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找康熙认爹了没有》作者:藤萝浠月   文案:   一睁眼,苏辰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前世的他就是个996社畜,年纪轻轻因为过度劳累猝死,没想到捡大便宜,竟然又活了。   不好的消息是,这一世,他还是个小草根,且身处等级制度森严的清朝。   亲缘关系么,只有一位沉迷修仙的师父。   师父还一直跟他说,他是神仙下凡历劫来的。   拥有前世记忆的苏辰只当骗小孩子的话听了,然而有一天,师父把他叫到跟前,说他要回仙界了。   还问他想要什么。   苏辰呵呵,我都多大了你还开这样的玩笑,说吧想去哪儿玩呢。   师父摇头,挥手给他了一个带着灵泉的庄园空间,飞升前留下一句话:小辰啊,若是有缘,咱们师徒还又再相见之日,我看你身具龙气,去皇宫找找你的亲人吧。   苏辰对这一片晴朗的天空尔康手,您老真不是开玩笑啊。   皇宫有亲人?   那就去看看。   苏辰包袱款款的下了山,正好赶上逃难的流民队伍,抵达京城的时候,整个人都成了小泥人儿。   康熙看到被索额图领到宫里的孩子,眼眶一热滚下泪来:“朕的承祜啊!”   内容标签:清穿 随身空间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辰,康熙,胤礽,胤禛 ┃ 配角:胤褆,胤祉,胤禩胤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原来我爹真的是康熙啊!   立意: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有和谐美好的基准,亲情更可贵。 第1章 死了?没死   康熙十一年二月初五,春日惊雷,闷闷的雷声在天空中闪烁出紫光,坤宁宫门窗紧闭,宫女太监在沉默中穿梭。   鬓发凌乱的赫舍里皇后,将发烧到浑身抽搐的小儿抱在怀里,额头贴在小儿额头上,泪眼红肿,不停喃喃:“承祜,不怕,不怕,皇额娘一直在陪着你呢。”   一个嬷嬷走近前来,说道:“娘娘,顾太医来了。”   赫舍里皇后此时只是个为自己骨肉担心的普通母亲,赶忙向外喊道:“快请,快请进来。”   顾太医进来一瞧,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当下忙道:“请皇后娘娘将小阿哥放下来,微臣来诊脉。”   赫舍里婉容立刻起身退到一边,只是看着床上小儿的双目眨也不眨,里面盛满焦急、心疼,恨不能以身相代。   咔擦,一声响亮的春雷响起,将门窗都震得动了一下。   赫舍里婉容看向外面,心里焦疼似火煎。   下一刻,顾太医噗通跪下来,语气沉痛:“小阿哥已经病入膏肓,微臣也没有、”   “不行,”赫舍里婉容完全没有了皇后的端庄沉稳,突然发出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尖利,“顾沿己,你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你必须尽力救我的儿子。”   顾太医微微叹口气,道:“微臣尽力。”   天色朦胧的时候,坤宁宫传出一道尖利不似人声的哭喊:“承祜,我的儿!”   二月初五凌晨,康熙第二子因病夭折,此时,康熙正陪同太皇太后在赤城汤泉疗养,承祜殇的消息,是礼部郎中中古尔代骑了几个时辰的快马,一刻没停地送来的。   康熙听到消息时,正打算去向太皇太后请安,听说儿子承祜殇了,他眼前就是一黑。   白胖儿子赖着他骑大马,长了小虎牙会说话的儿子挥着胖胖的小手,说他长大要给皇阿玛赚钱,…种种情景历历在目。   这个带给他无数天伦之乐的儿子,这个出生即在某种意义上帮他稳住了朝堂的嫡皇子,他的儿子,殇了。   他才来到朕身边两年不到!苍天啊,你为什么要带走朕的儿子!   喉头一热,康熙竟觉到一股腥甜。   原来人伤心到极点的时候,是真的能呕血。   梁九功接过明黄色的龙纹帕一瞧,登时面色惨白,忧心忡忡的喊了声:“万岁爷。”   “处理了,别让人看见。”康熙摆手,席地坐下,呆愣许久,直到苏麻喇姑掀帘子走进来。   看到坐在地上的皇帝,苏麻喇姑脸上的浅笑一滞,小心问道:“皇上,太皇太后还等着您用午膳呢。若是有什么事,奴婢可以代为通传。”   年轻的皇帝抬起手,梁九功赶紧弓腰来扶,只见皇上神色已经恢复正常。   “朕没什么事,这就过去。”承祜早殇的事,不能让皇祖母知道,若皇祖母因为伤心再让病情反复,他不能原谅自己。   陪着太皇太后用过饭,康熙回到自己的住处,才召了礼部官员进来,强忍伤痛跟他们交代儿子安葬的事宜。   这天晚上,康熙没有用晚膳。   ---   三天后,皇陵,这里是靠着大山一边的外面,惨淡的月色下,几个身着黑衣的人聚在一起。   一人道:“偷一个死孩子有什么用?”   刚说完就被敲了头:“小点声。”   “什么叫做一个死孩子?那是鞑子皇帝最疼爱的嫡长子,偷出去,送到吴三桂那儿,给他们下蛆,或者直接挂在紫金城外的成楼上,可不得让皇家脸面大失?”这人走在前面,探着前面挖好的盗洞。   “还是大哥有想法。”后面的几人佩服说道。   大约走了有两刻钟,这些人走到一间墓室,正中央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小棺材,因为还不到七天,有两个宫女在边上守着。   这些人相互比划一番,窜出来在宫女喊叫出声前就拧断了脖颈。   “大哥,你瞧,这棺材上都镶金嵌玉的。”瘦猴站在小棺材前,满嘴哈喇子。   解决掉宫女,大哥才转身查看这小棺材,他先看了眼小棺材里的孩子,虽然脸色青黑不那么好看,却也能看出来这应该是个活着的时候很可爱的孩子。   在小棺材里除了放着一些礼部规制的东西,还有一只很显眼的枣红色小木马。   大哥伸手拿起来,掂了掂,骂道:“妈的,上好的黄花梨木头刻玩具,奢侈浪费,怪不得死得早。”   将东西在怀里一踹,大哥不再看别的东西,吩咐道:“背上死小孩儿,走。”   这死小孩儿是真的死小孩儿,谁敢背?正在几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几人吓一跳。   大哥捞起小孩儿背上,迅速跑到墓道边。   然而外面的侍卫只是经过,根本没有进来看,等发现小阿哥尸体不见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负责此处的侍卫被打个半死,再不敢把这事儿往上报,天亮的时候皇陵处侍卫统领还是去宫里请罪了。   赫舍里婉容得知这个消息,当即昏死过去。   嫡皇子夭亡,皇后病重,消息再瞒还是传到了太皇太后的耳朵里。她看着几天内就神色惨淡到无法遮掩的孙儿,摆摆手,“回去吧,陪陪皇后。”   康熙起身,在一旁跪下来,拉着太皇太后的手,道:“皇祖母,您一定好好养身体,孙儿回去瞧瞧婉容便再回来陪您。”   太皇太后说道:“我这身体怎么折腾都是老样子,你不用来了。再说,有这么多人陪着呢。”   康熙愧疚道:“孙儿过几日便回。”转身大步离开。   御驾一出河北,康熙就下令,全天下搜查白莲教逆党。   偷了小阿哥尸体出来的几人,还没有刚到湖广,已然看见街道上满是官兵。意识到不可能按照原来的打算行事,几人就在城外的山边找个草丛,随手把小孩儿扔了。   大哥看着乱草丛中的小孩儿,阴沉笑道:“鞑子皇帝要是看到他儿子被野狗吃了,不知道会不会气死?”   另外几人都笑,虽然没有如同计划中施行,但他们的确是干了件大事。   却不知,这几人刚转头离开,这地方就经过一个白胡子老头儿,都要走过去了,老头儿忽然咦一声转身回来。   老头儿扒开草丛,将面色青黑的小孩儿捞起来,然后抬手,在小孩儿胸口、脚底拍了拍。   “咳咳。”随着两声咳,小孩儿缓缓睁开眼来,一睁眼就叫:“额娘。”   老头儿笑道:“找娘啊,我还有要紧事呢,忙完了再带你去啊。”然后抬起手指,汩汩清泉似乎能听人指挥似的注下,排着队似的流进小孩儿嘴里。   “你这魂力倒是强大,碰见我,不该死。”老头儿说着,一手携了小孩儿,缩地成寸,很快就离开此处。   康熙十一年,年初皇子承祜殇,年中,白莲教被官兵围堵,无奈度过雷州海峡,在一个野人小岛上躲避起来。   在湖北宜城外,一个荒僻无主的小山中,老头儿刚刚从冥想中醒来,掐指一算,天运竟然有些微偏移。   “师父,师父。”欢快的喊声从外面传来,一个三岁不到却已经跑得稳稳当当的小胖孩儿,怀里抱着一跳鲜肥的大鲤鱼进来,“我抓的大鲤鱼,庆祝您出关。”   看见这一双眼睛黑珍珠似的娃娃,青崖道人就有些头疼,当初捡到他时,该转道先把他送回去的。   谁知道养孩子这么费劲,弄得他连持续性的闭关都不成,三五天就得出关一下,给小家伙弄些吃的喝的。   “师父,买酸菜,徒儿想吃酸菜鱼。”苏辰病好了之后,也就渐渐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想起那996悲惨的一生,觉得很是不值。   既然有机会再一次获得生命,他打算当个只知道吃喝的咸鱼。   至于这一世的事情,因为年幼记忆细胞活跃,基本上都模糊了。   身边没有家人,或许就是他一出生便被扔了,跟着师父,自己想吃什么有什么,挺好的。   因此苏辰从来没有费那个脑子,想去找这一辈子的亲人。   却不知青崖道人正看着要吃酸菜鱼的徒儿发愁,起身下山买了些酸菜,还有许多糕点,吃的穿的用的。   在小徒弟欢快的声音中都给他放到了厨房里。   青崖道人说道:“徒儿啊,酸菜鱼怎么做,今天为师下厨。”   苏辰立刻狐疑地看向师父,想当初他手上协调力不好的时候,老头儿都不给他做饭吃。现在要做饭,有什么阴谋?   小徒弟大大的眼睛里,左边写着一个阴,右边写着一个谋。   青崖道人苦笑:“那师父来给你打下手。”   苏辰这才点点小脑袋,说他师父:“您帮我把酸菜洗一洗。”   滋啦滋啦,酸菜一下到锅里,和热油接触,便散发出一阵浓郁的酸香。   吃了凡间食物还得专门排毒的青崖道人,被这股浓香激出一片口水。   “辰儿啊,多做点,师父吃的有点多。”其实还是有机会把小徒弟送回去的,毕竟小徒弟身体好了之后,身上的龙气明显,不用专门掐算他家了。   只不过小徒弟小小的,竟然就很会做饭,挺不舍的就。   “好咧”,苏辰像模像样的掂着勺,各种调料香料一通加,半晌后一锅鲜香扑鼻的酸菜鱼出锅。 第2章 不服   把最后一滴酸香的汤汁儿倒进嘴里,青崖道人抹了抹胡子,对小徒弟道:“辰儿啊,真不想爹娘?你看看山下的孩子,有爹娘得多幸福啊。”   苏辰面前的大海碗里依然有小半碗的雪白鱼片,正埋头苦吃的小胖孩儿只嗯嗯。   青崖道人忍着心里的不舍,道:“那师父送你回去。”   “engeng---”苏辰赶忙摇头,与其去找未知的爹娘,赌家人对他的疼爱,还不如跟着师父呢。   “师父,我不走。”注意到师父的眼睛盯在自己的碗里,苏辰往旁边挪了挪,“给您的是冒尖大碗的。”   青崖道人笑骂:“臭小子,师父还不是怕你撑着了?”   苏辰拔了一块浸润着酸香浓汁儿的鱼片到嘴里,含糊道:“撑不着,徒儿为了捉鱼,耗费不少体力呢。”   “那行”,青崖道人扶着膝盖站起来,“你确定不走,就好好待着。师父闭关的时候,不准下山。”   “不下山”,苏辰保证。   青崖道人还是不放心,他准备冲击新的境界,在灵气不那么浓郁的地方修炼速度必然会慢,但根基会打的很实。   这也是他为什么从上界来到小世界修炼的原因。   “这颗珠子带着,有什么事喊一声师父。”   递到眼前的是一颗青绿色的珠子,苏辰接过来,自言自语道:“这不就是一个玻璃球吗?”   青崖道人说道:“不一样,师父这儿也有一颗,只要不离太远,师父能听到你的声音。”   “哦”,转着珠子,苏辰眼珠也在转。   青崖道人再次闭关,苏辰又成了一个人,如果他是个真正的小孩,肯定会受不了这样没人交流的生活而成为自闭。   但他灵魂可是个大人,精神世界很丰富,不用再开拓,一个人在山里自由自在,着实舒服。   上午去东边的小溪里抓鱼,下午去西边的树林子看猴儿,生活在风景名胜的山区,那叫一个美。   又是一天,红彤彤的夕阳坠在树梢,好像一颗熟透的柿子,林间倦鸟归巢,暮色气息四合而来。   苏辰今天运气不错,自己布了一个小陷阱,竟然逮到一只果子狸,他把果子狸绑在一根树枝上,扛着往小茅屋的方向走。   今天玩得时间有些超时,师父之前一次闭关前给他留下一本医书,这都好几天了,他才看两页。   “小孩儿,那小孩儿。”   正往里面走着,背后传来叫唤声。   苏辰耳朵一竖,警惕回头,只见树林子外面有一个中年男人。这男人穿着个补丁摞补丁的,破旧灰棉褂儿,见到苏辰回头,兴奋地踮脚朝他挥挥手。   “你是什么人?”   自从住到这山里,外面的人还有进来过,因为他师父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山里乱窜,设了个方圆二里的迷阵。   男人袖着手,缩着肩膀,气质有些猥琐,“我是逃难的,走到这里就迷路了,两天没吃东西,小孩儿,能不能给带个路?”   “不能,”苏辰摇头,小孩儿眼睛大大,脸蛋儿白嫩嫩圆嘟嘟,十分的可爱,但此刻看着就是有些欠扁。   他又说:“不过你选一条路,沿着一条路直走就能出去。”   男人刚才就想过去的,却走不进,心里已经毛了,不敢惹这小孩儿。   听了话,转身就要走。   “你等一下”,苏辰将人叫住。   男人以为小孩儿要过来,忙停下转身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叔叔很可怜啊?”   苏辰翻了个白眼,只是他黑眼珠太多,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你为什么逃难?”   小孩儿歪着脑袋,疑惑的样子。   “还不是外面打仗了,好些乱兵在抓人呢?”男人又问,“你家里是不是有大人在这山里,快走吧,这儿地方也不安全了。”   打仗,打什么仗?   苏辰问道:“现在是什么年月?”这么问应该没错。   男人摸不着头脑,说道:“康熙十三年。”   山里住的连哪年哪月都不知道了?   苏辰一听康熙十三年,知道了,这不就是三藩之乱正打得热闹那一年吗?没想到的是,师父带着他住在湖北,都能感受到三藩之乱的波纹。   他看这个男人还算老实,从兜里掏了掏,摸出两颗师父之前下山的时候给他买的桂花味粽子糖。   扔过去。   “请你吃的。”   糖的外面他用油纸包着,落在草地上滚动两下,被男人弯腰拿在手里。当糖的味道接触到味蕾,他有点想哭。   “小孩儿,谢了。”男人挥动下手臂,转身直直地往前走了。   他还没有成亲,没有儿子,但是有侄子。这个山林间的小胖孩儿,叫他想起了家中的子侄。   不能因为害怕战场的刀和血,就不管家人啊。   男人直直地往前走,走了一段回头,刚才的林子竟然都不见了。   这,这是遇到山精了?   男人后背先是出了一层白毛汗,看到手里油纸包里两颗粽子糖还是粽子糖,才有力气抬手擦擦满额头的虚汗。   得知现在的年份,苏辰决定在山里好好猫几年,他前世的时候爱看点史书打发时间,对康熙这位盛世仁君还算了解。   在康熙朝的中前期,是很不稳定的,不仅旱灾、水灾这两类自然灾害高发,朝廷也不稳定。   擒鳌拜、平三藩,黄河大决,外面且得几年才能到达史书上记载的康熙朝盛世呢。   苏辰这样想的时候,灯火通明的乾清宫内,坐在御案后的年轻皇帝,康熙,也在为朝堂后宫的事情烦心。   案头,摆放着一只枣红色的小木马,每当心情烦乱时,康熙都会把小木马拿到手里看一看,瞧一瞧。   承祜那张只有几颗牙,笑得大大的眼睛和鼻子都挤在一起的小脸儿,就会浮现在眼前。   心头积压再多的事也能排解开。   只是每次都会更想承祜,他放在心里的第一个儿子。   康熙摸了摸小木马的耳朵,思绪漫无边界。如果承祜还活着的话,现在有四岁了吧,已经能启蒙了。   因为至今都没找到儿子当初盗走的小尸体,康熙心里还隐约存在着一线希望。   梁九功浸满喜悦的声音突然响起:“万岁爷,皇后娘娘有孕了。奴才,恭贺万岁爷。”   “奴才们,恭贺万岁爷。”   康熙猛然一震,紧跟着喜悦涌上心头。   皇帝太过喜悦,以至于是徒步奔跑到后面乾清宫的,止住了一众宫人的道喜,他大步走进殿内,和同时走出来的婉容遇上。   两两相看,夫妻两人眼里都是喜意。   赫舍里婉容不记得见礼了,说道:“皇上,我昨天晚上梦到承祜了,一定是承祜回来了。”   纤细如葱根的手指抓着腹部的衣服,赫舍里婉容的语气无比肯定。   康熙心酸,他扶住妻子的手臂,带着她往寝宫走,整个人都无比柔和地跟皇后说:“婉容,朕不相信承祜没了,听说民间隐藏着很多前明的遗老,未必没有医术高超的。”   赫舍里婉容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丈夫,眼眶突然红了。   她以为,只有她为她儿的死过不去,原来丈夫也梗在心里。她拽着皇帝的袖子,肯定道:“承祜一定还没死。”   康熙心里那点微弱的光线又亮几分,笑着点头。   赫舍里婉容郑重道:“皇上,国事繁忙,您一定要好好休息。”   康熙十三年,在三藩之乱的战火燃烧在南方大地上过去了,这一年,朝廷很艰难,皇帝很艰难。   不过艰难中也有喜悦,第二年五月初三,皇后发动了,拼尽全力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儿子,也是康熙皇帝第二个嫡子。   某种意义上来说的,大清第一个嫡子。   康熙欣悦万分,封赏的旨意还没下来,太医来秉,皇后娘娘情况不太好。   两个时辰后,当日夜间,康熙怀里抱着还无知无觉的幼儿,送走了他的发妻。   天边响起一阵闷雷,惊动了康熙,他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走到大殿门口,看着天空中蜿蜒如银蛇的电光,胸中猛然爆发一股狠劲。   你要夺走什么,朕都不怕!   朕不服。   荒僻小山上,茅草屋里,苏辰一下子从睡梦中醒来,外面雷声滚滚的,风声呼啸,要下大雨了。   他的心有些慌,跳的跟揣了个不安生的兔子似的。   这样的雷雨天,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似乎能看见一个女人悲戚的面容,帐幔外忙碌穿梭的人影。   还有许多人的哭声。   苏辰在床上坐了会儿,穿上鞋去隔壁看师父。   青崖道人还在冲击小境界,察觉到徒弟到来了,但小家伙只是在外面站一站就离开,他没有着急中断修炼。 第3章 师父走了   两个时辰后,青崖道人收束功力,出来就在厨房找到了正站在小凳子上,在案板上揉面的小徒弟。   “辰儿,找师父有事?”走过来一瞧,呦呵,一团面在小小的一双手下软的能拉丝。   青崖道人又好奇,“做什么呢辰儿?”   苏辰心里已经不慌了,道:“师父,我没事儿。至于这个,是做面包呢。面包您知道不?”   小小的包子脸上,一副大人般的,哄小孩似的神情。   青崖道人觉得自己这个徒弟真是个宝贝,笑道:“师父还真没吃过。对了,给你的那本医书,看了多少了?”   看得出来徒弟是对厨艺感兴趣,只是他身上没有带什么厨艺相关的书籍。   苏辰一听垮了脸,转移话题道:“师父,咱们还有蜂蜜呢,我给您做蜂蜜小面包吃。”   青崖道人洗了洗手,把面团接过来,“你指导着,师父来做。”年纪小小的,他还是不舍得这么使唤徒弟,万一把手骨揉伤,还得他担心。   苏辰就退到一边,跟师父说道:“已经快出手套膜了,师父您像搓衣服一般搓面便可以。”   搓衣服?   咱也没洗过衣服啊。   最后,青崖道人还是搓出了叫小徒弟满意的面团,只不过他以前练剑的时候都没有怎么样的一双手,又酸又疼像是废掉了。   晚上师徒俩在茅草屋里围着桌子,吃的蜂蜜小面包和南瓜小米粥。   青崖道人直咂嘴,这么软和香浓的面食,第一次吃呢。小徒弟在厨艺这方面,还是有着不小天份的。   青崖道人从美味的食物中抬起头,叮嘱小徒弟:“辰儿,虽则你喜欢厨艺,但和医药并不冲突。知道药膳吗?就是将能预防治病的东西,做成为美味的膳食。你好好看师父给的医书,不理解的师父能给你解答。”   苏辰小眉毛皱起,问道:“师父,你以后会离开我吗?”   青崖道人不想小徒弟竟这么敏锐,点头说道:“为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总有一天要离开。或许是在你长大成人之后,也或许是你儿孙满堂的时候。”   苏辰舍不得师父,尽管他是成人的心性,和一个人相处这么多天,突然被点明以后总要分开,就有些闷闷不乐。   青崖道人伸手拍拍小徒弟软乎乎的发顶。   小徒弟魂力强,但是根本没有修仙的灵根,要不然他前些天不会再提送小徒弟回去的事儿。   他和小徒弟之间,缘分很强,若是小徒弟有灵根,那么他一定会教他入门,然后带至修仙界。   苏辰笑道:“那也没关系,师父还能陪伴徒儿好久呢。”   青崖道人:---   该说小徒弟很没有良心吗?   但是苏辰和青崖道人都没有想到,仅仅是两年后,青崖道人就一举突破大境界,不被这个世界的天道所允许了。   康熙十五年,夏初,一场急雨带来煊赫的雷霆,轰隆隆的雷霆在宜城上空持续了小半个时辰,雨却下得淅淅沥沥不算大。   宜城的百姓们都吓坏了,一个个缩在家里头,看着外面阴云密布的天空不敢出门。   荒僻小山上,茅草屋门前,青崖道人一袭银灰色道袍,发须在微微的风中飘动,仙人的气质十分明显了。   苏辰看着突然从白发老头儿,变成魅力十足中年美髯大叔的师父,小嘴儿张得合不住。   师父,师父他没骗人。   自己的师父,真的是神仙!   苏辰回过神来,上前一扑抱住师父的大腿。   大佬,求带。   青崖道人摸了摸徒弟的小脑瓜,千年来没有动摇过的心情波动不已。   早知道会不舍得小徒弟,竟然能这么不舍得。   “辰儿,师父必须得走了,”青崖道人看向天空又劈下的一道粗雷,“没时间送你找到你的亲人,是为师最不放心的事、”   “师父,我要修仙。”   小徒弟大大的眼睛里都是渴望。   青崖道人心疼得好笑,“那辰儿好好地生活,说不得,以后咱们师徒还有再见的时机。”   “师父,你不带我一起走吗?”眨巴着大眼睛,苏辰挤出湿漉漉的小鹿眼神。   青崖道人一点儿不觉得自己徒弟贪心,就算小徒弟真是渴望长生,在他看来也是正常的。更何况,他看得清楚,这小家伙就是觉得修仙界好玩。   “你没有灵根,进入修仙界都会对身体造成损伤,所以,好好儿在你的世界待着。”青崖道人蹲下来,和小徒弟平视,“有机会,师父一定来接你。”   苏辰还有些不真实感,问道:“师父,你真的是神仙吗?”   青崖道人笑起来,点头,又摇头呢:“师父只是一个修仙者,还称不上是神仙。”   话落下,青崖道人翻起手掌,一道银灰色的灵光闪过,最后没入苏辰灵台。   苏辰抬手,在微微凉了一下的额头上摸了摸,大大的眼睛里都是疑惑:“师父,那是什么?”   “师父炼制的一个小空间,里面有一眼泉水,常食能强身健体。”青崖道人语重心长的嘱咐,“另有灵田数亩,只师父以前疏于打理,上面长得都是杂草。你接手了,可以种些东西,灵田里长出来的东西,也对身体有益。另外,师父教你的那套拳法,时常打着,让你活一二百岁是没问题的。”   虽然算着还和小徒弟有再见的机会,但这一别就是两个世界两种大道的相隔,几百年都是弹指一瞬,更别说人类只有区区百年的寿命了。   青崖道人越想越不放心,若不是强带小徒弟回去修仙界会伤到徒儿,他是不吝惜耗费自己的灵力的。   天边又一道巨粗的雷霆闪过。   此时已经确定师父并非哄着自己玩儿,苏辰对上师父担心的目光,反而不像刚才那样缠磨了,拍着胸脯道:“师父你放心吧,我一定能活很久很久。咱们能再见面的。”   青崖道人再说:“你一个人在这世上,我不放心。捡到你的当日,为师便看出来你身上的龙气,所以辰儿,师父离开后,你收拾收拾也下山去。咱们在的这个地方,距离京城不算远,一路上你注意选人搭便车,去京城找你的亲人去。”   苏辰点头,“师父,你知道我很聪明的,您老尽管放心,赶紧走吧。”   天上的雷都能打到地面了,苏辰看过小说,猜测师父这情况是被这个世界的天道排斥了。   青崖道人释放了一道灵力,灵力绕着苏辰转了一圈后消失,青崖道人也随着化作一道流星飞向天际。   还想问这是什么的苏辰,抬起手朝着天空挥了挥,扯着嗓子喊道:“师父,再见!”   又过了一刻钟的光景,天空中云消雷顿,一道美丽的彩虹出现在天空的北方,将夏日傍晚的天空装点得一片瑰丽。   苏辰转身,看着三间茅草屋,茅草屋还和昨天一样,但在苏辰眼里就是透着几分孤单感。   “我身上有龙气?”苏辰摸着小下巴:已知现在是清朝康熙年间,没有普通人造反成功的记载,那么有龙气,还真是能和皇家挂上钩的。   虽然奇怪皇家的孩子怎么可能流落到外面,苏辰还是决定出去。   先到京城看看,找不到亲人的话,就自己开个小面店,在皇城根儿下讨生活总比外面要安稳。   毕竟自己是后世来的,别的没有,新鲜点子要多少有多少。只一个面包,应就足够他安安稳稳生活了。   越想越是个办法。   苏辰跑到房间里,将他屋里的东西还有师父屋里的东西都收到空间里,也没有打理就随便那么堆在一片荒草地上。   随后,苏辰换上一件最破旧的衣服,然后将小脸儿涂黑,只留两只大大的眼睛,拿出来铜镜瞧瞧跟个熊出没似的,他才放心地点点头,趁夜色下山而去。   苏辰是个大人,自然很清楚一个小孩子在外面行走的风险,出来的几天里,他白天从不赶路,都是窝在路边随便找的柴堆里歇着。   到晚上才出门。   因为有师父给的庄园空间,苏辰在生活上没有受什么罪。   而且出门好几天,也挺顺利的,没有碰到什么人。   后来苏辰胆子大了些,就不再日伏夜出,傍晚早早得找窝儿歇,凌晨就起来赶路,这样偶尔也会遇到一些路人。   苏辰运气还挺好的,碰见的都是小有善心的普通人。   就这么着,出了湖北界,眼看着过了顺天府的界碑,前面就是京师了,路上的人却多起来。   不管什么时候,苏辰赶路都能碰见人了。   这些人还特别惨,男人老人女人孩子,皆穿着破衣烂衫,苏辰仔细观察了,这些人的衣服都像是在水里泡过似的。   应该是,不,肯定是古代的灾民。   苏辰再次伪装了下自己,在道边等着,然后挑了一群比较顺眼的灾民在后面跟着,然后他就顺理成章的成了灾民中的一员。   这群人一直在赶路,直到傍晚才停在一个村子的外面歇息。   有的灾民升起一堆火,架上几个破旧的陶罐开始烧水,米面是没有的,只有从野地里挖的野菜。   苏辰揣着小手手,蹲坐在最外面,正想着怎么跟这些人搭上话呢,一个老者将儿子给他的一碗热汤分了半碗出来,起身给送到苏辰面前。   “给我的?”   五六岁大的小男娃都是人厌狗嫌的时候,眼前这小娃却看着挺讨人喜欢,老者笑了笑,只犹如一张枯树皮贴在骨头上的面容很是慈祥。   “吃吧”,老者再次把碗往前递了递。   苏辰道谢,接了却没喝。   他是个接受过各种防骗知识的现代人,警惕心足足的,况且自己又不缺吃的,没必要冒风险。   一会儿将热汤倒进空间里,苏辰起身去那老者身边还了碗。   老者一家不是坏人,看苏辰一个小孩儿,担心他害怕,什么多余的都没打听。   那老者接过碗,还对苏辰说:“娃儿,晚上你就睡在我家这边上,明儿个我儿他们煮了热汤,再给你一碗。”   苏辰抬眼望去,这一片倒着的都是穿着比较的灾民,他一个孩子在边缘活动,的确是挺危险的。   老者一家也很不同,他们在中间,家里还有三五个大男人,在灾民中算是人多势众。   苏辰考虑过,点头拱拳:“谢谢老人家。”   老者四周围着的几个身高体壮的男人都叫他爹,还有他们各自的儿媳妇,一家人最少的也有两个孩子。   是个大家族。   这家人似乎很有逃难的经验,喝过热汤,被老者唤作老大的男人就去点了一个烟堆,刚还嗡嗡乱叫的蚊蝇很快就消散了。   苏辰跟着一个女人的安排,睡在这家人的孩子边上。   那是个比他大了两三岁的男孩儿,看会儿天上的星星,他转头看了看这个被爷爷照顾的小豆丁,用气声问道:“你是哪儿的难民?”   苏辰前面碰见的灾民,说他们是淮扬那边县城的,好像是今年黄河大决,淹了淮扬的七个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苏辰随便扯了个在路上听到灾民嘴里提过的县,问道:“你们呢?”   这少年感叹一声,想着这小娃只有一个,肯定是家人都死于水灾了,“我们是福建那边过来的,那边是兵乱。”   到处都挺难的。   少年看小娃儿一眼,道:“睡吧。以后你可以跟着我们一起走。”   话说完没有得到回答,仔细一看,小娃儿已经睡着了。   黄义笑了笑,把自己身上盖的衣服给小娃儿盖上。   睡在外面醒的早,天空中朦胧起微光的时候,苏辰就醒了。   一坐起身才发现身上的衣服,苏辰拿着手里的衣服,看看一身距离处还侧身睡着的少年,惊觉自己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   遇见的都是好人。   师父离开前绕着自己身体转了一圈的那道银光,难道是给自己增运用的。   “乡亲们,”前方响起一道声音,苏辰起身望去,只见是一个骑在马上的中年男人,他喊醒了一些还没起来的人,等众人将目光都放在他身上的时候,拱拳道,“在下陈挺,字伯远。虽是乡下一老农,但蒙先祖庇佑,家中有一好薯种,能裹人腹,不择地生长。今日在下出门经商,身边所带有限,愿分于大家度过此次劫难。”   这番话还没落下,已经有好些人跪下来,连连作揖拜首。   他们不知道什么薯种,只明白这个人要给他们施舍。于是在他们眼里,此人就是善心的大老爷。   陈挺翻身下马,叫身边的两个仆从一起,将甘薯分给这些灾民。   当然,是有人想抢的,但没动手,就被各小群体的领头人压制住了。   陈挺扛着大半袋甘薯分到黄家人跟前,每个人给的不多,大人一人五个,小孩儿一人两个。   “一点心意,老人家别嫌寒薄”。看老者身上有一股不同普通百姓的气度,陈挺多说了两句,而后才交代对每个人都说过的话,“此物在我们长乐县名为金薯,是家祖历经千辛万苦从吕宋岛带回来的。春季把小小一块埋到地里,来年就能得许多秧苗。这金薯生熟皆可食,上不得大台面,却是咱们庄稼人裹腹的好东西。”   老者伸出双手捧过红薯,听说过听说过,福州府的陈振龙。前明万历年间,闽中大旱,福建巡抚金学曾就推广过此物。   只是一些大户人家根本没将此物放在眼中,普通百姓又没有得到种子的渠道,是以才不算普遍。   老者郑重地道了谢。   将这些都看在眼里的苏辰都呆了,这免费给大家发红薯的不会是将红薯从外国引进中国的,陈振龙的后代吧。   怎么看他推荐红薯的样子,有点像后世的销售人员呢。   好苦逼啊。   陈挺看着还没到他膝盖的小娃儿,心里也一阵酸,掏出两块个头上很大的甘薯,叫小娃儿伸出手捧着。   “揣好,饿了就啃一口。”   苏辰点头:“谢谢。”   陈挺叹口气,也不知道清王朝能不能挺过去,若叫三藩卷上来,怕是得有十几年的苦日子。这样大的小娃儿---   陈挺摇着头,一路发着甘薯,给这一波人发完了,便继续往前走。   以后哪个地方有灾荒,他都要去传播自家先祖带来的甘薯,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自家甘薯的好。   或许有一天,大家说甘薯的时候,也能称一句“陈薯”呢。 第4章 进京城   京城好大啊。   五天后的下午,苏辰跟在黄家人中间,终于来到了清代的背景城外。   和现代的北京城相差三百年,其间的差距,用一句沧海桑田来形容也不为过。   苏辰觉得自己小小的个子,站在巍峨的城门外,跟个小蚂蚁一样。他好一会儿才分辨出来,这个是北京的永定门。   现在京城需要查验路引,听前面的人讨论,因为从南边涌来的灾民太多,查的严了些。   苏辰有些担心,毕竟他是个妥妥的黑户,黄义察觉到他的不安,笑道:“别担心,我家的路引、户籍凭证都带着呢。到时候,说你是我姑姑家的儿子。”   苏辰感激不已,幸亏是跟着黄家人了,否则他很难这么顺利地到京城。连路上得到的两个大红薯,此时都还的在他衣服里揣着呢。   这些日子黄家人做饭的时候,都会带着苏辰一份儿,他便没有动空间里放着的食物,所以两只红薯也没有放到空间里,就这么绑在腰里揣着。   这个方法最不能让人看出来,还是黄义教他的。   对了,这几日的相处,他已经知道那日给他热汤喝的老者叫黄炎,是福建省的人。   逃到北京来,是因为福建那边都快被耿精忠占领了,乱着呢。   不过苏辰觉得黄家人不简单,他们在逃荒的休息时候,还会教家里的孩子写字。这样重视读书的人家,在古代那基本上都有家族继承的原因。   苏辰老实地跟在最照顾他的黄义身边时,后面走来一队马车,一辆辆的装饰豪华,排着队进了城门。   灾民们以及京城附近进城的百姓,被守城侍卫往旁边驱赶。   像是赶动物似的。   苏辰跟着人群后退,心里有些不舒服。   马车里,穿着旗装的少女扒着一条缝往外看,端坐在正位上的,是个面容端庄的妇人。妇人手里握着一圈佛珠,眼皮垂着,说道:“晴好,注意你的规矩。”   少女嘟了嘟嘴,放开手道:“额娘,汉人才需要注意规矩。”   妇人皱着眉,抬眼道:“咱们满人也有规矩,你若是遵满人的规矩,出去骑马。现在坐在车里,就要有个女孩儿的样子。”   晴好哼了声,反而生出逆反心理,将车窗的帘子掀得更开:“额娘,你看那边好多灾民,还有那么小的小孩儿呢,我要买两个给我养马。”   “你堂叔伯的家眷都来了京城,最近这段时间,你老实点。”妇人向外看了眼,乌压压都是神情麻木的灾民,根本分不出哪个是哪个。   “想要仆人,咱们有可靠的来路。”从外面买人是不可能的,用着也不放心。   苏辰护着腰里的红薯,根本不知道差一点被人买走当下人。   等这行车走了过去,那些官兵才退开。   半个时辰后,苏辰跟在黄义身后,到了被查验的这一行人。   一个偷偷样的兵接过了黄炎递上去的户籍,见到还有路引,诧异地打量他们一眼。   “黄炎是吧?”这人问道,“福建那边都是战火,谁还有空给你开路引?不是通敌的吧?”   老者很有遇事不慌的大气度,道:“官爷,这是几年前我们离开原籍地时开的,为了方便,这次离乡背井就都带着了。”   那兵看到下面的戳子,原来是康熙九年的。   早了啊。   “黄炎,福建人,你和黄宗羲什么关系?”兵头儿再次问道。   老者的手指微微抖了下,神色如常道:“小老儿就是一个普通老农,只是听说过梨洲先生的名声。”   人还一点儿不怕!听这话音儿里像是读书的。   兵头儿没法找茬了,黄宗羲早就不是反贼,强摁罪名也摁不到一个不相关的人身上。   将户籍递回,兵头儿说道:“京城你们不能待,京北三十里有个十里庄,去安顿吧。”   反正你们不送好处也有不送好处的安排法,摆摆手,有人递了张卡戳的文书到老者手上。   黄炎拿在手上看了看,鞠了个躬示意家人跟着他离开。   苏辰个儿小,只能看到老者的下巴,努力回想初中课上学历史,把看过的那副黄宗羲大儒的画像和这个老人对比。   想要分辨下,这个叫黄炎的老者,是不是大佬的弟弟。   其实若不是兵头儿那一问,苏辰还真不能把这么一个逃荒老者和黄宗羲联系起来。   “爷爷,咱们不进京城吗?”苏辰问。   因为在路上没有跟黄家人说自己要进京寻亲,这时候苏辰小灾民都不知道怎么提出跟他们分开。   黄炎差点把这个小娃儿可能要去别处给忘了,弯腰问道:“你在京城有亲人?”   作为逃荒灾民,除非有钱,根本别想踩上京城的地儿,家里倒是有些钱,但恐怕连进城门递好处都不够。   苏辰转了转眼珠,点头:“我爹说,我有个远房堂伯在京城做生意呢。”   黄炎回头看了看城门处,对苏辰道:“等会儿。”   苏辰赶紧伸手牵住老者的衣襟,道:“爷爷,要不你们也进城吧。城里都是富人,做生意也好做,肯定比外面生活容易。”   老者笑了笑,摸摸小孩儿的后脑勺,“小娃子懂什么。”   再次到兵头儿跟前,老者说道:“孩子想到京城看看,不知道能不能行个方便?”递了一小块银子出去。   兵头儿接到手里,看只是个小脸儿脏污的孩子,便道:“去吧,别乱跑就行。对了,再换一下衣裳。”   苏辰着急,转身就想把钱还给老者。   老者抬手按住了苏辰脏呼呼的小爪子,嘱咐道:“娃儿,自己放着,见了你的伯伯,也别着急拿银子出来。城里比外面安全,爷爷就不让义儿送你了。等你安顿下来,去十里庄给爷爷家报个平安。”   苏辰第一次遇见这么古道热肠的人,此时都觉得一直防备着黄家人的自己很小人,但真要自己说自己有不少钱呢,也不可能。   于是只好接受了老者的好意,以图后报。   黄炎招手,叫大儿媳妇过来,把一件干净的衣服拿出来,叫苏辰穿到外面。   黄家大儿媳照着做了,脸色却是沉着的。   苏辰能理解,进城前专门和黄家的小孩儿告别,把二两碎银子偷偷塞到了黄义的腰带里。   走到京城整洁的宽阔路面时,又是苏辰自己了。   他看看外面穿着的一件能盖到膝盖的右衽交领上衣,叹口气,又忍不住笑了笑。   不管咋样,到京城了,还认识好几个朋友,是个好的开头。   也不知道师父在修仙界怎么样了。   抬头看看天空,要黑了。   晚上住哪儿呢?   还要去皇宫认亲,自己这小要饭的样儿,连靠近那片王府住宅区都不可能吧。   难道学夏紫薇去找宗人府的官儿?   或者学小燕子去围场,当个靶子?   苏辰蹲在路边想了会儿,还是没有思路,这时候天都完全黑了,他听到有过路的人说天桥很热闹,就想着先去凑凑热闹。   现在没有公交,连黄包车都没有,苏辰就只能两条腿儿走着,在路上买了碗面吃,然后天上月亮星星一堆了,才刚刚到天桥。   没靠近呢,热闹喧嚷的人声就如有实质似地扑面而来。   苏辰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撞在了一个人身上,沾满泥土的脏脏的还露着一个窟窿的小布鞋,恰恰好踩在人家干净乌亮的刺绣鞋面上。 第5章 承祜   “怎么不看路呢?”   苏辰被人搡了一下子,没站稳往旁边摔去。他余光看见了自己踩到的这个人是个通身气派的贵公子,踩人家脚上一块泥,因此他本来能站稳也故意往地上倒。   这样就不会叫赔或者挨打了吧。   哎,小孩子在古代生活真不容易,就跟一脚踏进处处是钢铁刺的荆棘丛里似的。   只是苏辰没有倒下去,那公子伸手把他扶住了,并不喜的看向刚才出言斥责的那家奴:“你现在脾气倒比我还大了?”   家奴低下头,后退一步不敢吭声了。   公子这才蹲下来,打量了下苏辰,道:“刚才没推到你吧。”   苏辰摇摇头,又是一个好心人哎。   师父真的给他增运了吧。   噗---噗不远处是个杂技团,有表演喷火的,火光猛然腾起,将这一片儿都照亮了。   看着苏辰,那贵家公子的面色忽然有些凝重起来。   苏辰察觉异样,小胳膊挣动,压着气息退出来,“多谢公子啦,我没事儿。”   没说完呢就小泥鳅似的,钻进了人群了。   常海突然站起身来,震惊地看着小孩儿消失的地方,喊道:“章全,快,把那个孩子带回来。”   章全不知道为什么,但听到自家爷的吩咐,立刻朝苏辰消失的方向窜了过去。   这时一个少年晃晃悠悠的走过来,将手里的两根糖葫芦分了一根给这人,看着章全突然窜了出去,笑道:“二叔,这奴才怎的了?”   常海下意识接过来糖葫芦,但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吃的东西,指着那个方向道:“承,承祜。”   常海自小身体不好,此时说出这完整的两个字,一下子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察岱脸上笑嘻嘻的神情也消失了,双眼明亮又凶狠,“二叔,你没有看错吗?”   怎么可能看错?   姐姐还在的时候,他和察岱经常跟着母亲进宫,每隔一段时间不见,小小的承祜都会有所变化。   因此比着日日看着承祜的姐姐,他能看到的小侄子身上的特点更多。   常海说道:“那个孩子,眼睛和承祜几乎一模一样的,还有他们的耳朵边,都有一颗红痣。我看的清清楚楚、”   说着常海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孩子必定是承祜,一只手里紧紧抓着糖葫芦就追着跑过去。   “二叔,等等我。”察岱也跟个兔子似的追上去。   苏辰根本没有来得及跑太远,就被刚才那个嚣张的家奴提着衣领抓了回来。   “你等着的,我家二爷有什么好歹、”   “狗奴才”。   察岱看见这一幕,过来就一脚将章全踹到了一边儿。   不管二叔有没有看错,只跟表弟几分像的人,也不能叫这奴才欺负了。   苏辰都愣了,咋回事儿?   察岱这才正视没他高一个头的小孩儿,瞬间眼眶子就红了,猛地把小孩儿抱到怀里,趁机扒拉着耳朵一瞧。   那耳垂后面,就是一棵红痣,和承祜一模一样的。   “表弟啊。”察岱喊着,眼睛里就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他表弟,又活了。   常海气喘吁吁的追过来,扯开察岱,把被憋得脸通红的小外甥拽出来,同时目光在四周看了看,对察岱道:“别哭了,快回家。”   两人出来玩是察岱鼓动的,不过他还算有分寸,知道二叔身体不好,是让人准备了马车出来的。   等在天桥这边的车夫看见自家二爷和世子爷突然急匆匆回来,还以为有什么事呢。   别是被其他什么人家人多势众的欺负了吧。   咱们一等公的府上,还有小太子在后面,谁家不长眼的。   撸了袖子就要上前,走近一瞧,才发现世子爷外衣开着,里面裹着一个睁着眼睛乖乖悄悄不说话的小孩。   怎么是抢了别人家的孩子?   “快赶车,回府。”常海安抚地拍了拍承祜的额头。   车夫赶紧就去牵马车,二爷和世子爷真是抢了别人家的孩子!   上了马车,一直都装作很镇定的苏辰,镇定地问道:“你们认识我?”   车里有琉璃灯,常海、察岱能更清楚地看清小孩儿的模样,即便那张小脸儿上泥污块块的,但他们认得出来,认得清楚。   这个小孩儿,就是承祜。   察岱心里有着怀疑,小表弟三年前就死了,那这个小表弟又是怎么出现的?   常海却知道的多些,姐姐的身体一直不好,不仅是小外甥早夭,还有一个原因是,小外甥愣是在皇陵里丢了。   死不见尸。   当娘的心里怎能不痛?   但常海万万没想到,小外甥还活着呀。   姐姐若是知道了,不知道该怎么高兴呢。   想着,常海抬手擦了擦眼睛,开口,嗓子哑的不行:“你连小舅舅都不认识了?”   苏辰真不知道什么,他先前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师父。难道说,自己还不是胎穿,而是半路捡了别人的壳子了?   苏辰心里有些不舒服,有点愧疚还有点心虚。   他在面前两人的脸上看了看,只见这两人的眼珠都亮得跟电灯泡似的,再次虚了虚,缩着小脖子摇摇头,“不认得了。”   常海也不伤心也不恼,说道:“三年前你还小着呢,不记得也是常事。”   看向旁边的侄子寻求肯定。   察岱连连点头:“对的对的。承祜,我叫察岱,是你表哥。”   承祜?   自己原来的名字叫承祜吗?   苏辰有些放心,不是历史名人,不过师父说他身上有龙气,那应该是皇家偏支的吧。   康熙年间最有名的大事就是九龙夺嫡了,天知道师父说他身上有龙气的时候,苏辰自己在心里演绎了多少宫斗大戏。   好在,那些应该都和他没关系。   赫舍里家族聚居在德胜门这边,皇后赫舍里氏的父亲,索尼的长子,一等公噶布喇府上,噶布喇刚从宫里回来,老妻正絮絮叨叨地问小太子的事儿。   “这也不是春秋时节,怎么就风寒了?”   噶布喇端着杯茶喝了口,道:“没什么大事,皇上亲自在照顾呢。”   老夫人靠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皱纹比前两年密集很多,“皇上再细心,还是没有做娘的知道冷热。”   “别瞎说”,噶布喇斥了一句。   老夫人对皇家怨气很深,在外面不敢表现出来,在家里就有些憋不住,道:“当初承祜也是一场风寒、我总觉得宫里那些女人有动手的,尤其是那个马佳氏。”   马佳氏是众多嫔妃中最得皇上心的,这些年来肚皮鼓了一次又一次,可从第一个开始,那些孩子都没养住。   当年,她和自家女儿是有龃龉的,还闹到了皇上跟前。   原因么,是马佳氏怀疑她的儿子一个个夭折,乃是自家女儿身为中宫,不愿意看到先承祜所出的皇子之故。   到现在呢,赫舍里老夫人也怀疑,自己大外孙当初早殇,就是马佳氏那个乱咬的女人动的手。   他们家只有保成一个外孙了,可不能再出意外。   噶布喇说道:“保成想你了,明儿你进宫去,这些话不许跟孩子胡说。”   赫舍里老夫人嗯了声,“还用你交代。”   外面突然传来嘈乱的声音,老夫人心里咕咚咕咚的,站起来问道:“外面闹什么呢?”   一个丫鬟掀着帘子,向里面道:“老太爷,老夫人,二爷和大少爷带了个孩子回来。”   不是出去玩了吗?   老夫人一向疼爱身体病弱的二儿子,今儿个大孙子要和他二叔去天桥看把戏,她许了的。   走前叮嘱他们多带侍卫,下人却回说他们只带了个章全去。   老夫人心里一直记挂着呢。   拿了龙头拐杖,起身没走两步,就看到大孙子察岱牵着的,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孩子。   老夫人愣怔地看着孩子一会儿,意识到什么,过量的喜悦冲到脑门儿,直接后仰晕了过去。   噶布喇一面扶住老妻,一面颤巍巍伸手向苏辰,眼睛却是看着二儿子和大孙子,不确定问道:“承祜?”   常海赶忙吩咐下人将老母扶到床上,在一边掺住老父亲,点头道:“爹,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就是承祜。”   意外,什么意外?   对了对了,当初外孙的尸体,就是被白莲教偷出去的,这小孩儿可能是白莲教的人照着自家外孙找的。   想到这个可能,噶布喇一下子转过头来,拉过察岱牵着的小孩儿,到面前细细打量。   他见外孙的次数,不如老妻多的,但是那孩子是他头一个外孙,自然不可能生疏。   怎么看,这都是张大了些的承祜啊。   噶布喇也终于承受不住,咕咚往旁边一倒。   老太爷和老夫人齐齐的晕了,府上的下人吓一跳,常海站出来主事,一面派人去叫大哥回来,一面派人去请太医。   苏辰老实地站在不碍事的地方,怎么好像自己的出现不太好呢,把人家一家折腾成这样。   “承祜?”察岱看到站在一个柱子旁的表弟,快步过去又把他牵着,“你别怕,玛法玛姆是太高兴了。”   苏辰哦一声,问道:“我真是你家的孩子?”   察岱看着表弟这一身穿着就心疼,“你不是我家的,你是那里的。”   他的手往上指了指。   苏辰明白这意思,是说皇宫、天家。   难道自己不是旁枝的?   察岱又道:“你饿吗?我让人给你准备吃的。”   “再准备些热水,”察岱的父亲常泰急匆匆的进来了,大致情况家里的心腹在路上已经说了,常泰心口也充满着喜悦、不敢置信,“叫大阿哥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   大阿哥?   苏辰忍不住掏了下耳朵,难道自己是清穿剧中的那个背景板大阿哥胤褆?   根据他的历史知识,胤褆的外家是纳兰家。   好像刚才进来的时候,外面看到的匾额上不是纳兰府呢。   “好,好孩子。”常泰蹲下来,再三确认面前这小孩儿,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眼眶子也红了。   “快带下去洗洗,换身衣服。”   至于孩子这两年的遭遇,等安顿下来在慢慢儿问不迟。   到目前为止,苏辰最信任的就是眼神最清澈的察岱,有人听吩咐上前,他就用依赖的眼神看向察岱。   察岱一瞬间胸口豪气干云,道:“承祜别怕,表哥陪着你。”   常泰哭笑不得,不过傻儿子这样也挺好,以后能护着承祜。   去年腊月十三,保成已经在太和殿接受册封,成为大清国的皇太子。而腊月十三这个日子,正好是承祜的生辰。   皇上心里还记挂着承祜这个儿子,别管承祜这两年在外面经历了什么,是被什么样的人在教养着,他以后还是皇上最疼爱的那个孩子。   只是本该属于他的太子之位,却也不要想了。   常泰叹气,为承祜这孩子的未来。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得把孩子给皇上送过去。   “老爷,老太爷醒来了。”   下人过来通报,常泰赶紧去内室。   老夫人还没醒,不过太医已经施了针,说是一会儿就能醒。   常泰进来,让管家送太医出去,才和父亲商议,怎么把承祜送回去。   是进宫给皇上通个信儿让皇上来府上见见孩子,还是直接带着孩子进宫里去。   噶布喇一生谨小慎微,当意识到这件天大的喜事可能会导致皇家不和时,怎么都觉得为难。   “叫你二叔来,他如今在内阁,又深受皇上信任,应是比较了解皇上的,问问他的意见。”   这个二叔说的是索额图,噶布喇原本有个嫡亲的弟弟,小时候折了,原该老三的庶子索额图就成了府里的二老爷。   更何况,现在的索额图是赫舍里氏中流砥柱的人物,谁都会客气地称一声二老爷。   ---   索额图府上,正躺在榻上看一张单子的索额图突然嗷了一声,猛地坐起来,向跪在下面的大房府里管家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管家也是不可置信参杂着喜悦的,忙重复一遍道:“大少爷和二爷找到咱们大阿哥了,此刻正在府上,大老爷叫您过去,商议出个章程来。”   “你说的是谁?”索额图那张充满着威严的严肃面容,审视着地上的管家,“是康熙十一年,早夭的大阿哥承祜!”   管家点头,“大老爷和老夫人都确认过了。”   索额图噌一下站起来,拖上鞋就往外面走。   这,可不一定是个好事儿啊。   小太子的地位还没稳固呢,承祜这个时候回来了?   谁知道回来的这个还是不是三年前的承祜?   不过从长远来看的话,赫舍里家能有两个皇家外孙,绝对有益无害。   从这边府上到另一边,索额图已经在心里把事儿想熟了。 第6章 见到爹了   赫舍里老夫人醒来,急切地对守在一旁的常泰道:“儿啊,额娘刚做了个梦。额娘梦见你妹妹,牵着承祜过来了,你妹妹说她要先走了,叫额娘照顾好承祜。”   眼泪顺着皱纹蜿蜒而下,赫舍里老夫人哽咽得说不下去,常泰蹲在榻边,将刚才洗好换了身衣服的小孩儿推过来。   “额娘,您看看这是谁?”   赫舍里老夫人模糊地看到一个五六岁小娃儿的轮廓,就跟刚才做梦看见的一样,忙不迭捏着袖子擦掉眼里的泪花。   当看清小娃儿的面容时,赫舍里老夫人差点又晕过去,噶布喇赶紧上前在老妻人中按了按。   赫舍里老夫人没有晕过去,然后力气十足地一把就甩开噶布喇,将要抓住承祜的手时,还急着放轻了力道。   “孩子,承祜?”老夫人一眨不眨地看着苏辰,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苏辰怕刺激到老太太,年纪这么大再晕两次还不知道能不能醒来,便小小的应了声。   你们说承祜我便是承祜吧,反正看你们家这么有钱,总不能反过来骗我一个小叫化。   念头还没刚落下,有人喊着“大哥”进来了。   索额图迈着阔步走进屋子,进来便问道:“大哥,真是承祜?别是什么有心人骗的吧?咱们要不要先查清楚再说、”   苏辰转过头,索额图沉着冷静的那些话都卡在喉咙里。   承祜!还真是承祜呀。   尽管路上想了很多,也有两套应对方案,但是对上这双圆润清澈的孩童眸光,索额图那些安排都再脑海里消散了。   “二姥爷,我姥爷怎么没有来看我呀。”   “二姥爷,承祜想吃糖葫芦了。”   “二姥爷---”   三年前,每次进宫里,这个小家伙都像是个活泼的小鹿崽子似的围着他蹦来蹦去。虽然自己这个二姥爷,明显排位比他的亲姥爷靠后,但孩子有了什么好东西也是会给他留着的。   不自觉间,索额图的眼眶也有些湿了。   “孩子,我是你二姥爷呀,还记得吗?”索额图上前,连给大哥大嫂行礼都忘了,蹲下来和苏辰打招呼。   苏辰摇摇头,然后找察岱。   察岱赶紧过来挡住小表弟,对索额图说道:“二叔爷,承祜什么都不记得了,您别吓着他。”   索额图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一瞬间自然流露的亲情被他收了起来,吩咐察岱:“你带承祜出去吃点东西。”   “走吧承祜”,察岱牵着承祜的手,再次安慰,“你别怕,以后这儿就是你家。”   苏辰还真不怕,他觉得后来进来的这个人很有城府的样子,支开他们应该是要和之前看到特别激动的姥姥姥爷商量如何安排他的事。   毕竟听他们的意思,自己是个阿哥。   阿哥是皇帝的儿子,这从外面回来的,想再进去,也得有个章程吧。   苏辰猜的不错,他们离开之后,索额图就在边上的一个太师椅上坐了,说道:“大哥,你是怎么打算的?”   噶布喇说道:“我想着,孩子在外面三年,对咱们,对宫里,都是生疏的,不如让他先在家里待一段时间。一则是学一学礼数,二则是咱们也能查查孩子之前都是在哪儿的,弄清楚了,再告诉皇上。”   索额图摸着下颔的胡子,摇头道:“大哥,你这样安排,倒是稳妥了,却很容易让皇上对咱们家乃至对孩子都产生芥蒂。”   噶布喇摸不准,问道:“那照二弟的意思是?”   “我这就送孩子进宫”,索额图说道,“就算要查承祜以前是跟着谁在一起生活,又是怎么进京,怎么那般巧合地跟察岱遇到,这一系列问题,都让皇上自己查。”   他自己查的,才放心,才不会觉得咱们家在中间做了什么。   噶布喇站起,“二弟说的是,那咱们现在就进宫。”   “大哥稍等”,索额图抬手止住着急的大哥,问候在一旁的常泰,“孩子回来的时候,穿着如何?”   说起这个,常泰的眼睛再次红了红,回禀道:“二叔,孩子在外面,怕是受了大罪了。”   然后亲自出去,将承祜换下来的那身衣服,连带着被下人小心搁在旁边的两颗脑袋大红薯都捧了进来。   索额图一瞧,半晌没说话。   “二叔,难不成这东西还给承祜带进宫里去?”常海看出了二叔的打算,问道。   索额图慢慢地点下头,跟大哥一家分析,“承祜到底是在外面三年,万岁爷想是还记挂着这孩子,但咱们谁都不知道这记挂还有几分。”   所以就不如让孩子可怜点。   万岁爷一心疼,以后能补偿的也多。   这补偿,可不仅会落在承祜身上,还会落在小太子、赫舍里家族的身上。   于是半个时辰后,洗刷干净的承祜又换上了他原来的小衣服,里面的补丁摞补丁,外面的是黄家给的比较整洁的半旧粗棉衣。   索额图十分和善地蹲在一旁,看小孩儿换好了破衣服,又拿起那两颗大红薯,“承祜啊,这个也带着。你皇阿玛若是问你在外面吃什么,便把这个给他看。”   至于这是什么东西,索额图也不知道,不过想来是贫苦百姓充饥的野果子。   苏辰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个严肃起来像藏獒,笑眯眯的时候又像弥勒佛的二姥爷,伸手将自己的两颗大红薯抱回来。   苦肉计,这么唱也太明显了。   现在的皇帝可是康熙,一代明君,能叫你这么糊弄了?   索额图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毫不嫌弃地将又穿上旧衣的小孩儿抱起来。   ---   东华门的值班侍卫看到索相神色匆忙地抱着个什么东西过来,神情凛然地站的更加笔直。   待人到跟前,伸出红缨枪拦住。   索相这人特别阴,仗着是小太子的姥爷,他们看门儿的都不能拦人拦得太认真,否则要被记一笔的。   侍卫笑道:“索相半夜进宫,可是皇上有召见?”   都准备好被训一句了,不想今日的索相特别讲规矩,双臂护着怀里的“东西”道:“快去通禀皇上,索额图有要事求见。”   乾清宫,康熙还在侧殿看沙盘,三藩之战正打得如火如荼,再加上保成风寒了特别粘人,他已经几日没有在亥时之前睡了。   听闻禀报,康熙捏了捏紧绷胀痛的额头,难道是又出了什么事?   “叫他在文华殿等着。”   康熙随后起身,只接过梁九功递来的披风系上,就出了门。   文华殿内,索额图将苏辰放在一个椅子里,教他:“待会儿进来的就是皇上,也是你阿玛,你在宫里的时候,所有的孩子捏在一块儿,都没有你得你皇阿玛宠爱。”   苏辰就默默地看着索额图,这个历史记载中的康熙朝名臣,眉飞色舞地教他待会儿怎么跟康熙皇帝卖惨。   “总之你记着,你小的时候,你皇阿玛都能趴在地上叫你骑大马。”索额图强调说道,“因此待会儿看见人了,千万别怕。”   皇家最不能有的孩子,就是唯唯诺诺拿不出手的。   “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康熙问着走进来,梁九功老实地跟在后面。   “奴才恭喜皇上。”索额图猛地转身,一甩袖子,咚一声跪在硬邦邦的大理石地面上,额头触地高声喊道,“奴才,贺喜皇上。”   苏辰小心地从椅子出溜上下来,觉得索额图是个戏精。   康熙搓了搓手,正要说这是又要闹哪出?眼睛就看到站在太师椅边上的小小孩童,顿时只觉得脑门上嗡一声。   康熙快步过来,跪在地上的索额图跟个陀螺似的往边上一转,苏辰就被这个人抓住了双臂。   “承祜?”   这个人的眼睛里闪动着泪光,因太过激动,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苏辰看着他,莫名的对这个人有些熟悉之感,心底有一股亲近感在滋生。   “承祜啊,朕的承祜。”   康熙声音颤抖,然后将孩子抱起来,转身就门外走。   梁九功都吓懵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高声道:“传太医去乾清宫,快!”   苏辰没来得及说几句话,整个人又被换了身衣服,大的能把他整个人都罩住,这次是明黄的,上面还有龙纹,一看就是皇上穿的服饰。   坐在榻上,太医眯着眼睛在前面给诊脉,身后是一个手臂圈着他的康熙皇帝。   苏辰觉得屁股下有些烫,原来自己不仅是康熙帝的儿子,还是一个如此受宠的儿子。怎么就没见历史上的记载呢?   哦对了,康熙帝有三十五个儿子,其中早死的有好些个都没序齿呢。   自己这是幸还是不幸,竟然穿成了最受皇帝宠爱的儿子?   苏辰想着,小心地仰头看了看,注意到小儿的目光,康熙低头,慈祥地笑起来。   “承祜,是不是都不记得阿玛了?”   清朝的皇帝都有画像存世的,但是谁也没说过,传说中麻子脸的康熙皇帝,不仅没有麻子脸,长得还十分英俊啊。   就这颜值,在娱乐圈当个小鲜肉妥妥的。   苏辰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肉下巴,也不知自己长大后能不能继承亲爹几分的俊美。   康熙伸手捏捏承祜的小脸儿,浑身都散发着慈父的光芒,耐心问太医:“承祜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第7章 奶爸   三年前,顾沿己是亲口断定小阿哥身亡的,皇上虽然没有迁怒他照顾不力,这两年在太医院的位置却是有些边缘化。   今儿个晚上乾清宫宣诏,顾沿己来的路上心里就突突了一路,这个时候细心的诊着脉,确定面前这孩子就是三年前的承祜阿哥,他心里更突突了。   “阿哥身体康健,连三年前的一些小毛病都没有了”,顾沿己站起身,后退了两步,就跪下请罪,“皇上,三年前都是微臣无能。”   虽然三年前他诊断的小阿哥就是夭折了,但现在的小阿哥也不是假的啊,只能说是自己之前医术不精。   只求皇上别迁怒他的家人。   康熙不打算治顾沿己的罪,怀里是真实的儿子小身体的重量,慈父之心让他对别人也多了几分宽容。   “你下去吧,以前承祜的平安脉都是你请的,以后承祜还由你来照顾。”温和的声音蓦然转冷,“但是如果承祜再有什么问题,你顾家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给我儿陪葬。”   苏辰吓得一抖。   王霸之气不是说着玩的,刚才那句话似乎都带着流血漂橹的画面感。   康熙忙收敛气势,摆手,顾沿己提着药箱躬身退了下去。   “阿玛刚才只是吓唬吓唬他,承祜别害怕。”孩子跟自己是生疏了,以前处理军国大事,十次三四次带着他,自己发怒的时候,小小的承祜都会爬过来扯自己的脸。   一边扯一边说:“呼呼,不气。”   想到以前,康熙眼神里浸满笑意,伸手像儿子小时候那般,扯了扯他的脸,心里却是酸涩的。   要是没有这个意外,承祜在自己身边长大,父子俩定然不会如同这般生疏。   被扯了脸颊的苏辰,心底升出一股熟悉之感。   不过他骨子里是个大人,被人这么抱着,总是不自在的,便扶着桌子站起来。   康熙忙问道:“承祜要去哪儿?渴了饿了,还是想去嘘嘘?”   苏辰:---   康熙帝这画风,怎么像是个熟练的奶爸?   “我困了。”很顺利的找到了亲人,苏辰反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便顺势揉揉眼睛,做出想睡觉的样子。   康熙扶着桌子起身,就带着苏辰往他在冬暖阁的休息去,“坤宁宫供奉着你母亲的牌位,多日不住人了,很是阴冷,这段时间你便跟着阿玛住。”   苏辰是想自己待着冷静下的,没想到是这个进展,躺在到处都彰显着帝王权威的龙床上,旁边还坐着个虎视眈眈的皇阿玛,他只能闭上眼睛僵硬地躺着。   小孩子的身体很容易困的,苏辰又连着在外面走了那么多天,虽然很不自在,却还是没几息就睡着了。   康熙便一直坐在床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床上的孩子。   时间在夜色中悄溜而过,梁九功猫似的过来,压低着声音道:“皇上,就要丑时了,您要不要去外间眯一会儿?”   明天还要御门听政呢,又有三藩的事、黄河决堤的事一大堆的压着,一会儿不睡是不行的。   康熙转过头,梁九功这才发现,自家万岁爷那一双眼睛精神着呢,跟黑夜里出来捕猎的豹子似的,亮得吓人。   这是大阿哥回来,高兴的吧。   然后就听皇上同样压着声音,道:“梁九功,朕高兴得很,一时半会儿还真不想睡。”   “万岁爷,要不然奴才去把顾太医喊过来,给您开一副安神的方子?”医家讲的大喜大悲都伤身,如今看来是很有道理的。   “不用”,康熙给翻了个身的儿子掖了掖被子,“朕的身体自己清楚。对了,你去把荣广叫来。”   荣广是暗绣阁的侍卫头子,两年前康熙为了找儿子,设立了暗绣阁。暗绣阁的全部人员,都是从最优秀的大内侍卫中甄选出来,从一开始主要是找寻承祜,到现在还承担了一些暗中监察的职责。   暗绣阁以成员身上锦衣暗绣黄金牡丹为特征,康熙也懒得费脑子,直接效仿前明洪武皇帝,将这个暗地里的组织命名为暗绣阁。   很快,就有一个身穿玄色锦衣的男人,脚步轻盈地跟在梁九功身后进了乾清宫。   康熙把儿子换下来的衣服交给荣广,“这是线索,去查清楚,承祜回来之前,到底是被什么人控制着,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   荣广捧着两身衣服,一看这衣服的成色,就知道小皇子在外面没少受罪。这也是他们无能,朝廷如此艰难,皇上从没少过他们暗绣阁的钱,还给了形同钦差的大权,但小皇子明明活着,他们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皇上放心,奴才一定将事情查得清清楚楚。”   这时苏辰翻了个身,康熙担心吵醒儿子,赶紧挥手示意荣广下去。   ---   睡得沉沉的苏辰是被一泡尿憋醒的,睁开眼想到康熙皇帝,没在边上瞅见人才大大松口气。   然后着急忙慌地下来,找茅房。   只亮着一盏昏暗灯光的殿内,浮动着一股清淡好闻的香味,不是黄色的帐幔就是很有质感的宝阁架子。   没有像是厕所的地方啊。   马上就要尿裤子的苏晨捂着前面躬着腰,正着急,一个小太监捧着尿壶进来,就那么抱着跪下来,“阿哥爷,尿这儿。”   苏辰好无语,“没有厕所,茅房吗?”   小太监笑道:“后面有净房,皇上在外面瞧见了,说阿哥爷恐怕着急得狠了。皇上还说,您想尿哪儿就尿哪儿。”   苏辰觉得这脸都丢到姥姥家了,叫小太监把尿壶放在地上,又将人赶出去,确定外面没人,他才开始放水。   这一泡憋狠了,尿了好几分钟才好。   苏辰提好裤子才转身,走到外面找到刚才那个小太监,叫他把尿壶拿出去。   边上的几个太监宫女儿,都觉得小阿哥挺好笑,延禧宫的大阿哥,现在还要奴才们抱着尿呢。   苏辰不知道这几个人想什么,四下里找不到康熙皇帝,招手问边上的一个小太监:“皇上呢?”   小太监先是愣了愣,继而笑道:“阿哥爷,皇上是您的阿玛。”   苏辰咳一声,这不是还不太习惯吗?   小太监朝外指了指,道:“万岁爷担心吵到您,此时正在外面穿朝服呢。奴才带您过去?”   “不用了,”苏辰说着,背手往那边亮光明显的地方走去。   经过有窗户的地方,就看到外面黑乎乎的一片。   苏辰不禁叹气,皇上真不是人干的活儿,这起得比鸡早,完全没一点儿夸张啊。   宫女刚把香囊玉珏这类的配饰挂好,康熙放下手臂,就看见右手方向的的一个柱子旁冒出个小脑袋。 第8章 种红薯   “承祜,过来。”康熙笑着招手。   被发现了,苏辰老实地走出来,到跟前,本以为看着这个比他前世还小几岁的人,他是叫不出阿玛或爹这类称呼的。   但走到跟前,苏辰脑子里浮现昨晚因睡得太沉,都不大记得的模糊梦境。   模糊的梦境里都是这个人,和一个年轻女子,陪着他玩的画面。   苏辰脱口而出就喊了声:“阿玛。”   “哎”,康熙答应着,扶着儿子的小肩膀半蹲下来,轻柔地抚着他的后脑勺,“到底是长大了,你两岁的时候有次还尿到阿玛身上了。”   苏辰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是他被眼前的康熙皇帝揪着衣领子提起来。   康熙笑问道:“承祜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苏辰迟疑说道:“有一点儿,”顿了顿道:“我现在叫苏辰。”   他还是更熟悉苏辰这个名字。   康熙的眼神眯了眯,眼底闪过一抹危险的光。   看来这些年的确有人和他的儿子一起生活,还给他换了名字。   “行,辰儿,跟皇阿玛一起用些早点去?”   苏辰也饿了,点点头。   这边,梁九功监督着布置好了一桌子花样繁多的早点,康熙带着苏辰过来坐下。   父子俩坐在挨着的座位上,康熙直接把筷子递给苏辰。   苏辰接过来,看着一桌子精致的餐点,有些为难。   康熙夹了一个小烧饼给苏辰,道:“这个麻酱小烧饼,你从小就爱吃。”   随之吩咐梁九功,“将那个燕窝蒸鸭丝给承,辰儿端过去。”   苏辰看了看小烧饼,再看看梁九功端到手边的燕窝蒸鸭丝,虽然觉得摆盘很精致,但闻着真得挺香的。   拿着小烧饼沾沾汤汁儿,一口下去别提多美味。   好吃!   康熙笑道:“还是喜欢这么吃。辰儿,你这些年在外面,经常吃的都是什么?”   这还是见面之后,这个是他爹的皇上第一次类似探问的话。   苏辰隐隐感受到对方的一腔慈父之心,便不瞒着,说道:“我这些年都是和我师父在山上生活的,最常吃的就是鱼。”   “师父?辰儿的师父可跟着你一起来京了?”   苏辰主动提起师父,就打算说清楚:“我是我师父在山边捡到的,如果不是师父照顾,我的身体不会好。一个月前,我师父要出门远游,让我来找你们。”   康熙不动声色,因为他的儿子太小了,才六岁的年纪,又是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外面的人生活。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未必看得清楚。   “你师父怎么知道找我们,还是他知道我们是谁?”他问道。   苏辰想了下,师父是个修仙的,这件事不能说,虽然他觉得康熙皇帝、乃至这个地方都有些熟悉,但还是要防着点。   古来就没少帝王求长生的。   至于自己有个空间庄园的事儿,他也不打算说。皇宫里纵然到处是眼睛,但空间这个秘密能保持多久就保持多久。   综合各种条件,给他师父最好的身份安排就是:“我师父是道士,精通医术和看相,师父他看出来我身上有龙气,就让我来皇宫。”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早点送你回来?”这些话在康熙听来,就是养着自己儿子的那个所谓的师父,是个错漏百出的有心之人。   苏辰:一个谎话就要用十个谎话来圆。   “我师父他当时有比较要紧的事,而且师父说当时我倒在山边的草丛里,身上几处大气穴都闭上了,他觉得我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苏辰一边想着,一边圆,“师父还想让我好好地养一下身体,才没有立即送我回来。”   康熙温柔地笑了笑,既然儿子如此相信他的师父,待暗绣阁找到对方的踪迹,证明他没有谋害皇室之心,可以饶他一命的。   “吃饭吧,”康熙随意说道,“承祜,你知道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苏辰摇摇头。   康熙隔着桌子伸手在他小脑瓜上揉了揉,“承天之祜,是你名字的由来。当初你母亲怀上你,朕几乎有空的时候,就想给你取个什么名字。想到四个字,觉得尤其对为父的心情。所以,你才叫承祜。”   苏辰想,这是不想让他换名字的意思?   其实叫什么没关系,他只是更习惯听别人叫了很多年的这个名字而已。   就听康熙接着道:“阿玛告诉你这个,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叫你知道,你对于阿玛来说是上天赐下来的福。我儿有什么想法,尽可跟阿玛直接说。怎么轻松随意,怎么来。”   在自己家里,不用小心翼翼的。   苏辰看得出来,康熙皇帝这个时候说的这些话都是发自真心,但是历史上他仍然是个将皇权看的更重的皇帝。   “谢谢阿玛。”苏辰说道。   这客气,让康熙心里一阵子不是滋味。   吃过了饭,康熙去乾清宫门外御门听政了,走前让苏辰再去睡个回笼觉。   苏辰很是稀奇,因为后世的人都知道得很清楚的一点就是,康熙在教育儿子这方面很严格,皇子们都要寅时起来读书。   想来他能睡回笼觉这个待遇,也跟才回来有关吧。   该珍惜的,只是苏辰在山里的时候都是起这么早,并不困,在空地上练了一会儿拳,他就开始在乾清宫内部开始溜达。   东边的太阳喷薄欲出,显示出今天是一个极好的天气,宽阔的乾清宫大殿前,文武百官整齐的站了六排,康熙坐在最中间的那张龙椅上时,今天的御门听政就开始了。   明珠发现,索额图今儿个有些不对劲,一张老脸上笑得如沐春风,他这边有谁提什么,索额图那边儿的人出来唱反调,索额图都会站出来打圆场。   这笑,笑得明珠心里发毛。   这个老家伙,莫不是抓住了自己什么大把柄?   又在翻扯河工上的银子,以及运往前线的粮草,几派官员争得面红脖子粗,差点又吵起来。   明珠防着索额图,本来要提的几项措施也没提。   然后御门听政结束了,明珠才想起来另一个问题,皇帝今儿个也不是那张乌沉脸了,所以到底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   “这是谁种的?”   在乾清宫侧边的一片空地上发现了块儿种着庄稼的地,苏辰指着问一直跟在他后面的两个太监。   “回阿哥爷,这块地是万岁爷亲自种的。”   “这是江南的三季稻,五月里已经打了一季儿的,皇上又种下来第二季。”   两个小太监一言一语的就把问题说了清楚。   苏辰蹲下来瞧了瞧,这块儿地照顾得很好,田垄之间一点杂草都没有,长了半人高的水稻苗绿油油的,长势很好。   苏辰有些佩服,每天那么忙,还能亲自种地关心农业,千古一帝也不是轻易能成就的。   不过种这个,还不如种红薯。   苏辰回头:“我昨天带来的那两个大红薯呢?”   红薯?   两个太监面面相觑,他们也是宫外贫苦人家出来的,都没听说过什么是红薯呢。   但想来,是梁总管特意叫人放起来的那两个圆咕噜的东西。 第9章 保成   年纪大些的小太监叫连山,他是梁九功老家的人,因着这层关系,比较得梁九功看重,因此和另一个叫归宁的,连山为主。   为了能先跟这个阿哥爷讨上好,连山率先道:“阿哥爷的东西都在西暖阁放着呢,想来您说的红薯也在那儿,奴才这就取来去。”   走前还对归宁道:“好好地伺候阿哥爷。”   归宁没有不服气的,答应着了。   苏辰在水稻田边转了一圈,竟然真的一根杂草都没有找到,他这才有些明白,这快地肯定不止是康熙皇帝照顾的。   你想吧,皇上亲自种的一块儿地,乾清宫上上下下这么多奴才在呢,能让万岁爷种的田里长杂草?   “你叫什么?”   刚才的小太监走了好一会儿也不回来,苏辰无聊和留下的这个答话。   归宁忙弓腰道:“奴才贱名归宁。”   苏辰:---   总觉得在皇宫里比在山上跟着师父的时候还难找朋友。   这聊天方式让苏辰不舒服,他前世也就是小屁民,很难习惯别人卑躬屈膝的态度,因为这容易让他产生共鸣感。   也就罢了,他还什么都做不了。   要说人人平等,奴才主子是一样的,恐怕能吓死一两个。   因此还是不说话的好。   归宁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刚才回话哪儿说错了。   苏辰转身就在田埂边坐下,归宁忙道:“阿哥爷,奴才给您取个凳子去?”   “不用了。”   这话还没落,一群人往这边靠近。   “太子爷,您慢点儿。”   女声夹杂着独属于太监的声音,只听声音就能知道这要来的一群人如何众星拱月着“太子爷”。   苏辰站起来,顺着声音看去,一个身穿明黄色蟒袍的小身影,脚步稳稳的正向他这边走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太子,影视剧中阴鸷暴戾的角色?   好悲催一人。   苏辰看着小豆丁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或许是同情先占了几分,他觉得这个小豆丁十分可爱。   “你就是孤的哥哥?”   小豆丁开口,那高高在上的味儿立马就出来了。   但他年纪小,既没有流露出天然的威严,也不会让人觉得被看低,只是把可爱更加上了几层。   “你怎么知道?”苏辰没有回答,反问。   小豆丁形状清晰的眉毛微微一皱,道:“孤在问你话呢。”   苏辰余光看到站在小豆丁身后的两个嬷嬷,听见这话都不太明显地勾了勾嘴唇。   太子爷的东西,谁都不能抢。   就算先前的承祜阿哥,也不成。   苏辰能看出来这些人的心思,没理会,笑着对小豆丁道:“我应该就是你哥哥,阿玛说了,我的母亲也是你的母亲。”   小保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说道:“我们是同父同母的吗?”   苏辰点头。   见他肯定,小保成转身抬脚,照着右边那个神色严肃的嬷嬷就是一脚:“狗奴才,怎么不跟孤说清楚?”   小屁孩儿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苏辰抓住踢人一脚自己反而没有站稳的小孩儿,问道:“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马嬷嬷听到这句话,看了苏辰一眼。   这位爷在的时候,自己没能到跟前伺候,当时主事的都是白氏,她可是没少跟她们这些不能接触主子爷的炫耀,说承祜阿哥有多聪明。   如今看这模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到底是在外面流落了三年,连一些习惯都是外面老农的,那地上不干不净的,竟就坐了。   马嬷嬷心里一万个看不上苏辰,对于他的询问便分毫不担心。   小保成哼一声,对苏辰:“我,孤为什么要告诉你?”   苏辰忍不住笑了下,“你怎么跟个炮仗似的?”   小保成又哼了一声,但还有些不确定似的,问道:“你的母亲,真的也是孤的母亲?”   苏辰问道:“你想知道母亲的事吗?”   见小豆丁面上的神情有些松动,他又跟着说道:“其实我离开母亲的时候也比较早,我对母亲没有多少印象。”   小豆丁的包子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看着苏辰,嘴唇翕动了会儿,什么都没说出来。   苏辰觉得小孩儿可爱,同时也觉得他的生活定然比较约束,否则不能小小年纪就这样讲规矩。   他看向抱着两个地瓜过来的连山,说道:“别生气了,哥哥请你吃个好东西。”   认爹心理上不好过关,认个小弟弟还是比较容易的。   “你来。”   连山看眼色的功力是十级,忙躬着腰快步过来,将两颗大红薯奉上,同时小声道:“阿哥爷,奴才连山。”   苏辰点头,看了看这两颗红薯,挑出来比较光滑圆溜的一只,拿起来,说道:“你把这个给切成小块儿,泡清水里,然后放在阴凉处,等我处理。”   “来。”   苏辰转身,向那个才两岁多一点的小豆丁伸出手。   保成迟疑了瞬,正要把手递过去,这个是他哥哥的人就又伸过来一些,将他的手拉起来。   在小孩子面前苏辰成功地找到了大人的优势,照顾着小的不亦乐乎,但在别人看来,他自己也是个没有多大的小孩子。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手牵手的场面,太过温馨。   “呜呜呜,万岁呀。”索额图擦着眼角温热的眼泪,“您看承祜和保成,小哥儿俩多亲啊。他们额娘看到此情此景,定然也会欣慰。”   康熙内心的感动绝对不会比索额图的小,笑着的眼睛里染上一层薄薄的泪花。   索额图又试探着道:“保成这算是有个伴儿了,平日里,大阿哥,和他是玩不到一起的。”   康熙指了指他,转身,“以后,大阿哥是承祜,保清啊,就称二阿哥吧。承祜能再回到朕这个为父的身边,朕也有伴儿了。”   索额图心里震悚,万万没想到皇上对承祜的看重竟至这般。   看来以后要把承祜当作“太子”一样讨好着,说不定哪天这个位置就换了人了。   乾清宫的御膳房在东边,距离康熙开的那片水稻田并不远,苏辰带着保成,在归宁的带领下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第10章 烤红薯   太子这边的一众奴才见这位才回来的阿哥,竟然带着自家太子进厨房,皆是变了面色。   马嬷嬷出来阻拦。   苏辰只是淡淡看她一眼,小保成转头说道:“你们都等在外面。”   马嬷嬷为难,但她不敢违抗太子爷的命令,只好干巴巴站在原地。   小保成仰了仰胖乎乎的小下巴,看苏辰一眼,小眼神里明晃晃的是在问:本太子厉害吧。   苏辰笑着给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小保成说道:“他们都听孤的话。”   奶声奶气的童言童语,叫人听了好笑。   苏辰很不给面子,道:“那岂不是你做错了事,也没人敢给你指出来?”   小保成:“孤没有做错过事情。”   苏辰又忍不住糊了糊他的脑袋,他们没有在御膳房多待,叫归宁要了一盆烧得差不多的熟炭就出来了。   不远处的一个小花坛边,保成老实地在苏辰身边坐一会儿就忍不住问道:“能吃了吗?”   你要请孤吃的是什么?   着急的和看着水里的鱼而不能吃的猫儿似的,和萌宝待在一起的苏辰,觉得自己身体年纪终于和灵魂年纪符合了。   他拍了拍保成的小肩膀,说道:“耐心点,有句俗语说得好,叫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保成说道:“我不喜欢吃豆腐。”   苏辰:“…欸,你闻到香味儿没有?”   红薯特有的香味儿从灰炭里钻出来,很淡,但不过一会儿就浓郁起来。   不动声色用力闻的保成点下头,闻到了。   这个香味还挺特别的,以前吃的东西都没有这么好闻的香味。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大块的红薯终于闷熟了,闻了这般长时间烤红薯香味的保成差点忍不住太子的威严,要立刻刨出来吃。   听到苏辰说可以刨了,小家伙暗暗咽一口口水,整个小人儿都透出解脱的感觉。   ***   连山手上提着从御膳房要的小巧竹篮子,跟在两位爷身后,走得小心翼翼的。   倒不是担心尊贵的太子爷出了什么差错,而是自己伺候的阿哥爷,竟然把太子爷弄成了个小花脸!   太子爷身边那一众奴才看着他的目光,都好像能吃人似的。   自家阿哥爷这边,目前只有他和归宁两个人,非常的势单力薄啊。   苏辰一路问着人来到了南书房,还没有跨上台阶呢,常日笑眯眯的梁公公已经小跑着迎出来。   南书房前面的两级台阶,对于保成来说有些高,以往他找皇阿玛都是叫下人抱着,今天跟着这个说是自己同胞哥哥的人一起待着,他不想叫人抱了。   太没面儿。   因此梁九功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才六岁的大哥正憋着胖乎乎两颊,架着小太子的胳膊将他带上台阶来。   梁九功立刻斥责后面跟着的一群奴才,“都眼睛瞎的吗?”   马嬷嬷赶紧上前,说道:“梁总管,您看看,我们太子爷这是才好些,承祜阿哥、”   梁九功伸手想帮忙,被苏辰摆手拒绝了,他就看向上前来叨叨不停的马嬷嬷,待人停了话儿,才淡淡的说道:“老马啊,什么你们太子爷?太子爷是大阿哥的亲弟弟,一家人,用得着你们分个你我出来?”   这话就是敲打了,马嬷嬷讪讪的退到一边去了。   梁九功转身道:“大阿哥,万岁爷叫您和太子一起进去呢。”   苏辰为了能在宫里有一片地儿,也是为了帮陈家人宣传红薯这个好东西,这才带着烤红薯来找康熙,闻言道了谢,接过连山手里的竹篮,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牵着弟弟走了进去。   “阿玛。”   一进来,保成就欢快地朝康熙跑过去。   康熙刚和索额图、明珠具体安排了前线粮草之事,看见两个儿子,心情很是不错,从御案后出来接住保成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小保成很是依赖康熙,乖巧地回答了有没有好好吃药、跟哥哥相处如何的话,和在苏辰跟前那个霸气侧漏的小霸总不太一样。   此时的小太子,就是个普通的小包子。   问过太子,康熙才看向承祜,问道:“辰儿这是给阿玛送吃的来了?”   苏辰心里正想,康熙早年对太子的疼爱真没有一丝掺假,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能让这对父子最终分道扬镳。   “是这个,我在路上收到的好心人给的赠食,听说,味道好,产量也很高的。”听到问话,苏辰愣了下,将手里的篮子往上提了提。   康熙站起身,很是感慨的拉过苏辰,双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拍,畅快道:“我儿才这般大,就知道为阿玛分忧了。好!”   苏辰:其实您也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   一大个红薯,熟炭焖的透了,一掰就开,露出里面黄粉的瓤儿,浸透着热气的红薯想甜味瞬间霸道的侵袭到每个人的嗅觉。   自己儿子烤的食物,康熙不舍得分给两个臣子。   只是索额图和明珠,两位朝堂重臣了,这时候竟然都露出馋得不行的模样。   索额图还和小保成讨要:“太子啊,能不能给二姥爷尝一口?”   在保成的心里,二姥爷是除了皇阿玛、太奶奶之外,对他第三好的人,他都馋成这样了,得给一点吧。   保成看向皇阿玛。   康熙笑道:“这是你哥哥的东西,得听你哥哥的。”   目光不着痕迹地从笑得弥勒佛似的索额图身上掠过。   苏辰将一大块红薯分了不那么平均的三份,刚得知小保成病着,给他的就是最小的一份儿,同时担心康熙不喜欢吃,给他的是中间大小的一份儿。   因此,此时苏辰手里,还拿着大半个烤红薯,小保成替二姥爷讨,他便毫不吝啬又掰下来两块。   一块给索额图,一块给远远的站在一面,只笑看着不随便插话的那个人。   明珠哎呦一声,弯腰从苏辰手里接过去温热的烤红薯,对康熙道:“大阿哥真不愧是万岁爷的掌珠,这气度、风采,全似万岁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康熙听了心情很好。   对一个疼爱孩子的父亲来说,最好的讨好办法,就是夸他的孩子,一个劲儿夸。   明珠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今天才知道,这个道理在万岁爷身上也适用。   索额图不屑地瞥了明珠一眼,擎着手里的烤红薯,啊一口咬下去。   大阿哥,太子爷,都是他们赫舍里家的外孙。   别说,这烤红薯看着粗糙,味道确实好。   明珠吃得就不那么美味了,胤褆本来和太子相比,唯一的优势就是长,没想到现在这个长也丢了。   他吃的若所有思。   “你们出去办事吧,”康熙开始赶人。   索额图、明珠:---   只好拿着一块乌漆漆的烤红薯行礼告退。   剩下父子三人,康熙叫两个儿子和他对面坐,说道:“今天中午,咱们去慈宁宫,陪太奶奶吃饭。”   苏辰点头。   保成捂住自己的鼻子,“保成不能过病气给太奶奶。”   太子小的时候这么可爱,就是来犯规的吧?   康熙笑道:“不碍,咱们主要是陪辰儿去拜见太奶奶,很快就告退。”   这边天家父子其乐融融,另一边,索额图和明珠一人拿着一块烤红薯,走着去皇宫东南的班房。   明珠愁眉苦脸地看了眼手指头上沾着的黑灰,叹息道:“大阿哥在外面过得很苦吧,竟然吃这样的食物充饥。”   索额图:“以前过得怎么样那都过去了,关键的是以后。”   明珠看了索额图一眼,就你会说话。   “你听大阿哥说了吗?这东西产量高。”明珠咬了一口有些凉掉的红薯。   “那又怎么了,说明大阿哥关心农事。”   明珠嘿嘿一笑,你就自我安慰吧。   才六岁的孩子,一回来便摸准万岁爷愁粮草的脉,能简单了吗这么样的孩子。   索额图现在高兴,以后有他愁的。   只不过这两人在这时都没有表现出来对红薯的在意,回到府上便不约而同的派家奴去外面找。   找红薯。   不管外面有多少,都买回来。   大阿哥喜欢嘛。 第11章 怒气   慈宁宫,太皇太后亲自扶了跪在地上的孩子起来,拉到身边看着,眼睛里又湿润了。   “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千万不要觉得生疏,需要什么不喜欢什么只管说。”手指轻柔地在苏辰额头上抿着,天下第一人的太皇太和就民间慈祥的老妇人差不多。   “你自小是在后三宫和太奶奶这里跑着长大的,多待些日子,儿时的印象会慢慢浮上来的。”   面对老人家的殷殷关怀,苏辰没什么需要说的,只管点头。   说完这些,太皇太后也没有放苏辰下来,一手拉着他和康熙说话,“今年选秀,多进几个人吧,最好要个位份高些的,后宫这一摊子事儿,总得有个人管。”   康熙称是。   小保成突然就道:“皇阿玛要册封荣嫔娘娘为皇后吗?”   小孩子话语天真,却让太皇太后和康熙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太皇太后笑着问道:“保成是听谁说的?”   苏辰就见小保成左看看右看看,说道:“钟粹宫的奴才都这么说,他们还说,皇阿玛最喜欢的其实不是我皇额娘,而是荣格格。”   太皇太后说道:“别听他们瞎说。你们皇阿玛,最喜欢的是你们。”   小保成大着胆子说了最后一句,“那些奴才说,皇阿玛给三弟弟,不对,”他板着手指头算了算,“现在是四弟弟了,皇阿玛给他取名长生,就是特别喜欢荣格格和她的孩子。”   苏辰看他说这么长一串话都不打哏的,心里有些佩服。   这才是个两岁多一点的孩子啊,都会告状了。虽然这个状告的不太高明,但他两岁的时候除了吃和玩,啥都不知道。   怪不得古人都要算虚岁,这智力的确有够可以的。   只不过换一个角度想,小保成才两岁就要关心皇阿玛更疼爱谁这样的事,也可见没有母亲庇护的孩子,再怎么都是不容易的。   毕竟他有的,只有父亲一方的庇护。   而父亲,不仅要处理军国大事,同时还要关心其他的儿子。   仔细一想,自己以后和小保成的处境也差不多啊,于是,不自觉的,苏辰对小保成又多了几分责任心。   谁叫自己和他是血脉兄弟呢。   当然,即便想明白康熙不可能把心都放在他们兄弟身上的事实,苏辰却也不否认他对小保成和自己的疼爱,以及所付出的关怀。   毕竟历史上没了娘的后宫孩子,能顺利长大得真没有几个。   苏辰在心里一顿分析加脑补,成功地又对刚刚结识一天的父亲和弟弟多了几分认同感。   在慈宁宫吃了午膳,回乾清宫的时候经过坤宁宫,康熙带着两个儿子进去,在正殿里摆着的赫舍里氏的牌位前上了一柱香。   苏辰和保成跟在后面,他还没有反应,小小的保成已经屈膝趴在地上向牌位磕头。   苏辰想了想,也跟着跪下来。   康熙看着身旁的两个幼儿,从光亮比较昏暗的殿内看向外面,外面是夏末灿烂的阳光。   应该走出去了。   ---   去了慈宁宫一趟,苏辰午睡还没醒来,连山和归宁就带着慈宁宫的下人们把太皇太后的赏赐搬了一趟又一趟。   他睡醒的时候,已经有两身做好的衣服给放到了床头。   两件夏衫,一件松花色的,一件天蓝色的。   苏辰不太了解,却也看得出来两件衣服的料子都出自上乘的苏绣,应该是有人要做衣服,改成给他做的了。   看花样,不出意外都是太皇太后做衣服的料子。   在连山的帮助下,苏辰穿好衣服,自己在山上辫一次就很多天不管的小辫子,也被细心体贴的宫女重新辫好,缀上漂亮的玛瑙坠子。   处处都是对他好的贴的人,苏辰却还是觉得很难融进这里的生活。   穿戴好,就有些无所事事。   如果是在山里住着的时候,此时他该去山间的桃树上摘果子了。   或者前几天跟着逃难队伍来京城的时候,此时他正被黄义牵着赶路呢。   见阿哥爷百无聊赖的样子,连山提醒道:“大阿哥,奴才带您去宫里四下转转?”   苏辰问道:“保成住在哪儿?”   到乾清宫之后,保成要换衣服,一进凤彩门就带着那群人往北去了。   连山说道:“太子住弘德殿,离万岁爷住的这西暖阁很近。”   苏辰站起身道:“去看看他。”   正收拾东西的归宁也赶忙跟上,三人从乾清宫后面的一处小门出来,沿着门外的鹅卵石小路,尽头就是弘德殿。   弘德殿外面种着两株松树,午后暖阳斜斜照在门口,安静中有几分惫懒的意味。   殿外有侍卫,苏辰未到跟前就被拦住,连山立刻上前,道:“什么人都敢拦,这是大阿哥。”   侍卫的消息有些滞后,看看苏辰,面无表情。   连山还要说什么,苏辰上前一步在他前面,“我是新来的承祜阿哥,想去看看我弟弟。”   侍卫面色巨变,单膝跪下来请罪,“奴才们负责太子安危,若有得罪,还请大阿哥大人不记小人过。”   苏辰道:“没关系。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两边的侍卫都起来,低头放行了。   弘德殿内部,比门口还要安静。   苏辰进去后,上午见过的那个马嬷嬷就出来了,笑道:“承祜阿哥来了,太子爷还睡着呢。您要不先等等、”   苏辰直接道:“我进去等。”   马嬷嬷也不敢狠拦,就这么跟着进了保成休息的小暖阁。   小小的一个两进房子,外面摆着一些玩器,里面就是睡觉的内间,桌子上兽形香炉内香烟袅袅,整间屋子里都弥漫这一股清新淡雅的香味。   不过苏辰却不大喜欢,小孩子的时候最好不要闻这样的熏香吧。   保成没睡,听到脚步声,从明黄色的薄被下拱出来一个小脑袋,看着苏辰问道:“你怎么来了?”   虽然知道这是同父同母的哥哥,保成对他的接受还在初级阶段。   苏辰不介意,问道:“你不睡了还躺在床上做什么?”   保成坐起来,双手紧压着被子两面,自己从中抽出来,小孩子还掩饰不住脸上心虚的表情,道:“没,没事。”   苏辰瞅见那被子里的书本,心里了然:这是在努力看书?   小小年纪这么勤奋不好吧。   “不睡了咱们出去玩。”他说道。   保成勉强愿意叫他带着自己玩,问说:“去哪儿玩?”   先把乾清宫摸熟再说吧。   苏辰领着保成出来,一路回到乾清宫主殿,这里面的明间、东西次间都相通,下午康熙又不在,显得很是冷清,俩小孩跟捉迷藏似的在这座后世闻名的建筑群里窜来窜去。   “咦,这是什么?”苏辰发现一个盘龙柱子上,竟然有一道很是明显的刻痕。   保成看那道刻痕,还需要稍微掂着脚,他以前都没注意到过。看着那道划痕顿时怒了,小眉毛轩着:“谁敢在皇阿玛住的地方乱涂乱画?依孤看,肯定是荣格格带着她孩子赖在乾清宫的时候弄的。”   苏辰:“你对这个叫荣格格的,挺不满啊。”   保成看他一眼,“你要是皇额娘的儿子,以后也要仇视她。”   苏辰摸了摸小家伙脑袋后面的小辫子,你是大清国的太子啊,从小就被卷入这种后宫的尔虞我诈之中,是要腐蚀心性的。   “怎么说?”   小家伙脸上愤怒,道:“那个长生,是十四年五月生的。”   苏辰不大明白,这有什么关系。   保成彻底怒了,说道:“你心里根本没有额娘。”然后迈着铿铿的小步子就走了。   苏辰:“你上哪儿去?”   “孤回弘德殿。”   甩来这么一句话,气势还挺有一些的。   苏辰摸了摸鼻子,这个太子弟弟,是来颠覆他对小孩子三观的吗?   “阿玛?”   感觉左边肩膀被一只大手摁了摁,苏辰转头,看见脸上带着几分愧疚、几分无奈的康熙。   “保成,还挺有脾气的,”他说道,“不过他为什么因为长生是十四年五月生的而生气?还有长生是谁?”   康熙带着苏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了,此时他的心情又是欣慰的。   承祜这一身的赤诚纯然,还和当初的小小幼儿一般。   说起来,保成的心思深一些,或许就是因为自小没有母亲的缘故吧。   “长生是阿玛一个庶妃生的孩子,当时,你皇额娘过世还不到一百天。”康熙有些不好意思跟儿子承认,自己这个作为皇帝的父亲,也有被□□左右的时候。   更何况儿子还小,不好说这个,于是就含糊了过去。   “荣格格是个好生养的,阿玛倒也不是有意的。”   康熙说得含糊,苏辰是听明白了。也就是说自己的生母去世还不到一百天,皇帝就和一个妃子云雨快活了。   怪不得都说,天底下最狗的生物,是皇帝呢。   苏辰问道:“阿玛,那荣格格的孩子,为什么叫长生?他有大名吗?”   康熙对上儿子求知欲满满的小眼神,又觉得自己还是那个伟岸高大的父亲形象了,说道:“你不知道,长生的母亲生过好几个孩子,但都没养住。这长生出生之前,还有个孩子,出生才一天就夭折了。他们的母亲在佛前求了长华、长生这样的名字,说是能让孩子长大,朕只好允她了。”   因此是,那个叫长生的小阿哥到现在还没有大名呢。   苏辰便知道,康熙对那个荣格格的儿子,其实没有放多少心思的,小保成总是揪着,便显得有些小心眼了。   不过,小家伙还是个孩子呢,什么都表现出来也挺好。   “万岁爷,”梁九功在外面冒头儿,指了指外面,“索相、明相给咱们大阿哥送了很多红薯。”   正觉得一直跟儿子说自己后宫事不太好的康熙大松一口气,拉着儿子站起来,“走,看看去。今儿个晚膳,咱们叫御膳房用这个红薯做几道吃食。” 第12章 百姓苦   苏辰跟着出来,就看到乾清宫主殿前的空地上,停着满当当三车的红薯,还都是那种个头特别大、品相特别好的。   想做个农民,也不是特别容易的。   以为红薯大丰收得等到秋后了,没想一夜之间就送到跟前这么一大堆。   ---   和苏辰一样发懵的,还有此时已经到了淮南地界儿分发甘薯的陈挺,他这次回家一趟,跟村里收了好几车甘薯。   然后一路到淮南,一车都还没分发出去呢,就有人上门来求购甘薯了。   一车,一两黄金。   陈挺想打听人家是哪儿的,其实他不为了卖甘薯的,就是想把祖先好容易弄来的甘薯传开,把他们陈家的名声打出去。   江南这地方,物产丰富,以前他爹在这边做生意,跟人推荐自家的甘薯,根本就推不开。别的不说了,光是那处处有水的地方就容易生长的藕,便能让江南人民对红薯不屑一顾了。   于是他爹又转到河南山东,跟当地结交的一些较好的朋友送了甘薯,但根本没有激起多大浪花。   自从引进来,因着产量大,甘薯一直被贵人们看不上。   一大车甘薯能卖到一两银子,便是高价了。   这时被人用一两金子一车的价格买走,陈挺心里又好奇,又升起些期待。   上午带着家里的下人跟遭灾的地方放了些甘薯,陈挺就带着两个心腹去打听。   到底是哪家贵人,把甘薯看到眼里了?   暗绣阁的下一级暗探桂平,和一个手下一路便装,很轻松地跟着陈挺走了一天,此时看到他到处的打听。   手下对桂平道:“老大,这个姓陈的,每次发红薯都说他祖先的功劳,有邀卖人心之嫌啊。”   陈家的人都说那东西是甘薯,不过上面传来的话是卖红薯的陈家,他们便都称之为红薯。   桂平看陈挺一直在找人打听之前是谁花钱买他的红薯,摇摇头,道:“这个人没什么可疑的,走吧。”   去湖北跟荣老大会合。   两人找到暗绣阁在当地的点儿,骑了两匹马便向北而去。   这途中所经过的地方,有一部分是孙延龄叛军所占的地界,这家伙最不是东西,皇上命他为抚蛮将军对抗吴三桂,他竟然放个屁的功夫就和吴三桂沆瀣一气了。   打着恢复大明天下的口号,在反叛地作威作福,一路走来这多少村子都被屠杀干净了。   可那些老百姓还真有蠢的不行的,竟然觉得这样的大明比大清还好。自从三藩反叛之后,各地响应的农民不计其数。   难道他们的皇上,为天下百姓做的事不够多吗?   桂平揣着一肚子的疑惑,到了湖北,很快和在此地查访大皇子生活很急的荣广汇合。   荣广和一个老人家闲聊了半天,看见桂平,指了指道:“我兄弟找来了,先告辞。”   老人喝了他两杯茶,挺好说话的,道:“告辞告辞。”   桂平先说了陈挺为人,然后说起在湖南地方的见闻。   荣广道:“孙延龄多行不义,但咱们的军队,未必也有多好。”   大哥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支持那些叛军不成?   荣广带他去了一个地方,只见小小的一个村庄,到处有浓浓的黑烟,在无风的空气中平缓飘散。   “这是什么人干的?”这里是没有被战火波及的地方,难道是土匪?   荣广走过去,跟随正在村里灭火的暗绣阁暗卫一起,将一铲土盖在一处火堆上,火堆里隐约是一个小孩的尸骨。   桂平捡到一个东西,怒道:“这是朝廷的兵干的?”   荣广道:“这就是百姓们会继续反叛的原因,有些朝廷的兵将对反叛的三藩恼火,都撒在了百姓身上。”   去年皇上派图海平叛察哈尔,图海带着临时征召的八旗家奴组成的队伍,能迅速北上,靠的就是在路上的抢掠激励。   当时朝廷着急平叛,都默许了图海的方式,但没想其反面影响来的这么快。   桂平说道:“要奏报上去吗?”   其实现在平三藩是重点,一些兵将如此漠视百姓,皇上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处置。   荣广道:“咱们就是皇上的眼睛,不论大事小事,一律要奏报。”   “二叔又大捷了?”   皇宫,因康熙前期妃嫔制度不那么明确的缘故,生过好几个儿子的荣格格独占着一片宫殿,钟粹宫。   钟粹宫里常年缭绕着名贵的香料,进进出出的人都沾染着这股香味。   这位荣格格是个明艳美人,只是微微上挑的眉毛带着一股莽撞自大的愚蠢,打发了前来报喜的小太监,她对边上的一个嬷嬷道:“你去请示皇上,就说我想见见二婶。”   图海是她近枝的二叔,这两年在前线屡立奇功,她即便只是个位份低的格格,也是想不风光都难。   嬷嬷也是笑意盈盈的,家族里越是有厉害的人,自家娘娘和小阿哥越能走得更远。   “听说大阿哥因着不能称为大阿哥,闹腾的延禧宫不消停呢。皇上今儿个上午,都斥责了。如今那两位都住在乾清宫,好似皇上就这俩儿子似的,咱们长生小阿哥,吃亏啊。”   荣格格便说:“这样吧,你收拾一下,我带着长生,一起去见皇上。”   正好也好些日子不见皇上了,她还挺想的。   荣格格摸了摸肚子,长生尽管很是娇养,但依旧并弱弱的,她得再生一个。   “嬷嬷,”她说道,“我额娘送进来的那个新方子,照方给我抓来。”   既然想再生一个,就得提前准备好。   嬷嬷忙答应,低声道:“夫人说了,这方子是那大夫改进的,不仅能确保有孕,还能保证生出来的孩子健壮聪明。”   荣格格倒没问这个,就皱眉道:“那还能保证一举得男吗?”   嬷嬷笑道:“有九成保准。”   荣格格不太满意,她生的儿子一个都没养住,现今的这个一看就是病秧子,她必须再生儿子。   先这样吧,怀个孩子把皇上的心再拉过来,毕竟有九成的把握呢。   如果不是儿子,让额娘再催催那大夫,弄个准保生儿子的药来。   ---   这两天乾清宫闹红薯灾,要说御膳房各菜系的大厨还是很有本事的,愣是把平价的红薯给做出几道造型别致的大菜出来。   好看挺好看,好吃也好吃,但失去了红薯原本的味儿。   于是第二天苏辰把阴好的红薯块儿,种在康熙特别划给他的一块已经整理好的地上,就去御膳房给指点了两句。   比如像做藕粉一样做出红薯出来,再把红薯粉做成条条;比如用白糖拔丝一个红薯;比如红薯丸子。   御膳房都是有效率的人,红薯粉儿和红薯丸,这天上午便做了出来,御膳房的一个小管事过来请示苏辰,接下来该怎么做。   苏辰很久没吃酸辣粉、麻辣烫这种街头小吃,跟着走了一趟御膳房,一问之下得知现在已经有辣椒,干脆让做鸡汤底的酸辣粉。 第13章 收小弟   御膳房的酸菜也很不一般,是流行于东北地区的醇香大酸菜,不仅酸,还酸得香浓。   苏辰盯着大厨取出来的酸菜看了会儿,决定明天中午的午饭就是酸菜鱼了。   他是酸菜鱼的超级爱好者,特别喜欢麻辣酸香这种味道霸道的。   “再做一份儿不辣的酸粉儿,”想到保成,苏辰这么交代。   出来御膳房便去弘德殿,快中午了,叫保成在外面玩一圈,就该吃午饭了。   半路上碰见弘德殿的奴才,秉说太子殿下刚才就出了门。   苏辰问去哪儿了,这人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后来又问了人,才知道小保成去了康熙每天练习布库的地方。   ---   苏辰一脚迈过门槛,一个人形小球就滚到他脚边。   “保成?”苏辰赶紧弯腰把小孩拉起来,看向对面,是一个只比他矮半个头的虎头虎脑的小子。   看穿着,以及敢把保成打趴下的气势,应该就是大阿哥胤褆无疑了。   “没事吧。”帮小孩拍了拍腿上的一个淡淡脚印,苏辰看向挑衅地看着他的男孩儿,着重打量下他的体格,“你这是以大欺小啊。你们也不管?”   边上的奴才们都不敢说话,唯独马嬷嬷,理直气壮地站出来:“太子爷有主见,我们作为下人,岂能前后拦着?”   苏辰:“可是他受伤了怎么办?”   保成道:“皇阿玛说过,他们都得听我的,而不是觉得我小,就要我听他们的。”   苏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这就是没有亲娘,该管的没人能管。   没关系,以后有人能管你了。   小孩子长大的过程就跟小树苗长成大树的过程一样,中间必须有人把那些旁逸斜出的根儿砍掉。   “我是你哥,以后听我的,这可以吧?”   保成抿着唇不说话,这就是默认了。   苏辰才对那个盯着他的小家伙道:“你是保清?”   “是我,”小家伙脑袋一昂,双臂抱着,一身玄色短打穿着,还挺像校外恶霸的样儿,“你是新来的大阿哥?”   这话里带着些敌意。   别看孩子小,什么都懂,这个人一回来,他本就不那么显赫的身世,瞬间更加暗淡。   很明显的一个感觉就是,近两天出门玩的时候,那些奴才们对他很明显的没有之前尊敬了。   都是这个人回来的缘故。   他都看见额娘唉声叹气了,额娘还让他对大阿哥要尊敬。   可是他就是大阿哥啊。   胤褆看着苏辰的眼睛里冒着嚓嚓的火花,像是马上要跟他干一架的样子。   苏辰点头道:“我是新来的,不过你可能也应该叫我一声大哥。”   胤褆胖乎乎的脸一僵,小小的拳头带着风劈来,“想要当我大哥,先吃我一拳。”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苏辰软绵绵一掌拂来,然后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保成:---   先是愣地看了他同父同母的大哥一眼,随后很不给面子的拍掌起来。   这个不给人留一点儿面儿的性子,很招人恨呀。   或许后来出生的那些弟弟们想拉你下来,不仅是因为皇位的诱惑,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你这个太子哥哥没有让弟弟们心服口服。   要当一个成功的太子,先从收腹弟弟们开始。   苏辰笑着拍了拍保成,心道就要大哥教教你,怎么让弟弟们给你崇拜的非要把皇位给你留着的。   “起来。”   苏辰拉着保成的手,递给倒在地上的保清。   胤褆看看他们,没有如苏辰预想中被打败后就佩服地接过他们友好的小手,而是突然哇一声大哭出来,手撑着地站起来之后,就哭着喊着额娘跑了。   苏辰有些尴尬,年纪大了反而跟小孩子不好混呢。   低头,却见保成正看着他,神情中,有那么几分崇拜。   苏辰重拾信心,道:“要不要跟大哥学?”   保成摇摇头,小包子脸认真道:“皇阿玛说,谋智者上,我的功夫不需要有多好。”   苏辰:“…算了,咱们该回去吃饭了。”   小小的保成仰头看着哥哥的侧脸,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小小的心灵里温温暖暖的。   他把自己的小手,交给哥哥大一点的手。   “长生,才几天不见阿玛呀,怎么又认生了?快叫阿玛,阿玛。”   小哥俩的脚步还没有跨过西暖阁的门槛,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女子热闹的声音。   保成皱眉不喜,苏辰晃了晃他的小手,小家伙一秒收回表情。 第14章 嫡长   两人走进殿内,里面是温馨的一幕。一个长相艳丽的,穿着宽大旗装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比保成还小一些的孩子。   她正拿着那小孩的手,在笑着和康熙说话。   小孩儿病怏怏的,无论女子怎么逗也不吭声。   女子的耐心已经快要没有了。   康熙向进来的两个儿子道:“去哪儿?”   苏辰笑道:“我们跑着玩去了。”   保成和保清打架的事,还是不要说了。虽然苏辰并不觉得,他不说康熙就不知道。   “快来吃饭,”康熙没有继续问,看向马佳氏,“你先回去。”   不容置疑的语气,叫人不敢逗留。   马佳氏很想说,长生也是您的儿子,但她还是有些脑子的,离开宫殿前,回头看了一眼。   皇上伸手在皇后生的两个儿子头上摸了下,以往盛满威严、寒意的眸子现今满是笑意。   马佳氏心里酸得发苦,同样是给皇上生了儿子的,赫舍里氏和她的孩子凭什么这么风光?好像只有他们才是皇上的亲人。   抱着孩子转过头去,马佳氏眼睛里溢出毒汁。   ---   一碗晶亮的酸辣粉儿放在眼前,苏辰也顾不得小孩子不能吃太辣的,拿上筷子埋头就吃。   吃半晌,才注意到对面的康熙和保成,都在用心疼的眼神看着他。   康熙:本该金尊玉贵的儿子,在外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保成:这个大哥,其实只知道吃吧。以后,自己还得保护他。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吧。   苏辰指了指他们面前的碗,道:“挺好吃的,你们怎么不吃?”   梁九功上前,小声提醒道:“万岁爷,大阿哥今天让人只做了粉儿,鸡汁儿的酸辣的。”   康熙拿起筷子,一口红薯粉儿入肚,酸酸辣辣中隐含着甜咸的香味儿,称不上什么大菜,却别有一番味道。   而且,这还都是用流传在南边的甘薯所做,成本应是很低廉。   “好。”康熙称赞了一声,对苏辰道:“我儿不愧在民间长大,小小年纪就如此关心民生了。”   红薯他要大力推广,如此也给儿子记一笔功劳。   苏辰看向慈祥的老父亲:您不觉得您的话,有些矛盾吗?   保成抱着碗,他碗里的是咸香口的鸡汁儿粉,在大厨没有经过更过分调味的手段下,同样也是十分美味。   听着皇阿玛的话,保成努力点头。   如果皇阿玛如此夸别的兄弟,比如和他最不对付的胤褆,他一定很生气,但是夸这个新回来的大哥,他竟然觉得很好。   这两天,苏辰都和康熙住在西暖阁,不过已经有人开始收拾昭仁殿,因为皇帝叫小修一下,需要晾个七八天才能住。   苏辰还要在西暖阁住个七八天,于他是有些压力的,因为康熙皇帝真的如同历史记载中的一样,是个育儿狂魔。   他认爹回来的第三天,皇阿玛,好吧,现在苏辰心里还太习惯这么称呼,康熙皇帝就开始考校他。   待发现他有些底子,然后苏辰就开始了每天早起,都需要在皇帝上朝之前,把头一天划出来的段落背一遍给康熙听。   两天之后,苏辰开始后悔,为什么他要按照山里的习惯,每日早起呢。   要不然依着他才回来,对皇帝父亲来说还是新鲜、愧疚的阶段,肯定不会被逼着读书的。   不过小保成见他和皇阿玛一起住西暖阁,也闹着要从弘德殿住过来。然后苏辰就有了个伴儿,每天背功课,好似也没有那么苦了。   苏辰开始高高兴兴的,等康熙上朝或者在南书房处理政事的时候,他便带着还没有进学的小保成在皇宫里溜达。   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位于御花园东边的御兽园。   这天快中午的时候,正带着保成回乾清宫的苏辰,在延禧宫门口经过的时候,听见了保清的哭喊声:“我是大阿哥,在外面别人嘲笑我就算了,自己宫里儿子也要听奴才的闲言碎语吗?”   “你给我住口,”一个清亮威严的女声紧跟着呵斥,“这些话,谁都不许传出去、”   话音没落,延禧宫门口探出一个太监的红顶子,看到不远处石板路上的苏辰,小太监忙笑道:“大阿哥,太子爷。”   延禧宫里的声音顿时清了,不片刻,一个穿着杏黄色褙子的女人走出来,笑着道:“大阿哥,太子爷,你们这是哪儿来啊?”   苏辰十分懂礼貌地行了个晚辈拜见长辈的礼仪,直接道:“惠福晋,我其实本来就不想做大清的大阿哥,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跟皇阿玛开口罢了。”   大阿哥的生母乌拉那拉氏,出身并不怎么显赫,但因着生了两个儿子,如今又和明珠家有了联系,才在年前得封了这个小福晋。   喜欢嘲笑她的马佳氏,总是要全叫出来:惠小福晋。   乌拉那拉氏每次听见都心里憋火儿,倒不曾想,这个从外面回来的大阿哥,能如此懂人情世故。   再看看听到人家说不想做大阿哥之后,那一副高兴样儿的儿子,乌拉那拉氏心里那叫一个梗。   小保清根本没有注意到母亲的瞪视,急切问道:“你真的不想做大阿哥?那样的话你就是嫡长子了。”   是啊,那样,你这个庶长子便也不那么显眼了。   惠福晋失去过一个儿子,如今就想这个没脑子的,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过一生。   “保清僭越了,大阿哥不要放在心上。”惠福晋马上跟着说道。   熊孩子保清闻言,扭着身子嚎:“我就要庶长子,我就要、”   后面的话都被惠福晋捂进了嘴里去。   苏辰笑道:“惠福晋放心,我不会跟皇阿玛告黑状的。”   他是诚恳说的,但宫里的人都是听话听三层,本来还算放心的乌拉那拉氏瞬间担心起来。   这位大阿哥,不简单啊。   惠福晋想把他们叫到延禧宫,好好招待一番,孩子嘛,说不定吃得高兴了就忘这茬了。   但是苏辰可不会带着保成去妃子宫里串门儿,这皇宫里虽然也是一家一家的,但满不是近邻那回事儿。   “不了惠福晋,都到饭点儿了,我们得回去的。”说完摆摆手,带着小保成离开。   小保成这两天跟着哥哥,把御兽园里面的各种动物都认了个遍,玩得好吃得好,背书也好,整个小孩儿和先前心事重重的不一样了。   趁着哥哥没注意,小孩儿侧过身大拇指比在嘴边,朝保清做了个略略略的鬼脸。   快要到乾清宫的时候,后面有个宫人喊着“大阿哥”追上来。   苏辰看对方就是那种负责洒扫的小宫女,停下来问道:“有什么事吗?”   宫女脸上带着歉意,道:“我们娘娘觉得不好意思,叫奴婢送两包点心给您吃。”   “没有什么的,”苏辰说道,但是宫女双手捧着糕点递到他面前,又不好不接,只好接着道,“你和惠福晋说,保清也是我弟弟,我不会跟熊孩子认真的。”   宫女满脸感激,笑笑转身跑走了。   也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而已。   转头后,苏辰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现在一个小豆丁模样,都能有人给他献殷勤吗?   可怕。   因着对那个小宫女略带羞涩的一笑膈应着,回到乾清宫,苏辰便随手把那两包点心交给了连山。   康熙面前摆着一桌子午膳,共有八道菜,每道菜份量都不多,但海陆珍馐算是集齐了。   说不上多奢侈,但也绝称不上简朴。   对于和师父一起吃饭时也就两个菜的苏辰来说,现在大部分时候吃饭,都像是在饭店里吃的,豪华够豪华。   却有种没吃到什么的感觉。   当然了不是饿,而是没吃出来家的温馨感踏实感。   苏辰和保成洗好手手,喊了一声等着他们吃饭的老父亲,就找凳子排排坐好,开饭。   这么温馨的吃饭三人组,其实应该配一些不那么精致摆盘的家常饭菜。   苏辰决定吃过饭,到御膳房和那些大厨们探讨下这个问题。   “辰儿,你外公家里递了折子来,想要进来看看你。”自从苏辰表示过自己叫苏辰之后,私底下便一直称呼他辰儿的康熙开口说话了。   苏辰已经知道,这位皇阿玛没有食不语的讲究,但不能嘴里含着东西就说话。   他包着一口水晶蹄膀的嘴巴腾不开,便点了点头。   好啊,进宫好几天了,苏辰不仅惦记当日的表哥和舅舅,还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出去看一看黄家人。 第15章 私房钱   中午未到,得以进宫的赫舍里老夫人就到了慈宁宫,与她同来的,还有两个小姑子。   一个是如今的安亲王岳乐的王妃,另一个则嫁给了豫亲王多铎的第四子察你。   这三人都按品大状,端坐在苏麻搬来的绣凳上,因太皇太后一副家常打扮,半靠在炕上的茶桌旁与她们说话,几人只能尽量随意些。   但终究都带着几分矜持,在老祖宗跟前不敢放肆说笑。   太皇太后就觉得怪没意思的,这也是近几年来她不大愿意跟亲戚说话的原因。   慈宁宫的氛围正有些别扭,外面传来小孩子说话的声音。   “察岱表哥来了吗?”   跟着是男子威严中却不失祥和的声音:“过两日熟悉了些,你能带着人去宫外玩。日后啊,等你入了学,叫你表哥来跟着你,给你做个哈哈珠子。”   原来是康熙牵着苏辰走了进来,那边赫舍里老夫人等三人已在听到说话声时站立起来,看见皇帝和皇子一跨过门槛儿,都跪下来见礼。   康熙赶紧叫起,对于妻子的娘家父母,他一向是尊敬有加。   太皇太后招手叫苏辰上前来,问他:“今儿个都做了什么呢?”   宫里的生活比山里还安逸,苏辰每天过的都特别规律,就把从早上起来一直到睡觉前做的事,都掰着手指头说了。   小孩儿安静又乖巧,站在太皇太后跟前也不显得拘谨,回话清晰有度。   这说明,在外面流落的这三年,也没有受什么苦。   看着眼前的一幕,赫舍里老夫人不禁抬手以袖子沾了沾眼角。   太皇太后笑道:“快过去和你外祖母说话,想是想你想得紧了。”   赫舍里老夫人忙欠身说不敢,却是伸手向苏辰。   苏辰过去,很是随意亲近,小嘴儿叭叭的跟赫舍里老夫人唠了会儿家常,问过表哥舅舅,又问姥爷。   最后连给他送宫里的二姥爷也没有漏过去。   说着说着,赫舍里老夫人皱纹遍布的脸上便露出笑容来,问他:“见过保成了?你们俩可玩得来?”   苏辰点头:“好着呢,弟弟很乖。”   赫舍里老夫人鼻头又酸起来,如果女儿还活着,如今,该是多好的日子啊。   在他们祖孙俩说话的时候,太皇太后问康熙:“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康熙道:“这不是担心辰儿不习惯宫里吗。皇祖母午饭进的什么,吃得可好?”   太皇太后伸手点了下他,只不过现在太子已立,你对辰儿这个嫡长子的偏爱,就不能越过了太子。   否则,是要出乱子的。   康熙点点头,皇祖母的担心,他明白。   苏辰正在跟着外祖母认家里的两个姑姥娘,就算他一直在宫里,和姑姥娘这样的亲戚,也不会太熟悉。   两位夫人看见他是很亲的,但都知道表现得太过亲近不好,笑着送出了见面礼,说两句可怜的孩子,也就罢了。   这时,太皇太后跟康熙说:“叫鸿胪寺准备一下,辰儿回来了,宫里也该聚聚,叫家里人都见见。”   康熙称是:“这事孙儿已经叫人准备了。”   在慈宁宫见了一面,赫舍里老夫人把家里给外孙准备的东西,不过一刻钟就告退了。   对赫舍里家的人,苏辰挺有好感的,一直把老夫人他们送到西华门外。   这时候没有皇帝和太皇太后在,赫舍里老夫人才忍不住流露不舍,拉着苏辰的手谆谆叮嘱。   苏辰点着头,表示都记着了。   赫舍里老夫人见孩子这么懂事听话,又笑了,道:“外祖母叮嘱你这些,不是偏心保成,他那么小,身边又没个亲近人,是很容易听人挑唆的。你虽是他嫡亲的长兄,之前却没有与他相处过,刚开始两人都生疏,别叫有心人钻了空子去。”   苏辰再次点头。   赫舍里老夫人看看左右,下人们离的远,两位小姑子也都上了车,便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叠子银票,十分迅速地塞到苏辰手里。   “这都是我和你外公这些年攒的体己,你先拿着花。”   苏辰惊讶过后,就想看看这得有多少,还说道:“我我现在是在自己家里呢,怎么可能会缺钱。您那回去吧。”   看了,厚厚的一沓子还真不少,苏辰不能要老两口的棺材本儿。   赫舍里老夫人按住苏辰的手,笑道:“傻孩子,宫里花钱的地方也多着呢。你是皇子,没的让那些奴才在背后说小气,看谁的差事办得好,就赏赐些儿个。”   说着又交代:“这是外祖母单给你的,不能告诉保成。”   苏辰笑道:“您还偷偷摸摸的偏心啊。”   赫舍里老夫人一张脸都笑得舒展了,道:“不是外祖母偏心,保成是太子,你二佬爷可顾着他呢。”   咋的,二姥爷也偷偷给保成体己?   从西华门回到乾清宫,苏辰就去弘德殿找保成,过去的时候,弘德殿一片热闹,竟是一群人在玩斗鸡。   一身明黄的小保成,端正正坐在廊下,院子里站着两波太监,对着中央的两只怒毛冲冠的大公鸡喊加油。   苏辰进来,喊的第一声保成那小家伙都没听见。   “这是什么玩意儿?”   直到苏辰走过去,小保成才看见了,叫太监们抱着鸡去旁边玩,然后两只斗得正凶的公鸡,就被太监们生生分开,抱走了。   苏辰看小家伙一点儿都没有沉迷其中的样子,放心了些。   小保成看看苏辰,问道:“外祖母走了?”   苏辰点头,反问:“你想见外祖母?”   “不想,”小包子脸儿上闪过一抹怅惘,看着苏辰,“外祖父外祖母看到你,肯定很欣慰。”   苏辰抬手,在他脑袋上狠狠地撸了一下子,打散小小孩童身上的惆怅,“别瞎想,外祖母也很挂念你的。”   保成眨巴了下他那双大眼睛,就看着苏辰不说话。   苏辰指了指此时已经空荡荡的院子,问道:“你小小年纪,喜欢斗鸡?”   保成没什么兴趣的声音,道:“二姥爷给我找来的,皇阿玛说我现在年纪小,就让我什么都玩玩。”   苏辰理解了,皇子嘛,不能光学正大光明的,鸡鸣狗盗,不是,小玩小闹的,也得了解。要不然以后可不就是从象牙塔里出来的单纯傻瓜,随随便便就能叫人糊弄了。   苏辰道:“看你这个样子,不像是喜欢?”   保成说:“闹腾。”   苏辰觉得自家这个半路的小弟弟,身上有些忧郁的气质。   “不喜欢那个,咱们去屋里折纸。”说着,拉住小家伙就进了大殿。   大殿和左右的偏殿相通,保成就住在左边,因着大殿太空旷,两人去了小却更温馨的保成住处。   苏辰把随时跟着的太监宫女嬷嬷们赶出去,然后把赫舍里老夫人给的银票拿出来,一张一张的数过去,共有三万零四千二百两。   有零有整的,看来真是老两口的养老钱都搜了个干净。   “呐,这一半儿给你,”苏辰分了一半递给面前的小豆丁,“你有放私房钱的地方吗?这是外祖母给咱们的棺材本儿,咱们自己保管着。”   保成有些不相信,“真是外祖母给我的?”   “那是咱外祖母,你怎么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苏辰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颊。   保成看着手里的银票,半晌没说话。难道告诉哥哥,母亲是生下他,不到两个时辰就去世了吗?   脑袋上又被狠狠地撸了一下,保成抬头,怒瞪若无其事收回手的哥哥。   苏辰提醒道:“快收起来。”   自己则把银票一股脑儿揣在衣襟里。   认亲也挺好的,这不,一下子就成了清朝的万元户。   保成爬到床上,从床里面打开一个格子,正要将钱票塞进去,那个现在看着比较碍眼的哥哥又跟着爬过来,还一抬手按住了格子们。   “哇,都是糖,保成,这是你的藏宝库吗?”苏辰看着格子里一堆各种各样的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小家伙不会噬甜到要每天偷偷吃一颗吧?   保成护住里面的糖,警惕地看着苏辰:“你不能告诉皇阿玛。”   苏辰道:“行啊,不过你得说说,这糖,你一天吃几颗?”   小保成鼓着腮帮子,不吭声。   苏辰道:“那就问问你这里的人,或者咱们叫太医来给你看看牙?”   小保成一下子捂住嘴,摇头呜呜两声,继而放下手,低着头:“我也不知道一天吃多少颗。”   苏辰摇摇头,小家伙真天真。   “这样吧,这些糖我收着,你想吃糖了,就偷偷去给我要,不过一天只限一颗。另外,你不能再给你殿里的人要糖,不然我就跟皇阿玛告状去。”   小保成被狠狠的拿捏了,二姥爷送来的许多好玩的,他都能听话玩一两次就放在一边儿,但是糖不行。   他习惯睡觉前吃一颗糖了。   可是前两天还觉得傻笨的这个哥哥,现在的气势很不好惹的样子。   小保成无奈点头,最后要保证道:“你说话得算话。”   苏辰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搁弘德殿待了一圈儿,给小家伙叠一个只□□,消磨了半下午的时间,傍晚带着小家伙回乾清宫吃饭的时候,苏辰怀里多了鼓囊囊一大坨。   路上,小保成走几步就看他一眼,提醒道:“到了阿玛那儿,你先把糖去藏起来。”   “好好好”,苏辰漫不经心点头,“你都说多少遍了。”   小保成撅撅嘴。   兄弟俩到了乾清宫,才发现前几天这个时候都还在南书房的皇阿玛此时已经回来了,不觉都变了脸色。   说实话,苏辰这个大人芯子的,也很是紧张,因为如果给小保成的这一大包糖弄丢,自己可别想在他面前找回面子了。   正不知道从哪儿溜进去,小保成拍拍他的手臂,恢复了平淡自然的小脸儿紧绷着,“我去引阿玛注意,你去把糖藏到你床底下。” 第16章 心眼子   虽然苏辰觉得小保成的计策不太稳妥,但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其实以他大人的思维来看,当下去跟康熙帝承认下错误,说不定还能得到一部分作为奖励的糖果。   这可能就是大人的阴险吧。   苏辰不想把小孩儿天真的思想染杂,小声道:“那你注意计策。”   小保成认真地点一下胖乎乎的下巴,小腿儿费力的跨过门槛儿,走到手里正拿着张折子在看的皇阿玛身边。   衣摆被牵动了下,康熙的眼睛从折子上移开,看向整个儿站着还不到他坐着膝盖高的儿子,和颜悦色问道:“保成啊,什么事?”   小太子不自觉地向外看一眼,康熙也瞥过去一眼,只不过他很轻松地就避开了还是一个幼齿小兽的儿子发现。   “阿玛,儿子今天背了横渠先生的那句‘为盛世开太平’,不太理解。”小家伙一双眼睛黑亮亮的,说出来的话也很让康熙这个既是父亲又是帝王的欣慰。   “这句话看似简单,却不是能一两句话可解的。”康熙说道。   保成连连点头,不好解释最好,“阿玛,儿子认真听着呢。”   康熙再一个不经意间抬眼,外面那个儿子已经不见了,不过,小尾巴还没有消失在西次间呢。   “你们两个,搞什么鬼呢?”   小保成慌张道:“没什么啊。”   康熙淡笑不语,双臂一按龙椅把手,站了起来。   小保成急得像是个刚点燃了线头的小蜜蜂花炮,恨不能原地转两圈。   皇阿玛一直限制他吃太多糖,这次发现了那些,肯定要全部收走,奴才们也会受一番训诫。   距离西暖阁大哥的住处越来越近,小保成脸都有些白。   康熙看了儿子一眼,暗自摇头,觉得他的胆子不太够,不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不动声色啊。   “辰儿,你藏了什么?”   苏辰刚把那包糖和银票藏好,门就被推开了,他忙转身,笑道:“没什么啊。”   康熙笑问:“真的?”   苏辰垮下脸,转身从床头的一个柜子里掏出来一包糖,交上去道:“是这个。”   康熙再次暗暗摇头,大儿子太纯善。   “这是保成的?”翻开纸包,康熙看着站在他后面一射之地的太子,目露询问之色。   保成没想到大哥这么胆小,皇阿玛一问就全都交了,他苦着脸,站出来承认道:“是儿子的。”   担心小家伙被训,苏辰说道:“保成知道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让我给他保管的。他还答应我,一天只吃一颗糖。对不对?”   小保成:都欺瞒皇阿玛了,再说这些还有用吗?   再次证明,大哥好笨。   他认错道:“皇阿玛,儿子知道错了。”   他们兄弟两个相互维护,这倒是康熙愿意看到的,他在两个儿子脑瓜上一人点了一下,说道:“念在你们知错能改,便不罚了。只是保成,太医说过你不能吃过多的糖了,这些就给阿玛收着。”   小保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糖果在大哥手里走了一圈儿,然后落在皇阿玛手里,对于它们能回归自己的怀抱不报希望了,很是认命道:“儿子认罚。”   等到一起吃过晚饭,保成在一众奴才簇拥下要回去弘德殿的时候,他觉得很笨的大哥跟了出来。   苏辰避开人,往保成手里塞一颗花生酥,若无其事道:“放心,我还藏了一半儿呢。”   一瞬间,小保成眼睛里闪过惊讶、喜悦,最后一双眼睛都笑眯了。   坐在八个太监扛的步辇上,保成手里紧紧握着一颗糖,这是他头一次没吃糖,心里也觉得甜甜的。   以前他总羡慕保清,在有皇阿玛爱护的同时,还有个能事事为他周全可以让他撒娇耍无赖的额娘,现在的他也不比保清差了。   自己的大哥很护着自己,而且也不是那么笨呢。   苏辰多藏了一半糖的事儿,当时能瞒得住康熙,但晚膳后,梁九功到耳朵边一嘀咕就知道了。   康熙先是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梁九功瑟缩的躲到一边,大阿哥这算是跟万岁爷藏了心眼儿吧,也不知万岁爷这时候笑得有几分真心?   康熙是真开怀,辰儿纯善他这个当爹的愿意护着,知道藏心眼儿呢,却会让他骄傲。   皇家的孩子,不好戳一下动一步的。   送了糖给小保成,苏辰打算跟康熙谈一下“大阿哥”的问题。   先不说“大阿哥”三个字,无论在清穿剧还是在历史上,都是可以和炮灰划等号的,单就一个烈火烹油,便让他不能领“大阿哥”这三个字。   现在是保成和他都还小,康熙帝感觉不到他们对皇位的威胁,但随着他们长大,能接触的更多了,他们连着赫舍里家都得让帝王忌惮的。   还有以后会出生的在九龙夺嫡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各位阿哥们。   到时候他们得是多少人的靶子啊。   想到这些,苏辰就心情沉重,只是刚走到西暖阁外面,就听到一阵大笑声。   在乾清宫能笑得这么肆意的,除了康熙帝有谁敢?   只是不知道这位康熙皇帝,有什么高兴的事。   说实话,到皇宫也好多天了,但苏辰很难把一个比他前世还年轻几岁的人当作爹。   面对康熙时,他再怎么自然,其实从骨子里都是生疏的。   梁九功走出来,笑着对苏辰道:“大阿哥,来了怎么不进去啊?”   苏辰笑笑先走了进去。   康熙已经换了简单的明黄色软绸里衣,裤腿儿挽着,一双脚泡在盆里,看样子是准备早早睡了。   他眼睛里还残留着笑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苏辰道:“辰儿过来做。找阿玛有事吗?”   苏辰只好走过去坐下来,酝酿了下道:“阿玛,我想跟您说一说关于大阿哥的事。”   康熙目露疑惑,却是听他继续说的耐心模样。   “我是在民间生活过三年的,虽然现在回来了,但当时也是入了皇陵,儿子不想和弟弟们一起排行。”苏辰硬着头皮说出自己想的那个并不怎么有说服力的借口。   康熙耐心地听完了,叹气道:“当初是阿玛没有保护好你,阿玛心里一直自责。因此阿玛很想补偿你,把你该得的,都再捧给你。”   苏辰连连摆手,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儿子就是一条咸鱼,没有那样的心力和能力。”   旁边梁九功听得都冒汗了,大阿哥这也说得太明白,你总该装的含糊些啊。   苏辰再次强调,“我真的不想因为我回来,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康熙在嘴里品了一遍这个话,笑着对苏辰道,“辰儿的想法,阿玛知道了。只是你本就是阿玛的长子,不能回来了也不明不白的。这样吧,你容阿玛考虑一下。”   梁九功悄悄擦了下额头的汗,想自己真是白替大阿哥担心了,当初大阿哥还在宫里的时候,万岁爷都能亲自趴地上叫他骑大马。   现今看来万岁爷对太子够好的了,但和当初对大阿哥那番慈父之心,终是有些差别。   苏辰走之前,又提出一个小要求,“明天我想出宫,去十里庄看一看黄老他们。”   路上是跟着黄老一家进京的事,苏辰已经和康熙说过。   康熙笑道:“可以,阿玛正好忙完了一个阶段,明天跟你一起出宫。对了,睡觉前泡泡脚,记得叫奴才们放一包顾太医给你配的药包。”   苏辰点头嗯嗯,总觉得这样的康熙皇帝太接地气。   睡觉前泡了个脚,一觉睡得黑甜,苏辰被尿憋醒的时候,都以为是第二天了,到恭房撒泡尿之后一看时间,还不到寅时呢。   正要回去再睡一觉,看见梁九功急匆匆的引着个人从外面走来。   苏辰揉了揉眼睛,跟着进来的这两个人,其中一个不就是天天给他请平安脉的顾太医吗?   “梁公公,是阿玛不舒服吗?”苏辰想了想,还是走过去问道。   梁九功听到声音哎呦了一声,道:“阿哥爷,把您吵醒了呀。万岁爷再三交代要动静小点,免得惊动了您。”   说着话的时候,摆手叫两位太医先进去。 第17章 亲王   苏辰道:“我也进去看看。”晚上睡觉前还挺好的,又没有突然降温,怎么就生病了?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在意识到是康熙帝生病的时候,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是担心。   梁九功哪能让这位进去,弯着腰双手拦着,道:“大阿哥,万岁爷没事儿,只是前段时间政事太繁忙,耗费了精神,如今这是一松懈,后劲儿上来了。”   见这小爷只皱眉看着自己,又道:“再说了,奴才把太医院院正都叫过来了,开两幅药,万岁爷一喝就没事了。您要是进去,万岁爷还得想着安慰您呢。”   苏辰看着梁九功,“那你得好好照顾。”   梁九功笑着哎了一声,说道:“奴才先送您睡下去。”   “不用了,我知道路。”苏辰道,“你去看着阿玛。”   “好。”对峙一个眼神,梁九功就知道这位爷也是个倔性子,便转身先进去了。   一到里边儿,脸色发黄的万岁爷正靠在枕上向外看着呢,问道:“我怎么听到辰儿的声音了?”   “是奴才不小心,惊动了大阿哥”,梁九功连忙请罪,紧跟着笑道,“万岁爷,您是没看见,大阿哥聪明机灵还孝顺,可能是看见太医的背影了,担心您病了,非要进来看着您呢。”   “别让他来,”康熙忙就说,“朕是风寒了,没什么大碍,他一个小孩儿,大半夜就该睡觉。”   梁九功笑得特别灿烂,道:“要么说父子连心呢,大阿哥就是担心您。不过奴才知道轻重,不敢让大阿哥进来,劝着他回去休息了。”   说话间,太医院院正陈远收了手,回道:“万岁爷没什么大碍,微臣开一剂解表发汗的方子,吃了睡下明儿就能好。只不过风邪入体,还是在室内休息一日比较好。”   梁九功请徐远去外面开方,这边又让顾沿己请了一遍脉。   虽然前些日子康熙很忙,却也几乎每天都要问问顾沿己,儿子的脉象如何,他唯一担心的是儿子身体内有什么不易被察觉的毒。   不过昨天荣广带着在湖北查到的和承祜有关的所有消息回来,确定儿子在外的几年不是被什么有心人控制着,他放心很多。   这却也让康熙形成一个习惯,看见顾沿己就想说说自家的承祜。   “今天晚上是顾太医当值啊。”   万岁爷嗓子都有些干哑,说出来话却带着几分闲话家常的意味儿,把正收拾脉枕的顾沿己吓了一跳,忙弓腰回道:“正是。”   大阿哥回来了,万岁爷还让他重新负责阿哥的身体,于是他在太医院的地位又有些起来了,今天都是和院正一起当值的。   康熙点点头,又问:“祜儿的身体怎么样?”   顾沿己细细的回了,多嘴一句道:“微臣见大阿哥打过一套拳,挺对路的,这几天请平安脉下来,可以看出来大阿哥的身体很好。小时候那一次重病,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影响。”   梁九功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近前,康熙摆手示意顾沿己下去,接过药吃了,也没接紧跟着递到手边的蜜饯,只用清水漱漱口,就又重新躺下了。   鼻子塞,头也有些疼,康熙感觉身体上挺不好受的,但想起刚才梁九功说的,儿子要过来照顾他,心里就很熨帖。   其实回来后的儿子对他对皇宫,都有种疏离感,康熙能感觉得到,但他不能表现出着急或是生气来,那样只会让儿子更生疏。   为了让儿子能找到家里的感觉,他只能表现得自自然然,好像他们就是从来没有分开过的父子。   若是皇后还在,情况应该会更好些吧。   看着帐子外的昏黄灯光,康熙的眼皮渐渐沉重,光明驱尽后,一片无边无际的浓稠黑暗袭来,而在这边黑暗中行走,身心都无比疲累。   也不知走了多久,感觉后背的衣服都汗湿了几重,康熙很想停下来歇歇,刚开始那股催促他不停往前走的念头也消散了,于是他想坐下来,往后一躺好好地歇一歇。   就在这时,黑沉沉的头顶上方,出现了一颗小而明亮的星子,然后渐渐的,那颗星子越来越近,竟是从天上往他怀里落。   奇怪的是,他伸手接住后,这星子只是变大了些,亮光还是如同在天上那般,近距离看也不灼眼。   康熙莫名地觉得这颗小星星亲近,还没喜爱地摩挲两下,那星子就变成了个娃娃的模样,好像是小时候总缠着他的承祜,又好像是回来后只会客客气气叫他阿玛的承祜。   睁开眼睛的时候,康熙心里都是愉悦的,然后床边冒出来一个小脑袋,“阿玛,你好些了吗?”   康熙一下子笑了,抬手搁在小家伙后脖颈拍了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辰了?”   旁边梁九功回道:“万岁爷,还不到辰时,大阿哥这是刚起就过来看您了。”   康熙笑着在揽着儿子靠近,挨脑袋边贴了贴,道:“阿玛没事了,别担心。”   苏辰有些不自在,他前世是个孤儿,和师父在一起生活时也没有这么亲近过,不习惯,不过心里却感觉暖暖的。   “我看您后背都汗湿了,您先换身衣服,我去御膳房看一看早饭都有什么。”   说着跟个兔子一般,蹿一下跳远了。   康熙忍不住笑道:“这就不好意思了,你小时候阿玛还给你换过一次尿布呢。”   梁九功赶紧拿干净衣物,心道与万岁爷威严这么不相符的事儿,你还是别说了,皇后娘娘都给咱们封过口了呢,应该就没料到您自个儿还会往外说,没封您的口。   往外看了看,记录起居的那家伙没动笔。   算是个有脑子的,这些都是秘史啊,谁敢写,咱得先找他谈谈。   燎尾巴跑出来的苏辰听到了后面的那句,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更多的是惊讶,这位康熙帝,和他在史书中得到的印象十分不一样啊。   还会给孩子换尿布呢。   御膳房的人此时都已经很熟悉大阿哥,见他过来都跟见了救星似的,早起才说万岁爷风寒了,他们正不知道什么样的吃食能让万岁爷满意呢。   苏辰小小一个被一群不是胖就是高的厨子围在中间,气势略低,咳了咳,一抬手问道:“先说说你们都做了什么?”   碧玉粥、什锦馒头、水晶糕、白菜酿肉、冰糖炖燕窝、燕窝鸡丝---   七嘴八舌的一说,只这早饭的花样就是一桌满汉全席。   苏辰深深觉得,生病了就该吃得清淡,什么燕窝之类的,虽然补但也得撤,经过后世的各种论证,最养人的还是得五谷杂粮啊。   最后,苏辰从这些繁多的早饭中,就挑了两样,一样是碧粳米熬的碧玉粥,一样是什锦馒头。   配菜则是一个大师傅腌来自己吃的家乡腌黄瓜,至于他怎么发现的,那这两天御膳房他也不是白来的呀。   让皇上吃腌黄瓜,郑大厨很有些担心,不过小阿哥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了,他也不敢说不,就颤颤巍巍地给挑出小小的半碗来。   苏辰想给粥里加一些空间井水,把围着他的人都打发了,加好水就把粥又放到炉子上热起来,转头看见郑大厨端来的这一点咸菜,俩眼都直了直。   那么小一个碗,还是小半碗,有三根儿没?   郑师傅真敢抠啊。   苏辰端着那个小碗,看看碗里的咸菜又看看郑师傅。   郑大厨终于反应过来,忙告罪:“奴才不是不舍得,奴才是担心,万岁爷吃不惯啊。”   苏辰道:“没关系,阿玛不喜欢吃还有我呢。不会浪费的。”   也不是浪费啊。   郑大厨一跺脚,觉得跟这位小阿哥可能不是那么好把话说清的,便接过碗又往里面装了三四根。   这一下子小小的粉彩碗就满了,衬着闷绿色的腌黄瓜,色彩上还不错。   苏辰满意道:“挺好的,阿玛肯定喜欢。”   郑大厨:但愿吧,皇上要是想斩了奴才,您记得给求求情。   苏辰没有接收到郑师傅担心的点,拿着木勺子搅了搅,被他加了有一小半水的粥重新沸腾了。   “好了,装起来跟我走吧。”他大手一挥。   郑大厨揉眼睛,不对,粥不是熬的刚刚好吗?小爷这么一热,还能吃不?   ---   “今儿个的粥,吃着和往日不同啊。”   康熙帝放下手里的勺子,又就着腌黄瓜吃了一块馒头。   坐在对面吃饭的苏晨一下子抬眼,皇帝的嘴巴都这么灵?一下子就吃出来空间井水的味道?   苏辰不怕井水被抢走什么的,就怕康熙帝知道自己师父是个仙人,他非要求长生。   这是苏辰一直瞒着自己空间的最主要原因。   面前的儿子就跟御兽园里那常跟在母鹿身后捣乱的小鹿似的,看得康熙又忍不住笑,拿勺子喝了一口粥。   “梁九功,你尝尝,今天的粥是不是水加多了?”   苏辰:---   他脸上雷电噼里啪啦的趋势,梁九功都看出来了。   “可能是大阿哥想为万岁爷做一点事,就重新煮了煮?”毕竟这粥不可能是大阿哥亲自煮的。   苏辰:“梁公公,您这是为我解释还是笑话我?”   梁九功忙笑道:“老奴不敢。”   苏辰自己也喝了喝粥,没喝出来大差别啊,只能说皇帝的舌头跟普通人的不一样。   “我错了。”不能说自己要加有强身健体作用的空间井水,梁九功的说法也挺可以的。   康熙笑道:“谁说辰儿错了?这是阿玛喝过的最好喝的粥,梁九功,再来一碗。”   果真又添了满满一碗喝了,郑大厨的腌黄瓜,也吃得一根不剩。   “辰儿做的早饭不错,阿玛吃得很满足。”太监宫女撤着碗筷的时候,康熙拿帕子擦着嘴,慢慢说道,“辰儿过来,听封。”   苏辰还不明白呢,就被梁九功扶起来,“大阿哥,还不快跪下。”   康熙抬手道:“不用跪,当爹的给儿子一些东西,还需要跪着领吗?”   梁九功:不带这么玩儿的,给其他阿哥们赏赐的时候都得跪谢呢。   “你不愿做大阿哥,便罢了。朕今日便封你为咱们大清的落辰亲王,享双份年俸。”康熙说完笑看着苏辰,“亲王份例的皇庄,一会儿朕陪你一起挑选,如何啊?”   苏辰的思路打了会儿折,听到梁九功的提醒才连忙谢了恩,然后---不是。   康熙帝的皇子们封亲王,不是都要到康熙后期了吗?   “阿玛,现在的亲王们都是我的叔叔伯伯辈,”苏辰想了一会儿,问道:“您封我也当亲王,他们会不会不服啊?”   康熙目露欣慰,他的儿子就是考虑周到。   “辰儿不用担心这个,你本就是嫡长子,如今不占嫡位,给你一个亲王的爵位,谁都不会说什么。”   苏辰点头,然后疑惑的就是,“那为什么叫落辰亲王?”   这有什么含义吗?   像保成,以后的封号就是理密,据史学家分析是叫他谨慎守矩的。   还没想完呢,便听见康熙笑着道:“阿玛昨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辰儿是从天上落下来的一个星子,岂不是上天对阿玛的赏赐?”   苏辰没想到就这么通俗,再看神态得意的康熙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九功,叫翰林院拟旨,礼部择良辰吉时”,康熙站起身牵了自家儿子,笑道:“走,阿玛带你去看大清舆图,想要哪里的庄子便直接圈出来。” 第18章 一天   从南到北给圈出来三十六个庄子,几乎每个省份一个,有些是皇家本没有设庄子在那边的,比如说现在的海南。   但因为苏辰多看了海南、广东这些地方两眼,也都给圈了庄子。   苏辰小小的个子站在大清舆图前都不太明显,康熙看到儿子惊讶地小嘴都合不上,把拿过来圈庄子的笔放到一边。   “咱们大清的疆域,是不是很大?”   风寒在身的康熙有些乏力,后退两步在椅子上坐了,笑看着大大舆图前小小的儿子。   苏辰转身,点头道:“很大。可是我一个人,要这么多庄子也用不完啊。”   康熙笑了,接过梁九功送上来的茶喝了两口,“三藩之乱平定如今只是时间的问题了,那地方的庄子可能要晚两年时间再给你建好。等日后,皇阿玛把台湾也收回来,在那里也给你置两个庄子。”   之前的皇庄,大多置在物产丰饶的地方,但儿子说南方水果多,那便多给他置些个。以后孩子总要出宫的,换了他的弟弟坐皇位,什么贡品也不会如同他老子在位时想着给他的那么及时,全国各地都有庄子,也就不缺吃的了。   苏辰走过来,看了眼那茶杯,放的还都是绿茶,便提醒道:“阿玛,您生病了还吃着药呢,就不要喝茶了。”   康熙笑道:“现在也就你敢管朕了。”然后把茶杯递给了梁九功。   苏辰知道这不是生气的意思,但还是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   “傻儿子,”康熙好笑地在这孩子头顶揉了揉。   苏辰心里有些暖,从他回来,康熙在他面前就是一个温暖的父亲形象,不管以后会怎么变吧,现在的好都是真的。   圈好庄子就没事儿了,因为有些庄子是此时还没有建的,苏辰便提出自己小小的要求,他想提供两个庄子的设计图。   康熙当然没问题,“就是给你的庄子,自然按照你的喜好来。”   苏辰觉得有个当皇帝的爹,这一下子就能到达人生的巅峰了,感觉还不赖。   在懋勤殿待了会儿,康熙起身,伸手,牵上儿子回西暖阁,路上跟苏辰说:“本说今天带你去看那黄家人,下午去如何?”   苏辰摇头:“等您身体好了吧,不着急。”   康熙低头笑问:“今天不去,至少还要再等半个月?”   苏辰有些犹豫,他还挺想出去的,想看黄义他们是其一,也想去宫外玩儿。   宫里的确是很大,但住的时间久了,会有种被圈着的感觉。   “那我自己去也可以的,”苏辰说道,“再带着侍卫,阿玛不用担心我。”   “阿玛,大哥。”   小包子的稚嫩声音传来,保成身后只跟着两个人从东北角的夹道跑出来,到跟前就严肃地问道:“阿玛生病了?”   苏辰一看见他便自动切换成大人,说道:“你出来怎么不带着人?阿玛已经吃过药了,没事。”   小家伙周岁才两岁多,每天的事情除了吃就是睡觉,现在苏辰来了,还经常带他玩,已经很少露出这么老成的神情了。   保成拉住康熙的手,坚持要给他阿玛试试额头,康熙只得哭笑不得地蹲下来叫他摸了摸额头,不过有两个儿子关心,老父亲心甚慰。   然后就听到小儿子说:“肯定是那长生过了病气给阿玛。”   康熙在他光脑门上弹了一下子,道:“又听谁嚼的舌根子,阿玛只是太累了,跟你三弟弟没有关系。”   咦?   保成满脸疑惑地看看皇阿玛,走到苏辰这边来牵住他的手,道:“阿玛,你又记错了,算上我大哥,长生是老四。”   “老四老四,”康熙点头糊弄儿子,“老四老三都行,以后你们自论排行,看见你大哥也要叫大哥。阿玛请高人算了,你大哥不宜和你们兄弟一起序齿,于是封你大哥为亲王,对外人你们兄弟是你们兄弟,你大哥是你大哥。”   保成还小,听了好一会儿才捋明白,震惊道:“阿玛,你是说不向天下公布大哥的身份吗?”   康熙:“以后大清国只有一个落辰亲王。”   保成看看自家大哥,小手把大哥的手攥得紧紧的,以作安慰。   不能反驳皇阿玛的决定,这是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在教的事,因此即使此时保成在心里很为自家大哥不平,也没有说什么。   “今日无事,阿玛叫你们练字。”康熙心情不错。   苏辰摇了摇小保成的手,提议道:“阿玛,我们去御花园吧。”   自从苏辰不在后就很少有亲子时光的康熙一口答应。   大太监带着人先去御花园准备,苏辰偷偷跟保成说了阿玛给他好些庄子的事儿,叫他不必为自己担心。   小小的保成看着知足的大哥,幼小的心灵再次产生很累很怜爱的感觉,大哥真的太好糊弄了。   他们是阿玛的儿子,给庄子,不是应该的吗?   大哥如果当老大,保清那个蠢货想跟他们争锋,是很难的了。   可是他大哥,硬生生看保清可怜,让了个老大的位置给他。   阿玛说的那些话,他才不信呢。   阳光明媚,御花园花团锦簇,各色蝴蝶时而显现,给一副夏末美景点染上灵动的色彩。   临水的凉亭中,康熙正手把手教苏辰练字,本来还算平静的御花园一角,没一会儿就热闹起来。   苏辰记住了拿笔的技巧,正说要歇歇,鼻端就嗅到一阵香风,然后一抬头,看见三五个打扮得鲜花一般的年轻女子结伴上来。   “嫔妾参见皇上。”   “见过太子爷。”   这几个年轻女子到亭子里来之后就见了一圈礼,因为位份低不清楚苏辰到底是什么情况,便也不敢胡乱向他见礼。   康熙正看小保成写的字,听到见礼的声音也没有抬头,只说道:“免礼了,都去别处玩去吧。”   现在康熙的主要精力都在朝堂上,后宫里的嫔妃份量重的也就是惠福晋和荣格格,这些去年进来的秀女们,平日想见到皇上很难。   此时有这么好的机会,女子们都不想退下。   “皇上,嫔妾们待会儿可以陪太子爷玩耍。”一个穿粉嫩衣着的女子笑着说道。   康熙抬头看了一眼,他对后宫的这些女子们一向很宽容,并没有觉得冒犯之意,反而还有些欣赏她这直来直去的性子,笑道:“不用了,你们自去玩。”   万岁爷两次赶人,女子们即便不怕也不敢留了,一个个低头施礼退下。   离开凉亭之后,女子们就分散走了。   “欣韵,你看见那个小爷了吗?”一青一蓝走在一起的两个女子中,微胖的青衣女子牵着路边茂盛的柳条,回头看了眼凉亭。   蓝衣女子仪态很端正,一回头一垂眼都像是有尺子量着的,闻言摇了下头。   微胖的青衣女子道:“也是,你每天除了看书还知道什么呀。听说、那小爷,是当年孝诚仁皇后生的嫡长子。”   欣韵眼中闪过抹惊讶,随即了然道:“怪不得能和太子爷一起跟在皇上身边呢。”   蓝衣女子兆禾,嗨了声,道:“你就不能好奇一点吗?我都好奇死了,明明早就s---的阿哥爷,怎么又回来了?”   欣韵突然道:“别说话。”看着前面的转角,喊道:“谁在哪里?”   兆禾赶紧捂住了嘴巴,就怕刚才自己那些话传出去让皇上不喜她了。   “奴才复康。”   一个穿着半旧太监服,八九岁模样的孩子跪着出来,低着头道:“惊动了两位贵人,还请贵人恕罪。”   兆禾松了口气的样子,欣韵的面色却更严肃了些,道:“好好的,干什么躲起来听我们讲话?”   “奴才是在那里修剪花枝,”复康指了指后面,“没有听到贵人们到来。”   欣韵点头:“这就好,干活儿就在外面,免得叫人误会了,于你不好。”   复康忙道:“奴才记住了。”   “走吧。”   欣韵拉拉兆禾。   走之前,兆禾又交代道:“回头可别瞎说,传出来一个字,我都饶不了你。”   欣韵看了兆禾一眼,不自觉拉开和她的距离,这皇宫里最容不下的就是什么话都要讲个清楚明白的蠢人,以后还是少和她来往。   两人走后,跪在地上的复康抬起头,干瘦的小脸儿上挂满了眼泪,他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就朝另一个方向跑。   紫禁城富丽堂皇,却也有光秃秃的破旧房屋,在御花园东北,就有这么一处宅院,住着的都是失势的老太监。   “师父,”复康推开一个露着个窟窿的屋门,关好了,才转身跪到只铺着一张破旧竹席的床边,对着躺在上面的老太监道,“咱们阿哥爷回来了,是真的。”   刘青本来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听到这话一下子坐起来,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床沿惊坐而起,“你说什么?”   复康抹了一把脸,扶着师父坐好,哽咽道:“大阿哥,咱们承祜阿哥,回来了。徒儿前日就听到了这样的流言,但那时候徒儿根本不敢相信。今天,听说皇上带着太子爷和一位小爷在御花园凉亭,我去远远的看了,那小爷,就是咱们承祜阿哥。”   “阿哥爷可还好?”听完,刘青脸上的神采都好看了许多,再三询问,“真的是阿哥爷?承祜阿哥没死?”   “真的,阿哥爷好好的,小身子骨如今看着可健壮了。”复康哽咽说道,“师父,我找个机会跟阿哥爷碰一面,阿哥爷知道了咱们现在的处境,肯定会把您治好的。”   当初阿哥爷死了,后来又出了那样的事,他们这些伺候的宫人,还真是四处流落,以往有多风光,主子一逝去,他们便有多招人厌。   刘青摇摇手,“不成不成,我一个老奴算什么东西,还叫阿哥爷费心?倒是你,年纪还小,咱们谋划谋划,你还去阿哥爷身边伺候着去。”   复康眼里的泪又下来了,不停地擦着眼睛,“阿哥爷对我们是真心的好,不会不管您的。”   刘青眼神飘远,想起了那个由他们照顾着的小孩,小小的孩子分外可爱,一点儿都不像天底下最贵重的小孩儿,偶尔还会叫他一声刘爷爷。   刘青嘴角浮现笑意,拍了拍复康的肩膀,道:“这里是皇家,那些话不要再提。天黑了,你去把内务府的赵德新请来。”   下午,和康熙小保成吃过午饭,苏辰就去他住的那屋收拾给黄义他们准备的礼物,等他大包小包出来了,才发现刚还能看见阳光的外面,此时已经是乌云聚集。   “没关系,下雨了也不耽误出门。”   康熙给儿子保证的话还没有落下,外面都大的雨点子就落了下来,瞬间的功夫,下成了噼里啪啦敲击屋瓦的瓢泼大雨之势。   苏辰一挎肩膀,看向康熙道:“算了阿玛,您还病着呢,等半个月后您再休息的时候,我们再出门吧。”   康熙一脸欣慰道:“辰儿真懂事。”   小保成还特别盼着出宫呢,小脸儿怏怏道:“不出宫了,我们玩什么啊。”   以前只要下雨师父又不修炼,苏辰都和他师父吃烧烤,看小保成这样儿,便提议道:“不如我准备烧烤咱们吃。”   康熙握拳在唇边咳了咳,提醒他的存在。   苏辰看了眼病弱的阿玛,道:“阿玛,你可以吃烤梨、烤苹果。”   康熙才点头:“听雨吃一些烤物,应该很不错。” 第19章 出宫   御膳房提供的梨很大,放在炭网上滋啦老半天也没熟一半,没有锡纸,不能直接放在炭火里烤烤梨的好味道要出来就不容易了。   苏辰不知道,他坐在那里照顾着好些烤物的样子有多像个大厨。   康熙靠在躺椅上,眼中含笑地看着忙碌的儿子。   荣广说,那山下的人都知道山上的老头儿,有个很会做饭的徒弟。   今天他才能尝尝儿子的手艺。   “阿玛,刚烤好的桔子。”小保成举着一串桔子过来,“大哥说烤桔子治咳嗽。”   这是江西新进贡来的桔子,个个皮滑金黄,烤着吃有些暴殄天物了,不过康熙掰开一个放到嘴里,温温热热的,甜中略带着一点酸,还不错。   吃了半个桔子,康熙指了指苏辰面前那一片烧烤摊,对周围的奴才道:“都去和辰亲王一起烤,今儿个不论大小,好好乐一乐。”   梁九功吩咐大家,“快点儿的,想吃什么挑什么。”   外面大雨瓢泼,西暖阁曲折的廊下,三五一堆的太监宫女们凑在一起烤东西,因见辰亲王连大蒜都烤了两个,他们也是各出奇招。   什么昨天放着的糕点,御膳房里拿来的大葱,都上了烤架。   苏辰烤了很多东西,有他自己腌的羊肉片、鹿肉片,还有皇宫里很少见的猪肉片,又有藕、茄子等各种蔬菜,搭配着特制的烧烤蘸料,连康熙都吃了不少。   乾清宫这边的热闹,也传到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刚笑着说辰儿回来皇帝眼见着都有了童心,便有人送来一盘子各色的烤串。   太皇太后很高兴,叫人送了不少赏赐到乾清宫。   下雨天黑得早,烧烤吃起来就到了黄昏时分,苏辰早已经吃饱了,窝在矮榻上和康熙一起看诗词。   保成则吃得小肚子鼓鼓,正蹲在另一头玩九连环。   苏辰看了一会儿就眼皮子打架,雨滴哒哒的,还有催眠的诗词,这环境的确很容易催人睡。   他其实刚才想跟着梁公公去书房找一些话本子呢,不过他阿玛是个拥有高级趣味的人,那书房里愣是一个话本子都没有。   苏辰严重怀疑,他阿玛打发时间的消遣书,就是这些诗词。   感觉身边的小人儿又打了个哈欠,康熙笑着抬起手给儿子背部拍了拍,不一会儿梁九功就小声提醒:“万岁爷,阿哥睡熟了。”   康熙低声吩咐:“找个力气大的,把辰儿送回去。这一天叫他操心了,找两个奴才在旁边好生守着。”   小孩子身体睡劲儿大,苏辰这一觉又到了第二天早晨,他揉着眼睛起来的时候,康熙已经上朝去了。   哎,皇帝不容易,生病了连一天病假都舍不得请。   苏辰洗漱好就到乾清宫正殿外的空地上开始打拳,然后去看他的那一亩红薯地,红薯块儿已经发芽,茂密地长了不小的一片儿,在晨风中微微摇晃着才两片的叶子。   虽然他想要红薯就有一大堆,但还是自己亲自种一种,能叫阿玛意识到红薯的高产,从而推动红薯的普及。   这些红薯,除了他就是连山和归宁照顾得勤快,到了红薯田边,连山、归宁拿铲子的拿铲子拿水壶的拿水壶,将一点红薯秧苗照顾得比御花园的名种还精细。   “连山,你不舒服?”   忙碌的期间,苏辰发现连山频频揉眼睛,整个人也有些没精打采的,询问是觉得如果不舒服就找大夫看一看,再给他两天假好好休息一下。   不想这一问,却把连山的脸色都吓白了,匆忙跪下道:“王爷,奴才没事,不耽误做事的。”   苏辰想起来前世看过的红楼梦,下人们病了就要移出去,基本上找不到好的修养场所,便道:“你别紧张,我不是赶你走的意思。只是如果不舒服,要提前说,我找太医给你瞧瞧。”   连山眼眶些微发热,感激道:“多谢王爷大恩,奴才应该只是没有休息好。”   行吧。   苏辰继续看他的红薯,太阳高高升在空中的时候,才带着两个人回去。   小保成也起来了,他们两个就可以传膳吃早饭。   康熙的早饭便是早晨五点多钟左右吃的那一顿,等下朝了会再吃一些糕点垫肚子,因此只有中午、晚上他们才一起吃。   带着小保成吃过早饭,苏辰问:“今天想玩什么?”   小保成毫不迟疑,“大哥,我们去找保清玩。”   苏辰:“你又有什么主意?”   小保成可是专门在不对头的保清那儿放了打探消息的人,得意笑道:“我听说,他知道阿玛昨天陪我们一起吃烧烤,羡慕的不得了,今天要在延禧宫准备烧烤宴呢。我们去让他热闹热闹。”   苏辰摇头,可能是大人吧,很难理解小孩子觉得比较有趣的点。   不过既然要陪着小保成玩,苏辰决定按照他的思路走。   然而兄弟两个吃过饭没来得及跑到延禧宫,一身明黄色龙纹的康熙就大步走了进来,摘下头上的朝冠,对苏辰和小保成道:“你们两个,快去换衣服,咱们出宫。”   出宫!   苏辰欢呼。   再次走在京城的街道上,穿着一身藏蓝色锦衣的苏辰,和好几天前头一次脚踏京城时的小叫化模样完全不同了。   只是看着街道两边繁华的店铺,还是会想如果没有找到个做皇帝的爹,自己在京城开店做生意的生活又会如何。   “要吃烧饼吗?”康熙见儿子看着路边,便问道。   想象着自家孩子以前在宫外的时候,想吃一个烧饼都没有的可能情景,康熙就觉得心里酸涩,想要尽一切可能去补偿他。   苏辰才没有过得像他阿玛想象的那么苦情,摇头道:“刚吃过饭,还不饿。”   “我要坐马车。”   这是走了一段觉得双腿发酸的小保成,一个侍卫想要过去牵小太子,被他眼神赶到了一边。   康熙回头,招手道:“陪你大哥再走一段。”   小保成慢悠悠走过来,他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对苏辰道:“大哥,你以前都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吗?”   苏辰点头,还真是好久了。   师父下山的时候他跟着下去过,只不过清朝的小县城,真的就是特别萧条的小县城,不像后世小小县城里也是人头攒聚。   况且现在的北京城,是堪称世界上都顶级的大都会,人来人往古色古香的街道,身处其中也别有一番乐趣。   “走到前面的路口,我们就上车。”看小家伙着实是累了,苏辰如此说道。   小保成心里的不愿也淡了些,大哥都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地方,就陪陪他吧。   到前面坐上马车,小保成低声跟苏辰分享秘密:“等上元节,叫二姥爷带来我们出来看灯。”   苏辰惊讶,上元节可是拐子高度出没的时节,保成这小家伙能出来?   提起二姥爷,咱们先去姥爷家一趟吧。   赫舍里大房的府上,察岱从二角门回了家,手里提着一串在街上买的小玩意儿,放到屋里,看着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的各色玩意儿,很想去求求祖父,带他去宫里找表弟玩去。   这些都是给他买的啊。   承祜现在长大了,他们应该可以经常带他在外面玩了。   怎么却到了宫里就见不了人了?   “少爷少爷,”小厮气喘嘘嘘的推开门进来,指着外面激动道,“大阿哥来了。”   察岱闻言,激动地就跑,跑一半又赶紧转身回来将桌子上那串小玩意儿提起来,一溜烟的消失在了门外。   小厮在后面追都没看见人影。   过赫舍里府就是为了喊上察岱和常海,康熙便没有下来,苏辰带着小保成进来了,去拜见了外祖母。   听说了外孙的来意,张罗着叫小丫鬟们给他们上茶上果子的老夫人,便又紧忙派人去叫察岱、常海来。   赫舍里老夫人和噶布喇只有常泰、常海两个嫡子,家里的关系很是简单,因此虽是大府,家庭的温馨感十分浓厚。   外祖父去了衙门,老夫人又要派人去叫外祖父回来,苏辰赶忙拦了,说道:“我们要去城外玩,马上就走了。”   赫舍里老夫人有些不舍,却还是笑着道:“好好,以后在宫里烦了,就出来叫你表哥和你小舅带你去各处逛逛。”   说着,又拿东西叫苏辰吃。   苏辰有些明白他阿玛为什么不下来了,这造成的效果,的确是有些轰动。   等察岱和常海出来,桌子上的茶点都摆十几道。   苏辰赶紧跟外祖母告辞了,决定再次来,就叫下人过来喊察岱。   看见表弟,察岱开心得不行,小泥炉、小哨子地给苏辰塞了个满怀,然后才发现表弟旁边还有个小小的表弟。   和保成不算熟的察岱笑了笑,从身上摸了摸,找出一个柳条编的蝈蝈笼给他。   保成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以前他都觉得经常进宫看他的二姥爷和他是一家的亲人,现在看到小舅和这个表哥对大哥的态度,才知道他们和他更应该是亲近的人。   想来那些嘴碎的人说的都是真的,外祖母家里的人都觉得是他克死了母亲,所以并不喜欢他。   皇帝出宫了,即便只有一会儿的功夫,得到消息的宫里各衙门的氛围也不觉间松散几分。   翰林院,翰林掌院韩实,走到张英的桌子边,站在旁边看了会儿,问道:“册封辰亲王的圣旨,还没拟?”   张英起身回话:“梁公公传话时说了,皇上分外看重这道圣旨,叫下官务必好好拟写。下官需要好好斟酌,明天早晨之前能写出来。”   韩实说道:“皇上喜欢你的文采,你不要辜负了。”   张英道:“是”。   韩实又问:“关于落辰亲王,你了解多少?”   皇上封亲王的旨意下来之后,前朝后宫议论的就都是这位了,张英奉命拟册封的旨意,却也没有着意去打听。   “下官所知了了”,张英说道,“不过应该够用。”   韩实感觉张英就要交好运了,小小地嘱咐两句,便回了自己的座位。   朝堂中多了一位小小年纪的落辰亲王,以后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变化啊。   坚固的低调大马车行驶出西直门,走不多远便觉得天地一片阔朗,昨日半天大雨,将两边的树叶都冲刷得翠绿发亮。   空气也分外清新,刚刚远离城区,呼吸之间就有一种进入天然氧吧的感觉。   苏辰正在感慨大工业之前的好环境,平稳行驶中的马车就咯噔一下。   “爷,马车陷入泥坑了。”外面驾车的侍卫禀告说。   苏辰掀开窗帘一瞧,只见本该平坦的路上,深深纵横着三道交错的泥沟,应该是昨天才下过雨,马车撵出来的。   这样的道路情况,苏辰见过,还是他很小的时候,乡下道路没有修到,一旦下雨,路上就是这样的情况。   刚还喜欢这天然环境的苏辰,此刻又怀念平坦宽阔的水泥路、柏油路来。   这真是甘蔗没有两头甜。 第20章 太倒霉   后面骑马跟着的侍卫有三个,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下马过来推马车,想要下来的苏辰脚步没沾到地儿呢,车子就从泥坑里出来了。   只是这一段路况实在太差,刚下过雨又来来回回有大车经过,这路上到处都是泥沟纵横,前脚才出一沟,后脚就陷入另一泥沟。   一开始穿着鲜亮的侍卫们,没走出这段路呢就都成了泥人。察岱也在车里坐不下了,跳下车来沿着路边走。   苏辰一瞧,也要下来。   深觉失策的康熙拦不住儿子,掀开窗帘看了看,同样扶着车跳了下来,然后干干净净的靴子上顿时一脚泥。   让有强迫症的人看着,觉得很不舒服。   梁九功在后面呢,见万岁爷下来,赶紧跑过来扶着。   皇上都下去了,常海还能在上面坐着吗?紧跟着下来了,最后只剩下懒呼呼的保成,扒在车窗口,看着外面一路的黄泥满脸嫌弃。   康熙笑道:“保成,下来走走。”   小家伙连忙摇头,道:“阿玛,我很轻的,不压车。”   你还知道不压车?   苏辰忍不住笑起来,“那你就在上面坐着吧。”   正说着话,倏一下子有什么东西从旁边的田地里闪过,苏辰哎呦了一声,随手抓一个泥块就扔了过去。   他在山里抓野兔、野鸡之类的惯了,随手抓的泥块是散的,被他投出去的力道却不小,竟然将那飞速闪过的灰色兔子给打晕了。   侍卫们不由地大声喝彩,察岱已经跳下去,一脚一脚的走过去,将那晕在田里的兔子给提溜了过来。   康熙赞道:“好肥的一只兔子,咱们有口福了。”   苏辰:说的好像您缺一口兔子肉吃似的。   察岱也很惊讶,没想到小表弟现在手上都有功夫了。晕着的兔子突然一蹬腿儿,又在他手里跳蹬起来。   察岱哎呦着,然后毫不客气地将这兔子在地上摔晕。随后向苏辰竖起大拇指,道:“辰儿,等围猎的时候,我要跟你比一比。”   康熙一向对妻子家的长兄子侄没有过多的关注,今儿个儿子要找他们一起出来,这短短的相处时间让他发现,他们都是有些才能的人。   “喂,你们是什么人?”   有人喊着从前面的路上跑来,到跟前,看看田里那一串脚印,再看看路上这几个路人,伸手道:“赔钱。”   的确是踩到人家田里了,康熙给梁九功示意了一下子。   大总管立刻解了腰间的钱袋子,从中摸出一个碎银子扔给那人。   见他们这么好说话,那人眼珠子一转,指着察岱手里的兔子,道:“这是在我家田里捉的,也得给我。”   一个侍卫上前就搡了那人一把,道:“给你脸了是吧。”   宫廷侍卫在宫里是侍卫,但却都是在贵族人家的子弟里选的优秀的,哪个在外面行走的时候不称一声爷的?   那人一瞧侍卫的气势,知道不好惹,却还嘴硬道:“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地吗?”   侍卫立刻忍不住笑了声,回头看皇上一眼,好整以暇道:“谁家的?”   “我们是明相家的。”那人双手拱拳,一脸得意。   侍卫:…这下尴尬了,他也不了解京畿这些土地的情况,没想到这一问捅出了明相,回去皇上一问,明相岂不是要记恨自己。   其实记恨他还罢了,就怕给自家阿玛下蛆。   这家伙又看了眼皇上。   康熙眼里,这侍卫就是个孩子,说道:“老梁,再给他赔一两银子。”   兔子是儿子打的,自然要拿走的。   梁九功:老梁?   那人很是得意,一会儿赚了一两多银子,捧着就回去跟庄子上的管家讨巧。   走出这一段难走的路,再上车的时候,众人脚上都沾了不少泥,现下没有奴才处理,康熙看着鞋上的泥上不去。   车里铺着整洁的地毯,这样走过去都踩得脏污了,这还罢了,一路上看着脏污的地毯多不舒服。   康熙正为难呢,就见他儿子手撑着车板,转身一坐,而后脱下鞋在外面一放,人只穿着袜子进到了车厢里。   “阿玛,脱了鞋再上车。”   到车上的苏辰还提醒康熙。   这时候,他儿子在民间生活过的痕迹就很明显,身上没有一点儿贵家子弟的娇气,康熙笑了笑。   心里多少又有些难受。   这一天,经过京畿西北这条官道的人,都看到这么一辆奇怪的马车。宽大的马车外面,排排放着大小好几双锦靴。   靴子上沾着不少泥,也不知道这样的贵家公子,怎么给脚上踩了这么多的泥?   十里庄,村子的东边,空地上摆着许多麦秸秆和泥做的泥胚,黄义腰里系着上衣外衫,直起腰看了看刚从屋子里移出来的这些泥胚,叹息道:“以后若都是好天,入冬前咱们还是能把房子盖出来的。”   黄家长子提着一坛清水过来,揭开上面的黑陶碗倒了大半碗递给老父,道:“爹,不剩多少了,您歇着吧。前些天我们去扛活儿,问了城里青砖的价格,虽然比家里的贵一些,但我们的钱还是能盖两间出来的。实在不行,咱们买些青砖,不能到冬天了没个地方住。”   黄老头说道:“省着些钱,我是想送义儿去读书。如今太平无事,读书还是正途。”   黄家长子面露反感,低声道:“当初父亲在那些清军手下几次受刑,儿不欲家中小辈再与朝廷牵连。”   他的几位堂哥,早些年受大伯牵连,还死了几个。   朝廷不好,反清复明的那些人,也没有几个好的,黄家长子现在就想家里人只守着几亩田,不缺吃不缺喝的便好。   黄老头点了点长子,道:“你从小就是这样,恨不能一件事只有好处没有一点坏处,要不然就全不要了。”   说着转过身,走出泥胚子队伍,在外面捡了个小凳子坐下,又道:“今儿个也做不成活儿,一会儿你带着宇儿他们几个再去京城一趟,找些活儿做,回来的时候捎几斤糯米。另外,再打听打听辰儿的下落。”   黄家长子名宽,下面的两个弟弟,一个叫黄完,一个叫黄宇,虽然大家都已有了儿子,但老父在堂,他们做什么都还要听大哥的调度。   他们去京城做活儿好几次了,不止一次打听跟他们同行过一段路的小家伙儿,然而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黄宽早就怀疑,那个小家伙心眼多着呢,不定给他们的不是真实信息。   可老父惦记着要把小家伙塞给义儿的二两银子还了,这些话黄宽就不多说了,免得让父亲误会是自己不想还银子。   “行,这次我再换一条街问问。”   这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黄大伯”的喊声。   在另一边照看田地的黄义登时放下水瓢,跑过来,看到正往这边跑的小孩儿,不禁满脸笑容。   “辰儿,你找到亲人了?”   黄义跑过去接住小孩儿,看了看在后面跟着的康熙等人,确确实实地放了心。   虽然只是同行一小段路,黄义对这个听话的小孩儿,却是颇为挂心的。   “找到了,”苏辰还记着自己是怎么跟黄家人说的,转身指着已经到跟前的康熙道,“这是我大伯,那个是我大伯家的儿子。”   黄义向他们点点头,道:“家里简陋,请这边坐吧。”   康熙知道这一家子的来源,连同黄宗羲这些年的活动,早两日便放在了御案上,因此对这家人他一点不好奇。   就是觉得有些不高兴,怎么成儿子大伯了?   大伯就大伯吧。   康熙客气道:“辰儿说了,此前的一路,多亏你们照顾。”   梁九功和侍卫们手里提着一盒子一盒子的礼物,皇上话音刚落,他们就满脸笑容地跟黄家人点头。   黄宽也扶着黄老头,迎了出来。   两人先看了苏辰一眼,才和康熙寒暄。   一边寒暄,一边引着人往临时用几根木棍扎出来的,光秃秃的篱笆小院儿走去。   黄家其他人也得知来了客人,妇人们紧忙地烧茶,黄大嫂最是热情,还把二儿子叫过来,让他去前面的集镇上买烧鸡来待客。   一群人就坐在院子里,康熙和黄老头说话,问的都是朝廷对他们这些灾民是如何安抚的,谈话间还涉及黄家人逃难时在路上的见闻。   小保成坐在阿玛后面听着,然后第一次知道,自己大哥当初是和流民混着,才走到的京城。   小保成有些心疼,转头找大哥,却见大哥正笑呵呵地在和这家的孩子说话。   大哥太好哄了吧。   小保成又有些嫌弃。   而常海和察岱,心疼之余,很快地接受了辰儿在外面落难时,这些对他提供帮助的朋友。   叙过旧,一群孩子就跑到黄家人这两天开出来的荒地上,看他们种下来的红薯。   苏辰这时候没有了后顾之忧,便和黄义说了红薯粉条、红薯干的做法,希望黄家人能凭借如今在京城还是个稀罕品种的红薯立足。   黄义担心这小家伙是把他大伯家的秘方说出来了,拉到一边问他。   苏辰好笑道:“我大伯家不靠这个秘方吃饭,你们放心用。”   还真是啊。   黄义觉得这个小孩有点神奇魔力,如此没有心机,也不知道以后在他大伯家生活容易不容易,便交代:“常言道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在你大伯家住要注意一些。”   “嗯嗯,”苏辰点头,对于真心关心他未来的黄义有些愧疚,可也不能说实话啊,就道,“我家里还有祖母呢,你不用担心我。”   有祖母在当然会好很多,黄义放心了许多,打量他两眼:“看你的确是过得不错,在你大伯家好好待,如果有什么事,就来找我们。”   常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几步外,说道:“你放心吧,辰儿还有我们这些舅家的亲戚护着。”   苏辰都忘了介绍小舅和表哥了,便和黄义说了那天他进京城后发生的事。   黄义听得惊叹,不得不说,辰儿这运气,是真好。   黄大嫂整治了一桌颇具农家特色的席面,整只的鸡,炖得烘烂的一条大鲤鱼,还有一锅炒崧菜,一大锅蒸米饭。   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在农户人家来说,是极为丰盛的菜肴了。   苏辰很给面子,米饭都回了二碗。   康熙也没少吃,别的不为,就这家人待他家辰儿的真诚,这顿饭就必须得吃。   因为此,十分敏锐的黄老头对于康熙等人的身份没有做过多的猜测。   饭后又闲聊了会儿,康熙便带着儿子告辞。   黄家人一直送到十里庄外,双方约定以后常往来,这才分别。   回到家,看到苏辰大伯送来的礼中,除了有五个五两一锭的银锭子,还有许多幼儿的开蒙书,黄老头感慨颇深。   他将家里的三个儿子和孙子们叫到跟前,展示了苏辰大伯的谢礼,告诉他们苏家人可以结交,并告诫他们以后能行善事便不要漠然。   这是实打实的好人有好报了,黄家这些人一个个的对老爷子都是心服口服的。   最后,一家人商量过后决定,用这二十五两银子买两亩良田,随后先在家中给孩子们开蒙。   因为苏辰送来的谢礼,黄家人很快地就在逃灾后恢复元气。但对于其他灾民来说,想要重新有安稳的生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马车再次走过西直门的时候,苏辰从一掀而过的窗帘外看到许多聚集在城门外的灾民。   康熙的脸色不太好看,只是他也知道下面的官员对于灾民,已经尽力在安置了,但是源源不断的灾民就像是决堤的洪水,总能一波又一波的涌来。   真要全力安置,户部肯定承担不了。   像今日的黄家人,若不是那位黄老爷子能调度得起来,自个又有非同一般农人的见识,他们一家也很难这么快在京城边安稳下来。   哎!   康熙不自觉叹了口气,手指雨点似的敲打着膝盖,暴露出他心中的焦虑。   听到阿玛叹气的苏辰转头看了一眼,康熙察觉到,给儿子笑了笑。   苏辰有个打算,他想把水泥搞出来,一则是以后下雨后能有好路走,二则是不想看到他阿玛这么发愁。   对于水泥,苏辰只是知道一些皮毛,有这个想法的他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搞出来,或者经过多长时间才能搞出来。   “小小孩子皱什么眉头。”   眉心被康熙点了下,苏辰笑道:“我有个想法,就是现在不能告诉阿玛。”   康熙也笑,直接道:“想要什么直接说,没什么好愁的。”   这时马车明显的一震,然后停住了,赶车的侍卫转头说道:“皇上,前面是明相家的马车,叫我们后退呢。”   “是吗?”康熙说着,手里折扇挑开了窗帘。   这个明珠,今天怎么非要凑上来。   对面马车里,刚从庄子上小院儿野餐回来的明珠,正惬意的瘫坐着,嘴里哼着小曲儿,突然他觉得一股不妙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一骨碌坐正身体。   “怎么不走了?”明珠掀开车帘子问道。   赶车的马夫很是嚣张,“老爷,有车子挡了咱们的路。”   前面是个拐弯路,前面那辆车如果退后,他们就能很快的通行。   明珠骂了一句,撩开车窗帘,看到前面车窗后面的半张脸,吓得一个激灵,伸手打着车夫:“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老实在后面跟着。”   话未完,人已经跳下车去,跑过去跟里面的人见礼,然后是一通不着痕迹地马屁输出。   苏辰坐在一个外面人看不到的位置,听得额头冒汗。   康熙淡淡地打断了,道:“今日朕和明相挺有缘的,别说了,回去吧。”   明珠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知道这话所谓何来,心里却知道自家人有些无法无天的影子了,回去他得叫来管家好好训个话。   不过这万岁爷,应该不会因为今儿小小的冒犯给他小鞋穿。   明珠虽然惶恐却不害怕,擦着汗上了自家的车,直等前面的马车走过去,才踹了车夫一脚:“还不走?” 第21章 水痘   苏辰又发财了。   上午他正躺在懒人椅上看话本,话本子是昨天出门之前,嘱咐连山出去淘的。   明清时期不愧是话本小说的繁盛期,连山一口气给淘回来好多本,苏辰大致翻了翻,既有最爆火的才子佳人类型小说,也有公案系列型,修仙型。   苏辰现在看的,就是一本修仙小说,竖排版的清朝白话,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费劲,小保成扒拉着看了两眼,觉得没意思到一边去摆弄他那些七巧板之类的玩具去了。   这时候,归宁跑进来,避着那边的太子爷,小声跟苏辰禀报:“爷,明相派人给您递了礼进来。”   苏辰有些摸不着头脑,将书放到一边坐起身,道:“拿过来瞧瞧。”   归宁转身出去,苏辰疑惑地自语:“他给我送什么礼?”   保成回头道:“肯定是回去了知道昨天他家的人,讹了我们的钱。”   苏辰:你耳朵挺灵的啊。   “你怎么知道?”   保成撇撇嘴,道:“猜的。”   片刻,归宁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盘子进来,苏辰很好奇是什么赔礼,说道:“掀开来看看。”   然后一双眼睛差点没被闪瞎,紫檀木雕花的托盘上,红色的狐狸毛衬着,整整齐齐地摆了三排银子打的小兔子。   苏辰揉揉眼睛,道:“明相家里,这么有钱吗?”   保成看了眼,爆料:“这算什么,去年我生辰,他给我送的都是金玉做的玩件。”   苏辰小声道:“这么送,也不怕阿玛查贪。”拿起一个小兔子在手里撂了撂,说归宁:“先放一边儿吧。”   这些银兔子不说有多少两,单就这是一晚上做出来的,也可知此时贵族生活的豪奢。   苏辰躺下来,举着书继续看。   归宁放好银子,又取了些茶点果子给送过来。   其实阿玛有给苏辰另分配的下人,但他更习惯使唤的,还是一开始就过来的归宁和连山。   “对了,连山呢?”苏辰从书本后看过来。   归宁手一抖,有些为难,但在王爷的目光下,只得实话实说:“连山昨儿半夜起热了,告了一天的假。”   “发烧?”苏辰又坐起来,“怎么不早说?请太医看了吗?”   归宁低头道:“爷不知道,我们奴才病了,哪有钱请太医,只是去太医院拿两包药罢了。连山说了,明天再不好,他就挪到外面去治。”   苏辰穿鞋,道:“先别说那个,你带我去看看。”   保成放下手里的玩具,抓住苏辰的手,“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太小,接触风寒的人传染了怎么办?”苏辰拒绝。况且他还记着,前些日子回来的时候,保成就是病着的,这才好几天呢,不能再接触病人。   保成不太乐意,但不会放软身段混赖那些小手段,鼓着脸颊瞪了大哥一会儿,反而被他笑着捏了捏脸颊。   “保成听话,大哥一会儿就回来。”苏辰说道,“等我回来了,咱们去御膳房,叫郑大厨做麻辣兔头吃。”   保成气呼呼,扭身不理他。   苏辰笑了笑,让归宁带路出了门。   保成转头看一眼,听着脚步声远离,小跑着到门口扒着门框子往外看,而后忍不住伸手在自己脸上捏了下。   “麻辣兔头?”   难道是大哥在外面吃过的东西。   乾清宫西边有一排房间,是专门给在这里供事的太监宫女居住的,到了地方才发现,这种集体宿舍的环境一点儿都不好。   这还是乾清宫奴才居住的地方,其他的就更可想而知。   “阿哥爷,注意门槛。”和归宁一起引路的小太监十分细心,过门槛上台阶都在前面一两步的地方提醒。   苏辰多看了他一眼,是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少年人。   见苏辰看他,少年人还露出个笑容。   苏辰觉得有些熟悉,迈过门槛进去,就觉得太监房内阴阴凉凉的,没时间多想了。这样的房子夏天住不错,冬天却也受罪。   归宁跑到靠里间的床铺旁,推醒了昏沉睡着的连山,“王爷来看你了。”   自从康熙封了苏辰为落辰亲王,虽还没行册封礼,连山和归宁却都以王爷称呼自家主子。   连山睁开眼来,等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赶紧爬起来,说道:“你怎么能让王爷过来?”   若是过了病气,他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砍的。   连山正穿鞋,却听归宁猛地后退一步,道:“你不是风寒了、”   “怎么了?”连山抬头,就见归宁跟见了鬼一样地指着他。   “你,你,脸上”,归宁吓得舌头打结,转身大声跟往这边走的苏辰道:“王爷快走,别过来。”   苏辰已经看见了,连山因发烧显得赤红的脸颊上,鼓着两颗晶莹剔透的水泡。   “这是出痘了吧?”苏辰没有惊恐,不就是出痘吗?养个七八天就过来了。   连山脸色也白了,立刻抓着被子挡在身前,声音都是抖着的,“王爷您别靠近。”   出痘最好,但万一是天花呢。   天花,那可是要命的东西啊。   “阿哥爷,咱们先走。”刚才引路的乖乖巧巧的那小太监也窜到前面,这时候都不顾尊卑了,双臂圈着苏辰的腰就把他往外拖。   对于苏辰来说,天花就是传说中存在的一种传染病,他还很难感同身受地体会到清朝人,尤其是皇宫里对于天花的惧怕。   被拖着到外面,苏辰都是愣的,好容易才回过神来,脚步一用力撑着地面就站住了,对身后的那小太监道:“你先别慌,真是天花这一会子也传染不上。先去太医院,叫太医过来看看。”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传播到后宫各处,太皇太后听到下面这个禀报,当即就下令,“把那个太监先移到外面去。”   康熙此时正在保和殿,和索额图等人商议前线战事,耿精忠已经投降,现在的情形十分利好大清军队。   布置好了军力,康熙也有心和臣子们说些闲话。   明珠给那位大阿哥送了赔礼,是不敢瞒着皇上的,而且这也正是他要表现给皇上看的,闲话中就主动解释了昨天家人的无礼。   骚乱正是在这时候传到前面的,一听说后宫可能有奴才出了天花,索额图等人均是面色巨变,纷纷进言:“皇上,天花不可小觑,必须让所有接触到的人都避出宫去。”   这意思是让辰儿出去?   康熙还算不错的心情瞬间糟糕,“先别说这些。”   然后就大步离开了保和殿。   刚过乾清宫小门,迎接康熙的就是一众嫔妃,马佳氏荣格格和乌拉那拉氏惠福晋在最前面,一见康熙和几位臣子走来,她们立刻蹲身见礼。   康熙没闲工夫和她们说话,摆摆手就要去看苏辰。   荣格格抓住康熙的手臂,艳丽的脸上全是焦急担忧:“万岁爷,听说是天花啊,后宫还有这好几个孩子呢,请您下令将王爷移出去吧。”   康熙眸色瞬间一厉,看向马佳氏,道:“谁告诉你是天花?即便是天花,又和辰儿有什么关系?”   马佳氏抓着康熙手臂的手微松,有些惧怕了,但只犹豫一瞬便坚定起来,“臣妾不知道,可臣妾只怕万一。”   康熙拂开她的手,冷声道:“怕万一,就待在你的宫里不要出来。”   一个柔弱中兼具坚定的女声在这时响起:“万岁爷,不一定是天花,臣妾听说像是水痘。王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康熙顺着说话的声音看去一眼,面色依旧沉沉,眸光在这些女人身上滑过,迈步向奴才们住的西面排房走去。   后面的大臣们,下意识要阻止万岁爷,但还没开口就想起来,咱家万岁爷小时候便见过喜了。   这,这怎么办?   万一是天花,让辰亲王就在宫里养着?   大臣们面面相觑。   索额图道:“先都去内阁,听信儿吧。”   苏辰还不知道这一个消息在后宫炸的有多响,他叫那个小太监去叫了顾沿己,然后就坐在外面等着。   顾沿己没出来呢,外面先响起了脚步声。   “阿玛”,苏辰回头,惊讶道,“您怎么来了?”   康熙说道:“奴才生病了自有人看着,你过来做什么?”   苏辰挠挠头,“我来了就是他们俩照顾,就想过来看看。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儿,阿玛你风寒还没好彻底,先出去吧。”   康熙现在觉得,那天晚上自己的梦不是瞎做的,自家这孩子还真可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这般的视众生平等。   “你这孩子啊,”康熙伸出手把孩子的手牵起来,“跟阿玛去乾清宫等这,你放心,若不是什么大症,朕准了这奴才在宫里养病。”   苏辰点头,其实皇宫这些服务人员的医疗养老保障都太差了,要不然他不至于过来亲自查看的。   还不就是担心好好的一个人,就因为小小的病没了。   “我刚才去了那屋里,阿玛你先别靠近我。”苏辰挣开了自己的手。   康熙笑着扒拉了下儿子的后脑勺,说道:“阿玛跟你这般大的时候就出过天花,还真不怕那个。”   说话间,父子俩走出这边的排房,苏辰吩咐之后一直跟着他的那个小太监,让他先去弄些清水胰子。   顾沿己是一刻钟后过来乾清宫这边回话的。   见他面色平常,康熙就知道不是天花,让人赐了座又上了茶水。   顾沿己坐下来擦了擦额头上吓出来的一层汗,这才将连山的情况说了。   “只是简单的出痘,微臣已经开了药,想是三五日就没有大碍了。只不过排房那边人多气杂,保险起见还是让连山公公单独居住。”   康熙就叫梁九功:“找一个单独的小院儿,菜肉都别缺他的,再找个人伺候着,叫他安心养病,别辜负了辰儿对他的关心。”   顾沿己差点维持不住表情,说起来宫里规则多,但那还不是万岁爷定的,现在竟然因为辰王爷,能打破一向来的规则。   顾沿己又庆幸,自己能继续伺候辰王爷,以后也是什么都不要担心的了。   叫连山在宫里养病的旨意下来之后,一时间不知多少宫人想到苏辰这边伺候。   太皇太后知道了,摇摇头也没说什么。   承祜是孙儿严格意义上的第一个儿子,当初那小小年纪就特别可人,给她和帝后都带来过很多欢乐。   然而这样好的一个孩子,小小年纪差点没了,还在外面流落那许多年。   皇帝想补偿辰儿的心情,太皇太后可以理解。   但现在她有些担心,孙儿对辰儿的宠爱太盛了,会不会引起太子的不满,以致明明该最亲的兄弟俩反目?会不会使得一些大臣多想,致使太子储位不稳?   其实后一个担心远不如前一个担心多,她养大的孩子她知道,皇上不会糊涂到改立太子,从他封了辰儿为落辰亲王就可以看出来。   一个亲王,便是绝了以后其他的可能。就是大臣们有心,也不会随意鼓动亲兄弟相争。   想着,太皇太后垂眸转起了手腕上的佛珠。   此时的钟粹宫,碎了一尊佛像。   “怎么是水痘?”马佳氏气得胸脯起伏,“不是给辰王的糕点吗?他怎么没事?”   紧闭的房门内,一个中年宫嬷跪在地上,认错道:“老奴没有亲自盯着,才出了这样的差错。求娘娘再给老奴一次机会。”   “还给机会,”马佳氏眼睛瞪圆,短时间还能动手吗?“你不怕死我还怕呢。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又摔了一个茶杯过去。   宫嬷趴在地上往后退,忽然听得一声干呕,抬头就见娘娘正捂着胸口呕吐,早晨吃的那些东西全吐了出来。   “传太医。”宫嬷马上起来扶着了主子。   太医来了,严肃地诊了脉,中年太医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蓦地露出夸张的喜色,后退叩头道:“恭喜娘娘,娘娘这是喜脉,已三个月有余了。”   马佳氏显然没想到,她已经有孕了,想到前两天才吃过的那药,面色白了白,再次把手腕递出去:“劳烦陈太医再诊一次,本宫之前不知道有了身子,饮食上没有注意。”   陈太医跪着再次诊过脉,确定道:“娘娘胎脉强健,小阿哥应该没事。若要知道具体的情况,两个月后才能见分晓。”   马佳氏抚了抚腹部,摆手道:“你下去吧。”   陈太医离开之后,马佳氏面上露出笑容来,看了那宫嬷一眼,道:“你运气不错。去给万岁爷报喜吧,我又有身孕了。”   这一句话里,包含着无限的喜悦和得意。 第22章 发现了   康熙听了这消息,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叫人按照往常的份例送了赏赐过去,按说该去看看孕妇的,但这天也没有过去。   谁都看得出来,因为今儿个上午的一句话,皇上恼了荣格格。   这种灵敏的感知,苏辰没有,他根本连自己如今成为备受众人“嫉妒”的存在这个意识都没有。   到紫禁城住了这么多天,苏辰并没有见过什么宫心计的场景。   而且他知道自己的阿玛是历史上子嗣最为丰富的一位帝王,下意识就觉得如今的后宫没有多少勾心斗角。   他只需要关心的,就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   喝了太医院送来的防风寒的药,又带着保成在乾清宫大殿内玩了会儿,天色便暗了下来。   正要去西暖阁呢,梁九功身后领着两个半低头走路的臣子进来了。   阿玛的勤政,苏辰如今是打心底里佩服,像是昨天带着他们出了门,回来后还接见臣子说政事。   “梁公公,有什么着急的事吗?”苏辰打招呼。   梁九功直接都说了,“黄河上的事务,万岁爷总要及时问问的。天儿不早了,您和太子爷快去西暖阁吧。”   然后透露,“今天有你们都爱吃的虾仁蛋羹。”   苏辰也是真跟着康熙一起生活了才知道,皇帝吃饭和去后宫翻牌子似的,每到饭点儿之前都会有御膳房的人送了菜单子过来,叫皇帝阅圈。   而后御膳房各系大厨才照着菜单备菜。   苏辰和小保成,都喜欢吃的一道菜就是浙菜系的一道虾仁蛋羹。   “我们这就回去了,”说着,见那两个大臣有悄悄抬头的,苏辰客气地跟人笑了笑。   双方很快错身而过。   康熙此时在东次间,这过来的两大臣也都是户部的,黄淮今年的泛滥叫人心惊,康熙深刻意识到如果不能将黄淮治好,天下就不能彻底的稳定。   然而现实的情况是,一没有治河之能臣,二是在三藩之乱的阶段银钱极为缺乏。   河务上又催治河银子了,康熙很是头疼,叫户部的人就是想问问,能不能怎么先凑出些银子来。   乾清宫大殿这边比较空旷,回音也就比较大,苏辰后面缀着小保成还没有走到西暖阁呢,那边的大声请罪就传来几分。   “皇上,户部也难啊,实在是没有银子了。”   这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哭腔。   苏辰回头看了眼,眉骨微微地皱起来。他没听出这大臣真心实意的为难,只觉出来这家伙有点儿欺负他阿玛。   保成说道:“又哭穷了,都不知道这些大臣干什么吃的。”   苏辰好奇了,“他们总是这样吗?”   保成点头,掰着手指头数:“皇阿玛想修京城外四面的驰道,户部的人哭,想给受灾地的百姓赈灾,户部的人还哭。一个个的,老抠老抠了。”   苏辰好笑地揉揉他的脑袋。   其实就一个国家来说,国库有再多钱,用起来也是要慎重的,但总面对一帮只会哭穷而不知道开源的大臣,谁的心情都不会好。   但晚上康熙过来和他们一起来吃饭的时候,仍旧是笑意融融的,一点儿没有烦恼的样子。   苏辰这才发现,自己的阿玛在他们跟前,总是那个温和、爱笑、好说话的人。   饭后,保成背了段四书,就回弘德殿休息。   苏辰也该早早睡的,只是到屋里一时没有睡意,穿着睡衣就摸到了阿玛睡的房间。   刚靠近房门口,小太监就要通秉,苏辰阻止了,动动鼻子,脚步轻轻地溜着门边靠了过去。   灯火通明的寝房里,康熙坐在椅榻上,一边手里还拿着书,另一边的手臂上却是灸着艾。   听到动静康熙抬眼,就看到睁着眼睛看着他手臂的儿子,笑道:“怎么没睡?进来。”   苏辰问道:“阿玛的风寒还没好么?”   “好了”,康熙叫他坐边上的小凳子,“只身子还不爽利,烧艾疗一下。”   苏辰看了看,“疼不?”   康熙一笑,脱口而出想说不疼,当爹的怎么能叫孩子知道自己怕烧艾呢?可是看到孩子认真的眼神,他还是说了实话:“有点疼。”   边上的太医闻言手都忍不住发抖,他不知道万岁爷灸艾是忍着疼的。   自己一直以来岂不是都挂着脑袋做事儿的?   苏辰真心疼阿玛了,“那您好好养身体,养好了再忙。”   康熙自从亲政起,没有一天错过御门听政,许多大臣以圣躬为由,上折建议或三日或五日听政一次,他从来都是看看就放到一边。   因为康熙很清楚,他和祖母这样老的老的小的小,若是自己立不起来,这朝廷也会成为明朝那般的。   君臣十几年不相见,底下会有多少龌龊都因此滋生。   殷鉴不远,他一日都不会懈怠。   却不妨碍康熙此时看着儿子心疼的小脸儿,不由龙心大悦。   “辰儿可知,这点疼阿玛为什么会觉得疼?”康熙将手里的书放到一边,十分好心情地问道。   苏辰摇摇头,往前坐了坐。   “阿玛和你这般大的时候,日日勤读,身体有恙就烧艾疗养,才至于现在一闻到烧艾的味道,就觉得身上微微作疼。可是阿玛不会让惧怕主导自己的心神,为了身体能快点好,如今也照样灸艾。”当初他还是在宫外避天花,身边只有一群奴才,为了能让阿玛看到自己,他也必须努力。   如今看着自己的儿子,康熙却不想他和自己当年那般辛苦。   “只是你有阿玛护着,倒不必承担这些。”   苏辰仰着头,看着父亲眼里的如融融春水般的笑意,胸中满是豪情,道:“儿子想为阿玛分忧。”   康熙心情极好道:“好啊,不过要先等你长大了。”   苏辰道:“我知道阿玛现在缺钱,我知道怎么挣钱?”   “哦?”康熙挺感兴趣的,“你说说。”   苏辰想了会儿,说道:“我见过日精门旁边的自鸣钟,奴才们说,一个自鸣钟需要上万两银子呢。这东西是泰西国家向我们出口的奢侈品,我们也可以向泰西国家出口我们的奢侈品啊。”   康熙笑道:“说吧,看了朕的什么书了?”   这要是没摸着他从传教士那里得来的书看了,说不出这么一番话来。   只不过大清的皇子能想到为大清出海赚银子,不丢人。   苏辰还真看了,他阿玛做了密密麻麻的笔记的几何之类的,他没有看进去,倒是找着一本杂记看了。   也因此才知道,英国女皇伊丽莎白一世支持的东印度公司,现在都创立七十多年了。   他觉得康熙时期距离鸦片战争还早,看到这么一个消息却有种西方的炮口已经往东方对准的感觉。   苏辰坦白:“儿子看了那本西洋杂记,了解了许多西方国家的风俗。”   康熙摆手叫太医先下去,才将手里的书递给苏辰:“辰儿,你看看这个。”   苏辰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头皮都麻了。   竟是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消息。   一直以为盲目自大的清王朝,现在都有了资产阶级革命的消息。那么后来一直严格执行的海禁,真的只是觉得中华地大物博什么都不缺吗?   这其中又有多少是政治考量?   苏辰这时候才听到康熙的声音,“如果咱们也效仿那位英国女皇,不久的将来会不会同样培养出一批新贵族,然后那些新贵族转头把咱们推翻了?”   苏辰倒不怕这个,他合上书抬头道:“阿玛,您不能这么想,泰西国的革命,是他们资本扩张造成的阶级矛盾。我们的国情和他们不同,只要咱们能顺着生产力发展的潮流行事,不必担心那些的。”   康熙觉得儿子说得好些个词儿都很新鲜,心知他这些年跟着的师父也必是个奇人,只是鼓励国朝人西进之事,他觉得还需谨慎。   “跟外国人做生意增加国库收入,是可以的。”康熙说道,“等三藩之乱平定,阿玛给你管和那些番国的贸易之事。”   想要创立一个东方公司的苏晨只能打住话头。   只是有他这个变数,他是不会让清朝走上历史中闭关锁国的老路的。   苏辰遗憾道:“我现在就想给阿玛分忧,是不成了。”   康熙笑道:“如今你好好读书,吃透了书中的道理,长大了再给阿玛分忧。”   读书是不可能读书的。   前世短短二十多岁的生涯,全都用来读书了。这辈子成了皇子,出生就在罗马,苏辰更想玩着做点事儿。   于是第二天上午,他就在御花园弄了个属于自己的小基地,叫下人们弄来一堆石灰、一堆煤焦、一堆石膏、一堆碎石头,把个御花园好好的角落弄成了施工基地,开始尝试着弄他的水泥。   他阿玛不是苦恼黄淮的决堤吗,弄出来这个不能当钱使,却也应该能起上大作用。   有了事情忙,时间就觉得过得快了,这一天连山回来上班,苏辰才察觉距离水痘风波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   他看看脚边混合一堆的粉末物,才知道发明创造有多难。   不能闭门造车,苏辰决定下午出宫去琉璃厂、去工部走走。 第23章 亲王礼服   连山就发现,他几天不在,前些日子那个不起眼的小太监竟然成了王爷的心腹了,他这边还没刚谢过恩,那家伙跑过来兜着一兜碎石头过来,就把王爷全部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不行,他受了王爷这么大的恩,得能更替王爷做事。   虽然不了解王爷要什么,但连山听见王爷想要煤焦,跑到跟前说道:“奴才知道西城外有一家瓷窑,他们那儿肯定有煤焦。”   苏辰反正打算下午出去,点头:“行,一起去看看。”   连山得意地看了复康一眼,复康不在意的笑了下,师父说过,不论为什么喜欢争强好胜的奴才,都终将被主子厌弃。   “爷,正午了,咱们该回去了。”复康说道。   王爷这些日子都在御花园待着,万岁爷和太子爷找不到人,每到午时就派人来催。   快到九月了,御花园的菊花开得特别漂亮,苏辰用他混合出来的不那么完美的水泥做了一个花瓶,回去的路上他便停下来挑着喜欢的菊花掐几朵。   色泽饱满的菊花插在水泥瓶里,一种温柔与刚硬强烈对比的美感油然而生。苏辰蹲在花丛里,看着手里的水泥瓶,突然有种自己的审美太过泥石流的感觉。   “欣韵,被雨露滋润的感觉怎么样?瞧瞧你,脸蛋每天都红扑扑的,腰好像也更细了呢。”   打趣的声音传来,却隐隐透着几分酸。   苏辰个头小在花丛里蹲着,远处走来的人根本看不到,更何况看她们的样子,说话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被叫做欣韵的女子被这么奉承,神色间也没有特别的自得,只说道:“若不是荣格格有了身子,万岁爷怎么能看到我?”   “说的也是,细数数,万岁爷现有的子嗣,一多半儿都是她生的。”万琉哈氏兆禾自打进宫,就是和乌雅氏欣韵走得最近,现在同伴突然承宠,且按这趋势有飞上枝头的可能,她已经连续好几个夜晚内心不平睡不好了。   但不好跟同伴生分的太明显,嘴上的刻薄就全冲着不怎么接触的马佳氏去了:“只是能生不代表荣耀,生下来养不住,怪叫人觉得可乐的。”   欣韵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兆禾一眼,道:“但她到底有子嗣傍身,这些话你少说。”   兆禾听了不太喜欢的样子,嘴唇扁着印出来一个小酒窝。   其实她的模样挺讨喜,但很显然万岁爷并不喜欢这种胖乎乎的可爱女子。万岁爷更钟情的,是马佳氏那般容貌艳丽、性格张扬的。   这两人说会儿话就走远了,带着三个人在花丛里摘菊花的苏辰全程没有被发现。   听不见了脚步声,苏辰才微微直起身向外看了眼,问道:“刚才那两个女子,都是谁?”   复康没有抢着答话,连山急于表现,道:“奴才见过,这都是去年进宫的秀女,住在储秀宫的。那个蓝衣服的,是乌雅氏,正黄旗人,淡红色衣服的,是万琉哈氏,也是正黄旗的,她们俩就走得比较近。”   归宁在旁补充,“王爷这些日子只忙着鼓捣那些泥土了,肯定没注意到,这几日后宫最受宠的就是那乌雅氏。”   苏辰的确没注意,他晚上也忙着写自己的笔记呢,根本不知道早晨起早打拳时能看见从西暖阁出来去早朝的阿玛,前一天晚上还去宠幸了嫔妃。   这一刻,苏辰的心情是:阿玛,我愿称您为时间管理大师。   只不过,乌雅这个姓氏有些熟悉。但具体的又想不起来,苏辰挠挠额头,抱着泥石流哦不,水泥花瓶回去了。   中午乾清宫的饭桌上,依然是父子三人,康熙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他觉得跟儿子一起吃饭,就应该随意自在些。   连起注官,也是让他记录了今日的菜肴就下去的。   今天吃饭的时候,康熙就频频看向放在饭桌一角的花瓶,灰噗噗只有瓶子形状的一个瓶子,在皇帝眼里比雨过天晴的上等花瓶还耐看。   “这就是你忙了几天的结果?”给儿子夹一筷子鹿蹄筋儿,康熙问道:“今儿下午还去吗?”   苏辰说道:“不去了,我不能闭门造车,阿玛,今天下午我想出宫。”   出宫?   保成的耳朵一下子立起来,忽灵灵的眼睛看着苏辰,无声召唤:大哥,带我一起。   苏辰安抚地看他一眼,向康熙:“阿玛,可以吗?”   康熙笑道:“自然可以,咱们宫里又不是笼子,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只不过侍卫奴才,要带齐全。”   “儿子遵旨,”苏辰高兴地道,“我可以看好保成,也带他出去看看好吗?”   康熙在眼巴巴的小儿子额头上拍了一下,道:“去吧,天黑前回来。”   两人都高兴地点头答应,“嗯!”   康熙又道:“辰儿的朝服做好了,吃过饭先去试一试。礼部钦天监都给了时间,九月十六便举行册封礼,这几日就要跟着人熟悉一下流程。”   “待册封礼过,阿玛带你们去南苑围猎。”   刚要觉得册封肯定麻烦不想去的苏辰,听到围猎又一下子高兴起来:“好。”   围猎就等于野餐啊,在山里生活那么多年,苏辰很喜欢在野外的生活。   吃过饭就去了西暖阁,从顶戴到靴子,一身整整齐齐的亲王服饰便都在外间的桌子上搁着。   知道王爷要试礼服,两个颇具气质的宫女也随后过来,在旁边候着,以便哪里不合适能及时记下。   因着万岁爷在给小阿哥递穿的,两个宫女都识趣地没有往前凑。   亲王的礼服也是朝服,能直接上朝、参与祭祀等大事时穿的,用的皆是上等苏绣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再不懂见识的人看着,也知道这身衣服不便宜。   苏辰在阿玛的帮助下穿好衣服,跟着又是腰间的各种配饰,不觉在心里想这一身,用现代的物价计算,应该在三四百万上下了。   这么一想,苏辰都不敢随便走动。   康熙笑着拍了拍儿子的小肩膀,赞道:“我儿已初见少年郎风采,果然不俗。”   保成在一旁看着,仰头问道:“阿玛,大哥行过册封礼,是不是就能上朝了?”   “当然,”康熙很是开心,“大朝会的时候,辰儿便可站班了。来,转个身,叫阿玛看看后面。”   苏辰转过去,觉得很新奇:“我也能写折子了?”   “这边再紧一些”,康熙叫那两个针线宫女过来,“玉带上的玉饰,用最上等的羊脂白玉,梁九功你想着给她们送过去。”   然后才对儿子道:“想写折子了?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跟阿玛说?”   苏辰:阿玛太好了,让他刚刚穿上朝服时生出的那些畏惧感、距离感全都消失殆尽。   “写折子更有仪式感,到时候我给阿玛一个大惊喜。”   康熙揉了下儿子的小脑袋,笑道:“是你弄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泥?”   苏辰忍不住哼,等水泥做出来,你就知道它的厉害了。   然后才觉得哼的自己,有些幼稚。   换下来朝服,康熙说道:“先去慈宁宫给你们太奶奶请安。”   于是他们就到了慈宁宫,慈宁宫里挺热闹的,马佳氏带着她的儿子长生在,正把温和中难以忽视其端正严肃的太皇太后逗得笑容满面。   小保成一进去就伸着双臂,冲向太皇太后:“太奶奶!”   “保成啊,”太皇太后笑着接住了小小的重孙儿,对见礼的康熙道:“坐吧。你事忙,不必天天过来。”   康熙笑道:“一日不来看看祖母,朕就心里不安。”   看见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孙子,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明显更真实几分,对于他带来的两个孩子,也更加看重。   一手揽着小保成,一手伸出来叫苏辰过去她身边。   刚还暗暗得意的荣格格面色微僵,而身体不好时常在宫里养着的长生,看见他的两个兄弟却有些怯。   相比较起来,显得有几分小家子气。   但康熙和太皇太后谁也没有看不上,反而是荣格格觉得十分嫌弃,对康熙道:“臣妾就是不如万岁爷会教孩子,瞧长生跟他哥哥一比,显得多有怯懦了。”   康熙招手叫瘦弱的孩子到跟前,笑道:“哪有怯懦了,我们长生很是勇敢呢。”   长生看了看这个穿着玄色绣龙纹衣服的阿玛,小声道:“长生都不怕吃药,那么长的针,也不怕。”   “是啊,”康熙对这个儿子生出几分怜惜,“长生是个好孩子。”   荣格格暗自得意,想看先皇后生的那两个孩子不得体的表现,乜斜了一眼过去,差点哽住。   俩小孩儿跟没注意到他们阿玛被抢走了似的,正围着太皇太后说笑。   太皇太后还说,到辰王册封礼的那日,有好东西给他。   荣格格心里又酸又憋闷,自己为皇家生了那么多孩子,如今留在膝下的只有这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怎么他们还不如先皇后都养住的两个孩子受宠?   康熙冷眼看了马佳氏一眼,道:“你带着长生回去吧。”   这样子杵在这儿,怪叫人心里不痛快的。   荣格格更难受,微微一礼,牵着长生出去了。   人走了,太皇太后才抬头道:“她是怎么惹着你了?已经连续好几天来我这儿讨好,到底看在长生和她肚里孩子的份上,别太给她没脸。”   康熙称是,不过想到那天这女人那么着急地要把辰儿送出去,他心里就不喜。   隔阂已在,很难弥平。   在慈宁宫混了一顿美味的糕点吃,苏辰和保成走在前面,同康熙一起来到前面。   早朝后,康熙处理政事都是在乾清宫,因此在凤彩门就分开了,苏辰和保成手牵手,带着两个侍卫以及各自的奴才,走西华门出了皇宫。   西华门是大学士、翰林院官员经常走的。   然后今天中午,好几个在外面吃过饭回来的官员,就见到两个只差一个头的孩子,大的牵着小的,走着出了西华门。   陈廷敬在幽长的门洞里站住,回头看着,目中深思。 第24章 科学家   “子端兄,看什么呢?”张英从后面走来,笑着寒暄。   陈廷敬指了指门那边,“看见没?刚那俩孩子,后面跟着的是皇上身边的近侍侍卫吴海吧?”   那这俩孩子,能是谁呢?   张英去乾清宫送圣旨的时候,见过那位阿哥一面,笑道:“应该是皇上派人出去办事。”   陈廷敬笑着点点他,道:“张兄现在是越来越谨慎了,”这点儿话都不露,“不过皇上是真看重才回来的辰王,昨儿个还给明相家的长子补了殿试,很有给辰王还有太子爷找先生的意思。”   张英哪能看不出来,不过万岁爷本来也十分看重汉臣,学习时谦虚谨慎,那沈铨学过前明大书法家董其昌的字,写得一手好字,万岁爷就跟着他学过字。   沈铨是个性子直的,万岁爷哪儿写的不好都会直接指出,万岁爷不仅没有生气,对他这样的态度十分的赞赏。   如近看万岁爷的意思,觉得身边博学才人不够用,很有广选天下良才的意思,恐怕真有八九分原因是为了王爷和太子爷。   工部在□□前面的六部衙门聚居区,走午门出来最近,不过苏辰还去琉璃厂,这不是得找一个了解市场的人吗?   出来西华门就先去外祖家,这次苏辰没有进去,只叫复康去敲门,喊察岱出来。   察岱表哥连天桥都去,对于这边的文人荟聚、各种古玩珍奇都有的琉璃厂,应该更熟悉。   正在车里等着的时候,那边有人走来,嘻嘻笑笑的,说着什么扬州采买来的女子更有味儿的荤话。   苏辰偶尔听到一句,说的是汉族女子裹的小脚如何,然后便是一阵意味未名的笑声。   “他们是赫舍里府上的人?”苏辰问外面的吴海。   这一片儿住的都是赫舍里族人,这几个堪比红楼梦里贾珍的存在,让苏辰有些膈应。   不料趴在车窗边的小保成说道:“那个穿褐色团花的,是表舅阿尔吉善。”   表舅,还真是亲戚?不过,阿尔吉善是谁?   保成看出来哥哥的满头雾水,道:“二姥爷的第二个儿子。”然后咕哝,“二姥爷还夸表舅有才干,竟然是色鬼。”   苏辰忧虑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才两岁多就知道这么多,会不会影响长个儿啊。   保成把自己的脑袋挪出来,怒瞪大哥。   为了以后保成少些掣肘,下次索额图姥爷进宫的时候,苏辰得跟他说说,叫他管好儿子。   不多会儿,归宁回来了,在外面秉道:“噶府的奴才说察岱小爷不在,要奴才去外面寻一寻吗?”   苏辰说道:“算了,我们便自己去吧。”   吴海在外面赶着车,向后说道:“两位爷,奴才也算熟悉琉璃厂,待会儿奴才带着你们逛。”   阿尔吉善进府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那辆不起眼的马车已经调头离开,能跑到他们这里的,难道是大伯家的亲戚?   一行人先去工部,到了比较冷清的工部衙门,苏辰才发现现实和自己想象的不同,他以为工部是能工巧匠聚集之所,这里有的只是一群来来往往办事的官员。   吴海悄悄叫了工部尚书出来。   见是马上就要受封的辰王爷和太子爷,工部尚书差点没吓出个好歹。   说要找工匠,人连连点头,而后才反应过来:“衙门里暂时没有这样的人,待下官回家里找找,马上给您引荐过去。”   好吧,这也是个办法。   苏辰在工部转了转,就走了。   这里的分司,基本上都是土木建筑方面的,堪称一国工业的部门儿,没有。   工部尚书亲自把两位小爷送出了衙门,转身就抹了把头上的汗,这么小的孩子放出来,万岁爷也放心。   不过辰亲王想要工匠,倒是给了他一个思路,日后恭贺辰亲王册礼的贺礼这不就有了。   琉璃厂是一条文化街,经常来这里游逛的不是读书人就是官员,便吸引得各地书商前来摆摊,古玩珍稀书本之类在此处很多见。   时不时的,也有真正的好货出现。   因此,一些想寻罕巧物件儿的人,没事就会来这里逛逛。   苏辰一下车来,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在路边的各种小摊位,有挑着担卖糖葫芦的,还有推着小车类似的摊子叫卖豌豆黄的。   手被拉了拉,苏辰低头看去,小保成说道:“想吃。”   苏辰很大方:“买去。”   两个小孩子站在比他们都高的摊位前,等着摊主给他们挖小碗装的豌豆黄。   吴海想提醒两位小主子外面的吃食不干净,但看他们挺喜欢的样儿,把话咽了下去。   至于跟从出来的太监们,更是不敢扫主子的兴。   豌豆黄用料很实在,加的应该是上好的绵白糖,入口微甜软糯,令人吃了一口还想吃另一口。   当然,和宫里御厨做的豌豆黄相比,还是有些逊色。因此小保成一开始要得挺热闹,却是吃两口就递给他的从侍小太监。   苏辰看归宁有些想吃的样子,也剩了一半儿给他。   吃完豌豆黄,又吃炸鹌鹑。   出来找大能的苏辰完全忘了自己的目的,和小保成流连在外围的摊位边不亦乐乎。   等想到往里面进的时候,太阳都西斜了。   吴海眼看着天色晚了,才提醒两位小主子回去,至于大能嘛,一根毛的影子都没有,却也不是全无收获。   苏辰买了一个据说是顺治朝的老算盘,乌漆麻黑的,看着很有些埋汰,到乾清宫拿给他阿玛一看,竟是捡到宝了。   “应该是上等的沉香木,”康熙翻看了下算盘,肯定道,“就是沉香木的,但不像是你祖父年间的。至少,是前明时期的贵族之物。”   苏辰:“真的吗?那值多少钱?”   康熙:这孩子还真是钻到钱眼里儿去了。   “梁九功,现在外面这沉香木是什么价格?”   梁九功笑着凑过来,对苏辰伸出两根手指:“殿下,这一两,就有卖到两千两的。”   苏辰嘴巴都合不上了,他晃晃小算盘,看着康熙:“阿玛,你确定你看得准?”   康熙点头,“一定准。”   “那这个小算盘,算上算盘珠子,至少有一斤。”苏辰算了算,“岂不是只卖木头,能得一二三四五六,十万两银子?”   “阿玛,这是真的吗?”苏辰有种中了彩票的感觉,虽然他买的时候,那卖主一脸坑到他的样子,叫他花了一百多两卖下这“老物件儿”。   十万两银子不算多多,但看到儿子这么高兴,尽管孩子算错了,康熙也高兴,指着小算盘给他说:“这个算盘不是银钱能衡量的,如果阿玛没有看错,这是用的沉香木掏出来的,浑然一体,珍贵非常。”   苏辰抱着小算盘不舍得撒手,怪不得他看这个小算盘十分顺眼,不过最给力的还是师父,给他的好运buff到现在还有效用。   小保成抱着自己淘的小罐子,一声不吭递到康熙手上。   康熙看了看,对小儿子道:“正好给你喜欢的小蝈蝈换个房间。”   小保成:……   苏辰把小算盘递给保成,“你先玩。”   然后他眼光亮亮的看着自家阿玛,灯下黑了不是,他一直想找大能,但清朝挺有名的一位科学家就是他阿玛,康熙皇帝啊。   康熙摸了摸下巴,问儿子:“怎么,想把你的小算盘分一半给阿玛?”   不是。   苏辰很高兴的拉着康熙到他屋里,然后把自己画的一些图纸,拿出来给他看。   在动手做水泥之后,苏辰发现最大的难题,就是不能把石灰石、石膏这些磨的足够细。   现如今的碎石方法基本上是物理破坏,比如烧热了拿水泼,或者直接人工锤,费力又不出工。   苏辰想想后世的粉碎机,以及家用破壁机,发现最关键的一个东西,那就是快速旋转的刀片。   快速旋转需要电力,现在想属于想屁吃,但能让刀片旋转起来的机关,在目前的工艺条件下还是能够做出来的。   只是苏辰没有细细观察过破壁机的内部结构,不知道刀片如何被带动旋转的。   他画出来的图纸就一直有机关连接方面的问题解决不了。   突发奇想给阿玛看了他的图纸,没想到还真得到了建设性的意见。   康熙拿着几张图纸看了又看,亲自给儿子修改了图纸,之后跟梁九功感叹:“还是长子最肖朕。”   两天后,苏辰就从内务府相关的制造处,得到了他的手动版大型破壁机,御花园处堆的一堆不那么细碎的石灰石,半天之内被搅成了细沫儿。   有了更细的石灰,还有连山专门从宫外弄来的煤焦,苏辰鼓捣的水泥取得了飞速进展。   调整几次比例,便得到了凝固性很好的水泥。   这天早晨,御花园属于辰王的那一角热闹非常,一群太监躬着腰低着头,将一条通往东边荷塘的白沙路打扫的平平整整。   其中指挥太监们做活儿的,是一个腰背略弯的公公,他踩了踩脚下的一片凹凸,招手叫不远处整地的一个太监过来。   “来,把这儿平一点。王爷说了要路面水平,咱们一定要做到和水面一样平。”他说着,又给大家鼓劲儿,“王爷一会儿就来了,大家都手脚麻利点。”   “你们在干什么?”   大阿哥保清抱着双臂,站立在小路的尽头,开口呵问。   腰背略弯的公公走上前,弓腰见礼道:“奴才刘青,见过大阿哥。”   保清下巴微抬,道:“免礼。”   又问:“你们平这条路,是那个王爷叫你们做的?他人呢?”   对于半路出现的大哥,保清一直不服,虽然上次打布库输给了他。   公公抬头,提醒道:“大阿哥,辰亲王是万岁爷钦封的,你又是弟弟,应该有最基本的尊重。”   保清瞪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爷?”   公公忙更躬低了身子,笑道:“奴才不敢。”   “他人呢?”保清咳了咳,语气软了几分。   不过他不是怕那家伙,只是遵循额娘的教导而已。   御花园东边的入口,保成小尾巴似的缀在苏辰身后,道:“大哥,你要给我看什么?”   苏辰还是那句话,“到了就知道了,保证你会觉得很好玩。”   别说不知道水泥存在的古代人,就是他有段时间自己装修屋子,也对水泥这种基本的建筑材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该不该说,他盖的那个阳台小水井,其实还挺像那回事的。 第25章 用处大   大哥这些天都不怎么陪他玩,让渐渐对大哥产生几分认同乃至依赖的小保成不怎么欢喜。   哼哼唧唧的在后面跟着,苏辰一会儿回头,拉住使别扭的小家伙往前走。   原先就看苏辰比较警惕的马嬷嬷,这时候心内都气坏了,觉得自家太子爷被辰王爷欺负得不行。   光欺负还算了,太子爷唯一的光彩也被他夺走。   再想想太子爷登基的日期,正是这位王爷的诞辰,这明明白白的亲兄弟,才真是可能抢东西的那个人。   而太子爷呢,还没有什么心机的把人当作亲哥哥。   马嬷嬷心里积了一堆忠告,愤愤不平地在后面跟着,前面太子爷突然被路面的小石子绊了一下,她急忙冲过去道:“辰王爷,太子爷还小,您别走太快。”   话没说完,就觉得身上冷飕飕的,低头一瞧,小小的孩童看她的眼神里尽是冰凉。   苏辰知道这个马嬷嬷一直对他有心病,也不在意这话,挥手道:“磕不住他,若是磕到了,疼了下次就知道走路看路了。”   随着日益的相处,真正的把小家伙当成弟弟,反而没有了由距离生出的客气。   小保成狠狠地踹了下那颗凸出的比较明显的石子。   “快走”,苏辰拉他。   看见所谓的大哥和老二那小家伙一起过来,保清抱起双臂,神气哼哼地向前迈了两步。   不过他出于矜傲,走得就比较慢了些,反被刚才那公公抢了先,只见那老公公快步地过去,手垂着腰一躬就跪到地上:“奴才刘青,参见太子爷,参见辰亲王。”   对于这个刘青,苏辰一面之下便又生出如同看见复康时的那种熟悉感,此外,还有一种亲切感。   “快起来吧”,苏辰伸出手,虚扶了一下。   刘青叩谢,站起来之后,眼睛已是忍不住的酸涩了,不想让小主子看见自己的失态,他迅速侧身立在旁边。   苏辰问道:“你就是复康荐的?”   前两日,因为册封日在即,阿玛分别遣了官员去奉先殿、天坛、皇陵等处祭告,内务府便也把宫里的伺候人等给配置齐全了。   太监十八人,宫女十人,这规格是宫里除皇帝和太皇太后之外最高的了,于是就需要个管事的。   复康主动给推荐了个人,苏辰看他办事妥当,对自己又是全心全意,就允了。   当时便说叫人过来拜见,只是他沉迷于水泥配方,很少的空闲时间又要带弟弟、给比较忙碌紧张的阿玛松松弦儿,见人的时间都没腾出来。   不想今日在这里见着了,对于这个人的熟悉感亲切感,叫苏辰对自己之前就是在宫里生活过的猜测更加肯定。   复康和这个看到自己就下跪的刘青,很可能在以前便是照顾他的。   于是苏辰看了看小太监平得整整齐齐的小路,对刘青赞许道:“做得很好,劳烦公公了。”   “不劳烦”,三个字都没说完,刘青声音里便又哽咽起来,阿哥爷还和以前一样,对他们这些奴才都是这般的真心。   “喂!”保清走过来,小胳膊抱得拽拽的,对苏辰道,“你来和我比布库。”   他现在是叫皇阿玛给他找了最勇猛的巴图鲁教过的人了,这家伙肯定打不过自己。   苏辰看他志得意满的小眼神,忍笑道:“你确定?”   保清顿觉被看不起,小脸儿都气红了,展臂做出搏斗的姿势,小牛犊似的:“来。”   保成:这个蠢货。   苏辰活动了下双臂,两步上前,再一次在保清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翻到地上。   虎头虎脑的男孩躺平在地上,看着清澈透蓝的天空,心头浮动着全是阴霾。   他的成为大清第一勇士的梦想,破了。   这次,小保清哭不出来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坐起来。   令他自在一些的是,再次一招打败他的大哥,还有那讨厌的老二,这时候都在前面研究那路,没有多看他几眼。   苏辰严格指挥着太监们,将他叫内务府营造司做出来的有木头底座的转桶,把一堆最像现代水泥的混合石灰倒进去,加清水,然后几人一起搅动转棒旋转里面的水泥。   大约一刻钟之后,叫人扒开底下的橡胶塞,混合的十分细腻的水泥就流出来了。   这里要多说一句的是,现在从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这些橡胶的主要产区弄一些橡胶过来,十分方便。   他前些天提了一句,没过一个星期,内务府的人就把橡胶给送来了,还是经过处理的熟胶。   然后再做橡胶塞子,就很是简单了。   橡胶塞子拔下来,流动性很好的水泥就汩汩而出,苏辰说道:“前面的人推着走,后面的留两个,用刮板将水泥刮平。”   人多就是好,即便没有多便利的机器,一声令下之后,窄窄的小路眨眼间就铺了一层二指厚的水泥。   这些人很精明,都站在小路的两边工作,谁也不往水泥上踩,苏辰刚满意点头,便见到一只穿着灰色刺绣锦缎的小靴子,啪一下搁上去印了个鞋印出来。   苏辰只觉得太阳穴突了突。   “你站一边儿去”,小保成上前,拽住保清往一边拉。   苏辰走过去,一大一小兄弟俩,对孤苦伶仃的保清展开了双重教训,最后苏辰拉了拉两边袖口,好说话道:“保清,你要是哪痒痒,大哥可以帮你的。”   想到反应都没有就被打趴下的挫败,保清主动后推了一步,道:“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苏辰:“你看着,这可有大用呢。”   两堆的水泥,把一条二十米左右的小路铺的严严实实,不过要等干了能走人,至少需要两三个时辰。   刘青就很会安排,叫人搬来了凳子桌子,还有几样糕点茶水。   苏辰觉得小孩子不应该喝太多的茶,不过宫里却很流行喝茶,□□茶、绿茶、花茶,早饭后要喝,半晌吃糕点也要喝。   苏辰后来统一要□□茶,这个刘公公好像知道他的习惯似的,送来的茶便是□□茶。   “大哥,什么时候可以上去走?”保成待的有些无聊了。   这么守在边上等着,的确是比较耗费耐心,苏辰放下□□茶,道:“去那边,我叫你们俩打拳。”   保清立刻抬起头。   学了他的拳法,是不是就能打败他?   保清很积极,放下吃的就往苏辰指的那片各色菊花围着的空地。   保成一眼看出来这家伙是个什么想法,去就去,都学了你连我都打不过。   三个孩子就在御花园比划起来,一招一式的都特别有萧散自然的风神,好些个不当值的侍卫听说跑过来看。   太皇太后今儿个有心情,外面微风暖暖,初秋的风吹起来很舒服的,她就让苏麻喇姑随着,来花团锦簇的御花园走走。   见一处人多,好奇。   苏麻喇姑上前拉住一个小太监问了,笑着回来说道:“是辰王在教大阿哥和太子爷学拳呢。”   太皇太后闻言也笑:“过去看看。”   老祖宗一来,边上围着的人立刻让出条道来儿。   苏麻喇姑搬了凳子来,太皇太后摆摆手没坐,笑眯眯的看着三个孩子伸脚挥拳。   学了两招,竟然能克自己学的好几招打布库的招式,保清对这个大哥就有些服气,偶尔的也会喊一声“哥”。   苏辰还真没想到,这个小保清是需要如此收服的。   他早看到了太皇太后,打完一圈便停下,带着两小孩过去跟太奶奶见礼。   太皇太后问苏辰:“这是你师父教的?”   苏辰点头,“我师父说这套拳,上至九十九下至两三岁,练了都能强身健体,太奶奶您要不要学?”   “我?”太皇太后声音慈祥,“我就算了,太奶奶只想随便的过。”   说着看到水塘边蜿蜒出来的那条小路,指着问道:“那路是怎么了?”   苏辰说道:“我弄出来一种泥,能平整路面,这是先在御花园试一试,成了就在咱们京城四个城门的主路都铺成这样的。”   他也让人在找石油了,弄一套子蒸馏的,把石油蒸馏便能得到石油沥青,用那个做粘合剂铺路,是更平坦稳妥的柏油路。   主路、大路,还是铺成柏油路更合适。   倒是他不会做发动机,蒸馏出来的石油暂时还没有想到用处。   其实在现在,石油是不难得到的,且已经有了“石油”这个称呼,早在沈括的《梦溪笔谈》一书中最早出现这个名称。   不过现在还是有更多的人叫石油为黑漆,但你说石油人家也知道就是了。   石油好得,蒸馏设备却又要麻烦内务府营造司的了。   苏辰这两天动静不小,太皇太后也听说了些。此时就跟着小家伙去看他鼓捣出来的,那什么水泥。   经过这一段时间,路面铺的水泥已经半凝固了,看着有些石头的样子。   太皇太后是什么见识眼光,扶着宫女的手在旁边看一圈,心里就有些震惊。   孙儿只说承祜在外的时候是被一个道士养着的,道士莫名其妙离开了,承祜才出了山。她一直就觉得,是个有些医术的道人而已。   但看到这等堪称神异的水泥,太皇太后有些不确定了。   对方定是什么高人吧,不然自家的承祜不能有这般想法。   并不是说孩子胡乱鼓捣,就能鼓捣出来一个像样的东西,再天生的人才,也得有个方向才能知道这么做。   水泥,现在看来这用处,不止是铺路啊。   就像是孙儿如今十分头疼的黄淮,有了水泥,难道不能更省事吗? 第26章 设计坐椅   “这是什么?”太皇太后又问边上的水泥搅拌桶。   苏辰过去把各个不分都给太奶奶说了,道:“我还让营造司做个小小的搅拌桶,就可以榨果汁喝了。”   太皇太后笑着点头,“你是个好孩子,都能给你阿玛分忧了。”   只是,辰亲王这个称呼,也要越发地名副其实了。   一个空名只靠君王喜爱授封的亲王,和一个能干实事造福天下的亲王,份量完全不能等同啊。   太皇太后高兴的同时,心头那么担忧更沉重几分。   ---   中午,康熙伸了个懒腰,走出懋勤殿,觉得乾清宫清净的过分,问道:“梁九功,辰儿今天还在御花园?保成也去了?”   梁九功笑道:“万岁爷圣明,两位阿哥辰时出去的,到现在还没影儿呢。”   康熙的脚步转了方向,“走,看看去。”   还没出凤彩门,就见一个急匆匆朝这边走来的小太监。   康熙认的这个,是儿子近来比较得用的人,叫复康。   “急着投胎呢。”梁九功冷声斥了一句。   复康停下来跪地见礼,康熙问道:“辰儿有什么事?”   复康回道:“王爷说惊喜准备好了,叫万岁爷过去看。”   康熙拍了下手,笑道:“走。”   儿子准备的惊喜,他是很好奇的。   虽然上次儿子就给他带过一个灰扑扑的花瓶。   最开始铺的那段水泥路已经干了,保清在上面踩了踩,结实又平整,和刚开始踩上去的感觉一点儿不一样。   