很快,那时还只是个小孩的他们,也就没怎么继续关注后续。   会淡忘也就理所当然了。   ……毕竟他们也想不到在时隔九年的现在会再次和那个离谱的新闻扯上关系。   甚至这回还不能当做笑话看了。   因为,当年被骂是骗子的灵媒师,就是他们目前打算寻找的绫里舞子。   所以说。   ……那个绫里舞子,到底有没有真材实料呢?   回想着森本的话与资料室的记录,景光几人陷入了沉思。   不过苦恼也没能持续太久。   毕竟那起事件的资料里,灵媒师的描述内容并不多。别说找到对方的行踪线索了,他们就连绫里舞子的照片都没能找到。   萩原:“要不我们干脆去拜访一下那什么绫里一族?”   如果哪里有绫里舞子的详细线索,也就只有对方的本家了。   当然,如果能够直接在那什么灵媒师世家里遇见能够解决他们问题的其他人,那就更好了。   于是达成共识的几人又抽空去找了趟森本,然后顺利从对方那拿到绫里家的联系方式。   紧接着——就被绫里家那边的人拒绝掉了。   因为暂时不接受和灵接触的相关工作,也表示无法提供舞子大人的任何消息,因此拒绝了外人的拜访。   “……算了,还是当做骗子放弃吧,果然从灵媒这个角度入手调查是靠不住的。”   在本身就不是很确信的灵媒一事上耗费太多精力却没有结果,松田阵平的耐心渐渐耗尽。   他啧了一声,面无表情嘟囔道:“刚好也不用再操心什么天价委托费。”   。   然而。   在几人因为无从下手而渐渐决定放弃这一调查方向,转而思考其他帮助Hiragi恢复记忆的方法时,意想不到的转机到来了。   ……   两周后。   医院打了电话过来,让萩原与景光有空过去拆个石膏、并复诊一下骨骼愈合情况。 第52章   「复诊?」   「是要去医院吗?」   「那我陪你一块去!!!」   原本打算让Hiragi跟着降谷他们留在学校或者出去吃东西,然后自己与另外一个病号去医院复查的景光,被无形的幽灵扒拉得死死的,怎么哄都哄不下来。   ……但这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了。   打小开始,不管诸伏家的谁去医院,也不管只是单纯的体检还是感冒发烧打个针,只要被Hiragi发现了,对方都会立即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并且寸步不离地黏着一块去。   就像只护主的小狗,为了珍视的人而忍着不安去靠近那些让他觉得不太妙的存在,并且时时刻刻神经紧绷,做好了随时“汪汪叫”威吓或求援的准备。   Hiragi不太喜欢医生。   准确来说,是不太喜欢穿白大褂的人,以及医院内经常会见到的“针”与“药”。   景光和Hiragi刚相遇的时候,他就记得当时小小的幽灵曾经用“穿白色外套的那些很可怕的人”来形容过医生。   之后的表现更是如此——别说是见医院的医生了,哪怕是牙科大夫,只要也穿着标准的白大褂,Hiragi都会默默地警觉地炸毛起来。   以前在不知道Hiragi的真实状况、也还没发生“外守一入室杀人事件”时,诸伏家的大家都一度怀疑是不是对方小小年纪死于疾病,在医院受到太多的苦痛才会觉得医生很可怕。   毕竟那个时候的Hiragi太小了。   年幼的孩子会因为害怕打针吃药而恐惧医生,因为补牙与牙钻的声音而害怕牙医,在大人眼里都再正常不过了。   对孩子来说,知道医生在治病救人与本能地感到害怕,是完全不冲突的两件事。   ……直到后来觉得不对劲。   ……直到后来隐隐意识到Hiragi的死因不寻常。   ……直到后来发现Hiragi并没有死,以及对方排斥与警惕身着“白大褂”的人的真实原因。   虽然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的Hiragi已经不再和小时候一样对“白大褂”过度警觉,但只要有谁去医院就非得黏着一块去的习惯,似乎仍旧还是没什么变化。   ——不再警惕医生,但珍视的人要去见“白大褂”的时候,Hiragi果然还是觉得必须要看着才会安心。   如果是以前,Hiragi想要陪着一块去那就一块去,景光根本不会拒绝。   但是现在的话……   景光嗓音温和地继续哄道:   “只是复查而已,很快就会结束的,跟我在医院排队等多无聊啊,你还是跟着Zero和班长他们一块去出去玩怎么样?”   “附近有家评价很好的猫咖喔,你上次不是说照片很可爱吗?猫咖对面还有一家精品店,门口有扭蛋机……我会把你的零花钱塞给Zero的,你要什么可以直接和他说,等复查完,我们很快就会去找你会和的。”   “说起来,上次宇野咖啡厅班长打包带回来的两大袋点心你没吃到,你知道后不是可惜了很久吗?爸爸他昨天又发了东京新开的甜品店排名到我手机里、让我有空带你出去……我记得其中一家就在附近,爸爸对那家的奶冻还有芋泥麻薯评价很不错,如果走累了,你们还可以去那里吃点东西。”   ……Hiragi之前因为突发事故而再次失联的事情,景光只告诉了自己的兄长,而没告诉自己的爸妈。   为了隐瞒,幽灵每天都会给诸伏夫妇发短信的习惯也被景光接手了。   一方面是景光当时自己还抱着些许希望、期待着幽灵只是不小心在外睡着了,很快就会回到身边。   另一方面,则是景光担心自己父母会在知道之后焦虑不安到难以入眠。   失而复得是惊喜。   但得而复失……毫无疑问会是比第一次失去时更沉重的打击。   除此之外。   Hiragi其实还活着的事情,景光也没有告诉父母。   那不仅是Hiragi自己提出的请求,也是景光在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诸伏夫妇与他们的两个儿子不同,都只是普通人,而Hiragi牵扯到的事情太过危险。   让身为普通人的他们知道太多,只会徒添担忧,而且也有给他们带来危难的风险。   对于无法保证自己百分百能够逃出来、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够活到小景他们来救自己的Hiragi来说,他也并不想要让诸伏爸爸和诸伏妈妈在经历漫长的担忧与紧张的期盼之后,却得到一个最为糟糕的结果。   虽然他的确会尽全力的撑下去,但是人生总是难免有那么几个意外。   同理。   立志要加入公安的诸伏景光,也有着类似的想法。   而他想要救Hiragi,就必须加入公安、然后参与进那个危险且神秘的犯罪集团的调查及逮捕工作。   从已知的丁点情报里,就已经能够看出那个犯罪集团的危险性。   不管出于感性还是理性,这些事都不适合与身为普通人的父母分享。事实上,绝大多数公安和机密工作的警察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所以。   ……某些复杂又沉重的事情,还是等把Hiragi救出来、带着对方一块回家之后,再对父母说吧。   只要能够平平安安的回家,那么再怎么悲伤、残酷的往事,也一定会因为当下以及未来的幸福,而被冲刷掉大半。   。   但是现在。   在Hiragi的本体仍旧处于危险环境的事实下,本身就对自家幽灵保护欲有些过度的诸伏景光,现在保护欲变得更加旺盛了。   幼年期的幽灵表现出来的每一个特别反应,都在事实真相的揭露后的当下变成一把刀。   Hiragi会警惕“白大褂”的原因,是因为被穿着“白大褂”的人一直伤害着。   ……或许现在仍旧在被伤害着。   想想那种可能性,诸伏景光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小时候的Hiragi在做出“陪同他们一块去医院”的决定究竟耗费了多大的勇气。   当年的小幽灵,哪怕自己都小小的、没长大,也仍旧颤抖不安地想着在他眼里的“可怕存在”下保护他最喜欢的人。   就像是脆弱的小型犬为了保护自己重要的人而对高大数十倍的野兽露出小小的獠牙一样。   ……以至于诸伏景光如今完全不想要再让对方靠近充满了“白大褂”的医院了。   不想要让对方感到不安。   如果可以的话,诸伏景光更希望对方能够一直开开心心的。   但是。   ——不管怎么诱哄,都没有用。   无形的幽灵自打听见了医院打来的复诊通知后,就和小时候那样死死黏在诸伏景光身上不放了。   要去一块去。   Hiragi的态度很坚定。   哪怕放出了点心诱惑也不为所动!   嗯……   「复诊完再一起去吃点心!」   还是有那么点所动的幽灵憋了一会,没忍住补充道。   ……真没办法。   努力半天最终还是失败了的诸伏景光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然怎么都没法说服对方,也就只能带着幽灵一块前往医院。   今天是周末。   因为休息日的缘故,医院的人要多一些。   景光和萩原一大早就动身去骨科拆掉石膏,又去排队拍X光检查骨骼恢复情况。而光是其中排队和等片子结果,就至少花费了他们两三个小时。   等全部检查完毕,都已经快到中午饭点了。   “肚子饿了。”萩原一边嘀咕,一边小心转动自己的手。   打了那么久的石膏,现在终于拆掉了,他一时半会还不太适应,所幸骨折不严重,没留下后遗症,不至于让他未来的警察生涯受到影响。   萩原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扭头看向景光,说道:“我们现在去和找小阵平他们会和,然后在外面随便吃个饭吧。”   松田阵平恢复能力很强,伤口好得快不说,甚至都没发炎,在住院时期拆了伤口的线后,他就直接满血复活,连复查都不用复查了。   因此在景光和萩原复诊的时候,本该也属于病号的那个,头也不回的跟着另外两名同期出去玩去了。   ——据说是想要散散心,然后重新思考怎么处理笨蛋幽灵的事。   景光点点头:“好,你打电话问问他们在哪。”   于是萩原拨通了松田的手机号码。   在问清楚了另外三人的所处位置后,萩原便直接和景光一块往电梯方向走。他们打算直接搭电梯回一层,然后去和朋友们会和。   电梯抵达、打开之后,里面还有两位女士在。   她们看上去年纪相仿,都在四十岁上下。   一个梳着低马尾,有些消瘦,脸上虽然扬着笑容,但眼底却满是忧虑。   而另一个则是盘着高高的发髻,看上去端庄、温和且有气质。   梳着低马尾的那位夫人在和另一位女士说着话:   “天流斋老师,真的是非常感谢你愿意来帮忙开导沙树……”   被称为“天流斋”的那位端庄女士嗓音温和:   “是我该做的,毕竟沙树也算是我半个学生,屋内夫人,你也别太着急,沙树很坚强,她会努力打起精神来的。”   她们的对话在电梯打开、诸伏和萩原两人进来之后就停下了。   屋内夫人似乎不太想在外人面前谈太多,因此直接闭上嘴。   那位天流斋老师倒是愣了愣,定定看了这两位刚进来的青年好一会,随后才温和笑了笑,移开视线。   电梯下行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抵达了一层,因此电梯内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萩原和诸伏让女士们先走,然后才离开了电梯。   那两位女士似乎并没有打算离开医院,她们在走出电梯后,就往另一边去了。   萩原和诸伏的方向与她们相反,俩人直接走向了医院大门。   然而他们刚走出没多远——   方才被称为“天流斋老师”的那位夫人忽然停下脚步。   她扭过头,温柔的眉眼略微担忧地看着诸伏景光的背影。   刚刚飘出来、在后方伸手圈着景光脖子慢悠悠飘浮的Hiragi顿了顿。   他下意识停下,往身后看了一眼。   ……奇怪。   总觉得好像被什么人注视着似的。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毕竟连他自己都看不见自己。   没找到视线来源的Hiragi茫然着张望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收回了注意力,跟上了诸伏景光。   但他们刚走出医院大门没几步。   “砰——!”   ……不远处。   随着一声巨响,医院右侧的上方,一个人重重的坠落到了地面。 第53章   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被吓了一跳,下一秒两人迅速进入状态,快步向那边跑去。   ……坠楼者是一位年轻的女性。   穿着病服,小腿还打着石膏,应该是骨折入院的病人,在落地与坚硬地面相撞的瞬间就当场死亡了,因为没有外部性伤口,所以倒是没有出什么血。   「身高162cm,尸体离墙基距离为一米一,没有听见尖叫声,头部落地……八楼有一扇窗户打开了,窗帘也外翻了出来,应该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在从右到左数的第七间。」   Hiragi扒拉在景光身后,他探头探脑的看了尸体一眼,随后他抬头,飘高了一些,半晌之后才重新附身到景光身上,将自己能确定的东西说了出来。   诸伏景光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随后就立即转述给了萩原。   萩原闻言站起身,仰头看了看八层那个窗户,准确来说是看向那边外翻出来的短窗帘:   他自语道:“死亡时间是中午11点48分……八楼掉下来的吗?失足坠落?不,失足坠落不太可能。”   失足坠落的话,尸体的落地姿势不会那么笔直。   所以还是自杀与他杀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诸伏景光观察了一下,不过因为不好移动尸体,他只能进行表面的观察。   他一边说着一边拨通警察电话:“没发现什么外伤,但也不好直接做出判断,具体状况还是得检查一下坠落点的现场痕迹。”   萩原点点头,然后拿出手机拍了几个照记录。   结束后站起身,在叮嘱完医院的工作人员看好现场后,萩原便和报完警的诸伏景光一块往医院八层赶去。   ……坠楼点确实是在八层住院部的单人间。   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抵达的时候,病房门口已经围了好几个不明所以的路人了。   而室内,有三人正站在窗边。   诸伏景光扫视了一圈,记住状况,然后率先迈步上前:   “抱歉,我们是警校生,在警察抵达之前想提前了解一下状况……刚刚坠楼的那位女士,有人认识吗?你们几位是目击者吗?”   一边开口说道,诸伏景光一边将自己警校的身份证明拿了出来。   他走上前,对在室内的三人这么问道。   。   死者的名字叫做八木茉由,25岁,一周前因为车祸事故而入院。   站在室内的三位,也确实都是目击者,并且也都直接或间接的与死者有一定关系。   ……比如说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叫做浪堂宇野,25岁,是八木茉由的男朋友,同时也是大学同学。   他和死者都是因为三天前的车祸事故而入院的。   据说是在山路驾驶时被一辆车撞下了斜坡,所幸运气好,这对情侣都没有受什么太过严重的伤势,并且有一人保留了意识,及时拨通了急救电话才逃过一劫。   不过肇事者跑了,肇事车辆被弃置,至今似乎还没抓到人。   帮浪堂宇野推轮椅的,则是这家医院的院长。   院长的名字是屋内涉一,48岁。   因为死者和院长的女儿“屋内沙树”是大学时代的朋友,并且也来过他们家做客,所以院长才会主动成为这两人的主治医师,并且一直很关照他们。   屋内院长不仅给这对倒霉的情侣安排了相邻的单人间,中午下班后,还特地抽空亲自过来带他们在人少的空闲里去拍片子检查身体状况——靠身份刷脸插了个队。   屋内院长说:“因为下班了,没什么事,我就过来看看他们的情况,浪堂君的大腿状况愈合的不太好,可能还是得做手术,我就想着带他再去拍个片子,因为今天下午会有几个专家抵达,我打算到时候去咨询一下他们的意见,但在拍完片子回病房的路上,浪堂君收到了八木君的短信……”   浪堂宇野点头道:“确实是这样,茉由发了短信过来,让我检查回来之后去她病房一趟,然后我和屋内医生就在电梯里遇到了永山,永山说他是去看我俩的,于是我们三人就一起去找茉由了。”   浪堂宇野口中的永山,就是第三位目击者。   全名是永山直人,25岁,同样也是死者的大学同学,据说是来探病的。   永山直人附和道:“事情就是医生他们说的那样,我们三个一起去找八木,但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就发现八木她整个人都坐到了窗边,然后往窗外倒了下去……”   他们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砰”的一声巨响,他们才猛然回神,难以置信的冲上前。   萩原研二问道:“你们确定她是坐在窗边倒下去的?是什么样的坐姿?”   “就是整个人都坐了上去,背对着窗外,垂着头斜靠着窗边。”   永山直人描述道,说完后情绪低落的喃喃:   “如果我反应的快一点,说不定就能在她后仰坠落的瞬间冲上去把她救下来了,茉由她为什么要自杀呢?跳楼死什么的……”   浪堂宇野的表情很难看,他没吭声。   自杀?   从现场来看,似乎的确像是这么回事:没有求生的痕迹,没有打斗的痕迹,死者似乎就是自己坠楼的。   无形的幽灵飘在空中。   他并不擅长推理,因此只是好奇的跟着两位警校生检查四周。   跟着跟着,幽灵忽然飘出了窗外,他在空中晃了晃,目光不由自主的从高处看向了底下的尸体。   看了半晌,幽灵收回视线,他刚打算转身回到室内、继续跟着景光他们进行现场调查,就忽然的顿住了。   「……嗯?」   幽灵看向了事发点窗边的外墙,歪歪头观察了许久。   随后他凑上前,然后在高空中沿着外墙一路飘到了隔壁房间。   没一会。   「小景!小景!」   无形的幽灵匆匆忙忙的飘了回来。   一边喊着一边扑到景光身上,然后快速的将他发现的东西说了出来。   诸伏景光微微睁大眼睛,然后立即走向窗边向隔壁房间探头。   “萩原!”   他喊道,在萩原走过来之后,便迅速压低嗓音和对方说些了什么。   萩原研二表情严肃了一些,他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然后立即转身,和几位目击者进行谈话。   而诸伏景光趁这个时间悄然迈步走向了隔壁,不久后又匆匆下楼再度检查了一遍尸体。   ……   于是。   警察抵达的时候,两位警校生已经默契配合着将情况捋清了个七八。   “所以,又是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因情自杀的事件吗……”   胖胖的目暮警官根据目击者的证言证词总结道,然后睁着半月眼,无奈的看着一旁的两位警校生:   “话说回来,怎么又是你们,距离你们上次遇到事件还没过多久吧?”   “没办法,我们也不想的诶,大概是这段时间运势比较低吧?”   萩原摸了摸脖子回答道:   “不过言归正传,目暮警部,现在就认为是自杀事件,还太早了吧?”   “欸?”目暮警部愣了愣,“但是,有足足三个目击者表示他们是亲眼看见死者坐在窗边自己往后仰而掉下去的啊?”   “是啊,我们都看见了那一幕。”   永山直人茫然地附和道:   “而且八木她自杀的原因,你们刚刚不是也问出来了吗?因为浪堂他出轨了,昨天晚上八木还和浪堂刚吵过一架,大概就是因为这个——”   浪堂宇野顿时拔高嗓音:“喂喂喂!!永山!你这家伙别把责任全部冠在我头上啊,谁知道那女人会那么偏激啊!!”   甚至自杀前还要特地发短信过来,让他过去,当着他面跳楼。   是想让他记一辈子吗?   呸,疯子!   ……日本的尸检率非常低,而自杀率又非常高。   如果没有明显的证据,或者说有足够的证词和线索指向是“自杀”,那么警方一般都不会对“自杀”的尸体进行尸检。   这也导致了日本有许多死者草草被冠上表面死因,不明不白就被推进火化炉的状况发生。   三个目击者的自杀证词,加上让浪堂宇野与死者之前的矛盾……八木茉由自杀而死的说法,在警方看来的确非常有说服力。   其中大概也有因情感纠纷而自杀的男女案例实在是太多的缘故在。   总之。   如果没有别的线索,那么警方很大概率会以自杀结案。   然而。   “不对,这绝对不会是自杀案件。”萩原研二摇头道。   “目暮警部,鉴识科的人没有发现吗?”   萩原研二拿出了手机,将诸伏景光二度下楼检查尸体时拍下来发给他的照片举起:   “……死者八木茉由病服的后衣领上,有一根透明的线穿过了布料绑了个结哦,而且后端的线还有明显的绷断痕迹,虽然说线是透明的,而且还被头部落地时涌出的血染透了,看起来不太明显,但那么粗心大意可不行。”   “啊,真的。”目暮警部凑上前,然后睁圆眼睛,“线?后衣领上怎么会绑着线?”   “当然是为了把失去意识的八木茉由小姐从八楼的窗户拽下去啊。”   萩原并不卖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   “如果撑在窗边往隔壁看的话,应该能够在墙面上看见线快速收回而留下的痕迹,而且隔壁窗户边上,也有线在拐角处留下的划痕。”   目暮警部豆豆眼:等等,这里可是八楼啊,你是怎么看见八楼两层楼之间墙面的痕迹的?   萩原没停顿地继续道:   “所以答案很明显,凶手提前将死者八木小姐迷晕,然后将从隔壁提前抛到这边的线系在八木小姐病服上,并且将失去意识的对方小心放置在窗边位置,也就是永山先生描述的背对着窗外,侧靠着窗边的姿势。”   “为了避免有人会从外面看见坐在窗边的八木小姐,凶手应该还将窗帘提前拉到了窗外,遮挡了八木小姐的背影。”   “紧接着,就是定时短信了,对,浪堂宇野先生收到的短信,是定时发送的,为了能够让他在检查完之后前往病房,让复数的人亲眼目睹八木小姐‘自杀’的假象,然后向警方提供自杀的证词。”   目暮警部:“等一下,等一下,凶手是怎么让死者在特定时间坠楼的?还有线是怎么回事,是说隔壁有人拽着线,让失去意识的死者的身体平衡被打破而坠楼吗?所以凶手就是在隔壁病房的人?”   萩原:“不,隔壁病房的患者是浪堂宇野先生,而在案发的时候,他并不在病房里,但事实上,也并不需要有人留在那。”   目暮警部满脸不解:“那这到底是……”   萩原:“只要将八木小姐的平衡维持在恰到好处的程度,那么一个小小的、类似卷尺一般的‘自动收线装置’,就足够提供打破平衡、让八木小姐坠楼的力了。”   对机械的熟稔程度仅次于松田的萩原研二眉眼弯弯:   “因为浪堂宇野先生也不能确定自己回病房的准确时间,所以我想,那个自动收线装置,应该有像定时炸弹一样的遥控启动功能才对。”   “死者身上的线,也应该是在目击者即将进门的瞬间被启动、然后开始收缩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目击者能够在开门的一瞬间看见死者坠楼的全过程,将自杀的印象传递出去。”   “而线在将八木小姐拽下去之后,就因为重力的缘故绷断了,剩余的线也就自然而然的被那个小小的装置回收,将装置里的线团扯出来检查的话,应该会发现绷断的、能够和八木小姐后领上绑着的线段完美重叠在一起的痕迹。”   “话说回来,你们可以现在就去隔壁病房搜一搜,一定能找到那个固定着的不起眼装置的。”   在警察抵达之前一直在门外守着隔壁病房的诸伏景光,在此时走了过来,开口道:   “事实上,在萩原和目击者们谈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去隔壁搜查了一圈了,那个自动收线装置就固定在柜边的墙面上。”   “此外,如果对八木小姐进行尸检的话,应该能够很轻易发现她的骨折痕迹不对——被迷晕而坠楼的话,她的身体不会进行本能抵抗,因此骨折会呈现无规则的断裂痕迹,这也能够证明八木小姐当时处于无意识状态。”   “而她的血液中也应该能检测出类似迷药的药物成分才对。”   目暮警部:“所以布置这一切的凶手到底是谁?难道说就是住在隔壁的……”   目暮警部目光狐疑的看向了浪堂宇野。   作为住在隔壁的患者,那么多关键步骤都在他病房里,在“自杀”的说法被排除后,浪堂宇野会被怀疑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浪堂宇野神情顿时无比惊慌,他大声吼道: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是我啊!” 第54章   “对不起,但是涉一叔叔,沙树已经没有时间了,她等不了了,等不了了。”   “……别骗我,我知道的,我自己也是医生啊。”   “所以,拜托了。”   年轻的、前途无量的青年穿着白大褂,眼眶通红的看向面前慌乱的中年男人。   他一边嘶哑地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在本能的颤抖之中,手指却渐渐的扣住扳机。   胡子拉碴、黑眼圈浓郁的中年男人屋内涉一急切的喊着,他眼眶同样通红无比:   “等一下,鸣江!鸣江!!你冷静一下,沙树她绝不会希望——”   “涉一叔叔,能帮我向沙树转述几句话吗?”   俊朗的青年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打断道:   “对不起喔,沙树,我是个懦夫。”   “因为不想要面对被你抛下的恐惧,所以只能够自私地将最痛苦的事情留给你。”   “对不起,但是原谅我吧。”   被院长屋内涉一称呼为“鸣江”的年轻医生,嗓音低哑。   他在扣下扳机的最后,留下了最后一段话:   “我已经提前安排好所有事情了,涉一叔叔,之后就拜托您了。”   “感谢您和英子阿姨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   “请一定、一定要把我的心脏移植给沙树。”   砰——!!   枪声,硝烟与血构成的画面,死死定格在了屋内涉一的眼中。   。   ……医院的院长,屋内涉一缓缓睁开眼。   然后,他恰到好处的和其他人一起,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浪堂宇野身上。   八木茉由的死亡设计,几乎都围绕着住在隔壁病房展开。   要说住在隔壁的浪堂宇野完全一无所知,的确让人有些难以相信。   因此哪怕他大声辩解着,其他人的怀疑目光也未曾淡下多少。   更何况。   日本有不少伪装自杀的案子,都是与死者关系亲密的人做的——或者说,正因为关系亲密,所以才更容易进行伪装,因为被害者不会对此抱有戒心。   而在场几人,和死者八木茉由关系最亲密的,无疑就是她的男友了。   “为什么都看着我?真的不是我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什么装置在我病房里……更何况我干嘛要杀死茉由?”   浪堂宇野慌忙的继续辩解,然而永山直人目光却越发的犹豫且怀疑。   永山直人:“理由?这不是很明显了吗?以八木的脾气,如果知道你出轨,她一定会拿什么威胁你……哪怕同归于尽都要让你付出代价的程度吧,她就是这种人,所以你才会想杀她,因为她手上有你的把柄。”   “我、她……”   浪堂宇野脸色变了又变,而他这么一停顿,也让八木茉由生前的确拿什么威胁过他的事实暴露了出来。   无法辩解的浪堂宇野嘴唇都在颤抖,他气急败坏,冲着永山大骂道:   “你这家伙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污蔑我,我看是你干的才对!明明早就刻意疏离我们了,结果却在我们入院之后探病探得那么积极!”   “我早该猜到你不怀好意,是你趁机在我房间安装了那个东西,想要在茉由‘自杀’说法不成立之后就将这件事嫁祸给我,对不对!?”   永山直人:“对你个头!我是来看沙树的!沙树还没出院,这件事你们不是很清楚吗?”   永山这么一吼,浪堂宇野的表情瞬间僵硬了起来。   “我来看沙树,顺带看看你们俩个曾经的朋友很奇怪吗?就在同一家医院,我还不至于绝情到连探望你们都不肯,别在这种时候倒打一耙!”永山说着,嘁了一声扭头。   “那个,那位沙树是……”目暮警官茫然的问道。   “是我的女儿。”   屋内涉一温和道:“他们以前都是一个大学的,是很好的朋友,沙树身体不好,一年前心脏病发作昏迷,还不慎摔下楼梯的时候,就是他们发现、然后打电话送沙树去医院的,我记着这一恩情,所以才会亲自接手他们的治疗。”   “这样啊。”目暮警官恍然,然后想了想:“不过这好像和案子没什么关系吧?”   “当然没关系。”永山直人冷冷道:“这摆明就是浪堂和八木的私人纠纷。”   “都说了不是我!!”浪堂宇野表情僵硬,然后手握拳,重重锤在轮椅上,咬牙切齿的再次喊道。   “话说回来,搜身不就好了?”   永山直人看向警察,说道:   “这位萩原先生不是说了吗?为了保证目击者能够在开门的一瞬间看见死者坠楼的全过程,那个自动收线装置是有遥控启动功能的……那个遥控器,肯定就在浪堂身上吧?”   有道理。   目暮警官立即对下属使了个眼色,下属说了句“失礼了”,便开始对浪堂宇野进行搜身。   ……然后,警方顺利在浪堂宇野的轮椅扶手下侧,找到了黏在上面的小小遥控器。   浪堂宇野脸色惨白,满脸不可思议:   “怎、怎么可能!?嫁祸,这一定是嫁祸!对了!我可没戴手套,上面肯定不会有我的指纹——”   永山直人:“遥控器可是在扶手下面,你隔着衣袖用手臂往上一顶就能按到了,隔着布料当然不会有指纹。”   “证据确凿。”目暮警官神情严肃的上前一步,他说着,刚想要下达逮捕指令,就被诸伏景光开口打断了。   诸伏景光:“等一等,目暮警部,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   “欸?”目暮豆豆眼,“但是,遥控器已经找到了……”   诸伏景光:“还有别的可能性没有排除,不能够就这么简单结束,如果草草下结论,万一出了错,让真正的凶手把重要线索销毁就麻烦了。”   诸伏景光:“总之,我们还是重头开始梳理一下状况。”   ……死者的死亡时间是11点48分。   而护士们是每天中午11点整给住院部的患者们送午餐的,并且在一小时后才会过来收餐盘。   所以,在11点整护士来送午餐的时候,死者八木茉由肯定还很正常。   诸伏景光:“因此,凶手一定是在11点护士送完午餐之后才进入八木小姐的病房的,也只有在那个时间段,才能做到将八木小姐迷晕、布置陷阱,然后在12点护士来收餐盘之前完成杀人计划。”   “毕竟线不起眼,可以提前用胶带固定在外墙,但人却要在行动前动手才能不引起定期会来检查的护士们的注意力。”   目暮警官:“所以11点后进入过八木小姐病房的人就是凶手?监控!走廊有监控吗?能确定是谁进入八木小姐的病房吗?”   “这个的话……只有在两边出入口和护士站才有监控,这层楼毕竟是单人间,会选择住单人间病房的患者都比较注重隐私,以前倒是想过在走廊里装,但是被投诉了。”   院长屋内涉一为难道:   “探病的访客倒是会在护士站那边登记姓名,但病人之间有没有串门,就不清楚了。”   目暮警官顿时泄气:“那这个推测不是没什么用吗?”   “不,可以排除掉外部犯。”   诸伏景光摇头道:   “我看了护士站那边登记的访客姓名,十一点左右没有人来探病,目击者之一的永山直人先生的确没有提前来过八木小姐的病房,所以他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这一点,我想电梯与楼梯间的监控也可以证明。”   “而遥控器在浪堂先生身上,就说明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浪堂宇野就是犯人;第二,浪堂宇野是被嫁祸的,真正的凶手就是事发当时在八木小姐病房周围的某一个人,因为凶手必须要保证开门的一瞬间启动机关、制造自杀的假象,因此他必然不会离开的太远。”   说着,诸伏景光看向浪堂宇野。   “浪堂先生,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可、可以!我一定会配合的,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那个轮椅,昨晚有离开过你的视线吗?有谁接触过轮椅吗?”   “没有,一直都放在我窗边。”   “你今早起床,是坐轮椅去洗手间洗漱的吗?”   “当然啊!虽然用拐杖也能站起来,但我不太会用那个东西,所以还是习惯用轮椅。”   “轮椅放在了哪边?朝向是哪?”   “在左侧,椅背靠着床头柜方向放着的。”   “我明白了,那么在今天起床之后,有谁接触过你的轮椅吗?”   浪堂摇头。   “也就是说,在你去做检查的时候,轮椅都很正常,没有任何外人靠近是吗?”   “应、应该吧?”   “你问这些做什么?”永山直人皱着眉问道。   诸伏景光回答道:“在探讨嫁祸的可能性。”   永山顿了顿,“这是什么意思?”   萩原接过了话头:“简单来讲,这一手法浪堂先生的确可以完成,如果没有其他嫌疑人,凶手是他的概率非常大:提前安置机关,然后在合适的时间拜访隔壁,接着迷晕死者、布置现场、设置定时短信,最后假装是自杀事件的目击者……”   他一边说,一边将目光转移到现场另外一名目击者——院长屋内涉一身上:   “但事实上,其实还有一个人能够完全复刻浪堂先生的操作,甚至可以说比浪堂先生去执行计划要更加方便且安全。”   “那个人就是你,屋内院长。”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萩原的陈述而聚集在了屋内涉一身上。   诸伏景光解释道:   “以嫁祸的可能性为起点进行分析,就得探讨浪堂先生轮椅上的遥控器是谁、是什么时候放置的。”   “毕竟那个遥控器的位置非常微妙,浪堂先生腿部骨折,而且习惯性借助轮椅移动,单人间的病房有卫生间,如果是自己起床、移动到轮椅去洗漱的话,藏在扶手下的遥控器就会非常明显,有误触的可能性。”   “你们看,为了患者需要,轮椅是挨着窗边放置的,而且刚好是右侧扶手,即遥控器安置的那一侧靠着床边,如果患者起床,想要把自己转移到轮椅上去卫生间洗漱,那么第一时间就会伸手去拉右侧扶手,而这个高度,这么一伸手的话——”   遥控器就很容易被发现。   “所以,如果是他人嫁祸,为了确保计划顺利,遥控器一定是在之后安装上去的。”   “而浪堂先生又说,在他起床、去拍片检查腿部状况之前,没有任何外人靠近过轮椅。”   “那么,有机会将遥控器安装在轮椅上,并且在八木小姐坠楼时同样位于现场附近的人……就只有一个了。”   那就是带浪堂宇野去做检查的主治医生,屋内涉一。   浪堂宇野被抬上仪器进行检查,轮椅自然而然就在室外空闲了下来。   那个时候,在轮椅旁边的屋内涉一想要做手脚的机会多得是,他只要确保检查完的浪堂宇野不会碰到右侧扶手下方的遥控器就可以了。   而作为主治医师、作为医院院长,屋内涉一可以在这两位患者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总结出他们的习惯、日程表和访客探病规律以及护士们的巡房间隙。   说不定还知道这俩人吵过架,正在闹矛盾的事。   他只要找个理由让护士带患者出去做检查,他就完全可以趁机在腾空出来的病房里布置一切。   甚至还可以堂而皇之的带着药物接近八木茉由。   因为他是医生。   哪怕不那么亲近,也可以做到悄无声息迷晕死者这一件事。   因此,屋内涉一和浪堂宇野的嫌疑,基本是一样的。   不……   如果是浪堂作案,他还得面对主治医师临时过来检查的风险,而屋内涉一作案,却不需要担忧这件事。   杀人计划都有被意外撞破的风险。   但如果从风险大小来分析的话,屋内涉一的嫌疑,其实要大于浪堂宇野。   “但这些都只是推测吧!?”   永山直人大声质问:   “屋内先生能做的,浪堂也能做,但是屋内先生完全没有杀人的动机,而浪堂却不一样,毕竟他和八木——”   说着,永山直人猛地闭上了嘴。   他神情僵硬,却死活没有继续说下去。   萩原研二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半晌回答道:   “动机我不清楚,不过想要确定凶手究竟是谁,只要再搜身一次就能知道了,我是指对屋内医生搜一次身。”   “再搜身……一次?”目暮警部。   “对。”萩原研二,“如果遥控器是屋内医生在浪堂先生做检查的时候悄悄装上去的,那么,他就不可能靠按下那个按钮启动机关……毕竟那太明显了,个人都在门口,医生突然弯腰摸向轮椅扶手下方启动按钮,浪堂先生不可能没有印象吧?”   浪堂迟钝的点头:“确实,我不记得医生弯下腰过。”   “所以,如果是嫁祸的,那么遥控器一定有两个。”   萩原说道:   “一个用于栽赃,另一个才是真正启动机关的遥控。”   “初步调查出来的线索,全部都是针对浪堂先生、和对方有关的,所以毫无疑问,他一定会率先被警察搜身,而只要能先一步在浪堂先生身上发现遥控器……那么屋内医生你自然就会成为灯下黑的存在。”   “当然,这一切都是理论推测,如果你身上没有另外一个遥控器,那么凶手自然而然也就只剩下浪堂宇野一个了,因为你们的嫌疑相差不大。”   屋内医生一言不发。   于是目暮警部在听完之后迈步上前,说道:“那么,屋内医生,还请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屋内涉一叹了口气,神情很是疲倦,“不用了,确实是我做的。”   说着,他将口袋里的另一个遥控器拿了出来。   他倒是并不怨恨,只是看着两位年轻的警校生,无奈中带着点解脱。   “为什么……?”浪堂宇野结结巴巴,下意识的开口,却在屋内涉一冷冷看过来的时候,瞬间狼狈的低下头。   “为什么?”屋内涉一重复了一遍,然后笑了起来,“你居然还敢问我为什么?”   永山直人喃喃自语:“难道说,屋内叔叔你已经知道了?”   “啊,我都知道了,沙树的心脏移植手术结束后的半个月,你们来探病的时候躲在角落里的争吵,我都听见了。”   “所以,我怎么都咽不下那口气。”   屋内涉一说着,原本温和的面容,渐渐变得扭曲了起来。   他瞪着浪堂宇野,牙齿咬得作响,然后几乎是咆哮般的喊道:   “八木茉由,还有你,浪堂宇野,你们俩个害惨了我们一家人,害惨了沙树和鸣江!!”   “如果没有你们故意在楼梯口吓沙树,没有你们害得沙树滚下楼梯,她的心脏病根本不会恶化,她就能够等到那个血型稀有的心源、进行移植手术了!!”   “我明明告诉过你们沙树有心脏病的!你们来我家做客的时候,我告诉过你们的啊!”   屋内涉一喊着,眼泪打湿了脸颊,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喃喃的继续道:   “你们居然骗我,骗我是你们碰巧发现沙树滚下楼梯的……”   “你们他妈就是在杀人,你们想害死沙树!”   “要是没有你们,鸣江他根本不用悄悄匹配自己和沙树的心脏!然后在无路可走的时候自杀,把心脏留给沙树!”   “怎么就匹上了呢……”   咆哮着的医生,神情无比痛苦。   “鸣江?鸣江这个名字……”   目暮警部似乎后知后觉想起了什么,然后猛然瞪圆眼睛:“啊!难道是那位川上鸣江?大半年以前持枪自杀,然后留下遗书、视频证据,表示要将全身有用器官全部捐献出去的那位天才医生……”   目暮警部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无比无措的看着屋内涉一。   “鸣江是我朋友的孩子,在朋友一家因故去世后,就被我接过来照顾了。”   屋内涉一笑了笑,抹了把脸:   “他和沙树是青梅竹马,关系很好,长大后也走到一起了,鸣江也是为了沙树才会学医的,那孩子虽然还没和沙树结婚,但已经和我们等同一家了。”   “但谁能想到啊,谁能想到啊!”   “简直像是被命运捉弄一样。”   “不仅遇上了这种事情,还在一个月后……”   “……在沙树接受了鸣江心脏后的一个月后,我们就等到了另一颗能够和沙树匹配上的特殊血型的心脏,而按照顺序,也本该轮到沙树了。”   说着,屋内涉一神情怨恨:   “所以,如果没有八木和浪堂你们这两个家伙,鸣江本来不用死的。”   “沙树也不用被留下,不会被八木茉由那个女人再次刺激,以至于患上严重的抑郁症。”   浪堂宇野颤了颤,他脸色苍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等等,你说的再次刺激是……”永山直人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抓住关键追问。   屋内医生面无表情的看向永山:   “永山直人吗?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怕是多亏了你和那俩人争吵、劝他们坦白道歉我才偷听到真相,但我仍旧厌恶你。”   “当时明明就是你一个人路过,发现滚下楼梯的沙树,然后喊的救护车,无辜的你为什么要替凶手隐瞒真相?为什么要和我们说——是你们人一起路过的?”   “就因为那俩人吓唬沙树的时候带了鬼面具、沙树没见到他们的脸?而你不忍心让朋友被责罚?”   永山直人脸色苍白,支支吾吾。   屋内涉一再次笑了笑:“八木茉由,你知道那个女人在你们来探病那天,都悄悄地对我家沙树说了什么吗?”   永山直人缓缓的摇头。   心脏移植,哪怕匹配上了,也仍旧会存在一部分排异反应。   屋内涉一缓缓道:   “沙树的排异反应很明显,毕竟鸣江的心脏虽然匹配上了,但并不是特别好的选择。”   “然后那个女人,对沙树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阴阳怪气说鸣江的心脏刚好匹配得上,又刚好在她“父亲”面前自杀。   暗示着屋内涉一逼迫鸣江自杀,把心脏让给女儿的可能性。   然后又嘀咕沙树的排异反应是“心脏的原主人在心怀怨恨。”   最后看似可惜的感叹:   “明明再等多一个月就有心脏源了,鸣江君和你爸爸还是太着急了……”   如果不是沙树尊敬的“天流斋老师”耐心引导,谈心、问出了那天的事,屋内涉一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八木茉由当时究竟说了什么话。   也就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女儿至今不愿意看见他的理由,以及患上那么严重的抑郁症的原因。   ——沙树以为自己被爱人怨恨着。 第55章   在明知当事人有心脏病的前提下故意恐吓、甚至使其摔下楼梯导致病情恶化,基本可以判定是在故意杀人了。   屋内涉一被拷走之后,浪堂宇野与永山直人也先后被送上了警车。   永山直人有包庇犯罪者的嫌疑。   而浪堂宇野则是有故意杀人未遂的嫌疑。   在永山直人愿意充当证人的前提下,浪堂宇野和八木茉由明知沙树有严重心脏病却仍旧对其进行的恐吓、最终致使其滚落楼梯且病情恶化的行为,将会得到应有的判决。   。   ……屋内沙树是一名儿童绘本作家。   她是一个想象力很丰富,也很感性开朗的女孩子。   尽管有先天性心脏病,以至于她从小就和其他孩子很不一样,然而充满了幸福和爱的环境,仍旧让她成长为了很乐观坚强的人。   身体不好没关系。   寿命可能没别人那么长没关系。   有很多东西都不能体验也没关系。   ——因为我所拥有的幸福和快乐,并不比其他人少。   人的内心可以很坚强。   只要有能够抓住的、牢固的锚点,那一个人的心就可以坚不可摧,就可以在不完美的现实与挫折中依旧过得积极向上。   恋人川上鸣江与父母,对屋内沙树来说,就是那件可以让她坚不可摧的铠甲。   就像是诸伏一家对于Hiragi的意义一样。   ……但是人的内心也可以很脆弱。   脆弱到只要失去锚点,甚至不需要再对其做些什么,人就可以自己在残酷的现实与痛苦中走向自我毁灭。   有时候,比外部的伤害更痛的,是来自内部的溃烂。   坚不可摧的铠甲被撕破,就像是将皮肤也剥离了一般,哪怕静静呆着,也会在无法愈合的鲜血淋漓中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   。   无法接受恋人的死,是沙树苏醒后陷入浑噩的起因。   无法接受恋人为了自己而死,是沙树从父母口中得知事情经过后,因过分自责而陷入抑郁的起点。   沙树因为身体问题,没什么玩得来的人。   所以,她一直很珍惜她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   因此,“好友”八木茉由探病时若有若无透露出来的暗示,被沙树呆呆地听了进去。   原本就站在崩溃边沿的沙树,也就这样被彻底推下了深渊。   ……怀疑的种子,最容易在负面情绪爆棚的内心中发芽。   我的爸爸,真的为了我而逼死了鸣江吗?   不,不不不,不可能——!   爸爸不会这么做的。   鸣江、鸣江他也是爸爸妈妈们看着长大的。   爸爸不会这么对鸣江。   但那颗来自爱人的心脏在时不时抽痛。   又闷又痛。   爸爸安慰她,说这是器官移植手术后正常的排异反应。   但是。   “哎呀哎呀?简直像是心脏的原主人在怨恨什么似的,啊,别当真,开玩笑的。”   “我只是觉得很可惜,明明再等多一个月就有心源了,鸣江君和你爸爸还是太着急了……”   八木茉由漫不经心的话语,时不时在脑海里反复播放。   本就因为恋人死亡的噩耗而情绪萎靡的沙树,因为这几句话而陷入了连绵不绝的恐慌。   信任和怀疑在拔河。   最终被一个不受控制的噩梦打破了平衡。   她在梦中看见了自己的恋人。   ……看见了恋人冷漠的脸,和毫不犹豫转身离她远去的背影。   明明再等多一个月就有心源了。   鸣江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沙树惊醒了。   抑郁症患者,本身就无法控制自身的行为,本身就要比常人更加受到负面情绪摆弄。   她的理性告诉她:要信任爸爸妈妈,他们很爱你,如果有疑问的话,就要直接去开口和他们确认。   然而无法控制的负面情绪却在不断述说着各种可能:   是不是正因为他们很爱我,所以才做出了糟糕的事情呢?   去问又能怎么样?   万一他们欺骗我呢?   鸣江的遗书,真的是自愿写下的吗?   我能看出真实和谎言吗?   如果鸣江真的是被迫“自杀”、把心脏让给我的,我又该怎么办?   又该怎么面对爸爸妈妈?   ……   好可怕啊。   精神上的压抑,让沙树萌生出了幻觉幻听。   她在恐惧的猜疑和自我逃避中,渐渐封闭了自我。   沙树越压抑,身体恢复的越慢。   而身体恢复的越慢,那颗来自爱人的心脏就时不时抽痛得越明显。   心脏抽痛得越明显,八木茉由的话语和噩梦就越发地如影随形。   ……然后便陷入了糟糕的恶性循环。   身为儿童绘本作家的沙树那天真又美好的心灵世界,就这样渐渐地步入了枯竭。   。   Hiragi不喜欢误会。   尤其不喜欢那些本该圆满、但却因为误会和意外而最终走向悲伤的故事。   但好多好多的杀人事件,都总会夹杂着悲剧色彩。   像是不久前在宇野咖啡厅发生的杀人案。   又比如这次在医院发生的杀人案。   ……   屋内沙树住在楼上的一间单人病房。   依托院长女儿的身份,她所住的病房很安静,而且还有着最好的风景窗口,能够轻松看见医院的花园。   景光和萩原在配合警方做笔录。   无形的幽灵在空闲中,悄悄飘上了沙树的病房。   他终于看见了这起悲剧里的另一个主人公。   ……那是个很沉默的女孩子。   眼眸深处没有了光,尽管正在看着窗外,但视线却没有半点焦距。   她双手拿着一个相框,幽灵凑过去看了看,可以看清那是屋内一家与川上鸣江四人的合照。   照片上的四人笑容灿烂,透出显而易见的幸福味道。   沙树视若珍宝的将照片捧在手心,却一直都不敢看照片哪怕一眼。   她得到了新的心脏,拥有了新生和健康。   然而这样的她,却看起来比照片上的过去要更加憔悴不堪了。   幽灵局促的看着沙树,他兜兜转转,最终像是被感染了一般,无形的灵体一点点蔫巴了起来。   他闷闷的飘回楼下,然后窝到了诸伏景光身上。   「……小景,那个叫沙树的小姐姐,能够振作起来吗?」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她能够走出来。”   做完笔录的诸伏景光和萩原一块离开医院。   他听着幽灵的话,缓缓眨了下眼睛,这么温和的回答道。   「那她和她爸爸的误会,能够解开吗?」   “……我也不知道。”   幽灵忧心忡忡:「如果解开了误会,她会不会反而更加自责了呢?」   “……”诸伏景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破案,并不代表事情就得到了解决,受害者的伤口也不会因为复仇而立即愈合,他很清楚这一点。   沙树会从浑噩中走出来吗?   能重新打起精神吗?   能背负起他人的牺牲和期盼,然后好好地继续生活吗?   还是说,会在误会解开之后,她会更加痛苦的自责,甚至冒出“是自己害了恋人和父亲”的想法?   不知道。   ……被留下来的人,永远要面对更多的事情。   背负他人的牺牲继续走下去,是说一件很理想、说起来很容易,但做起来很困难的事情。   如果他是沙树的话……   他想:那我宁可自己就这样病逝,也不想要恋人和家人落到这种结局。   「小景。」   郁郁寡欢的幽灵突然呼唤。   “嗯?”   「我超喜欢你,超喜欢你们,全世界最——重要的就是你们。」   幽灵认认真真的郑重开口道:   「所以,你们一定要多注重自己的安全,不要随随便便的牺牲掉。」   「我是希望能得救,能过上普通的生活,但是我并不想你们牺牲自己来救我,那样我就算获救了,也会像沙树一样很难过。」   沉重的、孱弱的、不堪的,只能够等别人来救助的身体。   Hiragi在沙树身上,隐隐约约感受到了类似的东西。   ……一种他一时半会也不明白,但他本能觉得不安、绝对不允许其发生的东西。   “嗯,绝对不会牺牲掉的。”景光眉眼弯起,回答道。   「说好了哦。」   “说好了。”   得到承诺的幽灵刚松了口气,就犹犹豫豫地继续开口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我没能坚持到你们来救我,你也绝对不要埋怨自己,不要觉得是你们来得太晚的错,更不要有“如果自己当年怎么做会不会更好”的想法。」   「你们都已经很努力了喔。」   「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你们,你要记住这件事。」   “……”   诸伏景光这回顿了许久,好半晌后才轻声道:   “……嗯。”   “但是,不要说丧气话,Hiragi,气势输掉就完蛋了,这种事,就不要给自己留后退的余地。”   “你要抱着无论如何都要等到我们的心态才行……知道吗?”   「当然啦。」   幽灵小狗般哼哼唧唧的自语:   「……不管是谁被留下,都会有一方感到难过。」   「我喜欢完美的结局。」   「所以,我们都要努力才行。」   幽灵轻声的说道,然后飘出来,轻轻从后方圈住了青年的脖子。   无形的灵体软乎乎的蹭了蹭,那悄悄探望沙树而变得忐忑不安的心情,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   警校。   深夜。   在景光他们都睡着之后,幽灵状态下完全不需要睡眠的Hiragi附着在手机上,在网络浏览着“屋内沙树”创作的儿童绘本。   屋内沙树曾经创作的绘本漂亮又温馨,图画里充满了童话色彩。   而绘本越温馨,Hiragi脑海里就越发频繁地跃出白天看见的屋内沙树那空洞又死寂的模样。   恋人为了自己而死。   父亲也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坐牢。   ……沙树会变得怎么样呢?   或许是从沙树身上感受到的微妙共鸣,Hiragi怎么都无法停止这一思考。   但是继续思考,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自己只是个幽灵而已,而且也他们完全素不相识。   ……对了。   我是幽灵啊。   或许的确有什么我能够帮忙的事情呢?   幽灵缓缓扭头看了一眼沉睡中的诸伏景光,半晌漂浮了起来。   他独自去资料库搜索了一下川上鸣江的案子,找到了对方当年留下来的,最后被警方备份的遗书、视频以及器官捐赠的登记表。   【……以指定将我的心脏移植给我最重要的恋人屋内沙树为前提,我自愿将我剩下的所有器官都送给其他需要帮助的人。】   为了不让屋内涉一背上任何嫌疑,川上鸣江留下了很全面的证据来证明自己是自愿的。   相反,他倒是没有给沙树留下太多的东西。   理由很简单。   他希望沙树能够接受自己的死、能放下这段恋情,然后去寻找新的幸福。   所以川上鸣江才会在遗书的结尾写着:如果沙树看到了这封遗书——希望你能忘了我,然后去追寻新的生活。   幽灵对鸣江的遗书很不满意。   甚至很想把川上鸣江那家伙的灵魂喊出来骂一百遍“笨蛋”。   什么叫做忘了你啊。   有没有考虑过沙树的感受啊!   这种事怎么可能忘掉?   要是你有好好告诉沙树你对她的感情,沙树也不会被八木茉由蒙骗。   ……川上鸣江这个男人,是个自我牺牲欲旺盛的笨蛋闷骚。   内心明明有那么多的话,表达出来的却只有一点点。   因为想得太多,所以反而弄巧成拙。   在幽灵看来:不管是谁,想要听到的,一定不是所谓的“为了你好”的故作冷淡与平静。   哪怕再怎么难过也好。   “我爱你,请带着我的心跳活下去”也永远比“请忘了我,然后去寻找新的生活”要更加让人有哭着笑起来、然后打起精神的力量。   这是幽灵的想法。   这是幽灵的价值观。   他知道自己的认知不一定全部都对,但他就是隐约认为沙树更需要的会是前者。   沙树昔日创作的绘本,加重了幽灵的这一认知。   她是个能够从爱中取得力量的人。   于是。   抱着尝试的心理,   幽灵在暗中说了一句“抱歉”之后,仔仔细细翻找出了川上鸣江的网络账号。   Hiragi希望能找到对方留下的、能够表达他内心真实想法的痕迹。   然而,他却意外发现那个喜欢一个人闷声做大事的男人留下的更加不得了的东西。   【我准备了那么久的求婚计划,到底还是没能实施,不过,也幸好没有实施。   那99封情书,就这样埋葬在树底吧。】   【树会不会很茂盛呢?   希望我对你的爱能够成为树的养分。】   ……川上鸣江有一个夭折了的求婚计划。   他准备了99封情书,埋在了他和恋人小时候一块玩的那个大树的底下。   只有99封。   第一百封的圆满,鸣江本来是打算在婚礼那天亲口向自己的新婚妻子说的。   然而美好的想象,最终还是像泡沫一般破裂了。   幽灵定定的在原地呆了许久,然后才转身返回了警校。   次日。   清晨。   刚刚醒来的诸伏景光,听到了幽灵忐忑不安的请求——   「小景,今天你有空吗?」   “嗯?怎么了?”   「我知道骗人是不好的,我会反省的,但是……」   「小景,你能不能暂时和我一起去当个骗子,和我一起去编造一个谎言呢?」   。   这是谎言。   一个盛大的、温柔的、童话般的谎言。   将会持续陪伴沙树一生的谎言。   。   《死后文》。   在06年,日本曾经出版过这么一部轻小说,最后也动画化了。   ——已经死去的人寄给依然活着的人的信,被称为“死后文”,这就是这个故事的核心。   收到死者的信,会害怕吗?   还是说会恐惧吗?会不相信?   对于屋内沙树来说,那大概是——奇迹。   让她昏暗的世界骤然亮起的奇迹。   。   某个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屋内沙树睁开的空洞的眼睛。   她呆呆的躺了好一会,才僵硬的撑起身体。   如果没有意外,她会和往常一样:安静的抱着她宝贵的照片,然后望着窗户发呆,等医生来检查,然后吃饭,洗漱,接着继续休息。   然而,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仿佛从她脑海深处冒出来的声音。   「屋内沙树……唔,是这里吗?」   「你好你好!打扰啦,请问你是川上鸣江先生的恋人,屋内沙树小姐吗?」   那是个很好听又轻快的嗓音。   但出现的方式却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对于儿童绘本作家的沙树来说,她几乎是一瞬间就联想到了《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兔子先生——那位将爱丽丝引到幻想世界的奇妙存在。   或者说……我终于疯掉了?   沙树恍惚着,没有吭声。   于是那道声音变得苦恼了起来。   「诶,是我找错人了吗?你不是沙树小姐吗?」   「真为难啊,我找了好久好久,才终于找到这个病房,结果居然是我找错了吗?」   「那鸣江先生的一百封信要送到哪里呢?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必须要交给沙树小姐才行。」   “……”   沙树听着脑海里的絮絮叨叨,最后终于犹豫地张了张口:   “你、是……?”   「啊,初次见面。」那道声音轻快的回答道:「我是一位旅者,在去死者的世界观光的时候,接到了川上鸣江先生的委托。」   “旅者……?死者的世界?鸣江的……委托?”   「是的!他请求我无论如何都要将他那一百封信转交给他的恋人屋内沙树。」   我一定是疯掉了。   沙树迟钝的想着,然而她却下意识的接过话头回复道:   “是什么信……?”   「等一下,等一下,先让我确认一下,你的的确确就是鸣江先生的恋人——屋内沙树小姐对吗?」   “……如果他还觉得我是他的恋人的话,我确实就是那位屋内沙树。”   「那就没找错人啦!」那道声音变得高兴了起来,他轻声道:「沙树小姐,麻烦你稍微抬一下头喔」   “……?”   沙树茫然的抬起头。   ——而在她缓缓抬头的瞬间,屋外藏着的景光便在屋内夫人与天流斋老师的紧张注视下,悄悄拽动了手里的魔术线。   于是,提前在沙树病房的天花板上布置好的信,便瞬间如同魔法一般哗啦啦的如雪花般飘落了下来。   沙树呆呆的看着那飘落的信海,然后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其中一封。   上面熟悉的字迹,让沙树立即睁圆了眼睛。   鸣江埋在树下,准备给沙树的99封情书,一封不少的抵达了沙树身边。   「鸣江先生在彼岸听到了很糟糕的消息。」   「你以为他不爱你的事情,被鸣江先生知道了。」   「所以鸣江先生那个笨蛋男人手足无措,无论如何都缠着我,要我将他的一百封情书带给你。」   沙树颤抖着翻身下床,快速去捡那些信。   她一封封的看着,一封封的数着。   然后,一边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沙树努力用手背抹掉泪水,然后结结巴巴四处张望、对着空气问道:   “不可思议的旅者先生啊,这里只有99封啊,还有一封呢?”   「没有啊,是完完整整的一百封信。」   那道好听的、神秘的声音认真的回答道:   「剩下的那封信,你应该早就收到了。」   “在哪里?在哪里?”   已经完全被童话般的“奇迹”唤醒的沙树急切地追问。   「那封信没有实体。」   「因为那是鸣江先生打算在和你结婚的那天亲口讲述给你听的情书。」   「但是鸣江先生说,你一定已经听到了。」   已经听到了……?   砰……   砰……   砰……   随着心跳声,沙树眼睛缓缓睁大。   下一秒。   几乎像是要把这段时间所有的痛苦都宣泄出来一样,她狼狈地、撕心裂肺地大哭了起来。   “呜……谢谢……谢谢……真的,非常感谢……”   沙树不断地朝无形的信使先生道谢。   她抱着信,蜷缩着,然后努力在自己停止不住的哭泣声和道谢声中,去捕捉自己胸膛那规律的心跳。   心脏在跳跃。   那个声音是如此的清晰又响亮。   每一次的心跳,都是我对你的告白。   每一次的心跳,都是我对抛下你的事的道歉。   第一百封信。   第一百封情书。   沙树的的确确已经收到了。   ——请让这个心跳继续回响吧,沙树。   。   本身存在就格外“不可思议”的幽灵所编造的“不可思议”的谎言,大概可以一辈子都不被拆穿吧。   愿意继续陪着沙树聊天、愿意继续编造童话的幽灵,在轻快回话的同时,在心底悄然想道:我是骗子。   但是……   我不会后悔编造这样的谎言。   哪怕已经无法再拥有完美的结局,也至少不要再停留在悲剧的剧本里。   ……Hiragi和景光以他人委托的名义,带来了鸣江未寄出的信。   景光努力说服屋内夫人,最终在屋内夫人身旁的天流斋老师的帮助下,得到了实施计划的前提。   最后,屋内夫人还带来了屋内涉一在牢狱里寄来的信。   恋人和父亲的信,最终在奇迹的信使先生的不可思议魔法下,敲开了沙树封闭的内心。   而将所有的压抑宣泄出来的沙树,那空无一物的眼底,终于再度有了活着的色彩。 第56章   天流斋绘里守今年已经四十岁了。   她同样是一位儿童绘本作家,是屋内沙树最憧憬的行业前辈。   而在绘本作家的圈子里,天流斋也是很有名气的一位老师。   她很擅长理解孩子的内心,很懂得孩子的世界。   ……那真的是一位很温柔,很特别,也很具备亲和力的女性。   谦逊有礼,体贴善良。   与此同时。   天流斋绘里守身上也总是带着一股神秘又悠远的奇妙感觉。   。   天流斋绘里守是沙树在自我封闭期间为数不多愿意与之接触和交流的人,所以屋内夫人一直都很尊重且听取这位天流斋老师的意见。   ……也多亏于此,辛辛苦苦找到信,然后抱着那厚厚的一大叠来到医院诸伏景光在行动受阻、不得不找屋内夫人商量计划时,他才能顺利用他那僵硬的“理由”与含糊的“计划”勉强说服屋内夫人配合。   因为当时天流斋老师也在场。   那位特别的夫人定定看了诸伏景光好一会,随后温和的替他说了话:   “我们不妨试一试吧,屋内夫人,反正我们俩也可以在门口看着……如果有什么不对,到时候再阻止也可以。”   屋内夫人半信半疑。   但景光带来的信,的确是鸣江写的。   那熟悉的字迹,屋内夫人不可能认不出来。   只是。   这位青年明明之前还不认识他们一家,现在却突然拿出了连他们都不知道的、属于鸣江生前的东西。   景光给出的解释是:他有一位警校的朋友认识鸣江,在回去随口提到了这个案子后,那个朋友就把鸣江生前的某个论坛ID给了他。   上面提到了这些未送出的信,他便尝试着去找了找,最终找到了它们,然后想着这些信说不定能够让沙树小姐振作起来,于是便送到了这里。   屋内夫人问那位朋友叫什么,景光拿发小的姓氏充了数。   屋内夫人表示没听说过,景光扬起自然真诚的笑容,说他们只是网友。   屋内夫人问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布置什么魔术机关,景光只是努力冷静的表示效果会更好。   屋内夫人更加不解:为什么将信从天上哗啦啦的撒下来,会比直接将信交给沙树更好?   诸伏景光顿了一下。   因为计划的大头都涉及幽灵,很多地方都没办法用科学且合理的逻辑说出来。   所以在谈到这里的时候,绞尽脑汁思考的诸伏景光在磕磕绊绊的回答时,都已经做好随时会被屋内夫人赶出去的准备了。   所幸,天流斋老师再次接过了话头、帮忙解了围。   她温和的、轻柔的说:   “因为,沙树现在需要一点奇迹的魔法……她是个仍旧具有童心的孩子,就让她去拥抱童话吧。”   屋内夫人似乎被触动到了什么,她嘴唇颤了颤,最终深深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了配合——她帮忙将沙树带出去,然后将病房腾空出来,让景光去布置机关。   屋内夫人配合的理由,五成是看在天流斋老师的面子上,三成是看在诸伏景光的警校生身份上,剩下的两成,则是一个母亲为了能够让女儿好起来,从而在可信任的范围孤掷一注的期盼。   计划能进行的那么顺利,诸伏景光也意想不到。   他松了一大口气,在感谢天流斋老师的同时,也隐约觉得对方的态度似乎有些友好的奇怪。   这位天流斋老师,貌似过于配合他了。   就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全部打算,并且觉得有尝试的必要,因此选择帮忙一样。   ……怎么会呢?   Hiragi虽然有在紧张的嘀嘀咕咕彩排,但他的声音只有被附身的人能听得到,其他人不可能听得见才对。   应该只是错觉吧?   诸伏景光没来得及深思太多,毕竟他们的重头戏还是在沙树身上。   为了那一瞬间的“奇迹”,他们要提前铺垫很多很多东西。   所幸努力的结果是好的。   甚至比想象中的更好。   ……一场如同朝阳下的花瓣般轻柔又温暖盛大谎言,最终点亮了沙树的永夜。   于是。   隐隐约约好像发现了什么的屋内夫人,便完全不在乎之前病房内的所有“不合理”了。   不可思议的旅者先生再一次功成名退。   幽灵心满意足的回到诸伏景光身上,然后将病房让给那对母女。   片刻后,在确定事情已经走向了新的轨道,情不自禁弯起眼眉的景光便悄悄带着幽灵离开了住院部,然后乘着电梯准备返回一楼、离开医院。   ——看见他人的幸福与快乐,自己也会不由自主的被感染。   景光和Hiragi就是这样的人。   Hiragi高高兴兴的哼着小调。   因为哼唱者本人的快乐,那首原本温和似摇篮曲的悠扬调子,都因此变得轻快了起来。   景光安安静静的听着。   虽然已经知道了幽灵平日最喜欢哼唱的这首小调来历,以至于他每次听见Hiragi哼歌都有些心情沉重……但这个时候,还是努力坦然的去倾听吧。   Hiragi他不只是在痛苦的时候会哼这首小调。   高兴的时候一样会。   「说起来,小景。」幽灵忽然想起了什么,认真的喊道。   “嗯?怎么了?”   「我撒谎了喔。」   “我也是。”   「但是我不后悔。」   “嗯,我也是。”   「所以你现在可以批评我了,我做好准备了!」   “为什么要批评你?”   诸伏景光愣了愣,随后他笑了起来,语气温和道:   “我们可是共犯啊。”   「但是,是我拉着你一块去撒谎的。」   “那我也是自愿的。”景光上挑的凤眼眉眼弯弯,“既然是自愿的,就意味着我觉得你做的没错,我们是一伙的喔。”   而且。   景光在心底念着:如果所有的谎言,都能像你一样充盈着温暖和希望……那谎言也不是什么坏东西吧。   。   我的身上,附着着一个最为洁白温暖的灵魂。   诸伏景光走出医院的大门,然后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在心底这么悄悄想着。   那个灵魂看不见也摸不着。   但尽管如此,诸伏景光也仍旧感觉自己快要被那个灵魂的热烈给融化了。   你长什么样子呢?   有着一对漂亮猫猫眼的青年指尖动了动,忍不住想。   一时间,他非常想要碰一碰,抱一抱那个柔软、开朗又如同太阳般灿烂的存在。   “不可思议的旅者”总会给别人送去幸福与希望的童话。   所以下一次……   下一次。   就由我给你送去属于你的童话吧。   。   诸伏景光刚走出医院没多远,就听到了身后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他敏锐的停下,扭头向后看去,然后意外的睁大了眼睛。   景光下意识喊道:“天流斋老师?”   来人是天流斋绘里守。   ——沙树在儿童绘本领域的前辈和老师,那位气质特别的温婉神秘的女性。   “我一下子没留神,就发现你先走了。”   天流斋稍稍平复了呼吸,然后弯起眼眉,看向面前的青年,说道:   “还好你没走远,让我追了上来。”   “诶?那个……请问有什么事吗?天流斋老师。”景光不由自主的绷紧了后背,一时间有些紧张。   他担心面前这位夫人会问他先前在沙树病房里发生的事。   ……不管是沙树对着“空气”交流,还是之后红着眼睛笑着对自己的母亲说“我遇见了不可思议的信使先生”,都是难以解释的特殊状况。   要是问这个,景光就只能用三不知来应付了。   然而,天流斋绘里守并询问这个的意思。   她只是用平和安稳的目光仔仔细细的看着青年,然后轻声道:   “你的名字是,诸伏景光吗?”   “是的。”   “我听说你是警校生,应该差不多要正式任职了吧?”   “嗯,今年十月份就要毕业了。”   “这样啊,你一定会成为会出色的警察的。”   天流斋绘里守点了点头,这么欣慰的感叹。   然后她后退了一步,认认真真对着景光欠了欠身:“我追上来,是想要正式和你们道谢。”   景光:“诶?”   “就是沙树的事情,真的非常感谢。”   天流斋绘里守说着,面露惭愧:   “我原本还犹豫要不要为了沙树回‘本家’一趟,但是我怎么都没办法下定决心,但幸好最终有你们出现解决了问题……所以,你们不仅仅是帮了沙树,也是帮了我,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一定要正式和你们道谢。”   “不,我也没做什——”   并不明白天流斋老师意思的诸伏景光下意识的回答。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因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天流斋老师话中的不对之处而猛然僵住了。   景光缓缓睁圆了眼睛。   等一下。   这位夫人刚刚说的是,“你们”。   哪个“你们”?   这里除了我和天流斋老师,也就只有身为灵的Hiragi了。   ……脑海里冒出这个等式的瞬间,诸伏景光便下意识的激动了起来。   他提高嗓音,上前一步,有些迫切的追问道:“那个,天流斋老师,你刚刚说的‘你们’,是指我和……”   “当然是指你和你身上的那个生灵啊。”   天流斋绘里守歪了歪头,温和耐心地回答:   “是个非常漂亮的灵魂喔,除了年幼的孩子以外,我很少能看见有大人的灵魂会那么的洁白,简直就像是云朵一样,而且……还是个很温柔的灵。”   “生灵先生,谢谢你给沙树编造的梦。”   “我想,那也一定是鸣江的想法。”   为善者,天报之以福。   诸伏高明曾经说过。   总是为他人带去希望的灵,也终将会被希望回报。   “生灵先生,你叫什么名字呢?啊……没关系,不需要附到我身上,我也能够听见你的声音。”   温和的、端庄的、神秘的天流斋老师神情温柔,就像一位母亲一般,缓慢的对着空气伸出了手。   谁也看不见,但在天流斋绘里守眼里如同洁白云雾的柔软存在轻轻碰了碰她的掌心,然后迟疑着、像只探头探脑小心嗅着新气味的小白狗般回应道:   「柊……我的名字是Hiragi。」   “Hiragi吗?”   天流斋老师眨了眨眼,带着笑意:“是个很衬你的好名字呢。”   “但是,不行喔,你还活着,一直灵魂离体的话,对你身体可不好。” 第57章   ……原本以为不得不放弃的“寻找可靠灵媒师帮助Hiragi恢复记忆”的道路,在意想不到的时刻突然出现了。   「小景,她真的看得见我欸!」   第一次在非附身状态下说话得到他人回应的Hiragi在微愣之后,无形的灵体霎时间变得兴奋且雀跃了起来。   他欢快地扑回景光身上,像只挖到宝藏的小狗般迫不及待地和小伙伴热烈分享道:   「我飘到哪她都知道,目光也会跟着我移动!」   「还能听得到我的声音!」   「好厉害啊!!」   Hiragi的语气满是敬佩,就连灵体都仿佛“皮卡皮卡”的闪耀了起来。   于是。   ……天流斋绘里守是不是有真本事,这下子也不用再质疑了。   「天流斋老师,天流斋老师!我长什么样子啊,我都看不见我的自己呢,你说我是白色的,是指皮肤白色吗?那头发颜色呢?眼睛颜色呢?嗯嗯……如果我的眼睛是和小景一样的蓝色就好了。」   在和景光兴高采烈的分享之后,无形的灵再次看向了天流斋,随后好奇又轻快地追问个不停。   天流斋绘里守被问得愣住了。   她有些茫然:“你……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吗?”   都21世纪了,镜子早就不是什么稀罕物,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呢?   就算是灵,那也是个生灵。   生灵是活着的,是有身体的。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灵魂出窍,但一个活在现代的生灵,总不可能从来都没有回到过自己的本体、从来都没有照过镜子吧?   但很快,天流斋的困惑就得到了解答。   Hiragi:「唔……因为我没有本体的记忆,又看不见身为幽灵的自己,镜子啊、水面啊,都照不出我的模样,所以我就完全没有对自己的印象了。」   “没有本体的记忆?”   天流斋慢半拍的这么念到,随后,漂亮的柳眉不由担忧的皱起。   但她还是温和的率先回答了Hiragi的好奇:   “抱歉喔,Hiragi,如果不进行降灵或通灵仪式、让灵的本貌在灵媒的身上呈现出来的话,我也看不见灵的具体模样,我只是能够看清灵体的大致轮廓与色彩,感受到大致的气息而已。”   “天流斋老师。”诸伏景光没忍住开口,参合进对话,他神情颇有些不安:“你刚刚说灵魂一直离体的话,会对身体不好……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啊。”   天流斋绘里守点头道:   “毕竟失去灵魂的身体,会陷入类冬眠一样的状态,而长时间沉睡,身体的成长发育会受到影响、体质也会越来越差,而且,人类到底不是真正具备冬眠功能的存在,如果没有人照顾、没有能量补给,灵魂出窍太久导致身体消耗过多而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Hiragi紧张的听完,立即松了口气。   他当机立断的去安慰忧心忡忡的景光,试图想要让对方安心一些:   「那我应该没关系的!毕竟我已经成年了,已经不需要成长发育了,至于身体……小景,不用担心喔,我都灵魂出窍好多年了,肯定有人在照顾我的身体的。」   “灵魂出窍了好多年?”   天流斋绘里守的眉头越皱越紧,她显然已经意识到面前这对特殊的组合状况有些不太正常。   她担忧的追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天流斋绘里守初次在医院遇见诸伏景光和他身上的灵时,就切切实实的惊讶了很久。   ——毕竟,这可是相当难得一见的画面。   在生死界限分明、灵力衰弱、科学占据主流的现代,普普通通的亡灵都十年不一定能见到一次,更别说恶灵和生灵了。   哪怕是她这种专业的灵媒师,想要见到灵,也基本只能够通过降灵仪式对彼岸进行定向召唤。   生灵,指的是灵魂出窍。   而灵魂出窍……在没有外界干预的前提下,没有一定天赋的普通人可是完全做不到“主动”离体的。   因此生灵往往要比亡灵更加罕见。   但既然已经离体了,天流斋就不免有些担心。   毕竟依据她的常识,灵魂离开身体太久,总会对身体造成一定影响的。   而那个洁白的灵看起来还很年轻。   所以,天流斋当时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想想办法在不接触对方的前提下悄悄将那个“灵”送回本体。   但是,那个灵的状态很好、很有精神。   看上去并不是被人为引导而“被迫”出窍,更像是灵本人“主动”选择这么做的。   而主动出窍的生灵,会自己在需要回归本体的时候自然回归,并不需要外人额外对其进行什么处理。   因此天流斋绘里守最终选择什么都没做直到现在。   带着生灵的青年……这对特别的组合又一次出现在了她面前。   而在简单交流之后,天流斋绘里守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个洁白的、温柔的灵的处境要远比自己那时想象的要糟糕。   不。   是糟糕绝顶。   Hiragi的灵魂,的确是天流斋判断的那样,是主动出窍的。   但是,那也是为了逃避糟糕的现实,而不得不出窍的。   “身体被坏人囚禁、伤害,因此灵魂本能的逃离……但离体的灵魂却遗忘了本体的所有记忆,因此直到不久前才发现Hiragi是个生灵而不是亡灵。”   天流斋绘里守总结着诸伏景光的话,那对因为震撼而睁圆的眼睛,最终被浓郁的惊愕与难过所覆盖。   诸伏景光并没有把Hiragi的实验体身份和犯罪组织的事情说出去,只是大致描述了一下状况。   但那简简单单的描述,就已经足以让这位温柔的天流斋老师揪心了。   天流斋绘里守曾经是一位灵媒师。   虽然她已经退休、很久都没有再做这一行了,但她曾经拥有的知识,仍旧不曾消失。   她很了解灵魂。   所以,天流斋绘里守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景光那简短话语下的残酷。   ……到底要多么痛苦的经历,才会让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了逃避而拼尽全力到灵魂离体,甚至连灵魂都为了自我保护而本能的抛弃了所有的记忆,将自己当做一个彻彻底底的死人?   ……而又要多么的乐观坚强,才能依旧保持灵魂的清澈干净,甚至温柔开朗的像是一只可爱的治愈犬、对其他人仍旧心怀善意?   深知其中的困苦与不易,本身共情能力就很强,甚至自己也有两个女儿、对年幼的孩童和刚成年没多久的年轻人相当慈爱包容的天流斋绘里守,看向那个洁白灵魂的神情都变得痛心了起来。   景光表情也紧绷着。   他在低声描述完Hiragi的简单情况后,他便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对着天流斋绘里守认真鞠了一躬:   “天流斋老师,我想要把Hiragi救出来,但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没办法提供线索,而我们也找不到他在哪。”   “虽然我们绝对不会放弃,但是,我真的很害怕Hiragi会坚持不到我去救他。”   “所以,我们很想要唤醒Hiragi的记忆,想要尽快进行援救,可是灵魂上的失忆,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之前我们也打听到了那个姓绫里的灵媒师世家,本来是想要找那位绫里舞子夫人帮忙的,但是那位夫人据说已经失踪很久了,而绫里家现在也不接受任何和灵相关的委托。”   “本来以为没办法了,但没想到今天能遇见天流斋老师您。”   “拜托了,我知道这样冒昧的请求很失礼,但我还是恳请您帮帮Hiragi,他真的真的是个从小就很好很温柔的人。”   “至于委托金的话,不管多少,我都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如果您有别的要求,我也会努力完成的。”   “所以,如果您有让Hiragi恢复记忆的办法的话……”   诸伏景光说着,上挑的凤眼在期盼的同时,也充满了浓郁的紧张不安。   他太迫切的想要将Hiragi带回家。   太紧张Hiragi的身体状况。   太恐惧Hiragi会在下一次沉睡而彻底消失,或者彻底变成亡灵。   ……他家的Hiragi,从小就一直遭遇那么多、比小狗还要容易满足的Hiragi,一直努力让别人幸福和快乐、一直努力让悲剧变成喜剧的Hiragi。   现在,也该得到属于他自己的幸福才对。   无论如何都想要救出对方。   无论如何都想要抱一抱对方。   无论如何都想要给温柔的对方不会再有任何伤害的家。   所以,负债没关系,哪怕要下跪他也愿意。   诸伏景光怎么都不想要错过这一次机会。   天流斋绘里守看着面前的青年那充满恳求的目光,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命运的指引吗?   ——绫里舞子。   景光所说的、他们之前想要寻找的那位绫里家家主,正是天流斋绘里守本人。   因为当年的事件,自觉玷污了一族荣耀而隐姓埋名天流斋,到底还是在茫茫人海中和需要她帮助的人相遇了。   天流斋绘里守心情复杂。   她闭上眼,定了定神,半晌温和对着诸伏景光开口道:   “我会帮忙的,但委托金就不必了,这就当做是你们帮助了沙树的回报吧。”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接触生灵,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够唤醒那孩子的记忆,因此,我只能告诉你我会尽我所能。”   诸伏景光眼神都亮了,他立即回答道:“没关系,这样已经很好了。”   于是天流斋继续道:   “我从彼岸降灵是有条件的,我必须知道那个灵的名字和长相,还得由数个修行者陪同才能保证成功率和安全……所幸,Hiragi的灵体就在这里,我要做的不是降灵,而是通灵。”   “Hiragi灵魂很清澈,而且还是个很善良温柔的孩子,所以我想我一个人应该也可以完成通灵仪式。”   不需要返回绫里本家,这才是自我放逐的天流斋绘里守,或者说绫里舞子能够那么迅速下定决心帮助他们的原因。   天流斋:“……让已经存在的灵在我身上呈现出本貌,然后由我的灵力牵引对方和本体之间的联系,或许就能够做到唤醒灵体的完整记忆,如果顺利,你们就可以直接向Hiragi询问具体情况了。”   天流斋:“不过,不管是降灵还是通灵,都不是随时可以做的事,我仍旧需要时间做一些准备,所以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和我交换一下联系方式、换一个时间与地点进行仪式。”   诸伏景光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是,没问题,请问要在哪一天、要在哪里进行呢?”   天流斋绘里守:“你还是学生吧?那就下周日怎么样,时间就在六点的黄昏……而具体地点,我会在那之前发给你。” 第58章   担心Hiragi会陷入沉睡。   却又矛盾的担心Hiragi会不再沉睡。   毕竟,前者意味着对方的本体“苏醒”,即将遭到惨绝人寰的非法实验。   而后者,则是意味着Hiragi的本体再也“无法苏醒”,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悄然结束了一切、彻底变成了不需要睡眠的亡灵。   ……不管是哪个结果,对景光来说,都是极其糟糕、难受又煎熬的事情。   。   自打得知了Hiragi的真实处境,诸伏景光心底就一直沉甸甸的压着一块石头。尽管白天在警校学习训练时仍旧表现的温和自然,但深夜他却总是会被噩梦所困扰。   梦境中,有时是看不清长相的青年如小白鼠般被拷在冰冷冷的手术台上,无力挣扎且任人宰割的画面。   有时,又是伤痕累累的青年蜷缩在液体里渐渐停止呼吸、像浸泡在福尔马林的标本一样死寂无声的画面。   ……每每梦到这样的场景,诸伏景光都会猛然惊醒、心惊肉跳地起了一身的冷汗。   他上一次这样,还是在很久之前诸伏爸爸和入室杀人的歹徒搏斗、最终重伤濒死的那段时间。   直到父亲度过危险期,行凶的犯人也正式被判刑入狱,年幼的景光才渐渐缓过来,摆脱如影随形的噩梦。   而现在。   想要再次终止如影随形的噩梦,过于温柔正直又珍视身边人的诸伏景光,大概还有很漫长的道路要走。   他倒是并不害怕道路艰难与危险,只担心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什么事都没法做。   因此,天流斋绘里守的出现,着实是让诸伏景光的心情难得高昂了起来。   今天甚至可以说是他这段日子里最轻松的一天了。   ……在和天流斋交换完联系方式后,带着Hiragi回学校的景光,便立即和同样在心底担心自家幽灵状况的同伴们分享喜讯。   然后,他顺利得到四张震惊脸的回视。   萩原:“诶?等一下!等一下!小诸伏,你刚刚说了什么!?”   降谷:“……外出的时候,偶然了真正的灵媒师?”   伊达:“然后那位很好人的灵媒师夫人答应帮忙……?”   松田:“而且还不收费??”   四人拔高嗓音:“真的假的啊!!”   难以置信的几人先后的凑上前追问具体情况,一个个都是一副猝不及防、想要确认具体情况的紧张神情。   虽然Hiragi的事有了突破口是好事……   但这个惊喜,来的未免也突然了。   太过巧合,反而让他们忧心忡忡,忍不住思考太多。   不收费……为什么会不收费?   那个灵媒师,为什么会答应帮忙?   没有坏心眼吧?   真的可信吗?   真的不是骗子吗?   “天流斋老师当然不是骗子啦!”   Hiragi附着在语音器上,很是认真地为天流斋老师正名:   “那可是个很温柔的好人,还是很有名的绘本作家喔,在网上都能够搜索到很多关于天流斋老师的资料。”   “她能看得见我的灵体轮廓,我飘到哪里她都知道……她说我是一团白白的、像云一样的存在呢!”   “而且,哪怕我不附身,天流斋老师也听得到我的声音,真的超级厉害的!”   “这样厉害的老师,我居然直接在外面遇上了,甚至还得到了对方的帮助。”   Hiragi说着说着,渐渐表现得像只骄傲地扬起脑袋求夸奖的柔软小白狗般:   “我果然是被神明眷顾着,运气一直都特别好!”   在这个广阔的世界,我总是能够遇上愿意真心对待我、包容我、帮助我的好人。   ……我真是太幸运了!   不管问他多少次、不管有没有完整的记忆,在这方面上,极其好满足的Hiragi依然会坚定自己的想法。   松田阵平下意识做出了和志保相似的吐槽:   “你这个举世罕见的倒霉蛋在说什么东西呢,谁家的幸运儿会像——”   他刚说到一半的话,就猛地在好友们“唰”的投来的锐利目光下卡在了喉咙里。   松田艰难地憋住未尽的话语,愣是把脸得都快憋青了,这才艰难的咽下去。   他低咳了一声,僵硬又若无其事的转换话题:   “总之,你们今天出去到底干了什么?那位灵媒师是怎么一回事?先给我们把事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说清楚。”   于是,诸伏景光简单的交代了一下他和Hiragi这段时间的忙碌。   ……   很多人都说,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   因为大多小狗都是些真诚热情又单纯的笨蛋。   因为大多小狗总是会为了别人对它的一点点好,然后就百倍千倍的奉还回去。   Hiragi身上简直充满了亲人小狗的所有特质——十足标准的那种。   ……这哪里是什么“运气好”能够简单概括的经历啊。   是你自己先不求回报的友好付出,所以别人才会回馈般的忽视你的幽灵身份、然后发自内心的去喜欢你啊。   诸伏家的事是这样。   木村母子的事是这样。   现在,屋内沙树的事也是这样。   单纯小狗浑然不觉的感激着他人的帮助——哪怕这个帮助还没兑现——他完全没想过是自己之前努力种下的因才能得到现在的果,仍旧高高兴兴的觉得自己是个走在路上都能中大奖的超级幸运儿。   一时间,不由更让人心情格外复杂。   果然得快点把小狗……不是,把人从罐子里挖出来带走才行。   不约而同的这么想着,五人对视了一眼,开始着重讨论下周末的通灵仪式。   “天流斋绘里守,天流斋绘里守……儿童绘本作家……啊,找到了!”   降谷零用手机在网上搜索着这个名字,想要先一步了解了解这位好心的灵媒师。   他认真看着采访记录,说道:“唔,似乎是个被小孩子广泛喜爱,风评相当不错的人呢。”   萩原凑过去看,然后愣住了:“喂喂,对方还是个经常上电视被采访的人诶,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大隐隐于市’?”   