他并着双脚蹦了蹦。   保成着实看不上保清的蠢样子,即便他现在认了自己的大哥,还是不大看得惯,跑到自家大哥身边,道:“大哥,这就是你一直要做出来的东西吗?”   苏辰道:“是啊,等把外面的路用这个铺起来,咱们下雨天出门也不怕了。”   保成觉得,大哥脸上的笑容,是一种很有魅力的东西。   大哥能因为路不好走想到这样的办法,自己却根本没有想过,似乎不如大哥的眼光长远。   想到这点的小保成并不觉得失落,他发现了大哥身上的吸引人的东西,并且暗暗决定要和大哥学习。   “大哥,你还要做什么,我也要一起。”小家伙认真说道。   苏辰想了想,道:“你觉不觉得咱们御花园,缺一些东西?”   保成四下看了看,一开始不明白,但大哥一提醒“太奶奶”,他立刻道:“御花园里凳子不多,我让人多备些。”   苏辰还是更喜欢花园里那种可以随时停下来休憩的露天桌椅,提醒道:“弄些凳子固定在路边,咱们走累了随时歇息,岂不是更方便。”   保成点头,决定承包了御花园补桌椅的事。   苏辰提醒他:“那你回去了画些个样子,要出新意的。”   第一次被安排事情做的保成点头,兴致勃勃的。   “叫阿玛看得惊喜在哪儿呢?”   康熙人未到声先至,然后一下子跑过来三个孩子围在他身边。   保成:“阿玛,你快去看,我大哥做出来的石头路,下雨也不怕。”   保清:“阿玛我也帮忙了。”   “你帮什么忙了?”保成被保清的无耻气到。   “我帮着大哥踩路”,保清却十分认真地觉得自己帮了忙。   康熙一手按着一个儿子的肩膀,体会到了传言中的天伦之乐,“好好,你们都有功劳。”   “辰儿,忙了这么久,叫阿玛看看你的成果。”然后才看向站在一旁笑着的大儿子。   苏辰道:“阿玛,你可以先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康熙下意识疑问,又笑:“好,闭上。”   说着果真闭上了眼睛,感觉手被三个儿子的小手拽着,心里更乐呵。   但走着走着,脚下的感觉就不太一样,平整稳定了许多。   “阿玛,可以睁眼了。”苏辰说道,“低头看地上。”   康熙低头,一睁眼就看到了平整的地面,除了不能映出人影来,这路面和镜面差不多。   康熙脚下踩了踩,非常结实,蹲下来就问儿子:“这不怕水?”   “嗯,和石头差不多。”现在没有动辄几吨的大卡车,根本不用担心承重问题,只走马车的话,水泥路就是天堂。   但苏辰没想到的是,他阿玛兴奋地搓着手,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黄淮有救了。辰儿,你是咱们大清的功臣。”   苏辰疑惑,“阿玛要用水泥修堤坝?”   康熙要看水泥凝固之前的样子,苏辰拿剩的一点水泥和了水,搅和搅和叫阿玛看。   康熙蹲下身捻了一团到指间,这么具有可塑性,比糯米汤和的泥丝毫不差。   “阿玛要让人大造水泥,修堤坝,”康熙这才点头,对苏辰说道,“水泥是我儿做出来的,想要什么赏赐?”   苏辰摇头,再次意识到康熙帝作为被后世史学家称赞的明君,不是一番空话。   “我什么赏赐都不要,只是水泥要粉碎很多石子,动工大造之前,要先把防护坐好。”   没有大机器的时代做水泥,多数靠人工的,粉尘也不会太细,只要有口罩,基本上能防止对操作者肺部的伤害。   反而窑烧过水泥之后产生的废水,要经过处理再往外排,同时水泥窑的选址,要选在远离人烟的郊外,下风口。   听到儿子随口就说出这么多注意事项,康熙背手严肃道:“既然如此,辰亲王,朕命你就兴建水泥窑之事,上一个条陈。”   苏辰愣了下,梁九功提醒:“辰王,快接旨啊。”   他才忙半贵道:“儿臣接旨。”   一下子,保成也缠着要做事,康熙好笑又无奈,问他要做什么。   保成指了指御花园,“孤可以将御花园安许多方便的桌椅。”   “好”,康熙也给小太子下了旨,叫他同样写个条陈。   保清看他们都揽了事儿,也嚷着要做事。   康熙便随便给他安排了个帮花匠安排各种花儿的位置的活儿。   宫里的三个阿哥都有了事情做,奴才们私下议论,只说万岁爷最宠的还是辰王,第二是太子爷,大阿哥也能占一席之地,只有三阿哥是个透明人。   这些话传到荣格格耳朵里,气得她又哭了一通,当晚就不舒服,叫奴才给万岁爷送信儿。   岂料,奴才带回去的,只有一个万岁爷指派的太医。   荣格格的心比任何时候都慌起来,她不能也不想失宠。   水泥做出来了,石油沥青也即将到来,已经搬到昭仁殿的苏辰,在第二天早晨太阳老高了也没起床。   复康担心王爷饿着,到床边请示,得到不饿要继续睡的回答,便退到一边去了。   归宁和连山在外面伺候,见王爷更喜欢吩咐复康,想争宠的连山也没奈何。   只是大早上还不让王爷起来,连山觉得复康不是真心为王爷好的。   若是万岁爷这时候传召,得知王爷还没起,若是厌了王爷怎么办?   连山正要和复康提一提规矩,抱着一个折子过来的保成便闯了进来,一面跑一面喊着大哥。   苏辰被从被窝里拉出来,辫子发型让他看起来还算精神,只是一双迷糊糊的睡眼,叫保成看得分外惊奇。   “大哥大哥,别睡了。”保成蹲在床沿边,晃着大哥的手,“给阿玛的条陈,你写好了吗?下午阿玛就要看的。”   苏辰打个大大的哈欠,道:“写好了写好了,你不会写是不是?看我的去。”   保成四下望望:在哪儿?   复康笑着送上来一个折本,“王爷昨儿个写到挺晚的,太子爷到这边看?”   保成跳下床:“好吧。”   只是他现在这个年纪,认的字还没有多少,苏辰起来的时候,就听见外间时不时响起一声:“这个字念什么?”   “这个呢。”   苏辰洗了把脸,伸手,归宁奉上一盒香脂膏,桂花味儿的,入了秋风就凛冽起来,苏辰特地叫归宁去内务府广储司领的。   这香膏做得十分细腻滋润,涂抹在手上脸上也没有油腻感,用着比他以前抹脸的皮皮狗还好。   搓了香膏,苏辰走到书桌旁,保成动了动鼻子,嘲笑道:“大哥,你还用女人用的东西。”   苏辰在他脸上刮了下,“你懂什么,男人女人是不是长得一样的脸?”   小保成点头,还真是的。   “女人的脸都怕风吹,男人的就不怕了?尤其还是咱们小孩子的,更好用香膏保护一层。”苏辰说得头头是道,关键是保成也觉得大哥说的挺有道理,便不再揪着这个话,把自己昨晚睡觉前画出来的椅凳图样拿他看。   苏辰这一看,发现保成还真是有些这方面天才的,小凳子圆的方的都特别像样,椅子也设计了一款很像后世公园里长椅的那种。   “你画的很好,”苏辰还是给了点意见,“但是我觉得再设计两个花朵类型的,蔬菜类型的,会比较有趣。”   现在这御花园也不是公共花园,自家的,那么就弄得有意思点。   经这一提醒,小保成灵感爆棚,那小手捏笔还有些费劲呢,却唰唰画出来好几种花类的凳子,黄瓜样式的长条椅。   苏辰趴在旁边,一边看一边给他提意见,等凳子椅子都做好了,尽可找两个善画的人去给刷色做伪装。   如果有此时期的著名画家,以后这里还说不定能成为著名景点呢。 第27章 请吃饭   复康送上来早饭,又在旁边摆了一个桌子,苏辰过去吃了早饭,继续过去看保成的条陈。   一二三点的,两人说着写着,不知不觉靠墙放着的那自鸣钟就敲响了。   一瞧时辰,竟然都巳时末了。   正说该去乾清宫和阿玛去吃饭,梁九功派来叫的人便到了,小太监还提醒道:“梁总管说,万岁爷等着看王爷和太子爷的条陈呢。”   幸亏昨天熬夜写好了。   苏辰取了自己的,和保成也没坐轿子,直接跑着来到前面主殿,在西暖阁见到了已经换上一身帝王常服的康熙。   “给阿玛请安。”   俩小孩一起半跪下来见礼,一直没有对从外面回来的大儿子做过多的礼数要求,连带着太子的礼数这些日子有些宽疏,今儿个他们一进来就见礼,倒让康熙有几分不习惯。   “起来吧,”他垂眼看看俩儿子,侧身调整了个闲适的坐姿,“条陈写好了?”   “写好了。”   苏辰和保成异口同声,两双手臂同时伸出来,手里捧着的就是从阿玛这儿拿走的空白折子。   康熙往前接过来,顾着太子的尊位,先看了保成的。   本来保成和保清这差事就是糊弄孩子玩的,没想到小家伙还真给他写得像模像样,康熙越看越欢喜,最后合上这字,评价道:“条理清晰,步步可依,保成写得很不错,阿玛就给你批二百两银子的椅凳安装钱。”   这一番话可把保成高兴坏了,差点跳出来,想起自己是太子该稳重,才马上跪下来道:“儿臣谢皇阿玛。”   随后便是苏辰的,已经通关的小保成比他哥还紧张,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看着阿玛的脸色。   康熙看了长子写的这条陈,却是更欣喜,虽然儿子没有写得多有文采,但却足够清晰明了,每条前面都有一二三四的标序,可行性也很高。   更重要的是,儿子还给他大致算出了一尺长一尺宽的路面铺上水泥,需要多少钱。   说实话,康熙在看这道条陈的时候,心里是遗憾的。如果承祜一直好好的,该多好。   “不错”,康熙合上折子,对儿子予以肯定,“辰儿写得很好,下午阿玛就把这道条陈,拿给户部、工部那些官员看一看。”   他儿子不仅写明了建水泥窑的注意事项,还在人事上给予提醒,言道水泥窑建起来,可以招京城外的那些流民做工。   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孩子都给他操心到了。   康熙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把折子放在了一边,“吃饭去。”   因着太子的关系,长子这么优秀,他却也不好过份的夸奖。   下午申时,懋勤殿聚集了一批官员,有内阁的索额图和明珠,还有工部尚书冀如锡,吏部左侍郎勒德洪。   一群加起来超过二百岁的人,拿着苏辰的条陈看得眼眶发红。   明珠似乎比索额图都激动,直说:“臣恭喜皇上,辰亲王就是上天将给咱们大清的福星啊。”   索额图嫌弃得看了明珠一眼,小声道:“又不是你外甥,何以如此作态?”   就是自家这个大外甥,完全继承了康三的这一份儿励精图治,当初要是他好好的,当了咱大清国的太子爷,自己这个二姥爷只怕是没什么用处的。   所以还是保成好啊。   不过明面上,索额图也是一副十分感动的样子,对着康熙将大外甥好好地吹了一通。   然后君臣商议之后,此事就交给了工部主办。   “先把京城四面的官道都修起来,”康熙如此吩咐,“尽量多造水泥,待朕选出合适的河道总督,可以立刻投入使用。”   工部尚书连连答应了,对于水泥这个新鲜物件儿,他有着十二分的喜爱,皇上叫工部主管这个,工部不是也多了一个进项吗?   “只是,这水泥,搅拌桶,都要怎么做,还需要辰亲王亲自去教导。”本想说叫皇上派内务府的人去教的,但那样不是没辰王什么事了吗?   皇上怕是也想叫辰王显一显名声的。   康熙却直接拒绝了,祖母跟他提过,不能叫辰儿的名声大过太子,他决定在太和殿给辰儿行册封礼,且一切程序都比照太子册立,已经是尤其特例的了。   于是水泥交给工部安排生产,苏辰便很快从这一件事中隐去,只有当朝的几位大佬看过他的那份条陈,不敢小看了这位在外面流落几年又回来的阿哥爷。   苏辰闲了,保成和保清两个又投身在御花园,但是他现在有了两门功课,每天要跟着阿玛学习满语、蒙语,做完了功课才能去给两个小孩帮忙。   今天早晨起来,吃过饭归宁就把笔墨纸砚摆好了,依然拥有一颗想玩之心的苏辰,只得坐下来先把昨天学的几个词语写下来。   前些日子的抗学之心,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太天真。   因为苏辰从前世就习惯做一个乖孩子,又是阿玛亲自布置的作业,心里有着两份抗拒却也要学的。   正写着,复康进来小声说:“王爷,一等公府上递来了拜帖,察岱小爷和常海二爷想进宫求见,万岁爷说了叫您自己处理。”   苏辰放下笔,道:“请进来吧。”   肯定是前两天他们出府去找察岱被他知道了,这是以为有事吧。   现在有了自己的地方,苏辰就是在昭仁殿招待的表哥和二舅,上的糕点都是他喜欢吃的,还有御膳房近来做出来的Q弹软糯的金黄红薯条。   察岱一进来就拉着苏辰看,注意到这殿里的奴才都怕他伤到人的样子,才后退一步站好了。   常海是个病弱的美男子,说话之前先不自觉的咳了两声,“前天也是不巧,我出去诊病了,察岱跟他的朋友出去了,承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额娘后来知道承祜身边的奴才去找察岱,担心的左思右想,还让他阿玛去隔壁问了二叔,确定承祜好好的还是不放心,今天用了阿玛的帖子叫他们进来瞧瞧。   苏辰到宫里后很久没有听到承祜这个称呼了,不过猜到自己很可能是胎穿在这皇宫里长大的,对于这个名字他也不觉得别扭。   “我是想逛琉璃厂,出宫了顺便叫上表哥,没什么事的。”苏辰将他们让到里边坐了,“不进府里,也是觉得我一过去让一个府里都跟着动,挺不好的,没想到反而叫你们担心了。”   察岱说道:“你没事就好,担心不算什么的。对了,我给你带了两条花鲢,是跟外面的打渔人买的,胜在一个新鲜,叫人炖汤给你喝。”   苏辰一听到鱼就想起来,自己自从离开师父离开山里,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酸菜鱼了。   “好,表哥二舅,中午你们留下来吃饭,我做酸菜鱼给你们吃。”他很有兴致道。   “你会做饭?”察岱看看小表弟的小身板,先是惊讶后是心疼。   常海叹息了一声,道:“你现在到家了,不用自己做饭。”   苏辰:好像被误会了什么。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从小就喜欢做饭。”他笑道,“和师父在山上的时候,我都是自己做饭给自己吃的。”   完了,看表哥和二舅的眼神,似乎是更心疼自己了。   御花园,小保成指挥着内务府的人,把他们刚做好的一个长椅安在地面上,用什么安?现在还没有铁钉,就用坚硬的木楔子。   营造司多的是苏辰想找的那种工匠,三两下敲敲打打的,一条原木色的长椅就安放在路边,因为后面的花太多,竟然像是镶嵌在花海里似的。   站在伞盖底下监工的保成保清小豆丁都十分满意,椅子安好了,就指挥侍卫坐上去试试是否结实。   两个侍卫坐上去,还按照太子爷的吩咐左右晃了晃,纹丝不动。   结实的。   保成更满意了,自己跑过去坐着,叫内务府的奴才们继续安装。   凳子除了那种花瓣的需要现做,别的内务府就有现成的拿来用,一会儿功夫,隔不远的地方便多了三个圆凳。   保清过去坐了一个,仰头看看天上的蓝天,周身都是花朵,比坐在凉亭里舒服多了。   “大哥的想法就是好。”他对长椅上的保成说道。   保成得意,“那可是我亲大哥。”   保清:这家伙就是这点讨厌,不就是被阿玛立为太子了吗?整天一副比他高贵的样子,谁还不是皇阿玛的儿子了?   保成看看天色,问道:“都这个时辰了,大哥怎么还没有过来?”   现在跟在保成身边的,已经换成了一个小太监,名叫平湖,还是前天马嬷嬷在他耳边念叨的烦,随手指一个换了的随行之人。   平湖是个很会抓住机会的机灵人,两天来办事说话都叫保成很满意。   就听他弓腰回道:“刚才王爷那边的连山过来说,察岱小爷进宫来了,王爷要给他们做什么,酸菜鱼。叫奴才给您说一声,王爷不来了,还叫您和大阿哥早点回去。”   保成一下子皱了眉,“叫大哥下厨?御厨都不干活儿了吗?”   平湖小声道:“应该不是这样的。”   保清听见了两句,喊着问道:“什么下厨?”   想到自家大哥说要和保清好好相处,保成说道:“大哥请你去吃饭。”   张英正低头站在下面,康熙将御案上的册宝看过,不合适的地方指着叫张英记下,拿回去改了。   又问光禄寺卿,册封当日的席面可准备好了。   宫里的一应宴席,都由光禄寺主办,其中在太和殿的宴席,是最高等级的,用到的席面也有定制。   光禄寺卿满汉官员两人,主办过帝后大婚宴席、公主出嫁宴席,为封王准备的,这还是第一次。   属特例,因此一切的东西,都要提前请示过万岁爷,席面用的就是比帝后大婚宴席低一级的。   此时皇上问到,两人分别出列回答了。   康熙满意点头,这时候又传来前线的战报,应该是好消息,康熙面上明显露出了喜色。   叫光禄寺的下去了,康熙问张英:“听说你和王士祯关系还不错,对他印象如何?”   张英只觉得自打入了翰林院,万岁爷这通身的威严越发慑人,去年三藩之乱扩大伊始,连一些老臣都慌了,进宫去找老祖宗求解法,有叫万岁爷退让的意思。   唯独这位年轻的万岁爷,在那样的时候还经常去景山,外人都说皇帝年轻,只知道玩乐。   但随着前线局势的变化,谁不知道万岁爷是真正的将才,前线将军的各种调度,军粮的筹措运送,都是万岁爷在调度。   现在想来,当时还能看出来万岁爷几分的战兢的,而现在即便战局还不算特别明朗,万岁爷这儿却是越发稳了。   此时被这一问,张英头一个反应就是,是不是自己的人际关系犯了皇上的忌讳,随即才反应过来,不是的。   皇上这些日子都很关心词臣,且有正式将南书房纳入正轨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这寻求文人,是为了给王爷和太子爷找师父,还是要扩充南书房。   张英的心思都只在一瞬间,回道:“子真兄诗才极高,微臣着实佩服,便诗酒唱和过两回。”   康熙微笑点头,“那行,明日叫他进来,咱们考一考他的诗文。”   张英闻言着实惶恐,忙低头称是。   梁九功凑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康熙对张英道:“朕的长子要做一道比较奇怪的菜,叫做酸菜鱼?”   询问的看向梁九功,梁九功点头:“说是要用到酸菜,以及川蜀地区的一种极辣的果子。”   康熙接着道:“敦复,你一起来,去见见朕的两个儿子,顺便尝一尝朕长子做的酸菜鱼。”   说完了觉得儿子要做的菜也是那么可爱,忍不住自笑了声。   张英有种擦额头虚汗的冲动,恭敬道:“微臣遵旨。”   去乾清宫正殿的路上,康熙就和张英闲话,“你都不知道小孩子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别人不爱吃的,朕的长子都喜欢,还能鼓捣出来别样的味道。”   万岁爷想说闲话,不能不接茬啊,张英硬着头皮道:“微臣家中的二儿子,也是经常做一些叫臣摸不着头脑的事。”   说完了又觉得不妥,自己的孩子怎么能和辰亲王相提并论呢?忙描补道:“但肯定不如辰王,能开常人之先的。”   康熙点着张英笑了笑,说道:“朕又不是三头六臂,爱卿不必如此战战兢兢。朕打算扩充南书房,选一些有真才实学的文人相伴,于你们,朕有很多地方需要请教的。以后咱们便是亦师亦友,私底下不必如此了。” 第28章 小case   张英真的摸了下额头,“万岁爷神威不可侵犯,真叫臣惶恐了。”   康熙摇头,笑道:“你啊。”   他可是想做个仁君的,臣子们只要不是犯了特别大的错,都可以不计较,人无完人嘛。   “你学问不错,朕打算给太子和辰儿找个启蒙的老师,明天你便进来给他们讲课。”往前走着,康熙又说道。   张英真没想到万岁爷这么看重他,一瞬间心内百感交集,最后只余敬和重在心头,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微臣定然倾教所学。”   “朕相信”,康熙也停下来认真的回答。   张英感激的眼睛发热,得遇明主如此,如何能不竭尽全力回报?   苏辰不知道自家阿玛又带来一个客人,不过他不会只拿一盆酸菜鱼招待表哥和二舅的,还让御膳房提供了两道比较豪华的菜。   另外又让侍卫给打发了一盆奶油,用上等的糯米精粉混合牛奶蒸了糯皮,然后加黄油拉扯拉扯,做出来一大盘拉丝的水果大福。   穿到清朝这一点是比较好的,基本上的日常用品都已经被发现并应用了,满族还是一个喜爱各种奶制品的民族。   想要奶油黄油奶酪,乃至风味独特的酸奶疙瘩,都有一大堆。   一大盘甜品,两道豪华菜肴,还有满满的一盆酸菜鱼,以及御厨提供的三四种中式糕点,把桌面装点的十分精彩。   这让苏辰想起了吃播面前的那一桌子。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响起,保成和保清走了进来。   “表哥,舅舅。”保成虽然和外祖母一家不甚亲近,此刻的礼数却很周全。   察岱常海赶忙回礼,“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客气有余亲近不足,保成不意外也不伤心,道了免礼就去问他哥:“你真的做菜了?”   苏辰笑着抬手示意桌子,道:“请看桌子。能看出来哪些是我做的吗?”   保清也和察岱叔侄二人见过礼,闻言一眼就道:“这个白乎乎胖乎乎的。”   保成同样指出来了,对苏辰道:“大哥,你是亲王,不是什么人都能吃你做的饭的。”   “好好好,但咱们一家人,就不要说这些了,不然多没趣?”苏辰笑道,打消了察岱常海二人的尴尬。   这时候,康熙的笑声在外面响起,“辰儿,竟然是在这里待客的,叫阿玛走了好一段路。”   跟在后面的张英发现,一到这昭仁殿,万岁爷身上的那股帝王气势都基本上没有了,简直比他在家对儿子还和蔼。   不过也怪不得,当初辰亲王可是没了。失而复得,自然更疼爱。   “咦?”苏辰看到了后面的人,“阿玛也带了客人?”   察岱和常海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向皇上见礼,康熙免了礼:“都是自家人,随意些。”   转而对苏辰道:“这是阿玛给你们找的老师,过来见见。”   张英忙道不敢,苏辰、保成都听话的上前见礼,保清不喜欢读书,他现在每天都要读书的,听见老师两个字就害怕,犹犹豫豫没过去。   康熙不打算叫保清跟张英读书的,见此只道:“保清,过来跟阿玛说说,你的花种的怎么样了?”   保清如蒙大赦。   而这边,张英一点不敢受全两位皇子的大礼,拱拳回礼道:“微臣不敢当,只是教阿哥们认认字而已。”   苏辰笑道:“张大人请过来坐吧。”   第一次跟皇上同桌用膳的三人显得很拘束,康熙全程言语和蔼,动了筷子之后,餐桌上僵滞气氛好了很多。   苏辰酷爱酸菜鱼,吃起来就很香,却不知道头一次吃辣的张英,第一筷子鱼片入口,面上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   悄悄抬头,看到对面的察岱和常海面色都有些僵硬,张英微微放心。   “咳咳咳。”   这是保清,他觉得应该给大哥几分面子,先吃一下他做的菜,哪知道这味道根本叫人忍不住。   康熙端了一杯奶茶放到他面前,“喝口茶。”   这是他头一次跟辰儿吃酸辣粉时,辰儿给教的,吃了几次辣的康熙很有经验了,提醒张英等三人:“你们也喝茶解解辣。”   张英放下筷子说道:“以前只听说川蜀人喜欢吃酸辣汤,微臣还是第一次尝,失态了。”   “吃两次,就会觉得这辣味很有意思。”康熙吃着儿子做的酸菜鱼,就觉得比御膳还好吃。   苏辰问道:“张大人,咸甜还可以?”   张英又要放筷子,康熙叫他不必拘束,张英便笑道:“辰王殿下做的这道菜,别具特色,臣是越吃越爱吃。”   这话不止是奉承,鱼片滑嫩,酸菜香浓,辣味的刺激更增添了这些特点。这位辰王不当皇子的话,做厨夫也是大厨。   苏辰很大方,道:“待会儿我写个方子,张大人回家了也可以做着吃。”   察岱:我也想要表弟的方子。   可能是他的怨念太强烈,苏辰也感觉到了,一会儿低声跟表哥道:“我配一些酸菜鱼的料,表哥回去的时候带着,给大舅和外祖父、外祖母也尝尝。”   “好,”察岱笑得点头。   常海身体不太好,苏辰给这个二舅面前放的都是御厨做的清淡口味的菜,只让他尝了尝酸菜鱼,就建议他多吃这些。   外甥这么关心自己,常海心里挺暖和的。   康熙注意到了,虽难免有些吃味,不过到底是多注意妻子娘家的舅兄侄子几分。   饭后饮茶闲话的时候,考校了二人一番,察岱么,中庸之才,但胜在对辰儿是真切的关心,至于常海,有些聪明机智,但身体太差了。   下午过了酉时,察岱常海才离开,中间并没有怎么和他们说话的小保成,竟然还给他们都捎了东西回去。   面对严肃的小太子表弟,察岱还是有些压力的,但却也觉察到小太子散发出来的亲近之意。   他心情有些复杂,只说下次再进宫来看他们,给他们带一些有趣的玩意儿。   张英一回到翰林院,就被同僚们围了起来,宫里是规矩最严的地方,却也是消息传的最快的地方,尤其是谁失势谁上进了,此类消息堪称不胫而走。   现在大家就都知道,张敦复被万岁爷请去乾清宫用了御膳,于是众人打问的焦点,都是御膳的味道怎么样。   张英是个谨慎谦逊之人,袖子里揣着辰王亲自写的酸菜鱼方子,只笑而不多言。   后来的几天,苏辰每天写完阿玛留的满蒙文书写,就和弟弟去乾清门左阶之下,新收拾出来的一个书房去读书。   这地方和阿玛日常看书的议政的南书房相对,他们读一个时辰的书便到正午了,然后跟在阿玛身后一同去乾清宫用午膳。   到了下午,活动就多了,苏辰和保成、保清相聚在御花园,安装座椅布置花卉。   不出几天呢,御花园已是变个样,妃子们再出来赏花的时候,对那些各色的固定在地上的椅凳便十分感兴趣。   这几天里,苏辰他们也碰见了好几个妃子,还和当日听到说话的乌雅氏和万琉哈氏熟悉起来。   尤其是乌雅氏,皇阿玛新近宠爱的这个妃子,给他们的椅子提出了不少意见。   苏辰三个,对她的印象都不错。   但是这一天下午到御花园最后检视座椅工程的时候,却看见跪在石子路上的乌雅氏。   苏辰头次见到这样的,走过去问道:“你得罪谁了?”   乌雅氏垂着头,“王爷不用管,奴婢再跪一柱香的时间就可以离开。”   苏辰皱眉,保成说道:“谁欺负你只管说,孤不信这宫里还有谁能欺负孤交好的人。”   乌雅氏听见这话心里发抖,她只不过是下意识讨好宫里的小主子而已,没想过这其中的隐患,想到马佳氏训斥她的那些话,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连小太子都这么护着自己,真的是好处多于坏处。   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他呢?   乌雅氏忙道:“没什么,全是奴婢做错事在先,求太子爷、王爷千万不要再管此事。”   苏辰道:“你受罚跟我们有关?”   乌雅氏不说话了。   但苏辰万万没想到,他在御花园行走,这两日和乌雅氏说的话多了些,竟然都传但前朝。又有御史给上了一道折子,说他已有七岁,整日流连后宫和庶妃亲近,影响不好。   上折子的有两人,这叫近些日子都心情不错的康熙发了好大的一通火。   然而朝堂上竟有好几个官员,紧跟着启奏,建议就在宫外给辰亲王建立王府,叫他出宫居住。   或者专门在宫里划出一片地方,叫苏辰搬过去居住,平日除了请安便不必进后宫。   康熙气得都喘了粗气,辰儿才回来几天,竟然已经有人三番两次将冷箭射在儿子身上。   但他是能轻易妥协的吗?撤蕃那等事关社稷的国事,他都能力排群臣众议,更别说叫儿子住在哪里的家事。   将那些人狠狠地敲打了一番,康熙便起身退了朝,到乾清宫尤自气愤不已,呵问梁九功:“那等肮脏言语,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   在朝堂的时候,梁九功就感觉不好,偷偷溜出去叫徒弟去查问了,此刻便把上午之时,荣格格将乌雅氏拦在御花园好生训斥一番的事告之。   康熙怒极拍桌,道:“马佳氏胆大包天。”   但她此刻怀着龙嗣,着实不好给她没脸,即便没有妊娠,这样处置了人也会显得太过冷情。   最后,康熙道:“马佳氏有孕,着将三阿哥送到延禧宫抚养。另外,乌雅氏恃宠生娇,令她禁足一月,好好反省。”   马佳氏固然有错,但这个乌雅氏故意接近辰儿,也是不争的事实。   本来以为乌雅氏容颜不盛,好歹有几分智慧,现在看来却是小聪小慧。   康熙两句话下来,整个后宫瞬间变了天,一时间不仅那些奉承乌雅氏的奴才们不见了踪影,钟粹宫也迅速的冷清下来。 第29章 册封   苏辰第一次见识到阿玛的威力,按说应该害怕的,毕竟他不能保证自己有触怒皇上的一天,但这样的话不就是因为一个人有非人的力量,尽管他帮了自己却反而恐惧对方吗?   苏辰当然不会这样的,相反他还觉得特别爽,谁让那些人这般恶心的猜测他一个小孩儿。   他现在的身体其实七岁还不到呢,就想给给他安个私通庶母的罪名,也太恶心了。   只是乌雅氏比较倒霉,完全是因为自身太弱受到了牵连。   苏辰就跟康熙替乌雅氏求了两句情,重点是叫阿玛别逮着弱小者撒气。   康熙见儿子不像是被那乌雅氏鼓动的替她说话,对她的迁怒倒消了几分,摸着儿子的脑袋说道:“辰儿啊,宫里的这些女人,皆是各有一份心肠,不是自己的亲生子,她们便不会真心对待。”   苏辰一阵无语:那阿玛,您还找这么多女人生孩子。   “其实儿子都知道这些,只要她们对阿玛是真心的就好了。”   这叫康熙有些惭愧,但儿子,还是越多越好。   苏辰不知道阿玛的想法,要是知道了,肯定更无语。   宫里的气氛直到九月十五这天才变得热闹,第二天是册封大礼,这一天各种准备都要抬到面上,太和殿也布置好了宝案、采亭。   整个皇宫都热闹的像是在过年。   再遣官员分别去告祭天地、太庙、社稷的时候,热闹喜庆的氛围也弥散到了京城各处。   一阵马蹄声从墙外传来,院子里踢毽子的伊尔木面色红润,停下来静着听了听,问旁边捡毽子的丫鬟:“外面这么热闹,都是为着辰亲王册封的?”   丫鬟点头道:“是的呢,听说比照当年太子爷的册封大礼,也不差什么。”   伊尔木脸上的神色有些不一样,也不踢毽子了,转身走去室内。   侧室舒舒觉罗氏从外面走进来,坐下来跟摆弄几颗琉璃珠的女儿道:“姑娘这是不开心?”   伊尔木道:“没有不开心”,手里摆弄着琉璃珠,突然问道:“娘,皇上那么宠爱他的长子,女儿便是进了宫,能得几分宠爱。”   母女私底下的称呼很是随意,舒舒觉罗氏笑道:“你这个就担心的过了,父亲对儿子宠爱,不妨碍他有喜欢的女人不是?姑娘有才又有貌,能得皇上喜欢的。听福晋的意思,叫你进宫便是正位,到时你生的儿子同样是嫡子。嫡子和嫡子,不差什么的。”   伊尔木其实有些怨恨皇位上的那个人,当年父亲身为四大辅臣之一,办事不可谓不尽心,对皇上不可谓不忠心。   鳌拜嚣张,父亲可有过一分一毫逾矩?   但皇上为了收拢权力,康熙八年处置鳌拜时,竟把自己的父亲也打为同党,难为了康亲王还拟了十二条罪状议责父亲。   既然父亲有这许多罪,都能判了死罪,皇上怎么最后却免了父亲的死罪呢。   父亲是最疼爱她的人,康熙十三年父亲去世之后,这点怨在心底越来越茁壮,以至于有点恨的影子。   因此伊尔木是有七八分的不愿进宫伺候的,但嫡额娘进宫几次,言说太皇太后有意叫她入宫,还许以正位。   这是觉得当初以罪罢了父亲的职,觉得亏欠钮祜禄氏吧。   舒舒觉罗氏拉住女儿的手,道:“你心思不要太重了,皇上是个明君,你做了他的妻子,总比随便嫁给什么宗室子好。”   伊尔木苦笑道:“娘,皇宫有命,谁敢不从?”   因为苏辰封王的事,不止是钮祜禄家的伊尔木生出一些想法,佟佳家的适龄女子泉清,也对未来的皇宫生涯有些不确定。   这先皇后留下来的两个儿子,也实在是份量太重了。   泉清本来打算十六年大选之时再入宫,如今却有些着急。   晚上了父亲应该在家,泉清叫人从厨房取了份莲子羹,就往书房寻父亲。   佟国维的确在书房,但他正在跟家里的幕僚先生议事,泉清是府上的嫡女,出声不让奴才们开口,谁敢吱一声。   走到书房门侧边,听到里面一个声音说:“太皇太后想让皇上立继后,却是属意遏必隆的女儿,这是什么意思?想要给遏必隆翻案了?”   接着是自家阿玛的声音:“翻案是必然的,现在前线拼杀的,都是八旗兵,对于勋旧老臣,很需要安抚的。”   “如此,咱们国舅府上的千金,进宫了该如何处?总不能低那钮祜禄氏一头。”   泉清听出是哥哥在为她打抱不平,心里固然难过,但进宫的心却不曾有一丝动摇。   因着书房还有外人,泉清没有立刻进去,转身带着丫鬟回了,等佟国维出来,从奴才们口中得知自家姑娘来过,叹一声到后院先去看姑娘。   佟佳氏看到父亲过来,立刻开门见山道:“阿玛,女儿明日就要进宫,女儿不求什么名分,女儿自请为格格。”   都这样了,表哥不可能不破例让她进宫。   既然位份上比不过钮祜禄氏,她便要比她先入宫。到时候瞧瞧,谁在后宫更风光。   佟国维倒觉得女儿这想法,比他们商议出来的要好,只是:“明天不能入宫,皇上很是看重辰王的册封,不可能叫你的进宫破坏。你且等等,过几天阿玛去跟皇上说。”   然后安慰女儿:“即便做不了皇后,你也必是后宫头一位的贵妃。”   贵妃吗?泉清想,她要做表哥的皇贵妃。   如佟国维说的一般,九月十六这天,辰亲王的册封礼正日子,满朝文武外加八旗旗主们,各等的王爷、郡王国公们,没有一个在这天给皇上找不自在的。   早早的五更天,大半个京城的人都起来了,主子们起来洗漱着装,下人们不得都起来?住在外城的低阶官员更要早起,因此说大半个京城的人都起来,一点儿都不夸张。   天色未明的时候,东华门前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往宫里进。   众人都要在辰时之前,于太和殿齐集。   苏辰还没有感觉到这种紧张的氛围,只是从昨天起皇宫就张灯结彩的,让他有种过年的感觉,早晨他也没有起得特别早,卯时起来打了套拳,便被奴才们拉着穿衣服。   习惯了学习的节奏,苏辰便又很快恢复以前的作息,五点快六点的时候起床打拳。   亲王的服饰有些复杂,等洗漱穿戴好,马上就快辰时了。   保成今天穿的也特别郑重,是他册礼太子时候的明黄衮服,帽子东珠串都带着,小小的孩子看起来别有威严。   “怎么做事的,这时候还没有给大哥整饬好?”小家伙进门来就训斥,他又发现了大哥的一个缺点,对奴才们太疏松了。   苏辰笑道:“是我坚持打完了拳再洗漱,不赖他们。”   保成给大哥传授辨别奴才优劣的方法:“能干的奴才,就要在你做事的时候也能给你穿衣服洗脸。”   没想到大哥听了笑道:“不会是你梳洗的时候都是玩着的?”   保成:“……”   正逗弟弟,同样穿着龙袍戴着冠冕的康熙进来了,一看儿子还没准备好,和小保成一样表达了对奴才们的不满,跟着催促:“快些,别误了吉时。”   苏辰嗯嗯两声,自己带好帽子,抓了两块糕点就往外跑。   昭仁殿外,一二三辆规格相同的八人大轿是跟着康熙一起过来的,苏辰跑到第三个上。   坐好了,阿玛和弟弟才出来,他笑道:“我第一。”   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康熙有种揪住儿子打一顿的感觉,快速地坐上最前面的轿子,而后仪仗队开始动了,向着乾清宫东边的奉先殿行去。   册封这一天,苏辰要做的事,就只有跟着皇帝和太子到奉先殿祭拜先祖,之后他回昭仁殿等着大臣送来册宝便可以。   随着庄严的雅乐进入奉先殿,跪在四张皇帝相前,苏辰在心里偷偷念叨:“太爷爷、皇爷爷,虽然我是个没喝孟婆汤的,但我现在真把阿玛当爹,弟弟当弟弟,太奶奶当太奶奶的,所以你们可别不认我。”   经历过穿越,死而复生,修仙师父,苏辰现在是有点迷信的,在皇家祠堂这么严肃的地方,忍不住就想祷告一番。   拜祭过先祖们,康熙带着胤礽就和苏辰在奉先殿分开了。   康熙道:“回去玩吧,一会儿接了册宝,便去太和殿饮宴,顺便阿玛带你见见亲戚勋贵们。”   ---   皇帝和太子至太和殿,乐声便响起来,等他们登上碧阶,授命宣读圣旨的大臣就向下面齐集的勋贵大臣们宣读。   清朗有力的声音在太和殿内回响,每一个听着圣旨内容的人,都在心里感慨。   辰亲王,有着皇帝和太子撑腰的辰亲王,可以说是天底下第一个尊贵人了。   册封圣旨宣读完毕,众人跪下齐齐称贺,端坐在龙椅上的康熙表示:“朕的儿子册封,也该让天下同乐,随即便颁告天下吧,凡罪不至死者赦其原罪之半,杖刑、拘役者赦免。”   皇帝的声音愉悦有力,像是正值壮年的雄狮,在向天地森林宣告着重大信息,一殿内的臣子没有半点反抗的想法,再次齐声道:“吾皇圣明。” 第30章 颁告天下   圣明?   是啊,颁告天下,这真真是只有太子册封时的风光了。   看着瘦弱的到自己手里短短几天便病了两次的长生,正发愁的惠福晋说旁边看猴子一样看长生的儿子:“保清,记着额娘的话,以后要尊敬你大哥。虽你还是大阿哥,看见他必须叫大哥,知道吗?”   保清点点头,“额娘,你说多少遍了,儿子知道的。大哥的拳法很厉害,我真心服他。”   惠福晋听了,哭笑不得。   不由得想,先皇后赫舍里氏还真是没有福气的,她若活着,有这么两个儿子该是如何的风光。   苏辰在昭仁殿等不多会儿,索额图和张英就奉着圣旨过来了,苏辰按照礼部教的,跪接册宝之后就完事儿了。   张英笑道:“辰亲王,皇上叫您和咱们一起去太和殿。”   苏辰答应,正正衣冠跟着他们出来了。   走在苏辰左边的索额图对右边的张英道:“张大人先行,我有些家常话想跟辰亲王聊一聊。”   那你们聊。   人家是姥爷和外孙的关系,想说说私房话,自己能管吗?   张英很识趣的先走一步。   索额图先是笑了两声,对苏辰道:“才多久,成亲王了。现在信了二姥爷当日给你说的话了吧?”   苏辰说道:“阿玛对我比天底下大部分的父亲对儿子,都要好。”   “是啊,你可得好好做这个王爷,别让你阿玛失望。”索额图意有所指说道。   苏辰听出来也装没明白,单纯道:“二姥爷放心,我会孝顺阿玛的。”   索额图深沉的眼神空了一瞬,随后笑道:“是啊,当儿子的最该做的就是孝顺。孝顺便是要听话,你知道保成的太子之位,对咱们大清有多重要的稳定作用?”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苏辰点头:“二姥爷放心,我不会和保成争的。”   相反,看保成现在的聪明样,以后他也会帮着保成,免得感情深厚的皇家父子如同历史中一般以反目收场。   索额图:这小子,不是挺明白的吗?   说得这么明白,反而让他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嘿嘿笑道:“承祜啊,你是个好孩子。你额娘、在下面看着你们,也会欣慰的。”   这就是大臣,一句话好几个意思。   这话不就是在说如果自己觉得阿玛对自己宠爱,然后恃宠生娇和保成争太子之位,额娘在黄泉都不安心吗?   不过该不该提醒他一些,别把太子之位看得这么真,毕竟他阿玛还年轻力壮的呢。   看到索额图脸上的笑意,苏辰没有白费那个口舌,阴谋家身上最大的东西,就是野心了。   索额图八成还梦想着以后能成为第二个鳌拜呢,要是能因为自己轻飘瓢两句话便转了心思,那也不是能在朝堂混得风生水起的人了。   没见他正经的姥爷舅舅,在朝堂上都跟透明人差不多,皇阿玛为什么那么倚重索额图,还不是他本人也是个有能力的?   只是现在苏辰越发肯定了,索额图对保成没有几分真心。   而此时,索额图那张严肃的脸上在看着苏辰的时候全是笑眯眯,同样肯定了一件事,这个大外孙不是个简单的。   张英正走着,后面的人跟来了。几日来他给辰王和太子启蒙,双方早已熟悉,看到辰王他先笑了笑。   太和殿属于前朝,距离乾清宫有些距离,离开乾清宫之后,苏辰就被请上马车。   至于张英和索额图,迈着大步在旁边跟着。   张英就对索额图夸赞了两句辰王,说辰王读书很有灵性。   索额图哈哈笑,很是得意的样子。   况且在别人看来,今天第一要得意的,便是辰亲王和太子爷的外家,连之前一直因为表现平平在朝堂不被人注意的噶布喇,也得到了好些部门官员的恭贺。   噶布喇敏感的觉察到,赫舍里氏如此鲜花着锦背后的隐患。   他找到两个儿子和大孙子,叠三声强调:“莫张狂、莫张狂、莫张狂。”   康熙坐在碧阶的龙椅上,将下面众人的表现都收入眼中,不过此时他年轻力壮特别富有进取心,对于众人向赫舍里氏的奉承没有忧虑。   若说有什么,只是欣慰。   他的两个儿子,背后还有外家支持呢。   看在保成和辰儿的面子上,他也会坐视赫舍里氏慢慢的发展,只不过这个发展到什么程度,就看索额图、噶布喇本人的野心会不会过分膨胀了。   保成坐在龙椅旁边的小金座上,左等大哥不来,右等大哥不来,正要下去找,门口走进来三个人。   苏辰在中间,索额图左边、张英右边,护持着本次册封的主角走了进来。   报唱太监的嗓门儿特别响亮,一声“辰亲王驾到”喊得特别悠扬,也为苏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这情景,没点儿社交牛逼症都适应不了。   在大殿一众本来闲谈自若的人全都停下来向门口忘来这瞬间,苏辰唇角微微勾起,把笑容焊在脸上。   康熙和保成都从碧阶上走了下来,看到爹和弟弟,苏辰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好笑起来,因此也就十分灿烂了。   “这就是朕之长子,辰亲王。”康熙牵着儿子的手举起来,面向众人高声宣布。   众人中有臣子,有皇族亲戚,听见皇帝的再一次宣布,皆是微愣,也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高贺:“吾皇万岁,辰亲王千岁。”   苏辰:想抬手遮住头,或者挖个地缝钻进去。   康熙哈哈大笑:“今日咱们君臣同乐”,然后一手一个儿子,回到了金銮殿上。   与此同时,奏乐声从大殿的两面响起,一个个身姿纤细的宫女手里端着银盘进来,给各分席上菜。   金銮殿上的菜,都是梁九功亲自端过来的,苏辰打开面前的一个盖子,是清炖海参。   他吸了吸口水,没有吃,主要是想到大虾了,但海参他是不爱吃的。   康熙将一个白瓷盅推过来,对苏辰道:“吃点东西,阿玛带你下去认认人。”   苏辰随便吃了两口,发现光禄寺这次准备的席面上,有他前些日子做的水果雪媚娘,包子那般大,单个儿放在精致的小盘子里盛着,看起来美味又上档次。   和保成分吃了一个雪媚娘就半饱了,随后父子三人下来,走入大臣勋贵们中间。   于是这个舅那个姨,这个姥爷那个姥娘,转七八弯的舅姥爷舅姥娘什么的,认了一大圈。   苏辰深刻觉得,面对这么复杂的亲戚关系,没个族谱真不成。   认人期间苏辰就注意到一幕,八旗贵族对汉大臣都颇有种趾高气昂的气势。这些人……让他都为阿玛发愁了。   现在,不,或者说终清之一朝,满汉的矛盾是一直时显时隐的存在的。   其实满清入关有二三十年了,习俗什么的都早已相互交叉彼此融合,还分什么彼此?   也不看看,他阿玛自己都人汉臣老儒为师呢。前两天阿玛闲暇时和他一起练字的时候,还得意的向他说:“这是阿玛跟沈铨学的字,都说颇有董其昌之风,辰儿看着如何?”   而八旗的或旗主或耆老们围着老三家的这个小崽子,每一个脸上都带着满意的笑容,再看看更小的那个小崽儿,只觉得他们打下来的这片基业后继有人了。   或许是亲王袍服的蛟龙刺绣太过传神,恍然间好几人都觉得看到的这是一个小龙崽子。   苏辰自己思绪满天飞,却没想到别人比他想得还跑偏。   蒸热闹的时候,苏麻喇姑率领慈宁宫的宫人,给辰亲王送过来一席菜,还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亲自做的两道糕点。   这一赏赐不贵重,却充满了脉脉温情,而在皇家最重要的就是温情。   看来太皇太后这位背后大山,对于辰亲王的归来,也是满心欢喜的啊。   第二天,千里之外的一座采石场,从早上起来就干活儿的犯人们到现在,才听到勺子敲击木桶的声音。   提着几桶菜几桶大白馒头过来的官差喊道:“都过来,吃饭了。”   紧跟着一官差道:“今儿个是皇上长子辰亲王册封的大喜日子,颁告天下普天同乐,大人便叫给你们加了肉片,还有大白馒头。吃饭之前,记得向北京磕两个头。”   “都来领饭吧,排好队。”   两个排在一起的汉子,矮个儿的在前高个儿的在后,端着豁一角的碗领了饭菜,矮个儿老老实实低趴在地上朝北方磕了三个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应该是为辰亲王祈福的,一旁的官差看见非常满意。   高个儿捧着菜碗,眼中闪过一抹狠戾。   “大哥”,矮个儿趴在地上抬头提醒。   高个儿没说话,转身走了。   官差看见了就提上鞭子,但被一旁的同伴拦住了:“算了,圣谕都说了大赦天下,别管他。”   矮个儿起身追过去,蹲在坐在一块石头上的高个儿边上,说话前先呼噜一口菜:“大哥,香,你快吃。”   高个儿骂道:“鞑子皇帝假惺惺,吃了不克化。”   矮个儿不说话了,埋头苦吃。   “你说,这个辰亲王,说是鞑子皇帝的长子,是不是就当初苏老七他们从皇陵里偷出来的那个?”高个儿突然自言自语。   咳咳。   矮个儿差点没呛过去,喝了两口汤才缓过来,左右看没人,低声道:“大哥,苏老七三个被抓之前,我见过他们一面。他们说那小孩儿是死的,都僵了,还能再活过来?” 第31章 太子之威   高个儿居高临下的看一眼:“那你说鞑子皇帝的长子是谁?”忍不住骂道:“三个蠢货,既然偷了出来怎么不带到总部去?救活了鞑子皇帝的崽子,于咱们来说是多大的一个牌!”   否则也不至于平白拔了胡须,半点好处没捞着,还惹恼了鞑子皇帝,弄出一个什么专门针对他们的暗绣阁。   本来都没空管他们的鞑子,竟然直接端了自家的老巢。弄得总部不得不躲到南蛮地方,而他一个阁的头儿,现在却要在采石场做苦力。   矮个儿这时候安慰:“大哥,别想太多了,咱们能逃得一命,比起其他头儿来说幸运了。”   高个儿一阵噎堵,不过他心里并不甘心,以他们多年的经营,定然不可能这一次便被全部剿灭。   三藩之乱伊始,京城那边还传出来了朱三太子的消息。   若是能逃出去,找到朱三太子,即或找不到,他也能以朱三太子的名义迅速招兵募马。   “干活儿了,干活儿了。”   想法在官差凶狠的呵斥声中结束,高个儿看了一圈的石头,再次咒骂那三个蠢货笨蛋。   ---   九月十六,慈宁宫的宫女们一早就布置殿中花草,洒扫庭除。   苏辰和康熙过来的时候,苏麻喇姑就在廊下等着的,紧忙打起竹帘,笑道:“太皇太后一早就在等着了,快进吧。”   苏辰不会像小保成那样天然的卖萌,进来就跟在父亲身后规规矩矩的行礼。   太皇太后笑着让他们起来,拉了苏辰到身边,先是夸赞他和保成保清弄的那些个坐椅,随后叫苏麻喇姑:“把我的那个奇石拿过来。”   奇石镶嵌在一个紫檀木的底座上,未经工匠过分雕琢,整个儿和一座微型小山似的,中间还有一道似乎是水流冲出来的河道,山脚一片洼地,应该能聚水。   苏辰想着,是不是可以在这个小河道上冲水玩?   太皇太后笑着揭了密:“这块石头之所以称奇,便是在下雨雪的时候,从山顶会氤氲出一道浅浅的溪流来,小瀑布似的冲到下面这洼地中。但若要找那水的来源,却毫无踪迹。”   康熙笑道:“这还是刚入关那会儿,下面的人孝敬给你太奶奶的,阿玛小时候也喜欢,但你太奶奶都舍不得给。”   太皇太后笑着嗔怪:“这么大了,还和你儿子吃醋?”   康熙一笑:“给了孙儿的儿子,与给了孙儿有什么差别?”   “还有呢”,太皇太后说道,“这是太奶奶积攒的东西,分了三部分,你的先给你了,把你那库房啊什么的都填充满当。”   把从袖口里拿出来的一个单子递给苏辰,笑向玄烨道:“你的还有保成的,便都等我大行之时再给你们。”   康熙脸上笑容没有了,严肃道:“祖母长命百岁,孙儿不喜欢听这话。”   “好好好”,太皇太后宠溺道,“不这么说了。”   逗留一阵儿,父子二人被赶出来去给皇太后请安去了。   苏辰没见过皇太后几次,印象中对方是个十分忧郁的中年女子,眉眼间带着常年化不开的忧愁。   还是阿玛跟他说过了,苏辰才知道缘由。   现在的皇太后是皇爷爷册封的第二位皇后,蒙古博尔济吉特氏,这个出身先就让皇爷爷带着三分抵触。   而在册封继后的第二年,皇爷爷就遇到了让他动真情的董鄂氏,若非不能短时间第二次废后,董鄂氏能被他为感情冲动的皇爷爷直接立为皇后。   便是册封董鄂氏为皇贵妃的大礼,很多地方都追比皇后的册封礼。   有了董鄂氏之后,六宫顿时黯然,皇后虽还是皇后,但跟被废的也没什么差别。   草原上如风的女子因为政治原因被圈在后宫,不抑郁才是奇怪。   苏辰跟着皇阿玛进了慈宁宫不远的宫殿,却见殿门紧闭,外面守着的大宫女递了一份贺礼过来,歉意道:“太后娘娘昨夜赏月,着了凉,就不便见辰亲王了。”   康熙表示了关心,随即就带着苏辰离开了。   走在长长的青砖宫道上,康熙低头对刚到他腰间的儿子道:“皇太后不是不喜欢你,你如今这一份特例,恐怕是让她想起董鄂妃当日的特殊了。”   苏辰点头:“阿玛,我知道。”   康熙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道:“明天阿玛带你去逛财神庙,咱们京城最有名的财神庙,每当二月初二九月十七,听说倾城的人都去祭祀财神,向财神借元宝,阿玛沾你的光也去游玩一番。”   “嗯”,苏辰喜欢这个活动,借元宝怎么个借法?   怎么借?动地方你就知道了。   对了,保成呢,今儿个睡懒觉了?   弘德殿,小保成正在发火,他小脸儿绷着坐在椅子上,脚边跪着两个肩膀瑟缩的小太监。   “那些话,是谁叫你们说的?”   小太监只摇头。   保成道:“拉出去打。”   胆子小的一个才颤抖着声音道:“不是奴才们要说的,只是大家在背地里都这么说。”   保成看向边上噤声的一圈奴才,问道:“你们也说了?”   这些伺候人其实不至于惧怕年纪这么点大的小太子,相互看了看,为首的几个人道:“奴才们不知道太子所言何意?”   但其实谁不知道,在辰亲王册封礼之前,有些个碎嘴的就在背地里说,辰王的宠爱高于太子,迟早有一日这个太子的位置会还辰王来坐。   又有说,若是辰亲王当初没有意外流落宫廷之外,十四年那场太子册封礼封的就是辰王。   这些言语在这两日越发炽盛起来,只是敢在太子殿下经过的地方说,这些人也真是不想活了。   保成看了眼周围,道:“不说实话是吧,那就与这二人同罪。”   起身到门口叫了侍卫进来,指着一屋子的奴才道:“这些人言语猖狂,妄议孤和兄长,意在动摇国本。都拉出去杖毙。”   “太子殿下,奴才们冤枉啊。”   喊声顿时连成一片。   被抓到现行的那两个小太监这时候都吓瘫了。   苏辰还说怎么去慈宁宫请安保成没去,进了乾清宫就和阿玛先转到弘德殿来看他,没想到的是,一进门听见的却是鬼哭狼嚎的求饶声。   看到一串凳子上绑着的奴才,康熙大怒,喝问:“保成,你是为何要杖杀这些人?”   只听行刑侍卫抡下的杖风,康熙便知这是要打死人的刑杖。   他无法忍受自己的继承人是一个残暴之人。   保成看到阿玛和大哥进来,不由得露出几分慌乱,听到阿玛的话却又倔强道:“他们大不敬,儿子不要这样的奴才。”   康熙气得眼前一黑,一个大不敬你就能要这么多奴才的命?   杖刑已经被打断,苏辰看了看抿着嘴的保成,走过去问一个奴才:“说实话,怎么惹怒太子的?”   保成很乖,这点苏辰并不怀疑。   那奴才还犹犹豫豫的,旁边一个受不了疼的宫女马上就说了,将那些只在下人们中间流传的闲话说得清清楚楚。   “奴婢从来没说过那些话,只求皇上能绕过奴婢贱命一条。”   康熙怒气稍解,保成对这件事的解读没有错,但是不能这么处置,打杀太多人反而起不到震慑的效果。   只杀前面抓到的这两只鸡,其余人自然不敢再胡说。   然而在苏辰看来,这不必牵涉人命的,只要以后他和保成亲近如初,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而且这皇宫其实跟一个大型集团公司差不多,上面人的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会引起下面的一片议论。   若在意这个,真的在意不过来。   “不就是说闲话吗?”苏辰说道,“他们两个每个人打十棍子就算了。”   保成:这么心软的大哥,还不被奴才们吞成渣滓了。   只看看明朝的宦官们就知道,对于这些人不能太宽容。   但是大哥都说了,保成便也没反驳。   康熙一言定结论:“杖责十,你们以后便去后面景山上伺候,永不得再进宫。”   不让进宫就是赶出集团中心了,一下子从正式员工变成编外员工,生活处境会一落千丈的,再加上十杖罚,基本上是没有好起来的可能。   马上又是冬天,此二人不可能再看到明年的春天了。   那两个太监哭得涕泗横流,周围的奴才们更是噤若寒蝉。   因为这件事儿,梁九功也受了三杖,身为内宫大总管,却注意不到后宫的流言,他自己都觉得受这三杖不冤屈。   唯一可惜的是明天万岁爷要带太子爷和辰王去逛财神庙,他不能跟着了。   ---   清晨的雾气还没有下去,广宁门大街上已经是人头攒动,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些人穿的都比较破烂。   这些全都是工部按照圣谕,将四城门外那些灾民征收过来修路的。   算是朝廷征役夫,工钱基本上没有,但可以管饱饭。   大约七八日前,就在广宁门外三十里,远离村庄的空地上建立起一座官营的水泥窑。   水泥窑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陌生的,只听说过瓷窑什么的,又是水又是泥的,怎么还能烧窑呢。   但是在只有一圈低矮围墙的水泥窑在短短两天内建起之后,那门前有官员喊着“招人”的时候,所有的好奇都消失了。   水泥窑招人,以外地流落而来的灾民为先,但也有要求,必须是能干活的四十岁以下的人。   每日工钱二十个大钱,这足够一家人一天的吃喝了。   四处求食的灾民消息灵通,很快便有很多离开京城,到了水泥窑周围安家。 第32章 逛庙   然而还没两天呢,一袋袋水泥从水泥窑运送出来的时候,工部衙门又在永宁门外招工了,这次的条件宽松,不论年龄不论体格如何,只要力所能及,都能去修路。   大约一天能结两个钱,但一顿三餐是有干粮管饱的。   本来都快支撑不住的老弱灾民,这时候也从心底里感念起那坐在皇宫里的皇上来。对了,还有那个册封时便让他们受惠的辰亲王。   因为有小道消息说,水泥这个东西,正是辰亲王造出来的。   好些役夫蹲在路边吃饭的时候就说,皇帝生的儿子就是了不得,这么好的东西都能造出来。   是啊,别说好了,水泥这都是奇物不能形容的。   水泥窑那边的水泥越出越多,听说以后还会往民间卖,一袋子的价格再高总不能高过糯米,岂不是意味着他们都能建造起结实的房屋?   为了行走方便,永宁大街这条路是一半一半儿修的,因为人手充足,才几天已经修好了左边的一半。   这天的早晨,今日出行都不甚方便的附近居民发现,那左边的一半光滑平整的水泥路可以走人了。   永宁大街边上的一间纸扎铺开了侧门,穿深蓝褂子的胖男人手里提着一篮子满登登的金元宝,从窄小的门里挤出来。   “走了走了,再晚来不及了。”胖男人嚷着,拒绝了后面女人塞给他的干粮。   女人也不满意,道:“叫你昨天晚上早点睡,谁让你玩到半夜?”   胖男人自觉理亏,嘿嘿一笑抱着篮子走了。   家里的驴车和随从都在门口,胖男人把元宝篮子往上一放,道:“快走。别人五更都去了,咱们赶不上头香了却也不能太晚,爷还想再借几百的元宝呢。”   说着的话突然卡住,胖男人指着随从走上的半边路,惊讶道:“能走了?”   昨天工部的官差还拦着调皮跑这上面的小孩子呢,竟然一夜之间连上面覆盖的一层稻草都撤了。   “咦???”胖男人再次左看右看,“这是什么路,怎么如此平稳?”   随从早从后面出来了,知道的情况多些,等自家主人终于没有其他疑问,回道:“爷,这条路今儿五更起就撤了稻草,还有人专门打扫过,叫大家随便走的。”   祭财神的日子,有很大一部分人会在五更早起,赶去财神庙上头香。   “这路,这路也太平稳了,若都这样,咱们的驴车一天能不能走二百里的?”胖男人兴致勃勃的问道。   主仆两个正讨论着这条路,没有注意到跟在他们后面有一会儿的一辆马车有个小脑袋缩回去。   “阿玛,看来我们还是起晚了。”苏辰听到了前面的话,才知道现在去财神庙上香也这么卷。   康熙笑道:“晚一些没事,辰儿想借多少钱?阿玛给你担保。”   苏辰:我自己还缺钱吗?我是想为您的国库跟财神爷借钱。   他没有这么说,只道:“三千万白银起步,五千万黄金不嫌多。”   饶是康熙都倒吸一口凉气,他儿子还真敢借。   坐在车厢门口边的是一个眉目清俊的侍卫,此时开口:“皇上,奴才明白了,辰亲王要向财神借这么钱,是不是给咱们国库的?”   你心思真是快。   苏辰点头,道:“有这么多钱,阿玛就不用为修河平三藩的事犯愁了。”   更不用听大臣的哭穷。   康熙却一下子鼻头被热气堵住了似的,他看似天底下最尊的人,能真正为他考虑这些的,以往除了祖母没有就没有其他人。   现在,多了自己的小小的儿子。   感情上来,康熙不由的伸手将坐在对面的儿子抱到怀里搂了搂,“儿啊,你还小呢,这样的大事莫上心,阿玛有办法。咱们大清,会慢慢好起来的。”   苏辰就是不想对自己很好的阿玛为难而已,且向财神借钱更多的是个心理激励吧,但却让他阿玛差点感动到哭。   苏辰有种自己是个只有“嘴会说”的渣男,他退出阿玛的怀抱,虽然父亲的怀抱宽阔让他有安心的感觉,但车里的人都看着,挺不好意思的。   “我没见过你”,苏辰看向刚才说话的那个人,缓解尴尬。   “奴才曹寅,参见辰亲王。”曹寅笑了笑,就在马车里放下一个膝盖半跪见礼。   他是在皇宫外等着上了车的,因此没有机会向两位小主子见礼。   “参见太子殿下。”   保成摇摇头,让他起来。   曹寅?   苏辰忍不住又打量他,这是曹雪芹的祖父还是曾祖父来者?这不长得眉清目秀的吗?怎么他以前看有个清朝人写的文章里,说曹雪芹长得矮粗黑呢?   按说有这么奶油小哥的先祖,曹寅又深受自家阿玛信任,肯定不能娶丑人的,后辈怎么可能会长得不好?   对了,曹雪芹的爹是收养的。   但这就更说不通了,收养来的儿子不是更要捡着长得好天资聪颖的来认吗?   康熙见儿子看曹寅都有呆了,忍不住笑道:“辰儿,子清后日就要进宫来做御前侍卫,你喜欢的话,叫他跟着你。”   苏辰:“没有,我只是没有见过曹侍卫这样的满身文气的美男子。”   “哈哈,子清,辰儿对你平价很高啊。”康熙大笑,又对苏辰道:“要说文气,另一位比他更浓。”   纳兰容若?   “明珠家的长子,纳兰性德,阿玛前几日才在乾清宫给他补了殿试。”康熙说道,“过些日子他也会进宫,他词写得极好,辰儿感兴趣可以找他讨教。”   两大名人啊,苏辰一定要见见的,“我不讨教诗词,寻他玩可以不?”   康熙:你一个小不点儿,确定他们能出来做事的大人能跟你玩?   曹寅预感到,以后的差事可能不好做。   看到又朝他看来的辰亲王,马上露出一个哄小孩的明朗笑容。   保成倚着他阿玛,手里捧着一块糕点,松鼠似的一点点啃着,原来大哥喜欢这样的人,那自己以后也要学的文质彬彬,然后就一直是大哥最喜欢的人。   出了广宁门二里,半边的水泥路又是捶平的官道土路,马车超过前面的小驴车,很快就消失在胖男人的视线中。   胖男人在京城居住的,眼界见识都在,一眼就看出来前面的马车不一般,想到有钱的人都这么赶着去拜财神,他这个小生意人更不能落后。   不下雨的时候官道很是好走,不多时就到了他们此次的目的地,五显财神庙。   还在马车里,外面热闹的人声已经像是浪涛席卷而来。   才辰时不到的时刻,这里面就到处都是人,不止有男人老人,还有不少的年轻女子。   苏辰大为惊讶,他之前一路跟着难民走到京城的时候,也没有在什么场合见过这么多的年轻女子。   康熙同样震惊,人太多,他把两个儿子都牵在手里,唯恐孩子被挤丢了。   早知道求财之风这么盛,应该多带两个侍卫。   赶车的侍卫是吴海,看着如此繁盛的财神庙盛况,和曹寅心照不宣的一左一右跟在主子身后,到了庙门口的时候,几乎是人与人扛着肩膀进去的。   康熙把两个儿子护在身前,终于跨过庙门坎,跟这里的道士买了两竹篮大元宝,排着队在这上面供奉的五个神像跟前烧化了。   第一次来这里的康熙这时才注意到上面供奉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财神,而是五个有具体姓名的人。   不知底里的他有些好奇,出门的时候跟门口卖元宝的道士问了问。   道士卖的一篮子元宝是一两银子,贵的离谱,能在这里买元宝的人不算多,他便对这个带两小孩儿来上香的大方客人道士观感不错。   听到询问,道士忙里也解释了:“咱们这里供奉的是明英宗时期的五位扶强锄弱的义士,因他们讲义气,慢慢的就被周围的百姓当作财神爷供奉了。您放心,咱们这里灵着呢,今年借五两明年还十两的纸元宝便行。您瞧瞧,今天很多人都是来还愿的。”   听了这话,再看人挤人的盛况,康熙若有所思。   九月十七是五显庙借元宝的时候,于是不止五显庙,向北一里地上都是摆摊儿的,秋风干爽微凉,游人颇有赏玩之意。   五显庙太拥挤,跟着儿子去借了趟元宝,康熙不想让儿子在这拥挤的地方待着,示意吴海、曹寅:去外面游玩。   吴、曹二人就护着三位主子离开了人头攒动的财神庙,从这北边的门里出来,清荫匝地是五棵粗大的槐树。   每一个槐树底下都有摊位,基本上是吃的玩的。   吃的有小酥饼、红豆糕、绿豆糕,样样美味,玩的有木刻的泥堆的,个个精巧。   父子三人正在一个小摊前挑选小玩意儿的时候,娇柔的哎呦一声响起,一阵香腻的风飘过来,而后那朝着康熙扑来的女子就被曹寅防刺客一般的扔到两米开外去了。   苏辰站在他阿玛这一边的,抓着阿玛的手探头看去,看见倒在地上的女子面前轻纱飘起,露出其后渲染欲气的一张眉细细弯弯眼中含泪的美人面。   “公子,”苏辰就注意这女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家阿玛身上,“小女子并未有得罪之处呀。”   “小姐”,一个小丫鬟着急地跑过来,扶那女子起来,怒向三人道:“你们是哪里来的登徒子?摔坏了我家小姐,你们如何赔罪?”   “小青梅,不要瞎说,”女子着急地呵斥丫鬟,小丫鬟才忿忿不平的收住气势,女子上前轻轻施了一礼,道:“小女子枕幽,刚才走路没有注意,冲撞了公子,不怪公子身边的人如此着急。”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飘开的帷帽轻纱并没有被放下来,女子白皙精致的面容更加清晰,说话时一会儿抬眼一会儿垂眸,视线始终不敢正对康熙,声线是低低的羞涩的。   苏辰在心里哦豁了一声,自家阿玛身边还带着两个孩子呢,现在这是靠魅力吸引了一个投怀送抱的狂蜂浪蝶?   康熙却是正眼都没有看这女人,一是两个儿子跟在身边呢,二则是这女子的容貌过于小巧精致,和他喜欢的明艳大方不相符。   “既然是你的原因,那就请让一边。”他毫不给面子的说道。   等着看热闹的曹寅、吴海,都捂着嘴噗嗤笑了。   枕幽尴尬到下不来台。   小青梅怒目大骂:“好你个登徒子、”   曹寅和吴海都在,怎么可能让一个民女指着皇上的鼻子骂,上前拦住这主仆俩,塞了五两银子就把人打发了。   苏辰心想,自家阿玛就算不是皇上,带着几个儿子也是比较好找下一任妻子。   毕竟他阿玛是长得真的好。   曹寅回来忍笑建议:“爷,咱们不如去外面,现而今庙里拥挤的最多的就是那些女人。”   苏辰:“那些女人是什么女人?”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曹寅咳咳,康熙忙说道:“走走,去那边玩。”   几人便沿着摊位夹出来的小路,一路看一路走,果然走不多久,摊位间的距离越搁越大,也偶尔能看见一两个彩棚。   这都是内城里的贵族人家,同样趁这个热闹出来游玩的。   男人们还能挤着去财神庙里看一看,女人们就只能坐在彩棚里隔着纱帐听听外面的热闹。   汉家女子,在这方面尤其严苛。   对于这样的风气,特别是裹小脚的陋习,康熙原本是很不喜欢想要改掉的,然而要治理江山便要顾及到汉族大地主们的诉求。   康熙三年的禁裹小脚令,在七年七月之时,左都御史王熙再度疏请宽民间女子裹足禁令,他察觉到汉官们对此事的看重,不得不折衷退了一步。   但走到民间,看见这些一个个被困囿起来的女子,康熙又想起这些事,总觉得当初的处理不太妥当。   他已经意识到,孕育在中原大地的上的文化固然有百世不易的精粹,却也有积袭下来的弊端。   “阿玛,给你海螺。”   康熙低头,保成手里举着一个比他巴掌还大的褐色海螺给他:“大哥说,这里面有海的声音。”   说着放到自己耳边,而后拿起来要给阿玛听。   康熙还是挺宠这俩儿子的,蹲下身来,问着:“你大哥呢?” 第33章 心结   保成把海螺摁在他阿玛耳朵边,转身往前面一指:“大哥在买贝壳,曹侍卫跟着。”   曹寅跟着,看着自家这位小爷从人家卖海螺的摊位上卖了一串贝壳,这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小爷倒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苏辰并不是对贝壳感兴趣,他是对海中的大虾螃蟹感兴趣,宫中每天都有新鲜的虾供应,但都是那种不太大的淡水虾。   现在的人有很丰富的吃螃蟹的文化,对于大虾,尤其是鳌虾就没有那么浓厚的兴趣了。   前世只吃过两次五斤大龙虾的苏辰,现在不是成小富豪了吗?便想奢侈一把,因此看到这个卖海边产物的摊位,立刻就拉着弟弟过来了。   但摊主很遗憾的表示,他们这里没有新鲜的大虾。   “没人买,鲜虾运到京城又需要一些本钱,”摊主如此说道。   苏辰花二十文钱买了一个贝壳和一串贝壳,很顺利的跟刚刚开张的摊主打好关系,然后对摊主道:“我想买大虾,越大的越好,你只要运到京城来,一只六斤以上十斤以下的大虾,我给你一两银子怎么样?”   熟悉清朝物价的苏辰很清楚,一两银子大约相当于现代的一千多块钱,差不多就是一只超大龙虾的价格了。   但报出这个价的苏辰还是有些忐忑的,再怎么说现在的捕捞条件和运输条件,都和现代相差很远。   若是摊主拒绝……   摊主面露欣喜,一口道:“小公子当真要那等大虾?”   苏辰点头,摊主忙就道:“好,一个月后我们还来这里交易。”   他能跑到京城卖海物,在山东那边真是有几个朋友的,其中有几人便是深海采珠人,平日吃海物,捕捞上来六七重大虾的次数着实不少。   看这小公子衣着富贵,如果真能搭上这条线,大虾有卖处,大家的日子都好过。   苏辰不想他如此爽快,连定金都没有要,便道:“那好,一个月后的十七,这个时辰,我还在这里等你们。”   摊主笑得嘴巴咧到耳根,连连道:“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苏辰和曹寅要离开,摊主还拿了两个大扇贝硬塞到苏辰手里。   曹寅好奇地打量这位小爷,问道:“辰亲王想要吃六七斤的大虾,跟御膳房吩咐一声,自有人采买回来。”   苏辰抬头看他,奇怪道:“我要的那种大虾要到远海或深海捕捞,一个不小心就是人命,如果我跟御膳房要,以后大虾成为贡品,不是会害到很多人吗?”   曹寅脸色都变了,岂不是在辰亲王心里,皇家的用度都是踏着底下人的鲜血得来的?   “内务府有采买的规制,皇家不会祸害百姓,”曹寅严肃道,“辰亲王这些话,不要再跟别人说了。”   苏辰:“下面的环节总会有人糊弄我阿玛,我觉得贡品制度本就不合理。而且还有一句话,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我不想因为我的兴趣弄出一个新的贡品,惹人追逐。”   曹寅是真的感叹了,这位小爷到底在民间待过几年,以至于天然的就站在普通百姓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然而一个皇子能这么想,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曹寅说道:“辰亲王的爱民之心,叫人佩服。”   苏辰晃了晃手里的贝壳串,装作没有听到这句话。   秋风起,将他手里的那一串贝壳撞击出悦耳的声音,似乎能闻到遥远地方带来的咸腥海风。   “阿玛身边又有个女子,”苏辰抬头看到此时正站在路边的康熙,惊讶的发现又一个美女站在阿玛身边了。   这个美女穿着的是暖红色满人女子常服旗袍,头上也没有戴帷帽,向着他阿玛一笑起来,两边脸颊上会现出两个小酒窝。   阿玛的桃花运有点旺盛啊。   曹寅站住了,苏辰扯扯他的手:走啊?   曹寅道:“小爷还是别过去了。”   去了八成也要打发到别处玩的。   “你认识?”   对上小爷认真的眼神,曹寅只好道:“好像是佟佳府上的嫡出姑娘。”   之前进宫的时候碰过一面。   苏辰点点头,先去旁边避一避吧。   康熙却注意着儿子呢,转过身招手叫他过来。   正说话的泉清停住话头,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承祜呢。”   承祜很小的时候,她倒是见过一次。现在大了,样子大不一样了。   康熙说道:“承祜只怕也不记得你。他现在更习惯辰儿这个称呼,待会儿别喊错了。”   泉清幽怨的看了皇帝表哥一眼,想赌气使小性子,但现在在外面的,而且好不容易和表哥遇到,使了小性子该怎么收场呢。   其实什么都能听懂的保成看看表姑,转头跑着去扯住大哥的手迎接,小声提醒道:“哥,那是咱们表姑婆。”   苏辰还算半个历史通,听到保成这话,更加确定那女子是后来的佟佳氏贵妃。   “表姑婆!”刚到跟前就听保成大方的一嗓子喊出来,正低声向表哥撒娇的泉清一愣,表情有些僵硬,然后也只能笑着对保成道:“哎。”   苏辰想笑,走到跟前,到底没有像保成那么促狭,见礼道:“表姑好。”   “承,辰儿,”泉清僵笑着点点头。   想等着两个小孩子离开之后再和表哥说她想要进宫的话,但他们都没有走的意思,表哥还邀请去前面游玩,泉清只好提出告辞。   晚上回到皇宫里,苏辰问他阿玛:“您要纳自己的表妹为妃吗?”   换了皇帝常服的康熙一刻不闲,拿了本御案上最上面的折本在看,听到儿子的疑问,很有几分好奇:“你不喜欢下午的表姑?”   苏辰摇头:“儿子听师父说过,血缘关系亲近的人结婚,容易生出傻子。”   康熙拿御笔在他头上敲了下,“别瞎说。”   似乎思考过儿子能不能理解,他才又道:“因着你祖母,咱们和佟佳家的亲密也不能断。阿玛以后,还会抬举她呢。”   苏辰本就没想蝴蝶掉佟佳贵妃,便不说了。   既然说到这个事,康熙想了想,放下手中的折本,对儿子道:“辰儿,出于后宫稳定的考虑,阿玛需要再迎娶一位继后。”   苏辰完全没想到阿玛会这么民主,这是娶继室也要先争得儿子的同意吗?   即便老爹不是皇帝,他也不会反对,更何况皇帝立后,并不是简单的娶继室。   “可以啊,儿子不会介意的。”苏辰说道。   换衣服回来的小保成站在珠帘外,小脸儿绷得很紧:他不想要后娘,但是这样的话不是他一国太子该说的。   梁九功出去沏茶了,回来的时候看到小太子站在月亮门隔断边,有些好奇,待听到里面的话,不由得躬着腰脚步声几乎没有的走了进去。   康熙喟叹一声,对懂事的儿子道:“阿玛不会让你和保成的嫡子之位受到动摇。”   这是保证。   苏辰也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相信有阿玛在,我和保成不会受到任何委屈。”   正在这时,一串哒哒的脚步声远离而去。   梁九功提醒道:“万岁爷,刚才太子爷在外面。”   康熙点点头,“保成,自小没有你母亲陪着,心思有些重,先让他慢慢想一想。”   苏辰道:“我会劝他的。”   可能内心是成人已经独立的原因,苏辰对于阿玛要再娶的事完全是理解的,更多的是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自由。   但对于小保成来说,他所有的,恐怕只有一个阿玛而已。   吃晚饭的时候保成照常来了,完全不提之前听到的事,吃完饭跟阿玛背了一段四书,然后就和苏辰一起离开西暖阁。   苏辰和保成步行回去,先送他去弘德殿,踩着天上素白的月色,突然说道:“保成,阿玛虽然迎继后,但最疼爱的还是我们。你相信大哥,就算阿玛有再多的儿子,他最疼爱的还是你。再说了,现在还有大哥呢,大哥也疼你。”   保成抬起头,苏辰才发现他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包着一泡泪,可把苏辰心疼坏了,忙伸手给他抹掉眼泪:“阿玛不会不要你的。”   跟在后面的连山想上前给自家爷送帕子,被复康伸手挡住了,无声道:“主子在说话,我们别打扰。”   保成说道:“我知道阿玛会对我最好,但是如果新的皇后生了儿子,咱们两个就是拖油瓶了。”   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哭腔。   苏辰想笑,却更心疼,安慰道:“你知道拖油瓶啥意思不?拖油瓶说的是跟着母亲改嫁到别家而备受欺负的孩子,咱们还是在咱们家,皇后是别家嫁过来的,谁敢欺负咱们?”   保成不确定的求证:“真的吗?”   “真的,”苏辰道,“不信明天你问咱们的汉文师父。”   保成这才好些了,抹了抹脸,对苏辰道:“大哥,我到了,你也回去早点睡。”   苏辰道:“我送你到屋里,看着你躺在床上了再走。”   保成没有拒绝,苏辰便看着他上了床闭上眼睛。   今天在外面玩了一天,回到昭仁殿,苏辰洗洗脚上床就睡了,半夜迷迷糊糊的觉得被子扯了下,一个小家伙爬上来。   这可把他吓一跳,立刻睁开眼道:“谁?”   “大哥,”保成带着几分委屈的声音,“是我。”   苏辰的声音清醒了些:“保成啊,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有人跟着吗?”   保成点点头,道:“刚才过来,大哥睡得好沉。”   苏辰笑了声,给他盖好被子,从另一边爬出去:“叫我去撒个尿先。”   保成觉得大哥说的话有些粗糙,同时却感觉到和大哥的一种前所未有的亲近感。   苏辰解决了个人问题回来,上床的时候难免带着几分凉气,便离得保成远了些,不想这小家伙儿竟然拉住他的手给他暖了暖。   苏辰打个哈欠,道:“说吧,大半夜不睡找我有什么事?”   保成果然还没有多少睡意,被问了,停顿会儿才道:“大哥,额娘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子啊?   自己真的是没有记忆了。   苏辰眼前,似乎出现一个女子温婉的笑容,她朝他笑着,伸出双手道:“承祜,到额娘身边来。”   另一个场景,女子笑得依然那么温柔,眼神里都带着喜爱,削葱根的手指间拿着一根晶莹剔透的玉勺,伸到他面前,张着口型道:“承祜,啊---”   苏辰被这两个突然闪现的场景闹得心酸,抬手揽住缩到他身边的保成,说道:“我对额娘的记忆也不多,只记得,额娘是个很温柔的女子,会教你吃饭,会教你走路,就算你犯了错,她应该也舍不得大声训斥你。”   保成听得向往,沉默好一阵儿,问道:“大哥,我好想没有我但是有娘。”   苏辰轻轻在他肩头拍了一巴掌:“瞎说什么呢。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母爱的伟大,保成,你得知道,额娘在弥留之际的那一刻,最不放心不下的一定是你。你的出生没有附带任何错误,额娘生了你大出血,只是现在的医术还达不到。你不是错误,而是母亲生命的延续。”   保成又是好一阵没有说话,苏辰道:“你要好好的生活,才是对母亲最好的回报,知道了吗?”   “嗯,”保成答应,声音中犹带几分哽咽,但却没有了一开始的委屈。   苏辰说道:“小孩子熬夜不好,快睡了。”   保成侧身看着大哥,道:“大哥拍拍。”   苏辰笑着给他后背轻轻拍了拍,小孩子睡的是真快,刚才还那么伤心,这一会儿说睡就睡了,倒是他想着保成沉重的心事,已经那个没有多少记忆的母亲,心里有些涩涩的。   苏辰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忘了他现在也是小孩子,想着想着就熟睡了。   而小儿子半夜去找大儿子,俩孩子缩在被窝里说的话都被暗绣阁的奴才,送到了康熙案头。   看着纸上一一记下的俩儿子的话,眼前也浮现妻子还在时的情景,康熙心里难受的睡不下了。   晚上睡在一个床上把话说开的小兄弟俩,第二天精神奕奕的起床,快到阿玛下朝的时间便一起跑到乾清宫吃饭。   噔噔噔充满活力的脚步声打破了乾清宫的宁静,刚下朝还没补会觉的康熙赶忙坐起来,叫梁九功看他脸色。   梁九功认真道:“万岁爷,并不显得憔悴。”   康熙整了下衣服就出来,然后两个儿子也正好整齐齐地站在门口处,看见他都跟那饿了一晚上终于等到吃的小狼崽儿似的,眼睛亮亮的看着他:“阿玛。”   “诶诶,”康熙笑道,“你俩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   “没有,”两孩子又是齐刷刷摇头。   苏辰道:“阿玛,我们给你背一首诗。”   康熙道:“好。”   示意梁九功快去传膳。   “我们早起背了春江花月夜,”保成说道,“已经被熟了。”   “好,保成先背吧。”康熙点名了。   保成记得可熟了,马上就从第一句开始背:“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背完了,康熙大为惊讶:“这真是一早上背下来的?”   保成得意点头,“还有大哥呢,大哥看一遍就背下来了。”   作弊人苏辰,本想谦虚的,看到阿玛笑意的眼神,马上道:“好吧,我背。”   俩孩子都背得通顺流畅,康熙非常欣慰,道:“你们俩这是准备充分啊,说说,想要什么奖励?”   苏辰和保成异口同声:“我们要一起去南苑围猎。”   保成还比较小,康熙本来不打算让他去的,今年主要是叫辰儿露露脸,现在么。   “好,一起去,”康熙对保成道,“你还小,不要乱跑知道吗?”   保成眼神亮亮的点头,“谢谢阿玛。” 第34章 南苑围场   南苑围猎,是闻名京城的一件大事,九月二十一早,八旗勋贵们和朝廷中有体面的文武大臣都在午门前集合了。   现场人声马嘶,将初秋微凉的早晨蒸腾出一片喧闹的热气。   外城也有百姓提前知晓今天的热闹,很早就有小生意人挎着一篮子刚做好的烧饼,在正阳门外的大路两边等着。   当然不会有贵人注意他们这样的流动摊位,但贵人们出京围猎,不是还要跟着一群下人吗?而且贵人行动之前,需要先有下面的人去南苑那边做安排。因此这两天在这条路两边卖烧饼包子的,挣钱都比较顺利。   苏辰出发前也是先想到吃,既然是去围猎,那么最不缺少的就是肉,吃的呢?最美不过把刚打来的猎物做一顿烧烤。   因能够跟去南苑,保成很有些激动,天还不亮就起来到昭仁殿喊苏辰:“哥,咱们快去御膳房。”   苏辰刚穿好衣服,没有参加过古代围猎活动的他也很盼望着,早早的就起了。   昨天晚上睡觉前兄弟俩已先去过一趟御膳房,叫御厨们给他们准备一套烧烤的撒料、酱料。   用的还都是苏辰给的方子,只不过他的方子也是前世在某音上学的,亲测味道不错,便一直记在脑子里。   但这可把御膳房总厨郑春喜给为难坏了,辰亲王要的这个东西做法也忒奇怪,孜然、辣椒、花椒这类的香料,或者花生只芝麻也就罢了,还要加几块桃酥?   虽然不看好,但差事还是要做的,郑春喜晚上给小主子做的这个奇怪“撒料”,还特地用烧饼炉先烤出来一盘子桃酥。   郑春喜还不太习惯辰亲王前天给送过来的那个,说是可以搅拌果汁、碎物的桶子,便用碾子把这些准备好的东西撵成细碎的撒料。   没有用过这种方子,甚至连撒料都没有听过的郑春喜在将这些撒料装坛之前,用勺子挖一点放到嘴里尝了尝。   味道,竟然真的很不错。   这么多年的御厨经验叫郑春喜知道,辰亲王所要的这个撒料,若是撒在烤得滋滋冒油的肉粒儿上,绝对能香掉人的下巴。   做厨子的都是爱吃的,更何况是整日和最上等食材打交道的郑春喜,一想到烤肉撒料的那个场景,不由得就咽下一口口水。   馋了。   多少年没有过馋的滋味了?   但是一坛子的烧烤撒料都是辰亲王的,郑春喜可不敢克扣,只得忍着馋打算明天早起自己再做一点。   因着这个,郑春喜也是早早的就起了。   本以为两位小爷不会太早过来,但他这刚穿好御厨的统一服装,外面就传来脚步声,且越来越近,直接就穿过御膳房正门跑到他跟前来。   以前这御膳房是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一个正经主子,自打辰亲王回来,御膳房好像都变得重要了。   昨儿个傍晚,万岁爷还亲自跟着两位小主子过来,找吃的。   郑春喜做事不敢不更尽心,他擦擦手抱了昨晚就放在案上的两个大肚儿白瓷坛:“太子爷,辰亲王,这个盖儿上画梅花的是您二位要的撒料,这个画迎春的是奴才自己做的红烧酱,若是吃着好,尽管叫人来拿。”   这次南苑围猎要带御厨的,只不过围猎中也有一些居住在京城的蒙古贵族参加,康熙便只叫两个擅长蒙古菜的御厨。   苏辰随手打开一个盖子闻了闻,味道很正:“好嘞,我们走了,回来给你带烤肉吃。”   郑春喜连忙弓腰谢恩,看着两位小主子走远了脸上的笑还在。   “马上就出发了,辰儿和保成呢?”穿着玄色金黄团龙绣文骑装的康熙坐在了马鞍上,后面的两匹小马驹背上却还不见人,“他们俩不是一直盼着要去南苑围猎?”   梁九功正要解释,苏辰双臂一边抱着一个坛子和保成一前一后的跑来,他们听到阿玛的话了,同时喊道:“阿玛,我们来了。”   两边的奴才们紧忙跑着过去接过东西,而后引着他们到小马驹这边来。   保成因为比较小,小太监直接抱着人就过来了。   不敢让万岁爷等,而且这围猎也是有吉时的,误了吉时大家都吃瓜落。   等着御驾出来午门,已经提前集好的勋贵们和众随行大臣见过礼,然后让到两边,等御驾先行之后,才绕着两个圈相继离开。   站在最外面的人反而是最后才走的。   高士奇一转头,发现他右手边这个骑着青骢马的一身戎装的人竟然是纳兰性德,登时笑了下,招呼道:“早听说纳兰兄文采斐然,皇上颇为赏识,您怎么跟小弟这走一块儿了。”   纳兰性德气质温和,三年前的一场病让他到现在还带着几分病气,唇角微微勾起,道:“不及高大人机敏得皇上看重,在下不过是因着出身的便利罢了。”   高士奇住嘴,再说就成他嫉妒人家了。   不过想想自己从康熙十一年就在国子监熬,人家殿试前生病缺席三年后还能补,觉得自己若不嫉妒人家好像也挺不是人的。   南苑在永定门南二十里,和东北三大围场相比这里的面积说一个小字不为过,但却也有一百二十里长的围墙。   因着在京畿,南苑围场没有投放熊虎之类的猛兽,在这里圈养的最多的是麋鹿,另有山鸡、野兔之类的小型动物。   最危险的动物也便是野猪和野山羊了。   逶迤出一条长长队伍的围猎人员基本上皆是骑马而行,出京之后马速略快,半个时辰已抵达围场。   ***   山青林苍的围场中,一头肥硕的麋鹿沿着山坡迎风猛跑,四蹄灵活跃动,刚闪避过前方猛然闪现的矮小木丛。   一只飞矢紧追而来。   麋鹿感知道后面紧追而来的危险,臀部刚往左边一躲,那如绷直的一条银龙的箭矢已穿鹿颈而过。   噗通一声,麋鹿肥硕的身子砸在软软的草地上。   “皇上好箭法,”八旗勋贵和蒙古子弟们齐声喝彩,一个个对皇帝的钦佩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苏辰和保成,还有出宫时硬是追出来的保清,三个小家伙站在人们最前方,看着阿玛纵马逐鹿的英姿都紧张的摒着呼吸,及至见到那鹿倒下,才拍着小巴掌和大家一起喝彩。   “好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康熙纵着马儿小跑过来,将手中弓箭扔到旁边的侍卫手上,笑着宣布:“这三天来获得猎物数量最多者,朕这一把金佩刀便是奖赏。”   梁九功端着一个衬着红底的托盘走近,康熙将腰间的佩刀解下来放上去。刀鞘上镶嵌着大红色的玛瑙石,映着金色的刀鞘简直是俗到没朋友,然而这么俗的两个颜色组合,却又有一种大气的富贵。   金佩刀不值钱,但是皇帝佩过的就不一样了,而且这个御赐之物不像其他的需要供起来,得到了可是能到处显摆呢。   一时间场上的年轻子弟们都沸腾了,上马的上马,取弓箭的取弓箭,就连保清也一溜烟儿窜上他的小红马选一个方向跑到林子里去了,吓得几个侍卫赶紧上马追去。   同样过来参加围猎的察岱并没有那么着急,他和苏辰、保成说了几句话才上马离开。   刚还热闹的场面一下子清净下来,康熙主要的目的还是和八旗们培养感情,显示过自己并不算弱的武力之后,就邀请众人一起进临时搭起的帐内喝茶叙话。   苏辰正要带着保成慢慢的去找猎物,哪怕打一个兔子也是好的,在这样比拼体力的时刻,小太子和他都没有什么收获会非常让阿玛面上无光。   这时一个蒙古服饰的粗犷汉子道:“辰亲王今年七岁了吧?不参加狩猎活动?”   苏辰看了这家伙一眼,心想不会是故意找茬的吧?   康熙笑容和煦的面容一冷,还没说话,便听辰儿那小子已经说道:“我是会参加,只不过我才回京有些疏于骑射,便仅仅是重在参与了。”   至于保成才三岁不到,你好意思叫他去比?   这话还没落,就见那粗矿汉子好像酝酿好了什么似的要说,苏辰马上停也不停的继续道:“我是皇阿玛的儿子,既要有武力值、武力,还需要有一颗仁爱之心,所以我不会不射猎,却也不会为了赢就只知道射猎。”   粗矿汉子想说的话说不出来了,嘿嘿笑道:“不愧是皇帝陛下的儿子。”   康熙这才和缓的笑了,表面谦虚实则凡尔赛:“他刚回来朕不舍得管束,礼仪上还是有些粗疏。”   话刚落就得到一片的称赞。   苏辰才带着小保成,寻了他们的小马驹,左边箭右边弓都放好了,在几个侍卫的随从下缓缓向东北方向而去。   远离人群不多远便有种山林幽僻的感觉,好像真的在大山里似的,苏辰正觉得山景不错,耳边就传来嗖一声。   小保成保持着拉弓的姿势朝他看来,问道:“哥,你看我射的怎么样?”   苏辰下巴点了点前面,示意他看去。   箭的准头是有的,但他现在年纪还小,硬拉弓的话会把手臂拉伤的,所以他手上的是一把儿童玩具弓,所以那箭射出去根本没有威力,相当于只在那个蹲在草丛里吃草的灰兔脑袋上打了下。   没看见灰兔儿第一时间都没有跑,而是转动脑袋左右看了看,随后才一蹬腿儿跳了一米远。   察觉到后面没有动静,灰兔儿又停下来转动脑袋向他们看一眼,最后就安心的蹲在那儿继续吃草。 第35章 认出来   保成气,他还非要捉住这个兔子不行了。小身子从小马驹上有些吃力的翻下来,保成跟他哥指着那兔子做了个两面包抄的手势。   苏辰也下来追上弟弟,你想凭你的两条小短腿儿捉住一只兔子?根本不可能。   看它现在是蹲在草丛里呆呆的吃草,其实精着呢,你就是跳芭蕾的那般踮着脚尖磨蹭过去,它也能注意到。   看着它不动,但在你扑出去的那一刻,兔子嗖一下便跳开了。觉得能徒手抓兔子,那只能是你的错觉。   苏辰收回在额头边点点又摇摇的手,终于把自己刚才的一番意思给比划完。   远处的几个侍卫却是看迷糊了。   这俩小爷,在干什么呢?   然后便看见小太子十分无奈的样子点了下头,辰亲王脚步轻轻地到马驹边取了他的弓一根羽箭,转身走到小太子身边,拿着小太子的手放好箭,嗖一下箭羽轻出,无声无息间就把那只还在吃草的兔子给射到了。   侍卫们已经嘴巴长得合不上,就辰亲王这一手,再大个两三岁,谁能是他的对手?   都说辰亲王之前一直在外是因为皇上给找了一个治病的高人,当初下葬也是高人要求的,说辰亲王的命格就需要那样才能活。   反正神乎其神的,但如今看辰亲王这一首射箭的功夫,他前几年跟着的怕还真是高人呢。   苏辰提了死透的兔子,道:“曹侍卫,帮我们把兔子拴在马屁股后面吧。”   这几个侍卫里有曹寅,昨天皇上就特地跟他交代的,叫他一定要保护好俩小爷的安全。   现在,曹寅觉得辰亲王有小绵羊博野猪的本事。   “是”,他把自己的马缰绳交给旁边的同伴,小跑着就过去了,在辰亲王的指点下,把那兔子系住耳朵给挂在小太子的马上。   再次出发的时候,保成骑的那小马驹走着一扭一扭的屁股上,就甩动着一只肥嘟嘟的兔子。   保成一会儿回头看一眼,高兴极了。   走不多久,前面闪过一群野鸡,远处还有腾腾的马蹄声,这群野鸡应该就是被那边的狩猎活动吓过来的。   正好,苏辰和小保成都只有打小动物的能力。   他们下来寻好地方搭好弓箭,嗖嗖嗖几箭,警惕性比刚才那只兔子高很多的野鸡瞬间又大群的消失了。   射出去三只箭,却只捡回来一只野鸡。   野鸡灰扑扑的,和那只灰兔儿一样不出彩。然而保成并不介意这个,他们刚才怎么只射到一只呢?   苏辰也怀疑地看看自己的手,不应该啊,他跟着师父在山里的时候,用石子都能打到野鸡的呢。   “这个弓不好使,”苏辰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弟弟说道。   保成道:“别人肯定不会这么认为。”   苏辰想了下,脑袋一亮,“有主意了,咱们去找阿玛,换个好使的去。”   ---   “阿玛阿玛,”正和一位长辈说话的康熙感觉衣摆动了动,低头看见刚比他腰高的儿子,惊讶道:“辰儿和保成这就射猎回来了?”   苏辰道:“我们还要去呢,回来是想和阿玛借一样好用的东西。”   保成站在另一边点头。   那位长辈面目慈祥,看着俩小孩儿笑眯眯的。   康熙询问道:“想要什么?先说好,阿玛的弓你们还不能拉。”   “不要弓,”苏辰说道:“要明朝神机营的火铳,我在阿玛的书案上看到过图纸。”   所以别说没有糊弄我啊。   而且南怀仁跟着呢,他就是个擅长铸炮的家伙,火铳又称手中火炮,宫里肯定有着呢。   觉得火铳危险不放心儿子拿去的康熙:“……”   一向乖巧的辰儿皮起来,总能让他产生前所未有的想揍儿子的想法。   “辰儿还知道明朝的神机营!”长辈惊讶,语重深长的对苏辰道:“不过明朝的火器营,最终还不是被咱们八旗军队给打败了?”   所以不要羡慕明朝的东西啊,那什么火铳用不好是会要人命的,哪有咱们的八旗军队厉害?   苏辰奇异的瞅他一眼,八旗有这些自傲的心理,怪不得越来越差,以至于清末都糜烂了,叫英军不费一兵一卒扣开了国门。   康熙说道:“这是你叔爷爷,韬塞。”   苏辰见礼道:“叔爷爷你好。我并不同意你的观点,明朝虽然后期政治腐败,但他们的神机营是时代进步的产物,不应该在我们手里泯灭在历史长河中。”   韬塞:这小嘴儿叭叭一套一套的,他都有些听不懂呢。   “辰儿,明朝是咱们的败军之将,你言语间佩服敌人可不好啊。”他还是忍不住提点几句。   苏辰本来不想多说的,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耐心道:“叔爷爷,不敢承认前朝,是不是八旗不太自信的表现呢?而且说实话,咱们现在穿的用的,很多都借鉴了明朝的。况且,咱们虽然是满人,但也是炎黄子孙分支出去的,说到底都是一家人啊。”   韬塞是被堵的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看向康熙,笑道:“若你阿玛还在,他定然喜欢这孩子。”   康熙笑了笑,这时又有人来拜见,他便侧身招了下手,一个不起眼的侍卫从光影的暗处走出来。   “拿个火铳给他,你顺便去教他们使一使。”   出来围猎,他身边的确有人带着火铳。   苏辰还以为得回宫取呢,立刻拉着保成和看见糖的小孩儿一样跟着那侍卫出去。   “咦?”   看着侍卫的背影,苏辰有些疑惑。   保成用气声道:“哥,阿玛给我们的是假火铳吗?”   苏辰:“阿玛从来不糊弄人,我是好奇这个侍卫。保成,你觉得他眼熟不?”   保成猛地打量侍卫的背影两眼,摇头。   侍卫停下脚步,侧身站到一边,叫他俩走前面。   苏辰经过的时候,又转头看看他的脸,还真是老熟人啊。   荣广只觉被辰亲王盯得后背发毛,小阿哥眼睛都好像夜晚里会发光动物眼睛,他咳了咳,抬步跟上去,避开了他的打量。   这次,苏辰保成俩只带着曹寅和阿玛叫跟来的荣广,走到林中很快便寻到一处打猎的最佳位置。   荣广拿出火铳,问道:“辰亲王,太子爷,谁先试?”   苏辰道:“我。”   保成:“我呢?”   苏辰:“你手嫩,我给你试试手感。”   保成总有种他哥在唬他的感觉。   苏辰当然是担心保成会被火铳的后震力伤到,只不过作为一个男人,却从来没有摸过真仓,看见火铳见猎心喜也是真的。   这个火铳是铁制的金属管,后面有一个不那么长的小小把手,中间鼓起一个疙瘩,据他看过的一点武器知识了解的,这地方是装火药的。   前端一个小孔里竖着引线,点燃之后使疙瘩里的火、药发热,产生冲力之后便把前面的弹丸弹射出去。   其所产生的威力,足以爆掉猎物的脑袋。   苏辰在荣广侍卫的指导下填充火、药,弹丸,将火铳对准远处的猎物,然后一点儿都不怕地点燃引线、发射。   弹丸弹出去的轨迹都不大能看得清,只见远处树枝上咯咯哒一声,一个野鸡倒栽葱似的倒下来。   保成高兴的什么似的,拍手道:“哥,射的好。”   苏辰赶忙跑过去捡,提来又一只灰扑扑的野鸡,其伤口比刚才的那只不明显多了。   多好的火铳啊,现在可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水平的武器了,怎么到最后能一点儿发展都没有呢?   不过这么一番折腾,附近的兔子、野鸡又跑干净了,更别说灵敏度更高的麋鹿。   嚷着也要来一铳的小保成闹起来,苏辰不能说话不算数,便道:“走,再找个地方。”   围场里好像还有野山羊呢,给保成找个目标大一点的。   路上,苏辰就和保成说,拿着火铳把子的时候怎么拿,弹丸往外冲的时候又怎么顺势后置。   ---   山坳里,一只麋鹿正惬意的低头啃着地面上老了很多的口感不好的草,它晃晃屁股后面的小尾巴,抬头想要再换一个地儿找嫩草吃。   就在这时,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头上响起,吓得麋鹿耳朵一抖,轻盈的前蹄跃起,眨眼消失在茂林中。   “惊走了,”茂密的灌木丛后,响起苏辰遗憾的声音,低头看保成:“你手嫩,只能打一次。”   千万别哭。   保成没哭,他还高兴地一下子窜起来,小手指着树上的反向:“哥,你看我打到一只锦鸡。”   啥、啥?   苏辰顺着他的小手手看去,那高的有三米的一个粗大枝干上,绿叶遮挡的一只彩色羽毛的锦鸡爪子都抓不牢了,前后咕嘟两下,扑扑棱棱的落下树来。   扑棱翅膀的声音似乎在骂:天杀的人类。   苏辰问保成:“你怎么看见那里有鸟,不是,锦鸡的?”   保成说道:“它的羽毛那么长,我一抬眼就看见了。哥,我打的这个野鸡真漂亮。”   说着就跑出去等着曹寅把野鸡拿给他。   苏辰的嘴角不自觉抽了下,御花园旁边那个超华丽的锦鸡他都叫野鸡,这个逊色一级的更是野鸡了。   不过看到曹寅提着的还在挣扎的锦鸡,有些心疼怎么回事。   这在现代,是二级保护动物呢。   当然了现在不是在现代,但是好看的东西不舍得它死啊。   苏辰对感兴趣的戳戳锦鸡的保成道:“还活着呢,咱们带回去给它治治伤?”   保成同意了:“活的猎物更珍贵,这是我和哥一起打的野鸡。”   苏辰笑,本来还觉得弟弟有些熊孩子倾向了,听见这话还挺开心的。   两人一人打了一次火铳便都满足,苏辰把火铳交换给全程不说话的荣广,笑道:“荣侍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荣广:“???咳咳咳。”   辰亲王不会是在诈他吧?   苏辰看出来他震惊的眼神,笑着指指他的个头再比比他的脸庞,“这两处都没变,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而且你的化妆技术也不太好,等我有空了给你做些个化妆品。”   荣广掩下惊讶,笑道:“辰亲王目光如炬,奴才再改进。”   争取叫你瞪大眼睛也认不出来。   暗绣阁的出现,当初主要就是为了找寻小阿哥,现在小阿哥回到了皇宫,他们的主要任务已经完成。   然而找寻小阿哥期间,暗绣阁涉及到的方方面面早已不是那单一的目的,皇上从明朝的锦衣卫受到启发,现下并没有裁撤他们的打算。   他回到京城来,平时伪装后在皇上身边做一个普通侍卫,暗地里还要负责京城动态的监视。   有暗中的视线在监视着他们,皇上并不打算让臣子们知道。因此他和这些年他带出来的那些兄弟,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活动在暗处。   除了京城,其他地方,乃至现在吴三桂、郑经等逆臣所占领的地方,也有暗绣阁的人。   因此荣广绝对不想自己露馅儿,他接过火铳,弯腰恭敬地对苏辰道:“辰亲王,奴才还有差事,您别把奴才的身份透露给旁人了。”   苏辰:“我看出来了,要不然还不会提醒你伪装有漏洞。”   荣广心里有种他形容不上来的感觉,现代人俗称吐槽:能看出来奴才装扮的,到目前为止只有您一个。   不是奴才的装扮不成功,而是您的眼睛一般人都没有。   苏辰走过来,曹寅问道:“辰亲王,您和同先兄说了什么?我看他的脸色不太好啊。”   荣广现在叫张世峰,字同先,是个面容一般的不爱说话的人。   苏辰笑道:“可能是我刚才嘲笑他了。”   虽然才相处几天,曹寅却觉得辰亲王不是那种不顾旁人感受的人,这就不想说了,他便识趣地不追问。   “太阳到正中了,两位小爷,咱们该回去了。”荣广走过来说道,苏辰刚才还给他的火铳已经被他收了起来。   苏辰点点头,上马的时候瞄了好几眼荣光的后腰,想着回去以后怎么能阿玛要一个火铳。   保成的快乐很简单,他拎着刚才曹寅大致处理了一下伤口的野鸡,高高兴兴地被曹寅抱上马背。 第36章 不拘一格   中午暂歇不回行宫,所有出去打猎的人都在日头正中的时候,陆陆续续来到临时营帐处。   梁九功带着小太监在亲自给公侯、贝勒爷、小世子们统计猎物,野兔野鸡这些小的,三只算做一只。   麋鹿是用来统计的标准,其他猎物要换算成这个再统一计算。   苏辰和保成回到聚集处的时候,上午的这一场围猎已经基本上出了结果,别人打猎可不像他们俩,就光秃秃俩人。   他们有带着猎犬的,还有带着猎鹰的,更有条件比较好全都带的。   比如保清。   别看他只比苏辰小两岁,这一场围猎竟然打了三只麋鹿的量,虽然在所有人中垫底,但他才这个年纪呢。   不过仅仅收获一只野兔两只野鸡,加一只半活锦鸡的辰成兄弟组合,显然是最垫底的那个。   梁九功过来统计,友好地跟他们笑笑,表示都看着呢,得公平:“辰亲王,太子殿下,你们二人共猎一只半麋鹿。”   梁九功都怕皇上心头上的两位阿哥会哭,还没再说两句安慰呢,那群先回来的人中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突然笑的前仰后合。   “一只半,你们俩人就打了一只半。”他笑着摆手,看着笑的不能行了都。   有些不太懂事的跟着笑,但大部分人便这么默默的看着直笑的孩子。   高士奇这一上午都和翰林院的几个随行的文人活动,听见这边热闹,撺掇着张英过来看,忍不住道:“这是谁家的儿子?他爹怎么还不出来揍死他?”   嘲笑的是谁你知道吗?   再说了不论谁,俩孩子一个虚七岁,一个虚三岁,你一个半大人了,嘲笑人家不能打猎。   厚道否?   张英看到弟子被欺负,虽然是没有正式拜师的弟子,但心里真把他们当弟子了,马上就想过去。   而保成攥紧小拳头要和那人去比高低,苏辰拉住他:注意一下你的个头儿,而且和他吵架的话和咱们的身份不符合。   苏辰终于有点体会到“偶像”包袱的沉重。   保清却不在乎这些,跑过来朝那人喊道:“你笑的这么大声,你打了多少只?”   少年哼道:“兔子三十只,麋鹿二十只。怎么样?”   苏辰:你是来偷猎的吧。   “何事如此热闹?”这时候康熙从营帐里出来,身后跟着的是几位旗主和蒙古那边拿事的,康熙脸上笑容和煦,没有帝王的威严,更像邻家叔伯。   还笑的那少年被人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向皇上行过跪礼,拉他的这人道:“回皇上的话,奴才的哥哥性子鲁直。”   他说着转向苏辰和保成:“他其实也没有打几只,还请太子爷和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少年不乐意皱眉道:“二弟,我的猎物里足足有二十只麋鹿。”   康熙没认出来这是谁家子弟,梁九功悄悄过去,低声道:“皇上,这是图海将军的两个嫡孙,马尔赛和玛礼善。”   康熙便笑了,问那个不服气的少年:“你是图海的孙子马尔赛?”   马尔赛这才知道害怕了,跪下道:“是奴才。”   “不错,”康熙赞道,“你们的阿玛诺敏也一直跟着图海在南边一年多了吧,难为你们两个能把骑射技术练的这么好。”   玛礼善跪在他大哥的旁边,请罪道:“不敢当皇上的夸赞,奴才们只是痴长太子爷和王爷几岁罢了。奴才五岁的时候才刚学会拉弓呢,奴才的大哥性子过直,刚才大笑实为不该。”   康熙不会跟两个孩子介意,让梁九功过去把他们掺起来,说道:“都是好孩子。”   高士奇站出来道:“皇上,微臣看太子爷手里的锦鸡还是活着呢,微臣以为,两位爷不是不擅长骑射,而是有着一般人没有的仁慈心。”   这算是个很好的台阶,康熙正想笑笑下来,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家儿子不会打猎有什么丢人的,而且一味仁慈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高士奇,是个机灵人。   但总有人还是不那么把并未完全成长起来的康熙放在眼里,就听后面的一个人道:“皇上,依臣下看来,作为马上得天下的皇族子弟,仁慈可是有些讽刺啊。”   苏辰看了眼,还是上午一开始的时候那个粗犷汉子。   这家伙是谁?   康熙的脸色微沉,声音淡淡:“沙喇啊,祖母常说,咱们能马上得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治理天下视天下万民为子女,这做父母的对子女,没有仁慈之心可不成啊。”   沙喇出身蒙古博尔济吉特氏,是喀尔喀蒙古扎萨克图汗部台吉成衮的儿子,去年扎萨克图汗部来京进“九白之贡”,太皇太后喜欢,叫他在京城住了下来。   “九白之贡”是喀尔喀蒙古为向清朝政府寻求庇护,所进献的贡物。因着贡物里面有一只白驼、八皮白马,所以称为“九白之贡”。(注)   这家伙有些狂傲,觉得自家即便和太皇太后、皇太后不是一个部,却同是博尔济吉特氏呢,在京城住的这些日子又被认追捧,着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前几天皇帝为一个从外面找回来的孩子举行那么隆重的册封礼,宴席上的器物、食物各种规格都比蒙古台吉的还要高许多。   这让沙喇心中很有些气不过,今儿个再看到这辰亲王如此窝囊无能,嘲讽几乎是填塞了一肚子。   太子才三岁拉不开弓无可厚非,可辰亲王比大阿哥还大两岁呢,和太子一起竟然只猎来那么点猎物,沙喇都替皇帝觉得丢人。   “皇帝陛下说的有道理,但臣下还是觉得,治国先要有一个强硬的拳头。”沙喇行礼低头,这般说道。   康熙气也不是,实在没想到他看着一个粗人,说出来的这句话还有些道理。   高士奇再次开口:“沙喇王子可能不知道,咱们朝廷上下这么多人,并不需要辰亲王的一副拳头。”   保清举着自己的拳头道:“我会做大清第一巴图鲁,再过二十年,你打不过我。”   沙喇轻蔑的笑了下,说道:“到时我可要领教一下大阿哥的高招。”   然后再次挑衅不怎么说话的苏辰,“辰亲王,你可有胆量与臣下定个武约?”   苏辰道:“我只怕你活不到那个时候。”   沙喇:“辰亲王难不成是恼羞成怒了?放心,臣下至少还有五十年好活。”   “那好吧,”苏辰说道:“到时本王去喀尔喀跟你比。”   沙喇看向康熙,“听说皇上很倾慕汉文化,现在看来您的儿子还是崇尚武力。”   苏辰:这个家伙是不是经常被揍?   “我哥会做诗,你会读诗吗?”保成喊道,很是得意地给他哥挖了一个坑。   沙喇只知道一去二三里,闻言笑道:“那请辰亲王做一首,叫臣下悬在房内整日背诵如何?”   苏辰:我会做个屁啊?   现代诗,敲回车断句的那种倒是可以。   然而现下,苏辰看向阿玛,阿玛朝他微微点下头。   做成什么样吧,应该都比沙喇这个汉字也不会写几个的强。   高士倒是有心在这个时候帮辰亲王,那还不得被皇上记上一个大大的功,只是现场气氛凝滞,他还真不敢开口了。   苏辰想了想,说道:“我不会作诗,但我在民间的时候听见过一首很好的诗,说给沙喇王子一听,咱们共勉。”   沙喇笑道:“只要不是你们现在的读书人都背烂的那些就好。”   纳兰性德都觉得沙喇过于欺负人了,站出一步道:“在下学诗词好多年,一会儿也可以作诗一首给沙喇王子助助兴。”   苏辰看了这个人一眼,眼生,是阿玛新选上的侍卫?   侍卫也有会作诗的,别是纳兰容若吧。   沙喇道:“先请辰亲王说他的诗。”   苏辰刚才就想到了一首比较适合的,清前期的诗不稀罕,后期的你们谁听过?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几句诗,立时震惊了现场的一大票文人。   “好一个,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张英喝彩,其实这诗也只有辰亲王敢说了,天公岂不就是皇上吗?“辰亲王从外面听说的这首诗,果真气势非凡。沙喇王子,这可值得你悬在室内日日背诵?”   沙喇不太懂这些却也听出来这几句话很有气质,他憋气一会儿道:“会背一首少见的诗,也没什么。”   都没有听出来“不拘一格降人才”是对他刚才强调武力的回应。   纳兰性德还以为辰亲王不会做诗找了个借口,才说在外面听到的一首诗,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首足可以传世的诗。   他的那些诗词此时说出来,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康熙心情大好,说道:“容若,沙喇难得好学,把你的诗啊词的也来一首,助助兴。”   苏辰再次看向这个侍卫,他没猜错,竟然真的是纳兰容若,他的词尤其是悼念亡妻的词可是清词的一座高峰。   哎,这可能就是“国家不幸诗家幸”的另一种表现吧。   失去了感情深厚的妻子,占了一个词场的盛名。   不知道纳兰容若知道他在后世的大名,是会苦笑还是会有那么一些庆幸。   在苏辰出神的这会儿功夫,纳兰容若已经作出一首参与围猎感受的诗。   这诗不算多出色,但却也情感斐然,顿时引起众人的喝彩。   高士奇喊着要联句,还笑着请皇上出首句,要君臣唱和。   刚才被沙喇破坏的气氛又好了起来,康熙心情不错,仰头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空,说了一句中规中矩的五言开头。   高士奇立刻接一句有起伏的,把皇上平平的这起句也衬得不凡起来。   明珠笑着跟索额图道:“不愧是索相选去做过几日幕僚的。”   索额图侧头看明珠,“你儿子也不差,你家文气这么高,都不用找参谋幕僚吧。”   明珠笑道:“小意思,我们家揆叙近来读书也有些疯魔,我发愁着呢。你家俩儿子,没让你有这个烦恼?”   索额图咋看这明珠越来越欠揍呢?   不过想到两个儿子,尤其是阿尔吉善,他心里就气。   阿尔吉善正跑到保成跟前说话,突然觉得后背一凉,回头就对上自家阿玛凉飕飕的眼神,匆忙对保成道:“舅舅待会儿让人把山羊给你们送去,想要什么猎物跟舅舅说,下午给你们猎。”   保成乖孩子的道谢,“我想要两条红色狐狸皮做围领,舅舅帮我打两只来。”   阿尔吉善答应着走远了。   察岱道:“下午我也给你们打两只狐狸,白色的如何?配玄色大氅很是好看,到时我叫人做好了给你们送到宫里。”   保成看他哥,苏辰道:“不是你想要围领吗?”   保成跟察岱道:“谢谢表哥。”   察岱受宠若惊,摆手:“不谢不谢。”   女眷聚集的营帐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帐子紧挨着,这一上午进来请安的、打了第一个猎物忙着送过来的孝敬的就没断。   堪堪到了正午,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才面对面坐着开始吃午饭。   餐桌上尽是些烤肉和大饼,太皇太后没吃几口,要了一碗粥慢慢喝,问道:“都这个时辰了,玄烨和孩子们还在忙着?”   说是不让玄烨每天来请安,但一时晚了几刻,太皇太后都要担心。   因为她知道玄烨的孝顺,没有什么事不会耽误请安的时刻。   苏麻喇姑刚才便叫人去问了,此时主子问起,笑道:“也没什么事,听说是沙喇王子要考校咱们辰亲王的文武功夫呢。”   太皇太后露出好奇的样子,苏麻喇姑详细的说了说。   太皇太后皱眉,放下碗,沾了沾唇角道:“这个沙喇,跟他父汗一样,狂妄自大不知收敛。”   对面的皇太后吃烤肉吃得很香,听到这话,嘴里含着肉就问:“您要收拾娘家人了?”   太皇太后道:“没有的事,只是做人,该知道本分的。”   皇太后终于把嘴里的肉嚼完,行为看起来很是粗疏,却并不失礼,“你现在更看重的是婆家人,和那个话一样。”   “什么?”太皇太后好奇。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太皇太后笑起来,“你现在学的有些促狭了,挺好的。”   看她吃得香,又道:“喜欢吃这个就让人做,怎么好像几年没有吃过似的。”   皇太后说道:“宫里的不是这个味儿。”   ---   跟来的三个阿哥最大的就是苏辰,也没有过七岁呢,安排营帐的官员问了梁九功的意见,没有给他们单独设立营帐。   解决了沙喇,康熙叫自家的孩子跟着他到营帐换衣服,再出来,外面就是烟火处处,烧烤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苏辰出来带的只有复康和连山两个,保成也是带了两个小太监,一个叫平湖,是常跟着保成的,另一个苏辰不常见,好像叫富春。   另外保成还带两个保母,只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吃奶了,俩保母跟着是给他穿衣服哄睡的。   但苏辰刚回宫那会儿,保成是还吃奶的,苏辰知道了觉得不好,就不让他吃了。两人现在是每天一杯牛奶,每天的饮料又是奶茶,生长期所需要的营养成分并不缺。   来之前苏辰就让人准备了两个箱子,什么铁制的烤架、签子,还有搭配着烤肉的菠萝、梨、苹果,林林总总的总之是装满了两大箱。   自家的烧烤摊就在一出营帐右手边,连山几个人这时候都把水果和肉类切成山楂大小的肉粒,苏辰一看切的比他还好,拿出郑御厨的特制酱料,切了些葱丝姜片,将肉放到盆子里。   随后抓一把小茴香放到肉粒上,直接下手给抓抓匀。   转身,连山端着一盆清水送上来,复康手里拿着胰子,苏辰洗了个非常方便的手。   却没想到他这过分流畅的一套程序,把旁边的康熙看的沉默。   吃过儿子做的酸菜鱼,但是他没有看见孩子做饭的过程,竟然是这么熟练,别人不说了,他身边的这些太监宫女,也没有几个熟练厨事的。   康熙是真的心疼了。   苏辰洗好手,就拉过来一个小凳子坐下来,准备等连山他们穿好串开烤,他抓一把龙眼放到烤架上,再搁几个桔子,才发现他阿玛还站着呢。   “阿玛,一会儿就好了。”他说道:“您坐着等。”   康熙在梁九功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笑道:“辰儿,你多大开始做饭的?”   苏辰想了想,要说真话的话他前世是六七岁,这一世,不到三岁,“我师父闭关的时间比较长,他闭关后都是我做饭,不过师父做的饭很难吃,我也不让他做。”   康熙心疼的一抽,他儿子竟然那么小的年纪就做饭了。 第37章 送礼物   苏辰说道:“烹饪也很有意思的,之前张大人给我们授课,说治大国若烹小鲜,我觉得是说做菜的和治理国家的有相通之处。不知道这样想对不对,阿玛?”   儿子比刚来那会儿胖了几分,两边脸颊都有些往外鼓,大大的眼睛乌黑纯净,真是让人越看越喜欢。   当他睁着明亮亮的眼睛问问题时,康熙总不忍反驳他,笑道:“你这么认为,也不算是错。”   连山小心的把自己串好的水果肉串放到王爷面前,苏辰把面前已经烤的热乎乎的龙眼递两颗给对面的康熙,而后是保成和保清。   “你们等着尝尝我的手艺吧。”袖子一撸,拿着刷子就把一面微微烤白的水果肉串上刷一点油。   或远或近的围着炭火烤肉的臣子们勋贵们,就看到天家的父子几个围在一个小小的烧烤架周围,等着一个小孩儿熟练的烧烤。   头一把烤出来五串,分别是菠萝鹿肉和苹果羊肉的,炭火的热气将水果和肉粒完全烘热,水果内部的组织破裂,流出来酸味更浓的果汁,将上下的肉粒裹上一层独特的果香。   再加上即将离火时苏辰刷上的一层蜂蜜水,又有淡淡的香甜味中和掉菠萝和苹果的酸,在蜂蜜的作用下,水果肉串显的十分润泽。   看着就口齿生津。   保清忍不住抬起凳子上的小屁股去接,然而那些水果肉串没有到他跟前便被大哥放到个奴才端来的盘子上。   苏辰道:“给太奶奶送过去,让她尝尝我的烤串。”   也准备吃的康熙,有些尴尬,全程看着儿子烤出来的水果肉串,他都忘了祖母了。   康熙说道:“再叫人做一份清淡的给祖母送去。”   ---   左右不远都有在外面吃烤肉喝酒的大臣,他们皆是用的自家带来的会些厨艺的下人,不多久烤串和烤肉片便做出来不少。   他们也不好自己做了就吃,先把第一份端着亲自给送到康熙这边。   接下来的情况就是,来一个留下来一个。   有那脸皮厚一些的大臣,直接就喊人把自家的肉都拿过来,笑嘻嘻的跟康熙说:“求皇上赐奴才享受这番独特的御膳。”   康熙本人有不可忽视的帝王威严,但他其实又是个比较顾及大臣面子的温和人,对下面的臣子好的时候,那也是真的好。   康熙说道:“自己带凳子,自己烤。”   那当然,辰亲王烤出来的肉串,没有几个人有那个资格吃不是。   最后索额图一家来了,明珠父子来了,张英是被康熙叫来的,高士奇也厚着脸皮挤了过来。   这么多人都来,苏辰让连山去把混在年轻子弟那一堆的察岱表哥喊过来,小圈子迅速扩大成大圈子。   保清被他旁边的人挤了一下子,一看是纳兰容若,只能跟他笑笑。   额娘出身比较低,为了他,连带着外祖父都向纳兰家使了礼,对于这个连上关系的七弯八绕的表舅,保清很知道自己应该客气。   纳兰容若回给大阿哥一个笑容,不看身份,大阿哥虎头虎脑的,并不是个让人人讨厌的孩子。   只是他上面有一个份外受宠且本身也很优秀的嫡长兄,下面还有一个皇上亲自教养的太子弟弟,注定了他以后很难出彩。   其实不只是纳兰容若烤肉的时候不专心,其他人又有哪个单是为了吃东西才凑过来的?   恐怕这一圈,只有苏辰个吃的是单纯的肉串了。   皇太后吃好了,接过奉茶宫女递上来的茶,漱漱口擦擦嘴就要回她的营帐去,这时候苏麻喇姑笑着进来:“主子,您看咱们辰王烤的这个肉串多精巧。”   她是去外面沏茶的,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的却是一串夹杂着黄色、焦红的肉串,后面跟着一个小太监手里才端着茶托。   太皇太后一看,惊讶道:“难为他有这个巧心思,萨珠,你也吃两串再走。”   皇太后本想说吃撑了,但是想起在宫里时有一次去御花园散步,看见过的那个孩子,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是不好。   “那我就吃一串,”她说道,果然伸手只拿了一串。   太皇太后笑笑,微微侧身拿过来一串看着像是凤梨果的,张口咬了一小口最上面的肉,却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滑嫩甘美。   本来年纪大了不怎么吃肉的,现下吃过了一串忍不住又拿了一串。   说吃一个就走的皇太后最后吃串,看着空空的盘子,她有些脸红,道:“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肉,下次咱们也配着鲜果一起烤。”   太皇太后笑道:“只怕你还需要去跟辰儿要一些,撒在肉串上面的佐料。”   送肉串过来的复康揣着很丰厚的两份儿赏赐回来复命了。   苏辰看着他双手捧着的一大把金瓜子,笑道:“你自己放着,晚上我再做蜂蜜烤肉,你有没有告诉太奶奶,叫她们下午空着肚子?”   “告诉了,”复康笑得眯着眼,“太皇太后说了,下午带着命妇们过来看您打猎呢。”   下午大部队向前走了十几里,换一片新的猎区,苏辰这次就带着保成、保清一起去狩猎。   新的猎区狐狸果然很多,保成那小力气都自己射到一只,还是个红毛的,颜色不太纯,不过他要的围领是有了一半。   苏辰象征性的打俩就算了,反正不是一无所获。   可能还是现代人的思想占据主导地位,苏辰觉得这些小动物们还挺可爱的,满足了自己的需要之后,他就不想大肆的射猎。   只有保清,力量够了,心思也简单:要争第一,他一个人便打了四只。   回去的路上他就安排好了这些狐狸的去处:“让人销制好给太奶奶做一条围脖,再给我额娘做一个暖手袋,明天再打两只,给阿玛做一顶狐狸皮的帽子。”   好吧,你还挺孝顺的。   南苑围猎进行了天,最后一天下午的时候就不让人再进猎场了,大家集合在行宫外,给天来参与打猎的勋贵子弟们排行。   第一名竟然是马尔赛,察岱只拿了个第二,得到一个内务府准备的赏赐。   马尔赛得到皇上的金佩刀赏赐,兴奋不已,当场就高呼一声,才在他弟弟的提醒下跪下来给康熙谢恩。   而后,他人是跟着康熙的“免礼”一起站起来的。   回去的时候坐马车,康熙带着个儿子,路上就跟他们说:“马尔赛此子没有敬畏之心,日后定然不好管束,不过看在图海的面子上,只要他不犯死罪,咱们便且由着他。”   个小娃齐齐点头,说道:“阿玛,我们记住了。”   南苑围猎过后,纳兰容若正式来乾清宫上班,授等侍卫衔,康熙的说法是:“先从低处的做起,日后再升。”   接下来两位在上书房开蒙的两位皇子,也是一有空就来找纳兰容若玩,整得连曹寅都有些羡慕纳兰的孩子缘。   皇宫的生活平淡而有安逸,在石油沥青做出来之后,苏辰去宫外看了一次新修好的沥青路,就不再关心这些事。   只要工部的人员能保证工程中的安全、食物还有工钱,其余的苏辰也都不太关心。   他忙着赚钱呢,上完了课就去他让阿玛给他腾出来的一间实验室。   先开始是做玻璃,据说玻璃在古代是大杀器,但苏辰并非专业人士,连玻璃怎么造出来的都没见过。   于是玻璃这种在现代常见到一家废品收购站都到处是的东西,对于苏辰来说还是一种黑科技: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罢了。   基于种种前提,苏辰摸索玻璃的道路没有水泥那般顺利,阿玛叫人给他做好的按照他的要求,有新做的水泥灶台蒸馏锅,以及现在最先进的炼铁炉,还有一口大铁锅的实验室都做好了大半个月,苏辰的玻璃还没有影子。   却是阿玛宫里的几个西洋来的玻璃摆件,已经被他融了一个进去。   不过苏辰现在有认识好几个工匠,他便不费心了,准备暂时搁一搁,把研究玻璃的事先交给他们费脑。   之后则把精力放在化妆品的制作上。清朝时期的化妆品其实已经很丰富了,花样多到和现代比也不差多少。   相对来说差的是,为了显出光滑细腻的效果,现在的化妆品里是有着超标的铅粉的,而且说实话,即便如此,现在的粉饼也没有粉底液的遮暇效果好。   心机妆,现在还是不存在的一种妆容呢。   对了,这些天没见到的荣广,还要给他做化妆品呢,自己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   最重要的是,化妆品古往今来都最赚钱。   所以化妆品制作在苏辰考虑两天之后就提上了日程,苏辰前世的时候看过不少手工制作口红、肥皂之类的视频,一时间粉底液做不出来,但是一款清透显白的粉饼对他来说还是小意思。   有了这个想法,苏辰就把课余之外的时间全部放到实验室里,基本上满乾清宫的人都给他提供过帮助,终于让他在十月底的时候做出来种粉饼。   梨花的、荷花的、杏花的。   种粉饼分别装在连山叫营造司雕的,木铁混合制作而成的粉饼盒里,设计完全按照现代的粉饼盒设计,按压式开盖,上面有放粉扑的凹槽。   说到粉扑,又是一个差不多从零开始的制造历程,不过到底咱们中华大地的布艺历史悠久,苏辰找到宫里的织造处,跟那里的老师傅钻研五天。   便通过融合羊绒和棉线制造出来一种带着小细绒的布料,这让苏辰有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欣喜感,当时只做出来十几个粉扑,都是用来配粉饼的。   这天上午刚结束四书课,苏辰便拜别前两天才来的王士禛王大人,带着听课听得眼睛绕圈的保成就去了实验室。   保成给他打过好几天下手,这次去给太奶奶送惊喜,便算他一份。   看到一个个精致的缠枝花纹小盒子,保成嘴里的小哈欠都憋回去了:“哥,这就是你要做的东西?”   粉饼早摁了进去,苏辰把粉扑交给保成两个,让他帮忙放进去,闻言笑道:“怎么样,如此天然而又遮暇的粉饼叫我做了出来,你哥是不是天才?”   “别让阿玛知道,”保成一边放粉扑,一边说道:“阿玛知道了肯定再给你找一个古板的大儒当师父。”   苏辰恍然,可不是,红楼梦里整日淘漉胭脂膏子的贾宝玉在他爹看来,就是一个彻底的纨绔子弟。   不过,自己可不吃宫女儿嘴上的胭脂。   苏辰敲了保成额头一下,道:“所以我才先去找太奶奶,有太奶奶撑腰,肯定没事儿。”   说着,不知从桌子底下的哪儿抽出来一个比褐色还浅很多的纸袋子,又拿出来两个黑木小盒子。   “这是什么?”保成好奇。   苏辰打开给他看,里面分着五个小格子,依次是粉白、大地色、褐色、银色、粉红色,其中的粉红色的色素,是半个月前保成和他一起去摘的粉色芙蓉提取出来的。   银色的,直接是织造处负责染色的工匠调出来,其中带着闪闪的效果,则是苏辰自己磨得极其细腻的银粉混合着金粉出来的。   因此在眼影造出来之前,苏辰先想的是卸妆油部分。   幸亏他前世有在相关厂子打工的经历,这些东西虽然制作的过程比较困难,好些也做的磕磕绊绊的,但最后是都做出来像样的来了。   “这是眼影,”苏辰给保成的眼睛示意一圈,“用的好,能把眼睛画出特别大特别美丽的效果。”   这次换保成忍不住要抽嘴角了,“哥,你确定太奶奶会喜欢这些?”   老人都不喜欢照镜子呢。   他虽然去慈宁宫的次数不多,但也没见过太奶奶往脸上招呼什么脂粉啊。   苏辰合上盖子,将保成装好粉扑的饼盒捡起来,一个摞一个,整整齐齐地放在袋子里:“走吧,我保证会让太奶奶喜欢上它们的。”   等有了太奶奶的宣传,自己再开一个粉饼、眼影加工厂,钱还不是哗哗来? 第38章 新风尚   苏辰一只手里提着沉甸甸的一纸袋粉饼眼影,另一只手里牵着腿儿短步子小的保成,因着做出来很上档次的粉饼和眼影,他心情好到爆,走着的时候都忍不住是翘着腿儿走的。   保成见他哥心情这么好,眼睛往那纸袋上溜了一圈,很好奇哥做的这些有什么好玩的?竟然让他哥如此高兴?   保成问道:“哥,这些东西比水泥还好?”   水泥在建筑、土木上很广发的用途,算是关系民生的东西,不可能以赚钱为目的,而且这东西目前还是官营性质的比较好。   苏辰不能也不想过多掺和。   这些化妆品就不同了,能打造出高奢、轻奢两大系列,尽搂天下女人手里的私房钱。   多么美好的未来前景啊。想着,苏辰对自家太子弟弟道:“哥找到了挣钱的好途径,以后叫你管账,不缺你的钱花怎么样?”   保成心里暖暖的,不过自豪道:“我是太子,不会缺钱花的。”   苏辰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希望你长大了也能这么无欲无求。”   慈宁宫,太皇太后叫过来见礼的佟佳氏起来,“坐下说话吧。宫里可有什么不称心的地方?”   佟佳氏一身水红色旗装,头上戴着两只点蓝珠钗,简单而又大方美丽,是个让人看了心情就好的美人儿。   太皇太后对她是比较满意的,只是她这进宫的时机比较敏感,钦天监已经看好了帝后大婚的日子,过了年礼部便可以开始备办。   本来因为是迎立继后,各种程序都比前面的赫舍里氏多有简便,且皇帝坚持,继后进宫的日子必须在赫舍里氏三周年祭日之后。   本来在各方面,都比较委屈钮祜禄氏了,现在佟佳氏又过来凑热闹,既然她愿意以格格的身份进宫,太皇太后提都没提给她位份高一些。   “玄烨的是念旧的性子,你在宫里安心待着,不要找事,他都会补偿你的。”太皇太后如此训示。   佟佳氏心里凛然,太皇太后是在提醒她不要侍宠生娇吗?   “能待在表哥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她说道。   太皇太后点头,却又道:“以后你是宫里的格格,表哥这样的称呼不要随口呼出。”   佟佳氏的头更低了几分,起身道:“臣妾领训。”   “不错,你很懂事,”太皇太后说道:“起来吧。”   “太奶奶,我们来看你了。”   苏辰和保成异口同声的喊着,跑进侧殿的暖阁里来。   佟佳氏正好起身,便站立在一旁,屈膝蹲身向这两位行礼:“臣妾参见王爷,参见太子爷。”   保成看她一眼,挨着太皇太后站立,没有理会的意思。   就知道前些日子她碰见阿玛目的不单纯。   苏辰点头道:“免礼。”   佟佳氏从袖口里掏出来两个小巧的荷包,递给苏辰:“小小见面礼,还请王爷太子爷不要嫌弃。”   苏辰手里提着东西呢,看保成一眼,接到哥哥的眼神,保成不情愿的撇下嘴,小步子往前一迈,伸手接了两个荷包:“多谢费心。”   太皇太后说道:“叫娘娘。”   到底是玄烨母亲的亲侄女,太皇太后也不会让她太没脸。   保成道:“多谢娘娘费心。”   太皇太后这才笑看向苏辰:“辰儿,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苏辰笑道:“好东西,太奶奶,您要不要试试?”   这还是能试的东西?   太皇太后丝毫没有心机道:“那就试试。”   苏辰笑的更开心了,把袋子放到炕桌上,撸起袖子道:“请太奶奶先洗脸。”   太皇太后一愣,不过已经答应小孩子的事儿不能不算数,点头笑道:“好,洗洗脸,拿盆水来。”   端水过来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宫女儿,太皇太后这里的基本上都是这种长相可爱的小宫女,长大一些的则全是圆脸盘的富贵相女子。   由此可见长辈的审美,和年轻人有着相当大的差异。   小宫女儿绞了帕子正要递给太皇太后,却不料被辰王接到手里。   “我来伺候太奶奶洗脸。”苏辰接过帕子说道,小宫女便低头退到一边。   太皇太后好笑说道:“洗脸还要伺候?太奶奶又不是没手。”   “辰儿给您洗的舒服,”苏辰说着,指挥殿内的宫女,“找个软枕来。”   拿过宫女随后送上来的软枕,苏辰就扶着太皇太后,“太奶奶,您脱了鞋上去,躺在枕头上。”   躺着洗脸?   做了半辈子太后,也没有五体不勤到这等程度啊。   不过小孙儿坚持,太皇太后只得叫人扶她转身躺在炕上。   随后,苏辰先拿帕子给太奶奶打湿脸颊。   太皇太后保养的还不错,面上并没有太多的皱纹。   苏辰先用自己做的那种卸妆油,给太奶奶做了一个深度清洁,然后叫拿来太奶奶常用的洁面香胰子来。   一番清洗就用了小半刻钟,太皇太后此刻很后悔,刚才自己怎么想的,竟然答应了小孙儿这样的要求。   要她试的是什么还不知道呢!   重新坐起来的时候,太皇太后感到了孙儿玄烨前几天向她描述过的那种想要揍孩子的感觉,不过比她当年想揍福临的那种愤怒还要轻很多。   仔细感受一下,也并不觉得讨厌。   “太奶奶,您闭上眼睛。”   手里拿着一个精巧盒子的小孙儿又提要求了,太皇太后笑着伸手虚点了他一下,却还是十分信守承诺的闭上眼睛。   苏辰比较会化妆,他前世在制作化妆品的工厂打工的时候,见过很多同事化妆,他上手试过,很简单。   于是闭上眼睛的太皇太后,就觉得自己这张老脸上一会儿是刷子轻轻挠,一会儿是什么噗噗摁,等终于人家叫自己睁开眼睛了,太皇太后便看到眼前清晰玻璃镜里面一个慈祥尊贵的老太太。   她很久不照镜子了,不是不爱美,是觉得没必要,有苏麻盯着一群宫人伺候着,自己的脸还能没法儿看?   但今日一瞧,自己老了也有老了的美,那是阅尽沧桑的沉淀下来的一种无法忽视的美。   忍不住接过苏麻喇姑手里擎着的镜子,太皇太后一手拿镜子一手轻抚脸侧,看向还站在小凳子上的苏辰:“辰儿,你还会这个呢?”   没说自家这个小孙儿在青楼那些地方待过呀,但这一首擦胭脂的本事,怎么比宫人们还厉害?   “我跟我师父学的。”一切都能推到师父身上。   这还是只用的宫廷里的香脂膏做隔离,若有可以遮暇的隔离,太奶奶脸上的妆容会更自然。   太皇太后再次打量镜中的自己,说道:“擦粉了吧,这却也不太像擦过粉的样子。”   苏辰连忙推荐粉饼,这时候他身上立刻罩上一层现代销售人员独特的光环,打开盒子滔滔不绝,从包装到内在把自家的独特粉饼给做了一个详细的介绍。   此外,还有眼影。   没有经历过如此强力推销的太皇太后,保成,乃至被晾在一边的佟佳氏都有些合不拢嘴。   怎么觉得这个时候的辰儿、哥、辰亲王,有一种遇神杀神的气势?   苏辰终于说完了,看看没有反应的太皇太后,道:“太奶奶,这个粉饼真的很好用,跟外面的相比既不伤皮肤,化出来的妆容还特别自然。还有眼影,能够提亮眼部,叫您的眼睛更有神。这些都是辰儿孝敬给您的,您出席什么宴会或者会见命妇的时候,都可以用啊。”   “怪不得这眼皮上亮亮的,是用了你的眼影啊。”太皇太后有些明白了,笑道:“辰儿,你是不是要经商?”   给她这个是让她给那些命妇们赏赐,好把名声打出去的?   苏辰说道:“辰儿孝敬您的心也是真的,顺便想赚个钱。”   太皇太后挺欢喜的样子,答应道:“好,这个忙太奶奶帮了。只是以后,你做出来什么新的好东西,都先给太奶奶送来一份儿。”   “好,”苏辰高兴的一跳,半跪道:“谢谢太奶奶。”   看着这一幕,佟佳氏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既有惊讶也有几分轻视。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辰王想做生意,太皇太后很是高兴呢。   一个亲王行商贾之事,便不怕宗室笑话、大臣们弹劾?着实是辰亲王的势头过盛,太皇太后不想他压过小太子的风头吧。   如此看来,辰亲王看似尊荣,也并没有什么贵可言。   “佟佳氏?”太皇太后威严的声音响起。   佟佳氏猛地从自己心思里抽神,跪下来道:“臣妾在。”   太皇太后的面容和缓几分,指着炕桌上一个雕着西番莲缠枝花的饼盒道:“今日你在跟前,便拿走一盒用用。哀家的小孙儿如此能为,你要记着些。”   佟佳氏彻底不敢在这位跟前走神,母亲说的没错,宫里的这位老祖宗能把人都看透了。   “臣妾谢太皇太后赏赐,”她双手伸过头顶,接了赏赐下来的粉盒,又转向苏辰道:“再谢辰王。”   “你回去吧,才进宫,先好好收拾一下住处。”太皇太后说道。   佟佳氏不敢吭事,慢慢起身退了出去。   苏辰和保成对视一眼:太奶奶不喜欢这个娘娘?   见了几个大臣,天就到了正午了,康熙起来走走,看自鸣钟距离用膳还有一段时间,道:“去上书房看看。”   太子还没有出阁读书,这上书房就是随便收拾出来的一个房间,连“上书房”这仨字儿,也是辰儿随口说出来的。   到上书房门口,却没有听到尚且稚嫩的读书声,康熙疑惑:“俩孩子呢?”   梁九功同样一脸懵,要说他也很不容易啊,平常要伺候万岁爷,还得长着八只眼、八条腿儿,要提前注意着外面的变化并做到心中有数。   辰亲王带着太子爷一起读书的,他根本没有想到一向靠谱儿的辰亲王,都会逃课了呀。   康熙看一眼梁九功就差抓耳挠腮的样子,不问了,背着手迈步跨过门槛儿,今天负责教授读书的是沈荃。   沈荃手里捧着一本书,正靠着正中的一张桌子边沿看书呢,有人进来,遮挡了一瞬外面的天光,沈荃放下书看去,立即起身见礼:“微臣叩见皇上。”   “免礼,”康熙走到一张小桌子旁,捡起摆放在桌子前面的一本书翻看了下,问道:“那俩小子呢。”   沈荃双手垂在两边,跟在康熙两步外,老实回道:“微臣今儿个过来,就不曾看见王爷和太子爷。”   梁九功直给他使眼色,你不敢说谎话,好歹说两句好听的给两位小主子圆一圆。   沈荃眉毛都不动,跟没看见似的。   康熙看到辰儿的书本上一条黑线画着一串小人儿,身子胳膊腿儿都是火柴棒,却做着各种各样流畅的打斗动作。   这套动作是他每天都打的拳法,弄了一串子跟一条绳索穿起来似的,康熙想笑忍住了,明明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某些时候却真能把人给气着。   “他们不过来读书,没有跟先生说一声?”康熙放下书本,问道。   沈荃老实回答:“不曾。微臣还有一件事要向皇上禀报。”   “讲。”康熙说道。   “辰亲王近来不知在忙什么,微臣来与他们讲论语,王爷早退了有两次,有时还向微臣问一些听不懂的问题。”   “他都问什么?”康熙又翻看了另一张小桌子上的书本,保成还算用心,书本上没有乱画的,但这描红却显得有些潦草。   沈荃跟着说道:“王爷问臣,明朝的格物之学,又问了宋应星,还问到织布机,杠杆原理?”   后面几个字,沈荃自己都不确定到底是什么。   康熙笑了,“你啊,回去了没事看一看天工开物一类的书。朕这个儿子,不爱御人之道,喜欢这些能出来实际的学问。”   沈荃点点头,请示道:“那以后王爷再有此类疑问,臣是该鼓励他,还是引导他去看儒家经义。”   “随他喜欢吧。”康熙顿了顿,说道:“保成表现如何?”   “太子殿下聪颖非常,”沈荃给了十分肯定的回答。   “你不用在这儿守着了,回去早早吃饭,”康熙体贴的说道。   沈荃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姿态,叩谢过后退了下去,但是走在外面平整的青石板路上的时候,他心里如何不受触动?   有这样的皇帝在位,朝廷如何能不稳定?现如今那些嚷着恢复前明的,反而不占什么正义的立场了。   曾经的三藩,是真真正正的逆贼了。   沈荃心里叹气,清瘦的身影消失在宫墙中。   到了西暖阁,康熙还没有换身衣服,一串子充满活力的脚步声从外面而来。   “梁公公,我阿玛呢?”   “阿玛呢?”   两个孩子像是初晴后的林子里蹦出来在枝头欢蹦乱跳的小雀儿,康熙听的一笑。   梁九功领着两位小主子进来,康熙穿着件不束腰带的常服出来,双方在外间撞上。   稀里哗啦,康熙就看到不小心碰到他的大儿子,怀里掉出来许多稀罕物件儿,幸而铺着一层绒毯,两个瓷器做的都没有摔碎。   地面撒了一片金的银的玛瑙珠翠,康熙蹲身捡起来一条金链子串着的观音,“跟你们太奶奶要东西去了?”   保成连忙道:“没要,是太奶奶给我们的。”   苏辰点头,太奶奶有一大箱子,坚持让他们挑一些才让他们走,让他们挑选的时候,太奶奶和苏麻喇姑一人一会儿给他们塞一个。   所以到后来才弄这么多。   “都是好东西啊,你们太奶奶平日打赏人都不用的。”康熙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放到盘子里,“你们是怎么讨好太奶奶了?”   “我给太奶奶化了一个亮眼的妆容。”苏辰表功,他对自己的化妆技术很自信,而且太奶奶也很喜欢。   保成点头,道:“我哥做了粉饼,还有眼睛,是眼影,太奶奶变得可好看威严了。”   什么粉饼、眼睛的?   康熙想起来这些天儿子们神神秘秘的,说道:“拿过来叫阿玛看看。”   苏辰还留着几盒,马上就拿过来交给阿玛。   拿过来的不止有两盒颜色不同的粉饼一盒眼影,还有六块用于增高面部的橡胶垫,这是苏辰自己煮的,三煮三锤,弄出来六块软乎乎的胶垫。   比不上硅胶垫的柔软,却也能够贴合皮肤。   苏辰转头看了看,屋里没有,掀开帘子在门口看几眼,指着一个弓腰提着铜壶走向正殿的小太监:“你,过来下。”   荣广的脚步一顿,现在看到辰亲王,他都下意识的想摸摸自家的脸。   “王爷,”荣广走过来,变换了声色说道:“您有什么吩咐。”   苏辰笑道:“进来说话。”   荣广磨着小步子跟进去。   康熙一看进来的人,脸色就有些变换,围猎回来,荣广便跟他禀报,说辰儿的眼睛极利,竟然一下子把他认了出来。   之后康熙就鼓励荣广多换伪装,瞧瞧他儿子还能认出来不。   回来这段时间,荣广变换了三次伪装,苏辰都没有什么异样,康熙和荣广都以为在南苑那次是巧合。   怎么这孩子一出去,就把荣广给叫了过来?   主仆俩对视一眼,心里都是又好奇又惊讶。   康熙还故意问道:“辰儿,你叫个小太监进来做什么?”   苏辰道:“阿玛,你不知道吗?这是荣侍卫。荣侍卫有隐藏任务吗,怎么阿玛都不知道?”   康熙:他怀疑儿子是故意在嘲讽他。   但“隐藏任务”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说法?   康熙笑道:“荣广?荣广今儿个出去办事了吧。”   苏辰指着小太监道:“阿玛,他就是荣广啊。”   康熙故作震惊:“真的吗?”   苏辰:不会整出欺君事件吧。   看到儿子有些担忧的小眼神,康熙不再逗孩子,抬手拍了下额头:“瞧阿玛这个脑子,忘了,今天早晨荣广才来请示过朕。”   苏辰不太相信:“阿玛,你是在唬我吧?”   康熙认真道:“没有,阿玛整天很多事情要忙,真忘了。”   “那好吧,”苏辰说道,“我叫荣侍卫来,就是想给阿玛展示一下我做出来的这些东西的用处。”   康熙侧头吁气,幸好辰儿心性纯真,好骗。   还没吁完,就瞧见小儿子一点儿不相信的小眼神。   康熙:---   苏辰却是真的完全没怀疑康熙,谁能想到一个皇帝还这么无聊的逗孩子玩呢。   “荣侍卫,你现在是带了面具吗?”   荣广认命的摘下来脸上的面具,脊背也在这一瞬间挺直了,说道:“辰亲王的火眼金睛,奴才佩服。”   苏辰笑道:“我给你个好东西,保证你能更成功的改变容貌。你来坐,保成,拿镜子来,我给荣侍卫示范一下用法。”   保成听了马上哒哒去拿镜子,俨然一个听话小跟班。   康熙看两个儿子配合的天衣无缝,哭笑不得。   但是半个时辰后,他看着从大气的男儿面换成一幅精致女人妆的荣广,震惊,继而忍不住大笑。   别管一个人的化妆技术再高超,想把一个粗犷的大男人化成女人都不可能完全就像个女人。   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漏洞,然而这却证明辰儿所说的“改变容貌”那句话,不是平白而来的。   和现在的相比,之前荣广的伪装还真是太过简单,贴个猪皮面具,或者直接加粗眉毛贴一圈胡子的做法,着实简单粗糙。   苏辰仰头道:“阿玛,怎么样?”   “好,荣广确实该向你学习。”康熙笑道。   苏辰马上得寸进尺,“阿玛,我想做很多粉饼、眼影,你给我一片地做工厂呗。”   康熙已忘了儿子还有着帮他补充不足国库的远大理想,只以为是小孩子好玩,思考了下答应:“景山北边,正好有一个闲置的皇庄,给你做工厂,如何?”   太爽了!   “谢谢阿玛,”苏辰高兴道谢,就听他那大气的阿玛又补充道:“皇庄里有几十下人,也都给你使用。”   这下管理人员都不用招了。   苏辰都觉得只说谢太单调,伸手给他阿玛捶起肩膀来。   两天后,康亲王福晋进宫向太皇太后请安,得了一个精巧的粉饼,回去搭配着腮红一起使用,整个人都年轻了五六岁似的。   又两天后,简亲王福晋进宫,同样得到一个饼盒,简亲王福晋想法更多些,因着见太后眼睛漂亮,取了取经。   回到府里她就开始用腮红涂眼睛,一开始好像被人揍了一拳头似的,据说还把半夜找福晋有事商谈的简亲王差点吓出个好歹。 第39章 争风   不过简亲王福晋心灵手巧,摸索两天就找到了诀窍,淡红的腮红晕染在上眼和眼尾部分,竟然别样的美丽起来。   一时间,京城贵妇之间,到处都是在找粉饼的。   前期能递牌子进宫的,基本上都拿到了太后赏赐的粉饼,后期再找去的,就得了太后赏的一些吃食。   粉饼还没有投入生产呢,已经先在京城里刮起一阵求购之风。   好像一时之间,京城的妇人们都在找一种叫粉饼的东西。   暂居于储秀宫的佟佳氏,在进宫的第二天晚上就等到了圣驾。随后的大半个月康熙来的都是储秀宫,不过并没有只召佟佳氏侍寝,总有一半的次数是去看乌雅氏的。   佟佳氏的风光就业显得不是那么独特了。   佟佳氏虽是格格的位份入宫,各种待遇却比肩妃位,一个小小的储秀宫,现在俨然她是一宫主位。   让一个小格格,说的好听是小格格,其实不过一个伺候人的奴才秧子罢了,从自己这里分走一半宠爱,很是有些气人。   因此直到外面都在寻找粉饼和一种叫眼影的东西时,佟佳氏才想起来那日太皇太后赏赐的那盒粉饼。   十月的清晨已经有些寒冷了,但内务府还没有上炭盆,佟佳氏对镜梳妆的时候,口鼻中喷出来的寒气都能看见。   她心里有些委屈。   “娘娘的气色真好,”宫女翠芯见主子兴致不高,便笑着说了句。   佟佳氏抬眼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青春白皙的面庞上带着几分红润,是不用擦粉已到十分的美丽。   从小抽屉里拿出来粉盒,她说道:“翠芯,今天给我擦点粉吧。”   在这宫里,太皇太后赏赐的粉饼,应该是她独一份的。   翠芯转身又端来一盆温水,净过面之后先上一层玉颜膏,佟佳氏回忆着当日辰亲王的手法,给自己脸上轻轻铺了几下。   “呀,娘娘,这显得皮肤更细腻了。”翠芯大惊小怪道:“也不是□□一层的样子,怪不得都说近来许多王妃们进宫跟太皇太后讨要呢。”   另一个圆脸的负责头饰的宫女翠玉得意道:“也就是咱们娘娘不张扬,还都以为康亲王妃是最早得到赏赐的呢。”   佟佳氏也很是意外,她擦起来竟然能显得肌肤更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向两个大宫女道:“说这些做什么,跟她有什么好比的?”   “娘娘,先传膳吧。”翠芯和翠玉马上转移话题。   佟佳氏扶着翠芯的胳膊站起来,说道:“请那个乌雅氏一起来,宫里寂寞,难得有个能说说话的。”   乌雅氏来了,她现在非常知道收敛之道,在佟佳氏跟前一直执最低的宫妃礼,坐凳子都只坐半边。   沉默的一顿早饭过去,放下筷子的时候,佟佳氏突然道:“听说御花园里那些椅子凳子的,有你的主意?”   乌雅氏恭谨地回答:“臣妾没有做什么,全是三位小阿哥做的。”   佟佳氏看她一眼,觉得甚是没趣儿,吵个架都吵不起来的样子,起身道:“咱们去御花园走走。”   她就想知道,皇上喜欢这个佟佳氏什么呢?   前日晚上闲聊,皇上透露了以后将把翊坤宫给她的意思,只不过竟然还叫她带着这储秀宫的几个女人。   皇上虽然没说,但她也不傻,这么安排还不是为了乌雅氏的?   只不过,皇后进宫之前,宫里想必还会再进几个姐姐妹妹吧。   深秋的御花园有些单调,不是芙蓉水仙就是晚败的菊花,这三三两两的也只有芙蓉开得最艳,真不想这个时节过去。   佟佳氏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一抬眼看到前面的弧形大弯里,两排椅子上坐着两个打扮整齐的妃子。   “是惠福晋,荣格格。”翠芯上前提醒。   佟佳氏进宫之后,还真的没有去拜见过这两个老人儿,况且她住西六宫这边,这么多天了还真就没有碰到过一面。   想着都该是年华消逝的妇人了,现在这一见,却是各有各的特色,即便她自认美貌,看到那个大着肚子的妇人时,佟佳氏也不敢说自己比她长得好。   这就是给表哥频繁生子的马佳氏?   虽然她运气不好,但表哥肯定有些喜欢她,不然哪来这么多的孩子?   “给两位姐姐请安,”走到跟前,佟佳氏盈盈一礼,纤细的腰肢和春天袅袅的柳条似的。   面对着佟佳氏走来方向的马佳氏动也未动,心里骂了句“狐媚子”,却露出明媚的笑容:“妹妹多礼了,我身上不方便,不给你回礼了。”   惠福晋是背对着的,佟佳氏走到跟前见礼她才看见了,因着位份高些,倒不用回礼。   然而人家身份不一般,孝康章皇后的亲侄女,皇上的亲表妹呢,以后的位份肯定比自己高。   惠妃赶紧站起来,笑着请佟佳氏一起坐,道:“早说去瞧瞧妹妹,只是怕打扰了。”   佟佳氏笑道:“我也是不习惯,不然早该拜望姐姐们的。荣姐姐,你有五个月没有呢?”   不自觉挺了下肚子的马佳氏道:“六个多月了,我这个孩子该是明年三月的生日,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   佟佳氏心里其实还挺羡慕的,却说道:“姐姐好生保养,这么个样子,我看着都觉得辛苦。”   马佳氏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看向后面的乌雅氏,惊讶道:“妹妹,你怎么和她混在一起了?”   什么意思啊?混?这岂不是说我也不好?   佟佳氏淡淡笑道:“乌雅姐姐可是得罪荣姐姐了?”   “那倒没有,只是她惯会耍心机,姐姐是怕妹妹心思单纯,还不知道呢就被人夺走了皇上的宠爱。”   佟佳氏笑了笑,“皇上喜欢谁就是喜欢谁,雷霆雨露,咱们只受着就是了。”   “对了,”她看向默默不语的惠福晋,“听说三阿哥在您的宫里,好养吗?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在宫外的时候就听说,三阿哥有胎里带的弱症。”   马佳氏脸都气白了,惠福晋连忙调停。   上完课出来玩的苏辰,看到热闹的御花园一角,赶紧就转了脚步换个方向。   现在的宫里还很是清净呢,等以后宫妃制度确定下来,四妃集齐,再加上一群答应常在之类的,宫里才是要真热闹起来。   他现在都七岁了,按照古人的看法,算是半成年,不然再次有人上折子给自己盖王府什么的,他本人还是出现表示支持一下吧。   苏辰在后面没有溜完一圈,是走坤宁宫的门进来的。说实话,每次走到坤宁宫,他心里都有一股亲切感在。   正殿里还有皇后的画像,案上供着清水、鲜花、鲜果,几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在这里看守。   苏辰过来,她们都很热情,领着他去上了一炷香便让他早点回乾清宫。   “额娘的三周年祭日过后,你们可有去处?”苏辰问这些嬷嬷们。   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嬷嬷答:“有的有的,王爷不用为我们担心,您和太子爷相互扶持,咱们便去哪儿都安心。”   苏辰心里一酸,道:“若是你们要去给额娘守灵,却也不必,心里记着我额娘,不忘她就是真的,其余的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形式。阿玛给我一个景山上的庄子,还需要几个自己人帮忙看着,嬷嬷们可以去给我看看厂□□几个能用的使唤人。”   老嬷嬷再抬起头时,眼睛里都是眼泪,一点儿都不混浊的清澈眼泪。   苏辰分神想,其实老人的眼泪和年轻人的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面上遍布皱纹,眼泪流下来也让人觉得混浊了。   老嬷嬷连着后面的四五个都跪了下来,只哽咽道:“谢王爷惦记着奴婢们,只要还用得着咱们,咱们一定尽力。”   坤宁宫有门直通到前面的乾清宫,苏辰自个儿走着回去,经过交泰殿的时候还进去看了看,这里是皇后接受后宫妃嫔朝拜的地方。   赫舍里氏去世之后,不仅坤宁宫冷落起来,连这里也成了一片冷宫。   不过过一段时间,这两处地方都会重新热闹起来吧。   也不知是刚才看到皇阿玛的妃嫔们在御花园说话,还是待在宫里这段时间找到的记忆多了些,看到这两处冷清的宫殿,苏辰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   刚从龙光门进来,苏辰就被昭仁殿的几个人给围住了,连山一迭声的问:“爷,您跑哪儿去了,奴才们到处找不到,都要告诉皇上去了。”   就连一向稳重的复康也是满脸的担心和后怕。   归宁话少,只是站在后面看着,额头上却都是汗。   一时间想去御花园没带人,倒把一群人急成这个样子,苏辰忙拿帕子给归宁叫他擦汗,又拍拍复康的肩膀,不过他个头低,没有拍出来安慰人的效果。   然后安慰连山:“我就是在宫里走走,还能丢了吗?”   复康说道:“王爷下次出门,一定要喊一个人带着。”   “知道了,”苏辰说道,昨天他吃撑了,阿玛叫人去御膳房要了一瓶山楂清露叫他冲水喝。   他这不就好奇吗,早起打拳后去御膳房跟做清露的周大厨问了问做法,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宫里不仅有山楂清露还有苹果、玫瑰等数种。   根据周大厨的说法,这些属于酒的一种,多数是用花蒸成的,味道清甜。   这个蒸已经类似蒸馏,但由于密封性不好,里面还有杂质。苏辰就是想去御花园,弄一些菊花、芙蓉,叫周大厨给他蒸一些菊花芙蓉露瞧瞧。   得知缘由,复康哭笑不得道:“王爷,这点儿小事,您遣一个人去能拉一车来。” 第40章 卖红薯   苏辰说道:“读了一上午书,我想去玩会儿。保成呢,他来找我没?”   一群人簇拥着这一个人往屋里去,脚还没跨过门槛,屋里已经倒好茶摆好苏辰爱吃的点心。   躺在软椅上吃吃喝喝的苏辰,觉得他快被懒人生活腐蚀的差不多了。   复康、连山、归宁个人,却都看出自家王爷兴致有些不高的样子,但人也都不知道该怎么问。   好在没一会儿,王爷就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连山,我的医书呢?”   怎么把师父给他的医书找个合理的途径拿出来,可费了苏辰不少脑细胞。当日进京城,他就没料到一进来会到了皇宫去。   之前是一路跟着流民走的,医书自然是在空间里放着,所以到皇宫的他就是揣着两个大红薯的小乞丐。   想看医书的话,在一群人十几双眼睛盯着他一个的时候,想把医书拿出来看,是非常困难的。   他是趁着前两天自己出宫的机会,回来的时候把医书拿出来光明正大的带进了宫里来。   但连山刚把书拿过来,苏辰就起身出去了。   “王爷,等等奴才。”后面几人异口同声。   ---   苏辰想到红薯才想起,他已经有好多天没有去看乾清宫东边的红薯了。   上次看,还是和阿玛一起去收水稻。   一片苍绿的红薯叶在秋风中晃动着脑袋,不看下面的红薯,这还像是能继续长的,因为许许多多的红薯叶子都正绿着呢,半分枯黄的迹象都没有。   负责看守这一小块儿地的常太监见过礼跟在一边,说道:“奴才还想着这两日就去请示王爷一声,说不定哪日就要下雪,这些红薯该怎么处理呢。”   常太监把这小小的一亩红薯照看的非常好,苏辰下意识想道谢,改口笑道:“挖了吧,宫里不是有喂兔子吗?把这些红薯藤收起来喂兔子。”   常太监:第一次见到这么会过日子的爷。   “得嘞,你稍等着,”常太监躬身说道。   话还没完,就见王爷袖子一撸,接过一个小太监递上来的铁锹,亲自下地搂秧子撅红薯去了。   常太监吓一跳,万岁爷种地可不是这么种的啊,您小爷,太吓人啊。   “快快快,都来撅红薯。”也顾不得什么了,常太监把这周围的太监宫女都喊了过来。   曹寅和几个銮仪卫同僚正要下值,从不远处经过,看见辰亲王在田里干活儿,也都凑过来。   结果就是,苏辰才撅两颗一串串的红薯出来,没来得及感受丰收喜悦呢,小小一亩红薯就被撅完了。   仔细数了数,竟然有十八人干活儿。   苏辰:既然这样,明年他在外面找一大块地,全部种上红薯,到时候这些人都喊来给他干活儿。   康熙今天收到一份折子,是安徽巡抚靳辅上的,其中谈到的对黄淮的治理,让他眼前一亮。如今正愁着没有治河良才,眼下不就是一个?   不过没有听说过靳辅有这方面的才能,康熙还是想再选更合适的。   因此今天一上午康熙的心情都不错,听着外面热闹走出来,先看到的就是辰儿抱着两团红薯有些懵懵的样子。   “怎么了?”康熙笑着拦住儿子的脑袋揉了揉。   “我想,来年多种红薯给他们找活儿干。”语气里全是没有充分体会到丰收的怨念。   康熙的心情更好了,弯腰把一串红薯提起来,心里一数竟然有十几个,大的比成人的拳头还大,小的细细长长的。   “这能有七八斤?”   苏辰现在知道了,清朝的一斤有十二两,看了看他阿玛手里的一串红薯,点头道:“约摸有。”   “一个疙瘩便有这些,一亩地能有七八石。”康熙计算着,脸上的笑容灿烂起来:“这般来说,红薯的确是能够活百姓的好物。”   一道谕旨已经在康熙心中形成,既然红薯是陈家先祖最先引进的,他们的后代子孙又致力于扩大红薯的种植,便给他一个官做做。   等保成过来的时候,红薯们都已经整整齐齐地装在了筐子里。   苏辰宣布:“下午我要去皇庄看看,顺便把这些红薯带到街上卖卖,你们谁去?”   被问到的康熙和保成,很清楚这样做可能会被御史弹劾,但还是很感兴趣怎么回事?   保成先举手:“哥,我跟你一起去。”   此前几天苏辰已经去皇庄上看了两次,头一次看看皇庄的布置,将自己需要到的蒸馏锅,大蒸锅,大铁炉等等的“设备”都画在图纸上,叫庄头对皇庄先做一个初步改造。   第二次去是看工程进度,顺便在宫外的集市上逛了逛。   而这两次他都没有带保成,保成是东宫太子身份特殊,不止有奴才们盯着他,还有很多关心国家的臣子。   上一次南苑围猎叫小家伙一起去了,回来之后阿玛那里就收到好几本建议的折子。   折子这事儿上,阿玛从来都是叫他看的,有时候看他闲着经过,还要拉他把一些不重要的折子挑出来。   因此为了让阿玛少看两道规劝的折子,苏辰前两次出去都没带保成,这次卖红薯要带他,更多是想让他有一个的童年。   没想到他那根本没有童年的阿玛,也跟着童心大发了。   就在十月的这一个下午,在安定门里不远的街道拐弯处,多出来一个简单的用布铺在地上的摊位。   正中间,蹲着个长相还不错的年轻男人,男人左边一个小娃,大一点,带着个皮帽子,鼻尖儿红红的好像太上老君身边的童子;右边还有一个小娃,小一点,小娃带的是个毛帽子,白嫩嫩胖乎乎的,很符合广大女人们对孩子的渴望。   男人蹲的不自然,左边的小娃还起身给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叫两只手都抄在袖口里,一下子就和右边不远处一个卖萝卜的统一了。   卖萝卜的是一个汉子,一会儿之间他往这边瞄过来好几眼,摇摇头叹口气,不知道是什么家庭没落的公子,还要带着孩子出来做买卖。   走过来一个灰布衣裙的大娘,大娘蹲下来先是打量康熙一眼,又看看苏辰和保成,一边翻捡着红薯一边闲话道:“大兄弟是个鳏夫啊。”   康熙:“???”   随后才反应过来,面部表情扭曲了下,点头:“是,是啊。”   被儿子戳了一下子,康熙立刻想起儿子的嘱咐,把自己的王霸之气收起来。   大娘又瞅瞅苏辰、保成,“没想着再找一个?”   康熙:“没钱。”   大娘翻了下白眼,看着长得白白净净齐齐整整的一个小伙子,说话怎么还跟狗掐似的呢。   “没钱想想办法啊,”大娘手里甩着红薯,“像你这么卖一辈子的萝卜,也别想娶上续弦。”   苏辰解释道:“大娘,我们这个不是萝卜,是红薯。”   “什么红薯紫薯的,”大娘瞅了瞅手上的东西,“却是跟萝卜一样,这怎么吃?”   苏辰道:“洗干净切锅里煮,或者是蒸熟和面下油炸。”   “油炸?”大娘倒吸气,再次打量他们,看着康熙道:“你不会是赌败了家业的大户子弟吧?”   康熙心道,怎么还给我想的越来越不堪了,随便说道:“算是吧,你买不买?”   “怎么说话的,”大娘嘟囔着,用大拇指掐开一小节红薯头,擦了擦直接下嘴咬一口,甜滋儿的,味道比胡萝卜还好些。   正要说来两个吧,那小娃不愿意的喊道:“你白吃我们的红薯,这是我哥亲手种的,不买不能吃。”   大娘看去,小娃儿脸都气红了。   苏辰从爹后面过去抱住自家弟弟,“不至于不至于,送她一个吃又有什么?”   保成完全不懂做生意的道道,气道:“我们的红薯是卖的,她凭什么白吃?”   大娘也生气了,咔擦再咬一口,说道:“你卖东西的,我尝一口还不行?土里的东西,能值个什么?”   保成眼睛都红了。   苏辰:“土里的东西也是我们辛苦种出来的,你想尝可以,不能糟践我们的血汗。”   “给我儿子们道歉。”康熙直接发话。   大娘瞪眼,手里握着红薯指着康熙:“你一个落魄鳏夫带俩儿子做生意,没先学学话怎么说啊?不让我乐意,我就白吃了你家的东西,你还能拉我去官衙坐牢不成?”   康熙淡淡道:“还真能。”   大娘的白眼几乎翻到天上去,抱着手臂道:“本来看你可怜,还想给你两个孩子介绍一户厚道的大户人家去做工。”   说完了顿一顿,就等这落魄汉子给她道歉,不想看到的却是一个青筋突突,真是发火起来的汉子:“你让我儿子给别人做工?”   大娘心里一怵,虚张声势喊道:“怎么了?我要不是好心,管你们家的闲事呢。”   康熙张口就想喊“来人”,随即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在干什么,硬生生道:“朕,真是喜欢管闲事,我家的事你还没资格管。”   大娘只觉自己一片好心被践踏,又气又恼,在康熙父子个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巴啦啦一通贬损就朝他们而来。   “好了好了,和气生财。”旁边卖萝卜的汉子看不下去,跑过来劝和,而后以送给那大娘一篮子萝卜结束了这场闹剧。   康熙挺生气的,只是也明白,卖萝卜的这汉子是真的好心,最终道谢说道:“多亏了老弟帮忙,还叫你损失一篮子萝卜,这个你拿着。”   苏辰把装好的一篮子红薯递给阿玛。   卖萝卜的汉子憨笑着摆手:“不用不用的,我那一篮子萝卜也就值个两文钱,只当咱们交个朋友了。”   然后又很是敞亮的给他们传授经验,“这一片儿靠近太学,出来买东西的都是有钱学子雇佣的做饭婆,扣斤扣两的不少。你适当的给让一些,就足够让那些人高兴了。还有些像刚才的那个,爱说闲话,随便答应着就是,别较真儿。”   康熙再次道谢,卖萝卜的汉子没有要他们的红薯,摆摆手去了自己的推车边。   苏辰安慰眼眶红红的保成:“别生气了,卖吃的东西都要给人尝的,下次我带你去买东西吃,你看看就知道了。”   保成说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苏辰揪了揪他的耳朵。   因为他们的东西比较稀奇,一会儿又来了问价的,这次的人比刚才的那个大娘好应付许多,问了价钱和吃法,又问可不可以尝尝。   苏辰拿个小红薯给人家,这人掰下来一块尝过,直接要称五斤。   只不过他们的红薯卖的是文钱一斤,五斤十五文,这个看起来好应付的人结账的时候,直接要给他们砍下来五文钱。   从来只因为五万、五十万扯皮的康熙一下子麻爪,这时还要看苏辰的,一番坚持之下,买红薯这人终是掏出来十文。   之后又来几波形形色色的客人,竟叫城堡里的康熙和保成见识了众生相。   本打算一个时辰收摊儿,两个时辰之后他们带出来的一大堆红薯还剩一小堆儿。   隔壁的卖萝卜的汉子仍没有要走的样子,康熙跟儿子商量:“把咱的红薯送给他吧。”   实在是不想卖了,卖红薯比当皇帝也没有简单多少。   苏辰想了想,“好吧,反正咱们基本上赚回本儿了。”   康熙便用地上的布把红薯兜一兜,走过去送给那个汉子:“我们着急回去呢,这点红薯送给你。你能卖就卖了,不能卖来年春末育上苗,栽种了,秋天比这萝卜收的多。”   汉子一开始不要,后来看出来人家是真心相送,称谢不已。   他要给钱,康熙怎么可能要,转身快步走了。   远远的,苏辰大声告诉萝卜汉子具体的培育红薯秧苗的办法。   坐到荣广停在远处的马车上,康熙都忍不住学着儿子瘫靠在车厢上,发自心底觉得,老百姓要讨生活太不容易了。   保成的精神还不错,催促苏辰:“哥,我们赚了多少钱?”   苏辰把荷包拿出来,倒在他们俩中间一大堆铜钱,一百个摞一堆儿的数,最后是:“两千两百零文。”   这是让种地的百姓看到会高兴到欢呼的一个数字,因为他们出来只带了八百斤左右的几袋子红薯。   一亩地的还没有卖出去一半呢,已经有二两多银子了。   这在现代的农民,也是不敢想的事。   苏辰知道是得益于红薯现在在京城还算是稀罕物品,文钱没人觉得贵,等满大街都是红薯的时候,一文钱两斤都可能有人嫌贵。   然而康熙和保成俩人却没有这个概念,听到这个数字,康熙仔细算了算还不那么失望,他了解过民间的物价,知道今天的收入算是丰厚。   保成身上的劲儿一下子都卸了,“忙活一下午才赚二两,我们买称的钱都进去了。”   出来的时候在街上的铺子里买了一竿大称,花出去一两半。   苏辰笑道:“小生意就是这样,你还想赚多少?”   保成靠在他哥身上,摇摇头,突然问道:“哥,那个卖萝卜的,这一下午能卖多少钱。”   康熙有注意卖萝卜那边这一下午的客人,说道:“萝卜便宜,应该不超过百文。”   保成小小的心灵受到触动,以至于百文这个数字,一直烙印在他的心口。   苏辰说道:“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一天有百文的收入,便是大进项了。”   听着儿子这么一句话,康熙蓦然觉得肩上的担子特别重起来。   景山与紫禁城隔街相望,中间的直线距离不过一二里,卖完红薯都快酉时的父子人依然决定往皇庄去一趟。   管着这一座皇庄的庄头直接是内务府指派过来的包衣,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这个皇庄里没有多少污糟事儿。   至于是否有中饱私囊,此时站在皇庄大门前的康熙也不确定。   庄头姓冯,听见通报说前段日子陈太监领着来的辰亲王来了,已经知道上头换了这位主子,冯庄头丢下手里的烟杆子,提上鞋就跑出来。   “参见辰亲王。”没跑到跟前,冯庄头已经扑跪在地。   苏辰没有介绍阿玛和保成,叫他起来问道:“我要的那些东西,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冯庄头有些懒惰,但他知道如今接的差事辰亲王直接盯着,并不敢马虎,一天也要趟查问的。   因此辰亲王一问,他就有条不紊地答了出来:“王爷要的锅子炉子,都准备好了,房间奴才也叫人将后面的一排收拾出来了。现在只差王爷叫做的那个千斤坠,”   一面说一面请着人往里走,先是查看工房,接着又是材料房,“王爷要的那些粉,猪油膏,香料,还有蜂蜡,都在这儿了。”   苏辰打开袋子一一检查,确定都是好东西,对冯庄头道:“还可以。上次我让你找的人,找了多少?” 第41章 风评被害索额图   冯庄头用眼睛小心的朝后面的男人和小孩儿看去,也不敢问什么,只更加谨慎道:“依着王爷的吩咐,奴才找了做事细致的婆子五人,力气大的年轻人三人,另外还有两个是会办事的。”   苏辰点头,今天有些晚了,“明天下午我过来见见人。”   白嬷嬷等人,便等明年五月额娘的三周年祭日过后带过来,人事上苏辰先不打算操心,这段时间有冯庄头这个人看着,阿玛那边的陈太监从旁管着,不会有什么问题。   冯庄头找来的这些人,苏辰需要好好考察一番,因为他就算是个八只脚的螃蟹,也供应不上多少粉饼。   因此他叫冯庄头找人,是要教自己的“核心技术”的。人笨点可以接受,必须得有善良守信用的好品质。   等教会了一批人,他的纯手工粉饼厂就能开工了。   冯庄头表示,明日一定等候王爷的大驾。   看天色晚了,冯庄头提议道:“王爷,庄子上有很多能现做的食材,您和这二位,要不要吃过晚饭再走?”   说完又小心打量康熙一眼,看这人举手投足像是大家公子,难道是宫里的哪个一等侍卫?   只不过,那个两三岁的孩子又是谁?   冯庄头紧忙罢住念头,不敢深想。   “不用了,我们回去还有事。冯庄头,我交代的事你好好办,别让我发现不好的,否则你们一家人都得走。”苏辰不熟练的敲打。   冯庄头额头微微冒汗,跪下表决心:“奴才一定约束家人,好好给王爷办事。”   苏辰满意:“好好做事的,自然有奖赏。对了,上次我让你准备的庄子上的人员名单,可准备了?”   “备了备了,”冯庄头谄媚道:“王爷稍等,奴才将本子取来。”   保成给他哥意见道:“看他谄媚的样子,肯定没少贪。”   苏辰:“你怎么确定的?”   保成倒没有一下子把二姥爷给卖了:因为他去过索额图府上啊,索家的钱真不少呢。   而索额图在皇阿玛跟前那幅谄媚样儿,眼前这个冯庄头和索额图几乎如出一辙。   进来的时候冯庄头一人迎接,离开的时候庄子上几个管事都跑过来,还有冯庄头的家人,长长的占了一排在门口热情地送苏辰离开。   马车都走远了,朦胧的夜色中还能看见站在庄子门口的那么些个人。   突然,苏辰想起一件事:“阿玛,今天是月初几?”   康熙挺满意儿子刚才的恩威并施,手指拍着膝盖,道:“早是十月十五了。”   苏辰拍手,跟保成道:“咱们忘了一件事。”   保成也想起来了,“哥要买的虾。”   苏辰又拍额头,道:“那位大叔肯定以为我是个失信的人。”   而且在京城卖海货的人不好找,错过这一个愿意给带大虾的,想吃大虾就不是快递下单那么简单啊。   康熙见儿子着急,慢慢询问了,跟想马上就赶去财神庙的儿子道:“天都黑了,即便那人还如约等着你,今天也必是已经回去。明天一早,阿玛派人跟你一起去。”   又说:“不论捎来的大虾是否还活着,你都如约付给他钱便是。”   苏辰点点头,自家阿玛说的确是很好的解决办法。   只怕那人等不到,早就换了地方摆摊了。   这件事给苏辰提了个醒,以后有约定好的事必须写一个备忘录。   失约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苏辰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说好的事没有办到,不需要别人谴责,他自己先愧疚起来。   第二天一起来,苏辰随便吃了点东西,叫复康记得去上书房给他请假,人就急匆匆地带着早晨奉命而来的曹寅出宫直奔财神庙。   马车咕噜咕噜走在平整水泥路上,车厢里稳稳当当,曹寅看着对面一会儿掀开看看的王爷,不由得笑道:“王爷不是故意的,见到你如此诚意,哪位卖贝壳的兄弟应该也不会生气了。”   苏辰道:“但愿吧。”   如果现在有方便的外卖,他也不会如此忐忑。   财神庙现在不是热闹的时候,北面的古槐下,摆摊的人只零零星星几个。   一个挑着一担子彩线剪刀的小贩走过来,将担子放在树下,向对面看着一盆清水鱼的汉子道:“方老七,你等着卖龙虾的那小公子,今日可来了?”   一个月前财神庙会,这方老七也不知是被什么人糊弄两句,竟然真跑到老家渤海边,叫人给弄来五六只张牙舞爪的大虾。   那玩意看着就瘆人的慌,方老七却高兴的说有个小公子跟他预订的,一两银子一个呢。   大家一开始都恭贺他遇到人傻钱多的主儿,哪知道一等不到二等不到,这都过了初七七八天了还没有人来。   “八成是个骗子,你啊也别吃心,那大玩意自己煮一煮,能当几顿饭钱呢。”小贩一边拉开担子上的抽拉木板子,一边劝说方老七,“你家又不是这边的,眼看着这天一天冷似一天,你还是收拾东西尽早回去。走的晚了,被风雪耽搁在路上才是大麻烦呢。”   方老七叹口气:“那小公子不像是说假话,我再等两天。”   主要是这么回去没法交代,家里那边的兄弟为捞这几个大虾吃了不少苦,就等着有银子好过这个冬天呢。   他就这么空手回去,怎么有脸见人?   那几只海虾还在他赁的地方养着,只死了一个,若小公子想起来这事儿来找,应该不会介意。   ---   在原来的地方果然没有找到人,苏辰有些失落,曹寅说道:“辰爷,不如去那边看看,听说没有庙会的时候,古槐那边是集中的摆摊地点。”   “好吧,去看看。”   正走着,苏辰打了个喷嚏,心想肯定是那位卖贝壳的大叔在念叨他。   他揉揉鼻子,抓住曹寅的手,大步往前走着,很快看见了人:“哎?贝壳大叔在那儿呢。”   苏辰很是惊喜,现在也不想大虾还有没有了,主要是别耽误下一单生意。   他松开曹寅的手跑过去,曹寅赶忙小跑跟上。   方老七也看见苏辰了,登时惊喜溢上心头,猛地从小凳子上站起来,惊喜过盛的他手不自觉紧紧抓着两边的衣襟,磕巴道:“小,小小公子。”   苏辰走上前,“不好意思,我这段事情比较多,忘了跟您约好的这件事了。”   方老七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猜着小公子也是忙。”   肯定不是故意骗他的,想着,方老七意气风发的看向周围这些摆摊的同伴,连日来都被大家各种劝告,今日算是扬眉吐气了。   “您要的大虾,我都好好养着呢,只是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来,东西在下处放着。”方老七说道,“不然您二位在这儿稍等,我回去取。”   苏辰点头答应,按说应该一起跟着去的,为了表示诚意嘛。但他心中的安全意识特别浓厚,只有曹寅跟着,坚决不跟陌生人去陌生地方。   方老七却根本没多想,他那地方都没法下脚,怎么能让人家金尊玉贵的小公子跟着去呢。   因为激动欣喜,方老七来回两趟都是跑着的,他就租赁在财神庙的后面一间排房里,五分钟时间就打了个来回。   苏辰看到桶里依旧鲜活的,每一个在个头上都比他手臂粗的大青虾,更加感谢方老七,道:“之前的说的价格不算。”   方老七的嘴巴张了一个啊的形状,脸上激动的喜色褪去不少,也是,这样的大虾的确是不好捞,但也确实不稀奇。   “是是,一只虾一两银子的确是有些贵。”方老七搓手道:“小公子看着赏两个钱便是。”   苏辰的话还没说完呢,就听见方老七这么说,不由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本来说好的初七来取虾,我却没来,叫你承担了这么多天的风险。”   海虾离开海水是很难养的,方老七这些天不定费了多少功夫:“我再给你五两银子的违约费,以后我要海鲜的次数可能会比较多,希望咱们能继续合作。”   方老七愣怔好一会儿才回神,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说道:“公子,您看看这些虾,不满意的尽管给我放在这儿。”   苏辰就喜欢这样的人,他表现出五分诚意,对方能回以八九分,而不是将给足诚意的他当作傻子看。   方老七跟旁边卖乌龟的借来两只桶,好叫苏辰能仔细查看。   把大虾们从一只桶倒腾到另一只桶,既点清了数量又看了质量,共六只大虾,最小的一只掂着也有七八斤斤重。   最大的那只差不多有十三斤。   个个都是巨无霸,在方老七家那个巨大的木桶里还打架呢,换到卖乌龟家的小桶里,拥挤的大虾们只能看到张牙舞爪的姿势。   其实苏辰还占便宜了,因为跟方老七谈价格的时候,他再次忘了现在的一斤有十二两这个事。   还让人多等了这么些天,这十一两银子苏辰付的极为爽快。   想帮着付银子的曹寅,他的钱才拿出来,辰亲王已经拿着三个银锭子交付了。   三个银锭子都是五两的,苏辰跟方老七说:“多余的四两是定金,下次有什么大的蟹啊虾啊,都给我带过来。份量,就和这次的差不多就行。”   方老七一下子收获许多钱,赶紧揣怀里,担心有人见财起意,他决定今天晚上就回去。   卖了好多年的贝壳,都没有今天一次的收入多。 第42章 攒个局   “小公子放心,有了好的一定给您拿过来。”方老七不是一点儿心眼都没有,说完他看看曹寅,“不知小公子家在何处,下次打到好东西,能直接给您送到后门上。”   苏辰觉得这个办法才是贵公子买东西的正确打开方式,自己还是以前过的太草根,根本没有往这边想过。   “曹哥,你家在什么地方?”   曹哥?跟您同辈吗?   曹寅一抖,辰亲王不吓死他不算完啊。   “送到西长安街曹宅便是,”曹寅一报家门,旁边的卖花的卖鱼的更加跃跃欲试起来。   能住西长安街的都是贵人啊,好糊弄。   “小公子,你来看看我这只乌龟,看着不起眼,却是从那观音池子里捞上来的。”卖乌龟的端着一个黑陶盆凑过来,盆里巴掌大的小乌龟正惬意的游来游去。   方老七正要提醒,就听那小公子问道:“乌龟是观音池子里捞来的?你这卖乌龟的难道是观音座下童子?”   卖乌龟的:不带这么笑话人的。   “小公子觉得我在骗人?”   苏辰:“或者你觉得我像傻子?”   卖乌龟的:花十几两买几个吓人的青虾玩,这还不是傻?   “我可不是买玩意儿的,这个虾是买来吃的。”留下这一句话,苏辰招呼曹寅:“回家。”   要不是有方老七帮忙,曹寅都提不动这个硕大的木桶,将木桶安放在马车上,曹寅说道:“小公子,回家了能否赏奴才一口虾吃?”   苏辰看到他额头上都沁汗了,笑道:“曹侍卫,你还缺乏锻炼啊。好吧,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儿上,叫你吃半只。”   曹寅抬起自己还发软的胳膊:“奴才多谢王爷的赏赐。”   苏辰摆摆手,话说平时相处跟好友似的人突然来这么一下子,还真不适应。   ---   “请太子殿下将正心一字,描红两张。”张英收起书,就结束了上午的授课,下午还要去懋勤殿给皇上讲书,他需要先熟悉一下。   这要不是给的是月俸,这个西席的活儿张英都不想干了。教了儿子还要去教老子。   “张大人。”   小太子的声音响起,距离自己特别近,张英一低头对上小太子大大的眼睛,神情柔和起来,蹲下身请示道:“太子殿下可是有什么疑问?”   保成摇头:“不是,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我哥今天中午请张大人去吃饭。对了,还有沈大人,他今天当值吧?”   “当值。”   张英说着,心想又请吃饭,去了有好吃的,只不过皇上在前,不敢大吃特吃。   但辰亲王做的东西,是真的美味又有特色。   现如今,他家的酸菜鱼,已经成为同僚中间口口相传的一道名菜,据管家所说,因为酸菜鱼,都把京城辣椒的价格给来上去几文钱。   张英心里犹豫,嘴上却很快:“又要劳烦辰王殿下了。”   说完他都想打自己的嘴,别人家的饭不好吃,皇家的饭更不好吃。   苏辰这不是想贿赂贿赂自家老师吗?回来就到御膳房,叫人把大虾□□处理,搁上竹制的蒸锅里开蒸。   吃这个虾最灵魂的地方是蘸料,苏辰又马不停蹄的去做蘸料。   酸辣汁儿,蒜蓉汁儿,各有各的美味。   乾清宫御膳房,以郑春喜为首的御厨们,做自己的本职工作都不那么专心了,总想抬头去看看辰亲王在做的是什么。   半个时辰后,龙虾全部蒸好了,苏辰叫复康到跟前来,吩咐道:“给我外祖父外祖母送一只过去。”   他做了很多料汁,分别装在小小的盖碗里。不算远的路,不用担心会洒出来。   复康问道:“那给索大人送一份不?”   不提醒都要忘了:“给他也来一份。”   苏辰把宴席依旧安排在他的昭仁殿,乾清宫太正式了,容易让人产生压力感。   曹寅和纳兰容若同样受到邀请,两个人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从东边龙光门进来的两个人,张英、沈荃。   一边是武官一边是文臣,虽然同在康熙身边伺候,但双方的交流并不多。   张英、沈铨一人非常客气,走到台阶下便遥遥见礼。   双方客气着进了殿内,辰亲王准备的龙虾宴果然别出心裁,四个人都没见过这样的宴席。   宽敞的大盘子,不是夸张,那盘子真的很大,比两节藕还长的龙虾放在上面还有余地。   也不知道辰亲王从哪儿找出来的大盘子。   此外,又有水晶一般透明的玻璃杯,这是西洋货,张英和沈铨之前都没有见过这么纯净的。   苏辰换了身衣服,保成非要在里面等他,兄弟俩出来的时候,这四个人就在原地站着。   “一位老师,曹哥,纳兰,快请坐。”苏辰熟练的招呼几人。   拿出来玻璃瓶装的红酒往每个座位的玻璃杯中都添上酒,只是四个人依旧没有入席上座的。   苏辰反应过来,笑道:“我跟阿玛说过了,阿玛一会儿就来,阿玛还说今天不分君臣。”   保成道:“大人们请入席。”   纳兰容若和曹寅先过来坐了,张英沈荃才随后坐下。   苏辰注意到这个细节,内心感叹,在清朝,满汉之间总是那么微妙敏感。   康熙来的时候,几人正在饭桌上讨论学问,他一看就笑:“今天朕还是沾了众位的光,朕可是把南怀仁送的葡萄酒拿出来才能吃上这龙虾席啊。”   沈荃没想到如今这个年轻的天子在私下对臣子,更加随和。   曹寅从小就和康熙生活在一起,现下也能跟着开两句玩笑,气氛随和到就像是某公司的下班聚餐。   看到他们端着玻璃杯喝葡萄酒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样子,苏辰那股放弃玻璃之前的心劲儿又上来了,必须得把这造价很低的玻璃做出来。   否则每天看大家把后世几块钱就能买到玻璃制品当宝贝,他会觉得心梗。   好便宜的玻璃,却被意大利人在他们这里卖出高档奢侈品的价格,连皇家都当作珍稀物品,可想而知玻璃在现在的珍贵程度。   其实并不是玻璃珍贵,玻璃早就在中原大陆的贵族之家出现,只不过以前不叫玻璃而已,元代有“罐玉局”便是烧玻璃的作坊。   玻璃的前身就是“琉璃”,明朝认为琉璃谐音流离,才改成了玻璃。   皇宫这几只玻璃杯之所以珍贵,就珍贵在透明度上。   苏辰做玻璃就闷头莽着做,完全没有先去藏书阁找里面堆积的以前的资料查一查,于是才觉得两眼一麻黑。   康熙吃了一口蘸过酸辣汁儿的虾肉,这口感还和其他肉类,御膳房做的芙蓉虾球大步相同,蓬松又有嚼劲儿,可以说很好吃。   抬头,看见自家辰儿吃得头都不抬,想来孩子很久没吃想这口了。   跟着他这个阿玛,反而还不如跟着辰儿的师父吃的鲜?不行,明儿个叫人做一道清蒸熊掌来让辰儿吃。   苏辰察觉到阿玛盯着他看,忙里抬头看去,“阿玛,不好吃吗?”   康熙笑道:“很好吃。”   正吃着,复康回来复命了,说一等公和老夫人都很欢喜,还让他带了一道噶府厨子的拿手菜,叫红烧鹿蹄筋儿的给王爷和太子爷吃。   康熙这才知道儿子给他外祖家都送了清蒸大虾去,想到索额图那个小心眼,就问道:“索额图怎么说?”   复康不敢隐瞒,回道:“索相问奴才,是单给这个府里送的,还是两个府里都有?是太子爷叫送的,还是王爷叫送的?”   索额图不认得复康是苏辰身边的人,要不然不会这么问。   苏辰噗,看向曹寅,这话说的怎么和你孙子写的林黛玉似的。   一席人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起来,曹寅笑的最大声。   坐在家里饭桌上,掂着筷子看着那个说是辰亲王亲自蒸的大虾,正不知如何下手的索额图突然觉得鼻子发痒,一扭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出来。   掏出来帕子揉揉鼻子,放下筷子换上勺子,盛一勺松嫩的虾肉放嘴里。   呸呸呸,什么味儿都没有。   然后才看见好好的放在一边的料碗,这次蘸了蘸吃,还不错。   第一天下午苏辰走神武门这边去景山皇庄,见了见冯庄头找的几个人,他综合给考察了下这几人的认字水平、动手能力,基本上都符合要求。   对于冯庄头这个人,苏辰多了几分满意。考察结束后,当天下午苏辰便教这些人基本的辨料。   以后每天下午上完课,苏辰都要到皇庄来,渐渐的也和皇庄里的人熟悉起来,还交了两个年纪相仿的朋友。   就这么一日又一日地充实着过去了,一天早晨苏辰醒来,听着外面极为宁静,踩着叫昭仁殿宫女做的便鞋来到窗边,推开窗户一看,外面像是被洁白的大雪封印起来的世界。   空中还有纷纷扬扬的雪絮散落着,抬头望去,红墙黄瓦点点,景色分外美丽。   苏辰还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大的雪,他很兴奋,匆忙返回床边穿衣服,今天在外面守夜的归宁听到动静进来,放下水盆就去把窗户重新关好。   “王爷,吹了冷风要风寒的,”归宁说道。   苏辰一边穿衣服一边笑:“我身体好着呢,以前跟师父在山里时候,冬天还穿夹袄跑步呢。紫禁城每年都有这么大的雪吗?我在山里都没见过。”   归宁不用伺候穿衣服,这时便整理床铺,“京城每年都有大雪,王爷想堆雪人吗?待会儿奴才们陪您去。”   苏辰笑道:“好啊,我这边堆两只大企鹅,然后咱们去给保成堆两只熊猫。”   企鹅?熊猫?   归宁不知道,也不着急问,一会儿堆出来就看见了。   苏辰刚穿好衣服,复康顶着一肩的雪花进来,怀里抱着一个纯色的包袱。   “王爷,皇上叫人给您送来的紫貂皮端罩,说您出去玩雪的时候,务必穿的暖和。”   复康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一个小宫女领着个人进来了,是苏麻喇姑来给苏辰送大毛衣裳的。   紧跟着是皇太后那边的嬷嬷,喝顿茶的功夫都没有,保成那边也有人送了一件不知道什么野鸭绒毛集成的大披风。   其实按定例已经领过冬天御寒衣物的苏辰,看着摆成一排的大衣,心里暖和极了。 第43章 力所能及   被雪覆盖的十分寂静的宫廷里,偶尔能隐约的听见小孩子热腾腾的笑声。   保清放下手里正在练习的弓箭就要往走,从外面进来的惠福晋喊他:“哪儿去?”   “大哥肯定领着保成玩雪呢,我要去。”保清说着,眉头皱起,“咱们宫里都是药味儿,我都闻烦了。”   惠福晋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出去可不能这么说,想出去就去吧,只是不能跟你阿玛抱怨。”   保清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   明明您也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养老三?   老三是乖巧,不过动不动就生病,一点也不好玩。   上一次他病了小半个月,阿玛都怀疑是额娘没有尽心照顾了。   所以为什么不把他送回去?   惠福晋看出来儿子的心思,笑道:“别把什么都显在脸上,长生什么情况,你阿玛比谁都清楚,放心吧,不会迁怒额娘的。”   保清嗯一声,接过太监拿过来的大毛衣裳,往脖子里一系就跑了出去。   苏辰帮保成堆好两个门前雪熊猫,就和他在院子里背阴处用积雪做冰箱,团团的哈气从两个脸蛋儿红红的小家伙口鼻处喷出,很是闹腾。   “你们在做什么?”踩着鹿皮靴的保清靠近,突然出声。   保成向他翻了个白眼,却是得意非常道:“我哥要给我做一个小冰箱,你没见过吧。”   保清特不想跟他玩,瞧瞧这气人的样子。   苏辰招呼保清,“快来帮忙,做了冻梨叫你也吃。”   冻梨冻豆腐都是东北的特色,只不过出生就在紫禁城,吃喝都是精致食物的保清保成都没听说过。   别说是他们,就是康熙,也没有吃过这种普通农家的吃法。当然了现在的东北人民还没有大冻梨吃,只有山上的野生小梨子。   现在的北京冷的能和东北有一比,苏辰带着俩弟弟做出来的背阴小冰箱,很快便在寒风呼啸中变得坚硬无比。   苏辰活动出来一身汗,把一堆贡梨放在冰箱里之后,盖上盖子告诉两个弟弟:“后天才能吃,中途不要打开来看,否则就不好吃了。”   保清保成觉得很好玩,俩人听话的点头。   “好了,都去换衣服,该吃午饭了。”苏辰就在保成这里换了衣服,不放心保清带着一身汗跑回去,又叫复康去延禧宫给他拿了身新衣服过来。   换好衣服,两个要去乾清宫吃饭的不能把这一个赶回去,于是苏辰走在中间,两个弟弟一人一边的牵着到前面找阿玛。   保清手比较贱,出门的时候听到一阵鸣叫声,脑袋扬起来转了转,精准的找到了蹲在门口树上的锦鸡,这家伙蹲下身就抓起一团雪球扔了过去。   锦鸡叫了几声,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挑衅,扑棱着翅膀飞到更高的一根树杈上。   保成上前就扭了保清一下子,质问道:“你打我们的小锦?”   什么小锦?   保清脸上还懵懵的,又被保成扔过来一把雪。   一切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苏辰还没有反应过来,俩小孩就在雪地里打起来,还是打布库那几招。   只不过苏辰给保成开的小灶比较多,他还低保清半个头呢,三打两打底下传出来的竟然保清的哭声。   苏辰和一群太监侍卫们围着两个在雪地里打滚的小家伙,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拉开两人,直到这俩力气没有多少了,他才伸进手去一边一个,把两个帽子都滚掉的拉起来。   “找阿玛去。”苏辰不让他们换衣服,就这么一手一个牵着来到乾清宫。   康熙本来有些愁容,看到三个儿子一个个的小模样,露出几分笑意来:“怎么,打架了?”   保成、保清一边一个,哼着小脑袋仰上天。   “因为什么啊。”康熙说道:“叫阿玛给你断断官司,保成先说。”   保清心里道:偏心。   保成指着保清:“他打我和哥在南苑带回来的那只锦鸡。”   保清:“你当时怎么不说,你说小锦,我知道小锦是谁吗?”   “我说了你也打了。”保成说道。   “那你就打我?那只不过是一只禽畜罢了。”保清觉得这个太子弟弟打从有个哥哥以后,越来越事儿精。   康熙道:“是啊,保清打了你的鸡,你说说他就是了,犯不上和兄弟动手啊。”   说着看向苏辰:“还有你呢,身为长兄,弟弟们打架,你怎么不拉?”   苏辰说道:“他们打得太快了,我没有反应过来。”   儿子这老实好欺负的模样,让康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叫梁九功:“带三位阿哥去洗洗,拿来他们的衣服都给换了再送到朕跟前来。”   午饭吃的是涮鹿肉片的热锅子,因为苏辰喜欢辣的,蘸料里就有辣椒油的,几人看他吃的香,也加辣油,一顿饭没吃完就出了一身汗。   外面飘着雪屋里煮着咕嘟咕嘟的锅子,苏辰觉得特别美,因此并没有注意到他阿玛今天胃口不是多好,吃的还没有他多。   到晚上,天空中飘了一天的大雪趋势不减反增,雪花被寒风裹挟着,打着旋儿的在半空飞旋。   苏辰睡到半夜醒来,听着外面胡哨的北风,这才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现在可不是家家小楼的现代社会,能住得起砖瓦房的人家在全国恐怕只占一小半,更多的人是居住在毛坯房、茅草房里。   这样的房子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屋顶铺的是茅草,积雪多了很容易压塌。   那黄老爷子家里当日不正是在盖毛坯房?   想到或许有很多人会在这样的风雪夜里冻的睡不着,甚至有人都会冻死在这样的夜里,苏辰不再觉得风雪天好睡觉了。   也不知多久才睡着,还梦着了卖火柴的小女孩。   苏辰睁开眼就坐起来,自己穿好衣服脸也没洗,直接跑到西暖阁跟他阿玛请示。   今天他想出去,皇庄里的粉饼已经做出来六百盒左右,眼影少一些,仅仅有二百盒。   但是也够给京城里有名的胭脂铺谈生意了。   苏辰决定把今天作为工厂的开张日,雇佣在寒冷中找不到出路的人,以后“乐于助人”也要成为工厂的宗旨。   虽然这样能起得作用很少,但至少能够让苏辰在外面雪花飘飘时窝在温暖的屋子里涮锅的时候更心安一些。   他喜欢下雪,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雪会给现在的很大一部人带来灾难。   自己是运气好,穿在了皇家,在外面的时候又有师父护着,但是他曾经接受过的教育,让他无法在天下尽是“心忧炭贱愿天寒”的人中间享受下雪的快乐。   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份是皇子,阿玛封了他为辰亲王之后,每年的一万两银子俸禄,这不是百姓的血汗供奉吗?   既然成为了享受到供奉的那一部分人,苏辰也要向这天下的百姓还回去同等的。   想到这里时,竟然觉得灵魂绑定的空间里,那口清泉汩汩的冒得更欢了些。   苏辰一路跑到乾清宫,到台阶上跺跺脚上的雪就向屋里走去。乾清宫很暖和,两边摆着两盆开的正好的巨大的青花瓷缸,嫩黄色颤巍巍的水仙花一簇簇,给室内点染了一片春意。   “辰亲王,您这么早就过来了。”迎接他的是一个小太监,梁九功没在,阿玛难道还没有下朝?   苏辰问道:“皇阿玛呢?”   小太监回道:“皇上下朝之后直接去了懋勤殿,奴才送辰亲王过去。”   苏辰摆摆手,跑出去:“我自己去。”   懋勤殿挂着大红色牡丹花的棉帘子,苏辰要进去也没人拦着,掀开帘子便听到里面的人在说到江西受了冻灾的事。   “……前所未有的冻灾,自从唐朝开始便为皇室进贡的桔园、柑园都遭了冻,今年的贡桔,只怕是、”   康熙打断了这个声音:“这都是小事,损失是否严重,可有人员冻伤、冻死?”   另一个官员低头道:“今早河南、山东、河北几省上报,冻死的百姓有上百。”   好几个省才冻死上百人,其实算不得灾情,记都不会记录到史书中。   但是有人会在冬天冻死这样的消息对于苏辰来说,却是让他震惊到会起鸡皮疙瘩的一件事。   小太监到底是进去跟梁总管嘀咕了一声。   梁九功赶忙悄悄退出来,看到辰亲王的样子,心里吓个一咯噔,上前伸出手臂道:“王爷有事找万岁爷,进来等着吧。”   苏辰看了梁九功一眼,跟着他进去了。   即便在现代,因为天灾死的人也是每年都有,有死于地震的、狂风的、暴雨的,有高温热死的,却根本没有听过有冻死的。   这一刻,隔了三百多年的鸿沟,以无比清晰的姿态显现在苏辰眼前。   师父的庇护,皇宫里的衣食充足,让苏辰一直都站在鸿沟的另一边,他秉着自己受过的教育,待人友好、平和,于是太监宫女侍卫们,也能和他说说笑笑玩在一起。   很大一部分时候,苏辰都觉得在三百年前的生活对他来说,没有多少违和。   他也清楚之所以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自己这一世投了个好胎。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草根在这个世界,是有可能连一个寒冷的冬天都撑不过去的。   三百年的鸿沟宽阔到苏辰都看不到另一边,他来的路上那一心自己能做些什么的豪情壮志,在这个时候都有些退却。   正在听政的康熙看到儿子小呆瓜样的进来,看了儿子一眼,把手边的糕点推给梁九功叫他给自家儿子。   回话的大臣顿了一下子,才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   苏辰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捧着一块糕点啃的样子份外乖巧,处理完了全国大面积下雪造成的霜冻事件,康熙叫这些臣子们下去了。   “下雪给你们放了两天假,怎么还是起这么早?”康熙把手边没喝的已经温热的奶、子茶递给儿子,看这样子像是吓着了。   苏辰抬头看康熙:“阿玛,我想出宫去。”   康熙坐在旁边,耐心问道:“出宫有事?”   苏辰说了实话,“我想去皇庄,今天开张,然后把收入用来招工,让那些冬天没有找到事情做的人有个挣饭吃的地方。”   康熙满意,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是大清的亲王,能想到这些,很好。但你现在还小,这样的事情不用操心,朝廷有照顾孤老的衙门,在你阿玛的家门口还让人过不了一个冬天,岂不是太不像样?”   苏辰坚持道:“我想尽自己的一份心。”   康熙最终还是同意了,不过叫荣广亲自带人陪着苏辰一起去皇庄。   这次荣广大幅度改变了容貌,苏辰第一时间还真没有认出来,在五个侍卫中瞅了好几眼才把荣广给捞出来。   被认出来的荣广无奈的笑了笑,走上前见礼,而后把辰亲王抱在一匹棕色的肥马上。   苏辰对荣广说:“劳烦你了荣侍卫。”   荣广牵着马,笑道“不敢”,直到出来神武门他才翻身上马。   一段时间不出来,京城又有了大变化,皇城的四门一直到外城的四门,中间的通衢大道上用沥青做胶凝剂混合小碎石、碎煤渣的宽大马路已经修的差不多了。   下这么大雪也不见一丝泥泞。   在神武门通往景山的路上也是沥青铺面,有穿着侍卫衣服的人正在两边推雪,一堆堆的雪便装车拉到城外去。   于是很快,还白白的路面露出深苍色的柏油路面底色,苏辰想起来一个大问题,他好像只顾着做水泥了,没有想到排水的问题。   “荣侍卫,这里没有排水的地方吗?”   “有啊,”风夹杂着雪花迎面而来,荣广担心辰王被吹着,马速不怎么快,“王爷是在好奇这些雪为什么要推出去?”   苏辰点头,荣广说道:“城内外的河流便是排水的地方,只是雪堆在这里不好化开,日后化开了也会流到路面上,直接拉到城外反而更好。”   苏辰哦了声,也是,城市文明都几千年了,怎么可能没有排水的设计。   他所没想到的事情,只怕那些那官员们都能想到,且还比他想得更清楚。   到了景山后面的皇庄,苏辰立刻从马上跳下来。皇庄总共住着六户人家,家家的男人在皇庄都担任着职务。   因为是在京城,这个皇庄便没有附带的田地,也就没有佃户,所以这里的六户人家过得和城里的小地主差不多安逸。   近来苏辰接管了皇庄,开始生产粉饼之后才显得忙碌热闹起来。   苏辰依旧来的突然,冯庄头差点又被吓一个心梗,他刚刚偷懒了,躲在屋子里抽烟呢,跑出来的时候一路挥打着自己的周身。 第44章 告一状   烟味儿不飘干净,又得让王爷皱眉。   苏辰看到冯庄头舞着手跑过来,有些没眼看,这个人以后还是让他去走销售吧,就是一杆老烟枪还特别拈轻怕重。   唯一能拿出手的应该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了。   苏辰是从爱抽烟的冯庄头儿这才知道,现在已经有了烟这种东西,而且他家阿玛更年轻的时候也挺爱抽烟这件事的。   冯庄头脚步一滑,调转脚步跟着苏辰往里面走,“王爷,您放心,咱们这两天都没有停工,他们都熟练了,昨天一天就做出来五十盒粉饼呢。”   冯庄头跟着说着:“奴才还想向王爷请示,要不要再找一个木工作坊,现在的这个做木盒的供应不上了都。”   现在的铁还是国家管制材料,苏辰想来想去,决定大部分的饼盒用木制,铁制的饼盒用来做顶奢。   作坊和仓库设在皇庄后面的院子里,房子什么的都是之前苏辰让新盖的,取暖设施很周全,尽头的煮料房一开锅,整排房子都是暖和的。   苏辰过去的时候,给粉饼压花的几个女孩子正说说笑笑的,手上的活儿干得比前两天还要好。   大致每个房间都瞧了瞧,苏辰叫冯庄头给增设一个零食区域,什么花生瓜子的每天都不要少,干半个时辰便叫人出来歇一歇。   冯庄头心里想这是找人干活儿还是养姑奶奶,不过他媳妇和闺女也都在这里干活儿,想想就没说,只笑着答应。   最后去的才是库房,库房里的箱子又增加了两个,一盒盒粉饼、眼影整齐的装在箱子里。   一箱是粉饼一百盒,眼影五十盒。   苏辰数了数数量,记在本子上叫侍卫们将箱子都搬出去。   “咱们厂坊今天开业,”苏辰对冯庄头说道:“你跟着一起去。”   冯庄头看看外面又密集起来的雪花,提议道:“王爷,不用找个人算一算吉日吗?”   “还用算吗?瑞雪兆丰年,今天就是吉日。”苏辰叫侍卫去把皇庄的马车都赶出来,然后几口箱子呼呼啦啦一装,看向冯庄头。   冯庄头笑道:“王爷说的有理。”   要说城里的胭脂生意最好做的地方莫过于内城的铺子,别说秦楼楚馆,那些地方住的姑娘是多,但也不及有些公府里,从上到下的丫鬟婆子就是好几百。   而且把生意和那地方做起来,贵族之家的奶奶太太们便不要他们的东西了。   所以城里最好的胭脂铺都在内城。   本来快要过年的时候,胭脂铺子的声音应是最红火的时候,谁知道横空出世一个粉饼,天天有人找过来问。   各胭脂铺的掌柜们真的不知道啊,也不想骗人,就说不知道,那些过来的婆子打听的立刻就脸色不好看了,说:“常说你们是京城最好的胭脂铺,供的货宫里都有,可见是骗人的。”   一时间,好几家胭脂铺名声受损。   这天上午,胭脂铺的掌柜们约了一起茶楼喝茶,咱好好聊一聊,到底什么是粉饼?样儿是什么的先给看看,一准儿能给他做出来一模一样的。   大喜胭脂铺的胡掌柜就说:“擦的粉还能做成饼?你们谁信?”   听康亲王府一个婆子描绘过粉饼模样的香谱胭脂黄掌柜,放下茶杯,捋须笑道:“听说是装在一个盒子里的,瓷瓷实实的,小小一块却很耐用?”   “听说是宫里传出来的?”柳家胭脂铺的柳掌柜兼东家,自己调制胭脂的本事数一数二,颇有些自负道:“宫里面的那些匠人的确有本事,但都是中规中矩的,不太可能一下子做出来什么新鲜的东西。不如咱们先自己试试,不就是把粉压一压吗?”   是啊,试试就试试,眼看着粉饼这么热却依旧没有人出来卖,他们都肉疼。   正说的热闹,一个小二跑上来:“胡掌柜胡掌柜,有人要跟咱们谈生意。”   胡掌柜还想跟柳掌柜取取经,不想走呢,便道:“叫二掌柜跟他谈。”   小二说:“来人说生意巨大,叫您亲自去。”   胡掌柜不耐烦:“什么生意能比得上我现在的正事儿?”   小二不想说,柳掌柜看着不对,问道:“什么生意还非你们家胡掌柜不可了?”   胡掌柜:“说啊,这么磨磨唧唧的,要不是看在你是夫人的娘家那边的,早、”   话没说完,小二已经说了:“是粉饼和眼影的生意。”   什么?   众人震惊,然后一个个的比胡掌柜还积极,眨眼间就都跑去了,胡掌柜比较胖,反而被挤在最后。   他看着小二就气不打一出来,骂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也敢喊?”   小二十分委屈。   胡掌柜道:“罢了,你看清楚没,是不是骗子?”   小二想了想道:“是一个小孩儿,不过他带着的人看着都像是大户人家的护院。”   胡掌柜伸出手道:“快,快去。”   别被那些个抢了先。   事实上谁也没抢先,苏辰本就是要和这内城的所有胭脂铺合作的,每个铺子他都要给自家的化妆品弄一个柜台。   有风头至今不散的粉饼开道,苏辰很容易就和一涌而来的掌柜们谈好了合同,双方签字画押到衙门备案后,契约立刻生效。   普通的木盒粉饼本想拿到外城找铺子的,这些掌柜的也都热情的瓜分了。   苏辰并不是找代理商,便先把这些轻奢的一起放在内城,等以后量大起来,给他们他们也不要了。   办完事,从大喜胭脂铺出来的苏辰瞬间暴富,铁盒粉饼一百盒收了五千两的货款,木盒粉饼六百五十盒收一万九千五百两。   本就稀少的眼影出货价更高,一盒六十两,作坊现在做出来的有二百二十盒,苏辰都拿出来了。   几张掌柜几乎是抢着给的钱,这又是一万三千二百两。   这哪是赚钱啊,直接是在吞金,跟着进去谈生意的荣广和冯庄头,到出来的时候嘴巴还合不上。   前前后后一加,将近四万两进账了。   还仅仅是不到一个月做出来的东西呢。   荣广也疑惑,京城的有钱人这么多的吗?   苏辰把一叠子银票揣在袖口的袋子里,袋子有些小,两边的袖口都鼓囊囊的,他决定回去叫小宫女儿给做一个三层的钱包。   到外面,荣广把沉甸甸的小爷抱在马上,问道:“王爷,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苏辰手一指,“去水泥窑买水泥,我要扩建厂房,招工。”   冯庄头现在看着自家的主子王爷就跟看一个金娃娃似的,脸上笑得皱纹都多出几道,“王爷,咱们以后做的多了,还能卖这个价儿吗?”   六十两一盒进货价的眼影,卖出去怎么不得七十两,七十两一盒的抹脸的东西,败家啊。   苏辰亳不担心:“还这个价,江南,广东吴三桂那地方,支持他的有钱大商不是多着吗?去赚他们家女人的钱去。”   冯庄头都想伸大拇哥了,辰亲王的这脑子怎么长的呢。   只不过他很快就不这么想了,辰亲王会赚钱更会花钱,钱还没揣热呢,大几千两就出去了,又是水泥又是青砖的。   然后他们跑到衙门买下好大一块地,王爷刚赚的几万两都没够,还掏私人钱包补贴了一万两进去。   冯庄头的心抽抽了,这挣钱的速度的确赶不上花钱。   京畿地方其实根本没有多少空地,往外五百里都被旗人们圈占了,流离失所被迫为奴的百姓不知多少。   但现在要买地的是王爷,他们硬凑也得凑出几十亩来。   空地位于东城外,这正和苏辰的意思,黄爷爷一家子不是在城东二十里外的小庄子吗?他可以雇佣黄爷爷给他招的工人启蒙。   还有黄义,上次见面他说黄爷爷想送他去读书,苏辰可以邀请他来勤工俭学。   交割好地契,苏辰跟工部那边说了送水泥的地址,又马不停蹄走东直门出去。   黄家的土坯小院儿里,黄老爷子看着雪小些了,拿着根扫帚出来扫雪,一会儿就见那雪地里两个人影过来,可以看出来早晨推出去的一车红薯已经卖完了。   黄炎心情不错,扫着到了门口,看见的却是两个儿子脸上的愁苦。   “红薯被压价了?”黄炎说道:“不打紧,咱们还有那么些呢,做成粉条卖。”   黄大黄宽推着车进了门,说道:“红薯卖的不错,是刚才我和二弟进村的时候遇到里正了,听说京城有一家贵人要在这里建一个庄子,咱们住的这地方还有之前买的那两亩地都在其中,叫咱们或搬走或是自愿在庄子上做下人。”   黄炎心头咚一声被压上块巨石,这才是刚刚安住家,要他们走,大雪飘飘的能去哪儿?   要是让他们做下人,世代传家的学问、家训就都抛弃了吗?   黄二黄完语气不好道:“这么巧用的都是咱家的地?定然是这里的里正故意的,刚才我和大哥问了问其余的新在这里安家的,只有两家的地没有用到。还是距离咱们比较远,划不到一起的两家。”   突如其来的夺家之变,让黄家人都沉闷闷的,到了该做饭的时候,黄大嫂也不觉得那个简陋的厨房有什么可爱的了。   沉默蔓延良久,黄炎道:“实在不行,就离开。”   黄大嫂忍不住哭了起来,早知道京城也待不下去,干什么千里迢迢的跑到京城?   “听说,大伯现在又开始收学生了,在江苏过得还不错。”黄二嫂小声说道。   没说完就被黄完剜了一眼,“你忘了当年时刻逃亡的时候了?爹差点被那些清军折磨死。”   黄炎道:“不用再走多远,河北就不错。”   黄宇想起苏辰来,试探道:“爹,不如去找小辰那个伯父想想办法。”   黄炎抬手阻止:“恩情已经了结,剩下的都是朋友的情谊,不要一直挥霍。”   就在一家人发愁的时候,黄义喜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爷,辰儿又来看您了。”   ---   康熙一天都没见着儿子,将还剩的两本折子发回部里重议,便问梁九功:“辰儿回来了没有?”   梁九功收拾着东西,道:“半个时辰前已经回来,去昭仁殿歇着去了。奴才叫人把辰王叫来?”   “让他歇着,”康熙推开面前的折子,“朕去看看他,剩下的人明天再来面奏。”   梁九功答应,出去传话去了。   康熙到昭仁殿,见里外都静悄悄的,问迎出来的奴才:“辰王睡了?”   “王爷回来就睡了,”复康跟在后面,“太子爷也在。”   保成没睡,他蹲在炕桌边看书,苏辰就横着睡在另一边,康熙过去看了看,儿子的脸颊特别红,他伸手试试不放心,叫去传太医来。   连山忙着去了。   保成道:“我哥今天跑了很多地方。”   康熙坐在保成这边,看他看的书,是一本医书,都是些验方。   “你怎么不在你自己那边待着?”   保成说:“一个人玩没意思。阿玛,我哥要造一个更大的厂子,我也想出钱。”   他现在要用到大钱,都得争得他阿玛的同意。   康熙笑着点头:“好,明儿个让梁九功先拿十万两给你哥。”   相当于一下子把保成这些年攒的钱都拿出来了,不过他一点儿都没有迟疑:“好。”   顾沿己到了,康熙让他给苏辰诊了个平安脉,听说是跑一天被冷风激着了,这一到温暖的室内才显得连特别红。   康熙放心了,随后按照顾沿己说的,叫人打来一盆温水给打湿毛巾,给儿子脸上擦了三四遍。   然后睡的正香的苏辰就被他爹擦醒了。   康熙笑道:“醒了?正好该用完膳了。”   苏辰揉揉眼睛,躺一会儿睡意消散后,才比较精神的坐起来:“阿玛,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离开黄家苏辰就打听了,人家要建庄子的贵家也没有瞒着,他是很轻易就打听出来建庄子的是康亲王杰书家的一个管家。   可把苏辰气坏了,此刻在灯下跟他爹把状告的那叫一个义愤填膺,“阿玛,这还只是一个管家呢,就有权力叫普通的百姓再次失去家园,其他的大蚂蝗还不一定祸害了多少百姓的安稳生活。”   康熙怎么能不知道?   可是这样的事情牵连到整个八旗的利益,他虽是皇帝,也不能完全遏制。   尤其是鳌拜擅权的时候,为了让旗人得利,对圈地可是一再从律法上加以肯定,康熙八年鳌拜被处置,他曾下过一道谕旨到户部,令永停旗人圈换土地,当年被圈被占的,悉令返还原主。   从八年起,圈地活动已经得到很大的限制。   但这种往外扩庄子的行为,却是想杜绝也杜绝不了。   现在一个奴才的庄子,不让他扩也就是。康熙并不准备对康亲王做任何训斥,当初平鳌拜逆党,出力最多的即是杰书和明珠。   他们是功臣,不犯天大的错误便都要给他们留几分脸面。   康熙对苏辰道:“阿玛跟你太奶奶说,提点一下康亲王妃就是。”   那就这样呗,苏辰不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他看见的问题能解决,就可以。   说点高兴的事:“阿玛,你知道我之前做出来的粉饼卖了多少钱?”   康熙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多少?”   “三万,七千七百两。”苏辰伸出来好几根手指,又放下来,“只不过我买了一块地,花进去四万六千两。”   康熙被惊讶到了:“你送给你太奶奶的那个粉饼?多少卖那么多?”   “几百盒,”苏·资本家·辰笑得眉眼弯弯,“我现在有搅拌桶,便可以做出来拌料桶,打碎桶,七八熟练工一天差不多能做出来五十盒。”   一旁的保成算了算,感觉自己的手指头快不够用了。   “赚这么多钱,我们怎么花啊?”   小时候的保成用钱的地方少,真的想不到这么多钱怎么花。   康熙都想薅儿子一把了,河道上需要钱,这些天真是没少扯皮,每天的听政时刻都跟吵架似的。   跟儿子出去卖一趟红薯叫康熙知道,朝臣们议事的很多时候和市井上争一点小利的百姓也差不多。   看儿子一个小小的生意都能赚这么多,说明不是天下没钱,而是钱都被一小部分人搂在怀里呢。   工部不是说水泥窑利润也颇丰,他可以掏私库在山西、陕西那边多建几个,收上来的钱便专用在修堤上。   如此也可以加强工部和河道上的联合,康熙年间就不信不能把黄河治理好。   干劲十足的父子三人直接盘腿上炕,在这儿吃了晚饭,饭桌撤下去之后,梁九功送过来两盏明灯。   明亮的灯光下,父子三个埋头各写各的,梁九功就在外间候着,院子里偶尔有雪压塌树枝的动静,冬天的夜被这点声音点缀的更加安宁。   直到钟粹宫的李公公顶着一身雪站在廊下求见,梁九功不敢怠慢,迈着密集的小碎步走进内室,安静宁谧的氛围让他不想打扰。   但荣格格那边,也不敢就故意拖延着不说。   “万岁爷,钟粹宫那边来人,说荣小主儿突然腹痛不止,想叫您去看看。”   苏辰和保成都抬起头,看向弯着腰的梁九功。 第45章 除夕宫宴   翻动纸张的窸窣声响起,康熙问道:“太医去看过了没有?”   梁九功回道:“看过了,说是动了胎气,有可能会早产。”   “去看看吧,”康熙将最后一行字看完,“辰儿,给阿玛做个标记,明天接着看。”   “好嘞,”苏辰把书本拿过来,发现是一篇满文翻译的汉文,还有满汉双文的批注,然后苏辰发现了一个秘密,他阿玛现在的汉语水平不太高。   怪不得阿玛如今有空了也要听张大人他们讲课呢。   苏辰笑着把当前页夹上书签,提醒不专心的保成:“看书。”   保成说道:“那个钟粹宫的女人,以前也常搞这把戏,好几次阿玛正给我讲故事,都被她的人叫走了。”   苏辰伸出手臂叫他过来,搂住他拍了拍:“以后都有哥陪着你。”   这样争宠的手段其实在后宫妃子很常见,谁有本事争走皇上谁的儿子、女儿也受益。   只不过苏辰来到皇宫之后,康熙对他像父亲更多过像帝王,他对自己父亲的私生活也是理解的。   保成的心情,可能他一辈子都没办法体会到吧。   “哥,你再和我说说额娘呗,”保成仰头看了看自家大哥,说道。   打从那天晚上,这家伙就特别喜欢问额娘的事,苏辰就得用力想,他自己前世又没有爸妈,母亲对孩子怎么样的他编不出来,于是可不得想自己曾经被额娘抱在怀里时的一些事。   康熙到了钟粹宫,马佳氏已经没有什么大碍,正靠在躺椅上哭泣,旁边桌子上摆着一盘子成色不那么好看的桔子,马佳氏哽哽咽咽直说奴才们都欺负她不受宠了云云。   又哭诉对长生的思念。   康熙自己幼年的时候就没在皇阿玛身边长大,深解孩子不能跟着父母的痛苦,因此他一度因为担心天花而把胤褆送到宫外养过,但还是每隔几日就把孩子接到宫里来相聚。   马佳氏的孩子,康熙无意交给纳喇氏,只不过马佳氏找的这个借口,叫他好像吞了一颗苍蝇。   “既然桔子不好,以后就别吃桔子了,”康熙看着柔弱的女人,眸色莫测,“梁九功,明日跟延禧宫说一声,把长生抱回来。”   梁九功轻轻的喳了一声,跟着万岁爷快步离开。走着,悄悄回头看了失神愣在那里的马佳氏一眼,心想这位娘娘只怕是真的彻底的失宠了。   惠福晋得到消息,看看照顾了一段时间的长生,还有些舍不得呢,她蹲下来抱了抱乖巧的孩子:“想惠额娘了便来惠额娘这边玩。”   长生慢慢的“嗯”了声,道:“惠额娘,长生会想你的。”   惠福晋抚了抚孩子的脸颊,笑道:“你爱吃的松瓤糕,惠额娘也给你装起来一些,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打发奴才过来。”   中午,雪终于停了,黄家居住的这片村庄的附近,就有了人过来量地打地基,黄义从学堂回来便跑过去帮忙。   黄大嫂正要去叫家里的男人回来吃饭,出门帮自家解决掉打麻烦的小辰来了,她赶紧过去把车上的小孩儿抱下来,热情道:“小辰来的正好,大娘做了贴菜饼,过来吃。”   赶车的察岱去把马儿拴在门口的柳树上,转身回来先拉住自家小表弟。   苏辰因为个子太小经常被抱着上车下马,到现在还不太习惯,伺候便紧紧抓着表哥的手。   黄大嫂一看这少年同样是周身贵气,笑问道:“小辰,这个也是你家的亲戚?”   “嗯,我表哥,”苏辰说道:“以后这边的厂坊的修建,我表哥会一直跟进,你们家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跟我表哥说。”   黄大嫂连声道:“好。”   黄义等人回来之后,苏辰又重新给他们介绍了察岱,知道黄家人不太喜欢满人,苏辰来的路上还和表哥给他商量一个汉名,叫郝岱。   苏辰说的时候觉着好笑,黄家人却都没有疑惑,热情的接待了察岱。   饭还没吃完,当初和黄家人一通在这个村庄安家的几户流民得到消息,都跑过来跟苏辰道谢。   这些人还没空手,拿来的有包的好好的点心,还有咯咯哒叫唤的母鸡,看见苏辰不由分说就往他怀里塞。   要不是察岱挡着,苏辰非的当场被塞一块柿饼到嘴里不可。   这几户人家有姓方的还有姓蓝的,两家是河南人,还有两家是扬州人,有一家曾经是烧瓦的,还有一家的老爷子有精巧的编筐手艺。   苏辰想不到这一趟还有意外收获,当场就把这两个技术性人才吸收了,亲自考察他们的手艺熟练度后(烧瓦的就看他和泥),给定了一月一两银子的工钱。   于是比任何招工广告都好使,之后的几天里黄家小院儿尤其的热闹,才刚上任的察岱几乎应付不过来。   一直到快过年的时候,这边的粉饼厂坊才建好,只不过厂坊还在招人,这次就以女人为主了。   这一次黄家小院儿跟个集市中心似的,每天好多听到消息的人过来。察岱就叫家里的两个经年的嬷嬷过来看人,然后再把记录着人员信息的本子送到宫里给表弟看,叫他最后做决定。   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关,皇庄那边稳定生产,新的工厂扩建也没有让苏辰的荷包扁下来,他和保成分账,刨除各种成本后一人竟然能有五万两银子。   这利润,太大了吧。   苏辰抱着银票们,乐得跟跳进米仓里的小老鼠似的。   便是大年三十这天,他也在宫里的实验室中研究口红的做法,口红其实比粉饼还要简单,现在的各种胭脂作成管状的就是口红。   只不过苏辰觉得现在胭脂颜色比较少,想多做出几种来罢了。   旋转的口红管还难不到他,一个上午便做了出来,但是漂亮的颜色很不好调。   梁九功找到这里来的时候,就看见辰亲王袖子上跟打翻的颜料盘似的,笑道:“王爷,都巳时了,皇上还等着您去贴福字儿呢。”   苏辰才想起来,赶紧放下手里的两瓶植物颜料,洗洗脸跑回去换衣服。   昭仁殿已经布置的非常喜庆,路两边的树都系上了几朵假花,好看也不过分,苏辰住的那个房间外两边的柱子上,贴着一对长长的大红色金字春联。   苏辰挺满意,夸了夸守着宫里的几个下人,叫连山记得发压岁钱就带上复康,跑着往前面而来。   乾清宫正殿,大门敞开着,中午的阳光洒进来,将正在宽大的书案上书写福字的康熙,和排排站在前面的三个小豆丁笼罩在光芒里。   苏辰放慢了脚步,轻轻的走进去,只见从高到低依次站着的保清、保成、长生三个人,全都双手端着一个大红纸写的福字。   “这是你的。”苏辰刚站定,手里就被阿玛塞上一张最大的。   康熙满意的看看最高也只不过比书案高出两指儿,最矮只能看到一个头顶的四个儿子,满意的点点头,伸手,温热的茶递到手上,他喝了一口,问道:“阿玛写的福字,有力度有风骨吗?”   四个孩子中懂得最多的就是苏辰,不过他低头端详了端详阿玛的字,的确是很好,便答:“有。”   “有!”右手边的三个小家伙儿比他还喊得大声,三双眼睛里都冒星星,捧着阿玛写的福字满眼佩服。   康熙心头畅快,将茶杯放在一角,提笔蘸墨,一个福字挥洒而出。   接连写五张他才放下毛笔,对后面侍候笔墨的太监道:“送出去吧,纳兰府上一张,索府一张,噶府一张,张英府上一张,沈荃府上一张。顺带问一问沈大人,朕的字可有进益?”   得到一幅福字赏赐的沈荃捧着大红色的纸张,不想说谎话,对等着回答的小太监道:“皇上的字,气势充足,但却欠几分火候。”   小太监脸上的笑容消失,白他一眼转身就走,大年下跟谁找不痛快呢。   到宫里了跟皇上说起来全换了说辞:“沈大人说万岁爷的字气势充足、炉火纯青。”   康熙听了就笑,“他肯定不是这个说辞,到底说的什么?”   小太监心里骂着沈荃,硬着头皮把原话说了,康熙再次笑:“这才是沈贞蕤会说的话,得,下去领赏吧。”   打发了小太监下去,康熙跟四个儿子做了个比赛的约定:到来年夏日,看看谁背下来的消暑诗最多。   康熙十六年伊始,康熙的几道谕旨都是和提拔翰林大学士到南书房有关的,南书房也正式成为朝廷增设的部门。   三藩之乱还在进行,但此时的康熙对于战事的胜利,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他开始腾出更多的时间来研究儒家文学。   除夕,宫里在保和殿设宴,朝廷官员正四品以上都可以携带家眷进宫参宴,埋头卖粉饼眼影的苏辰就在保和殿大宴上见证了堪称壮观的一幕。   所有王公大臣携带的女眷们都带着一个粉盒,这样的宴席是不可带婢女的,夫人们都自己装着,宴席正酣的时候,便会有人趁着上面的不注意,悄悄拿出粉盒在脸上扑一扑。   苏辰和保成坐在上面,看得很清楚,这样做的夫人们还不少呢。   看来高奢的粉盒还可以再加一个小镜子功能,同时他的工厂里召的女工不少,分流出来一些,做化妆包。   他宫里的小宫女叫小柿的,之前给他做的那个钱夹子就很好,要版型有版型,要模样有模样。   等会儿回去了,给她画几款女士手提包的样子,叫她做个样板出来。   正想着自己的生意经,苏麻喇姑走到跟前,对苏辰说:“王爷,主子请您过去说话。”   太皇太后在龙椅侧后方的位置上,没有垂帘隔着,单独设席的长桌上有康亲王妃简亲王妃和一些郡王妃陪着。   整个宴席上没有小姑娘参加,各家的当家主母跟着各家的男人,都知道太皇太后不怎么喜欢汉人的繁文缛节,便是汉官女眷也表现得大大方方的。   苏辰跟着苏麻喇姑走过去,这一见礼便好像落进羊窝里的一条幼崽小狼。   太皇太后伸手把苏辰揽到身边,避免了他被各位王妃们稀罕个遍的命运,太皇太后跟这些人介绍:“想改了那个命格,才叫辰儿这个名字的。他那师父,是个当世奇人,他学会不少东西,你们问的御花园里的坐椅凳子,便是他有次看我这个老太太去赏花没地方坐,叫保成管着人花费好些天给安装起来的。”   康亲王妃夸个不停,又是奉承太皇太后又是奉承皇上,将现场的气氛调动的极为热闹。   突然她话音一转,道:“粉饼这样好用的东西,辰王都能做出来,真真是了不得。”   她们的粉饼都是太皇太后赏的,自然知道内幕,只是看着外面粉饼卖的价格那么高,都会有些眼热罢了。   然而再眼热,这个生意没人敢抢,甚至连一些贬低商人的话都不能说。   “我瞧着,王爷有些眼熟,”一个穿着三品诰命服的妇人从苏辰走过来,那目光就一直看着他,此时终于插话进来。   皇家都说早年的那位大阿哥是被高人带走的,怎么和她那日与女儿进香回来,女儿吵着非要买回去给她养马的小乞丐有几分像?   但当时没看仔细,不太敢确定。   一个年轻的郡王妃不怎么会看脸色,见一时没人说话,就问道:“马佳夫人曾见过辰王?”   简亲王妃笑道:“辰王好几年不在京城,马佳夫人都在京城安家几年了,怎么可能见过。”   马佳夫人也说道:“许是看错了,七八月份的时候,有一群难民进京,看见里面有个小孩子就和辰王仿佛。”   太皇太后瞧她一眼,道:“黄淮的这一次决堤,伤害百姓无算,哀家倒是希望所有民间的孩子,都能和我这孙儿一样逢凶化吉。”   马佳夫人笑了笑,后退了一些。   太后这不还是挺护着呢吗?   康亲王妃道:“王爷,下次再有了好粉饼,可遣人送到王府几盒,到时我拿做的弹弓跟你换。”   苏辰:“我喜欢玩火铳,用那个换可以。”   上次围猎他终归是没能从阿玛那儿要来一支火铳,阿玛说火铳危险,不让他拿,害的他到现在都要每天挤时间研究火铳图纸。   康亲王妃哭笑不得,说道:“行,等我偷出来一支跟你换。”   康亲王也有火铳,只不过他现在在陕西,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呢。   “去和保成玩吧,”太皇太后笑着斥了康亲王妃一声,叫苏辰回去。   一回来保成就问:“太奶奶叫你干什么?” 第46章 融会贯通   苏辰低声道:“那些夫人想要看看是谁做出来粉饼的。”   过于早熟的保成一下子就意识到,太奶奶这般介绍“不怀好意”,她是想让别人都知道,他哥是一个只会做女人玩意耽于经商的人吗?   保成有些不高兴,苏辰捏了捏他的脸颊,道:“大年三十辞旧迎新,别皱眉。”   保成看看下面客气谈晓的官员们,小声问苏辰:“哥,你想当太子吗?”   “咳咳,”苏辰被刚喝到嘴里的苹果醋呛住,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低声道:“别瞎说,谁想当太子,以后岂不是注定了要和皇阿玛一样,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不过自家小保成,这太子之位在康熙后十年做的也不安稳,最后还啥也没捞着。   可怜的孩子,苏辰又捏捏他的脸颊:“你看你才多大点,身边好几个嬷嬷看着,好几个太傅管着,一点儿自由都没有,哥还想解救你呢。”   就坐在左边吃酒看远处台上杂耍的康熙其实,有在听两个小家伙说话,辰儿所形容的帝位至尊,差点让他一口酒喷出来。   什么解救?   当太子不好吗?   这个臭小子,这一次必须少不了一顿揍。   除夕宴到亥初结束,康熙一点儿都不想和他的臣子们一起迎接新的一年到来,只想带着四个儿子就在乾清宫静待自鸣钟声的响起。   苏辰:干等着多没意思。   从前面保和殿噔噔跑到乾清宫,苏辰叫人搬几张长长的桌子在屋里屋外,然后开始吩咐:“什么炒花生炒瓜子炒栗子,都来些。”   “对了,还有我下午时候让周御厨煮的卤肉,切个三四盘过来。”   “果汁,鲜榨的果汁来两壶。”   后一步进来的康熙,就听见满乾清宫都是他儿子欢快的声音。   保成还起哄:“哥,你说的守岁是这样啊?我都没有听过。”   他的守岁就是别人别人给他磕磕头然后说几句吉祥话。   苏辰道道:“民间都是这样。”   保清听说他们结束宴席回来,也跑着进来了,怀里还抱着堆叶子牌,“我见过,还要打牌,吃着玩着才叫守岁。”   长生最后过来的,他身体不好,直接是保母抱着过来的,苏辰叫他下来,多走走。   然后端了一杯热奶茶给他捧着。   四个孩子闹腾起来,完全就没有康熙什么事儿了,他摇摇头,在孩子们给他让出来的主位上坐下来。   梁九功在旁边请示,康熙抬手压了压:“都入席,听辰王的安排,大家一起守岁。”   万岁爷的话一放,奴才们先开始还小心翼翼的,不一会儿便嗨起来,乾清宫顿时有了过年的气象。   苏辰给阿玛敬了一杯果汁,祝他新的一年暴富富。   听的康熙忍不住大笑,暴富,是啊,当了皇帝才知道想要把国库充实有多难,天底下最缺钱永远都缺钱的是就是皇帝。   保清跟上,不愧是心心念念习武的家伙,开口就祝三藩尽快平复。   康熙同样大乐。   到保成,他说:“祝阿玛来年国朝顺遂,风调雨顺。”   康熙点头,笑道:“保成说得好。这一年你们都长大了,懂事了很多,阿玛很开心。”   长生这才怯怯弱弱的站起来,想起来之前额娘说的那些话,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开口便是:“长生身体不好,希望能够多陪阿玛几年。”   康熙脸上的笑意微敛,伸手让长生过来,看到儿子这么羸弱,也不忍责怪:“皇家有天下最厉害的大夫,长生的身体能养好。”   长生眼眶里有晶莹的泪珠闪烁,点头道:“阿玛,儿子一定听话好好养身体。”   除夕夜过后,康熙亲自送了长生回去,初五的时候徐太医回来当值,又被派去给三阿哥调养身体。   马佳氏搂着儿子开心的不行,直说:“以后额娘和弟弟,都要长生庇护着呢,长生要乖乖的。”   额娘开心,长生也开心,点头答应,而后道:“儿子想去找保清大哥玩。”   马佳氏面色微冷,但还是叫他去了。   总之新年新气象,整个皇宫都在一种喜悦的氛围之中,且喜上添喜的是,储秀宫的佟佳氏在某一日早晨传出喜信。   佟佳氏的有孕像是给皇宫投下了一颗巨雷,流水似的赏赐被送到储秀宫。   康熙明确通知工部,叫开春后将翊坤宫修整起来。好些早就承宠的小格格们,比如乌雅氏,心里都不由不得羡慕嫉妒。   只有一直无宠的万琉哈氏份外淡定,跟乌雅氏一起散心的时候常劝她:“欣韵,你心里可别急,储秀宫那位是第一人,不让她先怀上咱们谁敢怀呢。她这一有孕,反而是咱们的机会呢。”   乌雅氏笑了笑,机会?   后宫又要进新人了,她们且得淡一段时间呢。   果然,刚进二月,礼部提请册立继后的折子,然后圣旨就到了钮祜禄府上,选秀大典便也在新的继后人选确定下来之后开始了。   新年的气氛还在,宫里又接二连三的都是喜事,苏辰就觉得每天都像是在过节,他还以为阿玛即将再有一个孩子,会把对他们的课业松一松,没想到竟然比去年的时候安排的还要紧张。   保成开了蒙文课,苏辰在满蒙双文课之外又添一门藏文课,小小的身体快背不住大大的书包了。   早晨,苏辰坐在书桌旁,看着上面的符文一样的笔画直打哈欠。   普通话的推行实在是,太明智太有必要了。   五十六个民族,总要有统一交流的一种语言吧。   苏辰伸出手指掰着算,嗯,差不多现在已经集齐五十六个民族了。   关于普通话的推行真的可以开始呢,想着这些,苏辰拿起笔在面前的纸上开始写写画画,张英把眼晴从书本上抬起来,看看埋头写什么的辰王,再看看托着小下巴一脸认真的小太子。   忍不住在心里摇头,辰王年纪大,反而比小太子更爱玩,他走过去在桌子的角上敲了敲。   苏辰觉得自己是在做正经事,反而没有一点心虚的,还把自己的纸拿起来些给张大人看:拼音,咱们以后就用这个标注汉字。   还有国际音标呢,正巧咱当年有个孤儿院时期就比较好的朋友是文学院的,跟着他去听过两节课,那两节正巧讲的就是国际音标,苏辰被朋友拉着一起背过,还相互提问,记的很牢。   张英没有理解辰王的意思,只是见他纸上画的都是那泰西国家的符号,脸板的更正:“辰亲王,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该如何句读?”   苏辰现在才是启蒙阶段,主要学的就是认字和句读。   他站起来,找到课本上这句话,点着读了一边,把自己的句读表示出来,抬头看向张英:“先生,如何?”   您还挺有自信。   张英哼道:“只通一点,坐下,认真听讲。”   苏辰晃了晃手里的纸,张英大人根本不理会。   那我回去了跟阿玛说,保成咻咻的发着声音提醒他哥,快坐下听讲,不然张英要告状的。   对于张英的喜欢向阿玛打小报告这个特点,保成已经体会过一次了。   苏辰:想要显摆一次还没有成功。   他们下课之后,保清才来了,手里还牵着只哈哈哈巴狗,喊他们:“咱们去御花园,我的小狗会抓鱼。”   苏辰蹲下来,伸手在小哈巴的头上摸了摸,这是西藏那边开年的时候进贡的,初三王爷们进宫,他们几个带着皇家的同龄小朋友去狗房看狗。   