伊达:“看上去不像是什么骗子……嗯,也的确不是,毕竟Hiragi也说了这位天流斋老师能看得见他也能听得见他声音,这个问题应该不需要担心。”   松田嘀嘀咕咕:“所以,结论是值得去尝试一下吗?”   萩原有些担心别的问题:“话说回来,Hiragi酱这段时间不会睡着吧?算一算时间,Hiragi也有近三周左右没睡了,等到下周末,就差不多要满一个月了。”   提到这件事,几人的神情就有些凝重。   他们不希望幽灵沉睡,又害怕对方真的不睡。   景光焦虑的事,其他四人也一样担忧着。   Hiragi反倒是表现的很自然。   他认认真真思考这个问题,然后通过语音器说道:   “这种事情,我也不好说欸,毕竟我也不能控制自己的睡眠。”   “如果真的不巧的在约定时间里睡着了……唔,能拜托天流斋老师换个日子吗?应该可以吧?”   Hiragi冥思苦想的自言自语,好半晌后才扭头看向了周围四人。   无形的灵体歪了歪脑袋:   “嗯?突然间怎么了,你们的表情好沉重噢。”   ……虽然老是被松田凶巴巴的称呼为“笨蛋”,但Hiragi实际上完全和这个词扯不上关系。   他只是喜欢从好的角度优先去思考任何事罢了。   Hiragi实际上很敏锐。   尤其是对自己身边人的情绪变化特别敏锐。   因此困惑不到数秒,Hiragi很快就想明白了缘由。   他眨巴眼,然后认认真真的安慰道:   “你们别担心太多,天流斋老师才刚刚肯定过我还是个生灵哦?而且还说我是个非常健康、非常活泼且状态很不错的生灵,小景可以作证的!”   他用了好几个形容词来强调着自己的良好状态,然后继续用语音器乐观积极地说道:   “而且,灵体状态下的我晚点入睡不是很好吗?这就说明我的本体还在安安全全的睡大觉哦!”   “这是值得欣慰的事情,所以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嘛。”   非常健康。   非常活泼。   ……而且状态很不错?   唯一一个从第三人称视角全息浏览过Hiragi记忆,多少知道对方本体到底有多么伤痕累累的松田阵平高高挑眉。   ……如果不是他亲眼看见了那段记忆,他几乎要信了这个笨蛋的鬼话。   不,这个笨蛋还没想起本体的记忆。   所以那家伙可能是真的觉得自己状况还不错。   在心底“啧”了一声,松田阵平臭着脸,到底还是没拆台。   或者,他也是在暗中期盼着那个笨蛋Hiragi的确和他自己保证的那样,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吧?   。   警校五人组陷入了度日如年的一周。   等到周末,收到天流斋绘里守联系的几人那忐忑不安的心情才终于平复了下来。   天流斋绘里守发来的地址,是在米花神社。   ——那是个位于东京米花町,离警校不算太远的地方。   “米花神社的宫司是我的朋友,他答应在参拜时间结束后把神社借给我们。”   天流斋绘里守温和地解释道:   “Hiragi不是怨灵,而是生灵,神社的环境只会对他有益,也能提高仪式的成功率,所以请放心……当然,你们也可以陪同在侧。   但在通灵成功之前,请务必不要干扰仪式流程,如果灵媒还未完成就被打断,我们双方可能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什么样才算是通灵成功……?啊,你们到时候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天流斋绘里守眼眉弯弯,很愿意回答疑问。   但是对于在灵异这方面的事完全一知半解的几人来说,他们心知天流斋哪怕胡说八道、他们也不会知道的事实。   所以几位敏锐的警校生只能反复确认、反复提问,试图通过寻找对方前后观念与回答是否有逻辑冲突,以此来确保自家灵体的安全。   松田和降谷甚至一早就做足了准备——他俩在出发前就神情严肃的叮嘱Hiragi,交代对方如果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哪怕只有一点点不舒服,都要立即逃跑。   而他们则会当机立断去敲晕那什么灵媒师。   Hiragi被叮嘱的呆呆愣愣,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紧张。   还是萩原背地里偷偷告诉了他真相:   “小阵平和小降谷这几天一直在恶补各种通灵、降灵的知识,然后意外看到了不少拿活人灵魂炼化道具的恐怖故事……”   于是他们就忍不住担心自家的灵会不会被抓走。   ……连带着班长、景光和萩原三人也紧张了起来。   所幸天流斋绘里守脾气很好,完全不在意几位青年的紧张与警惕。   她反而是在看穿了他们的不安之后,相当理解的给出了保证:   “不管能不能顺利唤醒Hiragi的记忆,我都一定会赌上性命保证那孩子的灵魂平安。”   “所以,请相信我。”   天流斋夫人面容和蔼,那温和似水的眼眸像是有着微妙的魔力一般,渐渐地让几人放松了下来。   “抱歉,天流斋老师,我们只是太担心了……”景光结结巴巴,欠身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   天流斋眼眉弯起:   “我知道的,你们都是一群没有恶意、很好很好的孩子,更何况,你们又没有做错事,只是在问我问题而已。”   “我们交情不深,会担心是人之常情,所以不必介意。”   “那么,现在还有其他问题吗?”   几人摇了摇头。   于是天流斋继续道:“那么,黄昏时刻也差不多到了,我们也是时候开始仪式了。”   。   洁白的护神纸上用墨水写上了咒文,随后轻轻覆盖在了面部。   天流斋从特地传来的宽阔白袍的袖中,小心取出一串带着勾玉的珠链。   将勾玉挂在脖子上,随后上前,点燃了供台上的蜡烛,并将蜡烛旁的铃铛绑在手腕上。   叮——   双手合十,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微弱的烛光闪烁着,神社之外的黄昏红如火海。   “别紧张,Hiragi。”带着纸面的白袍夫人对着火烛轻声道:“你只要顺从我灵力的指引与召唤,然后附着在我身上就可以了。”   “记得不要抵抗。”   “要顺着我的灵力,努力去挖掘自己的记忆。”   “Hiragi,不要忘记你来这里的目的,你要努力去回忆,努力去同步自己的本体。”   叮——   清脆的铃声又一次响起。   站在地面的圆阵中,带着纸面的白袍夫人缓缓闭上了眼,然后轻声念出了绫里一族的六句咒词。   叮——   又一次地响了清脆的铃鸣。   然而这一次,天流斋并没有主动去摇晃铃铛。   铃铛是自己响的。   而下一秒。   白袍的夫人合十的双手骤然垂下。   但她手腕上的铃铛,却没有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声音。   ……铃声消失了。   而那站在烛火前的白袍夫人的身上,隐隐开始浮现出另一道身影。   。   滴答。   滴答。   滴答。   ……是水滴声。   但是,又不是真正的水滴。   低落在木板上的水并没有打湿什么,反而是在落地后就消失了。   。   仓院流灵媒道的继承者绫里一族之所以会那么有名,与她们历代的降灵现场分不开关系。   普通的灵媒师,仅仅是在灵附体之后浏览对方的记忆、转述灵的对话。   ……但是绫里家的灵媒术不一样。   她们一族的灵媒术,是将自己的身体完全作为媒介,让灵在自己身上呈现本貌。   也就是说。   修习仓院流的灵媒师,在成功引灵附体后,她们的身体将会完完全全变成灵媒对象的模样。   声音、外貌、身高、体型、甚至是皮肤上的胎记或疤痕,都会完整的展现。   如果灵足够清醒,甚至可以完全复刻出服饰、发型、妆容、饰品——即是死灵生前对自己最熟悉模样。   这种惊人的外表上的变化,就是绫里家传承数百年能够取信客户的根本。   没有任何客户在见到这一幕后,会对绫里一族的能力有所怀疑。   当然,如果灵媒的是个生灵的话,那么那个灵在灵媒师身上呈现出来的——即是他还活着的本体目前的姿态。   滴答。   滴答。   滴答。   水滴声,是从天流斋夫人身上传出来的。   随着那道隐隐在她身上越发清晰的身影凝实、出现,水滴声也越发的明显。   最后。   在带着护神纸的白袍夫人的模样,彻彻底底被另外一个苍白的身影取代。   而原本只有滴落声的虚假之水,也开始渐渐凝实了。   借着灵媒呈现本貌的背影很纤细,浑身都是湿漉漉。   而且从头到脚都是白色——湿透了的白色头发,湿透了的白色拘束服,还有没什么血色、看上去好像很冷的苍白皮肤。   ……简直就像只不小心掉进水里,还在不断打颤的落魄小白狗。   而在这苍白的底色下,那一点点异色便显得格外刺眼又引人瞩目。   例如漆黑的束缚带。   还有脚踝、脖颈处的皮肤上隐隐露出的旧疤。   而在身影凝实、通灵完成的瞬间。   砰——!!!   ……因为天流斋夫人原本是站着的。   所以在灵的本貌完全呈现出来后,灵身上的伤、那乏力的身体、那毫无知觉的双腿便也一同的复刻了出来。   于是,原本站着的身影,便因为骤然地失去了腿部支撑力而重重地向前摔倒在了地面。   而随着那道纤细身影的倒下。   “柊——!?”   边上。   被这一惊人变化震撼到脑袋空白的诸伏景光,几乎是下意识的起身,满脸慌乱地冲上前去。 第59章   “Hiragi,不要忘记你来这里的目的。”   “你要努力去回忆,努力去同步自己的本体。”   。   Hiragi认认真真地将天流斋夫人的叮嘱记在心上。   为了自己的未来,也是为了不让担心他的人失望,无形的灵深吸了一口气,很是努力的放松下来。紧接着,他顺着灵媒师的呼唤,在冥冥中的指引下去回应、去附身。   然而。   在通灵仪式完成的刹那,Hiragi被摔懵了。   ——好重啊。   并不是指心情上的沉重。   而是物理意义上的“身体”的沉重。   生灵Hiragi对这种“沉重”很陌生。   他习惯了轻飘飘、没有重量、随时都能够漂浮到天上的自己。   习惯了没有温度,没有心跳,不主动去借取他人感知甚至连痛觉触觉都没有的自己。   习惯了灵体状态下,视野正常的自己。   因此。   在天流斋老师以自身为媒介进行通灵,用自己的灵力作为桥梁将那迷失的生灵与其沉睡在不知何处的本体同步上之后——脑子一片混乱的Hiragi便立即如遭重击般陷入了久久难以回神的浑噩与头痛中。   “灵体”同步“本体”记忆时的冲击,是一方面原因。   更大原因,是灵体Hiragi感官上的剧烈变化。   明明前一秒还轻松自然的他,像是突然间被拽入了深海般——四面八方的重压与冰冷,让猝不及防的他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   冰冷。   乏力。   疲倦。   沉重。   就连视野也变得狭隘了起来。   过去被生灵Hiragi抛弃的躯壳,是一具无比孱弱、纤细、乏力,且残缺的身体。   在上一秒还轻盈如云朵的灵体状态的对比下,苍白无色的青年觉得自己现在重得像块几百斤的顽石。   ……他一时不慎摔得太痛了。   那双毫无知觉的腿就像两根纤细又布满瑕疵的木棒,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场,而他双手又被束缚带牢牢的固定着。   以至于本来就因为同步本体记忆而产生的精神冲击导致晕眩不已的Hiragi,此时只能无意识的、本能的微微蜷缩起来,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外界。   “灵体”Hiragi的记忆与“本体”割裂得太久了。   “本体”能够在每次苏醒时都顺利同步“灵体”的记忆,是因为“灵体”状态下的Hiragi所度过的日常,几乎都是温暖幸福的。   那就如同一场绚烂多彩的美梦。   虽然也偶尔会有一点不愉快的事,但那都是些普通人生活中不可避免的阴晴圆缺程度的、很日常的烦恼。   那点无伤大雅的小烦恼,对于被禁锢的“本体”来说,都像是个有趣的、幸福的童话。   ——没有人会讨厌幸福的美梦吧?   但“灵体”反过来逆向同步“本体”的记忆,其中的意义却完全不一样。   因为自我保护而抛弃了“本体”的一切,将另一边的生活当做现实的“灵体”,这一逆向同步记忆行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违背本能。   像是拿着漆黑的蜡笔往绚烂多彩的绘本上涂抹似的。   像是不得不浏览一场惊悚又恐怖的全息电影似的。   像是往阳光灿烂的世界骤然下上一场伴随着电闪雷鸣的倾盆大雨似的。   幸福又快乐的灵会因此陷入空白,会因此恐惧得想要逃避,并因为无法逃避、从而只能像只应激的小狗似的在颤抖和排斥中艰难地接受一切……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不过。   在融合记忆的过程中,摔落在地面上,浑浑噩噩忍不住蜷缩成一团的他,似乎被谁小心翼翼的半扶半抱了起来。   他拖着毫无知觉如同累赘的腿,上半身靠在了谁怀里。   ……Hiragi仍旧觉得自己的身体沉重的像块几百斤的顽石。   但是,对于身体健康的其他人,尤其是经过系统训练、体能优秀的警校生来说——Hiragi简直轻的纤细的瘦弱的过分,甚至完全不像个成年男性。   靠在不知道谁怀里,仍旧在和记忆作斗争、没有额外精力关注四周的白色青年,忽然顿了顿。   他乱糟糟的脑海安静了下来。   就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键。   好半晌。   ……啊,好暖和。   被谁护在怀里的白色青年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体温,在脑海里这么迟钝的念到。   Hiragi浑身都湿漉漉的,体温也难免而降低。   于是,那正常人所拥有的正常体温,便足以给他带来让他眷恋的温暖感觉。   Hiragi喜欢温暖的存在。   还有——   那个温暖的来源点,还不断地传来了心跳声。   心跳很急促。   Hiragi很快就意识到心跳的主人在紧张慌乱,在担忧。   伴随着那连绵不绝的心跳声,白色的青年一点点从融合的混乱思绪中抓住了最重要的事。   于是。   ……忽然就不害怕了。   不再害怕、排斥本体的记忆。   因为,他想起了自己要做的事。   我是……   我是为了找回记忆,所以才拜托天流斋老师的。   没什么好害怕的。   也不再需要逃避了。   因为,曾经以为不会有转机的现实,已经迎来了希望。   【你会没事的。】   【我会带你回家。】   曾经谁对他说的话,再一次回响了起来。   而Hiragi对此没有半点怀疑。   。   白色的青年依旧觉得身体很沉重,沉得像一块石头。   但是。   这种沉重,或许才是活着的实感吧?   而且。   ——好温暖啊。   这个怀抱,比自己之前想象的还要暖和。   这是只有活着才能够感受到的事情吧?   而且,还有一股很清新好闻的味道……是洗涤剂吗?   这个气味叫什么呢?   这个怀抱又是谁的呢?   安心。   满足。   忍不住靠近。   隐隐之间已经有了答案,渐渐缓过来的白色青年,也终于能够将自己的注意力分给外界。   于是。   ……四周手忙脚乱的动静,总算传进了青年的耳中、被他迷迷糊糊、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   。   米花神社的某个房间内,几位青年慌成一团。   萩原:“等一下,诸伏,现在靠近没关系吗?这算是中断仪式吗?”   降谷:“没关系,现在已经算是通灵仪式完成了吧?天流斋老师之前有和我说过,蜡烛没灭、铃铛声也消失了就没事。”   诸伏:“Hiragi?Hiragi?”   伊达:“喂喂,他体温好低,还在抖,这是通灵的正常反应吗?”   松田:“Hagi!你衬衫下面套了短袖是吧?那快点把衬衫脱下来!”   伊达:“这个束缚带能解开吗?嗯……碰得到!但是为什么解不开啊!?不是这样解的吗?喂!萩原,快点来帮忙!”   萩原把自己的衬衫批到Hiragi身上,然后毫不犹豫地应到:“我知道了……我去解Hiragi腿上的带子!……诶?诶诶?为什么完全解不开啊——”   “可恶!”身材高大的伊达航脸色阴沉,忍不住重重地嘟囔了一声。   松田在翻自己的口袋,半晌皱眉道:“你们谁带了手帕?借我一下,我把这家伙脸上的水擦一擦,不然我都怀疑他睁不开眼……顺带把头发的水也拧拧。”   “我有,我来吧。”降谷零从口袋里拿出手帕。   那柔软干净的手帕轻轻触碰在青年脸上,将那多余的液体吸走。白色的青年动了动,在触碰下缓缓睁开了一侧左眼,那只眼睛,恰好和降谷零对视上。   ……Hiragi的虹膜,是种很罕见的薄荷绿。   是很特别的薄荷绿,和他发色、眼睫色与肤色极其相配,不仅漂亮得有些惊人,也格外的引人注目。   降谷零愣了愣,还来不及为对方的清醒而高兴,他就猛然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   Hiragi只睁开了一只眼睛。   那另一边呢?   啊,是因为被湿漉漉的头发阻碍到了吧?   【那家伙的眼睛好像有点问题,视野很狭窄……】   松田阵平之前说过的话却骤然出现在脑海,降谷零顿了顿,抿了抿下唇,接着坚定的伸手,将H   iragi黏在右眼那边的头发拨开。   然后。   他深色的手稳稳触碰到了青年的右眼。   下一刻,金发黑皮的青年僵住了。   他缓缓瞪圆了眼睛,屏住了呼吸,不可置信的碰了又碰。   ……没有了。   人的眼球,是有一定硬度的。   用手摸过去,会很明显感受到眼球的存在。   所以,一旦失去了眼球,哪怕好运的已经结束了发育、面部没有因此变形,甚至只要闭上眼外表就能看起来很正常——那个完全不一样的触感,也会轻易暴露一切。   【那家伙的眼睛好像有点问题……】   降谷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一度以为松田说的,只是单纯的视力障碍而已。   在意识终于完全清醒后,白色的青年动了动,随后缓慢的看了四周一圈。   “Hiragi!”   “醒了吗?”   “喂,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注意到他的动作,周围手忙脚乱的其他几人立即看了过去,惊喜又迫不及待的追问。   Hiragi歪了歪脑袋。   他很慢也很努力的想要坐起来,然后抬头看向一直抱着自己的青年。   诸伏景光的上挑的蓝色凤眼里,满是慌乱不安。   “……小景?”   Hiragi张了张口,迟疑的喊道。   下一秒。   在反复眨了眨眼、刷新确认眼前人的身份后,白色的青年的脸上,渐渐露出了极其灿烂的笑容。   他那只漂亮的薄荷色眼睛也明亮得像是撒了一把星光似的。   青年被束缚带牢牢固定的手,用力挣扎了好几下。   那原本是不可能被挣开的,拘束服的设计就是如此。   但是。   ……那本来就不是实际的东西。   只是借助灵媒复刻出来的存在而已。   所以,伊达和萩原怎么都解不开的带子,在青年的意志努力下,自己就松开了。   于是。   白色的青年顺利的伸出了自己的双手,然后结结实实地扑了过去,并牢牢地圈住了诸伏景光的脖子。   像只流浪在外终于找到家、于是不停在撒娇的小白狗似的,不管自己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他就这样兴高采烈的贴了上去,呼噜呼噜蹭个不停。   “我就知道是小景!”Hiragi模糊不清的说着,声音快乐又满足。   ……让人安心,而且比想象中更加温暖的怀抱。   眼睛到幸福得眯起,仿佛浑身都飘着小花的青年骄傲地想:我果然没有认错。 第60章   ……绫里一族的降灵术相当奇妙。   以自身为媒介施展了灵媒术后,她们自身的存在会虚化,接着灵力会替她们召唤的灵创造出一个真实性极强的躯壳。   如果灵媒对象是个年幼、矮小的孩子,那么通灵完成后,媒介所在的位置就会出现一个小孩子。   如果灵媒对象是个高大的壮汉,那么通灵完成后,媒介所在的位置就会出现一个高大的壮汉。   不受限于体积变化。   因为这本身就与灵媒师本体大小无关。   因此也就不会出现往年幼的灵的头顶一挥,或者往高大壮汉的粗壮胳膊一戳,然后摸到灵媒师本体的情况。   灵媒师已然成为了无实体的存在,仿佛和“灵”调换了立场一般。   在原地取而代之的,只是一个极度真实的“灵”的复刻品。   像是实体的幻觉。   一个只要解除降灵术,包括水滴、温度在内,所有因为异常都会随之一块消失的——实际不存在之物。   ……这不是Hiragi。   真正的Hiragi的身体,仍旧在某个他们不知道的、冰冰凉凉又危险的地方。   这具身体谁也不是。   仅仅只是实体化的投影。   是和小美人鱼化作的七彩泡沫一样脆弱又虚幻的存在。   但是。   ……这又的的确确是Hiragi。   这具虚拟的外壳完美的复刻了Hiragi的现实状况。   而里面呆着的,也的确是他家Hiragi的灵魂。   所以被白发青年欢天喜地抱住脖子、哗啦啦蹭了一身水的诸伏景光,才会在呆愣之下眼眶渐渐发红。   有着一对猫猫眼的诸伏景光,动态视力也的确如猫科动物那般敏锐非常。   虽然他上次的射击成绩比不上发小,但也算是名列前茅的一行。   尤其是为了确保自己十月毕业那天能够顺利通过公安部的审核,默不作声加训的诸伏景光,现在完全有底气说自己不会比同期的谁差。   加上出色的耐心、集中力和动态视力,鬼塚教官还曾经夸过他很适合当狙击手。   ——所以他看到了。   挣开拘束衣上的固定带后,眼神闪亮扑过来的Hiragi那双终于从禁锢中得到自由的手上,满是大大小小像是干枯的爬墙虎般或深或浅、纵横交错的深色疤痕。   被扑了个正着的诸伏景光的内心,几乎是瞬间就“咚”的一声沉到了湖底。   如果说景光身上是清新干净、很容易让人想到太阳与幸福的温馨洗涤剂气味,那么Hiragi身上弥漫着的,就是怎么都挥之不去的药物、消毒液以及铁锈味。   是冰冷冷又苦涩的味道。   和对方那高兴又满足的神情和灿烂又幸福的笑容格格不入的味道。   明明是那么喜欢温暖、糖果和平静的性格。   ……Hiragi身上本该是太阳和洗涤剂、以及糖果点心的味道才对。   在心底念着,黑发蓝眼的青年也伸出了手,然后牢牢圈住了怀里青年的腰。   ……体温好低,而且好瘦啊。   感觉就一点点分量。   那么纤瘦的体格,到底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疤呢?   如果手上都这样的话。   诸伏景光垂着的脑袋,目光牢牢盯着他牢牢抱在怀里的青年那双拖在后方的双腿。   那对摆放角度极其不自然、只在Hiragi扑过来的时候被拖着动了动的双腿,赤着的脚踝上有着同样明显的痕迹。   他漂亮的蓝眼睛笼上了一层压抑的阴影,片刻后忍不住收紧了手、将人抱得更用力了一点。   但很快又想起对方身上可能还有未愈合的伤——虽然不知道会不会痛,但景光还是瞬间放松了手臂,努力克制了起来。   要快点带他去看医生才行。   要快点让他离开实验室才行。   我怎么还没有毕业,成为一名正式的警察,不,正式的公安呢……?   比起因为情绪冲击而陷入思维混乱的景光,以及因为Hiragi的右眼问题而僵硬到说不出话的降谷——早就对此有一定心理准备的松田阵平是最先回过神的。   他脸色阴沉,却又当机立断的凑上前,神情颇为急迫的大声道:   “喂!Hiragi,你有没有想起什么东西?你现在在哪里?知道准确地址吗?”   松田目的性明确又冷静的迅速问话,一下子就惊醒了其他人。   他们也终于回过神,然后结结巴巴的下意识开口道:   “对,Hiragi酱,你现在的状况怎么样?还能够……”撑住吗?   “对你实验的人渣混蛋是谁?”   “知道犯人的名字吗?”   “或者你还记得什么标志性的物品吗?关键词也行!”   默契忽然失了灵。   这几个家伙都是同一时间开口的。   各式各样的迫切话语混在一起,让人完全没办法听清楚。   最后他们面面相觑,挠了挠头,选择依次提问。   。   “……我的话,有记忆开始就在组织里了,双亲?不知道喔,从来都没有见过。”   “组织就是一个组织,没有名字,听说是上世纪就已经存在的神秘跨国犯罪集团,在很多领域都有他们的势力和手笔。”   “成员有多少人我不知道,因为奉行着极端的保密措施,里面的成员之间都有很大一部分不认识,甚至连彼此联系都要通过各种暗号隐晦。”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的成员喜欢穿像乌鸦一样的黑衣,与核心成员会取一个酒名作为代号……   啊,对,就像是小景你们上次遇到的那两个黑衣男人,他们的行动代号是琴酒和伏特加,他们好像是组织培养的职业杀手,因为偶尔会来研究所拿一些新开发的毒药,所以我见过他们几次。”   “组织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听研究员们说过,那个组织的BOSS想要研发一种奇迹的药物,为此甚至进行了数十年的药物开发和实验。”   “我现在在哪里……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了,因为我本体大多数时候都在沉睡,还经常被转移,而且转移的时候,我也是被藏在货车里转移的,完全看不到外面,也听不见什么声音。”   “不过没关系,最近几年我应该不会再被转移了,下次醒的时候,我去问问小志保吧,然后再努力去寻找线索的。”   “小志保是接手我的新任研究员……不要这个表情,小志保是好孩子哦?”   “她不喜欢伤害别人,也不想要研发糟糕的药物,只是因为出生在组织、被培养成了研究员,而且唯一的血亲还被组织控制着,所以不得不做研究。”   “我见过还没出生、在她妈妈肚子里的她,她踢过我的手哦!”   “她是我期盼了很久的小妹妹,现在才11岁大……是个天才吧?”   “小志保在努力的保护我。”   “我知道的,她偷偷稀释了我的注射药物,还努力在延迟我的实验频率,不然我的本体不会现在还沉睡着。”   “所以不要太担心我现在的状况,我还能坚持很长时间的,现在的状况,可以说比以前要好得多了。”   ……白发绿眼的青年被抱到了墙边坐着。   他轻飘飘的,被抱起来几乎完全不费人多少力气。   Hiragi身上披着萩原的衬衫,背靠着木墙,没有知觉的腿被好好摆在一起,然后在几位警校生的注视下,知无不言的轻快回答着所有提问。   并且一贯的报喜不报忧,完全没有将“自己试图说服志保以后只用他做实验”的事告诉面前的几人。   不过这个说不说好像都没有关系。   他能沉睡那么长时间……志保肯定没有听他的话。   真糟糕啊。   那孩子,能不能早点逃离组织呢?   ……如果可以在背负不可挽回的罪行之前得救就好了。   Hiragi忍不住期盼的看向几位警校生,期盼他们也能把志保,还有志保的姐姐明美一块救出来。   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   听到这个姓氏和后者熟悉的名字,降谷零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眼皮一跳,下意识地张了张口,但因为其他同期还在不停追问新的问题,他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作为一个没有行动自由的实验体,Hiragi实际能给出的情报并不算多。   更何况,那个神秘的组织过分谨慎,就仿佛下水道里的老鼠似的见不得光——几人还是头一次听说连名字都没有的大型犯罪组织。   “说起来,等下解除这个状态,你还会记得本体的事情吗?如果可以,你下次睡醒还能同步本体的记忆吗?”   松田眉头皱得快要打结,他这么嘀咕着。   Hiragi歪了歪头:“不知道欸,等下解除后试试看吧?我希望可以,这样我就能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你们了。”   白发绿眼的青年很乐观。   哪怕被问了那么多细节的事,他也完全没有半点低沉或不想回忆的应激表现。   甚至能够一直笑着,薄荷色的眼睛闪亮的过分。   ……真是的。   像只傻狗似的。   笑什么啊。   “喂,你就没有什么其他想说的吗?”   松田表情不太高兴,他皱着眉,眼睛死死盯着白发青年的脸。   Hiragi:“嗯?你们还有其他什么想要问的吗?”   松田:“已经问完了!你也给不出别的线索了吧,所以——除了这些事以外,你没有其他想要说的了吗?”   Hiragi茫然地想了又想,然后苦恼道:“……谢谢?”   松田额头迸起一个十字,一时间颇为想要揍对方一脑壳,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他只能憋到脸色发青,最后忍不住的大声骂他:   “可恶,说什么谢谢啊!你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给我好好的告状啊!告状啊!!笑得那么开心干什么啊!!!”   “说清楚,你眼睛谁挖的,腿又是怎么回事,谁干的,我要是抓到了那个人渣,我绝对要把他的腿也打断——”   黑卷发的青年神情狰狞,训练有素的他手臂上的血管都秃了出来。   虽然很想说“小阵平,用私刑是不行的”这句话,但萩原看了发小一眼,还是选择了装聋作哑。   其他人也没反驳。   ……显然有着相似的想法。   告状?   Hiragi愣了好一会,随后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可以告状。   告状是被保护的幸运儿特有的权利。   像是孩子向父母告状。   像是学生向老师告状。   因为有可以依赖的人,所以告状就成为了一种幸运。   Hiragi对告状并不陌生,毕竟他也有可以依赖的人,以前也气呼呼的告状过。   ——在被松田耍得团团转的那段时间里,他经常愤愤不平的和景光告松田的状。   为什么现在会不记得告状呢?   大概是因为融合本体记忆的Hiragi已经习惯了。   走不了也好,少了一侧视野也好,都已经在时间中习惯了。   以至于他完全没想过除了“求救”以外,还有另一件事可以做。   白发的青年缓缓眨了一下清澈的绿眼睛,看着紧张又担忧看向他的几人。   半晌后,Hiragi笑得更加开心——在松田眼里也更傻乎乎的了。   “腿是暂时没什么知觉了,不过没关系,研究员说没有坏死,以我的自我修复能力,放着不管可能会自己好,唔……害我腿部没有知觉的家伙叫‘藤野义太’,是个黑心肠的坏家伙,他左耳是残缺的,只有一团肉,特征很明显,所以如果你们见到他,而且情况允许的话,在逮捕他之前帮我锤他一拳吧!”   一拳够个屁。   被我遇见,我说打断他的腿就打断他的腿。   松田冷酷地想。   “而右眼的话,这个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现问题了,因为只治疗了很短的时间就被迫中断,所以最终还是坏死了……然后前几年右眼有点病变,为了避免病变部位扩散,所以才被彻底摘除。”   “这个算是不可抗力吧?不过我另一只眼睛视力很好喔,说起来——我想起来了,我的眼睛是绿色的,和小景不一样,那等我出来之后,可不可以要一只义眼?”   白发的青年双手合十,眼神“皮卡皮卡”看向景光。   现在这个状况,大概Hiragi请求什么景光都会点头说好。   他努力缓和语气,尽可能让脸色好一点地说道:“嗯,要蓝色的义眼吗?”   Hiragi刚想点头,却又顿了顿。   他停顿了半晌,神情一时间纠结万分,像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难题。   最终,曾经半夜追番、一手打造了警校怪谈传闻的“罪魁祸首”斩钉截铁说道:   “不,我还是想先要只万花筒写轮眼花纹的义眼!”   ……?   啊? 第61章   几人豆豆眼,一时间门分不清Hiragi到底是在逗他们玩,还是真的这么想。   ……怎么看都好像是真的这么想。   完全没有半点违和感。   非常像是Hiragi这个时而敏锐时而单线条的笨蛋能够认真严肃说出来的事。   一时间门,让人在无奈之际,又有点好笑。   蹲姿大大咧咧的松田“啪嗒”垂下脑袋,他叹了一大口气,一副被彻底打败的模样。   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卷发,松田抬起头,半月眼看向同样愣住的诸伏景光,然后略带调侃的这么问道:   “喂,诸伏,你到底纵容他在晚上看了多少的番剧啊?几百集的东西……这家伙记得还真清楚啊。”   诸伏景光眨巴眼,缓缓回过神。   接着,在来回看了看满脸期盼的Hiragi,以及满脸吐槽、用眼神示意他婉拒的松田后,他一直不太明朗的低沉脸色,此时是真正的舒缓了许多。   然后景光一秒都不带犹豫的站队道:   “……这不是很好吗?如果喜欢的话,什么样都可以。”   义眼没有什么特别功效,只是为了补救面部缺陷,以便外表能够更加趋于常人、不至于影响社交的一种措施而已。   如果Hiragi真的很想要,甚至能够开心到笑起来的话,这点请求根本不需要经过思考。   松田阵平缓缓后仰:???   松田满脸震撼。   ……喂,你倒是给我思考啊!   别答应啊!!   纵容也该有个度啊!!!   这不日常啊!!!!   白发青年在得到肯定回复后,那只漂亮淡雅的薄荷色眼睛瞬间门“皮卡皮卡”变得闪耀了。   他欢呼一声,在伸出双手试图再次朝景光扑过去但差点摔倒、又被及时接住扶稳的一连串麻溜行为,更是轻而易举地将还想要说什么的松田阵平的话语打断得死死的。   被打断的松田半月眼。   他勉强的想象了一下,然后越想越别扭。   于是,觉得自己不怎么在乎的审美还没彻底阵亡——或者也有一点因为某个讨厌的梦境而不太想在某个白毛身上看见更多红色、尤其是深红色的缘由的松田,忍不住找准机会做最后的挣扎。   他动之以理:   “你不是说自己已经成年了吗?怎么还像个中二期没过的小孩子啊,玩cospaly就算了,日常用至少稍微考虑一下适配度吧?你左眼是薄荷绿的欸,颜色那么浅,另一边装个深红还带黑色花纹的义眼会很奇怪的!”   “……才不会!”Hiragi顿了顿,眨巴了一下绿眼睛,然后嘴硬道。   “而且你头发和皮肤颜色也是很浅的颜色,这样看上去就更奇怪了,别人第一眼看到的都是那只义眼!”   让松田选,最适合的果然还是原本的薄荷色。   真是的,要什么异色瞳啊!   这个笨蛋原本的瞳色就已经很特别又好看了。   ……是相当亲和又清新、让人觉得非常舒服又漂亮的颜色。   有种生机自然、淡雅又透彻的感觉。   如果有阳光照射入内的话,说不定会有宝石一样色彩变化。   在亲眼见到之前,真是难以想象会有人的眼睛是这个颜色。   但是松田觉得好又没有用。   在听说红通通的义眼在他身上会相当引人注目后,Hiragi满脸震惊:什么!还有这种好事?   那可是超级帅气的万花筒欸!   “……”松田阵平别扭的想法顿时碎了一地,他哽住了。   是了,这家伙心态好的过分。   想要义眼根本就不是想要遮掩自己的残缺部位,只是单纯觉得喜欢而已。   而以Hiragi的直球性格来看,他要是喜欢什么东西,都会直白的表达出来,从来都没有藏着掖着的想法。   所以要是很引人注目,他大概反而会更高兴。   ……可恶,你是会和朋友一起藏在被窝里看夜光手表,不管被羡慕还是被嫌弃都骄傲到底的幼稚鬼吗!   松田阵平满脸抓狂,随后咬咬牙,神情严肃地换了个引诱方式:我以后可以给你买各种各样瞳色的义眼让你天天换着花样戴,只要放弃那个奇思妙想。   而Hiragi听完,则是浑身冒着小花花并眼眉弯弯地轻快回复道:我不需要那么多颜色啊,如果你要送,就送小景一样的蓝色就好了,我两个换着戴就足够了。   松田:……   话题莫名其妙跑偏了。   而且还跑到了八百里外,谁都拽不回来的那种。   虽然这俩人以前就经常因为各种小事争辩起来,但还是头一回这样面对面的较劲个不停。   伊达班长低头,脑袋来来回回转动看着他们斗嘴。   他一时间门笑了牙齿都露了出来,浑然一副看得颇为起劲的模样。   ……一个黑脑袋与一个白脑袋讨价还价,看起来还蛮有意思的。   像只凶巴巴的大黑猫和站都站不稳但不甘示弱的茶杯犬“喵同汪讲”似的。   而萩原则是一脸叹为观止:活久见,小阵平这种没什么打扮意识、只要能凑合就无所谓的家伙反应这么大,甚至为此有来有回的争论个不停,看来是真心觉得很不行了……真意外啊,只是个普通的义眼款式而已,小阵平需要那么纠结吗?   不过。   原本压抑到了极点的氛围,在湿漉漉但毫不退缩的白毛以及拔高嗓音气呼呼的黑卷毛旁若无人的认真较劲下,就像是雨过天晴、乌云散去了一般,终于有了些许朝气蓬勃的味道。   虽然话题奇奇怪怪的……   但是,能够那么自然而然的认真讨论未来的小事,在某种程度上,也总是让人忍不住微笑起来。   吵吵闹闹。   讨价还价。   互不退缩。   就朋友之间门的普通斗嘴,任何糟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最终,微妙透露着幼稚味道的争辩,在松田气呼呼的炸毛宣言下结束。   “我以后绝对会给你弄个比那什么万花筒更好看的义眼,让你心甘情愿的放弃掉那个幼稚的选择!所以你给我等着!”   薄荷色眼睛的白发青年先是不高兴地嘀咕了几句“才不会有更帅气的花纹呢”,然后才缓缓歪了歪脑袋,磨磨蹭蹭地说:   “好啊,我等着。”   如果有未来的话……   不。   当然会有未来啦。   会有未来。   也会有未来的未来。   毕竟自己面前站着的,都是相当优秀可靠的未来警察啊。   Hiragi想着,然后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容。   ——活着真的太好了。   ——能坚持下来真的太好了。   每和他们多相处一天,他就越期盼小景曾经和描述过的“日常”。   下次要是可以用自己真正的身体拥抱一下他们就好了。   ……一定,会比现在更温暖吧?   。   摇曳的烛火缓缓熄灭。   死寂的铃铛声再次响起。   灵媒师天流斋绘里守不会有通灵时的记忆。   所以在她恢复意识、解除通灵术后,得知Hiragi有好好同步回本体的记忆、而且脱离通灵状态仍旧还记得后,便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降谷零:“不过,Hiragi下次回归本体之后,再次灵魂出窍还会继续同步吗?”   天流斋绘里守:“如果他不再有太过明显的心理性排斥,或许就能继续维持和本体的联系。”   天流斋绘里守:“但是生灵本身就没有死,所以也不好给你们太过准确的答复——毕竟生灵之间门的情况都各有不同,具体怎么样,还是和他们本体自己有关。”   天流斋绘里守:“不过,你们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还有需要,可以再来拜托我。”   温和又好心,神情带着一股慈祥味道的夫人,这么承诺道。   她看向空中飘着的那团洁白的灵,随后双手交握,面容和蔼地垂眸道:   “好孩子……我会为你们祈祷的。”   。   时间门渐渐流逝。   灵体Hiragi似乎重新和本体建立了实时同步的练习,每次灵体的入睡,都能将本体的最新状态同步过来。   于是,在如今一个月或者一个半月“入睡”一次的频率下,Hiragi带回来了一些新情报,虽然不多,但也被诸伏他们牢牢的记录了起来。   而诸伏景光在锲而不舍的加训下,成功在临近毕业之际收到了警视厅公安部的邀请。   至于降谷零,他作为他们那届稳居不动的No.1,过分优异的成绩,让他顺利的加入了日本全国警察组织的中枢——警察厅的警备企划课。   其余三人,也自然而然的收到了不同部门的邀约。   因为记着Hiragi的事,松田倒是也有加入公安部的想法。   但因为他在拆弹方面的天赋实在是太强了,并且还偏科,以至于最终还是被前者婉拒,然后又因为搜查一课的名额满了,最终略有些不乐意的加入了他原本最期待的□□处理班。   是的。   虽然警校在培训结束后,会询问学生们的入职志向——但这玩意就和大学的专业意愿一样,最终还是得看名额与成绩,保不住被调剂。   公安部作为危险系数与保密系数相当高的一个工作岗位,招人的条件本身就严格,而且名额还少,还会刻意挑人,有时候甚至会秉着宁缺毋滥而选择不招。   今年警视厅公安部的新人名额总共就只有两个。   景光占了一个,隔壁班的年纪第五一个,早就没了。   降谷零去的警察厅——那就更难进了,半年能招一个“纯新人”就已经不错了,那里的内部人员变动,基本都是从各地优秀警察里调职过来的。   “没办法,虽然学校会问我们岗位意见……但终究还是得以总体成绩来评定,总不能想去哪就去哪。”   萩原拍了拍发小的肩,安慰道:   “没关系啦,Hiragi酱不是说过了吗?那个组织在各个领域都有自己的势力,也不乏用各种□□作为杀人灭口的手段,我们五个在不同领域内部配合,要比扎堆往公安里跑要有效率得多喔。”   “是是,你和班长这俩个未来刑警……记得有线索给我透点风。”   松田半月眼,随后气呼呼地嘟囔道:“可恶,公安部进不去就算了,为什么我连搜查一课都去不了啊!是不是□□处理班那个混蛋负责人暗中干涉让我没得选啊!”   “也不好说呢。”跟着伊达班长一块加入了搜查一课的萩原笑眯眯道:“毕竟小阵平拆卸天赋真的太强了嘛,我们俩本身就是被‘□□处理班’看好的种子选手,都跑去搜查一课也的确不太可能。”   认定是自己未来上司悄咪咪作祟的松田牙齿咬得咔咔响:“……混蛋。”   萩原:“悠着点啊,别刚入职就因为找茬顶嘴而被上司穿小鞋。”   。   随着枫树叶子开始转红,十月的秋季也依然到来十月,是半年期的警校生们的毕业季。   在毕业典礼结束之后,他们就要正式成为一名在职警察了。   清晨。   “起床了!起床了喔!小景!”   和闹钟一块响起的,是Hiragi的催促嗓音。   “今天是毕业典礼的日子。”   “要穿警服啦,快点快点,我想要看诶——快点起来!”   诸伏景光迷迷糊糊睁开蓝色的上挑凤眼,然后和漂浮在他上方,笑吟吟歪着头、有着柔软及肩白发的灵对上了视线。   “早上好,小景。”白发的灵移动到床边,这么说道。   诸伏景光坐起身。   随着动作,他脖子上挂着的一条小小的白色勾玉项链也随之滑落。   是很小的勾玉,大概就指甲盖的大小。   那是天流斋老师在上周寄过来的东西。   料子是品相一般的白玉,用黑绳串着,看上去平平无奇。   至于作用——   刚刚清醒过来的诸伏景光歪头看向那漂亮的薄荷色,忍不住温和笑着回道:   “早上好,Hiragi。” 第62章   Hiragi的发质看上去很细软。   在没被水打湿的时候,那头看起来是被研究员嫌弃碍事而随随便便剪短、以至于细细碎碎不太整齐的及肩头发,总给人一种手感特别好的既视感。   像萨摩耶或者白色博美的皮毛般,让人充满了想要rua一rua的冲动。   。   白色的勾玉在上周寄到警校的时候,包裹里还附带了一封信。   【拜启:   已经步入秋季,天气渐凉,望诸伏君各位都安好。   过段时间似乎就是你们的毕业期了,真心希望各位前程似锦,平安顺利。   言归正传,此次来信,是想要将包裹里附带的勾玉寄给你们。   那是我祖上流传下来的物品,因为用处不大,所以一直被我当做装饰的信物带着,直到最近我才想起它的存在。   这是生玉,里面有源源不断的淡淡灵力,虽然不多,但能自动恢复,用于养魂是最好的。   如果柊君的生灵平日一直跟在你们身边,那么没事的时候可以呆在玉里休养,灵魂和本体的健康度息息相关:灵魂的生命力越充沛,躯体的自我修复与愈合水平就越好。   能灵魂出窍的人,身体应该不差。   只是虽然不差,也禁不起外界的刻意消耗。   希望这个玉能够间接让那孩子的本体好转一些。   此外。   我的祖上似乎有人用这个玉去培养自己的守护灵。   往玉上第一滴血,并在灵的陪伴下佩戴三天,就能够和里面休养的灵建立联系。   生灵还活着,无法达成契约,但如果灵不排斥,那么携带玉的人,或许在哪一天,就可以直接通过身上勾玉的灵力看见灵的本貌、听见灵的声音。   这或许对你们未来的救援行动有用。   替我向柊君,还有各位未来警官们问好。   敬具。】   天流斋老师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尽心尽力到了极点。   诸伏景光在动容之下,认认真真的按照对方信中的叮嘱完成了前置,然后将勾玉带足了三天。   于是在第四日的清晨。   诸伏景光就在被自家生灵叫醒、然后起床准备去洗漱的过程中,看见了在等待他洗漱时脱离附身状态,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Hiragi的模样。   ……因为飘着的缘故,双腿的问题对灵来说就没什么影响了。所以诸伏景光不需要怎么低头,就能够看见Hiragi的柔软白发,与那好看立体的侧脸。   省去脚尖离地距离,Hiragi大概比景光矮大半个头。   虽然瘦,但也有个一米七出头——如果能够正常被养大,在发育期取得足够的营养的话,Hiragi说不定也有机会长到和景光那么高。   因为还是个灵的关系,哪怕能够看见了,诸伏景光眼中的对方,也是很标准、很符合人类想象的半透明状态。   ……Hiragi本身就白。   毕竟从小到大都不见天日,甚至还是白发。   加上灵特有的半透明,在窗外阳光照射的状况下,诸伏景光总觉得对方下一秒就要像泡沫一样消散了。   一时间心不由紧张的加速,景光手里拿着的牙刷塑料杯“啪啦”一声全掉在了地上。   顾不上去拿,诸伏景光下意识的转身,匆忙去拉上了窗帘。   Hiragi茫然的看着对方的动作,下意识困惑的喊道:“小景?”   “啊,抱歉,一时冲动就……”   景光拉完窗帘就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不由僵了僵。   他无奈的呼出一口气,随后扭头,认认真真和白色的灵对视。   天流斋老师说的没错。   灵体状况的Hiragi,是白色的、像云朵一样的存在。   在拉上窗帘后,半透明的灵体在昏暗的室内,在景光眼中,又像是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银白月光了。   ……轻盈又神秘,唯一的耀眼的色彩,就是那只薄荷色的眼睛。   如果没有那身讨厌的拘束服和伤疤,对方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什么温柔漂亮的小小神明。   啊。   如果不谈事实的话……对方也的确像是什么童话世界来的小小的神明一样。   不管去到哪,都会给别人带来希望,将悲伤扭转成幸福快乐。   被景光回话、注视的灵,呆呆的顿住了。   他左右看了好一会,随后他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敢相信地语气雀跃道:“等等,小景,你能看到我了吗?也能听见我的声音了吗?”   “啊,天流斋老师给的东西,确实是有用的喔。”   诸伏景光眉眼弯弯的摸上脖子的勾玉,这么肯定的回答:   “因为天流斋老师信里写得是‘或许’,我以为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看见你……没想到三天刚结束就可以了。”   于是半透明的灵立即笑得像是一个小太阳。   哪怕没有实体,他也飞扑了过来,然后搂着对方的脖子高兴地蹭道:“可能是因为我很想被看见吧?所以就直接一键加速啦。”   被抱了个正着的诸伏景光什么都感觉不到,但他仍旧一动都不敢动。只是不自觉的绷紧身体,微微低头看向灵的头发。   没有被打湿的头发,看上去非常的柔软。   诸伏景光抬起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   ——当然是碰不到的。   虽然借助勾玉的联系,看得见自家的灵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能够触碰。   灵并没有实体。   所以,诸伏景光没办法摸到对方的头发,也没办法回一个有力地拥抱,更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   但尽管如此,在回过神的猫猫眼青年,还是坚定的伸出手,轻轻“圈”住了对方。   ——尽管彼此都感觉不到。   “我也一直都很想要看见Hiragi喔,是一直可以见到的那种,说不定是我们一起努力,所以才会一键加速。”   “而这个愿望,现在只实现了很小的一部分。”   有着上挑蓝色凤眼的青年忍不住低头,将自己的额头靠在灵的“额头”上。   于是,灵那仅剩下的薄荷色眼睛和同样纯白但浓密的羽睫,便近在眼前了。   景光眼眉弯起,语气很认真也很温和地低声道:   “不只是要看见,还要能碰得到,不仅我看得见,其他人也要看得见你,并且你还能开开心心地和我一起回家……所有条件少一个,愿望都不算完成。”   “所以,我们还要继续一起努力才行,Hiragi。”   白色的灵忍不住缓缓眨了下眼睛。   他看着对方眼底的蓝色,在轻快回了一句“好”、并高兴地眯起眼的同时,一面在心底含糊地想:   果然——   还是更想要和小景一样的蓝色义眼。   。   除了白化病,天生银白发的人很少。   虽然少,但也的确有部分白人天生就一头银白发,但那基本都是白人血脉,主要出现在北欧。   Hiragi虽然五官较立体,但仍旧有着明显的亚洲人特征。而天生白发且非病理性原因的亚洲人,则是从没有听说过。   可如果说是白化病,Hiragi身上又没有其他白化的症状。   或许是不明显的白化?   还是说后天实验造成的?   或者是他没有接触、听说过的其他先天性因素?   不管怎么样。   腿也好,眼睛也好,伤疤也好,头发也好——只要将人救出来,诸伏景光便会第一时间带人去做一次全身检查,然后进行最专业的治疗。   ……所以要给Hiragi攒医疗费了。   Hiragi没有保险,如果只是单纯把人救了出来,而那个顽固且狡猾的犯罪组织还没有解决……也不知道政府会不会对受害者给予赔偿。   如果给了,会给多少,会负责到哪种程度的治疗又是一个问题。   想来想去,还是自己攒钱比较稳妥。   还没正式任职,诸伏景光就已经做好了各种计划。   不过这一切,Hiragi完全不知情。   ……警校毕业典礼当天。   清晨在灵的积极呼唤下醒来,然后在那漂亮的薄荷色地注视下,心情轻快起来的景光弯起了眼眉。   “快点去洗漱啦。”   “是、是。”   “衬衫,领带,警服,警帽,扣子,肩章,还有最重要的樱花的警徽!”   “好,我在穿了……Hiragi,我领带打正了吗?”   “唔……”   神情严肃的灵沉吟着,围着青年飘了一圈,然后他拉开距离,高高兴兴地双手合十,眼神闪亮道:   “很完美喔!小景超帅气的!”   灵不会有本体的苦恼。   不会痛。   不会觉得身体沉重的像块顽石。   不会被狭隘的视野所干扰。   更不会受腿部的影响而动弹不得。   所以,本来就开朗的性格,在灵的自由状态下最大程度地展现了下来。   ……真的像出门散步的活泼小狗一样,一刻都停不下来。   对什么事情都有最大的热情,所有的情绪都会热烈的表达。   Hiragi对警服版的景光颇为喜爱,他反反复复地看个不停,又欢快地说个不停:   “以前那个小小的景光,居然真的和假面超人一样变成正义的使者了!时间过得真的好快。”   “小景这一身真的特别好看……不过只有特殊时候才能穿吧?日本的警察上班都是穿普通西装的,唔,这样想想真遗憾。”   “对了!我们快一点出门好不好?和小零他们会和后,让他们给你拍个照,然后我们去附近的便利店洗出来。”   “洗三张!”   “一张寄给在长野的高明哥,一张给千代阿姨还有阿隆叔叔——”   景光歪了歪头,好奇道:“那第三张呢?”   “第三张当然是我的!”Hiragi义正词严,兴致勃勃的宣布:“我要把它和我的假面超人珍藏卡牌特别组放在一起!”   景光:“欸,Hiragi的特别组里,都是历代的角色卡吧?”   “都是我喜欢的英雄角色卡喔。”白色的灵弯起眼睛,笑容灿烂:“小景也是了不起的英雄,所以要放在一起。”   蓝色猫猫眼的青年愣了愣,半晌耳根发烫。   “我、我还差得远啊,要能把你救出来,才能勉强称得上是英雄吧?”   灵神情严肃:“才不是这么评定的,反正在我这里你已经是了。”   在特摄剧里拯救世界、总能给别人带来希望的假面超人是英雄。   当年第一个愿意接纳我,把我捡回家,然后给了我整个童年时期最美好回忆,如今还要为了救我而坚定不移努力,一次又一次给了我希望的小景(Hiro)——也早就已经是我心目中的英雄(Hero)了啊。 第63章   最后还是洗了三张照片。   一张直接在便利店买了信封和邮票,投入邮筒寄给了长野的高明。   另外两张则是被景光带在身上,他打算在毕业典礼结束后直接带回家。   毕业典礼在周四。   因为东京事务繁忙,新人档案的文件交接还没完成,因此这群警校生们正式上班的时间还需要延迟几天,并且因为岗位与地点不同而略有偏差。   比如说分配到警视厅部门的,下周二报道。   而在东京各町警署的新人,则是能延迟到下周三再报道。   因此住在东京本地的人,如果想回家的话,还是有很充足的时间能够和家人相聚的。   景光换好衣服出门的时候,恰好遇上了其余四人。   时间还早,他们便干脆一起去便利店了。因此刚刚洗出来的照片,也理所当然的被同期们拿走围观了一遍。   萩原:“哦哦,诸伏,照片很帅气嘛。”   松田:“什么东西?让我也看看……喔,确实很帅气嘛,不过总觉得差点什么,嗯,打击犯罪的话,长相和眼神都太温和可不行。”   降谷:“嘛,毕竟Hiro一直都是这样啊,不过在积累了一定的工作经验之后,就会有所变化了吧?”   松田:“经验啊……好,我来给你添点东西。”   Hiragi茫然的凑过去:「欸?你要干……松田!!!松田!!!」   松田:“呜哇,别突然在我脑子里大喊大叫啊笨蛋!不小心画歪了怎么办!”   Hiragi:「谁让你们没法带耳机,我只能这样……不对,你这家伙给我住手!住手!」   松田:“搞定!喏,是不是有威严多了?啊啊啊……别闹腾了,不是有两张吗?来点不一样的感觉不是很好嘛?”   伊达:“什么什么?欸……喂喂喂,松田,你在诸伏的照片脸上画了胡子?新人警官可不能蓄须的!太不尊重前辈了!”   松田:“前后辈什么的麻烦死了,我觉得很好啊,而且只是照片而已,没关系吧。”   萩原:“小阵平,你不能因为对自己未来的上司有意见,就迁怒所有的前辈喔?”   松田:“……我才没有,又不是小孩子了。”   Hiragi纠结地看着照片,嘟嘟囔囔:「明明就是小孩子,可恶,你个幼稚鬼,你才三岁吗!?」   松田:“……”   松田:“你——”   景光赶紧打断,他推着松田往前,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好了!我们还是快点去礼堂,要迟到了哦。”   穿着崭新警服的几人加一只生灵看了眼时间,齐刷刷的脸色一僵,立即加快步伐朝礼堂冲去。   半年的警校培训生涯已然结束。   不过大家都在东京任职,平日见面也不算麻烦。   除了被招到警察厅的降谷以外,其余四人都在本部警视厅。   警视厅是一栋大型建筑,不同部门就隔了个上下楼,坐个电梯压根就花不了几分钟时间。上班忙碌,下班总还是能够见面的。   而降谷虽然不在同一栋建筑……但警察厅就在警视厅的隔壁,也就给上下楼多了一小段路的距离而已。   五人都太过优秀,没有一个被分配到东京各町的警署,以至于哪怕毕业了,他们也完全不担心会被分散开来。降谷和诸伏的部门大概会经常全国跑,但只要岗位与本部还在东京,也不用担心找不见人。   毕竟再怎么忙碌,也总该会有假期的吧?   所以他们完全没有毕业的惆怅感。   反而一个个因为终于可以接手各式各样的案件,能够名正言顺的参与调查,能够真真正正的大展拳脚,从而变得相当的斗志昂扬。   “说起来,你们今晚还在宿舍住吗?还是毕业典礼结束后就搬行李离开?”   典礼结束之后,拿着警帽的伊达航扭头看向身后的几名同期,“如果不着急离校,今晚我们再去聚一次吧?去喝个啤酒什么的,当然,可以再带点可乐过去,毕竟Hiragi不喜欢酒吧?”   “毕竟那还是个喝可乐的小鬼嘛。”松田嘴角一扬,表情笑得极其欠打。   「啰、啰嗦,我就比你小一岁——而且啤酒那种东西又苦又涩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啊!」   曾经被骗着尝过酒味,结果足足痛苦面具了十分钟的灵颇为嫌弃。   ——啤酒的味道,简直比黑咖啡还可怕。   “所以说你还是小鬼呢,完全不懂烟和酒对成年人来说的浪漫。”   松田盘着手摇头,随后摸了摸下巴,再次扬起笑容:“不过你只能尝到味道,没法摄入酒精,所以体验感不完全吧,除了味道,酒带来的那种微醺感才是真正让人沉醉的原因……下次再带你体验什么叫真正的喝酒。”   「我才不要。」Hiragi回答地毫不犹豫,他把脑袋一扭:「不用学会喝酒我也是个可靠的成年人。」   松田:“我说啊……”   “总之,我和小阵平有空喔。”萩原举起手,笑眯眯地打断他听不见的特殊对话:“我们是打算直接转到警视厅安排的新宿舍,暂时不打算回家,所以等最后一天再离校也没关系。”   虽然各地的规则会略有不同,不过在东京警察学校毕业、即将正式入职的新人,单位都会给他们提供单人宿舍——因为警察要保证出勤和出警速度,所以如果新人的旧住所距离过远,单位往往会要求必须入住。   当然,如果自己能找到合适住所,那也可以申请自己在附近租房。只不过租房费用要自己承担,警署只会按照规定发放一定标注的租房补助。   如果不是不缺钱的富二代或者对居住环境要求特别高的人,还没存下一定存款的新职员,一般都会优先选择住单位的宿舍,直到攒够一定的工资再会考虑搬迁、提高生活质量的问题。   萩原、松田和伊达三人就填了入住申请。   不出意外的话,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也会选择住单位安排的住所。   不过——   “降谷,诸伏,你们俩等一下!”   鬼塚教官追了出来,这么朝他们喊道。   降谷和诸伏停下脚步。   “是?教官?”   “你们俩跟我来一下。”鬼塚教官,“有点事找你们。”   “是!”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眼,随后立即点头,然后和同期暂时挥手分别,紧接着匆匆跟上了鬼塚教官的步伐。   。   找降谷和诸伏的,是不同的两个部门。   降谷零在路途就被他所在的警察厅的前辈带走了。   而诸伏景光则是跟着鬼塚教官,被带到了另一栋楼的会议室。   “那么,人我带到了。”鬼塚敲了敲门,和里面坐着的男人这么说道。   “啊,麻烦你了,鬼塚。”男人点头道,随后看向诸伏景光:“那么,诸伏君,请坐前来。”   “是。”   诸伏景光愣了愣,走上前坐下。   随后,鬼塚教官关上了后方的门。于是整个会议室,就只有诸伏景光和他对面坐着的男人。   “初次见面,我是樱井京冶。”   大概四十岁上下,剃了寸头,神情严肃的男人这么沉稳地说道:“和你一样,都是警视厅公安部的一员。”   诸伏稍稍绷紧身体,无意识咽了咽唾沫:“是,樱井前辈。”   “啊,你不用紧张。”看出了对方的紧张,男人抬了抬手解释道:“这场谈话并不是什么面试,你的履历已经录入公安部的档案库里了,不管谈的怎么样,都不会影响你的录取结果。”   樱井京冶天生长相严肃,他公事公办的平静继续说:   “我这次前来,是想要和你具体谈谈内部工作岗位的事。”   “首先,你的能力很出色,各方面的成绩都表现的很均衡,不管是射击,逻辑,理论,应变能力和集中力,都非常符合我们的要求,老实说,公安部人手紧缺,想要招揽你的科室有很多,包括我在内。”   “但也正是因为你很优秀,所以我擅作主张过来,想要邀请你加入我所在的特别调查组……但是因为工作内容比较特别,所以我需要提前来征求你的意见。”   诸伏景光迟疑道:“我记得我在正式提交申请的时候有填过……”   樱井京冶:“我知道,你想要加入外事第三课,别担心,我就是第三课的。”   警视厅公安部划分了数个科室,其中,外事第三课就是专门负责调查中东地区的间谍和国际恐怖活动的科室。   ——国际恐怖活动。   那个组织毫无疑问属于其中。   在确认了自己需要敌对的目标后,诸伏景光的就职目标就从未变过。   他要将Hiragi从那个漆黑的组织里救出来。   要将那个为非作歹的毒瘤彻底铲除。   原本以为面前这位樱井前辈是想要挖他去其他科室,拒绝的话都涌到喉咙的诸伏景光,又被对方的下一句话打消了。   樱井前辈也是第三课呢?   景光:“那您这次来是……”   “我想以公安外事第三课的名义,让你去做一件事。”   樱井前辈死死盯着诸伏景光,然后缓缓陈述道:   “是非常危险,随时都可能牺牲,但对国家与国民安全来说非常重要且伟大的工作。”   “但是,那也是和其他警察截然不同的——注定孤独、艰难、默默无闻的工作。”   “你的档案资料,入学信息,甚至是身份信息……你所有的痕迹都会被清除,甚至在短时间内都没办法再去接触家人。”   不需要再深入陈述。   到底是什么工作……诸伏景光依然已经猜到了。   樱井京冶观察着景光的神情变化,然后继续道:“如果你拒绝,我不会强求,只是,如果你有豁出性命也要去贯彻正义、如果有为了国民安全哪怕自身走进黑暗也在所不惜的觉悟,还请务必考虑一下。”   “是我知道的那个组织吗?”诸伏景光突然这么询问。   “如果你是指你和你同期上次遇到的那两个黑衣人——是的。”樱井京冶明确的点头。   于是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眼神锐不可挡,他斩钉截铁道:“那么,我答应了。”   “你确定吗?这是没办法中途放弃的选择,你应该知道那两个黑衣的男人有多么危险了吧?他们身后的庞然大物,只会更加可怕。”   有着蓝色上挑凤眼的青年抬起手,摸到了衣服底下的项链,他用余光注视着身旁白色的灵,随后点头道:   “啊,我确定。”   樱井京冶严肃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些。   但他没有就此点头:“但在此之前,我需要确认一件事。”   “是。”   “诸伏君,你在之前那起事件中,的确是和你们当时笔录说得那样,没有露脸、没有被看见长相,对吧?这一点绝对不许隐瞒,我有对你们安全负责的必要,如果被记住了脸,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去那个组织的。”   “请安心,正如我们当时所说的那样,我们当时带了口罩和帽子,绝对没有露脸。”   景光回答道:“而且我的话,当时绝大多数时候都一直呆在钢梁上,唯一一次落地,也是直接砸在了那个叫伏特加的男人的身上、在对方眩晕时从后方绞住了对方的脖子,他没有看见我的可能,毕竟萩原很快就敲晕了他,随后我也很快就撤退了,而我也没有当着他们的面说过话,声音问题也不需要担心。”   “那么。”樱井京冶满意的点头,随后眼神锐利:“明天会有人接你,早上六点收拾好行李在学校等,你会前往我们的训练基地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秘密培训,理所当然,你的所有工作内容都不许对任何人、哪怕是最信赖的亲朋甚至是你的同期说,没问题吧?”   诸伏景光挺直脊背,他点头道:“是!”   。   一晚上。   那么,大概是没办法回家一趟了。   工作内容不可能向父母和哥哥透露,所以只能另找借口了。   不过。   ……他一定会回去的。   带着Hiragi。   蓝色凤眼的青年离开了会议室。   他走在校道上,看着蓝天,随后摸着脖子上的勾玉,将目光转移到身边。   漂浮在他身边的灵,在阳光下仿佛在发光。   “Hiragi。”   「什么,小景?」   灵歪了歪头,看了过来。   于是,蓝眼睛的青年扬起了笑容:   “我啊,终于往你所在的地方迈出第一步了。”   白色的灵愣了愣。   随后,他也灿烂的笑了起来。   「……嗯!」 第64章   樱井京冶只给景光一个晚上的时间处理自己的私事。   没有回家的时间了。   因此他只能抽空打个电话回去,和父母说自己有紧急安排,短期内都回不来。   ……之后要怎么处理,就等公安那边的安排了。   孩子长大成年,拥有自己的生活,然后正式步入职场工作,需要长时间在外居住……这是很普遍也和很正常的事情。   诸伏夫妇早就有小儿子正式工作后也会像他们的长子高明那般忙碌、没时间回家的心理准备了。   只是。   ……这“忙碌”的未免也太快了吧?   哪怕是高明,当初在收到长野警察本部的录用通知后,也是给了三天自由时间。   还是说东京作为日本首都和大城市,警视厅的规章制度都和地方特别不一样呢?   夫妇两人茫然地对视了一眼。   他们还以为会有时间能好好庆祝一下呢。   【明明才刚刚毕业,就有重要工作了吗?】   “……嗯,抱歉,妈妈。”   【这倒是没什么关系,毕竟会立刻被重用,这说明我们的景光很出色吧?要继续努力喔。】   “是!”   【说起来,你的住所找好了吗?】   “这个的话,上司会安排的。”   【那就好,话说Hiragi酱呢?那孩子也要跟你住在外面吗?】   诸伏妈妈呼出一口气,然后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   只是她刚刚问完,电话就被诸伏爸爸抢了:   【Hiragi酱,Hiragi酱也在听对不对——大人工作很无聊的,要不要回家来?我可以天天带你出门玩的!】   【……阿隆!】诸伏妈妈的声音在背景响起,夫妇两人似乎在抢电话。   诸伏爸爸飞快的说道:【而且我的玉子烧也已经更新到第三十五……还是三十六代来着?总之,是更好吃的新一代,而我最近又散步健身,体重已经完全恢复健康水平,可以承担很多的糖分消耗了!所以——好痛!】   ……巨大的爆栗声从电话那头响起,让景光和Hiragi都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抢电话斗争的最终胜者似乎出来了。   诸伏妈妈的声音还在背景里不断响起:【真是的,你这家伙,以前当小学教师时的气度呢?追我时的风度呢?怎么越活越孩子气了……不许抢!先让我聊完!】   然后下一秒,诸伏妈妈温和道:   【总之,小景,Hiragi要不要回我们这里?如果你赶时间,我们现在开车去找你接Hiragi也行,现在还早。】   听着自家爸妈的话,诸伏景光眨巴眼,不禁微微侧头,看向扑在自己后背、努力把脸靠近、显然也在努力听电话里声音的白色透明脑袋,然后无奈道:   “关于这个的话……”   「不行!我绝对不会一个人回去的!」   看见景光投来的视线,白色的灵立即紧张的收紧圈在对方脖子上的手——虽然感觉不到,他收不收紧都没差——然后神情如临大敌地大声道:   「你可是要去那个组织里当卧底诶!?卧底很危险的,我在电影里看过,所以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去!」   「毕竟我可是灵喔。」   生怕被丢下的Hiragi努力推销自己:   「不会被看见,也不用担心受伤吗,而且还能飞的很高。」   「不管是探路、收集情报、窃听还是其他什么……我绝对能够帮上很大的忙。」   「我的身体也在那个组织里,怎么可以让你自己一个人冒险,我却和千代阿姨和阿隆叔叔在家吃吃喝喝!」   「抛下我绝对不行!」   小狗大声抗议,强烈拒绝被送回家。   虽然千代阿姨和阿隆叔叔很好,在诸伏家一定会很开心又无忧无虑。   但是。   ……不管让他选多少次,他都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另一条路。   「说好要继续“一起”努力的吧?」   啊。   说好了的。   蓝色猫猫眼的青年眼眉微弯,然后在灵的紧张注视下,拿着手机歉意的开口:   “抱歉,妈妈,Hiragi还是想呆在我这边……我们会互相照顾的。”   【欸?这样吗?真没办法啊。】   【那你们要快点回家喔,   还有,工作也要认真。】   “是,妈妈,等我的工作结束之后,我一定会带Hiragi一起回去的。”   “所以——”   景光捏了捏手机,轻声道:   “麻烦你们等一段时间了。”   。   很平静的和父母以及兄长通了电话。   很自然的和同期们在今晚出去聚了一顿。   然后找了个理由表示自己明早就要搬出去,约好有空再联系的诸伏景光,在次日约定时间被公安部樱井京冶的车子接走了。   目的地是隶属于警视厅公安部的地下训练基地。   全封闭式,成员寥寥无几,基本都是一对一错峰练习。   “为了减少暴露的可能性,我会是你卧底生涯唯一的上线。”   樱井京冶简明扼要的解释道:   “训练期只有一个月,时间很紧,你的训练内容会很繁重,我会教你在警校学不到的内容——然后选择最适合你的潜入方式。”   “能学到多少东西就看你自己了。”   诸伏景光点头:“是,前辈。”   。   狙击,潜入,暗杀,应急反应,心理疏导,谎言技巧,近战格斗,战略应变……   最初三天,是用来进行整体水平观测的。   而正如鬼塚教官之前夸赞过的那样,诸伏景光很适合狙击手的位置。   刚训练的第一天,他就能轻松完成三百码的狙击训练。   随后在短短半个月内,他就将精确度一路提高到了五百码。   这种天赋,让樱井京冶满脸惊讶。   而樱井京冶不知道的是——   「从树叶飘的速度方向来看,风速在3级左右,从一点钟的方向吹来,上次歪了,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稍稍往右一厘米试试看,小景。」   “了解。”   第一枪是自主瞄准、找感觉,一般会偏离。   第二枪,则是会大幅度提升精确度。   接着第三枪到第七枪,便迅速积累经验、吸纳技巧,将击中率准确提升。   在樱井看来,诸伏景光不缺耐心,不缺集中力,不缺精准度……就连失败的射击,都可以迅速找到问题所在,然后改正、进步。   好苗子。   樱井满意的想到。   唯独诸伏景光最清楚——   我并不是独自一人在思考、分析、进步。   我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   所以,也有两倍的思考,两倍的冷静,两倍的分析。   狙击的天赋,我毫无疑问确实有。   但是,能够在短短时间内进步的那么迅速,并不是我一个人做到的。   Hiragi擅长观察与计算。   所以,在同步学会狙击的基本理论后,对方总是可以给出最佳的建议。   而且每一个建议,都是从景光的第一视角做出的。   两倍的瞄准。   于是,失误的原因,也被两倍的反思所矫正。   ……简直就像是玩游戏开了双倍经验卡一样。   狙击的训练,在稳定五百码之后就停止、转到了其他的课程。   一个月后。   诸伏景光被上线要求前往国外。   ……Hiragi所在的那个组织,是国际恐怖组织,在世界大多数国家都有自己的势力,尤其是在英美两国与中东地区。   诸伏景光要卧底,自然不可能用自己原本的身份。   公安那方给他准备了全新的“身世”——而为了能够尽可能的减少嫌疑,诸伏景光在卧底之前,需要用这个假身份行动一段时间,并留下查得到的“痕迹”。   “最近,公安秘密逮捕了一名美籍日裔的国际杀手,擅长狙击,射击距离和你差不多,年龄也相仿。”   樱井京冶陈述道:   “那家伙是独行侠,性格孤僻,还是黑户,而且没有家人,也没人见过他真正的长相……但他‘战绩’不菲,从十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做杀手一行了,是个身负36条人命的家伙。”   “诸伏,我们需要你顶替他的战绩,成为那个日裔杀手、以那家伙的身份行动。”   “毕竟,成为一个切实存在的人,要比临时伪造全新的身份要容易得多。”   “而多亏了那家伙的神秘主义,你的扮演容错率很高,你只要牢牢记住这些基础的身份资料就足够用了。”   樱井京冶说着,将资料递给了对方。   然后他眼神锐利的继续道:   “我其他的线人告诉我,组织最近损失了几名狙击手,并且一时半会还没能补上,按照他们的作风,他们会在暗网上发布悬赏、邀请独行的狙击手的概率很高,你的这个身份,有直接收到邀请的可能性。”   “但同时也意味着,你很可能需要接一部分黑市的悬赏令来维持活跃度。”   “我们可以配合你自导自演,发布一些不会真正死人的工作,给你的假身份创造流水收入,但是,如果你收到了组织的邀请,你最终还是需要完成组织发布的狙击工作,也就是意味着——”   你要杀人。   这就是前往那个组织的卧底……不,是绝大多数犯罪组织的卧底警察必须要经历的事情。   融入犯罪集团,就必须要取得罪犯的信任。   而要取得罪犯的信任,就必须在表面上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蓝色猫猫眼的青年顿了顿,随后沉稳的点头道:   “我明白。”   他早就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   于是。   诸伏景光因为无法适应警察的工作,从而离职失踪了。   取而代之的,是穿着宽大的卫衣,带着兜帽和口罩,身上背着大提琴包,看上去很冷淡,好看平静的面容下实际有些“神经质”的青年绿川光。   「资料上写这个假身份有精神问题……那偶尔被人听见你自言自语,也没关系了吧?」   “也是呢。”   诸伏景光拉低了帽檐,遮挡住微弯的眉眼,这么低声应道。   要杀人。   这对于性格温和正直的景光来说,是相当艰难的事情。   但是。   ……心情倒是并没有想象中的沉重和忐忑。   大概是因为,他不是独自一人吧。   无论未来会遇见什么样的困境,有人陪同一起,总是要比一个人独处会更加让人安心。   对了。   诸伏景光想:   就和是小时候在山上摔倒腿,我在原地等待救援害怕到哭泣的时候,被Hiragi小心翼翼搭话的状况一样。   因为有个比自己更紧张的灵陪伴,所以就没那么害怕了。   ……作为卧底,我应该算是相当幸运的卧底了吧? 第65章   美国。   一个自由、富裕又危险的国家。   纽约。   一座繁华热情到昼夜都不曾停歇过、同时拥有天堂与地狱称号的大城市。   因为割裂感极强的贫富差距与泛滥的枪支问题,这座光鲜亮丽的繁荣城市底下,暗中滋生了不少罪恶。   这些见不得光的罪恶,最终形成一个极大的犯罪圈。   最近。   ……几家纽约酒吧,经常会出现一个奇特的身影。   永远会带着兜帽,背着一个巨大的贝斯包,然后在特定的时间点去吧台点两份口味截然不同的东西。   比如说一杯烈酒,外加一杯ShirleyTemple或者VirginMojito。   ShirleyTemple,一款说是鸡尾酒,但实际上完全没有半滴酒精,纯粹由姜汁汽水、冰块与石榴糖浆兑成的糖水;VirginMojito也同样如此,是去酒精版本的Mojito,简单来说就是青柠薄荷苏打水。   在酒吧不招待未成年的情况下,这些往往是女性点的比较多。   这就不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还有一个女伴。   但从没人见过他的女伴。   那个奇怪的家伙,每次都是在角落里找一个两人位,然后在位置对面的桌上认真摆放一个巴掌大的手工小布偶,接着轻声对着那个布偶很温柔的“自言自语”。   说的不是英语,而是日语。   虽然看不见卫衣兜帽下的神情,但那认认真真对着布偶方向的动作,以及那低沉好听仿佛在和情人说话似的声线,还是不由让人产生奇怪的既视感。   ——如果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美人,而不是一个放在桌上的布偶,那还真像是约会啊。   高鼻深目的白种人酒保忍不住看了一眼,心想:好好的一个年轻人,怎么就精神出问题了呢?   他这话可不是空口无凭。   之前就有过一个美人好奇的走过去,坐在那个青年对面搭话,但是却被对方冷冷用英文呵斥走了。   青年说:“小姐,请从我的同伴位置上离开,你挤到他了。”   美人小姐当时似乎愣住了,她毛毛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紧接着骂了几句脏话,随后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   围观了全程的酒保,对此堪称记忆尤深。   虽然有担忧过一个精神病患者在酒吧喝酒会不会带来什么麻烦……但他发觉只要不坐在青年对面位置,对方就会很老实,酒保便干脆当做看不见。   毕竟比起持枪、闹酒疯的混混,一个和小布偶约会,还会乖乖买单的精神病,那可太令人省心了。   精神病患者——或者说扮演着假身份设定的诸伏景光,的确在和对面的“空位”说话。   对面的空位上,漂亮的白色的灵趴在桌面,兴致缺缺的看着属于他的那一杯ShirleyTemple。   “不想喝吗?”   「也不是不想,我就是想等冰块化掉。」   白色的灵坐直,薄荷色的眼睛满是认真:   「我发现了,美国所有和糖有关的食物甜度都太过头了,包括酒吧里的糖水……直接喝真的很腻,但是等冰块化掉,就会刚刚好!」   “说起来确实是这样,不过下次你直接和我说,我让酒保减掉一些糖浆,或者多加一些柠檬汁就好了。”   「啊,也对喔。」   灵愣了愣,恍然,接着纠结看着迟迟没有融化的冰,嘟囔道:「但这杯都已经点了,没办法,只能等下次啦。」   “嗯。”景光兜帽下的眼眉弯起:“下次我会记住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国家的点心真的像是糖不要钱似的放啊,虽然我喜欢甜味,但太甜了就有点受不了了。」   白色的灵说着,深深叹了口气,肩头都耷拉了下来,但他很快就打起精神,无比庆幸地说道:「但幸好小景自己会做饭,曲奇饼干可以保存好多天,这样需要到处奔波的时候也不用担心吃不到符合口味的点心了!」   “但是天天吃曲奇也会腻吧,今天应该没什么事,如果你想吃别的东西,我们可以待会顺路去超市买材料喔。”   「可以吗!」   “啊,当然了。”   ……新的身份卡有精神障碍的设定,据日本公安的心理师诊断,确定是一定程度的精神分裂。   因此,扮演着新身份的诸伏景光,在按照上司要求在国外四处留下自己“假身份生活痕迹”的同时,也很顺理成章的将自己的“人设”贯彻到底。   精神分裂,如果用得好的话,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保护伞。   将温柔的本面留给“疾病”产生的幻想。   将冷酷杀手的一面,留给组织。   这样,哪怕在演戏过程中不小心在暗处被人窥探到了些许温柔本质,诸伏景光也能够推脱给疾病。   前提是“病”要足够深入人心,并且不能太过分。   只要“病”不会严重到影响他开枪、思考,那么那个组织就不会对此有什么意见。一点点幻想导致的性格变化、以及喜欢“自言自语”而已,那完全无伤大雅。   而景光也完全不害怕质疑与调查,他有自信能够通过组织的精神考核。   不管心理医生怎么谈,他都确确实实能够看见Hiragi,和Hiragi交谈,并且不会有任何破绽。   所以,不管是测谎还是心理测试,医生都只会得出的确有病的结果。   ……最近,诸伏景光的剧本,进行到了“在日本刚刚完成一场狙击,拿了钱之后到美国与幻想对象一起休息度假”的戏码。   当然狙击是假的。   那只是警方通过线人的暗网下单委托,然后自己布置现场、自己用新闻宣传的假消息而已。   比如利用新闻这般造势:某某男子在XX地被杀害,据调查,死者是站在窗边,被人用枪透过玻璃打中脑袋而死的,警方正第一时间搜索嫌疑人……   死者是假的,但身份却是的确存在、能够在日本查得到的。   而死亡的地点附近,唯一可狙击的地方,就是位于四百米开外的大楼。   与此同时,国外暗网上,诸伏景光假身份的账号将会恰到好处的“结束”一笔交易,并且也会恰好有出入境的记录。   不需要对外宣传的太明确。   组织自己调查发现的人才,他们才会更加信任。   日本公安这样的操作,以平均数月一次的频率循环重复了三次。然后在次年六月的现在,诸伏景光假身份的“优秀履历”,终于被那个组织的人注意到了。   。   叮——   手机传来了一声提示音。   将巩固人设用的小布偶别在肩头,走在大型超市、刚刚将一盒新鲜的淡奶油放进购物车里诸伏景光,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   美国的黑市暗网,有给交易双方的手机账号屏蔽的功能。   这种功能,是为了保证交易双方身份信息安全而设置的——虽然这个暗网貌似没什么资料泄露的历史,但一般的杀手都会自己在额外设置一个安全措施。   毕竟平台就只是平台而已,那种走在刀尖上的家伙,会完全把信赖托付给一个平台才是傻的。   为了合群,诸伏景光也简简单单的给自己的账号设置了一个不算难也不算简单的“安全措施”,属于是有一定水平的黑客都能突破的程度。   以那个组织的能力,如果能突破那个暗网,那他那点小措施一定不会卡他们太久。   而现在,他总算是等到了招揽的消息。   【匿名:你有兴趣找一份固定的工作吗?绿川君。】   景光顿了顿,回复到:【你是谁?】   【匿名:我是乌鸦的使者。】   【匿名:奉命来邀请一位拥有出色眼力与精准度的新乌鸦的加入。】   ……   白色的灵在超市到处乱飘,他飘的很高,不用担心景光找不到他。   灵从熟食区一路逛到生肉区,随后眼神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玻璃柜。   片刻,他轻快的转身,然后神情期盼的高高举起双臂挥舞,接着眉眼弯弯的大声喊道:   「小景——明天要不要做炖牛肉?这边的牛肉看起来很新鲜喔!」   不用担心被其他人听见、看见,不再需要附身才能够和景光交流的Hiragi,在和景光单独于国外生活的这段时间里,渐渐越来越习惯以正常的视角与景光交流了。   自然而然的——有了能自己操控的身体……或者说灵体,Hiragi无意识的小动作,也变得越来越多。   会喜欢飘起来扑到景光背上。   会喜欢在清晨喊景光起床的时候做鬼脸,或者在对方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呜哇”的一声去恶作剧。   会喜欢耸肩,会摊手,会到处蹦蹦跳跳似转悠。   会在请求的时候双手合十,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景光看,然后用灵自己看不见的无意识的期盼神情轻松击败对方。   也会在看见喜欢的东西时,努力挥舞双手飘得老高的大声呼唤。   有时候,甚至闹腾到景光都忍不住面露无奈,有点想伸手把人摁住,然后好好揉乱对方脑袋。   ……再重的抗议就做不出来了。   Hiragi做事有度是一回事,他怎么都没办法朝对方生气是另外一回事。   明明是重要的卧底前期任务。   却因为特殊状况,变得像是和Hiragi在外度假。   抬头看向雀跃朝自己招呼的灵,景光收回手机,原本凝重的神情,被温和的笑意所代替。   他走了过去,然后看向玻璃柜里放着的牛肉。   “炖牛肉啊……下次再做好不好?”   「诶?」   “抱歉,明天我们没有空了喔。”   和Hiragi的平和日常,大概要暂时结束了。   景光看着灵,轻声暗示道:“工作来了。” 第66章   不祥的乌鸦送来了罪恶的邀请函,并附带了一笔庞大、诱人的支票。   但想要兑现那张支票、拿着邀请函成为一名新的乌鸦,诸伏景光还需要根据组织提供的情报,完成那个组织交给他的任务。   「组织任务的目标,是美国纽约地头的一个小帮派的首领,名字是加勒特.贝克,45岁。」   「据他们的情报,加勒特.贝克会在今晚凌晨三点前往布鲁克林第XX街区XX公园入口和另一帮人进行交易,而我们要在他和交易对象接头前成功击杀他,但不要伤害他的交易对象。」   Hiragi快速整合着信息,然后把关键内容汇报给对方:   「而附近满足狙击条件的地点有两个,一个是位于公园入口约五百米开外的百货大楼,以及一栋位于四百米开外的闲置写字楼。」   “了解。”   诸伏景光没有追问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问不问,对最终结局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这里是美国,不是日本,他在这里没有帮手。   他不可能将对方转移、保护起来、布置假死场景,玩在日本的那一套障眼法。   更何况,组织如果真的想要那个人死,那么就很可能在附近监视他的行动——公园地点附近恰好有两个符合条件的狙击点,他前往了一处,另一处很可能就会有组织的另外一位狙击手就位,来预防他的“失误”。   或许,将那个任务目标约出来的另一方,就是组织的人,不然,任务也不会特别标注“不要伤害任务目标的交易对象”。   ……迟早要杀人的。   樱井京冶前辈在最初就给自己预警了。   那个组织太特殊、太庞大。   前往那里的“卧底警察”,几乎不可能逃过这种事。   ——而卧底时间越长,到最后,除了心的一角还能保留一部分名为“理想”的洁白,剩下的一切都会被染黑。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随后调整自己贝斯包的狙击枪,以确保今晚凌晨的行动不会失误。   「那个人,虽然有在捐款赞助,但同时也在暗地里贩卖毒品。」   诸伏景光不问,Hiragi却自己通过暗网帮忙查了任务目标的底细。   他轻声的说道:   「他有12项犯罪前科,其中包括3项杀人指控,5项重度暴力使他人终身致残的记录,但最终只坐牢的三年就被放了出来……我们运气还不错喔。」   “除了法律之外,没有人有资格去审判另一个人,不然社会就会乱套,哪怕再怎么愤怒和生气,身为警察,也要克制住自己,因为我们是警察,更加不能跨越那一条线……这是鬼塚教官上课第一天就教过的内容。”   蓝色上挑凤眼的青年顿了顿,这么回答道:   “Hiragi,这可不能被视为好运的理由。”   「我知道,虽然经常走神,但我也有听课。」   Hiragi飘出来,悬浮在检查狙击枪状况的青年身边,随后歪了歪脑袋:   「只是,规定是规定,在不得不做的现实下,杀的是有罪的人,而不是无辜的人——总会让人要好受一些吧?就算是警察,也会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   「在“糟糕”和“超级糟糕”的选择中,碰见的抽中前者,那就该好好的、乐观地说一句运气不错……不是为了开脱,只是人的心没有那么坚强,你要去学会哄自己的心才行。」   「在仍旧未抵达终点的漆黑路途中,哪怕是欺骗,也要骗它开心一点、骗它坚持到最后。」   「这可是我最坚信不疑的人生座右铭!」   白色的灵凑上前,随后抬起半透明的、布满疤痕的手,在对方微愣的目光下,灵扬起灿烂的笑容,认真包拢住了对方握着枪杆的手。   「而且,你还记得吗?」   感觉不到。   但是,切切实实的看得见、听得见。   Hiragi说:   「小景,我们是共犯喔。」   ……诸伏景光愣愣的看着对方的脸。   这是他曾经说过的话。   在当初为沙树编造谎言的时候,作为谎言配合者的诸伏景光,曾经这么笑吟吟的和灵说过。   ——我们是共犯。   而现在。   