这一只份外活泼的小哈巴,便被熊孩子保清挑中了。   短短两个月不到,小哈巴被迫练出来很多技能,比如:下水游泳,再比如:和保成的那只小锦一树上一地下对吵。   三个小孩就去御花园看小哈巴抓鱼,午饭都是在延禧宫吃的。   康熙下午要在懋勤殿听日讲官讲授《孟子爱人不亲章》,早叫人通知了孩子们跟他一起听,但是,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   也是他今天和几个臣子一同用餐,没有回去吃,并不知道他两个儿子今天都没“回家”吃饭。   梁九功上前回禀了,苦着脸道:“后宫妃嫔们常去那莲花池赏鱼的,现在是一池子的狗毛,刚马道胜还来问,怎么把莲花池清一清呢。”   马道胜是专管御花园的总管,他有一手好调理花草的技艺,也会养鱼儿,太皇太后都知道他,对他份外提拔这才接管了御花园的肥差。   只不过几位小爷开始熊起来的时候,他这御花园的差事成了最不好做的。   今儿个这娘娘爱看的花儿苗秃了,上面留着几只爪子印,众人都说肯定是太子爷那只无法无天的小锦干的,明儿个那娘娘养的猫儿后背少了一撮毛,不用说肯定是大阿哥的小哈巴干的,还很可能是大阿哥带着小哈巴捕猎造成的。   后儿个,才开出来的迎春花消失了,更不用怀疑,辰亲王前几天还和他要什么天然染色剂,肯定是辰亲王摘的。   马道胜是一个状都没地儿告去,但今天那花池里有太后很喜欢的两条锦鲤,他没法交代。   不过苏辰冤枉,他没有把花摘完,还剩了两枝儿呢。   康熙得知这些原委之后,真的是气也气不起来,要说不气呢,心里却憋着火儿呢。   “梁九功,把他们三个都给朕叫来。”   梁九功一溜烟儿亲自去了。   长生抱着暖炉跟小太监进来懋勤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挨着墙根儿站着的三个哥哥。   苏辰:好丢人啊,这么大年纪竟然和俩小孩子一起受罚,而且基本上的错误都是他们俩犯的,自己顶多是监管不利。   日讲官叶方蔼在门口求见,康熙让他们三个就站着听,他则起身去了早已备好的桌椅后坐下。   叶方蔼进来之后见礼,对于罚站的三位小爷,瞅了一眼便有些忍不住笑。为什么受罚的他们在翰林院都有听说,只能说小孩子不分皇子农家子,小时候都一样捣蛋。   太监们点好炉香,一一退了下去,叶方蔼打开准备好的日讲内容,开始了又一天的日讲。   长生跟着坐在阿玛后面的小位置上,一忽儿瞅瞅三个哥哥,趁着阿玛听讲认真,摸过去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小板凳。   这么明显的动作,康熙自然不可能不注意到,但只装没看见。   半个时辰后,日讲结束,康熙向叶方蔼问了许多问题,然后才叫三个儿子过来,问道:“今日的内容,你们明白了几分。”   兼顾着小皇子们,叶方蔼的讲述是很明白晓畅的。   多少都听出点意思的苏辰三人分别说了说,最后才问的长生,长生脸红着磕磕巴巴道:“对别人要好。”   康熙笑道:“说的对。以后有什么话,要大大方方说出来。”   长生点头,因为生病,他身边围绕的都是保姆宫里的嬷嬷,真没什么多少跟外人交流的经验。   孩子们一带出来,康熙才发现长生身上的缺点有多大,只是也不敢着急,想着等他大一些再教导。   听完了孩子们的说法,康熙把自己写了半张的本子拿起来,对叶方蔼道:“这是朕的理解,你先看看。明日,待你讲完朕想试讲这一章。”   叶方蔼吓一跳,你们父子们别总这么出人意料好不好?   “臣,做不了主,待臣回去和掌院同僚们商议过,再给皇上答复。”   康熙点头,并不以为忤:“你们好好商议。”   苏辰:我阿玛不就是想当一会儿老师吗?这还需要商议,总比他说想要玩泥巴好接受吧。   在乾清宫这边玩了半下午,要回去的时候,长生走到康熙跟前,喊了声:“阿玛。”   康熙看他这样子,直接问道:“有什么事想和阿玛说?”   长生看了看不远处正玩闹着说晚上要吃什么的苏辰和保成,犹豫一会儿说道:“额娘就要生小弟弟了,很想见阿玛。”   自从上次去了钟粹宫,康熙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去了,算算日子,马佳氏的确也是时候生产,还有这么小的长生。   康熙放下思绪,点头道:“行,阿玛知道了,明日便去看你额娘。”   长生的小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来,行了个大人一样的告退礼,转身跑着离开了。   苏辰没听见长生的话,一转头见长生跑开,好奇:“长生不在这里吃吗?”   康熙走过来道:“他不能吃的东西有些多,回去吃最好。”   苏辰便也没放在心上了,不太了解康熙早期皇子们具体信息的他,一直都把这个三阿哥当作是后来在九龙夺嫡中有出场的三阿哥胤祉。   长生多病苏辰并没有放在心上,宫里的太医那么多,难道一个小孩子还能看不好吗?   再者,他和长生其实是近期才熟悉一些的,苏辰便真是个圣母,也不会因为担心一个多病的小孩儿天天给他喂空间水喝。   就是自家保成,苏辰也只在他到昭仁殿吃吃喝喝的时候,自己动手给他煮空间水奶茶。   所以一切发生的都有些毫无防备。 第47章 出宫住   二月二十日,马佳氏生了一个小皇子出来,苏辰和保成没机会去看,他也不想看。   只是有些不太明白,四阿哥他有个哥哥吗?   还是自己的到来扇动蝴蝶翅膀将宫里的人事关系改动了?   就是在苏辰怎么都没有想明白的时候,小阿哥出生后半个月长生就开始生病,从一开始吃药到后来躺在床上起不来,也不过是短短几天的时间。   这时苏辰想去探望长生,阿玛就不让他去了。   现在是三月初,万物复苏,一切都经历过寒冬要迎来勃勃生机的时候,御花园绿起来的叶子一天多于一天,小鸟儿们时长飞到宫门口叽叽喳喳的。   钟粹宫的药味却一日重似一日,还在月子里的马佳氏哭的眼睛都肿了,即便以前对这个多病的儿子有诸多不满意,当他真的病重到这般时候,马佳氏还是心里一阵阵发疼。   “娘娘,您别哭了,还有小阿哥需要您照顾呢。”嬷嬷端着一碗汤进来,劝说马佳氏:“您多少吃点东西。”   马佳氏擦了擦生疼的眼睛,问道:“长生怎么样了?”   嬷嬷的眼眶也红起来,哽咽道:“徐太医说,就在这一两日。”   马佳氏捂着嘴哭嚎出声,宫里的宫女们同时低下头,个个面色沉重。   康熙如今是忙完了就往钟粹宫来,今天刚一进门便听到马佳氏的哭声,心里马上就是一沉,快步走进宫内。   “长生如何?”   他直接去的是东边偏殿长生住的房间,一声喝问把时刻守在这里的徐太医吓的立刻清醒,转身跪下道:“回皇上的话,三阿哥,还好。”   “阿玛,”长生被惊醒了,虚弱惨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强撑的笑容,手臂像一根枯枝往外伸着。   康熙上前在床边坐下,双手握住儿子无力的小手,勉强笑道:“阿玛在,长生想吃点什么?”   长生想了会儿,道:“儿子想吃包着鲜果和奶油的,那个白胖子。”   孩子的小脸儿已经是近于灰白了,康熙点头,声音哽咽:“阿玛就让人做了给你送来。”   “谢阿玛,”说完这一句,长生便垂下眼皮,“阿玛,儿子想睡会儿。”   康熙在他胸前的丝被上轻轻拍抚,道:“睡吧。”   待长生睡着,康熙伸手往外指了下,示意徐太医到外面说话。   “长生,还有几天。”春暖浮动的傍晚,黄昏依依,康熙一扫在室内时面对即将早夭的儿子的沉痛,对徐太医直截了当询问。   徐太医迟疑片刻,低头诚实道:“依微臣的判断,三阿哥便是这两天的时间。”   康熙点点头,道:“这两天朕那里你不必去,安心服侍三阿哥,叫他离开时,别有太多的痛苦。”   徐太医一下子跪下来,双手撑地脑袋垂着:“微臣遵旨。”   ---   苏辰做的旋转口红今天是头一次往外批发,连江南的大商都有听到他的粉饼、眼影名声过来的,因此这一天他都在外面忙这个事儿。   首先给自家的化妆品设计了个logo,取了一个比较好听的品牌名字:曦光。其次嘛,就是从江南过来的大商中找两个代理,让他们负责江南地区的推广。   眼影和口红都会用到蜂蜡,纯植物的色素,耗费比较多,经过再三考虑,前几年只会把这两样划在高奢行列。   至于给饼盒上装小镜子的想法,之前还因为玻璃问题没有突破,而处在被卡阶段。   但现在苏辰手底下也不是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当初封王的时候好些人给他送礼,工部尚书送就有七八个匠人。   而苏辰一开始和阿玛在懋勤殿划出来的庄子,有将近一半都是从已建好的皇庄内划出的,是可以直接使用的皇庄。   在靠近京城的河北承德,便有两个温泉庄子,工部尚书给的那几个匠人都是拖家带口的,苏辰当时是问过阿玛的意见才接收的,不可能把他们安排在宫内,便着人将他们带到了两个温泉庄子上安排了。   后来苏辰跟阿玛要来这一个景山的庄子,粉饼、眼影造起来之后,他想起这几个人才把他们接来了安排在景山。   然后这些匠人有擅于掐丝的,有擅于琢玉的,有擅于瓷器上作画的,总之这些手艺,在苏辰看来全是非遗文化的精湛高潮技艺,他目前的生意上用到的不多,却也愿意好好养着他们。   便在他做玻璃而不得,被小镜子卡住的时候,擅于制造打磨铜器的一个姓孙的匠人,在今天找到他,说他可以打磨一些很小的铜镜,给镶嵌到首饰盒上。   孙匠还带着两面他打磨的手把铜镜给苏辰看了,其清晰程度完全不亚于海船运回来的西洋玻璃镜。   成本么,在现在这个背景下,铜镜是远远低于玻璃镜的。   苏辰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和孙匠以件记工,还约定只要他能干满三年,便还他一家的卖身契。   进入康熙年间以来,律法上对于匠人的束缚是越来越低的,很多匠人只要想都能够独立在外面开铺子,但是脱离主家的庇护日子就不一定比在主家的时候好。   因此在苏辰许下这个承诺之后,孙匠并没有表现出来多大的欣喜,直到跟他确定了即便自由以后也可以继续在皇庄的厂坊做工,这孙匠才欣喜不已告退而去。   回来的路上,坐在蹄子哒哒敲在路面上的小马驹儿背上,苏辰就在想,以后不能靠着自己前世看史书看电视剧,得到的那点古代生活经验来生活。   他还需要好好听先生们的课,去实地翻看康熙朝的律法才行。   尤其是典书阁内收藏的之前皇祖父、皇阿玛的旧年奏折,那更是了解这个时代的最快捷最准确的东西。   想着这些回到乾清宫,因为以前的奏折也属于皇家机密,苏辰想要查看,还得先跟阿玛要个“通行证”。   他没去换衣服先来了西暖阁。   此时天都快黑了,但西暖阁却从内到外都黑乎乎静悄悄的,梁九功在外面的廊下站着,面色有些焦急。   看到苏辰过来,梁九功赶紧快步走下台阶,低声道:“辰亲王,您去里面看看皇上。”   苏辰知道这两天宫里都因为长生生病的事而有些压抑,闻言忙问:“是不是长生不好了?”   梁九功叹息道:“三阿哥不好的事,万岁爷在几天前就心里有数,但也不知为什么,今天中午去看了三阿哥一趟,回来只见两个候见的臣子,万岁爷便回来歇着了。”   以他跟着万岁爷这么多年的经验,准是看见三阿哥这弥留之际,想到了当初的辰亲王身上了。   辰亲王没的时候,便是连下葬,万岁爷都没在身边。   苏辰不知道这个缘故,只以为阿玛是经受不了又一次幼子夭折的悲哀,据说在他之前还有过一个皇子,同样是没养大的。   “那我进去看看。”苏辰说道,实在不行把自己空间里的泉水取出来一些,如果能缓住长生的病情,他以后想办法每天都给他一杯泉水喝就是了。   内室完全是昏暗的,苏辰走进去,可以看见一道黑乎乎的人影就坐在设于窗边的书案后。   “阿玛。”   轻轻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安静,靠着椅子发呆的康熙猛然回神,看到几步外的承祜,他心里涌出一股热流,甚至要直通过鼻头冲到眼眶。   “承祜,过来,阿玛抱。”康熙伸出双手说道。   苏辰疑惑,怎么又叫他承祜了?不过现在对于承祜这个名字,他是有认同感的,可能跟保成经常问他额娘的事,每次他都要用力回忆往昔有关。   “阿玛,别伤心。”苏辰走近两步,伸手从康熙腋下穿过,给他后背拍了拍。   康熙眼中的温热终究是再也控制不住,滑落一串下来,承祜当日病重,是否也和长生这般,躺在床上期盼着阿玛的到来?   久不听见回声,苏辰说道:“阿玛,我来京城之前,我师父给过我一瓶可以强身健体的水,我放在城外,今日取了来,您拿给长生喝吧。”   苏辰现在是非常相信康熙对他的父爱的,但仍然不知道怎么把芥子空间的秘密说出,或许以后还会有更合适的机会。   只不过,他编的这个理由,其实一点都经不起推敲。   但康熙这么聪明的人,竟然也没有怀疑,只道:“不必了,辰儿的东西辰儿放着。”   再好的水也不能治病,除非是大罗金仙的神水。   因此康熙根本不想儿子和注定夭折的长生,在长生就要夭折的这几天里有什么联系。   说他小心也好,偏心也罢,两个儿子比较起来,康熙只希望辰儿好好的无忧无虑的走向以后的生活。   马佳氏本就对辰儿心存敌意,如果让她知道长生夭折之前喝过辰儿给的东西,她必定是要把所有恨意都倾泻在辰儿身上。   苏辰这时从阿玛的怀抱里退出来,才注意到他阿玛这个九五至尊,天底下的困难对于他来说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能用帝王权势解决的阿玛,竟然红了眼眶。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芯子里是个男儿的苏辰非常能理解阿玛这时候的无奈无助无可奈何了,如果师父还在的话,应该能将长生救活吧。   可是他自己遇到生死大难,也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找师父呢。   “阿玛,我的水您可以给长生试一试,”最后苏辰只能这么说:“如果实在治不好长生,您就好好陪陪他。”   康熙勾了勾唇角,对自家份外懂事的儿子道:“行,阿玛知道了。对了,你的粉饼生意做的怎么样?”   苏辰道:“好极了,阿玛,您知道吗?江南的商人都来跟儿子进货呢。这是我们厂子的账本,您看看。”   说着把塞在靴子里的薄薄的一本账拿出来,交给康熙。   康熙接过来一瞧,横列竖总,这个用阿拉伯数字记数法做出来的账本,竟然份外的清晰。   最先看见的便是后面方格里的总利润,从年前开张到年后这三个月,已有了二十三万两,银子在这粉饼厂竟然真的只是个数字一般。   康熙拿这个利润和江南的盐商利润对比,却也丝毫不逊色,不仅不逊色,还有些超过。   他儿子,其实是天上的财神星转世吧。康熙拍膝盖笑道:“好,太好了。”   苏辰说道:“这里面还有手提包的一部分盈利,阿玛您可听过一句话,天底下最好赚的银子便是女人的。因为女人可以为了美丽豁出性命去,小小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康熙笑道:“你还真是小小年纪一肚子生意经,说不准以后阿玛真要向你打借条呢。”   苏辰紧接着道:“那儿子便把这话当真了,等时机成熟,我还要求阿玛一件事。”   “都允都允,”此时还年轻对天下一切乱局都拥有着必定解决之信心的康熙,却像是个年老昏庸的皇帝一样,笑着允许他的儿子:“辰儿想要做什么,直接做便是,都有阿玛兜底。”   苏辰道:“那阿玛,咱们去吃饭吧。”   “走,”康熙一手牵着儿子,声音有力。   站在外面的梁九功见万岁爷终于出来,面上已不见了悲伤,紧忙手势指挥着宫人们点灯传膳。   这时候,被太傅拘在宫里读了一下午书的保成才得以出来,看见他哥和他阿玛,好像刚从三十年的牢狱里放出来似的。   康熙调侃:“以前保成小小年纪便勤于读书,现在怎么反而怠惰了?”   保成:以前没有哥陪着他啊,而且老大在没有他哥来的时候也很讨厌,读书能让阿玛夸奖他,当然更重要。   “此一时彼一时。”小小的太子背手在后,神色郑重的如此说道。   苏辰上前捏了捏他的脸颊,弟弟的包子脸非常可爱,非常好捏。   保成乖乖的,丝毫不反抗,还趁机提要求:“哥,我今天晚上想和你睡。”   苏辰道:“可以。”   保成接着道:“明天我想和哥去皇庄。”   苏辰的“可以”两字差点脱口而出,匆忙改口道:“那我先问问王太傅。”   太子也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过年后保成明显的学业更重了。   保成无奈低头:“那好吧。”   不过晚上可以和大哥一起睡,又能听到很多神奇的小故事。   保成心里很开心的,胃口大好,晚饭吃饭了不少,苏辰带着他绕乾清宫走两圈才回去睡。   兄弟俩一人一个软枕头,睡在一头儿,苏辰连一个拇指姑娘都没有讲完,俩人便抵着脑袋睡熟过去。   今晚当值的连山悄悄走过来看一眼,给二位爷将被子往上提提,又小心的退到外面,躺在王爷叫他们在隔断处打的地铺上,不一会儿眼皮也沉沉的粘在一起。   子时的钟声从乾清门右下的自鸣钟处隐隐约约的传来时,苏辰一下子从睡梦中醒来,头边靠着他的保成还睡的呼呼的。   苏辰小心坐起来,将被子给他盖好,便从床尾爬出来,穿上鞋来到外边。   连山睡的很轻,听到里面的脚步声就醒来了,赶紧将桌子上的一盏昏暗蜡烛灯挑亮,此时苏辰已经来到外面。   “爷,要去出恭吗?”连山如此问道,因为他家王爷出大恭都要直接去茅房,为此他们这里还新建了一个专门给王爷用的茅房。   苏辰摇头,问连山:“我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你有听到吗?”   连山道:“是自鸣钟声吧。”   “不是”,苏辰十分肯定,他好像听到了很多人疾速走路的脚步声,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   看王爷要往外面走,连山赶紧拿一件外披追上,“春日夜里凉的很,爷快披上。”   苏辰自己系了带子,看着沉沉的夜空,吩咐连山:“你去前面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连山疑惑,但还是点头,招来一个小宫女:“你先陪着王爷,我去去就来。”   小宫女名叫小苹,小苹果的小苹,和小柿一样的取名风格。   小苹说道:“王爷,咱们先去房里等着吧。”   苏辰对宫里的这些宫女们一向都很随和,闻言便点点头。   黑暗的宫墙夹道里,两排灯笼在前面,后面是八人抬的坐轿,康熙坐在上面,神情沉凝,梁九功在旁边跟着,不停小声催促:“再快些。”   否则赶不上见三阿哥最后一面了。   轿子最后停在钟粹宫大门外,未等停稳,康熙已经从轿子上迈步下来,大步奔向东偏殿。   此时的殿内,已经响起小声的啜泣声,马佳氏突兀尖锐的哭喊声夹杂在其中,一声又一声的“长生”,叫康熙的额头一阵又一阵突突。   虎步龙行的走进门,康熙忍不住呵斥:“住口。”   马佳氏像是被猛然扼住脖颈的鸭,泪水涟涟惊愕的看着康熙,然后一转头扑在床上呜呜闷声痛哭。   康熙在床边蹲身,伸手握住长生的小手,只是此时孩子眼里仅剩下一点亮光了,在看到他一直等着的阿玛来到身边之后,那点亮光终于一点点消散。   小手无力的往下垂去,康熙紧紧抓住儿子的小手,低声道:“你是阿玛的儿子,是龙子,到地下,有你祖父曾祖父护着,不会受欺不会孤单。”   连山脚步匆匆的跑回来,苏辰听到他的脚步声快步来到廊下,问道:“什么事?”   连山面上犹有几分惊慌说道:“王爷,是,是钟粹宫三阿哥殁了。”   苏辰听到这消息,饶是有心里准备,心头也是闷闷的,问道:“我能去看看吗?”   连山根本不想让自家王爷去,但他一个奴才也做不了主,正想着怎么劝的时候,复康推荐的那个叫刘青的从后面走来,说道:“王爷不如明天去请示了万岁爷,再过去尽一尽兄弟情谊。”   ---   康熙没在钟粹宫多待,马佳氏哭得晕了过去,他也只是叫徐太医继续照顾钟粹宫这边两天,但是回到乾清宫,想起马佳氏生一个死一个的儿子,他心里同样很不是滋味。   就这么一直在暖阁里批折子批到天现曙光,梁九功过来小心请示:“万岁爷,是御门听政的时辰了,今日是否停一日?”   “不用,”康熙站起身,“更衣。”   皇上依旧去举行御门听政的消息传到马佳氏耳朵里,神情厌厌的靠在床上的女人嗤笑一声:“皇上可真冷情啊,那么大的孩子没了,他竟然都不能空出一天来,只放下一句‘礼部主持葬礼’就完了!”   马佳氏说着,两串泪珠子又顺着脸颊滑下来,“这么多年,好歹有几分夫妻情谊吧。我在他心里,竟然如此不值一分。”   嬷嬷小声劝说:“娘娘,皇上要处理的是国事,并非不重视您和三阿哥。”   说着将声音压的更低:“你想想当年,那王爷没的时候,皇上都没有回来呢。”   马佳氏恨声:“他不是没死吗?皇上的心里,皇后给他生的那两个,才是他儿子。”   西六宫,一大早上起来的佟佳氏听到这么个消息,只觉得于她腹中的孩子不吉,剜了一眼抢着过来报告的那个宫女,她从宫外带来的嬷嬷便上前将人带了出去。   回来,嬷嬷笑着宽慰佟佳氏:“娘娘,跟咱们不相干的,您别放心上。”   佟佳氏点头:“幸好我没住在东六宫,否则又是念经又是念佛的,我还怎么养胎?不过马佳氏这下子不得意了,她命里啊,只是有一个儿子的。”   说着站起身,突然鼻子有些痒,忍不住扭头打了个喷嚏,却像是有根筋儿,一直牵扯到腹部。   蓦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腹部传来,佟佳氏的心瞬间就被无数恐慌占据,张着手动也不敢动,哭道:“嬷嬷,我肚子疼,快去叫太医。”   康熙巳时结束御门听政,还有候见的官员没有见,便被后宫的人惊动了。   “泉清小产了?”康熙正在吃点心,手里还拿着筷子,闻言眉头紧皱,“难道是冲撞了什么?”   这一天孩子一个接一个的没,让他有些不自在起来,慢慢吃完半块糕点,吩咐道:“再请几位法师进宫超度,还有,把辰儿和保成送到皇后娘家住一段时间。”   梁九功遵旨,然后提醒道:“那大阿哥呢。”   总是不自觉忽略了这孩子,康熙说道:“叫他去明珠家里,就说叫他跟容若学一学文人气。”   梁九功这才领命而去。   佟佳氏面色苍白的靠着锦被坐着,再一次问旁边伺候的宫女:“跟皇上说了吗?他怎么还没来?”   宫女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消息半个时辰前已经递过去了,但乾清宫的消息只是说让娘娘好生将养。   佟佳氏唇色白到没有一丝血色,搁在被子上的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这时候宫人通报,几位小格格在外面等着探望。   佟佳氏深吸一口气,向外道:“叫她们进来。”   如果这些人是来嘲笑她的,她会一个个还回去耳光。   但并没有人敢嘲笑这位地位特殊的佟佳格格,进来之后每个人脸上的悲痛,简直比佟佳氏自己还真切。   正说着话,康熙亲自吩咐过的宫内妇科圣手张太医带着小徒进来了,佟佳氏淤堵的心情这才有些畅通。   表哥只是太忙了,不是不管她的。   很平静的伸出手腕叫太医诊脉。   此刻佟佳氏还只是沉浸在伤痛之中,张太医诊过脉,面上不动声色,只道:“请娘娘屏退众人,微臣还需再安静诊脉。”   佟佳氏心里疑惑,叫那些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自己的心腹:“太医有什么话,请说吧。”   张太医低头直言道:“娘娘的身体不宜有孕,无论多么小心,都有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而流产。”   “什么?”佟佳氏猛地坐直身体,死瞪着张太医,“你是不是谁派来害我的?我怎么可能不宜有孕?”   张太医跪在一步之外,声音平稳:“微臣不敢欺瞒娘娘,亦不敢故意夸张娘娘的情况。”   听了这话,佟佳氏彻底被抽去精气神似的倒在床上,嬷嬷忙坐过去扶住娘娘,转头问道:“敢问太医,娘娘这身子,就没有办法调养吗?您是有名的圣手,一定有办法吧。皇上派您来给娘娘诊治,便是看重娘娘的身体。您觉得您是把娘娘身体调理好了有功,还是急赤白脸的说出这么不宜有孕的消息来有功?”   张太医只诚实道:“微臣的本事,只能保证娘娘有生之年,可能会顺利诞下麟儿。”其他的一言不接。   这就是说可能微乎其微了。   佟佳氏紧咬嘴唇,不让自己的哭声泄出来一丝一毫,好半晌过去,她才能平稳了自己的声音:“张太医,这件事,本宫自会告知皇上,你就不要跟皇上提起了,本宫担心他也无法接受。”   张太医磕头,道:“是。”   佟佳氏看了嬷嬷一眼,嬷嬷点头叫她放心,起身亲自送张太医离开。   张太医袖子里揣着这位陈嬷嬷给的银子,心里觉得这样很不妥,当然更是不敢欺瞒皇上。   在太医院纠结半天,张太医终是带着银子悄悄去了乾清宫。   康熙听到这个消息没有特别的反应,因为对于佟佳和宫里的关系来说,有没有这么一个孩子在中间,并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只要他在,他就是佟佳家的底气。   康熙点点头,对张太医道:“银子你收着,她不想朕知道这件事,朕就是不知道的。”   张太医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地,一天的沉重感都消失了,叩谢过后小心地退了出去。   康熙却没再把折子看在眼里,他想起辰儿所说的,血缘关系亲近的人不适合成亲的那句话。   但据张太医所说,是泉清的身体不适合有孕,又似乎和他没什么关系。   康熙摇摇头,只觉这一天过的真是漫长,抬手摁摁额头,还没清净一会儿呢,他叫出宫避一段时间的仨孩子咚咚的跑了进来。   沉寂一天的乾清宫,又被充满生机的活力打破。   保清不想出去,尤其不想去纳兰府,纳兰明珠又不是他的亲舅爷,去那儿干什么?因此他人还没有到跟前,便喊着:“阿玛,我不要出宫,我还要给三弟去守夜呢。”   康熙的脸色黑沉,走出来迎着三个孩子,问道:“你说什么?”   注意到阿玛态度不对,保清不敢说话,往后一瞧,来时同样喊着不要出去的那两个,此时一个比一个人离他远,好像都不认识他似的。   喂,刚才在门口碰见的时候,你们不是也说不想出宫吗?   康熙看向保成和苏辰,他们两个立刻心有灵犀道:“阿玛,我们是来跟你告别的。”   康熙满意点头,说道:“在外祖家待着,不要太过捣乱。待宫里法事做完,朕出去接你们。”   “阿玛,你要注意身体。”苏辰说。   “阿玛,我和哥会想你的。”保成如此说。   读书比较少的保清此时只能用无耻两个字来形容他们。   康熙又问:“你们日常用惯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没有?用顺心的奴才,也带着。”   苏辰保成嗯嗯,保清四下看看,觉得自己很是孤立无援。   出来乾清宫,乖巧的摆手不让阿玛送了,而且一定要坚持看着阿玛回到屋里他们才走。   保清哼着小鼻子,一待看不到阿玛,他才说:“你们两个为什么要说谎?显得我很不懂事一样。”   保成翻白眼:“你就是不懂事啊,干什么要说去给三弟守夜,你又不是他儿子。”   保清:“……”   苏辰好哥俩的揽住保清的肩膀,说道:“我们两个没有坚持留在宫里,其实也都是为了你,不然岂不衬得你更不懂事?”   保清有些糊涂,你们坚持留在宫里会显得我不懂事吗?   “那出府了,你们要经常去找我玩,或者我去索府找你们。”保清以前在外面的大臣家里都住怕了,对于幼小的他来说,宫里便是他的家。   大臣家里的人对他恭顺比宫里的还要多,但他就是不想待。   苏辰点点头:“我们去找你。正好,趁这段时间,我带你们去看看我的那个粉饼厂坊。”   三个孩子说着话走远了,站在廊下阴影里的康熙才站出来,有些被三个孩子的话语逗笑了。   ---   索额图回到府上,看到处都没有动静,叫来夫人问道:“怎么回事啊?太子爷还有王爷,今儿个就出宫了,你怎么不让人把后面的梅香院收拾出来?”   夫人很是疑惑:“那圣旨不是下到大老爷府上的?且说的是住外祖家,咱们、”   “咱们怎么了?”索额图严肃的脸上现出夸张的震惊,指着自己的脸:“我是谁?我是孝诚仁皇后的亲叔父,当初为了擒鳌拜,我出的力气不比明珠和康亲王的少。太子爷都叫我一声姥爷,我家还不是太子爷的外祖家?”   夫人听这话怎么很像是吃醋的小妾呢,道:“好吧好吧,梅香院一直空着呢,插几束鲜花铺上新铺盖就能住人的。”   索额图点头道:“你快点儿,王爷喜欢吃的,好的糕饼果子,一日三餐的总别断就是。”   “是,”索额图夫人正式的施礼答应,心里却想人家真不一定来呢。   辰亲王似乎不大喜欢跟这边府里亲近,前两次在宫里遇见,索额图夫人就感觉到了。   夫人能感觉得到的东西,索额图怎么可能感觉不到,进书房前吩咐了一声:“把阿尔吉善给我叫来。”   阿尔及善正在后面听曲儿正不亦乐乎,听见老爹召唤,立刻放开手里美貌丫鬟往这边跑,到书房门口才整理一下衣服,推门进去:“爹,叫儿子来有什么事吩咐?” 第48章 薛神医   索额图说道:“皇上叫小太子和辰王来咱们家住一段时间,你知道吧。”   阿尔吉善的手往外指了指,想说不是去大老爷那边吗?不过看到老父亲严肃的神色,这些和反驳差不多的话没有出口。   “知道啊,怎么了?”阿尔吉善一副我很知道的样子。   索额图满意,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来一张银票,道:“这个你拿着,等辰王来了,你带他出去好好玩儿一玩儿。”   索府的财政总权都在索额图这儿,虽然府里也请了账房有公账,但最后都得找索额图来拿钱。   阿尔吉善这还是第一次从他阿玛手里接过这么大面额的银票,“五千两啊,爹,您这么讨好辰王做什么?”   那外甥跟常海、察岱可亲着呢,以前皇后堂妹在的时候是如此,他从外面回宫后更是如此。   索额图眼皮微抬,“你懂什么?”   手指头在桌子上敲了一圈,说道:“别把辰王当个小孩子,他看利害关系比你明白。也是为父上次着急了,跟他说话有些过于直白。不管怎么说,他将来都是太子和咱们家的一大助力,哄着他玩吧。”   “行,”阿尔吉善答应的爽快,却又很快为难道:“可是阿玛,他才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儿子带他去哪里玩?再说了,玩什么呀。”   索额图皱眉道:“你整天的不着家,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好玩的?要是你为难啊,把钱拿回来,我叫你下面的弟弟去。”   除了大哥,阿尔吉善还有三个庶出的弟弟,只不过在他看来,那些弟弟都是和家里奴仆差不多的存在。   让他们去招待辰王?做梦的吧。   “别啊阿玛,”阿尔吉善赶紧把银票塞到袖口里,“我这就去想办法。”   苏辰还不知道索额图家里正等着他过去玩,在太监和侍卫们的护送下出宫后便直奔外祖家。   然后就看见比邻而建的噶府和索府上都有一群人站在门口等着。   苏辰只好对索府那边笑眯眯神色的管家道:“等我们先去拜见外祖父外祖母,再去二姥爷家里玩。”   管家哪敢说什么,点头道:“请太子爷辰王自便。”   笑着退到一边,噶府的管家婆子们这才一拥而上,请苏辰和保成上轿子。   但还没有进门呢,听到说人到了的消息,刚回去府上喝茶歇会儿的常泰舅舅便出来了,然后直接抱起保成,另一只手牵上苏辰往里面去。   保成对于这个大舅舅并不熟悉,是连面都少见的那种,突然被抱起来还有些不喜,拍拍他的肩膀道:“舅舅走的太快了,我大哥根本不上。”   “瞧我,”常泰还是太高兴,站住脚步转头对后面跟着的人道:“管家,你来抱着辰儿。”   苏辰忙道:“不用,我腿长,会跑了。”   除非上马上车,苏辰谁都不让抱。   常泰犹豫了一会儿,道:“坐轿呢,快来。”   然后苏辰和保成都上了坐轿,过垂花门,一直到噶布喇老夫妻所居住的正堂迎熹堂。   他们两个长辈已站在院子里望眼欲穿了好一会儿,要不是康熙的口谕是让他们如平常外祖家接待外孙之礼,老两口会一大早就在府门口等着的。   便是如此,老夫人从吃过咱们每隔办个事辰便会问一声:“辰儿保成两个出宫了没有?到哪儿了?”   半下午的时候,宫里送出来消息说两位爷就出宫,今天告假一天的常泰马上被他阿玛额娘赶出去在外面等着。   这是等到天快黑都不见人影,又想出恭,常泰才回到了后面一会儿。   看到坐轿停下,老夫人甩开了一直搀扶着她的丫鬟,上前拉住两个小外孙看了又看,问他们饿不饿渴不渴,随后转头吩咐传菜。   苏辰和保成都没有机会给外祖父母见礼,就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内室。   闲话不一时,流水的瓜果点心各色菜肴便摆了一桌子。   没有看见常海,苏辰问道:“小舅呢?”   老夫人笑道:“他本来也是要在家等着你们的,只是前段时间家里的幕客荐了一位民间的神医,说是就这天有空,叫他过去扎针呢。”   苏辰不放心:“不知道什么神医,就叫治,安全吗?”   现在又没有行医许可证,人们又普遍有一种比较迷信的心里,若是有心造势,一个神医的名头打造出来还是很简单的。   小舅的病,他之前让顾太医看过的,顾太医虽然更擅长儿科,但对于小舅这种胎里带的弱症也是有几分研究。   诊治过后给的建议是,好生将养便没什么大问题,至于身体比常人虚弱些,这是不可避免的。   再说了赫舍里这样的人家,也不需要孩子们有多健壮的身体去打拼。   苏辰很不明白小舅怎么又热心求医起来?   噶布喇说道:“先前就让家人出去访问过,的确是个神医,你们小舅又想出去做事,这才想着试一试。”   苏辰想着等小舅回来,自己还是要问一问他具体情况。   “察岱表哥这个时候还不回来吗?”   察岱现在帮苏辰管事,见面的机会很多,厂坊的事又不敢耽误,早晨听到他们要来,给两位表弟一人留一个小玩意他就出了门。   常泰回道:“一般都要过了酉时,想是快回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外面就有丫鬟道:“大少爷回来了。”   察岱一手提着一个油纸包进来,看见苏辰和保成就笑:“辰儿喜欢吃的烤鹅,保成喜欢的桂花味点心。”   说着给放到桌子上解开来,有眼色的丫鬟送上来一个空盘子,金黄油亮的烤鹅便被放了上去推到苏辰面前。   烤鹅还热气腾腾的,那家苏辰喜欢吃的烤鹅店距离这边并不近,可以想见察岱这一路上赶得有多快。   保成的小点心也还热着,客气地点点头:“谢谢表哥。”   苏辰把烤鹅撕下来两根肥厚的翅膀,一根递给外祖父,一根递给外祖母,道:“您二老试试,这家烤鹅鲜香肥嫩,尤其是这个鹅翅膀,味道特别好。”   老夫人满脸笑容的道:“好好好,”还没说完呢又要给把苏辰说好吃的鹅翅膀给他。   说说笑笑中,一开始的那种距离感就不见了,席间流动着的是家庭氛围的温馨感。   吃了点东西常海也回来了,噶布喇说察岱:“这春暖花开的,傍晚也不寒了,一会儿你带着辰儿、保成去花园看看咱们家的花园夜景,再去睡。”   老夫人点着头笑:“是啊,你们小孩子,想玩什么就玩什么,缺什么了找管家给买去。”   赫舍里府上的花园自然不如御花园品种繁多、规模宏大,但却有很多小巧而富有设计的造型。   苏辰在一个石头堆起来的小花圃里,竟然发现几颗番茄的小苗苗。   “表哥,这是什么?”多少有点明知故问了,但苏辰真的很不确定现在的番茄和现代的番茄是不是一个品种。   察岱蹲下来跟着一起看,不太确定道:“这是小叔的朋友送的吧,据说是西番国家的柿子,只不过结出来的果子酸不酸甜不甜,很难吃。但当个景儿看挺好的,你要是喜欢,走的时候挖走两颗。”   苏辰点头:“好,我就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察岱笑道:“小叔便是如此,你看那边还有很多的,有些是朋友送的,有些是在外面自己买的。”   “再有稀奇的,也给我带一份。”苏辰一点儿都不客气。   察岱:“好,我给你注意着。”   他们准备回去休息的时候,常海才在随从的搀扶下过来,苏辰看他的面色,倒像是更虚弱了。   常海说道:“才施过针便是如此,薛神医说能过两次施针,就会好很多了。”   薛神医?   苏辰好像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号,不是跟师父在湖北的时候,而是前世看一些历史闲谈,说是清朝有个姓薛的神医。   难道就是这个人?   想想也是,赫舍里氏这么大家族的爷,怎么可能叫随便一个江湖郎中诊治。   苏辰对这个薛神医有些感兴趣,对常海道:“小舅,你下去什么时候去施针?”   他们此时已经来到屋里,保成又拿了一块糕点在吃,苏辰给他夺过来,保成抬眼,他哥的眼睛都没有落在他身上就知道他在吃东西了。   常海注意到两个外甥的动作,神色间流露出几分笑意,“三天一次施针,到时候我带你们一起去。”   保成看着小舅,眨巴了下眼睛,问道:“小舅,你的病为什么不让宫里的太医瞧?”   “怎么没让太医瞧?”姐姐还在的时候,求着皇上把宫里医术还算可以的太医都打发出来给他看过,只是太医们的说辞都差不多而已。   承祜和姐姐都相继离世之后,常海也不觉得自己有没有功名多重要,虽然担心保成,但保成那边有二叔照看呢。   然而现在,两个外甥的身份在整个朝堂来说皆是很重要,外祖家这边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人便有些难看了。   难不成以后他们长大了,要用人的时候,反而要求诸别人吗?   ***   住的地方是大舅母安排的,苏辰和保成住在一个院子,但两人一人一个房间,到了睡觉的时候保成就不乐意了,抓着他哥的袖子不撒手。   “那我们一起睡吧。”苏辰对保成的奶嬷嬷说道。 第49章 有好礼   奶嬷嬷早在马嬷嬷被赶走的时候便领会了这位小主子干脆利落的个性,此时并没有别的话,只道:“老奴去把太子爷的枕头被褥拿过来。”   这话还没有完全落下,外祖府上安排的一个婢女就走上前来道:“嬷嬷歇着,奴婢去取来。”   奶嬷嬷看了这个婢女一眼,没听见两位小爷说什么,自己就退了下去。   心里道:“这边府上还真是打算长远,辰亲王才几岁呢,便搁长相这么狐媚的丫鬟过来。”   不过苏辰完全没有注意到丫鬟们的长相,只觉得她们比宫里的宫女儿还不敢说话,一个个走路完全就跟猫一样,半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以至于苏辰有什么事比如想问问火炉在哪儿之类的,也不敢用太大的声音。   在这些个丫鬟们看来,传说中皇上最宠爱的儿子辰亲王到了跟前,就好像是天上的神仙下到凡间,而且这个神仙小小年纪便是通身翩翩佳公子的做派。   不仅如此,与她们说话哪处不是轻声细语?   府里唯一的察岱小爷便已经足够温柔了,但与辰亲王相比较起来还是不如呢。   这几个被大太太特地指派来的丫鬟推下去之后,扎在一堆儿就悄悄议论,而后遗憾地感慨:“咱们真是生不逢时,若是再小个几岁,便叫给了小爷做暖房丫头,也飞上枝头了呢。”   这话完全说出几个丫鬟们的心声,相互感叹一番,留下两个在这里上夜的,其余的便回去休息。   苏辰半夜起来,还没有刚一有动作,马上外间传出来一道声音:“王爷有什么需要?”   先是惊了一下子,苏辰道:“你睡吧,我自己可以。”   要是在宫里,他都不让宫女值夜,晚上撒尿什么的多不方便。   外面说话的丫鬟端着一盏琉璃灯进来,手里还提着尿壶,眼看着是要亲自伺候苏辰尿尿的。   苏辰又吓一跳,说道:“放这儿,你出去吧。”   丫鬟说道:“王爷能拿稳吗?”   倒有几分故意调笑的意思,苏辰“小小的”心灵又是震撼又是惊讶,因为他在宫里没有遇到敢这样调笑的宫女。   还以为这些女子都是心正不甘愿为婢的。   没想到刚一出宫便碰到一个没下线的,他倒没有觉得外祖母的安排不尽心,毕竟人心隔肚皮,再是防着不好的丫鬟靠近,也看不到她内心想的是什么。   苏辰皱着眉,再次强调:“出去。”   丫鬟愣了一下子,脚步却没有动,灯光下的眼神灵动又妩媚,靠近了几分道:“王爷,奴婢来帮您。”   苏辰冷下脸来,道:“别逼我不给你脸。”   这丫鬟的手便这么直直僵在半空里。不过既然她不走,苏辰拿着尿壶往床尾处走了走,直接哗啦啦尿起来。   而后,苏辰将尿壶放到一边,到床头边叫保成起来尿尿。   这么小的孩子很不容易一叫就清醒过来,保成便是半睡半醒的爬起来,被苏辰领着,哗哗又给添进去不少。   尿壶瞬间沉甸甸的,苏辰转身把一壶还新鲜的童子尿塞到这丫鬟手里。   丫鬟只递过尿壶,真没有往回来接过,这样的活儿一般都有更低等的小丫鬟主动做了,脸上好看的微微笑容彻底没有了,提着这个沉甸甸的尿壶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苏辰笑一笑,钻回被窝里继续睡觉。   保成又清醒了几分,想起刚才是大哥给他扶的尿壶,很有不好意思,同时也生气:“咱们的身边人呢,怎么都没人伺候?”   苏辰拍拍他后背,“明天再说,现在睡觉。”   保成很听话,上下眼皮一合,很快就又睡沉了。   苏辰心想,只怕他带出来的复康和保成带的平湖,现在也都有人专门照顾着呢。   的确是如此,常泰的夫人,府里的大太太给他们这些奴才们安排了好大一桌酒席,还叫了外面街上的唱大鼓书的。   复康几次要离开都被拉了回去,平湖还说他:“太子爷和王爷自然有更多的人照顾,咱们在宫里都不得闲,此时岂不正好放松?”   复康多看了他一眼,平湖这样的机灵有余忠心不足,皇后娘娘在的时候,是根本不可能挑到太子爷身边照顾的。   万岁爷对太子爷自然是万分重视,然而于这些小事上照顾得毕竟不足,太子爷要平湖到身边,万岁爷看了看底细也就允了。   之后更不要提再观察此人行事。   想起之前有一次平湖没管着太子爷,由他跑到冰上去滑冰,自家爷已经有几分不满,复康决定日后找机会多嘴跟自家爷提一句。   二管事又递来一杯酒,复康推了笑道:“这都有二更了吧,我们家爷睡的早,一般这个时候要起夜的,我得回去了。”   二管事将人紧紧拉住说道:“复公公,这个不消担心的,咱们府里早早安排了许多妥帖的丫鬟□□,就是要照顾太子爷、王爷,咱们府里的主子没人照顾了,两位爷那儿也少不了人。你今儿,且好好放松一日乐一乐。”   “咱只是个奴才,照看主子才是第一位,”复康拉开管事的手,几个人都拦不住,径直离席而去。   平湖摇摇头,道:“别管他,好容易钻营上来的,不敢叫主子爷习惯了别人的伺候。”   现在的平湖已经不是一开始那个因为机缘,才被太子爷提到身边来而涨了位份的小太监了。   他说的话,太子爷十次里愿意听五六次,这就是他的本事,日后说不得还能混到梁公公那般。   平湖吃喝玩乐到半夜,在二管事安排的地方歇着了,当天光刺激到双眼,他一下子睁开眼睛,想到一晚上没照顾太子爷,心里就慌起来。   此时没有喝酒的头脑清醒非常,回想到昨天那复康是早早的回去了的,他更有些担心,只怕那个家伙跟辰亲王身边乱说些什么。   穿上鞋带上帽子,平湖慌急慌忙就往前面去,半路上拉着一个府上的小丫鬟问了才知,太子爷和王爷早已经起来,去正堂陪老夫人老太爷吃饭去了。   平湖急匆匆转换路线跑着向迎熹堂去。   “狗奴才,”差点被撞到的人一转头,看见个红顶子,怒气冲冲的面容立刻转换为和颜悦色,抬起的脚也收了回来。阿尔吉善笑着去搀因为那一撞而向后趔趄的平湖,看见正脸,笑的更好看了:“原来是平湖公公,您这着急忙慌的有什么事?”   平湖面上现出几分矜持来,咳一声见礼道:“二爷,奴才见过您嘞。”   阿尔吉善笑着伸手托住平湖的手,更详细的打量之下,竟然发现这个小太监长的比外面的兔儿爷还清秀。   “你是保成身边的人,跟他的舅舅客气什么呢。”放开手之前,阿尔吉善摸了下平湖的手背。   平湖眼神怪异的看了这个舅爷一眼,侧身到一边,道:“二爷先请。”   阿尔吉善拍拍他的肩膀,果然先一步走了进去。   正堂内饭桌已经撤下,老夫人身旁一边一个孩子,正笑着在说什么。   “侄儿见过大老爷,老夫人。”阿尔吉善规矩的见礼。   “这孩子,不必多礼,快起来吧。”老夫人对阿尔吉善的到来并不意外,道:“早膳可用过了?一大早就过来,定然是来看辰儿和保成的。”   阿尔吉善笑道:“老夫人,侄儿这一大早便起来了,就我阿玛,非赶着我给辰儿保成收拾房间,一定要让他们到隔壁府上也住个一两日的。”   赫舍里老夫人面上笑容不减,点头道:“你不说我也要让他们去隔壁府上玩耍一日,只是辰儿、保成才过来,后日再去吧。”   “您老都说了,侄儿不能反驳,”阿尔吉善不大乐意,“但我阿玛给我派了这个差就去了内阁,只怕回来见我没有完差,要揍一顿的。”   老夫人呵呵一声。   苏辰道:“阿尔吉善舅舅盛情邀请,我和保成一定去,不过我们刚才说好了,今天要去西山踏青呢。”   阿尔吉善:看来阿玛说的没错,辰王对他们府上真没有保成亲近。   自己还真得带他好好玩一玩,叫辰王知道谁才是对他更好的舅舅。   “踏青啊,我没事,跟你们一起去啊。”   他要跟着谁还能拦?   辰时左右,胡呼啦啦一行人便出了噶府。   平湖担心复康说他坏话,想找机会跟太子爷提前解释一下都没找到,跟着在春光明媚的郊外转了一天,昏头昏脑的。   阿尔吉善追着打两只兔子,之后全程都觉得很无聊,但那两个外甥呢,竟然还能蹲到野花野草旁边乐呵呵的。   小孩子的快乐,太简单了。   阿尔吉善心里摇头,想到自己给王爷外甥安排的乐子,胸脯都不自觉挺的更挺了。   此时,苏辰正捧着自己挖到的一株细长的野生樱桃,跟复康交代:“你送回去,叫刘公公载到咱们宫门口,我看这个樱桃不错,来年咱们就有好樱桃吃了。”   复康领了差事,说道:“奴才叫别人去,王爷身边不能不跟着个自家人。”   苏辰好笑:“在我外祖家呢,你说这话岂不是得罪人?再说宫里多近,一来一回顶多半个时辰。”   好吧,复康被说服了,抱着樱桃树去宫里送樱桃。   回府的路上,阿尔吉善将马赶到苏辰这边,低声道:“王爷,今晚上就去我家里睡,怎么样?”   看他挺着急的,像是藏了什么好东西,苏辰好奇道:“阿尔吉善舅舅,你有礼物要送给我吗?”   阿尔吉善笑着点头,神神秘秘道:“特别好的礼物,要不要去看看。”   保成转头过来,问道:“什么礼物?”   阿尔吉善说道:“好玩的,舅舅也给保成准备了。怎么样,今晚上要不要去舅舅家?”   察岱说道:“二叔,辰儿说了要去的,不会不去。现在我祖母应该都准备好晚饭了,至少也要等明天再去啊。”   “你个小崽子,我也是早就给太子和王爷准备了接风宴,”阿尔吉善将马赶到察岱旁边,拿扇子给他额头上敲了一下子,“今天二叔我还跟你们游逛了一天,想把俩外甥接到家亲香亲香你都再三阻挡?”   这话就没意思了。   你要说亲戚,咱当小辈儿的还能说什么?   察岱没话好说。   苏辰也觉得再不去有些不给阿尔吉善面子的意思,说道:“那好吧,我们今晚去阿尔吉善舅舅家。”   阿尔吉善笑道:“这才对嘛。话说,辰儿你还是头一次去我们家呢,舅舅给你准备了许多你爱吃的东西,包你住了不想走。”   察岱低头撇嘴,心道吃喝玩乐这方面,咱们好几个府上都不如阿尔吉善二叔懂得多。   只不过这个叔叔更爱风流红粉,可别带着辰儿和保成去风流窝里。   察岱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辰儿才刚七岁,保成更别提了,二叔应该不会那么不靠谱。   出于这个想法,察岱就没有多说什么。   回到赫舍里氏居住的大街,阿尔吉善对察岱道:“你要不要也来,家里可是备了很丰盛一桌子席面。”   察岱道:“二叔只管招待辰儿和保成,您家里有好席,过些日子侄儿再去赴。”   “好,你忙,”阿尔吉善说着看了苏辰一眼,“现在谁不知道你是咱们街上的大忙人。” 第50章 挨打了   苏辰:这是在给我递话?他也想参与到粉饼生意中来。   阿尔吉善不了解粉饼的生意具体有多大,只是知道他交好的几个粉头都向他打听过,想找渠道买一二个使用。   粉饼热在他看来仅仅是现下京城里流行的一个趋势,终究还是做生意的。   他一个一二品大员府里的爷,怎么可能像察岱这样去做个什么厂坊的管事儿的?这话的意思,还不是想让外甥在皇上跟前给他讨个好差。   可惜苏辰根本没有参透阿尔吉善的意思,阿尔吉善也看出来这小子没听明白,心里嗨了一声,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连人情世故都不懂。   索额图却一点都不觉得辰亲王外甥不懂人情世故,他明白的很呢。   而且,那粉饼厂也太赚钱了吧,他在内阁,知道的事情每天天南海北的,前儿个还看到皇上叫他们参详的一道折子。   竟然是那吴三桂的一个宠妾,正花钱求购粉饼和那叫眼影的什么东西。   商人的骨子里渗透的都是对利益的追求,平时连广东的一个物件儿都难出来的,这一下子竟然偷偷流过来三四家大商的家人。   只不过一到湖广地区,那些人就被扣住了,三两下一审问,问出这么件事儿了。   皇上给他们看那折子,还不是显示辰亲王多非凡的意思?   因此索额图一回到府里,看到正在厅上由自家孩子作陪的俩孩子,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连眉心那道皱痕,都显得柔和很多。   “二姥爷,”保成显然更熟悉索额图,看见他便热情的打招呼。   “哎~~~”索额图这一声拉的长长的,伸手,脸上笑出褶子来的对着保成,“真是太想我们保成了。”   保成很上道儿,欠下凳子来跑过去和蹲下来的索额图抱了抱,“保成也想二姥爷。”   苏辰还没见过弟弟说话这么甜度超标呢,就听那爷孙俩好像是多年未见的一样,说完这个又说那个。   最后保成回到苏辰身边的时候,袖子里揣了一万两银子,是索额图高兴叫心腹现去他书房拿的,给保成买东西吃买玩意玩。   吃过饭他们先去梅苑歇着,路上保成就把银子都塞到苏辰的荷包里,笑道:“哥,咱俩一起花。”   大大的眼睛笑弯成月牙。   苏辰摸了摸保成的小脑袋,一脸沉思:“你刚才对二姥爷那么热情,就是想要他的钱?”   原来以后你会被索额图绑在船上下不来,根子在这儿呢。   “你如果想揣钱,咱们粉饼厂赚的钱都给你管着。”   保成小小的脸上现出大大的疑惑,道:“哥,咱们不要二姥爷的钱,他也要利用咱们的名声获利,干嘛不要?”   苏辰更疑惑:“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保成踢着石子路上凸起的小石子:“攒着呗,而且逢年过年要赏奴才呢,二姥爷说了,等我以后长大了用钱的地方更多。”   看来你是一面防着索额图显得心眼挺齐全,一方面又受到索额图教导而不自觉顺着他想要的方向长去了。   苏辰伸手在他小脑袋上用力的揉了下,说道:“你是太子爷,我是王爷,咱们阿玛是皇帝,天底下最好的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尽着咱们,你还什么地方需要用钱?用钱的地方都是国家的事体,咱们其实不缺钱。”   保成又发现了他哥刚回来那会儿经常会冒出来的傻气,以一个小孩儿最耐心的语气跟他道:“哥,不能这么说,咱们要用人呢,不能让奴才们在背地里说跟着咱们不像个爷啊,所以得赏赐。过节的时候还要赏赐下面办事的人,要不然也会有人说。七算八算下来,我现在一年都需要一万两银子了。”   只不过现在光内务府拨的年例他都还用不完,不过这是因为他现在还小呢。   苏辰被堵的没话说,现在的惯例就是这样,但在苏辰看来却很没有必要,规定好每个位置上的福利年薪,再随着发展给调调薪涨涨福利便可以了。   一切都有规矩可循,才不会到处都是贪污腐败。   还没想完,他就被保成拽着手臂把耳朵送过去,只听小家伙用气声道:“哥,跟你说个秘密,咱阿玛每年都收二姥爷和明珠的孝敬。”   苏辰惊异的看他,保成很肯定的点点头,表示他说的都是真的,一点儿没有撒谎。   苏辰想捂住额头□□,小孩子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生物,为什么你觉得他们什么都不懂,但他们其实什么都知道?   保成拉了拉脸色难看的大哥,说道:“阿玛需要用钱的地方比我们还多,我记得哥还没回宫前的一个月,阿玛因为发愁银子都去清点库房了,然后在懋勤殿坐了一晚上。”   跟着保成的描述,苏辰眼前就出现一个家里遇到事情筹不出钱,便只能蹲到地上撸头发的中年男人形象。   不过他阿玛没有头发,应该是扒拉光头。   被自己的想法好笑了下,苏辰叮嘱保成:“这话不能跟别人说起了。”   保成道:“我知道,”还不是看你不想我收索额图的银子,“哥,我以后能继续跟二姥爷要钱吧?”   苏辰无情的拒绝了他的这个请求,说道:“厂坊都有你一半,你还缺钱?”   保成想说索额图、明珠,朝廷里的哪个大臣缺钱了,还不是一个个圈地圈钱那叫个起劲,就像是今年才冒头儿的那个高士奇,现在穿的靴子都比他刚开始去乾清宫觐见的时候穿的,好上很多很多。   不过看大哥脸色不太好看,保成聪明的把这些话咽回肚子里。   ***   一看到床,苏辰便躺了上去,想到刚才保成的话,就忍不住在床上左右来回打滚儿。   这是,从上到下都允许合法之外的收入啊。   像他之前混着一起走到京城的流民队伍,在上面的人眼里恐怕一点位置都没有。   只要不会引起□□,没人会管这些人。   这是一个野蛮的社会,每一个有能力的人都在竭尽自己的能力往上爬。   然而想起朝廷设立的各种慈善局,苏辰又觉得不该这么一竿子否定了现今的这个社会。   其实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做事是为了天下大家在谋福利。他们可能在现在没有多高的地位、多响亮的名声,但只要他们能留下一丝痕迹,便会被历史记下。   比如阿玛之前总念叨的那个靳辅,黄淮因为他的治理安澜一百五十多年,后世给他的评价就很高。   还有那些引进外来作物的商人们,在纺织、冶铁、建筑等实用行业做出贡献的先辈们,哪一个到了现代没有一大批粉丝?   苏辰在床上来回滚着,做了个决定,尽管可能会很不讨喜,但他还是要劝说康熙:拒绝臣子们的贿赂,定立明确的规则。   这个时期是各种改变萌芽的时期,科技的先不提,财政体系税收体系这些都可以改变一下吧。   复康端着洗脚水进来,看见自家王爷仍在床上来回滚,头发都乱出来一丝儿,脸也转的红红的。   这倒有皇后娘娘还在的时候,爷的几分模样。   复康走前,笑道:“王爷,坐起来泡泡脚吧。您要是有什么难为的事,说给奴才听听,奴才虽然笨,但是绝对不会跟别人多说出一个字。”   苏辰把脚放到水盆里,温热中略带点烫的水温很舒服,复康给他脚面上撩着水,察觉到目光还抬头嘿嘿一笑。   “复康,我如果过年过节不给赏钱,你会觉得我小气不?”   复康笑道:“王爷不给奴才赏钱,奴才也要做到本分啊。这辈子奴才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   苏辰抖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话简直叫情话都自愧不如。不过他相信复康这话,阿玛告诉过他复康的来由。   原先就是跟着他伺候,他回到宫里时记得的事情很少,复康却还是找关系到昭仁殿去做事。   苏辰说道:“放心吧,以后有主子的肉吃,就也有你的肉吃。”   复康给小主子按摩着脚上的穴位,问道:“爷今晚上放心睡,奴才在外面守着,绝对不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哥,我还要跟你一起睡。”保成又带着他的奴才抱着枕头跑了过来。   苏辰抬起脚擦了擦,对复康小声道:“别看太严,有人来找我,你进来悄悄喊醒我。”   复康疑惑,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今天累了吧,早点睡。”都躺在床上之后,苏辰给保成后背拍着,只可惜他现在是小孩子,手臂不够长,拍一会儿就觉得吃力。   不过还是那句话,小孩子特别容易入睡,一天的精力挥洒之后,躺在安心的人身边,能闭眼秒睡。   苏辰拍着保成没几秒,连带他自己也睡着了。   直到觉得肩膀被轻轻摇了摇,复康小小的声音喊道:“爷,这边的二爷来了。”   本来还被睡意席卷的大脑一下子清醒,话说苏辰真的很好奇,阿尔吉善舅舅给他准备了什么好玩的?   他记得后世历史上,太子最后彻底被康熙失望,就是在一个叫王鸿绪的家伙给上的密折,告太子胤礽在江南采买娈童的状之后。   康熙在奏折中一再对王鸿绪传达此事要密的意思,后来胤礽又被当时野心最大的老八坑,就很顺利的被废了。   以苏辰对现在阿玛的了解,真的是除非保成犯了他的大忌讳,不可能将他精心教养二十几年的儿子就那么废弃掉。   什么结党之类的,并不会触动阿玛完全的抵触之弦,因为对于一个年纪轻轻就经过三藩之乱磨练、再亲征准噶尔的帝王来说,太子结党还不至于叫他防备反感到要废之。   和以往历史中的太子不同,保成真可谓是阿玛手把手教出来的。   要废掉他不是失望至极根本不可能。   也是在废了太子之后,诸子相斗,老年的康熙才越发多疑。   苏辰就想知道,原本的历史中,胤礽为什么会被安上那么一个罪名。   毕竟喜好娈童和同性恋并不是一个概念,这可没有基因里自带一说的,定然是被什么人带歪的。   苏辰现在便是家长心理,觉得自家小孩千好万好,一点不好也是外面的坏人给带的。而现在据苏辰观察,这一位头一次见面就听到他在跟别人讨论小脚的阿尔吉善舅舅,便很可能是那个“外面的坏人”。   起来穿好衣服,苏辰留复康和平湖一起看着保成,便走入夜色中。   阿尔吉善穿了一件月白的长衫,灯笼隐约的光照着,挺人模狗样的,看见苏辰一个人前来就笑:“还是辰儿上道,走,就在后面的小院儿。”   靠近了,苏辰还能闻到这家伙身上的脂粉香气。   果然最不靠谱的是这家伙。   梅香苑后面是一个曲水阁,三层空中小楼,小巧别致能观四面梅苑、兰苑、竹苑、菊苑之景。   来到楼梯旁,阿尔吉善侧身站在旁边,叫苏辰先上。   苏辰已经听到了楼上的竹箫之声,马上就确定了:这个舅舅还真是给他准备了少儿不宜的东西。   第三层的小楼上红烛昏昏,门一开,里面就是香风阵阵,也不知是不是熏香的缘故,初一进来还觉得烟雾缭绕的。   见苏辰的脚步停在门口,阿尔吉善向内看了一眼,他精心准备的这些个女子弹琴的弹琴、抚琵琶的抚琵琶,门开了也没有抬头看来,和外面的粉头相比是非常的仙气飘飘。   阿尔吉善道:“快进去啊。”   苏辰指了指里面:“你确定我适合进去?”   “虽然你毛都还没长齐,但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能叫你连这个都没见过。”阿尔吉善说着轻轻推了苏辰一把,“你瞧那个紫色纱衣的姑娘,她就是今晚的夜牡丹,才十三,舅舅花了一千八百两单卖的她一个,就为叫她陪你的。”   一走进这里,阿尔吉善便像是一个到了自己地盘儿的花孔雀,连脚步都轻盈几分,跟苏辰介绍起来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还有这位如兰姑娘,”现在指的是一个穿着滴翠衣衫的女子,“她爹可是当到了四品官,真真正正的千金大小姐,但是就在前几天,她爹被查出来和漕运上的商人勾结串通赚朝廷银子,于是卡吧被砍了头,我便把她买了来。”   如兰姑娘像是没有听到阿尔吉善这些话,只是低头抚弄怀里的琵琶琴弦。   接着,又是一个什么姑娘,自七岁就被楼里的老鸨子□□,被他花了一千两买回来。   苏辰已经听的有些不适了,不想过了会儿,阿尔吉善又介绍几个人,都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面对苏辰,阿尔吉善只说:“这是舅舅找来陪你玩的,他们如今都是咱们家的人,你就尽管高乐,不会传出去一点风声。”   苏辰呵呵,数了数,那些小男孩共有五个,都穿着红色的纱罗衣服,看起来像是即将要上台小舞者。   “舅舅还真是,别出心裁。”   阿尔吉善得意笑道:“辰儿觉得如何?是不是非常有趣。”   苏辰点头:“不仅有趣,我还很期待呢。”   阿尔吉善拿扇子激动的击了下掌心,笑道:“这就对了,你们还不快都舞起来。”   “辰儿,来咱们这边坐。”这次引去的是一个靠着墙,中间隔了一张长案的一副太师椅,长案上摆着切好的橙子、蜜瓜,还有颗颗圆润的葡萄。   就是在宫里,这样好的葡萄也只有他们能跟着阿玛吃上一些。   索府实力雄厚啊。   苏辰坐下来,想着怎么治一治阿尔吉善这个毛病,免得以后自己看不到,他又用这样的方法带坏保成。   “牡丹,你来和我们辰儿坐。”阿尔吉善热情的招呼,然后他自己是随手拉了一个女人到身边,指着刚才介绍的那个官家女儿道:“如兰,你先给我弹一首曲子。”   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琵琶上悠扬在夜色中,流畅好听,但前提是要忽略如兰口里唱出来的一首艳曲。   什么解罗裳共鸳被,用词足够文雅,但内容嘛也足够隐晦红艳艳。   苏辰听懂个大概,对阿尔吉善的无语达到顶点。   却见阿尔吉善红光满面道:“你现在还是有些小,等过两年,舅舅带你去见识更好的。”   本以为小孩子会期待的问什么好玩的,听见的却是:“我不喜欢这样的。”   阿尔吉善一愣,笑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来来来,你们快给我外甥跳个那什么兔子舞。”   苏辰道:“我有喜欢听的歌,不如先给舅舅听两句,再叫他们唱。”   阿尔吉善觉出几分不妙,王爷外甥好像是生气了。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苏辰都不知道他板着脸唱两只老虎的样子有多瘆人。   阿尔吉善脸上的笑都僵硬了,跟着又听道:“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是老百姓。”   阿尔吉善:“~~~”   接着又听道:“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阿尔吉善终于知道他花了五千多两安排的这些,好像是惹怒了王爷小外甥了。   “辰儿啊,”阿尔吉善起身道:“你别生气,舅舅只是想让你开心玩乐一下,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安排,咱们让人撤了就是,你千万别跟你阿玛说啊。”   说了他就死定了。   “知道厉害你还带我玩这个?”苏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不会告诉我阿玛,但是以后你再敢让我看到这些,别怪我不客气。”   阿尔吉善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好说话的小外甥生气,搞的他心里都有些怵。   走出两步又停下来,苏辰对这一屋子的少女小孩儿道:“你们谁愿意跟我走。”   阿尔吉善:你不是毛儿没长齐不喜欢吗?   这几个人都看出来买他们进府的这个人一点儿不敢得罪这个小孩子,谁不想走是傻子。   “我愿意跟着少爷,”看个头最高的一个小男孩率先跪下来,其余几个小孩子也都反应过来,跪下齐声道:“我们愿意跟少爷走。”   至于少女们,只有那个最美艳的夜牡丹愿意跟他,其他的都表示自己其实有归处,被卖皆是迫不得已。   那好吧,都走了还省的他安排。   苏辰伸手向阿尔吉善:“他们的卖身契。”   阿尔吉善依依不舍的看过这些个各有特色的尤物,心疼的抽抽,还以为这些人到最后都是他的人呢。   既招待好了外甥,自己也落到了实惠。   没想到这个外甥是个属貔貅的,竟然一个都不给他留。   “舅舅也没带在身上啊,等明天叫人给你送过去,”阿尔吉善好声好气道。   苏辰道:“可以。这些人先劳烦舅舅安排好住处,明天我再带他们走。”   明天走什么啊?   阿尔吉善忙道:“咱们家里只有房子最多,尽管住,住多久都成。”   苏辰先下楼离开了,那些小男孩都跟在最先跪下的那男孩身边,阿尔吉善看了他们一眼,有气却又不知道怎么发。   至于这些绝色女子们,更糟心,不就是平白的让他给她们赎了身吗?   直到此时,如兰脸上才有几分笑意,抱着琵琶向阿尔吉善施礼道:“奴家还要谢二爷一声。”   阿尔吉善气的将扇子都甩掉了,喊道:“都给我滚。”   第二天睡醒起来,阿尔吉善亲自揣着卖身契送到梅苑,以为这件事儿便这么过了,没达到阿玛要的笼络小外甥的目的,却也没有更糟。   回去后正自得意,他那刚下了朝的阿玛朝服都没有换,手里提着鞭子就进来了,找到躺在椅子上吃葡萄的儿子,一鞭子便抽过去。   “我打你个畜牲,”用力太过,索额图喘气儿都有些吃力,“女人就罢了,你竟然敢教着辰王玩弄娈童?”   话没有完全落下,又一鞭子抽过去,没来得及躲开的阿尔吉善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疼的入骨,喊道:“阿玛,我怎么了?不是您叫我带辰王玩的?他都七八岁了,宫里一群宫女子围着,我就不信他不拉着那好看的作怪。”   “还敢犟嘴,”索额图唰唰又是两鞭子,这次直接是照着阿尔吉善脸上打的,两道血痕立时显现。   打从出生就没有被打过一根手指头的阿尔吉善捂着脸哭出了声,不料一哭更让他阿玛恼了,鞭子又抡了过来。   阿尔吉善捂着脸跑出来,喊着祖母求老太太庇护去了。   索额图的亲娘如今还健在,他出息了,老太太没有什么外在的风光,在家里却是头一个的老祖宗。   苏辰带着弟弟躲在一个花墙的转角,看着阿尔吉善嗷嗷的捂着头跑过去,对满头雾水的弟弟道:“知道他为什么挨打吗?”   保成被哥哥牵着手,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萌萌哒。   他猜测道:“舅舅又抢良家妇女了?”   苏辰:“你说的对。”   这个又可真是妙极了,原来阿尔吉善舅舅的荒唐行事,保成也是清楚的。   小家伙果真如史书上记载的一样聪慧,想想都知道,作为康熙帝最喜爱的一个儿子,可能是个资质平庸的人吗? 第51章 东坡猪蹄   “保成啊,以后别跟阿尔吉善舅舅学。”苏辰稚嫩的小脸上带着大人的语重深长神情,提着马鞭从后面追来的索额图看到这样的辰王,也没心思追着打儿子了,而是走过来跟苏辰商量。   能不能别把你舅舅办的糊涂事告诉你阿玛?   否则二姥爷一家要凄风苦雨好一阵子呢。   索额图跟一个小孩子卖惨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苏辰当然不会跟阿玛说,反正阿尔吉善已经吃过一顿鞭子了,他告诉给阿玛能怎么样,难不成还因为这一点事把他给打一顿板子?   没什么作用徒给索额图和阿玛君臣之间制造不愉快罢了。   所以苏辰很爽快的答应了索额图的请求:“二姥爷你对我这么好,你放心我不会告状的。”   索额图长长松了一口气,叫下人带他们俩去府里的小珍禽园玩,他则继续揍儿子。往日里只是听说儿子玩的有点过,没想到敢把娈童带家里来,这毛病都是自己不舍得管教之故。   狠狠的打上一顿,什么毛病都改了。   这一天,阿尔吉善被打到背部一条条血痕交叉,苏辰则带着保成去纳兰府上喊了保清,去西城外看自家的粉饼厂。   阿尔吉善买的那些个人,没走的牡丹和五个男孩儿,苏辰一起带去了,先暂时在庄子上给他们安排了轻松的活计。   每日的劳动所得,足够他们一日三餐饱腹还有盈余。   晚上下了工,还能够跟着愿意来粉饼厂给大家启蒙的黄炎老先生识字,便是苏辰目前能给这些人给予的最好安排。   送他们上学堂?   抱歉,还没有这个能力。   不是说没有钱能养着他们读书,而是不能这么干。   粉饼厂比之开始的时候又扩展了近一半,详细的分出来销售部、人事部、工作部,再加上察岱管理精心,这个几乎纯手工的厂坊规模要比现代的一般厂子都大了。   员工也从最初的七八人,增加到现在的将近一百人,其中有一半都是黄家人落户的这个沙岗地村上的百姓。   粉饼长扩建占到的地方就是沙岗地六户人家中的田地,苏辰按照很高的拆迁标准用他们的地,这就导致一个情况,沙岗地一多半百姓都盼着粉饼厂继续扩。   最好扩到自家,能给自家一个粉饼厂做工的名额外加三四百两银子。   沙岗地第一批拆迁户,也是除开黄家等外来流民最先富裕起来的本地村民。   苏辰今天过来,不止是让两个弟弟看厂坊,还想和沙岗地的里正谈一谈,将此地打造成一个粉饼村的想法。   出门的时候还是大晴天,到了沙岗庄外却阴沉沉起来。   苏辰、保成、保清是顶着牛毛细雨走到黄家的,黄家人现在基本上都在粉饼厂做工,家里有了银钱,土坯房上面也盖上了瓦片。   没来得及盖新房子是太忙,他们正打算着夏天的时候盖房子。   但苏辰想着,如果他的粉饼村能够建立起来,黄家人倒不必自家盖房了,整个村子都建成一个厂坊的话,本村百姓不可能全都赶走,最好的是就地转化。   那么,沙岗村便需要整体规划的工人居住楼。   他们到黄家的时候,这家里只有白天没事的黄老爷子。苏辰将这个来意跟他一说,这几月来已经越发精神的老头儿干劲十足的,马上就带着苏辰去找沙岗村的里正。   几人在里正家商量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将具体细节都落实在纸上,一式两份。   苏辰拿走一份做更详细的规划,里正则留下一份准备今天晚上就召集村人把这个事儿说通。   苏晨揣着纸从屋里出来,却只见复康一个人还在院子里等着,问道:“保成和保清跑哪儿去了?”   几乎在同时,吱吱的猪猪惨叫声便紧随着苏辰问话之后响起。   复康指了指隔壁的院子,道:“大爷二爷听到说隔壁要杀猪,没见过,跑过去看呢。”   到清朝已经有专门的养猪的人,养猪技术也比较成熟,苏辰并不用担心会吃到腥臊味很大的猪肉。   之前在山里的时候,他还跟师父出去买过五花肉做红烧肉吃。   且现在东坡肉已经流传了几百年,外面的酒楼什么的找一家都有这个做的非常地道的菜。   但苏辰还是大半年没有吃猪肉了,御膳房根本没有以猪肉为原料的菜,除了烤乳猪,所以这一听到杀猪他也是很想去瞧一瞧。   如果能买一条上好的五花肉,回去后做一锅红烧肉配米饭吃,那可别提多美了。   想着,苏辰叫上复康:“咱们也去看看。”   刚过完年杀猪的很少,因此隔壁这户人家小小的院儿里挤满了人,保成和保清一个个雪团似的小公子装扮,农家人们便给他们让出很宽敞的一片地方,只怕不小心挤坏了这朱门绣户人家的公子。   于是两个占据着很好的位置,站在最前排的忠心,两双眼睛瞪的圆圆的,等着看绑到板凳上的肥猪被杀掉。   苏辰过来一看杀猪环节的头一步都还没进行,担心两个小孩看了会留下心里阴影,走过去就把两人拉走了。   保成道:“我还没见过傻猪。”   保清也点头。   苏辰说道:“待会儿我们直接来买肉,先回黄家喝茶。”   一会儿听着村里猪的惨叫声没有了,这两个就嚷着要去买猪肉。   苏辰跟复康要了二两银子,正要带他们一起去,刚才一直没见的黄老爷子提着一块上好猪肉,以及一副猪蹄走了回来。   “听说你们想买猪肉,爷爷买了些,”他举高手里的猪肉,笑着说道。   ---   都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黄家小院儿中草棚子搭的厨房里又升起袅袅炊烟来,半个时辰后,浓厚勾人的肉香味米香味一阵阵从黄家往外盘旋。   简陋的饭桌上,保清抱着一碗浇了红烧肉汁儿盖着几块红烧肉的米饭,吃的头也不抬,保成小手里抓着一块脱骨猪蹄,半点看不出来他其实是一个太子爷。   苏辰啃的也是猪蹄,红烧肉和猪蹄都是他煮的,只黄家没有太多调味料,这个猪蹄和东坡肉的煮法差不多。   不过这味道竟然也十分甘美。   上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猪蹄还是前世的时候,苏辰手里抱着半个猪蹄,吃的太香以至于都吃出来嗷呜声。   引来一桌子人好奇的目光,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自己发出的声音,顿时一脸不好意思。   黄老爷子笑着把面前还剩的一只猪蹄,推给苏辰:“这个你们带走,哪次来了都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好容易有你喜欢吃的,还是你自己做的,可别觉得爷爷是在借花献佛啊。”   不会不会。   猪蹄子很肥,他煮的也很美味,拿走给阿玛吃。   这么打算的苏辰就没怎么拒绝,吃过饭也没提老爷子卖猪肉花的钱,和两个弟弟就告辞了。   黄老爷子将他们送到沙岗地村外,还不时的挥手笑着:“有空就来玩,到时爷爷再给你们买猪蹄吃。”   听着,保清看向大哥手里麻绳扎着的油纸包,眼睛里全是嫌弃:那可是猪的蹄子,多脏啊。   “大哥,你给阿玛吃猪的蹄子,确定不会挨打吗?”终是忍不住,保清小心的提议:“要不然还是赏给下人吃了吧。”   苏辰看了眼他这蠢怂蠢怂的样子,好笑道:“放心吧,阿玛不会揍咱们的。”   什么咱们?就算要挨揍,也只有你和保成。   保成看保清的脸色便知道他的想法,哼道:“有本事你别吃我大哥做的红烧肉。”   保清立刻呐呐的,仰头道:“我又不是不想跟你们同甘共苦。”   童声稚语洒满黄泥路的乡间小道,连被派来暗里保护几位小主子的暗绣卫都觉得,这一幕非常美好。   傍晚时分的乾清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夕阳光晕中,有梵呗声从远处隐约传来,康熙放下手中朱笔,捏了捏眉心。   两天来耳朵里都是念经声,不仅没有驱散康熙心里头的郁闷,反而让闷闷的心绪更加积聚。   一个小太监在外面探头,是连山。   梁九功看见了,脚步轻轻的走过去,因连山是他老家的,认了做徒弟。对徒弟,他是很愿意带的。   只是这探头探脑的样子着实让人瞧不上。   走出来,拿拂尘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子,梁九功骂道:“干什么贼头贼脑的,没的连你主子都叫你这样子带累的低了几等。想想辰亲王是怎么对你的。”   连山被敲的直往后躲,摸着额头道:“师父,不是这样的。您看看这个。”   将另一手中提着的油纸包送到他师父鼻子跟前。   梁九功动了动鼻子,道:“什么肉?辰亲王叫你送来的?”   “嗯,”连山点头,“王爷自己做的,猪蹄儿。惦记着皇上这些日子可能胃口不佳,送进来的。只是徒儿想着,宫里这才没了三阿哥,连着佟佳格格肚子里的,这可是两个孩子。皇上是不是会吃两天素呢?王爷年纪小不知道这些忌讳,送了荤腥进来,徒儿只怕叫皇上觉得王爷不为幼弟伤心。”   梁九功接过油纸包,又闻了一下子,道:“你知道为王爷想到这些是好的,回去吧,我问问皇上。”   连山担心道:“师父,真不会有事吗?”   “不会,”梁九功摆手叫人下去,然后把油纸包拿到屋里,叫宫女拿个盘子过来,将油纸包打开,红亮油润的猪蹄还带着几分温热,看起来也没有多叫人食不下咽的样子。   梁九功便直接端着进去,康熙手中又换了一份折子,只不过梁九功出去这么久才回来他都注意着,随口问道:“又是佟佳氏?”   这两日康熙左右安慰两个伤心的女人,觉得比三藩相继而反的那段时间都累。   梁九功笑盈盈道:“皇上,是辰亲王。不怪您疼王爷呢,王爷在外面住着,还想着您,自己做了点猪蹄,还惦记您吃的好不好好,叫人拿进来给您尝尝呢。”   疲惫的眼睛里露出几分轻松的笑意来,康熙放下折子站起身,示意梁九功放到靠窗的桌椅上,道:“再传两份点心来。”   这是要用晚膳了。   梁九功心里大大松一口气,果然有什么事还是需要辰亲王出马,他马上放下盘子,转身出去吩咐了。   回来的时候,只见他们万岁爷已经夹了一块吃起来。   康熙抬眼看这奴才,道:“给你一块儿也尝尝。”   梁九功忙躬身谢恩了,走上前去双手接了一块儿,直接拿着起来,一吃起来才发现这么吃觉得比皇上用筷子夹着吃更爽快。   “王爷这手艺都能化腐朽为神奇了。”梁九功称赞。   康熙嗯了一声,却只怕是辰儿的那个师父不是什么有钱的人,瞧瞧他儿子喜欢吃的都是什么?   好些都是一般家境的人家也不吃的。   并不知道在外面的他儿子,此时正想着改天去市井买一副猪下水,做卤肥肠吃叫他皇阿玛也尝尝。   不是苏辰偏想稀奇古怪的吃,这类小吃都他前世打牙祭的美味小吃,跟着师父的时候他都买不到足够的香料来处理这些食物。   已经好多年不吃了。   但现在御膳房却是什么调料都不缺,他从猪蹄想到卤肥肠一点儿都不奇怪。   康熙把儿子送来的这几块猪蹄都吃了,又吃两块点心,端起茶杯对梁九功道:“去把荣广找来。”   一刻钟后,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太监走进来,到康熙面前,屈膝跪下见礼:“奴才参见皇上。”   康熙看了他几眼,笑道:“有了辰儿提供的那些东西,你现在是玩的不亦乐乎啊。”   荣广不好意思道:“奴才想试试各种打扮,然后才好给阁里的兄弟们传授技巧。”   康熙又打趣:“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可以问问辰儿去。”   接着才道:“对了,那三个孩子在宫外住的可好?”   荣广:“奴才正打算向万岁爷报告此事,噶府和索府,都有些安排,想要笼络王爷。”   康熙面色不辨喜怒,微微点头,是叫荣广继续说的意思。   荣广道:“常泰夫人给王爷身边放了两个容色极盛的丫鬟,似乎是想让王爷惦记着,以后好送到身边来的。另外,”顿了一顿继续道:“索相那个二儿子,给王爷治了一桌花宴,作陪女子全是外面青楼妓馆的花魁一类人物。”   康熙的脸色有些青了,但没有询问的意思,荣广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另外,还有几个男孩。”这话一下子没能让康熙明白,是转了一瞬才知道这男孩子意味着什么意思的。   明朝的一些士大夫颇有些叫人难以启齿的毛病,却还自做风流的,其中最令人可憎可恶的,便是拿还未长成的小男孩做耍。   亲征之后康熙开始叫地方州县的官员直接上奏,接到过三四份相关的折子,这一类事情之后,往往还牵涉到拐子。   那些被转卖的娈童,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好人家的儿子。   当时康熙便把此看做民间的一大毒瘤,批复叫县治上必要从严管束。   不料这毒瘤竟然长到如此之大,都触碰到他的儿子了。   康熙立刻问道:“辰儿怎么处置的?”   想到这个,荣广的面色也轻松了几分,把昨晚辰亲王和阿尔吉善谁说的什么,都现场模拟了一遍。   康熙面上的铁青褪去,变成忍俊不禁的笑容,摇摇头道:“这孩子。”   “出去辰王就敲了索相的门,”荣广说道:“索相愣是半夜从小妾的床上爬起来,到正厅听了辰王对阿尔吉善的一通状子。要不是索相夫人拦着,当时便要提了鞭子去打阿尔吉善。”   “该打,”康熙很满意索额图的处理方式,问道:“对了,索额图打他儿子几鞭子?”   这个暗中监视的人还真有数,荣广回道:“共是三十八鞭,打的都很硬。若非是那府里的老夫人死拦着,不止这些。”   康熙冷声道:“既然如此,这次朕便不插手。”   若有下次,索额图的两个嫡子都回老家去吧。   “荣广,你亲自去盯着,”康熙命令,“再有别有心思的女子试图去带坏辰儿,你直接处置。此外,给常泰提个醒,叫他好好管一管他的婆娘。”   “奴才遵旨,”荣广带着这个命令去了一等公噶布喇府上。   却不知康熙为了儿子的身心健康,熬夜对他以后各方面的教育做了安排。尤其是成家立业这方面,比如正妻择谁家的,成人之后伺候的女子选择什么样的,侧妃便依他的喜好选等等。   康熙后半夜才睡,早早就睡下的苏辰倒是一夜无梦,早起洗漱之后去找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发现大舅母的眼睛有些肿,他还好心的给推荐去水肿的药膏。   又跟大舅母说:“晚上睡觉前喝太多水,早上起来这眼睛,甚至有的人脸都是肿的。”   常泰的妻子是佟佳一族的女子,赫舍里家和佟佳家素来交好,两家联姻很密,比如佟国维的妻子便是出身赫舍里氏。   两家关系如此亲密,佟佳氏又一入门便诞下嫡长子察岱,于是夫妻二人的关系真比一般人家的都要好。   常泰的妾室通房也就那么几个,仅仅一个汉人妾室施氏生下一个女儿,佟佳氏的日子才顺心到她唯一不顺心的就是儿子以后的前途。   以前的大阿哥回来了,虽然以前大阿哥每次看见察岱都是表哥表哥的叫,但他走的时候才几岁,如今回来连皇上都不记得了,能还记得自家察岱?   如果记得察岱,也不会叫察岱去给他当个什么坊的管事。最应该安排的不是叫察岱跟着他当一个哈哈珠子吗?   那样的话,以后察岱才能有前途。   现在却算个什么。   佟佳氏想跟辰亲王身边放一个自家的人,她自认为一点错处都没有。   老爷说大阿哥才多大,那也七八岁了不是吗?若是着急的人家,这个年纪娶亲的都有。   再说了,她又不是叫丫头去勾搭辰亲王去做那事,常泰用得着一副她像是要毒害辰亲王的样子吗?   佟佳氏越想越委屈,然后苏辰就发现,他还没有说完防止水肿需要注意的一些地方,这位大舅母眼眶便红了起来。   苏辰恍然,大舅母不是睡觉前喝水多眼睛水肿了,而是把眼睛哭肿了的。   就有些尴尬,他看着大舅母,道:“您要多保重身体哦。”   佟佳氏更加委屈了,孩子眼睛大大的,黑亮黑亮的瞳仁里能清晰的映出她的影子,他都没有怨自己这个舅母呢。   反而是自己常年相伴的丈夫,昨天晚上在诸多下人跟前竟然那般不给自己留脸面。   老夫人瞅她一眼,老神在在说道:“你不舒服就回去歇着。”   佟佳氏:“……”   大约在宫外住了半个月,保清把纳兰容若都闹腾的有些神经衰弱的时候,康熙出宫了,然后一家一家把自家的三个儿子给接了回去。   苏辰看他阿玛的下巴比半个月前瘦削了一些,缠着阿玛带他们去集市上买小吃,什么肉饼、菜包子、炸油条,买了大大小小好几兜子。   提着这些兜子回到宫里,更像是出门走亲戚去了。   回来之后先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慈宁宫里比之前佛香味更浓,太皇太后本人却还是之前平和安然的样子,看到他们几个,伸手都给拢到身边,笑着询问他们在宫外的经历。   “辰儿又办了一件大事。”太皇太后突然看向苏辰,笑容可掬道:“你的粉饼厂子都要扩成一个村子了?”   苏辰点头:“是的,那个沙岗地本来也没有多大,整个村子便只有三四百的人口,很好转化。”   太皇太后点头,笑容下隐隐的是忧虑,这个孩子身上的光芒太大了,只是经商而已,却还是做的百姓称赞。   听说要弄个什么工房,全用水泥砖石修建,引得京城百姓都在议论,羡慕那个叫做沙岗地的小小村庄。   太皇太后伸手在重长孙的发顶轻轻抚摸,心里也觉得上天捉弄人,不是这孩子当年中夭,现如今都不必这么小心翼翼。   “你做的很好,”太皇太后笑道:“给你阿玛赢得了不少名声。”   苏辰表示:“太奶奶放心,我会更加努力的。”   又问康熙的身体几句,太皇太后一笑:“好了,都回去歇着吧。”说保成、保清:“你们两个不许在御花园调皮了,尤其是保清,再惊了太奶奶的锦鲤,以后你便专门给太奶奶饲养锦鲤。”   保清缩缩小脑袋,道:“是。”   康熙领着孩子们离开了,太皇太后看着走进外面春光灿烂里的父子几人,总体来说这心里是极其欣慰的。 第52章 夏日忙   三百多年前的四季是非常分明的,以前住在山里还不觉得,这一年在皇城里感觉就很明显了。   四月下半旬开始,苏辰晚上睡觉都要穿肚兜了,一开始他不习惯肚兜,拒绝穿这个,但连续两个晚上睡衣都被汗湿之后,不得不承认古人们在衣服上的设计也是充满了他们这个时代的智慧。   于是再一次复康提议给他换个肚兜的时候,苏辰便不太明显的点点头。   入夜,复康伺候着王爷穿上大红色五毒刺绣的肚兜,只觉自家王爷越发玉雕雪做的一般喜人,但是看到王爷那张板着的小脸儿,又忍不住想笑。   连山和归宁已经躲远远的了,他们俩怕忍不住笑出来叫王爷更不乐意穿这“小孩儿”穿的玩意。   穿上肚兜的苏辰躺在润凉的席子上,睡了一个好觉。   然而前两天晚上总是被汗湿还是显现出影响来,一大清早复康又过来伺候王爷洗漱的时候,才发现王爷后脖颈一片赤红的热痱。   “王爷出痱子了,奴才一会儿去御药房拿两罐痱子粉来。”复康有些大惊小怪,这是因为他以前伺候的时候,真没出过这样的纰漏。   若皇后娘娘看见了还不一定心疼成什么样。   苏辰不以为然,一点儿不觉得刺挠,前世他很小的时候便在孤儿院的,院长妈妈是个很细心的人了,却也不能每个都兼顾。那时候他夏天出痱子冬天手上长冻疮,皆是很常见之事。   像现在这样的一小片痱子,他都不用痱子粉,凉水冲一冲便算完事。   只不过复康坚持,苏辰也还没去过御药房,便道:“我和你一起去。”   御药房有很多给嫔妃们用的美白滋润香膏,现在那沙岗地全村都要建厂坊,只靠粉底眼影还有女士包虽能运转,但会出现一部分人闲置或者两三人分担一部分工作的情况。   苏辰前两天就在想,要不要推出两种护肤品。他还苦恼去哪儿找方子的,现在这御药房里便有现成的啊。   御药房。   刚刚进宫还没有一年的余太医昨晚上当值,后半夜才睡的,一大早外面又有人开始活动,他伸着懒腰便坐了起来。   一个懒腰没伸完,外面的脚步声到了房门口。   应该是哪个宫里的太监宫女儿不舒服,主子们不舒服的话不是这个动静。   余太医这么想着,动作还算悠闲。   咚咚咚,敲门声之后,御药房的小山子在外面问道:“余太医,您起了没有?辰亲王驾临,有事要询问。”   “来了来了,”一听这话,刚还悠闲的余太医抓起桌子上的顶子往头上一摁就跑出来。   门被迅速又无声的从里面拉开,身上穿着海蓝色的太医服有些皱巴的一个二十上下的男人疾步出来,低头、弓腰、屈膝一气呵成。   “微臣余援参见王爷。”   苏辰按照规矩道:“起吧。余太医不用紧张,本王只是来随便看看。”   沁凉的早晨,余太医却觉得顶子下闷闷的,额头都有了汗意。   他入宫这一年听到的最多的消息就是,宫里最受宠爱的阿哥爷便是辰亲王,御药房这样的地方,辰亲王亲自跑过来了还不够吓人吗?   余太医小心问道:“王爷是哪里不舒服吗?”   复康说道:“您给奴才拿两罐痱子粉。”   余太医忙道不敢,转身要去里面的药房取痱子粉,又觉得把王爷晾在这里不合适,第一次接见大人物的余太医很有种捉襟见肘的感觉。   好在辰亲王也果然如传言中一般平易近人。   已经略显抽条的小少年说道:“余太医,我很想看看御药房是什么样子的,和你一起去。”   本王这两字,不是太正式的氛围里,苏辰一般不说,不习惯。   余太医内心松口气,躬身撤到一边叫王爷先行。   御药房很大,共有药房大大小小三四间,最大的一间药房里,推开门四面便都是直到屋顶的红木药柜,每个药柜前还放着结实的上下梯。   这里简直是就是医药爱好者的天堂,因为这里几乎包揽了天底下能有的所有药材。   药材的味道其实是有些怪的,但对于喜欢的人来说,这有些怪的味道便是药香味。   余太医拿了两罐最好的痱子粉,走过来交给复康,道:“这个痱子粉没有什么副作用,王爷什么时候觉得刺挠不舒服,便可以随时拍上一些。”   苏辰跟复康要过来一盒,打开绘着花纹的瓷盖,只见里面是八分满的淡黄色细腻粉类。罐子里还搭配有一个竹篾做的微微凹陷下去的小勺子。   这就没有面扑贴心了,其实现在人做的东西没有科技与狠活,好便是实打实的质量好,只有方便消费者这一块儿不太跟的上。   苏辰看了看就把盒子递回给复康,向余太医问道:“这个痱子粉,是哪位太医的方子?”   余太医虽然不明白王爷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马上回道:“并不是哪位太医的方子,这是前朝的宫廷方,咱们只是添减了一两位药材。”   紧张的不行了都,第一次到宫里当差,日常所见也没有贵人啊。   苏辰听不到余太医心里的呐喊,只是觉得这个人可能有些社恐,反而还挺有亲切感的,他在前世的好几个朋友都是社恐。   “你别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苏辰说着,又指了一个绘着牡丹的胖乎乎小罐子,问道:“那个是什么?”   余太医赶紧取过来,慌乱之中并没有发现他拿的不是苏辰指的那个,复康想自个儿去拿,苏辰抬手挡了挡。   余太医已经拿过来奉上介绍道:“王爷,这是蛇油膏,防冻疮的,只是苏太医觉得这个方子不完美,这些日子都在试新的方子。就要进五月了,各种各样的蛇都好寻。”   苏辰揭开盖子瞧了瞧,一股清香的味道,他以前闻过的蛇油膏可都是有一股药的味道。   “要改进,是觉得哪里不好?”苏辰好奇。   余太医说道:“哦,这个给主子娘娘们冬日里擦手用的,苏太医说还是味道清淡一些更好。”   苏辰点了点头,而后问道:“你们有护肤,也就是叫皮肤更好的香膏吗?”   他知道的一款古代就有的美容膏只有一个七子白。   谁知余太医马上说了声“有”,转头就给他搂出来一大堆瓶瓶罐罐,什么桃花玉颜膏、荷蕊淡香膏、美肌膏等等,各种眼花缭乱的名目不胜其烦。   苏辰一一拣看,问道:“哪种的成本最低?”   余太医推出来两款:“这个桃花玉颜膏,以及这个素白霜,寻常材料即可制得。”   “效果怎么样?”   余太医:“桃花玉颜膏是个老方子了,能够使女子容貌如三月桃花粉嫩,且其中又加了桃花汁儿,故而叫这个名字。素白霜不说能消除面上的瘢痕,却也是七七八八。”   说到自己领域内的事情,余太医的紧张感大幅度缓解。   苏辰又问:“成本具体有多少?”   余太医算了算,道:“这么一小罐,都在三十文左右,”说着笑起来,“因着成本低贱,一般都是各宫的宫女姐姐们用。”   那这个护肤支线可以开啊。   苏辰点头,把两罐香膏都拿起来,跟余太医说道:“把这两份香膏的方子给我。对了,这个美白膏是哪位太医的方子?”   余太医便现写了方子出来,才不好意思笑道:“这个是微臣到御药房之后无聊做的,都没人愿意用呢。”   说着从开方的书案后出来,将两张方子都递给复康。   苏辰说道:“那我拿出去试试,若是可以,以后有你的好处。”   八字还没一撇,先不跟他谈技术入股的事。   余太医忙摆手道:“不不不,王爷说笑了,您看得上这方子,是微臣的荣幸。”   苏辰笑了笑,带着复康就走了。   出门的时候才又碰见一个过来上班的太医,苏辰跟人家点点头。   这位太医满头雾水,走过去了才瞧见那小少年后面辫子上缀着的流黄穗子。   他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想想也该知道,这么大年纪在宫里的小孩子,除了辰亲王还能有谁?   进去了才发现,余太医正坐在椅子上抱着顶戴擦汗呢,他就了然了,问道:“刚那位过来做什么?”   余太医还懵懵的,抬头一看人脸,见过道:“赵太医早。也没什么,王爷是来拿痱子粉的。”   多余的再不多说一个字。   赵太医心里有几分懊恼,早知道他该早一点过来的,现在天都亮的这么早嘛,早点来也能在主子跟前露露脸。   出来御药房,天上的太阳就有几分炽烈了,碧蓝的天空中万里无云,挂在其上的太阳也越发显得剔透明亮。而后半夜积聚下来的那点凉气,很快就要被这明亮的大太阳给驱散干净。   “现在有什么时辰?”苏辰问后面的复康。   复康是个会看天色的牛人,仰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说道:“辰时左右,王爷,这该去用早膳了吧。”   从这儿看乾清门,外面都没有什么官员了。   这些天御门听政结束的时辰都比较早,阿玛说了今天听政结束后和他们一起吃饭,苏辰想起来,带着复康就往大殿内跑去。   “微臣,大理寺司务厅八品司务赵时揖,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苏辰的脚还没跨过乾清宫正殿的高大门槛儿,就听见这么一道洪亮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光明正大殿宽敞,回声很明显。   没想到皇阿玛现在还在接见臣子,苏辰进来后靠墙边往西暖阁走去。   康熙看到儿子从外面跑过来,还以为他勤奋才从上书房回来,只看一眼便把目光放到跪在殿下的臣子身上,平常的声音里也渗透着浑然的威严:“起来回话。”   赵时揖站起来,心里不觉得怕,但却总觉得腿肚子有些发颤。   “赵时揖,”康熙从御座上起身,走下台阶来,打量着这位弓腰垂头站立的八品司务,问道:“你觉得朕从卯时就要开始御门听政,不合理?仅仅是因为听政开始的时辰太早?”   赵时揖的脑袋更低几分,声音却依然洪亮:“皇上卯时听政,寅正起身都不算晚。但如微臣这等微末小官,住的地方远离皇城,想要不迟听政时间,便在寅出起身也有些晚。更别提还有些年迈官员,行走不便,有的丑时即起身穿衣。以至于大家白天在衙门,精深倦怠无力处理公事。”   说完他才跪下,道:“所以臣才上书请求皇上更改听政时辰。”   康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敢说的臣子,很有些发现新鲜事物的感觉,在这臣子说完了才渐渐显出几分惶恐样子的时候,他脸上带着笑容道:“内阁、各部也都有大臣提议过更改每日的听政时间,以及朕听政的频率。只是他们都说是担心朕的身体,”   说着忍不住笑道:“你是第一个在御门听政这事儿上,说的是大实话的人吧?”   赵时揖忙道:“臣惶恐。”是真的惶恐。   康熙笑容不减:“起来吧。你说的,也有道理,先前朕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这样,”他说着又走回金殿上坐下来,道:“从今日起,御门听政时间更改为春夏七时,秋冬八时。年老者,生病者,上折子到部里,可着情免御门听政几日。”   赵时揖听完了还愣在原处,折子是他昨天上的,今天下朝后就被叫过来,心里一直是在打鼓的。   却没有想到,皇上不仅没有怒斥他怠惰,反而还立即作出了更改御门听政时间的决定。   这一刻,赵时揖心中惶恐感激参半,真心实意的跪下高呼:“皇上圣明。”   趴在柱子后面偷看的保成转身,踢踏踢踏回到西暖阁,苏辰一抬头就发现他的嘴巴是不自觉撅着的,一面盛了碗点缀着枸杞的鸡汤给他,一面问道:“怎么啦?”   保成说道:“我也想晚点起。”   他现在其实起的不算早,毕竟还没有到正式读书的年纪,都是卯时初才起,也就是早上六点,之后吃些点心去上书房读书。   “你晚上一般戌初就睡了,到早晨卯时这中间有五个时辰,十个时了,睡眠完全充足。”不用跟阿玛说,苏辰直接拒绝了弟弟的这个请求。   不会是听到别人跟听政时间上折子,这小家伙也想变变自己的读书时间吧?   “早睡早起身体好,”他笑着捏了捏小家伙不情愿的小脸蛋。   不一会儿,康熙回来了,看桌子上的饭菜还没动,道:“你们怎么不先吃?”   苏辰说道:“正要吃,阿玛,这是你的鸡汤,还很烫,吃过饭再喝。”   “好,”康熙笑着,儿子亲手舀的鸡汤总是比御膳房就那么端来的香浓,随意的问道:“你身上起了痱子?”   苏辰没想到一点小事也能惊动阿玛,摇摇头:“就后背一点,已经拿过痱子粉了。”   保成手里拿着一个小包子,跟他哥出去几回,他现在就喜欢吃这种做的不是过分精致的食物,觉得看着都有种家的舒服感。   听说他哥起热痱,说道:“我有一个凉玉的席子,一会儿叫人给大哥送去。”   “你用吧,你小小的更怕热。”苏辰终于是把自己不乐意穿肚兜的话说了,引得他阿玛笑道:“辰儿又长了一岁,大人么,不愿意穿小孩子穿的肚兜也是有的。”   保成:“为什么大了就不愿意穿肚兜?”   苏辰很是不好意思,本来嫌肚兜幼稚,现在却显得他幼稚了,转头对弟弟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保成懵懂的点点头。   康熙喝一口此时已经不那么烫口的鸡汤,笑着跟两个儿子宣布:“进入五月更热,等过几日给你们额娘做完三周年祭礼,阿玛带你们去瀛台避暑。瀛台林木茂盛,大暑时节也是清凉的。”   到那里就不用怕热了。   苏辰道:“我们都能去吗?”   康熙点头,指着小保成道:“今年把他也带着。”   保成连连点着小下巴,他还记得去年阿玛去瀛台,他一个人留在宫里的孤独寂寞,虽然那时候阿玛每隔几天会回来看看他。   对于出宫避暑这种类似出去旅游的行程,苏辰很是期待,当下摩拳擦掌道:“那我今天就收拾东西。”   只不过,额娘的三周年祭礼,岂不也是保成的生日?   ---   白居易在诗里说:“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说的就是现在的情景,在北方刚进五月,去年的冬小麦就到了收成的时候,往往蒸几个黑乎乎干硬饼子,有条件的再煮上一碗咸鸡蛋,一家人便从天刚蒙蒙亮便到田间忙碌起来。   京城附近的田地也是如此,还不到辰时的时候,割麦子的已经从这头走到另一头,妇人将板车从牛身上卸下来,拉着到田里,用木叉挑起地上打好捆的麦子,放在车上。   旁边有才总角的孩子低着头拾麦子,大一点的孩子则帮着母亲把车上的麦子归拢好,用草绳紧紧的扎起来。   以中间的羊肠小道为中心,两边都是这种忙到全家出动的热火朝天的情景。   远处走来两个人,一个老者一个青年人,老者穿着粗布棉衣长衫,青年人同样是长衫,手里还牵着一条皮绳子,后面系着一头肥壮的青驴。   偶尔抬头的农家汉子看到这俩人,客气的笑了笑,低下头挥舞着镰刀继续收割覆陇黄的小麦。   现在能穿长衫的,基本上都是读书人,天然便容易得到别人的尊敬。   老者和青年人一路走来,所遇见的人对他们都还算客气,尤其是在田间忙碌的这些农人。   “小兄弟,能否借一碗水喝?”老人停下来,向刚才那汉子说道。   汉子被太阳晒的发黑的遍布着一层汗珠的脸上绽开笑容,有些赧然,道:“老丈,我都四十了,孙子都那么大了。”   被汉子指着的正是蹲在地头,往篮子里捡麦穗的一个两岁左右的娃娃。   老人笑着改口:“那兄台?其实我都快七十了,”说着指向旁边的青年人,“这是我儿子,三十有四了。”   汉子惊讶道:“不像,您老看着才五十。”   放下手里的镰刀,走到地头把干净抹布盖着的一瓦罐水提起来,送到老人儿子手里,爽快道:“你们倒着喝吧,早晨起来时煮的白开水。”   老人也惊讶了,没想到一户普通的农家人能这么讲究,但他着实渴了,今日上路之前带的水早已喝完。   那青年人从驴背上的包裹里取出来一只陶碗,倒了大半碗递给老人:“父亲。”   老人喝完了,青年人自己也喝大半碗。   解渴后,老人才跟那边又去割麦的汉子闲聊:“老兄家里日子不错啊。”   “紧巴巴的,”汉子一边欻欻割着麦一边应付谈话,笑出一口大白牙,“老丈看我家里像是滋润人家?”   老人笑道:“有喝开水的讲究,日子都不会太差。”   汉子笑的欢快,道:“那可不尽然,您不知道我们这儿的人喝开水,也是前些日子才开始的。听说不把水煮开,那就是生水,生水里有虫子呢,长年累月的,肚子里便都是虫了。严重的还能累积成病,叫什么、”   那头割着麦子过来的年轻人接道:“是蛔虫病,到成了病的气候,就不好治了。”   老人心想着这附近肯定住着一位医术高又有仁心的大夫,便笑着问:“这话是谁告诉你们的?”   农家汉子的儿子指向东北,道:“前面沙岗地的人说的,他们那里还有一种可以打虫的药,听说一开始是沙岗地一个小孩枯瘦枯瘦的,叫他们粉饼厂的主家见着了,以为是那孩子啥不良,专门请来大夫给他们村里的孩子瞧病才发现的蛔虫病。”   农家汉子点着头道:“是哩是哩,那主家真是好心,没几天便送过去一种能治蛔虫的药,还叫人跟咱们这周边村子里的小娃们分了。”   老人看着东北那个方向,目中沉思一闪而过,感兴趣道:“我们父子一路走来,还没进这京畿地界儿,便听到好些人说起那个有个粉饼厂的村子。那个村子,真有那么好?”   农家汉子割麦子都不顾了,说道:“您去看看就知道了,他们村子现在没一个种地的,都给那个粉饼厂干活儿呢。不仅月月有钱拿,四时八节的还有礼品发。这不马上端午,他们那厂坊的人,都得了香囊和粽子。”   旁边装麦子的妇人忍不住了,插言道:“最好的还是他们村里要建三四排砖瓦房,有些儿子多的人家能分好几处呢。”   妇人最羡慕的就是这个,没收麦子的时候有一段闲暇的日子,她跟着村里的妇人去沙岗地做过几日洗料的零工,看见了那几排快要完工的房子。   回来后念叨好些天,只恨他们村跟沙岗地中间还隔着二三里地。   到跟前听到这样更确切的消息,便意味着那做粉饼的沙岗地村的各种传言都不是虚言。   老人心里的好奇堆到顶高,说道:“没有自家的地,岂不是和工匠无异?”   这人脑子有毛病吧。   妇人看了老人一眼,她男人倒是没有觉得老人傻,仔细说道:“似我们这般,种着自己的二亩地,还不如人家在粉饼长做活儿的。更何况,现在我们连自己的地都没有。”   话落,看向面前的田地,汉子眼里融着天下农人间共有的一种悲伤,他跟老人解释:“我们这种的也是京中大户的地,一年交完地租粮税,收的粮食刚够一家人吃喝。”   老人心中感触,但若是天底下种地的都不想种地,这天下人裹腹的食物何来?说到底,那粉饼厂是经商的路子,有没有粉饼厂对天下影响不大,有没有农人,却关系着天下稳不稳。   这清朝的皇帝也算是个难得明君,竟然放任这么一个厂坊在京城附近而不管,那么这厂坊必有那朝中高官插手无疑了。   老人和他儿子在这家地头歇了会儿,便告辞,沿着两边尽是阳光蒸热的麦秸竿香味的道路,继续前行。   “爹,再过一二里就是沙岗地,您坐驴子上来吧。”避开路上掉的一撮麦穗,青年人对老人说道。   老人转头看了看家里的驴子,道:“它也渴的够呛,不远了,我走着便是。”   到这个村子的尽头,是一片捶的平整的打麦场,前面应是沙岗地,远远能看见,那个小小的村庄里除了扎堆的屋子,并没有种什么庄稼。 第53章 洋槐花   去沙岗地的路也和前面这个村庄的不一样,这里也是京城四面朝外修出的有十几里的那种水泥路,午后的时刻,太阳正烈,这种路的路面热度隔着鞋底子都能感觉到。   走了会儿,老者皱眉说道:“这样的路好处明显,缺点也很明显。”   青年人不认同他爹的看法,“我却觉得这水泥路利大于弊。”   哒哒的跟在后面的驴子嗯啊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应和谁。   老者指了指自家驴子,道:“瞧瞧它,如果没有装蹄铁,走一圈对蹄子的损伤必然很大。”   青年人低声嘟囔道:“您就是看不上如今的朝廷吧。”   老者皱眉,训斥:“有什么话只管讲出来,莫要做这小人行径。”   青年人指着前面道:“爹,您看那是个什么?”   老者转头看去,只见从沙岗地方向,有一辆骡子拉的后面整个是一只大木桶的车,木桶的两边不停的往外喷着一串串水珠。   车子前面坐着个赶车人,眼看着那两边水珠往外喷的劲头小了,他就摇一摇座位后面的木柄把手,水珠势头立即增长。   这是个什么玩意?   老这和青年人很是疑惑,往路的边缘站了站,这水桶车靠近,喷出来的水珠还都落在二人鞋面上。   倒是那驴子,拉也拉不住地往水珠下面钻。   车上的人摆着手,道:“你们往后面走,别湿了鞋子。”   老者拱手道:“多谢提醒,再向您打听一下,前面的沙岗地村,是否有一户姓黄的新搬来的人家?”   “您说的是黄宽大哥家?”车上的人问道。   听到这个名字,老者面上明显的激动,点头道:“正是。”   “有啊,他们家就住在村子北面,最靠近甲字粉饼厂,”车上的人如此说,“您现在过去,他们家的人应该还没有去上工呢。”   再次道谢,老者迈出去的步子都紧密起来。   青年人搀扶住老父亲的手臂,道:“爹,看来是找对地方了,您别急。”   老者道:“不急,不急。”   就是怕,二弟会不想看见他。   洒过水的路面降了温,走在上面也似有阵阵清凉,但正精气神十足走着的老者突然一趔趄,整个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幸而青年人便在他身边,及时搀扶住,没让人磕出个好歹。   青年人向他们走来的方向看去,那洒水的车已经走出老远,再看向前面的沙岗地,似乎还更近些。   但这时候正是太阳地里最热的时候,沙岗地村子里静悄悄的,一个在外面的人都没有。   青年人在老父的人中掐了掐,人并未转醒,他一咬牙,就要背上父亲到前面村子里求救。   哒哒哒。   这时有马蹄声响起,一大一小两个少年骑着半大的马驹从村子里的主路上出来,在他们后面还跟着几个小孩子。   小一些的那个少年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锦衣,正对后面那几个孩子说话,隐约是叫他们快点回去的意思。   大一些的少年看见了他们,对旁边的小少年说了句什么,一夹马腹朝他们这边而来。   苏辰听见表哥的话,看见了倒在路上的人,叫跟在他们后面非要送出来的几个孩子中的宋遇:“你去黄爷爷家取些温水和糖来。”   宋遇闻言就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来两颗油纸裹着的粽子糖,踮脚递给苏辰:“少爷,我有糖,是厂坊发的粽子糖,挺好吃的。”   苏辰:不是我想吃糖。   “算了,”苏辰接过糖催马往前面去,他的马上带着水囊,只不过放了半日,天气这么热,在他前世接受到的常识里,这种水喝了不好。   只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苏辰跳下马,剥开一颗粽子糖在水囊里晃了晃,递给帮忙查看老者情况的表哥:“给他喝点水。”   “我来,”青年人接过水囊,掰着他爹的嘴给喂了进去。   苏辰见此便放心了,能喝进去水一会儿就能好。   “你们来沙岗村是?”看穿着也不像是过来进货的商人,面生又不是本村人,很大一个可能是走亲戚的吧。   苏辰这么想着,那青年人已经回说:“在下和家父是来寻二叔的,家父和二叔数年不见,只怕是得到确切的消息太过激动才致晕厥。”   苏辰便问:“你们要找的是什么人,这个村子里的人家我几乎都知道。”   宋遇和另外几个小孩也跟过来,尤其是宋遇,打量这个陌生人的眼神跟守护自家领地的狼崽子似的。   他还小声提醒苏辰:“少爷,现在拍花子的人手段多的很,你别轻易信他们的话。”   这话其实也没有多小声,至少青年人和喝过几口温不几的水便醒来的老者都听见了。   老者示意青年人扶他起来,向几个小孩子作了一揖:“多谢几位小友相助,老汉姓黄名、羲,这次是来找老汉失散多年的兄弟的,并非是什么骗子。”   黄羲?   苏辰在心里咀嚼了两下这个名字,越嚼越觉得熟悉,问道:“你要找的是不是一个叫黄炎的老爷爷。”   老者面色激动,道:“正是舍弟,小友知道他?”   苏辰平静的点头:“我就是大半年前和黄爷爷一起逃荒到京城的,之后便一直有来往,您跟我一起来吧。”   这下老者激动的只会点头“诶诶”两声,扶着他儿子的枯手都一阵儿一阵儿的抖着。   青年人缓和道:“爹,您别再激动了,晕倒了又要麻烦二叔。”   “不麻烦他,”老者喃喃,道:“这一辈子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二叔,不能再让他操心了。”   然后硬是沉淀下激动的心情,慢慢稳下脚步来。   走在前面的苏辰,则在心里轻轻哼一声。   黄炎他不知道。   但是黄羲,那和黄宗羲不就是只差一个字吗?   想当年他学历史还是很不错的,虽然高二便文理分科了,但他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对于清初三大思想家的名字还不至于记错。   顾炎武、王夫之、黄宗羲。   他们的思想都是超越当代历史背景的,民主思想的萌芽在他们这里便已经开始。   老爷子但凡换一个他的不常用的别号,苏辰都不至于能这么快猜出来。   对了,去年他们一行难民被堵在城门的时候,那个查验户籍的兵头儿还询问黄爷爷,是不是和黄宗羲有关系呢。   如此看来黄宗羲不仅在后代有名,在清朝也是个大名人。   苏辰想着还回头看一眼,对后面身形瘦削的老人笑一笑安抚:“黄爷爷家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您老可别一个激动晕厥过去。   不怪苏辰担心,黄羲老爷子看起来真的是激动到颤巍巍。   这时候到了黄家大门口,黄老爷子听到外面杂沓的脚步声,拿着蒲扇出来瞧瞧。   先看见的是苏辰,还没来得及问孩子怎么又回来了,便看见后面的一老年一青年,不是,侄子现在都步入中年了。   “大哥?”黄老爷子的声音颤抖,嘴唇颤抖,一瞬间苍老的眼睛里就现出泪花。   “二弟,”黄宗羲走了两大步,到跟前还被地面绊了一下,打量着七八年前就不见踪影的弟弟,哭道:“都是大哥连累了你,你们怎么流落到这里来了?”   “当年情况好了一些,但当今年幼,鳌拜又是个崇武排挤汉人的,我担心再有什么反复,便带着孩子们趁夜离开了家乡。”黄宗炎看着苍老很多的大哥,眼里的泪止都止不住,哽咽的苍老声音粗噶:“我给邻居家留了信给大哥,你没有看到吗?”   黄宗羲摇头,哽咽说不出话,这些年他一度以为二弟一家都死在了清军手里,要不是年前收到二弟寄给他的信,他到死都闭不上眼睛。   两位老人完全忘了周围的一群小辈,自顾叙起离别之缘由。   好一会儿,黄宗羲才哽咽道:“这些年,都是大哥连累你了。”   “不是大哥连累,这是易代之际必须有人做的,那些年大哥的所为并没有错。”黄宗炎如此说道,仅仅抓着大哥的手往院子里带,道:“咱们家端过大明皇帝的饭碗,他们败了,不为其奔走,便失了读书人的气节。只弟弟心里仅仅有这一家人,不想为他们冒险,才抛下大哥逃了。”   一番话说的黄宗羲闷闷痛哭,他知道,当时的清兵为了逼问出他的下落,抓走了弟弟,差点动用大刑。   如今见面,弟弟却还这么说,叫他都没脸面对这一家后辈。   黄义正准备去私塾,是随着他爷爷后一步出来的,不想见到记忆中都已经模糊的大伯,两位爷爷不那么激动了他才有机会上前见礼。   “是义儿吧,”黄宗羲擦了擦模糊的泪眼,伸手拉过黄义打量,点头道:“都长这么大了,好。”   看到他手里的蓝布包着的书的形状,问道:“上私塾了?”   黄宗炎笑着点头:“现在家里日子过的尚可,叫他去认几个字。”   黄宗羲看弟弟:“你便可以教他。”   “我学的都是大哥教的,不适合现在的处境了,”黄宗炎说道:“孩子们该学点能为朝廷做事的东西。”   黄宗羲并不恼,点头道:“你考虑的是。”   黄义拜见过后面的小叔,便被赶着出去读书。   黄宗羲不觉得自己的到来重要到需要孩子缺课,黄义见自家爷爷也点头,这才出来。   苏辰等人还在门口,看见黄义出来,一拥而上问道:“那个真的是你爷爷的大哥?”   黄义笑道:“是我大爷爷,好些年都没见了。”   苏辰快速点点头,自己出山后碰见的第一户人家竟然真是黄大佬的弟弟,想想都激动。   “你们会跟你大伯走不?”他问道。   千万别走,最好是能把黄大爷爷,不对,是黄宗羲大佬一起留下来。   说实话黄大佬的思想可能在现在有些超前了,但放眼世界看来也没有多超前,这就是文明进步中必不可少的扛鼎之人。   黄大佬不想在清朝出仕没有关系,别的都不需要他做,养起来写书留给后人们就可以啊。   最好能写出几篇朗朗上口力透纸背的文章,给以后的学生们多添几篇必背课文。   而自己并不用背~~~   这是多么有趣的事啊。   苏辰笑的有些荡漾,就听黄义不确定道:“我也不知道,我爷爷还是很想念老家的。”   苏辰忙道:“咱们厂坊离不开黄爷爷,你一定要劝他别走啊。”   当初那一碗热汤的恩情,在这么多日的相处之下,苏辰对黄家人已经不弱于亲情多少。   苏辰的确发自真心的不想黄爷爷一家离开。   看见这小家伙着急,黄义心里挺暖和的,之前一路上都是他带着这儿小家伙,若是离开,他第一个会舍不得。   “好的,我会跟爷爷说你的意见。”黄义看了看察岱,道:“外面太热了,如故兄,你快带辰儿回去吧。”   察岱现在叫郝岱,他经常来这边,跟黄家人越发熟悉,便也给自己取了个字。   