灵认认真真、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   如果不得不扣下扳机,那也是我们一起扣下扳机。   如果要为了最终利益而背负罪恶,也是两个人一起承担的。   为了卧底任务而犯下的所有过错与责任,都留在最后,交给法律去审判吧。   “……这可和上次撒谎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事情啊。”   「嗯,但是我是自愿,反正你甩不掉我。」   “那还真是让人头疼。”   诸伏景光呆呆看着灵骄傲的脸,在心跳如鼓之际,忍不住弯起了眼眉,缓缓呼出一口气。   ……Hiragi说的对。   人的心是很脆弱的,所以要学会哄它。身为卧底,总不能在卧底任务中途就因为压力和自责感而倒下。   但是,我很幸运。   不是因为第一次需要杀的人是个犯罪者,而是因为——有人会在我沉重低落的时候,帮我哄我自己的心。   「一定会把那个组织连根崛起的。」   无数卧底不惜赌上一生、毁掉自己也要完成的事,最终,一定会成功的。   “啊。”蓝眼睛的青年轻声道:“那么,一起走吧,Hiragi,我们去踩点。”   。   离开安全屋之后,谈话的内容,就不能再涉及警察和过去了。   蓝眼的“杀手”戴好兜帽,在肩头别好寸步不离的“小布偶”,然后像个再普通不过的美国街头青年那般,按照正常杀手在行动前会做的事情那样,去目的地附近踩好点。   他先去了那栋闲置的写字楼,用两根铁丝轻而易举的撬开了楼梯口的锁。   虽然这栋闲置写字楼距离目标出现的位置更近、而且内部没有监控困扰,但因为视野角度没那么好,在反复确认再三后,有五百码射击自信的青年,还是选择了距离更远、但视野更宽敞的百货大楼作为狙击点。   不过为此,他就需要确认监控位置以及晚上潜入的路线了。   这里可是美国。   被警察抓住了,日本可不一定能保下他。   但好在,拜某个卷毛所赐,有丰富的躲避监控经验的Hiragi对此很有心得,加上不需要考虑怪不怪谈的问题,Hiragi完全可以直接把整栋百货大楼弄断电,让景光搞定完任务直接走就好。   狙击并不是什么有趣的工作。   将注意力长时间的聚集在小小的瞄准镜上,然后进入漫长枯燥的等待,直到目标踏入镜头的那一瞬间扣下扳机。   ——对于没有杀戮癖好的人来说,这实在是一种折磨。   而景光胜就胜在耐心十足。   在等待过程中,确定各个道路都还没有来使车辆的诸伏景光,还抽空用狙击枪的瞄准镜看了一眼前方的另一栋大楼。   接着并不意外的在上面看见了另一位狙击手的身影。虽然黑漆漆的看不清脸,但轮廓很明显。   果然组织安排了另外的狙击手。   在发现他潜入这边后,就选择了另一头吗?   那待会任务目标的交易人……该不会也的确和他猜测的那样,也是组织里的成员吧?   若有所思,但景光还是集中精神继续他的工作。   为了保证能够顺利潜入那个组织,他绝对不能让这一枪失误、被隔壁抢走或者补上。   那他的能力肯定会受到质疑的。   整个流程,其实很简单。   ——就像是当初进行秘密特训的那样。   「风速3级,从十点钟方向吹来,建议往左侧微调。」   “了解。”   砰!   扣下扳机、在瞄准镜里的男人倒下的瞬间。   一切都结束了。   ……不。   「还没结束喔,打起精神来。」   白色的灵凑过去蹭了蹭蓝眼睛的青年。   「完成任务后,就要第一时间收拾东西撤离,然后去联系那个组织的邀请人了。」   。   【绿川光:任务完成。】   【匿名:确认无误,那么,钱已经打到你的暗网账号上了。】   【匿名:一枪击中脑袋,和传闻中一样优秀的枪法。】   【匿名:那么,如果你有兴趣加入我们的话,现在就到这个地址……我会派人去接你。】   匿名账号发来的地址,离景光所在位置很近。   他呼出一口寒气,然后背着贝斯包,悄无声息的往手机显示的地址走。   。   片刻后。   背着贝斯包在路灯下等待着的青年,看见朝他开来的黑色雪佛兰。   “哟,新人。”   开车来接他的组织成员,是一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白人男性。   而那张脸,正好就是诸伏景光在狙击镜里看见的那位已经成功击杀的任务目标的交易对象。   白人男轻佻的吹了个口哨,用英语夸奖道:   “你打的还蛮准的嘛,我原本还担心的很,现在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青年微微抬起头,没回复,只是露出了一双像是凝着冰一般冷淡又阴郁疏离的蓝眼睛。   “绿川光对吧?啧,日本人的名字可真难念……总之,上车,我带你去找你的负责人。”   “绿川光”一言不发的点头。   随后他走向后排,将车门打开,接着彬彬有礼的让开了一步。   “来吧,我们上车。”他用日语很温和说道。   像是让谁先上车了一般,在等了一会,“绿川光”才跟着坐进了车内,但为了不挤到隔壁,他刻意把贝斯包放到自己这边的脚下。   “你在干嘛?”   白人男性看着对方古怪的动作,一时间有点毛毛的。   前一秒还语气温和的青年,霎时间又从暖春变为了寒冬。   他面无表情,英语流畅地说道:“让最重要的同伴先一步上车,这是最基本的礼节吧?”   “你的同伴……?”   白人男性愣了愣,脸顿时青了,他警惕的左右张望,随后一手摸上了腰间的枪,一边不善的开口问:   “在哪?我收到的消息可是接你一个人!没有同伴!”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明明就和那位招揽我的先生或女士说的很清楚,我这边是两个人。”   青年挑眉,冷冷又理所当然的说着。   接着他扭过头看向身旁的“空气”,原本冷酷到仿佛会刺伤人的疏离,霎时间变得温和似水。   青年朝身旁掌心向上的伸出手,然后像是握住了另一个人的“手”一般稍稍收拢,接着温和道:   “你们是想要临时变卦?那我就要下车了,我虽然对你们的邀请很感兴趣,但是,我是不可能和我亲爱的缪斯分开的,Never!”   组织白人男性:“……”   白人男脸色顿时绿到不行,他颤颤巍巍的掏出手机,输入电话号码,想要给自己的上司打电话确认。   于是,Hiragi立即趁机凑上前,将对方输入的号码记忆了下来。   上司的声音显然经过处理,听不出是男是女,他只是不耐烦的回答道:   【那只是他个人幻想出来的存在而已,既然不会影响任务,就不用理他的精神问题,直接把人送过去。】   白人男性:……??   白人男性:…………!!!   F**K,吓死我了。   居然是个精神病吗? 第67章   「0081-3-45X8-36X5。」   「啊,运气真好!是东京的固定电话。」   固定电话就是座机,因为不能像手机一样随时移动,因此一般来说,都是与地址绑定的。   「等我们安全了,我就出去看看能不能调查出这个固话的详细地址。」   顺利从白人男性手机里窥探到号码的Hiragi,立即眼神闪亮的转身,轻飘飘的坐回景光身边。   他心满意足又兴致勃勃地说道:   「既然是负责人事的组织成员,那号码对面的人应该是个代号成员吧?」   「再不济,身为负责人事招聘的成员,那个家伙手上说不定有很多组织成员的具体名单,正好这个组织太过神秘,成员人数和身份都不明……说不定能挖出很了不得的东西呢。」   乐观,似乎是刻入Hiragi灵魂的东西。   他总是喜欢在最开始就把事情想得顺利一些。   哪怕被打击,他也能从中找到新的值得“乐观”的点,然后继续轻快又开朗起来。   像一个永不熄灭的随身小太阳。   可爱。   ……开车的白人男性,就这么不经意的一抬眼,就又从车内后视镜睹到新人朝隔壁“空气”笑得温柔至极、目光眨也不眨仿佛在认真凝视着珍宝的神情。   一时间,他忍不住把油门踩的更重了,恨不得一路飙到目的地直接把人踹下去。   真是的,组织为什么招了个奇奇怪怪的家伙。   精神病当狙击手真的没问题吗?   哪怕病情很稳定也存在危险性吧?   而且这看上去也不稳定啊,明明就已经病入膏肓了。   这家伙以后不会被分配到组织的美国分部吧?万一以后和我搭档就麻烦了。   白人男忧心忡忡,胡思乱想。   所幸。   在把人送往美国的组织所掌控的一家酒吧之后,来接应的酒吧很直接的摆摆手,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司机直接下班离开。   他顿时欢天喜地的开车走了。   而诸伏景光相当意外的看着面前的酒保,又看了看酒吧的招牌。   喔。   是他之前带着Hiragi到处闲逛、给假身份留下生活痕迹的时候,曾经来过几次的酒吧。   这个白人酒保,就是景光每次过来都会固定上班的那一位。   “是你?”诸伏景光挑起眉,看着酒保。   酒保:“还记得我吗?”   “当然。”诸伏景光点头,平静道:“你调的ShirleyTemple太甜了,我的同伴完全受不了,不过VirginMojito做的倒是恰到好处,是他最喜欢的饮品。”   英语和日语一样,对性别不同的人,是有发音不同的专属称呼的。   早就注意到对方,暗中观察了很久的酒保很平静的接受了对方的特殊情况。   幻想对象+同性要素而已。   反正“他们”只会安安静静坐在角落说悄悄话,面前这青年甚至会把点的两份饮品都喝下去、假装其中一份是“对方”喝的,一点都不浪费。   比柏拉图还柏拉图,比纯爱还纯爱。   和美国人各种奇形怪状的XP和乱七八糟的性别观相比,这简直小清新多了。   开放的欧美人很顺理成章的根据脑补自己完成了逻辑闭环。   他眼不眨心不跳的回应:   “因为我调的ShirleyTemple是传统配方,这款本身就是给孩子喝的东西,自然要甜一点才能让他们满意。”   “但我记得你这不招待未成年?那么合格的酒保,就得根据客人的喜好来调整味道吧?”   “这款本来点的人就很少,一直没有反馈,不过……我会参考你的建议。”   酒保很干脆利落的结束了对话,随后侧了侧身:   “那么,请和我进来吧,绿川君。”   ……都说电影来源生活。   美国的酒吧后台,是真的可以连接一个广阔的地下空间的。   这里有枪库、靶场、训练场,和好几个隔离开来的独立休息间。   刚加入组织的新人,自然不可能直接受到重用,大多数时候,这些没有代号的新人都得先通过组织的训练,然后再进行人员分配。   只是像景光这样本身就拥有优秀能力的狙击手,训练培训期会短一些。   毕竟出色的狙击手很紧缺,不可能被闲置着浪费不用。   于是。   ……大半年后,2012年初。   24岁的诸伏景光顺利被组织调回了日本。   因为出色的任务完成率以及已经抵达七百码、相当罕见惊人的狙击命中率,他成功取得了组织代号。   现在,他只需要在日本完成一次流程式的考核,就能正式成为代号成员。   ……也就能更加接近组织的核心了。   。   再次踏上故土,诸伏景光着实是怀念的呼出一口气。   “感觉好久没回来了一样。”   「虽然不是东京,但还是觉得好怀念。」   白色的灵飘在半空中转悠了两圈,随后像遛完弯心满意足的小狗般回到景光身边。   灵扑到青年背上,圈着对方脖子嘟囔:「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去看一下樱花,春天都到了。」   “想吃樱花料理吗?想吃的话,我们可以去找找材料。”   「虽然很好看,但是樱花料理吃起来怪怪的,果然还是算了吧,而且比起吃的……」   果然还是更想要回家看一下诸伏爸爸和诸伏妈妈。   ……具上次景光联系公安上线和对方反馈近况时,公安那边的人告诉他们,诸伏夫妇好像隐隐约约已经猜到自家“离职”的小儿子去做了什么,只是选择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高明的话,则是在得到景光与Hiragi一起失踪后的消息就没有再追问了。他们父母会避而不谈,或许也有身为刑警的长子的原因在。   ——景光和Hiragi是在深思熟路之后,去选择做正确的事情,对吧?   ——那就没办法了。   不得不说。   这实在是替公安省了很多事,毕竟卧底这种工作,以他们的习惯,都是能不透露就不透露的。   虽然都很想回家,但景光和Hiragi也都不可能回去。   卧底的黑暗两年,除了不得不面对各种糟糕的任务外,景光和Hiragi最深刻的感悟就是——这个组织,要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黑暗、浑浊且危险。   像是一个泥潭,呆的越久,陷的越深。   如果不能够彻底瓦解的话……   那组织暴露的、或者被怀疑的卧底,哪怕最终成功逃了,也一生都会被追杀致死、不得安宁。   哪怕是组织的资深成员,也大多都是宁可在被逮捕前自杀,也绝对不会给被警察抓捕拷问的机会。   他们是资深成员。   很多人的家庭与亲密之人都在组织的势力之下。   所以,他们要保证自己留在组织内部的家人不会被疑心很重的上司怀疑、清理掉。   毕竟那个将隐蔽视为第一要务的组织,在该断尾的时候,可是完全不会在意“价值不高”的伤亡的。   就像是刚刚受邀加入组织,Hiragi记下的固话在被他事后悄悄调查,然后由景光找了个合适时机汇报给公安时——固话那头负责招揽新人的成员,就在即将被逮捕的时候,选择一把火烧了所有资料,然后自杀。   毫不犹豫的。   因为组织这一作风,诸伏景光不得不格外谨慎。   这是个庞然大物,在没彻底摸清某一情报的具体状况前,绝对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通知公安盲目行动。   组织“断尾”毫不犹豫。   如果不能一击毙命,那他们一定会把带不走的东西和来不及离开的人毁掉、杀掉。   为此,不管是围剿还是救援……都必须要慎重才行。   ……   Hiragi想念诸伏家,但他只嘟囔了一下就很快打起精神,提及正事:   「话说回来,等正式通过代号考核,小景的代号就跑不掉了吧?」   “嗯,考核内容应该就在今晚会宣布。”   「那我也可以搜集更多的情报了。」   ……有一个其他人看不见的“灵”作为搭档的最大好处就是:诸伏景光可以提前给自己准备“不在场证明”,然后由“灵”去跟踪、进行情报搜索。   这样,怎么都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上他。   这是开挂般的安全且有效的卧底方式。   等他拿到代号、能够更多的去接近组织核心代号成员,那这种卧底方式带来的效益,就会成倍的增加。   “见面的时间在今晚九点,   现在还早,你有哪里想去的吗?我亲爱的缪斯、可爱的尤西?”   这近两年来扮演精神患者,脸皮也一点点的练厚了,苦中作乐已经成为了日常,反正周围也没有熟人,于是——   诸伏景光眉眼弯弯,这么轻声、缱绻地温和道。   大概压根就没有害羞这个概念的灵眨巴眼,在沉思后,很煞有其事的点头道:   「嗯……虽然不想要吃樱花料理,但是我今晚想要吃苏格兰阁下做的炖咖喱。」   “遵命。”将背包背起,蓝眼睛的青年迈开步伐:“那在前往安全屋之前,我们就去一趟超市吧。”   。   另一边。   “贝尔摩德,今晚和我一起接受考核的成员,还有两个吗?”   某辆小车内。   坐在驾驶位的金发深肤的青年开口道,随后看向后排座位的金发女人。   “是哦,身为情报人员的你,配合两个狙击手,最适合不过的任务配置。”被称为贝尔摩德的女人漫不经心的卷着头发回答道。   “两个狙击手啊……”年轻俊朗的金发男人重复着,随后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就连声音也一同放缓了下来:“我能不能提前向你打听一下,和我一起参与考核的狙击手,是哪两位吗?”   “哎呀,很担心吗?”   “毕竟如果因为狙击手的水平不过关而导致任务最终失败……我很担心我的评价也会受到牵连。”   “……哼,告诉你也无所谓,反正晚点你们也会正式见面,总之,除了你之外,还有莱伊,从美国刚回来的苏格兰,以及苏格兰亲爱的尤西(Uisge)。”   金发深肤的男人顿了顿,微微皱眉:“不是说包括我在内总归才三人吗?”   “确实是三人啊。”   贝尔摩德发出了低低的妩媚笑声,然后,她缓缓道:   “毕竟,苏格兰和尤西是一个人”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那家伙很有趣喔,他脑子里住着两个人。”   金发深肤的青年思索了一下,挑眉:“精神分裂?”   “大概吧,反正,那家伙从来不会影响自己任务表现就对了。”贝尔摩德耸肩,   “反倒是他当初一本正经要求上诉,要求上头给他两个代号,理由是他的成绩是和他的同伴一起完成,所以不能区别对待……我第一次听说还觉得挺有趣的。”   “……所以你们就真的给了对方两个代号?苏格兰和尤西?”   “怎么可能!”   贝尔摩德大笑起来,然后暧昧不明道:   “那是苏格兰得到自己的代号后取的……尤西的全称,可是‘UisgeBeatha’啊。”   她眨了眨眼睛,点了点红唇:“听起来还挺浪漫的不是吗?像是什么罗曼蒂克的惊悚爱情剧。”   金发深肤的青年思索了一会,立即恍然大悟。   “UisgeBeatha”,是苏格兰盖立语中“生命之水”的意思。   虽然现在的人提到“生命之水”,普遍都会更自然的联想到96%的蒸馏伏特加……但其实还有另外一部分酒也有相同的名号。   例如“苏格兰威士忌”就也有这样的别称。   因为“苏格兰威士忌”是从一种名为“UisgeBeatha”的饮品中发展而来的,所以在“苏格兰威士忌”的起源地,也有将这种酒称为“生命之水”的历史。   尤西(Uisge),就是“UisgeBeatha”的英文读法的开头部分。   但是。   ……贝尔摩德说的罗曼蒂克的惊悚爱情剧什么意思?   同一个体的不同人格之间,产生了病理性的恋情?因为是变态杀手的关系,所以加了个“惊悚”的形容词?   金发深肤的青年陷入了沉思。 第68章   正在演“罗曼蒂克惊悚爱情剧”的变态杀手·苏格兰,此时正一无所知的拎着一大个购物袋,走向组织提前给他安排的安全屋。   组织安排的安全屋,他们当然信不过。   因此他们抵达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购物袋,第一时间把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详细搜查一遍。   甚至还要确认左右是否有邻居在。   「Clear!」   白色的灵转悠回来,认认真真汇报道:   「左右没有邻居,都是空楼,楼上楼下虽然有人住,但一个是老人,一个是带着小孩的女人,手上没有枪茧,他们家里也发现什么异常,有长时间居住的痕迹,应该只是普通人。」   “辛苦了,我这边也没发现什么问题,而且还发现了一些……补给。”   诸伏景光拉开衣帽间的门,挑眉道。   里面,是满满的各种枪械与子弹。   各种各样的狙击枪,还有一部分手|枪、匕首。   随便拿了一把狙击枪调试了一下,诸伏景光就放了回去。   比起冰冷冷的枪械,他宁可去打扫一下安全屋里的卫生,然后去厨房忙活。   晚上九点才集合。   ……预留个一小时出门,哪怕烹饪时间比较长,也总归能好好吃一顿晚饭。   晚饭是Hiragi点的炖咖喱,诸伏妈妈平日最喜欢做的那个配方。   肉是牛肋条,蔬菜是咖喱三件套:土豆、胡萝卜和洋葱。   先将洋葱丝炒到微焦盛出,再翻炒切成小块的土豆和胡萝卜,之后放入水炖煮,一段时间后加入苹果泥、咖喱块和一小块黑巧克力。   调味的配料都很家常,如果有红酒、迷迭香等其他调料,景光倒是能再给肉处理一下,让炖咖喱的风味再提升一个档次,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在超市买。   倒不是买不起——反正组织给的花销额度不用白不用。只是他和Hiragi想要吃的,是他们小时候经常吃的、那个最原本的味道。   难得回到日本却不能回家,能品尝到家里料理的味道也很好。   香喷喷的咖喱会炖煮到粘稠、入口即化。   加上日式咖喱一贯偏甜口……因此这也是Hiragi心目中除甜点以外最喜欢的菜色。   还在小火慢煮的时候,Hiragi就像只被勾走魂的小狗般,摇晃着尾巴牢牢在炖锅前期待不已的守着了。   虽然闻不到味道,但也完全不妨碍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炖锅透气口源源不断透出来的水蒸气看的入神。   直到定时闹钟终于响起,传来料理正式完成的信号。   被勾走魂的“小狗”立即唰的竖起耳朵,欢天喜地的蹦跶起来,头也不回的撒欢冲出厨房:   「小景小景小景——闹铃响了!」   「咖喱!咖喱!咖喱!」   “是,是,马上来了喔。”   白色的灵疯狂围着人转个不停,一下飘左一下飘右的。最后才在景光无奈的要求下,老老实实坐在方形小餐桌面前等待。   咖喱饭是主食,饱腹感很强,景光吃不了两份。   因此这种料理,他们俩都是平分开来吃。   当然。   用的是两个小碟子分装的,只是食物总分量是一人份,包括餐具在内,也都是两人份。   虽然他们完全不介意两个人吃一份碟子和餐具,但是平日在外装人格分裂装习惯了,景光本能就准备了两份餐具。   ——人设,就是要在这种细节上格外用心才能骗到人。   端着两个小碟子,一个放在Hiragi面前,另一个放在对面的位置上。   为了做咖喱而买的苹果有剩,就额外再弄了一杯果汁。   等全部搞定,打算正式用餐的时候,景光就和对面位置的灵那“皮卡皮卡”的薄荷色眼睛对上了视线。   “……要不你先吃?我把味觉借给你。”   Hiragi很心动的挣扎着,随后他举起修长苍白又布满疤痕的手,微微握拳伸出,然后坚定道:   「不行不行不行,还是按约定来猜拳定先后!」   “我其实都可以的喔。”   「不能纵容坏习惯啦,不然约定就没有存在意义了!」   景光眨巴眼看着灵那纠结的神情,不由失笑的配合举起手:   “那——最初是拳头,石头、剪刀、布。”   带着明显枪茧的“布”,和对面闭着眼、紧张伸出来的半透明的“剪刀”对上。   Hiragi试探的睁开眼皮看去,然后眼底的星光顿时被点亮:   「赢了!!!」   “哎呀,又是我输了吗?”   浑身冒着小花花的Hiragi神气中又带着一丝小骄傲:   「没办法,我的运气就是很好嘛,下次你再努努力,说不定就会赢过我了哦。」   眼力出色,能够从一点点动态细节捕捉到全部线索的优秀狙击手·诸伏景光眉眼弯弯应道:   “那我只能下次加油了。”   ……吃饱喝足之后,景光打开电视放新闻,随后,在电视背景音下,他起身去收拾餐具,顺带把早早拎出去晒的床铺收回来。   话说被套质量真粗糙啊,有空还是去重新买一套吧。   摸了摸被单,青年在心底想着,但还是搬进了卧室。   他一边铺被子,一边继续在心底有条理的思索着:   ……阳台也可以养一些植物,不过经常要出门,不能保证浇水频率,只能养多肉或者仙人掌了。   以及冰箱也得多存一点东西。   虽然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回来住,但这总归是自己这段时间经常呆的地方,要好好对待。   别的杀手在安全屋:有个地过夜就好。   结伴入住的苏格兰:哪怕是临时落脚的地方,也至少不能降低生活质量。   不然,随随便便敷衍的话,一定会被Hiragi念叨个不停,被盯着批评说“不能那么不爱惜自己,给我打起精神来”这样的话。   所以真是拿他没办法。   虽然好像在心底想着抱怨的话,但青年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褪不去。   。   晚上,八点五十分。   接近港口的临海公路。   ……港口休息,这个时间点附近也不会有行人路过,加上四周没什么遮挡物,以及风吹海浪发出的哗哗声,基本可以保证没有人窃听偷窥。   一辆漆黑的保时捷停在路过。   最先到达的,是一头银发的冷漠男人,与他身后的两位下属。   一个是他的老搭档伏特加,另一个则是黑发绿眼、即将参与考核的组织新人,莱伊。   没多久。   道路前方,遥遥驶来另一辆车。   和老古董款式的保时捷相比,这辆白色马自达的外观很是现代且张扬。它流畅的在目的地停下,随后,下来了一对拥有不同深浅金发的男女。   “呀,琴酒,来得真早啊。”   一身性感皮衣的贝尔摩德迈步走来,暂时归她带的新人波本关上车门,紧跟其后。   “……”银发的男人没有开口,他叼着烟,只是扫了对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还有差不多十分钟才到集合时间,啊啊,真的是,波本,都说了开慢一点也没关系的。”贝尔摩德并不奇怪被无视,只是漫不经心的扫向身后的新人,“我可不喜欢等待啊。”   “抱歉抱歉,毕竟今天事关考核,我总不想迟到。”   被称为波本的金发男人弯起眼眉,看似诚恳地道歉,随后就把目光转移到了琴酒他们身上。   波本心底稍稍凝重。   琴酒和伏特加。   这俩人的外貌特征很明显,加上之前松田他们的描述,以及他潜入组织以情报员的身份行动后了解到的情报内容来看……这对组合是在组织颇受BOSS重用的杀手。   要比一般的组织成员要更加有话语权,也更加接近于管理层。   “初次见面,我是波本,一个情报人员,请多指教,琴酒,伏特加,还有……”   金发的青年目光缓缓看向现场他唯一不认识的人。   黑发长发的男人带着一顶深色针织帽,眼睛是绿色的,背着一眼就知道装有狙击枪的黑色琴包,神情很是冷淡的站在一旁,身影莫名倒是和琴酒有些重叠。   “你就是我的队友之一了吧?”笑眯眯的金发青年看似友好,实则冷淡地问道:“苏格兰,还是说莱伊?”   “莱伊。”   “原来如此,那就是只剩下苏格兰了。”   还以为那个传闻中奇奇怪怪的精神分裂症是这家伙呢,毕竟和琴酒莫名相似,很有变态杀手既视感什么的……   但原来还没到吗?   波本心里想着,随后,另一头遥遥走来了一个人影。   虽然看不太清脸,但背着贝斯包……这个时间点还会到这种地方,应该没有第二种选项。   “苏格兰?”   贝尔摩德提高嗓音,随着对方靠近,渐渐将长相露出,她笑了起来。   “哎呀,好久不见,上次在国外,有劳你配合了。”   “……贝尔摩德。”   苏格兰冷淡的看向走到自己面前的女人,   “真冷淡啊,好歹也一起合作过吧?好歹打个招呼吧。”   “……尤西他和你说晚上好。”苏格兰面无表情,只是顿了顿,歪了歪头看了隔壁的“空气”一会,半晌不太情愿的转述道。   女人顿时笑了起来:“果然是小尤西更可爱,话说回来,你们怎么走着过来了?一起散步吗?真浪漫啊。”   说着,她朝苏格兰的肩头伸出手,仿佛要去摸一摸那别在衣服上的小布偶。   但是摸了个空。   苏格兰立即后退了好几步,甚至把自己肩上别着的小布偶摁住。   他猫一样的蓝眸像是结了冰,危险又排斥的眯起,带着浓郁的警告和敌意,另一只手,甚至已经摸向了自己的腰间的手|枪。   “离尤西远一点,别碰他,我们怎么样,和你没关系吧?贝尔摩德。”   “是、是,抱歉了,不会碰你家小可爱的。”   贝尔摩德遗憾的摊开手,然后往旁边退开几步:   “算了,反正你们也没迟到,总之,来见见你的队友吧——黑发那个是莱伊,和你一样的狙击手,金发的是波本,情报人员,待会告诉你考核任务之后,你们就要自己去完成了。”   因为那两人都在背光处,苏格兰走进之后,才彻底看清未来队友的模样。   莱伊倒是没什么问题,一个没见过的陌生组织新人。   但是另外那个波本——   苏格兰冷酷脸:“……”   波本虚假笑容不变:“……”   苏格兰移开视线:“…………”   波本:“…………”   趴在景光身后的白毛生灵眼神一亮,兴高采烈地轻快道:   「啊,是小零!」   “………………”   苏格兰神情疏离,仿佛谁都不在意——按照他目前的人设,确实不会对“他的尤西”以外的事情露出温和友好态度。   波本也顶着恰到好处的神情收回视线,仿佛刚刚多打量的几秒,只是在以一个情报员的身份打量着“据说有精神问题”的未来同事的状况。   只有他们俩自己心底知道,他们到底有多么震撼。   Hiro啊!!!   波本,或者说降谷零,外表看似风平浪静,内心实则咔嚓一声的裂开。   演“罗曼蒂克的惊悚爱情剧”的变态杀手的称号……这怎么都没法和发小诸伏景光的那张脸划上等号啊!   ……为什么你也会在组织,不,应该是警视厅公安部那边派他过来的,这个问题不用问,话说重点也不是这个!   重点是你到底在搞什么啊!   为什么会闹出那样的传闻!?   你是把Hiragi带来了吗?   你们俩究竟在玩什么我不知道的新东西——! 第69章   虽然很担心不知为何也被安排进来卧底的发小如今的处境……不过仔细想想,对方既然能和他混到同一个批次,还能够一起参与代号考核,那状况想必并不会糟糕。   毕竟降谷零是六边形战士,是评价比他自己还高一个等级的优秀人才。   所以在担忧情绪过去之后,代号苏格兰的诸伏景光,内心就只剩下了社死。   情报人员。   嗯,他没听错。   Zero是以情报人员的身份混进来的。   那么。   组织成员苏格兰和他精神分裂出来的“缪斯”之间的故事,想必也传到对方耳中了。以Zero的性格,会借助这个身份提前了解参与同一考核的组织新人的消息,简直太合理不过了。   还有刚刚在贝尔摩德面前演的那一出……   苏格兰在“冷淡”移开视线后,他的余光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灵往发小的方向飘去。   不用看诸伏景光也知道,自家灵肯定又是一副热情小狗见到熟人所以去快乐贴贴的模样。   一时间,在忍住想把灵喊回来的冲动后,景光在社死之际,是真的有点羡慕Hiragi在某些方面上的粗神经。   。   Hiragi快乐的围着金发青年转悠,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对方的状况——很好,没有缺胳膊少腿,还是过去那个完整的小零。   因为好久不见了,难得见到其他小伙伴的灵,想要打招呼问近况然后欢快聊天的想法蠢蠢欲动。   但他是个懂事又靠谱的灵。   他一眼就知道降谷零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肯定是和景光一样,被上司派来当卧底了。   虽然觉得以小零的演技,应该不至于在被他附身搭话之后吓一跳——话说他们应该在警校期间就已经习惯了脑海突然响起的声音了——但卧底过程容不得失误。   因此为了避免那万分之一,Hiragi还是决定转悠两圈就回去,等小景他们自己找到机会接头之后,再去正式和对方接触。   灵一步回头的飘回景光身边。   然后被忍耐到最后破罐子破摔的景光温和地看过来,压低嗓音小声叮嘱:   “别乱跑,尤西,离这些人远一点。”   ——现在可不是和Zero接触的好时机。   为了避免一个卧底暴露、导致一连串卧底被连萝卜带泥的拎出来,他们在卧底前都不会知道提前潜入组织的其他同僚的身份,主打的就是一个隐蔽和真实。   如果真的因为意外原因认出彼此、需要接触,那也得有一个正当理由在才行。   以景光现在的孤僻+精神障碍的人设,主动接触降谷零的漏洞太大。   毕竟在外人看来,苏格兰和尤西实际是一体的,过去一直都只黏着彼此,从未对任何外人有过例外。   因此不管是哪个人格突然“主动的”接触、亲近外人,都毫无疑问会引起组织知道他状况的人的关注。   这种关注存在风险。   所以,还是等Zero那边找到合适理由搭桥更稳妥。   ……话又说回来了,虽然社死,但是在组织里有一个百分百可以信赖的同伴在,加上Hiragi的特殊状况,怎么想都是优势大于劣势。   「我知道的,我没有现在就和小零打招呼,只是去看看他而已啦。」   灵歪了歪脑袋,柔软的白发贴着脸,然后他眉眼弯弯地开心道:   「不过小零看上去很健康,没有受什么伤的样子,真的太好了。」   另一边,黑发的莱伊打量了骤然柔和下来,仿佛变脸般一改前态、对着无人的“空气”温和自言自语的苏格兰好几眼。   ——不像演的。   短短瞬间,这个不苟言笑的敏锐男人,就从细微痕迹以及贝尔摩德的话语中意识到苏格兰的状况。   精神分裂?幻想症?   。   虽然因为未来队友的精神状况问题而略感到一丝麻烦,但早就做好组织内部人员存在多样性的莱伊,倒也没有太过意外。   反正他们俩定位重叠,都是狙击手。   组织一般习惯让两个狙击手搭档,分为1号狙击位与2号狙击位,以此来确保狙击任务的顺利。   不过对自己的射击技术有着充分自信的莱伊来说,他完全不需要来弥补自己“漏洞”的二号位搭档。   所以苏格兰的存在,在他看来算可有可无。   不管对方精神问题怎么样,只要不会干扰到任务进程,而负责情报的波本能顺利完成他那部分工作,那他就完全不担心接下来的考核。   话说回来,因为是两狙击+情报人员的组合,在被告知任务具体内容之前,莱伊就根据组织作风大致猜到考核的可能内容。   “你们的任务是从保田集团的会长保田秋纪那里窃取到她身上的商业机密,并将其击杀,基本资料在这,由波本你拿着,你们到时候自己商量行动计划。”   “任务时限为半个月。”   “有什么问题现在提出来,没有的话,你们个就自己商量,贝尔摩德,你待会跟我这边走。”   银发的杀手简明扼要的说道,他阴沉沉的眼眸缓缓扫过位新人。   伏特加则是第一时间上前,将手里那个小小的文件袋递给了波本。   ……区区安排新人的考核任务而已,并不需要个代号成员到场。   琴酒和伏特加四舍五入能算一个整体就不说了,但至少绝对不需要核心成员贝尔摩德到场。   她会跟着波本一块来,单纯只是因为别的任务被喊过来,所以蹭个顺风车罢了。   波本接过那个文件袋,没有直接拆开,只是率先提问:“那我们考核任务的监察官是谁?没有吗?”   “怎么可能。”伏特加笑了起来,“只不过监察官会自行行动而已,话说,你们也不需要关注那位的事,反正只要顺利完成任务就可以了吧?”   “也就是说,监察官会自己潜伏在附近观察我们的任务进展?那万一我们误伤到监察官了怎么办?”   波本摊了摊手,虚伪的关切道:   “毕竟,我们可不保证不会因为额外的阻碍而多解决掉几个麻烦的人。”   “那就是那家伙需要考虑的事情了,如果因为这种事情死了,也算是活该。”琴酒冷酷无情回答,“没有别的问题的话,那就解散,贝尔摩德,走了。”   贝尔摩德看了波本一样,随口的说了一句“加油”,便迈步坐进了琴酒的保时捷。   「志保说我本体下次苏醒时间在19号,距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小景,我跟过去看看,不管能不能听到有用的东西,我都会在明早前回安全屋找你。」   诸伏景光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这是他们约好的信号,缓缓眨眼表示“OK,自己小心”,低头看向地面表示“不行”。   靠着这一套,他们在美国打探到了不少组织消息传给公安。   只可惜那时的他们组织地位不高,还算是最外围的成员,因此打听到的内容用处不大不说,还基本都是国外内容,和日本相关的不多。   除了能用来和国外警察交换情报外,貌似也没多大用处。   不过,现在他们回日本了,而且,也从外围的底层人员晋升到了重要的代号成员。   于是。   ……保时捷缓缓驶离,白色的灵毫不犹豫的紧随其后。   在场,也就剩下波本开来的那辆马自达。   因为并不像景光一样拥有天流斋绘里守夫人提供的勾玉项链,并不清楚灵已经跟着保时捷跑了的波本,看向留在原地的两位“同僚”。   虽然很想直接把莱伊丢下,带着景光和Hiragi直接上车在安全的车内环境交流近况……但双标做的太明显可不行。   于是,理所当然的。   在把伏特加给的基本情报看完,讨论完基本工作分配并交换完联系方式后,波本只能够“友好”的提出送两位新队友回市区的提议。   ……这里离市区还蛮远的。   哪怕是诸伏景光,也是打车到附近才散步过来的。   不开车不是没车,组织有给他安排对应的交通工具,只不过他来的时候,就打算蹭别的组织成员的车了。   ——因为想给Hiragi创造一个能好好搜查组织成员手机内容的机会。   价值最高的,无疑是那位老代号成员。   但他们停留的时间太短了,Hiragi只来得及就近搜查琴酒的手机。   不过时间太短,操作余地不多,只能匆匆浏览通讯、短信一类的记录,但果不其然还是没能发现太明显的东西。唯一可以确定的,就只有琴酒手机的本机号码。   这些老派组织成员果然一个比一个慎重。   重要的号码不会储存在通讯录,而是选择记在脑子里;交流过的短信会第一时间删除,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甚至是手机内部也会装上屏蔽IP的芯片,以免被窃听与信号追踪。   如果能够取到手机卡与内存卡,肯定能够复原出更多的重要消息,不过这个条件太苛刻了。   占据身份优势的Hiragi只能进行数据干涉,虽然以Hiragi的水平,花点时间说不定可以复原数据——但是需要的处理时间太长了。   不正常耗费的电量,肯定会引起注意,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毁掉手机,然后对近期接触过的人进行搜查。   虽然Hiragi暴露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也不好做得太明显。一两次就算了,要是经常这样,组织的警惕度肯定会被拉高,如果他们决定来一个大清理,那对潜藏的其他卧底来说,就很危险了。   毕竟潜入组织的公安卧底,绝对不会只有他们两个。   所以,Hiragi基本不会选择对手机多加探索。   毕竟对他来说……最佳的打探情报的方式,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方法!   当面跟踪和当面窃听,才是独属于Hiragi的究极正解!!   以前他们是没机会接触到重要的组织成员,也没有重要成员的身份情报,所以没办法这么做——虽然在国外跟踪过贝尔摩德,但那家伙闲起来,可以长达几个月的不务正业,而且精通易容,Hiragi不得不“睡上一觉”就找不见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景光也要成为正式的代号成员,而且还和降谷零正式碰了头。   以后他们接触的人,就都会提升一个档次,两个公安精英双线挖掘,哪怕是组织神秘的核心高层,也不再是什么奢望。   再加上成为代号成员之后,他们便有资格与机会去接触Hiragi所在的组织重点保护的研究室。   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其中,一点点摸清楚如铁壁般被重重保护、甚至安装了以防万一随时自爆销毁所有来不及转移内容的研究室内部防御机构。   然后和志保里外迎合、将Hiragi的本体完好无损的偷出来。   ——那灵体Hiragi时不时需要入睡、让他的跟踪过程不得不打断的问题,便也可以解决掉了。   到那个时候,Hiragi这个幽灵病毒,便可以再无阻碍的正式渗入这个神秘组织的庞大根系当中,并一点点将他们彻底挖到阳光之下。 第70章   如果不想走个大半小时才能搭到车,或者等个大半小时让可信赖的人来接……那就不会拒绝目前唯一有车的波本顺路接送的“友好”提议。   虽然对方作为情报人员,很明显有套话的打算,但正巧,身为FBI卧底的莱伊,也有意打探打探这两个组织新人。   能取得代号的组织新人,都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不管是提前打好关系,还是提前判定危险性,对莱伊来说都有益无害。   “那莱伊你就坐前排好了,毕竟苏格兰和小尤西需要两个位置……你应该不会想要去当一个电灯泡吧?就连贝尔摩德都被拒绝靠近了,你一个大男人就更不行了。”   眉眼弯弯的波本笑意达不到眼底:   “不过前排的位置太窄,只能麻烦你把琴包放在后备箱里了。”   不等莱伊做决定,苏格兰就自行的打开了后车的门。   他侧着头,将正脸藏好,随后温和体贴的自言自语,让尤西先上去。   ——因为Hiragi去追踪那辆保时捷了,这回景光是真的在对“空气”演戏。   为了避免骤然失去清晰可见的漂亮生灵的身影而导致自己的视线失焦、流转不太顺畅,他刻意将正脸避开了莱伊的可视范围。   换作以往Hiragi沉睡、消失,景光都是用“尤西”累了在睡觉,然后小心翼翼捧着“尤西布偶”等人睡醒,摆出一副病入膏肓的执着模样作为借口的。   在外人眼里:这到底算是病情好转,还是病情恶化了呢……   不过这回,Hiragi是突然离开的。   加上Zero似乎有自己的打算,景光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配合点、把戏演到外人离开比较好一点。   “尤西说谢谢。”   对谁都相当冷漠、兴致缺缺的苏格兰,难得在疏离中对波本和莱伊露出了丁点“温和”的神情。   显然。   苏格兰的好感并不算难拉。   和尤西保持距离,但又能配合他的精神问题善待尤西,这就显然足够了。   ——就像配合小孩玩过家家一样。   一眼就看穿了这一点吗?反应可真快。   该说不愧是情报人员吗?   然后,因为苏格兰的状况在复杂之际又比较好处理,所以想要先试探更麻烦的我?   莱伊若有所思的想着,随后神情冷静地把装着狙击枪的琴包放到后备箱。   反正那么长的枪和那么大个的包,带在车里也派不上什么用场,除非当盾牌。   近距离和组织成员接触的安全问题……普通的手|枪和刀就足够用了。   于是。   对外界什么都不关心的苏格兰坐在后排旁观,前排俩个心眼比谁都多的家伙,短短十来分钟的路程,不留痕迹地来回交锋了好几轮。   ——棘手的家伙。   两人不约而同这么想。   ——如果让对方在组织里继续发展下去,很可能会成为新一个高危人物。   莱伊警惕着对方优秀的套话技巧和敏锐度:如果是这么个情报人员,很可能会给他们的潜入工作带来很多不妙的风险。   波本警惕着对方在某些方面上与琴酒过于相似且重叠的特质:琴酒什么样有例可寻,一个琴酒就已经让公安很头疼了,再多一个就更麻烦了。   ……能逮捕是最好的,但如果不能,找个机会提前弄死也不错。   反正能混到代号成员这个地位的狙击手/情报人员,手上绝对不干净。   或者说,继续放长线钓大鱼会更好呢?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的分析利弊。   直到莱伊在进入市区边沿后就主动提及下车、在金发情报源虚伪的笑容下背着包离开后,状况才终于发生了点变化。   波本会继续“送”苏格兰很正常,毕竟还没套对方话呢。   苏格兰不和莱伊一起下车也很正常。   他们又不熟,两个不熟悉的两个组织成员,尤其是两个身上绝对带着一堆武器的狙击手的组织成员,为了安全,自然不会在同一地点下车。   ——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警惕心,更别说两个杀手。   于是莱伊没怎么迟疑的走了。   而在把车又开出一段距离后,降谷零才在反复确认下稍稍松了一口气。接着他谨慎的从口袋掏出一个小小装置,开始仔细检查车内环境。   毕竟搭过贝尔摩德和莱伊这两个组织成员,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留下什么窃听器之类的东西。   就连后备箱,降谷零都找了个没监控的地方停车检查了一遍。   确认安全之后,他才关好车门车窗,继续开车。   降谷零降低了车速,争取在这个简单的密闭空间里和发小好好交流完情报。   。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虽然我也多少猜到了你可能是被派出去卧底了……但居然和我被派到了同一个地方,这点还是稍稍有些出乎意料。”   “松田他大概会气炸吧。”   金发的青年眼眉弯起,在碍事的人离开后,他总算露出了一点原本的性格。   ……当年诸伏景光匆匆离校,就让松田诧异了好久,之后还因为联系不上人而嘟囔个不停。   现在除了诸伏景光,又多了一个失联的降谷零。   后者也就比诸伏景光晚那么一个月消失。   会气炸的吧。   毕竟说好要彼此交换关于Hiragi的情报,但最能接触到情报的两个人,都接二连三的失踪了。其中一个甚至还直接带着Hiragi一起跑了,让他们连Hiragi也联系不上。   “之后和他道歉吧,毕竟事发突然,我也没办法。”诸伏景光挠了挠脸,无奈回道。   “话说回来,你知道吗?关于松田那小子差点在刚毕业就殉职的事。”提到松田,降谷零便随口继续说起同期的事。   诸伏景光愣了愣:“发生什么了?”   “听说是处理炸弹的时候,险些被犯人阴了一手。”   。   ……松田阵平在加入□□处理班后,很快就凭借出色的技术成为了王牌。   当然,这个王牌是同僚私下给他的称号,毕竟松田还是新人,不好太过张扬。尽管貌似爆处班里大概没有比那小子更高调的存在了。   东京犯罪率偏高,□□出现的次数也不算小。   尽管松田很想抽出空去调查些其他事,但还是时不时会被喊去加班。   而在10年的11月7日,也就是他们刚从警校毕业入职的一个多月,警方前后接到了犯人发来的两起□□的通告。   第一□□   发现现场,由同组的前辈第一时间前往,虽然花了点时间,不过据说是个很简单的普通炸弹。   第二□□发现现场,则是由松田负责。   松田那边的是个已经停止计时的危险水银炸弹,棘手——这是对其他人而言,对王牌的松田来说,仍旧算是轻轻松松。唯一麻烦的就是,在计时停止的当下,按照规定,他得等建筑内的居民撤离之后才能进行拆弹。   而撤离进度慢吞吞的。   他烟都抽完一只了还没撤离完毕,反复催了好几次也只有尽快的答复。   这种最多三分钟他就能全部搞定的东西,愣是拖了个十几分钟。   这是在郊游吗?   有没搞错,这可是会死人的炸弹!   忍到最后,松田毫不客气的拨通电话,对着负责撤离工作的同僚大骂了一顿。   或许是被骂狠了,居民撤离总算是加快了点进度。然而终于能够动手的松田在谨慎稳妥拆弹之际,又遇到了新的麻烦。   ……据说是拆除到中途的时候,已经停止计时的炸弹突然开始倒数。   害得他在最后步骤时不得不孤注一掷拼了一下、侥幸剪对了电源线。不然就真的要毕业即殉职了。   而那两个炸弹犯,据说一个因为车祸事故死了,另一个在逃亡的时候,被在搜查一课的萩原给逮住了。   。   诸伏景光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件事。   毕竟那个时候,他正在公安秘密训练基地进行紧急训练,随后更是直接出了国,完全没有和同期交流近况的机会。   “真危险啊。”他忍不住替松田捏了把汗,有些庆幸的喃喃道。   而降谷零在等了一会之后,有些困惑了起来。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忍不住问道:   “奇怪,Hiragi呢?这种事,他应该会第一时间紧张跑过来追问我吧?怎么一直没听见他的声音?”   “啊,这个的话……”想起降谷零看不见Hiragi的事,诸伏景光摸了摸脖子上的勾玉项链,开口解释道:“他去跟踪琴酒了,明早前会回来。”   “琴酒?”降谷零愣了愣,重复了一遍,随后眼神亮起,“对了,Hiragi很适合做追踪的事。”   “嗯,我和Hiragi之前一直在国外找机会潜入组织,Hiragi就靠这个办法窃听到了不少东西,不过那时候我只是个普通成员,能接触的成员也都地位不高,所以一直听不到有用的内容。”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降谷零接过话头,然后眼神灼灼,“你回到了日本,成为了代号成员,同时还有我在,我们双线扩充人脉,Hiragi就能够从中挖出更多的东西。”   有什么比看不见摸不着的灵更加适合打探消息的存在了吗?   不。   没有了。   两个默契的幼驯染很快就在交换完情报后,确定了他们目前的第一要务。   ——救援Hiragi的本体。   这一选择,不管是出于感性还是理性,都排在第一位。   脱离组织掌控,被好好保护、不再需要受“定期入睡”限制的Hiragi,才能真正一路地挖掘到底、找到组织的根。   而只要能够确认这个组织的根在哪,公安就能够行动、将他们从这个国家彻底拔除。   降谷零沉思道:“有Hiragi和小志保之间的联系,那个研究所的地址不是秘密,问题是怎么混进去,毕竟那个研究基地易守难攻,没办法秘密潜入,单单靠公安力量强攻的话……大概是行不通的吧”   打是能打得下。   问题是,没法短时间内打下。   而在强攻的那段时间,以组织的作风,必然会在抵抗过程中迅速转移基地内部的重要物品——转移不掉的,毫无疑问会销毁。   据志保通过灵转述的内容来看:Hiragi的实验缸在研究基地最深处的位置,快速救援的可能性很低,所以这个方法行不通。结局要么是Hiragi被组织转移走,要么是Hiragi被组织销毁。   他们不能拿Hiragi的性命去赌。   “还是得找个正当进入研究基地、从内部把人偷出来的机会。”   降谷零自言自语:   “不过核心研究基地……除了研究员以外,组织其他人想要进去,想必最低要求也得是取得正式代号的可信赖成员才行,所以现在还是优先集中精神通过考核,一步步来。”   诸伏景光点头。   。   降谷零把诸伏景光送到安全屋位置外的两条街。   这个位置没监控,而且距离安全屋比较远,是“刚见面的两个组织成员”之间接送时比较正常的分别距离。   但在景光拿起贝斯包打算下车前——   “话说回来,Hiro。”金发深肤的青年调侃的看向他:“你和Hiragi到底是怎么回事?关于那个传闻。”   刚把手搭在车门上的景光,顿时因为发小的问话而僵住了。   他咔咔的扭头,随后干巴巴开口:   “嗯……说来话长。”   “你知道贝尔摩德是怎么说你们俩的吗?”   “……”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说你们俩是罗曼蒂克的惊悚爱情剧的主演……噗,初次听到,我还以为组织有哪个精神分裂的变态杀手自己和自己谈恋爱去了,还想着之后接触会不会很麻烦,没想到居然会是你和Hiragi。”   诸伏景光一呆,脸和耳根顿时通红。   他结结巴巴,感觉自己脑袋烫得快要冒出蒸汽:   “什、什么啊,我、我的假身份是借用一个被我们公安秘密逮捕的杀手的,因为上司说这样能够直接将杀手的履历拿过来用,提高被组织招揽的可能性,所以并没有……唔……也不是……总、总之,我的假身份的原主,本身就有精神问题。”   “我没那么擅长演戏,所以才和Hiragi来了个配合,这样还能顺理成章把我的性格分割开来,哪怕我不小心露出了不一样表现,也能说得过去。”   说着说着,景光移开了目光,手无意识摸了摸脖子。   降谷零见状愣了愣,歪了歪头,目光打量了发小好几眼。   渐渐地,他皱起眉,神情变得有些迟疑:   “如果是这样,确实也合理,毕竟Hiro你原本的性格的确不太适合组织的氛围,这样和Hiragi打配合也的确比较安全……”   蓝色上挑猫眼的青年另一只手忽然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指骨,半晌他点头道:“对吧。”   降谷零:“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哪里怪怪的。”   景光:“……”   降谷:“喂,Hiro。”   不仅是出于情报人员的优秀观察力,同样有因为从小相识,所以格外熟悉对方性格的原因在——降谷零犹豫了片刻,不由试探地开口道:   “我说,你该不会是喜——”   “抱歉,这个话题能暂时跳过吗?”   诸伏景光双手合十猛地打断道,然后在紧张与发小对视了许久后,他神情渐渐变得无奈了下来。   “这种话,你可不要在Hiragi面前说啊,拜托了。”   。   苏格兰和他的尤西,没少被人误会关系。   尤其是在开放的美国。   ——爱上自己幻想的神经质杀手。   有被不少人这么背后说过。   这种事情,诸伏景光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虽然他从来都没有纠正过。   但也从来没有正面肯定过。   反正陌生人的看法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麻烦。   ……“误会”就“误会”吧。   这对扮演与人设有利,而且,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Hiragi也不在意。   嗯。   看上去完全没受到影响的不在意。   时间长了,景光也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这一事实比较好:Hiragi的确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神经。   是因为长年被困在实验缸,长年以灵体的形式存在,和人相处的太少了吗?   还是说Hiragi在明白他人议论含义的状况下,也不在意、仅仅当做是配合自己演戏的必要流程呢?   搞不清楚。   所以没法深思。   我的灵。   我的Hiragi。   我耀眼又漂亮的温柔奇迹,我想要一直保护的小小太阳。   还是我的……【共犯】。   哪怕不深究,我们也会一直呆在一起,在泥沼里经营起小小的家与日常,每天都因为彼此而露出笑容,哪怕碰不到、感受不到,也不影响他们牵手与拥抱。   足够充沛的安全感,在某些小小的感情萌芽、生长之后,反而难以鼓起勇气向前,将那小芽绽放出来的花朵递出去。   如果不是意外出现的发小迟疑又敏锐直接的试探,诸伏景光大概会继续呆在他那小小的舒适圈。   Hiragi一贯对他是最亲近的。   仿佛他是最特别的一样。   短时间内,会一直待在一起的事实,似乎就已经让他觉得足够了。   而且。   ……如果Hiragi现在还完全没有这个意识的话,有些话,就不要在这种“特殊状况”下说出来,让对方感到为难比较好吧? 第71章   匆匆和降谷零道别之后,诸伏景光背着自己的贝斯包,独自回到了安全屋。   到家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要是没什么别的安排,也该是正常人休息的时间了。   如果Hiragi在家,现在一定会大张旗鼓地催他快点洗漱睡觉。   什么杀手、卧底就可以自由熬夜的说法——对诸伏景光而言,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存在的。   要是没有必要的理由,Hiragi会神情严肃、眼睛眨都不眨的一路尾随监督,直到你按他的要求乖乖上床睡觉为止。   可以早睡早起,但不能晚睡又早起。   「人类的身体是需要好好休息睡觉的,那样才能够以健康精神的状况去拥抱未来、而不是在未来前倒下喔!」   要是想要讨价还价,灵会就这样认真的回复,然后弯起笑容,很有责任感地轻快道:   「我说过要好好照顾小景你的,所以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要是你睡不着,要不要我给你哼歌?」   「很有用的,一下子就会安安心心的睡着,还会做很好很好的美梦。」   哪怕灵体依旧套着单薄又糟糕、总是拖着长长带子的拘束服,手脚露出的皮肤上无法遮掩又深可见骨的丑陋疤痕一条又一条,甚至眼睛也有一只再也无法正常睁开。   总是喜欢乐观笑着的灵,在青年眼里也依旧从头到脚都闪闪发亮、漂亮至极。   不过今天暂时没有Hiragi的睡前督促了。   毕竟Hiragi去跟踪琴酒他们、帮忙收集情报了。   这也不是第一回这样,毕竟Hiragi的状态太过适合做这些事,往日也时不时会出现类似的状况。   ……但诸伏景光大概还是不太习惯。   并且在今天,在他们从国外回归日本、正式接到核心成员琴酒发布的代号考核任务的这一刻起,他忽然强烈地意识到——Hiragi离开他身边、去忙碌的时间可能会变得频繁许多。   至少一定会比在国外的时间长。   毕竟在国外的时候,他还是个普通的组织底层成员,能接触到的人价值不高,没有让Hiragi长时间跟踪窃听的必要。   但现在,自己要成为组织的正式代号成员了。   日后接触的人物,也大多以代号成员为主。   就像今晚,他就一次性接触到了琴酒、伏特加和贝尔摩德三个代号成员。   唔。   只是稍稍想象了一下,就感觉周围似乎变得比以往还要更加寂静了起来。   ……这算是“由奢入俭难”吗?   虽然理性知道这样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感性却开始抗拒了起来。那丝抗拒,甚至比国外时还要强烈一些。   啊啊,Zero真不该在这种时候……尤其是大晚上的时候把那些事点出来的。   有着蓝色猫猫眼的青年叹了口气。   。   凌晨三点十五分。   诸伏景光醒了过来。   这个时间点毫无疑问还没天亮,因此整个房间都黑漆漆的。   但青年显然已经不想再入睡了。   他躺在床上,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的方向发呆,一时间感觉脑袋有点抽痛。   ……做了糟糕的噩梦。   梦境里,他拿着狙击枪,将枪口和瞄准镜对准了一个又一个的人。   当初为了确保能够顺利被组织招揽、以最安全的形式潜伏入内,他按照公安线人的情报,选择了组织当时最需要的杀手身份。   而以这个假身份加入组织,也就意味着,他必然要继续扮演这个杀手。   然后继续去做杀人的工作。   替组织杀人灭口……就是他在组织晋升的途径。   如果能够晋升到琴酒那个地位,他就有机会以护卫的名义被高层召见,然后摸清组织高层的身份和势力范畴。   ——这是公安对他的期盼。   却也是以诸伏景光的性格来说,最痛苦且最艰难的一条路。   他的正义感在发出低鸣,温和的本性也逐渐萎靡。然而不管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他的动作都没有任何迟疑。   公安卧底总是会为了大局而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砰……!   他醒了。   呆呆在床上躺了许久,后知后觉才从四周黑压压的环境中意识到——   那个身上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柔光的灵不在。   不会有灵听见动静飘过来。   也不会有灵用半透明、完全起不到遮挡作用的手盖住他眼睛,然后拉长嗓音,温和又轻快的告诉他:「不行喔,还不到起床时间。」   更不会有灵轻飘飘的坐在他床边,一边握住他的手,一边歪着脑袋轻声给他哼悠远轻快的、能够带来美梦的小调。   好安静。   也好黑。   许久之后,诸伏景光撑起身体,摸索着把床头灯给打开。然后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还远不够正常睡眠,距离起床与日出还很早。   不过……反正Hiragi也不在。   简单洗漱、换好衣服,诸伏景光从自己的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随后打开卧室门,迈步走向了客厅。   坐在沙发上,把电视打开。   在背景音下,青年打开了笔记本。他一边在暗网搜查有用的任务情报,一边安静等自家Hiragi回来。   ……Hiragi很重视自己的承诺。   既然说了“不管能不能听到有用的东西,都会在明早前回安全屋”,那么他就一定会在早上……或者说上午回来。   除非遇上什么不可抗力,比如本体提前苏醒了什么的。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凌晨三点多到清晨七点多,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似的。   并没有点亮黑客技能的诸伏景光已经来来回回把能在电脑上查到的东西看了好几遍了,电视也已经从深夜的电视剧变成了早间新闻。   “好慢。”   青年看着时间自言自语。   但没多久之后。   「我回来了!啊,小景——」   从阳台飘进来的灵轻松穿过了玻璃门。   他一边轻快地喊着,一边在看见坐在沙发的青年后扑了过来。   「怎么不拉客厅窗帘还开灯?外面已经很亮堂了喔,而且天气还非常好。」   啊。   ……太阳出来了啊。   蓝色猫眼的青年愣了愣,随后眉眼弯起,神情也舒缓了下来。   他说:“欢迎回来,Hiragi。   ”   。   「你们考核任务的监察官,代号为布斯特。」   「是一个叫做“朗姆”的高层派下来部下,据说是情报组的,不出意外,他应该会潜入到你们的任务目标保田秋纪身边,我没听到布斯特的外貌特征,这个只能之后再确认了。」   「而你们的任务目标保田秋纪,是组织以前的合作伙伴,因为想要断绝和组织的合作,所以才会被组织列入灭口名单。」   「组织让你们回收的商业机密,是合作反悔后对方没有交出来的资料,虽然不知道是哪一方面的内容,但考虑到保田集团旗下基本都是与机械及计算机程序开发相关联的产品,所以那份资料记录的,很大可能也会是这类型的东西。」   「此外,琴酒与贝尔摩德他们是要去静冈抓一个疑似卧底的非代号成员,对方名字是坂东荘司,如果真的是卧底,这应该是个假名,不知道会不会是公安的人……」   「总之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快点和公安汇报确认一下比较好,如果那个坂东荘司真的是自己人,那就得趁琴酒他们还没到,快点让公安联系上对方、让他立即撤离才行。」   白色的灵快速汇报着自己调查到的线索。   景光认真听着,然后严肃的点头:“了解。”   他应道,随后拿出装有特质芯片的手机,用暗号给自己上线那边发送最新情报。   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呼出一口气,将短信记录删掉,接着温和看向奔波了一整晚的灵。   “辛苦你了,Hiragi,累了吗?”   「如果你是说因为紧张而心累的话,确实有一点。」   灵叹了口气:「毕竟琴酒身上的气息真的好危险,虽然知道他们看不见我,但呆在一个车里,果然还是没法放松下来……难道他就是那种话本里连怨灵都无可奈何的超级大恶人吗?呜哇,真可怕。」   说着,他打了个寒颤。   景光安慰他:“没关系,以后一定能够让他们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说的也是,毕竟我们大家就是为了这个而努力的嘛……对了!小景,你和小零搭上话了吗?有没有拿到现在的联系方式?」   “有喔。”   「那把我查到的和考核相关的东西也告诉他吧,毕竟他是情报人员,说不定会对他的行动有帮助」灵轻快地说道:「还有——如果他有什么情报方面的困扰需要帮忙,也可以拜托我喔,啊,当然,要在19号之前,或者22号之后,毕竟19号我的本体就要被唤醒了。」   “……嗯,我知道了,我会和Zero说的。”   诸伏景光依次点头回答。   而终于把重要的事情一股脑都交代清楚的灵,也松了口气般软软地窝进了沙发。   虽然感觉不到沙发的柔软,但也完全不妨碍灵表现的越来越自然——平日能不穿模就不穿模,椅子要坐上去,茶几要绕开,如果不是脚一直都不会着地、就连身体也是半透明的,灵的日常表现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话说回来,现在还不到八点,因为不确定你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我还没弄早餐。”   走过去,在沙发面前微微弯下腰,蓝色猫猫眼的青年停留在对方脸上的目光温和至极,他眉眼弯弯地纵容道:“今天没什么安排,我们可以慢慢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Hiragi?”   「厚蛋烧?味增汤?还有……嗯?等一下,小景。」   白色的灵忽然愣了愣,然后飘起来凑上前。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认真捧住了诸伏景光的脸。   好近。   蓝眼睛的青年目光眨也不眨,显然已经被近在咫尺的漂亮薄荷色夺走了注意力。   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久违的做了噩梦,脑袋还有些抽痛的他,浑然忘记了某个危险可能性。   「我说……你是不是有点黑眼圈?」   “……”   诸伏景光“唰”的扭过头,站直了身体。   灵半透明的手顿时穿模、散开了一瞬,随后才再度凝实。   Hiragi顿了顿,缓缓瞪圆了眼睛。   下一秒,他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般蹦跶起来:   「不许躲!」   「都说了不许躲了!!」   「给我站住!!!」   像是只发现可疑痕迹、汪汪叫着的敏锐小狗,白色的灵飘来飘去,但就是飘不到对方正面。最终,气急败坏的他只能牢牢从背后搂住青年的脖子,大声在对方耳边不高兴地控诉:   「小景你这个笨蛋——果然又趁我不在没有好好睡觉,别以为黑眼圈不明显就能蒙混过去!你睡了几个小时?不会连四个小时都没有吧?」   「还做什么早餐啊!既然今天没什么安排,就给我吃点面包垫垫肚子然后回去补觉,不睡到十二点不许起来!」   半透明、完全起不到遮挡作用的手,随着不容置疑的督促,又一次地盖在了景光的眼睛上。   于是。   ……青年因为噩梦而一直隐隐抽痛的脑袋,在悄然间就宁静了下来。 第72章   景光和降谷他们的考核任务,时限只有半个月。   虽然用了“只有”这个形容词,但以参与考核的这三位准代号成员过去所展现出来的能力相比,这实际上是个相对而言比较充裕的时间。   但是。   卡在最后几天完成,对于必须要努力晋升的警察卧底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因为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拿到代号,更是要趁机得到组织高层的青睐、以此来获得接触他们的机会。   毕竟哪怕是Bug般出现在他们身边的灵,也不能在不知道目标人物的身份、位置的前提下凭空捕获目标情报。   而和普通底层人员的初步加入情形不同——代号成员进行代号考核时的表现状况,是会被一五一十的汇报给高层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会存在“考核监察官”的原因。   那么庞大的跨国犯罪组织,最不缺的就是人。   他们缺的是人才。   ——研究的人才,杀人的人才,情报的人才,各方各面的人才。   而底层成员那么多,每天想要往上爬的也那么多,掌权的高层自然不可能将每个成员的能力都摸清楚。   因此就像是普通公司那样:除了少数因为直接接触到高层而获得欣赏的幸运儿之外,大部分成员想要晋升,都得靠不断的一层层刷脸与刷业绩,把上司心中对自己的评价刷上去。   所以对卧底而言,合格的标准是完全不够的。   至少要表现出“优秀”以上的级别,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混入核心地位。   做不到这一点的卧底,大概一辈子都只能够在底层等待那缥缈的机遇,然后要么一飞冲天,要么死的悄无声息。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公安也好,国外的警察组织也罢,才会咬咬牙,将最优秀珍贵的顶尖人才塞进来。   ……他们和这个跨世纪的神秘组织僵持太久了。   那么漫长的时间,他们仍旧没能摸到半点幕后黑手的线索,所以没有犹豫要不要让好苗子冒险的余地了。   而这次考核——是难得一见的能够在组织高层眼前刷存在感的机会。   卧底们都势在必得。   “   你的本体会在19号下午两点左右的时候被志保唤醒,对吧?”   白色的马自达车身帅气,车型流畅。   降谷零熟练的驾驶着爱车,并在沉吟后,对某只他从发小那借过来的无形存在说道:   “距离19号还有五天,那就把考核任务缩短到五天内完成。”   “只要弄清楚组织要我取回来的资料所在的位置,以及目标任务的行程安排就足够了。”   “Hiragi,要麻烦你配合我了。”   金发深肤的青年弯起眼眉,这么轻声地信赖道。   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和两个小伙伴重逢后,原本独自一人在组织谨慎摸索的降谷,心都不由定了许多。   有同伴在,哪怕不能明着接触,那也是与过去孤身一人潜伏在敌营时的感受截然不同的。   被借走的灵附着在降谷身上,很认真的应道:   「没问题!交给我吧。」   “总之,我现在成功弄了个假身份混进目标人物身边,现在正准备过去。”   “到时候我会找机会套话,而Hiragi,拜托你趁机找一找资料的所在位置,顺便帮我收集其他有用的情报。”   “最好能够把负责监察的组织成员的身份确定出来,这样我就能想办法避开他眼线,不用再想怎么为你收集来的情报来源做掩护。”   「了解!」   ……像这种需要集情报搜集与狙击与一体的考核,表现机会最多的,就是需要做大量前期工作、甚至能够近距离在监察官面前晃悠的情报人员。   考虑到考核任务的特殊,降谷零绝对不会错过这个表现机会。   而第一次见到卧底状态下的降谷零的工作表现,Hiragi很是新奇地反复打量了许久。   没办法。   印象中可靠、认真又相当正直守序的小零,突然间变成了一句话三个坑还满口谎言的笑面狐狸,着实是让他有点惊奇。   要知道,在刚入学警校的时候,鬼塚教官还用“性格死板”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过降谷。   结果一眨眼就成长为了八面玲珑的优秀男人了。   不过考虑到对方目前的身份,这点变化倒也完全能够理解。   而且非要说的话,降谷零的卧底设定还算是蛮收敛的了。   ……至少比天天玩变脸的诸伏景光的卧底设定收敛许多。   总之。   降谷零这边的调查进度相当顺利。   如果任务能够按照计划那般在五天内漂亮完成,他这个从小到大的Top保持者也一定会得到三人中的最优评价。   届时,被高层吸纳的概率不低。   毕竟能够不留痕迹取得重要情报的优秀人员,在喜欢藏在暗中的组织眼里,可比狙击手稀缺多了。   而与波本那明朗的职场前景相比……反倒是苏格兰与莱伊这两个狙击手之间的竞争比较麻烦。   在情报人员带着完美情报回来之后,负责出手的一号狙击位,以及作为保障用的二号狙击位,二者究竟要怎么安排,就成为了一个麻烦的问题。   两个狙击手都因为各自的理由而不想错过这个表现机会。   毕竟对想要往上爬的人来说:在需要表现的时候躺赢,往往就意味着平庸和不起眼。   他们不会接受这一结果。   而这种事,降谷零不能光明正大的参合进来。   论私心和理性,他当然是想把机会交给同为卧底的发小。   毕竟从日本公安的角度出发,多一个同僚被组织重用,他们的潜伏工作就多一个保证。   但他不能这么明显的表现出来。   降谷零可以帮助诸伏景光,波本却不能无缘无故帮助苏格兰。   不过……   降谷零不动声色的想:Hiro应该会有自己的打算。   比谁都想要更快深入组织以便立即实施救援计划的苏格兰,可不会在这种地方玩谦让这一套。   苏格兰的尤西。   Hiro的Hiragi。   诸伏景光两个身份,都有必须争夺到底的理由在。   。   “根据波本提供的目标人物的行程,最佳狙击点是在明天上午十点位于目标东侧约五百九十米左右的大楼,以及另一栋在南侧六百一十米开外的大厦,两边我都踩点过了,视野都不错,距离也相差的不算远。”   四天后。   苏格兰冷淡地与莱伊对视,商量着明天的狙击行动:   “但总体而言,远一些的那栋楼环境要更合适一些,所以一号狙击点选择远的,二号狙击点选择近的……没问题吧?”   “嗯,没有异议。”莱伊同样冷淡的回视道:“不过,位置分配,你有什么想法?”   苏格兰毫不客气地开口:“我要一号狙击位。”   “我们两个的任务记录,都是七百码以内必中,所以换句话来说,这个考核任务谁都可以竞争一号位。”莱伊平静的陈述着。   言下之意是我也有竞争的打算,没有让你的义务。   “如果情报没错,那就肯定不会失败。”莱伊漫不经心的继续道:“你去二号位和你的小情人聊天不好吗,苏格兰?”   苏格兰挑眉:“优秀的男人,就得在珍视之人的面前展现出帅气一面才行,这不是常识吗?”   莱伊盯着对方的蓝眸:“那就没办法了……要额外来一场比赛决定先手吗?附近刚好有组织的模拟射击场。”   苏格兰沉吟了一会,然后看向肩头的小布偶,神情温和的低语道:“尤西,你怎么想呢?”   「猜拳?掷硬币?」   趴在景光肩头,脑袋刚好搭在小布偶旁边的Hiragi想了想,这么自然的建议。   苏格兰眼眉弯弯地低笑了几声:“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听你的好了。”   莱伊表情不变地看着人格障碍患者自言自语,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从钱包里摸出了一个……100日元的硬币。   硬币被丢给了波本。   “猜正反吧,尤西喜欢这样的小游戏。”   苏格兰仍旧低头看着小布偶。   他前半句是在和莱伊说话,语气却带着对另一个名字的纵容。而后半句,又像是在犯病般对空气哄道:   “尤西……你来选正反面吧?你的直觉比我好,你选中的机会可比我大多了,来帮帮我吧?”   Hiragi茫然了一会,下一秒,他瞬间和波本默契的恍然。   ……诸伏景光当然不会把重要的表现机会交给运气处理。   这里有三人一灵,除开他自己,剩下两个都是站在他这边的,莱伊孤立无援。   这么好用的局势,诸伏景光自然不会输。   看似为了保证公平而把硬币丢给“中立方”的波本,仅仅只是障眼法罢了。   因为波本知道Hiragi的存在。   所以。   叮——   背对着两位眼力出色的狙击手,抛起硬币将其摁在手背之后,波本不动声色的抬了抬手,装作自己提前确定正反。   「是正面,小景!」   凑到降谷身边的灵,第一时间欢快地喊道。   与此同时,波本神情自然的转过身,他没看任何一人,只是当个合格的中立方。   苏格兰眉眼弯弯地抢答:“正面。”   莱伊点了根烟,看了苏格兰一眼,然后说道:   “反面。”   ……莱伊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但他完全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怎么看这都像是运气使然。   运气吗……?   莱伊吐出一口烟,平静的背起自己的包:   “这就没办法了,看来你的尤西的确是被幸运女神眷顾的样子,那么,苏格兰——我只能祈祷你失误了,没有恶意,毕竟失去了那么好的表现机会,我也会觉得遗憾,然后期待某些奇迹的发生。”   “那只能让你失望了。”苏格兰牵着空气,看都没看莱伊一眼,他凝视着他的尤西,然后温和地低语:“我有我的尤西,才不会失误,毕竟和孤零零的你不同,我有最好的观察员在。”   狙击手一般都会配一个观察员。   所谓观察员,就是为狙击手提供正确的狙击数据的搭档,一般在战场上很常见。   但对杀手来说很少见。   莱伊看了苏格兰的神情一会,不动声色将对方“精神障碍”的印象标签加重了一些,随后叼着烟先一步离开了。   Hiragi朝莱伊离开的背影探了探脑袋。   莱伊吗?   如果不是明天上午就要出任务,下午就要“沉睡”,他就打算跟过去调查调查对方的情报了。   不过……也不急于一时。   毕竟莱伊和小景一样,都是新人代号成员,身上应该没什么太多的组织情报。   调查是要调查的,毕竟如果不出意外,按照组织喜欢将两位狙击手搭档在一块的习惯——小景之后很可能会经常和对方组队。   为了小景的安全,还是他先一步查清楚莱伊的底细比较好。   等下次灵体“苏醒”之后,就去好好查查这家伙吧。   Hiragi思索着。   随后,跟在了景光身边离开。   。   波本的情报准确无误。   任务目标身上的资料,果不其然是一个程序文件,Hiragi在波本检查的时候把代码都记了下来,随后在分析中确认是一种“身份识别系统”的雏形。   虽然还是很基本的雏形,但介于组织从没想过干什么好事,这个小小的程序文件难保不会在未来被开发成什么模样。   因此在波本的询问及指使下,Hiragi综合整体程序的风格,悄悄往里头掺合了几个bug,顺带把代码注释给删除了大半。   于是好端端的程序,变成了500行代码没有一字注释的头秃程序。   属于能跑能用,但经常出问题,又极其难修的那种。   然后就这么复原、交了上去。   而之后狙击的工作,则是一如既往的在枯燥中带着一丝沉重。   六百一十米开外的子弹,在飞跃之际精准无误的集中了目标的头颅。   ——这是炫技式的打法。   毕竟狙击枪本身就是为了远距离一击毙命而设计的,狙击弹带来的空腔效应相当可怕,只要击中上半身,几乎都是必死无疑的结局。   所以大多数狙击手为了保证击杀率,在狙击时都不会特意选择较小较难命中的头部,而是选择胸口等面积更大的身体部位。   但苏格兰偏偏选择了头部。   ……为了更大的利益,需要冒险但惊人的打法。   「好了,已经结束了,小景。」   在狙击结束后,白色的灵便无声脱离了出来,然后圈住了苏格兰的脖子。   他把自己的脑袋蹭过去,试图让对方将目光从狙击镜里移开。   灵轻声的嘟囔着:「一起回去吧,我已经有点困了。」   青年立即回过神,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收好枪,然后看向自己的灵:“嗯,我们走吧。”   考核任务,只花了五天就提前完成。   ——任务结束的那天,刚刚好卡在19号上午。   。   19号。   组织研究基地。   地下。   ……   女孩一贯发育较早,加上是混血,而且拥有一部分白人基因的缘故,13岁的志保比两年前长高了不少,身高已经很接近于160cm了。   加上心智早熟,她神情比一般大人都要沉稳,除了五官还还带着点未脱的稚气,穿上白大褂的她走在一众研究员前列的背影,早已不再有任何违和感。   冰凉凉的研究基地,到哪都是一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   而栗色短发的少女对此习以为常。   她快步地走着,虽然外表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但如果有熟悉她的人在,一定会发现她的步伐频率和跨度大了那么一些,也轻盈了那么一些。   那总是被理性、成熟和疏离填满的眼眸深处,也带上了一丝符合年龄的孩子气的期盼。   ——就像是在匆匆赴一场等待已久的约似的。   “雪莉大人!雪莉大人!”   少女顿了顿,轻快的心情立即回归平静。   她停下脚步,无意识用手指把鬓发往耳后捋了捋,接着冷淡的转身,看向喊停她的人:   “什么事?”   因为惊人的研究能力和优秀的实验结果,以及从小到大在组织内部长大的履历,宫野志保虽然年幼,但仍旧在今年初就获得了她的组织代号,正式晋级成了核心成员中的一位。   雪莉,这就是她的代号。   自此。   在一众研究员当中,她也拥有了数一数二的话语权。   尽管仍旧要受到名为“保护”的监管,但至少在实验相关的方面,她的自由度高了很多。   比如说……   “雪莉大人,这是您之前嘱咐我们做的药物分析的结果,此外,您上次要求补充的药物开发原材料,也都已经采购完毕,不久前已经送到您实验室旁的药物储存库了。”   小跑过来的年轻研究员这么说着,恭恭敬敬将手里的文件递给面前的少女。   “嗯,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那个……雪莉大人!”   “有话直说,我没空在这和你浪费时间。”   “是、是!!”年轻的研究员狂热又崇拜的回复:“关于今天下午预定要进行的人体实验,助手的人选……”   “不需要!”   毫不犹豫地回复,栗发的少女微微眯起眼,眼神锐利了许多。   说完之后,她停顿了一秒,漫不经心的再次撩了撩鬓发,然后补充般地解释道:   “上次的助手……叫什么来着?反正是个不听指挥、自作主张的垃圾,差点打乱我的研究计划,尽会给人添麻烦,还有上上次那个想要剽窃我药物开发成果的,以及更早之前的某个混蛋……”   居然擅自拿小刀取走了哥哥的一部分肌肉组织。   提及之前的事,她神情变得阴沉了起来,甚至手也不自觉的握紧,看上去恨不得也拿刀在那个混蛋身上切一块肉。   半晌后,少女冷哼了一声,盘手总结道:   “总之,不听人话的助手我已经受够了,再者,我的独立研究申请……已经在上周批准下来了吧?你们想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强行参合进我的实验吗?”   “你们……知道我有举报权的吧?”少女冷漠地眯起眼,缓缓威胁道:“想被逐出这里吗?”   年轻研究员顿时疯狂摇头,他不死心的还想要求求情:“不、不是的!我只是、那个、如果是我当助手的话,绝对不会违背雪莉大人的命令的,所以能不能……”   “我会按照申请所描述的那样,定期上交实验成果,所以别来碍事,让开。”   栗色短发的少女丝毫不留情面地命令道,目不斜视的走了。   她身上那件长长的白色外套,随着动作翻出一个转瞬即逝的浪花。 第73章   ——药物副作用太大,需要珍贵实验体保持最佳的状态。   用这样的理由,雪莉努力将实验频率延长。从最初的一周一次,渐渐延迟到一个半月一次。   但再怎么延迟,只要时间还在走动,实验体还被拘束在牢笼中,组织的黑影仍旧存在……那些糟糕的实验,就永远不会停止。   。   下午两点左右。   雪莉独立的研究室内,那个珍贵实验体按照预定时间,被人从沉眠中唤醒。   实验缸中的液体被抽空,厚重的玻璃被打开。   几名研究员换好无菌服迈步上前,将里面被拘束着手脚的青年抱出,然后将其转移到手术台上。   拘束服的束缚带被解开,随后,转而用手术台上的镣铐以及绑带将其固定住。   各个能够挣扎发力的部位,都被这样一一处理。   最终,   随着“咔嚓”一声。   ……最后一个镣铐合拢了。   就像过去那样,浑身苍白的青年在意识迷迷糊糊、还未完全恢复之际,身体就被锁在了手术台上。   他身上的液体还没干透,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仅剩的左眼毫无焦距地朝向天花板。   像极了落水后被呛懵了的可怜小白犬,稍微有点风就会冷到打个寒颤。   按照以往,几个实验助手会在固定好实验体后,提前对其抽血、进行各种实验前基本身体状况调查。   但今天不一样了。   从今天开始,不,准确来说,是从上周雪莉的独立研究申请获批后开始——所有APTX系列药物的研究开发与实验,都将由雪莉独自进行。   实验前的基本状况调查,她也一并的包揽了下来。   所以,她唯一需要外人帮助的地方,就只有将实验体H012从缸中转移出来这件事。   ——毕竟H012再瘦再轻,一个浑身湿透的一米七出头的成年男人,其重量也绝不是年仅13岁、常年宅在研究室里的纤细少女可以轻松抱起的。   几名研究员在帮忙转移H012的过程中,不死心的频频看向雪莉。   但带着口罩和手套的少女心如铁石,对他们的积极自荐毫无兴趣。   她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们布置现场,无声的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在确定一切正常完成后,便毫不犹豫地下达了驱逐令。   雪莉面无表情的目送他们。   直到最后一个研究员恋恋不舍地离开,少女才立即快步上前,将实验室的大门牢牢反锁。   片刻后。   随着门外的脚步声走远,整个实验室内便只剩下□□又冷漠的天才研究员,以及她那珍贵实验体的呼吸声。   确定室内安全后,栗色短发少女那冷漠又警惕的神情,才缓缓放松了下来。   没有多想,雪莉第一时间跑向了储物柜,将里面放着的干毛巾与她午休用的小毯子拿了出来。   抱着干毛巾和毯子,少女迫不及待的跑进了手术室,然后快步把朝手术台上被禁锢着的实验体走去。   “Hiragi哥!”   小毯子和毛巾被暂时放在了一边,少女努力维持着冷静,她一边轻声喊着,一边马不停蹄的去调整手术台。   随着升降开关按下,手术台的高度被调低,而前半部分也被抬起,拖着青年的背让人坐起来。   确定对方坐稳之后,少女便开始去解对方身上的镣铐以及绑带,之后她又拿起柔软干燥的毛巾,一点点把青年脸上、头发上和身上的残留液体擦干。   意识很缓慢的回笼,迷迷糊糊的青年视线终于开始聚焦。   他眨了一下雪白的眼睫,然后看向面前的少女。   浑身都苍白无色的青年Hiragi似乎愣了愣。   他茫然的左右张望,然后歪了歪脑袋,犹豫地张了张口,用微哑的好听嗓音问道:   “小志保?就你一个人吗?”   “嗯。”志保一边应声,一边把毛巾拧干又再度擦拭。   “别的研究员呢?助手呢?”   “他们不会再过来碍事了。”   少女来来回回重复拧干了毛巾数十次,直到确认湿漉漉的青年身上不再滴滴答答个不停后,她才终于把毛巾扔到一边,转而拿着柔软的小毯子走过来、将其披在青年身上。   青年慢半拍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然后略微有些讶然的睁圆了眼睛:   “小志保,你的独立研究已经获批了吗?”   少女故作平静地点了点头,“上周获批了,所以,以后你醒来,都不会有其他研究员在场了。”   快两年了。   她终于能够光明正大的庇护她的兄长,不再需要千方百计的稀释、替换实验药物。   ……也不用眼睁睁看着所谓的助手一次又一次地从她哥哥身上采血,甚至违背她命令、偷偷摸摸的做别的小动作。   Hiragi看着少女那对明亮的眼眸,在停顿半晌之后抬起手。   他趁对方认认真真弯腰帮他把小毯子拉好、裹好的之际,眉眼弯弯地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不要揉我脑袋啦,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被摸摸头的少女僵了僵,耳根微烫地嘟囔着,脑袋却仍旧抵着、没有避开。   “13岁怎么就不算是小孩子呢?小志保在我看来,明明还是那个小小的、可爱的小志保。”   “……”少女抿着嘴,表情嫌弃,耳根却越发滚烫:“瞎说,我已经比以前高了很多了,都没比你矮多少了,才不是什么小小的孩子。”   “在你长到比我还高之前,你都是小孩子。”Hiragi理所当然地宣布。   “歪理,我可是有日本血统的,这个年代日本女孩子的平均身高就没超过一米七——如果我一辈子都长不到一米七,那我岂不是到五十岁都是小孩子?”   刚刚一米七出头的Hiragi立即果断地点头:“对啊!”   被对方理直气壮的话噎了一下,志保无可奈何的半月眼:“对什么对啊,真是的……果然和明美姐姐说的一样,哥哥你才是最孩子气的笨蛋。”   “欸,小明美居然在背后这么说我的吗!”Hiragi震惊。   “事实上姐姐说得完全没有错。”   志保小小哼了一声,然后在青年不服气的想要抗议之前,她及时伸出手,轻轻“啪”的一声按住了青年的脸。   “好了,别动,我要检查你的身体状况……Hiragi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左眼视力怎么样?没有衰退吧?”   “没有啊,除了没什么力气,哪里都很好,左眼视力也很正常,我可以很清晰的看清那边药瓶上的字喔!”   青年一动不动,任由对方的手掀开他眼皮,“说起来,我每次醒来小志保都会第一时间检查我的眼睛欸。”   “因为某个倒霉蛋就剩下一只眼睛了,而且有右眼病变的前例,我不重视根本不行吧?”   志保不太愉快地嘟囔着,然后松开手,开始稍稍摁压对方的腹部:“检查中呢,别插嘴——器官呢?肚子或者胸口有没有哪里会痛?”   Hiragi:“都很正常,毕竟小志保一直在偷偷把实验药剂替换成普通的营养液啊。”   少女点点头,然后捏青年的双手。   “转一下手腕,再抬一下手,手指也动一动。”   “遵命,医生大人。”青年乖乖听从命令,抬了抬双臂。   “都说了不要叫我医生了,我可不是什么医生……”   志保说着,眼睛倒是眨也不眨的看着青年的手臂动作。等她确认青年的双手关节正常、没有哪里僵硬的地方,她便深吸一口气,低头将紧张地视线投向青年的双腿。   “但是小志保确实是我的医生啊。”被反驳的青年放下手,歪了歪脑袋认真道:“身为病人的我,可是最清楚志保医生的认真与努力了。”   “我要是医生的话——”志保说着,缓缓咬住下唇。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然后把手放在了青年的小腿上摁了摁。   片刻后,她期盼地看向Hiragi。   Hiragi漂亮的薄荷色眼睛安静地回视着。   半晌后,他带着歉意无奈道:“对不起喔,小志保。”   ……青年的腿纤细修长,骨骼分明。   如果忽略上面的疤,简直像是什么精心雕琢的瓷器,明明那么多年都没有行走过,却仍旧没有半点萎缩的迹象。   但这对漂亮的瓷器,也正如“瓷器”这一形容般,如装饰品似的——没有知觉,无法移动,任人摆布。   少女顿了顿,几乎是在听见青年道歉的瞬间,就绷紧了身体。   她声音不由拔高:“……笨蛋,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吧,你不用在这对任何研究员说‘对不起’。”   这里不存在哥哥你需要道歉的人。   包括我在内。   但很快,少女就缓缓垮下肩头。   她别开眼睛,闷闷地小声道:   “抱歉,哥哥,是我太激动了,不过没事的,只是过去两年一直有人碍事,所以才没办法进行稳定治疗,以后、以后一定可以慢慢恢复的。”   “不过,要是能快点到正规医院就更好了,组织实验室的设备再齐全,也不可能连MRI都能做,这个我也不可能合理申请到。”   “所以,哥哥,你和我说的那群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救你?他们真的没在骗人吗?”   作为这些年一直给Hiragi打听研究基地内部情报的另一个“内鬼”,志保显然也知道青年的特殊状况。   虽然早熟又思虑过重的少女没办法和Hiragi一样对那些没见过的警察付出完整信任,但她还是一直期盼着那些人能够实现诺言,把Hiragi带离这里。   哪怕只有Hiragi哥一个也好。   当然。   如果可以,能带上明美姐姐就更好了。   “很快了喔。”   提到这个,白色的青年就来了精神,他歪了歪脑袋,湿漉漉的白发也遮挡不住他神情中的灿烂:   “他们可不会骗我,因为约定好了……我的话,可以毫不犹豫赌上灵魂去相信他们。”   “而且,小志保。”   白色的青年招了招手,在少女茫然弯腰的时候,认真的掐住了对方的脸,然后眉眼弯起道:   “不是来救我,而是来救我们的,你和小明美也要一起,不要把自己排除在外了。”   “知道吗?” 第74章   掐着自己脸颊的手冰凉凉又温柔至极,仿佛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讨厌她一样。   哪怕对方明知道已经取得代号的自己,肯定没有按照期望成为一个“好孩子”。   。   Hiragi的苏醒,是与外界隔离的年轻少女在漫长又难熬生活中为数不多所期待的事。   白色的青年在乎生活的每一件小事。   因此,如果有意聊天、谈及日常,他可以变成一个喋喋不休的小话痨。   “前几天我和小景买了好多盆栽回家养喔,都是一些多肉,我挑了一个叫熊童子的,毛茸茸胖嘟嘟像是小爪子一样,真的超级可爱,啊!还有一个长得像是小兔子一样的。”   “小景的话,他选了一个像玫瑰一样的多肉……名字也叫山地玫瑰,毕竟看起来真的很像绿色的小玫瑰花,还有一株蓝石莲,粉蓝粉蓝的,长得像是莲花一样。”   “虽然也很好看,但我还是觉得我的审美更棒!”   “如果小志保也有想要养植物的打算,我强烈建议养多肉喔。”   “对了对了,上次我和小景散步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了一只很自信的小猫,是有主人的,他们在牵绳子溜猫耶,我还是第一次知道猫咪也是可以陪主人溜弯的。”   “是只虎斑猫咪喔,尾巴竖起来,还带着一个小勾,胆子超大,会主动跑过来蹭小景,小景借了我触觉,去摸猫咪的时候它会呼噜呼噜叫,搞得我真的好想要抱回家。”   “你说以后我能不能也养一只能牵出去遛弯的小猫呢?小景说我可以养自己的宠物,所以应该是可以的吧?”   “但是狗狗也很棒欸,大型犬看起来很帅气,要我从里面选一个最喜欢的……果然好难啊!”   “小志保更喜欢猫咪还是狗狗?”   “都喜欢?果然!小志保也觉得这很难选吧?”   ……   青年喜欢笑。   漂亮的笑容。   灿烂的笑容。   仿佛永远期待着未来的笑容。   他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个童话,一个感染力极强的美好童话,哪怕只是看着,都会让人忍不住感到平静和安稳。   志保能和Hiragi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多,今天算是最长的一次了。   毕竟实验一般仅仅持续两到三个小时。   ……美梦都是短暂的。   哪怕志保再依依不舍,在即将抵达的时限下,也只能提前将场景复原。   重新给青年纤细的手腕带上镣铐,重新将绑带固定好。   Hiragi不会挣扎。   “别露出这样低落的表情啦,志保,我至少还会在本体待个两三天啊。”   青年薄荷色的眼睛弯起:   “所以,明天见?”   少女点头,“嗯,明天见。”   第一天,Hiragi会嗓音轻快的给志保分享各种各样的趣事。   第二天,Hiragi会反过来催促志保给他讲她的生活。   宫野志保身为研究员的生活,没有半点值得分享的地方。   但为了能够挤出给Hiragi听的、与研究无关的有趣故事,在青年数次期盼的要求下,她不得不为此而抽空尝试新的东西。   比如抽空把青年推荐过的小说看了,又或者去看一看世界各地的新闻趣事,亦可以自己尝试做一道新料理。   因为青年一个半月只会醒一次,所以少女也只需要在一个半月内集齐足够的谈资就够了。   为了这一点点能够让兄长感到安心的谈资,少女倒是努力的经营起了自己的生活。   而第三天——   第三天,要么是交换一些正事,要么就只是单纯的陪伴着彼此。   志保如果打探到了什么新的消息,都会完整的告诉青年。   反之,如果Hiragi那边有什么行动,也会在今天说明清楚。   “小志保,你知不知道要怎样才能顺理成章、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进入研究所?”   Hiragi把肩头的小毛毯拽紧,身体也往里头缩了缩,然后这么认真的询问:   “我的同伴们已经正式拿到代号了,他们打算在稳定下来之后,就找机会潜入研究所把我们带出去,但是一时半会还找不到能够合理进来的办法。”   志保顿了顿,神情慎重了一些:“终于要开始了吗?来救你……来救我们的人,会带上公安的部队吗?”   Hiragi:“会哦,不过还是以潜入秘密救援为主,毕竟你都说了这个地下研究所像个铜墙铁壁,还有大量武装分子,硬碰硬对公安部队成员的安全以及我这种随时可能会被抛弃销毁的实验体来说都很危险。”   Hiragi:“所以小景他们深思熟虑后,还是说选择秘密潜入、把我们偷走,然后由公安在外接应会更稳当。”   “但是,他们是怎么说服公安的?考虑到组织的警惕性,想要悄无声息潜入,那身份最低都得是代号成员……一个卧底想要拿到组织代号可不容易。   让一个珍贵的、有进入组织核心的重要卧底冒着暴露的风险,大费周章的去救一个实验体与一个才13岁的研究员,利益天平未免也太不对称了,以日本公安的作风,应该绝对不会批下这种申请才对,你的同伴到底是怎么和他们的上司说的?”   志保困惑道,然后瞬间紧张的绷住了脸,如临大敌地凑上前拔高嗓音:   “……等等!他们该不会是把你能灵魂出窍的事情上报给公安了吧!?”   “没有啦,小景他们可是保密派。”   Hiragi摇头道:   “除非迫不得已,绝对不能把我的情况告诉任何一个势力——他们是这么决定的,而现在还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嗯,估计也不会有这个时候,至于是怎么说服公安的……”   白发的青年眼眉弯弯双手合十,嗓音轻快,“那当然是因为的确有足够的利益啊!”   志保:“欸?”   Hiragi:“这个问题我们已经有明确计划了,小志保你也听听、看看行不行,毕竟需要你配合……如果你觉得有问题,等我回到小景身边再和他们商量。”   Hiragi:“总之,我们打算这么告诉公安:13岁的研究员宫野志保从她姐姐那里得到了一份你生父母留下来的秘密情报,里面涉及与政府相关的组织犯罪记录,但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Hiragi:“你和你姐姐有逃离组织的打算,因此在小明美和公安卧底接触后,小明美以平安救援我们三人,并让我们加入类似FBI的‘证人保护计划’作为条件,换取那份被送到你手上的情报。”   Hiragi:“正好,我们这边有一位卧底小时候和明美见过,这样明美为什么会轻易说出那份情报存在、和公安进行交易的原因也说得通了。”   Hiragi所说的那一位卧底——是降谷零。   他幼年期遇见过宫野一家,最初甚至就是为了寻找失踪的艾莲娜医生,所以才会想要成为公安。   虽然后来成为公安的理由渐渐被更加远大的理想所填充,但他仍旧未曾忘记幼年期的自己立下的愿望。   而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   ……当年还在警校时,降谷零从在灵媒的帮助下现身的Hiragi的口中,清晰地听到了这两个名字。   虽然当时没有第一时间追问,但降谷零在灵媒事情结束后,的确有偷偷找机会和Hiragi单独相处,去打探具体消息。   随后,他自然而然的得知了宫野一家的状况。   也终于知道那对夫妇当年消失后的去向、以及如今的死讯,和他们仅剩的两个女儿的处境。   宫野志保眨巴眼,迟疑道:“如果是哥哥你相信的人,那我当然愿意配合,只是——我哪来的什么秘密情报啊!?”   “这个就交给我好了。”   Hiragi歪了歪脑袋,稍稍扬起下巴,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小骄傲:   “我有明确的调查目标了喔,会尽快找到让公安心动的情报的,而当我找到一个不那么紧急但重要的情报后……也就是小景他们计划中的行动时间。”   “行动那天,小明美会被公安秘密接走,这个应该很容易,毕竟小明美是用来牵制你的人质,组织没有给她的工作,现在甚至还在上大学,听你说她之前还和朋友一块旅行过……而只要明美在你之前逃走,组织一时半会就不会发现异常。”   毕竟组织相当清楚明美和志保之间的感情。   只要有一方还留在组织,另一方就不会逃走。   ……所以他们也可以反过来利用组织这一认知。   “而为了能够第一时间行动,我们得在这段过度期内,找到能够让小景他们顺利潜入的方法。”   白发的青年继续说着,随后面露期待:   “所以,小志保你能想到什么吗?他们已经拿到代号了,最近研究所里有没有什么进入的渠道?”   志保想了想,回答道:   “守卫,实验体,研究员,助手……这个地下研究所总共也就只有这四种人。其中助手是最多的,因为要包揽杂活,其次是守卫。”   “守卫是些有一定资历、被信赖代号成员,如果这边缺人手的话,偶尔会再调一些因为受伤或者别的原因而暂时不能工作的代号成员过来帮忙,但名额我就不知道了。”   “但是守卫的移动范围有限,基本进不了最内部的研发区。”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想办法以守卫的身份混进来,然后趁机换上助手的衣服,等我去接应。”   “我会提前放出风声,对外宣布我有找助手的打算,到时候,我就以找到满意的助手的名义,用我的身份卡带他们穿过金属门,并一路来到研究室最深处。”   “不过,这种办法只能用一次。”   “一旦失败的话,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卧底会暴露,我也会被处罚。”   宫野志保说着,神情坚定的看着白发的青年:“我不害怕,如果哥哥你愿意赌上自己性命去信赖他们,那我也会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他们,反正,不管是什么计划,都一定会存在风险。”   Hiragi看着面前的少女,随后伸出手,笑容灿烂地揉乱对方的脑袋。   “会成功的,小志保一定能够逃出去,小明美也会。”   志保第一时间抓漏洞:“Hiragi哥你也要逃出去!不然我绝对不会跟公安走,只要你和明美姐还有任何一个人留在组织,我就绝对不会离开。”   她皱眉严肃道:“反正我不害怕的还有一个原因在于——哪怕我背叛了组织,只要我还有研究的能力,最终惩罚也只会是永久囚禁,我不在乎。”   “当然啦。”青年眼眉弯弯:“我可是和好多人有约定的,违约可不是我的风格,我要努力逃出去,和你们一起逃出去,然后让这个组织覆灭。”   然后。   还要用这具真正属于自己的沉重身体去拥抱所有他在意的人,去感受阳光倾撒在皮肤上的温暖,去品尝完整的甜品,像小景向他描述、承诺的那样:和对方一起去过真正的人生。 第75章   “那么,现在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志保认真道:   “姐姐的男朋友怎么办?他也在组织里,我很担心他会对姐姐的撤离行动造成什么影响。”   “……欸?”   Hiragi愣了愣,他缓缓歪了歪头,呆住了。   半晌后,他猛地瞪圆了眼睛,就像是突然被逮去宠物医院打针所以震惊到炸成球的小狗般嗷出声: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小明美谈恋爱了?还是和组织里的人!?什么时候的事情啦!为什么以前都没告诉我!?”   “没办法啊,我也是一个月前才知道这件事的,那时候你还没醒。”   才13岁,对姐姐会恋爱的事没有半点准备的志保也很郁闷:   “我头回见到那家伙的时候,姐姐介绍说那是她的朋友,我当时脑子一定坏掉了,居然没注意到异常……总之,上个月我和姐姐再次会面的时候,她突然告诉我她和那个男人交往了。”   “那个男人是谁啊?”Hiragi耿耿于怀的追问到底。   对于记忆良好又念旧的青年来说,宫野明美仍旧是当年那个才七岁大,会因为自己行动不便而多加照顾自己、哄自己开心的小女孩。   以至于他一时半会有些接受不良。   虽然他也很清楚明美已经二十岁了,完全有谈恋爱的自由,而作为身为思想开明的现代人,他也没有棒打鸳鸯的打算。   ——但这一切的前提,得是明美交的男朋友人品可靠才行。   和组织里的成员谈恋爱……想想这个组织的本质,以及他们歼灭组织的计划,就总觉得明美的择偶选择相当的让人眼前一黑。   Hiragi忍不住嘀咕:   “完全想不通,小明美为什么会和组织里的人谈恋爱啊?按道理来说,她的性格应该不太可能看上组织成员才对吧?难道说是被胁迫了?还是被哄骗了?”   越说Hiragi就越发紧张。   虽然很久没见过面了,但他通过志保和明美间接性的交流过。   不管是志保对明美的描述,还是Hiragi自己感受到的——明美都一如既往的温柔正直。   这样的明美,应当不会对组织里的作风感兴趣才对。   更何况,志保应该很早就和她姐姐在暗中达成了一块脱离组织的约定了。   明美在这个时候和“组织成员”谈恋爱,怎么想都不对劲。   志保解释道:   “那个人叫做诸星大,其实一开始也不是组织成员。   他们应该是今年初才遇见的,只是后来姐姐和我见面的时候,带他来见过我几次,然后似乎是因为我的关系,导致那个男人被我身边的人注意到,最终被组织招揽、然后加入了进来。”   Hiragi恍然大悟,原来是在组织外认识的啊,那就说得通了。   他神情稍稍缓和了一些:   “所以,对方只是意外被卷入组织的普通人?”   志保抿了抿嘴:“最初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愧疚了很久,但是……”   “但是?”   “但是那家伙在组织过得太如鱼得水了!让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他才加入组织没几个月欸!”   志保提高嗓音,把自己最不放心的地方指出来:   “才几个月,突然就天赋异禀的拥有代号、成为组织核心成员了!据说还是以行动组的身份行动的……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无辜被卷进来的普通人吧?”   几个月就成为组织代号成员,哪怕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被高层多加关注,这也实在是太快了。   组织可不是纯粹靠关系就能上位的存在。   她只是个跳板,真正让诸星大能够迅速成为代号成员的理由,还是靠他自己的表现及业绩。   更别说对方分配到的行动组,做的都是些杀人灭口的脏活。   这种人,过去肯定不普通。   要么是早就知道组织存在,然后不知道从哪打听到宫野姐妹的事,于是蓄谋已久的接触她们、利用她们给自己加入组织的仕途铺路。   要么就是天生适合组织的黑暗,是个潜藏的犯罪分子,所以在被迫卷入组织后迅速站稳了根脚。   不管哪个答案,都让志保非常担心。   虽然那个叫诸星大的家伙看上去不像那种人,而且几次见面对她的态度也还不错,但人不可貌相是小学就会教导的道理。   那存在感越发强烈的疑点与姐姐人生幸福的不确定性,到底还是让眼底只有自己唯二亲人幸福的志保难以控制的往糟糕方向胡思乱想。   Hiragi听完若有所思。   ……明美的男朋友,也取得了代号?   Hiragi:“小志保,你知道他的代号是什么吗?”   “不,我这段时间没见过他,只是听人说他要接受考核了。”   志保回答道:   “不过那家伙的外貌特征很明显,毕竟组织里会留那么长头发的男人,除了诸星大之外,也就只有琴酒了……哼,这样想想更不舒服了,那俩人还刚好都是绿眼睛,还都是行动组。”   嗯?   白发的青年陷入了沉思。   这个外貌描述,怎么听着有点熟悉?   ……啊。   青年薄荷色的眼睛瞪圆。   这不是几天前才刚刚见过吗!?   那个叫做莱伊的家伙!   。   另一边。   ……   成为代号成员后,分配的任务难度都会提升一个档次。   至少比当基层人员时的工作要复杂得多。   所以为了保证任务的顺利,双狙击手组合是常见操作。   就像是组织另一对有名的狙击手搭档基安蒂和科恩一样,刚刚结束考核、代号正式登记入册的苏格兰与莱伊,也如他们隐隐猜测的那般,顺理成章的被组织分配到了一块。   当然,这并不是强制性的。   如果相性不好,分开找新的搭档也不是什么问题。而在搭档期间,除任务外也没有要求俩人日常也要一起行动的规定。   莱伊暂时没有更换搭档的想法。   毕竟组织落单的狙击手不多,他能选择的搭档也不多。   横向对比,比起其他性格乱七八糟且价值又不高的家伙,苏格兰反而还算是好相处。   虽然似乎有点精神问题,但他是个很安静的幻想症患者。   只要不打扰他,他能自己和小布偶待一天。   ——而且不怎么关注别的事。   在没有物色到有情报价值的对象前,一个安静,不惹事,且不怎么关注他行踪的搭档,显然就是作为FBI卧底的莱伊心中最好的选择了。   今天他们俩有任务。   任务内容是去支援某个潜入日本黑|道窃取情报的组织同伴撤离。   因为不是紧急撤离,而是计划性撤离,因此有预定的行动时间。   现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早,两位狙击手便不慌不忙的搭电车前往目的地。俩人一个背着吉他包,一个背着贝斯包,看上去像是一个乐队的成员。   留着长发的莱伊走在前方。   苏格兰则是捧着他的小布偶,漫不经心的跟在对方身旁。   Hiragi回归本体的这三天,苏格兰便按照以往的习惯——对外宣传“尤西”在睡觉。   在能看见“尤西的身影”时,小布偶会被苏格兰用别针挂在肩头。   除了约会时会把小布偶放在对面位置外,其余时刻他都只会对着空气温柔低语。   而在突然看不见“幻想”的时候,小布偶就会被苏格兰认定为是尤西。   布偶一动不动以及不说话的模样,在苏格兰眼里,就是尤西在睡觉的表现。   尤西沉睡后,如果没有工作,苏格兰就会时时刻刻将小布偶捧在手心,一副期盼又耐心等待尤西苏醒的真情实感模样。   如果有工作安排……苏格兰就会小心翼翼将布偶放进衣服内侧口袋,一副保护的姿态。   这是诸伏景光给自己安排的人设。   为了应对Hiragi不在时他演技上的缺陷,他将本来就存在的“等待Hiragi回归的情绪”转移到了布偶上,然后将其放大并表现了出来。   依旧不像演的。   于是他的这个安排,也成功在Hiragi回归本体时候,让每一个见到他的组织成员都毫不犹豫地将“苏格兰病情好转”或者“苏格兰是不是在装病”的可能性划掉。   他们只会想:好转了个屁。   那只是苏格兰偶尔会间歇性看不见自己的幻想对象,病态的大脑为了缓解“尤西失踪”带来的焦躁不安,从而无意识塑造的自我保护的认知罢了。   就像是精神病院的医生会拿各种各样的道具哄那些患者一样。   小布偶的存在,   大概就是苏格兰在特殊状况下的镇定剂吧。   ……这么想想,苏格兰还真的是个很省心的精神障碍患者。   至少莱伊目前都觉得挺好的。   有个不关注自己的苏格兰做障眼法,他趁机联系上线,和FBI交换情报都变得容易了许多。   任务完成的很顺利。   就算没有尤西在,苏格兰也是个很出色的狙击手,区区远距离支援的任务,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只是结束回来后的表情不怎么积极罢了。   因为不能在“心上人”面前表现,所以兴致缺缺?   莱伊不由回想起考核任务时苏格兰说过的话,也这么随意地问出口了。   苏格兰顿了顿,他抬眼看了莱伊一眼,面无表情地冷淡道:“不是,是因为狙击枪声音很吵,他还在睡,虽然我很希望他能快点醒来,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他手里还拿着小布偶。   莱伊恍然。   他没问为什么不把布偶放在家里,和精神障碍患者将逻辑只会自讨苦吃。   莱伊不再继续追问。   毕竟他偶尔会搭话,只是单纯出于长远考虑,想要和搭档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从而做出的基础社交罢了。   过于追根揭底探究没什么意义。   于是莱伊很简单的留下道别的话:   “那么,任务完成,我会和上面报告的,你如果有事就先回去吧。”   “希望你能早日等到对方醒来。”   要怎么和苏格兰打好关系?   按照苏格兰的表现——从对方在乎的点入手就好了。   简单来说,苏格兰是个沉浸在幻想中的男人。   他在乎的只有他想象出来的虚影,对除此之外的人际关系毫不在意。   那么想要在对方的“毫不在意”中完成基本社交关系……只要用正常对待小情侣的态度交流就好了。   ——不要否定他,然后和对方的恋人保持距离,并给予“俩人”基本的关照。   就像波本当时第一时间做出的反应那样。   “谢谢。”于是面无表情的苏格兰便会稍稍柔和些许神情,语气平和又礼貌的回应。   两人在安全的地方直接分头离开了。   莱伊走的很快,苏格兰也没什么特别动静。   于是理所当然,走远了的莱伊没看见捧着小布偶的苏格兰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慎重。   莱伊吗?   诸伏景光在心底念到。   不久前的任务,莱伊选择的狙击点已经很接近七百码了。   而且没有一枪是落空的,每一个命中角度都极其刁钻。   这个狙击水平,实在是强得有些惊人,看起来,似乎还不是对方的上限。   景光不是很愿意想象如果自己是莱伊狙击目标时的情形。   如果可以的话,在对组织发起进攻之前,要是能够先将这个危险分子逮捕就好了。   他沉吟着。   ……不然留下这么个狙击手,公安部队的伤亡恐怕会严重许多。 第76章   回到安全屋,已经是黄昏时刻了。   结束完例行的窃听器与监控器的排查后,小布偶便被诸伏景光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餐桌的小盆栽旁。   那个盆栽,是Hiragi最喜欢的熊童子。   因为太过喜欢,所以就被摆在了餐桌上。   当然也会拿到阳台定期晒太阳,不过到时间后一般都会再拿进来。   家养多肉一般都是小型盆栽,他们家这盆也是。   算上肥嘟嘟胖乎乎的植株,整个盆栽才巴掌那么高,   和同样一点点的小布偶靠在一起,看上去颇为和谐,还有点可爱。   大概是因为人设需要。   演着演着,经常性的把Hiragi的形象带入小布偶后,诸伏景光偶尔就真的会产生某种奇妙的既视感。   比如说现在。   他就透过这个小布偶迸发了联想。   ……仿佛看见了那个白色的身影喜不自禁的趴在桌边,一副很想要用手戳一戳多肉的“爪子”,却因为摸不着,从而只能满脸可惜地把脑袋往盆栽方向蹭近一点的模样。   是Hiragi做得出来的事。   小狗似的,喜欢什么就会贴过去。   一边想象着那个画面,一边将沉重的、装满枪械的贝斯包放下,有着蓝色上挑凤眼的青年忍不住笑了起来。   随后他把外套脱掉放在沙发,迈步走向阳台,将窗帘和玻璃拉门都打开。   春末的风打着滚吹了进来,将景光的头发和窗帘都向后吹起。   空中隐约传来了几声嘶哑的鸦鸣。   是乌鸦。   声音不算好听,但是没办法,这里是乌鸦泛滥的日本,而且这个时候也正好是乌鸦的繁殖季,四处能见到那些那些忙碌的身影、听见那嘶哑的叫声也就不奇怪了。   景光倒是没什么吉不吉利的说法。   毕竟乌鸦在这个国家的广泛寓意其实并不算糟糕,日本各地还有不少以乌鸦为原型的祥瑞故事,日常生活中,他们也不会将其和死亡联系在一起,哪怕不少影视作品都会给乌鸦绑定这样的标签。   而这点也不难理解——毕竟已经泛滥到随处可见,要是把乌鸦当做噩兆,那不就每天都得走厄运了吗?   但非要说的话,景光也不怎么喜欢乌鸦。   因为他现在所处的组织就有“漆黑的乌鸦”的别称,甚至不少组织成员也都喜欢用“乌鸦”来代指自己。   古语的爱屋及乌,厌屋及乌。   不管是寓意还是字面的意思,貌似都对上了。   所以人类多少还是会受到情绪的影响。   “说起来,今天是第三天了吧?”   将视线从空中飞过的飞禽身上移开,景光自言自语着,顺带摸了摸阳台上的盆栽。   “应该快‘醒’过来了吧?今晚?还是明天?希望明天没有任务安排。”   风依旧吹着,空气很好。   在原地站了一会,景光转过身,打算先随便解决一下今晚的晚饭。   然而就在他回过头的瞬间。   客厅。   ……就像是月亮从天空降落到家里似的。   眼前出现了柔和的银光。   因为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诸伏景光几乎是一瞬间心跳如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的灵回来了。   从沉睡的地方再度苏醒,然后缓缓睁开那只薄荷色的眼睛,带着一身淡淡的柔光,头发和衣服都像沉于海中般向上浮起,随后一点点落定。   灵会在回神后左右张望。   接着在看见熟悉人的刹那,立即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欢天喜地的飘过来打招呼。   「小景!早上好,这次真幸运啊,灵体刚苏醒就看见了小景。」   “是啊,真幸运啊。”   景光缓缓眨了一下眼睛,眼眉极其灿烂地笑了起来:   “我也好久没直接见到你苏醒时的模样了。”   那仿佛有神明降临一般虚幻又美丽的场景,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吧。   ……忽然就不怎么讨厌乌鸦了。   糟糕的犯罪组织用“乌鸦”作为自称,又不是乌鸦的错。   仔细想想,在日本拥有那么多祥瑞故事的乌鸦,果然还是幸运的代表吧。   “不过Hiragi,现在已经是黄昏了,不能说早上好了。”   「那就下午好!我回来啦,小景,这几天有好好照顾自己吧?」   “嗯,有哦。”   就算没有也会说有的诸伏景光神情不变。   他稍稍张开双臂,眨巴眼,回了一句:“下午好,Hiragi。”   不需要说什么,在景光伸出手的时候,白色的灵就自发蹦跶了过来,圈住对方的脖子就欢快的扑了过去。   一如既往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和触感。   。   Hiragi转述了志保的提议。   深思过后觉得可实施性不低,因此便他们下一个阶段的目标,便有了明确的方向。   目前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耐心花最多半年的时间让景光在代号成员中站稳跟脚,以便身为“行动组”的苏格兰未来有机会能被调到组织重要的研究基地担任临时守卫,好与志保配合接头、混入研究室深处。   而在这段时间内,Hiragi也要尽快找到能够说服公安让珍贵的代号卧底前去救援“志保、明美和Hiragi本体三人”的情报。   除此之外,也得和降谷零通个气,让与宫野明美有一定渊源且身为情报人员的他做好准备。   「说起来,小景,莱伊那家伙,是不是和你组成搭档了?」   “嗯?是啊。”   Hiragi的神情立即严肃了许多。   他紧张的把手搭在景光肩头,与对方对视,一副很在意的表情:   「那莱伊他性格怎么样?」   「你有观察到莱伊的喜好吗?」   「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习惯?一块出去时他会关注其他女孩子吗?应该不是什么花花公子吧?」   「小景你对莱伊的印象怎么样?人还可以吗?」   “……”诸伏景光被一连串提问给问愣了。   怎么了。   突然就满口“莱伊,莱伊,莱伊”的。   问的问题还那么奇怪。   甚至露出这么认真的表情。   ……虽然知道Hiragi这么追问一定是有他的原因,但是诸伏景光心情突然就有点不愉快了起来。   暗戳戳想把某个狙击手搭档先逮捕掉的想法,也悄咪咪的又浓郁了一点。   是扮演“苏格兰”扮演得有点过于入戏了?   毕竟以“苏格兰”的状况以及过去展现出来的形象,“尤西”如果过于关注其他人,他根本不会因此而善待第三方,反而会因此产生嫉妒与排斥情绪,甚至是产生杀意。   ——他沉浸的幻想世界中,不需要第三人。   这也是为什么最初和降谷零见面的时候,景光没办法用“尤西对波本感到好奇”作为借口和对方搭话。   总之。   不久前还扮演着“苏格兰”,甚至几分钟前还处于“Hiragi不在身边”状态下的他,此时虽然耐心听着,但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变得虚伪。   换成是昔日的亲朋,诸伏景光或许还不会那么在意。   但Hiragi现在认真追问、好奇的,是组织的人。   是组织的人的话……   属于“苏格兰”的阴暗一面开始叫嚣了。   如果有游戏化的数值,苏格兰对莱伊的好感度,现在一定正在以流星式的速度跌至负数。   还真是糟糕啊。   “面具戴太久,就会真长到脸上”的说法,果然是有道理的。   所以卧底才会是高风险的工作。   所以公安才会更注重“正义感与信念感”,更倾向于将那些温柔正直、一定会因为组织的黑暗感到痛苦的优秀人才送进来。   ——因为痛苦会加剧怒火,带来清醒。   诸伏景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平常一些:“怎么了,Hiragi,突然间问我这种问题?”   虽然掩盖的很好,但Hiragi太熟悉他了。   几乎只是眨眼一瞬间,他就发现了景光的不对劲。   「小景,你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白色的灵歪了歪头,有些茫然。   但下一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   「啊,那个莱伊该不会真的是个很糟糕的人吧?可恶,那样就不行了!哪怕会被小明美讨厌……」   “明美?”   蓝色猫猫眼的青年顿住了。   他慢半拍才想起这个名字对应的人,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等等,难道说,莱伊和明美是——”   「他们正在交往中啦。」Hiragi嘟囔着给出答案,然后解释了一遍莱伊和宫野姐妹的事,包括莱伊当初是怎么加入的组织的。   诸伏景光的表情瞬间轻松了许多。   从苏格兰模式调整回诸伏景光模式后,他开始回过头去思考Hiragi的提问,接着认真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对莱伊的印象吗?抱歉,Hiragi,在考核结束、你睡过去之后,我也就和莱伊搭档完成了两次任务,总的来说并没有相处多长时间,因此没办法给出太准确的评价,不过——”   诸伏景光沉吟了一会,继续道:   “那个男人给我的感觉很危险,他的狙击水平太可怕了,如果在对组织发起总进攻之前不逮捕他、让他站在我们公安的对立面,一定会是相当致命的存在。”   “如果他真的是在今年初才加入组织的,那‘无辜被卷入的普通人’这个猜测差不多就可以排除掉了。”   “那个眼力、狙击技术,和杀人时的神态……太过老练了,不像是是半点经验都没有的普通人在短短几个月能够抵达的程度。”   “不过组织也不是傻瓜,既然莱伊能取得代号,那就说明他的身份背景和他展示出来的能力,在组织看来是合理的。”   “这样推断,职业杀手、雇佣兵……那个男人的过去,大致是这类的身份吧?”   当然。   这一推测的前提,是建立在组织调查出来的身份是正确的基础上。   。   为了保证身为卧底的景光的安全,Hiragi本来就打算在下次以灵体状态苏醒后就将景光的未来搭档仔细调查一遍。   而现在因为明美的关系与景光对莱伊的评价,这一调查欲望变得更强烈了。   反正小景还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在代号成员的圈子里站稳跟脚……   Hiragi窝在餐椅上,他一边等待晚餐,一边暗戳戳思索着在这半年里的安排。   他的第一要务,肯定是去探查组织的核心情报。   莱伊的事需要靠后,不过因为对方和小景是搭档,平日接触的机会不少,所以应该还是能抽空调查他的。   而如果那个叫“诸星大”代号“莱伊”的家伙是个彻头彻尾又极度高危的坏人——   白色的灵狠下心:   那就只能对不起小明美,让小景和莱伊保持距离,再随机抓个和莱伊有所接触的冤种组织成员、附在那个冤种的手机上伪装是对方把莱伊的行踪告诉了公安,最后让小景编个谎通知公安,让他们把莱伊抓进监狱。   如果可以,还能让身为情报人员的小零抓一把“被卧底”的冤种组织成员,刷一波业绩。   一石二鸟!   。   另一边。   刚刚回到安全屋,冷峻又不苟言笑的长发男人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他有些意外,随后微微皱眉想道:   ……感冒了吗? 第77章   春季转夏。   梅雨季。   乌云黑压压的积在空中。   对湿度很敏感的狙击手,几乎是在数小时前就预判到这即将到来的倾盆大雨。   【任务延迟,等待新的安排——Gin】   黑色长发的男人带着深色的针织帽,他看着手机,随后将嘴里叼着烟摁在烟灰缸里熄灭。   并不怎么意外的短信。   雨中狙击不稳定因素太大,以组织的隐蔽作风,会选择更改行动日期也是理所当然的。   任务还是狙击的任务。   因为代号莱伊的他,被分到的是行动组。   所谓行动组,干得最多的就是支援或灭口的工作。   ……不过最近,这种情况开始渐渐改变了。   毕竟莱伊可没打算真的一直靠杀人来积攒业绩,以此获得接触组织高层的机会。   大概没有任何一个警方卧底会优先选择这种方式。   第一,这是个人善恶观、道德观、良心及情感倾向所致。   第一,只会杀人的代号成员,任务内容太单一,很多时候甚至不会被告知任务的详细内容,只是单纯被丢来一张照片,被告知要杀死、支援谁,然后照做就好。   这对收集情报并没有多大意义。   基于这两点。   在借助某一顶尖的专长以最快的速度晋升到代号成员的地位后,立即止步,转而将自己优秀狙击手的印象打压下去,专注突出自己“全方位人才”的特质。   ——这就是艺高人胆大的莱伊预想中的最优解。   展现出自己多方面的能力,才能最大程度接触组织的方方面面。   简单来说,就是向琴酒的方向发展。   对。   琴酒。   这并不是什么奇特的想法。   琴酒是职业杀手,他的狙击水平,在组织里也是名列前茅的。   但这样的职业杀手,平日负责的却并不完全是杀人相关的工作。   除了处理叛徒、营救重要成员,维护组织内外安全及稳定之外,他还负责了很多交易。   ——极其重要的,涉及各·个·   领·域的交易。   为此,甚至还能与多个领域不同的核心代号成员接触。   哪怕是一贯难以入侵的研究所,琴酒都有自由进入并调查的权利。   靠着强大的个人能力和忠诚,像是白细胞一般,琴酒拥有能够自然游走在组织上下左右各个部门之间的权利。   因为要负责维护组织内外安全及稳定——所以拥有组织绝大多数代号成员的情报。   因为是组织各个领域重要交易流转的负责人——所以能够联系上包括BOSS在内的多个高层。   琴酒本身就是一个价值巨大的情报库。   所以莱伊现阶段的短期计划,是尽可能的接触琴酒。   如果能够被琴酒重用,就能够摆脱只有狙击任务这一条路,转而以琴酒部下的名义开始接触组织的其他业务。   要是顺利的话,或许还能够渐渐获得琴酒的信赖,降低对方的警惕心。   到时候再通知FBI的人活捉琴酒,而他继续留下来、取代琴酒在组织的位置……   莱伊有预感。   这一定是他们数十年来瓦解组织工作中的重大突破。   而他这一计划,显然已经在这三个月来渐渐步上了正规。   【晚上七点,和苏格兰前往文京区北川株式会社3楼,完成资料交易。】   【钱由苏格兰去取,资料取回来之后,第一时间送到老地方交给我。】   备注是Gin。   不久后,手机再度传来震动。   黑色长发带着针织帽的男人从口袋抽出手机,点亮了屏幕,他看着里面的短信,半晌又收了回去。   。   轰隆——   随着天色昏暗,道路的路灯定时开启,积累了厚厚乌云的天空也终于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电闪雷鸣中降下了倾盆大雨。   拿着黑色的伞,站在路边的莱伊叼着烟,漫不经心的等待着自己的现搭档。   远处。   一辆同样漆黑的轿车驶来。   远光灯在靠近之后就换成了近光,接着稳稳停在了莱伊面前。   莱伊直接略过了前排,伸手打开了后车门。   然后并不怎么意外的看见两个箱子被随意的丢在了后排。   这是钱。   组织交给他们的、用于交易的巨款。   看箱子大小,应该是一个箱子一亿日元。   两个箱子也就是两亿日元。   两亿。   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丢后排了。   而前座……   莱伊面不改色的收起伞坐进去,并自觉坐到离“前排客座”远一些。   也就是坐到了苏格兰驾驶位正后方。   然后莱伊调整好角度,目光往前座位置扫了过去。   前座的安全带被调低了,现在正扣着。   ……扣在苏格兰形影不离的小布偶身上。   只是小布偶又小又轻飘,安全带一扣,布偶就被安全带下方的横向腰带遮挡的严严实实。   仅仅露出了一个脑袋,和一对棉花小脚。   看上去就跟盖了个被子似的。   ……虽然都搭档了三个多月,莱伊也算是习惯了。   但今天是雷雨天。   雷雨天和苏格兰呆在一块,总有一种在看日式恐怖电影的错觉。   雨声继续噼里啪啦。   因为已经入夏了,在这闷热的梅雨季里,下雨也没凉快到哪里去。   所以车内开了空调。   撑了伞也仍旧被打湿了一点的莱伊,在坐进车内后的一瞬间就感到了一股凉意。   又看了一眼布偶,莫名的鬼片既视感也因此更重了。   莱伊呼出一口气,没有检查箱子,而是直接抬手将其从座椅上拿下、放到了脚边。   接着他随口打招呼道:   “晚上好,苏格兰,尤西。”   苏格兰没理他。   但等了三秒后。   “尤西跟你说晚上好。”   苏格兰转述的语气很冷淡,听上去有点不情不愿。   莱伊“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因为苏格兰是他的现任搭档,介于早期俩人配合狙击时的表现不错,相处也还可以,因此在莱伊暗中走琴酒的线时,苏格兰也经常被连带着做了不少其他狙击无关的工作。   偏偏苏格兰的确有这个能力。   他意外也是多方面的人才,只是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于是在转型的道路上,俩人也仍旧是搭档。在几次于非狙击任务中展现出了出色的能力,苏格兰就此正式被迫跟着莱伊一块转职。   琴酒没给苏格兰选择的余地。在他看来,既然苏格兰有这个才能就得用。   苏格兰虽然没太抗拒,任务也完成的很出色……但自那之后,莱伊就发现苏格兰对他的态度好像渐渐冷淡了不少。   为什么?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后才在沉思与迟疑中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可能的原因。   啊……   是因为组队任务多了,而且加班时间也长了吗?   听说苏格兰以前是独行侠。   不管是加入组织前还是加入组织在基层工作后,都更偏向于一个人行动。   明明是多方面的人才,却只干狙击手的活。   但和基安蒂那类将杀戮当做兴趣的纯粹反社会分子不同,苏格兰看上去并不怎么在意“狙击”这一工作的本身,也对“狙击”没什么特别的执念。   那为什么会是这个态度呢?   狙击,单人,需要长时间的独自盯梢,很无聊。   但对于苏格兰来说……   莱伊觉得自己看破了真相。   那家伙,该不会是把狙击任务当做和尤西的一人世界时间了吧?   所以关键原因并不是因为转职。   而是因为在被自己带着转职、平日需要“组队”的任务增加之后,觉得和幻想对象独处时间减少了又没法拒绝上司要求的苏格兰,自此迁怒到了“电灯泡”搭档——即他身上。   ……由于苏格兰的精神障碍问题太过深入人心,确定对方脑子状况的确异于常人的莱伊,并未把对方往卧底的方向思考。   然后就着错误的线索,莱伊一路推测出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答案。   。   但就算苏格兰不再爱搭理他,莱伊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老实说,苏格兰每次任务都迫不及待想要快点下班的态度,他反而觉得更好了。   ……七点的交易很顺利。   毕竟前置工作组织都已经处理完毕了,他们过来,就单单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已。   货物是一个U盘。   交易结束后,莱伊主动提出由他负责将货物转送给琴酒。   想要快点“下班”的苏格兰,每次都会点头。   ——这就是莱伊对这个搭档最满意的地方,并因此可以完美容忍对方的精神问题,并时不时配合对方的幻想。   莱伊体贴的没要苏格兰接送,而是将“一人世界”留给对方、以此维护基本的搭档情谊。   随后他撑起伞,在迈步走了一段路,彻底摆脱监控,并确定周围安全之后,他便掉头进入了一个小巷。   然后从吉他包的夹层里抽出了一台小小的扁平笔记本,接着开机,将U盘插入,开始拷贝内部资料。   不偷?   不偷资料是不可能的。   在交易进行初步检查时,简单浏览发现几个关键词后,莱伊就做好了要窃取情报的打算。   ——里面记载的,是美国某著名资本家与组织的商业合作。   美国,刚好是莱伊所在的FBI能够干涉的地方。   有这份资料在,他的同僚可以第一时间锁定目标,然后对其进行暗中观察,接着在一段时间后,随便找个不会引起组织怀疑的理由对其进行拘捕、审问和调查。   反正美国的资本家就没几个真正干净的,不引起组织怀疑的理由多得很。   很快,拷贝就结束了。   U盘被抽出,放置好,那台笔记本则是关机,塞回了包里。   莱伊看了看天色,随后迈步继续前进。   在路过日本街头的公共储物柜时,他将笔记本锁进了其中一个箱子里。   是可密码解锁的柜子。   雨已经渐渐小了许多,虽然还在刮风,但已经不再电闪雷鸣。   踏着街头的雨水,莱伊一边往交付任务资料的“老地方”走,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是我。”压低嗓音,在雨声的干扰下,黑色长发的男人这么说着。   【赤井君!怎么了吗?】   “派人到文京区XX车站出口左侧一百米的储物柜拿一个笔记本,储物柜编码是B-36号,密码是65214,将里面的资料传给詹姆斯。”   【是!我明白了。】   【赤井君,你那边的状况如何?】   “一切顺利,不过还需要继续潜伏,拿到资料后,你们不要太急着行动,暂时缓一缓。”   【了解!】   “那么,就这样吧,有重要情报我会再联系你们。”   对话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随后男人流利的删除掉了通讯记录。   漆黑的夜色,行人稀少的街道与细碎的雨声为他做了掩护。   以莱伊的警惕性,本不该有任何人听见他与上线的通讯。   但实际上——   透明的、笼罩着淡淡荧光的存在,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漂浮在他身边。   甚至微微弯下腰,歪着头,眨也不眨的睁着薄荷色的眼睛,一边全神贯注的倾听着交谈内容,一边观察着莱伊的侧脸。   雨水噼里啪啦不断的穿过那个透明存在的身体,在地上溅起一连串的水花。   而那个透明的、苍白的灵,就这么在雨中一动不动。   莱伊挂断电话后,便就近拦了一辆出租车。   目的地是一家夜间酒吧。   也就是琴酒之前短信里所说的交付任务的“老地方”。   ——琴酒经常会在任务结束后去那边呆着,任务结束后的交接工作也喜欢在那进行。今天想必也不会例外。   向出租车司机报了地址,湿漉漉的雨伞也放置到了脚边。   莱伊坐在后排,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   而他身侧。   ……轻盈飘着坐下,满是疤痕的手随意撑在座位上。像极了在雨中缠上活人的漂亮怨灵般,透明的存在一路跟随着莱伊,在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打扰啦」之后,便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开始蹭车。 第78章   这三个月来,Hiragi直接或间接的跟随莱伊,大概跟了有那么十三轮。   除去没有得到什么有用情报的次数,剩下的次数加起来,让Hiragi得出了一个结论。   威士忌。   这是一种被诅咒的代号。   当然,这个所谓的“诅咒”,是从组织的角度来说的。   如果换成正义一方的立场,这个意义就截然相反了。   他会做出这样的感慨,并不是无端臆想。   毕竟——   那么大的组织,小景和小零被分到一块进行代号考核就已经足够让人感叹巧合的了,结果当时考核任务里的唯一一个外人,居然也是卧底!   同一批次的三个威士忌,全部都是卧底。   呜哇。   这个概率,简直像是随便买了三张彩票结果三张彩票全都中了大奖一样惊人。   初次发现这件事的时候,Hiragi瞪圆了眼睛,看着莱伊的脸着实震惊了许久。   他难以置信,表情纠成一团,在反复嗅探观察,围着人足足飘了十几圈确认后,Hiragi才终于正视了这一事实。   从理论来说,犯罪组织里来自正义一方的卧底多了,是一件好事。   虽然彼此可能来自不同机构,但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同盟。   他们所潜伏的这个组织,本身就是跨国大型犯罪集团。   如果能够结合多个国家的力量一同努力,将其彻底连根拔起的未来便越发指日可待。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Hiragi还是对莱伊心情复杂。   甚至在刚刚确定对方的卧底身份后,比起发现正义伙伴的高兴,Hiragi内心更多的是在震惊呆滞过后的迷茫与郁闷。   甚至郁闷得他好几天都蔫了吧唧、没什么精神。   因为,如果莱伊是有意潜入组织的卧底,那就说明他接触明美和志保的意图不纯。   ——从一开始,他就抱有其他目的。   虽然知道HoneyTrap是世界各地的谍报人员常用的技巧,而且这一招的确省了很大功夫。   例如莱伊就不用像小景和小零一样在基层磨炼,而是直接被高层关注,然后在短短数月内就取得了代号,省去了很多对卧底而言危险、残酷又极其痛苦的工作。   出于效率及广大利益角度去思考,Hiragi能够理解莱伊的选择。   毕竟潜入犯罪组织的警方卧底,本身就是走向深渊、用各种各样合法及非法的手段去贯彻正义的人。   ……但是理解归理解,不高兴是另外一回事。   人的心是偏的。   Hiragi也不能例外。   都说长兄如父。   作为小明美的哥哥(自称并得到了认可),她们姐妹俩的家长(自称但并未得到认可,甚至被反过来保护),一直认定自己有照顾妹妹责任的Hiragi(虽然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他被照顾比较多),终究是在郁闷中自我说服无果。   他怎么都对莱伊不满意。   ……所谓亲朋就是这样的存在。   哪怕有正当理由,能够理解对方的行为,也完全不妨碍他为自家妹妹被外人利用的事实而感到不高兴。   理解和生气完全不冲突。   明美刚成年,第一次恋爱就倒霉的遇见这种事,Hiragi简直忍不住为对方感到揪心。   最重要的是。   ……这场恋爱对明美来说太危险了。   明美在组织的地位不高。   如果莱伊的卧底身份暴露,明美和志保又没能离开组织,那么明美就很可能会因此受到组织施加的压力。   哪怕有地位极其重要的志保强行保下姐姐,作为将卧底引进来的“罪魁祸首”,明美也永远会在多疑的组织眼中蒙上一层可疑的阴影。   万一莱伊暴露后没死,他所在的组织又通过别的卧底或者别的行动方式获取到了组织情报,明美会被组织怀疑“仍旧与卧底前男友保持联系”,几乎是显而易见的未来。   在这一状况下,明美要是再表露出哪怕一点点违背组织意图的事……组织就很可能会坐实猜测,将其直接写上死亡名单。   就像所有因为自家妹妹所遇非人而开始忧心忡忡的兄长一样,一向乐观的Hiragi被自己不受控制的沉重想象吓得炸了毛。   可恶。   ……在小明美和小志保逃出去之前,绝对、绝对不能让莱伊暴露!   万一这家伙暴露在他们的行动之前,让组织加强了对明美与志保的监控就完蛋了。   白色的灵神情严肃。   但正如莱伊暴露会对明美造成影响一样,明美先一步带着志保逃离组织,也可能会给莱伊的卧底生涯带来麻烦。   在喜欢玩斩草除根那一套的犯罪组织里建立太亲密的关系,就是这样的下场。   ——即一方发生什么问题,就难免会连累另一方。   哪怕最终能够幸免于难,地位也肯定会受到影响。   所以为了让莱伊受到的影响降到最低,明美在逃离组织计划行动开始前……应该会做些什么吧。   而前几天Hiragi再次沉睡、从本体苏醒时,志保就告诉他——明美已经做好了决定。   她会找几个目击者将自己感情破裂的事悄悄传出去,然后在合适的时机主动向莱伊提出分手。   比起相处不到一年的恋人,明美果然还是会选择她的妹妹。   哪怕对男友动了真感情,她也不会有任何选择上的迟疑。   。   浑然不知自己不久后就要被女朋友甩掉的莱伊,此时正神情如常的带着琴酒要的U盘,坐在出租车上往约好的碰面地点赶去。   蹭车的Hiragi歪着脑袋,安静在脑海里快速整理着最新线索。   莱伊拷贝走的那份资料,是美国著名资本家与组织的商业合作内容,大致是军火采购相关的交易。   而莱伊刚刚通话时,用的是很地道的美式英语,他电话另一头的人,也操着相同的口音。   ——曾经和景光在国外待过一段时间的Hiragi,很清晰的就辨认出了这一点。   美式口音。   加上资料中与美国相关的人物。   以及对方仿佛随时可以对其调查的语气。   还有某些有点耳熟的暗号般的单词简化习惯和指令代称。   因为景光卧底身份的原因,在国外接触过不少本地警察的灵微垂着睫翼,随后薄荷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恍然。   啊!   这种既视感……莱伊背后的势力,应该是FBI吧?   而“赤井君”,这次莱伊的通话对象,是这么称呼他的。   加上之前听见的“秀一”这个名字,基本可以确定莱伊的真名叫做“赤井秀一”了。   虽然是日本名,不过应该在日本的数据库里查不到他的资料,大概率是美籍日裔之类的移民二代吧。   毕竟是国外派到日本的卧底。   他们总不可能派一个日本政府查得到身份信息的成员来做这件事。   莱伊这边,其实没什么需要继续调查的事情了。   景光和零都说不要打草惊蛇,俩人不约而同地叮嘱他不要和莱伊搭话、接触,说不管对方是来自美国哪个机构,光和这个国家扯上关系就很麻烦了。   所以就这么直接放着对方不管就好,绝对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灵体身份。   让美国佬知道Hiragi的存在,组织完蛋后下一个被盯上的就是Hiragi。   因此今天Hiragi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继续调查莱伊。   只是在任务结束后,莱伊一如既往的把送U盘的工作揽下了。   知道他肯定会偷看情报的Hiragi,就一如既往的跟着对方,在莱伊拷贝资料时自己也同步记忆一份。   速记能力强大到惊人的灵,本身就像一台优秀的人性计算机。   然后“小计算机”蹭莱伊的车,一块前往去找琴酒的路上。   ——琴酒。   这才是Hiragi今天行动的目标。   。   一家名为DeadofHypnos的酒吧。   银色长发的黑衣男人坐在角落位置,嘴上叼着烟。而他身旁,在室内也依旧带着墨镜的搭档正盯着酒吧门口的方向。   带着雨水湿气,背着包进来的莱伊刚刚推开酒吧大门,就没有犹豫的直接往最深处的位置走去。   那个位置靠墙,没有监控,很隐蔽。   是这家组织开设的酒吧里,琴酒专属的位置。   莱伊稳稳在琴酒面前停下了脚步。   咔哒。   金属材质的U盘从口袋里拿了出来,然后放在了桌面,   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莱伊稍稍用力,将U盘推了过去。   琴酒眼睛都没抬,只是喊了一声:“伏特加。”   “了解。”   搭档伏特加推了推墨镜,然后拿出一个笔记本。他将桌面的U盘拿过来,然后插入接口,接着进行快速的读取浏览。   确认完内容,伏特加点点头:“内容没问题。”   于是琴酒道:“你可以走了,莱伊。”   莱伊没有犹豫,他只是目光不留痕迹地在伏特加的笔记本上扫过一圈,随后便果断地迈步远离。   ——为了不引起怀疑。   但白色的、透明的灵没有莱伊的顾虑。   他早在第一时间飘起来,在伏特加的身后小心翼翼的落下。   Hiragi先是不安的看了琴酒一眼:这个男人一如既往散发着一股让他无意识紧张起来锋锐气息。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凝聚在了屏幕上,眼睛眨都不眨,渐渐被上面的内容所吸引。   ……没见过的密码式登录的组织暗网。   需要挂VPN……网址是……伏特加的ID是……还有密码……   数字、字母以符号,牢牢刻印在了Hiragi的脑海中。   透明的灵全神贯注的盯着。   不久后,琴酒似乎收到了什么短信。浏览完毕后起身,他喊上搭档一块离开。   “要去哪,大哥?”伏特加问。   “去趟情报所,那边出了点问题。”琴酒冷哼了一声:“逮住了一只混进粮仓的老鼠了。”   Hiragi缓慢眨眼,扭头看向两人。   情报所?   回想着刚刚记下的ID与密码,Hiragi歪了歪脑袋,随后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第79章   组织的情报所有好几个,服务器也有好几个。   但如果没有前置代称,例如长野情报库、宫城情报库,而是单单提到的“情报所”三个字——   那就只有位于东京郊外地下的那一间门情报基地了。   。   随着组织的根须扩散到世界各地,建立数据库、进行数据化管理是不可避免的转变。   因为太过庞大了。   如果不建立内部数据网,组织这个庞然大物就难以快速运行。   更何况,组织的高层普遍年龄都不小,尤其是早已过了百岁的组织BOSS。   老人家的记忆力早就不如从前,而且哪怕是在最优的年龄段,想必也没办法将如今这种规模的组织上下所有事都熟记于心。   这对多疑又掌控欲十足的BOSS来说,显然是无法接受的事。   所以必须建立组织的独立内网。   ——建立一个能够让年迈且长年卧病在床的BOSS随时了解组织走向的平台。   于是。   情报基地便随着时代及科技的发展而出现了。   不仅极其隐蔽难寻,只有极少数的亲信才有资格抵达服务器本部,而且防范重重。   其中。   主服务器所在的东京地下情报基地,更是布满了各种警戒装置。   组织九成以上的成员都不知道具体位置,更没有接近的资格。   他们最多只能用个人ID访问组织暗网。   当然。   组织成员能够用ID访问、从暗网上查询到的内容,只有很小的一部分。   更多极其机密、绝对不容泄露的内容,被牢牢所在了情报基地的服务器内部,断绝了任何外界访问的可能性。   想要调取核心资料,就只能向上提出申请,走程序。   准确来说,有三种方式。   要么走完审核程序,由情报基地的人将资料整理好、发送过去。   要么有足够高的身份、由其亲自前往,或者说给亲信签署许可证明、让其顶着自己的名义到情报基地进行资料查阅。   要么就是单独搭建网络通道,让情报基地单独开放一条无限制的访问权限。   第一条是99%的组织成员调取组织情报的流程。   第二条是少数高层想要省去繁琐的审核程序,可以选择走的捷径。   而最后一条——   毫无疑问,是组织BOSS的专属权利。   总而言之。   情报基地的独立数据库中,存储着大量核心情报。   包括但不局限于跨世纪后大量的研究数据,各种任务记录,交易记录,重要合作对象的把柄……   以及组织内部派往世界各地的卧底名单等等。   琴酒是直属BOSS的杀手。   负责了组织内外安全工作、有着自由出入多个组织重要基地权限的他,许可就是BOSS批准的。   琴酒不会背叛组织。   事实也的确如此。   但不会背叛……   某种时候,也并不意味着绝对的安全。   。   情报所出了点小问题。   琴酒最开始用“逮住了一只混进粮仓的老鼠”来形容具体事情经过。   情报基地位置隐蔽,安全措施顶尖:从最远的入口,就要进行眼球识别,指纹识别,采血识别,红外扫描等多重检验。   易容潜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不出琴酒的预料,那并不是外来的老鼠潜入了自家粮仓。   而是得到了许可的某位高层的“亲信”堂而皇之的进入了情报所,然后在调取组织服务器资料的过程中擅自进行了敏感内容的私人拷贝,以至于触发了服务器警报,被基地内部守卫给控制住了而已。   “朗姆的亲信?那家伙到底是老了啊,居然会把老鼠当做亲信。”   微哑的声线嗤笑了一声,琴酒居高临下的盯着眼前被控制起来的男人。   满脸冷汗的男人张了张口,试图微笑:“我可以解释的,我不是叛徒……”   “朗姆要你确认的情报,与你拷贝的情报毫不相关。”直截了当的打断了男人的话,琴酒举起枪:“给你五秒解释自己将组织派往各国政府的卧底名单拷贝出来的原因。”   “因、因为……朗姆大人之前提过,说想让我也潜入政府,所以我才打算确认一下同僚的名单、避免误伤了自己人,而朗姆大人没说想派我去哪个国家,所以我就全部调了出来,但名单太长,我现场看不完……”   砰——!!   一声响枪,前言不搭后语解释着的男人,腿被子弹贯穿,然后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琴酒挑眉:“我看起来很像是白痴吗?”   看不出是在胡说八道还是发自真心这么认为的男人,正在努力平复着呼吸。   他抬了抬头,挣扎道:“是、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   吸了口烟,缓缓吐出,银发的杀手露出了阴冷的笑容:“那会冒出这么愚蠢的想法,甚至还敢付之行动的家伙,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哼,朗姆那家伙,也该重新调整调整自己看人的眼光了。”   “大哥,这毕竟是朗姆那边的人,要不要先和朗姆打个招呼?”伏特加提了个醒。   砰——!!   琴酒又开了一枪,将疑似叛徒的男人两条腿都打穿,彻底废掉对方的行动力。   “朗姆的人又怎么样?险些对组织造成重大损失,哪怕是二把手,也讨不了好。”   在惨叫中冷哼了一声,银发的男人收回枪,压低嗓音对搭档命令道:   “送到审讯部去,确认一下他到底是不是卧底、有没有同伙。”   “所有可疑的家伙,只要给不出清白的证明……那就宁杀错也不许放过。”   这就是组织BOSS一直以来的经营理念。   而身为组织首领座下最忠诚的杀手,琴酒完美的执行着首领的要求。   遗憾的是——   这位忠心耿耿、说出这样话语的杀手,却反而亲自把危险警犬引进了自家的粮仓。   。   让一个看不见的、无法阻拦的、并且懂得电脑程序的灵发现组织重要情报所的位置,会发生什么?   ……   漂浮在空中的Hiragi睁着薄荷色的眼睛,定定看着那个双腿皆废,被伏特加拖走的男人,一时间门心坠了下去。   灵有些无措了起来,他着急的转了几圈,神情纠结。   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卧底。   如果不是还好。   要是真的是卧底……那不管对方来自哪,这一遭想必都凶多吉少了。   Hiragi看了眼情报所的位置,将地址牢牢记下,随后咬咬牙,率先跟着那个被拖走的男人离开。   偷听到对方的名字、代号,然后将其记下。   接着头也不回的往远处赶,在借了路人的手机给景光发了邮件并清空了记录后,Hiragi再度匆匆赶回审讯室。   但是男人已经死了。   在仅仅两个小时出头之后。   被拷问过的尸体血淋淋的挂在架子上,像是被猎杀后开膛破肚的猎物一般毫无尊严。   Hiragi瞪圆了眼睛,整个灵体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仿佛有看不见的耳朵与尾巴在炸毛之后缓缓耷拉了下来。   之后,灵飘回了景光的安全屋。   Hiragi扑到猫猫眼青年的身上,许久之后才蔫了吧唧地把今晚探查到的重要成果告诉了对方。   在景光和Hiragi潜入组织后的近两年时间门内,他们终于取得了惊人的突破,找到了组织最隐蔽的核心情报所的地址。   这本来是值得庆祝的事。   至少一小时前收到这条消息的诸伏景光就着实惊喜了很久,觉得回归平静生活的日子指日可待。   ——尽管这是以某个身份不明的男人冲动行动而好运得到的结果。   但在看见Hiragi回来后的神情,景光几乎一瞬间门就明白:那个给他们创造了绝佳机会的男人大概已经死去了。   在耐心听完自家生灵的描述后,也果不其然的证实了景光的猜测。   “我问过了,那不是我们公安的前辈,至少不是警视厅派出去的。”   景光轻声说道:   “所以我们本来就无法确认对方身份,哪怕对方真的是卧底,我们也没有能力去救下对方。”   Hiragi闷闷点头:“我知道,别担心,小景,让我抱一下吧,我很快就会振作起来的。”   于是景光歪歪头,一动不动。   灵贴了一会,因为什么都感觉不到,最后直接附到景光身上。   半晌,他才呼出一口气,重振斗志的飘了出来。   ——死亡。   Hiragi和景光这些年,见过了不少的死亡。   但是。   Hiragi很少会见到拷问与虐杀的场景。   ……死去的那个人,还疑似是卧底。   为了正义而努力的卧底可能走向的末路和可能拥有的残酷结局,让Hiragi的心揪了起来。   小景和小零也是卧底。   微妙的联想,让Hiragi心情格外的压抑。   次日。   白色的灵重新回到了情报所的大门。   他安静潜入,随后观察着每一位情报人员的操作,将每一个操作步骤都记忆了下来。   一段时间门后。   就像是当年在警校偷偷摸摸上网一样。   监控被固定的录像取代。   白色的灵附着在身份识别感应器上,强行触发正确信号,令其打开系统操作界面。   ID:——   密码:********   回车命令触发。   密码正确。   防入侵程序毫无动静。   系统加载中。   顺利进入了操作界面。   组织内部数据库被点击触发、跳出。   二度身份验证。   三度身份验证。   再次输入某位组织情报员的ID与密码,屏蔽设备上的摄像头,顺利进入组织内部成员身份库。   接着,在搜索栏中停顿了一会。   “组织卧底名单”的关键词被输入其中。   如果那个死去的男人不是卧底,只是单纯的犯罪分子犯了蠢,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如果真的是卧底——   那么。   对方赌上性命也想要窃取走的情报,现在的的确确会送到正义的一方手中,成为贯穿组织身躯的一颗重要子弹。   密密麻麻的名单和身份信息快速在屏幕上滑过。   如果拷贝的话,会有警报与记录提示。   但Hiragi根本不需要进行拷贝。   薄荷色的眼睛无声的注视着。   每一个文字,都一字不差的刻印在了他的脑海。   。   八月份。   宫野明美和莱伊在漫长的冷战后,终于在月底因为感情破裂而分手。   年底,十二月。   降谷零联系上了自己的上线。   【真的假的!?你策反了组织里的重要研究员?】   “是的,准确来说,是我和那位研究员的姐姐达成共识后,对方替我策反的。”   按照计划的那样,小时候曾经和宫野明美见过一面的降谷零,将预先准备好的台词说了出来。   ——宫野夫妇死亡的那年,曾经在组织里收集到了一份重要的情报。   ——随着他们的死亡,那份情报被送到了她们的长女宫野明美手中,随后被明美交到了年仅13岁的妹妹,组织重要研究员宫野志保的手上。   ——那是一份极其重要的秘密情报。   ——截止到宫野夫妇死亡那年的“组织派往包括日本政府在内世界各地的卧底名单”,以及“一大部分代号成员的身份信息”。   ——明美不想再留在组织,想要带着妹妹离开,于是,在和小时候的朋友重逢后,多次接触试探的明美,最终与降谷零达成了合作。   这段陈述,这对公安来说毫无疑问极具诱惑力。   【可信吗?】上线问。   降谷零回道:“她提前给了我一部分名单,我已经传了回去,你们可以花时间门去确定一下。”   【条件呢?她们要什么条件才愿意把情报交给我们?】   “她们要求公安将她们姐妹二人以及她们的兄长从组织救出去,并在组织覆灭之前,给予三人庇护。” 第80章   12月初,还不到东京最冷的月份。   这个时间,除非遇到极端气候,否则东京市区一般不会下雪,就算要下,也基本要到月底才会下。   当然。   偏僻的山野郊区深处,平均气温会比市区低很多,湿度也会更高。   因此下雪时间往往会比市区早,降雪量也会更大。   。   组织地下研究所。   在气温渐渐下降到个位数后,为了保证药物开发及实验的稳定,整个庞大基地早早就开启了24小时暖气。   内部。   午休时间。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坐在一块吃饭,然后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研究员A:“喂,你们听说了吗?”   研究员B:“什么?”   研究员A:“就是雪莉大人的事啊!”   研究员A说着,神情激动:“雪莉大人终于想要找一个助手了!而且是专属助手,能够使用雪莉大人实验室所有器械的那种!”   路过的研究员C一顿,立即一屁股坐到空位上。   他震惊地追问道:“真的假的——”   研究员A信誓旦旦:“真的,没错,大谷那家伙去问过了,他亲眼看见雪莉大人点头的。”   旁听的研究员B左右看了看同僚们那惊喜又跃跃欲试的神情,不由酸里酸气、阴阳怪气道:   “切,雪莉那家伙,之前仗着自己是代号成员,硬是逞强说不需要任何人帮忙,还把以前的助手都痛批了一顿,现在独立进行了不到一年的实验,终于觉得累、需要人帮忙了?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但雪莉大人一个人进行实验的时候,成果质量不降反升诶?而且是成倍的提升,从这个结果来看,以前的助手的确是拖累了雪莉大人吧?”   研究员A看上去很憧憬那位天才,因此大声争辩道:   “现在突然想要招一个助手,想必是雪莉大人有了新的课题研究,所以出于大局考虑,才冒出的这种想法……雪莉大人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好吗!”   研究员C:“别理他,他就是被雪莉大人痛批过的一个助手,据说是擅自动了雪莉大人实验室里最重要的实验体,影响了雪莉大人的研究,所以被痛骂了一顿赶出去了,连他的研究经费都被砍了一大半。”   研究员A立即恍然大悟,然后嘲笑出声:“嚯,怪不得他阴阳怪气的。”   研究员B气急败坏,但其他人早就不理他,而是继续兴奋的交流关于雪莉有意寻找助手的事。   “所以,雪莉大人的助手人选确定下来了吗?是谁啊?”   “还没呢,雪莉大人只是有这个想法,但她貌似不太愿意从我们这些现有的研究员里挑,我猜她大概是打算找一个纯新人,然后亲自培养吧?”   “啊?只要纯新人吗?”   “我也很失望,不过事实就是这样。”   “我记得过几天有三名新的研究员要过来吧?雪莉大人该不会是想等新人到了,从他们三个里选吧!?”   “很有可能……”   各种猜测议论不断。   三天后,新的研究员抵达岗位。   但雪莉只是过来看了看档案,便兴致缺缺的走了。   看上去似乎不太满意。   ……虽然说了想要找助手,但雪莉“眼光太高”,以至于她迟迟没有决定好人选。   时间一长,研究所的其他人便也渐渐不太在意这件事了。   毕竟他们也忙,既然雪莉无意把机会留给同僚,而且提了助手的事又没有下一步动作,在新鲜感过后,他们便不再关注了。   更何况雪莉性格冷漠固执又不是一两天了。   想想她之前对“助手”的排斥与厌恶,现在说不定又改变主意了。   。   一段时间后。   十二月中旬。   气温已经抵达了10度以下。   按照天气预报的温度、湿度变化趋势,今年年末很可能是在小雪中度过的。   ……   诸伏景光穿着黑色的大衣,脖子上围着围巾,在自己的安全屋内与上线樱井先生进行救援计划的最后交流:   【……以上就是计划的全部流程。】   【诸伏君,公安在组织安插的卧底,只有你是取得了代号、并且被分配到“行动组”里的。】   【也就是说,那个援救任务,只有你符合条件、有机会完成。】   “是。”诸伏景光冷静应道,眼神却几乎称得上是迫切。   【你这些年的表现很好,是我们公安相当重视的情报源,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我们也犹豫了很久】   【如果能够顺利,我们就能获得前所未有的突破,而失败……则是前功尽弃。】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诸伏景光耐心的重复保证:“这次行动,我绝对不会失败的。”   日本公安一方,最终还是答应了与宫野姐妹的交易。   以平安救出宫野姐妹及她们的义兄、并在组织垮台之前给予他们庇护为条件,换取宫野志保手中那份极其重要的机密资料,以及日后对组织进行审判时,她们会依法出席提供证言证词的保证。   而根据宫野志保提供的研究所布局以及与她和她义兄的处境,派出部队强攻基地进行救援的失败概率很高。   因此,公安一方在进行多次会议商量、权衡之后,做出了降谷零与诸伏景光预想中的决定。   ——即派某个公安卧底秘密潜入,将两人从内部偷出来,然后由潜伏在四周的公安接应、协助逃离的决定。   而这个被派出去的卧底,就是诸伏景光。   行动时间定在了大晦日。   也就是12月31日,日本除夕。   这个时间,是景光定下的。   出于两种考虑:   第一,那天日子特殊,研究基地最深处的研究员会少一些,干扰及不确定因素也会因此而降低。   第二,负责这起任务的苏格兰,已经顺利得到了那天合理进入研究所,和宫野志保接头、接触两位救援目标的机会。   ……虽然黑衣组织是大型犯罪集团,但他们的成员也是人。   他们有单身汉,也有结了婚、建立了家庭的,更有谈了恋爱、拥有情人的。   所以在这种特殊的节日,有一部分成员会想要休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除夕那天,研究员可以提早回家,但守卫不能——因为基地要求24小时不间断的保护,所以守卫规模不能够减少。   而研究基地内的守卫,自然不可能全部都是单身汉。   里面就有一部分已婚或谈恋爱的成员想要换班的。   于是在诸伏景光与降谷零的默契配合、漫长周旋下,前几个月里,行动组的“苏格兰”就多次被调入研究所,担任了几回研究基地外层的临时守卫。   那几次他都老老实实的呆在最外围,什么小动作都没干,并耐心结识了一部分人。   然后在他若有若无的暗示下,他在年底前,成功被几个相处得还不错、交换了联系方式的成员求到了头上。   “反正你和你的尤西在哪都是一对一约会吧?巡逻任务很简单的,你们俩大多数时候都能独处,就和前几次你被临时派到这里工作的情况一样——所以拜托了!苏格兰,和我换班吧!”   “除此之外,我还会额外给你这个数的报酬,怎么样?不够的话,我再给你XXX酒店的VIP劵,绝对的约会圣地!这家酒店的位置可是很难约的,你可以过几天带你家尤西去。”   苏格兰“权衡利弊”之后,勉强答应了。   于是。   诸伏景光再次拥有了能够正常进入研究所的机会。   并在上报公安之后,成功将那天定为了行动日。   公安上线反复强调:   【你的机会只有一次。】   【如果失败的话,你很大概率会死,哪怕逃出来了,也不能再继续卧底任务,而我们不仅会失去一个重要的代号成员眼线,就连宫野志保手里的情报也得不到——这是极大的损失。】   【因此无论如何,你都要将“小心慎重”这四个字刻在脑海里。】   。   越逼近月底,越靠近年末,日本各地的气温就越低。   最终。   在距离31号的前三天,东京终于开始断断续续的下起了小雪。   ……   为了提高行动成功率,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商量过后,还额外准备了一个保障。   关于“万一在撤离时暴露,怎么减少组织追击”的保障。   而这一计划的核心,就是分散组织最危险的狼犬——琴酒的注意力。   原理是声东击西。   为此,他们俩盯上了莱伊。   即那位被明美甩了的FBI卧底先生。   他们打算和莱伊合作,一起演一场戏。   互利共赢的戏。   宫野明美即将勾结日本公安叛逃。   身为明美前男友的莱伊,哪怕如今已经分手很久了,也不能保证完全洗脱嫌疑。   因此,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想要额外加些安排。   ——即能转移行动日那天琴酒的注意力、让他们的救援更顺利,还能够更加有力的洗清莱伊身上嫌疑的安排,让这位同样抱着瓦解组织目的的临时队友继续他的卧底工作。   。   负责和莱伊商谈的,只有诸伏景光一人。   毕竟在救援任务结束之后,为了安全,不管顺不顺利、成不成功,只要诸伏景光还活着,他都大概率是要告别卧底生涯的了。   所以由他这个即将离开的卧底去摊牌,让降谷零继续潜伏,是最好的选择。   而又因为有Hiragi的情报,手上有足够莱伊把柄的诸伏景光,也不担心商谈失败后对方会出卖他。   因此在某次任务中,诸伏景光大大方方的和搭档莱伊摊了牌。   地点是车上。   苏格兰负责开车,莱伊坐在后排。   然后在行驶过程中,苏格兰算了算路程剩余时间,稍稍放缓了油门后,便直接展露了原本的性格。   他神情平和,目光清澈,不再带有半点组织成员苏格兰的气息。   然后直截了当地揭穿了莱伊的身份——   “莱伊,不……FBI的赤井秀一,我们来聊聊吧。”   “!!!”   猝不及防被念出真名的莱伊一愣,满是错愕震惊的抬头,然后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完全没给他半点心理准备。   以至于莱伊本能的抽出了腰间的□□,锐利的绿眸一动不动地盯着驾驶座上的苏格兰。   真名和身份都被念了出来,莱伊——不,赤井秀一瞬间就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笃定,因此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再继续狡辩的必要了。   苏格兰。   这个精神不太正常,沉浸在幻想,一度被他认为能很好掩饰自己卧底行动、很好利用的男人,的确已经弄清了自己的身份。   苏格兰不简单。   但这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只是发现了自己FBI身份还好说,但他的真名是怎么被查出来的?   赤井秀一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片刻,他也这么问了出来:“我是哪里暴露了?初见的时候,你应该的确不认识我才对,所以,你是从哪里、什么时候得知我的身份与真名的?”   诸伏景光没有解释的打算。   而且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解释?   干嘛要对FBI解释自己是怎么弄到他身份的?   对方又不是自己上司,不需要向对方事事都说明清楚。   他只需要莱伊好好听完他的话,然后给出答复而已——合作,或者不合作。   于是诸伏景光也这么说了:“我有我的手段与渠道,但不能告诉你,我也没有义务这么做。”   赤井秀一沉默了片刻,没有犹豫地跳过了这个问题:“那么,苏格兰,你想要做什么?没有把我举报上去,而是单独叫穿了我的身份……你是想要和我做什么交易?”   诸伏景光抬起眼,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看赤井秀一那冷静中不乏警惕的眼神,率先放缓语气友好道:   “总之先把枪放下吧,我不是你的敌人,我只是想和你谈一谈合作而已。”   “……合作?”   “对。”   诸伏景光点头,转动方向盘拐弯,然后一边继续沿路驾驶,一边继续道:   “关于你们FBI,与我们日本公安的合作。” 第81章   赤井秀一:……等等,你说谁是公安?   赤井秀一足足停顿了三秒,才木然地把枪放下。   虽然放下了枪,但他内心仍旧在半信半疑。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事其实是苏格兰单纯的病情恶化、然后妄想症加剧,所以在不知怎么查到他的真实身份后,脑海无意识的出现了“身份妄想”的精神障碍症状?   总感觉这个猜测,都比苏格兰是公安卧底的可能性高。   赤井秀一很出色。   因为父母都是特工的缘故,从小耳濡目染,接受过各种技能训练的他,对自己的能力与眼力都很有信心。   虽然的确有演技精湛的演员把“精神障碍”的设定演得栩栩如生,但一时的演戏,和长时间的演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他和苏格兰是搭档。   也就是说,他比其他组织成员都要有更多的时间与机会接触、观察苏格兰。   但以他的眼力,却一直都没发现苏格兰的“病情”存在破绽。   如果这是演技,那未免有点太惊人了。   而且,他也实在无法理解公安卧底在潜入组织时,选择以这种极端的身份、人设行动的理由。   难度太高,而且也不好去打探情报——以苏格兰在组织展露出来的形象,只要他对什么表现出了额外的兴趣,就会很明显的引起他人怀疑。   这种不能自由打听情报的卧底人设,叫什么卧底啊!   安排这种设定,到底是图什么!   ……不,也不好说。   毕竟苏格兰的确查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真名。   这个看似离谱的设定,其实是有什么他不了解的深意吗?   赤井秀一敏锐的思索着,姑且还是打算听一听苏格兰所谓的“合作”。   诸伏景光没打算把全部计划都告诉对方。   他直接把他们希望赤井秀一做的事先说了出来。   “……不久后,宫野明美会以复合的名义给你发一条短信,邀你在12月31日那天晚上前往一处地点碰面。”   “我们想拜托你做的事,分三部分。”   “第一,奥塔尔,欧雷,   亨克斯……这几个代号成员,你比较熟对吧?”   “他们三人约好了明天下午去Subway喝酒,我们希望你明天能去偶遇,然后把即将要和明美复合、约会的事不经意的透露给他们。”   “第二,你要按时前往约会地点。当然,明美不会来,在那等着的,是我们公安的小队,我们会假装追捕你,而你要第一时间‘警觉’的逃出去。”   “然后在逃离的过程中,你向明美发送撤退短信,并向琴酒紧急求援,不用说太多,装作状况危机没办法详细说明状况,简单的求援就可以了。”   “随后,你要拖延至少二十分钟的时间。”   “第三,在二十分钟之后,公安的人会制造意外让你顺利逃走,而为了可信度,我们会往你身上开上一枪再让你被组织救回,枪口位置会比较刁钻危险,你做好心理准备。”   诸伏景光平静地缓缓继续道:   “而在你被救回去之后,如果你还有意识,或者说急救后恢复意识,你要第一时间表现出对明美状况的紧张,并以志保对明美的重视以及你自己对明美的在意,去要求组织确认明美的安危。”   “同时你需要再咬死一件事……你要说,是之前和你一块喝酒的那几个人当中的某一位出卖了你,因为只有他们知道你今天要去哪约会。”   “你要表现的对明美的事完全不知情。”   “如果你演技过关的话,在明美她们成功叛逃组织后,你会被认定是明美为了脱离组织而出卖给公安的牺牲品之一。”   “演技……对你来说应该没问题吧?FBI先生?”   赤井秀一眼睛稍稍睁大。   半晌,他食指微曲的抵着下唇上,表情有些凝重。   虽然诸伏景光没有把研究所那边的同步行动说出来,但赤井秀一仍旧敏锐的猜到了什么。   明美一直以来都不喜欢组织。   所以她想要脱离组织,是件很正常的事。   ……但是,明美绝对不会抛下她的小妹妹独自离开。   所以,公安必然还要去救援宫野志保。   于是,苏格兰要他做的事,目的就很明显了。   想都不用想,对方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帮自己降低嫌疑。   这是声东击西。   ——在行动那天,将最为棘手、能够调用组织大部分人手和武器的琴酒引开,然后公安势力就能更加稳妥的将宫野志保救出来。   营救有价值的组织成员,同样也是琴酒的工作范畴。   别的不说,以莱伊目前所展现出来的能力,绝对算得上是需要被营救的“有价值的成员”。   所以引开琴酒,基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联想到苏格兰之前数次被调到研究所当临时守卫的事,赤井秀一顿时明白,这项计划或许在很早之前就在暗中推进了。   负责潜入研究所、将宫野志保救出来的人,大概就是苏格兰。   但日本公安可不会无缘无故非那么大力气去救两个女孩。   苏格兰这一潜入救援,基本上就可以肯定要直接收网离开、结束卧底生涯了。   培养一个代号卧底可不容易。   所以明美或者她妹妹志保,手上必然有相当重要的和组织相关的情报。   她们自己收集的,或者是她们据说已经意外死亡的父母生前留下来的——足以让日本公安直接消耗掉一张重要的王牌的情报。   ……总感觉好像错过了一个亿。   身为明美前男友,觉得自己本该比公安更有机会套出这一情报的赤井秀一沉思到。   片刻,他冷静的给出回复:   “我为什么要配合你们进行这起行动?”   “承然,明美叛逃之后,这个行动能让作为前男友的我在组织眼中的可疑度大幅度降低,但就整体的风险与收益来看,未免有些太不对称了。”   “我和明美毕竟已经分手了,组织哪怕对我有所怀疑,我也不是不能应对,就结论来说,是你们更需要我引开琴酒以保证行动成功率,而我却不一定需要你们帮我降低明美叛逃后的立场嫌疑。”   “而且按照你的计划,我需要在这项行动里重伤——换句话来说,我有死亡的可能性,毕竟我不确定你们公安真的可以恰到好处的让我濒死并挺过急救。”   “如果我死了,所谓的‘降低可疑度’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赤井秀一理性思考利弊,回复道。   他并不介意帮助明美脱离组织,也不怕死,但作为卧底,赤井秀一到底还是要顾全大局,哪怕死也要死的有用处。   所以他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同时很确信,苏格兰应该还有后手没说出来。   例如确信自己一定会心动、并加入行动的报酬。   ——那应该和明美她们姐妹手中的情报有关。   赤井秀一想知道那是什么。   如果有必要,他想:或许可以向上线申请和日本公安进行交涉。   “确实,这个计划对你来说风险很大。”诸伏景光点头回答道:“所以,如果你愿意配合的话,我们愿意额外支付一些报酬。”   赤井秀一眯了眯眼:   “喔?