但其实赫舍里家族没有什么在问学上有天赋的子弟,对读书人这些取别号取字的习惯很陌生,索额图还曾经不止一次的酸明珠的长子纳兰容若,其实在背后是嫉妒罢了。   郝岱如今也取了字,却和文学造诣没什么关联。   “那我们先走了,”察岱翻身上马,向黄家看一眼,院子里相对而泣的老人依然在说着什么。   察岱想,看这位后找来的黄家大爷爷,他们应该是书香世家,那老人这么热的天还带布巾,很有些奇怪。   听说好些明朝老臣都是如此,剃发了也时刻带着布巾遮挡。   这怕还是那种对明朝特别惦念的读书人家。   察岱担心辰儿经常跟他们来往,被发现身份上的端倪会有不利,在路上就跟苏辰说:“我好久不见保成了,今天想一起去宫里看看他。”   其实想去宫里跟皇上报备一声。   苏辰答应:“好。”   今天是五月初二,明天就是额娘三周年祭礼,从前两日开始保成的兴致就不太高,叫顾沿己看了,只说有些中暑。   苏辰却知道远远不止中暑,因为生辰即额娘的祭日,保成小小年纪心事便很重的,这也是为什么明天便是额娘祭礼,苏辰还跑出来。   他想给保成做个小蛋糕,宫里没有他需要的如今在山上就可以摘到的树莓、覆盆子,这一类浆果。   他今日出来,主要就是买各种山野水果的,不过出宫后就在路上遇到要来厂坊的表哥,才一起过来看看。   沙岗地村建在一片高地上,出村不多久是低洼的田地,本来这田里的禾苗就很稀疏,待整个村庄的主力都给苏辰做粉饼,这些地便直接撂荒了。   这片田地是京中贵族圈占的,沙岗地村的村民们则都成了他们的佃户,然而现在的佃户和土地的绑缚性并不强。   他们说不种了,还真能就不种了。   田地背后的八旗贵族一开始听说这个消息,就放话说要叫村里的人好看,待得知他们是被苏辰雇走做活儿。   那家伙直接找上察岱,表示愿意把这一片三百多亩田地都送给苏辰。   苏辰没有白要,按照现在的市价,把村外这些田地买了下来,他本来也有这样的打算,以后厂坊可能还会扩展,多置地产没毛病。   只是当他接过来这些地,想着现阶段不能白撂着,种些高粱蔬菜都可以,那时候村民们才跑过来跟他说,村外的田地都不肥了。   自从被圈占了田地之后,村中有些资产的都往南方搬了,剩下他们这些赤贫的,不得不转换上头的“地主”。   但旗人并不懂耕种,他们这片儿的主子还喜欢乱插手,没几年好好的肥田都成了贫瘠的瘦田,粉饼厂开设之前,村子里每到春冬都有饿死的小孩子呢。   苏辰没办法,只好将这些地白着,打算秋天的时候上一些牛粪、鸡粪深耕一遍。   关于种地,他懂的便也只有这么多了。   因着沙岗地的例子在前,苏辰再出城就跟农人打听田中情况,发现自从旗人圈占之后,京畿的田地撂荒不少。   这些事百绪千头的,只接触到其中小小的一端,苏辰都为他阿玛发愁。   村外有一条不那么宽阔的浅浅小河,河岸边载着桐柳,村里的妇人都在这里洗衣淘米,也只有叶子卷卷的大中午没有多少人了。   但这不经意看去一眼,却发现刚出村是还没有一人的河边现在正蹲着个人洗衣物。   看背影,挺眼熟的。   察岱顺着表弟的看的方向,说道:“那是你带回来的那个牡丹,她现在改了个名儿,叫国香,可能和村里的女人们格格不入,没人和她一起往来。”   迟疑片刻才接着道:“也可能是长得好,一些个男人喜欢往她身边凑,搬抬东西帮个忙什么的,因此即便咱们对她的出身隐瞒的很好,依然有人在背地里说她是做那个的。”   苏辰只问道:“她自己呢,能适应吗?”   察岱:“她倒是挺有几分只管做自己的事独劲儿,也不见有什么失落伤心,那粉饼压花数她她压的最整齐。”   哦,那便不用管了。   看到因为现今社会弊端而沦落困境的人,苏辰愿意伸出一把援手,却并不想免费当爹,个人的生活还需个人过。   兄弟两个说着话就进了城,西直门里面有一个卖乡野果子的地方,距离苏辰当初和阿玛弟弟卖红薯的那条街不远。   早晨出城前,苏辰就先来了这边,叫一个挑着满满两筐各种山野莓果来卖的大爷给他留一些。   进城之后便绕弯,来拿野莓果。   不想刚拿了各种野莓果往回走的时候,在这条街便遇见个熟人,是上次卖萝卜的那个汉子。   这人听到马蹄声先躲在路边,一抬头却也认出苏辰来,愣一会儿笑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苏辰看他前面的手推车上用翠绿的槐树叶子,盖着一片白花花的东西,翻身下马到跟前问道:“大叔,你这次卖的是什么?”   汉子笑着扒拉开一片绿叶子,道:“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年长在咱们村口的,和那槐树一模一样,开着的却是白色的花,去年我们摘来做饼子吃,竟然很是香甜。今年夏天见它开的热闹,便摘一些来到城中卖卖。”   苏辰拿起两朵,放到鼻子边嗅了嗅,很熟悉的槐花清甜味,这就是据说到乾隆朝才传到国内的洋槐吧。   不想现在就有了。   “怎么卖的?”苏辰问道,他打算买几斤。   “我这个筐,一筐子十文钱。”汉子拿起上面扣着的一个竹筐,说到价格的时候还有些忐忑,怕被骂奸诈。   苏辰什么都没说,只道:“给我装一筐吧。”   汉子给按了结结实实的一筐子,然而苏辰手边没有装东西的袋子,把筐子给买走吧,接下来人家的生意还怎么做?   再说他一打开荷包才发现,出宫之前叫复康装的铜钱已经在买野莓果的时候,花差不多了。   “你这一车我都要了多少钱?”苏辰问道。   汉子惊讶,劝道:“这个槐花不能单吃,又不能隔夜放,你全要了吃不完岂不全扔了?”   回家肯定还得挨打,尽管如今看起来这小孩的家境不像他之前猜的那么差,但白扔钱哪有不挨打的?   苏辰笑道:“没什么,我家里的人多,三两处分一分也就没有了。”   见他说的肯定,另一边的大孩子没有阻止,汉子这才道:“你全要就便宜些,这一车给我二百文钱便是。”   苏辰再次道:“带车呢?”   汉子:……   “我这手推车好几年了,不值钱。”他真不想欺负小孩儿。   苏辰道:“便按二手车的价格算。”   “那好吧,”汉子想了想,说道:“这些总共一两银子。”   ---   下午申初,西华门的侍卫正要换班,就看见早晨只带一个侍卫出宫的辰亲王回来了,早晨给辰亲王牵马的侍卫同僚,现在手里推着一辆经常在外城的出入城门口看见的,手推车。   手推车上洁白、清绿,这颜色在明亮的阳光下跳跃着,竟十分沁人心脾。   侍卫们见了礼,因辰亲王经常走西华门出宫,在这里轮班的侍卫都比较熟悉他,便有一个人笑着问道:“王爷这是买的什么,像是槐花,颜色却又不对。”   在宫门口值班的侍卫家世一般都是很普通的旗人家,非是五谷不分的子弟,能认出来这是槐花并不奇怪。 第54章 穷皇帝   苏辰说道:“这应该是西洋的槐花,比咱们自家的槐花味道好一些。”   这是能吃的?   侍卫们眼睛都有些突,辰亲王还真是和传言中一般爱吃。   花也要吃。   苏辰成功给自己“大才”的名声上,又添上一抹肯吃的不和谐色彩。   乾清宫,康熙还在和臣子们议着事,内阁、工部、户部的尽皆到场,商量的就是靳辅在四月份实地勘察之后,上来的好几封治河折子。   康熙的意思,尽量给河务上拨款,便是户部的地缝都扫干净了也要保证修河的钱。   户部一如既往的在哭穷,并以治河无用为借口推脱,说不如将治河的进程稍微往后打两年,至少等平三藩的战事结束了。   康熙想往他脑袋上摔奏折,如果能拖,他闲的非要在这个时候修河,黄淮烂坏,不仅危害两岸百姓,还会影响漕运。   漕运不能通畅,前线将士的粮草从何而来?   户部尚书说完就知道自己说了蠢话,然后闭口不言了。   康熙看向工部:“在山西的水泥厂坊,可都顺利。”   工部尚书点头道:“顺利,但是,咱们刚刚成立的公路司,还要往城外继续扩修,这钱、”   朝廷实在是没钱,京城的四条城门主道路,也不过是为了皇上面子好看,最远修到的不过是十几里外的地方。   康熙说道:“先治河,路可以等。”   那好吧,工部尚书就忘说其实也没多少钱了。   他为难道:“那几个厂坊才建起来不到俩月,总共也没有二十万两的银子。”   “有多少算多少,”康熙一言定了调子,“不够的,朕再筹。”   外面,苏辰躲着听了会儿,叹着气向御膳房去了。   打算来和皇上报备一声的察岱没敢偷听议政,见表弟离开,就跟着他一起过去御膳房。   苏辰对察岱说:“表哥,这些槐花我打算叫御厨蒸一蒸,你在宫里吃过再走,另外给姥爷姥姥捎些回去。差点忘了,还有二姥爷。”   小表弟这每次都得意外想起二叔爷的样子,让察岱绷不住笑了下。   忙碌而有秩序的御膳房内,小太监看见辰亲王,赶紧跑去通知正在做桂花糖的冷御厨,轻声喊道:“冷师傅冷师傅,辰亲王来了。”   “嗯?”冷御厨一下子想起来,放下手里淡黄香甜的桂花糖就转身,眼睛迅速定位到辰亲王,解着围裙小跑着到跟前便是一礼。   “王爷,您要的那个蒸蛋糕,奴才已经做好了。”   想起昨天傍晚辰亲王过来御膳房就找白案师傅,冷御厨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辰亲王是经常来御膳房,但都是郑大厨那几个总厨接待,自己在远处能看到辰亲王面目的次数都少。   昨天,这位爷来了,说“我给你一个方子,明儿你给我蒸出来个盘子大的蛋糕,我有用的”。   冷御厨没见过这样的方子,蒸了两次出来的那蒸蛋糕才能看了。   苏辰把自己带来的莓果交给冷御厨,说道:“这个你给我先保存着,然后一半儿给我煮成果酱吧。”   “王爷放心,一定给您办的妥妥当当。”冷御厨双手抱着竹篮子,笑着答应。   “不能让保成知道。”苏辰再次交代。   冷御厨保证,绝对不让人说出去。   这时候郑春喜才笑着过来,指着外面的一车雪白槐花,问道:“王爷,您带来的那些雪槐花,怎么处置?”   雪槐花!   这个名字好听,苏辰笑着道:“劳烦郑大厨给蒸一蒸。”   “蒸?”郑春喜一个大御厨,他是完全不会蒸菜的,听都没有听过。   苏辰想了想,问道:“没吃过蒸菜?”   郑春喜头摇的拨浪鼓似的,笑道:“别说吃过,奴才听也没有听过啊。”   难道现在的民间还没有蒸菜?或者郑大厨出身比较好,才没有吃过蒸菜?   不过这不重要,苏辰说道:“把槐花清洗干净,控水,撒一层面粉拌匀,然后上锅蒸两刻钟,出锅之后和料汁拌一拌或者烧油加一点辣子炒炒也可。”   郑春喜认真听着,发现又是很简单的菜,应该是王爷以前在民间的时候吃的:“奴才知道了,王爷您就擎好吧。”   这调皮话说的颇有种民间饭馆的感觉。   苏辰笑着摆摆手,和察岱再去正大光明殿,阿玛和那些臣子已经不在了,一群小太监正在擦洗对着殿门的那把金色龙椅。   看见辰亲王,一个小太监走过来说道:“王爷,万岁爷现在南书房呢。”   对于苏辰,乾清宫的这些人都没有“窥伺帝踪”这个概念。   苏辰和表哥又去南书房,发现他阿玛正在和两个年轻的臣子讨论一幅宋朝时期的画作。   看到阿玛还有心情召文学之臣讨论文艺,苏辰就放心了,没有进去,转头和察岱道:“表哥,咱们先去昭仁殿。”   “去昭仁殿做什么?”   “算算账。”   苏辰觉得吧,他可以给他阿玛筹一笔钱出来,开年之后他也不是白白在皇宫和粉饼厂来回跑的,经过一个多月的尝试,粉底液的制作成果大喜。   虽然他这个粉底液没有美白效果明显的化学物质二氧化钛,为了避免对人体有害的物质,他用的很多天然的东西代替,因此生产成本份外感人。   但遮暇效果却非常好,一旦推出去真的不愁消费者,便是男人中间也对这个有需求的。   只不过一时间要生产出来多些,可能会来不及。   想要快速把钱拿到手,也有很多办法,比如向那些代理商销售购买券啊。   另外,在城中搞几个宣传活动,充值VIP来一波啊。   这些算下来,几万两银子是不愁的。   察岱和苏辰二人在昭仁殿商量到天黑,复康进来提醒他们去西暖阁用饭,他们才抱着东西过去。   ---   面前精致的黄花梨炕桌上,多出一道没见过的菜,太皇太后扶着苏麻喇姑的手坐下来,问道:“这是什么菜?”   “辰亲王叫御膳房送来的,说是蒸菜,”苏麻喇姑拿起放在小碟上的勺子,盛起一勺放到太皇太后的面前,“用的还是外面的野意儿,叫做什么雪槐花的。本不是咱大清国的物种,似乎是西洋那些传教士带来的。”   太皇太后夹了一抿子放到嘴里,慢慢咀嚼,点头道:“清香中还有一丝甘甜,不错。”   苏麻喇姑就笑道:“那您可要多吃些,难为王爷小小年纪却一片孝心。”   太皇太后心里也熨帖,然后这顿晚饭竟然是将一盘子简单的炒槐花蒸菜吃了个干净,其他的菜除了一碗汤都没有动。   放下碗筷,太皇太后笑道:“其实不论皇家农家,还不都是为求个饱腹?去问问,这东西在外面生长的有多少,叫人多在京城道路两边种几棵。夏日能贮清荫,百姓们又能在桌上添一盘菜。”   “是,”苏麻喇姑后退一步施礼,一副拍马屁的样子:“跟了您一辈子了,想的东西还是不如您这般广大。”   太皇太后表示很受用,扶着膝盖看向外面依旧明亮的傍晚天空,眼神飘远:“这辈子也不知能不能再到宫外看一看。”   另一边,慈仁宫,皇太后也收到了御膳房送的蒸槐花,她这边的是油辣子凉拌的,闻着味道便觉清爽开胃。   又说是辰亲王嘱咐送来的,皇太后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却同样把一盘凉拌槐花吃完了。   “其实这个槐花用蒜汁儿调最好吃,”苏辰嘴里塞着满满一口微辣炒槐花,绵软绵软的,咸香清甜,只觉份外美味。   康熙手边也是一碗炒的蒸槐花,只不过他是一边吃一边看放在手边的几张纸,这都是刚才苏辰和表哥算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成果。   苏辰吃着,给比较沉默的保成夹一颗虾仁儿放到炒槐花上,保成跟大哥笑了笑,捧着碗卖力扒饭。   至于坐在苏辰左手边的察岱,还是不太习惯和皇上一个桌上吃饭,吃得很有些拘谨。   苏辰的下一筷子虾仁儿便夹到他碗里,抽空还问他阿玛:“阿玛,你看我的办法可行吗?”   按照预售的方式,他能在半个月内回笼十万两左右的资金,再加上粉饼眼影之前的盈利,筹措出来三十万还是没问题的。   康熙看完了,吃一块子蒸槐花,才对儿子道:“你这经商的方法倒是新颖,吕不韦能活到今日也要甘拜下风。”   然后话音一转道:“阿玛还没到山穷水尽,你才多大,只管玩,银钱方面的事不用管。”   苏辰:“您这是没把这点杯水车薪看到眼睛里呗?”   “哪有?”康熙怕儿子受打击,坚定道:“阿玛已经有办法了,你的钱先放着,日后前线粮草再有不支的地方,一定用你的钱。”   好吧。   苏辰捣了捣碗里的蒸槐花,积极性大受打击。   他前世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如今纵然有着前世记忆,却还真是把康熙当做父亲对待了。   想为父亲做些什么却被拒绝了,很是失落。   康熙抬眼看儿子,妥协道:“那这样吧,阿玛先跟你借十万。”   苏辰抬头:“真的?”   “真的,”将一块茄包夹到儿子碗里,看他到自己身边才大半年便这么显长,成了一幅小小少年的模样,康熙帝心头全是欣慰的暖流。 第55章 腾宫   苏辰兴致来了,话头便多起来:“阿玛,民间都没有建筑队儿吗?就是给百姓们盖屋子的那些人。”   康熙点头:“有啊。”   乡村地方建房子很是简单,一般找几个同村人盖一盖能住人便可以,但是在城里,是有专门承办建房俢屋的人群的。   苏辰就道:“现在修堤也要征用民夫,何不开个招标大会,叫民间有修建道路、房屋经验的人去?一批人负责一个段,靳大人是总头儿,监工审核,这样一来会不会更省钱一些呢?”   康熙想了想,觉得儿子说的这个方法,未必全然不可行,但靳紫垣把河道上下都勘察了一个遍,河道情况乃至两边百姓的生活风俗,他都必然是更了解的。   儿子的方法可不可行,还是看他怎么说。   目前康熙对黄淮的治理势在必行,对于自己选出来的这个臣子也付以很大的信任,十五年的决堤让他到现在想想还后怕,因此这个河必定要修好。   苏辰听他阿玛说将这方法给河道总督斟酌可否,对自家阿玛的佩服又增添几分。   谦虚而又有能力,怪不得那些外国人称呼他阿玛,都是“康熙大帝”。   见儿子对着自己笑,康熙也忍俊不禁,反拿着筷子在他额头上轻拍了下。   晚膳后,察岱趁表弟不注意,跟皇帝姑父说他有事要报备。   康熙一看这样子是不想儿子知道啊,就指了指外面。   苏辰给保成洗好手,才发现表哥已经出宫,他阿玛则背着手站在大殿门口,看着西边天空上油彩涂抹似的半空瑰丽晚霞。   “阿玛,”大孩子牵着小孩子从殿内走出来,站在他身边,康熙转头,伸出大手在两个儿子的脑袋上挨个揉了下。   晚风中犹是带着热度,但吹在身上并没有中午那般让人难以忍受。   康熙看着天空中又变换了一种形态的晚霞,道:“等明日你们额娘三周年祭礼过后,便要把她的牌位供享移到太庙,坤宁宫要腾出来。”   保成的那张肉嘟嘟小脸紧绷绷的,苏辰用力捏捏他软乎乎的小手,对康熙道:“阿玛,我们不介意。”   关键是介意也没有用,他不上朝都知道朝臣们请求立后的呼声越来越高。   而且在三藩之乱的时候,那么多八旗兵冲杀在前线,他阿玛需要表示出对勋贵旧臣们的恩宠,可别说联姻吃软饭的男人无能了。   就是在现代的时候,两个大的势力想要联合,双方缔结婚姻还是最常用的方法呢。   不过对这段历史有所了解的苏辰却知道,平定三藩的这场持续八年之久的战争中,出力最多的其实并不是八旗兵,而是由汉人组成的绿营兵。   但他人小言微,说这话除了触动旗人们武力最强的骄傲神经外,并不会有什么卵用。   康熙招手让保成到他这一边来,一边手臂圈着一个儿子,说道:“等保成再大一些,阿玛就带你们去山陵拜祭你们皇额娘。”   两个孩子一起点头,叫康熙心里又酸又涩又软。   想到那日被辰儿带着出去卖红薯,一个妇人说他是“鳏夫”,看着怀里的两个儿子,一时之间康熙还真有那么几分感觉。   一直到酉正,夏日的天色才慢慢被黑暗侵袭,苏辰今天和保成一起在弘德殿睡,俩人在洗浴间拿瓢冲温水澡。   苏辰给弟弟画大饼:“等三藩平定,咱们多弄点橡胶,做个橡胶管子,再叫铜铁匠人给我们弄一个淋浴头,咱们就站在蓬蓬头底下洗澡。那样可就太方便了!”   保成一脸好奇,“什么是蓬蓬头?”   清清爽爽的穿着里衣出来,苏辰便去书桌旁给弟弟画蓬蓬头的样子叫他看。   康熙半夜过来的时候,两个孩子都躺在鲛绡帐子里睡的四仰八叉了,相比较起来,辰儿睡的还不如保成稳当。   坐下来把辰儿睡歪的身子拨正,康熙就坐在一旁,叫打扇的宫女退下去,拿起大蒲扇轻轻给俩孩子打着扇。   大约有一刻钟了,梁九功才来提醒:“万岁爷,亥初了,该休息了,明天礼部制定的祭礼辰时便开始呢。”   康熙把扇子交给不远处侍立着的宫女,走了出去,出门之前提醒宫女:“把灯只留一盏,放到外面来。”   夏天晚上闷热,都是两三个宫女轮流当值,听到万岁爷吩咐,宫女们无声的屈膝。   黎明气温降下来,苏辰睡的正舒服,突然觉得呼吸不畅,张嘴又被堵住了,一个着急便睁眼醒了。   看到一手捏他鼻子一手堵他嘴的弟弟,苏辰很想给熊孩子一巴掌。   “保成,你怎么醒这么早?”把孩子拉到一边摁下去,苏辰问道。   保成指了指外面的沙漏,道:“马上就卯时了,咱们那还要去给额娘致祭呢。”   “是该起来穿衣服了,”苏辰一下子清醒,坐起身,对小保成道:“你还小呢,就不要去了,我和阿玛一起致祭便可以。”   保成摇头:“我也想去。”   以前这天,阿玛也都没有让他去过坤宁宫叩拜,平时更不让他去的。   他知道阿玛是担心他太小,额娘的祭日这天去看她会有什么不好。但是他真的很想在这一天去看看额娘,在心里跟额娘说说话。   看他一张小脸可怜巴巴,苏辰拒绝不能,说道:“那我们上了香就出来。”   保成嗯嗯点头。   辰时,一身家常龙袍的康熙带着两个儿子,在庄严的礼乐中走进坤宁宫供着赫舍里氏画像、牌位的正殿,上香致祭。   跟随礼部官员的指点,很快就完成了先皇后三周年致祭礼。   看着那张被太监们小心郑重取下来的画像,康熙眼中有什么晶亮的东西一闪而过。   “走吧,”康熙带着两个儿子,“以后想你们额娘了,去太庙也不远。”   宫外,白嬷嬷等人手里挎着小小的包袱,等着见过苏辰和保成,这才跟着复康出去。   她们都不去别的地方,而是按照苏辰先前安排的,去沙岗地厂坊帮他带女工。   给嬷嬷们住的地方,早在四五天之前便已经叫人收拾好了。   康熙见辰儿安排有度,便没有插手。   总之为了保证儿子的安全,沙岗地周围都是叫暗绣阁反复查过三四遍的,与此同时那边还有暗绣阁的侍卫暗中看守,在能确保儿子安全的前提下,当爹的也不想过多插手。   “万岁爷,明相求见。”梁九功突然走过来,其实今天他不管有什么事都不想打扰万岁爷,叫万岁好好儿的陪着两位小主子处一天。   但明相是很有分寸的人,这时候求见,定然有要事,一国之事可比娘娘生孩子重要,他当然更不敢耽误。   苏辰道:“阿玛,你过去吧,我带保成去玩。”   康熙便安慰俩儿子:“那等阿玛去去就来。”   看着皇阿玛走远,保成转头问自家哥:“哥,我们去哪玩?”   “走,”苏辰拉着他,走坤宁宫端侧门,“御花园摘花去,对了,再带上咱们的小锦。”   好些天御花园没有他们的闹腾了。   后面跟着的平湖就道:“奴才回去抱。”   这一天的天色更漂亮,碧蓝的天空像是一块巨大的冰蓝琉璃,偶尔有一团洁白的云朵飘过去,两种几乎纯到极致的颜色相互映衬,也美到极致。   只不过透明大太阳正不停地向地面输送热量,看着清爽的天空下其实走了一会儿便会觉得燥热。   苏辰拉着保成钻到他昨天发现的一片荼蘼花丛下,席地坐下来,将出门时就揣在荷包里的糖拿一块给他塞嘴里。   他自己也吃一块,问道:“甜不?”   花影下日光斑驳,身上都是花木散发出来的温香味道,保成觉得这种味道也浸润到心里去。   “甜,”他用力点头,黑润润的瞳仁里是亮光,“哥,这不是我常吃的糖。”   苏辰说道:“我发现了个宝藏御厨,就御膳房的白案师傅,冷大厨,他特别会做糖,这是我叫他给咱们做的牛奶糖。”   保成:“我明天也要吃一块。”   “可以可以。”今天是弟弟生日,什么要求都答应他。   “参见荣格格。”   花丛外面响起复康和连山的声音,与此同时还有小婴儿哇唔哇唔的可爱声音。   苏辰和保成相互看了一眼,就听女人的声音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复康回道:“回娘娘话,我们爷在花影里躲凉呢。”   马佳氏的眼睛往左边的荼靡花丛暼一下,语气又冰凉又疏离却又十分的客气:“花丛里没有虫子吗?你们这些奴才可千万要精心些。”   复康和连山都躬身,态度极为谦逊的表示:“谢娘娘提醒。”   马佳氏转身从保母手里接过孩子,便迈步走了。   苏辰疑惑小声:“荣格格的性子变了?”   保成回以小声:“我听说她现在眼睛里只有这个宝贝蛋小阿哥,跟其他娘娘相处都好了。”   想到长生,苏辰默默叹了一声,荣格格的孩子夭折率这么高,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原因。   按说他和前面两个承字排行的兄弟身体不好夭折了,可能是因为他们阿玛额娘的年龄小导致的,但后面的从保成出生开始,阿玛可正是二十啷当岁的时候。   这个年纪的那什么,应该活力很旺盛吧。而且后面夭折的孩子,几乎都是荣格格的。   难道她有什么基因问题?   “对了,现在的小阿哥叫什么?”苏辰只记得有一天晚上看到阿玛给他圈名儿了,具体叫什么没问。   保成对宫里的这些事知道的还是比他哥详细的,说道:“胤祉,福祉的祉,阿玛希望祖先们能保佑他别和他前面四个哥哥似的。”   苏辰:!   这个小保成,一个名字的醋都吃?   平湖抱着小锦跑来了,苏辰、保成钻出来,“去湖上的凉亭钓鱼去,顺便让小锦飞到水面叼叼鱼。”   是的,小锦这只鸡不知道具体什么品种,它爱吃鱼。   湖上的凉亭已经现有人了,正是抱着儿子出来凉快的马佳氏。   苏辰走近才看见,现在退回去却不那么礼貌了,他便示意弟弟一起上前去给马佳氏见个礼,顺带看看都没有怎么见过的小阿哥胤祉。   还不到两个月的小婴儿已经长开了,白白嫩嫩的,穿着红色的五毒肚兜,脑袋上顶着土黄色软绸做的一个单帽儿,正是绝顶可爱的时候。   小孩子更喜欢小孩子,苏辰保成一走进凉亭来,小婴儿看见他们就笑着挥动肉乎乎的小胳膊,甚至还笑出声来。   一开始不太喜欢这个弟弟的保成,看见这样的小婴儿,也觉得挺可爱,上前两步逗他。   苏辰后一步,就看见保成靠近的那一刻,马佳氏不着痕迹的躲了一下,保成的小手还没有捏到婴儿的小手手,马佳氏便抬手挡住。   而她身后的一群嬷嬷,都同时笑道:“太子爷,小婴儿肌肤嫩,您还不能碰呢。”   苏辰一下子非常生气,保成的小手不脏,他弟又不是没有轻重的小孩儿,至于这么防着吗?   “保成,咱们钓鱼呢,”苏辰伸出手说道,“这里马佳娘娘要带着小婴儿乘凉的,我们去岸边的柳荫里。”   保成心思敏感,刚才那些人明明叫他太子爷,但他觉得没有母亲护着的自己,和马佳氏抱着的小阿哥相比竟他才是那个小可怜。   不过他哥的声音很快打断了他这种想法,转身把自己的手递给哥哥,点头嗯一声。 第56章 妃嫔大家庭   马佳氏一手托着婴儿后背,一手护着他的后脑勺,之前办事失误的那嬷嬷从后面凑上来,劝说道:“娘娘,那两位到底是万岁爷的心头肉,叫咱们小阿哥和他们亲近,好处多多。”   马佳氏不咸不淡的看她一眼,自从那件事后她对这个当初进宫时,唯一带过来的心腹就没有多少好脸色。   “我儿现在这么小,能亲近出来什么?”她的额头贴在婴儿软嫩的额头上,“小孩子没轻没重的,等大一些再说吧。”   嬷嬷想说,大了这兄弟间的亲近可就没有那么纯粹了,但是瞧见娘娘不想多说的脸色,只好无奈的闭上嘴。   柳荫下,两个躺椅并排放着,上面还有明黄的华盖遮挡着太阳,后面则是一盆刚送来的冰山。   苏辰和保成坐在最前端的小马扎上,一人手里举着一根鱼竿,忽然一声欢呼,保成那边的浮子沉下去的瞬间,小孩儿鼓着脸颊用力往外扯。   鱼线的另一头,挂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甩上岸。   “太子爷厉害,”平湖拍着马屁,跑过去把鱼儿从线上扯下来。   苏辰看着自己那个不动的浮子,很怀疑是不是浮子坏了,这时只分神瞅了那边一眼,就听见保成声音有些冷的道:“别伤了鱼,孤还要放生。”   平湖已经粗鲁的把鱼嘴从钩子上拽下来,闻言动作一僵,不禁有些无措的去看太子爷旁边的辰亲王。   保成的眼神微染上几分冷,这是意在叫他哥看着可怜,帮忙求情?   这些奴才们,一宠就上天的多于永远能践行自己本分的。   保成便也看他哥,心想:我哥还能向着你?   苏辰没有看出来平湖卖可怜的意思,反而确定了先前复康跟他说的那些关于平湖的话,并没有多少放大的成分。   平湖当差果然是不那么尽心,还得让自家保成可怜巴巴找他做主来着。   “太子爷的话是耳旁风吗?”苏辰也不满道:“还不把鱼快放到水桶里。今天我们只是钓鱼玩,都还要放回去的。”   惊讶翻在眼中,平湖很快低下头,把手里滑不溜秋的鱼放入水桶的清水里,而后才将手松开。   自己这是哪儿惹了两位爷的忌讳了?   心里琢磨着,想到在赫舍里府上那几日的事,这么多天都没有什么动静,他还只以为复康没有跟主子多嘴。   现在看来他是跟王爷告状了。   同是底下爬上来的奴才,何必这么不相容?   平湖心中对复□□出的怨有十分,对苏辰生出的怨就有五分。   他自觉一向办事经心,王爷何必因为一时的疏忽便跟太子爷进他的谗言?   柿子拣软的捏,想来就是如此了。   苏辰看了眼垂头站在他们后面一射之地的平湖,低声跟保成道:“明天咱们去瀛台,就不要多带下人了。”   保成一下子还没有领会他哥的意思,因清楚他哥在吃饭穿衣好些事情上都更习惯自己来,以为是要他也学着呢,忙就伸出自己的小手抓了抓:“哥,我现在自己好些事情都做不来。”   苏辰笑着在他额头敲了一下子,道:“我的意思是,到时用什么人伺候,叫阿玛给你挑。”   其实保成宫里的人,每一个都是阿玛亲自过目后才送过去的。但人嘛,都有一颗隔着肚皮的心,若看过的就能确保是好的,人生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如意之事了。   保成这才有些明白,他哥是不是烦他身边这个奴才了?但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呢?   过些日子打发到一边就是了。   小脑袋瓜里转着这些,也没耽误保成钓鱼。   康熙处理好事情都快巳时正了,不过俩孩子还没回来。他就出来找了,在御花园的荷花塘边找到儿子们的时候,就看见大儿子脚边的桶里空空的只有一条鱼儿在游荡,二儿子身旁则是一个大多的水桶,里面各种各样的鱼都有。   “保成啊,这河塘里的鱼都被你钓了个遍啊这是。”康熙笑着打趣。   “阿玛,”正专心钓鱼的俩小孩才注意到他们阿玛回来了,一个个小脸上都露出欢喜的神色来,苏辰更是赶紧把自己的座位让出:“阿玛,你快帮我钓,我不想输给保成输的太难看。”   原来在钓鱼竿拿来之初,苏辰为了调动小保成的玩性,便说道:“咱们两个比一比,看谁钓的鱼更多。假如你比我的多一条,我便输给你一颗糖。”   在山里时,苏辰可是凭借一根削尖的树枝就能扎到斤大鲤鱼的,现在钓个鱼,可不是小菜一碟?   但是钓起来才发现事情和他想象的不一样,那些鱼儿总咬保成的鱼钩儿,对他的竟是不屑一顾。   康熙听儿子说了缘由,哈哈大笑,诶了一声道:“辰儿,你有没有想过,是你吃的海鲜太多,那些鱼儿闻到同类的煞气,不敢往你身边凑?”   苏辰想到前天中午才吃的蒜蓉粉丝蒸虾,赶紧闻了闻自己身上,随后才反应过来,阿玛只是在逗他。   康熙又笑起来,道:“刚才曹寅来求见,带着只大海蟹,说那个专门给你供虾的方老七又来了,这次带的蟹更多,一个个有磨盘大,曹寅给了人家两银子一只,问你这个价格可还行?”   “行,”苏辰点头。   现在方老七一个月能给他送两次大虾,即便因为他用这些虾和阿玛招待过朝臣,京城渐渐有吃虾的风尚,方老七的虾第一户送的都是曹寅家。   蟹则早就是京城贵族间流行的食材,本就价格昂贵,现在这季节又是海里的大蟹,一只两银子很公道。   苏辰说道:“阿玛,去瀛台能带着这些蟹吗?我想吃蟹肉面。”   有时候康熙都怀疑自家儿子前生不是星宿,而是那海里的蛟龙了,不然今生不能到他皇家来,还这么喜欢吃海物。   就这一会儿说话的时间,保成那个鱼浮子又动了动,拉起来是一条不到一斤的小鲤鱼。   康熙接过的苏辰那柄鱼竿,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苏辰过去采访弟弟:“请问你每一钓都不落空,还能体会到钓鱼的乐趣吗?”   保成笑出小米牙,点头道:“非常有趣,哥,一会儿叫你拉。”   苏辰:有被伤害到。   “辰儿,鱼来了,”阿玛小声的提醒响起。   苏辰赶紧转头,也不敢动静太大担心惊走了鱼,就见水面上的白色浮漂一动一动,而后往下沉。   便在这时,瞅准时机,康熙用力甩起鱼竿,比刚才保成钓出来的那条鱼更大一些的鱼,在半空九十度卷尾。   苏辰鼓掌:“阿玛得一分。”   什么一分分的。   康熙笑着等梁九功将鱼取下来换上鱼饵,一甩竿子又哒一声抛在水中。   苏辰蹲在旁边无声给阿玛加油,不能输给保成太多糖。   这时候,已经回到宫里且给小阿哥擦擦温水换了身衣服的马佳氏,才听说皇上去了御花园,正带着太子爷王爷在荷塘边钓鱼。   半个时辰前还在心里觉得太子王爷不懂事的马佳氏:“……”   伺候她卸了一半钗子的宫女停了下动作,问道:“娘娘,咱们可要再出去转转?”   宫里昨天就在收拾东西,皇上要去西苑瀛台避暑的消息,她知道,要不然不会今儿个大太阳还要带小儿出去。   马佳氏看着镜中的自己一会儿,说道:“重新梳妆。”   临走的时候,嬷嬷过来问:“娘娘,小阿哥已经睡着了,还带着吗?”   “叫他睡吧,我自己过去。”马佳氏说道,“给孩子的这个恩典,我还是讨的过来的。”   ---   “臣妾参见皇上。”   刚才就看见柳荫外走过来一串如花女子的苏辰不由的想,以后是真不能和阿玛一起逛御花园。   “表妹啊,”康熙看到最前面的身着一袭清新宫装的佟佳氏,眼睛里立刻沁出笑意,“过来坐。”   随后吩咐梁九功:“叫人搬一些凳子来,叫她们也都坐着。”   其实这边是有一排坐椅,但那时候苏辰和保成设计出来,只是想着坐在远处欣赏荷塘风景,靠近水边就没有了。   梁九功带小太监搬了一个个圆圆的凳子来时,佟佳氏已经坐在康熙另一边,满脸喜悦的在和他说着话。   佟佳氏知道,皇上称呼她表妹的时候,心情都是比较好的,于是她便也很高兴。   康熙笑看着水面,耳朵里听着佟佳氏毫无营养的话,时不时点下头,注意到右手边的儿子站起来,他问道:“不等鱼了?”   苏辰:“我和保成一起钓鱼去。”   您跟前太吵了,鱼肯定都被惊走了。   康熙看了佟佳氏一眼,笑道:“爱妃渴不渴,梁九功,给娘娘端一杯茶来。”   佟佳氏的脸一下子红了,眼前若是有个地缝,她都恨不得钻进去,为什么表哥总能在她觉得自己特别的时候给她泼一盆冷水。   梁九功尬笑着,但不能装作听不懂万岁爷的话啊,扭身从小太监手里端着的茶盘上倒了一杯茶送过来。   佟佳氏淡淡笑着接了茶杯,总算是不说话了。   只是还没有安静一会儿,又有人带着至少个太监宫女子朝这边走来。   这次是手里牵着大阿哥的那拉氏,她看一眼这一圈莺红柳绿,笑着见礼:“臣妾就说今儿个花园里这么安静呢,原来都跟着皇上在钓鱼呢。”   康熙笑道:“小点声音,别惊了朕的鱼。”   话落不及,向上提起鱼竿又是一条鱼,这一会儿都没有收获的保成:“……不算不算,皇阿玛和我哥不能算一伙儿。”   “保成,阿玛,你咱们比赛钓鱼吗?”保清听见,高兴的噔噔跑过来。   康熙笑看向这个比较憨直的儿子,问道:“保清要不要一起?”   “要,要,”保清肯定点头,看向梁九功,“梁公公,快给我拿鱼竿来,还有装鱼的桶子。”   那拉氏笑看着,再是谦逊的性子,这时候也不由得意的看看周围春日娇花一般的女子们。   在这宫里鲜嫩美丽又有什么用,最重要的还是要看看有没有儿子啊。   大阿哥要钓鱼,被嫌话多的佟佳氏终于能自然而又不尴尬的起身,退到后面和她带来的小格格们站在一起。   本来这几位都是坐着的,不是那拉氏过来了吗?便都无声无息的站了起来。   佟佳氏站到这些女人中间,和她们一起在后面静立着看着前面,正带着他个儿子钓鱼的男人,那是她的男人啊,她却连坐在他跟前肆意说笑都不能。   有一瞬间,佟佳氏很后悔进到宫里来。   如果她将来注定没有孩子,早早晚晚都是表哥再也记不起来的一个后宫妃子。   微微转头看向这些女人,佟佳氏的目光重点在乌雅氏身上停了停。   乌雅氏对上这位娘娘的目光,想到前些日子她说的那句话:“你生下的第一个儿子给我,我保你往前走一步。”   乌雅氏很清楚,因着当初维护辰亲王那一句,皇上对她一直是有带着善意的好感,没有佟佳氏的保,她未来也不会太差。   然而如果她不顺从佟佳氏的意思,她也有能力叫自己在这宫里走的万分艰难。   有哪个女人能像佟佳氏这般特别的,说进宫便进宫,名义上是小格格,但在吃穿用度各个方面却比同妃位。   从皇上到皇太后,再到太皇太后都给她分面子。   更可笑的是自己现在还要在佟佳氏手底下讨生活,所以能不答应吗?   百般的思绪苦涩都在这一刻被咽下,乌雅氏向佟佳和善的笑了一笑。   佟佳氏心中却只轻松一瞬,她知道更好的办法是叫家里再送一个姐妹进来,自家姐妹生的孩子以后再怎么都不会疏离佟佳家。   但她要的是,一个日后只会无比尊重她这个母亲的孩子。   再进来一个佟佳氏,那么不能生孩子的她,到时候才会被啃的渣滓都不剩吧。   “皇上,才进入月天就热成这个样子,您打算何时出宫避暑?”那拉氏柔和的声音响起,叫同样想说这个事的佟佳氏看了过去。   康熙看着鱼竿,闲谈般的道:“大约明日御门听政之后,怎么,你也想去?”   那拉氏忙笑道:“臣妾习惯宫里的生活,又在宫里不动弹,倒不觉得怎么热。只是保清日日嚷着热,臣妾想让他跟您去罢了。”   说话的和听话的心里都清楚,惠福晋是听说皇上要带辰王和太子都去瀛台,不想自己的儿子离开他阿玛的视线太久才巴巴跑过来请求。   不然去年前年都去避暑,怎么不见她要让大阿哥去呢?   康熙纵然心里清楚,也没有追究这个,转头问钓鱼忙的保清:“想跟阿玛一起出去避暑吗?”   保清用力的点头:“阿玛,儿子想去。”   “想去便带着你,”面对儿子的时候,康熙似乎永远都能是那个很好说话的父亲。   此言一出,大阿哥高兴的差点蹦起来,带动鱼竿,刚刚沉了一下的浮子又漂浮起来。   苏辰提醒:“保清,你的鱼跑了。”   保清气的大叫。   精心打扮后的马佳氏姗姗来迟,看到这里围着一群人,面上红润的气色都有些不好看。   “臣妾给皇上见礼,”她走到跟前轻甩绣帕,微微蹲身。   康熙并未看她,只是叫了声起。   马佳氏说道:“刚才臣妾带小阿哥来这边乘凉,还没有这么多人呢。辰亲王要钓鱼,可钓了些了?”   笑容有多可掬就多可掬的看着苏辰。   苏辰心里撇嘴,他前世是个大人的时候,也做不出来这种两面刀还十分自然的样子来。   因此根本没有理会马佳氏的打趣。   马佳氏委屈道:“皇上。”   康熙不耐烦的看她一眼,问道:“胤祉还不到两个月,你抱着他在大太阳地下走,就不怕他中暑了?”   马佳氏即刻道:“他小孩子的确是很怕热,皇上不是要去瀛台避暑吗?能不能叫臣妾带着胤祉一起、”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康熙皱眉道:“谁告诉你朕要去瀛台避暑的?”   那拉氏低头拿帕子掩起唇角,还以为马佳氏伤心之下大彻大悟了,没想到还是这么个不长脑子的样儿。   她现在都有些怀疑,皇上以前更喜欢她,就是喜欢她这什么都不过脑子的。   马佳氏有些惶恐,手里捏着帕子不知往哪儿指,说道:“内务府,奴才们,不都是在收拾东西吗?”   康熙摆摆手,他不想在儿子跟前训斥妃嫔,“回去照看好胤祉,他还小,不要带他各处瞎逛。”   马佳氏忍不住,眼睛里落下来一串晶莹,委屈的行礼:“臣妾告退。”   到她走开,康熙都没有多看一眼。   佟佳氏见此,便也不提同去的请求了,待了会儿觉得走到日中心的太阳照的人难受,过去说道:“皇上,都午时了吧,臣妾受不得热,想先告退。”   对于这种合理的要求,康熙从不觉得帝王尊严被冒犯,看了看佟佳氏的面色,还提醒说:“回去喝点消暑汤,你身子单薄,别中暑。”   因为这一句话,佟佳氏刚才沉沉的心情一瞬间又飘飘然起来。   等一群女人们都离开了,刚就觉得腹中空空的康熙对个儿子道:“不钓了,咱们回去吃饭?”   保成早就想回去,“阿玛,我刚才都想走了。”   康熙失笑道:“想走怎么不说?”   保成道:“儿子得等娘娘们把她们要说的话说完啊。”   “你个小人精,”康熙放下鱼竿站起来,指了指他脚边的已经换成了大桶的水桶,叫苏辰:“辰儿,你不是和保成比谁钓的鱼多?快过来数一数,咱们就回去。”   后来的保清也要参与,只不过这并不影响苏辰输给保成两颗糖。   保成念念叨叨:“如果不是阿玛帮你钓,你要输给我二十颗。”   虽然这么不满意,但还是同意了他哥哥的作弊行为。   苏辰觉得自家弟弟真是个宝藏弟弟。   钓鱼最少的保清问:“我得几颗糖?”   苏辰笑道:“你还得给我糖,因为你的比我的少。”   这么一算下来,第一名的保成只赢他两颗糖,他反而赢了保清八颗糖。   就欺负两个小孩没有质疑为什么要这么算,苏辰很无耻的从保清那里要来八颗糖的“欠条”。   康熙也便这么看大儿子欺负他两个弟弟,只是差一点不忍心提醒俩小儿子而已。   算好账走之前,钓了一上午的几人,把桶提到荷花塘边,将里面的鱼全都放生回去。   中午的膳食没有什么东西是和庆祝生辰沾边的,苏辰就知道在阿玛看来,保成的生辰也不好庆祝的。   其实如果是他,生辰是母亲的忌日,同样不会觉得有什么好庆祝,但是在心底里未必不会有失落伤心。   所以吃过晚饭他就去御膳房忙着抹蛋糕。   弘德殿,保成在宫殿内看着宫人们拾掇他需要带的日常用物,梁九功后面跟着一个端托盘的小太监过来了,近前见礼道:“太子爷,万岁爷叫给您送一碗长寿面来。”   保成起身谢恩,每年都是这么过的,他自己本也没什么盼望,但还是忍不住问梁九功:“梁公公,我哥呢?”   梁九功还真是打从晚饭后就没有看见辰亲王,笑眯眯摇头:“奴才也没见着王爷,可能是回去休息了。”   保成低落的哦了声。   其实,只要大哥不怪他就好了,怎么还能期待大哥和阿玛一样,能记着叫人给他做一碗长寿面吃呢。   他不想庆祝生辰,却希望能有人陪着他过完他来到人世间的这一天。   看着小太子怏怏的转身回去坐着,梁九功看的心里不是个滋味儿,柔声提醒道:“太子爷,长寿面您好歹吃两口,咱们也得取个好意头不是?”   保成说道:“孤知道了,梁公公回去复命吧。”   梁九功心里叹气,转身走了。   “你们都下去吧,孤要休息。”小孩子的声音嫩生生的,却充满着威严。   宫人们手上的动作顿住,平湖小声嘟囔道:“王爷,只是表面上对太子爷好罢了。”   说着看着小太子脸色,见他没有怒斥自己说话不妥,平湖胆子略大,继续道:“枉费太子爷对王爷那么真心,现在看来王爷心里却不用您对他一般。”   又不知一个从哪儿冒出来的宫女儿说道:“奴婢也斗胆说一句,往年这一天您都是怎么过来的,咱们都看着呢。王爷是您亲兄长,单想想也知道这天您心里有多煎熬。却是这般,问都不问一句。”   斗胆说完了,就听上面问道:“你叫什么?”   宫女儿面色不变,道:“奴婢绿葵,年后才提上来的。”   保成点点头,很理解的样子:“怪不得,这么不会说话。”   绿葵心里突突,跪下来说道:“奴婢是着急为太子爷抱不平,绝对没有什么坏心。”   “那你们觉得我哥,对我是什么心?”保成态度很是平和,往后靠在椅背上,只单纯好奇的样子。   但想起来当初被刑杖十的那俩太监,平湖和这个宫女儿都没有轻易开口。   “说啊,怎么不说了?”保成皱眉问道。   两人这才都有些害怕了,一个个嘴巴闭的蚌壳似的,怎么也不说了。   保成冷哼一声,跳下椅子就向寝室走去,道:“平湖以后都在外面伺候吧。”   此时此刻,殿内还站着十几个人,整个大殿却是寂静无声的,这些人再一次认识到,太子爷对辰亲王的依赖超出他们的想象。   继因为说辰亲王坏话现在还在刷马桶的马嬷嬷,平湖成为第二边缘人。   可以想见短期内,不会再有人敢触太子爷这个霉头了。   苏辰端着用一个大茶杯盖着的小蛋糕过来时,弘德殿跟没人的一座空殿似的,都到里面了才有个宫女儿上前见礼道:“王爷。”   “保成呢?”苏辰小声问:“睡啦?”   看见桌子上放着的一碗面,又问:“那是保成的长寿面?”   宫女儿确定王爷没有别的问题了,屈膝礼了礼,才回道:“刚晚那会儿万岁爷叫梁公公送来的,太子爷晚膳吃多了,便没有吃,此刻正在寝殿休息。”   苏辰了解了,点头道:“我去看看。”   宫女儿便退到一边,并不多问。   苏辰觉得她不错,保成殿里也不是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   到了里面,隔着帐子就看见一团拱在床上,放下手里的盖着茶碗的茶碟,苏辰走过去。   撩开帘子伸手给上面拍一拍,笑道:“保成,睡着没?”   一会儿都没有回应。   “那我就走了,”苏辰很是惋惜,“白费了我半天功夫,做一个新奇的东西叫你在生辰这天吃的,我还想着陪你许个愿,现在嘛你睡着就算了。”   “不行,”话还没有说完,双手抓着薄被把自己埋在里面的保成就出来了,脸蛋儿已经被这一会儿捂的红彤彤,“哥,你做的什么新奇的东西给我?”   说话间,小家伙麻溜的窜到苏辰身边,抓着他的手臂晃了晃。 第57章 掉了一颗牙   苏辰笑,干脆的往对面桌子上一抬下巴:“看看不就知道了。”   保成跑过去打开茶碗,一霎时甜香的味道在鼻子周围回环,只见茶碟上蹲着一个圆圆的、白色的,上面还点缀着几朵黄色小花的糕点。   糕点上插着三支黄粉色的蜡烛,写着“祝保成来年再长高一节”的小字。   “哥,这么好看,是你做的吗?”小家伙双手扒着桌面,扭头问道。   苏辰双臂环抱,走过去道:“当然了,我从昨天就开始做准备。如何啊,惊喜不惊喜?”   “惊喜,”保成点头,却又觉得不妥,拍拍脸颊道:“我今天不能太开心。”   “傻瓜,你今天开心,额娘在天上看见了也才会开心。”苏辰手掌按在他脑袋上团了团,小家伙这才看着他忍不住咧出个大大的笑容。   “那什么,把长寿面端过来。”苏辰走到镂空的月亮门隔断边,对外面刚才回话的那个宫女儿说道。   宫女儿愣了愣,见的确是和自己说话,忙端起已经微凉的长寿面送到寝室里,摆放在那个茶碟旁边。   苏辰把两份东西摆摆整齐,掏出来自己揣在袖里的火折子,吹出小小的火苗来将小蛋糕上的三只蜡烛点亮。   保成不知道这什么意思,但却乖乖巧巧的立在一边看,苏辰转头道:“好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最大,所以你许的愿,各路经过的神仙都能听见。来许愿吧。”   “什么愿望都可以?”小保成看着跳跃的火苗,亮光也在他瞳仁里闪烁。   苏辰十分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应该都可以。”   保成便看着小蛋糕蜡烛,对着它郑重的说道:“我希望我和阿玛、大哥,能永远在一起。”   小家伙还很实诚,不知道心愿代表自己心底最深的渴望,别人都是生日许愿也不想说出来,而只是在心里默默期许一两句。   “哥,现在怎么办?”说完愿望的小保成后仰头,等待大哥的下一步指示。   苏辰笑道:“现在,我们一起吹蜡烛。”   噗!   两个人一起吹气,小保成脸都憋红了,终于是把蜡烛上的小火苗颤巍巍扑灭。   苏辰来的时候就带着一把小木刀两根银叉子,现在取下蜡烛来,将小蛋糕切成两半,一半装到茶碗里,一半还在碟子上。   “快吃吧。”把碟子上的递给保成,小家伙立即双眼弯弯的接到手里,用小叉子挖一勺送到嘴里,香甜的味道瞬间就化了。   “吃过这么甜软的点心没有?”苏辰也端了茶碗,转身拉来凳子,和保成排排坐着一起吃。   保成吃两口就看着他笑,小腿儿一翘一翘的,“这是我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点心。”   苏辰也笑道:“这是我头一次给人做这个蛋糕,以后每次你的生日,哥都个你做一个蛋糕。”   保成高兴地点头。   吃了几口蛋糕了,苏辰把长寿面端起来,虽然现在都坨成一团了,但还是象征性吃两口比较好。   “吃两口,”苏辰端着碗拿着筷子,比较困难的挑出两根送到保成嘴边。   保成都不闹,平时吃东西那么讲究的一个小家伙,也不嫌面条子坨了,张大嘴便大大一口将筷子的一团面条都咬进去。   ---   这天晚上苏辰还是在弘德殿和保成睡的,不过他心里记着走之前要办的事,外面天才亮就醒了。   看沙漏,现在还不到卯时。   苏辰悄悄的起身穿衣服,等他下床来的时候就有一个宫女进来了,悄声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吗?”   “我去趟御药房,”苏辰说道:“保成若是醒了跟他说,我一会儿便回来。”   宫女答应,过去拿了苏辰还未系上的玉带,说实话苏辰到现在还是不适应小姑娘给自己穿衣服,没等她到跟前就自己伸手接了过来。   宫女:王爷果然如传言中一般不喜欢宫女儿。   苏辰如果知道他宫里的宫女们都是这么认为的,肯定要说一句冤枉,他可没有不喜欢宫女,只是可能有着前世记忆的原因,很难习惯那些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儿们围着他穿衣服什么的。   或许这是因为成人的世界没有小孩子单纯?   出来弘德殿往前走的时候,复康便跑来了,手里端着个精巧的木匣子,说道:“王爷,三百三十六两银,有整有零,奴才刚又清点了一遍。”   “行,走吧。”   说着苏辰在前面走,复康落后一步的跟着,不理解道:“王爷用了余太医的方子还要给他钱,叫他过来咱们宫里领就是了。”   苏辰笑道:“到咱们宫里谁知道,我得让御药房的太医们知道,他们如果能提供好的方子,以后每个月都有分成。”   用了余太医的方子满打满算才半个月,但苏辰这不是想着今天就要去瀛台,先把这件事给完结一下吗?   夏季是各种护肤产品上市的热季,而且苏辰还要给他阿玛筹钱,多两款护肤膏便多两种选择。   在没有电力和各种大机械的情况下,不可能实现规模化大生产从而将产品价格大幅度降低,但苏辰有人力的机巧能相对提高生产率,还能铜锅广招工集中生产。   目前看来这样做一天生产出来的产品不会多少,比照着无法在民间流动只有贵族之家的女子们才能用到的私有美肤方,他们能提供出来堪称大量的产品。   因此这一次推出来的新产品,苏辰打算降价,将客户人群扩展到更多普通人家。   不期望家家户户都能用得上自家做的护肤产品,在这个更多百姓吃饱穿暖都很困难的时代想这个,那是在做梦。   苏辰现在的梦想就是,以后能把自家的护肤品化妆品做到,家家户户嫁女儿都以陪一盒“曦光”的护肤膏或者化妆品套装为荣。   复康不知道自家王爷的最高期盼,他只是想想太医们看到一个小方子能得来这些钱的情景,便高兴道:“那些太医们看了,还不抢着给爷方子?”   有些太医虽然也会在私底下做个药丸赚钱,但根本没有办法和王爷这赚钱的速度比,看看那余太医,他的那个素白霜王爷拿走叫人做才半个月呢,就能给他分出来三百多两银子。   半个月呢才,他们天天做这个也赚不了这么些,如今出个方子便有钱分,不愿意往前凑的才是傻子。   和复康想的一样,他家王爷这么亲自给余太医送红利过来,御药房此时已经过来上值的太医们震惊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现在也才卯时三刻,按说上午来该值得太医都要辰初才能到,如今这一大早的却都来的差不多了。   还不都是之前叫余援一个人占了那么大便宜。   这一次苏辰过来御药房,恍惚间有种自己是个小金人儿的错觉,一到就被一群人迎了进去,又是茶又是花果点心的给他往上端。   苏辰象征性的喝了一口茶,示意复康把银匣子交给余太医。   而此时御药房大佬们都在呢,上次能接待辰亲王的余援这次就被挤到了最外围。   直到复康端着银匣子放到余太医手上,才一下下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复康特别大声的说:“余太医,这是王爷上次拿走您那个方子,给您的这半个月的红利,三百三十六两。”   这短短的两句话,信息量太大,好些个人一瞬间都没能明白。   御药房的主管太医刘太医向后看了看,对端坐在座椅上的苏辰道:“王爷,您这是?”   半个月,三百多两,这是干什么了吗?   捧着银匣子的余援也懵了:不知道呀他。   苏辰特别有大佬范儿,抬下巴叫复康解释。   复康咳咳两声,道:“各位大人知道,我们家王爷在外面有一个粉饼厂,现在王爷想要做各种能够保护肌肤的香膏,简单来说就是护肤膏,只要大人们手里有相关方子的,尽可以送上来。”   见有人低声窃语,复康停了停,等没有声音了才继续道:“王爷不会白用你们的方子,只要有盈利,一个月可以给你们两分的分红。余太医现在得的,就是之前王爷拿走的一个方子做成香膏后赚的。”   两分红利?   如果没有记错或者听错的话,刚才这位复康公公给余援的,是三百多两银子吧?还是半个月的。   那么说这还只是所有盈利的两分?   小小的一个养护肌肤的方子,能赚这么多?   再一想,大部分人都持不相信的态度,只不过上面坐着的是天底下最大主子的最宠爱的长子,咱们随大流就是了。   因此苏辰得到的便是在复康一番话之后,这些太医们踊跃表示有方子,有的甚至一下子拿出来两个方子。   太医们并不藏私,既然在皇家供事儿了,便有把各种传家的方子都供上去的准备。   而今辰王爷不过是伸手要护肤方罢了,给给给。   苏辰从御药房出来,脸上的笑容就忍不住了,这次真是发财了,什么人参护养方、珍珠白腻方各种中草药护肤的方子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位姓孙的太医交了一份首乌养发膏。   人参、珍珠这类的成本偏高,可以做高端市场,用桑椹、白术、茯苓等常见药材的主打低端,未来这一部分还比较空白的市场便都是曦光的。   袖带里荷包里塞着方子鼓囊囊的,苏辰怀着不虚此行的喜悦心情,出来御药房不久便往外掏着方子,给复康叫他帮忙拿。   “王爷怎么不进来读书?”突然,张英的声音在不远处出现。   苏辰一扭头,看见了站在前面墙壁拐角处一脸严肃的张老师。   “张大人好,”苏辰把方子一股脑塞给复康,笑着见礼道:“今天我要和阿玛去瀛台呢,以后可能会有一段暑假时光。”   “暑假?”张英琢磨两边,理解了这俩字的意思,面上忍不住好笑,道:“好叫王爷知道,瀛台避暑期间,臣下也要去当值的。”   所以您这段时间不是假期。   苏辰震惊:为什么过暑假还要带老师?   没有察觉他自己如今控制不好表情的小脸都快皱巴哭了。   张英一看担心把王爷气哭,话音一转道:“只不过您和太子爷的功课,皇上给减了许多。现在,”他一后退指着坐南朝北的上书房,“请王爷去读今天的文章。”   苏辰真想哇呜一声大哭,他不想当乖学生,现实却是很不情愿的磨着步子,走向那个亮着灯光的书房。   复康心疼自家爷,但读书是好事儿啊,便只能目送着王爷过去。   苏辰想起什么来转身道:“张先生,我去把保成喊醒来。”   “太子爷每天卯正过来,没有迟到过。”张英着重发音“迟到”两字。   “哥,”书房的窗户边探出一个脑袋来,小保成向外挥着手,“你去哪儿了?你不是跟我说要来上书房把昨天的文章熟读几遍吗?”   说着看向张英:“张大人,阿玛本也说过辰亲王读书不用依照死板的规矩。”   小太子这么明显的护着辰亲王,叫张英好笑的同时又很是感慨,他向两位行了个躬身礼,说道:“是如此,不过辰王都已经来了,便进来读半个时辰。”   苏辰一步一挪进去,他在外面弄了个粉饼厂,平日总有理由找到阿玛那里请假,现在被先生亲自抓到,想跑也跑不了。   “哥,看这些。”保成伸着小爪子,将旁边书桌上的本子打开,给苏辰指了指上面用朱笔点出来的一片。   苏辰揉了揉保成的小脑袋:“保成真乖。”   保成眼睛明亮:“哥不喜欢的东西,我来做。”   此时只有两个跟着张英读书的皇子,一切规矩和外面府上请先生的规矩差不多,张英在讲桌旁边还有一个座位。   他就坐在椅子上,看着下面兄友弟恭的俩学生,默默的在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也不知道以后太子和王爷长大了,兄弟感情还能不能这么纯粹?   苏辰捧着书本看半天,《大学》的内容,他前世根本听都没有听过,完全是需要重新学的内容。   这玩意儿之乎者也的学会又有什么大用呢?   大致把意思理解,读了两遍苏辰便放到一边去了,张英过来提问,听辰王大致能说出意思,心里些微惊讶。   只是对他这学习态度不是那么满意。   待晨读结束,太子和王爷牵着手跑出了书房,张英收拾着东西,打算去找皇上给辰王告一状。   御门听政结束时都快巳正,大约是上午十点多快到十一点的时候,快到天空正中的太阳正炽烈,康熙走在华盖下回到光明正大殿。   大殿相比较西暖阁通风顺畅,宽敞又凉爽,康熙一进来就看见三个孩子,一人坐着一个小板凳,手里端着一碗樱桃冰沙,脚边还放着小包袱。   边吃边等人的样子。   “等阿玛换身衣服,咱们就去走”康熙的话音还没落,外面就有通秉道:“内阁大学士高大人、翰林院编修侍读学士张大人求见。”   康熙抬手道:“叫他们去瀛台候见。”   然后便在三个孩子担心他们阿玛又会拖时间的眼神中,大步走去西暖阁换衣服去了。   梁九功转身出去,向高、张二人传达了这个意思。   张英不着急,转身走了。   高士奇却向梁九功道:“梁公公,我这是有很紧急的事想要求见,是跟辰亲王有关的。”   梁九功笑道:“什么事都不急在这一时,小主子们都等着去瀛台呢,离的又不远,您还是先去那边候着吧。”   “行,”高士奇从袖口里掏出一块精巧的玉雕,拉住梁九功的手一塞,“多谢梁公公提点。”   “梁公公,高大人,你们这是在收受贿赂?”   声音哪儿传来的?   高士奇梁九功慌张之下往四周看,然后才一低头看到捧着碗冰沙,站在两人左手边的辰亲王。   高士奇赶紧澄清,“王爷误会了,微臣可不敢在乾清宫前行贿啊。”   梁九功苦着脸,道:“王爷,奴才只忠心万岁爷。”   苏辰这才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主要是前世各种的清宫剧里,这个梁九功对康熙帝都算不上是绝对的忠诚,后期还往九龙夺嫡里搅搅想要继续大总管的风光。   这不脑子有问题吗?难道他这么聪明的人连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都不知道?   梁九功却被王爷看的心里发汗,小心的道:“王爷,奴才送您进去。”   苏辰嗯着点头,走上一个台阶又忍不住转头对高士奇道:“只要你忠心皇上,实心办事,用不上什么礼物。”   高士奇抹了下额头的虚汗,弓腰笑着答应。   但他作为一个背景浅薄的汉人官员,不钻营谁能看得见他?   去瀛台路上的御驾中,平稳行走的宽大御车微微摇晃,很快把嚷着和阿玛坐一起的三个小孩儿催睡了,梁九功这才苦笑着乾清宫前王爷的那些话转述给万岁爷听。   康熙听着,转头看了看躺在一旁睡的小肚子一股一股的儿子,笑道:“他这是在替朕操心呢。”   “奴才后来琢磨着,也为王爷小小年纪待您的心感动,”梁九功说着好话,“若不是高大人当时在,奴才肯定要和王爷解释,没有您的默许,奴才可不敢收任何人的礼。”   康熙笑道:“朕清楚,你不用担心朕把你换下去。”   梁九功做出大松一口气的样子,其实心里也真真正正是放下了。如果说一开始跟着皇上的时候,还偶尔有过糊弄万岁爷的想法,随着万岁爷在皇位上日久,尤其是经过三藩之乱这两年,他是越发的不敢生出一点不敬的心思。   “好了,你出去守着,朕和孩子们一起睡会儿。”话音没有完全落下,康熙已经侧着靠在手枕上闭了眼睛。   梁九功悄无声息的到外面的隔间,却是看着两边的风景也不敢打盹儿疏忽。   瀛台距离紫禁城十分近便,出来神武门走不多久,就能看到仅有一桥与北岸相通的水上建筑。   一碧万顷水波之上矗立着高低错落的许多楼阁,那便是瀛台了,御驾一行走仁耀门进,不远就是整个瀛台最高的建筑翔鸾阁。   穿过翔鸾阁南边的涵元门,是瀛台的主建筑涵元殿,在康熙传达出要来瀛台居住避暑的信息之后,从上到下就已经把这里打扫整理停当。   到涵元殿里面,彻底是和外面的明亮灼热隔绝了。   苏辰一大觉睡到傍晚,中间有人喊他的,但他实在太瞌睡,睁睁眼又闭上了,再次彻底陷入梦乡中的间隙,听到他阿玛的声音:“叫他继续睡吧。”   于是再没人打扰,一觉醒来看见的就是从窗子打进来的柔和的夕阳暖光。苏辰下来穿鞋,外面候着的复康就跑来进来。   一面端水一面问道:“王爷,御膳房刚才送来的炒饭,您先吃点儿?万岁爷还要议完事才能用晚膳。”   苏辰疑惑:“御膳房怎么送饭来?”   复康就笑道:“这边距离宫里很近,饭菜端过来都不会热,除了用的咱们拿过来近便取用,吃的还从宫里取。明儿个早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还过来呢。”   苏辰:敢情我准备了个寂寞。   他还以为瀛台是和南苑一般,距离紫禁城有几十里地的距离。   不过也赖他阿玛,说的好像是走多远一样要他们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洗了把脸也就清醒了,苏辰走出去伸着懒腰,迎面便是一阵清爽的晚风,还带着湿润的水汽,微凉清润,感觉特别舒服。   “这是哪里?”   复康取了饭在小炕桌上布置,回道:“咱们现在还在涵元殿,万岁爷说您和太子爷大阿哥若是想住在这里,也有空余的房间。想住到别处,就是前面的庆云殿和景星殿了。”   苏辰伸过懒腰通身舒服,转身到铺着凉席的炕上坐下,趁着窗外阵阵的凉风拿起勺子,吃了一大口裹着虾仁儿的炒饭。   不得不说凉快了,胃口也好了。   “那太奶奶和皇祖母来了住哪儿?”苏辰一边吃一边问。   复康倒了杯温茶放到王爷手边,道:“后面还有藻韵楼和绮思楼,都可以住的。”   “保成保清出去玩了?”   苏辰点着头,胃口极好,又挖一勺子炒饭到口中,咀嚼正香,突觉上面门牙齿紧绷一下,随后一空的感觉传来,连嘴里的饭都混入股咸腥的味道。   “呜呜呜,”苏辰不敢说话了,童年时期的掉牙经验在这一刻重入脑海。   复康担心的不行,急着问道:“王爷,您怎么了?是这饭菜有问题?”   苏辰摇头,含糊的吐出一个词:“帕子。”   复康刚展开一张帕子在炕桌上,保成高兴的声音由远及近:“哥,你看我捉的什么好玩意。” 第58章 皇威   听到保成的声音,苏辰下意识伸手捂住吐出来的带着牙齿的嚼碎的饭,几乎在同时举着纱笼跑进来的保成眼尖的看见了。   小家伙肉眼可见的惊慌,冲到苏辰身边,声音里是怎么也忍不住的哭腔:“哥,你是不是中毒了?太医,快去叫太医。”   一下子连平时在有外人的时候特别端着的太子之尊都不顾,装着一群小昆虫的纱笼也丢在地上,转身一脚一脚踢复康:“狗奴才,怎么还不去喊太医。”   苏辰:“别,别别,”赶紧下来从背后捞住弟弟,把桌子上的一团饭指给他看,“不是中毒了,不怕恶心你就仔细瞧瞧,是大哥掉牙了。”   “真,真的吗?”保成哽咽着,这才抬头用他已经不自觉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看向大哥,“饭里都是血。”   这小样子真是可怜到家了。   苏辰强忍着不笑,咧唇露出嗖嗖漏风的牙缝子,不想一下子把只是哽咽的保成给吓哭了:“嘴里也都是血。”   这还不是中毒了?   复康凑过来把刚才就准备好的洁白柔软帕子递上,苏辰闭上嘴巴将帕子塞到嘴唇里按按牙缝,对果真吓到的保成道:“掉牙会流一点血,擦干就好了。”   保成看看大哥摁一会儿没有了血的牙窟窿,眼中泪水和有开关似的,啪一下消散很多,只声音还有些沙哑道:“叫太医看看。”   苏辰给他看过不流血的牙齿又闭上嘴巴,连忙摇头:“不用太医,新牙过两天就长出来了。”   其实前几天他吃饭的时候便觉得这颗牙齿有些活动,但根本没有想到换牙这方面,以至于今天吃饭的时候不注意,才给绷掉了。   要不然等底下的小牙把上面的乳牙拱下去,顶多只是流一丝丝血。   这时候苏辰看到他吐在帕子上的饭,远远看着饭面夹带着鲜濡的血色,的确有些吓人。   保成将信将疑,叫他哥再给他看看牙窟窿,确定没有发紫发黑才勉强道:“那好吧,但你不舒服一定要喊太医。”   小保成啰嗦起来,也跟个小老太似的。苏辰肯定的点头,心里想的却是掉牙都叫太医,也太没面子了。   哄好了保成,苏辰叫他坐在对面,自己随后也盘腿坐回去,对自己吐出来的饭一点不嫌恶心,下手将里面的牙齿扒拉出来。   保成看着,小心的抬起手捂住嘴,很是担心他的牙齿也会和大哥的这般,突然就掉下来。   苏辰还没有把这颗小牙齿清洗干净,噔噔噔又一颗小炮弹滚了进来,他后边还紧随着一个汪汪汪的雪球。   保清手里抓着一根用绳子着的黑色天牛,还没来得及炫耀就看见带着血色的一颗牙齿,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两步。   “大哥,你挨打了?”圆乎乎的小脸上都是疑惑,“可是谁敢打你啊。”   保清是虎头虎脑的长相,大惊之下的声音憨粗憨粗的,看起来还挺可爱。   苏辰就再次耐心十足的解释了这个牙齿的由来,还没到掉牙年纪的保清跟保成的反应差不多,一副担心后怕的样子。   再晚一些时候,康熙回来了,涵元殿多是直接隶属于皇上的宫人,苏辰也没看清是谁嘴快,他阿玛一进来便报告了他掉牙的事。   “掉牙了?”康熙衣服都不顾得先去换了,惊讶中又带着喜悦的走过来,弯下腰凑到正和俩弟弟玩昆虫的苏辰身边,笑道:“真掉牙了!掉的哪颗,张嘴叫阿玛看看。”   苏辰紧闭着嘴唇,不想给一脸好笑的阿玛看。   康熙道:“用不用叫太医啊,阿玛小时候掉牙都给太医看了。”   苏辰不等他阿玛说完,忙把嘴巴张开,含糊道:“看吧看吧。”   康熙让儿子转个身,将嘴巴对着外面的光亮处,认真的瞧了瞧,点头笑道:“能看见下面的小牙了,记着不要用舌头舔这个窟窿,不然要长歪的。”   “我看看我看看。”   这是保成和保清争先恐后的声音,然后两个小孩就挤着爬上炕桌,一脸好奇的看看大哥嘴里黑乎乎的牙窟窿。   保成最先看见红色牙龈包裹着的一点玉白色,惊喜道:“我也看到大哥的小牙了。”   保清很是着急,“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那你别看了,我哥张着嘴很不舒服的,”说着小小双手上下一合,把苏辰都快流出口水的嘴巴给合个严丝合缝。   苏辰就,很是无语,暂且把自己当个木头人吧。   康熙交代梁九功:“跟御膳房说一声,这两日的饮食都清淡些,每顿饭都给辰儿做一个蒸蛋。”   苏辰抗议:“阿玛,我的牙口还很好呢。”   康熙安慰道:“你到了换牙时期,那些坚硬废牙的都要少吃。”   苏辰还想说什么,毕竟夏季他可不想错过冰棍儿冰糕,但一错眼才看到外面还站着个人,是个穿着清朝官员服饰的黄头发人。   “阿玛,是南怀仁在外面吗?”   特别想要一根火铳的苏辰见过南怀仁两面,跟他讨论过怎么改造有着“手上大炮”之称的火铳改造计划。   阿玛见他对这个感兴趣,还趁着晚间批奏折的闲暇时间和他一起画过火铳图纸,父子俩讨论着改造的部分都画下来拿给南怀仁商量过。   他们的改造图引得南怀仁惊叹连连,南怀仁是个比较喜爱向外表露感情的外国人么,当时对苏辰用了一大串天花乱坠的惊叹式夸赞。   反正夸的苏辰是以后都不怎么敢去找南怀仁这家伙请教火铳改造进程了,现在看到他都想躲。   康熙向外看了眼,招手叫南怀仁进来,“你先前交给张英的那个,拼音表、音标表,叫他看见了,想过来请教请教你。”   苏辰:我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啊。   在苏辰想躲里面的时候,南怀仁已经进来了,笑着向这三位小王子行了清朝的礼仪。   “辰王,我一直想找你说一说火铳的改造,但每次跟皇上请示,皇上都说你出去忙着呢,后来我才知道,你在外面开了一个厂子。”南怀仁的北京话说的很地道,向着苏辰伸出大拇指,再次起了咏叹调:“您是我见过的最聪慧、最敢于创造的人,主都要感慨您的智慧。”   苏辰恨不得胸前一排手朝他摆,这就过了啊。   “你们的主不是最怜悯处在贫困中的人吗?我这样的应该不会引起他的关注。”   南怀仁笑道:“您也是我见过的最乐观的清朝人。”   苏辰呵呵两声,向他阿玛求救,康熙才说道:“南怀仁,别逗朕的儿子了,说说你的正事。”   南怀仁向康熙躬身一礼,刷一下从袖子里抽出来卷轴的动作,比朝廷的其他臣子都要熟练,他双手展开卷轴,十分谦虚诚恳:“辰王,臣下想要向您请教这个音标,您是如何制定的?”   “这可不是我制定的,”苏辰赶紧澄清,国际音标是1888年国际语音协会制定的,自己顶多是个复印机,让它们提前面世而已。   南怀仁本也猜测,这样的东西不是一个小孩子能制定出来的,即便这个小孩子是康熙帝膝下非常聪慧的儿子。   这个音标,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需要集天底下各种语言的发音之后,由多个精通语言的人审定。   至于把英文字母和汉语结合起来表音,也同样不是单独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此时辰王这么肯定的说不是他指定的,南怀仁更加肯定,这位小王子在回宫之前是待在一群特别厉害的清朝的大能人物身边。   “康熙帝为了培养他最疼爱的王子,用一场假的葬礼给他布置了一个完全异于他的兄弟们的生活环境,以至于这位王子天生便带着并非高高在上的亲和力,以及对民间百姓的经历感同身受的能力。”   南怀仁在他以后的回忆录里是这么写的,而现在他一一向辰王请教这些字母的汉字拼写规律时,也是这么想的。   什么声母啊韵母啊,苏辰那是多年不学也刻在脑细胞里的,以至于南怀仁问什么他都能接上,并且还说得挺清楚。   南怀仁只剩下点头了,最后向康熙点着头道:“辰王提供的拼音表,十分适用于汉字的标识,臣以为可以推行。”   现在外面的天都黑下来,康熙留南怀仁一起用晚膳,同时还叫人将张英、沈荃、励杜讷、王士禛等文臣叫来。   吃饭的时候,苏辰才注意到保清和保成两个小家伙,忽灵灵的大眼睛时不时都要落到他嘴巴上,小脸儿上还带着同情、担心等等复杂神情。   气的苏辰一下子emo了,南怀仁以及半个时辰后才过来的张英等人再有问题时,他说话能不张嘴就不张嘴。   戌时,梁九功进来提醒:“万岁爷,您吩咐的晚间游船已经备好了。”   康熙率先站起身,“湖上凉爽,都去湖上说。”   众臣这才发现他们只顾听这个拼音字母的读法拼法,好像把万岁爷给忽略了,惶恐的转身后退叩谢。   瀛台周围一片水,夜晚间每隔十几尺都有点着松明子的石盏,一圈一圈亮光在水面上交映出光环晕,停泊在湖中的两层大船灯火通明。   微风吹拂过来清清凉凉,将这番夜景衬的更加美好。   上船之后苏辰哪还管拼音的事,反正他刚才都说的差不多了,对于这些杀过一波波读书人进到全国文艺圈顶尖的文臣们来说,只要告诉一遍这些“阿波吃的”声母韵母,他们就能记下来。   让他们自己给汉字注音,也不是没有苏辰就不行的。   和两个弟弟去吃吃喝喝之前,苏辰提醒一句:“各位大人能不能在北京话的基础上,弄出一套全国人们都通用的官话出来。有拼音标注,也好学啊。”   现在的官话是有,但并不是说全国通行,全国推行是有一定困难的。好些进士在金殿上面圣时说方言,皇上都听不明白。   张英等人一听辰亲王的话就想起来去年殿试时的场景,一个江南的进士跟皇上的沟通就很不顺利,要不是同出于江南的同僚翻译可要闹笑话的。   几人面面相觑,辰亲王这么好的主意他们以前怎么都没有想到过?   啊,辰---   想叫住王爷细问问,才注意到人家已经坐在前面看湖心月去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他们相互笑了笑,说着往轩窗通通开着的船舱里面去商议。   康熙叫南怀仁和这些臣子们过来,也是想说一说北部蒙古和罗刹国互有联通的事。文臣们对战事可能会纸上谈兵,但他们的有些见解并非一无是处。   因此一聊起来就没了时间。   夏日湖上泛船特别舒服,苏辰又睡了一下午,等保成、保清都撑不住睡了,他还精神的很,一直跟着议事的大人们熬到子时。   晚上睡的晚第二天就容易起的晚,不过苏辰跟复康说了卯时二刻叫他起,这早晨复康叫苏辰便咬着牙起来了。   正打着哈欠在湖岸边的柳树下打拳,一个小太监脚步匆匆的从北边拱桥上走过来,经过时遥遥跟苏辰打个揖便继续疾步走。   看方向是去涵元殿。   苏辰就想是不是有什么事。   果然是有事,打完拳神采奕奕回去的苏辰去读了书,和两个弟弟跑到涵元殿就看见他那刚听政回来的阿玛,脸上蕴着几分怒气。   苏辰好奇问了一嘴:“阿玛,是宫里有什么事吗?”   看见儿子,康熙的怒气便一下子都不见了,笑道:“没事,今天读的什么。”   “还是大学,”苏辰说道。   康熙一看儿子还是这么怏怏的,这仍是没有对儒家学术读出来兴味呢,便坐下来道:“明日休沐,阿玛带你们读大学。”   苏辰的脸色瞬间都要苦出汁子来,不行,不能把阿玛这一个月唯一的一天休假浪费掉,忙说道:“阿玛,明天咱们去京城玩。我让表哥准备的预售促销活动明天开始了,咱们一起看看去。”   康熙作出深思模样,在孩子越来越紧张的看着他的时候,缓缓点下头:“行,阿玛跟你们去。不过晚上回来,咱们还是要读书的。”   行行行。   苏辰带着两个弟弟在阿玛这儿吃了糕点,又一人喝了一杯奶茶便跑着去外面的村舍玩耍。   瀛台林木茂盛,不仅有精美的楼榭亭台还有非常原汁原味的农舍和水田,只不过这里的农舍中没有农人居住便是了。   水田里种着长势极好水稻,还养着几十条肥美的稻花鱼。   这是苏辰刚跟在瀛台照看的几个小太监打听好了的,就准备去抓两条做粉条炖鱼吃。   自从索额图明珠分别给苏辰送了红薯进宫之后,宫里的红薯、红薯粉条这些便没有缺过,粉条炖鱼是食材齐全。   康熙眼看着孩子们跑远了才叫梁九功过来,脸色铁青道:“不要惊动大理寺,叫内监们先自查,凡是与这件命案有牵连的,通通处死。”   梁九功低着头一声不敢吭,暗中骂那起子小人,万岁爷一不在宫里就作死,真还以为这是在前明的皇宫里呢。   内监当道,死个把人都能叫你们摁下去。   自家万岁爷,可不会允许后宫乌烟瘴气的。   晚些时候,康熙就把荣广叫了过来。这个看似平静的后宫,其实因着利益巨大,尽是各种各样人放出来的钉子,而在这些钉子上缠绕的就是各人的利益线条。   这些线条又相互交错,都快织成一片网了。   所以他决定,在这些钉子们中间,安插上属于自己的钉子,必要的时候能起主要做用的只能是他的钉子。   帝王的□□   □□初露端倪,只是所有人都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不想掌控全局的皇帝,才不是好皇帝。   因为宫中的一口井里捞出来个女尸,本来要过来瀛台的避暑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取消了行程。   这件事苏辰是提着两条稻花鱼,一前一后领着两个弟弟,在回去涵元殿的路上听到两个修剪柳枝的小太监说的。   注意到他们三个,两个小太监相互捣了捣肩膀就不说了,然后躬着腰低着头和路边的树并排站着。   苏辰看他们一眼,说道:“以后少说闲话多做事。”   其实宫里心眼子八百个的人多,缺心眼子的也大多是,苏辰都不能理解这些喜欢说闲话的宫人们是怎么想的。   比如前世的大公司,说闲话最疯狂的就是最底下的那些基层员工,他做基层员工的时候不参与八卦,却着实没少听呢。   可若是在这说个八卦可能会要命的宫廷里,假如自己是个小小太监的话,一定想的是在怎么保住小命的前提下爬到一个可以躺平的咸鱼位置上去。   这俩小太监不知道辰亲王从他们面前走过去这一会儿,想的是这样的念头,等小爷们走远了俩人才抬头向他们的背影看去,暗自庆幸躲过了一劫。   “看看,江南又闹出了选秀风波。”   跨进涵元殿,又听见他们阿玛抑制不住怒气的声音,后面跟着的啪一声应该是折子摔到地上的声音。   “皇上,依奴才看还是这些汉人们不识好歹,当年顺治爷在的时候,每到选秀之年江南便会闹一出这个风波。他们不是怕吗?便果真派内监们去选上一些宫女子来。”这是索额图的声音,带着点赌气的意思。   苏辰想略略略,不就是江南的百姓一听见选秀就害怕呗,这是明朝宫廷留下来的后遗症,跟现在不相干的不是,但是索额图这个深藏着满汉之见的大臣非要给靠到满汉这个敏感的问题上。   明朝选秀都是在民间大撒网,多少百姓家的女儿被选上去,其实都不是给皇上做妃子或是宫女,全被那些太监给嚯嚯了。   女儿一被选秀选走就生死再不相见,百姓人家能不害怕吗?   但根本和不想靠拢现在的朝廷没关系。   然后里面响起的是高士奇的声音:“皇上明见,江南百姓无知,却绝对不是针对皇家,若真是去江南采选,才真是止不住这个乱子了。”   明珠笑道:“高大人说的对,不如皇上下个明旨,咱们选秀只许八旗送选,便能安抚了江南百姓。也省的有些人利用这些乱子再生乱子,您说是不是?”   对于满族勋贵们来说,让汉女们大批量进宫还不是好事呢。   而且太皇太后说过,敢送小脚汉女进宫者当死,干什么因为置气弄一些汉女进来?   同样藏着满汉之间的明珠暗暗瞪了索额图一眼,不是还没睡醒吧这家伙?   这些人心里想的都是什么,康熙能猜出个大差不差,但依旧生气。   他烦的是,现今的朝廷真就那么不得江南百姓们的心? 第59章 看热闹   不过最后还是采纳了明珠的意见,将一道谕旨传至江南广大地区,明确向百姓们宣告:选秀只许八旗女子送选,宫女等宫中使役亦仅从包衣中挑选。   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吧,带着一种特别表明的皇家之高高在上,你别不想来,你想来宫里的大门还不向你们打开。   看到这个谕旨的汉官们,都在心里暗暗叹口气。   并没有想过这样一道谕旨到江南,会在无形中拯救多少因为担心被选上而急匆匆找个人成亲的女子,又会有多少江南百姓因此而展露欢颜。   “小老百姓们谁敢想自家的女儿能成为宫里的贵人?”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苏辰主动提起中午时听见的这件事,跟自家神色不明的阿玛解释:“人家进宫就是炮灰,相当于送女儿去坟墓,能不害怕吗?”   正为万岁爷布菜的小太监手一抖,哐嘡一声掉了手里的勺子。   把宫里比作坟墓?辰亲王这不犯了大忌讳了!   “万岁爷饶命。”自己又出这么大一个纰漏,小太监瞬间就跪在旁边的地上。   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听的苏辰都牙齿发酸,他还真没注意到这个小太监丢勺子是被他的话吓的。   “下去吧,”康熙并没有多少这太监一眼,拿起筷子自己夹菜。   “辰儿也觉得朝廷不好吗?”吃了一口菜,康熙随口问道。   别说这么句话连梁九功都为辰王捏一把冷汗,苏辰却还是很轻松。因为他知道自己心眼不够,也不喜欢和当做亲人的人耍心眼,自从把康熙当作阿玛便是真当阿玛。   孩子跟自己爹说话,需要曲曲弯弯说一半藏一半吗?   苏辰说道:“这和朝廷好不好没什么关系,主要是现在这个事关系到的是老百姓们的切身利益,他们反对的不是现在这个朝廷,而是会对他们进行掠夺的朝廷。”   康熙听着,一点儿不生儿子的气,孩子知事儿的年纪都在民间长大,和他们看事情的方面当然不同。况且他明白儿子的意思,只要不为百姓办实事的朝廷对于天底下的老百姓来说都不是好朝廷。   “江南百姓,终究对咱们这个朝廷没有多少认同。”康熙感慨说道。   苏辰便道:“阿玛,您不用担心这个,现在和平稳定是天下大势,朝中官职基本上都是满汉复职,民族矛盾不是咱们现在的主要矛盾了。”   一番话说的康熙心情开朗,笑着问道:“那我儿说,现在主要的矛盾是什么?”   苏辰都没有犹豫,道:“是当前国家的生产力发展水平不能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的矛盾,对了,还是三藩试图分裂统一国家的矛盾。”   以前就听儿子说过生产力这个词,康熙自己没有琢磨明白,也不好问,此时倒是忍不住道:“你总说这个生产力,那是什么?”   苏辰道:“就是社会生产各种物品的能力,我师父以前常跟我说的。”   现在还在让暗卫找寻辰儿师父的康熙点点头,辰儿这个师父真是个奇怪人,当你觉得他是个山野人士叫你的孩子受了委屈,他又好像是个旷世奇才似的教给自家儿子很多东西。   康熙笑道:“怪不得你那么在意工匠,是不是想提升这个生产力?”   苏辰忙点头,他阿玛太厉害了,这学习能力理解能力,到现代开辟一个商业帝国还不跟玩儿似的。   “这样吧,阿玛也支持你一下,”康熙吃着菜,想着,慢慢说道:“再下一道谕旨,传知天底下各行各业的工匠,只要能做出提高生产力的东西,朕给他们授九品佥事。”   在读书人看来,七品就是芝麻官,但对于没有机会走入仕途的普通百姓和工匠们来说,这是很大的官很好的前途了。   苏辰真挺开心的,起身郑重谢道:“多谢阿玛的支持。”   保成看看大哥的牙,忙端着碗扒饭,然后挨一个脑瓜崩。   保清想的还是中午吃的大哥做的粉条炖鱼,见说完正事了,问道:“大哥,咱们明天中午还吃粉条炖鱼吗?”   特别好吃,醇香到吃完了唇齿间都留着香味。   梁九功看三位阿哥说说笑笑的,根本没有察觉到刚才的危机,在心里偷偷一抹把汗,只不过也把辰王在万岁爷心中的地位提了又提。   但凡换个人,今儿个不在涵元殿跪几个时辰再罚俸都不算完。死不至于的,但前程也就到此结束了。   ---   “瀛台又传了道谕旨出来?”索额图疑惑不已,垂着双手叫侍女们换着衣服,问道:“说的是什么?”   “就是叫工匠们做好东西的,能提高什么生产力的,赏官做。”回话的小厮脑子好,不理解的词也都记着。   索额图没有理解也没有深究,他只关心:“赏什么官?”   “九品佥事,”小厮说道。   索额图便放心了,道:“一个九品官而已,随咱们万岁爷乐意吧。”   小厮称是,对了:“万岁爷对这件事还挺重视的,谕旨是高士奇拟的,还让放到市井间的宣讲台向百姓们宣讲呢。”   索额图听见也重视起来,面带深思道:“这样啊。你去咱们府上瞧瞧,有没有那心灵手巧的,不拘什么拣好玩的做几样。不管如何,咱们得给万岁爷把这个底兜住了。”   别到时候根本没有工匠出头,岂不搁半空里了?   不止索额图这么想,明珠连带几个内阁大学士都是这么想的,于是在大部分人还不知道的时候,京城的官员们已经先动了起来。   这一天的天气依旧是好到不行,京城里的氛围却比现在的天气还炽热,坐在茶楼上往下一瞧,街上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的。   薛长松坐在靠窗的一个座位,看着下面热热闹闹的,问过来倒茶的茶博士:“这两天,京城是有什么事儿?”   “您还不知道呢,”茶博士将长长的壶嘴压在茶杯口,点了个漂亮的茶,才说道:“都是旗人家的姑娘们出来买衣服首饰的,这不是展眼就是选秀吗?”   薛长松这些天给旗人大族家的爷们扎针,知道一些规矩,了然道:“确实是该热闹的,这一届选的秀女都要在八月前入宫呢。”   “是啊,”茶博士笑道:“再加上那个曦光的粉饼,又搞了个什么预售的,从昨天傍晚开始这几条街都很热闹。”   “还有这个缘故呢,”薛长松向下多看两眼,他给扎针的那二爷,好像有个侄子就是在粉饼厂干活儿的,只不过他还不知道粉饼是什么样儿的,就问茶博士:“你见过那粉饼没有?说是给女人涂脸用的?”   茶博士笑着点头,“我家的闺女都想要呢,昨儿个出去一趟,转头就花了六百文,说是买一个预售的特便宜的养肤膏。”   薛长松好奇:“这预售是个什么意思?”   “预先销售呗,”两个手拿扇子穿着丝绸的男人走到隔壁桌,接话道:“这背后的东家真是个奇人,这样的方法也想的出来,又弄了几百文几百文的什么养肤膏,听说刚开始那一会儿,人家搭起来的那一个摊位上便有上百人交钱。”   茶博士过去倒茶,另一人说道:“几百文就领那么张票子,说是到期凭票和名字拿货,那些人也不怕被骗。”   开始那一人道:“我看啊,倒是这东家该担心,票子被人仿制了,到时要赔掉底裤的。”   茶博士常年在茶楼里,消息极为灵通,道:“您不知道呢,这粉饼厂背后的东家极为了得,上面的衙门都护着。再有,我听说他们拿票子上有一个特殊印记,别人轻易仿制不来。”   两个商人模样的男人点头,又跟茶博士打听:“是有哪位大官在背后庇护?”   茶博士笑道:“这个倒不清楚,八成还是大官家里直接的产业。”   “应是应是,”一男人低声说道:“知道不,江南的乔家布庄,自打给了高大人分红,现在走货都可顺利了。”   薛长松隐约听到两句,端着茶杯慢慢喝着,想起远在江南的故乡,也升起乡愁之思。   他和媳妇成亲的两个月后就来京城谋生了,眨眼已是三年过去,都不知道媳妇和家里老娘怎么样了。   那位爷的身体经过这么几个月的扎针,有了很大的起色了,要不然过些日子就收拾东西回家去?   其实,这么着急回家,主要还是他对于根治那位爷没什么把握,当初为了赚钱多多少少对自己的医术吹了几分牛皮。   幸好治到现在都没什么差错。   薛长松打算一会儿下去买一盒什么膏,等能拿到这个预售的膏了,他再向那户人家辞行。   喝完茶,薛长松下楼去,刚挤进楼下大街的人群里,便迎面看见一个熟人,脸上立刻露了笑。   “苏小爷,”薛长松笑着弯腰见礼,“好日子不见了。”   苏辰正和俩弟弟围着个小贩挑选糖葫芦,听到声音转头,找了一圈才发现穿着一身灰扑扑衣衫的薛长松。   薛长松举手笑道:“小人在这儿呢。”   苏辰没料到只见过一面,给二舅扎针的这个大夫还记着他,且在大街上呢还会这么郑重的和他见礼。   “薛大夫,您好。”苏辰也笑,“的确是好久不见了,我二舅的身体怎么样现在?”   二舅好多了,这他当然知道,如此问是问一问二舅扎针的情况。   已经确定这个薛长松不是历史上的那个薛神医,苏辰还真是叫人打听了打听他的医术,才放到一边的。   据接受了他这个请托叫人去打听的皇阿玛转述,薛长松还算有些医术,给他二舅的针灸治疗虽大胆却是山野间的大夫会用到的方法。   宫里的太医常用太平方,这是谁都知道的。   用用民间的方子很可能是会有奇效的。   薛长松看了看这小爷身边的大人,笑的更谦虚几分。   这位爷周身的气势,着实叫人不敢小觑啊。   出门在外,康熙很和蔼,跟人家点点头,问道:“你是大夫啊?家传还是跟从名师学习的?”   不想这一问,顿时把薛长松的脸色都吓白几分。以前不是没人问过,不过这位爷问话的语气不自觉便让人想把实话秃噜出来。   薛长松笑了笑,咳了咳,才道:“家父还在世的时候,行医,跟着家父学过。”   但也就几日的功夫而已,他那时候不乐意学,后来没爹了家里的生计来源断了,这才拿起自家存的那些医书学着给穷人看看病。   后来经验多了,知道京中贵人多,这才跑到京城来的,慢慢也传出来几分名声。   谁都不知道他的医术怎么来的,治好一个病人被介绍到另一个病人那里时,还真怎么没有人问到这个问题。   说完,薛长松心里就忐忑,想补充点又怕说错了话。   自从给那位爷扎针时间日久,了解到他的家世非同一般,薛长松就觉得自己是被架在火上烤了。   想回吴江老家跟这个也有关系。   康熙看出来点不对,因为之前暗卫到薛长松所说的老家查询,家中的确是有个行医的父亲,他那大伯现在还在吴江经营着一个小医馆。   当然便不能认为这人是骗人的,只是一看他的表情,康熙知道这家伙的名医声誉有点水分。   康熙说道:“好好给我那小舅子诊治,治好了有你的好处。”   相反,治不好或者更差,也有坏处等着呢。   薛长松听出来这题外话,连连答应。   苏辰手里啃着一根糖葫芦,邀请薛长松:“薛大夫,我们要去前面看预售大促,一起吧?”   薛长松想说“不”,但是眼角余光看到旁边淡然搓着手笑看着他们的大人,改口道:“有幸,有幸。”   向着前面一个大促摊位走去的时候,薛长松自动落在最后面,看看左手边的人,跟人笑了笑。   梁九功觉得挺可乐,也对他笑了笑,问道:“薛大夫,你擅长外科还是内科?”   “内科更胜几筹,”薛长松说的都没有底气了。   前面就是一个搭的彩亭,好些穿着统一铁锈色衣服的中年妇人在向人群讲说:“这一个组合里有粉饼、桃花玉颜膏,一小盒眼影,今日促销打折九十九两银子便能拿到家,送人自己用都很有面子啊。”   “九十九两,这也太贵了吧。”第一次听到这个价格的人咋舌不已,前面的路人回头给他解说:“你不知道吗?前面的胭脂铺里,一盒粉饼便要六十八两呢,眼影的价格更是谈不起。”   听的周围一圈人都说:“这玩意是黄金做的吗?”   “别说,这里面还真有金粉银粉,”一个妇人抓住他的话尾,举着一个黑色的盒子打开向众人:“你们瞧瞧,这闪闪的都是金粉,一小盒成本便是十几两,若不是促销,不会打包卖给你们的。”   “再瞧瞧咱们的这个盒子,用的都是上好的纸浆,打这么厚的纸张,这又是一两银子。买到这个,你们真不吃亏。”   苏辰、保成、保清三个小豆丁一字排开,也不往里面挤就站在人群最外面,踮着脚尖往里面看,而康熙就背着手站在仨孩子身后。   心想辰儿这是从哪里找到的妇人,这么能说。   梁九功和薛长松站在很后面,听着里面热闹的,都想花钱去买一盒来。   这时候有人叹道:“世风日下啊,男人女人的挤在一堆儿,羞煞先人,好好的风气都被这些个商人弄坏了。”   苏辰仰着头转一圈找到这位嘴炮王者,是一个中年老男人,棉衣夏衫的两条袖子上都是补丁,一看就生活不如意。   没人理他,只听这人又大声道:“先前不是说已经有人找言官弹劾这曦光化妆品了?怎么朝廷一点动静都没有?”   啥?   苏辰震惊,口头上迪斯我就算了,你还给我上弹劾啊?   “曦光化妆品对你造成了什么困扰吗?”   小孩子的声音带着未经世事浸染的天真和稚嫩,刘玉生低头顺着声音看去,一个孩子?   随后便注意到这个孩子旁边的大人,他直接和大人对话:“看兄台像是个读书人,怎么不教教孩子读书人的道理呢?”   康熙一副心虚求教的模样:“那你说说读书人的道理是什么?”   刘玉生慷慨激昂:“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看不惯的事情还要仗义执言。似这等商人鼓宣起来的社会乱象,他不知指责,竟然还问我对我有什么影响?鼓动妇人们以涂脂抹粉为荣,这是乱治啊,和服妖越制是等同的,该被明令禁止。”   这么一番话,还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转回头看他演讲了。   康熙点点头:“哦,你觉得这就是社会乱象,那妓院门子又何如?这里面可全都是涂脂抹粉的服妖女子啊。”   刘玉生一下子语噎。   苏辰拍手点下巴,他阿玛说的太好了。   “妓院是自古就有的,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女人、”刘玉生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一声呸打断了,原来是个搀扶着头戴帷帽女子的小丫鬟,她这一呸唾沫星子都喷到刘玉生身上,瞪着眼道:“我家姑娘叫你别在大街上放屁。”   刘玉生涨的脸色通红,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康熙微微摇头,不想旁边也有人叹道:“世风日下,儒门竟全是这等子弟。”   半点都没有正人君子的担当,只会揪着女人说这个说那个,要求女人们忠贞恨不能不让女人们出门来。   你们呢?   一个个投降清廷时,觉得有几年不见男人的放荡寡妇矜持好看吗?   “悲哀啊。”   苏辰夸张又大声的喊道,接的是刚才那句话,而后才抬头看去,熟人耶。   他向老者招财猫挥手:“黄大佬、”匆忙纠正,“大爷。”   黄宗羲看到这个面熟的小孩儿,对他友好的一笑,只不过小孩三个字说出来的也是他的心声。   儒家子弟如何成了这般?黄宗羲每次想到此都觉得无比悲哀。   刘玉生被一群人怼,作为一个失败的中年老书生很快不支,一甩袖子落下“不可理喻”四个字挤出人群离开了。   却有人觉得刚才的那读书人说的有道理,说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曦光化妆品,弄这些的确是影响不好,该有人在朝堂上参他一本。”   黄宗羲开口反驳道:“我倒觉得这个商户做的挺好,弄这些给了多少人一碗饭吃。让大家都能自食其力,有什么不妥的?”   “没规矩。”不知谁喊了一声。   又有人说道:“叫这些商人们大行其道,人人爱钱贪慕虚荣,世风都坏了。”   苏辰扒着他阿玛被抱起来,和这些大人们平视:“不要说商人怎么样,如果没有商人们南来北往售出货物,你们的吃穿用度能这么方便吗?如果各位有空的话去远离京城的乡村去看看,村里的人吃个盐都要跑几十里地去买。你们说商人大行其道,我还觉得咱们国家的商人不够多。至于爱慕虚荣,难道你不喜欢穿好的不喜欢吃好的?”   被苏辰小手指着问到的那几个人,同时不自觉齐齐后退一步,接着又觉得不妥似的,刚才说话的那人挺胸道:“一箪食一瓢饮,回也不改其乐。”   苏辰撇嘴,毫不留情道:“论语里说这个,是告诉你们在困难的环境中也要保持乐观的精神,不是让你们以贫穷为荣吧。这样的话,整个社会还发展什么,大家都去陋巷里抱着破被子生活呗!有欲望才有动力,自食其力不可耻,做蛀虫吃别人才叫无耻。”   “如果猜的不错,你们这些读书人到现在还没有用自己的双手创造过财富吧,连喝的一口水都是你们家人端给你们的,还读书科举入仕治理天下,丢人。”他说着伸出手指在自己脸上刮了刮,臊的那几个读书人脸通红,抬袖遮脸匆匆离开。   康熙举了举手里的儿子,叫一声道:“好。”   好!好!好!   不绝于耳的叫好声响起一片,两个距离比较远的御史听派过去的小厮转述过现场的对峙,面面相觑了眼。   曦光的花头越来越多了,上次的参本都是留中不发,咱明天还参不参?   参吧,毕竟那么多读书人不满。   彩亭周围比刚才更热闹了,流量都是从争辩中得来的现在照样适用。本只是路过停下来的人,此时都围住那些妇人问起价格。   薛长松趁机向苏辰他们提出告辞,走过去问道:“三两银子左右能买到什么?”   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叫康熙都感慨,怪不得他儿子几天就能带回去那么多钱呢。   黄宗羲走过来打招呼,随后邀请康熙父子几人去前面的茶楼坐坐。   康熙已经知道这位老者的身份,早年的抗清中坚力量,这几年却是在家里老实著书呢。   儿子是和黄宗羲的二弟一起来的京城,他早就知道,倒不想黄宗羲能也这么快来京城。   行吧,咱们一起去喝个茶。 第60章 荔枝冰   清净的茶楼雅间,圆圆的桌子摆着圆圆的茶炉子,茶炉子上是白烟袅袅的矮墩墩茶壶。   康熙亲自提起小茶壶,烫洗了茶杯,将第一杯茶捧着送给对面的黄宗羲。   黄宗羲对这小孩儿的父亲观感还不错,双手接过茶杯,笑着道:“苏先生?”   这是一句不确定的疑问,他只从二弟那里知道他们在半路捡着捎到京城的小孩儿,叫苏辰。来到京城之后,小孩儿投奔了他的大伯去。   康熙点头:“在下苏业,字叔宣。”   苏辰都听懵了,不知道他阿玛这随口就扯的本事哪里来的。   什么业,玄烨的烨?   就听他阿玛继续解释说:“草头苏,举业的业。”   黄宗羲淡笑点头,却是报上了自己的号:“小老儿黄梨洲,我是要谢谢苏先生的,舍弟说了,能在京城安家,多亏兄台的援助。”   康熙跟他客气:“并非是援助,而是感谢。如果没有黄老太爷,我这、我家这个小儿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到京城找到我。朕,真是多亏了他们一家,小小的谢礼又算什么。”   看在你们把我儿子带过来的恩情上,以后只要不参与谋逆大罪,朕可以保你们家三代昌平。   黄宗羲说道:“一码归一码,这杯茶,小老儿敬叔宣兄。”   被这样渊博的学者称一声兄,康熙心花怒放,还有那么点受宠若惊的感觉,紧忙端起茶喝了。   接下来便是平等相交的两方商业互吹时刻,黄宗羲对苏辰刚才那番话予以高度肯定,又问保成和保清,得知是康熙的儿子,又问开蒙了没有。   开蒙了。   考校考校学问吧。   一问之下这小小的孩子学的东西还真不少。   黄宗羲转头又问苏辰,觉得这个小孩儿虽然对本子上的书不那么熟练,但许多见解都是好多学书好多年的人也未必能领会的。   一圈考校下来,黄宗羲对康熙伸出大拇指,说道:“叔宣兄,贵家三个麒麟儿,教导的不错,以后,小至修己,大到治国,必定全是栋梁之才。”   “您过奖了,”康熙谦虚,指着因自家老爹跟人家平辈相交而一直站在后面的黄百家,笑道:“这是令郎,可有功名在身?”   黄宗羲笑了笑,叫儿子上前,“小儿百家,虚度三十年光阴,因为我的原因,还没有半分功名。”   “可有叫令郎参加科举的打算?”康熙紧跟着问道。   “看他自己,”黄宗羲这么说道,语气间带了几分怅惘,“日子总还要过的,男儿家没个事业不成。”   苏辰一直转动着脑袋听他们讲话,听到这句时不由得感慨,大佬其实和天底下的父亲都一样啊。   不想他阿玛也深表认同的样子,点头道:“是啊,不瞒老兄,我家里儿子已是好几个,现在便开始为他们以后担心。”   黄宗羲指着他笑:“你这话倒显得我这个老父亲失职了。”   “大爷,”这时梁九功发现因觉得无聊想要去下面玩的保清,上前拉住,低声道:“咱们等等老爷。”   挨着他哥坐的保成仰仰头,看咱多听话,保清,真和他玩不到一起去。   这动静便已经惊动了甚欢的两位大佬。   康熙看过来问道:“小清,怎么回事?”   苏辰:“噗---”   小青小白?   保清哀怨的看了大哥一眼,跟他阿玛道:“儿子去街上玩。”   这是他第一次跟阿妈一起出宫,可不想在茶楼里度过。   康熙本来就是脾气好的阿玛,在外面更是和蔼可亲的父亲,笑着对黄宗羲道:“梨洲兄,我便带几个小儿下去了。”   黄宗羲道:“走走,我今日也是想要看看京城风光,咱们一起下去。”   雅间打开,外面热热闹闹的声音就非常清晰,喊小二的叫茶点的各种吵嚷的声音混做一团。   蓦地,一道喊声突兀的喊声高出混在一起的各种吵嚷声之上:“死丫头,你给我站住。”   灰老鼠似的一个丫头从敞开的茶楼门口跌进来,一条粗壮的手臂紧随而至,抓住那丫头就往门外扯。   丫头用枯瘦如鸡爪的手紧紧扒着门边,惊慌失措的向里面的人求救:“救救我,救救我,他要把我卖到东门外的馆子里去。”   她看着茶楼中呆怔怔看着这么一幕的茶客们,眼神里的绝望让人心惊,但想抓住一颗救命稻草的渴盼又让人触动。   好几人脚尖都朝外动了动,后面那大汉黑着脸朝里面喊道:“谁敢多管闲事?”   有所触动的那几人都装作没有看到了,大汉很是满意,拎小鸡仔一样的就转身抓着那丫头走。   “站住,”突然一道声音从茶楼里响起。   大汉怒冲冲回头,道:“还真有敢管老子闲事的。”   说话的正是保清,他们还有几阶没有下来,保清已经忍不住了,他很生气。   能把孩子掐死的父亲他从没有见过。   康熙向外面经过的好奇的看过来几个路人摆了下手,几人便成半圆之势围过来,作为一个人都有喜爱看热闹的性子,这圈子很快又吸引不少人停下来。   大汉前后看了看,撸起袖子跨过茶楼门槛儿,对保清旁边的康熙道:“刚才是你孩子喊的?”   有大人在,这些人都不想直接找上小孩子。   第二次被叫家长的康熙脾气很好,点头道:“有什么问题吗?”   大汉两大步就到跟前,挨梁九功挡了一下子,登时大怒道:“有什么问题?管老子的闲事,以为你是谁啊?”   又想伸手推,叫两个挤进来看热闹路人给拉到一边子去了。   “干什么干什么呢,京城天子脚下,好好说话,不然惊动了就成兵马司,咱们都得去里面蹲一蹲。”有人喊道。   大汉嚷道:“吓唬谁呢。老子卖女儿,关你们屁事。”   这人喳喳嚷嚷的,看似理直气壮,实则外厉内荏,想来他要卖女儿得到过不少人的指责了?   苏辰这么想,旁边保清就说:“阿玛,咱们买了她吧。”   可能小孩子时期,内心都这么柔软,看到弱小的人或物便很容易升起怜悯之心。   苏辰就不一样,他也可怜这个小女孩,却会想救了她之后怎么安排,还有阿玛身份特殊,不能保证他们出来这么久没有一个人认出阿玛来。   万一这是什么人特地安排的呢。   大汉听见了,嗤笑:“卖?我闺女是叫雅韵馆的妈妈看上了,你瞅瞅这脸蛋儿,”拽一个死物似的把缩在人群后面的小女孩拎到前面来,拧着她脏兮兮的小脸给他们看,“那妈子说了,她这样儿的是从小培养以后是可以当花魁的。人给我二百两银子买她一个小丫头,你有那个钱吗?你舍得吗?”   保清气的脸通红,就要喊“我有钱”,嘴被苏辰给捂住了,呜呜两声只好老实下来。   康熙笑道:“依大清律,这么小的孩子不能买卖,等她再大两岁,父母要卖她,也是要问孩子意见的。”   小女孩见缝插针道:“我不要去那个地方。”   黑乎乎的大眼睛里全是不认命的倔强。   看她的眼神,苏辰心里又松动几分,觉得是做局的可能性很小。   “你不去叫你弟弟喝西北风啊。”大汉回头推搡女孩儿,语气软了一分道:“你听爹的,先去那馆子换二百两银子,爹供你弟弟去读书,在你接客之前把你接回家。”   女孩儿却不信,坚定的摇头:“爹,我在家也会干很多活儿的,到我长大这些年能挣几十两银子。”   几十两银子和二百两银子,还是一次□□付,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以至于小女孩说到后来声音也变得很低了。   大汉哼笑,只看苏辰他们一眼道:“买不起便少管闲事,”拽着女儿就走。   一个扛着幡的算命先生堵在门口,对大汉说道:“贫道有一言奉告。”   和尚道士的这些人在清朝是很受普通百姓敬重的,大汉的脸色好看几分:“你说。”   这个穿着道服的算命先生捋捋胡子道:“贫道会看面相,你这女儿将来要大富大贵的,你现在二百两舍出去,以后两万两银子都买不回。”   大汉的脸色难看下来,直接骂道:“臭道士,少管闲事。”   保清皱着小眉毛看他阿玛,他很想去揍那人一顿,怎么会有这么可憎的父亲?   小女孩十分坚强,愣是被她父亲拽不出这个门去。   “救救我,”她伸着手向茶楼里的人,像是一个即将要溺水的人歇斯底里的向岸边的人求救。   苏辰考虑的清楚,这时候也生了恻隐之心。   他想出钱买下女孩子,省的被她爹卖去青楼。   黄宗羲提醒道:“咱们该走了,”问旁边的小二:“有侧门吗?”   小二的眼睛都是红红的,想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有,就在这边。”   苏辰跟着黄大佬,问道:“大爷,咱们不管吗这闲事?”   黄宗羲看了眼大堂中已经有人慷慨解囊,道:“我在这前面一路走来的茶馆里,碰到过两次这样的事了,实不相瞒,头一次真出钱了,是八十两银子,我们爷儿俩的路费。买下小女孩的第二天,人就不见了。”   苏辰震惊:“这是一场骗局吗?”   黄宗羲道:“也有可能是真的落难的小女孩,只不过真的要卖孩子,闹不到外边,天底下为了养儿子这样被卖出来的孩子,不知凡几啊。现如今,我两兜空空,想帮也有心无力。”   所以才只好走啊。   这样的选择交到手上,苏辰也不知道是该帮,还是宁可不帮也不要损失二百两银子。   他转头看阿玛,保清这个沉不住事儿的,已经转头怒气冲冲过去冲大汉嚷:“骗子,你敢骗小爷。”   大汉怒瞪铜铃大眼,一拳就朝保清抡过来。   现场顿时乱做一锅粥。   梁九功时刻护在万岁爷跟前,苏辰安抚了保成冲进混战圈,将裹在乱里挥拳的保清给拉了出来。   “冲动是魔鬼,你以后要记住。”站在混战圈外,苏辰对保清严肃道。   保清还兴奋的不行,给莫名其妙卷进里面的几个路人加油。   苏辰捏捏额头,只觉多少有点儿像地主家的傻大儿。   酒楼掌柜一看这场景,马上叫小二:“走侧门,报官去。”   康熙担心三个孩子会出什么差错,道:“咱们先走。”   保清还想留下来,对上阿玛的眼神什么都不敢说,乖乖跟大哥的脚步走。   这混乱的,都走出来茶楼老远了,还能听见里面打斗叫喊的声音,今天这宫外一行,可真是热闹。   ---   晌午,无风,柳叶被晒的卷卷的,清凌凌的水岸白石台边,两个小孩儿一个手里拿着柳条编的蝈蝈笼,一个肥短的小手里捏着一只蝈蝈往笼子里面塞。   塞进去,抬手一擦额头便是一道灰土印子。   保清没有跟着一起出来,他昨天犯错太多被罚两张大字,现在还在屋里写呢。   苏辰晃了晃半笼子的蝈蝈,说道:“咱们回去吧,回去吃冰棍儿,顺带分几只蝈蝈给保清,比赛斗蝈蝈。”   昨天苏辰做了两根红糖水的冰棍,吃过的人都说好,出来之前他又做了凉拌,增添白糖水、绿豆沙的两种。   保成刚还惦记着吃,听了这话玩野的心立即收回来。   他们和康熙一起住的涵元殿,都挑的是二楼四面轩窗设计的小阁楼,推窗便是茫茫水面,夜间尤其凉爽。   苏辰和保成一回来,就踩的楼梯邦邦响,康熙正在一楼东侧间边坐着闭目养神边听荣广汇报昨天那对父女的底细,听见了充满活力的脚步声,睁开眼道:“梁九功,把荔枝给他们送上去一些。”   荔枝是刚才内务府送来的,才从福建那边采买而来,因着福建又有消息送来,说耿精忠和吴三桂之间出现裂痕,有向朝廷投降的意愿,康熙看见这些荔枝才不算烦心。   刚刚自己也吃了几颗,然后叫把好的冰镇起来,等俩孩子回来给他们送上去。   梁九功离开办事,康熙又对荣广道:“既然确定那个女孩子是被拐卖的,和那大汉并非一路人,待会儿带去给辰王看看,让他安排吧。”   昨天仨孩子的表现,康熙看在眼里,辰儿实则是最同情那女孩子的,今天早晨还问他怎么安排那父女,既然如此孩子也不小了,不如交给他历练历练。   荣广道“是”,问道:“可需要叫宫里的嬷嬷先调教一二?”   康熙想了想,道:“先教两日再送去给辰儿看看。”   二楼临窗当风处,苏辰看到果壳鲜艳的一盘荔枝,惊喜道:“荔枝,都忘了现在是该吃荔枝的时节了。”   梁九功亲自端了过来的,笑道:“内务府送过来的头一批,万岁爷让三位阿哥尝尝鲜。”   苏辰道:“谢谢阿玛,谢谢梁公公,谢谢给你吃。”   他抓了一把给梁九功,梁九功笑着,受宠若惊的接了,随后便告退出去。   苏辰喊一边吃冰棍一边斗蛐蛐的俩弟弟,“吃荔枝了。”   保清保成都不太热衷的样子,犹自专心的斗着蛐蛐,但却没忘时不时吃一口冰棍儿。   苏辰万万想不到,两个成本不到几文钱的冰棍对他们的吸引力比荔枝还大。   他自己就坐在桌边吃了会儿,然后端着盘子移到冰席炕上,剥开给他们一人一颗喂。   喂了三四颗就算了,免得吃太多上火。   剩下的还有大半盘,苏辰都拿到涵元殿这边的小厨房,做成酸奶荔枝冻冻了。   晚膳的时候端到饭桌上,中午还对荔枝不屑一顾的保清保成抢着吃,最后剩一个差点打起来。   是他们阿玛做主给苏辰吃,才免了两个小儿子一场仗。   在瀛台避暑的时光平静安逸而快乐,经过苏辰的再三争取,他们有了为期一个月的只需要上半天课的暑假,于是这小小的瀛台很快遍布了他们的足迹。   平整的石板岸上多出来两个间隔三米左右的遮阳伞,南边的两处村舍中喂的几只大白鹅中,有两只屁股被拽秃噜了毛,稻田中的稻花鱼以几乎每天两只的速度减少着。   这一天,苏辰正在柳荫笼罩着的遮阳伞下吃冰镇樱桃,穿着侍卫服的荣广领着一个女孩儿走来。   这女孩穿着水粉色的宫女工作服,模样虽还干瘦五官却很清爽,苏辰都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这便是当日的那个女孩子。   荣广见了礼,将女孩子让到前面,叫她给辰王见礼,说道:“这是当日被骗子拉着做戏的那孩子,万岁爷叫带来给您处置。”   苏辰:“怎么处置都行?”   荣广点头,“您随意安排。”   苏辰想了想道:“叫她跟在我身边伺候吧。”   没想到辰王是这个选择,还以为会和当初从索府带出来的那几个人一样,给送到粉饼厂去。   荣广自然不敢有异议,只不过转头离开后就去禀报了万岁爷。   康熙放下练字的毛笔,接过宫女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问荣广:“辰儿对那女孩子,表现如何?”   荣广一时间没能理解这意思,万岁爷是现在就要给辰王身边指人了?还是个跟随拐子生活半年的人?   “辰王并没有特别的表现,只说先让她伺候着。”   “那就先伺候着,你叫人注意着点,别生出乱子。”康熙如此交代,能说打从回来我儿子就不让宫女靠近吗?再加上阿尔吉善上次整那出,他真怕儿子长大了也喜欢娈童去。   所以既然看见了一个儿子特别关注的年龄相近的女孩子,只要他愿意叫在身边伺候,那就带着好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保清见大哥身边多了一个眼生的宫女,就问:“这是谁啊?怎么和复康一起跟着大哥?”   苏辰说了,保清立刻看他阿玛:“阿玛,那天可是我让就她的,您怎么不给我?”   康熙脸容严肃,道:“怎么,你还跟你大哥抢?”   保清摇头,大哥的东西他当然不抢,就是有些吃醋,怎么他当日也为这女孩子出力了,阿玛却只记得赏赐大哥。   苏辰看了看后面低头站着双手紧紧握一起的女孩子,被各种虐恋清宫剧荼毒过的大脑不自觉上演了“你我他”的小剧场。   日后要注意观察,若这位游走于他和保清之间,还是趁早撵出去的好。   他要在身边带个女子,不是玩养成,而是想树立一个标杆。他以后不仅要用宫女,而且要大用多用以及特用。 第61章 各有烦恼   既然有苏辰的用心提携,那么这个“从天而降”的宫女霜痕,很容易就成为头等得用的大宫女,各处都给几分面子。   经过几天观察,苏辰确定霜痕是个心志坚定的女孩子,并非没有能力又烂泥扶不上墙。若能培养出来,必会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于是开始叫复康带她。   用半个月时间筹出来三十八万两银子,交给阿玛急用之后,苏辰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前的平淡,三两天出宫去粉饼厂走一走,研究研究新配方,剩余的时间便是读书和玩乐。   到七月下半旬天气稍凉的时候,宫里送过来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过目的选秀名单。   这是附带着厚厚一本各秀女的画像,然而康熙根本没有看后面的这些,只看前面的名单就圈定了人选。   被圈上来的这几个秀女,没有一个是出自满洲八大姓之家。   毕竟这次选秀之中,抬举八大姓的标杆已经有皇后这么个人了。   再有佟佳氏,一个贵妃之位是必许她的,便不必再抬举出一个家世高的来叫皇后心中不舒服。   对于现在的康熙来说,最让他挂心的事情有三,一是大清国能安稳运行,二是皇祖母身康体泰,三便是膝下四个儿子的成长。   所以选出来的秀女长的好不好,目前不在他关心之列。   康熙圈选出来的就是最终的选秀名单,内务府将最终名单公布后,留到最后的秀女们有面露轻松的,也有忍不住失落的。   但不管怎么样,这一天她们都回了家去。   关注选秀的人很多,家族里有在朝堂做官比较显赫的,回家后都商量,咱们家怎么一个都没有选上?   索额图是其中代表性人物,他得知这次定下的秀女名单后,当时便从内阁离开,径直去大哥家,进门找到噶布喇就问:“大哥,宫里是怎么想的?马上要立继后了,不把咱们家的姑娘选进去一个,要看着保成和辰王被后宫那些女人生吞活剥吗?”   对这事,噶布喇倒是在意料之中,叫人上茶来,安抚道:“你急什么,保成辰儿有皇上护着呢。”   “那是以前没有皇后,”索额图端起茶杯猛灌几口,撂到桌子上溅出一片茶水,“钮祜禄家出一个皇后,佟佳家少说出一个贵妃,合着没咱们赫舍里氏什么事儿了?”   噶布喇瞅他一眼,老神在在,而后在索额图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道:“二弟,你想让蕊歌入选?”   索额图长女乌云珠,小字蕊歌,参选去了,不过为着不让人觉得是姑娘的毛病,皇太后把她留到了最后一波,但在之前已经暗示过,不会让乌云珠进宫。   “……”索额图一时语噎,才道:“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乌云珠多能干多心善,你是知道的,她进宫也能好好的照顾保成啊。”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噶布喇索性直说道:“二弟,你心里也明白,有保成在,皇上不会让你的女儿进宫,退一万步说,叫你的女儿进了宫,会让她诞下子嗣吗?”   如果索额图有了嫡亲的皇外孙,他这般权势,便会调转矛头全冲着保成去,反过来想,皇上一直任用提拔他,未必没有看着俩孩子的面子。   索额图严肃的脸上神色莫测,皱眉道:“大哥,你把我想到哪里去了?我不是为了叫我的女儿入宫,我是为了保成。保成,辰王,他们俩既是大清国的太子、辰王,也是咱们赫舍里氏的太子、辰王。”   噶布喇动动眉毛,双手交握在腹部,抬眼问道:“你有这个决心,先断绝了乌云珠生孩子的可能性。”   索额图一张脸气的紫胀,猛地站起来,怒声道:“大哥,乌云珠也是在你眼跟前长大的,你,你怎么能说出来这么狠的话?”   噶布喇抬手叫索额图坐下,“你别生气,我是那个意思吗?我说的是,若是有这个保证,你去找皇上,定然能把咱们赫舍里氏的女孩儿选进去。”   关键不是你舍不得吗?   只有太子一个的时候,皇上便极为看重这个嫡子,再加上出生后就尤为皇上钟爱的长子承祜,有他们如此重的两个砝码,赫舍里氏根本别想再有姑娘能在俩孩子成长起来之前在宫里出头。   看索额图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噶布喇说道:“你也别生气了,没有赫舍里家的姑娘送选,反而是咱们家更要兴旺的征兆。回头,我让你大嫂,好好的给乌云珠挑选一个青年才俊。”   索额图拱拳道:“那就多谢大哥了。”   告辞后回到自家府里,索额图还是满肚子火儿,这是要他一辈子都给大房做事啊,气的灌了两大杯凉茶还一肚子火。   “阿玛。”在家就穿着碎花汉人的短褂百褶裙的乌云珠走了进来,索额图抬头看见女儿,心里的怒气稍解,声音也柔和了几分:“这大热的天,怎么不在阁楼听曲儿纳凉?”   乌云珠手里端着两碗冰酪,进来笑道:“我听额娘说阿玛生气呢,过来瞧瞧您。这是厨房里新做的鲜果酪,冰冰凉凉的,给您去去火气。”   索额图站起身接过来一只碗,随手就挖了一勺子送到嘴里,眯眼笑道:“还是姑娘好,这一口下去,阿玛都清凉了。”   乌云珠在对面坐下,道:“您是看见我不想生气了,看女儿面子呢。其实,女儿并不想进宫。”   索额图放下冰碗,凭他们的家世进宫为妃,位份不会低,康三长的又不错,至少是在八旗中难找的青年才俊。   别人家的女儿可能会担心进宫后艰难,而会对进宫犹犹豫豫的。   但对于乌云珠来说,这些烦恼根本不必有,他这个阿玛什么都会给她打点周到,她怎么可能不想进宫去做尊贵的娘娘?   可因着对保成的保护,这一切他女儿都不能碰。   “嫁给外面这些八旗子弟,能比入宫强?”索额图叹气道:“是阿玛没用,不能叫你享福。”   乌云珠好笑:“进宫怎么就是享福了,女儿只想做正房。”   佟佳家的泉清倒是如愿入宫了,但是这次在宫里选秀时见了她一面,乌云珠觉得她过的也未必就如外面人看到的那般风光。   “咱们和保成是一家人,阿玛别因为这个事儿对他心生隔阂。”乌云珠真切道:“女儿便等着阿玛给女儿找一个好夫婿,也能常回来看看您和额娘。”   索额图心里发软,道:“你二哥若是能有你一半懂事,阿玛也不用这般筹谋了。”   “二哥这段时间已经改好了很多,”乌云珠笑道:“昨儿个还买了这么厚一沓字诗稿,拿着给我看去呢。”   索额图高兴道:“你有空就多教教他,咱们家的孩子还不会读书了是怎么的。”   欢声笑语从书房里传出来,外面的索额图的夫人这才放心的离开。   转天后半下午,康熙便知道了这事儿,冷笑道:“索额图的野心,越发膨胀了。”   边上伺候的人谁也不敢接话。   好一会儿康熙才把一份折子扔到边上,对梁九功道:“拿给伊桑阿,皇后的聘礼叫他就按照这个备。”   梁九功赶忙捧着折子出去找人,等他悄没声回到东侧殿的时候,发现张英和王士禛、南怀仁这几个都在。   不着痕迹的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知道说的是辰王弄出来的拼音标注汉字的事便不敢多听了。   作为一个时刻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大总管,不仅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要有眼色懂进退,梁九功转身去外面泡茶去了。   作为一个成功的大总管,还得有两手别人不能轻易替代的绝活儿。   沏好茶摆好茶杯,将拂尘插在腰后面,梁九功躬着腰进去送茶,只听万岁爷正在说:“朕打算贵妃的册封礼和皇后的册封礼同一天进行,张英你这两天便把贵妃的册文写出来。”   皇上要特别表明对贵妃娘娘的恩宠吗?   一般,贵妃的册封都要晚皇后一天的。   同日进行便不止宣告贵妃的盛宠,还是在说对皇后不够喜欢。   一时间众人心里都千回百转的,梁九功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果然听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的万岁爷又道:“至于皇后的册文,朕亲自写。”   天子亲自执笔的册文啊,连辰王都没有这样的恩遇呢。   不喜欢皇后?没有的事,那同一天册封贵妃,也不过是给佟佳家面子,毕竟那位以一个小格格的身份可是在宫里待了快一年了。   此刻的几人心里是这么想的,等两份册文写好了送到奉先殿供着给祖先们看的时候,这样的想法也出现在更多人心中。   钮祜禄府上,从年前就开始准备皇后嫁妆的前前后后上百人,一波又一波来钮祜禄.伊尔木这里恭喜。   午后,现在的当家福晋巴雅拉氏,亲自端着一匣子颗颗圆润的东珠来到伊尔木这里,坐下来闲话问问这个准备了没有那个准备了没有,才遣退众人,拉着伊尔木的手说道:“我来,是要劝劝你,不要把在家里的小性子带到宫里。你阿玛生前,最疼爱的就是你这个女儿,你如今要做皇后了,是给他争光的事。进了宫,好好理事,好好待人。辰王和太子,尤其要慎重对待。”   伊尔木说道:“额娘提点的,我记下了。”   福晋拿帕子摁了摁眼角,“我虽然不是看着你长大的,但对你也不是没有一点抚育之恩。我说的这些,你要放在心里才好。”   伊尔木这次只是点头不说话了。   “咱们先大夫人出身赫舍里氏,说起来和太子兄弟俩,咱家也算是有亲的,你进宫之后别着急生孩子,专心抚育他们长大,再论其他。”   伊尔木眼底闪过冷笑,怪不得这段时间常常进宫呢,还和赫舍里家的那位老夫人走动的多起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太子,辰王。   我这还没有进宫呢,听到的最多的却是这两个尊称。   “这个皇后还没有当上,便已有这么多人为太子和辰王担心,我难道就是那不好的人?”伊尔木冷笑着拨弄匣子里的珍珠,“这么好成色的东珠,赫舍里家的老夫人给您的?”   巴雅拉氏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起来,她嫁进来没多久老爷就没了,膝下无一儿女,的确是用不起这么好成色的东珠。   “姑娘还真猜对了,我那里别说东珠,连普通的做头花的珍珠都没有,”巴雅拉氏站起来,道:“我知道给人做后娘的不易,提点你的这些也非是要打压你。只消想想当初,赫舍里家先站到皇上那一边,把自家的姑娘嫁给他做皇后时,钮祜禄家也不是没有人撺掇你阿玛叫你进宫为妃。念着你阿玛不想你平白低人一等没有同意,你现在就该感谢皇家和你阿玛。”   伊尔木双手发抖,却咬着嘴唇一个字没有说。   “福晋,请您看一看这个带在嫁妆里可妥当?”伊尔木的奶嬷嬷站出来,拉住巴雅拉氏往前面铺排开的一排红箱子前去。   到现在还跟在小主子身边的奶嬷嬷,便是深受主家信任的,一般在家里都有着几分脸面。   不过伊尔木的奶嬷嬷能在看到自家姑娘委屈时,上前把一府的福晋往边上支,巴雅拉氏在这个家中的地位也可想而知。   面上都叫一声福晋,其实还不如一个有子的侧室受到的尊重多。   钮祜禄府的紧张忙碌氛围从一个月前已经开始,但是在康熙这儿,日子还是和往常一般,他带着三个儿子在瀛台,并没有回宫准备起来的意思。   这天上午,南怀仁送来一个卷轴,康熙展开看了,眼睛里一下子就带了笑意,问道:“你画的?”   南怀仁双手伸出来摆着,道:“臣不会画画,那日臣看到皇上为小皇子查看牙齿,内心里感觉十分温暖,有一天臣和吉拉尔吉尼看月亮,他抱怨找不到好的作画素材,臣把那日看到的场景描述给他。这便是,他画半个月的成果。”   说完了瞧瞧康熙的脸色,问道:“不知皇上,可还满意?”   康熙看到南怀仁五官都想往两边飞的表情,笑的很开心:“满意,朕很满意。你说的这个吉拉尔吉尼,朕有印象,哪天有空,叫他过来给朕和皇子们再画一幅。”   南怀仁没有大臣们那么多礼,弓腰道:“臣替他谢谢皇上赏识。”   康熙满意的很,叫梁九功去送一份丰厚的赏赐:“他们都喜欢绸缎,赏赐他两匹内造的,剩下的你看着安排。”   梁九功心道,这又一位要起来的新星啊。南怀仁这个家伙,从来都跟湖心里的老莲花似的,除了皇上关心的那些火炮他什么都不关心,今儿怎么也学会拉帮结派这一套了?   南怀仁也跟着告退了,两人一起来到涵元殿外,站在廊下说话。   梁九功笑道:“南大人,您怎么和画师有话说了。这样吧,皇上叫奴才看着安排赏赐,奴才也不知道那位画师喜欢什么,您和奴才一起去库房看看?”   南怀仁没有多少心眼,不太会客气的弯弯绕,听见这话直接点头道:“好。梁公公,吉尼最喜欢中国的矿石颜料。”   廊下当值的侍卫看着梁总管被南怀仁裹挟而去,憋笑憋的嘴角抽抽。   接触过西洋传教士的人都知道,这帮子人都不知道谦虚委婉为何物的。   康熙把一尺左右的小小卷轴放在袖带里,趁着会儿闲暇,去后面的绮思楼看孩子们读书读的如何。   顺便叫辰儿看看,那个西洋画师画的牙窟窿。   绮思楼比涵元殿二楼更通透,也就更凉爽,一个多月来苏辰三人基本上都在这里读书。   现在给他们上课的不止有张英,还有给后世留下一部《池北偶谈》而在文学史上比较有名的王士禛。   王士禛是位文学素养极高并极有文采的人,他的课主要讲对韵,有时候还讲讲诗文家的逸事,苏辰听着比较有意思。   正对这位王先生印象良好呢,今天上午一开课,王先生给保清保成两个小的布置了描红的任务,转头便对他道:“辰王殿下,臣也讲了几日诗文格律,今日便以二冬为韵,请您拟一首五言绝句来。”   苏辰俩眼珠子都瞪直了,眼前几乎出现一道虚拟循环弹幕:我没听错吧!   “先生,您的意思是,我要作诗并且,可以作诗了?”他不敢置信的问道。   眼前的王士禛先生,微笑点头道:“辰王可以试试,有错的地方,咱们共同修改。”   苏辰想哭,写诗?他写作文都费劲。   听到有上楼梯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苏辰还是分辨出来那是他阿玛的脚步声,一溜烟跑到楼梯边。   正放轻脚步往上来准备偷瞧瞧儿子读书如何的康熙,还没落在上一阶楼梯上的脚重也不是轻也不是。   “阿玛。”   儿子这一声喊的,好像迷路的小兽似的,如果不是眼瞧着辰儿的正脸,还以为他眼泪汪汪的呢。   “怎么了辰儿?”康熙一步两个台阶上来。   王士禛见到皇上,放下手里的书上前叩拜:“微臣参见皇上。”   “起吧,”康熙说道,抬手揉揉儿子的后脑勺,问道:“是课业完成的不好?”   被先生训了?   先生很无辜,对辰王别说训,语气重一点都不敢,况且现在三位阿哥并不是正式读书,就是开个蒙,对蒙童嘛,能怎么严厉?   苏辰摇头,无形的泪珠甩出来一大串:“我不要读书了。”   康熙耐心道:“不读书怎么明理?”   蹲下来拍着儿子的小肩膀,“否则,以后人家会说你,是咱大清国唯一一个白丁皇子。”   苏辰有些不好意思,边上还有俩弟弟看着呢,自己怎么这么幼稚起来?   不过被阿玛如此耐心宽慰,心里那么受用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每一个成年人的心里也都住着个不成熟的儿童!   苏辰的理智告诉自己你该成熟点,拒绝做幼稚鬼。但是那个诗,打死他也不会做啊。   打不死的话,就不知道能不能扯两句出来了。   然而苏辰的阿玛非常有耐心,开始从各个方面给他说读书的好处、必要性,还用晚上带他一起做几何题当作诱惑项。   一点没有熊孩子不听话竟敢说不读书,要巴掌伺候的意思。   苏辰终于哭唧唧说出实话:“儿子不会作诗。”   王士禛心里道:“要遭。”   不想皇上并没有先问他的事,而是依然耐心问辰王:“难道辰儿作过诗了?”   苏辰摇摇头。   康熙笑道:“没有作过怎么知道不会做,阿玛和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戏作过一首,咱们先只讲押韵不讲平仄、”   话没说完眼前一阵风,下楼梯的脚步声消失,远处传来小孩子崩溃的喊声。   说实话,王士禛心里现在有些颤颤的,孩子还小么,是他着急了。   不过自家的孩子,五岁都教着作诗了。   做好了被皇上训斥的准备,却不想又出王士禛意料之外的是,皇上堪称和颜悦色的对他说:“辰儿这样,以后要叫爱卿费心了。”   王士禛比挨训还惶恐,匆忙道:“皇上言重,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想到辰儿对作诗的反感模样,再看王爱卿这么郑重,康熙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给儿子挖了个坑。 第62章 大猪蹄子   “你们两个好好写字。”对一会儿就扭过头往这边看的保成保清说道,康熙叫王士禛继续带他俩读书,转身下楼去找大儿子。   外面都是侍卫,康熙很快根据一个个人形导航找到坐在凉亭里的儿子。   复康和小宫女在后面站着,看到万岁爷过来便退到一边。   苏辰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一眼,继续趴在栏杆上。   康熙走过来在一旁坐下,也看向这烟波景色,一会儿都不听辰儿说话,他开口说道:“辰儿,你觉得这瀛台景色美不美?”   苏辰知道大人的套路,如果一点头,他阿玛肯定说看到美景不会作诗多遗憾这类的话。   “嘿,”康熙伸手挠挠他光光的小脑袋,“嘴巴缝上了?”   苏辰认真严肃道:“阿玛,我真的不想学作诗。”   康熙:“读书都要学的,阿玛再给你请两个作诗讲究章法的大儒。”   苏辰明白现在作诗就和现代的家长都期望孩子学生理化一样,不学他阿玛肯定不同意,搞的他都有些想叛逆辍学了。   “阿玛,会作诗又不能当饭吃,为什么读书人们这么热衷?”   康熙说道:“因为这是官员之间的交流方式,想想看,你以后代替皇阿玛去办差,连一句诗文都留不下来,岂不叫人面服心不服?”   “那我就不和读书人打交道,”苏辰抠抠手指,眼睛有些酸,前世他高中阶段选文理科的时候,都没有人这么耐心的为他打算,“那些事叫弟弟们做就可以了,阿玛以后叫我办差,我就负责工匠们的事。”   康熙没奈何,说道:“这样吧,阿玛叫王士禛先教你对子。”   对子?   对联吗?   苏辰虽然一点没有觉得对子比作诗好多少,但也懂的见好就收,耍个小聪明道:“那我先学学看。”   父子俩其乐融融的时候,康熙把袖口里的画卷拿了出来。   展开,画面上是柔和的暖色调,露着一角垂柳的窗边,脸颊鼓鼓的小孩子朝外侧着跪坐在铺着翠色凉席的炕上,左手扶着炕桌,嘴巴朝着亮光处张的大大的。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站在炕边,弯着腰看向小孩张开的嘴巴里,在炕桌的对面,一个小孩子跪在炕桌上,一个小孩子双手撑着炕桌,好奇的眼睛圆瞪着,同样瞅着那张嘴小孩的嘴巴。   他们的脸上有新奇,还有明亮的笑容。   把嘴巴朝亮光处张开的小孩,仰着头,似乎是朝天翻着一个白眼。   然后认真一点看的话,能看到小孩一排玉白色小米牙中间,赫然是一块黑乎乎的窟窿。   画的右角题着作品名:《皇子换牙图》,更下面一点是作者,吉拉尔吉尼。   这么直白的画作名,是来黑我的吗?   苏辰卷卷把画卷起来,康熙故作惊讶道:“怎么收起来了,你弟弟们还没有看呢。”   “阿玛,您竟然叫人画我掉牙,”苏辰把卷轴塞到后面腰带里贴着后背,道:“这以后就是我的珍藏。”   康熙笑着摇摇头,儿子说的都咬牙切齿了,还以为是要放什么狠话呢。   “这么喜欢的话,日后你再换别的牙,阿玛都叫那画师过来给你画一画。”   苏辰想了想,说道:“等保清保成换牙的时候,阿玛再叫画师来。”   每个人都保存一副,人人有个黑历史。   完美。   苏辰在两个弟弟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把自己的黑历史画轴藏了起来,还和阿玛商量好了,到时悄悄喊画师去给他们换牙像。   八月二十是帝后大婚日期,于是在太皇太后亲自来过一趟之后,八月十八,康熙便带着三个孩子回到了紫禁城。   乾清宫很久不住人,虽然并不显得萧条,但当康熙和苏辰、保成分别住进来之后,整个宫殿还是热闹起来。   苏辰以为这两天阿玛会放松一下他们的学习,在昭仁殿睡觉醒来的第二天早晨,霜痕就过来跟他说:“刚才去前面给您取茶水的时候,梁公公叫奴婢别忘了提醒您,卯时四课的晨读。”   苏辰心里哀嚎,洗漱洗漱就赶紧过去了,然后从已经在上书房等着的沈荃那里得知,从回宫的这第二天正式开始他们需要恢复以前的上课时间。   “我阿玛说的?”苏辰不相信,阿玛要第二次结婚了,不给他们放两天假?   辰王的懒散性子,沈荃作为教他们最久的先生,还是比较了解的,打开书本道:“万岁爷亲自吩咐的,王爷请坐吧,先把论语乡党篇背一下。”   苏辰再三看了看沈先生的脸,确定了,沈先生也没有开玩笑,他现在是叫自己这个才七岁大的孩子,背足足有一千多个字的乡党篇。   沈荃说道:“王爷还没有记熟?不然,臣再给您讲半个月。”   您也知道当初这一个篇章讲完用了半个月啊,竟然叫我一次性背完。   但是苏辰不想再听半个月的重复内容了,说道:“先生,那您给我提一提。”   沈荃便提了头一句,苏辰有些印象,就接着往下背,不过他背的速度很有些感人,时不时坐在旁边的保成还会给他哥提一句。   沈荃听见了,也装作没有听见。   苏辰就这么磕磕巴巴背到他阿玛准备去御门听政时,顺道过来看他们,沈荃起身行礼,康熙道:“免”,跟着问道:“辰儿的课程如何。”   沈荃听王子真说过叫王爷作诗差点教出岔子的那事儿,此时便说道:“王爷基本上是掌握了,不熟悉的地方,臣会提着些。”   自个儿子什么样,康熙是非常清楚的,但他又舍不得严管,只能跟沈荃说道:“辛苦你们了,待会儿不用回去,赐爱卿一席早膳。”   早膳安排在了西边的懋勤殿一个隔间,康熙平日经常在这里召集臣子议事,便专门有一个隔间是给臣子赐宴时用的。   也有廊下食,但那是议大朝臣子们多的没有足够房间安排的时候。   康熙在上书房待了一会儿就回去了,还提醒沈先生:“别误了他们吃早点的时辰。”   现在御门听政的时间推迟,康熙更没有机会和儿子俩一起吃早餐,他刚吃过,但孩子们晨起只吃了一些茶点,早膳基本上要到巳时左右了。   到中午,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军国大事,父子三人一般都午时初刻左右,在乾清宫西暖阁围着一个桌子吃中饭。   因着后天就是迎立继后的日子,朝廷文武大臣非常有眼色,不是急到不行的时候,都不过来烦万岁爷。   几天前还有御史在上折子说辰王经营粉饼厂的事情,这两天那样的折子也不见了,虽然康熙都留中不发,此时却依然欣慰的觉得他和大臣们的关系处的不错。   事情少,康熙回来的也早,今天的中午饭就是他安排的,当然不是他做的,却亲自去御膳房看了看。   顶头主子爷亲自过来,御膳房的人在本来的谨慎之上又多了十分的谨慎。   中午放课,苏辰和保成一前一后跑着回乾清宫,发现一桌子他们喜欢吃的菜,高兴的就扑了过去。   康熙没有提前吃,坐在里面批折子,听到俩孩子回来就出来,已看到他们一人抓一个炸酥虾放到了嘴里。   “洗手。”康熙说着走过去。   宫女们赶紧把洗手盆送到两位小爷跟前。   为了他们洗手方便,宫女都是要跪着的,苏辰一直以来不习惯,忙说道:“放在架子上,我自己去洗。”   康熙也不说什么,坐在饭桌旁的凳子上,就着宫女端来的铜盆净了手拿帕子前后贴贴手,然后开饭。   午饭吃的很愉快,因为几乎都是苏辰和保成爱吃的菜,连以前不许多吃的酸酸甜甜的糖醋鱼都有。   苏辰吃了两碗米饭。   康熙担心他撑着,饭后就叫人送消食茶过来。   看他们俩吃的嘻嘻笑笑,明显是很开心,康熙才说道:“后日皇后进宫,阿玛得有一晚上不能在乾清宫陪你们。”   嗯嗯。   苏辰和保成一齐点头。   准备了一肚子话的康熙:……   “若是有事,随时叫人去请阿玛。”康熙说道。   苏辰道:“阿玛放心,我能照顾好弟弟。”   “那好吧,”康熙笑道,“今天晚上咱们就不看西洋的天文书了,阿玛去后宫走走。”   苏辰:“???”   说好的今天晚上要和他们一起观察天文的,还要用实际观测对比西方天文书呢。   “阿玛,去过观星台,你再去后宫。”苏辰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要和后宫的娘娘们争宠,不过他阿玛只有一个,不管是什么人分走关注,做儿子们的得到的关心和爱护会减少是肯定的。   想明白这点,苏辰决定如果阿玛不同意,他就拉着保成一起,使出熊孩子大招,躺地上打滚。   康熙对上儿子既认真又毅然决然的小脸儿,直接就笑着点头:“既然你们不舍得阿玛,咱们先去观星台。”   晃了苏辰一下子。   苏辰:阿玛这个大人,也有小孩子一样的调皮时刻吗?   康熙只顾陪着儿子玩,晚上出门去观星台之前,连绿头牌都没有翻,害的后宫的几个盼望着休息一晚上的万岁爷,能过来找她们唠唠的娘娘们,一直等到亥初。   佟佳氏前几日已经带着好几个小格格搬到重新修整过一边的翊坤宫,主殿内明亮的灯光下,她正懒懒的绣着帕子,哈欠都打了好几个。   大宫女秀芽走进来,在娘娘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   佟佳氏问道:“皇上去了哪个宫?”   秀芽看着自家娘娘的脸色,低声道:“储秀宫。”   储秀宫?   现在住的可都是这一次才选进来的秀女,之前那些人手,都在她这里呢,可没想到表哥又去找更新的人去了。   “谁?”佟佳氏拿针一下下扎着绣布,声音却轻轻柔柔的问道。   “是郭络罗氏,现在咱们这儿的那郭格格的妹妹。”秀芽小声说道,“娘娘,不过一个小小秀女罢了,您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   佟佳氏问道:“是这波秀女里,长的最好的那个?”   秀芽不敢答话,只小心的点点头,道:“娘娘,奴婢们服侍您歇息吧。”   佟佳氏扔下鸳鸯刺绣,站起身一言不发的朝寝室走去。   康熙没在储秀宫过夜,其实如果不是带着两个儿子一起住,他不会亲自跑这一趟。   不过想随意找一个秀女抬举抬举叫宫里的女人们也别分出派别来,竟然还选了个容貌性子都比较合他胃口的。   明黄色的轿子里,康熙的心情还算不错,只不过现在已经是后半夜,回去西暖阁眯一个多时辰天色就大亮起来。   虽还不到御门听政的时间,康熙醒来后也没有再睡,把批本处送来的折子批了几本。   皇后进宫之前的头一天,宫里浮动的气氛才终于紧张起来,一上午时间又是在上书房过去的,苏辰和保成慢悠悠走回乾清宫的时候,就发现好些礼官从西凤彩门和东龙光门进进出出。   这两门夹道的树上,各系着一朵盛大的红色绸布扎花,给威严肃穆的乾清宫也增添了几分喜庆色彩。   “到底还是皇后娘娘,便是继后,这皇后该有的风光,都有呢。”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苏辰回过头,看到是穿着鲜艳的水粉色宫装的佟佳娘娘,拉着保成一起躬身见了礼。   佟佳氏回礼,训斥刚才说话的那女子,“嚼什么舌根子,滚下去。”   那是早年进宫的连皇上面都没见过几次的一个秀女,和乌雅氏一波被佟佳氏带出来的,挨了训斥了她脸上露出忿忿的神色,用力甩甩手上的帕子转身就走。   佟佳氏说苏辰和保成:“回去了就责罚她,至于那些话,你们别放在心上。”   苏辰点头,大眼睛眨了眨:“我们听佟娘娘的,您要找阿玛吗?我们先走了。”   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人就牵着小他半个头的保成跑开了。   佟佳氏站在那儿,一阵风打着旋吹来,让人看着只觉萧瑟无比。   和乌雅氏站在一起的万琉哈氏低头抿嘴。   佟佳氏掐掐手心,迈步向西暖阁朝西开的专门给妃子们或者自家人走的一道侧门而去。   听说佟佳氏带着宫妃们来求见请安,康熙放下手上的笔,亲自到门口迎了。   这个表妹对他的心思,康熙完全清楚,虽然不能回应给完完整整的心意,但对她是真的比别人多着几分怜惜。   “正说今晚上去翊坤宫看看你呢,”康熙握了握她的手,“天气转凉,要及时添衣。”   佟佳氏立刻笑容满面,说道:“如果知道皇上要去,臣妾就不来给您请安了。只是想着好些日子姐姐妹妹们都没有见过您,才一起来的。”   康熙笑着点点头,拉着佟佳氏坐下,受了其余这些秀女的礼,才叫她们起来。   佟佳氏带着五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过来的,比乌雅氏还漂亮些的她安排了两个,但见皇上只是问一问乌雅氏的情况,她心里便也有数了。   苏辰就知道这些娘娘们是来找她们老公的,根本没有带保成去西暖阁或是正殿,他们回的是弘德殿。   弘德殿外添了一棵高大的枫树,是为了给小锦一个比较高的家。八月末了都,这树上的大多数枫叶都有被染红的趋势,站在下面望着颇有番云蒸霞蔚的气象,能让人心旷神怡。   小锦在树干中心的枝杈上搭了一个窝,听到底下有人经过就跳出来蹲在树枝上往下看,只要是苏辰和保成经过,它都飞下来绕着他们转。   偶尔还会跟着他们到院子里,吃两颗小太监放在外面的鸟食儿。   今天这小锦就嘎嘎的跟着他们到院子里,不过保成根本没有心情和他玩,到了没有外人的地方,他才忍不住跟大哥道:“哥,刚才那些话,是佟佳氏故意叫人说给我们听的。”   苏辰:“听出来了。”   保成在廊下的一张躺椅上坐下来,小短腿搁在半空里,哼道:“一有皇后,这些女人都急了。”   苏辰记得保成以后的女人也不少,儿女生了一大堆,便坐在旁边另一张躺椅上,提点道:“这其实就是女人太多的坏处。”   保成不理解的看着他哥:“难道只有一两个女人?那岂不是很容易形成外戚专权?天下还不要和一两个女人家分了?”   很好,你很有夫妻共同财产的意识。   跟古人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根本不会震惊到他们,因为天底下多的是只能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的男人。   是如今皇权治理国家的特性,让当权者不得不利用婚姻考虑各方面的平衡。   若改成依法治国,你是皇帝也别想说什么就是什么,看看还有多少女人愿意进这后宫来?   只不过苏辰也明白,自己根本没有推动这各种大变的能力,真是被保成一句反问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保成看看他哥,又道:“哥,你别怕,我是太子,你是辰王,以后的皇后贵妃什么的,看见我们依然要行半礼。咱们额娘是阿玛的嫡妻,这是谁都不能超过的尊贵。”   苏辰瞅他:“不是告诉你,小小年纪不准想太多吗?怎么又在心里琢磨这些事儿?”   保成嗖一下从躺椅上站起来,道:“哥,我藏了两颗花生酥给你吃。”   “保成---”   苏辰假装吓唬他,只见小孩儿一溜烟便钻到了屋里,那速度跟被汤姆追的杰瑞似的。   晚上,康熙早早的去了翊坤宫,虽然同样没有留宿却是到天快亮才离开,于是佟佳氏的体面仍旧是后宫头一份儿。   至于早年的两大头,各已有子的钟粹宫和延禧宫,似乎都成了昨日黄花。   八月二十,钮祜禄氏进宫,内务府、宗人府、礼部的三方官员共同去遏必隆府上恭迎皇后。   这一天勋贵们进宫参加婚礼,宫里便也多了很多小孩子。   都是那些进宫来的八旗大姓,以及各位王爷、郡王家的孩子,把往常只有三个孩子的冷清后宫,给装点的如同闹市一般。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看到这么多孩子,却只有高兴的,对于打了这个盏折了那个花的孩子们,一律宽容对待。   今天应该是所有熊孩子的天堂吧,一个多罗郡王家才三岁的儿子在坤宁宫撒了一泡尿,都没有挨打。   苏辰是很喜欢小孩子的,比如自家保成这样,或者保清那样虎头虎脑的,今天却不想当个孩子王,一会儿又有人打起来找辰哥哥做主,他二话没说找到混在旁边看笑话的保成,两人偷偷溜去御膳房。   今天的御膳房倒不太忙,承办帝后大宴的全是光禄寺的活儿,他们只需要负责皇上的吃喝,因此今天十分清净。   郑春喜给好些打杂的都放了假,叫他们或是去光禄寺帮忙拿外快,或是去前朝热闹去。   苏辰和保成来了,御膳房就只有守着几个汤盅的郑春喜。   看到他俩,郑春喜吓一跳,到外面一看两位爷身边的太监都跟着,才放心的叫他们进来。   ---   大红色的八人台轿子到了坤宁宫,只临时将黄色玉腰带换成一条红绸的康熙仍旧是龙袍在身。到此时他才露面,走到近前掀开轿帘伸手把里面盖着红盖头的女人牵出来。   按照礼部的仪程,他们行的是最简便的帝后合卺礼。   热闹好像只有一瞬间,坤宁宫里就剩剩下了皇帝和皇后。   闹洞房?   谁敢顶着掉脑袋的风险闹皇上的洞房。   康熙拿系着大红花的秤竿挑开盖头,看见的就是低垂着眼眸的钮祜禄氏,她的脸没有赫舍里氏圆一些,似乎因为此,周身也少了婉容身上那种如水般温柔的气质。   一面之下,康熙对自己的第二位皇后感觉一般,没有感觉多惊喜,也没有感觉多厌恶。   “皇后一大早起来忙碌,想必累了饿了,你先吃些东西,”放下秤杆,康熙说道:“朕过会儿再来。”   钮祜禄氏站起身行礼谢恩。   皇上走了,能带两个娘家使唤人进宫的皇后,便对旁边的喜嬷嬷道:“叫本宫带的人进来伺候吧。” 第63章 矛盾   喜嬷嬷放下合卺酒,躬身退了出去,很快一个系着红腰带头戴红绒花的婢女就笑着走进来。   “嬷嬷呢?”伊尔木问道。   婢女叫香雪,心灵手巧,又是从小陪着一起长大的,伊尔木进宫除了奶嬷嬷刘,第一个选的就是她。   香雪面上喜色浓浓,回道:“刚才皇上出去的时候,叫咱们去给皇后娘娘取膳食过来,嬷嬷去拿饭了。奴婢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万安。以后有的是不安的时候。”伊尔木淡淡笑一声,道:“你过来给我把冠子卸了吧,这个皇后不好当,冠子先叫我领教了一番。”   香雪唬一跳,凑上前便小心拆卸固定冠子的钗,细细的查看着:“难道有人敢给娘娘的凤冠动手脚?”   伊尔木皱眉道:“平日挺聪明伶俐的,怎么连话音都听不出来了?我是说,皇后难做,凤冠便有好几斤重。”   香雪噗哧一声笑出来,纤细的十指小心又灵活的将凤冠除下来,给主子轻柔的按着冠子箍的一圈。   “奴婢这不是头一天进皇宫,太过慌张了嘛。只不过娘娘这话万不可再说了,叫别人听见,尤其是这后宫的其他娘娘们,她们还不说您站着说话不腰疼?或是传到皇上耳中,又有一场事端。”   伊尔木冷笑,道:“皇上能怎么,还有这满宫女子,以为谁都跟她们一样,多想做这个后位吗?”   香雪知道触了姑娘忌讳,马上闭上嘴巴,又觉得不安,说道:“姑娘,不是,娘娘,您看刚才看到万岁爷的样貌了吗?”   伊尔木没有说话,起身去寝室,她不想穿这个华丽的皇后服饰。   大红色的吉服被整整齐齐的折叠好,放在了床上,半散开头发的伊尔木转头看着这身衣服,有些发愣。   当年只差一点,她就会和那个早死的赫舍里氏一起进到后宫。   是阿玛疼她,才没有让那时的她小小年纪关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如今为了给阿玛最大的哀荣,她甘愿在这里被关着。   外面的人都说皇上一直念着赫舍里皇后,那便念着好了。   只要能答应她的条件,她什么都不会争。   “姑娘,”奶嬷嬷提着一个食盒进来,看到换上一身家常服饰显得很是和软的姑娘,笑着打了打嘴巴,“以后该叫您皇后娘娘了。娘娘,您瞧,这两样都是您在家时喜欢吃的菜,没想到御膳房也有呢。”   香雪高兴的说道:“肯定是皇上提前吩咐了人的。”   刘嬷嬷很是赞同这话:“香雪说的是,娘娘您以后的好日子真的在后头呢。皇上长的好,人又体贴,过几个月您再怀个小皇子,真真是什么都有了。”   伊尔木看着嬷嬷一边说一边放到桌子上的菜,眼神里带着高傲的厌烦:“再好,也已经是好几个女人的丈夫,我不想参与其中。”   奶嬷嬷唉声叹气,语重心长:“娘娘,老奴知道您的心气儿高,可咱们是没赶上好时候啊。”   当初赫舍里家的姑娘入宫时,他们家姑娘虚岁才十岁,要不然老爷为了姑娘,都不会和鳌拜站在一条线上。   以至于最后被牵累,往日煊赫的辅政大臣府门可罗雀,老爷抑郁病终之后,连过门祭奠的人都没有多少。   这事儿,一直是姑娘的一个心病。   “不过,赫舍里氏早早的死了,可见这皇后之位,该是谁的还是谁的。”   伊尔木厌烦道:“不要说这个了,叫我清清静静的吃一会儿饭。”   “好好,”奶嬷嬷笑着答应,转身去收拾她们带来的两个大红绸缎的包袱,“给辰王和太子的荷包捎着吧?老奴把咱们家打制的金花生、银荷花装一些进去,比只有两个玉如意形制的笔洗好看。”   钮钴禄氏吃着东西,漫不经心道:“嬷嬷安排吧。”   正说着话,换下龙袍一身家常便服的康熙走了进来,见热闹,就问道:“在做什么呢?”   钮钴禄氏忙咽下嘴里的食物,匆忙抓着帕子擦擦嘴角,行了蹲身大礼:“妾身,参见万岁爷。”   康熙点点头道:“以后咱们是夫妻,不用如此多礼。”   钮钴禄氏在香雪的搀扶下站起身,眼中的亮光微微闪烁,低声道:“咱们虽是夫妻,您更是帝王,妾身只求打理后宫不出什么差错。”   康熙挑眉,这意思是刚进宫就想要六宫大权?   “你先熟悉熟悉后宫的人事,等到两个月后再接手后宫事务吧。”   钮钴禄氏面色一僵,没有六宫大权的皇后,算什么皇后?   她笑着道:“不知现在后宫由谁在管,臣妾好去请教。”   “小事胤禔他额娘便处理了,后宫没有多少人,她管的还算得心应手。”康熙大马金刀的坐下来,指了指桌子上的菜,“你继续吃。”   这么迫切的想要六宫大权,钮钴禄氏,你到底想干什么?   钮钴禄氏不得不坐下来,拿起筷子食不下咽的吃着,忍受着侧边那一道不知蕴含什么意味的目光。   刘嬷嬷心急,恨不能替娘娘快点把那点东西吃完,怎么也不能让万岁爷等着啊。   钮钴禄氏心里知道这样让皇上等着不好,但她吃饭的动作就是快不起来,尤其皇上还在旁边坐着看着,她越吃越慢。   她不想和这个人同床共枕。   康熙很有耐心,也没有看出来钮钴禄氏故意吃饭很慢,或者她根本不想和他有什么实质关系。   两刻钟之后,钮钴禄氏终于放下了筷子,刘嬷嬷和香雪便立即上前收拾东西,随后准备退下去。   坐在旁边都快成为隐形人的康熙说道:“不着急,伺候着你们主子洗漱了。”   刘嬷嬷和香雪对视一眼,心里都忐忑起来,唯恐娘娘已经触怒万岁爷。   伊尔木却猛地站起来,道:“香雪,你去打水来。”   又是两刻钟过去,整个坤宁宫寝殿才只剩下皇帝和皇后两个人。   康熙坐在床边脱了鞋,对站在几步外没有动作的钮钴禄氏道:“已过亥时,早点休息。”   钮钴禄氏没有动作,说道:“臣妾有事请求万岁。”   康熙抬头,见她这模样,笑道:“怎么着,不说事还不能睡了?”   钮钴禄氏脸上闪过屈辱的神色,但她的下巴一直高高昂着,似乎一垂眸都给你多赏脸似的。   康熙憋了一个时辰的闷火终是压制不住,冷声道:“说。”   钮钴禄氏微愣,神情却更高傲起来,道:“臣妾有一事求皇上。”   康熙只冷淡的看她一眼,没有接话。   钮钴禄氏只好自己接着刚才的话茬,没注意到皇上的不满一般说道:“臣妾请求皇上,给家父建家庙。”   似乎是为了报复康熙对她的不屑一顾,又说道:“臣妾进宫不为皇后之位,只为替父亲挽回名誉。”   “好一个孝心皇后,”康熙将靴子重新穿回脚上,“对遏必隆到底有没有冤枉,你们家应该比别人都清楚,当初放他一马,不是朕觉得冤枉了他,而是看在钮钴禄氏祖辈建立的功勋上。”   相应的,如今提拔你们府上,仍旧不是觉得当初有冤枉遏必隆。   刘嬷嬷和香雪站在外面等着,脸上都是笑意盈盈的,因此当那个高大的身影从正殿大门里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吓的心都提在了嗓子眼儿。   看万岁爷是要离开坤宁宫的样子,刘嬷嬷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道:“万岁爷,今天是帝后大婚之日。您、”   这话没有说完就被另一边着急跑过来的梁九功踹翻在地,恼道:“万岁爷的行踪,还要听你安排?”   说完才发现万岁爷已经走远了,梁九功忙转身小跑追上去。   “万岁爷,您等等奴才,奴才现在都觉着自己老胳膊老腿儿了,”梁九功在后面耍宝,缀着道:“奴才真不比万岁爷精力旺盛啊,现在还是龙行虎步的。”   梁九功气喘吁吁的缀在康熙后面一步,心里忍不住想骂钮钴禄皇后,怎么的啊,大婚之日给万岁爷弄不愉快。   真觉得钮钴禄氏了不得啊。   康熙的脚步终于换下来,看着狭窄宫墙上的那轮又缺下去一块的圆月,低声道:“梁九功,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够让朕如此清晰的感觉到,康熙九年以前的那种无能和隐忍了。”   梁九功吓的胆子都快裂了。   钮钴禄皇后到底说了什么,竟然叫万岁爷隐隐把她和以前的鳌拜相比!   不想,又突然听到万岁爷笑起来。   梁九功膝盖发软,差一点跪地上。   “改天,再选一个遏必隆的女儿进宫来。”康熙说道,神色恢复如常。   走过交泰殿便是昭仁殿,看到里面还亮着灯,康熙走进去,问听到动静迎出来的奴才:“辰儿还没有睡?”   复康回道:“王爷刚在看书,正说歇息呢。”   闻言,康熙停住脚步,道:“朕就不进去了,也不必告诉他朕来过。”   复康迟疑点头,万岁爷说了这话转身就走,他送着到门口,梁九功故意走的慢些,对复康道:“万岁爷心情不好,明儿个早晨叫王爷去上书房之前,先到乾清宫看看。”   复康也不敢多问,点头道:“那奴才明天早晨再跟王爷说?”   说是这样说,回到昭仁殿,正在两位姐姐伺候下换衣服的王爷一问,复康就如实说了:“奴才也没敢问,万岁爷为什么没有留在坤宁宫。”   霜痕进来之后,苏辰身边的伺候人渐渐的都换成了宫女子,有需要出宫跑动的任务,他必定也要安排一个太监一个宫女子。   如果宫女子的能力比太监强,便以女子为主。   现在这昭仁殿,冒出头来的优秀宫女子越来越多,苏辰做“白驼山庄少主”做的挺有滋有味。   习惯了才知道宫女子做事比太监可要仔细贴心很多。   当然,苏辰的主要目的不是训练会伺候人的宫女子,而是培养能够独挡一面的女掌柜。   仔细考虑过后,他决定这些女子,都会在一定时间的培养和任用之后,放出去经营粉饼厂。   宫里的规矩是,宫女子不到二十五岁不准出宫,苏辰也无意打破这一宫规,因此虽然是放宫女子出去做掌柜,但还给她们保留宫女的编制。   宫女二十五岁出宫固然年纪很大,但在如今的世道,做过宫女尤其是在主子跟前伺候过,对出宫后结婚算是一个助力的。   在苏辰这个晚婚主义者看来,宫女真是个编制。   不过即便如此,在外人看来辰王又是违规放肆,宫女子都是能伺候皇上的,你放出去行走是想干什么?   给皇上戴绿帽?   现在他这宫里每日都放出去做事的宫女子,有霜痕,还有另外两个和她一起被带出来的年长宫女,秋萍秋燕。   就这几个,他也被弹劾过好几本了。   但苏辰是虱子多了不痒。   得知他阿玛心情不好,大婚的日子也没有留在坤宁宫,他就在刚换上的里衣上加一件外衣,抱着做了半晚上数学题,往前面的正大光明殿去了。   到了地方,正大光明殿外静悄悄的却没什么人,苏辰问外面值班的侍卫:“阿玛没在还是休息了?”   这是个严肃脸的侍卫,一丝不苟回道:“皇上刚翻了绿头牌,去储秀宫了。”   苏辰:“……”   好吧,苏辰抱着书又回去了。   帝后大婚第二天是没有安排听政的,但内阁的成员们却都在上午接到通知,进宫议事。   “广东的尚之信,有归降朝廷的意思,你们谁有好的人选推荐,过去促成此事?”   起晚的苏辰匆匆刷刷牙跑到前面来,到懋勤殿的门口听见的就是这么一句。   广东?   榴莲啊。   苏辰属于爱吃榴莲的那一挂,想象着那个味道就忍不住流口水,他招招手把里面的梁九功召出来。   “王爷,还在议事呢。”梁九功笑眯眯的道,“要不您先和太子爷去给皇后娘娘见个礼去?而后再去慈宁宫,跟太皇太后好好的唠一唠。”   万岁爷昨晚上召幸的还是那个小秀女,帝后的大婚之夜啊,等于啪啪打皇后的脸了,天刚亮的时候,太皇太后派人来问了。   轻易不管事儿的老祖宗都惊动了,梁九功只怕今天不太好过去。   帝后不和,这是很不好的一个征兆。   而且在外人看来,万岁爷此举就是宠妾灭妻。连昨晚的起居注官员,他都给特意交代了,这事儿不能记。   好在现在的官员都比较好说话,没有那些历史上史官的死性子。   虽然梁九功也不清楚昨晚上帝后具体闹的什么矛盾,但逼的万岁爷把那样的话都说了出来,是很难让万岁爷跟皇后低头的。   如此看来,能稍微圆圆这个场面的,也只有辰王和太子爷了。   苏辰知道了梁九功的意思,很愿意去给阿玛收拾烂摊子去,只不过走之前交代梁九功:“你跟我阿玛说一声,我想去广东打酱油。”   打酱油?   梁九功满脸疑惑,酱油还是咱们京都的更好啊。   他还想问问呢,辰王已经跑下台阶往北边的弘德殿去了。   巳时初,慈宁宫的氛围有些刻意营造出来的热闹。   辰时左右的时候,皇后钮钴禄氏已大妆准备好,端坐在交泰殿,接受了妃嫔们的跪拜。苏辰是带着保成、保清一起过去的,他们给扎扎实实的给皇后磕了头,然后便一人拿着一个皇后娘娘给他们精心准备的荷包,先跑来了慈宁宫。   皇后再带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妃子过来的时候,慈宁宫的欢声笑语便按下暂停键。   太皇太后安坐着,等众人请安毕,抬手示意苏麻喇姑给皇后座位,随后才淡淡道:“泉清也坐下吧。”   慈宁宫没有太多的座位,其余嫔妃们就分别站在两边,听候太皇太后训示。   太皇太后没有多少话嘱咐,不耐烦听妃子们的恭维,很快便让小格格们各自回去。   这时候钮钴禄氏说道:“启禀太皇太后,臣妾还没有带众位妹妹去向皇太后请安。”   “她喜欢僻静,你单独过去说说话就是了,”太皇太后随意的放下手里的佛珠,说道:“外面看着咱们是天家,什么都要讲一个规矩,恨不能连饭吃几口都有规定,但其实咱们也是过日子,不能照着尺子刻出来的规矩过。那样,自己不舒服,别人也不舒服,反而失了天家的贵重。”   钮钴禄氏起身道:“臣妾谨领训。”   太皇太后看她一眼,说道:“昨天晚上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亲手扶养长大的孩子,她清楚,若非万分厌恶,不至于这么给钮钴禄氏没脸。   钮钴禄氏神情冷淡:“臣妾只不过是想请求皇上,给家父设立家庙。”   “就这个事儿?”太皇太后不相信,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如今恩遇遏必隆,对前线八旗的八旗将士也有激励作用。   皇上不可能不同意。   钮钴禄氏下巴微微仰起,脊背挺直,道:“臣妾的确只说了这些话。”   十分理直气壮,很显然她没有说谎。   苏辰在太奶奶赶妃嫔出去的时候装作没听见,太奶奶也没有说他,因此他和保成保清正排排站在太奶奶右手边听着呢。   苏辰就有些皱眉,问道:“您是不是用这理所当然的态度要求的?我阿玛可不欠你们家啊。”   钮钴禄氏看向苏辰,随即淡淡的转开了视线。   不欠钮钴禄氏?   为何要立我为后呢?   她敢在康熙跟前透露出这样的意思,却不敢再太皇太后跟前泄露一个字眼。   父亲被削职在家里的那几年,跟她说的最多的,便是太皇太后有多老于谋算。   如果没有太皇太后在后掌控大局,出面拉拢资历最深的索尼,使得索尼为了赫舍里氏的风光而甘愿用尽他们在军中的所有势力,现在这个康熙帝仍旧是那个说话没有分量的小皇帝。   “好了,见了礼,皇后回去歇着吧。”太皇太后的声音依旧淡然随和,没有半分的威势。   但刚才太奶奶看皇后的那一眼,只让苏辰想到重剑无锋四个字。 第64章 册封了   皇后前脚回去,康熙后脚就来了,太皇太后正盘腿坐在炕上,隔着一个小炕桌,笑容和蔼的拿一个红薯饼递给保成。   “这个只有太奶奶这儿的厨房有,你们想吃了就过来。”   红薯饼稍微吃两个挺能通肠胀气,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不爱动弹,自从得了这红薯饼之后,每日都要吃一两个。   只是不会赏给孙儿那些妃子吃,免得叫人无地自容了。   看着俩孩子一人拿着一个红薯饼吃的好,太皇太后才转头看康熙,手里转着檀香木的佛珠问道:“气可是出了?”   康熙听皇祖母这一问,脾气都没有了,转身坐在俩儿子那边,自己也拿起一个红薯饼,道:“孙儿没有什么好生气的,这样的憋闷气,早气习惯了。”   “别捏了,”太皇太后说他,“这饼子本就软烂,你还吃不吃?”   康熙便一口将整个红薯饼都填到嘴里,朝皇祖母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太皇太后不由得宠溺笑笑,孩子都好几个了,还跟小时候一样。   “这钮钴禄氏,看似清高不可侵犯,实则愚不可及,你跟一个这样的女人一般见识,没的丢皇上的大体。”   康熙将嘴里的红薯饼慢慢的咀嚼着咽下去,手闲不住又一下下捋着儿子脑袋后面的小辫儿,神情之间是一个帝王很少见的任性:“孙儿知道跟她一般见识才是抬高她的地位,但孙儿真的做不到不生气。”   也不管俩孩子是不是能听懂了,跟太皇太后道:“您知道她跟朕说什么吗?说根本不想做皇后,只是为了她阿玛的哀荣。”   太皇太后能理解的点点头:“钮钴禄氏的确不会说话,以前便听说遏必隆视此女作掌珠,如今看来也不是虚言。只是她提的家庙这个事,并不是什么难办的。等你气消了,便着人办理吧。”   康熙道:“孙儿听说她还有个妹妹,想把她召进宫来。”   太皇太后没有多犹豫,道:“随你的意愿。”   康熙又道:“孙儿还想多册封一个嫔。”   “是那个郭络罗氏?”太皇太后问道。   “是她,性子挺开朗,颇能让朕开怀。”康熙说道。   太皇太后便点头应允了:“你后宫的事,只要于朝廷大事无碍,祖母都是同意的。”   苏辰和保成坐在一边,康熙揉揉俩儿子,笑道:“日后,多几个弟弟给你们打下手,好不好?”   苏辰:可怜的数字兄弟们,在阿玛心里就是这样定位的?   保成问道:“弟弟如果不听话,儿子可以揍他吗?”   康熙学大儿子那样捏捏小儿子的脸颊,肯定道:“自然可以。”   保成握了握小拳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等老三大一点,便等着吧。   哼哼。   苏辰不知道四阿哥具体的出生日期,而小四是他现在为止最好奇的一个将来要出生的一个弟弟。   听阿玛此言,好奇问道:“阿玛,哪位娘娘要生小孩子了吗?”   康熙大笑,说道:“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阿玛最近还是挺忙的。”   然后挨了太皇太后一巴掌:“跟孩子少混说。”   承祜是挺大了,但要娶亲还是再过几年的好。   苏辰翻了个不优雅的白眼,这种神神秘秘的事,大人总觉得小孩子不懂,其实他前世是个真正小孩的时候便有些明白的。   “傻小子,”康熙笑着捏住儿子圆鼓鼓的脸颊,又被太皇太后打了两巴掌。   慈宁宫其乐融融,钮钴禄氏走在回去的路上冷冷清清。   皇宫里还能看到办喜事的痕迹,但却没有多少喜气。钮钴禄氏心里很不舒服,她不喜欢做皇后,别人却不能不拿皇后的尊重对她。   很小的时候,钮钴禄氏就常做奇梦,有时候是繁花簇簇的仙境,有时候是烈火炎炎的地狱。   她吓哭过很多次,引起了阿玛的注意,阿玛立即从外面请来高人卜算,一连请了七八个人都是说她来历不凡,恐前世为天宫中的仙女。   其中一位姓张的道士说的最为详细,他通过卜算窥破天机,算出她曾是瑶池女仙,之所以落下凡间,是种坏了一株花草受罚来的。   凡间一生过去之后,她还要返回天庭。   说的这般神异,一开始她和阿玛都不相信,但随着时间推移,她梦见的奇花异草越来越多,许多考证之后都是上古时期才存在的。   渐渐的,不相信也变成了相信。   钮钴禄氏很清楚,阿玛当初没有送她进宫,未必没有自己来历神异的缘故,阿玛觉得她不止能做一个小小的妃子。   现如今真的成了皇后,钮钴禄氏却发现自己在他们眼中也没有更特别。   “皇后娘娘,我等陪您一起去向太后娘娘请安。”慈宁宫东边,一片视野开阔的小花园甬路上等着五位盛装丽人。   佟佳氏赫然打头,后面的四人,钮钴禄氏只认得两人,即膝下有子的惠福晋和荣格格。   钮钴禄氏微微向她们点头,在这五人分让到两边的路中走过。   乌拉那拉氏跟在佟佳氏后头,向皇后道:“娘娘还认不全我们吧,那位是小赫舍里氏,佟佳妹妹,还有董格格。”   跟皇后请安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自我介绍的。   钮钴禄氏看了眼所谓的小赫舍里氏,问道:“什么时候进宫的?”   高高在上的语气让小赫舍里氏很不舒服,却也只能低头回道:“臣妾康熙十四年入宫。”   钮钴禄氏说道:“你和太子母亲同出一族,虽则无法与仁孝皇后的美貌贤惠相比,还是要谨慎持身,太子那边多照顾一二,也没人会说你什么。”   小赫舍里氏暗暗咬牙。   钮钴禄氏又看向惠福晋,道:“不知你是叶赫拉那,还是乌拉那拉?”   乌拉那拉氏脸上的淡笑彻底隐去,回道:“同为那拉氏,我们现在有着姻亲往来,分的倒不是那么清楚了。”   钮钴禄氏点头道:“原来如此,本宫知道了。”   至于佟佳氏,她根本没有对话。   佟佳.泉清一点不觉得被忽视,时不时还要辛苦忍笑,累的很。   而跟在最后面的钮钴禄氏的奴才们,没有不在屏息的,这位新的主子多少有点自视甚高吧。   刘嬷嬷和香雪心里叫起苦来,在外面也不好提醒娘娘,只盼望以后时间长着呢,能让娘娘慢慢稳住。   钮钴禄氏不是个傻子,多少感觉出来这些女人对她的不喜,当然她也不在意这些不喜,她在意的是,皇上和太皇太后,对待她并不特别。   在她想象中,进宫之后的不该是这样的。   皇太后更不耐烦应付后宫的妃子们,她们来了,请了安见一面,然后连一杯茶都没有留就让人走了。   皇后钮钴禄氏带着人出来,整张脸都是郁闷的。   宫里,没意思极了。   晚上的时候无聊的康熙翻看荣广交上来的折本,其上记录的都是这一天后宫的各种动向,看到慈宁宫东边小花园的对话时,很有种在看笑林的感觉。   把本子合上放到一边,康熙笑道:“遏必隆圆滑无比,但这女儿,是怎么养出来的?”   梁九功接话道:“奴才今天还真叫人出去打听了一下,皇后娘娘,从小便以为自己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来着。”   康熙正好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差点被呛住,梁九功一边告罪一边帮万岁爷拍背。   “没事没事,”康熙缓口气又喝两口茶润了润嗓子,问梁九功道:“她如果是仙子,朕便是真龙,她怎么反而不知道怕朕?”   梁九功嘿嘿,“奴才也不明白。”   大婚的第二天晚上,康熙依然没去坤宁宫,他没有翻任何一位妃嫔的牌子,在乾清宫和俩儿子玩。   近期以来工匠们递上来好几件新鲜玩意儿。   明珠推荐的工匠做的是一辆能够自动行走的木车,索额图荐的工匠是一只会扑棱棱飞到半空的木头鸟,因用彩布做了翅膀,飞起来能带动真正鸟类飞翔时的扑棱声。   张英也带来了宫外认识的工匠请托,送进来的是一套经过更为精巧方便的印刷模板。   只有这三件比较出彩,其余的都是玩乐性质大于娱乐性质。   苏辰不太感兴趣,只反复研究这三样,抬头的时候才发现,阿玛和保成把一样一样的都看过了,还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康熙招手让儿子过来:“辰儿,你瞧瞧这个酒壶,内里大有乾坤,倒进去一样的水,能出来两样的味道。”   苏辰:这不就是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下毒必备酒壶吗?   难道以前宫里没有,因为他要新鲜东西才冒进来的?   康熙说着给儿子示范,倒了一壶水进去,再倒出来成了一杯咸的一杯淡的。   “怎么回事呢?”保成激动的问他哥。   苏辰道:“肯定是你们刚才趁我没看见,在一边放盐了。”   康熙哈哈大笑,他这儿子一般人都糊弄不住。   “你再来看看这个。”拉着儿子走到一张布置着微缩景观的桌子旁,康熙招手让小太监过来,“这个怎么显示机关?”   小太监找到桌沿下面的一个凸起,侧身给展示着轻轻摁下去。   下一秒,那些做的逼真的丛林里便浮起袅袅白烟,继而茂密的树林里,走出来一头小小的白虎,一步一步卡到山丘上,向着下面虎啸一声。   苏辰看的都头皮发麻了,这样的东西,全是机巧做出来的?   后世一直有一个共识:中国没有世界级的顶尖科学家。但这是真的吗?中国只是中断了一直以来的机巧之路。   从春秋战国开始,中国的机巧是一步一步发展的。   虽然后世人都说中国人传统观念中“机巧”是一直处于被贬斥的地位,但却不得不承认,好些古代流传下来的东西,后世一直被高科技刷新着见识和能力的现代人都做不出来。   苏辰可好奇了,伸手就把那只站立在山坡上隔一会儿吼一声的白虎拿下来。   康熙阻止都来不及。   “阿玛,这只老虎是怎么发出来声音的?”苏辰翻遍了它上下,没有藏东西的地方,这虎啸声更不可能是录音。   康熙也不知道,招手问道:“这是谁递进来的?”   梁九功拿出来单子找了找,笑回道:“皇上,是周昌周大人。”   周培公啊,去年图海推荐上来的人才。   康熙对这个臣子印象非常深刻,是一位谋臣。   “他在家守孝有一年多了吧?”   “是,快两年了都,”梁九功说着,把单子递给万岁爷,“这后面还有缘由,说是却不过几位工匠的请托,才将他们一起制作的这个虎啸山林的景观给进了上来。”   康熙点点头:“安排一下时间,过两日叫他带着那几个工匠进宫来一趟。”   苏辰在一旁补充,“索相明相还有张大人递进来的那些,也要工匠进来。”   梁九功略微迟疑了下,康熙皱眉道:“辰王的话没有听见?”   “奴才这不是想着,索相那边要怎么说,才能显得王爷不是和他生疏嘛。”其实还是不敢越过皇上直接听辰王的吩咐,现在看来以后应该是可以的。   这天晚上梁九功便罕见的做梦了,梦见的还是辰王刚刚出生那天的事情。接生嬷嬷把裹在明黄色包被里的小孩子抱出来,当时是腊月里,将近黄昏的时候。   那一天的黄昏日光真好看呀,橘红橘红的,透过门框子撒进来,好似给红彤彤的小婴儿笼罩一团厚重中隐隐透明的光晕。   万岁爷在外面等了大半天,即便当时已经有承庆阿哥,但这个皇后生的嫡子对万岁爷的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梁九功很清楚,万岁爷对先皇后有夫妻之情,两人间的这个嫡子并非是简单政治结合的产物。   万岁爷对嫡子的期盼中,十分里能有五分的真情。   但是就在接生嬷嬷把小阿哥抱给万岁爷的那一刻,眼睛都睁不开的小阿哥对着万岁爷的方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之后,小阿哥睁眼了,看见万岁爷就笑,能看见人之后,最粘的是皇后娘娘,其次便是万岁爷。   头一天会喊娘了,第二天就会喊阿么么。   再后来小小的胖嘟嘟的阿哥会走路了,娘娘一个看不住他便从后面坤宁宫跑到前面来,然后缠着万岁爷,爬到膝盖上能那么坐着听万岁爷和大臣们说话好几个时辰。   有一天,索额图百般推脱万岁爷安排的政务,小阿哥抓着一根笔就扔到索额图身上,溅了索额图一身墨点子,然后鼓着小脸喊道:“退!”   那声音清晰又有力,把梁九功从梦中都给喊醒来。   当时万岁爷一下子便笑了,后来还赏了索额图一身新的官服。索额图被小阿哥训斥了也不难过,逢人就说小阿哥和万岁爷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和现在事事以太子爷为先的态度,真是大大不同了。   梁九功悄声打了个哈欠,看沙漏已经是寅时三刻,便走进去叫醒万岁爷。   康熙不是个赖床的人,梁九功喊第二声的时候就醒了。   宫女端着洗漱用品进来排成一排,大殿内除了放轻的脚步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穿衣服的时候,康熙才开口道:“上两碟茶点,朕吃了再去坤宁宫。”   这下不用自己劝了,看来万岁爷还没有和皇后撕破脸的意思。   只要主子愿意做面子上的功夫,他们这些下面的奴才就不会太难做。   梁九功出去叫了茶点,又打发一个小太监去后面坤宁宫说一声。   钮钴禄氏看着因为乾清宫小太监传过来的一句话而热闹起来的坤宁宫,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皇帝的宠爱,她以前有多少的贵重,在这里都如尘埃一般。   香雪给主子梳妆,小心道:“娘娘,皇上来了,您认个错。您是皇后,和皇上是夫妻,夫妻没有隔夜仇。”   咱们坤宁宫,不能成为一个冷宫啊。   钮钴禄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反驳。   半个时辰后,康熙踏着平明的晨光走了进来,在坤宁宫坐了小一刻钟的钮钴禄氏起身,见礼:“臣妾参见万岁爷。”   康熙抬了抬手,便是叫起的意思,根本没有过去扶她,就去坐在了侧边的圆桌旁:“传早膳吧。”   钮钴禄氏还学不会低头服软,过去坐在皇帝对面,一时之间也是无话,好一阵才说道:“皇上,家父的家庙?”   “哦,”康熙才想起来似的道:“朕同意了,只不过现在朝中各事繁杂,等上一段时间吧。”   钮钴禄氏不太满意,起身有些敷衍道:“臣妾多谢皇上。”   康熙说道:“不用客气。对了,听说你有个同母妹子,品性贤淑,朕有意抬举她,明日你便传道懿旨回家,叫她进宫。”   “皇上,”钮钴禄的话并没有能说完。   康熙皱眉道:“朕只是在通知你。”   钮钴禄氏低头道:“臣妾遵旨。”   这一天,皇宫里很热闹,康熙进行了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大范围册封,除皇后之外共封了一贵妃七嫔位。 第65章 工匠到来   最惹人注目的,反而不是正式下聘迎进后宫的皇后,而是佟佳贵妃和郭络罗氏宜嫔。   她们一个在册封这一天有皇上亲自陪着吃了午饭,一个是才进宫没多久,只承宠两次就挤进这次册封之中。   可以想见,万岁爷对这位宜嫔,是有多欢喜。   这天晚上,康熙去了坤宁宫,佟佳氏就叫乌雅氏过来给她值夜。   “本宫还以为,这次封嫔,你能落着一个位置,”佟佳氏是真的恨铁不成钢,之前看皇上的样子,并非不在意这个乌雅氏啊。   乌雅氏低着头听着,对于自己以后还能不能承宠,也没有把握。   佟佳氏有些厌烦,把脚从洗脸盆里提出来,叫乌雅氏:“把水倒了去,晚上你就睡外面的榻上。”   乌雅氏还能心平气和的,屈膝道:“是”,端起沉重的洗脚盆转身出去了。   看着这沉闷无趣的背影,佟佳氏觉得指望她还不如指望那郭络罗氏,只不过郭络罗氏现在就是个嫔了,恐怕很难把以后的孩子抱给她养。   越想越是烦闷,佟佳氏躺在床上看了帐顶半天,最后烦躁到不行,刷一下来开帷帐向外面说道:“你拿一本诗集来,听说皇上最近喜欢读姓苏的诗,你拿一本来在外面给我读着。”   乌雅氏没有多嘴说是苏东坡,转身到外面拿了本东坡诗集进来。   其实这一天晚上后宫里没有多少人睡得好,正式封嫔的那几个都特别高兴,少不得自己摆一桌庆祝庆祝,没有捞着一点位份的,心里只有难受的,早早躺在床上想着别人的风光,跟有猫爪子在挠心口似的难受。   连康熙,都因为要和钮钴禄氏待一晚上而觉得十分不舒服。   苏辰这些小孩子,是最不受影响的了,他吃过饭玩一会儿那个白虎,再看看察岱表哥送进来的出入账本子,简直沾枕头就睡。   翌日上午。   上书房内静悄悄的,苏辰正在听沈先生对他刚写出来的一张大字的指导,连山出现在上书房前门。   连山道:“沈大人,打扰一下。”   被复康纠正着,连山现在是没有那种一定要为主子效死的危险想法了,办事也比往日妥帖许多。   沈荃站直身体:“公公请说。”   连山看向自家王爷,道:“皇上说请的那些工匠都进来了,已经把懋勤殿偏殿腾出来,叫王爷去见见那些工匠。”   沈荃便道:“王爷先去,您的字已经大有进益了,晚上再练一张,明天下午交给微臣查看即可。”   苏辰高兴答应,站起身道:“先生,保成我也带走了,明天我们俩一起交字。”   小太子现在手小骨弱,沈荃都不要求练多少字的,不上这个课没有关系,但只怕那些个围绕着太子的太傅们知道了,又要上奏说辰王不带着小太子上进。   沈荃到底是嘱咐道:“王爷不要耽误了太子的功课。”   “知道了先生,”苏辰已经拉着保成跑到门外去,沈荃遥遥听到一句话:“我这是在给他减负呢。”   虽然不太明白什么意思,沈荃却觉得辰王和小太子关系这么好,着实难得。   康熙今天没有在懋勤殿问政,相当于把这里都给苏辰用了。   复康和归宁、秋萍等人在偏殿忙碌着,茶点都有准备,苏辰和保成进来瞧了瞧,问道:“工匠们什么时候过来?”   复康回道:“都到了,在前朝等着呢。”   苏辰便道:“把他们都叫进来吧,大概有几个人?”   “不到十个应该是,”归宁说道。   “那都一起进来,连山,你带人把他们做的物件儿都拿过来,还有我昨天晚上写的那些。”   大约一刻钟之后,连山带着苏辰的本子进来了,后面还跟着搬搬抬抬的许多小太监。   保成接过来那本子,看自家大哥都写的什么。   苏辰指挥着把那些玩意成排摆放好,复康这才领着十来个穿着崭新衣服,手指关节粗大,神情拘束的人进来。   “奴才们叩见王爷,”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口,十来人呼呼啦啦跪一地。   礼仪生疏,全程紧张,一看就没见过几次顶头上司。   在苏辰眼中,凭他们的技艺在现代也能称一句大拿,因此很是客气的叫了起,然后跟开展览大会似的,找到做出某机巧的匠人,便问问人家这是怎么造的,能不能更改进一些。   当那个做机关小鸟的被问道:“您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个机关小鸟做的更大,大到足够坐下一个人在天上飞呢?”   一步一步来,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只要能坐一个人了,第二个第三个还是梦吗?   觉得自己特别脚踏实地的苏辰,完全没有考虑过想要让机关小鸟坐人,对于提供它的陈氏匠人来说便已经是牛在天上飞的水准。   但是对上辰亲王认真的眼神,陈宏达只能咬牙答应道:“奴才,试试。”   总不能坏了索相的事,至于说交上来这个机巧可能得官,陈宏达表示,根本没敢想。   苏辰满意点头,又走到自动走路的木头车旁,叫来它的制作者,公输氏匠人。   “你是鲁班后人吗?”跟着哥哥的保成好奇问道。   苏辰:傻了吧,并不是所有姓公输的都是鲁班后人。   而且很震惊,竟然到现在还真的有姓公输的人在。   公输进宝跪下来回话道:“奴才是鲁班十七世孙,叩见王爷、太子爷。”   苏辰倒吸一口凉气,这和孔子家传的一般远啊。   “说说你的机关车。”   鲁进宝很是实诚,从袖子里掏出来两份提前画好的图纸,然后一一指点其中用到的各种榫卯结构。   鲁进宝这个机关车很神奇,只要摁下凸起的小开关,便能利用机关之间的各种环扣,一直一直走。   “直到它磨坏了零件为止?”苏辰惊讶道。   鲁进宝点头:“正是如此。”   牛掰!   他真是鲁班后代吧。   一屋子等待问话的工匠都用惊叹的眼神看着鲁进宝。   辰王肯定会跟皇上说赏他官做,不约而同的大家都达成了共识。   苏辰却在这些人在心里默默肯定的时候,对鲁进宝道:“你能给他加一些钢铁零件,或者用别的方法,让这个车子能走的,赶上马车吗?”   陈宏达同情的看着鲁进宝,这家伙是明相推荐的,他们不像别的自己找门路往宫里递东西的工匠们,王爷的要求再过分,都不敢拒绝的。   鲁进宝觉得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那奴才,也试试。”   “好好试,对了,给你个东西,”苏辰话落,连山已经把他的小本子递上来,翻了翻找到画着简笔画自行车的那一页,撕下来交给对方:“这样的车子你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鲁进宝看一眼,很有几分把握,道:“三个月后,奴才尽量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   苏辰高兴道:“好。”   接下来就是制造微缩景观的工匠,他们有三个人,是一个小团队,早年就脱离匠籍,靠着给大户人家做家具花园为生。   这个白虎的啸声,就是工匠三去坊间请教了口技艺人,利用机关摩擦发出来的。   苏辰道:“你们可以和鲁进宝相互交流一下,比如怎么让这头虎跑的更逼真。”   交流?   双方对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的别开头。   各家的技艺都是传承的本钱,和别人说了,自家还有什么优势?   苏辰看出来两方匠人之间的暗涌,摇摇头:“鲁工的车子能自己走,你们的老虎也能自己走,这证明让一个物体自动走路的技艺,你们都掌握了,这便不是关系你们技艺的核心命脉,拿出来交流交流,说不定能推动技艺的进步。”   双方都没有说话,苏辰也不多劝说了,这不是两三句话就能让他们打破畛域之间的,还需要有实质的利益促动。   跟着又问了问他们丛林起烟雾的原因,苏辰才想起来问道:“你们分别叫什么。”   “草民雷西武。”   “草民雷东阳。”   “草民雷南风。”   姓雷啊。   苏辰点点头,记得前世的时候他看过一个纪录片,里面提到过,世代在宫廷供奉主要是帮皇族建造各种庭园楼阁的那家,就是姓雷。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家。   不管是不是,苏辰都打算把这一家兄弟全部录取,这三个精通的方面各不相同,尤其是雷东阳,他似乎会很多古代的原始化学。   因为据他们说,丛林里腾起的烟雾,是雷东阳自己从石头里提炼出来的一种粉末造成的效果。   苏辰怀疑他们说的那种粉末,就是干冰。   但干冰是固态二氧化碳,现在的技术手段应该达不到吧。   这烟雾的效果也很不错了,用在舞台上制造情景绰绰有余,总归不算太鸡肋,而且这兄弟三人的景观审美真的达到了大师级水准。   苏辰一定要留下来的。   接下来就是其他的一些小玩意,他和阿玛保成挑选出来的比较有趣的,苏辰都简单的问了问,凡是包含有用的点的,他都把工匠的名字记了下来。   进宫的时候都很紧张的工匠们,离开的时候全是放松的。   辰亲王很好说话,比外面普通人家的小爷都好说话。   官不官的不重要,这一辈子能进一趟皇宫,也算长了见识了。   乾清宫西暖阁,俩孩子跟松鼠似的一人一个圆圆的小凳子,正剥着糖炒栗子吃,康熙换了身玄色的博衣出来,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找了几个可以做官的工匠?”   苏辰把自己准备好的名单,连带着把一个剥的圆溜溜的栗子递给阿玛。   康熙一看,嚯了声,道:“这么多人啊?”   苏辰点点头:“我还想给他们争取一些研究经费,当然了前期都由儿子出钱。对了,阿玛,能不能再给他们单独设一个半公性质的衙门。”   “官还好说,衙门的话,朝廷官员得有嘴皮扯。”康熙故作为难,其实这也看他对于这个衙门的坚持有多少。   苏辰不想阿玛为难,想起公务员单位的设置,道:“那这样行不行,给他们叫个特别的名称,也不要衙门官员的待遇。”   康熙笑道:“什么名称?”   “就,科技发展馆,如何。”   康熙大笔一挥,科技发展馆便在半个月内落地建成了,办事地点就在工部旁边,小小屋子三两间就是科技发展馆最初的办公地点。   苏辰先投了两万两进去,偶尔去一次把自己的要求(异想天开)一说,给他们个方向,便大撒手。   再回到宫里,苏辰的学习就被阿玛抓紧了,每天卯时即起,卯正开始读书,一直到傍晚的酉时。   十五天一次假期,且只有一天的时间。   苏辰出宫的次数大幅度减少,不过好在他有很多可用的人手,连暂时不打算回南的黄宗羲都在粉饼厂开了个启蒙班。   不需要他,一切也都有序的运行着。   苏辰最忙的事情就是数钱了,之外是读书,最后是教宫里的这些在他身边的太监宫女们如何搞各种促销活动。   因为曦光粉饼的骚操作太多,不到一年时间就直接把京城的各类经营也带飞了,一到节日,大家便纷纷大搞活动。   有官员弹劾,这次康熙没有留中不发,训斥那些官员为“太闲”,之后弹劾的官员便很少了。   京城的商业呈现出一派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   年末,户部结算,这个是康熙年中的时候才听儿子意见,跟户部提出的要求。   这一结算才发现,去年一年的国库收入,有大半都是商税,还不算地方官的欺上瞒下。   康熙第一次反思以前的看法,是不是把所有人都捆在土地上,这个国家才能平稳的发展?   陈挺被授了八品小官,这到年末也上了折子,汇报他这一年在山东及其以北地区的红薯推广政策,说到很多地方今年红薯大丰收,当地农人收获时又是如何喜悦。   据他计算,一家人若能种两亩红薯,便足够保证度过冬天。   当初派人去南方给陈挺授官时,辰儿叫人捎了红薯粉条制法过去,这陈挺竟不藏私,不仅在种红薯的地方大规模宣传,又找人一地一地的当众试做。   对于当地的百姓来说,是多了一项收入来源。   以至于往常每到冬季都要向朝廷要赈济的山东,此次竟然只有请安折。   添了一项红薯就能有如此效用,如果能跟辰儿说的那般,全国撒网找经验丰富的老农,把麦子稻子的亩产量提升到三石呢?   一连好几日,康熙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偶尔到御花园散散心,看着园中冬日里也有绿意的花草,也会想到这个问题上! 第66章 熊家长   花坛旁边,一个太监躬着腰在松土,土壤上面的一丛月季叶子苍绿,似乎根本不受凛冬天气的影响,在朝阳的枝头顶着好几个嫩黄色花苞。   月季之所以得名,正因为它一年四季都可以开花。但其实如果温度达不到,某个月不开花也没有什么稀奇。   康熙以前没有怎么关注过一种小小的花,只知道寒冬的时候也能在御花园看到鲜花罢了。   这时候想着庄稼的问题,看见一个整理花木的太监,康熙就走了过去。   太监年纪不小了,能够一直在宫里有个闲差,就是因为这手养花木的手艺无人能及,他从顺治爷时期便在皇宫做事,算是个老资历。   听到脚步声好奇回头一瞧是皇上,虽然有惊但没有吓,放下手里的小铲子便跪到路上参见。   康熙抬抬手:“免礼。”   看着这一片长势极好的月季,问道:“这些花,都是你照顾的?”   太监回道:“奴才负责管理这些月季,和前面的两垄茶花。”   康熙又问了很多,比如冬天还需要松土吗?花木会不会生虫,一般怎么处理?这些花用不用每年往外剔除等等。   太监一一回答,井井有条。   康熙很满意,问道:“你可会照顾庄稼?”   很意外的一个问题,太监愣了下,差点失态抬头去看这位在他看来还很年轻的皇上。   “奴才进宫之前,家中有几亩良田,每日都要跟随父母下地除草、上肥。”太监说道,眼神中流露出怀念的神色,“在照顾庄稼上,奴才有几分天分。”   但是以前,没有过几年安稳日子,便会有这样活那样的灾害,旱涝都是很常见的。   最可怕的是兵灾、匪灾,不仅要损失粮草,还很可能会丢掉性命。   他就是在清兵入关的时候和父母失散的,跟着蚂蝗似的灾民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流浪,后来关外的小皇帝在紫禁城登基,这天底下终于是有了一个安稳的地方了。   好些流民往京城来,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一条活路。   他运气比较好,被当时出宫采买的一个太监挑中,然后就进了宫。   这一待便是四十多年,早年的记忆,都已经褪色很久了。   然而想到那时候的小村落里的家,温暖的感觉还是会在心底升起。   “这边一片地,都拨给你使用,”皇帝的声音打断了太监的沉思,他看向被皇帝手指指向的一片土地,着实好奇,难道皇帝是想看什么奇花异草吗?   耳边便是皇帝接下来的话:“随后朕便让人把麦种稻种给你送来,另派三人过来与你打下手,你好好种这些种子。如果一亩地能收三石以上,朕有重赏。”   这是来差事了?   又是皇帝亲自指派的,别说多少人都会抢着做了。   咸鱼大半辈子的太监突然撞上大运,反应了一会儿便赶紧跪下来谢恩。   他已经五十了,宫里的规矩是过五十就要去宫外的荣养所,如果他的手艺有人能替代,随时就会被赶去荣养所。   那地方听着名字还不错,其实不过是进去等死罢了。最好的是自己能攒些钱,再认个年轻的徒弟,晚年才算有保障。   “奴才寇洪,领旨谢恩。”太监行了个近乎五体投地的大礼。   康熙转身对梁九功道:“回去了你就安排人过来,今年夏天,朕要亲自来收割。”   他是每年都在乾清宫种一亩地稻田的,瀛台也有,只不过也就比普通农户家种的高出那么三五斗而已。   见过能饱腹能做粉条,亩产均在两千斤都不算大丰收的红薯之后,对于小麦和水稻的产量,康熙都敢想了很多。   寇洪听到万岁爷后面这句话,便知道此次是机遇,但也有风险,如今接下来这差事,只能竭尽全力去办。   远处传来一阵铃铃的响声,伴随着孩子的欢笑声。   康熙背着手,抬头看去,就见辰儿骑在一个只有俩轮子的奇怪物件儿上,后面缀着三个小孩子。   三阿哥胤祉还不会走路,是被保母抱着的,此时也挥着小拳头在后面啊啊。   康熙笑道:“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意,把胤祉都勾出来了。”   荣嫔护胤祉护的很紧,去哪儿都要几个人跟着,更别说让他跟上面的哥哥玩了。   康熙也不管,大约已有三个月都没看见过胤祉了。   小孩子长的快,这孩子明显比三个月前显大。   “哥,哥。”   听到小儿稚嫩的喊声,康熙笑了下,荣嫔倒还没有蠢到底。   清朝中前期,冶铁炼钢等技术都已经达到最高水平,苏辰想要自行车,陈宏达一开始自己做没有成功,后来和雷西武看着那个简图商量着,又来找苏辰请教过几次具体的细节,竟然真的在今天送来这么大一个惊喜。   不过到底还有技术上的不成熟之处,这辆自行车比后世的二八大杠还大一些,车轱辘外套的橡胶圈只有单层,制作技术也相当粗糙。   不完美的地方的确很多,然而已足够让苏辰,连带着所有清朝土著们惊喜了。   由于腿儿还不够长,苏辰侧面骑着,跟小时候找不到合适的自行车来学那样的,半圈半圈蹬着到康熙身边,喊道:“阿玛,你瞧我的自行车。”   康熙扶住车把,新奇的打量着儿子半挂在上面的这车子,“这就是不用牛马的车子?”   苏辰跳下来,把车子叫阿玛扶着,当当当双手跟花似的摆动着展现自行车,说道:“很方便的阿玛,你骑一圈。”   这车子不扶着都不能自个儿站着的,人骑上去能稳当?不过儿子刚才倒真是骑着过来的,他是老子,不敢骑不是丢份儿了?   于是康熙爽快的掖上衣摆,抬腿跨了上去。   梁九功立刻神情紧张,双手扎着在后面,准备随时跟着扶住,可不能让万岁爷跌下来。   苏辰给阿玛讲了讲骑行的要点,就大手一挥叫:“阿玛,开走。”   阿玛是个学霸,骑马射箭样样来的,腿又比他的长很多,骑个自行车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康熙果真一蹬脚蹬出去了,刚开始还有些摇晃,几息之后就平稳流畅起来。   倒是梁九功在后面跟着,没一会儿累出满头大汗。   保成和保清握着小拳头站在边上,给他们阿玛叫好。   保母怀里的胤祉也阿玛阿玛的叫着。   一圈之后,康熙停到原地,对苏辰道:“这个车子,很是不错。只是也颇费钢铁吧,太过奢了。”   苏辰哎一声,技术水平在这儿隔着呢,后世家家户户谁没有几个不锈钢面盆了还?但现在,千锤百炼的钢那都是造武器的最佳原材料。   “阿玛,我还想做这个卖钱呢。”苏辰说道。   康熙下来自行车,梁九功便过去扶住,苏辰走过去提醒他可以用支架,而后转头看他阿玛。   儿子的眼睛大而黑,仔细看着人就有些眼巴巴的样子。   康熙说道:“这一辆车得十几斤铁,钢铁流入民间太多,会增多不稳定因素。”   苏辰有办法:“可以让每一个购买的人实名登记,而且一辆自行车造价高昂,儿子定价肯定不会太低,一般人家都买不起的。”   “儿子想做成自鸣钟那样的效果,作为高奢产品向外国出口。”   康熙摸摸儿子的脑袋,笑道:“咱们的丝绸、瓷器,在外洋受追捧的程度不下于自鸣钟。和丝绸瓷器相比,自行车花费还是多的。”   “我知道了,”苏辰说道:“钢铁是重要物资,哎,只能再换一种赚钱方式了。”   只不过他以后准备和钢铁造办处打好关系,这次自行车所需的钢铁零件,皆由他们提供,每一处质量都很硬。   苏辰是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但他现在这么个身份,找人才投资人才都是真的很方便。   大不了就是砸钱,把钢铁炼造率提升上来,到时候做他几十辆自行车,叫他阿玛随便赏赐官员去。   康熙虽然泼了儿子冷水,但对这个方便的自行车是很满意的,比如这车子骑起来一点儿都不颠,便可以用到马车上。   而且全铁造的车子不好大肆制作,基本框架可以用木头代替啊。   康熙决定让人做出来,再给儿子一个惊喜。   苏辰呢,很快就把自行车不能转换成现金的失落抛在脑后,扶着车子教保清跨骑。   保成也要骑,但他太低了,苏辰不让他上。   小胖腿儿划半圈儿都费劲,别再磕到他。   保清绕着御花园划拉两圈就会骑了,转身招呼坐在椅子上歇着的保成:“你上来啊,我带你。”   保成扭头,我有哥,用你带?   苏辰就带着保成转了半圈,小孩子的力气还是不足的,后面再带个小肥墩儿,挺吃力。   还是康熙看车子要歪,大步过来扶住,他们兄弟俩才避免摔到地上。   保成高兴的大笑,表示还要坐。   康熙就上去带了带他,第一次带人的康熙也是不稳的,晃晃悠悠惊险万分的骑了半圈儿。   之后是保清,也要阿玛带。   胤祉伸着手向康熙,小嘴儿“阿玛阿玛”的,也是要坐车的样子。   康熙一看,直接都给拒绝了。   正好有交接的宫廷侍卫从御花园的东边经过,康熙指了指,梁九功便跑过去拉来两个人。   康熙说道:“让他们学,学会了带你们玩。”   保清很有些失落,再一次觉得阿玛偏心。   胤祉小脑瓜里懂的不多,只知道亲近阿玛,还是朝康熙伸着手。   康熙只好接过胤祉抱了抱,胤祉的小手又指着车子,看着他阿玛啊啊。   “阿玛累了,休息会儿。”康熙说道。   小孩子能懂什么,坚持要坐。   苏辰道:“阿玛,我带他玩一会儿。”   推起来车子,对那个低头退到一边的保母道:“你来扶着点,别让三阿哥掉下去。”   保母便上前来,康熙看了看,将胤祉给放了上去,说苏辰:“辰儿小心点。”   “诶,”苏辰蹬着脚蹬子走起来,速度加快带来微微的凉风,带着一顶赤红色狐狸帽的胤祉挥舞着小手臂哇哇叫起来。   保母双手掐着胤祉的腋下,脚步匆匆的在后面跟着,唯恐一个不小心把三阿哥掉下去。   然而越是害怕越容易出差错,保母的脚尖被地面绊了下,往前扑了扑,因为时刻谨记不能摔到三阿哥,她硬生生侧了身体。   人失衡的往旁边的花丛倒去,手里也没有丢了三阿哥。   变故只在一瞬间,康熙就眼看着保母绊了下往旁边倒,辰儿也因为车子猛然的失衡,连人带车歪倒下来。   康熙快步跑来,把卡在车梁里的儿子抱出来,双手都微微颤抖,只是看儿子还活蹦乱跳的说没事,心里的慌乱才平复下来。   苏辰挥挥胳膊踢踢腿儿,跟眼里含着怒气的阿玛道:“没事儿,哪儿都没磕到。”   学骑自行车的时候,谁还没有摔过几下子了。   康熙摸摸儿子的脑门,保成和保清这是也一前一后跑过来,保成拉着自家哥的手检查,而后才看向那个抱着哇哇哭的三阿哥在哄的保母,冷声道:“都是这个奴才不小心。”   康熙冷笑,她是不小心吗?她太小心了。   太过小心三阿哥的安危,根本没有一点想着他的儿子。   奴才都是这样,更别提荣嫔。   康熙现在是看三阿哥一眼也厌烦,道:“把三阿哥送回去,保母护主不利,打三十大板。”   苏辰忙道:“没必要,阿玛,学骑车就是会摔的。”   不管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太圣母,苏辰不愿意就因为自己骑个车,而且是他要带着胤祉玩,而叫一个人受这么大的惩罚。   康熙叹气,儿子太仁了。   不过他并不失望,儿子的这种仁,和那些明显愚蠢的仁不一样,从小便是这样的,在儿子眼里,每个人的命都是有重量的。   倒是他,总忘记儿子这点,当着孩子的面要打要杀的。   保母的脸色已经吓白了,紧紧抱着三阿哥,她紧张的情绪吓到了三阿哥,刚刚忍住哭声的小孩子又哇哇大哭起来。   康熙说道:“如果不是辰王求情,今天朕必要罚你三十杖。”   保母忙跪下来谢恩,孩子在她怀里哇哇大哭,此情此景颇为凄惨。   “皇上,”但就是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人通知了荣嫔,她从轿辇上来就踩着高高的花盆底匆匆过来,远远喊道:“胤祉若是不懂事得罪了辰王,您便惩罚臣妾吧。”   荣嫔本来是听说儿子被辰亲王磕到了,担心儿子要来兴师问罪的,但远远看到保母抱着她儿子跪在皇上和辰王不远处,心里一下子又气又急。   她到跟前,抓着康熙的衣摆就跪下来,哭啼啼道:“臣妾好容易把三阿哥带这么大,从没舍得让他大声哭过一声。”   康熙都消气了,经荣嫔这么一喊,又烦躁起来,指着她道:“在你眼中,只三阿哥是你的儿子,但你别忘了,他和辰儿保成保清都是兄弟,你一来就是得罪、惩罚,是何意图?”   荣嫔的哭声一下子卡住。   康熙说道:“贵妃如今还无子,你若是再有这种想法,便把三阿哥送到贵妃膝前教养。”   荣嫔捂住嘴,彻底不敢哭了。   皇上怎么这样,摔的是胤祉,他还要处罚胤祉,不是他先把孩子们之间玩闹的摔打认定为得罪吗?   自己只是说出来,怎么就不行了?   荣嫔觉得,皇上是越来越难伺候,册封只给她一个小小的嫔位,都不想想她这些年殇了那么多孩子,作安慰也得封她一个妃呀。   现在呢,她让儿子来跟哥哥们一起玩,出了差错,竟是要先责罚自己什么事都不懂的儿子。   她说出来,还成了离间他们兄弟。   荣嫔真想不顾一切的和皇上讲讲道理。   到底是谁更过分啊。   康熙根本不想知道马佳氏是怎么想的,训斥过一通,便道:“领着胤祉回去吧,给他换个保母。”   马佳氏:“……”   抱着儿子回到钟粹宫,请太医过来瞧了瞧,一片油皮都没破,马佳氏倒哭得更难过了,她看着已经不哭正乖乖吃糕点的儿子,心里的难受跟乌云似的压过来。   现在她的心腹已经换成了大宫女霜降,当初办事不利的那个嬷嬷,两个月前被她找借口送出了宫去。   霜降端了茶进来,劝说道:“三阿哥没事儿,娘娘就别伤心了。”   马佳氏擦着眼角的泪珠,道:“本宫伤心,伤心的是咱们三阿哥,在皇上眼里还不如那辰王一根小手指。还有那尊贵的太子爷,以后三阿哥能从他皇阿玛那里分来什么呢?”   霜降低声道:“其实,只要没有太子爷,辰王也不算什么,说是当年跟着高人走了,怎么回来连名字都换了?他这身份,已是不纯了。”   而且那么早的封了亲王,固然是万岁爷疼爱,却又何尝不是在告诉众人,不可能叫他做大清国的继承人?   马佳氏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胤祉抬头看额娘,就把手里的糕点往她嘴边塞。   马佳氏低声道:“延禧宫死的那个小宫女,宫里可是查了好一阵子,本宫现在,不想冒险了。”   霜降看了看一团可爱的三阿哥,说道:“娘娘虑的是,现在什么都不如三阿哥平安长大重要。宫里如今的风向变得快着呢,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了好机会。”   翊坤宫,正要吃午饭的佟佳氏也听到了御花园发生的事,觉得荣嫔好笑的同时,却又羡慕她日后有依仗。   “今日的平安脉请了没有?”她问站在一旁布菜的乌雅氏。   每个月皇上都会过来五六次,一两次里她会主动把皇上推给乌雅氏,盼的就是她能尽快有孕。   如今后宫的新人还不算太多,皇子也只三两个,她们这边能有一个,皇上的重视肯定会比较多的。   而且现在的后宫,除了她,便是那还在储秀宫的宜嫔恩宠最多。   那宜嫔整日笑呵呵的,前日过来瞧她姐姐郭贵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若她生了孩子就给自己养。   但佟佳氏才不愿意养她的孩子,皇上那么宠她,她一说想孩子了,时不时跑过来接触,孩子能跟自己亲吗?   现在就希望,乌雅氏能争点气。   乌雅氏低下头。   佟佳氏就明白了,还是没有喜信。   “我那里还有些血燕,你拿过去多吃着。”佟佳氏加重语气道:“争取,早点怀个皇子。”   乌雅氏屈膝,“谢娘娘恩典。”   过了两天,腊月二十的时候,天上开始搓绵扯絮的下了起来,整个紫禁城又换上了银装素裹的晶莹外衣。   苏辰带着弟弟们打了两场雪仗,上书房的课便停了。   雪还在下,只不过都是断断续续的小雪,苏辰便趁着过年前的空闲时间,出宫走了趟姥姥家。   因为要和表哥商量粉饼厂的过年福利,他在姥姥家住了一天。   这一次,隔壁的阿尔吉善舅舅都没敢在他跟前露面。   常泰舅舅依旧如往前一样,从衙门回来的时候必定要给他带些个好玩的好吃的。   常海舅舅经过那位薛大夫的医治,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再加上苏辰平日里找各种借口送来的空间泉水,他现在都能在家里舞刀弄枪了。   早上的时候,苏辰顶着寒气和小舅在院子里练拳,看到小舅手臂上都练出一层薄薄的肌肉,佩服不已。 第67章 十七年   常海笑道:“到底因为以前的病根子,和真正的武将还差的远呢。”   苏辰说道:“只要身体好就行了,干什么和武将比。而且现在的武将,混吃混喝的比较多。不说了,说起军队就是一团糟。”   之前阿玛提拔了绿营兵中一位叫张勇的将领,八旗那帮子老不服气了,自己打不过的仗,人家绿营兵打下来,他们还要求等着他们一起才能发动总攻。   阿玛到底是被三藩之乱给整出了些心理阴影,其实在心底里更觉得八旗是自己人不会反叛,不敢叫汉人组成的绿营兵再次出现兵权甚重者。   苏辰打算有空了,把现代的那套管理军队的方法写个计划表,给阿玛看看。   其实满汉之见在阿玛这两年的努力下,已经没有多么明显,那么在军队里更是要如此,重要的不是满人汉人,而是有没有一颗爱国心。   “怎么小小年纪就爱皱巴着小脸儿?”感觉脸颊被掐了下,小舅已经收手怜爱地在拍他的肩膀。   苏辰:就不跟你计较掐脸了。   “小舅,你觉得一个军队的核心凝聚力是什么?”   常海真被问住了,只不过好好琢磨外甥说出的这几个字之后,他说道:“别的不说,第一要忠君是必须的。”   啊,对,在封建时代,忠君和爱国往往有着千丝万缕密不可分的联系。   “但是将士们很多一辈子都见不到君主,因此更多的都是忠于上边的将领。”常海慢慢说道。   即便一直都说皇上是天子,其威慑力也不如直接的管领。而越是位于上面的将领,越是不相信“天子”这套说法。   苏辰点头,这就得时刻开展忠君爱国教育。当然考虑这些的大前提,是能够提升底层士兵的待遇,增强他们的荣誉感,让他们知道道理。   越想越有灵感,脑子里冒出来好多条现如今可行的方案,苏辰打算回去就写。   不过这里面最根本的就是待遇问题,统治者想给多少就有多少的话,每年也不用那么多灾民乞丐没法管了。   其实很多软的政策方面,他阿玛做的都已经是最好的,好些穿越文里写到的安抚那一套,他阿玛都玩剩的。   不同的是,阿玛做这些的时候是摸着石头过后,知识大爆炸时代的后世人所听所闻的这些政策,都已经有了更为规范化更为可行的具体方案而已。   其实卡在后面最根本的,还是生产力。   苏辰一边和小舅讨论,一边脑瓜子飞速运转,把粗粗想过的方案先在脑海里完善了许多细节。   之后俩人又说起那个薛大夫,苏辰才知道人已经回江苏老家去了。   苏辰好奇了一瞬,这么好的医术,薛大夫怎么不留在京城发展?   此刻人已经在吴县,和妻子一起准备年货的薛长松狠狠打了个喷嚏。   薛妻担心道:“是不是凉着了?”   薛长松摆手道:“没事,东西我来提。”   薛妻把手里的两个麻绳捆扎的油纸包给他,看着丈夫一手提完了东西还要小心的护着她,幸福的笑意便一直不曾从她脸上落下。   丈夫回来真好,来年再生个娃娃,这日子就更有盼头了。   普通人家盼望着多子多福,皇家更是如此。又是一年除夕,因着去年已经正式带辰儿见过宗族里的人,今年太皇太后就不耐烦到前面去了。   命妇们都只是见见,便推给皇后去招待。   太皇太后叫人在慈宁宫摆了几桌,皇太后陪着,再有几个小孩子围绕着,外面连绵的几桌都坐满奴才,便也热热闹闹的起来。   期间,凡在京的诸王贝勒都进来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拜年,这之后是一些满汉大臣,汉臣的文学底子都好的很,一时间拜年贺词满慈宁宫飞。   辅国公韬塞来的比较晚,跟两位太后请安过后就垂手站在一边闲话,回来拿炮仗的苏辰从门前跑过去,韬塞看见了,忙开口叫住:“辰亲王。”   “?”苏辰停下脚步,他对喊他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啊。   韬塞笑道:“不记得了?去年秋南苑围猎,你跟叔爷说咱们大清,不能马上治天下。”   “哎呦,”太皇太后笑道:“亏他小小年纪知道这个道理,我是常说这个话,那时却也没在他跟前说过。可见咱们家的孩子,心里都是怀着天下的。”   苏辰被太奶奶夸的脚趾扣地,迈过门槛进去,见礼道:“叔爷好。”   阿玛后来的确是跟他仔细说过,此人是太爷爷的第十个儿子,皇爷爷的兄弟。   韬塞笑道:“好好,”转头跟太皇太后说:“明显是长高了。”   太皇太后点头应付着,皇太后跟没看见有人在似的,只管自己吃。   韬塞起身从小桌子上端了一杯酒,对苏辰道:“咱爷俩喝一杯?”   苏辰说道:“小孩子不能喝酒。”   韬塞豪爽笑道:“一开年你就八岁了,得学着喝酒了。”   苏辰看向太奶奶,他可爱惜自己现在的小孩子身体了,现在的酒度数不高也不喝。   太皇太后对苏麻喇姑道:“把那猕猴桃做的果子露倒一杯来,辰儿就陪你叔爷饮一杯。”   她老人家都这么说,韬塞也不敢拂,本想叫这小家伙罚一杯的,看来还得再等两年。   苏辰正好有些渴,苏麻喇姑的果子露一送上来他就和韬塞叔爷碰碰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现在的果子露和各种花露其实大多数都含有酒精,只是苏辰不喝那种,他阿玛为了不让他在节日上也只有茶喝,叫御膳房特地弄出来的这个醇香酸甜的果子露。   苏辰喝完了一抹嘴,“太奶奶,叔爷,我要出去放炮了,保成他们还等着呢。”   太皇太后点头:“去吧,”又不放心的嘱咐,“悠着点。”   “诶,”声音还在,人已经跑远了。   韬塞待一会儿便告退,慈宁宫没有冷清多长时间,结束了和前朝大臣们饮宴的康熙,身后带着以皇后为首的有封号的嫔妃来向太皇太后请安。   七八个人进来一跪,瞬间显得屋子拥挤起来。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受了礼,笑着叫起,然后每人一个荷包,这都是今天上午奴才们贴春联的时候,太皇太后亲自和皇太后装的。   有金玉的花生桂圆,也有现炒好能吃的。   太皇太后看着孙儿和一群孙儿媳妇,笑道:“皇上年轻,精力充沛,和你们感情又好,你们都抓点紧。”   能说这话,就是完全不担心玄烨为沉迷女色不顾国事。   “看见了皇上,殷勤点儿。”   说是这么说,其实不强求,因为她以前也是做嫔妃的,知晓和很多女人共享一个丈夫的滋味。真的是不能当真,得过且过罢了。   谁还不是为一家子团团圆圆的。   钮钴禄氏觉得这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她倒是想殷勤,皇上忙起来一两个月不进后宫都是常事,不忙了又只去翊坤宫储秀宫次数最多。   她是皇后,却是见到皇上面最少的。   想殷勤也没有地方去殷勤。   佟佳氏就站在皇上右手边,便笑着讨巧道:“臣妾也想早点为皇上添丁生子,只可惜身子不争气。不过臣妾看着有好生养的妹妹,都给皇上留意着呢,您老人家便等着听喜讯吧。”   她眼里闪过不自觉沁出来的眼泪,语气却是全然的欢喜。   康熙清楚内情,却也觉得泉清这般委曲求全,不似她在闺中时的清澈活泼,份外叫人心里发酸。   太皇太后笑道:“你懂事,是好的。”   佟佳氏笑着看康熙,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康熙心疼的握了握她的手。   站在后面一排的荣嫔看到这一幕,握着手帕子的双手都掐紧了。   不能生还这么会巴结。   随后,康熙问起孩子们,太皇太后笑着往外抬抬下巴:“在外面放炮仗呢。”   “怪不得进来慈宁宫就这儿啪一声那儿响一阵,”康熙笑道:“原来今年他们都会给您捣乱了。”   上一年过年的时候,辰儿是没有这么活泼的,看来是已经彻底熟悉了宫里并把这里当家。   “不是他们几个,这慈宁宫大年下还是冷冷清清的。”皇太后笑着开口。   康熙点头,“皇额娘说的是,过年没有孩子,便不热闹了。”   隐隐感觉到催生的康熙想逃离,便站起身道:“皇祖母,皇额娘,朕出去看看孩子们。”   康熙离开不一会儿,外面响起砰砰砰几声,半边天空都紧随着声音映出来绚丽的色彩。   梁九功小跑着走来,停在在门外道:“老祖宗,皇上带着阿哥们放烟花呢,叫您移步到门口来瞧。”   “咱们都看看去,”太皇太后笑道,伸出手就让站在边上的佟佳氏扶住,稍远一些的钮钴禄氏自觉后退一步,垂着头跟在后面看不清面上表情。   “阿玛,这个是千树万树梨花开,”苏辰抱着一个彩色的大筒子到康熙跟前,“我要放这个。”   康熙把手里的香给儿子,接过这个大筒子,放到前面的空地上,然后就跑回来领着保成他们几个往远处走。   苏辰看他们走的足够远了,便把红点点的香头戳过去,听到呲呲声就赶紧朝阿玛他们的方向跑。   还没到地方,后面的烟花已经喷了出来,这是前面的阿玛伸手拉他一把,让他转过身一起去看那越喷越高,晶莹却绚烂的烟花。   保成见此也钻到阿玛双手圈出来的怀抱里,和他哥一人抓着阿玛一边的手臂,笑容比那烟花还灿烂。   康熙为了迁就孩子们的身高蹲着,这样双臂圈着,空间挺大的,一开始他只圈着俩儿子看烟花,后来想起还有一个孩子,转头找到站在两步外的保清。   “过来,跟阿玛一起看烟花。”   保清这才点点头,凑上来,但阿玛的怀抱里已经挤不下他了,便只那么靠着阿玛的手臂站着。   梁九功已经回来了,见这一幕,走到那个今晚奉召随行的吉拉尔吉尼身边,提醒道:“这个不错,也画下来。”   吉拉尔吉尼其实已经在打画稿了。   父子几个在外面玩半天,赶着子时的钟声回到慈宁宫大殿给太皇太后、皇太后磕了头,就这么迎来了大年初一。   苏辰睡半天的懒觉,要不是保成跑过来喊他,他要睡到大中午,正刷着牙,刚出去的复康走过来。   一看他脸色,苏辰就知道有事情,把保成打发到一边,问道:“有什么事?”   复康这才低声回道:“国香姑娘,跳河了。”   “怎么回事?”苏辰接过小柿递来的帕子随便擦擦嘴,向里面走。   小柿是很会做包的那宫女,粉饼厂那边每隔一个月推出的新款包,如今都是苏辰画她做样品的,因此身份上也早从当初默默无闻的小宫女,成为现在谁看见都要叫一声小柿姐姐的人。   苏辰便一边由小柿帮忙换着衣服,一边听复康说此事缘由。   “就是被人骗了,前年是大比之年,京中有很多举子,落榜后没走的不少,察岱小爷不是招账房吗?就有那么一个人去了,国香姑娘跟那些村里的人没话说,倒能和那举子谈的来。一来二去的,俩人都有意思,就偷偷在一起了。”   复康说着也不耽误递个腰带什么的,说到这儿却是顿住了。   苏辰道:“接着说啊。国香怎么样,救回来没有?”   “救是救回来了,可她都有三个多月身孕了,”复康很不想拿这些事污自家爷的耳朵,“现在是那举子根本不认,宁肯被辞工也不认。厂里的人,说什么的都有。”   “只要人救回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儿,”苏辰问道:“那举子姓什么叫什么?”   “叫程高远,”复康还是尽量问详细了的,“是康熙六年的举人,老家是余杭的。”   苏辰点头:“好。咱们先去厂子里看看,叫上表哥一起,我要开个职工大会。”   复康赶紧去安排出宫事宜,保成这才从月亮门隔断的左侧出来,“哥,我想跟你一起去。”   苏辰找帽子,小柿已经拿着一个貂皮帽,抬手给王爷戴好。   苏辰这才转头道:“你偷听了?”   保成道:“我看出来大哥有事要瞒着我,好奇,才听的。”   苏辰说他:“偷听可不是好习惯,罚你今天在宫里写字。”   保成:“……”   不过他哥坚决不同意的事,他再缠着也没有。保成一下午在宫里写字都漫不经心,粉饼厂那边出这事儿,就怕他哥心肠太软会吃亏。   一整个粉饼村都要仰仗着苏辰吃喝,苏辰怎么可能吃亏?   他过去,叫村长把村人如今所有在粉饼厂做事的都叫来之后,全程黑着脸一通训,说的好些日常闲话过国香的妇人都垂下头。   连村长也自觉无颜面见人,的确是,若不是村里好运被人家贵人带挈着都过上了吃饱喝足的日子,他们哪有这闲心笑别人如何。   虽是着重批评了村里这些嚼舌根的人,苏辰却很清楚,国香在这个地方待不下去了。   察岱已经将姓程的辞了,安排好国香的去处,这件事才算是圆满解决。   训话结束,表示以后再有人排挤同事会直接开除,随后苏辰和察岱就到了国香的住处。   这里却也不是冷冷清清,当日一同被带过来的那五个小少年,此时都在,正有的煎药,有的开水,还有的在劝说国香:“少爷一定会给你做主,你再寻死就对不起少爷当日把咱们从那种境地里带出来。”   国香眼里流下一串泪珠,看向正好进屋的苏辰:“枉我活这么大,竟然还不如他们几个想的明白,您白搭救我了。”   “你也才十六岁,算什么大?”苏辰的面色温和一些,“你放心,那个姓程的,我会让他吃到教训的。你这个孩子,想打了我给你找大夫,想生我给你安排好身份,找个江南水秀的地方用新的身份生活下去。只是等你休养好了,还得给我干活儿。”   按苏辰的意思,才十六岁的人生什么孩子,直接打掉。   但现在不能用后世的最佳生育年龄来套,尤其是国香这种自小没有家人特别渴望家庭温暖的,真不能逼她不留这个孩子。   和苏辰猜的差不多,国香听了苏辰的话伏在枕上一阵痛哭,最后表示:“这个孩子,我想要生下来。”   苏辰点头:“那我找人给你做户籍,路引,以后你就是死了丈夫的寡妇。对了,你想去哪儿?”   国香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吴县。”   苏辰也没有问那里是不是有她的亲人,说道:“好,以后你就是死了丈夫去投亲的程寡妇。”   国香点头,程寡妇三个字,让她噗嗤笑出来:“程寡妇好,奴家以后就是程寡妇。”   “以后找到可靠的人,想改嫁先找我说一声。”苏辰交代。   国香笑着眼睛里含着泪光,整个人却是无比柔和的向苏辰点了下头。   处理完这边的事,苏辰去看黄宗羲和黄爷爷,才得知黄宗羲确定他兄弟过的好,家里也都稳当,过完上元节就想南归了。 第68章 过继和嫉妒   苏辰着急,拉着从来都是头巾裹头的黄宗羲道:“黄大爷爷,您不能走啊。我听说,朝廷想要修明史,据说很需要明季大儒文人来参加。”   黄宗羲闻言神色间有所触动,只是,他苦笑道:“朝廷一直忌惮汉人,修明史未必让说实话,我便不参与了。”   苏辰之前在宫里翻看过很多保存下来的折子,早在顺治爷在的时候,已经有大臣提出要对明朝历史予以公正的评价。   只不过当时各处战火犹存,朝廷还不是很安稳,对明朝是否能反扑过来甚为忌惮,许多八旗大臣都对要求公正对待明季之臣存着敌意。   可是现在不同了。   “百姓们都叫三藩为三逆,他们认可的是现在这个能叫他们过安稳日子的朝廷,朝廷也对百姓们给予了很多的安抚政策。大势已定,朝廷不再像之前那么忌惮前明,所以会公正对待的。”   黄宗羲还是摇头,道:“以言杀人,从来都不少见。老夫今年六十有九,不想再卷入任何风波之中了。”   “可您是大学者,远离朝堂是整个国家的损失。”   见小孩说的认真又肯定,黄宗羲笑道:“怎么说呢?”   苏辰分析道:“您在朝堂的话,可以经常发文启迪民智啊。三藩之乱结束后,整个国家定然会进入高速发展阶段,这样的社会阶段总是不可避免要出现乱像,普通人在时代潮流中很容易迷失,这时候就需要您这样的智者发言照亮他们了。还有啊,您听说没,现在的康熙皇帝,他很喜欢西学,咱们和西方的交流会越来越多,以后有更多的洋人进来,比如现在就有的天主教传教士,他们的价值观有些和咱们是冲突的,您不能让咱们的老百姓被他们的价值所左右啊。”   这么一大通话把苏辰累的喘气都不匀了,黄宗羲面上的神色却越来越严肃。   苏辰见大佬不说话,接着又道:“您若是不喜欢朝廷官员那一套,受个名誉称号也行啊,到时候说什么话,都名正言顺且能被更多人听见的。”   黄宗羲这才开口:“我考虑一下。”   待苏辰走了,他便问兄弟:“宗炎,这孩子,是旗人子弟吧?”   黄宗炎道:“大哥,不管是谁家的孩子,我却觉得辰儿说的很有道理。记得辰儿说过一嘴,大概是说我们的国不是一朝一代,而是世世代代生养我们中华儿女的地方,东北女真同我们一样,皆是中华儿女,咱们是可以一起让咱们的国变得更好的。”   这样的话,黄宗羲第一次听,多少有些振聋发聩的感觉,其实当年为了南明奔波,他们的内部照样是各种倾轧。   他,还有王船山,为何都从当年高举反清大旗到现在归顺于清朝后隐居山林,还不是看清了那些要恢复明朝廷的人所为的也不过是一己之私欲?   苏辰走的西华门进宫,快到乾清宫的时候,看到前方一乘小轿子拐进了去慈宁宫的那条路。   他十分好奇:“谁要去拜见太奶奶?”   进宫坐轿子的人,苏辰还是第一次见。   复康跟着王爷一起出去的,也不知道,就说:“奴才去打听一下。”   苏辰回到昭仁殿,检查完保成写的大字,又换了一身衣服,复康才回来了。   “王爷,您肯定猜不到是什么人。”复康一脸的神秘感慨。   苏辰:“别卖关子。”   “是太皇太后认的义女,封了和硕格格的孔格格。”复康说道:“后来嫁了孙延龄,康熙四年的时候孔格格请求和孙将军就食广西,他们一家就离开京城了。吴三桂反叛后,孙延龄投降反贼,去年又想投回朝廷,被那吴三桂的从孙吴世琮给杀了,孔格格的独子也死于吴世琮刀下。她去年十月被孙部大将护着回的京城,一直在调养身体,今日才能来宫里拜见。也是看她身体不好,太皇太后特许她坐轿进宫。”   苏辰脑袋上的问号更多了,他前世爱看史书,对这俩夫妻有些了解,只能说是一个恋爱脑一个陈世美。   但孔四贞在丈夫和独子被杀以后不久,便被吴三桂接到昆明去了,为的是笼络定南王旧部的。直到康熙二十一年三藩之乱结束后,她才得以北归,然后终了残生。   就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蝴蝶翅膀扇动的改变。   太皇太后却是真的疼爱孔四贞,中午的时候便有人过来请苏辰,让他和保成跟他们阿玛一起,去慈宁宫吃午饭。   孔四贞面带病容,一双眼睛还是红的。   相互见过之后,众人围绕着饭桌落座,她便一会儿看看苏辰,然后眼睛无法控制的又红一圈,苏辰被看的莫名其妙。   康熙和孔四贞寒暄:“当年和姑姑一别,到现在都有十几年了。”   孔四贞这才看向康熙,勉强勾出一丝笑容:“玄烨长成大人了,可惜廷瓒与你是再见不到了。”   康熙也叹息,“朕没有想到,吴三桂能分兵去围攻广西。”   孔四贞恨毒道:“都是他太信任那个贱人陈氏,否则消息怎么可能泄露的那么快,他怎么能丧命?可怜了我的儿子,也没有逃过。玄烨,你不知道,廷瓒他到现在膝下还无一子息。”   苏麻喇姑给递了一个湿帕子,孔四贞捧着摁摁又肿痛起来的眼睛。   康熙说道:“姑姑的意思,是想给廷瓒过继一子?”   “是啊,”孔四贞哽咽道:“没有人给他祀享,他不就成了孤魂野鬼了吗?”   可以理解。   康熙便又道:“那您有看好的人,跟宫里说一声,朕准他承袭孙、孔两家留下来的爵位。”   孔四贞心里感动万分,太皇太后和玄烨,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亲人了。   接下来,苏辰就频频收到这位姑祖母给夹的菜。   康熙的眉头微微皱起来,她不会是想把自己的辰儿过继走吧?   如此,康熙刚开始对孔四贞的热情态度便淡了下去。   尽管这是自然而然收回定南王旧部的最好办法,他也不能把自己的儿子送出去。   孔四贞突然说道:“玄烨,你看看辰儿,是否和廷瓒小的时候长的有些像。”   康熙毫不留面子:“朕的儿子只是像朕的,您可以在宫里多住几天陪陪皇祖母。”   说着拿帕子擦擦嘴角,站起身,对太皇太后道:“皇祖母,孙儿先带着辰儿和保成回去了。”   “去吧,”太皇太后点头。   康熙带着孩子走了,孔四贞左右看了看,向太皇太后道:“太后,四贞是不是得罪了玄烨了?”   孔四贞家破人亡后到京城就被太皇太后收养,太皇太后对她不错,因此的的确确是有着母子情在她们中间的。   太皇太后笑道:“没有,他朝廷事忙,和咱们不相干。”   “玄烨不在,四贞便和您直说了,”孔四贞开口。   太皇太后示意她跟着到里面的炕上坐,而后道:“贞儿,你的意思我看出来了,你想叫辰儿过继给廷瓒?”   孔四贞眼里的泪猝不及防掉下来,哽咽难言道:“儿臣就是这么想的,一看见辰儿那模样,就让儿臣想起廷瓒小时候来。若是能让儿臣如愿,儿臣保证,一定对他好。”   太皇太后安慰她:“你不用如此表态,哀家相信你。只是辰儿是玄烨头一个儿子,真真正正心里的头一个,只怕他舍不得。”   孔四贞沉默了。   “宗室里,或者孔家孙家的小辈,你先挑挑。”太皇太后对养女想要过继辰儿这个想法,没有多少坚决的反对或支持。   其实孔家早没有什么人了,当年的军中势力被娶了四贞的孙延龄吸收,至于孙家,四贞应该不愿收养他们家的孩子。   如此一来,还真的只有从皇家过继最恰当。   孙部在广西这么多年根深蒂固的,如今广西给吴三桂占着,却不意味着他能把当地的势力全部收拢去。若能把辰儿过继到廷瓒名下,孙孔两边的势力必定都能服膺于辰儿,利大于弊。   只不过玄烨从来都没有把辰儿当做过皇子,最怕这个,孩子就仅仅是他的儿子,那是即便家里揭不开锅也不会舍得过继出去啊。   孔四贞哭着点点头:“儿臣再看看别的人家,但是额娘,以后儿臣能不能经常进宫?”   太皇太后多少有些无奈,道:“可以。”   也就是说太皇太后允许她接近辰亲王了,孔四贞破涕为笑。   她当然要过继皇上最宠爱的辰亲王,如此一来才不至于等她也死了,所有人都忘记她的儿子。   一个亲王给自己的儿子当儿子的话,儿子在底下就是没有人敢欺负的了。   孔四贞心情好了些,便问起淑慧公主。   淑慧公主是太皇太后的女儿明月,为了巩固满蒙联姻,如今嫁在巴林。当年孔四贞进宫之后,两个明媚少女在太皇太后跟前一同长大的,情如亲姐妹。   少女时期,天真的明月还曾说过,要和贞姐姐嫁在相近的地方,以后她们俩的孩子要订娃娃亲。   到最后,两个闺中时期交好的女孩儿,却是一南一北。   太皇太后笑道:“她还好,却有点报喜不报忧。前一个月我才知道,她去年春天就断断续续的咳嗽,医治了有半年才好。”   孔四贞深有感触:“广西那边也没有什么好医生,我之前生病,都得到江南请大夫。那明月现在还好吧。”   “好了。”太皇太后点头,道:“等三藩叛乱结束,或许能去蒙古,到时你一起。”   孔四贞枯槁的面上露出期待,说道:“好,儿臣着实想妹妹了,不瞒您说,前些日子还梦见和她在这宫里扑蝶呢。”   太皇太后点头,眼睛里却是有泪花闪烁。   孔四贞见此,便换了个别的话题,说起淑慧公主的孩子。   一直到几天后的一个中午,苏辰又一次收到孙夫人送过来的一盒糕点,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保清当时也在,悄声跟苏辰说道:“我听我额娘和宫人说,孔夫人想让你给那个孙廷瓒承嗣。”   “听说孙家在广西树大根深的,他们还有军中的势力,你想不想去?”   苏辰吓的一抖,既为保清这些话里的试探意味,又为盯着自己想叫自己去给一个死人当儿子的孙夫人。   晚上,康熙就迎来特别没有安全感的缠着自己的儿子一枚。他合上一本折子,看自鸣钟,都是亥时了。   康熙在看看还坐在他旁边看书的儿子,问道:“辰儿,怎么还不回去睡?”   苏辰:“阿玛要休息了吗?”   康熙笑道:“你如果不想睡,阿玛可以再陪你一会儿。”   言外之意就是你如果去睡,阿玛就去后宫了?   苏辰抱着书起身,走出两步又转回头,看到灯光下温和的阿玛,忍不住说道:“阿玛,我不想去别人的儿子。”   康熙笑着点头:“好。这一辈子你都是阿玛的儿子。”   苏辰就回去了,这两天忙于朝事而没有怎么看后宫动向的康熙,开始翻开暗卫每日一呈的折子。   看到孔四贞这些日子频频给辰儿送吃的,他眉头紧皱,再看到今天中午保清说的那几句话,眉心几乎皱成了一个疙瘩。   惠嫔是个什么样的人,康熙很清楚,她不会教孩子这些,那么就是保清,他在排斥辰儿?   这时敬事房端着牌子过来,康熙想了想,翻了延禧宫的牌。   一刻钟之后驾临延禧宫的康熙,对惠嫔说道:“保清呢,叫起来,朕要考考他的功课。”   惠嫔摸不着头脑,忍着心疼去把儿子拎了出来。   保清中午说那些话自己脑子都是不受控制的,回来后就心虚,担心大哥会找阿玛哭去,一直忐忑到睡着。   半夜被叫起来考校功课,加上心虚,平日会的也不会了。   到最后被阿玛说的几乎无脸见人,转身扑倒额娘怀里闷闷大哭。   康熙更看不上了,待保清停止哭泣被保母带走后,他对惠嫔道:“保清已经六岁了,明天开始便让他正式读书去。另外,朕叫人把南三所修葺修葺,以后便让他带着奴才们住那里。”   惠嫔听了,心里万般的不舍,嘴上却不敢反驳一句,蹲身行礼道:“臣妾遵旨。”   第二天,住在慈宁宫的孔四贞就被通知得出宫了。   她算是明白太皇太后为什么不太支持了,辰亲王还真不是她想过继给自己儿子就能过继的。   跟着太皇太后住的这几天,孔四贞找回了一些少女时期的平和心境,被玄烨派人赶出去,她也没有伤心哭泣。   离开前还对太皇太后说,以后会经常进宫来看她。   但心底要过继苏辰的想法,并没有熄。   保成在孔四贞离开之后才知道她想过继大哥的事,他是个人精,但在自家人跟前很少用心眼,那天在慈宁宫看出了些孔四贞的意图,只不过他觉得根本不可能就没有放在心上。   万万没想到,太奶奶对这件事是默许的。   于是今天跟阿妈一起去给太奶奶请安的时候,保成便不像往常那样亲近了。   太皇太后好笑,指着他和康熙道:“你们父子俩啊,还跟我置气呢?哀家就是那么狠心的人?你们也不想想,如今的孙家四贞最大,可以说只要是她认定的小辈,就能很顺利的接管广西,再加上已经松动的广东,最南边的战场便可以稳定下来了。”   康熙和保成都不说话。   太皇太后又说道:“廷瓒只是个牌位,辰儿不还是咱们家的人?”   苏辰都有些被说服了,其实广西挺好的,数不清的热带水果呢。   之前他想去广东摘榴莲,都被阿玛无情镇压了。   太奶奶说的挺对的,给牌位当儿子,其实比认个实实存在的继爹要好很多。   便听他阿玛道:“皇祖母,你别说了,此事朕不可能同意。”   保成跟着道:“孤也不同意。”   太皇太后:得,我成恶人了。   保成突然又软着声音道:“保成只有一个亲哥哥,不让哥走。”   话音没落下便转身抱住苏辰。   好叫苏辰惭愧,自己刚才竟然觉得过继与否没有那么重要。   太皇太后摆手道:“好好好,你们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走吧走吧。”   康熙说道:“皇祖母,您放心,三藩必平。”   不用把朕的儿子舍出去。   太皇太后又想到女儿明月,点头道:“祖母相信。你们去忙吧,我躺一会儿去。”   康熙便领着俩儿子告退,走出慈宁宫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苏辰问道:“皇祖母怎么突然伤心了?”   康熙道:“朕的亲姑姑,淑慧公主,当年为了朝廷远嫁到巴林去了。” 第69章 凡尔赛   如果不是今天说起,苏辰都不知道自己阿玛还有一个姑姑。