比如说?”   “比如说,组织派往你们美国政府各个机构的卧底名单。”   诸伏景光平静的放大招:   “为了保证诚意,我可以先发送一半名单给你确认,剩下的一半,等行动结束后我再发送给你,哪怕你意外的死了,我的同伴也会将其传回给FBI,所以……你觉得如何?”   “……!”   赤井秀一震住了。   他瞬间就百分百确认,苏格兰手里的情报不止这些。   组织在美国安插的卧底名单,对日本公安来说价值不算很高,所以可以简简单单拿出来做交易。   也就是说,他们拥有更加重要的情报。   赤井秀一在数秒内反复思索了千百遍。   随后他果断道:   “成交。”   。   雪下足了三天,从29号下到31号年末。   虽然只是小雪,但三天的量积累起来,也着实给地面覆上了一层雪白。   东京郊外的树林银装素裹了起来。   不管是常青树还是落叶树,在覆盖上了一层雪之后,外表也有了相同的地方。   ……   31号。   行动当天,晚上八点半。   “我会先和雪莉碰头,确定见到雪莉和Hiragi之后,我再发信号给你,到时候你就通知部队,立即开始对莱伊那边行动。”   【了解。】   耳机那边,降谷零应声道,随后又有些担心的嘱咐:   【你要小心一点,Hiro】   “嗯,我知道。”   诸伏景光说着,把兜帽戴好。   随后,他看向身旁飘着的灵。   “放心吧,我和Hiragi会平安离开的。”   像是在安抚耳机那边的发小,又像是在对Hiragi做出某种美好的承诺,诸伏景光凝视着灵,蔚蓝如大海的眼眸温和又坚定。   景光没多久就挂断了通讯,将耳机放在一旁。   接着,他对Hiragi伸出了手。   白色的灵毫不犹豫的牵住了。   一只手透明,苍白,纤细,又疤痕遍布。   而另一只手白皙,宽大,粗糙,又带着厚厚枪茧。   仍旧没有触碰的感觉。   哪怕看似亲密的紧紧交握着,其中也仍旧隔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突破的阻碍。   ……但很快,这种阻碍就会彻底消失。   所有的阻碍都会消失。   “走吧,Hiragi。”蓝色猫猫眼的青年眉眼弯弯地轻声道:“我现在就去带你回家。”   “好。”   没有半点不安和紧张。   白色的灵信赖又快乐的露出笑容,给出了自己的回应。 第82章   地下研究所位于郊区的私人树林内。   通往研究所的主路只修了一条,并且道路两侧都装满了监控。   当然,不走主路,从树林里进去也行。   只是树林内部要更加棘手,想要从树林绕到研究所,就得避开树林内明里暗里的警报器——树上树下,石头灌木松果,所有警戒措施,加起来千数个起步。   如果不先从内部处理掉这些麻烦又棘手的警报器,公安第一支援小队想闷不做声的靠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这种问题,对景光和Hiragi来说,却并不麻烦。   “我会处理警报,到时候会给你们发信号。收到信号后你们再行动。”   制定早期计划时,提到这个问题时,诸伏景光就这么毫不担忧的保证道。   ——他拥有这次行动的最高指挥权。   于是行动日当天。   公安第一支援小队老老实实听从他的安排,停留在了树林边沿外的一公里,等待行动讯号。   而身为“苏格兰”的诸伏景光,则是平静自然地驾车前往了研究所。   他走的是主干道。   因为他是“代号成员”,有许可,也在即将抵达时给研究所的安保部发送了申请进入的讯息,并且车牌号码也已经登记了,因此,他很顺利的抵达了目的地,且在通过繁琐的身份核实流程后,进入了研究所内部。   来替班充当临时守卫的“苏格兰”,照常前往了警备室更换制服及装备。   而Hiragi则是第一时间与他分开了。   “我去控制室了,小景,你要小心一点。”   “嗯。”   景光低声应道,随后目光温和地看着白色的灵笑容灿烂地向自己挥手,又悄无声息的飘远。   之前数次踩点,Hiragi早已摸清研究所构造,还在反复摸索中确定了研究所控制室的重重设备运行状况。   他直线抵达了控制室。   然后按照脑海里运行了千百次的演习行动——他在某台重要设备上动了点手脚,制造了些死机的BUG,将看守人们的注意力引开。趁这段时间,Hiragi立即冲向另一台设备,悄无声息又迅疾精准的强制断开了外界树林区域警报措施与本部的链接,并做好了伪装。   处理完之后,他利用看守人的通讯设备,给树林边沿的公安小队发送了行动讯号,并同时给景光发了OK的短信。   与此同时,另一边。   换好守卫制服的苏格兰,正迈步走在走廊上。   研究所是三层圆环立体结构。   最外围是机动区,负责随时应对袭击的。   中间区域,是控制室及支援部队所在的位置——代号成员苏格兰的岗位就在这一区。   最深处的,是最重要的研究区——也就是雪莉和Hiragi所在的位置,而其中,雪莉的研究室又在在核心的内部。   不同区域之间,只有两个出入口。   而出入口位置,被如同银行金库般厚重又极难突破的金属门隔绝阻拦。   想要进去,只有刷通行卡,并且进行眼球识别认证。   苏格兰的身份卡当然没法用,眼球识别也不可能通过审核。   卡还能偷,但眼球就没办法了——目前来说,眼球信息基本上是不可复制的。   想要悄无声息的潜入,要么让第三方带他进去,要么就只能黑客破解大门。   考虑到控制室的守备,雪莉最初本来是打算由她出去接应苏格兰的。   不过,雪莉一个研究人员,想要合理找到借口来到中间区域不容易。   所以在Hiragi摸清了控制室的位置和设备构造后,他们选择了更好的办法。   ……即将抵达金属门时,苏格兰停了停,目光扫过了最近的一个监控摄像头。   摄像头缓缓调转着方向,镜头对准了他。   于是,苏格兰动作自然的将胸口二层守卫的身份牌,换成伪造的三层守卫身份牌的颜色。   随后他走向了金属门,在门口两名持枪守卫的注视下,像模像样的进行了操作。   刷卡。   识别通过。   然后弯下腰,将眼球对准扫描器。   ……金属门打开了。   苏格兰正常的进入了最深处。   “那个不是苏格兰吗?”   负责守门的俩人,在对方离开后有些困惑地嘀咕:“他又被安排过来替班了?这次怎么被调到三层去了?”   “谁知道呢,和我们这些纯守卫不同,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行动组的一员,大概有自己的门路吧。”   浑然没觉得刚刚哪里不对,毕竟人他们认识,身份识别也通过了。   其中一人还嘻嘻哈哈的八卦:   “毕竟今晚跨年,明天新年,我们得连班两天,要是非得加班,我也想调到三层,听说三层里事不多,食堂还好吃,休息室都没那么挤……”   苏格兰继续潜入着。   随后,转身进入了最近的一间储物间。   储物间的电子门,也自动的打开了。   ……   Hiragi的本体孱弱,又不能走路。   醒来的作用不大,反而继续保持灵体和躯体分离的状态,能更好的推进救援计划。   只是志保不确定在逃脱的过程中,Hiragi会不会因为本体的颠簸而被强制唤醒。   ——万一不小心被唤醒了,那短时间内就不可能再灵魂离体了。   所以在商量之下,她提前调配了适度的镇静安眠的药物。   然后在行动当天,计算好药物起效的时间,志保将这一特调的药物注入到专门用来替Hiragi补充营养的外接输液管里。   镇静剂就这么顺着输液管一路流淌至缸中青年的静脉,让本就沉眠不醒的他,陷入更深沉的酣睡。   把手贴在玻璃缸上,志保看了青年好一会。   半晌,她收回手,又一次低头,确认了一遍手表上的时间。   “怎么还没有消息……”   小声自语着,栗色短发的少女抿了抿嘴,略有些焦急的在实验室里来来回回走动。   终于。   嘟嘟……   手机传来了讯息。   短信里仅仅只有一个符号。   宫野志保眼神瞬间亮起。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呼出。   调整好情绪后,她毫不犹豫的拨通了助手的电话。   ——行动的一周,冷漠又不近人情的雪莉终于选好了“助手”。   意外的不是什么新人,而是组织研究分所的一名研究员,名字叫西本健。   西本健天赋不高,研究能力不强,但胜在老实听话,从不多手多脚,只要不违背组织,基本上雪莉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然,选择他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西本健的体型身高,与Hiragi描述的诸伏景光极其符合。   ……电话没多久就接通了。   西本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雪莉大人?请问有什么吩咐吗?我这边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把资料整理齐。】   以“研究有重要灵感和重要进展需要跟进”为由,志保留在了研究所,并且强行要求助手和她一块留下。   然后又因为要在特定时间给Hiragi的本体注射镇静安眠剂、并等待行动讯息,她在不久前支开了助手,让人到资料室找一些陈年老旧的纸质资料。   现在时机已到,志保毫不客气地吩咐道:“资料的事情放一边,我有一个重要实验要验证,西本,你立刻过来帮忙布置工具。”   西本健老老实实:【好的,雪莉大人。】   而等西本健过来之后,志保又眉头紧皱着,说研究室里的材料不够了。   西本健:“您缺了什么材料?我马上替您去取。”   志保念了一堆的药物,然后摇头道:“算了,我自己去公共药库看看,这几天休假的人多,各种材料的货源也放了假了,我想要的材料,说不定已经用完了、还没补,与其让你来来回回的跑,我还不如自己直接去看看有什么。”   说着,不给对方回复的机会,她直接命令道:“你跟着来,我拿不动那么多东西。”   西本健点点头。   于是两人离开了实验室。   志保走在最前方,目标明确,而她的助手跟在其后。   走着走着,西本健忍不住开口问:“雪莉大人,您拐错弯了,药库不在这边。”   “我知道。”   宫野志保神情冷淡的说道,没有再继续解释。   西本健欲言又止,但想到雪莉一贯不喜欢人质疑她,也不喜欢回答别人“愚问”的性格,最后还是选择跟着。   这里是研究所的最深处。   难以入侵,也难以逃离。   只要是在研究区范围内,研究员去哪都是自由且正常的。   作为助理的西本健毫无戒备,一路跟着雪莉抵达了储物间。   储物间?   看着志保干脆利落的刷卡进去,西本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跟。   直到志保停下,不耐烦挑眉看他:“站着不动干嘛呢?进来,帮我拿一套新的试管和手术工具回去,无菌服和手术铺盖我那没有,也得拿。”   西本健立即恍然:原来是想先拿这些啊!   他赶紧匆匆的去帮忙。   而就在他踏进储物间、电子门自动关闭的刹那。   “唔……!!”   另一个早早潜入、不动声色贴墙站着的男人,轻而易举的捂住西本健的口鼻,将人重重击晕。   栗色短发的少女紧张的看着西本健。   直到确定对方失去意识,宫野志保才缓缓呼出一口气,看向另一个男人。   志保下意识盘手,神情颇为认真地打量道:   “你就是苏格兰?”   虽然是疑问句,但实际上志保内心基本上已经确认了。   这家伙就是Hiragi哥总是挂在嘴边的小景啊。   确实。   那对眼睛特征还蛮明显的。   而且身高体型,也的确和西本健很像。   ……就是眼神有点过于温柔干净了,这样真的能在组织卧底吗?   不。   人都已经出现在这里了,专业水平应该也不需要她担心。   毕竟是Hiragi哥愿意赌上性命相信的人。   “嗯,是我。”有着蓝色猫猫眼的青年看向少女,随后友好的点头道:“你就是Hiragi所说的宫野志保小姐了吧?”   志保应了一声,本能看了眼监控。   诸伏景光:“安心吧,Hiragi会处理监控的,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   不会有刷卡信息上报,室内监控也用空无一人的定格画面暂时取代了。   在等待志保过来的路途,Hiragi还会帮忙看着走廊,如果有其他研究员靠近,他就会第一时间通知苏格兰躲起来,直到确定人离开,再通知危险解除。   不过在志保过来之前,没有发生这种事。   ——他们特地挑选在除夕夜这天行动,好处就在于这一点。   大部分研究员休假,加班的寥寥无几。   理所当然,意外及风险也降低了很多。   进展顺利。   “我知道了,那趁现在快点更换身份。”志保听完,不再多说。她立即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顶假发,一个新口罩,和一根注射器。   把西本健同款假发和口罩塞给了苏格兰,然后自己蹲下,给西本健打了Hiragi本体加强款镇静安眠剂,接着快速道:   “你去最里面的隔间,等换上西本健的衣服后,就把他塞进旁边的柜子里,那个柜子是空的,不常用,就是上了锁……你会撬锁吧?撬开,然后锁回去,正常来说,他24小时都不会被人发觉,足够我们继续行动了。”   “好。”   诸伏景光立即扛着西本健走进隔间。把守卫的衣服换下,穿上助手的打扮,再将昏迷不醒的倒霉蛋藏好,黑发蓝眼的青年立即发了通知给降谷零。   【进展顺利,可以安排赤井那边的行动了。】   降谷零回复迅速:【了解。】   。   研究所需要保持干净整洁。   为了及时发现污渍,整个研究区的装修,都偏向于浅色。   而地面是瓷砖的。   除非是特质的鞋子,否则走在上面多少都会发出声音。   诸伏景光还好,只要想,能够减轻脚步声,但志保没经过训练,不会这些。   不过,他们也不需要特地隐蔽。   就他们俩人状况而言,光明正大的行走,反而更不引人瞩目。   于是。   哒、哒、哒……   志保的鞋子稍稍带跟,声音一下一下的响起。   跟着人走着,越靠近核心区,诸伏景光的心跳就越快。   “到了。”   最终,志保在自己的实验室门口停下了脚步,这么轻声说道。   诸伏景光的听觉,彻底被自己的心跳声占据。   隔着一扇厚厚的金属门。   ——对面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Hiragi的本体。 第83章   像太阳般灿烂又热烈。   兼职过仙女教母、不可思议的旅者及信使等各式各样奇妙工作,给不少人带来童话的小幽灵,也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童话。   ——这是一只有着乌黑皮毛,宛如洋流般蓝眼睛的大猫猫骑士。   ——骑士先生身经百战又威风凛凛,他正直又温柔可靠,就这么步伐坚定的披荆斩棘,从坏人的老巢里叼出了瘦巴巴、小小只、湿漉漉的棉花糖小狗。   ——骑士先生睁着明亮的眼睛,然后亲昵的将小狗护在了怀里。   然后骑士说道:遵守约定,我来接你回家了。   于是。   在花费了漫长的、将近人生二分之一的岁月后。   ……被囚禁的小狗终于能够从牢笼中离开,去拥抱他阳光明媚的新未来。   。   实验室的金属门缓缓打开。   室内最深处靠墙位置的中央,巨大的实验缸稳定的翻滚着气泡。   咕噜、咕噜、咕噜……   寂静的室内,气泡音规律又明显。   而那蜷缩在特质液体中,被无数的探测线固定着的青年,看上去格外的苍白安静,乖巧漂亮,又触目惊心。   安静的像是福尔马林的标本。   触目惊心的像是被囚禁、被反复切割研究,带着一股强烈非人感与破碎感的人鱼。   几乎是在看见的瞬间,诸伏景光就不自觉的迈开步子,越过志保走上前。   而随着距离的靠近,他步伐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等回过神,诸伏景光就已经屏着呼吸,站在了巨大实验缸的面前,手也触碰在了玻璃缸上。   可怕的既视感和随之诞生的不安情绪,将他心脏高高悬起。   直到看见缸中沉眠的青年那胸口微微起伏的呼吸证明,那颗不自觉悬起来的心,才缓缓的落归原位。   志保快步走向实验缸旁的操作台,然后将自己的身份卡插进识别器。   她一边熟练的调试着程序,一边解释状况:   “按照之前商量的,我在大约半小时前给Hiragi哥的身体注入了镇定催眠剂,药效不会太长,但我能保证至少在零点前H   iragi哥应该是不会苏醒的。”   “再稍等一会,我得先把缸内营养液抽空才能打开实验缸,速度我已经调到最快了,不过还是需要二到四分钟。”   诸伏景光仍旧紧紧盯着实验缸。   半晌他似乎才意识到志保和他说话,于是嗓音干涩道:   “没关系,毕竟我们也要等莱伊那边把琴酒引开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   “……莱伊啊。”提到姐姐的前男友,志保表情就很嫌弃。   不管什么理由多么正义,身为蜂蜜陷阱受害者的家属,她还是对那个利用她们潜入组织的FBI没什么好感。   但想想现在是她们要先一步逃离组织,莱伊这个卧底之后不管做出什么大胆的事,也都不会再牵扯到她们姐妹这两个相关者身上,以及莱伊最后也答应冒着生命危险加入她们与哥哥的脱离行动了……   就此一笔勾销吧。   志保复杂的念完,就不再提及那个男人了。   诸伏景光片刻后又问:“说起来,宫野小姐,这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嗯?你的话……”   志保闻言想了想,考虑到诸伏景光根本不认识这里的机器设备,便打算直接摇头婉拒。   但在她打算这么做的瞬间,因为无意间地扭头,她看向了对方的侧脸。   随后,志保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就这么在喉咙里顿住了。   诸伏景光仍旧站在缸前。   哪怕这么礼貌的向志保询问着,也仍旧一动不动的仰头、目光定定凝聚在缸中青年的身上。   就连手也一直没有从那层坚固的玻璃阻碍上拿走。   甚至还因为不自觉的用力,手背上都迸起了几条明显的青筋。   ——仿佛想要立即将人从缸里抢出来一般。   哪怕对方在全力忍耐着,宫野志保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位公安先生那藏不住的迫切。   栗色短发的少女略微歪头,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苏格兰,不,诸伏景光。   这个男人对哥哥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奇怪?   怎么有点像……   13岁的少女微微皱眉,反复观察着。   迟疑之下,她还是把原定的婉拒替换成请求——苏格兰大概会更想要做点什么事:   “那就麻烦你把那个柜子里面的毛毯,浴巾,毛巾和大衣拿出来吧,虽然室内开了暖气,但那个营养液在空气中蒸发比较快,不管的话,哥哥还是会冷的,所以得第一时间把水擦干才行。”   “除此之外,等下营养液抽空之后,也得麻烦你把哥哥从里面抱出来了,Hiragi哥虽然很轻,但毕竟是一个成年人,比我高得多,如果让我来,难免会磕碰到他。”   事关Hiragi,诸伏景光没有犹豫的点头应了声“好”。   按照志保的吩咐,他快步往柜子方向走,把毛毯什么的都拿出来,放到最近的桌面。   组织的实验缸系统完善,抽水系统良好。   二四分钟就能够将这么大的一缸子水抽出,已经是非常快的速度了。   然而诸伏景光还是觉得这二四分钟过于漫长。   漫长到几乎称得上煎熬。   直到排空提示响起。   直到实验缸的玻璃转动,开启了一个出入口。   他才终于有了受刑结束的轻松感,就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志保及时开口道:“你小心点,要先拆哥哥身上的呼吸器,然后是探测线。”   按照指示拆掉呼吸器,探测线等各式各样的装置,束缚带的扣子也一并解开。   不久,白发的青年终于摆脱了牢笼的魔爪,被他的英雄先生稳稳地横抱了出来。   左臂从腘窝下穿过,右臂搂着肩背。   诸伏景光小心翼翼,然后尽可能的将人圈进怀里,并让青年湿漉漉的脑袋搭在自己脖颈边上。   ……好轻啊。   怎么会这么轻呢?   哪怕身上的衣服吸饱了水,也依旧轻得不得了。   但是。   有着蓝色上挑凤眼的青年呆呆的想:……在呼吸着。   能够感受到对方呼吸时的起伏,能够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不是碰不到的、仿佛随时会像人鱼一样化为泡沫的透明“虚影”。   而是真真正正存在,摸得着碰得到,现在就待在自己怀里的“事实”。   情不自禁越发收紧了手臂。   带着一点心酸的喜悦,在诸伏景光的心底爆发。   他几乎是克制不住的、满足地笑了起来。   我终于找到了你。   我终于能够像这样拥抱你。   ——不管离体的生灵飘到哪里,都终究会返回这具躯壳。   Hiragi的身体就在这。   只要抱着这具躯壳,只要不放手,那么Hiragi就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志保抱起了一旁的毛巾浴巾。   然后她挑起眉,催促着看向诸伏景光:“苏格兰!你发什么呆啊,快点给我把哥哥抱到那边,我们要快点把水擦干净!”   “……好。”   诸伏景光回神应道,然后跟着少女的步伐走进最近的手术室。   手术室……   景光眉头紧皱看向四周。   随后在沉默中呼出一口气,他勉强在志保的指引下,将怀里的白发青年轻轻放在手术台上。   但他仍旧让Hiragi的上半身靠着自己。   然后和志保一块,一点点的将人的手脚头发都擦干。   “暂时还不能给哥哥换衣服,不然接下来的计划太显眼了……不过水擦干之后,加上屋内的暖气和毛毯,应该不用太担心体温问题。”   宫野志保这么说着,然后把手里的毛巾丢在一旁,接着她茫然的左右张望:“嗯?毛毯呢?啊……糟糕,毛毯是和大衣放一块的,走太急漏在外面了,我去拿一下。”   栗色短发的少女说着,快步跑出去拿毛毯。   诸伏景光听着少女远去的脚步声,微微歪头,然后小心翼翼、有些局促地牵起怀里青年的一只手。   一开始只是用手掌托着。   随后,渐渐紧紧交握在一起。   一只手透明,苍白,纤细,又疤痕遍布。   而另一只手白皙,宽大,粗糙,又带着厚厚枪茧。   诸伏景光相当熟悉这只手。   在Hiragi还是灵体状况的时候,哪怕感觉不到,他们也经常交握在一起。   例如在外演戏的时候。   还有两人在家独处的时候。   ……这么想想,好像也不需要分场合了。   毕竟他们这些年的生活,也基本只有在外演戏与在家独处这两个选择。   只不过这一次交握,和以前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不再是根本触碰不到彼此的人与灵之间的自我欺骗。   ……体温差清晰的传递了过来。   ……疤痕也可以摸到。   ……还有每一根手指、每一个骨节的触感。   将人再度往怀里圈了圈,随后,猫猫眼的青年将侧脸靠在Hiragi的发顶蹭了蹭。   然后垂着眼睛,偷偷摸摸调转了角度,在志保返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即将抵达前,蓝眼睛的青年郑重又小心的吻了吻那白色的发顶。   快得仿佛只是不小心蹭到了似的。   “喏,毛毯——”志保带着毛毯回来了。   蓝眼睛的青年立即松开交握的手,然后神情自然,耳根发烫的点头:“麻烦你了,给我吧。”   。   另一边。   在接到行动指令后,降谷零当即安排赤井秀一这边的进度。   ……带着一束玫瑰花,莱伊“毫无防备”地去赴前女友宫野明美的约。   随后按照计划,公安对其发动了围捕。   而莱伊也“敏锐察觉”到异常,他第一时间的逃离,开启了飙车逃亡的戏码。   然后拨通了琴酒的电话,向其发起了求援。 第84章   想要骗过琴酒,普通的戏码是不够的。   所以在莱伊开车逃离后,日本公安是动了真格的在追捕对方。   赤井秀一也着实逃得颇为艰难。   为了躲避击向他轮胎的子弹,他飙车飙的颇为狂野,愣是在公路整出了一副美国犯罪大片的既视感。   而公安也紧追不舍,全力创造了一种“不求援就无法逃离”的局势。   【莱伊,你那边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哪个家伙把我今晚的行踪卖给了条子。”   赤井秀一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大声对着琴酒解释,一边极力创造各种噪音:   “奥塔尔,欧雷,亨克斯……他们当中肯定有谁有问题,我今晚要去约会的事,我就只告诉过他们。”   车窗外警笛声不断,莱伊抽出□□,借助后视镜,对着后方的警车扣下扳机。   “总之,琴酒,我需要救援,我身上的子弹快用完了,日本条子追得太紧。”   “我现在位于XX大道上……”   莱伊话未说完。   滋——   他的车被打中了车胎,失去了平衡,在地面滑出刺耳的动静,莱伊仗着高超的驾驶技术勉强平安停下,但车还是一把撞在了栏杆上,轰的一声,动静颇为吓人。   连带着他夹着手机也摔了出去,和挡风屏碰撞在一起,直接碎了屏幕。   【莱伊,汇报地址和围捕你的人数。】   莱伊好半晌才重新拿起手机,嗓音低哑地回答:   “车胎爆了,我得换辆车,我隔壁有个XX立体停车楼,条子人数不清楚,我打穿了他们几辆车的轮胎,现在短时间内估计就剩下两辆能追上来,大概七八人吧……状况紧急,我先自保,定位已经开了。”   说着,在一声枪响下,莱伊挂断了电话。   随后,赤井秀一神情平静的从车内脱身,快速闪身进入了隔壁的停车楼。   。   组织的救援,不会太过积极。   以命换命,对他们来说是不存在的。   他们的救援风格是:能救下来就全力去救,救不下来,如果没有更好的机会、且无法保证被逮捕的成员不会泄密……就开枪将其灭口。   这一点,不管是负责情报的波本,还是曾经参与过救援任务但最终却被下令灭救援目标口的莱伊,都相当的清楚。   所以该如何保持一个度相当重要。   赤井秀一没打算真死在这。   降谷零虽然不喜欢随意干涉他国政治的美国以及他们麾下的FBI,但现在他们姑且是合作关系,所以他也没打算真让莱伊死在这。   所以“恰到好处”出现在琴酒眼前的波本,和其他几个行动组成员一起,被临时征用、拉去救援莱伊了。   而身为公安卧底的降谷零按照计划,在收尾时刻制造了一个机会:由他作为组织成员一枪打穿公安的车胎,制造了一系列连环车祸、堵住了公路,随后让莱伊趁机从摩托上下来,前往接应他的车。   当然。   车祸是伪装的。   开车的公安成员都穿好了防护装备,他们提前做好了准备,都知道哪辆车哪一侧轮胎会被降谷零击穿,然后制造翻车堵路、让莱伊逃走的“意外”。   而莱伊——则是在从摩托下来的时候,由另一位准备已久的公安瞄准“要害”,击穿了身体。   那是一个极其危险,但不至于当场毙命的枪伤。   活像是公安觉得没有生擒希望,因此打算当场击杀掉莱伊一般。   。   另一边。   晚上十一点半。   【Zero:琴酒行动了,现在已经抵达预定位置。】   【Zero:行动组空闲的人被琴酒带走一部分,另一部分被贝尔摩德带走了,二十分钟内肯定赶不到研究所。】   经历了漫长的等待,诸伏景光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   于是。   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撤离行动,就此正式拉开了帷幕。   ……   早在Hiragi断开树林内的警报器的时候,在树林边沿的公安小队便收到了消息。   他们悄悄抵达了研究所地上部分的围墙,然后安装好了微型爆破装置。   等身为指挥官的诸伏景光的命令一到,他们立即按下了开关,炸毁研究所的围墙。   ……   警报声骤然在整个山野回响。   “敌袭!敌袭!!!”   “全员戒备!!”   组织研究基地,顿时炸开了锅。   来支援、协助的公安小队没打算和研究所硬刚。硬刚的结果他们早就讨论过了:只会逼的组织启动基地自爆装置,让全员同归于尽。   所以他们只来了十几人。   用仅仅十几人的公安小队,去打游击、布置烟雾弹。   他们带来了很多爆破装置,制造声势浩大的危险动静。   并堂而皇之的开了警笛,将提前藏在树林内的警笛灯打开。   一时间,深夜漆黑树林内到处都是警察的红□□光,硬生生的制造出了人多势众的假象。   但实际上,公安小队并没有对研究基地造成多么大的损失。   毕竟这个基地的主体都在地下,他们区区十来人,根本不可能闯得进去,就算闯进去了,也只是白白送命而已。   可研究所的武装部队却不这么想。   ——条子都敢炸他们了,怎么可能会没有进一步动作?   ——只是炸他们外围,却不入侵,这对条子来说有什么好处?就为了告诉他们,“这个据点已经被我们识破,赶紧完好无损的撤离、换个地点藏”吗?   正因为他们不信,所以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地面,并对地面的假象警戒不已。   ……从而给了Hiragi他们可乘之机。   在控制室的Hiragi眼眉弯起,然后果断的阻断了地面部队和控制室的通讯。   连带着地面的监控,也一个接着一个黑掉。   他甚至伪造了地上部队的求援信号,给控制室编了一段“红色警告”。   ……地下的人弄不清地面的状况,误以为地上部队状况糟糕、全军覆没,连带着监控都被入侵者一并用特殊电磁装置干扰或销毁。   接着又是爆炸。   地面的爆炸,给地下带来的震动是显而易见的。   最终。   控制室的负责人,启动了撤离计划。   ——他第一时间向组织本部求援,然后并在警察突破研究所之前,下令让重要的研究员从地下安全通道离开。   雪莉毫无疑问是第一批被安排撤离的研究员。   她带上了一大堆的重要研究资料和实验工具,甚至还包括一张折叠手术床,她的助手还抱着她的实验体,一副全员都要一块撤离的模样。   因为雪莉一人带的东西太多,已经完完全全占满一辆车了。   所以护送他们撤离的守卫,有意让雪莉把实验体、资料和工具放在另一辆小货车内统一运输。   但是雪莉却冷着脸呵斥道:   “我刚刚在进行重要的实验,需要观察实验体H012的状况,万一出现不良现象,你们知道该给他注射哪种药剂,知道怎么记录研究体数据吗?”   “耽搁了研究进度,你们付得起责任?”   “我要和我的助手坐一辆车,实验体H012也要和我们一起……我应该有这个特权吧!?”   雪莉强硬的来了一把特权威胁,最终如愿以偿。   他们坐的是防弹面包车。   前排只有两个座位,坐着的都是持枪的守卫。   而后排是空间很大的运输位,有点像是救护车的构造:能够坐得下雪莉和她的助手、另外两名守卫四人,并放得下一张能够容纳实验体平躺的折叠手术床,而后排和前排之间,被金属门隔绝,只有一扇小窗能够看见彼此。   在通过地下通道一层又一层的金属大门后,他们一路行驶,从秘密出口撤离到公路。   带着口罩的诸伏景光,神情平静的启动了自己身上的定位器。   于是。   公安的接应部队,开始立即追踪诸伏景光的位置。   ——想要突破研究基地的铜墙铁壁很难。   ——但是,在有明确的信号坐标的前提下,从一辆面包车里救人,却没那么难。   尤其是面包车内部,还有一个他们公安的精英。   。   短短十来分钟。   组织的地下研究基地,狠狠中了一发空城计。   等地面部队发现所谓的“入侵者”只是一堆藏在树林里的警灯警笛,实际上根本没有多少人抵达之后,局势已经无法挽回了。   被黑了监控的地下控制室,被身份不明的黑客牵引着做出了错误的指令。   树林内的公安支援部队早已混在黑暗里撤离,公安的直升飞机带走了他们。   而另一支来自公安的接应部队,则是开车武装车迅速定位了目标位置。   他们第一时间追上了那辆不起眼的面包车,什么都没做,只是紧紧的跟着,然后试图包围他们。   ——如果逃不掉,就处理掉活口。   这是组织对研究所守卫下达的命令。   毕竟在组织看来,研究员没有扛过刑讯的魄力。   脆弱的研究员一旦被警方带走,就必然会造成重要研究情报泄露。   尤其是被多次调离岗位的研究员,很可能会将组织其他重要的实验基地的地址供出去。   到时候,损失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守卫们对组织忠心耿耿。   他们会尽可能的保障组织的利益。   所以他们打算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等到组织派人来支援他们,除非迫不得已,再处理掉车内的研究员。   在他们看来,以这辆防弹车的质量与他们的驾驶技术,拖延时间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他们当中藏着一个黑羊。   在守卫们走投无路解决研究员前,诸伏景光先一步行动了。   身为雪莉的助手,守卫眼中的“脆弱的研究员”,他没有被搜身——以当时研究基地的紧张氛围,大概也没有时间再搜身。   更何况,雪莉是在组织长大的,还有个姐姐被组织掌控着。   而雪莉的助手西本健是组织的老成员,对组织忠心耿耿。   ……谁也不会意识到他们当中会有谁有问题。   ……谁也没有意识到雪莉护着的助手,早就换了人。   因此,在公安的接应部队包围了面包车之后,守卫的注意力便被外界分散了。   浑然没有留意到身后那缓缓抬起蔚蓝眼眸一闪而过的杀意。   志保捂住了耳朵。   诸伏景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枪。   砰砰——!!!   再顽固的铜墙铁壁,也抵不过来自内部的侵蚀。   这就是卧底不惜染黑自己也要坚持下去的意义。   。   12月31日。   晚上11点55分。   诸伏景光击毙后车厢的两名守卫。   随后他毫不犹豫将枪对准了后方的隔断门,对着那扇门唯一的玻璃窗的同一位置连开数枪,直到打穿,逼迫驾驶员不得不为了闪避而乱了方向。   车速开始减缓,方向也开始乱了,公安的武装车趁机加速,试图将其夹停。   轰!!   面包车因为剧烈的碰撞而震动,志保不得不扶着座椅才能站稳,而诸伏景光则是第一时间将沉眠的白发青年抱着怀里,免得对方翻滚落地,撞到什么地方。   轰!!   两辆武装车努力的挤压较劲,不给中央的面包车任何挣扎逃脱的机会。   最终,后方的又一辆公安汽车开了车窗,一位警察抬手数枪,直接打穿了动弹不得的面包车的轮胎。   于是一切尘埃落定。   。   11点58分。   诸伏景光用大衣小心翼翼将怀里的青年裹起来。   他抱着青年,和栗色短发的少女一块从面包车上下来。   “辛苦了,诸伏警官。”公安同僚向景光敬了个礼,相当尊敬的这么喊道。   “你们也是,辛苦了。”诸伏景光温和回道。   11点59分。   断断续续下了三天的雪,终于缓缓停了。   拒绝了公安同僚接手怀里的白发青年,诸伏景光固执的抱着,随后带着志保一块迈步往警方的武装车走去。   而在他们即将坐上武装车,远离这片地区时。   0点0分。   2013年1月1日,新年。   咻——砰!   远处的黑夜,骤然被无数的烟火点亮。   诸伏景光忍不住抬头看去,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缓慢的眨了下眼。   他定定在原地站了数秒,随后低头看向怀里的白发青年,忍不住柔和下神情,轻声喃喃:   “新年快乐,Hiragi。”   新年快乐。   所有糟糕的往事,都已经在那烟火绽放的刹那留在了过去。   欢迎来到崭新的、截然不同的一年,Hiragi。   白色的羽睫忽然颤了颤。   像是在睡梦中被那热烈的烟火吵醒般,纤细的白发青年缓缓睁开了唯一完好的左眼。   漂亮的薄荷色像是明亮的宝石,迷迷糊糊顺着声音看向天空后,五彩的烟火倒映在其中,更是显得无比的绮丽耀眼。   “Hiragi……?”   诸伏景光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醒来,因此满脸意外又惊喜地压低嗓音,然后小心翼翼地呼唤对方的名字。   白色的青年看了过来。   下一刻。   薄荷色染上了笑意。   Hiragi笑容灿烂地,亲昵地,依赖地问:   “新年好呀,英雄先生。”   “我们现在要回家了吗?”   英雄先生闻言收紧手臂。   他稍稍将人抬高,用额头靠着额头,然后露出同样灿烂的笑容,蔚蓝和薄荷色就这样距离极近的对视着。   随后景光温和又笃定的低声道:   “嗯,回家了喔。” 第85章   【奥塔尔,欧雷,亨克斯……他们当中肯定有谁有问题,我今晚要去约会的事,就只告诉过他们。】   在确认莱伊伤势的那一刻,莱伊先前说辞的可信度,便在其他组织成员心底加重了不少。   哪怕是谨慎多疑的琴酒,一时间也更倾向于怀疑被指控的那三个代号成员。   当然。   莱伊的这句话里,藏了某个关键信息。   ——约会。   既然是约会,就必然是两个人。   ——除非说要约会的是苏格兰那个精神分裂。   莱伊显然不是。   所以他的约会对象,毫无疑问是除那三个被指控的代号成员之外,第四个知道莱伊所处位置的嫌疑人。   但是。   用莱伊的指纹解锁,打开莱伊的手机。   莱伊约会对象的名字,立即出现在了琴酒的眼皮底下。   ——是宫野明美发出的邀约。   因为志保的缘故,这个名字琴酒并不陌生。   但别说莱伊“没有”怀疑明美,哪怕是琴酒,第一时间也不觉得明美会是嫌疑人。   宫野明美是个很好掌控的女人。   从小在组织监管下长大的明美,多得天才妹妹的庇护,幸运的普通长大、保留了天真又柔软的性格。   而这样的她尤为重视亲情,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聪明,懂得审局势,知道组织的可怕。   她或许不喜欢组织,但为了妹妹的安全,在没有极高把握能够同时让她们姐妹脱离组织的前提下——例如足够强大且值得信赖的存在愿意解救她们,或者是组织主动提出给她们离开的机会——明美绝不会冒险选择背叛。   而明美的主要人际关系,基本都被组织监管着。   见面次数稍微多一些,都会被调查。   两个条件都不符合。   ——没有和日本公安接触的痕迹,组织也不可能放她们走。   ——就算在组织看不见的背地里真的有和谁接触,一直被组织边缘化的明美,按理来说,也没有说服公安解救她和她妹妹的价值。   她单独脱离组织倒是容易,但想要从组织的铜墙铁壁下将宫野志保也一块带走,难度可不小。   不仅公安会伤筋动骨,志保也会面临极高的死亡风险。   公安不会答应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明美也不会做出那么危险的选择。   所以,琴酒在确认莱伊约会对象的名字后,并未怀疑到宫野姐妹身上。   ——直到宫野志保所在的研究基地向组织发出了求援信号。   冷酷的杀手这才猛然回神,将愕然的目光放在最不可能的选项上。   。   ……苏格兰是公安叛徒。   研究基地根本就没有遭到袭击,他们只是中了空城计,因此也就根本没有人员死伤。   事后只要校对研究基地的职员——失踪、曾经通过不明手段骗过身份检验系统进入最内部研究区的苏格兰,便理所当然地彻底暴露了卧底身份。   而等真正的西本健被发现,失联的宫野志保离开时身边带的“助手”到底是谁,也就不用再探究了。   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还有精神分裂的苏格兰。   最不可能被怀疑的三人,通通都是叛徒,并一同将他们耍了个团团转。   尤其是苏格兰……   那个装模作样的老鼠。   精神分裂?   怕不是潜入的手段和谎言。   想到对方曾经在自己眼皮底下工作,甚至堂而皇之演大戏、并完全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的事,琴酒的脸色就越发阴沉难看。   然后,他第一时间前往了研究基地的控制室。   “先生,先生!我们绝对没有背叛组织啊!”控制室的管理员痛哭流涕。   “我不是瞎子。”   银发的男人杀意重重,因为过于愤怒,他反而笑了起来:   “没有苏格兰,雪莉根本逃不掉,而苏格兰能悄无声息混进研究区,公安的部队能够悄无声息从树林靠近,在外墙布下□□……你想告诉我,你们完全一无所知?”   监控,身份审核系统,警报系统全部都没有反应。   明明应该是无死角监控,但在苏格兰进入最内部的研究区后身影却消失了。   准确来说,监控画面全部被覆盖了。   等苏格兰再次出现,他已经伪装成了西本健,在雪莉的带领下畅通无阻。   ——他行动顺利的根本不可能没有第三方技术人员帮忙。   控制室内部有谁被收买、叛变了。   或者也有可能是苏格兰之前几次来踩点时做了什么手脚,让外部的黑客用特殊方式骇入了研究基地的独立网络。   但不管如何,控制室的工作人员都逃不开罪责。   协助苏格兰和雪莉的第三方悄然篡改了那么多核心系统,这些人明明时时监控着,却到最后都没能发现半点问题。   要么是叛徒。   要么是废物。   “要么找出问题在哪,给出原因……否则就按照‘规定’来处理这件事。”琴酒下了死命令,然后派人监视这群人。接着他转身,尽可能的去寻找雪莉一行人的行踪。   可惜他抵达研究所的时间,已经太晚了。   “叛徒”和“老鼠”早已逃之夭夭。   而控制室的人为了保命,一时间铆足劲的推卸责任,一时间丑态频出。   他们努力翻找证据——但不管怎么来回核对,各种指令就是从控制室内下达的。   但他们根本没有这么操作过,更没有下达过这样的指令。   “黑、黑客,一定是外界黑客入侵……”   控制室内部的职员结结巴巴,面如死灰。   之后……   便没有之后了。   任何重大损失,都必然要有担罪的人。   如果迟迟找不到错误所在……那就全部清理掉、重来。   。   莱伊因为濒死的伤势和手机里的线索,最终被认为是被前女友宫野明美出卖给了公安。   公安能抓就抓,抓得到,就等同于宫野明美为了自身利益,而给公安送上了一个组织的优秀成员。   抓不到……那还可以引开以琴酒为首的行动组,为研究所那边的行动争取时间,说不定还能解决掉一个潜在的“危险罪犯”。   ——着实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莱伊抢救苏醒、勉强脱离危险后,仍旧指认着那三个代号成员。   他不相信明美会出卖自己,神情冷厉:   “明美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她怎么可能和公安勾结!?我和他妹妹……”   负责收集情报调查底细的波本嘲笑道:   “真遗憾,你亲爱的女朋友、喔,前女友,她心底可没有你,那个女人已经已经带着她妹妹远走高飞了——在日本公安的协助下。”   “反倒是你指控的三人并没有可疑的地方。”   说着,波本扬起虚伪的怜悯笑容:   “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你被宫野明美抛下了,现在想想,她最初说不定就是这个才和你交往的。”   莱伊沉下脸,和波本争论了起来。   但在绝对的“事实”下,莱伊的“争论”显得如此无力。   于是他神情变得无比难堪,渐渐带上了浓郁的杀意。   也对。   大概没有人会在被伴侣抛弃、出卖后还能保持体面。   尤其是自己差点因此丧命,哪怕活下来、原本在组织的“大好前途”都因此受损的前提下。   “……我会杀了那个女人,弥补我的过错。”   莱伊的“人设”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阴沉沉地说道,看上去像是终于接受了事实,因此做出了复仇的承诺。   波本说风凉话:“在此之前,你还是想办法向你指认的那三个代号成员道歉吧,他们可是因为你的指控无缘无故进了一趟审讯室,现在正气在头上呢。”   莱伊眯起眼,争锋相对:“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波本微笑:“任谁在年末的时候被拉出去加班,都不会对罪魁祸首有好脸色吧?”   琴酒:“够了!”   ……莱伊当然逃不过责罚,但至少仍旧能够留在组织,并且因为伤势的缘故,他的责罚还被延期了。   而琴酒和波本找莱伊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追责,而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琴酒:“宫野明美到底是怎么说服公安来救援的?虽然是老鼠……但苏格兰藏得很好,能力也很强,牺牲掉苏格兰,收网带走一个研究员和一个底层人员,公安的目的不可能那么简单。”   琴酒:“宫野明美手里,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东西?”   莱伊冷淡道:“我不清楚,明美在我面前就是个普通的温柔女人,我看不出来她有这个本事,而且,我和她交往时间也就一年多,要说她可能藏有什么重要情报……琴酒,你这样的老成员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说着,莱伊顿了顿,看似不经意地思索道:“我听说,她的父母也是组织的研究员,还和不少代号成员关系不错……”   不知道联想了什么,琴酒脸色难看的转身走了。   波本耸耸肩,跟着离开。   转身前,波本扫了莱伊一眼——对方的神情仍旧带着被女友出卖的愤怒和杀意。   并没有因为琴酒转身而松懈半点。   这个FBI演技、能力都不错。   看上去能继续合作。   公安在组织仅剩的代号卧底“波本”降谷零这么想着,随后心情愉悦、面色不显的离开了。   降谷零很高兴。   公安的线人告诉他——景光和Hiragi,还有宫野姐妹她们,都已经顺利被保护起来了。   行动大获全胜。   他在意的人都平平安安。   彻底瓦解组织的希望,也因为Hiragi彻底脱离实验缸而变得指日可待。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没什么比这个更让他开心的了。   。   在跟着诸伏景光抵达安全场所后,宫野志保按照约定,将手里的情报交予了公安。   ——那是截止到宫野夫妇死亡那年的“组织派往包括日本政府在内世界各地的卧底名单”,以及“一大部分代号成员的身份信息”。   哪怕是十几年前的情报,也足以让公安兴奋地忙碌起来。   至于Hiragi,志保一面观察着与自己谈话的公安高层的神情,一面交代了他的来历:一个有记忆开始就已经是组织实验体,从未脱离实验室的受害者。   “Hiragi哥最早的实验记录,可以追溯到他三岁的时候——如果没有记录缺失的话。”   “他是唯一在组织活了那么多年的实验体。”   “他过目不忘,曾经和我父母相处过,说不定知道什么其他情报……除此之外,因为实验体一般都会被当做实验动物对待,他或许在清醒时会听到什么。”   “但是他的身体状况很糟糕,需要调养。”   宫野志保这么说着,暗示着。   而诸伏景光也积极的为Hiragi申请医疗补助,并认真算了算自己一直没花的工资卡的余额。   最终。   出于组织受害者人道保护、证人保护及重要情报来源的各个角度因素考虑,公安部门向上提出申请,愿意包揽Hiragi的治疗开销。   而为了保证Hiragi的特殊特质不会再被利用,谨慎不安的志保据理力争,拥有了全程参与治疗的权利。   于是,白发的青年被转入日本公安医疗部。   他那身拘束服,也终于被换成了普通的病服。   。   ……在被诸伏景光救出,抱上车,一路驶向公安据点的过程中,窝在景光怀里的Hiragi不知不觉再次睡了过去。   志保给他注射的镇静药物还有残留。   或许是灵魂回归时勉强苏醒、睁开了眼,但很快就再次陷入昏睡。   等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Hiragi躺在柔软舒适的床铺上,手脚都暖呼呼的。   缓慢眨眼,他扭头看向左边:床头有漂亮的鲜花,窗边放着生机勃勃的盆栽。   再扭头看向右边,有着温和猫猫眼的青年温和的看着他。   在对上视线那一刻,猫猫眼青年伸出手,温和粗糙的掌心贴在了Hiragi的脸上,轻柔地抚过了他完好的左眼。   “早上好,Hiragi。”   Hiragi笑了起来:“早上好,小景。”   一切都显得无比平和。   Hiragi没什么力气。   但他可以坐起来,只要有背靠能托着他。   也能够伸出手,像只撒娇的小狗一样窝在喜欢的人怀里不离开。   ——只要能够听见呼吸声和心跳声,能感知到不一样的体温,能摸到对方的头发和五官,Hiragi甚至可以赖在好脾气的青年怀里待个十几二十分钟都毫不厌倦。   像个新生的,正在积极感知、探索着世界的孩子一样。   实验室之外的所以一切,对他来说都无比的新奇。   小景的手和头发原来是这样的触感。   不同布料的衣服,给人的感觉原来是不一样的。   床铺原来可以柔软成这个样子,躺起来原来可以那么舒适。   睡醒之后,原来可以不用湿漉漉又冰冰凉凉的,而是可以从头到脚都无比暖和。   脱离研究所的第一天,Hiragi就沉浸在了新生活里,几乎不愿意停歇哪怕一刻。   最后还是体力跟不上,被景光强行摁回去躺着。   尽管如此,他也仍旧轻快的说个不停:   “小景,我想要吃甜点。”   “想要晒太阳。”   “还想要抱一抱千代阿姨,阿隆叔叔,高明哥,还有小零,松田,萩原,班长,志保,明美,小操……他们所有人!说起来我能给他们打电话吗?”   Hiragi想要做的事情有好多。   他神情更是期盼到让人无法拒绝。   遗憾的是——   “最后一个姑且不谈,第一和第二个绝对不行。”   刚推门进来的志保在听到Hiragi的话语后,当即残酷的否决了青年的期盼。   她关上门,快步上前,并严肃地把病历展开,举到Hiragi面前。   “你现在还不能正常进食,胃部需要调养,还要长时间输液。”   “晒太阳的话,可以在窗边感受一会,但不能呆太久,毕竟你几乎从未见过光,皮肤对紫外线很敏感,会晒伤的,风也不要吹太多,现在可是冬天。”   “除此之外,这段时间你还得做一下全身检查,你的腿可能还有救,所以得优先治疗。”   Hiragi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接过那份病历。   白毛小狗顿时就沮丧地耷拉下了尾巴和耳朵。   但很快,他眨巴眼,注意到了什么。   “……诸伏柊(MorofushiHiragi)?”   他看着自己的病历,歪歪头,茫然地念出了自己病历上的名字。   宫野志保顿时垮下脸,不太高兴的嘟囔:   “这个啊,因为我说你在组织资料库上没有具体姓氏和名字,而公安医疗部要求填全名,所以你旁边那家伙在帮你登记身份的时候,就写了这个。”   宫野志保相当懊恼。   ——我当时就该抢着去帮哥哥登记的。   可恶又狡猾的苏格兰。   不过。   哥哥说他的名字就是诸伏家帮忙取的。   那最后冠上诸伏的姓氏……似乎也不让她那么沮丧了。   当然。   如果那个猫猫眼没有抱着其他想法就更好了。   志保睹向了诸伏景光。   她看着因为紧张和心虚而耳根发红、身体紧绷的青年,心底的猜测早就不需要额外的证明。   这家伙喜欢自家哥哥。   志保纠结了一会,然后选择了观察和不干涉。   至少和莱伊比起来,苏格兰靠谱很多——在感情方面。   Hiragi反复看着自己的病历。   他没看内容,只看姓名那栏。   随后,白发青年那张略带迷茫的脸,很快就被惊喜所填满。   “诸伏柊,诸伏柊……我喜欢这个。”白发绿眼的青年来来回回念了好几遍,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柊(Hiragi)这个名字,本身就是诸伏夫妇替他取的——为了不一直喊他“小幽灵”。   只不过当时的Hiragi失了忆,并且还很积极地想要找回过去,所以诸伏夫妇当时虽然想要把他们的姓氏也加上,但最终还是因为种种顾虑而没有主动说出来。   诸伏夫妇没说,Hiragi也没提——他当时就只顾着高兴自己的新名字去了,完全没有姓氏的概念。   然后就渐渐的习惯了直接喊名。   结果兜兜转转,从小就是实验体的Hiragi,其实没有任何名字姓氏。   组织留给他的,只有冰冷冷的实验体H012的编号。   于是。   迟了那么多年,“柊”到底还是变成了“诸伏柊”。 第86章   心满意足的把病历还给了志保,Hiragi在回过神之后,后知后觉的婉拒了志保想要调养他胃部以及身体状况的打算。   腿部治疗可以进行,比如说先从恢复知觉开始——但其他的,最好暂时不要改变。   而如果腿部治疗需要他保持清醒,那大概也要延迟一段时间再进行。   宫野志保呆住了。   她早早就定制好一连串的调养计划,就等着实行了,结果当事人却提出这样的要求。   无法理解。   栗色短发的少女眯起眼。   就像看着一个不好好听从医嘱的不省心病人般,志保眉头紧皱、语气不善、一字一顿道:   “为·什·么?”   看起来,只要Hiragi给的理由不合格,她就要变身成炸弹,扑过去凶巴巴的将笨蛋兄长的脑袋炸醒。   “说起来,我好像确实没有和志保你说过之后的打算。”   Hiragi看了眼景光,随后犹豫的双手合十,对着少女小心翼翼道:   “就是、那个、我身体救出来之后,还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   “虽然我也很想能够快点吃到好吃的东西啦,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暂时保持过去的低耗状态,不要打破平衡,对之后的行动似乎会比较好……”   “小志保会帮我的,对吧……?”   志保盘手挑眉,似乎隐隐意识到什么,于是满脸抗拒又固执:   “工作?你现在唯一的工作,就是好好休养,然后健康起来,我是指正常人标准的健康,而不是组织实验室堪称‘活着就行’的破标准。”   “不会花上太长时间的,我发誓!”白发青年举起一只手保证。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情?”志保抿了抿嘴,不太情愿道:“绝对和组织有关吧?”   白发青年乖乖点了下头。   ……不把壮硕发达的根系挖掉、彻底烧毁,表面的枝叶砍得再多,铲除的再干净,这棵底蕴过于结实的邪恶植株,也仍旧会卷土重来。   Hiragi找到了组织的情报库,窃取了大量的情报。   那些情报的一部分,通过志保与公安达成交易,现已上交。   而另外更核心的其余部分,则会分批次由降谷零上交。   这会是前所未有的突破。   但是还不够。   想要彻底铲除组织,这点还不够。   毕竟组织的情报库,可不会记录组织BOSS本人的身份、照片、麾下财产及住址的。   而一些组织BOSS的亲信,也同样不会被记录在内。   组织高层的神秘主义,不仅对外,也是对内的。   和他们的BOSS一脉相承的谨慎。   ——组织最重要的根还没有挖出来。   但不久前,因为出色的表现,波本已经接触到了组织的一把手。   那是代号为“朗姆”的组织高层,是掌管情报、为数不多能接触组织首领的存在。   虽然只是通过邮件联系过,但也算是建立起了联系。   朗姆有意招揽波本。   想必没多久,朗姆的人就会亲自过来对其进行考核。   而那将会是Hiragi寻找到朗姆住址,连带着BOSS住址的好机会。   过去的Hiragi,本体需要定期苏醒。   哪怕身为研究员的志保再怎么帮忙拖延时间,也仍旧逃不开需要定期唤醒Hiragi的规律。   于是灵体Hiragi跟踪组织重要成员的过程,常常会被迫中断。   但现在不需要担忧这一点了。   ——Hiragi的身体,现在位于安全的、可以一直沉眠的地方。   温柔可靠的猫猫眼骑士会安静守护他。   聪慧的天才少女会维持他身体的正常机能。   所以Hiragi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化身“不可思议的旅者先生”,去做他认为正确且必要的事。   他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去寻找组织藏在暗处的根了。   “真的真的不会太久的,小志保。”   白发的青年眉眼弯弯,嗓音轻快:   “毕竟我对我自己的运气可是超级有信心的!”   “说不定我第一天就能够摸到组织高层的地址,第一天就摸到组织BOSS的住所喔?”   “不管怎么样——我可不想小景还有你们一直都躲躲藏藏的生活,也不能让小零一个人留在组织里提心吊胆。”   组织不覆灭的话……从小在组织长大、如今成为叛徒的宫野姐妹,已确定暴露卧底身份的“苏格兰”诸伏景光,还有一个虽然不知道会不会被组织重视,但的确在组织里有照片及记录、并且外貌特征尤为显眼的实验体H012。   他们一旦露面、被发现,就必然会引来组织的追杀。   总不能永远都躲躲藏藏的。   想见过去的亲朋都得提心吊胆,只能用电话联系什么的……   这样的未来,可还不算是Hiragi心目中最完美的HappyEnd。   再顽固浓郁的黑暗,也终究会在黎明之后消散。   而刚刚得到自由、为了温暖新奇的一切而欢喜不已的Hiragi,比起享受他向往已久的日常,也更希望先把将那迟到太久的“黎明”带到人间。   ——这是只有他可以安全无忧、几乎没有任何风险就能够完成的事情。   ——所以他想要这么去做。   。   志保知道自己绝对称不上善良与无私。   她是十足的家人至上主义者。   如果一无所有,宫野志保可以去追求所谓的善良,但她不是。所以在她内心的天平上,身边家人的幸福,永远比外人重要。   我的哥哥姐姐,都是没有沾染过任何罪恶的无辜者。   宫野志保想:   我只希望我的家人能够好好的、快快乐乐的。   Hiragi哥的治疗,也肯定是越早越好。   至于她——   等组织覆灭、当完控方证人之后,曾经犯过罪、做过坏事的自己,法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宫野志保很坦率的在心底承认:她一点都不想要Hiragi再去管这些事。   哪怕只是灵体回去调查。   然而她没办法拒绝。   和治疗不一样,这是她不能干涉的事。   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但仍旧被关怀多年、被当做小妹妹照顾的她——没法开口去阻止Hiragi的决定。   因为她自己就是被笼中曜日温柔眷顾过的幸运儿L   。   所以。   哪怕再不情愿,宫野志保也只能摆着一张不高兴的脸,憋着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句“笨蛋”了。   志保气呼呼的抱着自己的调养计划,转身就走。   “小志保!”   Hiragi一愣,慌慌忙忙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景光赶紧去扶他。   然后白发青年心虚又担心地喊:   “你生气了吗?对不起——”   “不听,我现在超级生气,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栗色短发的少女哼了一声,扭头看向青年:   “现在我手里这份调养和治疗方案都要推迟了,你最多三天后就要睡过去了吧?那我现在不得不加班,重新制定一份新的、主□□的方案,一些药物也要修改。”   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个而生气。   就是不想要兄长再灵魂出窍的少女,强行找了借口来掩饰真实想法:   “等事情全部结束之后,你不好好夸奖我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笨蛋哥哥。”   白发青年呆了呆。   随后,他扬起了快乐的笑容。   “我现在就可以夸奖你啊,小志保就是世界第一的好孩子——”   “现在不听。”   少女眯起眼打断,然后打开病房门,离开前坏心眼说道:“我要独一无一的夸奖,和以前都不一样的那种,不然我是不会满意,要给你打回重新组织语言的!”   夸夸机·Hiragi顿时睁圆了眼睛。   随后,他开始沉思。   唔……什么样的夸奖,才能算是独一无一呢?   白发青年陷入了苦恼。   。   灵体回归躯体之后,想要再次脱离,大概需要三天左右。   这是以往在组织实验室的规律。   Hiragi还不会主动灵魂出窍或者主动让灵体回归,所以他只能等身体的本能反应。   因为无法自主控制,所以Hiragi想要维持自己身体的现状。   ——他不想出现什么变故,导致没办法按照原定计划处理后续。   但这也同时意味着:在新年的前三天,在家养小狗收拾收拾出门成为一只旅行小狗之前,Hiragi要在自己的身体里度过。   2013年,一月一日。   今天是正月的第一天。   以往新年,为了安全,景光只能拜托公安同僚给家人报平安,或者让Hiragi用匿名邮件发。   但是今年不一样了。   他们离开了组织,现在在公安秘密基地,可以堂堂正正的打电话回去。   由于之前对四周环境、物品与人太过好奇,Hiragi到处摸摸蹭蹭、兴致高昂地闹腾了太久,以至于现在没什么力气了。   他被摁在床上躺着休息。   但他不老实。   哪怕这具身体再沉重乏力、坐不起来,但只要还能说话,还能移动得了手臂,白毛小狗就绝不消停。   志保离开后,一时半会想不出“独一无一夸奖”的Hiragi,决定先放松放松大脑再考虑。   于是Hiragi伸出纤细修长的手,牢牢拽住了景光的袖子。   他拉长嗓音,薄荷色的眼睛明亮闪耀:   “小景,你还没说我们能不能打电话呢!”   “公安那边允许你打电话回家了吗?”   “我们能够和大家联系了吗?”   “我们今年还没有给千代阿姨他们报平安,也还没有发邮件……可以打电话回去报平安、拜年了吗?”   已经回到公安本部、脱离卧底工作了,只是单纯打个电话,也不再需要担心太多。   一早就和上司确认过的诸伏景光,直接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笑着递给了Hiragi。   Hiragi眨巴眼,似乎没想到那么容易,一时间迟疑道:   “我来打吗?”   诸伏景光歪歪头:“如果你不好意思,我来打也是可以的哦?”   “谁会不好意思啦!”   Hiragi毫不犹豫的点开手机,三两下的输完密码进入主屏。   随后他略微思考,深吸一口气,直接按了高明哥的电话号码。   这个新年,因为灵体回归了躯壳、而躯壳过于脆弱的原因,Hiragi不能吃到小景的正月料理了。   但是没关系。   他今年能够和小景一起听见亲朋们的声音。   他今年还可以和小志保还有小明美一起过。   今年是他第一个在自己身体里度过的新年。   随着手机传来的“嘟嘟”的通讯声,白发青年心跳开始加速。   他开始期待了起来。   终于,手机屏幕的连接状态转变成通讯状态,并传来沉稳、熟悉、一如既往平静理性的声线。   【新年快乐,这里是诸伏,请问你是?】 第87章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   哪怕是忙碌的刑警,也会抽空回家和父母团聚。   尤其是在家里的两位小弟都长年出差,已经两年多没回来不说,甚至连消息都没几条的前提下——身为长子的诸伏高明,就更有逢年过节要回家陪伴父母的意识了。   诸伏高明大致上是知道景光去做什么了的。   公安含糊的暗示和举动,对高明来说几乎已经是明示了。   ——卧底。   景光最初的志愿,本来就是公安部门。   而在凭借优秀成绩顺利被公安招揽之后,他会顺势被公安部门派去当卧底,也不是什么稀奇的发展。   毕竟刚毕业、还未留下太多身份信息的新人,是最不容易暴露身份的卧底人选。   「哥哥,Hiragi还活着。」   「……他在很糟糕的地方,只是灵魂出窍了而已。」   「我会找到他的。」   诸伏高明还清晰记得景光两年前仍旧在警校培训时,曾经给他打过的电话。   有些话,景光无法对身为普通平民的父母说——因为不想要他们徒添忧虑。   但可靠的、同样知晓Hiragi存在、并一直被弟弟们视为榜样的刑警兄长,却是景光为数不多可以倾述内心,寻求建议的对象。   诸伏高明还记得自己当时愕然又凝重的心情。   而毕业之后,景光会答应参与公安的卧底培训计划……似乎也不这么意外。   Hiragi在很糟糕的地方。   比起在阳光下去追捕、挖掘,亲自深入黑暗,毫无疑问会更容易找到他们家的小幽灵。   不。   早就不能称呼那孩子为“幽灵”了。   应该说,那是他们家最小的孩子——如果那孩子真实年龄比景光要小的话。   虽然Hiragi还活着的事没有告诉诸伏夫妇,但景光去做公安机密任务这一点,诸伏夫妇多少在长子的态度下意识到了些许。   所以他们从未对景光带着Hiragi一块失联的事有所不满。   “不知道景光的工作顺不顺利……”   “景光和他哥哥一样优秀,而且身边还有Hiragi,他们互相照顾,一定没问题的。”   诸伏夫妇偶尔会私下谈及家里最小两个孩子的事。   “也是,不过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快点回来。”   “会的,景光最后一次和我们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说了吗?”   ——等工作结束之后,就会带Hiragi一块回去。   ——麻烦你们等一段时间了。   诸伏家的爸爸妈妈,总是会耐心等自家孩子闯荡回来的。   而在新的一年,他们的等待似乎终于有了结果。   。   诸伏家一贯对“初诣”的事非常注重。   所谓的“初诣”,就是指一年里的首次参拜,目的是为了向神明祈求新的一年的平安与健康。   而因为Hiragi的缘故,诸伏夫妇一直都觉得神明也是真的存在的,虽然称不上迷信,也不会因此事事求神,但难免会在一些习俗上变得认真。   “初诣”并没有严格的时间规定。   新年的头二天,算是日本比较集中、公认的最佳参拜时间。   但尽管如此,“越早参拜越好”的概念也是存在的,所以在31号年末的时候,各大寺庙就已经有一大批人守着零点,抢那一月一凌晨的“初诣”了。   可日本地少人多,大多神社的面积都不算大,根本容纳不了太多人,尤其是寸土寸金的东京。   因此,每年年末,都有不少警察被迫在加班,去各大神社维持秩序。   由于自家两个儿子都前后当了警察的缘故,身为家属的诸伏夫妇爱屋及乌,都相当体恤警察的不容易。因此虽然也对“越早参拜越好”的说法很心动,但他们很早开始就不再选择在高峰期的时间去人挤人。   ——然后渐渐就发现,其实错峰也蛮香的。   排队时间骤减,时间也突然就充沛了起来。   今年的诸伏夫妇,也仍旧选择错峰出行。   “虽然有避开高峰期,但前二天人再少也少不到哪里去,所以肯定还是要排队的……高明,记得戴好围巾再出门,今天气温很低喔,还有阿隆,你也是,围巾拿了吗?手套呢?”   诸伏妈妈一边叮嘱着,一边挨个去检查丈夫和长子的着装。   “都已经穿好了,说起来,千代,你检查了参拜要用的零钱没有?”   “检查过了,你那边呢?煤气开关什么的检查了吗?”   “啊,糟糕,我忘记关煤气了,高明,麻烦你帮忙关一下。”   “我知道了。”   诸伏高明应道,走进厨房。他刚将煤气开关关上,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那是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号码。   ——因为诸伏景光的手机早早就换了手机卡,号码是新的,高明自然不认识。   因此,这位年轻有为的刑警先生并未有太多的心理准备,只是神情自然的按下了接听键,礼貌询问着对方的身份。   “新年快乐,这里是诸伏,请问你是?”   手机那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隐隐似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高明有些困惑。关好煤气的他一边往外走、和父母会和,一边再次开口问:   “喂?你好?”   诸伏妈妈看了过来:“怎么了,高明?”   诸伏爸爸有点紧张:“不会是临时的工作吧?大过年的,要是喊你回长野,我就要和你单位投诉了。”   “不是的,是不认识的陌生号码,而且一直没有声音……”   诸伏高明解释道,然后他话还没有说完,手机那头,就响起了一道欢快的喊话:   【莫西莫西……Surprise!高明哥哥,新年快乐——!!】   诸伏高明缓缓睁圆了眼睛。   那对上挑的凤眼,少见的出现了呆滞和空白。   “……”张了张嘴,诸伏高明回神后猛然抓紧手机,随后有些不可思议地、紧张地喃喃:“Hiragi?”   Hiragi的声线很特殊。   只有不是有人用变声器刻意模仿,几乎没人会认错他的声音。   【是我,还有小景,小景——快点来打招呼了。】   窸窸窣窣了一会,似乎有谁凑了过来。   随后,另外一道截然不同的、诸伏一家同样绝对不会认错的声线,也随之温和的响起:   【高明哥哥?新年好。】   “……”   诸伏高明停顿了足足二秒。   直到听见“Hiragi”名字的诸伏夫妇后知后觉的惊讶凑上前,他才回神,摁下了手机的免提键。   “是景光和柊。”高明低声的和父母解释,眼底情不自禁的带上了些许笑意。   理所当然的。   诸伏高明失去了他的手机持有权。   “景光?小柊?是你们吗?”夫妇两人又惊又喜,小心翼翼的呼唤。   【爸爸?妈妈?新年快乐。】   【啊,千代阿姨!阿隆叔叔!我好想你们,新年快乐!】   听着一前一后熟悉的声音,诸伏夫妇顿时眼眶发红,笑容惊喜。   他们家最小的两个孩子,在做一项很危险的、不能随便和亲属联系的工作。   虽然并不在意他们的失联,诸伏夫妇两人也一直耐心的等待着,但他们难免会感到有些担忧,害怕孩子在外受伤甚至是……死亡。   所以每次去神社参拜,他们祈祷的都是孩子的健康平安。   而在景光与柊出差后,他们的参拜祈愿,又增添了一个“希望在做危险工作的那两个孩子能够早日回归正常生活”的内容。   这通电话,像是新年的奇迹。   它意味着——他们的孩子终于从那危险的工作中脱身,拥有了回归日常的可能。   像是连续不断的祈愿,终于在新的一年里被实现了似的。   。   追问着近况,追问着这两年多有没有吃饱穿暖睡好,诸伏夫妇对孩子的关心总是浓郁又深切的。   【我有好好督促小景按时吃饭睡觉喔!】   【嗯,稍微晚睡一点,都会被Hiragi凶巴巴的催赶呢。】   【睡眠可是很重要的,我好好喊你去睡觉,你又磨磨蹭蹭,所以我才会板着脸。】   【抱歉抱歉。】   【不过吃饭倒是不用我催,小景每次都会按时吃东西——小景做的饭越来越好吃了,但今年没能吃到新年料理真可惜。】   有Hiragi带头,他和景光的话就完全没有停过。   夫妇两人怎么听都听不够,甚至连初诣都打算延迟了。   两人放下背包,齐齐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   他们喜悦的情绪是如此的鲜明热烈。   以至于听了好半晌之后,夫妇两人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哪里不对。   等等……   听得见景光的声音不奇怪,但为什么,能够在手机里听见Hiragi的声音?   夫妇两人面面相觑,又齐齐看向高明。   高明犹豫了一下,没说话,只是对着手机指了指,示意他们可以自己问。   于是。   时隔两年多,诸伏夫妇终于知道了自家小幽灵并不是幽灵,而是生灵的事。   他们呆住了。   ……那个活泼又黏人的孩子还活着。   ……只是因为被坏人关起来了,所以才会灵魂出窍。   电话那边,清澈的像是山间流淌的溪水的声音认认真真地宣布:【Hiro是Hero喔,他把我救出来了。】   诸伏妈妈缓缓捂住嘴。   她惊喜,但也揪心。   因为,她在回神的一瞬间就抓住了关键。   ——他们的Hiragi,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个灵了。   所以如果他还活着,灵魂出窍是因为被坏人抓走,那么……那孩子到底被关在哪里,又被关了多久呢?   诸伏妈妈脸色发白。   诸伏爸爸嘴巴张了又张,最后拍了拍妻子的背,声音干涩道:   “至少Hiragi已经被救出来了,对吧?景光,你做得很好,当然——这么大的事瞒着我和你妈妈那么久,一点也不好!”   【……抱歉?】是景光的声音,带着点无奈。   诸伏妈妈深吸一口气,让声音尽可能的平静:   “那景光,Hiragi,你们什么时候能够回家?我、我和你们爸爸都可以开车去接你们,对了,亲爱的——我们得快点准备Hiragi的房间才行。”   诸伏爸爸睁圆眼睛:“啊,对!这个得快点提上日程才行,我们把书房拆了、改成新的卧室吧?”   诸伏妈妈:“过年有没有施工队愿意上班的?我得赶紧问问,对了,Hiragi,你喜欢什么样的房间?不管那种风格,我们都可以联系人装修的。”   诸伏爸爸:“还有日用品,衣服什么的……”   诸伏妈妈凛然道:“干脆待会就出门去超市好了!”   【但是爸爸,妈妈,我们现在还不能回去。】   景光不想泼冷水,但还是不得不说清楚:   【我之前的工作……还有点后续要处理,所以我和Hiragi都得暂时留在公安。】   诸伏夫妇难掩失望,但他们很快就振作起来。   “那、那也没关系,那我和你爸爸可以先把家打理一下。”   “对,Hiragi的东西可以好好准备了。”   两人这么一人一句说着,随后又仔细问了问Hiragi的详细情况。   诸伏景光和Hiragi不能说的太仔细——毕竟组织还没完全解决掉,而且……大过年的,也不太适合谈这些。   所以两人对视了一眼,除了“不法分子囚禁”的笼统解释外,其他具体内容都被模糊了过去。   诸伏夫妇没意识到问题,高明反倒是稍稍皱起眉,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说起来,Hiragi。”   诸伏爸爸和诸伏妈妈对视了一眼,两人推来推去,最后石头剪刀布,输掉的诸伏爸爸不得不提心吊胆、生怕听见糟糕答案地追问:   “那个,你的状况……还好吗?”   【嗯?什么?】Hiragi困惑道。   “就是,你的身体状况……你不是,被坏人关了好多年吗?”   诸伏爸爸开口的瞬间,诸伏妈妈紧张的拽住了丈夫的袖子。   但是手机那边的轻快嗓音却完全没有迟疑:   【欸?我很好啊,虽然没什么力气,但是小志保……就是我的医生说调养一下就会好的,我的身体素质其实很不错的。】   【所以不用担心,千代阿姨,阿隆叔叔,我现在感觉好得不得了喔。】   “这样啊。”诸伏爸爸虽然还是有点担心,但听着对方那轻快的语气,到底还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和妻子庆幸道:“那就好,那就好。”   【我和小景会尽快回去的,而等我们回去之后……我可以和你们要一个拥抱吗?】   “这还用问吗?当然可以了。”听出青年的期待,诸伏妈妈毫不犹豫地果断开口:“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可以给你拥抱啊。” 第88章   失联许久的卧底会在安全后想要和家人联系,毫无疑问是人之常情。   这一点是公安部门可以批准。   ——当然,对象只限于一级亲属。也就是父母、子女、亲兄弟姐妹这三类,并且还得提前向上登记报备过的名字,联系时间与次数有限制,谈话内容就更有限制了。   除此之外,暂时不允许联系其他人。   这是出于保护。   如果没有整容、完全更变身份信息,亦或者每天进行易容、用假身份度日的打算,那在组织覆灭之前,对平安撤离组织的警察卧底进行这种程度的谨慎保护,是完全有必要的。   这甚至是基础中的基础。   在漫长的和黑衣组织对抗的岁月里,各国势力早已弄清黑衣组织的作风。   ——他们会对叛徒与卧底进行极其狠厉的追踪、针对、灭口。   是报复。   也是示威及警告。   宛如一群豺狼。   还是一群庞大的、猝不及防就会从意料不到的地方冲出来咬人一口的豺狼。   ……公安每一个看似不近人情的规定下,都带着一个血迹斑斑的残酷事件。   。   “没关系,能够和叔叔阿姨还有高明哥他们联系已经很好了。”   恋恋不舍的挂断电话后,听说了公安保护规定的Hiragi并没有沮丧。   他反而眉眼弯弯,露出一副“想要恶作剧”的兴致勃勃神情。   仿佛回到了当年在警校和松田斗的鸡飞狗跳的时候。   Hiragi薄荷色的单侧眼眸带着明亮的光:   “我们可以在事情全部结束之后,再给松田,萩原,班长他们一个大惊喜……我要吓他们一跳!”   小狗探头探脑,坏心眼的盘算着。   而昔日正直的猫猫骑士见状,也只是歪歪头,然后纵容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毫不犹豫的选择“助纣为虐”,带着笑意的加入其中。   ……   今年正月,东京白天的气温大概在5度上下。   这个温度,放眼日本全国来说并不算很冷,加上湿度也不高,因此正常人只要穿得厚实点,   基本没什么问题。   不过Hiragi的状况,显然不在正常的标准范围。   他身体较弱,而且过去基本都是待在恒温环境下,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天气。   所以只要稍微离开暖气,接触到从未触碰过的冬日寒风,他的手脚很快就会冷起来,然后皮肤被冻的发红,指关节都僵硬发痛。   例如救援的那天晚上——仅仅是逃离的那一段路,哪怕景光仔仔细细给人裹了厚实的大衣,Hiragi也仍旧冷的像块冰。   仿佛他自身的产热完全不足以平衡在冬季气候下的流失。   景光记忆尤深。   所以Hiragi的病房里开启了24小时的全天候暖气。   但公安合作医疗部,不是黑衣组织的非法实验室。   后者在郊区精心打造的地下,前者却走藏木于林的路子,建筑平平无奇的位于地上。   换句话来说,在13年的当下,他们还没有维持整个医疗部24小时无死角的暖气条件——因为没有必要,过去也就没有打造这种环境。   因此24小时供暖,仅仅是病房以及部分对温度有要求的医疗设备房间的特例而已。   而Hiragi要去做CT等一系列检查——尤其是针对腿部的检查。   毕竟Hiragi下一次灵魂出窍,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了,所以宫野志保打算在那之前,把能做的检查都做一遍。   但病房和设备房距离很远,途中不乏需要与冷空气接触。   路途加上检查时间,总共大概需要一小时左右。   出发前,诸伏景光仔仔细细将人裹成粽子。   Hiragi乖乖坐在床上,要抬手就抬手,要低头就低头。   他那对现代的男性来说略有些长的细软白发垂及锁骨,因为起床之后就没梳理过,碎发略微翘起,并随着他左□□斜的动作,而轻轻贴在脸颊上。   ——看上去手感极好。   他们的衣服都是公安部提前准备的,码数都是按身高拿来的均码。这个码数符合多数人的体型,只可惜Hiragi太瘦了,远低于平均标准,均码的衣服在他身上都宽宽松松的,有很高的漏风可能。以至于景光不得不拿围巾和手套把领口和袖口堵住,以此来避免青年冷到。   但其实不用那么夸张也没问题。   漏风可能会冷一些,可毕竟有厚衣服的基础在。   冷风再怎么钻进来,最多也就和没遇见小志保时被其他研究员从营养液里捞出放在一旁,然后一身湿漉漉的位于夏日冷气,被身上具有较强蒸发性的液体带走体温,或许可能偶尔还会加上失血的寒冷感——的程度吧?   东京的气温,哪怕离开了暖气房,也没有冷到那么夸张的程度。   而Hiragi实际上对寒冷的抗性没那么低。   但他这么想着,却没什么都说,并且没多久就把这种想法打消了。   毕竟自己现在已经不在实验室了。   不能再用实验室的标准,去衡量现在的生活。   告诉小景——我很暖和,完全不冷——这样不管是自己还是对方,都会更加轻松。   那为什么不配合呢?   而且。   ……这个围巾蓬蓬松松、又轻又柔的耶!   Hiragi忍不住好奇的低头,反复去捏脖子上的柔软布料。   就像猫咪去拨弄毛线团,小狗叼着喜欢的拖鞋乱甩似的。   “别扯它,Hiragi,这边都扯开了,风吹进来可是很冷的。”   诸伏景光见状,伸手把Hiragi的手移开,然后再度仔仔细细把围巾整理好。   Hiragi看向一旁的轮椅:“已经可以出发了吧?”   景光:“再等一下,手套还没戴。”   看了眼Hiragi身上大衣及打底衣露出的宽大袖口,诸伏景光将旁边的手套拿了过来,并示意对方伸出手。   “我可以自己来的,你这样搞得我好像小孩子一样。”   小声嘀咕着,Hiragi将双手伸过去。   “你是指像昨晚那样把衣服正反面穿错?然后还穿得皱皱巴巴、一高一低?”   “那是意外!”   身体一僵,像被抓住了小尾巴,白发的青年睁圆眼睛,结结巴巴极力挽尊:   “是、是那件衣服前后太像了,所以我才会穿反的!”   “好,好,我知道了,是我误会了。”   好脾气的附和着,眉眼弯弯的猫眼青年耐心的把手套套在Hiragi手上。   “不过预定的检查时间快到了,还是让我来帮你,这样快一点,好吗?”   这么说着,诸伏景光仔仔细细地将Hiragi最里层打底衣的袖子整齐收拢,再结结实实的包进手套口。   白发青年像老老实实抬爪剪指甲的小狗般乖巧坐着。   等待过程中,他东张西望,最后歪头看向自己另一只排队中的手,微微走神。   昨天刚刚和诸伏夫妇还有高明通过话的Hiragi,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迟疑中,他将那只排队中的手抬起,在灯光下张开五指,翻来覆去的打量了许久。   “好了,另一只手给我吧……嗯?你怎么了?Hiragi?”   “啊,没什么。”   Hiragi眨了下眼,回过神,赶紧把那只手也伸过去。   半晌,他犹犹豫豫小声问道:   “说起来,小景。”   “嗯?”   “我的手,会不会很难看呢?”   诸伏景光一顿,愣了一秒才神情严肃的抬头,认真看向面前的青年。   “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是有谁对你说了什么吗?”   ……诸伏景光目前还在隐蔽期。   他的身份已经在组织那边暴露了,根据降谷零的情报,组织正在大力搜捕“苏格兰”与“宫野姐妹”,哪怕是被他们带走的实验体H012,也同样被列为了灭口目标。   因此,除非易容或整容,否则诸伏景光目前不适合出现在外。   除此之外,他也需要一段时间的心理调整。   ……毕竟诸伏景光是以杀手的身份加入组织的。   并为了从底层晋升,而在组织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优秀”狙击手。   警校刚毕业,仅仅进行了一个月的特工培训就被安排了这种工作——虽然景光不负众望的取得了代号,从未迷失过自己的本心,但在那种组织潜伏积累下来的罪恶感与心理阴影,并没有那么好摆脱。   类似于战争后遗症。   对越温柔正直的人而言,那种精神压力带来的负面情绪的影响就越大。哪怕坚强的忍耐了下来,那些经历与记忆所带来的影响也不会轻易消失。   电影演员都有入戏太深出不来的状况呢,更别说潜伏数年、将伪装的反社会人设当成日常过的卧底了。   虽然诸伏景光看上去似乎很正常,但公安仍旧要求其进行一段时间的心理评定与休养。   ……所以他这两天才能一直陪在Hiragi身边。   但陪伴,不意味着他能一直待在这。   既然说了要进行心理评定,景光自然要抽空离开去配合公安心理咨询师谈话。   而在他离开的时候,不乏有换针水的医疗部护士定点检查状况。   尽管能进这里的人都是经过审核的、靠得住的成员,加上之前Hiragi找到的组织对外的卧底名单,也可以保证这里面没有敌方眼线——但靠得住不代表情商高。   人总有多嘴的。   该不会是哪个家伙嘴边没个门把,对Hiragi评头论足了吧?   诸伏景光危险的眯起了眼。 第89章   “嗯?没人对我说什么呀。”   Hiragi一愣,摇摇头。   他实际上完全不在意疤痕不疤痕的事,如果不提,根本想不起来的那种——所以Hiragi才会慢半拍,在结束和家人通话的第二天,才在穿戴手套即将出门到楼下做检查的时候,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某个严肃的问题。   Hiragi自言自语:“虽然知道你和松田他们还有小志保小明美都不会害怕啦……”   目前为止,真正见过Hiragi本体样子的,就只有灵媒师降灵那回的警校五人,还有在组织长大的志保和明美,以及公安部门对组织的相关人士和组织研究所人员。   严格来说,一个普通人都没有。   打小在犯罪组织长大的宫野姐妹不必多言——不说志保,哪怕是在底层的明美,也是见过死人和残酷画面的。   而警校的五人差不多也是如此。他们有根据伤势、伤疤等各式各样痕迹分析凶器及犯罪现场经过的课程,授课过程中,一些真实案例照片自然是少不了的,那已经给他们铺了底——更别说这几个人胆子又大又莽,还在学生时期就接触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案件,一个个对犯罪现场冷静至极。   他们不会害怕伤疤,Hiragi不奇怪。   但是。   ……普通人,应该会觉得这些痕迹很惊悚吧?   疤痕增生,色素沉积。   而且数量太多了,一路蔓延到手臂,乍一看还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他有点担心:“冬天还好说,但夏天之后戴手套就很奇怪了吧?但是不戴的话,这样的手,出门会不会吓到人呢?”就像是当年那个会因为擅自和别人搭话而吓到别人、从而感到惭愧抱歉的小幽灵一样。   白发的青年如今也在担心,自己着乱七八糟宛如爬墙虎一般深深植入皮肤的痕迹,会给别人带来惊恐。可他还挺想以后出门逛逛、晒太阳的。   比如养一只小狗,然后带小狗出门散步什么的。   唔。   —有没有夏天用的手套呢?   —或者有没有什么其他遮挡的方式呢?真是严肃的问题。   “完全不吓人,很好看。”   “欻?”   Hiragi慢半拍回神,在意识到对方说什么之后,立即大惊失色。   “……嘶!”倒吸一口气,瞪圆了薄荷色的眼睛,白发的青年很是震撼:“小景,你的审美是什么时候坏掉的!?”是,是在组织里被污染了吗?   可恶,组织真是罪大恶极。   明明自己都有好好看着小景了,小景居然还是被组织里奇形怪状的反社会影响到了!   心理医生,必须找心理医生——   诸伏景光愣了愣,在整理好最后一只手套后,颇为哭笑不得的起身,伸手用力揉了揉青年的脑袋:“我不是那个意思……疤痕本身不好看,但是Hiragi,你很好啊,所以它们也因为你漂亮起来了。” 为了融入组织,诸伏景光做了许多违背良心、绝对无法忘记的事情。而这双手,曾经无数次将他从痛苦与噩梦中拉出来。—对诸伏景光来说,这双手比什么都要漂亮。   既然疤痕是这双手的一部分。   那本寓意着丑陋狰狞的这一部分,也自然而然的因为这双手的主人的缘故,从而在爱他的、知情的人眼里,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美好存在。   我喜欢你。   所以喜欢你的所有一切。   而且。   “……爸爸手上也有疤喔,Hiragi会觉得害怕吗?”猫猫眼的青年歪歪头,轻而易举的给出Hiragi最不可能反驳的例子。诸伏隆,景光的父亲。   当年在“外守一入室杀人事件”中为了保护妻子孩子而全力和犯人搏斗,从而在手上,腹部留下的深可见骨的疤痕。   虽然在愈合期医院有尽可能的减缓疤痕,之后也有进行消除治疗……但因为疤痕太深,增生比较严重,所以仍旧留有比较明显的痕迹。   “当然不会,那是阿隆叔叔英雄的证明啊。”Hiragi果然毫不犹豫这么回答。拼上性命保护家人留下的疤痕,那毫无疑问是值得自豪的、英雄的勋章。   诸伏景光弯起眉眼:“所以,这也是你的勋章啊。”   “我这个也算吗?”讶然又新奇的提高嗓音,眼眸都亮了起来。然后得到了斩钉截铁的回答:“当然算。”—没有你的话。   自己和父母或许在十几年前的事件中就会遇到劫难。曾经被你所帮助的人,或许不会再拥有现在的结局。   自然。   讨伐那个邪恶庞然大物的过程,也绝对不会那么顺利。所以。   捧着Hiragi的脸,额头靠着额头。像两只凑在一起贴贴的猫咪般——诸伏景光:“能坚持下来,真是了不起。”能一直忍耐到现在,辛苦了。你也是英雄。是小小的、耀眼的,如群星般夺目的奇迹。   将人抱起,放在轮椅上。   推着出门没多久,他们就迎面遇上了医疗部的工作人员。 “啊,诸伏警官,Hiragi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早上好!”   得到两道异口同声的回复,工作人员忍不住弯起眼眉,好奇问道:“你们这是要去……?”景光温和道:“去体检,先去拍个CT,毕竟等结果要时间。” “原来如此,那走另一条电梯吧。”工作人员热情的指路:   “就这条走廊走到底,然后往右拐,那边电梯下去离CT室更近,而且背风,窗户也没怎么开。” “是,非常感谢。”   猫猫眼的青年顿时严肃认真了起来,他郑重的欠了欠身,道别之后,便稳稳推着轮椅往工作人员指的方向走。工作人员看着他们远离的背影,没多久便继续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北川,北川!我告诉你喔——我刚刚看到诸伏警官和特殊病房的那位了!”被称呼为北川的护士看向同僚:“嗯?你去病房了?” “不是不是,在走廊遇见的,他们准备去体检。”   “啊,也对,毕竟那位先生的状况……确实要好好检查才行。”北川恍然,然后小声自言自语:“真可怜,右眼没办法了,不知道腿还有没有救,希望还有吧。”   “我们会尽力提供治疗的,而且Hiragi先生很乐观,不管怎么样,以后都会好好生活的吧?”   “嗯……也是。”   “话说回来,我想和你说的不是这个——那什么,我感觉诸伏警官很有戏欻。”   “什么有戏?”   “就是那个啦,那件事!昨天刚刚确认的。”   北川后知后觉想起是哪件事,顿时好奇心发作,凑过来压低嗓音:“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看见了。”那人同样压低嗓音回道:“我一眼就看出来了,Hiragi先生穿的衣服是诸伏警官帮忙打理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昨天换针水,见过Hiragi先生自己穿完衣服后的样子嘛——衣服皱皱巴巴、一高一低不说,还穿反了,而今天穿的工工整整,手套和围巾都裹的严严实实,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自己搞定的。”   “欻!”   ……作为完成重要救援任务,顺利逃离并成功将核心情报知情人士带回来的英雄卧底,诸伏景光在知情人士的小圈子里,毫无疑问是关注的核心。   尤其是医疗部的常驻人士,和部分参与过救援行动的公安同僚。他们都知道这位优秀警官先生对救回来的可怜实验体“一见钟情”的事。   前者对后者的细心照顾,以及一有空就呆在对方病房、温和陪伴到有事离开的行为,便在为数不多的核心工作人员的好奇关注下,渐渐变成了奇妙的传言。   —就是那个所谓的“一见钟情”的传言。 “不可能吧,你们电视剧和小说看多了?” “有什么不可能的,那个眼神比我男朋友看我还明显。”   “但是那位病人又不是女孩子……”   “公安入职没有性取向要求吧?而且如果不在意,怎么会这么寸步不离啊!”   “……被你说得好奇起来了,要不去问问?”   “不要吧,这样很失礼的欻。”   起始就是两个工作人员休息时间的闲聊。   后来某个大胆的员工在偶遇那位英雄警察先生的时候,这么压低嗓音,试探着搭了话。   对方愣住了,想要解释什么,张了张口,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虽然景光和Hiragi实际上已经认识很久了,亲近完全是本能行为。   但这种事根本没法说出口,也不可能被查出来。   所以,最能说服他人的“合理解释”,没有了。   憋了一会,猫猫眼青年只能呼出一口气,耳根通红的无奈笑笑,然后坦然点点头。   虽然不是一见钟情……但本质倒是没什么差别。   找个合适的时间地点告白,他的确有这样的打算。   那么,既然如此,干脆承认也没什么问题。   承认自己的喜欢,本身就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只是。   “嘘,别告诉他,拜托了。”猫猫眼青年小声请求道,直到两位工作人员小鸡啄米般的快速点头,他才小小松了口气。现在不是最好的告白时机。   他暂时出不去,准备不了任何礼物。   而且现在说,总有种挟恩图报的微妙既视感,除此之外,病房这种地方,也着实不适合告白。总而言之,“一见钟情”的说法石锤了。   在公安合作医疗部工作,专门被安排过来照顾组织受害者的少数几个知情人员,之后都在赌诸伏警官能不能成。 “我看很有希望啊,老实说,换成我是Hiragi先生,我肯定会对把我救出去的人心动的。” “雏鸟情结?”   “对!而且,Hiragi先生完全不排斥诸伏警官接触……这已经算是有一定倾向对吧?”   “呃,这个不算吧,毕竟Hiragi先生心态好得不得了,也不排斥我们这些人靠近啊。”   ……按照正常状况来说,经历过Hiragi这种遭遇的人,哪怕最后顺利被解救,心理也绝对不会健康到哪里去。哪怕没有精神失常,PTSD也基本少不了。至少,很大概率会抗拒陌生人接近。但这位受害者却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乐观又积极,像个被抛弃也依旧亲近人类的小狗,坚强得像个奇迹。   以至于他们这些医疗工作者一度担心对方会不会患有类似“阳光抑郁症”的心理疾病。但不管怎么样,这都不妨碍几人讨论的兴致勃勃。甚至带上了几位住进来疗养的公安部同僚和诸伏景光的心理医生的注意力。   —八卦,果然是人类的天性。   但很快,好奇关注诸伏景光进展的几人,就发现他们关注的CP瞬间出事了。   第三天晚上。   原本好端端的Hiragi,毫无征兆陷入了很深的沉睡。   并且第四天一整天都未曾苏醒。   工作人员下意识就呼唤医生过来进行紧急检查,但被宫野志保阻止了。宫野志保说,那是正常现象。   她说Hiragi一直以来都有类似克莱恩-莱文综合症,即“睡美人症”的疾病。之所以说是类似,是因为病因完全不同,仅仅是表现类似而已。   所谓的克莱恩-莱文综合症,就是病理性的过度睡眠。患病者可以一次睡上数周或数月,甚至是数年时间。   “别担心,我心里有数,Hiragi睡前也签了字,说治疗依然全程交给我。”宫野志保平静的陈述,并提交了文件:“所以,不要打扰他。”于是,白发的青年沉睡不醒。   而暂时还在隐蔽期和调整期的诸伏景光,依旧有空就呆在Hiragi的病房里。   —哪怕只是陪伴一个沉睡的、不会给他回应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苏醒的心上人。公安医疗部工作人员&公安同僚:……   他们一天又一天的看着诸伏景光的身影,脑子里冒出了各种悲剧文学,然后顿时龇牙咧嘴,感觉心绞痛。艹,谁往我饭里掺刀的!   作者有话说:   景光:在玩《旅行小狗》.jpg   同僚:心绞痛.jpg 第90章   Hiragi的沉睡规律很明显,只要没有人为干涉、扰乱,日期都是可以精确预判的。   所以差不多到点的时候,志保就提前做好了准备,并给诸伏景光打了预防针。   于是。   诸伏景光心平气和的迎来了Hiragi的“冬眠期”。   ……这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冬眠”了。   等Hiragi下次醒来,很可能已经抵达了春天,甚至是夏天。   摸着脖子上挂了数年的勾玉项链,拥有如同晴空下大海般蔚蓝眼眸的诸伏景光,神情温和地看着病床上沉睡的青年。   他心情很平静。   并不怎么为Hiragi的沉睡不醒而低落,也不怎么为Hiragi那离体的灵魂独自前往他所不知的遥远地方旅行而焦躁不安。   因为他很清楚Hiragi会回来只要知道这一点,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不过是等待而已。   Hiragi等了那么多年,虽然有些不习惯,但诸伏景光也是可以给予同样的耐心的。   更何况。   诸伏景光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心想:……Hiragi又不会完全与我失联。   。   新年后再次离体的透明生灵,身上穿的,早就不是以往千篇一律的冰冷拘束服了。   生灵的外貌、服装,似乎会呈现出灵魂离体瞬间的本体模样。   而Hiragi这回陷入沉睡时,他正好穿着柔软的毛衣长裤,带着长长围巾。   因为他当时正坐在轮椅上,靠着窗边,看高层窗外视野极好的烟花表演。   日本以前是没有在跨年及正月期间放烟花的习惯的。   在这个国家,烟花更多是在夏季才会燃放,而花火也经常与与夏日风情捆绑在一起。   但自从互联网越来越发达,各国文化的传播也越发细致。   渐渐的,日本国内也有了跨年及新年正月期间举办烟火表演的项目,一些特殊的节日和大型活动,也经常会有各大企业安排烟花表演。   公安医疗部所在的大楼,恰好对着远处东京川河。   在那条川河上方绽放的绚烂花火,自然也一览无余的映入眼眸。   ——这是自跨年烟花秀之后,日本东京正月的最后一次烟花表演。   但隔着公安结实密闭的窗户往外看,听不太清烟花迸发瞬间的声响,观看效果也会受到干扰。   所以Hiragi拽着景光的衣角,死磨硬泡的换来了深夜开窗的机会。   为此,他再次被裹成了粽子。   而看着看着,白发的青年在绚烂的花火和声声爆鸣声中,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他不稳定的灵魂,也自此悄然的脱离。   再次睁开眼,Hiragi又一次成为半透明。   而他身上的服饰,也理所当然的换成了与冬日极其应景的宽松毛衣与加绒长裤。   Hiragi脖子上甚至还有一条长长又柔软的羊绒围巾。手套倒是没有,因为景光给他弄来了一个全包式暖水袋——尽管暖水袋貌似没有被带过来。   新奇的伸手拨弄脖颈间,Hiragi发觉自己碰得到围巾。只是触感很微妙,完全没有现实中触摸时的柔软感觉。   准确来说,没有具体材质上的感知,只是思维上有“触碰到了”的概念而已。   就和生灵状态下“自己触碰自己灵体一部分”的感觉差不多。   拨弄了一会之后,Hiragi便移开了手。   但原本由诸伏景光精心整理的围巾,已经松开了。   Hiragi呆呆的低头,眨巴眼,犹豫的再次伸手,艰难地尝试复原。   失败。   失败。   失败。   嗯……   看着奇形怪状的围巾,Hiragi陷入了沉思。   ——如果把围巾放远一点,会不会有距离过远,装备自动复原至初始状态的设定呢?   ——还是说,会直接消失?   透明的灵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没舍得冒这个险。   因此他只好将这个半透明的围巾以自己脖子为中心打了个结,确定它不会掉,便将长长的两端扯到后面,不管了。   白发碧眼的灵漂浮到了高空。   他后背垂着的两段围巾条,像极了两根小尾巴。   但当Hiragi逆着风轻盈地向前前进时,垂在后背的围巾条又自然的扬起,一时间看上去又更像一对鲜艳耀眼的翅膀了。   Hiragi当了很久很久的灵。   他以灵的状态行动的时间,要远大于用本体行动的岁月。   但是。   ……这次的感受截然不同。   不自觉的眯起眼,Hiragi从空中看着下方的一切。   明明不止一次这么漂浮着。   他从高空看过城市的景色,看过川河的模样,看过繁茂的树林。   但还是第一回——   Hiragi觉得呆在空中的自己,像是一只无忧无虑自由盘旋的飞鸟。   。   2013年,1月4日。   关东,横须贺市。   金发紫眸的青年开着车,神情自然的前往某家咖啡厅。   “老板,麻烦给我一杯甜牛奶,一块蜂蜜吐司。”   “了解,就这些吗?”   “对,就这些……不。”金发的青年目光停留在了一旁的玻璃橱柜,歪歪头,指着中间:“麻烦再加一块草莓蛋糕吧。”   “好。”   咖啡厅老板记下点餐,然后忍不住抬眼,看向金发青年走向角落位置的背影。   唔……   确实是个大男人。   点餐的分量像是一人份,但这口味和这个点单内容……在日本成年男性群体里,还真是少见啊。   老板:感觉被当成甜品店了。   调侃归调侃,咖啡厅老板还是手脚麻利的准备客人的餐点,然后第一时间送了过去。   金发青年没吃,只是放着餐点,拿着手机在等些什么。   片刻后。   「小零,新年好!」   降谷零脑海里,久违的响起了声音。   他眉眼弯了弯,把手机放在耳边,压低嗓音:   “新年好,Hiragi。”   。   Hiragi沉眠的第一周,扣除个人吃饭睡觉等必要生活时间,诸伏景光每天都雷打不动的来到Hiragi的病房。   除此之外的其他时间,他要么在进行公安给他安排的心理调整,要么就在跟进Hiragi的体检结果。   例如宫野志保的医疗诊断分析。   又好比医疗部义眼的定制进度。   ……在做体检那天,宫野志保便顺势在医疗需求表上给自家兄长申请了义眼。   申请通过了。   但只能免费提供一只义眼。   毕竟一只就已经足以维持日常使用了,而且要好的材料的话,义眼也不便宜。   诸伏景光倒是愿意自费多定制几个,但义眼都是纯手工制作的,因为不确定医疗部这边的手艺如何,因此打算先到一片看看质量。   在暂时仅可选择一个的前提下,Hiragi在陷入沉睡前,认认真真的做出决定。   三天后,义眼片送到了。   是工作人员亲自送过来的,那是Hiragi已经睡了,因此是景光负责签收,并仔细听完了义眼的日常维护方式、将其牢牢记在心底。   随后,他打开了包装,看了看。   老实说,如果换成其他人在这,一时半会估计会以为这是诸伏景光的义眼——毕竟那个义眼片的颜色,几乎和景光的眼睛颜色一模一样。   确定不按自己的眼睛颜色定制吗?Hiragi做出决定的那天,工作人员曾经这么反复的向其确认。   或许有的人是想要用义眼弥补自己面容的缺陷、想要让自己看上去和正常人别无二般,或者只是单纯不想要那么特殊,因此而选择了自身原本瞳孔的颜色。   但对不介意这一状况的Hiragi来说,义眼的作用,更大的意义是在于——帅气。   不戴也没关系,毕竟他运气好,眼眶没怎么变形。   而既然要戴,那Hiragi更想要换成自己喜欢的颜色或者自己喜欢的花纹,然后大大方方、兴高采烈地变成街上最靓的那个仔。   诸伏景光又想起对方曾经满脸期盼地说自己想要万花筒写轮眼花纹的义眼的场景了。   忍不住露出了无意识的笑容,景光将东西放在了床头柜里。   他心想:这个看上去似乎做工挺好的,颜色和瞳孔花纹雕刻的都很逼真,他或许可以趁Hiragi旅行的这段时间里,再去自费定制几个颜色特别的给对方换着戴。   虽然这本该是严肃的事……但现在这样,似乎也挺好的。   。   Hiragi的灵体独自离开的第一天。   上午十点三十分钟,手机震了震,诸伏景光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我和小零碰头了,一切顺利。】   【PS:小零托我向你说一声新年好,还让你好好呆着避风头。】   第五天。   下午三点零五分。   诸伏景光被喊去进行今日份的心理谈话。   心理测试题刚做到一半的时候,他又收到了邮件。   ——和上一封截然不同IP的匿名邮件。   【和小零一块去见了Akai君,他还在养伤,但是据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狼豺还在追捕猎物,要小心。】   第九天。   【小零收到了R的委托任务。】   【和小零之前说得一样,R有意招揽他,所以给他安排了情报组的考核。】   第十四天。   【考核超额完成~我保证小零的表现绝对让R眼前一亮!】   第十五天。   【R要和小零谈话,还要亲眼见他,不过是通过摄像头见的……那些家伙还真是躲躲藏藏的。】   【不过他的心腹亲自过来了,这是一个突破口。】   第30天。   也就是一个月后。   没有新邮件了。   诸伏景光摸索着手机,有点像那些烟瘾犯了的人一样坐立不安。   第35天。   黑衣组织对苏格兰以及宫野姐妹的追捕力度,总算是随着时间渐渐平息了下来。   加上诸伏景光勉强通过了心理诊断,于是在持有心理医生批复的诊断单下,他顺利复职,重新开始继续接触对组织的侦查行动。   诸伏景光没办法每天都去Hiragi的病房了,所幸Hiragi有志保和明美轮流照看,因此也不用担心Hiragi会被谁不小心唤醒、打断了他的追踪过程。   而诸伏景光复职的第一天,他的直属管理官樱井先生就从隔壁警察厅带来了重要消息。   “最新情报,我们日本公安在组织里的另一位卧底,掌握到了组织的二把手——朗姆(Rum)的具体身份。”   樱井先生的语气颇为亢奋。   毕竟最近的好消息的确是一个接着一个。   这段时间的成果,几乎能够比得上过去十几年的总和。   ——简直像是奇迹降临。 第91章   Hiragi有一件他从来不怀疑的事。   ——我是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幸运儿。   这种认知,清晰又笃定。   。   “朗姆大人,我是戴吉利。”   “进来。”   某栋建筑室内,独眼的光头男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   ——他穿着报丧鸟般黑压压的暗色服装,背对着昏暗的灯光,大半张脸都笼罩在阴影里,旁人只能隐约看见他那宽大下颌与脸上横肉的轮廓。   哪怕什么都不做,光是这样毫不遮掩气势的坦然坐着,都能给人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入口处。   独眼男性的心腹,代号为“戴吉利”的组织成员开门后欠身上前。   “大人,我把波本收集的情报带过来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的U盘插入一旁的笔记本,随后将电脑拿给自己的上司。   被称为朗姆的男人漫不经心的点头。   他只随意的看了一眼内容,便没什么耐心地直接开口追问结果:   “核实过准确性了吗?”   “是的,我们已经提前核实过了,波本提交的情报,近七成内容都是准确的。”   “只有七成?”   “是,剩下三成……也不能说是错的。”戴吉利说:“只是我们同步跟进、调查同一任务的部下,没能查出这些情报,所以无法核对真实性。”   也就是说,波本超额完成了工作。   “嚯,不错嘛。”   独眼男人闻言摸了摸下颚,惊奇道,随后扬起一个绝对称不上和善的笑:   “那部分情报可靠吗?”   “应该是可靠的。”   戴吉利谨慎又客观的给出自己的看法:   “哪怕是可以确定真实性的那部分情报,波本调查出来的,也要远比我们的人调查的更加详细。”   “他毫无疑问是情报方面的奇才,天生就适合吃这行饭。”   “反应,意识,逻辑,观察力,直觉,潜行……在打探情报这方面,波本丝毫不逊色于那个千变魔女。”   说着,戴吉利顿了顿。   他稍稍抬眸、观察了一下上司的神情。   ——朗姆显然对此很满意。   略微犹豫,戴吉利最终还是继续开口,低声说出了他有些担忧、觉得不是很好的地方:   “……只是,朗姆大人,波本的野心着实有点重。”   朗姆:“哦?”   “朗姆大人您虽然没有表露身份,但他似乎和很多人关系不错,已经根据现有的情报敏锐意识到了什么,因此他全程都刻意在表现自己,甚至明里暗里在和我拉关系。”   戴吉利斟酌着用词,避免被上司以为自己在怀疑他眼光:   “该说是功利好呢,还是别的什么呢……虽然这样的人在组织里也有不少,但他给我的感觉格外强烈,有点像一头不太好掌握,随时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贪婪地反咬旧主的野犬,格外的危险。”   朗姆的心腹,的确是他的心腹。   能够直接和神秘的组织二把手见面的直系部下,的确是忠心耿耿,事事都为上司考虑。   并且拥有自己的独特之处——戴吉利很擅长洞察一个人的意图,直感也很不错。   虽然称不上百分百精准,但他对他人的看法及第一印象,基本不会出现太大偏差,因此多少能够被朗姆加以参考。   不过。   “野心?功利?哈哈哈,这对我来说,可是再好不过的品质了。”   朗姆大笑了几声,完全不担心这一点:   “戴吉利,我不是很早就和你说过吗?有野心、有追求的人,可比什么都不在意的家伙好控制多了,而你感受到的危险……大概是因为波本的能力太出色了。”   “我们这行的,总会本能的对过于有能力的人心生警惕。”   “不过狗虽然听话,但狼的能力更优秀。”   “如果因为害怕狼的獠牙而将其驱逐,只招揽一堆庸才的我……如今根本不可能坐到现在的位置。”   戴吉利闻言,心下的犹豫顿时消失。   他敬佩地想:确实如此,波本再怎么狡猾,也才二十岁出头,怎么比得上朗姆大人呢?   不愧是朗姆大人,气度和心性就是不一样。   “更何况——组织里势力比我还大的,只有BO   SS了。”朗姆哼笑一声,继续道:“波本只要不笨,就知道不能和我作对,只有老老实实在我手上工作,他才能发展得更好。”   朗姆是组织二把手。   所谓二把手,就是仅次于BOSS的对组织的头号掌控者,是BOSS除自己外最信任的存在之一。   朗姆有信心,自己绝对不会被新人取代。   不管波本能力多强——只要他还活着,新人就绝不可能取代他这样的老人。   因为,这里可是日本。   他们的首领很老了,不仅警惕心重,还是个实打实的传统日本人。   而日本,尤其是上世纪出生在富贵世家的日本人,有着堪称森严的阶级观念和等级辈分观念。   现在可不是组织刚起步的时候。   刚起步,一无所有的新人还能通过“从龙之功”争夺权势,但在组织已经稳定下来,各大势力都已经完善之后,想要再爬上去,可就难了。   比起能力出众但贪婪又不安分的小年轻,老首领永远会把权利分给虽然没那么优秀、但绝对值得信任的“家臣”派系。   朗姆就是组织首领眼中的家臣。   所以哪怕他死了,波本业绩再出色,也不可能继承他的位置。   反倒是老老实实跟着他,在朗姆手下混得顶层,十几二十年后,波本才有可能走朗姆的关系,例如得到朗姆的推荐,从而拥有晋升组织管理层的资格。   朗姆并不介意拿这一点来引诱野心家上钩。   想要驯服恶狼为己所用,就得舍得放出诱饵。   朗姆不再多说,而是挥挥手,让心腹电脑拿开:“那么,让波本过来一趟吧,我也得亲自见见他——当然,他还没资格亲自见我。”   戴吉利立即了然的欠身:“是,我会负责布置场景、连接摄像头的。”   。   2013年1月18日。   波本被戴吉利接走,前往了一处闲置办公楼。   透过监控器和变声器,朗姆亲自核实和波本的能力。   随后,波本很“懂分寸”的直接离开了。   戴吉利看着他毫不犹豫的背影,心底的戒备稍稍平缓。   在确定车上、身上都安全,没有跟踪器和窃听器,并且开车绕了一大段路后,戴吉利按照回归了自己的工作。   对组织来说,除了半个多月前苏格兰带着雪莉和宫野明美逃离的事,目前没有其他额外的问题。   ——毕竟组织并不清楚宫野姐妹的逃离,究竟让公安获益了什么。   而公安也没蠢到打草惊蛇。   组织往政府插入的卧底大大小小数量惊人,一部分还混到了比较棘手的岗位,他们没办法一次性全部抓走。分批次的话,数量一多,组织再迟钝也会意识到问题,可能会导致组织发布玉石俱焚的命令。   所以公安正在暗中行动,一点点的架空着组织势力卧底在政府中的影响。   这种行动,是无声且慎重的。   至少,绝不是半个多月就能够快速完成的事。   总而言之,除了行动组的人还在到处最终苏格兰和宫野姐妹的行踪外,组织目前没有其他动静。   戴吉利毫无察觉的开着车,穿梭在深夜的城市街道上。   他听不见自己坐进驾驶座时,车内响起的温和嗓音。   「打扰了。」   也看不见那穿着柔软毛衣的白发青年乖巧的坐在副驾驶,仅剩一只的薄荷色左眼安安静静的盯着他。   甚至在戴吉利拿出手机看着短信的时候,那安静又透明的存在还歪歪头,堂而皇之的探过身体,凑上前去看。   窗外飘起了雪。   很小的雪,几乎是雪花刚刚落在车窗,就被内部暖气透过的温度而融化了。   “今年东京下雪的次数未免也太多了,真讨厌啊。”   戴吉利嘀咕着,默默把暖气提高了两度,然后开了雨刮器。   雪落下,融化,被雨刮器刮走。   「我倒是挺喜欢的。」   车窗玻璃牢牢的关着。   但并不妨碍一只透明的手从中探出,随后转动手腕,用手心去接那飘落的雪花。   那只手笼罩着一层很淡的、如同月光般的辉色。   而雪花理所当然的从那纤细修长带着辉色的透明掌心中穿过,然后顺着车辆行驶带起的气流往后翻滚,要么打在车身,要么落地。   透明的存在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看着前方,柔软的白发轻轻贴着脸,许久后,开始轻声哼起那悠扬的异国小调。   戴吉利听不见。   他依旧浑然不觉。   。   又度过了半个多月。   通过戴吉利,顺利接触到了朗姆。   透明的灵平静的转移了目标,开始无声跟在那个独眼光头男人的附近。   随后他找准机会,将朗姆的身份信息传递了出去。   ——独眼,光头,擅长易容。   ——目前对外伪装的身份名字叫做“岩塚久”,男性,53岁,XX会社的保安。   ——主要负责的工作为……   渐渐地,天气开始转暖。   四月,早春。   公安开始行动了。   他们潜伏了许久,大刀阔马的清剿了组织在日本政府中安插的卧底,让整个黑衣组织都震撼不已。   负责情报部的朗姆,理所当然的忙疯了。   因为组织的BOSS闻讯大怒,当即联系了朗姆,对其破口大骂。   【日本公安是怎么得到情报的!?你为什么那么长时间都没察觉到情报泄露??】   【不知道!?】   【公安能够进行的那么顺利,肯定已经布局很久了,你居然说不知道?】   “BOSS,情报所的确没有任何入侵或泄露的痕迹啊。”   【那你想要告诉我,这事是见鬼了吗——!!!】   组织BOSS的声音,比老乌鸦还要更加的嘶哑刺耳。   仿佛用砂纸在喉咙上打磨过了似的。   年迈的□□老乌鸦发出了愤怒的嘶鸣:   【朗姆,给你两周时间,给我把事情调查清楚!】   组织的二把手,少见的满头冷汗,连连应声。   轻盈的灵坐在附近的柜子顶上。   他看着急到几乎要上火的朗姆,缓缓眨了下眼,随后歪头,开始思索怎么编写病毒程序代码。   两周后。   ——病毒代码程序被悄无声息的植入到了朗姆给BOSS汇报的邮件里。   。   四月下旬,樱花烂漫。   顺利复职,随后升职的诸伏景光,轻轻将自己的樱花勋章放在了沉眠数月的Hiragi的床头。   黎明将至。 第92章   组织情报所,是不会记载组织高层、管理层和组织首领的消息的。想到得到这部分核心消息,最快的途径,就是从组织BOSS那边入手。掌控欲十足的老乌鸦对家臣的“信任”,是建立在足够的了解和足够的把柄上。换句话来说。   那种真正托付后背的信任,对一手搭建了大型犯罪组织的幕后黑手来说,是不存在的。   为了避免管理层的反叛,行事作风都极为慎重的组织BOSS,必然会留下能够“拿捏”与“处理”掉家臣的手段。—这才是犯罪集团首领对亲信的“信任”本质。   而多疑的组织BOSS给亲信安排的防范措施,理所当然的可以被反过来利用。   擒贼先擒王。   曾经如鬼魅般将触须遍布全球的黑暗怪物,如今也被看不见、令他们毛骨悚然的存在从阴森的地底拽到地面。 随着乌云散去,烈日升起。   那灼目又炙热的光芒,将会把所有来不及逃回地底的恶魔灼烧殆尽。   组织的BOSS是个年岁过百的世纪老人。   他全名叫做乌丸莲耶,昔日是个很高大有力的男人,但现在不了。因为他老了。   近一百五十岁的高龄,让他早就不如从前——他脸上满是老年斑,皱纹也越来越深,已经变成如同树皮般又深又重的模样。他年轻时微胖强健的体型也因为衰老的关系而消瘦佝偻,脸上那个巨大的像鸦喙般鹰钩鼻和那对浑浊残酷的双眼,也因此显得越发刻薄。   但出乎意料的是,哪怕这么年老了,甚至必须要时时刻刻输液、维持基本生理需求,他仍旧耳聪目明,思维敏捷,记忆力不减,能够迅速适应时代变化带来的高科技。   乌丸莲耶在思考。   思考组织这次究竟是哪里出现了漏洞。   虽然相当的气急败坏,但在冷静下来之后,乌丸莲耶便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静,开始着手排查起了问题。他用那枯枝般的手挨个的发布命令,然后平静耐心地等待部下的反馈。两周后,朗姆准时将调查结果发了过来。   乌丸莲耶点开了邮件。   组织被揪出来的安插在日本政府的卧底,全部都是十四年前安排的人员。十四年前。   如果说十四年前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并且能够和现在关联起来的事——就只有实验室大火,死于火灾的宫野夫妇,和他们在今年叛逃成功的两个女儿了。   姆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十四年前科技还没有那么发达,很多资料都是笔录的,或许那对夫妇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名单,然后留存备份了起来,然后在死亡前后,将其交给了长女宫野明美。”   “直到十四年后的现在,宫野明美终于和雪莉找到机会,用那份资料和公安达成了交易。” “至于宫野夫妇是从哪里得到这份资料的……”朗姆整合了许多老旧的视频记录,和一些犄角旮旯里的情报。   都是14年前和宫野夫妇相关的事,与他们接触过的人。因为朗姆也无法确定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得到这份资料的,所以只好进行广撒网的搜查,将所有的情报都统合起来,在最后一天硬着头皮上交给了首领。   乌丸莲耶皱起眉。   老实说,他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雪莉身上。   毕竟那个来自公安、混到代号的苏格兰,会在事业上升期就收网、救走宫野姐妹,总不可能只是为了雪莉的研究能力。   宫野姐妹应该有问题。   但是……他又不清楚是哪里的问题。宫野夫妇的死因,乌丸莲耶很清楚。—那对夫妇不可能给女儿留下这样的情报。   但如果那对夫妇没有留下这样的情报,一切就又说不通了。乌丸莲耶暴躁的大喘气,他抬手,将床头的高档台灯重重摔到了地面。   想不通。   说不通。   直觉和线索都指向宫野姐妹。   然而中间的过程却像是被按下了快进,怎么都无法捋清,也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猜测。   这件事的指向太过明显了。   因此,反而让乌丸莲耶怀疑起了这个推测。—真的是宫野姐妹做的好事吗?—还是说,有别的存在拿她们当障眼法呢?   但哪又会是谁?   谁能够做出这么大的事却不留半点痕迹?乌丸莲耶神情阴鸷。   窗外,乌鸦群发出声声嘶哑的鸣叫,其中一只落在床沿,然后歪着头,从窗上特地开的小门里钻了进来。那是乌丸莲耶饲养的宠物,是他第一只乌鸦繁衍下来的后代。其中的领头鸦,更是颇得他的宠爱。领头鸦亲密地落在了老人的肩头。像是宠物亲近着主人。又像是食腐鸟对行将就木的老人的观察与蹲守。   “哼……算了。”   乌丸莲耶抬起枯枝般的手,一下下抚摸着鸦羽,然后自言自语着:   “不管是宫野姐妹自己动了什么手脚,还是有第三方在协助她们,雪莉必然都清楚真相。” “抓到她,然后从她嘴里拷问出来,接着,将那个第三方彻底铲除。” “对,铲除,全部杀光……!所有对组织不利的存在,弄死就好了。”乌丸莲耶低低笑了起来,他干瘦佝偻的身体,像是什么扭曲的恶魔化身。 他的电脑设备仍旧在运行中。 乌丸莲耶没有关闭朗姆发来的内容。他甚至打算放着,之后再仔细看一遍。而在这段时间,与邮件一同被发过来的病毒程序,早已随着邮件内情报压缩包的下载,悄然的混入了设备当中。   电脑病毒植入。   病毒伪装。   防火墙破解。   ……片刻,通过朗姆的设备,走组织的内网,随后,逆向开启了两边的连通。如果被发现,组织BOSS也只会以为是朗姆背叛了他。如果没有被发现—那似乎也不会影响什么。   明面和暗面的棋位,早已被颠倒了。   习惯藏在黑暗中的组织,浑然不知自己已然彻底暴露。如今,组织在明,警方在暗。   大量珍贵的情报如流水般淌入降谷零手中。   编造了一个不存在的、即将牺牲的黑客协助者,花了点时间伪装情报来源的他,开始准备对组织的收网行动。公安部队开始聚集,重要会议开了一场又一场——最终在极其详细的情报下,他们制定出了详细缜密的围剿计划。于是。   刚刚康复没多久的莱伊,再一次被日本公安找上了门。当然,这回找上门的并不是苏格兰。而是仍旧顶着虚伪笑容的波本。   “莱伊,不,FBI搜查官赤井秀一,我们来聊聊吧。” 莱伊:……   莱伊面无表情。   心想:这画面有点似曾相识。   而在波本自报家门后,他脸上冒出“果然如此”的神色,然后默默觉得自己快对日本公安产生心理阴影了。——你们公安到底在组织里还有多少代号卧底!莱伊觉得自己刚好没多久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了。但莱伊还是决定听听波本想说的话。   毕竟上次苏格兰这么说、邀请他合作的时候,FBI就获益匪浅。   人都具有贪婪的一面。   而卧底,就更要贪婪了。   ——心怀信念的警方卧底,每一个都是赌上性命去贪婪地抓住每一个瓦解组织的机会。   随着漆黑的领头鸦再次落到乌丸莲耶的肩头,透明的灵轻盈无声的降落在了天花板的巨型吊灯。他那纤细的、半透明的腿垂在吊灯边沿。 乌丸莲耶的住所地址已经锁定。   完成最重要工作的灵,在如影随形地跟着目标的同时,将整栋建筑的布局都摸索的一清二楚。 2013年6月,初夏。   公安医疗部。   诸伏景光穿着防弹衣,在出发前最后去看了一次沉睡了半年多的Hiragi。“他就拜托你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白发青年安静的脸,景光压低嗓音,这么小声说道。   “当然。”   将最新调配的药物注入吊瓶,站在床头另一边的宫野志保扭头猫猫眼的青年,平静地回答。随后志保问道:“你要出发了?直到行动结束才回来?”   “嗯。”   “什么时候行动?总决战的日子定下了吗?”   “还没,毕竟组织的势力太广了,想要彻底围剿,就得在同一天将他们位于多个地点的根据解决……所以,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吧。”毕竟还得准备军用物资,从各地调人、集中武力。   “你非得上前线?”志保不在乎其他事,她只是看了眼兄长,然后皱眉,不高兴的说:“你知道你的脸很惹眼吗?你是叛徒,被发现,肯定会被集中围攻的。”   你万一死在了决战,哥哥回来后怎么办?   “没关系,我会戴头盔,挡住脸的。”诸伏景光笑着,意思很坚定。片刻,他垂下眼眸,轻轻握住缓缓道:“而且,我必须上前线。”   只有亲手目的组织的覆灭,亲手将那些恶徒逮捕、送入地狱——他卧底期间积累的罪恶,才有偿还弥补的可能,他那快被压垮的正义感,才能够再次恢复自信。   “啧,你们这些公安……”宫野志保似乎含混地骂骂咧咧了几句,许久,她深深呼出一口气,盘手道:“记得给我活着回来,要是你死了,让哥哥掉眼泪的话……我、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死了还要怎么不放过?   看着少女凶狠严肃却微妙带着纠结的眼神,诸伏景光好笑地将吐槽忍住。“我当然不会死。”他认真给出了答复。   没有强调自己的身手,没有强调自己在生死战场奔波的经验,更没有保证自己会细心努力。—毕竟子弹无眼,被枪命中要害,死亡也是一瞬间的事。再好的身手,再丰富的应战经验,也抵不过那刹那的厄运。与武装暴徒的搏斗,从来就没有百分百的保障。所以诸伏景光声音轻快地给出了这样的理由:“别担心,因为我啊……可是被‘不可思议的奇迹'所眷顾的幸运儿。”   6月23日。   日本公安协同美方势力,正式对组织大本营发动围剿。 第93章   23号是月圆日。   还是近地点满月。   ——也就是俗称的“超级月亮”。   高悬于夜空的圆月明亮皎洁又巨大无比,它慈悲温柔地的将光辉覆盖在大地上,又冷淡缄默地注视着一切。   。   晚上七点三十分钟。   日本各地,身着武装的公安警察在暗中快速行动。   【A12小队就位。】   【B03小队就位。】   【F11已锁定目标,确认身份XX。】   【G07已锁定目标……】   【XX街道XX道路已顺利疏散人群。】   公安指挥部。   内部通讯频道,各地的行动小组的讯息正一条条的传来。   而负责指挥这次行动的管理官,在以此确认各地小队的到位状况时,也时刻与合作方——FBI的对黑衣组织行动部队负责人保持联线。   FBI:【我们这边也进展顺利。】   FBI:【赤井搜查官正在和琴酒,伏特加一同执行任务,可以确定那个组织狼犬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以琴酒一系的重要成员“莱伊”为核心,公安主动邀请了FBI进行合作。   ……因为琴酒太过危险了。   能够被分配到“维护组织内外安全”这一工作,并在这些年里一举成为整个组织绝大多数成员都最为畏惧的恶犬——琴酒是实实在在踏过无数平民与警察的尸骸及血液,才成功走到现在的。   曾经亲眼目睹过琴酒靠直觉躲过一发狙击,并顺利从敌对势力包围下完好逃离画面的诸伏景光,毫不犹豫地开口建议,让上司将其放在最危险凶恶的头号逮捕目标行列。   “最好是直接击毙。”诸伏景光理性给出看法。   然而公安管理层们却觉得,在局势那么好的前提下,优先活捉或许会更好。   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那么大的组织,哪怕把根刨了,处理弥留残党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而且,不是所有情报都会有电子备份的。   这个组织从上世纪网络还未发展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存在了。   一些更深的秘密和资产,或许只有部分核心成员的脑中才有记录。   而谁也不确定这次行动中究竟能活捉多少人。   ——能活捉首领最好,其次能抓住二把手和管理层也不错。   但活捉这种事情,成功率不好保证。   毕竟组织一贯以行事残酷疯狂著称。   如果威胁到自身性命,他们总要允许自家部下击毙歹徒、优先自保和保护同僚。   因此综合考虑之后,公安方决定对所有“有审问价值的犯罪人员”进行以活捉为主的优先处理政策。   如果状况紧急,再进行击毙处理。   而琴酒这种拥有在组织内部自由行动,甚至是寥寥无几直属BOSS、能够联系到BOSS的特殊存在,毫无疑问拥有后期审问的价值。   同样拥有自由行动权利的贝尔摩德,毫无疑问也在“活捉为主”的行列当中。   于是降谷零在远程听说了上司决定后,毫不犹豫地提出与莱伊二次合作。   第一,因为有过一次合作基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可以确认莱伊的身份和能力。   第二,莱伊目前发展的很不错,他近期经常和琴酒一块出任务。因为出色的任务完成率,他在琴酒那边的信用度不低,有十足的背刺优势,且有很大机会可以完成里外应和的工作,大幅度提高对琴酒计划的成功率。   虽然不喜欢随意插手他国发展的美国及手伸得极长的FBI,但出于大局观和对同僚的安全考虑,本身与FBI并没有私人恩怨的降谷零,还是会平静做出理智的选择。   于是在沟通下,莱伊再次加入了进来。   然后在商量中,同样有活捉琴酒打算的FBI同僚包揽了对琴酒的行动。   FBI:【我们会和赤井搜查官内外配合,对那两位重犯实行逮捕。】   “了解。”   公安指挥官说着看向时钟,按下讯通,对所有部队发出了行动指令:   “那么,全员听令,行动开始。”   。   为了不暴露“灵”的存在,宫野志保上交给公安的卧底名单,是刻意截止到十四年前她父母死亡的时间点的。   这样能够最大程度将怀疑与敌意集中在她们姐妹身上,避免那万分之一的“Hiragi的存在被察觉到”的低概率事件发生。   至于之后十四年间安插进来的卧底……   则是借已经并入朗姆势力,在组织有不小名气的情报人员“波本”的手,上交给了公安。   考虑到新名单上的人数不多,且他们所处职位在短期内能造成的影响也不大,因此为了不打草惊蛇,暴露刚刚加入朗姆派系、正风头正劲的波本,那部分卧底并没有被公安铲除。   他们只是分析完利弊,派人暗中盯紧,准备在即将到来的大决战当日,再一并实施抓捕。   自此,公安一方已经基本可以完全确认自家势力里没有敌人眼线。   诸伏景光也能够坦然的和队友讨论行动路线,在最重要的对组织大本营的战场上,将后背托付给彼此。   乌丸莲耶的藏身之所,是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庄园别墅。   当然。   那只是看上去普通而已。   地下有足足三层区域。   每一层都是堪比防迷宫的构造。   除此之外,地上建筑部分也装了不少大型自动式热武器。   乌丸莲耶平日虽然喜欢住在高楼的房间,但如果遇到了入侵,他房间里有一条能够瞬间直达地下防空洞的通道。   电梯和楼梯都有。   除此之外,地下更是有一支他自己培养的武装部队。   换句话来说,这里比之前关押Hiragi的研究所还要更加难以突破。   而和上次不同,他们不能再另辟蹊径,将目标从内部偷出来,这回——公安得实打实的来一次强攻。   。   围剿的讯号,是一发震耳欲聋的爆破装置。   在清冷的圆月下,一场离不开血与硝烟的战争,在日本各地爆发了。   一批组织成员在毫无防备的状况下被逮捕。   因为各个小队不可能都同时行动,总会因为具体情况,而有快有慢。   所以在头一批次的组织成员被围剿成功,少数几个通风报信之后,剩余的组织成员,都陆陆续续的反应了过来。   ……于是交战开始了。   朗姆是第一个被抓到的组织高层。   因为他喜欢易容伪装,一边以普通人身份藏身人群,一边探索情报。   还不带部下。   朗姆深谙“藏木于林”的道理,并引以为傲。   毕竟他几十年来,几乎从未翻车。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易容和伪装高超,更是因为他对危机的气息相当敏锐,能够在出事前及时撤离。   所以。   在猝不及防且毫无反抗之力被逮捕的时候,朗姆显然很是难以置信。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直到他看见了金发深肤的青年,这才像是抓住了什么模糊的线索,目眦欲裂地大吼:   “波本……!!!你这家伙,居然是条子!”   负责逮捕朗姆的降谷零微微一笑。   他伪装出来的“波本”一面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公安警察降谷零的坚毅正直的神情与目光。   “是你查出我的身份的?不!不可能!你明明没见过我……你怎么可能确定我的位置!?”   朗姆不甘心,想不通的质问。   然而降谷零只是弯起眼眉,用谜语人地语气:“我没见过你,但你身边,总会有见过你的人。”   朗姆微愣,脑子快速思索,片刻,他脸上横肉都因为震惊和暴怒而颤抖:“我的心腹……背叛了我!?”   这个答案,是朗姆觉得符合逻辑,但更加难以接受的。   降谷零没有再多说。   他只是果断的抬手,让部下将人带走,然后当即立断的率队,去搜查朗姆住所的物品。   。   莱伊,准确来说,FBI搜查官赤井秀一,他在背刺琴酒失败并交战数个回合之后,很快就意识到——活捉这个男人是不可能的。   那是一头绝不可能屈服于敌人的银狼。   这个对自己对他人都一样残酷至极的暴徒,在明白局势的瞬间,他就只给了自己三个选择。   要么杀死所有敌人,然后离开。   要么找机会甩开敌人,直接撤离。   要么在确定自己无法离开包围圈、无法逃离后——肆意地展露獠牙去咬死敌人,在享受最后一场杀戮,耗尽最后一枚子弹前,拉着这些条子和自己一同陪葬。   伏特加中弹倒地之前,曾经发出求援讯号的过程中,得知了组织的大致状况。   琴酒那阴鸷森冷的绿眸就隐隐闪过一丝了然。   走在刀尖上的恶徒,大概多少都会对死亡与衰败有所预感。   大厦将倾。   ……   伏特加伤势过重,在车后排停止了呼吸。   开着爱车保时捷的银发暴徒在被逼入高架桥、身上中了两枪之后,很快就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可能逃离。   子弹剩下最后一发。   桥前方唯一的出口,是早就蹲守在那的FBI特警。   后方,是紧追不舍的莱伊……不,那个FBI。   既然如此,琴酒便干脆利落的做出了选择。   他吐出一口血,扬起一个肆意的笑容,然后干脆利落地调转车头,在枪林弹雨下,直直踩下油门,一个方向盘翻转,和莱伊的车撞在了一起。   两车剧烈碰撞,巨响,最后一个侧翻,双双从高架桥上坠入下方的深海。   大半张脸都是血的银发男人举起枪,对着一同坠落的另一辆车的驾驶座位置扣下了扳机,开出了最后一枚子弹。   子弹击中了FBI搜查官的右胸——所幸,他防弹衣还在。   而同样大半张脸都是血的赤井秀一,同样举起了枪。   他子弹其实已经没有了。   不过。   行动前,对他很关照,有意着重培养他的上司,曾经给了他一枚子弹。   那枚子弹很老旧了。   据说是上司退休的神枪手战友留给他的礼物。   那位战友还曾经调侃说:“这枚子弹会给你添加我神枪手之力Buff,保佑你战无不胜、像我一样平安退休。”   简单来说,这是一枚护身符。   只不过,这也同时是一枚货真价实的子弹。   感谢上司和上司的战友。   这么想着,那枚口径刚好和自己所用的枪匹配得上的老旧子弹被赤井秀一迅速地装进弹夹。   上膛,举枪。   在坠海之前,赤色的搜查官在翻滚的车中抓住一瞬间的机会,对着死敌的方向毫不犹豫地开出了决定性、致命的一发……银色子弹!   油箱被击中。   轰——!!!   在坠海前,银发杀手的保时捷先一步被爆炸冲击及火焰吞噬殆尽。 第94章   满月缄默无声地注视着一切。   它在黑夜中注视这个黑暗帝国的诞生。   如今,也同样在黑夜中注视着这一庞然大物的倒塌。   。   哪怕遭遇了猝不及防的袭击,乌丸莲耶在愕然之中也仍旧能够维持冷静。   他按下警报,让私人武装部队出来御敌,随后起身,坐在了轮椅上,然后快速通过房间内直达地下防空洞的电梯,快速前往地下安全区域。   不出意外,他只需要短短三秒就能够抵达地下最深处。   然而电梯忽然一个震动,电灯闪烁,随后在下降过程中突然停住了。   故障!?   怎么可能。   这也太巧了些……   鹫鹰般的老人目光惊疑不定,他沉着脸,脑子不经意地回想起了之前情报泄露的事。   先后两件事,都充满了猝不及防、毫无征兆以及直奔组织要害的特征。   乌丸莲耶着实无法不将其联系到一起。   但是。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自己的位置,身份,又是怎么被发现的?   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这个本事针对组织?   乌丸莲耶不知不觉间后背忍不住发麻。   他枯枝似的手指蜷起,自己也搞不清楚原因的冒出了一层厚厚的冷汗。   拿出手机,通讯记录里全是未接通。信号正常,但没有人回拨。而之前发给核心成员的讯息,也没有得到回复。   想想自己这里的状况,老人控制不住地往糟糕的方向思考,然后渐渐开始焦躁。   努力回归冷静,乌丸莲耶沉着脸,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支注射剂——那是他之前从自己房间的特殊药物储存冰柜里拿的库存。   他将那支红色的注射剂注入了自己的身体。   片刻,他从轮椅上起来。   拿上枪,取下电梯内提前放置的工具,乌丸莲耶用与年龄截然不同的惊人行动力攀上了电梯顶。   将通风口推开,爬到了上方,老人观察着电梯位置,随后看准了上方不远处的井道安全门,缓慢但稳定的移动到了那边,用手中的电动分离工具分开安全门。   ——为了避免电梯出现这种状况,老人在设计时,早就在电梯井里准备好了用具和应急方案。   电梯井内有数个应急出口,连通的是另一侧的螺旋楼梯的平台。   说起来,但凡早断电哪怕一秒,乌丸莲耶也不会选择搭电梯。   因为想着三秒而已,很快就能抵达,而组织科技一贯处于顶尖行列,以自家电梯的牢固程度和独立供电系统,也不可能会那么快被入侵者影响到。   结果现在,“不可能”的事发生了。   和这个夜晚所发生的所有本该“不可能”的事件一样,充满了古怪、诡谲、让人不安生畏的味道。   ——像是迟来的报应一般。   不。   乌丸莲耶身体一震,然后嗤笑一声。   他心想:我都近一百五十岁了,报应?   没有报应!   只是一个棘手的、危险的敌人,藏在暗处而已。   想着,手脚发冷的老人抿着嘴迈步,从楼梯步行前往地下。   。   地下防空洞。   大量的设备,都被安置在这里。   武器,独立供电系统,信号增强器,通信基站,通风系统……作为BOSS的藏身点,这里显然花了大价钱去打造,每一寸都将“高科技”发挥到了极致。   “BOSS,现在要怎么办?外面的警察部队人数太多了。”   在老人抵达了控制室后,私人武装部队的指挥队长立即焦头烂额的交代状况:   “似乎不止我们这里一处遭到了警方袭击,管理层们都联系不上,只有一些代号成员传消息过来,而日本地区的所有组织核心区域状况都非常不妙……”   听着下属汇报的比想象中更加糟糕的消息,乌丸莲耶脸色越来越黑,最后眼前发晕,忍不住大口喘气。   他头开始一抽一抽的疼痛着。   如果不是那极具存在的头痛感,以及那靠药物强撑着起来的年迈身体传来的酸软胀痛感,乌丸莲耶几乎要以为自己正在做一个糟糕透顶又毫无逻辑的噩梦。   下属看着没有反应的老首领,不由焦急地反复请示。   半晌,乌丸莲耶终于张了张口。   外面的公安来势汹汹,刀在脖子上,他没空再探究今夜围剿事件的罪魁祸首和原因。   老人只是嗓音低哑地追问:   “武装部呢?联系各地武装部!!只要有一个还完好……”   “我有第一时间联系,但是都——啊!!”   几乎是话音刚落,那位部下就眼神猛然亮起,他飞快的操作电脑,然后喜悦道:   “BOSS!东京武装部的梅克斯大人回复了!”   【梅克斯:BOSS,我们这边遭到了警察袭击,不过我们刚刚顺利反杀了,现在武装基地暂时安全,就是不知道条子支援什么时候会再来。】   【梅克斯:我们的通讯设备之前被条子干扰了,网络虽然已经恢复,但通讯现在还没有修好,所以现在我只能用内网渠道和您联系。】   【梅克斯:我收到了各地成员的求助,我们这边也很危险,BOSS,请问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很好!”乌丸莲耶移动到屏幕,看着梅克斯的身份认证,确认IP地址与编码都没错后,缓缓露出了笑容。   他心底松了口气,觉得状况总算是有了处理的办法。   阴鸷的老人振奋了起来,他命令身旁的部下将他的话转为文字发给梅克斯:   “梅克斯,你那边损失如何?”   【梅克斯:还剩下28名武装成员,文职剩下……武器储备还有……】   “别管其他了!”老人扫了讯息一眼,心底有了打算,随后毫不犹豫地命令:“我会给你们发送地址,让那28人立即两两组队,调动所有武装直升机过来接应我!”   老乌鸦的眼睛闪烁着冷静到了极致的残酷及恶意:   “……然后,直接往这里投导弹。”   “把地面的人全部轰炸干净!”   “然后在条子的支援赶到之前,去防空洞出口接应我,我们直接离开日本。”   ——全部轰炸干净?   “BOSS!”负责打字的下属震住了,他抬头,结结巴巴:“但是,我们的人也在地面上。”   “你在质疑我的决定?”老人浑浊暗沉的眼珠子一转,阴森地看向他。   “……!”下属一个激灵,立即低下头,“不,BOSS的性命是最优先的,只要您还在,组织就迟早能够重振旗鼓。”   “那么,照我说的把命令发出去。”   “是!”   “还有,让梅克斯在离开之后,将他那边的武装基地也给炸了……组织的东西,毁掉也不能让条子拿到。”   枯瘦的老乌鸦轻而易举的决定好了他人的生死。   梅克斯收到消息后,沉默了好几秒。   而在老乌鸦皱眉前,他总算是及时回复,并解释了刚刚的停顿。   【梅克斯:是,BOSS,我刚刚已经第一时间将命令吩咐下去了,我们现在就前往大人您的位置。】   IP和身份认证是正确的。   虽然对方说通讯设备坏了,但他们这边有眼纹核实认证匹配讯息的通知——这说明梅克斯在东京武装部基地那边,的确有主动进行自我身份核实,并第一时间上报、以此证明这些信息是他本人发的。   不用核实也能够发讯息。   但梅克斯有主动核实,并且识别通知确认无误。   那么,从结论来看,梅克斯应该是没问题的。   老人神情舒缓,随后目光转向另一旁的监控。   很好……   还没有条子闯入建筑内和地下防空洞入口。   那么现在,只需要让他的私人武装部队拦住条子,全力撑到导弹轰炸,自己就安全了。   加速的心跳平缓了不少,发冷发麻的手脚也开始回暖。   梅克斯调齐部队再第一时间出发,应该只需要十分钟左右。   十分钟。   区区十分钟,条子不可能突破到层层防御的防空洞。   虽然就趋势来看,组织在日本这个发家地的状况可能不太妙,但哪怕日本这个大本营暂时废掉,自己只要逃到国外分部,也迟早可以重来,在日本重建自己的势力。   嗯……等他离开日本后,这里的组织成员,最好还是全部都清除掉。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唐突和诡谲。   既然想不通,干脆就将所有日本区域的成员都抹除,然后彻底重头发展比较好。   ……但是怎么回事呢?   心底这种仍旧未曾散去的,强烈的危机感。   经历过太多事件的邪恶老人,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着,神情晦涩不明。   头越来越晕了,还有点发热。   ——这是之前他注射的初代特殊血清的副作用。   强力。   但副作用也大。   身为世纪老人,乌丸莲耶毕竟已经无比接近于寿命的终点,需要时时刻刻靠花费高昂成本制作的药物一点点吊住性命。   十几年前,他早就卧病在床难以起身了。   但现在他站起来了。   因为很多年以前,组织买到了一个体质很特殊的实验体。   随后通过对方的血,研发出了一种特殊的血清。   编号是什么来着?   乌丸莲耶有印象。   毕竟能活得那么久,然后在各个实验中不断被传来传去的实验体可不多。   而一具实验体就能够将他用的药剂进化了好几代,药效好到直接让他从卧病无法动弹的状态到现在能够起身走动的——就更少了。   他想起来了。   是那个被雪莉一块带走的,实验体H012。   他刚刚注射的药剂,就是所剩无几的实验体H012最初血清成品——效果立竿见影,并不因存放时间的救援而失效。不过事后副作用也很大,需要缓上很长一段时间。   如非必要,乌丸莲耶不会注射那个东西。   但现在就是那个“必要”时刻。   老人等待着部下的救援。   他的脑子也在初代血清副作用下越来越热。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一个透明的、浑身笼罩着微光的存在从巨大的电脑设备中飘出。   还穿着毛衣。   在夏季里,穿着深冬才会穿的服饰。   ……那是什么?   老人不由屏息,迟疑的眨眼,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但他眼睛一睁一闭,就发现那个透明的身影不见了。   ……药剂副作用的高热下产生的幻觉?   心跳速度开始加快,老人浑浊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他惊疑不定,情绪控制不住的焦躁了起来。   他感到了恐惧。   对未知的恐惧。   ……只是幻觉吧?是吧?   这么侥幸地想着,老人嘶哑的大喊、催促:“梅克斯呢?梅克斯还没到?”   然而。   砰!   控制室外,传来了枪声和惊呼。   “什么!?”   “有入侵——”   砰砰砰!!   枪声连成了一片。    第95章   组织的科技,处于这个时代的顶尖层次。   上个一百年到这个一百年,科技堪称爆炸式的发展。   而昔日会被视为神鬼之力或奇迹的事物,现都已然融入了普通生活。   乌丸莲耶相当能够适应时代的变迁。   甚至在组织还未建立的时候,身为上世纪赫赫有名大富豪的他就第一时间招揽了这方面的人才,并注资了一笔巨款,以此来发展私人科技。   就连他自己,都特地去学习了一部分原理,以便更好的适应科技时代。   ——这或许就是乌丸莲耶能够一手建立起这般黑暗帝国的原因。   和一般的老人不一样,乌丸莲耶因为太过能跟得上时代、太过受到科技爆炸时期的益处,所以,他对高科技的信任非同一般。   尤其在他身体渐渐衰弱,不得不长时间卧病在床、靠吃药输液延长性命后,无法再时时刻刻亲眼监视日发庞大的组织的变动及发展的他,便越发的依赖起了能够远程操作的科技。   而越使用,越发畏惧死亡的乌丸莲耶就越沉迷于此。   ——组织已经庞大到能够自主运转维持增殖了,那么,还有什么比躲在遥远另一边的屏幕前,仅仅动动手指、说个话就能管理组织更安全的选择了吗?   他觉得没有。   科技,让这个没法再像年轻那般自由行动,需要时时刻刻和病床绑定在一起的老人,得到了非同一般的满足。   也同样是科技,让乌丸莲耶的野心一点点膨胀。   渐渐的,他甚至冒出了能够借此永远统治人类及世界,让自己成为如同神明般存在的想法。   而他太有钱了。   堪称富可敌国。   所以越发依赖科技的乌丸莲耶为了安全,在自己的藏身之所里也安排了组织最顶尖的科技设备。   ——不含任何死角的监控,层层的识别系统,24小时轮班待机维护、从未被破解过防火墙等等。   而这里所有的部下,都是被洗脑过、追随老人的狂信徒,是有重要把柄在他手里、绝对不可能背叛的存在。   每一个部下,都会以两到三人的数量组队。   他们彼此监视着彼此,彼此警戒着彼此。   平日甚至不存在休假,以此形成了二重、三重的保障。   他们唯一效忠的就是BOSS乌丸莲耶。   所以。   ——公安不可能黑了这里的系统,悄无声息的潜入。   不可能。   乌丸莲耶敢说绝对不可能。   或许有人能能够攻击他们的系统,但不可能会绕过警报、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次,他甚至全程都呆在控制室里看着。   系统很正常,防火墙没有任何被攻击的痕迹。   但是为什么?   乌丸莲耶神情空白,目光死死盯着控制室的出口:“……”   厚厚的金属门紧紧关闭着。   外面是人声、脚步声,和枪林弹雨的声音。   并且因为地下武装部队七成以上都被调出去抵抗公安,留守下来的人本身就不多,因此很快就归于平静。   乌丸莲耶甚至无法心怀侥幸。   ——入侵者都已经抵达作为心脏的控制室了,这说明几乎所有留守在地下负责巡逻的守卫都已经被杀死了。   这还有期盼那细微可能性的机会吗?   “B、BOSS……”   在控制台边上操作着的部下也脸色发青。   他慌慌张张:“那个、那个!监控里的画面……仍旧全部都正常。”   老人猛然抬头,看向监控。   监控屏上,地下各处的武装小队,仍旧正在按照路线来回巡逻着。   各小队队长的通讯器没有动静。   甚至还恰好的冒出了紧急时刻每隔五分钟该有的状况汇报。   汇报声与监控上“人影”举起通讯器的动作完全一致:   【滋滋滋……报告,这里是路易,A区一切正常。】   【报告,这里是歌瑞安……】   见了鬼了。   室内一时间无比死寂。   乌丸莲耶面无表情。   他头依旧抽痛且高热。   但现在,却在这样的高热下无比清明地开始高速运转。   大量的情报,渐渐在老人脑中快速整合。   ——所以的异常,都起源于苏格兰和雪莉、宫野明美逃离组织的那天。   ——那个时候,苏格兰以他一个人绝对无法完成的行动路线带走了雪莉,而研究所控制室那边的人,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没有入侵痕迹,所有有利于苏格兰和雪莉接头的行动,所有支援公安的指令,都是从研究所控制室里发出的。   ——因此琴酒之后才会认定研究所控制室里有叛徒在接应,所以在盘不出叛徒的状况下,最终决定将他们全部都灭口,而乌丸莲耶自己也批准了这一点。   但现在想想……他们会不会真的是无辜的呢?   “BOSS,是监控和通讯被切了,换成了录音录像。”   “进入操作系统改了程序的人是……加拿大酒。”   “什么!?不,不可能,你们污蔑谁啊!我可是跟了BOSS二十年了,怎么可能会背叛BOSS!?”被点名的加拿大酒发出了愤怒的吼声。   “你他妈自己看啊,明晃晃的写着呢!”   于是加拿大酒快步走上前,然后瞪着系统里明晃晃的操作记录,这才难以置信的睁圆眼睛:   “怎——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BOSS!!”   “你还想怎么狡辩?你这个叛徒!系统根本就没有入侵痕迹,所有的指令都是这里发出去的,你这家伙,一直在悄悄帮条子对吧!?这个操作时间,不就是轮到你在这台机器上操作的时间吗?”   “居然背叛了BOSS,你这个混蛋!”   “加拿大,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叛变的!?”   面对同僚的指责,加拿大酒百口莫辩。   他无措的解释着,最后朝老人那边扑去。   “……BOSS,BOSS,你信我啊,我真没有,我刚刚什么都没干!”   他试图跪下以证清白,但还没靠近,就被老人身边的保镖警觉的一枪击毙。   砰!!   加拿大酒的头颅被子弹击穿,鲜血溅射在了后方的巨大屏幕上。   乌丸莲耶眼皮都没抬,满脸无动于衷。   他已经浑然不在意控制室的闹剧了。   老人只是浑浑噩噩的静坐着,然后脸色一变,抬起一只手捂着嘴,剧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   血液仿佛在沸腾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乌丸莲耶总觉得这次药剂的副作用好像比以前的更重了。   身体各处皮肤都隐隐有股刀割般的痛感,这是过去没有的症状。   在头胀欲裂之际,咔咔……   控制室最后的防线,发出了启动时运作声。   乌丸莲耶心头一凉,已然看见了自己的结局。   “我锁死了的,我明明启动了程序,把这扇门锁死了的!”   一个程序员跳了起来,他惊恐地大喊,然后快速去确认:   “是谁开的!欸……?又是加拿大酒的操作记录?”   部下们脸上露出了惊悚的神色。   在不断滋生的恐惧中,乌丸莲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每一个代号成员在正式通过考核后,他们的身份信息和评价信息都会被上传到乌丸莲耶手中。   其中自然也包括苏格兰。   而苏格兰那个公安卧底,身份很奇特。   ——他是个精神分裂。   一个爱上了自己幻想、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疯子。   哪怕是心理医生,也最终肯定了苏格兰的病情。   不过因为不影响苏格兰“工作”,所以组织并没有在意他的问题。反正他们有精神有问题的人又不少。   当然,   在苏格兰身份暴露后,昔日所有和苏格兰相关的评价都被盖上“虚假”的标记。   但现在濒临终结,仿佛在这荒谬一夜的最后被点醒了一般——乌丸莲耶现在觉得,那或许并不是假的。   “日本公安!不许动,全员给我把手举高!”   随着控制室的大门开启,一排防爆盾展开。   入侵者发出警告,而室内,所有不死心,想要掏枪的人,都在行动瞬间被击毙。   于是,所有人都不动了。   乌丸莲耶仍旧安安静静的坐着,手放在了扶手上。   确定他们都老实下来后,防爆盾后,一位穿着严实、看不见脸的公安特警举枪迈步上前。   他定定看着老人,然后低声道:“束手就擒吧。乌丸莲耶。”   老人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公安。   然后他扯了扯嘴角,问:“你是苏格兰?”   来者没有回答。   于是老人嘶哑地低笑了几声,喃喃道:“原来如此。”   ……没有梅克斯。   自始至终都没有梅克斯。   我等不来增援了。   而我,刚刚应该也没有出现幻觉。   ——苏格兰爱上看不见的幻想,应该订正为,苏格兰爱上看不见的亡灵。   他一切都想通了。   但是,也已经太晚了。   乌丸莲耶:“不含任何死角的监控,各式各样的高科技……我太依赖于这些了。”   正因为不含任何死角,且处处都是科技设备,所以入侵者才能如此顺利的混进来。   因为,有个像恐怖电影里能够操控高科技的存在,在暗中给予协助。   ——开了透视挂的特警,潜入与突破简直比散步还简单。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报应吗?   老人忽然笑了起来。   而笑声也越来越大。   最终,笃定着公安会想要抓他活口,开枪动作会迟疑,乌丸莲耶毫不犹豫的快速动手从口袋里抽出了引|爆器。   “是自爆装置!”   “阻止他!!”   砰!   砰砰砰!!   一颗子弹,瞬间击穿了老人的手腕。   随后两颗击中了他的胸膛,剩下一颗则是击飞了引|爆器。   但老人哪怕手腕被击穿,也仍旧咬牙按下了按钮。   像是濒死反扑的蛇,老人满脸怨毒,死也想要拉人下水。   ——只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引|爆器飞了出去而被打穿胸膛的乌丸莲耶摊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艰难喘气。以他的身体状况,基本上是没救了。   像濒死的狼豺般,老人喉咙发出刺耳地破锣声,但尽管如此,他目光仍旧残忍阴鸷的看向所有人。   或许因为生命走到尾声,或许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乌丸莲耶在咽气之前,再次看到了先前一闪而过的奇特身影。   他眼珠子转向了远处被击飞的引爆器。   引爆器上方,悬浮着一个苍白的存在。   ——穿着毛衣,带着围巾。   ——在夏季里穿着深冬才会穿的服饰,身体半透明的、笼罩着月色般淡淡光辉的存在。   老人看见对方脸上的庆幸神情。   「还好我反应快,我就知道这个家伙有后手!」   老人又听见了对方骄傲的自语声。   如果忽略掉对方手上的疤和紧闭着的右眼——比起一心想要复仇的亡灵或怨灵,看上去更像是什么漂亮干净的小小神灵的存在仅仅是看了乌丸莲耶一眼,随后就欢呼雀跃地飘向了他不知真名的“苏格兰”。   灵看乌丸莲耶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   被简单略过的乌丸莲耶张了张嘴,眼睛死死瞪着那道身影,心底突然升起了强烈地怒火与杀意。   ——我可是乌丸莲耶!   ——没人敢这样无视我!!   可他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终于结束了,小景!我是不是超级厉害?我和你说……」   最终,在灵渐渐飘远的轻快声音里,老人那急促又嘶哑的喘气声彻底停止。   他依旧睁着眼,但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个活了太久的恶魔,制造了太多悲剧的老疯子,就这样迎来了他的终结。    第96章   彻夜的动乱,随着时间渐渐平复。   空气中弥漫不散的硝烟与血腥,在缄默的满月的注视下,被一阵轻柔的晚风吹远、吹散。   。   凌晨五点四十三分。   以日本公安势力为首的对黑衣组织围剿行动,以警方一侧大获全胜的结局平安落幕。   组织的大本营就在日本。   而他们在日本的核心根基,已经统统被全部拦腰斩断。   除此之外,犯罪集团的首领,二把手,以及组织的其他高层和重要代号成员,都已经被顺利击杀或抓捕。   尽管不可避免有一部分残党意识到局势,带着一部分组织财产卷铺盖逃跑,但在掌控欲十足的组织BOSS乌丸莲耶藏身之处的所有电子设备都完好无损的状况下——黑衣组织残留的具体势力和所有成员身份信息,都堪称一览无余。   因此。   日本公安完全可以趁热打铁的联系其他国家官方,一块发布通缉、清剿组织剩余势力。   在这层层包围下,组织被清扫干净,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剩余的从渔网里漏出去的小鱼小虾,也不可能再掀起什么波澜。   。   “我方死者人数5人,尸体已经安好收回,指挥官已经向上提交申请,将在不久后追封他们为烈士。”   “中伤及以上的,总共63人,现已经确认没有生命危险。”   “降谷警官顺利活捉二把手朗姆,并在机场钓出了贝尔摩德,一并归案。”   “诸伏警官带队,在他和降谷警官事先报备的那位组织黑客协助者的帮助下,成功深入核心。”   “但因为乌丸莲耶在最后试图引爆炸弹、与我们的潜入部队同归于尽,因此在他按下□□前,我方不得不将其击毙。”   公安部的职员,正在认真汇报各地小队的伤亡状况,以及活捉的组织成员。   作为重大功臣,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在结束手上工作后,毫无疑问被上司喊了过去。   ……诸伏景光带队一路潜行,不但完全无视监控,甚至还一路拿着手机,对着信息,仿佛有透视眼般让同僚将所有的巡逻小队依次隐秘击毙。   这种事情,自然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降谷零早就准备好了理由。   之前就提到过,他编造了一个不存在的、即将牺牲的黑客协助者:   “有一个黑客联系上了我,他点出了我的身份,因为想要报复组织,所以和我合作。”   “但我不相信他,只是我已经被猜出了公安身份,撤退虽然能够脱身,但我们公安也会失去在组织的眼线……毕竟,我是最后一个拥有代号的公安卧底。”   “所以,我冒险留下来观察。”   “直到确定对方的确没有供出我的意思,展现了足够的诚意,因此我便暂时答应了和他合作。”   “后来你们也知道了,我传回去了很多核心重要情报,在经过核实后,发现那的确都是正确的。”   “就连组织二把手朗姆的身份,也是他告诉我的。”   “我想,那应该是组织里的某个地位很高,选择叛变的老成员。”   “因此,我决定冒险相信他。”   “现在答案很明显了,那肯定是乌丸莲耶身边的某一个部下,所以他才有机会接触到那么多的情报——而最后时刻,乌丸莲耶的所在地都被他供了出来。”   “综合考虑,我和Hiro商量之后,选择相信他会在大决战当天帮助我们处理监控、配合Hiro率队秘密潜入控制室的提案。”   “那位协助者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我不清楚,但他的确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已经联系不上他了。”   “我猜,他应该是死在了今晚的围剿里。”   “比如说,乌丸莲耶身边死去的程序员中的某一个——毕竟在Hiro抵达控制室后,乌丸莲耶再不愿相信,也该意识到身边有叛徒在暗中帮助我们。”   ……因为组织的特殊性,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在卧底时期,其实是有专属于自己的部下,和一定的决策权及指挥权的。   他们有权利选择和组织的某一个成员或者第三方势力成员进行短暂合作。   毕竟卧底生涯,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在无数风险中做出更有利的正确选择,本身就是卧底的职责之一。   只要最终结果是好的——那行动前肯定会引起管理层一番激烈讨论的“风险”,便会成为英雄卧底的“优秀决策”。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一人一句,默契道:   “我们愿意承担任何自作主张的代价,也对惩罚毫无怨言。”   他们才不可能被处罚呢。   卧底三年多,就直接将各国警方苦恼了几十年的庞然大物解决掉了。   不管有没有运气成分,他们也仍旧是公安对组织发起围剿并且大获全胜的关键。   没有他们俩这一桥梁,机遇哪怕出现了,也只会因为无人抓住而悄无声息的消失。   总而言之,哪个人敢惩罚他们俩,肯定会引起公安内部的大量不满。   两位卧底英雄目前正炙手可热,回归正常后只会升职,没可能会被批评。   也正因为明白这一点,这三年间随机应变能力越发强悍、狡猾程度也直线逼近狐狸的降谷零直接带上发小,两人一块无辜地编谎,揽下了所有的“责任”。   他们不打算再让Hiragi灵魂出窍。   毕竟之前那位灵媒师夫人说过,灵魂一直离体,对身体会很不好。   而身处公安,他们相当理解公安是一群什么样的存在,也相当理解政客是一群什么样的存在。   他们可不希望Hiragi被PUA,道德绑架或者威逼利诱。   当然。   如果就这样结束,让乌丸莲耶身边的某个走狗顶了Hiragi的功劳,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又极其不愿意。   因此,两位幼驯染之后便一致正直诚恳地继续道:   “既然那位协助者自始至终都没报身份,那我们就得尊重他的想法。”   “将所有逮捕归案、死亡的组织成员,都以犯罪者的身份归档处理。”   “那位协助者,也一定希望我们这样做。”   。   会议室一堆亚洲人当中,坐着为数不多的两个白人。   他们是合作的FBI势力的管理层,同样在交换着信息。   然后顺便捞一捞被公安当做罪犯逮捕走的、美国其他机构派往组织的卧底。   ——如CIA卧底什么的。   虽然CIA和FBI不太对头……但好歹也是同一个国家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们更高上级说了让他们捞人。   所以FBI在日本的负责人只能帮忙捞了。   而被这位FBI负责人格外重视的赤井秀一,本该也在这里倾听对组织围剿行动大成功的初步总结汇报的。   但他不在。   因为在被同僚从海里捞上来之后,赤井秀一就因为伤势问题,而第一时间被送往了公安合作医疗部里救治。   他的一只手臂中了枪。   而其他部位——尽管穿了防弹衣,但子弹击中时带来的冲击力,还是把赤井秀一的肋骨震断了好几根。   加上他之后还遭遇了车祸,和琴酒的车先后从高架桥上坠落大海。   因此赤井秀一身上的骨折与外伤,就更加的严重了。   尽管如此,赤井秀一却一直没有失去意识。   坠海后,也是他自己顶着伤从车厢内钻出来,然后努力往海面上浮,被同僚第一时间发现带走。   而之后的手术,他也是选择的局部麻醉。   赤井秀一原本是不打算休息的。   他想要第一时间等待围剿结果,所以哪怕手术结束,被送到病房,他也是第一时间打开电视,一面关注新闻,一面消磨时间并等待忙碌中的同僚的讯息。   如果不是怕自己一通电话询问状况占线,打扰到前线的行动,他早就打电话过去了。   等待的过程略有些漫长,而不知不觉间,赤井秀一的困意渐渐上来。   他到底是奔波了一晚,又受了伤,生物本能在催促他休息。   加上药物的作用,赤井不自觉地闭上眼,在电视声中睡了过去。   不久后。   随着黎明到来,窗外的太阳升起。   渐渐的,室外走廊开始有人员来往的动静。   上午八点。   赤井秀一缓缓睁开眼。   然后恰好撞见过来查房的护士。   “啊,赤井先生,早上好。”   护士小姐本来担心对方还睡着,因此小心翼翼推门,想要放轻脚步过来检查的。此时见他醒着,便立即呼出一口气,然后微笑着打招呼道。   “早上好。”FBI的警官先生看了过去,愣了一会后,揉了揉眉间问:“抱歉,请问现在几点了?”   “八点多了。”护士一边检查赤井秀一的伤口状况,一边温和回答:“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没有。”   “嗯,那就好,那么请稍等,我去给您把早饭端过来,在此期间您可以先洗漱一下……您的手可以动吗?需要我协助你洗漱吗?”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赤井说着,随后将床头的手机摸了过来。   他看了看界面,有短信,是上司发来的。   是“行动成功”的英文。   稍稍松了口气,赤井心底的石头终于落地。   “说起来,护士小姐,我的同事有过来找过我吗?”   “是的,凌晨六点的时候,有几位您的同僚来问您的状况,我告诉他们您手术顺利,状况正常,现在休息了,随后他们等了一会,就先一步离开了,说等你休息好了再过来。”   “我明白了,谢谢。”   “那么,我去给你端早饭,你想要吃什么?”   “按照标准来就好。”   护士应声,出去了。   而在房间门被推开、关上的瞬间。   赤井秀一忽然听见了外面隐隐传来的交谈声。   “……小田护士,你见到了宫野吗?”   “你是说明美吧?她帮我们忙了一晚上,我刚刚劝她上四楼休息室了。”   赤井秀一缓缓睁大眼睛。   宫野……明美?   明美怎么在这?   啊,对了。   这里是公安势力的医疗部,而明美和她妹妹的确是被日本公安救走了。   但是为什么她们会呆在医疗部?她们受伤了?不,从刚刚的话分析,明美是帮忙的那一个,应该不是受伤。   一时半会没有想明白,但并不妨碍赤井秀一在听见那个名字之后冒出想法。   等组织的事情结束之后,要返回美国的他,可能没什么机会见到明美了。加上联系也已经断掉了……他想要和对方道歉,估计就只能趁现在了。   不管理由多么正义,利用对方潜入组织、还欺骗对方的感情,总归是对明美的伤害。   ……虽然就结局来说,貌似是他反而被明美利用了。   但赤井很怀疑“明美利用自己”这一点。   他总觉得明美对自己的态度是很正常的——直到明美突然要求分手。   分手,应该才是明美自己的想法。   而之后明美的所有行动……更有可能是那两个狡猾的公安卧底的主意。   所以赤井秀一还是觉得自己该去道个歉。   赤井秀一的伤势,说轻不轻,说重,以在枪林弹雨里滚过一趟的标准来说,倒也不算严重。   像是被运气女神眷顾了一般,他虽然全身多处骨折,但断的都是些比较安全的地方,枪伤和皮肤外伤也同样如此。   在好好处理、治疗过后,只要不剧烈运动,他想要行动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他缓缓起身,洗漱完之后便迈步走到门口,推开了房门。   然后观察着外面的人流,看准电梯的位置,片刻,赤井压低脚步声,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按下电梯按钮,正巧向上移动的电梯门三秒后在他面前打开了。   于是。赤井秀一抬眼就和一张熟悉的面孔对上了视线。   微微一愣,年轻的FBI搜查官下意识脱口而出:“苏格兰?”    第97章   电梯里只有诸伏景光一个人。   而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正压低嗓音,温和地说些什么:   “我发短信让Zero买的,他刚好顺路,买完就帮我放医疗部柜台了。”   “是呢,他买了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就让他看着买……不行不行,偷看可不行,待会上去再揭秘吧。”   “……嗯?”   诸伏景光在发觉电梯门打开后,立即闭上嘴。   他听到了熟悉的称呼,略有些意外的看去,随后愣了愣,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是你啊,早上好,赤井君。”   。   苏格兰仍旧穿着一身黑色的特警服。   虽然已经拆下了头盔,领口也打开了一点透气,但因为已经到了六月下旬,初夏的气温已经渐渐攀升,穿着严实的苏格兰还是被闷出了一身汗。   那被汗水微微打湿的细碎头发,就这样轻轻黏在他的脸颊上——苏格兰应该是刚刚从室外踏入公安医疗部没多久就直奔电梯过来的,因此空调冷气还没能把他一身热气吹散。   是从前线刚换班吗?   赤井秀一在心底推测道。   虽然昨晚围剿行动在凌晨时就已经结束了……但是结束之后的收尾工作,还是需要不少人的。   例如排查组织各地产业和产业内的危险品,还有清点战利品,搜捕残党什么的。考虑到组织的规模,这可能得持续忙碌个数月。   苏格兰曾经在组织里呆过几年。   不出意外,他应该是这次围剿行动的主力之一。   而他既然没有受伤,现在甚至还穿着特警服,那就应该是忙碌到现在,然后刚刚换班无疑了。   至于通宵一夜换班后不回家休息,反而直奔到医院的理由……   赤井秀一目光扫过苏格兰手里拿着的袋子,又扫向电梯内的楼层按钮。   袋子上的Logo他知道,是一家连锁甜品店。   之前和明美以恋人身份相处时,他和明美一块去过。   那家店会按早餐、中餐、下午茶、晚餐四个不同时间段,推出不同种类的甜食,人气还蛮高的。   而这个时间点……苏格兰拎的应该是早餐。   甜的那种。   他和苏格兰在组织卧底时期是搭档,经常一块组队出任务。   期间他们俩没少在阴间时间被安排出门。例如深夜,又或者凌晨。   如果是刚刚通宵完、在清晨时刻结束任务,亦或者是清晨一大早就要出门工作——那赤井秀一基本都会看见苏格兰绕路去附近刚开店的甜品店买早餐的身影。   对方当时给的理由是:尤西跟着他通宵了一晚上了,他总需要买点尤西喜欢吃的东西犒劳一下/今天太早了没空给尤西做早餐,我总不能让尤西饿着肚子跟我一块出门。   卧底时期·赤井秀一:喔,懂了,又犯病了。   毕竟苏格兰当时的演技太好了,他完全没想过对方会是卧底的可能,恰好他又听说苏格兰是组织在美国招揽的美籍日裔杀手。   ——如果是在美国长大的日裔美籍,爱吃甜的就不奇怪了。   美国人大多口味都偏甜,美式早餐里就有不少甜口的食物,一部分美国人甚至可以用蜂蜜和果酱把一块烤方包溺死在盘子里。   但在一切尘埃落定后的当下回头想想,赤井秀一默默陷入沉思:……呃。   应该是苏格兰当时想要借助吃甜的,来缓解卧底时期积累的负面情绪吧?   毕竟适当吃甜的可以促进多巴胺分泌,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或者说,只是苏格兰单纯喜欢吃甜食?并顺带再巩固一下他卧底时期的精神分裂人设?   从各种细微方面把设定贯彻到底,怪不得他到最后都没看出苏格兰是在演习。   ……现·伤患·赤井秀一脑子快速思考结束后,将视线从苏格兰手里拎着的袋子里移开。   然后,他看向了电梯间内的按钮。   ——亮的仅有最高层那楼。   最高层应该也是病房,而且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是公安部门内部重要成员的专属病房。   于是赤井秀一想:苏格兰大概率是去探病的。   正好他拎着的袋子比较大,里头可能装了不止一人份的食物,所以这也就说得通了(实际上有一部分是给志保她们的)。   虽然带甜食去探病,总觉得有点奇怪,   但到目前为止,这一串逻辑还是通的。   现在唯一让他有些迟疑不定的问题是——   刚刚电梯门打开瞬间,他貌似听见苏格兰在和谁说话。   但打开之后,里头又只有苏格兰一个人,而苏格兰手里又没有手机,耳边也没有挂着耳麦,应该并不是刚和谁通讯完。   嗯……   所以是我听错了吗?   但是苏格兰在电梯门打开瞬间,的确在扭头看向身旁的空气吧?甚至连电梯门打开都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而且那个角度,那个高度,还有那个画面。   怎么看着那么像自己在卧底时期见过的……那个搭档苏格兰“犯病”时的模样呢?   赤井秀一内心跳出六个点:“……”   不,应该是自己车祸坠海之后脑震荡还没好,想太多了。   毕竟这没道理啊!   苏格兰都已经脱离卧底身份了,现在对方正在公安地盘,正在对方自身势力绝对安全的环境里……演戏还有什么必要吗?   总不能是真的有精神分裂问题吧?   赤井秀一:“……”   比如说假戏成真,在组织里压力过大然后真的出问题了什么的。   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顿了顿,面不改色的走进电梯,然后仔细观察着对方。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动作。   最后还是按着电梯开门键,等赤井按楼层然后关门上楼的诸伏景光有些迟疑的歪头。   他先一步打破平静搭话:“说起来,我的名字是诸伏景光,一直没和你自我介绍,真抱歉啊。”   赤井秀一意外发现,在离开组织的阴霾之后,对方那对在他印象中总是锐利又冷漠的蓝色凤眼,此时像是晴天下的大海般闪着粼粼波光,看上去温和包容又友好平静。   那基本上是只有“组织代号成员·苏格兰”对他的“幻想恋人”才会有的态度。   所以,这才是苏格兰真正的性格?   那的确不太适合做卧底。   怪不得会选择把本性藏在演技里。   选择将温柔的一面假托给人设,避免自己穿帮——如果对演技有信心的话,从每种角度来说,也是很高明的选择。   “你好,诸伏君。”赤井秀一点头,斟酌台词:“你刚刚换班?来这……探望朋友?”   “对,刚换班……”   诸伏景光回答,然后顿了顿,视线微不可察的飘了一瞬,然后略微无奈地继续道:“……也确实是去探病的。”   “说起来,你这个伤……起身没问题吗?”   诸伏景光说着,看向赤井秀一身上的绷带、石膏和肋骨固定带,不由有些担忧:   “你要去哪层?是要找人?楼上有你的同僚?”   心有顾虑的赤井一直关注着诸伏景光的视线。   他显然没漏掉对方那一瞬间的飘忽。   ……被什么东西牵引走注意力的视线,和没焦点放空视线是不一样的。   而且还存在视野流动连贯性的问题。   FBI内有很多部门的搜查官都被要求掌握一定基础的微表情分析学。   赤井秀一显然对此有所涉及。   当诸伏景光还是苏格兰、在扮演“精神分裂”的时,视野就偶尔会往空气飘。   但那个时候完全可以当做“犯病”解释,没有任何问题。   哪怕是苏格兰卧底身份暴露之后,他也只能感叹一句演技真好。   但在事情结束后的现在,诸伏景光再次出现类似的问题……   显然没法再归到“演技”上了。   “伤没什么大问题,不影响我走路。”   赤井秀一平静回答,然后报了层数:   “我想去四楼,因为我听到护士说明美在这帮忙,刚去了四楼休息室休息……所以我想找她,就组织的事和她道个歉。”   “但仔细想想,如果她不愿意见我的话,我这样过去似乎也不太好,诸伏君,你能见到明美吗?我没有她现在的联系方式,所以如果可以,我能拜托你帮我问问她还愿不愿意见我吗?”   “我会帮你问问看。”诸伏景光想了想,点头道:“但我不保证结果。”   “没关系,我就不上楼了。”年轻的FBI警官掏出手机:“我在这层楼的病房,就前面的310号病房,嗯……我和你换一下联系方式,可以吧?”   “可以。”   诸伏景光并不介意的点头,然后和赤井换了生活用的号码——工作用的号码自然是不可能告诉对方的。   毕竟一个是公安,一个是美国FBI。   不是说不能成为朋友,但考虑到双方职业的特殊性,和工作相关的讯息,终究得保持一点距离。例如赤井秀一报的也肯定是工作外的号码。   等两人换完电话,赤井秀一就淡定的点点头,退出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   而在诸伏景光顺利抵达医疗部顶层时——他的手机忽然震了记下。   拿出来一看,是短信。   正好是不久前刚刚交换完号码的赤井发来的。   【说起来,诸伏君,我在美国认识一个很出色的心理医生,他下个月刚好会来日本进行交流——赤井。】   【他会日语,虽然不算很精通,但我记得你英语很好,所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给你——赤井。】   【(心理医生——莱克托·布朗蒂博士地址:XXXX,联系方式:XXXXXX)你可以直接说是我介绍来的——赤井。】   【组织已经完蛋了,好好休息、调解一下吧——赤井。】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愣住了:啊? 第98章   「松饼?羊角包?」   「泡芙?蜂蜜蛋糕?」   「炼乳夹心厚吐司?水果三明治?」   ……   从年初开始,Hiragi就一个人灵魂出窍去摸索组织BOSS的位置,随后,又忙着去摸索BOSS住所的地形构造、监控分布范围、与地下建筑内部所有机械设备的操作流程。   哪怕他不需要休息,可以24小时不间断工作,Hiragi也是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彻底摸清楚一切,以确保万无一失。   换句话来说。   距今为止的半年间,Hiragi都在独自出差。   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   也没有人会和他聊天,陪他玩模拟拥抱和牵手的游戏。   更没有人会认真做好吃的投喂他。   ……和以往独自行动一样,Hiragi刚离开没多久,就开始想念景光了。   而他这回的想念,更是尤为强烈。   因为Hiragi很清楚,这次不会再有人打扰他本体的沉睡。   也就是说,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他可能数个月甚至是数年都没法回去。   所幸他引以为傲的运气一如既往的眷顾他:波本被朗姆招揽,而Hiragi通过那次机会,顺利摸到了朗姆的位置,然后通过朗姆找到乌丸莲耶。   进度条一下子飙升了一大截。   而之后,Hiragi在打探乌丸莲耶具体状况时,虽然会定期给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传递消息,偶尔也会往里头掺几句夹杂私人情绪的嘟囔……但是这基本都是Hiragi单方面发的消息。   ——是不可能收到回复的。   虽然之前和景光呆在一块的时候,也有独自离开调查过。   但Hiragi从没有独自离开调查那么久。   他不免久违的感到了寂寞。   身边一个熟人都没有。   上次这样,貌似还是在他四处旅行、流浪的时候。   除此之外,更糟糕的是……   Hiragi时不时会目睹到BOSS住所内的工作人员换班去吃饭的场景。   身为组织首领的亲信,这些工作人员的工作环境及待遇显然是顶尖的。   饮食方面就是一个很好的体现:完美的自助餐,各国餐点都有,包括各种软糯香甜的布丁团子小蛋糕。   Hiragi瞳孔地震,他的灵魂定格在点心区,然后盯着漂亮的小点心,馋到发出土拨鼠尖叫:啊——!   虽然灵体状态下的他不会饿,不借助他人嗅觉,也不会探知到食物的气味。   但过去被无微不至照顾的灵,还是本能的产生了条件反射。   ……他情不自禁去回想各种食物的味道。   随后因为残酷的处境,不敢冒险去抢人味觉、打草惊蛇的Hiragi,最终不得不抓心挠肺、蔫了吧唧地忍痛避开他们的饭点。   然后要么趁这群人吃饭换班,去气呼呼的入侵他们系统、铆足了劲化悲愤为动力。   要么就去坏心眼的去骚扰乌丸莲耶散养在外的乌鸦泄愤。   如果乌丸莲耶有心注意,他就肯定能发现,那段时间他散养的乌鸦相当聒噪。   甚至还少了至少十几只。   乌鸦们:嘎嘎嘎嘎嘎——!   如果翻译一下,那些离家出走的乌鸦最后的留言是:   乌鸦一号·惊恐:待不下去了!这里待不下去了!!   乌鸦二号·炸毛:脏东西!有脏东西在我脑子里说话!!!   乌鸦三号·当机立断:……老子溜了!   可惜乌丸莲耶没发现。   他压根没在乎自己的鸦群有没有多、有没有少。   反正是散养的。   繁殖季一到,跑了一堆去繁衍,然后一段时间后多了一小群小鸟,再然后因为族群数量太多迁走一部分……鸟群数量的增增减减,完全是正常的发展。   只要亲手饲养首领鸦还在,他就不会在意其他的乌鸦。   ……言归正传。   因为分开太久,Hiragi想念过去的所有一切。   所以在事情尘埃落定,久违的再次和景光重聚后,透明的灵就像在外寄养了半年才被接回家的小狗,死活黏着人不放了。   而等到他们一块从前线下班,第一时间被带回医疗部的Hiragi在见到诸伏景光伸手从前台那边那接过一大袋子的点心后——   Hiragi顿时像只竖起耳朵、动了动鼻尖嗅到肉味的小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积极雀跃地围着甜品袋子疯狂打转。   毕竟,这是他短期内的最后一顿甜食。   等回归本体后,他应该没多少机会再灵魂出窍了。   毕竟很久之前灵媒师天流斋夫人就曾经说过:长时间灵魂出窍,会影响身体状况。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彻底解决Hiragi灵魂自主出窍的问题……但是每天早上定期把人喊醒,强行终止出窍、把灵魂唤回来,还是做得到的。   根治的问题,日后他们可以带着Hiragi的本体去见见天流斋夫人,让专业的来检查检查。   而Hiragi的本体……想要调养到能够正常进食,估计还得要很长一段时间。   志保对Hiragi的康复标准可是相当严格的。   在这件事上,她说什么都不会让步。   Hiragi光是想象一下之后的治疗日常,就能想象出自己未来的可怜伙食。   所以最后一顿甜食……!   短期内的最后一顿!!   打包带是纸袋,为了保温,密封的严严实实,完全看不见里面装的东西。   偏偏景光还不让灵偷看。   因此越猜越期待,越期待就越不安分的灵,忍不住围着点心打转。   哪怕是碰巧在电梯里看见赤井秀一,Hiragi也仅仅是愣了一会,然后稍稍观察了片刻,就扭头继续转圈,嘴里继续念叨着「奶油包?芝士卷?」,碎碎念个不停。   导致诸伏景光的注意力忍不住频频被吸引,露出了一些破绽,让心有猜测的赤井秀一“石锤”了脑补。   诸伏景光看着手机里的短信,一时间哭笑不得。   Hiragi也趴在景光肩头往手机屏幕看去,然后眨巴眼,心虚地缩了缩脑袋。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好笑的收回手机,诸伏景光说着,踏出电梯门。   景光确实不在意。   ……和别人看不见的灵相处,会被当做精神失常,是很自然的事。   但诸伏景光自始至终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在意别人的评价。   自言自语,举止怪异,行为异常。   如果Hiragi没能好运活下来,永远都只能是灵的话——他也可以一辈子都当别人眼中的“精神失常者”。   但幸运的是……命运没有将那样的结局降临在他们身上。   “好了,我们走吧?”   有着漂亮蓝色猫猫眼的青年眼眉弯弯,对灵熟练的伸出手。   于是透明的手,再次虚虚的牵着满是枪茧的手。   在抵达志保的休息室,他们发短信给明美,让还没睡、正准备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的对方一块过来揭秘甜点袋装着的点心种类。   三人吃完了早点。   借助景光的味觉,久违感受到席卷味蕾的甜食味道的灵满脸餍足。   之后,随着本体被唤醒,灵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没有实验缸的液体缓冲重力,躺在床上沉睡了半年的身体,哪怕有志保的定期检查、照顾,也依然要比过去任何一次苏醒都要更加的疲劳且沉重。   Hiragi一时半会坐不起来。   但是没关系。   有人会主动握住他的手,然后弯下腰,给起不来的他一个小小的拥抱,将额头靠在他额头上。   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也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欢迎回来,Hiragi。”   哪怕是具沉重的像石头的身体,也总是要比什么都触碰不到的灵体要好。   时隔半年多再次苏醒的白发青年,笑容灿烂地张了张嘴,用低哑又小声的嗓音说道:   “……我回来啦!”   。   三个月后。   九月下旬,早秋。   “义眼没有歪吧?”   “嗯,完全没有。”   “那我的头发有没有到处乱翘?我的发质好麻烦,轻飘飘的。”   “没有喔,很好看。”   “手套应该有好好遮住手吧?应该看不出问题吧?”   “嗯,完全看不出来。”   ……   乌丸莲耶那留下的情报库资料太完整,因此公安的收尾工作进度可观,如今也已经接近尾声。   诸伏景光顺利申请到了假期。   足足一年的年假。   降谷零本来也有假期的,不过他显然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   比起放假休息,降谷零更想把假期存起来,到真正有特殊情况的日子再用。   景光本来也打算存起来的。   事实上,他已经把自己的假期多存了三个月,直到现在才正式开始休假。   ——在摆脱了破坏性的实验后,Hiragi的特殊体质再次发挥了作用。他的治疗调养状况进度可观,腿部虽然还无法动弹,但已经恢复了一点点知觉。   所以在最近的一次全身体检后,挑剔的志保勉为其难的点头,批准他可以出院。   前提是避开阳光,不能被紫外线直照太久,而且不能吃她给的菜谱以外的任何东西,还得定期吃药、回来复查……   点头承诺并背下了一系列注意事项,Hiragi今日即将正式回家。   ——回到诸伏家。   诸伏妈妈好久之前就已经在电话里说:他们已经把家里的书房改造好了。   那是Hiragi的房间。   他们买了很多东西去装饰,还拍了照片过来。   然后每次通讯,都会期期艾艾地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回去。   ……现在终于可以回去了。   景光正在帮Hiragi穿戴。   义眼片,薄手套,严严实实的长袖。   虽然Hiragi的问题不可能瞒得住,但至少在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Hiragi希望自己能看起来好一些。   就像是在外拼搏的懂事孩子不管多么狼狈,也会在回家的时候尽可能让自己体面一些。   尽管他们都知道,家里没有任何人会因此而嫌弃他们。   。   朝阳升起,阴霾消散。   Hiragi曾经无比向往的日常,已然随着温暖的阳光一并降临在他身上。 第99章   番外一:你曾经所羡慕的(一)   诸伏家的书房,本身就是由某间多出来的房间改造而成的工作室。   因此不管采光和通风,都非常符合居住的标准。   而现在,诸伏夫妇重新将这间书房改装了回去。   地板换成了浅浅的原木色。   墙壁重新粉刷了一遍,装上了生机勃勃的淡绿壁画和窗帘。   书桌,电脑,地毯。   床铺,被褥,枕头。   每一件家具的采购,每一套日用品的选择,都是夫妇两人反复讨论,再拍照发给景光,让他拿给Hiragi做最终决定的。   ——尽管Hiragi这半年来一直都在沉睡,根本没办法回答。   因此所有的选择,都是景光以“转述Hiragi的话”的名义回复的。   诸伏夫妇也不是没有问过“为什么Hiragi不自己回答呢?”这一点。   景光耐心解释说:   “因为Hiragi被卷入的案子还没有完全解决,有几个犯人还没正式逮捕归案,所以为了受害者的安全,Hiragi暂时被公安保护了起来。”   “而我们和Hiragi认识的事,到底不好说出来。”   “所以在事情彻底解决前,只能先这样……别担心,我会保护他的,有什么事,我也会帮忙传话的。”   当然。   这些都只是借口。   当了数年的卧底的诸伏景光,已经能够很流畅的撒谎了。   而诸伏夫妇一贯相信自家孩子,也一贯理解对方的工作。   如果是不熟悉的外人这么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迟疑不安,担忧Hiragi的状况。   但这是景光说的。   因此他们不会太过追问原因。   ……而就算是帮忙挑选装修的风格,诸伏景光也有足够的信心。   因为他很清楚Hiragi的喜好。   过去他们还在组织卧底的时候,Hiragi就很热衷于布置安全屋。   喜欢的颜色,偏爱的装饰,感兴趣的花纹。   诸伏景光几乎不用思考,就可以本能的说出来。   诸伏夫妇装修装的很积极。   但等所有施工都结束之后,他们心心念念的孩子们仍旧还没能回来。   不过这样也好。   能够给新房间通通风,散散味。   这么想着,夫妇两人在等待之际,又开始计划着准备礼物。   诸伏爸爸给景光买了一套高档西装。   那本来是他打算给刚刚从警校毕业、正式工作的小儿子准备的礼物,高明刚刚毕业工作时也有。只是景光当初毕业后直接就被调任去执行秘密工作了,以至于西装一直没能送出去。   而Hiragi的礼物——诸伏爸爸干脆利落的盯上了Hiragi以前最喜欢的假面超人系列的扭蛋,手办与卡牌。   为了集齐所有种类的扭蛋和卡牌,诸伏爸爸每天都认认真真的沐浴更衣,然后第一时间蹲在附近商业街的假面超人专卖店门口,目光尖锐的盯着扭蛋机/卡牌包,一副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模样。   如果是周末,还会有一堆小朋友凑过来,陪他一起紧张兮兮的开奖。   小朋友A:“阿隆大叔,你又来买扭蛋啦?”   诸伏爸爸:“是啊,这次……我绝对会抽齐剩下的最后一个假面超人的!”   小朋友B:“我记得上周末阿隆大叔也是这么说的吧?”   诸伏爸爸跳脚:“这周的我已经和上周的我不一样了!!我可是去皆中稻荷神社好好拜过、祈愿的!”   小朋友C:“上次你也说去米花神社拜了。”   诸伏爸爸:“不一样!不一样的,这叫术业有专攻,神明也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领域,我这次查过了,我拜的皆中稻荷神社,最擅长的就是提升人的抽签运!”   小朋友们齐齐惊呼。   ……因为诸伏爸爸最近经常来蹲扭蛋机,附近的小孩子都知道有这么个奇怪大叔。   秉持着喜欢假面超人的都不会是坏人的理念,他们每次看见诸伏爸爸,都会兴致勃勃的围过来,给人加油打气。   渐渐地,便形成了一道奇特又好笑的风景。   “可恶啊!!这些狡猾的资本家,为什么非得弄这些抽奖而不能直接买啊,还不断的出新产品……这个扭蛋机里,根本就没有我想要的那个黄金假面超人吧!!”   想要集齐最新一套的诸伏爸爸在又一次花光了今日份的零用钱后,发出了被资本家割羊毛的悲痛哀嚎。   。   而有着一手好厨艺的诸伏妈妈,则是选择做一顿大餐。   身为职场女性,她最近再次升职,有了自己的部门团队。于是她的工作总算是轻松了不少,不用再三天两头加班。   因此,她便利用下班时间重新捡起锅铲,开始计划着菜单。   像每个深爱孩子的父母都会在许久不见的孩子回家时,给对方做一桌子“他们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大餐一样。   “主食选择我招牌甜口咖喱饭。”   “还有Hiragi喜欢的布丁,蛋挞,景光喜欢的煎鱼,炖牛肉,嗯……要不干脆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天妇罗,羊羹,寿喜烧……”   为了保证当天食物的味道和质量,其实有蛮长一段时间都没怎么做饭的诸伏妈妈开始提前练习,以便找回手感。   理所当然,诸伏爸爸再次成为了品鉴员。   等待过程中,他着实是被自己妻子喂胖了不少,连带着邻居都被好好投喂了一番。   直到抽空回来的高明在打包了一大堆便当回长野上班前,终于在自家亲爹的鼓励和眼神下,无奈地指出一个问题:“妈妈,你做的太多了,实在是吃不完。”   于是兴致高昂的诸伏妈妈,这才勉为其难的将菜单缩减到了五人份。   。   等待的日子是如此的漫长。   但夫妇两人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也不会觉得时间有多么难熬。   直到他们终于景光和Hiragi三天后回家的讯息。   在巨大的惊喜之中,之前做了那么多准备的夫妇两人,仍旧手忙脚乱了起来:   “食材!我要去买食材!哪家的超市食材最新鲜来着?完了,之前那么长的时间,我居然都没有想起去对比!我这个笨蛋,不过还好,我还有三天时间,我出门了——!!”诸伏妈妈拎起包包就奔向玄关。   “啊啊啊啊我给Hiragi准备的礼物还有一张卡没抽中啊啊啊啊!!!”诸伏爸爸一边惨叫一边掏出钱包数钱,然后满脸凄凉的骂骂咧咧:“王八蛋资本家,居然在上周又发布了新卡!”   高明也收到了消息,表示那天和同事调班回家。   等刚收到消息的惊喜和慌乱终于平静下来之后,诸伏夫妇便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的痛苦。   过去漫长等待的九个月,还不如这三天时间难熬。   直到日历上的数字一个一个被划掉。   直到大门终于传来期盼已久门铃声。   夫妇两人毫不犹豫的起身去开门。   “爸爸,妈妈。”   站在门口的诸伏景光缓缓眨了下眼睛,随后低头,露出笑容喊道:   “……我们回来了。”   诸伏妈妈眼眶瞬间就发红了。   “景光!”   等她回过神,她已经扑过去抱住了自己三年没见的小儿子。   “工作辛苦吗?不,没事就好,回来就好,”   一边笑着一边这么喃喃,诸伏妈妈揉了揉眼角,然后期盼的往小儿子身后看去:   “对了,景光,Hiragi呢?你不是说Hiragi——”   诸伏妈妈的声音骤然顿住了,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起来。   ……有着柔软白发的青年坐在轮椅上,小心翼翼的躲在景光身后,一直手还拽着对方的衣角。   直到被呼唤,他才小心翼翼的探出一个毛茸茸的白色脑袋,然后局促的抬眼,期待又紧张地小声喊道:“千代阿姨,阿隆叔叔。”   Hiragi的轮椅很明显,根本不是景光能够挡住的。   只是景光个子高,又站在前面,以至于夫妇两人在开门看见人影的第一时间下意识的将目光抬高、看向小儿子的脸。   直到拉开距离,他们才慢半拍的注意到小儿子后下方紧紧跟着的身影。   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比他们想象中的乖巧,也比他们想象中的漂亮。   ……更比他们想象中的瘦弱。   诸伏夫妇的目光,无法避免地往那孩子的腿飘去,然后久久地停留在了上面。   诸伏妈妈的眼眶再次通红起来。   被这一幕震撼到几乎说不出话的她反复张了数次嘴,一个字都说不出声。   直到她感觉自己视野有点模糊,才骤然回神,然后遮掩性的低头,上前蹲下。   接着,同样给了那个孩子一个拥抱。   那是个一开始很轻很轻,随后忍不住缓缓收紧的拥抱。   ——因为是先抱的小儿子,所以诸伏妈妈此时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体格差距。   “……终于见到你了,Hiragi。”   为了不吓到对方,诸伏妈妈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像是抱着一只刚刚才接回家的小动物,她尽力用轻快地、俏皮地语气说道:   “我啊,终于知道我家最后一个孩子的模样了。”   “果然。”   “……是个一看就知道,谁都不会讨厌的好孩子。”   。   很久很久之前,没有记忆,没有和诸伏景光重逢,当时还在四处流浪的Hiragi——曾经帮助过一名叫做“木村友以乃”的母亲。   她的孩子被拐卖了。   这位失去孩子的母亲在浑浑噩噩寻找了孩子许久无果后,一度爬上天台想要自杀。   四处旅行的幽灵与她偶然相遇,随后,被那位母亲的强烈感情所触动。   于是,Hiragi花了好多天的时间去帮忙寻找那个被拐走的孩子。   ……省略流程,最后是完美的HappyEnd。   被拐卖的孩子,终于被顺利找回。   然而当时对那件事处处上心、什么都亲力亲为的Hiragi,却在结尾的最后意外地并没有陪伴、护送那孩子回家。   他只是在确定那孩子被可靠的警察先生接手后,就停了下来,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因为——   如果一路跟到最后的话,他就一定会看见那对母子重逢的画面。   那时候的Hiragi还在流浪,没找到家。   ——也自然没有像木村友以乃那样的父母。   而他很确信自己如果目睹那一切,在为那对母子感到高兴的同时,会产生强烈的羡慕与失落情绪。   所以他避开了。   但现在。   ……他过去所羡慕的,也成为了他所拥有的。 第100章   番外一:你曾经所羡慕的(二)   因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所以诸伏夫妇在回神后,赶紧匆匆忙忙地将玄关走廊上的障碍物清理干净。   诸伏妈妈顶着通红的眼角露出笑容,手脚快速又麻利:   “稍等一下喔,Hiragi,我先把玄关摆的鞋子收好。”   诸伏爸爸也把袖子挽起来,用一副“就算坐轮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然语气道:   “那我和景光一块把轮椅抬上去,等会我再量一量玄关的高度,改明就到木材店买点材料回来,在这搭个滑坡!”   ……日本的玄关,不管是西式装修还是传统装修,大多都会弄一个下沉式玄关。   所谓下沉式玄关,就是入户门的换鞋处到正式踏入室内走廊的交界线,会有一个明显的高低差。而根据建筑物的构造不同,平均高度大约是半个阶梯到一个阶梯之间。   这种设计能够隔绝灰尘进入室内,很适合习惯入户脱鞋的日本人,但与此同时,也给一些行动不便、需要做轮椅的家庭成员带来不便。   不过这种问题也很好解决,以诸伏家的面积和玄关大小,搭个无障碍通道完全绰绰有余。   “没、没关系的。”   Hiragi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烫。   明明得到了一如既往的接纳,他自己心底也早就有这样的预感,但在真正面对这一切的时候,他仍旧有些晕晕乎乎的。   “我、我只是暂时走不了,已经在治疗了,小志保说好起来的概率很大,不用特地搭什么滑坡……”   “那就等你好了,再把滑坡拆掉。”   诸伏爸爸当机立断的边说边上前,然后示意次子帮忙抬轮椅。   虽然景光一个人就能抬起来……但并不妨碍一位即心疼又气恼的老父亲在无措之中想要找点事情做。   轮椅并不重。   哪怕上面坐了一个人,两位成年男性一左一右的小心翼翼抬起,也仍旧觉得不重。   轮椅稳稳落在了走廊上。   完全不在意轮子在外一路沾染回来的灰尘,诸伏爸爸顺手就推着轮椅进了屋。   “走,Hiragi,我先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虽然我们每一个装修选择都有拍照片发给景光给你挑,但照片里看的和现实里看的肯定是不一样的……”   “对,先去看看,如果哪里不喜欢,我们再改。”   诸伏妈妈把鞋子收好后,起身跟着这么说,然后扭头看向次子:   “说起来,景光,你背的是你和Hiragi的行李吗?”   景光点头:“对,基本都是Hiragi的衣服。”   “太少了,明天再出去买多一些新衣服吧。”   诸伏妈妈似乎终于缓和了下来,她目光温和地看向自家孩子们,然后认真思索着自语道:   “Hiragi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得买,嗯,也得给景光再买几l件……景光发育比较晚,出门工作这三年又长高了些,确实得买些新衣服。”   轮椅被诸伏爸爸一路推向了室内,其余人一路跟着。   然后,轮椅稳稳停在了某个房间门前。   “Hiragi,你要不要自己来开门?”   确定轮椅的高度能够碰得到门把,诸伏爸爸便弯下腰,扬起笑容,从右侧这么凑近地问道。   Hiragi下意识扭头。   他右眼看不见。   因此想要看见右边,必须要将头扭过一个较大的弧度,用左眼去看。   于是。   刚刚扬起笑容的诸伏爸爸忽然一顿,然后忍不住再度凑近了一些。   远距离看的时候还没什么,但是凑近的话……   诸伏爸爸迟疑想到:Hiragi的右眼,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虽然都是很好看的薄荷色,光泽度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但刚刚转动时……   好像不太能转。   斜视?还是右眼有什么神经方面障碍?   诸伏爸爸心头一突,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详的预感:“Hiragi,你——”   ……组织倒下之后,作为组织受害者之一的Hiragi,在公安盘点完组织财产的那一天就收到了一大笔巨额赔偿。   什么精神损失费,医疗费,人身损害加伤残赔偿等等,都是按照最高标准给予的赔偿,完全够一个普通残疾人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而Hiragi在收到赔偿款的当天,就立即花了巨款配了一副和他左眼瞳色一模一样的义眼。   非常昂贵,是纯手绘、一比一还原自己真实眼球的。   ——就为了在回家这天戴的。   虽然不同颜色花纹很酷炫,但有时候,“普通”也有存在的必要性。   所以理所当然。   初见的时候,诸伏夫妇都没发现这件事。   毕竟高价义眼自然有高价的理由,而Hiragi的双腿问题就已经夺取了他们大部分的注意力,就更加不可能第一时间发现了。   直到在室内蹲下来近距离观察,才恰好通过那不流畅的转动问题,而捕捉到些许异常的痕迹。   诸伏爸爸下意识开口想要问什么,但恰好和Hiragi紧张又茫然的话撞到一块了:   “……可以吗?我可以开门吗?”   “当然啦。”   在后面的诸伏妈妈不知道丈夫在发什么愣,于是自己流畅的开口接话,温和回道:   “这是属于你的房间啊,只有我们才需要问你能不能进去。”   “嗯……”白发的青年缓缓眨眼,这才像是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多余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我的房间。”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伸出被手套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稳稳地拧开了门把。   ……一个漂亮又崭新的房间,就这样展现在了面前。   没有装修后各种新家具散发出来的粘合剂气味,空气中只有清新又干净的清香。   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是床铺上今天刚刚又洗了一遍、晒了一遍太阳的柔软被子发出来的气味。   这是个处处都完全符合Hiragi喜好的房间。   窗台上甚至还摆着好几盆小小的多肉,还有一盆胖乎乎可可爱爱的熊童子。   Hiragi知道自己在沉睡的时候,景光帮他回复了诸伏夫妇们的问话,也帮忙选择了他未来新房间的款式。   他没有问景光帮他选了什么。   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房间,他都一定会很喜欢。   但显然。   结果要比他想象的更好。   ——这是我的房间。   Hiragi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灿烂又幸福,仿佛随时都要喜悦到漂浮到云间一样。   “来,我们到里面去。”   把发呆的丈夫推开,诸伏妈妈上前,推着轮椅往书桌那边走。   房间的书桌上,还放着一个包装的仔仔细细的大礼盒。   【给我们家的柊——诸伏隆。】   “这是阿隆给你准备的礼物,拆开看看喜不喜欢?景光,你的也有喔,在你的房间里,要不要先过去看看?”   景光一愣,摇摇头:“我晚一点再去看。”   说话间,Hiragi已经拆开了礼物包装。   然后他睁圆了眼睛,无比震惊的反复抬头、低头,然后结结巴巴:   “给、给我的?”   得到了肯定回复,白发的青年顿时神情都“皮卡皮卡”带着光。   “呜……!是假面超人全套系列,是全套的!”   “我最喜欢你们了!”   “世界第一喜欢!”   欢呼雀跃着,白发青年熟练的掉头转动轮椅,然后猛地搂住诸伏爸爸的腰。   诸伏爸爸生怕对方从轮椅上摔下去,因此还主动上前了几l步。   唔。   自从景光长大之后,他就很久没被孩子这么撒娇过了。   被这么一打岔,诸伏爸爸顿时回神。他受宠若惊,然后忍不住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那白色的柔软头发,果然和看上去一样好摸。   “Hiragi,你可以在房间里熟悉一下,我去给你们做一顿大餐。”   诸伏妈妈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原本沉重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你高明哥晚点也会回来,所以,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Hiragi和景光都回来了,我可是买了一堆食材,铆足精神要给你们做一顿大餐的。”   景光和Hiragi一顿,两人对视一眼,前者立即开口道:   “那我来帮忙吧,妈妈。”   “不用,你给我好好休息,或者回你房间去拆礼物,今天这顿饭只能由我来做!”诸伏妈妈斩钉截铁。   景光憋了又憋,最终硬着头皮慎重道:“其实还有件事,我们没告诉你们……”   “果然是眼睛有点问题吗?”/“什么问题?”   诸伏爸爸和诸伏妈妈同时开口。   景光也恰好同一时间继续道:“……Hiragi他现在暂时还只能吃流食、呃?”   诸伏妈妈神情呆滞。   半晌,她愕然的扭头看向丈夫,又看向次子:“等等,什么眼睛问题?什么只能吃流食?”   。   诸伏景光,25岁,警视厅公安部的英雄卧底,未来前途无量的优秀警官。   ……在刚回家的当天,就被自家亲爹照着脑壳锤了一拳。   Hiragi见状猛地抱头。   半晌,他又紧张兮兮、视死如归的把手放下,胆战心惊的等着自己那个爆栗。   可惜没人舍得揍他。   哪怕是被锤了的景光,那声音也只是听起来响亮,实际完全不怎么会痛。   诸伏妈妈不断掉眼泪,她捧着Hiragi的脸,心如刀割、微微颤抖地反复打量他的右眼。   没了?   眼球没了?   这么漂亮的眼睛,就剩下一个了?   比起生气,诸伏夫妇更多的是痛心,以及对那不知名人渣的愤怒。   谁干的!?   混账!王八蛋!   “你们这两个臭小子……为什么一点消息都不告诉我们!”   原本只是以为Hiragi的右眼有点神经障碍的诸伏爸爸深吸一口气,他像是暴躁的公鸡一样来来回回的徘徊,最终憋着气这么喊道。   Hiragi手足无措的帮忙擦掉诸伏妈妈脸上的眼泪,手套的布料一点点把眼泪吸干。   然后他小声地坦白从宽:   “因为隔着电话不好描述,我怕你们会想太多、自己吓自己,所以我拜托小景不要说,想等回来后再告诉你们。”   说着,他试图解释:“那个,我其实没什么太大问题,只是看着吓人……”   “你管这个叫没什么太大问题!?”   诸伏爸爸骤然拔高嗓音,然后看着被吓了一跳,身体都抖了一下的白发青年,不由懊恼地抿抿嘴,试图冷静下来。   ……但果然还是忍不了。   “可恶,你们这两个小混蛋,谁让你们瞒着我们了?谁让你们瞒着了?我和你们妈妈才没有那么脆弱!”   诸伏爸爸和诸伏妈妈一块不停碎碎念:   “你们俩,现在给我老老实实的说明清楚状况!”   “Hiragi,你还有哪里不舒服的?有没有做全身检查?”   “嗯?我现在可信不了你了,你这个只会睁眼说瞎话的小骗子——病历呢?病历有没有带回来?”   “景光,欺负Hiragi的人是谁?事先说好,别再和我扯警察那一套保密,我可不会再听了。”   “现在是我的孩子受伤了,是我的孩子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变成这样了——身为父母,我们凭什么不能知道真相!?” 第101章   番外一:你曾经所羡慕的(三)   像小鸡仔一样被护在了翅膀下面的Hiragi,神情呆呆愣愣的。   【我的孩子……】   【身为父母……】   白发青年脑袋里就只剩下了这两个关键词,好半晌才回过神。   他缓慢眨了下眼。   然后,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烫,苍白的肤色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就仿佛泡在了暖洋洋的温泉里,随时都可能会像棉花糖一样,在水里融化一般。   比如说,他现在就觉得自己仅剩下的一只眼睛快要化掉了。   ——不然怎么会那么酸,又那么烫呢?   而被亲爹亲妈集体讨伐的景光,此时弱小可怜又无助。   他无奈至极地老实回答:   “那个犯罪集团已经被瓦解了,近期最后一批相关涉事者和企业都被逮捕归案了。”   “等开庭定罪,正式结案之后,警方就会依照惯例和规章制度,对外公布一部分真相。”   毕竟当初的围剿行动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警方总要给民众一个完整、合理的解释。   “我想想……庭审时间就在下个月,因为人证物证都很完整,这不过是走个流程,所以判决会很快完成。”景光算了算,“那么警方通报,应该最迟会在两个月后发布。”   诸伏爸爸认真严肃:“那就先透露一点给我们,我们是受害者家属,有一部分知情权吧?”   “还有景光你。”   诸伏妈妈红着眼插话:   “你……是不是也在外面受委屈了?”   景光顿了顿,在呆愣中,下意识狼狈的移开视线。   他和Hiragi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见了柔软和无措。   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重聚日。   本不该讲述一些毁气氛的故事。   而不管是卧底、被迫染黑自己的景光,还是被囚禁二十来年、光是活着就费尽全力的Hiragi。   ——身上都没有会让父母高兴的好故事。   但是他们的父母就是这样的存在。   不管孩子长到多大,仍旧是他们眼里不管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和他们倾述的小孩子。   他们或许老了,或许能力有限。   但比起隐瞒,他们更愿意和孩子一起承担所有的不堪和苦痛。   很神奇的是:只不过是说出来而已。   但那些黑压压的、看不见的沉重存在,真的会随着言语被不断的平分、平分、再平分。   一个人难以忍受的东西,两个人就会好很多。   两个人还觉得有点沉重的东西,四个人就会轻松起来。   朋友的爱,家人的爱,恋人的爱。   总有更加美好的东西,能够融化来自地底的阴霾。   。   Hiragi的手套放在了一旁。   他抢先开口,一本正经的称其为“荣耀的象征”,然后像灵体状态每一次的胡扯那样,将那不堪的血痂变成柔软的童话:   ……很久很久以前,有只小小狗被怪物抓走了。   小狗被关在了地底的笼子里,怪物会欺负他,用刀子去伤害他。   幸运的是,小狗得到了神明的祝福,他的灵魂脱离了沉重的躯壳,随着风飘到了云端,然后落到了猫猫们的窝里。   好心的猫猫收留了懵懂的灵魂小狗。   他们给了他足以在牢笼里坚持下来的爱,教会了他什么是对和错,给了他能够逃避和放松的港湾。   后来,一只蓝眼睛的见习骑士猫猫和他的骑士同伴,得知了灵魂小狗了状况。   猫猫告诉小狗:忍耐和坚强也是一种很勇敢、闪闪发亮的荣耀。   ……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逃避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   只有活下去,才有反击的希望。   ——像所有的童话一样。   勇敢的骑士会为了所爱的人而无所不能,敢于面对比他庞大千倍万倍的敌人。   见习猫猫骑士,就这样成长为了威风凛凛的正式的猫猫骑士。   他忍辱负重的潜入怪物的大本营,而灵魂小狗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不断给他通风报信。   渐渐的,在他们和其他同伴的不断努力下,猫猫骑士终于披荆斩棘,成功闯到怪物的跟前。   他正直不屈的举起自己的剑,和同伴一块,将怪物的头颅斩落。   ——像是所有的童话一样。   猫猫骑士从牢笼中救出了小狗。   ——像是所有的童话一样。   在泥地里打了滚似的,一身狼狈的猫猫骑士和他叼着的同样狼狈的小狗回了家。   家里等待他们的,是散发着阳光味道的被窝,是美味的食物,是温暖的拥抱,是幸福的欢声笑语。   是和过去截然不同……充满阳光和鲜花的未来。   。   割伤纵横的手触目惊心。   但是在白发青年认真又轻快的嗓音下,又好像变了味道。   简简单单的故事,概括过去三年景光和Hiragi的去向,概括了Hiragi二十多年来的人生。   Hiragi似乎很擅长这种事。   ——那种将糟糕的现实,变成让人最终会露出笑容的童话。   Hiragi:“小景说,这是和阿隆叔叔一样的,值得骄傲的荣誉的象征。”   “景光说的对,那当然是。”   已经生了白发的诸伏爸爸深吸一口气,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的袖子也挽上去。   他斩钉截铁的应道,然后把他自己的手也摊开。   虽然数量没有那么多,但诸伏爸爸手上的刀疤很深很重。   ——这是诸伏爸爸引以为傲的,与持刀歹徒拼死搏斗、顺利保护了妻子和孩子的证明。   “这是值得骄傲的东西,而你比我要更加了不起。”   男人放轻嗓音:   “嗯,不愧是我们家的孩子,每一个都是值得我们骄傲的存在。”   白发的青年笑了起来。   。   Hiragi只能吃流食,而且尽可能的要材料简单,不能太油,太多刺激性调料。   所以今天晚饭的菜单,临时大改。   “不用改也没关系!你们和小景也要吃饭的,不用迁就我。”Hiragi怕的就是这件事,他并不希望他们都陪自己吃流食,“我吃粥就好了。”   “好,好,我知道,我会安排的,你就好好的在房间里玩。”   诸伏妈妈嘴上答应着,心底却有了盘算。   总之,不能让全家人跟着一块吃流食。   他们肯定没意见,但是Hiragi会愧疚。   所以,得分开做。   首先,今天的固体菜,都得改成以冷食料理为主。   反正固体菜Hiragi不能吃,那就不能弄得太香,不然吊人胃口。   ……真正香喷喷的料理,得是Hiragi能吃的才行。   区区流食而已。   诸伏妈妈能做出花来!   谁说流食就不能做的好吃的!?   养大两个孩子的诸伏妈妈,脑子里有厚厚一大叠适合小宝宝的糊糊辅食菜谱!   现在更是在短短瞬间,就根据现有的材料和Hiragi主治医师给的饮食禁忌,重新制定好了菜单。   去油去渣的奶白鱼汤,入口即化的鸡蛋羹,用高汤炖的软烂入味、吸收了各种肉汁的粥,甜点是成分简单的手工布丁……   诸伏妈妈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   Hiragi则是在自己的新房间里打转,到处摸摸碰碰,在好奇的熟悉着环境。   景光本来想要跟过去的,但他刚起身,就被他爸鬼鬼祟祟地喊走了。   “爸爸?怎么了吗?”   “我有事问你,景光。”   诸伏爸爸压低嗓音,神神秘秘:   “Hiragi他亲生父母……还在吗?”   景光茫然摇头:“不清楚,我们找不到Hiragi出生记录,也自然找不到他的父母,Hiragi也不记得相关的事情了。”   眼神一亮,诸伏爸爸脸上闪过一丝高兴。   但很快他就低咳了一声,将那点不太合适的高兴压下去,然后努力摆出正经脸,无比期盼地道:   “那我们可以正式收养Hiragi吧?直接走户籍制度,把人弄到我们家名下来。”   ……日本这个国家,是世界上收养率最高的国家之一,每年差不多有八万左右的合法收养记录。   但奇特的是,这里面大部分被收养的都不是儿童,而是成年人。   据统计,日本每年通过正规收养机构收养的儿童数量,只有大约2%,而剩余98%以上的被收养者,都是二三十岁的成年人。*1   因为这个国家有着很独特的养子文化。   成人收养,在日本称得上是由来已久。   大多都是为了延续家族的姓氏、出于商业目的进行的收养,比如说某个企业的血统继承人表现太差,为了延续家族的兴旺,从而收养一个高素质的养子来经营家族——这种目的几乎贯穿日本史今。   当然,也不乏有一小部分是出于善心,和另一小部分出于其他各种诡异的理由而进行的收养。   总之,基于这种行为的普遍和历史悠久性,日本收养成人的手续,要比收养儿童简单多了。   后者的审核流程繁琐又苛刻,驳回率奇高无比。   而前者几乎可以说是没什么要求,基本只要双方同意,通过户籍制度就能简单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名下的养子或养女,建立起法律意义上的亲属关系。   显然。   早就将Hiragi当成自家孩子的诸伏爸爸,就冒出了这样的打算。   他是个很有仪式感、很注重彼此间联系的人。   这一点,从他当年和妻子商量着要给Hiragi取名就体现出来了。   于是诸伏景光呆住了。   “……”   “…………”   “关于这个的话……”   景光浑身僵硬,如临大敌。   他脸上不断冒出冷汗,开始支支吾吾。   一副想说什么,又不太敢说的样子。   恰好此时,门铃响了。   “肯定是高明哥哥!”   猛然松了口气,像是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机会般,诸伏景光拔高嗓音,头也不回的转身匆忙溜走:   “我、我先去开门——!!” 第102章   番外一:你曾经所羡慕的(四)   诸伏高明一手拎着水果,一手拿着电话放在耳边。   因为知道家里有人,不方便拿钥匙的他,便直接用手肘摁下门铃。   几乎是门铃刚刚响起没两秒。   随着室内匆匆忙忙毫不遮掩的脚步声,面前的门“唰”的一声就打开了。   “高明哥,好久不见!”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景光迫不及待的喊声。   ……这门开的是真快。   硬是让长野县处变不惊的优秀警官都愣住了。   而在回神之后,高明立即不由自主、发自内心地看着面前青年笑了起来:   “景光,好久不见。”   毫无疑问,诸伏高明也很担忧想念自家弟弟。   如果可以,他想要好好和对方来一场久违的兄弟谈话,但是——   诸伏高明敏锐的眨了下眼。   他在心底“咦”一声,略微迟疑的歪头,看着胞弟的脸:   ——景光看自己的神情,除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外,怎么更多的好像是一股庆幸、仿佛死里逃生般的味道?   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还是我看错了?   一时半会想不明白,手机那头又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思绪被打断,高明抬手,对着自家弟弟晃了晃手机:   “抱歉,景光,稍等一会。”   说完,他快速对手机那边的同僚交代完剩余的事,随后挂断电话,收回了手机。   没有犹豫的,这位已经三十出头的优秀刑警抬眼,用他那对冷静温润、诸伏家一脉相承的上挑蓝色凤眼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扫过对方。   尤其停留在对方留有厚厚枪茧的手上。   高明很快就收回视线。   随后,他上前一步,沉稳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温和道:   “长高了,气色也比我想象中的好。”   “比三年前长高了五厘米。”景光笑着比划了一下:“不过有段时间没变化了,现在应该不会再长了。”   “你要是还能长高,我就得仰着头看你了,所以我倒是很满意现在这个刚好能够平视的距离,毕竟哪怕是我,也会有一点兄长包袱的。”   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着,高明走进玄关。   然后他继续道:“Hiragi呢?”   “在他的房间里呢,现在的话,应该正在熟悉环境吧?”   “那孩子……身体怎么样?”   “恢复进度比想象中的好,医生也说很顺利,Hiragi也一直很有精神。”   诸伏高明是家里多少对Hiragi状况有所猜测的一个。   因为景光在警校时期刚刚得知Hiragi还活着,被犯罪组织囚禁、进行不法实验的时候,就曾经和自家兄长提及过一部分真相。   而那一点点真相,足以让高明结合这三年来两位弟弟的去向,对情况隐约有所心理准备。   高明闻言松了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了。”   在玄关换好鞋,诸伏高明把手里的水果拿进厨房。   和父母都打了声招呼后,他就迈步往Hiragi的房间走去。   不等他走到,Hiragi的房间门就被从里面打开。   “我刚刚好像听见高明哥的声音。”   推着轮椅的白发青年从自己的房间驶出。   他往外探头探脑,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无比期盼地喊:   “小景,阿隆叔叔,是高明哥回来了吗?”   听见声音后立即藏在拐角的诸伏高明,看着轮椅从自己眼前驶过。   停顿了仅仅只有一秒,他便立即迈步上前,双手搭在了对方轮椅把手上。   “哦呀,被你听见了吗?我还想偷偷敲你房间门呢。”   “高明哥!”   白发青年瞬间就扭头往后看,然后露出了惊喜雀跃的笑容。   “果然没听错——好久不见,高明哥,我好想你。”   “我也是。”   抬手揉了揉那个白色的毛绒脑袋,年长的刑警先生压低嗓音,认真的回道。   随后他走到Hiragi面前,蹲下,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对方。   “怎么了,高明哥?”   Hiragi茫然道,忽然想起自己手套摘了,一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他啊了一声,有意解释:   “是我吓到你了吗?这个是——”   “是啊,吓到了。”   高明一本正经的打断。   然后他神情温和沉稳的再次抬手,摸了摸这位第一次面对面的弟弟的右脸。   手看似不经意间摸过对方的右眼,随后心下了然。   “你……看起来比我想象中的小得多。”   高明沉思后,给出了Hiragi意料之外的回复:   “像刚刚升学的高中生一样,真是吓了我一跳。”   Hiragi:“……???”   Hiragi愣住了。   他呆呆的停顿了三秒,随后瞪圆眼睛。   就像只听见主人背后说它坏话的小狗似的,Hiragi满脸震惊的看着高明的眼睛,然后大声辩解:   “我成年了!成年了的!”   ……因为年龄对实验有影响,所以Hiragi的出生年月,哪怕他自己不清楚,在组织研究所是有记录、查得到的。   他比景光小一岁。   准确来说,就小几个月。   ——老实说,初次从志保那里打听到这件事的时候,Hiragi沮丧了很久。   高明的长兄地位稳如泰山,不可取代。   或许就因为这个,所以他小时候还和年幼的景光就“谁才是哥哥”这件事争辩了无数次。   一开始Hiragi只是就“年龄可能性”进行争辩。   后来就上头了。   因为小时候的他俩都很憧憬高明。   ——当然,现在也是。   而跟着对方成为一名好哥哥,显然也是很值得两小只学习的事。   但他们没有弟弟。   四舍五入,把特别的小伙伴变成自己弟弟,就成了他们跃跃欲试的事情。   不过因为那时候Hiragi心理年龄小,被默认成是家里最小的那个。   Hiragi还记得他当时不服气,说了好几l次“有预感自己比景光大”这样的话。   ……结果,真是他小了景光几个月。   为了方便计算,四舍五入就小了一岁。   但就差一岁而已!!   Hiragi斤斤计较。   我比景光小,所以没有弟弟了。   ……但我现在有妹妹们了啊!   要是长得像未成年,我要怎么当小志保和小明美的哥哥啊!   我才不要哪天出门被路人当做是志保和明美的弟弟……!   Hiragi的兄长包袱老沉老沉了。   他还乐意往自己身上背,死活不愿意取下来。   ……本身只是想要扯开话题的高明,被对方的反应逗得一愣,嘴角不由自主上扬。   但看着Hiragi快要炸毛的神情,他努力将那丝笑意压下去,然后低咳了一声,认认真真给人顺毛:   “抱歉抱歉,是我看错了,Hiragi你腿长,以至于坐下来之后,看上去人只有一点,所以显得小……现在仔细一看,并没有那么夸张。”   Hiragi在日本这个地方,并不算矮。   虽然营养不良,但他也长到了一米七几。   只是正如高明所说,Hiragi身材比例太好,他腿占身高多,人又瘦,坐下来之后,腿被小毯子挡住,衣服宽宽松松,自然而然就显得人只有一点点了。   Hiragi闻言,立即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纠结模样。   虽然本能炸毛、反驳了高明的话,但心底对高明相当信任的Hiragi,还是忍不住顺着对方的话语沉思。   按照高明哥的说法……我尽快治好双腿、站起来,然后再吃胖一点,就不会被认错了吧?   。   于是晚饭的时候,Hiragi吸溜一口,没两下就干掉了一碗熬的软烂入味的肉汁粥。   电视在放着综艺节目。   诸伏家久违的一家五口聚在一块吃饭,彼此述说着自己最近的见闻。   景光和Hiragi过去三年的经历不适合说出来。   但他们去过很多地方。   一些普普通通的风景习俗,一些不同地方的特色事物,一些偶然见过的有趣路人,完全可以充当谈资。   “我和你们说噢,我和小景在美国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街头歌手……”   Hiragi一边叽里咕噜的说着,一边干掉鱼汤。   “还有一回去,我和小景去海边散步的时候,身上带的三明治刚拿出来就被海鸥抢走了……”   Hiragi一边愤愤的控诉坏鸟,一边吞掉鸡蛋布丁。   “去年我们还去过田代岛喔,那里真的和网上说的一样,是实打实的猫岛!路上到处都是猫咪,比人还多好多,那里还有猫神社……”   Hiragi兴奋的描述着自己非常喜欢的经历,然后再吸溜吸溜的干掉诸伏妈妈用高明带回来的水果做的什锦果汁。   白发的青年说得完全停不下来。   诸伏夫妇都笑眯眯的看着他,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很高兴欣慰的接话,时不时还给人多添一碗粥,将自己那份布丁放在对方面前。   或许是因为久违的吃到诸伏妈妈的手艺,亦或者是暗戳戳抱着“多吃点能长胖”的心思,Hiragi今天胃口好得不行,腮帮子都不带停的。   最终是一直关注着Hiragi进食量的景光忍不住起身,强行伸手摸了摸白发青年的肚皮。   ——准确来说,是摸了摸胃。   然后景光无奈的将人碗筷拿走,冷酷无情的强硬道:“不行,Hiragi,你不能吃了。”   “!!!”被打断的Hiragi茫然地睁大眼睛:“但是我还能吃啊?”   “不,你已经饱了。”   景光笃定的说着,把不情不愿还在试图讨价还价的Hiragi连着轮椅一块拉开。   那画面,就跟从饭碗旁边拎走一只一吃到好吃的食物就控制不住量的小猫崽似的——非得铲屎官摸摸肚皮、检查饱腹度,强行制止,才不会落到吃撑难受的地步。   Hiragi据理力争,可惜完全动摇不了可恶猫猫眼的恶行。   猫猫眼青年耐心劝导,顺带给自己父母说明情况:   “你吃了近两碗的粥,250ml的果汁,一碗鱼汤,两个布丁……”   “你今天的量,明显已经超过医生给你限定的量了吧?”   “哪怕是流食,吃太多你也会消化不了的,肚子痛起来,会很难受的喔?”   “流食消化快,我们晚点可以再吃一些,但现在你要停一会。”   被拎走的Hiragi挣扎无果。   诸伏夫妇和高明只会站在景光那边——毕竟景光熟悉Hiragi的食量,更熟悉Hiragi的医生叮嘱的话。   于是Hiragi只能老实巴交的去休息。   片刻。   Hiragi不得不承认,景光说的是对的。   嗯……他确实饱了。   已经在马上就要撑到的边沿了。 第103章   番外一:你曾经所羡慕的(完)   Hiragi被抱到了沙发上。   他背靠着靠枕,腿上盖着毯子,一副心满意足,安心惬意的模样。   电视仍在放着节目。   只不过白发的青年完全没把注意力放在上面,反倒是一直时不时鬼鬼祟祟的扒拉着沙发,不断偷瞄着餐桌方向。   他饭量小,流食又吃得快。   为了不打扰剩下的人用餐,Hiragi虽然老想聊天说话了,但还是选择憋着,忍着,耐心的等待着。   ——然而他不断偷瞄的绿眼睛完全藏不住事,里头就差直接拿笔写上“迫不及待”这四个大字了。   Hiragi觉得自己暗中观察的动作很隐蔽。   这大概是长时间灵魂出窍给他带来的盲目自信。   虽然Hiragi有“自己现在已经回归本体”的认知,但潜意识却仍旧信心满满的觉得:只要自己小心一点,就不会被人发现。   可惜诸伏家各位的注意力,一直都有分在他身上。   自然,他们也就将Hiragi那鬼鬼祟祟的偷瞄动作完全映入眼中。   ……噗。   像看见了一只吃饱喝足叼着球,趴在窝里探头探脑,期盼人忙完后就去陪它玩的小狗似的。   几人一时间忍俊不禁,随后,不由默契的加快了用餐速度。   十五分钟后。   景光主动开口包揽下洗碗的工作。   高明起身着手收拾碗筷,说道:“你刚回家,还是让我来洗吧。”   “不用,我来就好。”   景光摇摇头:   “哥你是刚从单位下班就直接从长野赶过来的吧?我前几天就正式休假了,所以反而是我比较空闲,所以还是让我来吧,而且……”   说着,他目光无意识的飘向客厅沙发上窝着的那只鬼鬼祟祟的白毛脑袋。   虽然对Hiragi那欲盖弥彰的偷瞄小动作忍俊不禁,但事实上,偷瞄频率比Hiragi还要高的景光,貌似也没什么立场可以笑出声。   他眼神柔和又温和至极,语气放得很轻很轻:   “……而且,Hirag   i肯定还有好多话想要和你们说。”   或许是因为当了太久太久的灵,等回到本体,渐渐适应了这种谁都可以看见自己、接触自己、触碰自己的新生活之后,Hiragi的社交需求就直接爆表了。   虽然也不是不能一个人呆着,但如果可以的话,Hiragi果然还是更喜欢往人堆里扎。   哪怕只是反反复复聊一些闲杂小事,他也能够聊的津津有味。   尤其是在刚回家的现在。   景光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确定,Hiragi现在肯定更想要和许久不见的爸妈以及兄长待在一块。   诸伏高明缓缓眨了下眼,没回复。   他的目光,在亲弟脸上停顿了好一会。   而这位优秀的卧底公安,愣是在五秒之后才意识到有人看着自己,然后将视线移到了兄长那边。   “哥?”   “没什么。”   高明摇头,略有些困惑的看了客厅一眼。   唔。   不知道为什么,诸伏高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两位同事的脸。   ——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   大和敢助是他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同年级的同学,如今他们又刚好在同一个单位里上班,因为从小就一直互相竞争,他们还蛮熟的。   而上原由衣是大和敢助的青梅竹马,小他们六岁。是个行事作风都很有魄力,综合能力名列前茅的女刑警。   奇怪了。   不管是Hiragi还是景光,性格和行事作风方面都完全与那两人没有相像的地方。   但不知道为什么,高明就是刚好想起了这两人的脸,还挥之不去。   “那就拜托你了,我帮你把碗筷拿进去。”一边困惑地思索着,诸伏高明一边这么继续说道。   既然景光都这么说了,高明也不至于非得和自家弟弟客气,抢那洗碗的工作。   只是今天诸伏妈妈用力过猛,做了一桌子的食物。   看着满桌的碟子与碗筷,还有些锅里剩下的需要打包放进冰箱保鲜的剩菜,高明直接麻利的伸手,帮忙拿了进去。   洗碗池的宽度只够一个人站,景光挽起袖子就去拿洗碗巾,然后放水摁洗洁精打泡洗碗。   而高明熟练的将剩菜装进保鲜盒,依次将其放进保鲜层。   就在高明搞定他手上的事,打算洗个手就出去时——房门口又冒出来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爸?”高明有些意外:“怎么了吗?是要拿什么东西吗?”   诸伏爸爸“嘘”了一声。   他蹑手蹑脚走进来,小声道:   “不是,我就是想找景光问点事……之前我刚开口就被打断了,都还没问清楚,当着Hiragi的面又不好说。”   闻言。   拿着洗碗巾的诸伏景光身体“咔嚓”一声猛的僵住。   半晌,他缓缓将手里刚打上泡的碗放下了。   啊。   ……这事果然没有翻篇。   跑了初一,到底跑不了十五。   高明:“和Hiragi有关的事情?”   诸伏爸爸:“对啊,刚好,高明你也听听,就是那什么……你们知不知道Hiragi的状况,到底能不能立即去办理成人收养手续?如果不行,要等多久?”   高明看了眼景光:“成人……收养手续?”   景光的身体更加僵硬了。   诸伏爸爸没注意到,点点头,压低嗓音继续说:   “是啊,我想正式把那孩子入到咱们家户口下,我是知道一般成人收养的手续流程啦,但是Hiragi情况特殊,我不知道他那边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限制……”   “这方面的事,你们应该会比较清楚吧?我还没和Hiragi说呢,毕竟我想把所有流程都确认清楚再提。”   诸伏爸爸之前想问的就是这个。   只不过他刚刚开了个头,高明就回来了。   而景光二话不说就转身跑去开门,兄弟俩久别重逢闲聊了一阵,看得诸伏爸爸舍不得打扰。   之后Hiragi听见动静从房间出来,接着是晚餐开饭……   然后,就到现在了。   好不容易重新逮着机会,诸伏爸爸可得把自己心底挂念的事问清楚。   已经有了一些白发的中年男人目光期冀。   他看了看长子,又着重看向了次子。   ——毕竟Hiragi的事归公安管,照理来说,在公安上班的景光会更了解状况。   被父亲兄长看着的诸伏景光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顺着自己父亲的话回答:   “啊、嗯!确实是这样,Hiragi的情况特殊,那个,你们知道的,他是犯罪事件的长期受害者,一些身份证明得重新录入才行,还有一些不方便公布的流程需要处理……”   高明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景光说得心惊胆战的,生怕暴露出什么不对:   “总之现阶段暂时还不行,需要一点时间,呃,要不,让我来全程负责这件事……?”   “哦哦,那就交给你了。”   诸伏爸爸不疑有他,松了口气:   “哎呀,虽然我也不是想要占便宜,但警方那边有熟人,想办什么事的时候,确实让人有种让人轻松省心很多的感觉啊!”   “是啊。”诸伏景光视线心虚的飘开。   反正如果顺利的话,最终结果都是成为一家人。   所以,也不算是撒谎……对吧?   “……”   诸伏高明站在一旁,手习惯性的搭在下唇上,凝神沉思了许久。   如果Hiragi还在处于危险当中,还在公安势力的看护下,收养手续自然是不可能办的。   但现在,名义上和诸伏家没有关系的Hiragi都已经能够顺利跟着景光回来了,这其实就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什么。   比如说Hiragi牵扯到的事件基本结束,公安没有再出于完全等原因限制他的人身自由的必要。   换句话来说,Hiragi应该已经补好身份信息,和普通公民没什么区别了才对。   身份信息完善,Hiragi本人愿意,收养基本就是一个申请手续的事——而且景光还是Hiragi的救援人,有这一层关系,随便找个借口,手续就更好办了。   当然,不排除的确有景光所说的其他内情。   毕竟公安的机密复杂,他一个没有什么情报源的长野刑警,也不好妄下结论。   只是,景光的反应好像有点不太对。   具体是哪里不对……   高明反复思索,忽然想起之前景光匆匆忙忙跑来给自己开门时那副死里逃生的庆幸神情。   片刻。   他脑内灵光一闪,狭长的凤眼缓缓睁圆。   诸伏高明猛地盯住自家弟弟,呆滞的张嘴,小小“啊”了一声。   ……他貌似终于知道自己先前为什么会联想到那两位同僚的脸了。   毕竟,他也不是没见过、吐槽过那两人互相偷偷观察彼此,被人问到又死鸭子嘴硬的模样。   “……”   诸伏高明瞳孔地震。   他看上去像一只被展示了宇宙奥秘的震惊猫猫头。   目光久久放空,随后欲言又止,最终高明还是装作没发现、什么都没说。   ……日本到底没有通过同性婚姻合法的提案。   而在这个年代里,同性恋人虽然不是没有,但终究不算多见,属于少数群体。   诸伏家不是那种很传统古板的家庭,倒不如说正好恰恰相反,他们的父母都很开明。   但是……但是啊!   如果对象是外人就算了。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但这种变相的内部消化,是不是刺激了点?   诸伏高明外表平静,实则满心纠结的和自家父亲离开了厨房。   然后他看着客厅里头那只一见到他就笑容灿烂挥手的显眼小白毛,一时间感觉头更大了。   。   ……景光觉得自己好像混过去了,又好像没有。   高明哥刚刚“啊”的那一声,还有看自己的那一眼,到底什么意思啊?   他紧张不安的想着,洗碗的速度都不由加快。   等他终于将所有碗筷都清洗干净,擦干手出来后,就恰好撞见了Hiragi东张西望,抬手试图摸向一旁轮椅的小动作。   景光一眼就知道他想干嘛。   心下意识就悬起来,景光都没想起自家爸妈就在旁边看着,不会让那个最近身体稍微好一点就开始不安分的家伙出事——直接就大步流星,心惊胆战的匆匆冲了过去。   “等一下,Hiragi,别动,轮椅没固定,你会摔倒的!”   Hiragi手一缩,瞬间沐浴在视线之中的他心虚的抬起眼,然后理直气壮的掰下车轮固定锁,小声辩解:   “瞎说,我已经掌握技巧了,知道要先检查好轮子稳不稳定再动,才不会摔倒!”   Hiragi试图自己从沙发转移到轮椅上。   考虑到他的腿刚刚恢复一丁点知觉,还完全不能自主移动,更使不上劲,因此想要移动,就只能调整调整角度,靠臂力和腰力挪。   ……而Hiragi的臂力和腰力。   四舍五入,可以约等于0.5只鹅。   景光叹了口气,他迈步上前,小心翼翼弯腰将人抱起:   “是,是,但我想要帮忙,所以下次我在的时候,记得喊我,好不好?”   Hiragi嘟嘟囔囔,但还是老老实实的伸手圈住猫猫眼青年的脖子,方便人把他抱起来。   “小景你天天过保护。”   “是你太不让人省心了……说起来,你要去哪?回你房间吗?”   “没,我是想去找你来着,你洗碗好久啊。”   “因为今天是五人份的大餐啊,碗筷什么的都多,我其实已经洗得很快了。”   “也是喔?”   白发绿眼的青年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   虽然如此,他不想再坐回沙发。   沙发舒服是舒服,但动不了,Hiragi更想坐在轮椅上在家里到处溜达。   于是景光把他放在轮椅上,扭头就去给他拿小毯子盖腿。   诸伏高明旁观着自家两位弟弟的交流,忽然就呼出一口气,心底的纠结悄然消散了。   ……算了。   换个角度想想,以Hiragi的身体状况,未来不管和谁在一起,都会让他们担心。   既然如此,那自家知根知底的好白菜试图拱自家身体欠佳的小白菜的事……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至于其他问题——   诸伏高明喝了一口茶。   弟弟们都是成年人了。   那身为兄长,也不能再什么都管了,对吧?   。   Hiragi的入睡时间很健康。   不健康也不行,在医院住院疗养的时候,有的是人轮班监督他。   所以他自然而然也养成了规律睡眠:标准的十点钟出头犯困,然后早上七点钟准时被叫醒。   晚上九点半,Hiragi被景光抱去洗澡刷牙。   他换上了宽大的睡衣,义眼也卸下来装回护理液中泡着,随后再迷迷糊糊的被抱回房间,坐在床边吹头。   Hiragi说要自己吹,但他拿着吹风机拨弄着自己脑袋,没吹多久就想收工。   景光只能摁着他,重新把吹风机打开,耐心将那头明显还带着水汽的白发吹干。   在吹风机的暖风下,湿漉漉的白发一点点变得又蓬又松。   确认没有哪里还湿着最后,景光便把吹风机关上,然后好笑地看着那个困到一点一点的白毛脑袋。   “好了,可以睡了喔。”   “唔……晚安,小景,有个好梦。”   蓬蓬松松的白毛说着就往被子里钻。   腿动不了,就扑通倒在床上,然后像个打算结茧毛毛虫一样,卷起被子滚了一圈,就蜷缩在床中间不动了。   景光不得不伸手将毛毛虫从茧里抓出来,将人摆正摆好。   随后,他歪头凝视了对方好一会,半晌带着笑意的伸手,轻轻戳了戳那好不容易有了些血色的柔软脸颊。   白发青年被戳的往枕头里缩了缩。   于是猫猫眼青年笑意更深了。   他眼神闪了闪,想到自家亲爹兴致勃勃的收养想法,一时间,他脑海里反反复复斟酌了上百遍的告白计划终于提上日程。   一面沉思着,景光放轻脚步,一面往门口走去。   他刚打算关灯,身后忽然就传来了喊声。   “小景——”   诸伏景光从思绪中回神。   他扭头,然后看见了一只满是困意,但强撑着睁开的薄荷色眼睛。   怎么了?   诸伏景光刚想这么问。   然后他就听见那个困到不行的小白毛茫然不解地张口:   “……你今天没有和我说晚安欸?”   愣了愣,景光嘴角上扬,嗓音很轻很轻道:   “抱歉,我在想一件事。”   “那么……晚安,Hiragi,有个好梦。”   。   诸伏景光同样洗漱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三年多没有回来,景光的房间仍旧干干净净。   显然,他的父母有定期帮忙打扫。   躺在床上,手习惯性的摸索着脖子上的勾玉——哪怕Hiragi已经不再是“灵体”了,景光仍旧一如既往的随身带着它。   今天毫无疑问是难得幸福又舒心的一天。   在外奔波打滚过后,家的温暖便越发显得珍贵。   或许正因为太过幸福舒心了。   所以……盛极必反。   深夜凌晨三点。   诸伏景光蜷缩在被子里,眉头紧皱着。   片刻,他骤然惊醒。   ……自组织瓦解后有一段时间没再找上门的噩梦,仿佛见不惯他今日的幸福快乐似的,又一次地缠上了他。   景光心脏跳的极快,耳膜都因此咚咚作响。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片刻,他起身,去摸床头的水杯。   喝了好几口水,等心跳稍稍平缓后,他打算重新躺回去酝酿睡意。   但他的身体似乎本能在畏惧噩梦,以至于怎么都不肯再回到睡眠当中。   蓝色猫眼的青年只能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再次摸向脖子上的勾玉,然后在心底数羊。   等他耐心数到第99只的时候,他忽然听见自己门外不远处响起的窸窸窣窣的动静。   ——先是“咔嚓”的开门声。   ——随后,是他相当熟悉的轮椅转动声。   诸伏景光:“……”   一个激灵的起身开灯,景光手忙脚乱地跑去开门。   然后,他和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过来的白发青年对上了视线。 第104章   番外二:我与你(一)   “Hiragi?”   语气带着错愕,景光蹲下来,顺手帮忙理了理对方歪了的衣领:   “你怎么起来了?睡不着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手机呢?为什么不打电话喊我?”   轮椅上的青年明显还带着困意。   似乎被灯光晃了一下眼,他抬手挡了挡,好半晌才适应下来,然后抬头看向景光,说道:   “唔……没什么事,我就是突然间醒了。”   “突然间醒了?”   景光重复了一遍,下意识想到了自己先前的噩梦。   ……皮肤还残留着那密密麻麻的罪恶感,他那下沉的心脏也还没完全舒缓过来。   不由先入为主的产生忧虑,景光问:“是做噩梦了吗?”   “噩梦?没有啊。”   白发青年闻言歪歪头:   “今天又没有发生什么会让我做噩梦的事情,我是一觉睡到现在的。”   Hiragi:“而且就算要做梦……那也一定是美梦才对哦?”   景光松了口气,神情舒缓了许多:“那你是怎么了?”   Hiragi也很纳闷:“我也不知道,应该就只是单纯的醒了吧?”   说着,他眯起眼,一本正经的竖起手指,轻快比划:   “说不定是我的脑子‘biu~’的一声接收到了奇妙的磁场信号,然后把我从睡眠里唤醒了。”   景光失笑道:“哪有什么奇妙信号?”   Hiragi:“灵魂都能出窍,这事也说不准嘛。”   景光好脾气的附和:“好吧,那你怎么不重新睡回去?不是还很困吗?现在才三点钟,我刚刚看你都在打哈欠,怎么就起来找我了?”   说着,他还摸了摸Hiragi的手,感受了一□□温。   虽然九月初秋,东京的温度还没降多少,哪怕晚上,温度也有二十多度,正常来说,是不会着凉的。   但Hiragi长年低代谢,血液循环慢,身体各项有促进生热作用的激素都低空飘过,或许还有些先天基因等其他方面问题……总之,Hiragi很怕冷,以至于总是要比其他人更早的穿上长袖。   所以景光本能就在意了起来。   他摸完手温之后,又摸了摸对方的脚,确定对方最容易发冷的部位都是暖和的,才放下心。   “本来是想重新睡回去的。”   Hiragi眉眼弯弯看着对方,他那柔软的白发因为刚从枕头上爬起来的缘故,所以非常肆意的外翘着,一部分甚至还贴着脸——这让Hiragi在笑起来的时候,看上去更像是一只笑容灿烂的萨摩耶了。   他开口回答道: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想要过来看看你,因为离得很近,所以我就过来了——哦,我没有摔倒,我是确认轮椅稳定才转移过去的,所以不用检查我哪里有磕碰。”   诸伏景光:“为什么突然想过来……”   话音截然而止。   他仿佛意识到什么,呆呆睁圆了眼睛。   随后,景光原本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跳,再次开始加速——和之前因为噩梦惊醒、只会带来惶恐的心跳不一样,这次的心跳,带来的是直冲脑门的燥热。   自组织大厦倾倒,Hiragi回归本体之后,诸伏景光就没有再做过噩梦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回忆起过去每一场因为噩梦惊醒的夜晚,是怎么度过的。   简单来说,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能够重新睡回去。”   另一类则是“没法睡回去,通宵到天亮,然后靠咖啡续命。”   而之所以会产生两种状况,并不是当时的自我调节好不好、成不成功的问题。   仅仅是因为——   “为什么突然想过来……看我?”   看着那漂亮的薄荷色,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的蓝色猫猫眼青年,终于将那未尽的话重新说了出来。   “原本我是不知道的,想过来就过来了,也不是所有行动都需要理由的。”   白发青年轻快地说着,然后将身体往前倾了倾,紧接着他伸出手。   “但现在,我好像知道原因了。”   那对纤细修长但不平整的手,认认真真的捧住了蹲下来的景光的脸。   然后,似乎用指尖轻轻擦掉了什么:   “小景,做噩梦的人是你对不对?”   Hiragi认真说道。   他那像是晴天浅海闪着粼粼波光的薄荷色眼睛,清晰如镜的倒映着年轻的公安警察不太精神的脸:   “你流了好多冷汗喔。”   啊……   诸伏景光从那薄荷色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外表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好。   糟糕的噩梦让他的睡眠质量降低到了极致,甚至让他精神上的疲倦感更严重了——而这一切,几乎都清晰的写在诸伏景光的脸上。   对于Hiragi来说,的确是写在脸上。   他见过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的诸伏景光。   只不过那个时候景光还是“苏格兰”,而他还是一个半透明的生灵。   在回到本体后的当下,Hiragi还是第一回再度见到被噩梦困扰的景光。   很难描述刚刚是什么状况。   像是有一根透明如蛛丝般的线连着似的,奇妙的信号微不可闻的传来,让Hiragi自己都不清楚的睁开了眼。   Hiragi之前那看似玩笑的话,其实并没有骗人。   他真觉得自己的大脑收到了什么奇妙的信号。   不然睡得好好的他,怎么会第一时间就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本能的看向不远处另一个房间的方向,然后几乎什么都没想,直接就伸手去够床边的轮椅?   Hiragi说着,轻轻移动双手。   那双手交叠起来,然后稳稳盖在了那对蓝色的上挑凤眼上。   ——就和Hiragi昔日还是灵的时候,习惯性做的动作一样。   只不过半透明的生灵这么做,手完全起不到遮挡作用,仅仅是在模仿着“正常人”罢了。   而现在拥有了实体的他,这一举动便有了实际的意义。   诸伏景光眼前的光线被挡住。   感受着那轻柔的触感下,鼻尖甚至可以嗅见那近在咫尺的好闻的香波气味,他喉头滚了滚。   “没事了,没事了,那只是噩梦而已。”   “还不到起床时间哦,我再给你哼歌怎么样?一定一定会很快睡回去,然后拥有好梦的!”   “这可是我百试百灵的绝招喔!”   白发青年轻声安抚着,好听的声线自信满满。   就算被挡住了视线,景光也能想象得出那灿烂如曜日、每一次都能够顺利驱赶掉他所有梦魇的笑容。   疲倦又紧绷的精神几乎是一瞬间就舒缓了下来。   “……已经足够了。”   抬手将那遮挡住自己视野的双手移开,诸伏景光眨也不眨的看着面前青年的模样,目光执着的几乎要将人铭刻在最深处一般,带着无比炙热的味道。   他张开回答,嗓音微哑:   “我已经完全不害怕噩梦了,可以自己睡回去了。”   “真的?”白色脑袋像是钟摆一样,啪嗒往左歪。   “真的。”猫猫眼弯起,认真的答应着。   “没骗我?”白色脑袋再次像是钟摆一样,啪嗒往右歪。   “我保证。”   “嗯……那你先躺回床上去。”   Hiragi没说信不信,只是一手抓住景光的袖子,一手推动轮椅,将人往床边拉。   “躺下,躺下!”Hiragi催促着,如果对方不动,他就死不松手。   景光起身被拽着走:“等等,我先送你回你房间。”   Hiragi:“才不用,我能自己过来,当然可以自己回去……躺下!”   “但是——”   “快点快点快点——”   景光拗不过他,只好乖乖躺回去,然后把被子盖上。   景光:“好了,我躺好了。”   Hiragi满意的点头,然后松开拽着的衣袖,转而去握对方的手,然后就这样眯起眼,乖乖巧巧又严肃认真的说:   “好,你睡吧,我给你哼歌,等你睡着之后我就回去。”   景光:“……欸?”   景光瞪大眼睛,差点跳起来:“我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坐着,然后自顾自的睡觉啊!不行,我果然送你回去先!”   “那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让我回去之后就不睡觉了啊!你又不是没试过通宵!”Hiragi同样瞪大眼睛,理直气壮。   景光:“可你根本熬不了夜啊,明明就比我更需要休息!   ”   Hiragi:“那你就快点睡回去嘛,按照以前的经验,哄你睡觉大概只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钟,这点时间我完全没有问题!”   说着,不给对方再反驳的机会,白发的青年把轮椅固定,弯腰伸手,再次将人眼睛盖住。   Hiragi:“好了好了,一二三,睡觉了。”   ……只有这种时候,他们照顾与被照顾的角色,才会彻底颠倒。   Hiragi对自己的哄睡技巧非常有自信:没有任何一只小景在做噩梦之后是他哄不回去的!   然而这种自信,在今天大受挫折。   景光不安分的动来动去。   而Hiragi到底不再是过去那个不需要睡眠的生灵了,他迷迷糊糊,声音越来越小,还打了好几个哈欠。   最终,景光伸手,坚定的把自己眼睛上盖着的手移开,谈话无可奈何叹气:“这和之前情况完全不一样,之前我知道你是灵体状态,不需要睡眠,但现在不是,我会一直念着你在旁边这件事,根本静不下心的!”   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头一次大失败的Hiragi满脸震惊。   他不甘心的张了张嘴,随后歪头冥思苦想。   忽然,他似乎想到什么,眼睛缓缓眨了一下,快速的目测了一下床的大小。   回忆了一下景光一贯老老实实的睡姿,Hiragi满意的点头,然后抬手,推了推床上人的肩膀。   “小景,你往旁边挪一点。”   “嗯?什么?”   Hiragi没吭声,只是调整着轮椅的方向,然后手撑着扶手,深吸一口气。   嘿咻一声。   ——哪怕是只有0.5只鹅的臂力与腰力,有足够稳定的支撑点,一个全力以赴的使劲,也是可以将自己轻飘飘的体重用力转移到床上的。   柔软的床铺弹了两下。   稳稳坐落的白发青年把自己拖上来,然后掀开被子就滚了进去。   景光:“……”   景光:“…………!??”   猫猫眼青年的脑袋顿时“砰”得陷入空白。 第105章   “很好,这样问题就解决了!”   浑然不觉身旁的人脑袋早已过热宕机,可恶的“罪魁祸首”眯起眼,在被子里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眉眼弯弯的欢快公布他想出来的绝佳办法:   “我们完全可以一起睡嘛,这样我可以休息,也能防止你不睡觉、通宵跑去做其他事了!”   说着,“罪魁祸首”又往旁边挪了一下,轻而易举的贴紧了另一边的人。那对满是疤痕又纤细的手也往旁边探了探,拽住对方的睡衣就不松开了。   “……”被拽住的睡衣的主人,身体一动都不敢动。   “小景?小景?”   没有得到回应,茫然的抬眼。   然后,Hiragi看见了一个定格死机,大半张脸都用另一边的手捂住的青年。   隐隐约约,还能从那碎发中看见那红到快要滴血的滚烫耳朵。   “怎、怎么了啊?”   吓了一跳,白发青年下意识松手,然后满脸不解的迟疑道:   “生气了?不高兴了?”   但看着不像啊。   担忧的凑过去看了看,确定没有嗅到生气和不悦的味道,Hiragi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又不像是没问题的样子。   唔……   是不太愿意的意思?   但是为什么啊?   像是被惯坏了,没料到会被赶下床的小狗一样,Hiragi睁圆了眼睛,坐起来,汪汪叫的大声比划:   “床够大啊,有这么宽呢!”说着拍了拍床,“我,我又不占多少位置,而且你睡觉又不会乱动,我也不会乱动。”   景光:“…………”   “是不习惯两个人一起睡?但以前我明明就经常坐你床边吧?在警校的时候,还有在组织的时候,我趴你旁边闭目养神你也从来没赶过我啊,虽然那时我还是灵体状态——欸?是因为我现在有实体的原因吗?”   景光:“………………”   “难道说你在担心我抢你被子?还是抢你枕头?”   白发青年努力思索、据理力争:   “我抢不动被子的啦,枕头也抢不动,而且,我可以不用枕头睡的哦?我保证不会影响你睡觉的!”   Hiragi啊……!   心脏快要从胸口蹦跶出来了,脸烫到他都不敢抬头,猝不及防的发展,让诸伏景光在心底惨叫:   现在、现在已经不是睡不睡觉的问题了啊!!   然而Hiragi显然不明白这一点。   大概是因为经历的原因,诸伏景光很早就知道,Hiragi和某个人混熟、交付了信任之后,如果没有被拒绝,很容易就会缺少一点距离感。   而对熟悉的、信赖的人……就更没有什么距离感了。   以至于猫猫眼青年更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了。   冷、冷静一点。   只是一起睡而已,不要想太多。   Hiragi说得对,以前他们就总是待在一起,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只不过是Hiragi有了实体而已。   就当做是个比较漫长的拥抱吧?   只不过是能一整晚的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心跳,呼吸,还有身上的气味而……已。   诸伏景光:“……”   拜托了,我自己。   快点住脑。   ——谁告诉你一起睡就非得贴一块了!   在内心发出绝望的□□,恨不得一板砖把自己砸晕。   据理力争,却迟迟没得到景光回应的Hiragi,最后一点点蔫巴了下来。   他茫然不解的泄气道:   “好吧,如果你实在是不愿意一起睡也没关系,我还是坐着等你睡着之后再回去好了——好,我会打起精神的。”   说着,Hiragi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物理角度的打起精神。   然后就往旁边伸手,重新去够自己的轮椅。   诸伏景光不过脑子,下意识就脱口而出:“……等等。”   Hiragi唰的飞快收回手。   他扭头,眼神皮卡皮卡,像是银河一样闪闪发亮,脸上更是直白的写满了“你改变主意了吗?”这行字。   景光:“……”他恨不得拿胶带把刚刚脱口而出的自己的嘴封上。   没有私心,没有。   ——只是总不能让Hiragi真坐着守他睡觉,他睡不着,Hiragi万一陪他通宵就完蛋了。   枕头让给了Hiragi。   被子也优先盖着对方。   “小景,你是不是有点发烧?脸有点红欸?”   到底还是霸占了景光枕头被子的可恶小白毛眨巴眼,想要坐起来。   “……没有。”把人摁回去。   “但是温度好像也不太对——”   小白毛伸手想要去探一下景光的额头,但是手刚从被子里抽出来抬起,就被抓住,然后塞了回去。   再次将人摁回去,“……真没有!”   随后,猫猫眼青年关灯,板板正正、一动不动的躺下,然后干巴巴道:   “好了,我困了,睡觉吧。”   为了确保旁边的人不会偷偷起来熬夜,Hiragi再次拽着隔壁人的衣服不撒手。   然后——   他睡得比景光快。   没办法,Hiragi很努力了,奈何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再像当“灵体”的时候那么肆意。   他体力跟不上,如果说一个没有进行系统锻炼的普通人平均体力为100,一天上班后晚上还有30的余额可供消耗、熬夜……那Hiragi的体力上限就只有50。   而养伤养病的人,身体为了自我修复消耗的能量多,累得快,自然也比正常人更需要睡眠。   所以放松下来之后,他哼哼唧唧一下子就回到梦境,几乎是不可避免。   Hiragi是睡着了,诸伏景光反倒是精神抖擞。   他那属于狙击手的该死集中力,在这种时候发挥了作用。   ……旁边微不可闻的平缓呼吸声,一下一下的传进他耳中。   被拽着的衣服存在感也很强烈,虽然睡着后对方的力气松了,稍稍一抽就能将衣服从对方手里抽出来,但诸伏景光仍旧一动不动,躺得像根笔直的筷子。   就当他做好了自己睁眼躺倒天亮的准备时。   身旁睡得好好的青年忽然动了动。   景光当即紧张起来,然后发现对方只是迷迷糊糊的动了动手——然后抓着的衣服滑落了。   没了布料,本能还记得要监督旁边的青年好好休息的白毛小狗,顿时像是嗅着气息一样,追着体温,转了个身就黏了过去。   景光:“……!”   景光:“…………!!!”   猫猫眼青年好不容易平息的心跳,再次开始加速。   他定定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动了动,侧身转向Hiragi那边。   然后,刻意将身体往后移了移。   仿佛察觉到旁边的暖炉想要逃跑似的,小白毛又往前钻了钻。   然后就钻进了一个熟悉、让他安心的怀抱里。   ……是Hiragi先钻过来的。   找了个借口,猫猫眼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果断的将人搂进怀里。   他瞬间就忍不住眯起眼,心底骤然就满足了起来。   心跳声,呼吸声,体温,身上的好闻香波味道……   低头看过去,在黑暗中透过窗帘缝隙的轻柔月光下,隐隐还能看见那又长又密的白色睫毛。   ——我是居心叵测的混蛋。   手从虚虚的搂着,渐渐收紧。   ——可恶,卑鄙,刚刚居然还敢找借口。   ——现在甚至还敢冒出这样的想法:居然敢觉得做噩梦睡不着会是一件好事。   蓝眼睛的大猫毫不留情的痛骂自己,控诉自己。   然后。   他呼噜呼噜的将最喜欢的宝物藏进肚皮。   不知不觉间。   在铺天盖地的满足感中,耳根通红的青年,终于舒缓了神经,睡了过去。   。   第二天。   白色的眼睫颤了颤,生物钟过于准时的Hiragi睁开眼。   他意外醒得比景光。   于是,便自然而然的看见那近在咫尺、稍稍抬头就能看见的正在沉睡着的脸。   并感受到自己腰上稳稳当当圈着他不放的手。   ——真难得,我醒了小景还没醒欸。   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的Hiragi新奇的眨了下眼,他想着对方昨晚做噩梦,可能没休息好,所以醒得晚,因此也就不打算动。   他想让人再多睡一会。   于是就眯起眼,重新靠在对方胸口。   但充当抱枕一动不动很无聊,Hiragi干脆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比如说好奇的去数的眼睫毛,或者去数对方的心跳。   然后猝不及防,就和一对迷迷糊糊睁开的蓝眼睛近距离对上。   “你醒啦!”   小白毛眼神一亮,他终于可以动了!   于是不安分“抱枕”开始反击,Hiragi扑了过去,用他轻飘飘的体重给对方来了个小狗压顶。   然后笑着,精神十足道:“小景,早上好!”   诸伏景光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脑袋开始回转,随后陷入了僵硬,半晌,他试探道:   “早上好?”   白发青年眼睛弯成月牙,他凑上前,期盼的轻快追问:   “怎么样?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没有再做噩梦吧?”   “……很好,没有,一觉到现在了。”   “真的?”   “真的。”   “让我看看,嗯,没有黑眼圈,脸色也可以……很好,你合格了,可以起床了。”   说着,Hiragi爬起来坐好,然后大大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景光看了他一眼。   又一眼。   “嗯?怎么了吗?小景?你不去洗漱吗?”   察觉到视线,刚挪到床边,想要去够轮椅的Hiragi,茫然的扭头。   景光:“那什么……”   Hiragi:“什么?”   景光:“就是……”   看着对方毫无异色的迷茫神情,景光支支吾吾,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轻松还是该沮丧挫败。   果然。   对于完全没有那根筋,也缺乏对他人距离感的笨蛋来说,不打直球是完全没有用的。   忍不住叹气,带着满心自己干了坏事的心虚感,景光下床走到另一侧:   “……我是说你别动,等我过去抱你上轮椅。” 第106章   景光和Hiragi的作息一贯都很好。   Hiragi是七点的标准生物钟,而景光正常来说,会比Hiragi早半小时起来。   今天是例外。   今天的被子和床都带着魔性的吸引力,景光睁眼就已经过了七点半了。   而因为他的缘故,被圈得死死的“抱枕”,也一块赖床赖到七点半。   于是很不幸的——因为景光房间里没有适合Hiragi的衣服,所以当他推着本该在自己房间里睡觉,还穿着睡衣的Hiragi出来,打算悄悄把人送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他俩正巧就和打算过来看看他俩醒没醒的诸伏妈妈正面撞见了。   景光“咔”的一声顿住,猫猫眼睁得又大又圆,神情绷的紧紧的。   Hiragi倒是精神抖擞,笑容灿烂的打招呼:“千代阿姨,早上好!”   “……早上好。”诸伏妈妈下意识回复,然后愣了愣,满脸意外:“哎?Hiragi,你怎么从景光房间出来了?”   说着依次看了看两人,诸伏妈妈困惑道:“Hiragi你……昨晚是在景光房间睡的吗?”   景光:“……”   Hiragi直白的点点头:“对啊。”   “哎呀,这是怎么了?”诸伏妈妈有些担忧关切地蹲下,询问:“你怎么跑到景光那里去了?是你房间哪里让你觉得不舒服吗?床?还是被子?枕头?”   一副只要Hiragi说了,她就立即将其换掉的气势。   “嗯?不是啊。”Hiragi说着,下意识扭头看了景光一眼。   他茫然的发觉了景光的僵硬。   Hiragi想了想,眼底闪过一丝恍然。   下一秒,他满脸严肃、一本正经的对诸伏妈妈说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和小景一块睡,所以我就半夜跑过去蹭床了!”   我明白的,小景不想要把做噩梦的事说出来。   好——交给我吧!   给小景打掩护,我超有经验,超级专业的!   Hiragi斗志满满。   他想得很简单,回答的也很简单。   倒是景光身体越绷越紧,脸上越来越心虚。   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他莫名产生了一种学生仔在严格的父母老师眼皮底下偷摸早恋的既视感。   但显然。   除了他这个心里有鬼的猫猫眼,Hiragi与诸伏妈妈都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   毕竟男孩子一块睡怎么啦。   再者,Hiragi以前没有实体的时候,一直都是和景光住一个房间的。   所以诸伏妈妈第一反应是:“Hiragi,你是不是有点认床、认环境啊?”   Hiragi的房间哪哪都好,就是全新装修,Hiragi不太熟悉。   或许是因为Hiragi给诸伏妈妈的感觉,太像是什么柔软的毛绒小动物、需要人关护的小朋友,所以她几乎是一下子就往黏人,怕生,需要人陪的方向思考了。   而且Hiragi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和景光待在一块。   如果认床,认环境的话……   那Hiragi睡不着去扒拉景光的房门,探头探脑钻进景光的房间,可太正常了。   “可能吧?”   Hiragi歪了歪脑袋,眨了下眼,然后毫不犹豫顺着诸伏妈妈的猜测,眉眼弯弯地回答:   “不过我有一觉睡到三点多喔,睡得超级好,就是突然醒了……嗯,如果是认床的话,我对新床的熟悉度肯定已经快刷满了,下次肯定能一觉睡到天亮的!”   诸伏景光终于鼓起勇气插话:“妈妈,你是过来喊我们起床的吗?”   “啊……也算是吧,我没打算喊你们,只是看看你们醒没醒。”   诸伏妈妈耐心听着,被景光这么一打岔,目光也就自然地从Hiragi身上转移到自家次子身上,然后慢半拍地点头道:   “高明在做早餐,差不多快好了,我想着如果你们没醒,就让你们多睡一会,我先替你们把早餐拿去保温。”   景光:“不,不用了,我们马上过去!”   诸伏妈妈点点头:“好,那你先带Hiragi去换衣服,差不多再有个十分钟就可以吃早饭了。”   “好!”   景光说着,就飞快推着轮椅溜走。   然而景光仍旧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这种预感,在他们终于抵达餐厅的时候,被证实了。   端着早餐出来的诸伏妈妈,随口提及了他俩的事。   诸伏爸爸闻言,第一想法和诸伏妈妈一模一样:“Hiragi,你真的是认床吗?如果是房间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和我们说喔?”   Hiragi自打被推到餐桌旁,目光就追随着早餐移来移去。   哪怕被搭话,他的眼睛也仍旧盯着早餐,乖巧的像只虽然嘴馋但仍旧安静等待开饭指令的小狗。然后在嘴里连连应道:   “……嗯嗯,我知道的,阿隆叔叔,房间哪里都很好,没有不舒服。”   诸伏爸爸:“那就好,说起来,景光不会抢你被子吧?”   Hiragi:“没有啊,是我抢了小景的枕头。”   诸伏爸爸对自家两个崽都很关心:“景光,你怎么不去把Hiragi房间的被子枕头拿过来?”   Hiragi后知后觉恍然:“啊,我们都没想到这个,可能迷迷糊糊睡蒙了。”   景光:“……”   Hiragi:“不过也没关系啦,反正最后一张被子、一个枕头也够用。”   景光:“……”   昨晚其实后知后觉有想到这一点,然而已经被各种理由封印在床上的景光,此时只能试图以微笑和沉默来掩盖心虚。   唯独高明哥看了景光两眼,眼神突然犀利了起来。   而堂堂英雄卧底,能够在危险狡诈的犯罪分子的眼皮底下完好无损脱身的公安警察诸伏景光,唯独在亲哥面前总是维持不了演技。   诸伏景光本来就觉得高明哥似乎看穿了什么。   现在再度被赫赫有名的长野“孔明警官”盯着,他顿时体验了一把“被警察逮捕的犯人”的感觉,满心的心虚与不自在。   然而高明什么都没说。   他就是默默盯了景光一整个早饭时间。   越被盯着,景光就越紧张。   而景光越紧张,高明就越忍不住打量对方,随后满心狐疑,沉思的越远。   ……完美闭环。   片刻后,高明把自己的茶杯放下。   陶瓷杯和桌面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景光身体震了一下,随后觉得自己反应太明显,想都没想的快速低头,咬了一口三明治。   下一秒他再次僵住了。   ……咬到自己舌头了。   嘶。   好痛。   “说起来,Hiragi。”   诸伏妈妈吃着早餐,忽然支支吾吾,双手合十地歉意道:   “我们今天本来是想带你出去逛逛,买点衣服的,但我公司刚刚给我打了电话,说是有项很重要的临时工作,而阿隆这个笨蛋——”   被点名的诸伏爸爸老实巴交:“……对不起,我忘记截稿日了,今天是我的DDL。”   诸伏爸爸前段时间为了准备给Hiragi的礼物,天天沉迷去买扭蛋、卡牌,以及到各地的神社求好运,祈求让他不要再抽中重复的角色。   然后就荒废了本该上交的书稿。   现在。   他的编辑连续给他打了18个电话,马上就要杀上门了。   “所以,让高明和景光带你出去玩、买衣服吧?”   诸伏妈妈说着给Hiragi塞了个鼓鼓囊囊的钱包,惭愧又认真道:   “要什么就让他们带你去买,别担心钱,不够再打电话和我们说。”   “改明我们一家再出去玩。”诸伏爸爸说着,坚强竖起大拇指:“不就是三万字吗,我今天写得完的!”   高明想了又想,沉重地叹了口气:“我的话,今天也有点事要处理。”   他也不说什么事,只是点名:“所以,景光——”   景光:“是!”   高明神情平静,目光幽邃,语气沉稳:“你们俩自己出去,可以吧?”   景光一愣,连连点头:“……当然!”   Hiragi吸溜吸溜着果汁,闻言也点头。   Hiragi都没关系。   毕竟他刚刚才被允许从医院出来。   在回家的第一心愿实现之后,Hiragi还有第二、第三、第四……老多的事情想要做呢。   准确来说,以Hiragi的状况,只要出门,不管去哪,对他来说都是新鲜又有趣的。   当然。   其中也有Hiragi在实现了回家的心愿后紧接着最想要做的事。   比如——偷摸去找松田他们,猝不及防给他们一个巨大无比的惊喜。   一定能把他们吓一跳!   到时候我肯定是要拍照的!   有只试图干坏事的坏心眼小狗,满脸都写着促狭和迫不及待。   甚至在得知今天只有他和景光有空出门后,吸溜完果汁的他,立即就兴致勃勃的问景光能不能把松田他们都约出来。   。   然而松田很忙,松田没空。   准确来说,全国各地的爆处班都忙到飞起。   垃圾黑衣组织,什么地方都喜欢装自爆装置以防万一,炸弹还都是那种闻所未闻,新型、复杂又危险的。   能够直接引爆的,都通过疏散人群、直接引爆排除了。   但还有更大一批的炸弹在不方便引爆的地段,并且移动不了。   警察们拆好几个月,都没能完全拆完。   毕竟新型炸弹太多了。   他们几乎时不时就得组织全国各地的爆处班精英开会研究讨论。   在入职之前,松田阵平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个职位居然能够连着数月每天都和炸弹打交道,还出差出个没完。   而因为人手不足,加班加出熊猫眼的松田警官鬼魂似的飘到上司面前,然后神情郑重的强烈安利,顺利拖着同样擅长拆弹的萩原刑警下水。   ——松田让上司将萩原从警视厅搜查一课借走,调过来和他一块出差加班,当熊猫了。   起因就因为萩原三更半夜给松田发他和伊达班长一块出门吃宵夜的照片。   发的还是食物的近照。   松田:该。   萩原:……???   结论:手欠要不得。   综上。   哪怕失联许久的景光终于能够打电话联系他们,他们意外又迫切到恨不得立即飞回东京,也不得不因为职业素养而忍到下周才能回去。   【景光你这个混蛋!终于知道联系我们了吗!?】   【你和Zero俩骗子,说好有Hiragi的情报就立即和我们共享呢??】   【你们这不是完全失联了吗!?】   松田敏捷躲开试图抢他手机的发小,骂骂咧咧:   【发个短信给我们报平安会死啊!给我等着,我会Hagi下周回去就揍你们!】   【还有Hiragi呢?他……怎么样了?】   【他就在你旁边?没事?哦,那就好。】   松田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   下一秒。   【Hiragi——你这家伙给我听好了!!!】   ……手机那头一个河东狮吼,差点没把景光和Hiragi的耳朵震聋。   【你这个学什么不好偏偏学景光一块玩失联的笨蛋也给我等着,别以为我揍不到你就没事!】   上班后沉稳了不少,不再那么孩子气,在单位里还有酷哥称号的松田警官——仿佛再次回到了跳脱的警校时期。   松田实际上很想要再继续说些什么。   只不过通话过程中,不断有人催他和萩原过去帮忙。   在全国爆处班精英小组里也是精英中精英的松田,确实忙得停不下来。   而搜查一课的萩原虽然有段时间没碰炸弹了,但技巧没有丝毫生锈,同样名列前茅。   在一阵杂音后,松田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来……景光,下周五见没问题吧?我们最迟下周五回去,别再给我失联了,对了,你能联系上Zero吗?他人呢?】   【……他也没事了对吧?嘁,我就知道你们俩同时失联,肯定内部有联系,你俩混球,成吧,虽然很多事想问你,但上司催得紧。】   【总之下周五见面,你,Hiragi,你们仨混蛋必须一个不少的出现,听见了吧?别装作听不见啊。】   景光:“我和Hiragi是没问题……但是Zero还在加班,我可不确定他那天有空。”   【我不管,我都额外给你们一周时间了,让他自己调班想办法。】   【至于见面地点……就去我们在警校时最经常去的那家居酒屋,晚上七点,OK?】   OK当然是OK……   凑在电话旁边高高兴兴听着小伙伴声音,越听就越忍不住,马上就跃跃欲试打算直接开口说话给人一个小惊喜的Hiragi,在猝不及防被吼声震到耳朵发麻的后,懵圈回神。   他睁着半月眼,坚定的选择了闭嘴。   可恶。   见面那天,我要吓死松田。   然后拍他一百张滑稽照!   。   接完松田的电话,景光顺带联系了一下班长和降谷零。   交代完会面的邀约,他们早餐也正式吃完了。   吃完后几乎没休息多久,Hiragi就拽了拽景光的衣角,催促正在休假的公安警察先生带他一块出门。   虽然松田他们不在东京,要下周才回来,而诸伏叔叔和阿姨都有事,高明哥虽然没明说,但也是有事……   ——那今天也不能不出门!   好不容易小志保给了出门许可!   好不容易能够从医院出来!   当然要到处逛逛了!!   出门遛弯欸,遛弯欸!   哪怕只是去不远处的小公园逛逛,Hiragi都会很开心。   “小景,我们要去哪里?去商场吗?高岛屋?秋叶原?还是去别的地方?”   景光蹲着,正在帮他穿防晒手套:“现在还早,可以去户外逛逛,晚点太阳大了,我们就得进室内了,你想去哪里吗?我看看……十点之前,都可以听你的。”   Hiragi歪头沉思:“那我想想。”   两人和家里说了一声,就一块出门了。   随后诸伏妈妈也拎起包气势汹汹赶去公司,而诸伏爸爸在编辑的第19个电话下蔫了吧唧的去赶稿。   一小时后。   中途出来接水的诸伏爸爸,茫然的看着自家长子仍旧满脸悠闲的坐在客厅里看书,甚至还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诸伏爸爸:“高明?你不是有事要处理吗?你几点出门啊?”   高明:“喔,现在又没事了。”   诸伏爸爸呆了呆:“啊?”   他后知后觉的眯起眼:“喂,高明,你该不会是不想陪你俩弟弟出门吧?”   诸伏高明满脸无辜:“当然不是,只是我不太适合跟过去而已,如果发现不妥,我肯定会做点什么的。”   诸伏爸爸困惑不解:“不妥?什么不妥?”   高明笑了笑,没吭声。   内部消化就算了,但起码得合法的内部消化吧?   景光他,应该会好好走完正·常·交·往该有的前置流程吧?   该清楚没有得到回应前,行为举止要有界限吧?   更应该知道诱骗什么都不懂的成年人——尤其是经历特殊,身有残障,并且本身就对他很依赖、没有半点防备心的成年人——也是犯法的吧?   诸伏高明默默喝茶。   总之,在他大义灭亲之前,先给景光一点时间。 第107章   景光和Hiragi真的先去附近的小公园逛了一圈。   现在还早,户外那明朗的天气与温和的阳光,很适合大病初愈的体弱人士透气。所以在查过今天紫外线指数后,景光毫不犹豫就选择了他们的第一站。   ——虽然Hiragi要避光,但也不能完全不见光。   而既然要晒太阳,那自然要找个舒适又宁静的地方。   Hiragi没有意见,满心期盼。   而等他来到附近的小公园……他差点就像出门去游乐场的小孩一样,赖着不肯走了。   因为这个公园有一堆人工饲养的鸽子。   花纹很多,灰的,白的,黑的,茶褐的,还有不重样的麒麟花色。   一个个都胖嘟嘟,不怕人。   景光去附近小摊贩那买了一袋面包屑,拿给Hiragi喂着玩。Hiragi小心翼翼往喂食区撒了一把,然后鸽子就咕咕咕的走地鸡式飞快聚集了过来。   偶尔还会有几只胆大包天的麻雀觉得Hiragi没什么威胁,所以过来凑热闹。   麻雀小小一只,落在人身上也没什么重量,和胖嘟嘟沉甸甸的鸽子完全不同。   景光不让鸽子靠近,膘肥体壮的鸽子,他一赶一个准,但麻雀就没关系了。   白发青年低着头,双手捧着面包屑。   麻雀叽叽喳喳试探性的靠近,黑豆豆的眼睛一下下的撇着人类,最后大胆的跳上对方的手,爪爪踩了踩,然后开始啄食。   手套隔绝了大半的触感,有点可惜。   但小绒球的分量,暖呼呼的温度和一点点羽毛,还是透了进去。   Hiragi激动雀跃又不敢动,漂亮的薄荷色眼睛闪闪发亮,中途还看了一眼景光。   ——快看!小景!它在吃东西欸!它叨我手心……不,手套欸!   ——超可爱!!   那根本藏不住心事的神情,活灵活现的述说着这样的话语。   Hiragi目不转睛的看着小麻雀。   而景光则是目不转睛的看着Hiragi。   ……嗯。   他心想:确实,超可爱。   H   iragi有着一头显眼的、没有一点杂色的白发,还有着一身同样白皙,并未被发色衬托到暗沉的皮肤。   才早秋时刻,他就换上了薄薄的米色高领针织长袖。坐着轮椅上,笼罩在清晨的阳光下,白到反光的青年看上去闪闪发亮,格外引人注目。   “妈妈,是冰雪王子!”   不远处,早上跟着母亲一块出来遛狗的小女孩忍不住拽着妈妈的衣角,看着他们说道。   Hiragi听见了。   他眨了下眼,顺着声音看过去,和小女孩对上了视线。   小女孩的脸顿时红扑扑的,她羞赧的往母亲身后躲了躲,然后又忍不住探头,小小期待的挥了挥手。   青年眨巴眼,回了一个灿烂又漂亮的笑容,同样挥了挥手。   小女孩顿时得到了鼓励,她看了看母亲,然后牵着小狗试探着小跑过来。   “早上好,王子哥哥。”   小姑娘大概才五岁大,幼儿园年纪,她笑容灿烂,带着最纯粹的稚气:   “我叫麻纪,它是我家奇奇。”   小麻雀似乎吓了一跳,飞快的将最后一口面包屑叨完,就立即飞走了。   Hiragi啊了一声,恋恋不舍的看着它们,然后收回注意力,稍稍弯腰,看向跑过来的小女孩,随后友好道:   “早上好,麻纪,我是Hiragi,不过不是王子喔。”   说着低头,看着小女孩带着的小贵宾,眼神一亮,心痒痒:“早上好,奇奇。”   小贵宾犬教养很好的摇了摇尾巴。   “欸!”小女孩很震惊,“哥哥不是冰雪王子吗?”   “不是呀。”   “但是你长得和天流斋老师绘本里的冰雪王子好像好像。”   “天流斋老师……你是说天流斋绘里守老师吗?”   Hiragi很意外,没想到能够听到那位曾经帮了他们许多的灵媒师夫人的名字。   “是啊!大哥哥也喜欢天流斋老师吗?”   小女孩很认真点头:   “我有天流斋老师的所有绘本哦,我最喜欢就是冰雪王子那篇了,看了好多次呢,冰雪王子就是白白的,在太阳下闪闪发亮的,而且还有一对绿眼睛!”   “绘本说,是雪精灵在他出生的时候祝福了他,给了他漂亮的白发和皮肤,然后春精灵和夏精灵也都很喜欢小王子,所以给了他一双很有夏天和春天气息的薄荷色眼睛,以及温暖像是太阳一样的内心,让他不会在太阳下融化。”   Hiragi“呀”了一声。   得到反馈的小女孩看着青年认认真真的模样,一时间说得更开心了。   她孩子气的伸手,举高,比划:   “虽然是冰雪王子,但是他是个很好很温柔的王子,帮了好多在风雪里迷路的人,还有着很好看的笑容。”   “就像大哥哥刚刚笑的那样,皮卡皮卡的!”   纯白的头发不同于老人的灰白发,在日常生活中很罕见。   虽然不是没人染这样的发色,但总归不日常,加上那同样白皙的皮肤,会让人联想到白化病什么的,也是很自然的答案。   如果放在二十年多前,这样的外表可能还会引起大人们的嫌恶,但在越发开放的现在的话……   Hiragi眼眉不由弯成了月牙。   这是他听到的,来自他人最美好又可爱的评价。   他笑道:“哎呀,你说得真好,弄得我回头也想买你说的绘本回来看看。”   小女孩顿时很开心的大声分享:“妈妈是带我去夏目书屋买的,绘本名字就叫做冰雪王子,店老板可喜欢天流斋老师的绘本了,你去那里找,肯定还有新的。”   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和五岁大的小女孩顿时达成共识,聊得开开心心。   直到小女孩突然有点担心的低头看了看轮椅,问:“说起来,大哥哥的腿是受伤了吗?”   站在一旁看着的女孩妈妈,顿时有点局促:“麻纪……”   她喊道,心想这不是戳人心窝子吗?于是下一句就想要替自家孩子道歉。   不过Hiragi倒是不在意,他对着女孩母亲笑了笑,然后再度看向小家伙,眨巴眼:   “是啊,但已经好很多了,过段时间就能站起来了哦。”   女孩呼出一口气,再度扬起笑容:“那就太好了!”   这个话题就这么结束了。   麻纪没有那么多心思,她被保护的很好。而她这个年纪,一贯是想到什么、担心什么就直接问,而得到了回答,也是直接相信。   性格有点像是单纯友好的快乐小狗。   友好的快乐小狗,总是喜欢和另一只友好的快乐小狗一块玩。   而他们之后,还真聊起了狗狗。   因为Hiragi偷偷摸摸看了麻纪的小贵宾好久了,注意到了这一点的麻纪,就很自信的开始展示自己的特别朋友。   “奇奇是我三岁的生日礼物,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Hiragi目不转睛郑重点头:“它好可爱,也好乖!”   “也很聪明的!我和爸爸每天都会教它,它会随行,握手,叼小球,还会打滚,你可以对它说握手哦,它听得懂的。”   “真的吗?奇奇,握手……呜哇!”   扒拉着扶手弯腰的Hiragi感受着手里那只爪爪,无比惊喜道:   “狗狗真的好可爱。”   他兴奋不已,几乎就快要说出什么,但他顿了顿,歪头:   “但是猫咪也很可爱,小鸟也是……”   嘀咕着,青年的脸纠成一团:   “真苦恼,我也好想养一只小动物,但是不知道该养什么。”   小贵宾嗅嗅探探,摇晃着尾巴蹭了一下这位有着很温和气息,自家小主人很有好感的白发青年的腿。   被蹭了蹭的Hiragi低头看着那晃动的小尾巴:“……!!”   Hiragi三心二意的脑袋瓜,顿时只剩下小狗。   小狗!   小狗!!   小狗!!!   “好,决定了,等我好起来了,我要养小狗,啊,对了——”   说着,白发青年祈求的看向身旁的景光,双手合十,紧张兮兮追问:   “可以吗小景,可以吧?可以吧?拜托了拜托了,我会负责照顾它的!我保证!”   景光眨了下眼。   怎么说呢。   有点像是小朋友看中了街边的玩具,期盼的和自己信赖的监护人提出采购申请一样。   景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嗯……”   他故意拉长嗓音,   在白发青年紧张到屏住呼吸后,忍不住笑出声:   “当然可以了,我们早就约定过,等你回来之后就养一只你喜欢的小动物吧?我怎么可能食言。”   “不过,你确定要小狗了吗?三天前你玩手机的时候,你不是说更想要小猫吗?”   Hiragi表情一僵,想起了记忆里那只在视频中看到的“别人家的小猫”,顿时再次陷入了纠结。   麻纪耳朵高高竖起,她双手紧握,立即努力大声安利小狗的优点。   主要是太喜欢眼前的大哥哥了。   小猫大多不能溜,所以如果王子哥哥最终也选择养狗的话……   仍旧悄悄将白发青年称之为“冰雪王子”的小麻纪脸蛋红扑扑地想:那他们以后说不定可以一块散步呢!   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小女孩聊得欢快。   最后还是麻纪的妈妈有事要带女孩回家,这场年龄差有些大的谈话,才被迫中止。   小姑娘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Hiragi只好一路对她挥手,表示自己有空还回来公园散步晒太阳。   小女孩离开后,Hiragi重新盯上了地上的鸽子群。   他兴致勃勃的推动轮椅,来到公园的石凳旁,让景光坐着,他们一边就着养小动物的话题聊天,一边喂鸽子。   Hiragi决定等自己身体好起来再养小动物。   因为他怕现在的自己太虚弱,照顾不来另一个小生命,所以在兴致勃勃的当下,还是忍痛选择了延迟。   但这并不妨碍他热情的思考未来:   “小景,如果要养宠物,我们是不是买个自己的房子会更好呢?”   景光在警视厅上班。   虽然现在得到了一年的假期,但等一年后重新复工时,他还是得前往警视厅附近租房。   毕竟诸伏家离警视厅太远了,公安的职位对出警速度也有要求,自然不可能天天两边跑——而警视厅的话,虽然有免费的单身公寓,但是Hiragi摆明了默认要继续跟着景光一块住。   所以租房或者买房,就成为了他们最好的选择。   但是。   警视厅附近的房子……   租且不论,如果想要买,那会很贵。   这里可是东京,寸土寸金。   尤其是景光对住房环境要求很高。   他开始算自己的存款:组织瓦解后,身为卧底的他,也有一笔巨额奖金,这笔奖金不菲,但也不算很多,加上这几年的存款……够不够买下一所高档小区的屋子,就不好说了。   他还真没关注最近的房地产。   “我回头去问问可靠的中介,了解一下现在的房价吧。”   “我来出钱!”Hiragi举起手,积极表现:“我的赔偿金绝对够!”   “不行,你那笔赔偿金你要自己留着应急才行”景光毫不犹豫地摇头。   “为什么?”Hiragi歪头。   “赔偿款到位之后,公安就不负责你的医疗开销了,在你彻底好起来之前,你当然要留着以防万一了——你之前说赔偿款到位了,治疗费用不需要我再负责,那你就得确保自己的钱足够用才行,毕竟你的状况可买不了保险,光是审核第一关就会被刷下。”   “没关系的,我会自己想办法赚钱,就算先花掉了也没关系,我不会坐吃山空的喔。”Hiragi想起了许久之前的梦想,笑吟吟宣布:“我以后肯定会赚到很多钱,让你们都不需要担心花销——”   “是,是,这种事情,以后再考虑好不好?你现在主要让自己轻松快乐起来,好好休养就可以了。”景光熟练的哄道,然后扯开话题:“要不,我们干脆来聊要什么样的房子好不好?”   Hiragi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我喜欢有个大阳台的!”   ……   他们一路聊到太阳渐渐燥热了起来。   怕Hiragi晒伤的景光算着时间,起身也打算带人离开了。   Hiragi不想走。   他瞪圆了眼睛,扒拉着轮椅旁的石凳靠背。   ——小狗没有了,还有鸽子和麻雀没喂饱呢!   “我、我面包屑还没有喂完。”   “那个可以封起来,明天再来喂。”   “就剩下不多了,喂完我们再走!”Hiragi把装着面包屑的袋子藏往后背塞了塞。   景光眼疾手快的拽住了,然后捏了捏:“……这不还剩下大半袋吗?你要喂到下午?”   Hiragi:“……唔!”   景光:“好了,你不是要养小动物吗?晒伤了皮肤会变得脆弱,你要怎么养?”   好说歹说,白发青年总算是松开了手。   因为景光说:“那我们下一站,就去宠物店逛逛怎么样?就算暂时不打算买,看看也好,你不是还很犹豫吗?” 第108章   日本的正规宠物店,手续一般都比较繁琐。   例如在选定了想要的宠物后,导购员会确认你的住所是否可以养宠,确认后还得现场跟着导购员学习,直到店员确定顾客一方有养宠的基本常识后,才能付款下定,而到了这一步,事情还没结束,因为还得让选定的宠物留在店里观察几天,直到确定身体健康后才能带走。*1   当然,不同的宠物店根据档次、规模、经济实力的不同,规矩也会有变化。这不是什么严格的行业规定。   只是景光和Hiragi位于东京首都,考虑到便利性,他们选择的比较知名的那家大型宠物店,的确就是比较严格、负责的那种。   与此相对的,店员的服务态度也很好。   几乎是刚进门没多久,就有店员注意到了显眼又特殊的他们。   迎上来的店员小姐立即帮忙腾出一条无障碍通道。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是,我们想要养一只宠物,但还没有决定好养什么,所以想来看看。”   “当然可以,请问你们想要去看看犬区,还是猫区呢?”   这家宠物店面积很大,左边区域的橱窗都是幼猫,右边橱窗的都是幼狗,中间的分割区,则是一些宠物用品。   言简意赅。   ——毛茸茸的天堂。   Hiragi左看右看,抽空小声和店员认真说明:自己今天只是来看看的,因为身体原因,现在还不好照顾宠物,所以他需要休养一阵时间才能正式将养宠物的事情提上日程。   “没关系啊,悄悄告诉你,虽然我只是个打工的,没法选择客人,但会慎重考虑自己的情况、对宠物负责的顾客,我是最喜欢的。”   店员是个很年轻,很热爱动物的小姐姐,她闻言意外的歪歪头,然后笑起来,眨了眨眼轻快道:   “更何况,买不买都是客人喔,潜在的未来客人也是客人嘛!”   于是Hiragi被率先带到幼犬区,被喷了专用消毒液后,店员立即给他抱来了一只毛茸茸。   不缺营养的白色博美|幼犬虽然才三四斤,但毛毛却蓬松的像是一团挪动的棉花糖,压根看不见脖子。   “……!”   同一品种的焦糖色博美|幼犬,同样蓬松柔软,像一块移动的肉松面包。   “……!!”   除此之外还有雪纳瑞的幼犬,贵宾的幼犬。   以及因为体格大,活动量大,所以在普遍寸土寸金的东京地带日本宠物店比较少见的萨摩耶的幼犬,金毛幼犬和德牧幼犬。   不管那一种,几乎都是毛茸茸,暖呼呼。   店员耐心介绍着每一种犬种的性格,不厌其烦的带来了好几种狗狗。   白发的青年眼神闪亮的举起怀里的小德牧。   长大后威武霸气的小德牧懵懂的摇晃着尾巴,它好奇的扒拉着面前的人类,然后用湿润的鼻尖嗅嗅探探,然后乖乖巧巧像个玩偶一样被抱着,还把脑袋搭在青年的手臂上。看得出来性格很稳定,并不怕生人。   可爱!   都超级可爱!   尤其是这孩子。   Hiragi看着怀里趴着的小德牧。   唔!   可爱中还带着帅气!   仍旧热衷于假面超人,有点小小的中二病的白发青年的心脏都快融化了。   ……这家大型知名宠物店的宠物,都来源于各大长期合作的猫舍、犬舍,而每一只宠物,有着完整的透明的信息链。   能够被选中过来的,父母双方的性格大抵都很稳定,是代代选育出来的优秀结果。   Hiragi逛完犬区又去逛猫区。   如果不考虑时间和咕咕叫的肚子,他能在这转悠到天黑都不回家。   店员小姐很喜欢这位客人。   因为她总觉得这位有点特殊的客人看着也好像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动物。   乖巧又礼貌,很会感谢和夸赞别人。   除此之外,还真诚又热烈,尤其是抱着小萨摩耶的时候,店员小姐当场就仿佛看见了两只毛茸茸的“微笑天使”。   ——哎呀,要是这位客人以后能挑走一只小白狗或者的小白猫就好了。   她忍不住这么想。   因为看着主宠之间既视感太强,太让动物控的她忍不住捧脸了。   不过这位客人着实有点博爱,对每一只毛绒小朋友都格外喜欢。   可爱的喜欢,帅气的喜欢,有点傻里傻气的也喜欢。   不是太挑剔,反而是因为太不挑了,因此产生了选择困难症。   Hiragi依旧目不转睛看着橱窗里一窝睡在一块的小不点,薄荷色的眼睛眨都不眨。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陪同的景光看向店员小姐,低声道。   “不会,不会,反正现在客人不多啦。”店员小姐双手交握,眉眼弯弯。   而恰好此时,有其他人在喊店员小姐的名字。店员小姐看了过去,应了两声,然后看向Hiragi和景光:   “抱歉哦,我有点事需要离开一下,你们可以自己自由的参观,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再喊我或者其他有有空的店员。”   “好,谢谢你。”   店员小姐先去忙了。   Hiragi自己转动轮椅,再次来来回回沿着橱窗溜达。   趁没有其他人在,景光左看右看,然后深吸一口气,凑过去,故作平静的自然询问:   “怎么样?都看了那么多了,有没有特别喜欢的?”   “……”   Hiragi扭头看他,嘴立即张开,但又很快闭上,接着再次张开……就这么反反复复的,愣是给不出答复。   最后他歪头,神情凝重的像是在思考什么宇宙级别的大事。   一眼就看出对方在选择困难的景光哭笑不得。   “你怎么那么纠结啊。”   “因为它们都很可爱很乖巧啊!”   Hiragi理直气壮地辩解道。   他只是犯了每个铲屎官都会犯的错误罢了!   不管哪个毛茸茸,都是可爱的毛茸茸!!   ——虽说他还没有成为铲屎官。   Hiragi觉得让他来做决定太折磨了,所以他干脆利落的拽了拽身旁青年的手臂,仰头道:   “要不然还是小景你来选吧?”   “欸?”   “因为,我是要和小景一块养的啊,总不能就我喜欢,而我刚好又做不出选择。”Hiragi说:“你喜欢哪种动物呢?小猫?小狗?”   景光不假思索:“小狗。”   Hiragi顿时眼眉弯弯:“那就小狗好了,你看,这样一下子就缩短了选择范围!”   本来是打算让Hiragi选择,最后却变成了由景光选择。   被拽着询问的景光在意外之际,不由的也陷入了纠结。   如果不考虑别的因素,他和那位店员小姐一样,也觉得白色像棉花糖一样的小动物和Hiragi待在一块养眼又可爱。   但是……   景光思索片刻,脑内第一选择却是那只性格稳重又亲人不怕生的小德牧。   全称是德国牧羊犬。   长大后威风凛凛,在一些不清楚的人眼中似乎很凶,但实际上,如果繁育稳定的话,德国牧羊犬的性格并不差,甚至比很多品种的犬类都要稳定、亲人。   而且因为聪明,学习能力强,机敏,警惕性强,还有着十足的勇气和自信,以及强烈的护主心与忠诚心,所以也是日本及很多国家军警两届非常常见的警用犬品种。   景光恰好就是警察。   还是需要上班的公安警察。   而哪怕Hiragi以后能站起来行走了,身体也不会太强壮。再好的恢复力,在过去二十多年的摧毁下,也彻底伤了根本。   志保早就预估过最好的恢复结果,那仍旧低于正常人的平均标准。   而景光总会考虑Hiragi的安全问题。   所以如果说让他选择的话——   “Hiragi,你觉得刚刚那只小德牧,怎么样?”   “啊,那个又帅气又可爱的孩子?当然很好啊!”Hiragi顿时快乐的点头:“哎呀,因为小景是警察吗?所以才会更喜欢德牧?”   景光:“嗯……可能吧?”   。   他们重新去看了那只小德牧,拜托了店员将其抱出来。   二度被抱出来的德牧宝宝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再度摇晃起尾巴。   只不过这次接过它的不是Hiragi,而是景光。   景光捏了捏对方厚实的爪子,又掂了掂,然后将它放下了看了看。   小家伙的性格确实很稳定,放下来也不吵不闹,坐的板板正正,只是黏人,会嗅嗅探探、迈步走到Hiragi的轮椅边,然后爬到脚架上,就这么用肚皮盖着青年的脚。   于是Hiragi弯腰将其抱了起来。   在确定了未来想要饲养的犬种目标后,Hiragi就越看越喜欢。   可惜今天不能带走。   小德牧现在三个月,是最好训练的时期,加上体格与性格又都很好,虽然是需求量比较小的大型犬,但就这家店的客流量来说,被买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Hiragi恋恋不舍的抱着,万分懊恼自己康复的速度有点慢。   ——这种地方果然来了就会想买。   用强烈的意志力努力克制自己冲动,告诉自己“你现在还不适合养宠物”这件事,Hiragi二度将小狗还了回去。   “呜?”被顺毛顺得舒舒服服的小德牧迷茫的叫了一声,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橱窗里。   它懵懂的用爪子挠了挠玻璃门,歪着脑袋看着那个它很喜欢的、有着好闻气味的人类离开了,那摇晃的尾巴也一点点耷拉了下来。   。   “我们果然还是走吧——”   Hiragi叹了口气道:   “不行了,不行了,再看下去,我就真的控制不住抱一只回家的想法了。”   景光点头说好,然后将人带到了休息区,说自己想要去上个厕所。   “啊,没问题,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你不要乱走,有事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我知道的。”   于是景光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休息区,中途拜托了休息区的店员帮忙照看一下行动不便的Hiragi,然后他则是掉头去找了最初的那位店员小姐。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景光再三确定Hiragi看不到这边后,便礼貌的询问道:“我能看看你刚刚抱给我们看的那只德牧的血统证书,体检报告,以及父母的照片性格以及身体状况评定吗?”   血统没有高低贵贱,但的确会影响一只狗狗的性格和身体状况。   大多数情况下,纯血统而非串串的狗狗,性格及智商会更容易预估,对于有特殊情况的家庭,或者有特殊需求的顾客来说,优先选择父母及祖父母都表现优良的狗狗,是有必要的。   例如导盲犬的筛选就很严格,血统不纯,或者往上三代只要有一只亲属狗有咬人记录都会被淘汰。   而德牧是很全面的功能犬。   可塑性极强,几乎所有狗能涉及的领域,德牧能都干。   如果基础性格、智商稳定,加上后天教育的话……陪伴,护卫,追踪,都不会有问题。   诸伏景光想:Hiragi照顾不了没关系,我会负责帮忙的,而我也刚好有一年的假期可以训练它。 第109章   前面说过,这家宠物店的购宠流程很繁琐复杂。   在确定家庭环境能够饲养宠物后,出于对宠物的负责,顾客们得在店里跟着店员现场学习,并且通过之后的养宠常识考试后,才能进行付款、下定、签合约。   景光:“那这个学习和考试,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呢?”   店员:“我们会给你看一个授课视频,时长为三十分钟,这个已经是压缩过的精简版了,之后只要再做一下试题,通过考核,证明有基础养宠常识就可以了,当然,考核都是选择题,而且全是视频里有的内容。”   景光:“如果是和……和别人一块养的话,是双方都要通过考核吗?”   店员摇头:“不哦,只要一方通过就可以了。”   景光算了下时间。   选择题的题量就一页两面,记忆力好的话,那最多几分钟就能完成,加上三十分钟视频……   上三十多分钟厕所,呃,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能加倍速看吗?   能够轻松捕捉到数百米开外任何细节动静的狙击手先生,表示他绝对不会漏过每一个关键字。   。   最后,景光还是串通、说服了最开始招待他们的那位店员小姐。   以留存信息,提前学习、考试,下次来选购宠物就可以跳过这一步骤为理由(实际上并没有这个规定),Hiragi和景光两人一块在休息室把视频看了、考题给做了。   通过后再次找了个理由分开,景光偷偷付款、签完合约、收下票据,那只小德牧总算是正式定了下来。   “那么,小家伙还需要在店里留店观察三天,我们要确保它身体健康、没有感冒流涕等任何症状跟您回家,所以,就麻烦您三天后过来接它了。”   店员小姐把合约交给面前的蓝眼睛青年,笑容灿烂的说道。   不仅是因为她做成了一单交易,更是因为她参与了一个让她无比兴奋的告白计划。   “加油啊,诸伏先生。”   店员小姐双手交握、眼神闪亮。   她就知道这对客人之间看起来有点特殊——不像是兄弟,毕竟长相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朋友的话似乎又有点太亲密了。   秉着对美好爱情的幻想,店员小姐压低嗓音给人加油鼓气:   “如果我的恋人也抱着一只可爱的小家伙和我告白,邀请我成为那孩子的妈妈,我一定会答应的!那位柊先生一看也是超级喜欢小动物的人,我觉得你机会很大喔!”   景光耳根发红,脸颊发烫。   他支支吾吾,虽然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但还是腼腆的笑了笑,小声说了句谢谢。   祝福和鼓励总是不嫌多的。   。   诸伏景光打算告白。   小德牧就是他思索后准备的惊喜,一个暖呼呼、毛茸茸,Hiragi肯定会喜欢的告白礼物。   ……带着Hiragi离开宠物店,忍住将惊喜提前告知满脸不舍、有些蔫巴的对方的冲动,景光温和的询问道:   “既然决定了以后要养小德牧,那你有没有想好要给小家伙取什么名?”   “我早就想好了!”Hiragi立即打起精神:“就叫它‘警官’!”   景光:“警官?”   Hiragi:“对啊,因为德牧是很常见的警犬品种吧?”   这么认真陈述着,白发青年仰头对着景光,眼睛笑的眯成月牙,像是说着什么有趣的故事:   “景光警官认真选中的新人·小德警官——听起来不是超级有意思的嘛。”   “当然啦,景光警官选中‘新兵’听上去也很有趣,但是小家伙总是会长大的,一年后就会变成大狗狗了。”   “所以还是‘警官’更帅气。”   景光忍不住笑出声:“那你以后喊它名字,又刚好有警察路过怎么办?我们身边可是有很多‘警官’的喔,你喊小狗的名字,到时候大家一起回头了。”   “也是喔。”Hiragi陷入了沉思,虽然对那个画面有点期待,但总归不好给真正的人类警官们添麻烦,“那要取什么名字好呢?”   “嗯……”   “唔……”   冥思苦想着。   像是较起劲似的,Hiragi非得要在今天想出一个自己满意的名字。   直到他们路过了商场某家点心店。   秋天了,现在是栗子上市的季节。   点心店大大的招牌上,画着秋季特供的栗子蛋糕的卡通图片。   “……要不就叫栗子(Kuri)吧?”   Hiragi瞬间就想起许久之前吃过的栗子点心:   “栗子的颜色,和德牧的毛毛有点像,对不对?”   。   那项圈上的名字,就是栗子(Kuri)了。   后来找了个时间单独出门去定制小狗项圈的景光,这么轻快的想。   Kuri是个男孩子,考虑到毛色,景光选择了比较瞩目的酒红色项圈。   而在项圈上刻着的“Kuri”的名字旁边,景光还专门让人标注了一个小小的“小狗新兵”两个字印记,以及一个小小的狗爪印。   幼犬的时候,是“Kuri新兵”。   而等它长大需要换项圈的时候……就可以视小家伙的学习水平,看情况改成Hiragi想要的“Kuri·小狗警官”啦。   这样的称呼听起来的确很可爱。   而且,Kuri未来或许真的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小狗警官。   因为——日本的警犬制度非常奇特。   他们是有“临时工”警犬的。   日本的警犬,分为“直辖警犬”和“特约警犬”。   前者是日本警方官方饲养的、经过了严格训练的全职警犬。   而后者,则是由日本个人、家庭或者组织饲养的,通过了警方审查大会、有警方委任状的普通宠物犬。   这些“特约警犬”没有品种限制,只要通过了考核,警方就会在需要的时候打电话邀请“特约警犬”和其主人过来参与搜查。不过因为业务能力比不上正式工,所以“特约警犬”只能够处理一些类似于失踪案的轻微案件。   小德牧需要留店观察三天。   所以景光打算在三天后带着小狗去告白。   而这三天里,景光提前准备的宠物用品,自然不能提前带回家。   虽然有和父母提及过宠物的事情,并以“惊喜”为由,成功说服父母配合他隐瞒了这条消息,但那么多的宠物用品,总不好都藏在家里——毕竟有被Hiragi发现的可能性。   景光很严肃的找上发小:“所以,一切就拜托你了,Zero!”   降谷零睁圆了眼睛,茫然道:“啊?”   ……为了腾出下周和好友们的聚会,降谷零最近一直在加班加点,好不容易快攒够了假期,结果又被幼驯染拜访,认认真真拜托到了头上。   发小格外严肃认真的请求,降谷零自然不可能拒绝,虽然又得调整假期,在景光告白日那天腾出空,但他没有任何不满,反倒是颇为兴致勃勃。   于是这三天里,他的公寓成为了临时存放点:被景光买的狗狗用品堆满了一大个角。   除此之外,降谷零还负担起了景光告白日当天拿着票据帮忙去宠物里接狗狗,然后打包狗狗、把狗狗悄咪咪送到目的地的重要任务。   “这样重要的事情,我想来想去,还是托付给你最放心,抱歉,麻烦你了。”   “没事,说起来,到时候需要我给你们录像吗?我会躲在角落,绝对不会被你们发现的。”   降谷零不在意的揶揄道:   “这是很好的回忆吧?总感觉不记录下来的话会很可惜——我对我的摄影技巧很有自信的喔,而且不收你们费用,只要你们确认关系之后记得请我吃饭就行。”   景光顿了顿,挠了挠头,“唔……那个的话……我可不能保证结果,说不定你会白跑一趟喔。”   “欸?”   “毕竟,我要是被拒绝了怎么办呢?”   “什么啊,你居然这么没有自信吗?”降谷零很震惊,他认识的发小可完全不是那种会在出战前就退缩的人!   “没办法啊——”   景光有点无奈的回答道:   “因为,Hiragi看上去完全没有那方面的神经,如果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的话,拒绝的概率不是很大吗?”   “而且,如果接受了……Hiragi到底能不能分得清爱也是有不同种类的呢?”   “我总有一种仗着Hiragi涉世不深,而在诱骗他的感觉。”   降谷零半月眼,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决定了。   他明天要去书店给发小带一本《怎么从草食系进化成肉食系》才行。   人太正直也不行啊。   情场上的事情,想太多、犹豫太多,可是会败北的!   恋爱当然要主动才行啊,尤其目标还是个对这方面相当迟钝的笨蛋。   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笑都还来不及,就你还顾虑来顾虑去。   话说回来……   “我倒是觉得Hiragi那家伙肯定会答应的喔。”降谷零沉思了片刻,冷不丁的吐槽。   “为什么?”   “……怎么说呢,因为他是Hiragi?”   一个可怕的,直白的,总是可以打出一发出其不意暴击的直球怪。   。   真是的,自打组织卧底回来后,降谷零就越发谜语人了。   当局者迷的诸伏景光怎么都问不出答案,于是扭头拒绝和谜语人发小继续讨论这件事。   三天时间过得相当快。   宠物店的店员小姐打电话来说,小德牧身体健康,随时都可以抱回家。   那么计划开始了。   今天出行的地方是——太阳下山后,笼罩在通明灯火下的游乐场。   那是优秀的前公安卧底先生不动声色套话套出来的,白发青年最近最感兴趣的地点。 第110章   多碧罗加乐园是由五座连接在一起的岛屿一起搭建成的大型游乐场。   而每一座岛屿,都有特定的主题。   这里分为日场与夜场。   日夜场的基础游玩项目都差不多,但夜场的风景与气氛,却显然要比日场更加的奇幻、耀眼与瞩目。   ……没有日场的蓝天白云与阳光,也不如白天那般热闹,   但夜场有它独特的流光溢彩,火树银花。   人造的星河与极光在夜幕降临的刹那,如流水般准时蔓延至整座乐园。   于是摩天轮,过山车,旋转木马等各式娱乐项目,喷泉,城堡,桥梁,树木乃至是人工河道,都在黑夜中披上了幻彩的外衣。   仿佛一脚踏进了童话世界一般,各色灯光的精巧配合,将并不存在的绚烂魔法带到了现实。   那是属于人类的智慧。   ——少了一分自然,却多了一分巧夺天工的震撼。   “我们要先去哪里?”   Hiragi薄荷色的眼睛倒映着各色的灯火,然后兴致勃勃的展开手里的游乐园地图:   “我看看喔,我们在的是主岛,前面的城堡有喷泉表演,不过要九点才开始,然后城堡里面有鬼屋,迷宫,剧场表演……”   这家大型游乐园,各种基础措施都已经很完善了。   无障碍通道很完整,绝大多数娱乐项目,也不会对残障者关上大门。   需要轮椅出行的肢体残障者,在这家乐园的游玩标准,基本上是和普通人一样的。   只要身高达标,健康达标,没有不易受刺激的疾病,那哪怕是过山车、海盗船也可以乘坐。当然,大多要换乘——指从轮椅换乘到项目座位上。当然,也有少数项目,连轮椅都能够一块上去。*1   而如果有需要,项目管理员还会根据游客身体的具体状况和项目的具体状况,额外提供固定带进行一度固定。有些项目甚至会专门安排残障者的专席。*2   因此只要Hiragi想,园区内90%的项目他都可以游玩。   少数他无法涉足的,也只有那些需要站立、类似于爬索一类的项目。   景光背着包,趁Hirag   i看地图时悄悄瞄了一眼手机,上面是来自降谷零的手机短信。   片刻,他快速将手机收回,然后弯起眼眉低头,看向小白毛:   “怎么样?Hiragi,决定好了吗?”   “决定好了!”   Hiragi合上地图,神情严肃:   “总之我们先一个岛一个岛的走,争取在关门前走遍五个岛!现在我们就先去主岛的大城堡,先从最近的玩起!”   说完,小白毛指向前方,郑重宣布:   “那么,我们出发——景光号!”   景光号一愣,下一秒立即带着笑意低咳了两下,像模像样的弯腰回复:   “遵命,很乐意为你服务。”   。   于是属于两人的游玩时间,正式开始了。   轮椅快速向前移动了起来,直奔目的地。   ……Hiragi原本的轮椅是电动的,有点重量,而且也有点大,所以为了方便游玩与换乘时的搬运,他们特地去买了一辆超轻型、能尽可能减小折叠后体积的手动轮椅。   手动轮椅的话,只能靠人力推动前进。   让Hiragi自己推也能推,但以他的力气和体力,最多五分钟胳膊就会抗议。   所以陪同的诸伏景光,就光荣的成为了轮椅的核心引擎。   勤勤恳恳的景光号,带着他心爱的小王子顺利抵达城堡。   他们去玩了镜子迷宫。   迷宫设计的很好,可惜在记忆力惊人、运气又不错的Hiragi面前,迷宫很快就被攻克了下来。   随后自信满满的Hiragi,又在景光的反复确认下,斗志满满的转战了隔壁鬼屋。   然而这次,他挑战到三分之一就大失败。   ——前·小幽灵彻底败给了鬼屋敬业的工作人员。   进入鬼屋前,某个白发青年还因为自己充沛的幽灵经验,而自信得像一只刚洗完澡无比膨胀的大萨摩耶。   而现在从求救通道出来后,他就蔫巴成了一团不断打颤的电动小棉花糖。   Hiragi第一次知道,原来当灵的经验,是不能算在胆量上的。   ……逃离了鬼屋,很快就振作起来的Hiragi重振旗鼓,开始往其他区域移动。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游乐园的特色项目。   ——就是网上评价最好的那几个。   然而。   这种榜上有名,一般都是整个乐园最为惊险刺激的那种。   虽然有确认过Hiragi的状况也能够乘坐……   景光低头看着小白毛指的那几个项目,不由回想起网络上的评价。   片刻,根据Hiragi去鬼屋前与出鬼屋后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意外发现对方胆子似乎并没有那么大的景光,一时间欲言又止。   在纠结许久后,景光到底还是为了避免Hiragi的一度盲目自信,而以“自己想去”的名义,先带着Hiragi玩了个比较适中的项目。   例如矿山车。   有点像是简化版过山车,但升降幅度要小很多,不含大回旋,只是左右颠簸弧度比较大、转向比较急促。是胆子比较大的小孩子也可以玩的类型。   除去排队,整个矿山车的运行时间,约为两分钟。   两分钟下车后,景光帮身旁的青年把安全带卸下。   帮忙保管轮椅的工作人员第一时间把轮椅推过来,景光道了谢,然后熟练抬手,稳稳将Hiragi抱下车。   直到带着Hiragi从出口离开后,景光才弯腰询问Hiragi体验与感受。   景光:“……你想玩的那个真正的过山车项目,大概是这个项目的十倍左右的惊险度,没问题吗?”   觉得矿山车都有点刺激的小白毛脑袋宕机。   他迟疑着换算了一下,然后心有余悸的飞快摇头,火速改变了想法。   过山车和他当幽灵时的数百米高空飞行的体验是不一样的!!   Hiragi不怕高,也没有恐高症。   但是那种失重感、超重感和那急促打在脸上的风带来的惊悚感……是另外一个层次上的吓人。   他当幽灵时可没有这种遭遇。   小白毛能够像一朵蒲公英随风漂浮,但不太能接受比矿山车还要刺激十倍的乐园头号过山车360度的连环旋转。   好吧。   景光看着自家小白毛如临大敌的表情,总算是捉摸透了对方的胆量程度。   于是之后的行驶目的地,都由夺权的景光号来决定。   旋转茶杯,双人碰碰车(景光负责踩油门,Hiragi负责转方向盘),旋转木马,射击游戏。   总之——   比较有名的亲子活动类项目,差不多就是Hiragi能够玩的了。   。   有靠谱的同行者帮忙做选择,接下来的每个游戏项目都一直卡在承受范围内Hiragi,渐渐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从晚上六点的夜场玩到九点。   时间已经不早了,但Hiragi仍旧毫无倦意——他刚刚鼓起勇气坐了一次海盗船,现在肾上腺素正高着,一副自己攻克难关的兴奋。   循环渐进,下次一定就有勇气去坐过山车了!   Hiragi自我鼓励。   ……但这次还是算了吧。   从海盗船下来,手有点抖,身体也有点发软的Hiragi又一本正经的点头。   游乐园是晚上十点半关门。   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要闭场了。   “累了吗?”   景光看了眼时间,琢磨着差不多到时候了,便试探着问:   “大部分你能玩的项目都已经玩过了,剩下的都不太适合你……那么,要不要找个景色好的地方坐下来休息,吃点东西后再回家?”   “好啊。”Hiragi毫无异议,很是信任的将目的地指挥权交给对方。   “那我们就去最后一个岛屿找个餐厅吧。”   景光松了口气,很是顺理成章的继续提议:   “反正已经走遍四个岛了,剩一个不去,总觉得很可惜,你之前也说想要争取走遍五个岛吧?走遍是做不到了,但每个岛都打个卡还是没问题的。”   。   搭着观光车抵达最后一座岛,景光和Hiragi根据指示牌,前往了这座岛最近也最有名的一家风景餐厅。   那家餐厅位于这座岛最高的一栋大型建筑的顶层露台。   很高,通过电梯直达顶层后,大露台甚至能够看见隔壁岛屿的璀璨灯景。   餐厅哪怕现在也仍旧在营业。   虽然客人不多,只剩寥寥三桌,但店家仍旧非常用心做好每一份餐点。   景光找了个风景优美,又有绿植屏风隔绝他人注视的位置落座后,服务员立即拿了菜单过来。   菜单内容很丰富,哪怕是饮食有限制的Hiragi,也有很多东西可以选。   然而Hiragi只看了眼菜单一眼,立即就被某张图片深深吸引,然后作出了决定。   他指着菜单的图片,漂亮如同宝石般的薄荷色眼睛皮卡皮卡看向对面。   景光:“……”   景光:“…………”   景光叹气,无奈又偏宠的让步道:“先说好,你只能吃一份,吃完还要是绝对不可能的。”   “好,我保证!”小白毛答应得飞快。   于是,Hiragi顺利得到一份冰凉凉甜滋滋的牛奶冰淇淋。   甜食控小白毛美滋滋的咬着冰淇淋勺,一勺又一勺往嘴里塞那入口即化的甜食。   。   大多数游乐园都是不允许宠物进入的。   但是随着养宠人越来越多,一些开发商看中了商机,制度也有了些许变化——渐渐地,越来越多对宠物友好的主题乐园出现了。   而这座多碧罗加乐园,就是少数允许宠物进入的大型游乐园。   当然,只限小型宠物入内,并且需要提供免疫证明,且保证时刻牵绳。   除此之外,还有活动范围限制,大多娱乐项目都是不允许宠物入内的,只有一小部分像摩天轮这样的设施才允许携带宠物乘坐。   ……大型犬的幼犬,在小宝宝时期,四舍五入也能算是小型宠物吧?   降谷零正待在这家餐厅的卫生间。   一十分钟前,他带着航空箱的小家伙抵达这家宠物友好餐厅,并与老板说明清楚了状况。   老板很惊奇的点了头,给了对方一定的自由行动权,并答应帮他通风报信。   于是在景光带人抵达后,得到消息的降谷零便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打瞌睡的小德牧抱进了一个开了透气孔、垫了小毯子的精致小礼物盒里,然后将礼物盒交给了店主。   而他自己则是带着鸭舌帽与口罩,偷偷摸摸的溜出去,坐在了某个不起眼的餐桌边上。   。   “Hiragi。”   “唔?什么?”   “今天……开心吗?”   景光温和问着,他眼底带笑,目光安静倒映着对面的身影。   而咬着勺子的小白毛闻言,立即扬起笑容,他想都没想就唰唰点头:   “当然啦,游乐园果然和网上说的一样,超级有意思。”   说着,连冰淇淋都顾不上了。   白发青年被打开了话题,嘴里叽里咕噜个不停:   “鬼屋没有走完真可惜……但是他们怎么可以比我一个前幽灵还要恐怖呢!?玻璃窗啪的一个血手印完全不给人心理准备!还要,扮演幽灵的工作人员完全不讲武德,怎么可以光说话不回话的!”   “可恶……下次再来绝对不会再输给他们,不然被松田那家伙知道了,肯定会他被嘲笑的。”   “下次我绝对要拿到终点的纪念卡。”   “说起来,小景,碰碰车和真正的车开起来有什么差别呢?是不是差不多?我以前都是看你们开车,好奇好久了……但是碰碰车不是要互相碰撞的吗?为什么大家都是默契保持距离、围着场地绕圈呢?”   日本的碰碰车毫无灵魂,对他们来说,碰撞别人的车需要很大的勇气,因此经常能看见他们在场内井然有序、安静绕圈,互不干扰的画面,就仿佛在驾校练车——哪怕这游戏诞生之初就是为了碰撞的。   Hiragi不明白,但不妨碍他依旧玩得开心:   “不过对我来说也很好玩啦,转动方向盘就能改变方向,等我腿好了,我也想要学车,唔——不过大概需要先适应坐过山车?”   Hiragi忍不住回忆起警校时期萩原他们因为某个意外而被迫进行的一次飙车行动救援行动,还有在组织卧底时期,景光和降谷零先后出于个人原因而飙的车。   那不是开车,那是杂技。   以前是幽灵的Hiragi没察觉哪里不对,直到现在——真正意识到现实世界是存在失重感、超重感和各种颠簸干扰的之后,他便对驾驶这一技能心生敬畏。   “不是所有人都会把车开成我们那样的。”景光顿了顿,一阵沉默后,他不由小声强调:“绝大多数状况下,开车是很平稳的,你……你不需要把车开到那种程度喔。”   自己飙车可以,但是Hiragi飙车不行。   双标双的尤为明显的景光忍不住开口叮嘱。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Hiragi满脸茫然,但很快就不再深究。   他含糊着再次吃了一大口冰淇淋,然后因为香甜的口感幸福的快要融化。   直到冰淇淋一点点见底后。   “Hiragi。”   景光手里摸索着手机,支支吾吾地再次喊了对方的名字。   “嗯?什么什么?”薄荷色的眼睛抬起,明亮又清澈。   “我……”   “嗯嗯?”   “我有个礼物,想要送给你。”   “欸?真的吗?”白发青年一愣,神情顿时一点点闪亮了起来,他身体前倾,好奇的到处张望:“是什么?你偷偷买了什么吗?”   “嘘,等一下喔,你能先闭上眼睛吗?”   “好,我保证不偷看!”   “……Hiragi,手指缝里看见了你的眼睛了。”   “我没有!”   “真的?”   “当然!”   景光忍俊不禁的凑上前,“真的没有?”   “绝对没有……呜哇!”   一双手突然伸到Hiragi眼前迅速拍了一下,从手指缝里偷看的小白毛,那只偷瞄的绿眼睛顿时被一股钻进来的小小气流刺激到。他纤长的白色眼睫忍不住扑朔了两下,接着身体默默后仰。   “没有?嗯?”   “……”   小白毛讪讪的扭头,乖乖的调转轮椅,“好了,这下绝对看不见了——所以是什么?你在游乐园悄悄买的纪念品吗?太阳花眼镜?水果糖?玩偶?我完全没见你单独离开过啊,到底什么时候买的?”   Hiragi念念叨叨。   景光没说话,只是扭头看向了店主,无声的张了张嘴:麻烦您了。   店主心领神会。   他带着笑意,将后台那个沉甸甸的小盒子抱了出来。   三个月的幼犬每天需要的睡眠时间很长,有大约一十个小时都在睡觉。   比如盒子里的那只小德牧,之前就一直在打盹。   直到盒子被抱起,那丝小小的颠簸让它睁开眼,小家伙才迷茫的抖了抖刚立耳没多久、像兔子一样又大又直的尖耳,然后好奇的嗅嗅探探。   能装得下三个月小德牧的盒子很大。   桌子不得不清空,才能将大盒子放上去。   Hiragi听见了动静,强忍着扭头的冲动,然后不断追问:“好了吗?好了吗?”   “可以了。”   白发青年迫不及待的扭头。   随后,那看见了一个大大的礼物盒。   “……?”Hiragi呆了呆,手抬起又定住,颇为震惊的看向景光:“欸?欸欸?你从哪里变出来那么大的东西!魔法吗?”   “嗯……谁知道呢?”   “这是什么?能打开吗?”   “当然。”   于是Hiragi伸手去碰盒子的盖子。   然而,盒子却在Hiragi的手碰到盖子的瞬间,突然的动了一下。   “……嘶!”   白发青年眼睛睁得又大又圆,他倒吸一口气,手唰的收回,颇有些震惊的盯着那个盒子。   盒子动了一下。   随后又动了两下。   紧接着,盒子窸窸窣窣的开始往Hiragi那边挪动。   “小、小景!?”   神经不由一点点绷紧,Hiragi如临大敌。   “别怕,别怕,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景光压低嗓音,眼眉弯起:“打开看看好不好?”   Hiragi犹犹豫豫,只是出于对景光的信任,他还是再度抬起手,靠近了那个大盒子。   青年的手刚刚触碰到了盒子的盖子。   下一秒。   那个根本就没有被封起来的盖子,被里头的小东西猛地顶开了。   “……!”Hiragi绷紧身体。   随后……   一只脖子带着暗红色项圈的毛绒小东西钻了出来。   “汪呜?”   那只小东西发出了软软的叫声。   似乎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它扑腾着从盒子里跳出来,然后嗅嗅探探的把脑袋塞进了呆呆愣愣的Hiragi的手心里。   “……汪!”   是熟悉的味道!   小德牧栗子眼神一亮,尾巴一点点欢快的摇摆了起来。   它再次叫了一声,然后钻进了白发青年的怀里,接着抬起那分量十足、一看就知道以后会是个大个子的厚实爪爪,将其按在了青年的胸口,顺势就这么站起,然后用那湿漉漉的舌头结结实实的舔了Hiragi的脸颊两下。   Hiragi呆呆愣愣的脸,在回神的瞬间,顿时像炸开的烟花一样绽放出极致的喜悦。   “小狗……?”   “啊!是小狗,是小狗欸——!!”   白发的青年,欢天喜地的抱紧了怀里的毛茸茸。   “是我们之前看的那只小德牧吗?果然是它吧?你什么时候买下来的?”   “它好可爱,栗子……哇,它项圈上的名字是栗子的,还有新兵的注释!栗子,小栗子,栗子新兵——你被景光警官雇佣了吗?”   “汪呜!”   “是吗是吗,你被雇佣了啊!”   Hiragi捏了捏小家伙的耳朵,脸上的笑容停不下来。   直到好一会,他才从喜悦中回神,眼神兴奋地看向景光。   Hiragi爱不释手,惊喜中又担心道:“谢谢小景,我好喜欢它,但是,没关系吗?我们不是说好,要等我好起来再养宠物吗?我怕我照顾不好它。”   “没关系,还有我在呢。”景光轻声说:“一个人照顾不好,那我们可以一起照顾它……两人一起努力的话,就没问题,我们以前就这么说好了,对吧?”   Hiragi眨巴眼,眼眉弯成月牙的重重点头。   嗯。   两人一起的话,就什么问题、什么困难都不必担心了。   他们在组织的时候是这么过来的。   自己在实验室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Hiragi,我啊……有很重要的话想要和你说。”   景光深吸一口气,神情非常认真地凝视着对面青年的脸。   Hi   ragi歪歪头:“嗯,我在听喔。”   反复犹豫着,反复斟酌着。   猫猫眼的青年张了张口,声音带着紧张、生涩与郑重:   “我——”   “我……”   “……我喜欢你。”   Hiragi愣了愣,立刻道:“我也是啊。”   “……!”   “我也超级喜欢小景的。”白发青年说着举着怀里的小东西,笑容在发光:“小景现在是我全世界最喜欢的人。”   “……”   诸伏景光无奈叹了口气,满脸挫败,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是,他无意就这样结束话题。   再次鼓起勇气,猫猫眼摇了摇头:“不是哦,我说的,不是那种对所有人的喜欢。”   “欸?”   “Hiragi你……是非常灿烂的人,就像是小小的太阳一样,不管去到哪里,都会一直发光。”   安静的注视着,安静的陈述着。   诸伏景光捏了捏自己的指骨,语气温和又认真:   “你就像奇迹的本身,然后非常好运的降临到了我的身边,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带来希望。”   “我知道你可能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对不起。”   “人类是一种会忍不住将珍宝抓在手心里的坏家伙,是一种会忍不住得寸进尺、不知道满足的存在。”   “我喜欢你。”   “不,准确来说,是我爱着你。”   有着宛如大海一样宁静眼眸的青年,轻声的述说着,承诺着。   他发红的耳根滚烫,白皙的脸颊带着绯色,脑袋也轰轰作响。   但所有的一切,却没有影响到他之后说得每一句话。   ——因为他早已在脑海里排演了无数次。   “苏格兰爱着他的尤西,当所有人都以为他爱上了幻想的时候,只有他自己一直很清楚,他爱着的是世界上最美好又温暖,无比真实的人。”   “而命运仁慈的给了他能够拥抱对方的机会。”   “所以他这次想要抓住这个机会,想要真正成为对方的恋人。”   “想要将所有的幸福都快乐,都递到对方面前。”   “想要一直守护对方,偏爱对方,和对方在一起,度过每一个平凡的日子。”   “我爱着你,想要和你一起成为栗子的家人。”   “所以你……能够明白吗?”   心脏咚咚的不断作响,一口气缓缓说完的诸伏景光,紧张不安的凝视着对方。   白发青年懵懵懂懂地认真听完。   片刻后,他歪了歪头,张开了嘴:“这是……告白吗?”   “嗯,是哦。”   “恋人是指——电视剧里男主角和女主角交往后的关系吗?”   “嗯。”   “那就是要成为栗子的爸爸妈妈,以后会结婚成为千代阿姨和阿隆叔叔那样的关系吗?”   “……嗯!”   “那就是说,小景希望和我交往吗?”   “嗯……”   白发青年沉思了好一会。   在景光心跳到嗓子眼,忍不住想要沮丧地补充一句“就是拒绝也没关系”的时候,Hiragi却很干脆又认真的点了头。   “好啊,那就交往吧。”   “……欸?”   猫猫眼呆住了。   半晌。   “欸——?”   明明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诸伏景光反而混乱了起来。   “为、为什么?等等……Hiragi,你真的明白吗?”   结结巴巴的说着,看着对方眼底的一派清澈,心底骤然迸发的喜悦在同时一度升起的“诱拐不谙世事懵懂青年”的既视感中渐渐平息。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的良心再次受到了谴责。   他下意识就忧虑了起来:   “恋人的喜欢,是和朋友、家人那样的喜欢不一样的,也不能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而勉强答应,至少绝对不能因为是熟人的请求就勉强自己——你真的愿意吗?”   Hiragi不解的眨了下眼:“我没有勉强啊,虽然确实是不太清楚啦,但是,交往不就是弄清楚这个的过程吗?”   交往,是很复杂的事情吗?   说到底,告白后交往,这本身就是一种了解彼此的行为吧?   Hiragi分不清感情的种类,但他有自己一套独特的分析方式。   如果不讨厌、不排斥,甚至是带着显而易见的亲近和喜欢……为什么不能试试呢?   不尝试的话,就永远不会明白了吧?   更何况——   Hiragi弯起眼眉:“更何况,我没有撒谎、也没有敷衍你喔,小景的确是我全世界里最喜欢的人。”   最喜欢带他回家的小景。   最喜欢会给他带来惊喜和无数可能性的小景。   Hiragi搞不懂感情的种类,但是他知道和对方呆在一块总是能够得到快乐和幸福。   他们是共犯,是陪伴对方度过每一个艰难时刻的依靠,是对彼此而言最为特殊的存在。   所以想要永远待在一起。   或者说,Hiragi就从没想过会再分开。   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他不明白,但也觉得没关系。   因为他最为信赖的另一个人,总会教会他的。   被一发直球弄的脑袋一塌糊涂的诸伏景光脑袋缓缓冒烟。   他脸烫得不行,然而心底那澎湃的喜悦却如此的快乐。   “说起来,这孩子是告白的礼物吗?”   Hiragi再次举起手里的毛茸茸,这么好奇的问道。   被过于顺利的进展冲击到脑袋飘飘忽忽的景光慢半拍的点头。   “你到底把这孩子藏在哪里啦?难道是提前踩点送到了这家店里吗?说起来,你前两天的确自己跑出去了好多次。”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交往的第一天吧?电视剧里都说告白的日子是很特别的日子。”   Hiragi想起了什么,神情有点苦恼:“但我没有准备回礼欸,小景你要是早点说就好了,但现在已经很晚了。”   诸伏景光摇摇头:“我已经……收到最好的回礼了喔。”   一个答复。   同意交往的答复。   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微笑。   “不行啦不行。”   白发青年冥思苦想,努力回忆着自己看过的电视剧。   然后恍然道:   “啊!对了——”   眼神亮起,Hiragi认认真真的转动自己的轮椅,一点点往对面靠近。   “Hiragi?”   “唔……你过来一下,我够不着你。”   白发青年说着招招手,把人身体往下拽了拽。   诸伏景光不明所以。   直到他缓缓睁大眼睛,嘴上被另一片柔软所触碰。   ——那是一个小小的,像小动物一样的亲吻。   单纯又可爱,还带着淡淡的冰淇淋的味道。   欸?   什么?   亲吻?   浑身气血一点点涌上了脑袋,诸伏景光脑袋被过量信息刺激到宕机。   “我想起来了,电视剧里有演的嘛,被告白后没有其他回礼,可以回一个亲吻啊。”   罪魁祸首笑容灿烂又骄傲自信的说道,然后茫然的看着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的猫猫眼青年。   “小景?”   “小景……??”   Hiragi喊了两遍没得到回应,不由捏了捏对方的脸——哇,好红欸,还很烫,发烧了吗?   诸伏景光咔咔的抬头,片刻无比惊慌的后仰。   “你……我……那个……!”   他脸红得要滴血,几乎忘了怎么说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最后,猫猫眼青年憋着一口气,从喉咙里挤出话:“电视剧上的……不能什么都学的!!”   “这、这样吗?”Hiragi很震惊,眼睛睁得溜圆:“所以,告白之后立刻亲吻是不对的吗?”   诸伏景光顿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捂脸。   “……”   “…………”   “………………”   片刻,他果断扼杀了自己的良心。   左右张望了一下,诸伏景光俯身上前,他捧住对方的脸,然后坚定地、毫不犹豫地重新亲了回去。 第111章 番外三:我亲爱的提拉米苏   “……我们交往啦!”   Hiragi,一款直球怪。   在确定交往关系的当天晚上,抱着小德牧,哼着小调回到家的他,刚进屋就立即笑容灿烂地大声宣布。   还没睡的诸伏夫妇一个拿着报纸,一个拿着水杯,刚刚扬起的笑容顿时呆滞:“……???”   就连刚刚洗完澡出来的高明都愣住了,满脸意外的看过来。   交往?什么交往?   诸伏夫妇面面相觑,头脑风暴。   我是不是把“我们有小狗啦”听错了?   没吧?   这发音和字数也差太远了。   那就是说……Hiragi和谁交往了?   是我想象的那个交往吗!?   从语境来看,好像是?   ……   …………   什么!?   诸伏夫妇瞳孔地震。   Hiragi才回家没多久,谁能从他们眼皮底子下拐走他!?   不行!绝对不行!这太早了!   Hiragi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   谈恋爱的事情对于现在的Hiragi来说还太高难度了,这小笨蛋谁对他好就亲近谁,遇上演技精湛的坏女人,肯定会被rua秃的!   而且,Hiragi身体状况不太好,虽然是个非常温柔可靠又优秀的好孩子,被人喜欢也很正常,但是那也得需要时间接触了解吧?   ——和一个需要天天坐轮椅,不良于行的青年交往可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Hiragi才回家多久啊!   虽然能够有感情生活是好事,但怎么能够突然间就闪电式的和他们不知道的人决定交往呢?   谁啊?   对象哪个啊!?   他们认不认识啊?   景光天天和Hiragi在一起,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现吧?怎么都不和他们通声气?   诸伏夫妇如临大敌。   只是因为他们都不想要打击Hiragi的积极性,只好强颜欢笑,然后努力用平和地语气道:   “真的吗?对象是谁啊?我们认识吗?”   Hiragi茫然的眨巴眼,似乎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问。   毕竟他身边也就只有景光一个人啊。   “我们”还能指谁?   “……是我。”   飘飘忽忽的诸伏景光还沉浸在磅礴的喜悦中,一时不备没拦住,就这么再次被自己的恋人按下了人生快进键。   于是在熟悉的无奈感下,他屏住呼吸、鼓起勇气上前一步,然后老老实实的欠身自首:   “爸爸,妈妈,我和Hiragi交往了。”   “我……我发誓我绝对会好好照顾他的,请你们放心。”   ——和自己亲生父母说这些话,画面属实有点微妙。   而且,总感觉时机好像不太对。   这个……不该是交往一段时间后,在有共度余生打算时才需要进行的步骤吗?   叫“见家长”什么的。   但是他们状况特殊,而且这段时间打算和爸妈一块住。因此有些事情,也的确要提前说比较好……   这么想想,诸伏景光便态度更诚恳认真了一点。   他还蛮担心爸妈不同意的。   Hiragi歪了歪头,忽然想起了当年自己跟着景光去警校时,向家长保证会好好照顾彼此的场景。   于是他恍然大悟,不由高高举起一只手,眼眉弯弯的参合进来:   “我也是,我也会照顾小景的!”   诸伏夫妇因为猝不及防,陷入了二度呆滞。   “……?”   “…………???”   这次诸伏夫妇久久没能回神。   很正常。   不是谁都能够迅速接受自家俩孩子内部消化的。   虽然其中一个并没有血缘关系。   “还有,快看!”   保证完的Hiragi说着立即举起自己怀里的栗子。   打了个哈欠的小狗骤然被拎起,有点迷茫的摇了摇尾巴。   Hiragi:“是小景送我的告白礼物,他叫栗子,可爱吧?超可爱吧?名字是我取的喔!”   诸伏夫妇终于回神。   他们看着眼神闪闪发亮的小白毛,一时间欲言又止。   之后默默看向自家次子的目光,都颇为严峻复杂。   诸伏爸爸:……怪不得景光这小子之前一听到我提到成人收养的事情就支支吾吾。   诸伏妈妈:……怪不得前两天景光就鬼鬼祟祟地打探我们今天有没有空,然后特地找了个我们没空的时间单独带Hiragi去游乐园玩。   如果拐走自家小白毛的是外人,诸伏夫妇得立马开启警觉模式,至少会想方设法的观察对方的人品,如果发觉对方心谋不轨、另有目的,那他们肯定得挽起袖子,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劝分。   ……但现在。   呃,人品是不用担心了。   但想要挽袖子的冲动有点更强烈了——有点手痒。   怎么会这样呢?   诸伏爸爸很惆怅,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   当年他们给Hiragi取名的时候,可完全没想过是在养童养媳啊。   所以好端端的两颗白菜,怎么就内部消化了呢?   诸伏妈妈忍不住看向长子。   长子仅仅意外了一瞬就平静下来的神情,让诸伏妈妈忍不住狐疑了起来。   “高明,你该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诸伏高明及时扭头:“没这回事,我也很惊讶。”   这倒是实话。   毕竟才五天。   ——自离家三年的两人回家后,满打满算也就过了五天。   高明中途还回了一趟长野,再回来之后,就发现世界都变了。   这进展未免有点太快了……呃,虽然这俩人一块出去了三年,但这不是三年都没有进展吗?   上次见Hiragi还完全没有那个神经呢。   怎么突然就成了呢?   高明不由陷入沉思。   果然……是Hiragi太好攻略了吗?   电视剧让你们演,简直一集就能完结。告白、交往、见父母一气呵成,都不带停歇的。   诸伏高明对内部消化没意见——反正他在前几天已经惊讶完了,现在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过。   “Hiragi,你真的知道什么叫做‘交往’吗?”   高明哥认真询问着,无形的四十米大刀在自家亲弟脑袋摇摇欲坠。一副一旦发觉存在不良诱导的倾向,就打算和亲弟好好谈谈的模样。   “我知道啊。”   Hiragi很迷茫,搞不懂为什么景光和高明都这样问。   亲兄弟的脑回路都一样吗?   我……看上去没那么笨吧?不至于连什么叫交往都不知道吧?   Hiragi想了想,自信点头:肯定没有!我能瞬间记忆几万字且一字不落呢。   于是没有犹豫,他再次奉上了自己无敌的理由。   ……对于委婉内敛,说个“喜欢”都要斟酌半晌的日本人来说,直球怪的存在总是能够创造一个又一个的意外。   犬系青年的爱总是简单又直白,才没有那么多的歪歪绕绕。   爱不能畏惧尝试。   所以Hiragi从来不畏惧尝试。   。   诸伏夫妇花了好几天时间,才顶着黑眼圈接受了他们本来打算收养的乖巧小白毛突然间变成了小儿子伴侣的事实。   ……仔细想想,反正也是成为一家人,反正也是喊他们爸爸妈妈。   好像问题也不大。   虽然日本没有同性婚姻法,但并不妨碍身世特殊、没有身份信息的Hiragi在进行公民身份信息补录的时候自选一个姓氏——所以Hiragi到底还是诸伏柊。   而景光和Hiragi交往后的日常……   似乎并没什么变化。   诸伏景光后知后觉才发现,他们似乎在交往前就已经完成了约会,牵手,拥抱,同居等一系列流程了。   但交往后的日常,到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变化。   因为他们多了更多的接触理由。   ——有无数的科学考据可以证明,与所爱之人的亲密接触,能够点燃幸福感。   哪怕还没能分清喜欢的种类,但身体的本能却不会骗人。   所以说……   教会一个直球怪亲吻,是件幸福又有点让人苦恼,并且倍感压力的事。   “小景,早安吻!”   “小景,晚安吻!”   “小景小景小景——抱一下。”   “小景,一起睡?”   黏人。   太黏人了。   新来的栗子都没有那么黏人!   ……虽然刚刚确定关系,热恋期的某个猫猫眼也乐在其中,但过度就不太好了。   毕竟Hiragi还在治疗吃药,虽然大致上不影响生活,康复状况也很好,但二十多年的实验带来的副作用还是存在的,比如说激素水平总是飘空而过,一些需求相当迟钝。   大概也有点常识问题的缘故,毕竟在组织的岁月,肯定没人给他上生理课,而在当幽灵的时候,连个实体都没有的他,就更没有那方面的意识了。   ……Hiragi顶多只有小时候当幽灵跟着景光上小学时,从日本小学的生理课上学到的男女区别及人类繁衍原理常识基础。   完全不清楚成年人类会主动有生理需求。   总之。   某个家伙只撩不收尾。   诸伏景光痛并快乐着,快被折磨到自闭了。   Hiragi迟钝……但他不是啊!   他不是啊!   二十多岁身体健全的成年男人,是会有某方面的生理需求的!   一次两次就算了,但不能天天都来啊!   尤其是某个初次交往的小白毛最近还在兴致勃勃在努力学习怎么谈恋爱,他时不时就拿着手机查来查去,某天扭头就直白又茫然地问出一句:   “牵手、拥抱、接吻、性行为——同性要怎么性行为?这步是要直接跳过吗?反正同性又不能繁衍?”   诸伏景光脑袋咔咔的转过来,瞳孔地震,脸色涨红。   ……救命。   Hiragi,快进不是这么按的!!   我要手动给Hiragi开青少年模式。   介于Hiragi在自己身体状况与承受能力上总是少点数,所以在Hiragi体检报告合格达标之前——   “……交往是不用看教程的,所以Hiragi,不·要·查·了。”   “自然而然才是最重要的,对吧?”   “说起来,我们还是一块教栗子各种指令吧。”   强行把热恋频道改回萌宠频道的诸伏景光沉痛捂脸。   养了只小德牧真的太好了。   。   周五。   松田和萩原他们总算结束了漫长的出差,昨天晚上就从外地回到了东京。   在爆睡了一晚后,精神抖擞的松田一大清早就去Call景光和降谷零的电话,确保他们今天的聚会不会迟到。   他们最终商量好的会面时间是晚上七点。   降谷零调休不太成功,还是得处理一下紧急的公安文件,因此七点这个时间,刚好够他下班后出发抵达目的地赴约。   至于景光和Hiragi……这俩一休假一休养的,完全时间自由。   虽然上午和那位同样刚刚回到东京的天流斋老师约好了见面,但时间仍旧绰绰有余。   Hiragi灵魂出窍的毛病还在。   每次不慎出窍,都得景光第二天把人喊醒回魂——以至于景光仍旧天天戴着天流斋老师之前给他的那个勾玉,就为了第一时间能够发现某个不小心飘出去的灵体。   这么一直下去也不是什么好事,因此景光早早就联系了天流斋老师,请对方帮忙想想办法,顺带想要委托她再检查一下灵魂层次的健康程度。   而他们就约好在周五的白天见。   见面的时候,灵媒师天流斋绘里守很是欣慰又认真的打量了Hiragi好一会,然后仔仔细细的检查着对方的状况。   “你的生命力很旺盛,像一个小太阳一样,只要好好调养、配合治疗,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说着,天流斋老师给Hiragi也带上了一个拇指大的小勾玉。   “至于灵魂出窍的问题……长期出窍,让你的灵魂和躯体有了缝隙,这个比较难在短时间内纠正回来,所以你带着这个吧,能镇一镇,只要减少灵魂出窍的频率,灵体会在时间流逝下重新贴合回躯体。”   Hiragi摸着脖子上的勾玉,新奇的摸了摸。   “和小景脖子上戴着的一样的欸。”就是方向不一样。   天流斋老师看向他身边的蓝眼睛青年,随后笑了起来:   “说起来,这倒也的确是配套的,诸伏君身上的生玉,和你身上的死反玉,虽然不是神话中真正的十神宝之一,但也是我的先祖按照相似的概念设计出来的东西,一个能养魂,一个能镇魂。”   Hiragi半知半解。   他没听说过十神宝的神话传说,因此不是很明白,只是单纯觉得和景光戴一样的东西有种莫名的高兴。   毕竟相同的东西,总能够无形中营造出一股亲密感和契合感,就和亲吻一样能够让心灵满满当当的,像是被喂了一大块美味的提拉米苏似的满足。   “谢谢,天流斋老师,我会一直戴着的。”Hiragi爱不释手的看来看去,随后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地点头答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