说起来如今的和亲跟东汉那时候的和亲又有不同的,但对于必须远嫁而不能按照自己心意选择的公主们来说,这仍旧是很不公平。   苏辰说道:“什么时候,咱们能不靠联姻团结其他民族,才真的是好了。”   有志气!康熙:“只要你们有这个想法,咱们子子孙孙,总能办到。”   保成从小就被教自己身为太子的使命,举手道:“儿子以后会好好跟阿玛学,让咱们大清国成为世界第一大国。”   康熙喜欢西学,苏辰这个后世来的灵魂也是个拥有全球眼光的,跟南怀仁要过世界地图,虽南怀仁提供的地图很是粗糙,但保成早就知道并理解了“世界”这个词。   其实康熙从来没有闭关锁国的想法,他甚至有意请来更多的外国人,学习他们的造大炮的手艺,苏辰也是在和阿玛的相处中发现这一点的。   只能说,后世子孙不济。   过完上元节,年节的热闹便从一天又一天的忙碌氛围中消褪了。   苏辰再次迎来被学习充斥的日子,这一天早晨来到上书房刚拿起书本,张英腋下夹着几本书进来了。   “辰亲王,这是咱们做的正音表,您瞧瞧。”   说着一本蓝皮书放到苏辰面前,他旁边的保成和后面前几日才正式来学堂开学的保清面前,也各放一本。   这龟速,苏辰现在都快忘了这件事了,但翻开书封看了看,声韵母,以及如何拼写,还有一些常用字的拼写范例,都清晰有度而又齐全。   如果是这样的质量的话,不算龟速了,挺快的。   苏辰问道:“你们准备怎么教啊?”   语言需要实际教学才能有效果,拿这样一个本子出去,很难有人能学会普通话发音。   张英闻言就笑:“咱们这些日子下衙便只顾忙着整理北京正音,没有细细考虑过这个事,不知辰亲王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建议真有两条,”苏辰已经大略翻看到最后一页,他们整理的这个正音表,其实和后世的普通话还不完全一样,“首先在太学、国子监普及,然后再在每年的科举试卷中,增添一张注音相关的卷子就可以了。”   关系到科举考试,根本不用强制性敦促,那些想要往上走的读书人自然会努力学习拼音。   一种语言只要有人用,再开始普及便会容易很多。   张英就知道辰亲王的意见会带来惊喜,不想他竟然能把正音和科举考试联系起来,的确是直击要害的一招。   “先生,我也有个办法,”保清说道。   苏辰回头看了他一眼,面上笑意不减。   怪不得以后保清能和保成在朝中较劲二十多年,原来在这么小的时候已经有端倪了。   也或许是保成的身边现在有他这个哥哥,保清着急的有些早。   被大哥这么一看,保清有些心虚,但是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平庸,他还是坚持说道:“我觉得,以后的书本前面,都可以印一张正音表。”   保成撇嘴说道:“给每一个字都标音,岂不是更清楚?”   张英忽视了太子爷和大阿哥相互较劲的意图,笑着点头道:“位阿哥的意见都很让微臣佩服,微臣随后便形成折子递到皇上处。”   保成懊恼,他可不是出主意,给每一个字都标上音,一想就不可能,那样太费工夫了。   “先生,我只是说着玩的,就不用提我的啦。”   张英很好脾气,又笑着点头道:“那微臣便遵旨了。”   保清瞪保成一眼,你自己也知道每个字标音不可能吧,还故意跟我较劲。   苏辰揉了揉弟弟的小脑袋。   保清又哼一声。   苏辰:摸你的脑袋你又不给摸。   午时初放课,保清回南所吃饭太远,于是个孩子一起去乾清宫找他们阿玛一起吃午饭。   保清还是别别扭扭的,并不和苏辰、保成并排走,那日他故意跟大哥说那些话动了心眼,之后再看见他就单方面觉得不好意思跟之前那样说说笑笑的。   于是连保成都看出来,保清这家伙变得和以前一样讨厌了,还故意不搭理他哥,那好我也和你恢复先前的针锋相对。   跑着上乾清宫大殿的台阶时,保成挤了保清一下子。   “你干什么?”保清一张小脸气通红。   他觉得大哥肯定和保成说了那天的话,并且他们兄弟俩商量好了一起报复他。   保成无辜道:“我上台阶啊。”   保清握紧了小拳头。   苏辰适时挡在他俩中间,“你们俩不饿,还有闲工夫吵架?”   保清低下头,绕过苏辰和保成,走栏杆的一边上去。   到顶台上,苏辰正要和往常一样摸摸铜鹤再进殿,就看见靠门停着的两小巧的自行车。   自行车上喷着彩漆,他远远的也没有看出来这车子的主体框架,其实是木头制的。   跑过去上手一摸才感觉出来不同。   苏辰惊喜道:“木头的自行车也能做到这么精细吗?”   保成都欢呼起来了:“车,我要。”   康熙听到孩子们的声音走出来,笑道:“一人一辆,吃过饭可以让侍卫给你们推到下面学。”   “谢谢阿玛,”苏辰高兴说道。   保清高兴又愧疚,因为他一直觉得阿玛根本不疼他的,没想到这么好看的自行车,也有给他的一份。   他随后低声道:“谢阿玛。”   康熙嗯了声,道:“都进来吧。”   小孩子的脚步声咚咚的,到屋里之后又是嚷着饿又是去洗手,整个西暖阁都热闹起来。   苏辰他们说说笑笑上桌的时候,才看到坐在饭桌旁的阿玛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苏辰好奇的凑过去看一眼,竟是道家炼丹的。   他震惊脸:“阿玛,你不会是想要吃仙丹吧?”   康熙拿书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下,道:“你阿玛是嫌现在的身体太好了?”   不是吗?   苏辰下意识扶着额头,可你的下一任继承人老四,他是信这个的啊,总得有一个人影响他吧。   总不能是他自己长大了才信佛道的。   康熙把书交给身后的梁九功,说道:“朕只是好奇,这道家的仙丹是怎么练出来的。好了,都吃饭。”   苏辰:“那您的兴趣真的很广泛了。”突然又有奇想道:“阿玛,咱们可不可以办个道家学院?”   “教人炼丹吗?”康熙好笑道,这东西可不好风行起来的。   苏辰道:“当然不是了,叫道士们去研究各种物质的变化啊。我以前听说,道士们都有一种特殊的手段,只要他们事先给黄符上涂一种东西,然后再用木剑挑或者喷水,符纸上就能现红色,就骗老百姓说捉到鬼了。如果开个道家学院,便命令他们搞明白为什么黄符上会显现红色了。”   现在的人基本上都认为黄符上的红色是被捉到的鬼,就连康熙这个第一次听到民间还有这种捉鬼符的皇帝,最先涌上心头的也是一阵震悚。   “哪天咱们出去见识见识,”看儿子的模样,在他看来黄符捉鬼就是骗人的,只是要让道士搞明白为什么黄符会变红,跟拆那道家的根基也差不多了。   辰儿这孩子,其实有时候挺蔫坏的。   未来的道士们:哪是拆根基,根本是故意为难人。   这时候一个太监躬着腰走进来,回禀道:“万岁爷,佟佳贵妃在外求见。”   这个时候求见,应该是有什么事。   康熙没多想,却还是准了。   佟佳氏浑身都洋溢着喜悦的情绪,走进来就蹲身行礼道:“臣妾恭喜万岁爷。”   康熙抬头,看到跟在贵妃身后的是太医,立时明白了,问道:“谁有喜了?”   佟佳氏还想让皇上震惊一下子呢,没想到他都一下子便猜出来了。   “是乌雅氏,”佟佳贵妃保持着面上的惊喜笑容,“陈太医说已经有八分准,臣妾等不及,便跑来跟皇上报喜。”   陈太医这时才道:“回皇上的话,依照乌雅格格的脉象,八九不离十。”   其实如果是乌雅氏能做主,她不会在没有完全确定之前便捅到皇上跟前,而太医院的诊平安脉的太医们也不会在皇上不问的情况下出这个头。   “那就先好好养着,”虽没有特别的欣喜,却也是高兴,康熙吩咐陈太医:“以后你就负责乌雅氏的平安脉,贵妃劳累一些,这些日子你多多照顾她。”   对于皇上的吩咐,佟佳氏心酸了一瞬间,转念又高兴起来,她回去要多多拜佛,保佑乌雅氏这一胎一举生男。   “皇上,您不去看看乌雅氏吗?”佟佳贵妃带着几分劝说的意思,实则是她心里既希望皇上过去,又希望皇上对乌雅氏不那么重视。   康熙说道:“晚上,朕再去你那里看看。”   佟佳贵妃心情不错的离开了。   全程目睹这一切的苏辰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无法适应皇宫里的这一点。   不过现在有妃子怀孕了,也就是说接下来要出生的,很有可能就是四阿哥胤禛。   这开盲盒的即视感。   但仔细想想,这个可能性还是很高的,首先据他所知四阿哥的养母正是佟佳贵妃,现在看佟佳贵妃这般积极的样子,这个乌雅格格生下来的孩子很可能给她养的。   心里琢磨着这些,苏辰对乌雅格格肚子里的孩子也关心起来,晚上就一直赖在阿玛这里,等他处理完政事要换衣服去翊坤宫的时候,忙表示要一起。   康熙今天晚上不打算留在翊坤宫,辰儿嚷着跟,便带着了。   皇帝要驾临哪个宫都会有人提前去通知,苏辰跟着他阿玛到翊坤宫时,这整个宫殿便都是灯火通明的。   佟佳贵妃带着乌雅氏等在门里。   康熙走过去,先扶了乌雅氏:“你有身子便不必在外面等着。”   乌雅氏脸上闪过一抹红晕,低声道:“日子还短,臣妾都没有什么感觉呢。”   佟佳贵妃心里又酸起来,只好不看这一幕,拉着苏辰道:“辰亲王,来尝尝娘娘给你准备的糕点。”   不管佟佳氏本人性格怎么样,这一刻苏辰对她只有佩服。   糕点都是鲜花形状的,看起来就赏心悦目。佟佳贵妃将一块黄蕊心都颤巍巍的荷花点心放到苏辰手里,笑着道:“辰亲王是不是也盼着弟弟出生呢。”   她是想讨小孩子一个好彩头。   苏辰点下头,突然觉得自己非要跟阿玛过来不是个明智的主意,这又不是四阿哥出生的时候。   另外,如果站在现在的立场,四阿哥可是他和保成要第一个防备的存在。   只不过,苏辰好像还真的没有这么想过,即便之前经历了保清似有若无的不喜,他也没觉得自己会和以后的争褚风波联系在一起。   苏辰很轻易的接纳了这里的亲情,却又一直把自己游离在这个“宫廷”之外。   这里蓄积着数不清的权力,每一个人都会自觉不自觉的为自己的利益,而排斥别的有可能相争的人。   苏辰想着这些的时候,他阿玛已经和乌雅氏单独到乌雅氏房间说话去了。   佟佳氏一会儿出去一会儿回来,终于引起了苏辰的注意。   “贵妃娘娘,您不吃糕点吗?”   佟佳氏好像才有事情做了,跨进门槛笑道:“娘娘不吃,辰亲王要不要喝茶?”   苏辰点点头。   佟佳氏就给他倒了一杯茶,或许是自己也将要有孩子了,她看这个辰亲王都觉得顺眼很多,还亲自把茶杯放到他手里。   “如果弟弟能有你一半聪明懂事,娘娘就心满意足了。”她看着苏辰说道。   苏辰笑了笑,心里却有些毛。   因为这个贵妃娘娘,好像在真心实意把乌雅氏肚子里的孩子当成她的。   真是有点操蛋。   这皇宫把有些人都逼成什么样子了。   佟佳氏很快展现了她正常的一面,向苏辰问起保成:“保成睡下了?”   “没有,他得学习礼仪呢。”   保成马上就四岁,在这个两岁即有各种人为太子开蒙的时代,他一旦过了五岁生辰便可以面见朝臣,皇太子的各种仪仗都能摆出来了。   当然依苏辰的看法,只要皇阿玛还在,保成低调就好,不然太子权力太大,即便有他在中间调和,也不敢肯定皇阿玛是否会介意。   只是朝臣们,以及现在真的疼爱保成的阿玛,都不会同意他这个提议。   苏辰现在只是想着,等保成开始出入皆有太子仪仗的时候,偷偷跟他说主动要求减半。   佟佳贵妃看辰亲王面上不那么高兴,十分体贴的叹声气,说道:“你倒是比保成轻松多了,什么都不用学。以后当个超品的亲王,比什么不好?”   看似劝说,其实带着锋利的刀子,只要人在意,就会被划伤。   好在苏辰是真的觉得皇帝和太子都不是人干的活儿,听完还真心实意的点头:“贵妃娘娘说的对。”   而且您这样真的比刚才正常多了。   佟佳贵妃不知苏辰心中所想,看着小孩真诚一丝不做假的双眸,才知道这个辰亲王真是在外面养的有些傻。   “辰亲王您这么想,才是最好的。”佟佳贵妃说着,笑的眉眼弯弯的。   康熙让乌雅氏躺床上休息,这便出来了,到这边一看,儿子正不知道和贵妃说什么,俩人还算相谈甚欢。   他就笑了笑,进去道:“辰儿,走了。”   佟佳贵妃听见声音赶紧站起来,回身向康熙见礼:“皇上今晚上不留下陪一陪乌雅妹妹吗?”   康熙说道:“有你在朕放心,前朝事忙,就不留了。”   饶是这是自己阿玛,自己早就认可的爹了,苏辰也觉得这话大猪蹄子意味儿太浓。   佟佳贵妃倒挺开心的,恭送完了还说:“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不让您有后顾之忧。”   康熙手里牵着儿子走入外面昏暗的灯笼光线之中,注意到儿子上轿前回头看了眼宫门,忍不住问道:“辰儿,你这是怎么了?”   苏辰摇摇头,说道:“儿子只是觉得,娘娘们每天都盼着您等着您,很有些可怜。”   康熙气的在儿子脑壳上狠揉了一把,道:“你就不觉得阿玛也可怜?”   苏辰不屑的瞅阿玛一眼。   “如果没有上天给送来你这个儿子,阿玛身边就没有一个只拿阿玛当阿玛的人,有大权有一切,最终却要孤独过一生。”康熙把儿子揽在怀里,沉甸甸的心里很踏实。这是他的儿子,从一小点长成个小小伙儿的儿子,如果不是肩上担着天下,这份家业他会毫不犹豫交给辰儿。   心里正无限感慨,就听儿子说道:“阿玛,你刚才的话真的好凡尔赛啊。”   康熙低头看到儿子夸张的表情,不由好笑问道:“凡尔赛又是什么意思?”   苏辰想了想,换个说法解释:“好比我,两手都是大金链子,对那些只有一个金戒指的人说,我身上的金子真的好重啊,压力山大。”   康熙听的大笑,笑一会儿反应过来,再次狠揉了下这小子的脑袋:“你是在说阿玛身在福中不知福?”   苏辰笑起来,多少有点那个意思吧。   ---   立春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苏辰每天傍晚放课后都要带着保清保成在宫里骑一圈自行车。   因此一个多月过去,他们个都明显的长了个子。   而在这时候,自行车也成为京城的新风尚,半个月前内务府和苏辰的科技发展馆联合制作,一次性制出来十五辆二八大杠。   第一波得到赏赐的,有一半都是内阁大学士。   像明珠、索额图这样的老臣,碍于自行车对自身威严的减损,平日都不骑的,特别有捷才会办事的高士奇也有一辆赏。   他就不一样了,每天便骑着车子穿过小半个京城,从去年同样是皇帝赏赐的宅子里骑车出发去上朝。   反正几天把势造的,叫人都以为他是康熙朝第一宠臣。   然后就是曹寅等御前侍卫,他们共得赏一辆,便依旧放在宫里,基本上是谁有空谁推出来大杠,陪着个闹腾的小阿哥们骑一骑。   再一个特殊的,便是黄宗羲了。   黄大佬到底是没走成,苏辰那天从外面回来就跟他阿玛说了,于是还没出一月份,康熙帝下诏,开“博学鸿词科”,叫下面的督抚举荐民间大贤。   其中黄宗羲、王夫之、顾炎武是在谕旨上明确点名的,意思就是不管有什么原因,这些人都得过来。   当然他们有的人脑壳都比较硬,担心出现什么流血事件,苏辰追着去传旨的梁九功补充了一句,实在不愿意来的一定不要用武力威胁。   而且咱们不是逼他们来给朝廷做官的,只是让他们到北京来搞学术研究。   梁九功一一记下来,传旨到翰林院的时候把辰王的特别交代强调了,于是下发到各地的文件也是温和的。   然后很自然的,还没出京的黄宗羲就被一个官员截住了,直接给护送到京城里。   康熙得知后当天便让人把一辆自行车,送到黄宗羲父子的暂时落脚处,随着自行车送过去的,还有两银子和几斗米面。   博学鸿词科要在所有人员到来之后才开的,因此提前到来的,朝廷会负责他们博学鸿词科召开之前这段时期的吃喝费用。   当时黄宗羲看着这些东西,许久没有言语,直到夜幕上来,才在一豆灯光下铺开纸张,写了一封信委托江南的商人捎到南方去。   黄宗羲住的是靠近各地商会会馆的地方,他家的自行车由儿子黄百家每天骑着去城外粉饼厂,外面的百姓都见了这新奇物件儿,很快自行车的热度就飙到全京城最高。   就在好些人都打听自行车价格的时候,内造处和科技发展馆又联合推出一种特殊的马车。   这种特殊的马车轮子外包裹着一圈东西,能充气,走起来平稳不震,坐上去才知道以前做的马车那都不是人坐的。   科技发展馆在城外弄了个马车改造处,朝廷的新款马车出来之后,每天赶着车子去改造的数不胜数。   现在橡胶相对难得,一辆马车仅仅改装成橡胶车轮便需要二百两银子,若整个换成减震车厢的话,需银是百二十八两。   但即便如此,随着日子的推移,跑到改造处等着改装的马车只增不减。   橡胶供应不上涨了价,也没有赶走多少人。   与此同时,京城中也有很多聪明人发现了商机。橡胶对于本土长大的人是个新鲜物,但是商人们都知道,南洋就有很多这玩意。   若是能出海一趟运来一船橡胶,岂不是稳赚不赔? 第70章 寿诞   从新款马车出来到一些商人不约而同南下,这中间也仅仅隔了不到一个月而已。   新款马车的出现,还十分方便了家住的距离紫禁城比较远的小官们。   早晨,赵时揖帮妻子做了早饭,又去喂喂家里的鸡鸭,然后才从容不迫的出门。   站在门口的石墩子旁边等不大一会儿,一辆车厢比普通马车两个长的马车就走了过来,车夫停下车,站到一边等这附近居住的官员们都上来。   赵时揖让隔壁的一个颤巍巍的老大人先上去,自己才踩着凳子上了。   这马车内部和普通的马车也不一样,左右安装着两排只够一个人坐的椅子,中间是过道,简单又方便。   据说是辰亲王设计的,这就是专门载人的马车,不设什么可以喝茶、睡觉的那些东西,每个人有座位就成。   设计好之后,便让那科技馆和内造处造了出来,叫专门绕整个京城接他们这些小官员。   都已经坐这个车有七八天了,赵时揖家隔壁的这位潘姓老翰林,一旦坐到舒服的座椅上,还是忍不住要念一句辰亲王的好。   赵时揖是个莽撞的小年轻,跟万岁爷上折子说他们赶早朝时间紧,万岁爷很宽宏大量的改了时间,还允许年老不便者请假不上早朝。   但身为朝廷官员,谁敢真的天天请假不去啊,又不是不想做官了。   辰亲王这个办法才是解决了根本问题,不过还是要感谢赵时揖,不然辰亲王也想不到给咱们弄这么十几辆马车。   穿过此时已经差不多都铺上水泥路的小巷子,马车平稳的驶到更加平稳的柏油路上。   这时天色大亮了,路两边尽是早起干活儿的各行各业的人,看见这样的长长马车走过,都会主动往边上让让。   一个妇人牵着个绑小辫的孩童正要向对面去,看到马车便停下来,指着问自家孩子道:“想不想坐那官车?”   马车车厢有些长,但并不被前面的两匹马拽的左右摇摆,看着一丝颠簸都没有,豪华又气派。   小孩儿肯定的点头:“想!”   妇人就说道:“那你好好念书,日后也去参加科举,有你坐上这官车的一天,也不枉费你爹为了你的前程主动脱离匠籍。”   今年的好消息很多,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朝廷颁布的匠人们可以从匠籍改回良籍的圣谕,什么都不需要,想改只要拿着户籍去衙门里该就行了。   而且改回良籍之后他们仍然可以用以前的手艺谋生,只需按规定每个月向朝廷纳商税就可以。   也就是说,这么一改,商户籍也不是贱籍了。   但所有的商户籍是想考科举就能考的吗?不是,若是商户子想参加科举,首先需要交足这家人自经商以后的所有商税。   这怎么样交呢?还不是要主动请户部的官员去查自家的所有账目。   所以尽管这条圣谕叫很多豪商心动,但真正行动的并没有几个。   且因为这样的规定涉及大量商税的补足,容易造成贪腐,如今只在北京城才有这样的规定。曾经给百姓们宣讲“圣谕十六条”的小吏们说,京城这是试点,如果试的好全国各地都要这么干呢。   不仅百姓们觉得新鲜,每天都在衙门里做事的官员们也觉得新鲜,万岁爷这一套一套的,先前哪个朝代都没有过,关键也不能说万岁爷做的有哪点违背了什么。   打嘴仗的关键,还在于能不能给商人开入仕的口子。   好多不同意的官儿,被康熙叫过去单独谈话之后,转头在听政时都不反对了。   了解阿玛正在进行改革的苏辰很好奇,偷偷问他阿玛是怎么让那些人听话的,才知道反对商户入仕的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在外面都有经商。   尤其是索额图,他还弄了一座矿山,卖铜料造钱什么的,比他这个老老实实赚脂粉钱的亲王都潇洒。   当然大部分的人没有索额图这么猖狂,至多是在外面和大商人们有勾结,拿着红利就给大商们行各种方便。   这也是那些人不同意开商人入仕口子的根本原因,苏辰不了解,体制内部的官员们却一个比一个清楚。   后来反对的人都不跳脚了,官员们又猜测肯定是上头的那位皇上抓到了那部分人的具体把柄。   高士奇就是一开始反对后来不再吭声的分之一,见他这几天跟鹌鹑似的,聚集在乾清门外等着听政的官员们有两个嘴贱的,上来就调戏:“高大人,今年您给万岁爷寿诞准备了什么礼物?”   十五年末这家伙才冒出来,十六年三月十八万岁爷寿诞,他就给进贡上去一株金花树。   今年应该是被万岁爷揭了老底了,他不得更多的孝敬?   高士奇用没什么情绪的眼神洒洒这俩人,抬脚向前面走了。   乾清宫大门敞开,万岁爷出来了,众人都不再闲话,整齐列班上前参见。   因为明天是自己的生日,勤奋的康熙这个三月的中旬休都没有休,而是改在明天休,现在坐在龙椅上等着官员们启奏,对于明天的生日他还挺期待的。   这边一天的大朝开始,苏辰也在御膳房忙的热火朝天的,他去年给保成做小蛋糕的事情,到底是被阿玛知道了。   昨天呢就问他:“不知道今年阿玛有没有蛋糕吃。”   苏辰还能说没有吗?马上答应了,然后说想提前练一练做的好看一些,便得到了今天一天的假期。   昨天晚上苏辰已经来过御膳房一趟,确定奶油什么都不缺,便用御膳房的烤鸭炉烤个蛋糕,但因为烤炉温度抬高,最后出炉的戚风蛋糕外面黑乎乎的里面却还不熟。   所以在没有温度精确的烤箱在,蒸蛋糕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今天早晨苏辰一过来,白案师傅冷御厨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冷御厨竟然给捧出来一个完全不开裂的,颜色金黄的烤蛋糕。   苏辰掰下来一块,组织绵密,跟后世蛋糕店里的戚风蛋糕几乎一模一样了。   “您是怎么做到的?”他前世自己给自己烤过蛋糕,都没有冷御厨烤的这么好。   “按照您说的,蛋黄糊浓稠顺滑,蛋白要打的□□,”冷御厨谦虚说道:“奴才就试着蒸蛋糕时候的温感,把烤炉温度控制在差不多的温感,没想到真做出这么松软好看的蛋糕来。”   苏辰给他竖起一根大拇指:“您真牛。”   “冷师傅,您再烤几个,上次我给保成做小蛋糕抹面的时候您见着了,劳烦您明天也多抹几个。”   苏辰经常来御膳房,和这些人都是很熟悉的了,这么几个您您的,也没有把冷御厨给吓着。   “好,”冷御厨笑着点头,“就是不知道需不需要什么花样?”   苏辰想了想,道:“您会用奶油画万里江山不?”   冷御厨:“画画不会,但是奴才挺会雕花的。”   “那我再找别人,这样吧,您先给我准备好尽量多的蔬菜汁或者是鲜花汁。”苏辰这么交代。   冷御厨隐隐感觉到辰王要做一个大工程,点头道:“王爷放心,赤橙黄绿青蓝紫,奴才尽量把各种颜色都找出来。”   苏辰让他先烤蛋糕,离开御膳房就去了画院。   画院不在乾清宫,苏辰来的次数不多,但他身边的复康画院里面的人都认识,一见这小少年身后跟着个复康走进来,都匆忙放下手头的事过来见礼。   吉拉尔吉尼应该是和苏辰最熟悉的,他便先搭话:“辰王殿下需要作画吗?”   苏辰道:“我想找两个画山水好的。”   这话刚落下就有两个人站出来,“微臣冷旭,微臣王昭,都擅长画山水。”   他们才不能叫一个西洋人压一头。   苏辰点头道:“你们现场画一张叫我看看。”   他当然不懂山水画的好坏,前世最多是去博物馆瞻仰古代的画作,不管是山水还是花鸟都只看个热闹。   苏辰现在主要看的是,这俩人画的时候下笔流畅不流畅。   能在皇家画院供职的人没有点真功夫能行吗?冷王二人手里拿起笔就跟自己的延伸手指似的,唰唰各种线条在之上流畅展现。   “好,就你们俩了。”   犹豫着没有出来的其他画师:---   就这?冷、王二人的画艺也没有比他们的强啊。   早知道这么简单,咱站出来了。   没有被挑上的人在心里后悔遗憾。   而跟着辰王离开画院的冷旭和王昭,看着这走去的方向,心里同样没底起来。   眼看最后的目的地竟然是乾清宫御膳房,俩人的疑惑肉眼可见。   苏辰这一来一回有大半个时辰,冷御厨又烤上的两个蛋糕都散出了香味来,郑春喜作为总厨,没有打压他的意思,这时候正帮忙转黄瓜汁。   如今已经有绿色、黄色、红色三种蔬菜汁,苏辰找出来先前支援给御膳房的奶油搅打桶,加进去绿色的黄瓜汁,打了三种绿色轻重不同的奶油。   没有塑料裱花袋,就让人用布现做两个三角袋,给冷旭、王昭一人一个“画笔”,然后苏辰指着已经打好白色奶油底的蛋糕,道:“在这上面画试试。”   奶油根本没有墨水的晕染性,两位想一展身手的画师,额头的冷汗都出来了,才把看起来不那么精湛的山水画出来一部分。   苏辰要求不高,对于他们出来的成果还是很满意的,只是在蛋糕上画平面画,总没有立体的直观好看。   站在旁边看了会儿,苏辰又把冷御厨叫过来:“还有蛋糕胚吗?”   冷御厨刚才那一炉就烤出来三个,闻言忙端过来一个。   “剪刀。”   一个伶俐的帮厨小太监把剪刀递上来。   苏辰剪出来一块不规则的形状,搁在蛋糕上,叫俩画师给涂成石头色。   石头色在颜料里好调,天然的蔬菜色却很难。   冷王二人差点头秃,辰亲王的想法和常人不同,这是传言真的半点都不虚。   只不过在御膳房消磨一天,终于弄出来可以逼真的石头蛋糕时,冷旭、王昭眼里都带了泪花。   没想到自家的画艺,能用来做吃的!   苏辰这时候在乾清宫,正捧着碗呲溜呲溜吃面条,康熙给他夹了筷子菜,问道:“给阿玛随便做一个就是了,别耗费精力。”   苏辰道:“那不行,明天四品以上的官员、近侍臣子们都要来贺寿,儿子不能叫您丢人啊。”   保成有点不开心,本来是他哥只做给他的蛋糕,阿玛真是见什么都要。   苏辰对保成道:“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做,省的你再准备别的礼物了。”   其实他们这么小,能准备的最让父亲喜欢的礼物,也就是背一篇贺寿词之类的。   保成身边的那些人早前都准备好了,舞剑加背诗,听说保清准备的也是差不多的,保成不喜欢,练的就马马虎虎。   听了他哥的话,乐得不和保清雷同,保成马上答应。   于是第二天刚过寅时,外面还一片黑乎乎的,保成就被苏辰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牵着哥哥的手走在灯光簇簇的路上,保成打个哈欠道:“哥,做蛋糕需要起这么早吗?”   苏辰也困着呢,眼里还有强忍着睡意的泪花,被保成一个哈欠带的哈欠连连:“咱阿玛是皇帝,只给他做一个蛋糕不是太掉面儿了?我打算做个万里江山的蛋糕,到时候摆他一桌子,也能谁都有的吃。”   保成点点小脑袋,苏辰道:“咱们两个只做最中间的蛋糕,其他的让御膳房的人做,只不过我们得去监工。”   “好,”保成乖巧的答应了。   苏辰最喜欢弟弟这萌乎乎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   上午辰时,康熙去奉先殿给母亲孝康章皇后上香磕头,跟着又去慈宁宫拜见皇祖母,再次回到乾清宫的时候已经辰正。   “辰儿和保成还在御膳房?”康熙换着衣服,心底的好奇都快压制不住了,俩孩子给他做什么蛋糕呢,寅时都起来了现在还不见人影。   梁九功偷空去看了眼,此时笑道:“王爷说待会儿直接就把蛋糕拿到太和殿,叫您准备好了直接去前面,他们一会儿就去。”   巳时三刻,保和殿鼓乐阵阵,康熙一身明黄龙袍,头戴夏吉冠,整个人随意的坐在龙椅上,通身威严却叫已经到齐的臣子们不敢直视。   梁九功凑过来道:“万岁爷,辰王和太子爷准备好了,先从两位爷开始进献贺礼吧。”   康熙点了下头,也不自觉坐正几分。   这蛋糕就那么小小的一块糕,还能做出什么花样不成?   “太子殿下与辰亲王同献贺万寿蛋糕,万里江山。”随着唱礼太监的通报,一群低着头的蓝服太监连绵的抬着几张桌子进来。   桌子上则是青的、蓝的、灰的、红的、黄的,甚至还有黑色的,一道道起伏蔓延,如同土地山川真实再现。   好些官员都忍不住站起身、踮起脚,张着嘴巴看这一桌子江山。   其实给万岁爷贺寿,好些没多少钱的官员都会这样干,既大气讨喜又证明咱真的为万岁爷的寿诞废了心思。   但是,都没有辰亲王这做的栩栩如生啊。   苏辰和保成走在前面,待所有桌子都抬进来之后,才一同向上行礼:“儿子祝阿玛笑口常开,国库充裕,江山稳固。”   康熙直接走了下来,把两个儿子扶起来,脸上的笑容怎么都藏不住,一连说好几个“好”字。   “这就是你们做的蛋糕?”   苏辰指着最中间的一个蛋糕,“那个是我和保成做的,上面有咱们三十二个省份的标志物。”   比如北京城就是个小巧的紫禁城,河南就是嵩山少林寺。   一些眼睛比较好的官员,看到上面连台湾府、西藏寺庙都有,就知道这两小阿哥那雄心壮志完全不输现在的康熙帝。   康熙眼见的高兴,在儿子们做的蛋糕上吹完蜡烛许了愿,才继续接下来的贺寿流程。   实话说,有辰王、太子爷这么大的一分礼,后面谁的都显得黯然失色,保清准备的拳法表演虽然也得到了皇阿玛的夸赞,他却根本开心不起来。   更别说替自家儿子精心准备半年之久的荣嫔。   三阿哥一岁多,说话比较流畅了,也被教的很好,由奴才带着没有出什么差错的贺了寿。   前面太和殿的进展实时地在后面交泰殿传播着,有皇后在,内外命妇进宫便来这里坐席。   这时有奴才进来回说三阿哥的贺礼被皇上赞了,荣嫔的脸色也没有好看多少。   一开始有奴才端着两桌子蛋糕进来,说是皇上赏赐他们同食江山蛋糕的时候,荣嫔就知道他们又被比了下去。   钮钴禄氏坐在主位,特地叫人把蛋糕分送到乌雅氏和荣嫔面前。   “听说辰王昨天就开始准备,咱们也都尝尝。”她笑着对下面的人说,看起来雍容贵气的笑容却并不自然。   前面官员们的贺礼才开始,交泰殿已经有了几分宴会结束的样子。   钮钴禄氏吃了两口蛋糕,只觉甜腻腻的,一点不爽利,自己执着酒壶倒杯酒仰脖喝了,过一会儿又让后面的香雪斟酒。   一刻钟不到已经喝了三四杯,下面的命妇们都看出来这个皇后不如意,只装做不知道,盯着前面的戏台看。   “姐姐,今天是皇上寿诞,你别吃醉了。”坐在皇后右手下面的一个宫装女子起身,摁住酒壶给换了一杯茶。   钮钴禄氏抬头看着这个妹妹,在家里的时候她就跟个隐形人似的,但自从去年十月进宫之后,竟然和宫里处处都处的来。   你比我更适合这里,早知道何必叫我进来呢?   她到底没有坚持要酒杯,端起茶杯慢慢喝着,放在案上的那碟子点缀着一处湖泊的小蛋糕,也在不知不觉中吃完了。   听了会儿戏,钮钴禄氏越发觉得心里不耐受,示意香雪再次倒了两杯酒,下面的小钮钴禄氏这次不好再上来提醒,只好和别人一样也当作没看见。   太和殿就热闹多了,因为皇帝高兴嘛,臣子们便很是放松,相互敬酒的,喝多了跑到正面给皇上和几个小孩子敬酒的。   热闹的气氛把戏台上锣鼓都压下去几分。   “辰亲王,我敬你一杯。”一个人拉住了苏辰,不过察岱马上就岔过来,应付着把人劝到一边,转身对苏辰说道:“康亲王家的庶子,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别搭理他。”   亲戚太多,苏辰记住的很少,也不关心,刚才就注意到赫舍里家那边的人不够:“小舅怎么没来?”   察岱挠挠头,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   苏辰坚持问。   察岱只好指指后面的一根金柱,示意到那边去说。   “小舅干什么去了?”苏辰怀疑的看着察岱,“还得躲起来说。”   “二叔去四川了,参军。”察岱低声说,“祖母不知道,二叔也不让我告诉你。”   “怎么突然要去参军?”苏辰问道,“小舅的身体可以吗?”   “咱家没有什么军功,用的都是老人情了,二叔现在的身体好了不少,想出去为家里再拼一拼。”   苏辰明白了:“主要是为我和保成吧。”   察岱小声:“别说这话,还是为咱们自家积攒的。”   苏辰叹气,现在着急也没用,问道:“小舅去的是哪个军队?”   “图海将军那部,”察岱说道:“家里在军中还有些旧人脉,倒不用多担心。”   “好吧,”人都走了,走前也没有通知他,苏辰只能找找关系,给小舅送去一些常用药品什么的。   “你们两个怎么躲在这里?”曹寅找了过来,拉着苏辰往往外面去,“咱们都想和辰王说会儿话,察岱,你一起来。”   曹寅说的“咱们”,便是在御前供职的一帮子御前侍卫,平日里和苏辰见面次数挺多的,但真要说能在一起说话的时间也没有多少。   就想趁着今天皇上寿诞万岁爷高兴,和辰王熟悉熟悉。   别回家人问了辰王是什么样人,他们都说不出来多少。见曹寅真的把辰王带过来,等着的侍卫们忙上前,你一只手我一只手伸出来把辰王抬到他们的桌子上。   酒是不敢给辰王喝的,但果子露管够。   有个侍卫已经有点高了,看着苏辰是越看越满意,就说道:“辰亲王,奴才家里有个跟您年龄相当的妹子,又知情达理又通诗书,您喜欢吗?要喜、”   苏辰在桌子上站起来,忙岔话道:“诶?你们快看,那人顶的盘子转的太快了,看那个下腰。好!”   这一打岔,推荐自家妹子的侍卫也忘了要说什么,一群人笑闹着看台上的杂技。   御史们心中不不满,这般失态,如果搁在平日,早参他们七八本了。   保成和康熙坐在上面,遍览下面众人神态动作。   看到儿子这样,康熙就笑着道:“辰儿长大了,说起娶妻都不好意思了。”   保成说道:“那要给我哥选天底下最好的女人做妻子。”   苏辰完全不知道,上面的阿玛和弟弟正在说的事给他娶媳妇的事。   被曹寅他们一帮子灌了半肚子果露,尿意如期而至袭来。   苏辰跳下来,推过去又一杯果露,道:“我出去一下。”   跑到外面冷风一吹,半点酒没喝的苏辰都有点熏熏然的感觉,回头看了看热闹的太和殿,摇头:古今中外的男人,热闹起来都是一个样。   今天宴会,保和殿后面就设有十几间恭房,热闹隔着一堵墙传过来,倒显得这边有几分寥落的冷清。   苏辰尿完了,复康才进去。   其实偶尔的苏辰也会好奇复康的身体,并非看不起或者猎奇,只是好奇他如何正常尿尿,并且幻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能不能影响阿玛宣布杜绝用太监的旨意。   想着这些的时候,有小宫女提着桶清水过来,看样子是进去清洗恭桶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活儿,眼前的小宫女定然是个被排挤的人。   苏辰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   小宫女的脾气还挺不小,不冷不淡道:“关你什么事?”   苏辰:hello?你的脑子还在吧,没有被丧尸吃掉吧?   不过他倒是亲自证明了一件事,宫里的这些太监宫女,真的很不少胆子特大又没脑子的。   也不知道是受教育程度不够,还是在宫里被压迫的连死都不怕,心理有点变态了?   以后可以再给太医院增加一个心理太医的职位,好让这些人有个心理抒发的渠道。   苏辰越想越发散,他不打算和一个小宫女计较,毕竟真计较的话最多就是吓的小宫女跪下来磕头求饶,对于苏辰来说,他只会觉得这样的场景很尴尬。   但因为一句话就要人家命,在古人看来自己也是残暴的。   然而听到外面说话声的复康却不乐意了,出来便唬着一张脸:“你是哪儿的奴才?”   小宫女刚才也是没看问话的人,不耐烦的话脱口而出之后就有些后悔,这时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即知道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放下水桶就跪下来:“奴婢有眼无珠,冲撞了贵人。”   看看吧。   苏辰挺不适应这样场景的,对复康道:“叫她忙去吧。”   复康便道:“下次你注意着,王爷能饶你我们这些奴才也饶不了你。”   小宫女脑袋有些晕晕的,趴下来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   “等等。”   正要走的时候却被叫住了,小宫女心里更加忐忑,只觉今天要没命,不想上面的人问道:“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小宫女下意识捂住手臂,低着头却不说话。   复康道:“问你话就说,非要让王爷找到上面管着你的嬷嬷问?”   苏辰这时候觉得,有一个比自己凶的身边人,还是挺管用的。   小宫女犹豫几息才说道:“这是奴婢的对食打的。”   对食?   苏辰一下子没明白这个意思,但很快反应过来,这种宫女太监的组合,在电视剧里常见。   关于清宫的小说里也有。   只不过似乎后世的作品里,对太监宫女结成对食的情况大多持一种肯定支持的态度。   苏辰却觉得可怕,因为在这种环境中,缺失了身体一部分的太监,真正能做到和另一个可怜人惺惺相惜的,不能说没有,只能说不多。   而且由于男尊女卑的影响,不是个“男人”的太监所能达到的高度也总比宫女高。   因为宫女飞升的表现,不是被委派重任,而是皇帝一宠幸就成为后宫妃子。只要还是宫女的,基本上地位高的没几个。   此刻跪在地上这个小宫女,还不到十八岁。   但她却要为了生存,被一个太监霸占。   苏辰问道:“你有对食,怎么还让你来做这样的活儿?”   其实一般的小太监,也不能这么欺压一个小宫女。   小宫女眼珠略转,心虚道:“他,他已经有了别的相好。”   复康没想到会扯出这样的事来,忙道:“王爷,咱们该回去了。”   苏辰一看这宫女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可能多事了,宫里没有任何一个简单人,她的对食有了别的相好,所以她是脱离苦海了。   但相应的,会有另一个填到那苦海中去。   且不论陷到苦海中的人到底是好是坏,这是制度的让人不得不进那样的苦海中去。   救一两个人根本不是救。   嗯,感觉自己现在的思维高度,越来越能和一个皇子持平了。   回到乾清宫,正好碰见要出来的梁九功。   “梁公公,您干什么去?”   梁九功拉住他道:“还不是找您去,出去这么大一会子,万岁爷担心是什么人生乱子绊住了您。”   苏辰好笑道:“我又不是小孩了。”   尿个尿也得人出来找。   梁九功直接带着苏辰到了陛阶上,康熙就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第71章 亲疏   苏辰说道:“遇到了一个身上带伤的宫女儿,”他在旁边坐下来,“阿玛,咱们宫里对太监宫女们的待遇是不是很不好啊?”   康熙:“朕待人,很宽容。”   所以不是您的锅呗。   苏辰道:“在宫廷管理这方面,儿子有点想法。”   “那你就写写,阿玛看了给你批。”康熙笑道,心情很不错。   苏辰说好,才说起那个对食的事。   康熙换了个坐姿,道:“这是前明就留下来的陋习,依阿玛看,这没必要保留的,只不过当年你皇爷爷十分宠爱的那位董鄂氏,心肠柔软,有次宫中在太监那儿查处出很多污秽之物,有人求到董鄂氏跟前。董鄂氏觉得他们可怜,跟你皇爷爷说太监宫女也是人,得容许他们有自己的夫妻生活。”   “故此,一直到今日,太监宫女对食甚为风行。”康熙叹口气,道:“那是当年你皇祖父赞扬的,阿玛也只能当作看不见罢了。”   苏辰想到现代的历史专家们都有一个研究共识,那便是康熙大帝小时候并不受其父皇喜爱,如果没有孝庄太后,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康熙帝。   现在听到阿玛这语气,才知道阿玛小时候没有他父皇的疼爱,很可能是真的。   苏辰心疼不已,义愤填膺道:“心软坏事的多着呢,当年的一个决定,不知道害了多少无辜的只想熬过二十五岁就回家的宫女。阿玛,这事您一定要管。”   康熙跟儿子卖了卖惨,严肃点头道:“确是这个道理,阿玛也常想,宫女往往不如太监势大,被逼无奈者众,这事儿是该查一查了。”   “嗯,”苏辰点头,“如果有御史就此事说阿玛不听话,我去骂他们。”   康熙看儿子这气,有一半儿是因着他都没见过面的皇祖父,心里还是挺熨帖的,笑道:“行,阿玛有辰儿和保成呢。”   全程根本没听懂对食是啥意思的保成两眼成圈圈。   其实自己有了儿子之后,康熙对先前父皇的不重视也就释然了,因为他当了父亲,他也体会到不由自主想要偏心一个儿子的感觉。   所以他对阿玛当年称董鄂氏所生的儿子为“朕之第一子”那句话,表示理解。   上面天家父子三人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下面的大臣也就识趣的不凑过来跟皇上敬酒了。   宴席过午,康熙就带着儿子们回去乾清宫,大臣们也各自散去,一个下面的总管带着清扫的太监宫女进来打扫撤杯撰。   便有个本来在宴席上伺候的小太监跑过来,低声道:“王总管,您前面的那位燕儿姐姐,撞到了辰亲王跟前去了。”   王总管笑道:“那能怎么着,她还入得了辰亲王的眼?”   辰亲王也不能用咱一个奴才秧子不要的女人。   小太监进一步凑到跟前,道:“奴才稍微懂的一点唇语,辰亲王跟万岁爷说了对食之事,看模样,是要整治的。”   王总管脸皮子一抽,强自笑道:“咱们不过可怜人相互取暖罢了,辰亲王高高在上,连这点也不允许?”   小太监说道:“反正看上面用的那些大总管,没一个有这样行为的。”   王总管忒了一口,手指头往上指着:“他们一个个都在外面安置着宅子,谁知道是不是比咱们搂的女人更多?”   这一辈子都不是个完整人了,该享受的还不让享受,真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苏辰打了两个喷嚏,这是有人在背后骂他呢。   玩笑的想着,苏辰换下沾染着酒味、菜味的衣服,正要出门,小柿抱着顶春夏的单帽追过来:“王爷,外面凉了,您戴着帽子。”   苏辰停下来接过帽子,笑道:“我的帽子都让你管着了?”   每次出门都是小柿给递帽子。   小柿说道:“奴婢小的时候常听娘说,受寒总是容易从头上起,一热一凉就要记得脱帽戴帽。”   苏辰点点头,又问霜痕等人近来的情景。   小柿回说:“她们早出晚归的,简直把这里比家里还自在。”   看她有些不满,苏辰笑道:“你也不必天天守在家里,去外面看看,我让你做的包在京城可是十分风行。”   “对了,今天晚上记得提醒我,给你们结算年后的月银和奖金。”   说着把帽子压在头上就跑着出去了。   自从把霜痕提到身边,苏辰把昭仁殿在他名下的八个伺候宫女都任用起来之后,这些宫女们领的就是双份月银。   一份儿是宫里内务府发的,一份儿就是外面粉饼厂发的。   粉饼厂发的要比内务府的丰厚很多,因此渐渐的,各处都知道昭仁殿的宫女们十分有钱,相对着的另一边弘德殿,伺候保成的那些宫女们就显得很是比不上。   保成根本没有提拔培养宫女们的想法,也不觉得自己作为主子,应该照顾她们,于是在不知觉的时候,弘德殿的几个心气高的宫女儿,已经看昭仁殿这边的十分不顺眼起来。   小柿待王爷向前面去了,才转身回去,在殿内外间坐着一边照看一边做针线,知晓王爷喜欢人有新奇的想法,她手里绣的这个荷包就是自己想的样子。   一个面生的小太监经过一路询问,停在昭仁殿大门外,连山提着水壶在院子里浇花,看到这么个探头探脑的,走过去喝问道:“你是哪里的人?”   小太监吓的身子一激灵,跪下来回道:“奴才是北面膳房的,来找小柿姐姐。”   宫里分有北和东两大膳房,主要负责侍卫和太监宫女们的饮食。   乾清宫这边的太监宫女一般都去北面膳房领吃的,想来小柿是在去吃饭的时候,跟这个小太监认识的。   连山上下打量他一眼,看着是个老实人,转身对里面道:“小柿,有人找。”   小柿已经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此时听到喊自己,就放下手里的荷包走出来,瞧见外面的小太监便赶紧过去将他扶起来:“春子,你怎么来了?”   春子是北面膳房一个打杂的小太监,人又弱小,经常被上面的和同事的欺负,小柿还没有被王爷提拔起来的时候,有次午后去北面膳房吃饭掉了个荷包,是春子捡到追着交给她的。   一来二去,小柿和春子处的犹如亲姐弟,连带着和之前一个比较照顾春子的膳房宫女也成为好友。   春子一看见小柿,眼眶便红了:“昭儿姐姐不小心烫伤了,整个右手臂都烫出一层水泡,我看着不好,却不知何处去求药,只能来求到姐姐这里。”   “跟我说这个,是看不起我还是不把我当作朋友?”小柿沉着脸,拍拍春子的手,“你等着,我去拿钱,咱们去御药房给昭儿买最好的烫伤药。”   其实凭她现在的体面,到御药房跟下面的小太监要两瓶烫伤药根本没什么,但她并不想给自家王爷的名声抹上一点不好。   连山跟着小柿到后头,一直走到小柿和其他几个宫女住的房间,才问道:“你们说的那个昭儿,是什么人?”   小柿也不避着连山,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来一个沉甸甸的钱匣子,拣了两块碎银子出来。   “是我们一样的可怜人。她以前叫招儿,家里连饭都混不开了,被他爹找关系送到了宫中来,管事嬷嬷说她的名字不好在宫里叫,给改了个日月昭昭的昭。”   小柿说着叹口气,“只是昭儿没好命,先在辛者库洗衣,后被调到北膳房,好容易谋到储秀宫做事,谁想又言语间得罪了宜嫔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一下子又叫赶回辛者库了。”   连山皱眉道:“那她好像也太倒霉了。”   “谁说不是呢,”小柿把钱装好,道:“我去去就来。”   “去吧,”连山也不能拦着她,王爷对这些女孩儿们天然的多几分宽容,连带着他们这些都不是男人的了,都要对她们“绅士”。   连山心里挺不服的,跟着小柿出了门,提醒道:“在外面别瞎说和王爷喜好有关的。”   “我比你还谨慎呢,”小柿说着走了。   叫春子在这里等着,她先去御药房拿烫伤药,再回来带着春子一起,赶去辛者库。   一间十分简陋的低矮房屋内,大通铺的床位上坐着个脸色苍白的宫女儿。   她身上的宫女衣服是最低等一级的,灰扑扑很不衬人脸色,再加上吃的不好整个人面黄肌瘦的,瞧着和外面的难民也没有多大差别。   小柿进来一看见昭儿这个样子眼睛都忍不住红了,一边忙忙的叫春子去打水,一边把将手里的烫伤药放到中间一只短了条腿儿的桌子上。   “怎么烫到的?”小柿问道。   昭儿看了眼桌子上的药膏,声气和她的脸色一样都是苍白的:“你过来了,谢谢你还愿意管我这样的朋友。”   “我不过来要你等死吗?”小柿脸色着急。   “贱命一条,死不了,”昭儿垂着头,“如果不是想提醒你一声,我不会叫春子去喊你。”   小柿疑惑道:“你好好养伤就是了,提醒我什么?”   昭儿颤抖着折上单薄的袖子,小柿看见她两只手臂都是透明的水泡,甚至还有些地方已经发红流水,叫看着的人都觉得疼。   “怎地这么严重?”小柿大惊失色,也顾不的等水清洗,拿了烫伤药就往她手臂上撒。   昭儿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对小柿道:“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是我沾了春子的光。”   小柿斥道:“说这个干什么,你烫到了时就该叫春子去喊我,不然也不能都破了。”   “我不想让你多想。”昭儿说道。   小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春子端着水进来了,赶着说道:“昭儿姐姐前天去膳房端饭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个汤盅又着急伸手去扶才烫成这样。”   小柿担心道:“没有受罚吧。”   北膳房的总厨刘德昌,不是个多好的人。   昭儿摇摇头,苦笑着看了春子一眼,道:“还是不要瞒着小柿了,对她和她上面的主子都不好。”   小柿一听事关自家王爷,忙道:“到底是什么事?”   春子面露不解和着急:“姐姐先前不是说,什么都告诉反而对王爷不好吗?”   春子从小柿处得到过不少好吃的,因着都是王爷赏赐,他心里的感激除了有对小柿姐姐的,还有对辰亲王的。   “你们到底要隐瞒什么,还不快直说。”小柿着急的直跺脚。事关自家王爷,她不能不急。   “我这烫伤,其实是太子爷身边的那个叫冬寒的宫女儿推的。”上的药叫伤口处蛰的疼,昭儿说着忍不住倒吸凉气:“她知道我和你好,当时我想给你留一碗热汤,怎知那么不巧,她也来取汤,我就争辩了两嘴,便得她一通骂。骂了我不止又牵连你,而后还说,还说辰亲王有什么好得意的,总归以后见了太子也要行礼。”   小柿气的直道:“怎么敢,她怎么敢,我要告诉王爷去。”   “你别,”昭儿急忙上前拉住小柿,扯动手臂带裂几颗水泡,让她不由嘶了一声,声音里也更加着急,“小柿,你别冲动你去说了,万一两位主子因为咱们奴才的事闹起来,岂不是叫咱们担上一个挑拨主子之名?”   春子挠挠头,不理解这么说为什么还要告诉小柿姐姐?   小柿冷静下来,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不能告诉王爷。王爷倒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太子爷生气,只怕万岁爷知道了,你们都得被赶出去。”   昭儿一脸欣慰道:“你是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我告诉你这个,只是为了让你替主子防备着些,太子爷身边那些人,一个个都是野心极大的。你们碰见她们,最好是退一射之地。”   小柿只觉得憋气,忍不住道:“岂不知,皇上更疼爱的王爷呢。”   “你别说嘴上逞强的话,”昭儿忙提醒,“传到弘德殿那些人耳朵里,不知道又要怎么针对你们。”   小柿面上的怒气更浓。   乾清宫,夕阳懒洋洋铺洒在光明正大殿内的金砖上,反射出来金色的光芒,康熙喝的有些多了,在西暖阁睡半下午,起来就看到蹲坐在大殿门口小凳子的俩儿子,一个手里抱着一本书读着,一个托着小下巴听着,偶尔的还抬头凑过去看一眼,指点一二。   “看什么呢你俩?”康熙走过去问道。   抱着书的保成把书本举起来,递给阿玛:“这是我和哥做的拼音书,阿玛你瞧。”   书页上印着横排的字体,上面注着音,虽然一页上只有那么几个字,却比竖排的更便于阅读。   苏辰说道:“阿玛,我们选的有二十四节气还有唐宋诗词,横着标音,虽然印的时候有些麻烦,但是不是很好用?”   这已经是当今最好的印刷本了,却远不能和现代的印刷机印出来的书本相提并论。   苏辰和保成看过现在的印书局之后,内心是一脸:又发现了一个盲点.jpg。   于是他前些天还把暂时用不到的粉饼厂利润,拿出来四万两给朝廷的印书局注了一笔资。不过眼下他只出一万现银,叫他们改进现在用的机器,剩下的三万两现在还在他自己手里,跟工匠们说了只要有创新的,都有奖金拿。   然后一分钱没给,把印书局的工匠们全给激发出来动力了。   康熙当然还不知道这些,细细的翻看了这本拼音注的节气本,心里升起一种朕家儿子果然是龙子的骄傲。   对于俩孩子的提议,直接同意了:“好,阿玛马上就下旨,叫印书局加紧印制,争取在今年乡试之前让所有书生都能买到这些书。”   “我还有一个建议,”苏辰高高举起手。   康熙颔首道:“说。”   “以后凡大清国百姓印书,都要有书号,没有书号的朝廷便不认可,谁买卖罚谁的盗书税。”苏辰激动的说道。   因为他要把这本自己和保成整理的拼音书,做成康熙十七年零三一八零一号。   现在没有什么公元纪年,为了方便,用年号月份加数字标注最是明晰清楚。   康熙听儿子具体讲了这个书号代表的意思,脸上的表情越发神采奕奕。   “好好好,辰儿这个办法好极了,”采用书号,还用担心什么有人再私下修书吗?只要没有跟朝廷衙门报备过印刷的,一律都是不合大清律法的书。   但若要把书号刊书落到实际,至少需要一个专门的衙门。   况且,以前的读书人都习惯了想写什么写什么想印什么印什么,若贸然间叫他们向朝廷报备领书号之后再刊印,会引起大部分人的逆反心。   因此这是个需要确定可行方案,再慢慢过渡的事情。   苏辰之所以提此是知道,清朝最不能略过的一点就是文字狱,思想钳制太过严重,以至于民族矛盾在康熙之后又经常冒头。   不得不承认,后世伟人们对康熙帝的评价并非单纯因为康熙朝的盛世,而更多的是他在民族方面外交方面的成就。   但戴名世一案仍旧是康熙执政期间让人诟病的一大点。   印书必有书号这样的措施如果能实行,苏辰只希望以后出现比较敏感的著作时,他阿玛能够通过封杀其出版权来解决,而不是因文杀人。   书号这个意见,叫康熙很激动,也不管是不是这一天的寿诞日还没有过完,马上叫人去传旨南书房的几位侍臣进宫商议。   此时,隔着一座交泰殿的坤宁宫,皇后钮钴禄氏又一阵不舒服,摆摆手立刻有宫女端着痰盂近前来。   扶着床柱稀里哗啦吐了一通,钮钴禄氏倒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对香雪道:“本宫着实难受,请太医去吧。”   皇后娘娘一回来就忍不住呕了,香雪当时便慌神,只刘嬷嬷和皇后都压着,说不让请太医。   毕竟今天是万岁寿诞,皇后一回来就请太医,别人不知道要怎么说。   现下听了吩咐,香雪转身便急匆匆出了坤宁宫,亲自去太医院喊太医。   果然和钮钴禄氏担心的一样,坤宁宫傍晚叫的太医,天没黑消息就传到了乾清宫这边。   梁九功听说了便在万岁爷议事回来后,悄悄说了一声。   康熙动了动眉头,问道:“皇后总是吐?”   不可能是有孕了吧,他绝对不会让皇后在辰儿和保成羽翼未丰满之前生下一子半女。   至于趣了皇后进来却不同床睡觉这个选择,康熙想都没有想过,毕竟皇后的面子不能不给。   因此在这方面他是有预防的,现在就担心皇后知道了从而采取别的手段。   梁九功低声:“请去的是徐太医的徒弟吴不留,奴才叫来问了,吴不留说不能确定皇后的脉象。”   康熙只觉额头突突跳了两下,晚膳也不吃了,起身道:“叫徐远还有擅长妇科的,都去坤宁宫给皇后看看。”   如果真是皇后用别的手段去了避子汤的药效或者根本没喝,他这一次得做个狠心的父亲。   皇上突然驾临,坤宁宫像是一个瞬间上紧发条的钟表,宫人们的脚步都比平常快几分。   钮钴禄氏心里不知是何滋味,靠坐在床上将手臂伸出,隔着一道纱帘由几位太医轮流诊脉,听到外面皇上略显紧张的问:“皇后怎么样了?”   伊尔木垂下眼皮,现在关心她又有什么用?这么多日的冷待,她早就心寒了。   徐远站起身,多少知晓皇帝担心的他微微摇了下头,才说道:“皇后娘娘干呕不止,想是吃了不协调的食物,今日宫宴,食杂,再加上饮酒,很容易造成心慌呕吐这样的情况。”   康熙提着的心落下来,说道:“既然没有大碍,朕便放心了。”   太医们鱼贯离开,康熙没有立刻走,挑上帘子在床边坐下:“你好好养身体,宫里的事多分担一些出去,别累着自己。”   康熙本是出于愧疚的好心,但却被钮钴禄氏误会了,她抽出被对方大手盖着的手,冷笑道:“臣妾只是一时身子不调,皇上就想把宫权给惠嫔荣嫔要回去?”   康熙:---   “皇上,家姐脾性直来直去,并不是有意顶撞您。”小钮钴禄氏正走到门口听见姐姐的那番话,赶紧两步上前下跪请罪。   康熙终是按捺怒气,俯身扶了小钮钴禄氏起来,道:“朕不与她计较,皇后有病,你就在这里多加照顾。”   小钮钴禄氏进宫便封了妃子,但是康熙叫她进来只是为了打压皇后那“不可一世”的气焰,且又有佟佳贵妃这个没有封号的贵妃在前,因此也没有给她定什么封号。   “臣妾替姐姐多谢皇上的安排,”小钮钴禄氏再次屈膝行礼。   等送了万岁爷离开,转头回来便是听到姐姐一声冷笑:“你现在可真是八面玲珑,怎么,要让钮钴禄氏的都看看,我如今反而不如你讨人喜欢?”   小钮钴禄氏说道:“我只是听说姐姐病了,担心才过来瞧瞧。你刚才对皇上说的那些话,可能会影响到我,影响咱们钮钴禄氏的族人,我才不得不开口转圜。”   钮钴禄氏沉着脸。   “姐姐,我得再次提醒你,你现在这个皇后,不只是给你一个做的,而是给咱们钮钴禄氏做的。”小钮钴禄氏郑重道:“你做不来讨好人的行动便罢,但不要总得罪皇上。”   钮钴禄氏一点都不惧怕的样子:“难不成我还能成为咱们大清第二位废后?妃子们需要怕皇上,我却不需要。”   小钮钴禄氏有一种把阿玛从地底下叫上来的冲动,叫他看看姐姐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妹妹看得出来,姐姐对皇上的宠爱并非无动于衷,既然如此,您就不要一味的嘴硬。另外,我听说翊坤宫的郭贵人也被诊出身孕了,佟佳贵妃现在可是有两重保障,咱们姐妹就不要再这般生疏了。”   小钮钴禄氏直视着姐姐的眼睛,说道:“要知道在后宫,除了有子,什么都是虚的。”   钮钴禄氏就想到已经略微显怀的乌雅氏,心里一阵不舒服。   小钮钴禄氏接过刘嬷嬷端来的刚煎好的药,拿蒲扇扇的温热正好才递给姐姐,“您好好养身体,妹妹和家里都仰仗着您呢。”   说完便蹲身告退离开。   刘嬷嬷心里感慨,跟皇后说道:“到底是亲姐妹,三小姐还是为您想的多。”   “只是为着她自己罢了,”钮钴禄氏不领这个情,“听见我病了赶紧过来,这是净等着看我笑话呢。”   刘嬷嬷叹道:“怎么会呢,到底你们是亲姐妹。”   “正是亲姐妹,争起来才要命。”钮钴禄氏说着,把药碗放到一边,“再煎一碗来。对了,去打听打听,她说的郭贵人有孕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   康熙刚离开坤宁宫,在路上就碰到翊坤宫派去请他的太监。   郭贵人有孕了,如今已有两个多月,还是宜嫔提醒才请的太医,这段时间佟佳氏只顾着乌雅氏了,竟然事情捅到眼皮子跟前才知道。   康熙过去翊坤宫,第一个看见的就是跪下来请罪的佟佳氏:“臣妾失责,差一点叫皇嗣有了损失。” 第72章 宫中人   “无需请罪,快起来吧。”康熙伸手扶了佟佳氏,和她一起往里面走,“处处都有太医,你即便一时疏忽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佟佳氏赶忙道:“臣妾不敢有疏忽,实在是没有想到。”   “朕也没有想到,”说着走进殿内坐下,康熙看向和宜嫔并站着的女子,问道:“郭贵人,你觉得身体如何?”   其实康熙都不太知道这个女子叫什么,如果不是宜嫔提过几次,也根本不会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妃子。   郭贵人同样和皇上生疏,仅仅被问个话都在紧张,整个人似乎绷着一股劲儿:“臣妾的身体好的很。”   更衬得旁边的宜嫔不说话也那么美丽落落大方,她便笑着道:“皇上如果不放心,可以给我鹿儿姐姐安排几个好太医好嬷嬷。”   鹿儿?人倒是和名字一点都不相符。   康熙说道:“贵妃照顾一个孕妇已是辛苦,你姐姐你便也多照顾些。”   宜嫔笑着答应了,佟佳氏端坐在皇上右手边的座位上,看着郭络罗氏的目光些微发冷。   小小的一个嫔位竟然都敢伸手管她宫里的事了。   宜嫔淡淡笑着,都是宠妃,而你靠的不过是和皇上那一层亲密关系,如果没有表妹这个身份,你还比不过我呢。   因此我何必要太怕你。   佟佳氏双手紧握在一起,转头说道:“皇上,臣妾如今已经知晓孕妇应该注意到的事宜,她俩中间相隔着两个月呢,其实臣妾能忙的过来,就不让宜嫔妹妹费心了。”   康熙有些头疼了,他看得出来两个女人的机锋,但宜嫔和表妹,两个任何一个他都不想让受委屈。   只能二选一的时候,那还是泉清吧。   康熙点头:“好,看你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宜嫔:“?”   前天晚上还意浓情浓,今天就这么被别的女人比下去了?   ---   苏辰和保成傍晚骑车骑到了神武门旁边,南怀仁做大炮的地方,下去跟人家玩了会儿,回来的时候一人腰里揣着一把最新款手铳。   这款手铳还是苏辰和他阿玛一起画的图纸,南怀仁见到图纸就坚持要做,不过阿玛让他以做大炮为主,手铳的事就耽误到了现在。   而南怀仁今天就交给辰亲王和太子带走,是没有想亲自捧到皇帝身边利用这个邀宠的意思的,但却无心插柳,叫康熙觉得他这个人不像是其他官员一样汲汲名利。   夜色下,乾清宫宽阔的广场上响起砰砰砰的声响,把高高屋脊上不知名的野鸟震走了好些。   康熙坐着抬轿回来,远远的便听见这声音,因此听着声音过来了,就见辰儿双手端着一个火铳,正在朝远处的一个靶子瞄准。   保成跟个小跟屁虫似的,站在旁边着急的喊:“哥,让我也打一个。”   辰儿一张小脸遍布着严肃:“不行,先让我试试手感,如果一会儿手疼,你就不能碰。”   “阿玛,”保成转头看见康熙,噔噔噔跑过去告状:“哥他都开了四下了,该我了。”   康熙好笑道:“你手里不是拿着一个?”   保成看看手里的火铳,道:“我哥不让我打靶子。”   康熙:“那你哥是为了你好,你还是先别打了。”   保成呆呆。   说着和小儿子一起走到苏辰旁边,问道:“南怀仁把这个火铳做出来了?打着如何。”   苏辰转身把保成手里的拿出来递给阿玛,“火力更强,准头也比先前的更准,后坐力不算大。”   康熙便双手握着这个和明制火铳在外观上已大不相同的火铳,朝远处的靶子上扣开一拴。   保成看看阿玛看看大哥,很想学保清,哇一声。   但他是太子,不能丢这个面子。   于是小家伙扁扁嘴,让自己站的更靠前了一些。   “保成,”好在他哥很快注意到他,把火铳给他,“来,你试试。”   嗙一声。   保成努力瞄准的中心位置还是偏了,但也没有射到靶子外面去。   苏辰觉得可好了,给自己弟弟鼓掌:“不错,等你再大一些,准头肯定更好。”   保成喜滋滋的看着手里的火铳,道:“今年围猎,我要用这个打猎物。”   康熙泼小儿子一盆冷水:“今年不一定让你去。”   保成这下真的闹了起来,嚷着道:“儿子今年五岁了,儿子是大人了。”   康熙:“什么五岁,过了明年的生辰,才是。”   皇太子五岁,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他是立住了,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病症而夭折,大臣们会请求太子出阁读书,跟着皇帝学习一个太子所应该学习的事宜了。   太子之位,即将迎来无比稳定无比荣耀的一段时期。   在这个小小的孩童成长到足矣让他的父亲感觉到威胁之前,他都是大清朝最尊贵的那个人。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身为亲王的同胞哥哥相助。   随着春光明媚,翊坤宫两位妃子安静养胎的时候,小太子和辰亲王也越发耀眼起来。   荣嫔急了,一直不想让自己儿子太过出头的惠嫔也有些着急,还有佟佳氏,她在替她以后要精心教养的那个儿子着急。   如果乌雅氏,或者郭络罗氏,她们其中任何一个人诞下小阿哥,那位即将排行第四的小阿哥,还能从皇上那里分得几丝关心?   就在各人有各人的着急打算时,自从皇上寿诞之后一直居宫养病的皇后病情加重,三月二十五开始要求妃子们轮换着去坤宁宫侍疾。   康熙又有好些天没去坤宁宫,这天御门听政回来,听到自家儿子说皇后病的有些重,叫妃子们都去侍疾了。   他第一个反应还是皇后又想折腾后妃了。   “阿玛,您不去看看吗?”   康熙吃过早膳就叫梁九功去传召候见的大臣,但听到儿子这么提醒一句,他总不好表现的对皇后太薄情,转而对梁九功道:“先叫人去懋勤殿等着。”   按说皇后生病,皇子公主们也该去尽孝,但孩子都太小,康熙根本不可能叫任何一个过去,所以这事儿是提都没人提。   康熙本来还以为皇后没什么大碍是故意找事,到了坤宁宫才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皇后真病的挺重的。   “怎么回事?”   帝王之威吓的坤宁宫的奴才们跪了一地,钮钴禄氏当初从家里带进宫的两个心腹,刘嬷嬷和香雪虽然也怕,但更多的是伤心惶恐。   “娘娘从那天起就不思饮食,也懒怠动弹,便一直汤药不断,却是越迁延越严重。”香雪说着说着就哭了,额头邦邦的敲击在地面上,“求皇上再派太医为娘娘诊治。”   康熙眉头深锁,摆手叫此时正在坤宁宫侍疾的荣嫔先去外面,走进寝室,就发现往日清清爽爽的地方到处挂着帐幔。   “皇后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忽略掉自己不喜欢的这些东西,康熙站在床边,问道。   进了坤宁宫,他已经问过这些日子主要负责给皇后诊治的太医,只说是心思郁结。   所以皇后这是心病,但康熙根本没时间也没有心情哄她。   钮钴禄氏抬眼,愣愣的看着康熙,几天没怎么开口的嗓音非常沙哑:“那天臣妾呕吐不止,一向不关心我的您,怎么竟带了那么些个太医过来?”   康熙面色微冷,淡声道:“皇后既然这么问,想必心里是明白的。”   钮钴禄氏眼里晃着的泪珠一瞬滚下来,她仰头看着康熙问道:“皇上是担心臣妾有孕,生下嫡子威胁太子?”   康熙说道:“朕当然不会让你的嫡出给辰儿和保成添堵,唯一担心者,只是嫡出的名分会引起的朝廷大臣们的心思浮动。”   钮钴禄氏听完,突然凄惨大笑,她的声音充满了恨意:“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还要立我为后?”   如今我成了皇后了,你连一句哄人的话都不屑于说了?   “立后,从来不是因为你这个人,而是因为你的祖父是开国五大功臣额亦都,当年你阿玛能免死罪,也因为他是额亦都的儿子。”康熙的声音冷静且没有波动。   钮钴禄氏这一刻才清晰的认识到,眼前这个是她丈夫的男人,心里根本没有一点点位置是属于她的。   “我要出宫,”她此时看向康熙的神情已经完全冰冷,下巴微仰,又是那种让人很不舒服的尔等皆是凡夫俗子的骄傲神态。   康熙掐掐额头,当初选定遏必隆这个女儿做皇后的时候,他为什么没让暗绣阁的侍卫仔细审查一下。   “如果你真的不想待在皇宫,当初拒绝还有可能。”康熙说道。   钮钴禄氏冷笑:“我若是拒绝,便是抗旨,抗旨不遵我会是什么下场?”   “原来皇后知道抗旨不遵的下场,”康熙严重的笑意比她还冰冷十倍,“现在皇后的行为,比抗旨不遵严重几何?”   钮钴禄氏被问的没话说。   “还是皇后觉得成了夫妻,朕就该处处礼让你?”   钮钴禄氏咬住嘴唇,说道:“只要皇上放我离开,想要什么我都尽力办到。”   康熙上下打量她一眼,丝毫的礼貌都没有:“跟朕做交易,你还不够资格。没有你,钮钴禄氏依然是朕树立起来的一面旗。皇后想出宫不可能,但你可以一直病着。”   钮钴禄氏瞳孔振动,看着那个转身离去的明黄色背影,心中又凄然又自嘲,不由的低语喃喃道:“玄烨,我要让你终身都在愧悔中度过。”   但当年,如果她和赫舍里氏一起进宫,会不会和现在的情景有所不同?   刘嬷嬷和香雪相互搀扶着进来,她们都被万岁爷离开时的难看脸色吓坏了,看见无力倒在床上的娘娘,俩人红着眼睛扑上来。   “娘娘,您又是何必?”刘嬷嬷声音哽咽。   钮钴禄氏看着外面的天空,嘴唇翕动:“这样的日子,本宫一日都过不下去了。”   她受不了在这里她的骄傲被一再打压,更受不了皇上将她视作无物,反而去宠爱一个盛京小官的女儿。   “本宫要回去了,”钮钴禄氏突然挣扎着坐起来,对两个心腹道:“你们两个可愿跟本宫一起走?”   刘嬷嬷香雪:“---”   俩人都傻了,香雪见势头不好,哭着问道:“娘娘,您要去哪儿?”   钮钴禄氏指着窗口露出一角湛蓝的天空,“本宫要回天。”   香雪的脸色彻底僵住,娘娘这是有了求死的念头啊,她立刻抓着钮钴禄氏的手呜呜大哭起来。   “娘娘,您别钻牛角尖,”刘嬷嬷也哭着,道:“皇上不是多难讨好的人,就算您疑心皇上不让您生嫡子,以后您好好对太子爷,您的尊贵便太子爷也不敢有所打压。不能教导仁孝皇后留下的子嗣,后宫其他妃子生的孩子,都是您的啊。”   现在的皇帝仁慈,只要不触他的逆鳞,身为皇后还愁没有好日过吗?再说叫生孩子又如何?亲生孩子反过来害的母亲没有好日子过的多了是了。   这真不是要命的事。   刘嬷嬷好劝歹劝,钮钴禄氏只给她一个惨淡的笑容:“他害了我的孩子,我必定要让他此生都在后悔中度过。”   香雪觉得娘娘这是伤心过度有些疯魔,转头对刘嬷嬷道:“嬷嬷,我去请个可靠的太医来,您看好娘娘。”   “你快去,”刘嬷嬷擦掉脸上的泪,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都看不到明天的到来了。   香雪刚离开,钮钴禄氏便对刘嬷嬷道:“嬷嬷,去把我出嫁前,收拾的那个绿色锦盒拿过来。”   “娘娘您身体不好,歇着吧,想看什么等好些了再看。”刘嬷嬷小心说道。   钮钴禄氏摇摇头,“本宫现在就要看。”   语气坚决。   刘嬷嬷只好起身去找,把那绿色锦盒拿过来双手递上,见娘娘接过去打开看看后,神色间平静怡然很多,刘嬷嬷不自觉松口气。   哪知道她这口气松的太早,四月初六这天早晨,伺候着娘娘吃过药,刘嬷嬷和香雪商量着,还是去叫景阳宫娘娘过来劝一劝皇后娘娘。   进去寝室送茶的小宫女突然摔了茶碗,惊呼着跑出来:“皇后娘娘薨了!”   尖利的嗓音所裹挟的话语,冲击的刘嬷嬷一下子晕倒在地上。   香雪上前抓住神情慌张的小宫女,喊道:“你在胡说什么,敢诅咒皇后娘娘,教你九族俱灭。”   小宫女抖着手指向坤宁宫寝室,声音颤抖:“真,真,的。”   香雪撒开她就往里面跑,只见明黄色软帐内,皇后神色安静的躺在那里,枕边放着的赫然是一个绿色锦盒。   看见这个香雪便神情巨震,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她知道。   那是有一次她和还在闺中的皇后外出,跟一个自称是火神徒弟的道人买的“仙丹”,里面共总十颗,娘娘只当时吃了一颗。   不过当时就病了一场,请的还是道医,对方诊治说娘娘凡人之躯虚弱,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叫分着吃。   侧夫人知道了,不准娘娘再吃,娘娘便笑着说她同样想在人间多陪伴母亲几年,才把这些仙丹都收拾起来。   香雪怎么也无法想到,娘娘会一次性把这些都吃了。   怪不得前两天娘娘说要回天去,不是求死,而是真的要回去。   双膝一软,香雪浑身颤抖的跪倒地上,如今的她只能祈求,自家主子真的是被贬落到凡间的瑶池女仙,而今是回到天宫去了。   康熙刚结束完御门听政,便听到了这个消息。   梁九功刚听到坤宁宫的传话时,也是非常的震惊不可置信。   毕竟前两天,钮钴禄皇后还把皇上气的不轻,谁能想到,这突然、孟不丁的就死了?   这一瞬间,康熙是意外的觉到了钮钴禄皇后比其他所有妃子都可爱的一点,那就是真。   不过想到她的真需要的是别人高高捧着她,康熙觉得还是中肯一些吧,钮钴禄皇后其实是有些蠢的。   此刻,伤心没多少,但说一点触动都没有却是假的。   康熙吩咐梁九功:“叫宫里的老嬷嬷去验身,再派荣广去,仔细查问一下,钮钴禄氏这两天都做了些什么。”   梁九功内心唏嘘,躬身领命而去了。   康熙将身上的朝服换成玄色的常服,先吩咐不要惊动了自己的儿子们,这才带着人步行走过交泰殿,去坤宁宫。   每次过交泰殿,他都会想起当日的婉容,春耕秋收,每个节令的重大祭祀,她都会循着古礼在这里祭祀,祈求各省风调雨顺。   这继后,立的是真叫康熙心累。   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立后了,没的弄出一些心思诡秘的人来。   坤宁宫,最先得到消息的小钮钴禄氏守在床边,双眼几乎肿成核桃,至于外面的惠嫔、荣嫔,都是小钮钴禄氏过来之后,才派人去通知的。   “皇上,”康熙进来,小钮钴禄氏转身就失态的抓住他的袖子,哭道:“我姐姐,我姐姐。”   她说不出来别的,总不能问自己的姐姐为什么想不开。   康熙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朕看看她。”   小钮钴禄氏这才捂着嘴站到一边,康熙近前,看着床上神情宁静的钮钴禄氏,一颗心还没有完全被坚硬外壳包裹的帝王,终究是不由流露出怅怅的神色。   人死了,想起她的好处就多起来。   康熙也忍不住想,钮钴禄氏这样高傲的人,如果不是嫁给他,可能会和丈夫有几年恩爱的日子吧。   “桑鹊。”康熙转过身唤了这么一句。   小钮钴禄氏一愣,她还是第一次听见万岁爷唤她闺名,看到床上已经无声息的姐姐,她眼中的泪水又是不由的溢出。   如果这是姐姐突然薨逝带来的怜悯,她宁愿不要。   康熙握了握小钮钴禄氏的手,低声道:“皇后的后事,你来操办吧。该有的风光,朕一样不会缺她的。”   小钮钴禄氏忍着泣声,屈膝道:“臣妾代姐姐,叩谢皇恩。”   康熙这才拍拍她的手来到外面,荣嫔当即凑上来说道:“贵妃娘娘现在还没有过来,不知道能不能去请。”   康熙都没看她,对乌拉那拉氏道:“惠嫔,你帮着钮钴禄氏打点,贵妃那里就不要让她过来了,毕竟还有两个身子重的人要他照顾。”   惠嫔忙扬帕子屈膝,道:“臣妾遵旨——皇上,您也不要太过伤心。”   康熙:“嗯。”   他的伤心只持续到回了乾清宫。   苏辰他们三个已经下学回来。   保清看见阿玛背着手从外面进来,就上前说:“阿玛,儿子刚才听说,皇后娘娘薨逝了,这是真的吗?”   康熙点头。   苏辰是知道他阿玛有克妻名声的,但是之前也没有看出来皇后娘娘的身体有多虚弱啊。   “阿玛,皇后娘娘怎么没的?”苏辰问道。   总不能真是克死的,这位继后声势浩大的进宫,可还没有一年功夫呢。   康熙说道:“病死的。”   具体原因他还在让太医查,有必要的话会让大理寺的仵作进来秘密查看的,但这个他不可能让儿子们知道。   保清又开口:“阿玛,我们去给皇额娘守灵吧。”   按理说皇后有抚育皇子的义务,但是康熙不可能把保成辰儿交到她手中,因此保清也一直就跟着惠嫔。   现在保清这么一句话,倒叫康熙多看他两眼:“难为你有这个心。只是你们年纪太小了,等灵堂布置好,去磕个头便是。”   这时,乾清宫外面传来喧嚷之声,梁九功快步跑进来道:“皇上,太皇太后御辇停在乾清宫外面,她老人家要、要亲自去哭皇后娘娘。”   康熙很快就明白了老祖母的苦心,大步奔到外面,拦住皇祖母道:“您回去吧,孙儿能处理好。”   太皇太后低声:“你能处理好就不会把皇后的事情弄成个烂摊子,皇后不受宠的事这内外的人谁不知道?进来一年就没了,你让钮钴禄氏怎么想?让那些还在前线拼杀的八旗将领,怎么想?”   “皇祖母,您放心,这些孙儿都知道。”康熙说。   “我知道你要用什么样的对策,无非是重用汉军旗,但玄烨啊,你别忘了,咱们的江山还要有八旗,才能稳固。”太皇太后语重心长。   康熙点头:“孙儿不会让八旗寒心,您老人家尽管放心。快回去吧,您一个老祖母去哭孙儿媳,岂非倒显得咱们心虚了?”   太皇太后:“---”   于是一副伤心的不能行被孙儿劝了回去的样子。   一到慈宁宫,便下旨遏必隆府上抚慰骤然失女的巴雅拉氏和侧室舒舒觉罗氏。   皇后的丧事着礼部办理,从四月初一直到五月初,每天都有关于钮钴禄皇后的各种纪念活动。   钮钴禄皇后大行之后的第三天,康熙就从徐远的汇报中得知,钮钴禄氏是一口气吃了八颗道家炼的丹药才没的。   而且据徐远从那存放丹药的盒子里残留的气味分辨,其中是含有朱砂的。   朱砂有毒,这是个但凡读点书的人都知道的事,康熙实在是不好对钮钴禄氏的死法做出什么评价。   那点伤心也渐渐随着频繁的,需要他这个皇帝主持的祭祀活动中淡去,再加上每天都不能搁下的国事,到五月最后一次致祭的时候,康熙甚至都不大能回想起钮钴禄氏的面容了。   五月初三是仁孝皇后的忌日,这一天康熙没让安排孝昭皇后的祭礼,领着俩儿子去奉先殿祭了祭过发妻,便带俩孩子去往瀛台避暑。   两个月不知肉味,苏辰觉得古代的守孝制度简直非人类。   他们还是小孩子呢,不让营养均衡对身体不好的。他一直忍着没偷吃,主要也是看阿玛挺伤心的,不想说我还想吃肉什么的,让阿玛觉得他没心没肺。   何况,保成是太子,一举一动多少人盯着,偷偷吃了再叫人捅到御史跟前,在朝堂上弹劾了小太子在继后的孝期内吃肉,那可是一辈子的政治黑历史。 第73章 下馆子   不过到了瀛台,想要吃点肉比宫里就方便很多,这天上午又有礼部安排的祭祀活动,苏辰叫上复康和保成身边的平澜,跟他们一起去京城大街下馆子。   当初的平湖,苏辰还没有等着跟保成说呢,他就已经被赶到了边缘地带,于是苏辰便没再和弟弟提,只不过现在的这个平澜,是苏辰和阿玛亲自参与挑选的。   这平澜不仅细致周到,还有一身功夫,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思想问题,自从跟在保成身边后,事事上心妥贴,虽然还管不住一些个老资历,但把保成照顾得挺好。   四个人还没有摸出瀛台北门桥呢,迎面走来了纳兰容若。   纳兰容若文采斐然,武功上也能比划两下子,为人又温和,不仅看重他文采将拣拔为一等御前侍卫的阿玛喜欢他,苏辰和保成都喜欢他。   当然一开始苏辰对纳兰容若的喜欢和关注,更多的是源于后世滤镜,真正相处之后,才发现这个纳兰和后世人们的统一印象不大相同。   他这个人还是比较乐观爱笑的,并没有多少悲悲戚戚,之前的确生过病,倒也不是病弱的人,只不过他身上书卷气很浓,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个弱书生而已。   但也很可能是和现在的纳兰容若还没有丧妻有关。   “辰亲王,太子爷,”走到近前,纳兰容若向俩小孩见了礼,才好奇的转身看了看北桥,问道:“两位爷要出去?”   “纳兰啊,你来干什么呢?”苏辰一副老气横秋口吻,避开他的问题主动发问。   纳兰容若手里提着一个朱漆食盒,闻言往前递了递道:“皇上叫奴才给两位爷送的点心,让你们多吃点。”   两个孩子这些天总嚷着吃腻了吃腻了,康熙回宫后忙完,第一件事就是让御厨给准备几样别致的点心。   苏辰接过来,抱着盒子打开,只见里面的糕点新颖是新颖,却依然是甜的素的。   因为孝昭皇后的丧事,这点心里连加猪油的酥点心类的都没有了。   在皇宫里想吃到荤腥,只有不需要守孝的慈宁宫和慈仁宫,但其实短期内两位太后也不会大鱼大肉的。   所以苏辰都怀疑,现在整个皇宫大大小小三十几处的厨房里,没有一点鸡鸭鱼肉。   这不合理的守孝制度!   苏辰反正是忍到现在到极限了,看见这些素点心,嘴里先泛出来的是酸水。   “那个我们刚吃过饭,不饿,”苏辰把点心盒子递回去,“纳兰,麻烦你给我们送到住处去,我带着保成去宫外走走。”   出宫?   纳兰容若问道:“万岁爷知道吗?”   苏辰肯定的点头:“早晨的时候我已经和阿玛说过了。”   纳兰容若是个接受正统儒家教育,且没有体会过世俗市井生活的人,他根本不知道人会说假话,尤其还是一个王爷会说这么低级的假话。   “两位爷出宫不带侍卫?”纳兰容若就没有怀疑辰亲王的话,说道:“我把点心送到涵元殿,和你们一起出宫。”   “不用,”苏辰紧忙道,“我们就是在城里转转。”   叫任何一个侍卫跟着,这偷吃肉的事都可能会传出去啊。因此还是只有他们自己人去,安全可靠。   说着不等纳兰再说什么,苏辰拉着保成快速跑上桥。   纳兰容若:非得逼着我说出来对自家晚辈关心的话吗?   “辰王,别跑太快了。”   外面有已经提前让连山送过来的自行车,一大两小。   苏辰和保成一人跳上一辆,复康骑车更熟练,扶好车把坐在座位上,后面一沉,平澜坐上来,他脚蹬子一蹬就快速追上前面的王爷和太子。   三辆车排排走,很快消失在纳兰容若视线中,他摇摇头,转身去涵元殿送糕点。   等他再出来回宫的时候,半路上就遇到曹寅。   “你怎么来了?”纳兰容若惊讶。   曹寅向他过来的方向指了指,道:“今天不上课,皇上担心王爷和太子闲不住去水上划船,叫我过来和你看着呢。”   纳兰容若有些蒙,有生以来第一次被骗,他一时之间不大反应的过来。   “你是怎么了?”曹寅看着话都说不出来的同事,不知想到什么,一脸担心的上前扶住他一只手臂,“病了?头晕?”   早就听说这位兄弟因为生病错过了十二年的殿试,看来这身体是真的虚弱啊。   纳兰容若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被曹寅一打断就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一会儿才指着俩孩子离开的方向,道:“王爷,太子,刚从我眼皮子底下溜了。”   “去哪儿了?”曹寅大惊,也顾不上纳兰容若身体怎么样,转头就往纳兰指着的方向看,“走了的多久了,带人没?”   纳兰容若道:“就带俩太监,王爷跟我说是跟皇上说过的。”   “还是皇上更了解这俩小爷,”曹寅跺脚,“但只怕皇上也没想到他们敢不带侍卫就出宫。”   苏辰可不是不带侍卫,主要是侍卫们出身都不错,对他们的人身依附力又没有那么强,万一有哪个漏出两句说他们跑出来偷偷吃肉,岂不是大影响。   为了安全考虑,苏辰腰里还别着一把火铳。   因为没带侍卫,他也没有想着去跑到城外的。   “咱们就在外城找个馆子,小吃一顿便回去。”路上,苏辰蹬着自行车,这么跟骑在他旁边的保成说。   保成那俩腿儿捣腾着车轮子,一看就是有些累了,他是太子,平日虽然练武耍拳的,但从没有过分的消耗过体力。   点头答应着大哥的安排,保成说道:“哥,我不想骑了,我想坐车。”   苏辰道:“那你看平澜能骑你的车不?”   保成回头看了眼,平澜坐复康那辆大车的后座上腿曲着都有那么长。   他摇摇头,“我把车放到路边,下午再让人来骑。”   苏辰指了指宽敞大路上不时就有人走过的情景,道:“你觉得放在这里会没有人推走吗?”   保成心眼是够,经历、认知却都是宫里养成的,在他心里这是他的车,谁敢动?   只不过看了看这两边,他立刻意识到还是哥说的对。   但是他真的很累了。   苏辰道:“咱们慢一些骑。”   复康和平澜都听到两位小爷的谈话,明白王爷是想让太子爷多骑会儿,也就装作没有看见太子爷的为难。   呼哧呼哧!   在东四牌楼大街上一处不算豪华也不算高档的酒楼前停下来,保成累的直喘气,苏辰支好车过去,把腰里的水壶解下来给他:“喝点水。”   保成一边喝水,苏辰在一边说道:“以后每天,咱们都绕着皇宫骑两圈。”   保成想直接瘫到地上,恰在此时,前面糖葫芦推车旁一个穿着石青褂子的小孩儿突然往地上一倒,来回的打起滚儿来,口里直嚷着:“我要吃糖葫芦,我要吃糖葫芦。”   小孩边上的妇人满脸尴尬,蹲下来劝说道:“小爷,您这一边的牙都掉了,太太说不让吃酸甜的,咱们走吧。”   “不要不要,”小孩又滚起来,“你不让我吃,我就告诉母亲,你故意虐待我。”   苏辰:真是好大一枚熊孩子。   他看向保成,保成立刻心虚的左看看右看看,问道:“哥,咱们在这儿吃饭吗?”   “先进去看看,”苏辰带着保成往里面进,复康让平澜赶紧跟上去,他则跟着态度极好的酒楼小二去把自家的三辆车放好。   现在的自行车,尤其是小孩能骑的自行车,在整个京城都比较少见,能骑得起这个的,家里不是有钱就是有权,或者直接是二者兼有的。   东四牌楼这边繁华,小二见到自行车的次数还算多,如今是很有这方面见识的,看出来这三辆都是好车。   停好了车他便十分积极的领着复康进去。   苏辰他们没在大堂里逗留,要了一个二楼的雅间。   因着孝昭皇后薨逝,京城萧条的不仅是娱乐行业,这些饭馆酒楼也不如之前热闹。   对于客人小二们很热情,恨不得一个雅间三四个人招待。   苏辰不想让太多人看见他们,都给拒了,等着在外面帮他们停车的那小二过来才开始点菜。   这年头没有菜单,只在大堂有菜牌,小二要报菜名,苏辰就直接让他把招牌菜给上三道,然后再来一只烤鸭。   这小二是个精明人,此时再看苏辰和保成的穿戴,心底里便猜着是哪家需要守孝的八旗子弟过来打牙祭的,完了就小声道:“咱们这儿有好几个戏班的地址,需不需要给您二位爷找两个来唱一段?”   听曲比偷吃肉还严重,保成皱眉道:“你们敢在国孝期间玩乐?”   “哪,哪啊,”小二吓的嘴都瓢了,“不是玩乐,咱们小老百姓也得找口饭吃啊。”   “去传菜吧,”苏辰说道:“我们不听戏。”   小二抹抹额头急出来的汗,弓腰下去了。   苏辰说保成:“你吓唬人家做什么?”   “谁让他那么机灵,”保成玩着面前的茶杯,“我不吓唬一下,回头他跟别人说咱们国孝期间出来吃肉呢。”   “他又不认识咱们。”   “万一对出来呢,吓唬吓唬他就不敢胡说了。”   苏辰好笑,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看,看了会儿发现,街上果然连一个穿着喜庆的人都没有找到。   “这国孝的定制,实在是太影响经济发展了。”   保成也跟过来,一双手臂并在窗台上,闻言说道:“这是哀荣,一直以来都这么干的。”   苏辰叹道:“哀荣吗?不知道多少生意受到影响的人,要在心里骂呢。如果以后我死了,就在头七的时候敲几声钟就行了。”   说完才嚼周身都凉凉的,一低头看见了弟弟凉飕飕的眼神。   苏辰反应过来,道:“好了,是我说错话了。”   保成认真道:“摸着木头说呸呸呸。”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苏辰好笑,但还是听话的被弟弟把手摁在窗台上,呸了三声。   保成才道:“我见过慈宁宫的一个老嬷嬷,叫说话不吉利的小宫女这么说过。”   苏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复康和平澜一起过去,稍后端着两盘子热气腾腾的菜过来,一盘葱丝清蒸鱼和一盘片好了放着薄饼、黄瓜、酱料的烤鸭。   乾清宫御膳房里,郑大厨的挂炉烤鸭做的那才叫一个绝,苏辰早就想吃了,今天先吃吃外面的解个馋。   三个月后能开荤的时候,他一定要郑大厨做一个脆皮烤鸭来吃。   复康坚持他和平澜试过菜,才叫两位着急吃的主子开动。   刚吃一个卷饼烤鸭,另外两道菜也送了进来,分别是松鼠鳜鱼和燕窝炖鸡。   以前苏辰是不吃燕窝炖鸡的,觉得很腻,但现在是俩月没吃一块肉,拿着勺子舀一口汤喝了,只觉得又香又鲜。   “你们俩坐下来一起吃,”苏辰叫忙着给他们布菜、裹烤鸭卷饼的复康平澜,“咱们得把这些吃完啊,不许剩。”   雅间外,一个貌似随意经过的道人笑了笑,迈步走下楼梯,就在大堂里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来,叫了一壶茶水一盘点心慢慢的吃着。   没想到千辛万苦搭上的所有线中,钮钴禄家的这条线不仅发挥的作用最大,发挥作用的时间也最早。   今天,皇太子和辰亲王在嫡母孝期跑出来吃肉饮酒撒疯的情景,就要全天下皆知了。   毁掉康熙帝最在意的两个儿子,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朝廷的事务呢。   道人笑着想时,看到小二端着最后一道肉丝双耳汤敲响了雅间,他唇角的笑意勾的更深。   里面加的仙丹,可比那皇后存放的那些效用更大,致人神志不清发癫大闹可都是最轻的,严重的话能要命。   其实还是遗憾的,皇后能带着皇帝一起炼丹求仙,才是他们最期盼发生的事情。   现在愣是要绕这么多弯路。   ---   苏辰打了一个嗝儿,问保成:“吃好了没有?”   保成同样吃的小嘴儿油汪汪,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饱了,哥,剩下的菜怎么办。”   不说一勺子还没动的最后那道肉丝汤,烤鸭和松鼠鳜鱼都有剩的,苏辰完全没想到,现在的酒楼这么实惠,每一道菜都这么大的量。   “也不能扔了啊,”苏辰想拿勺子尝口肉丝汤,反倒一个手滑把勺子掉在地上,便只能算了道:“还是送给外面没有饭吃的人吧,我实在是吃不下了。”   复康说道:“王爷,您不用担心这些菜会浪费,这么好的菜都是酒楼里小二打杂的抢着要的。”   好吧。   其实多希望现在的人能和后世一样,能挑这个挑那个吃,以至于国家反而要为百姓们的浪费而发出引导语。   宫里御花园寇太监种的那几亩稻麦,应该到了收获的时间了吧。   现在来北京的外国人有没有美洲的呢?或许可以跟他们买一些玉米种子。   跳跃的想法在脑子里闪现着,苏辰和保成一出来雅间,就看见一楼靠着角落坐着的一个身穿补丁道衣的道士。   这哥们儿眼前只有一壶茶一碟柿饼,哎,又是个吃不上饭的。   苏辰转身进到雅间,把他们没动的那盆汤端起来。   复康还在和掌柜的算饭钱,看见了忙道:“爷,小的来。”   苏辰没有给他,道:“你结账去,我们下去等着你。”   到楼下,苏辰双手捧着汤,后面跟着一个弟弟,径直走到道人面前,然后在桌子这一边就停下来没再近前。   “先生,这是我们点的肉丝汤,一筷子都没动呢,送给你吃了。”   苏辰不知道他特地强调的一筷子都没动,差点没让这个道人吐血。   只不过道人很快反应过来,根据钮钴禄氏那边的线人提供的消息,眼前这俩人可是辰亲王和太子爷啊。   往常他们费尽心思都无法靠近的人物。   道人眼神中闪过一抹冷光,搁在桌子上的手就要放下来去取靴子里插着的刀子。   神经牵动到拇指弹动的时候,一个人跨过高高的门槛大步进来,紧跟着又是一个人,他们进来直接朝着苏辰和保成过来。   “大少爷二少爷,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当先进来的曹寅额头上都是汗,但终于找到这两位还是松下一口气,道:“快回家,老爷都急坏了。”   另一个人则是易容过后的暗卫,他跟着荣广到乾清宫回过事。   苏辰认出来这个人,知道是把暗卫都惊动了,不由的喊了声要遭,就是偷偷吃顿饭而已,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去了。   但没想到还是惊动这么多人。   其实这次也是凑巧了,康熙把暗卫又分出一些,主要是去秘访黄河的修筑情况,同时吴逆现在占领的广西需要更多的人手去布置的,于是儿子们这边的暗卫便先撤了。   想着是在宫里,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谁想到两个小家伙竟然敢偷跑出来。   要不是当时正和康熙在议事的索额图劝说,他这个老父亲也会来找人。   ---   涵元殿内外都是静悄悄的,苏辰手里牵着弟弟,进来之后终于在床边找到沉着脸坐在椅子上的阿玛,忙笑道:“嗨,阿玛,我们回来了。”   康熙:“……”   “出去为何不带人?”   苏辰道:“我们带着复康和平澜呢。”   保成连连点头,俩孩子的神情别提有多乖巧了。   康熙脸色一沉:“你们两个是还不知道单独去外面有多危险吧。”   啪一声手拍在桌子上,今天必须得好好治一治他们,偷偷出去就罢了,不带侍卫万万不行。   苏辰解释道:“我出宫过好多次,这次我们没有出城,打算很快就回来的。”   康熙道:“你还犟嘴?”   “我,”苏辰无辜:“阿玛,我说的是实话。”   “今天必须给你长个记性。”康熙站起来,吓苏辰一跳,以为要挨打了,就听他阿玛道:“把擅自带着他们出去的那俩太监,一人杖责二十。”   苏辰震惊,电视剧场景竟然发生到了他的身上。   主子犯事,下人掉一层皮,但他坚决不会叫复康平澜挨上板子。   “不行,”苏辰脱口而出。   这一下子把内外的奴才们,以及送了两位阿哥回来后在外面候着的曹寅等都吓的心一提。   担心俩孩子也跑过来的索额图在心里想,辰儿这孩子到底是侍宠生娇了。   却不知,苏辰只是在坚持自己心里那点现代人都有的东西,他举着双手,对阿玛道:“他们都是听我的,阿玛要我长记性,就打我。”   其实他能这么勇,也是阿玛一直以来都只是个普通父亲般的对他,给他的底气。   康熙看着儿子倔强坚定的模样,冷笑道:“好啊,你还挺讲义气的,来人,拿棍子来。”   没人敢拿。   万一万岁爷盛怒之下打坏了辰亲王,过后再心疼,倒霉的还是他们。   梁九功这个耳朵灵嘴也灵的人此时愣是躲在一边没上前。   保成挡在苏辰面前:“要打打我,是我缠着哥出去的。”   康熙气笑了,没棍子还有手呢,把两个孩子捞过来,给一人屁股上来了几下子,因为没惜力,打完了康熙的手都是麻疼的。   看着捂着屁股背对他的儿子,周身似乎升起一股隔绝的虚墙,康熙多少有些后悔,吓唬一下就是了,怎么动了真力气?   而且孩子这么大再当着一种奴才臣子的面挨打,的确是挺丢人的。   所以他一开始是要杖责奴才嘛。   保成左右看了看,主动活跃气氛道:“阿玛,你不生气了吧?其实我和哥注意着安全呢。”   第一次挨打自觉自己还是个大人的苏辰,则非常下不来台。   康熙软了语气道:“打疼了没有?梁九功,叫徐太医、”   苏辰忙转头,喊道:“阿玛,我不想再丢人了。”   呜呜呜。   康熙有些讪讪,“你不顶嘴,阿玛也不至于打你。”   苏辰知道现在自己认个错就罢了,但还是控制不嘴,道:“犯错我是主要责任人,为什么要杖责下人吗?岂不是助长我不担责任的气焰?”   或许只有跟真正疼爱自己的父亲,才能这么任性吧。   康熙倒被儿子问的没话说了,抬手挥了挥:“罢了,你们两个罚抄宫规十遍,明天交给朕。”   苏辰就牵着保成转身,上了二楼楼梯,去他们的房间领罚抄。   康熙这才来到外面,向曹寅和暗卫询问俩儿子出宫后的路线。其实偶然的一次溜出宫就被什么人盯上的概率很少,他担心的是两个孩子这般出宫习以为常了。 第74章 收麦子   曹寅找到两位小爷,自然不可能忽略他们所在的地方、以及之前所做的事,这时就请求单独奏对。   “王爷其实,是带着太子爷下馆子去了。”   康熙:下馆子?我儿子这么小就知道下馆子了?   “行,朕知道了,你出去吧,将何庆叫进来。”   何庆就是和曹寅一起去找人的那名暗卫,曹寅心里清楚,这是万岁爷要人去给两位小爷扫尾呢。   曹寅出来拍拍何庆的肩膀,叫他进去回话,然后便到外面,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看辰亲王,就看见纳兰容若远远的走来了。   “王爷和小太子没事儿吧,”到跟前,纳兰容若就这么问,“他们去哪儿了?”   曹寅心想去下馆子的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笑道:“怎么没事,王爷和太子爷都挨打了。”   纳兰容若震惊:“打板子了?”   不能吧,只是偷跑出去而已,不至于的。   曹寅说道:“你怎么想的,谁家父亲舍得给儿子上板子!”然后右手手心朝上,抬起来示意一下。   纳兰容若了然,万岁爷亲自打的。   这,倒不能说挨打了。   他小时候阿玛都没有这么事事过问亲自教导呢。   正想着,头上传来嘶嘶的声音,纳兰容若和曹寅都是下意识抬头,看到趴在栏杆边的兄弟俩时,他们不约而同的在脸上露出一抹标准笑容。   苏辰跟曹寅示意了下巴掌,等着我跟你爹说说,叫你也尝尝手板炒肉的滋味。   不过转念才想起,曹寅他爹在江宁任织造呢,织造也就是专门给宫廷用丝织品采买的官,上一个月苏辰和保成还收到曹寅带进来的他爹给他们俩捎的江南布纸。   曹寅朝上拱拱拳,到一边忙自己的去了。   苏辰看着还没有走的纳兰容若,眼神表示:每天看见明相的次数还挺多的呢。   纳兰容若不知道为什么抖了一下,也赶紧离开这地方,免得叫两位小爷觉得刚才被他和曹寅嘲笑到了,想出什么法子整他们。   酉时末,庆云殿才没了美丽夕阳的笼罩,一个姓赵的公公带领着小太监们进来掌灯,先给万岁爷办公的地方点上灯。   正要离开的时候,听到万岁爷起身的动静,跟着是对梁总管说的:“去楼上看看。”   赵公公小心地退在一边,等万岁爷离开,才带着人继续掌灯,隐约听见说:“俩孩子吃了没有?待会儿你回乾清宫一趟,叫御厨拣着他们喜欢的菜准备几个。”   苏辰正在写着关于军队的管理方法,感觉面前有阴影,没抬头先伸手盖住了纸上的内容,道:“阿玛。”   “嗯,”康熙摸摸儿子的脑袋,问道:“打的还疼不疼了?”   苏辰摇头。   康熙拉个凳子在一旁坐下来,道:“这次,阿玛的确是着急了。但是辰儿,阿玛要说你,你是哥哥,领着保成如此胡闹,也的确该打。”   苏辰道:“我有把握的。”   “有把握也不能冒险,”康熙说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们身份贵重,尤其要记住,你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牵涉到的都不止是你们自己。”   苏辰点头道:“阿玛,我知道了。其实我只是想和保成出去开点荤,我们还要长身体,每天吃素容易营养不均衡。”   保成认真点头,似乎很知道营养不均衡是怎么回事。   “而且,我也很想吃肉了。”   康熙:“是阿玛疏忽在先,这次的事也怪阿玛。”   其实说是守孝禁荤食,但一般人都不会这么严格的执行,如果婉容还在,即便守再大的国孝,她心细,私下里不用惊动任何也能给孩子补上缺的这点子肉食。   面对阿玛老爹这么真诚的道歉,苏辰也不由自主反省自己的错误,道:“我们想吃肉,应该先跟阿玛说,而不是偷偷跑到外面去吃。”   “不过,阿玛,北京城有什么反动势力吗?我们俩没带侍卫出去,您就这么担心。”   在苏辰的习惯性思维中,一国首都的北京还是在大白天,根本不用考虑安全问题。但是现在看阿玛这么担心,应该是还有白莲教或者什么反清复明组织在活动?   康熙不能对北京城的安全问题打包票,因此听到俩孩子只带着两个身边人就出去的时候,他那一时间确实是很担心。   只不过这么生气,是想治治辰儿的大胆罢了。   因此这话不能实说出来,康熙想了想说起先帝时期京城里的三大恶,黄彪李三、潘文学、黑五爷刘长林。   当年这三个不仅在京城里收保护费、包揽诉讼,还把手伸到朝廷政治之中,当初着郑亲王济尔哈朗审理李三的案子,李三到刑部公堂上根本不带怕的。   先帝朝虽然是把这股黑暗势力一网打尽了,然而这样钻各种空子求生的人却不会断绝。   鉴于顺治年间的京城三大恶,康熙对京城的稳定时常关注,很清楚目前虽没有李三那般大能量的,小蟑螂小泥鳅并不少。   只不过他身为御宇天下的皇帝,根本没有精力盯在这样的小人物身上。   听了三大恶的传说和阿玛的苦恼,苏辰拍胸脯表示:“等儿子长大了,儿子要负责京城的治安,把这样的不法分子全都抓到牢里改造。”   康熙心想,就等你这话句话呢,很是欣慰的笑着道:“好,阿玛便等着你们长大了替阿玛分忧。”   梁九功就在这时进来的,见气氛融洽,他那张还算年轻的脸上也笑的跟菊花似的。   “万岁爷,太子爷,王爷,”叫了一圈,成功把三位天底下最尊贵之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他身上,梁九功笑道:“晚膳摆好了,用膳吧。”   通明的灯光下,圆桌子上摆着的菜肴好似也散发着荧荧光彩。   保成高兴道:“有我最喜欢吃的蒜蓉蒸虾。”   苏辰欣喜道:“也有我最喜欢的脆皮烤鸭。”   说完了和保成几乎同调坐到桌子上开动,苏辰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越来越幼稚化。   “哥,你怎么不吃了?”保成把一个饼皮递给他哥。   吃!   中午刚吃过许多,晚饭苏辰又包圆了半只烤鸭。   康熙都成了给儿子卷饼的。   上午,这一日休息的康熙跟俩儿子说:“阿玛今天带你们去钓鱼。”   苏辰提醒道:“您让寇太监在御花园种的麦子稻子都能收了,我想去看看。”   这一提醒,国事繁重的康熙便想起来了,道:“是,那寇太监叫寇洪是不是?春天的时候,你还跟他一起做什么熟肥来着。”   苏辰点点头。   儿子的确比他更关心这些民生的事。   康熙心中感慨。   想当日,辰儿把那御花园弄的臭烘烘的,可不止一个嫔妃跟他反应情况。   “走,看看产量如何。”   御花园中,一番姹紫嫣红红,金黄的麦浪和沉甸甸的稻穗在风中微微晃动,寇洪站在边上面露焦急。   奉命的时候,万岁爷说要亲自来收麦,因此两天前就让人把话捎过去的寇洪,看着麦子一天比一天更金黄却也不敢收割。   但如果万岁爷明日再不过来,他便要把麦子收了,不然籽粒全落到地里,这半年白费功夫了。   旁边的小太监提醒道:“师父,不如明天先去找辰亲王,他老人家对这点稻麦很是上心呢,又没有其他事绊着,您一说想必就来了。”   寇洪点头,这也是个办法。   不经意目光抬起,看到远处而来的明黄色仪仗,他瞬间神情一震,快步迎过去。   ---   苏辰跟在寇太监旁边,掐断一根麦穗在手心里一撮,转头对他阿玛道:“都快焦了。”   康熙就看寇洪:“怎么不早点上报?”   寇洪马上道:“是奴才想着多长两天才拖到现在。”   倒是个机灵的奴才。   康熙心里满意,对儿子道:“你们小胳膊小腿儿的,就不要到田里来,去边上树荫下吃冰去。”   苏辰道:“我也想试试收麦。”   前世一直在城市,根本没有见过小麦,更何况在现代,如此古老的人力收割方式早已淘汰。   康熙无奈,点头:“那便让你体会一下,农人顶着大太阳收麦究竟是何滋味。”   太监们捧着一摞镰刀上来,梁九功去拿了,才转交给皇上、王爷、太子。   苏辰接过来镰刀,跟着寇洪学割麦,一把一把的割下来,竟然比旁边的他阿玛还像样。   因他们都穿的比较齐整,干了没一会儿的活就满头大汗。   康熙站直身体,擦了擦额头上水一样往下流的汗,想到此时此刻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农人正在田中挥汗如雨,心中罕见的,真正为这天下数万万百姓软了一下。   “辰儿,带着保成去树荫里。”   苏辰此时也是汗如雨下的,但除了热他并不觉得累,转头对落后他有一米多的康熙道:“阿玛,我还有力气呢。”   转头看保成:“你呢?”   保成点头:“哥,我不累。”   昨天骑车的时候哥还跟他说,做事情要善始善终。   康熙心疼俩儿子,便抬手示意两边的太监都进来些。   等保清听到御花园在收麦赶来的时候,麦子已经全部打捆装上车,要拉到东边的一片青石板敞地上晾晒了。   至于那一亩已经放干了水的稻田,也被侍卫和太监们七手八脚的收了一半了。   保清跑过去找到在中间的阿玛,道:“阿玛,我也要帮忙。”   康熙叫人给他一把镰刀,指着前面的一垄道:“这些全给你收割。”   保清高兴的不行,挥舞着镰刀就冲了过去。   一会儿,住在御花园最近宫殿的荣嫔也牵着才刚会走的三阿哥过来了。   三阿哥有段时间不见阿玛,到跟前就一直喊:“阿玛,阿玛。”   康熙对他笑了笑,向荣嫔道:“这里都是大太阳,你带老三去树荫里。”   荣嫔温柔道:“三阿哥还小不能给您帮忙,便只站在这里说两句话哄您开心罢了。”   既然不愿意去凉快,康熙也就不不多说了,弯下腰割着脚边的稻子。   这天上的太阳是真毒,一动便是满头满脸的汗水往下流,咸涩的汗水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微小的刺痛。   等稻子全部装上车由太监们拉走,苏辰才发现他右手的手心里磨出来一个水灵的泡泡。   “保成,给我看看你的手。”这辈子还真是身娇肉贵起来,前世他高三暑假为了挣大学学费去工地上搬砖,足足有两个多月,也没有起一个水泡子。   保成人小动作慢,两只小手手只是磨通红了。   苏辰放下他的手又去拉着阿玛的看,康熙已经注意到辰儿手上的水泡,一面把手给他拉着一面转头吩咐梁九功:“去叫徐太医来,给辰儿挑个水泡。”   梁九功刚才图表现,干活挺卖力,他手心里也起了个小水泡,闻言赶紧就跨出田坎跑着去了。   这时候,一身鹅黄的惠嫔带着十几个宫女子过来。   她这是来给皇上和三位阿哥送冰水喝糕点吃的,东西在田地不远处的流树荫下席地一摆,农家那股农忙时节的氛围感立刻就来了。   康熙不叫孩子们喝冰茶,让上常温的,然后才转头对旁边布置的惠嫔道:“你有心了,挺好的。”   惠嫔把一杯温温的茶水双手端着递给皇上,笑的温柔又大方:“若真是普通人家的夫妻,这些岂不是臣妾本分该做的?”   康熙眼中含笑,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我不要吃这个。”   “我想吃冰酪。”   “阿玛说了,只能喝温的。咱们现在太热了,一下子灌进去太多冰水,容易激坏了内脏。”   孩子们吵闹的声音,更把这时候的气氛衬的如平常人家一般平淡。   惠嫔笑着道:“辰王懂的真多,”然后对保清语气就略显严厉了,“保清,你别闹,那酸奶膏是特地给你拿的,快吃点。”   康熙问道:“保清没吃早饭?”   保清不好意思道:“今天儿子起晚了,刚去给额娘请过安,就听说阿玛在御花园收麦。”   “叫人做一碗鸡汤面送来,”康熙转头吩咐。   保清咧嘴笑道:“多谢阿玛,儿子正馋这个呢。”   惠嫔面色微慌,这傻儿子肯定是没听清皇上说的是什么就一味的高兴领受。   “皇上,还在皇后娘娘国孝期间,这不妥吧。”惠嫔为难又小心的说道。   “不碍的,”康熙说道:“孝昭贤惠,若是知道,也定不忍心宫里唯有的这几个孩子日日吃素,孝心不在这个上,隔三差五叫他们吃点荤的,想必她不会责怪。”   惠嫔:---   荣嫔:---   您都这么说了,已经死了躺在皇陵里的孝昭皇后想介意也没用啊。   这一刻,两个女人都再次意识到有个儿子的重要性,如果孝昭皇后和仁孝皇后一样,有个孩子在,此时也能替她额娘反对两句不是。   看看仁孝皇后,都死了那么些年了,每年的忌日前后皇上还都要单独居住用来怀念她,更不可能说在她的忌日食荤腥了。   想着儿子的大作用,惠嫔看自家蠢憨的儿子也顺眼了很多。   不过鸡汤面做好了送上来,保清吃的开心,却不像辰儿和保成昨天那样喜欢,这样子一看就不是俩月没有吃肉的。   保清察觉阿玛看他,抱着碗嘴里含着一大口面向自家阿玛笑起来。   康熙笑了笑。   田里还有没收一朵一朵的麦茬,为了下半年的耕种,这些需要用铁犁犁出来,这时寇洪就带着小太监们又忙起来了。   苏辰是再不想去参加劳动,这种累是他以前没有想象到的。而在大型收割机出现之前,几千年来的人们都是这样把粮食从田中收获到粮仓。   徐远自己提着药箱子过来了,参见过坐在一边的皇上,就向辰亲王走去,然后蹲下来之前眼角余光暼到,皇上整个后背都是汗湿的。   这,这是真的顶着大太阳下地了啊。   “辰亲王,微臣看看您的手。”徐远屈膝跪在地上,更方便给席地而坐的辰亲王挑水泡。   苏辰把手伸出去,很快手心里一疼,濡湿的感觉还没有蔓延开来就被处理干净了。   徐远细致的上了药粉,包裹一圈白布便起身想去给皇上和太子爷、大阿哥都瞧瞧。   苏辰是第一次受“伤”,也就才发现,现在包裹外伤的白布和电视剧里演的差不多,是织的细密的未经染色的棉布。   “徐太医,没有更好透气的布料吗?”想了想,苏辰故意这么问。   徐太医停下脚步,道:“王爷,棉布是最好透气的了。”   苏辰道:“可我觉得手上闷,这样,你想想,能不能把这个棉布织的窟窿眼大一些,就像是民间的粗糙麻布那样的。”   辰亲王有要求,徐远哪敢不答应,笑着道:“微臣今天下值了,就让家里的老妻试一试。”   苏辰点头道:“劳烦了。”   徐远忙道不敢,然后跪在万岁爷旁边,给万岁爷看了看手,接着是太子爷,大阿哥。   还没看完呢,听说御花园热闹,佟佳贵妃带着四五个月的乌雅氏以及同样显怀的郭贵人一起来了。   郭贵人的身子只比乌雅氏晚一个月份,现在看这差别却很大。   对于两个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康熙是很有关怀心的,没让见礼,转头就吩咐人搬一些比较高的凳子过来。   苏辰看着她们,一时怀疑这个是四阿哥的娘,一时看着那个又像。   正在这时候,复康提着一个装满红彤彤小柿子的竹篮到苏辰身边,低声回禀道:“王爷,这是今年结的番柿。奴才刚才尝了两个,比去年的味道好一些。”   这些番柿正是去年苏辰从外公府上拿来秧苗留的种,只不过去年结的果子酸酸涩涩,不算太好吃,今年春天苏辰便让擅长花木的寇洪帮忙育种,上的粪肥也比较多,前两天复康就提过番柿熟了不少。   今天过来御花园,苏辰让他去摘的。   摸一个在衣服上擦了擦,直接放到嘴里,嗯,有熟悉的番茄味了。   只还是不如后世的品种西红柿好吃。   阿玛的声音从侧边传来:“辰儿,偷吃什么好东西呢?”   “不是好东西,儿子种的那点番柿,”苏辰抓了一把起身给他阿玛,然后叫复康拿着去洗洗,给娘娘们也都分一些。   乌雅氏得了几颗,笑道:“看着倒像是硕大的樱桃似的。”   “现在的樱桃还有,你想吃朕让人送到翊坤宫一些去。”康熙闻言如此说道。   乌雅氏便笑着道谢:“还是皇上想着臣妾,只不过照看我们,贵妃娘娘更辛苦,臣妾就不贪这一点口腹之欲了。”   讷言的郭贵人说道:“是啊,臣妾也不要,都给贵妃娘娘吧。”   康熙笑道:“朕还不至于一点樱桃都让你们吃不起,都有。”   看向左右手边的儿子们,说道:“你们也都有。”   今天才说樱桃,几天后察岱就带着两个大篓子去瀛台给苏辰和保成送樱桃,另外还有很多现在长的最好的野菜,又有黄义专门去找的槐花树摘的槐花。   因着太皇太后叫找那种结白花的槐花种,现在洋槐在京城很是流行,想摘到一些并不容易。   黄义知道苏辰喜欢吃,便特地在外面的山野处寻找的。   苏辰这一次有快一个月没有去粉饼厂了,还挺想他们。   因着孝昭皇后的国孝,粉饼厂那边现在每天闲的能打苍蝇。   大家都不忙,察岱三五日去一次,就按照苏辰教的,给厂子里的人员安排了各种课程。   这一次进来,还是粉饼厂那边的人都担心苏辰。   表兄弟俩在屋里坐下,如今也闲着在宫里的霜痕在这边伺候,上了茶便退到一边。   察岱跟霜痕说:“你上次弄的那个织花,粉饼厂好些个女工都喜欢,问了我好几次,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教教她们?”   霜痕早已经不是从外面带进来时的那个黑猴模样,个子高挑皮肤白皙,可能当日拐了她行骗的那人没说假话,长开的五官堪称精致。   这样的女子一般容易为同性排斥,但她和秋萍她们几个在粉饼厂那边,代表的都是苏辰,因此人缘极好。   霜痕听见这么说,就道:“奴婢手里现画了几张编制的图样,拿给大爷捎去给她们吧。”   还趁着这几天有空,她想好好照顾王爷,说实话,那日在茶楼被主子带回来,她真正留在身边伺候的时间并不多。   主子像是买了她只为往女掌柜方向培养似的,但她却不能这么心安理得的领受这些全然的好意。   霜痕转身出去拿图样,察岱就和苏辰说:“你都怎么教的这些宫女?一个个算账、谈事都来的,咱们大清朝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呢。真的,又一个人找我打听,你这里的霜痕有没有人家。”   苏辰张口,发出来的却是察岱的声音:“禽兽?是不是。”   他闭上嘴巴,看着自己的嘴替表哥。   察岱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你又要这么说,放心吧,哥已经给他推了。就是你得想想,好些人冲着这几个宫女来,不一定是只看她们长得好。”   “我知道,”苏辰点头,“放心吧,咱们的核心技术不怕泄露。”   他还等着民间赶紧有盗版粉饼出现呢,毕竟他不是一个单纯要挣钱的商人,这潭水涌进来的支流越多才会越活。   两人说了会话,霜痕把图样取来之后,苏辰就带着表哥去打火铳,在他离开的时候还送了一支给他。   “小舅那里你放心,我已经叫人把东西送了过去,有药物还有火铳,基本上没人能是他的对手。”   对于南怀仁做出来的这款新型火铳,苏辰挺有信心的,只要不是胆小不敢杀人,手持这款已经无限接近转轮枪的火铳基本上可以说是无敌手。   察岱闻言心里大放松,说道:“这就好,实在瞒不住了我和阿玛也好说话。”   进入七月,察岱又来瀛台一次,这次送的是黄爷爷亲手种的茄子,另外和苏辰商量着,把粉饼生产一些全都销往南方的事。   不能因为国孝他们的生意一直停摆,远离京城的地方还不至于被一群眼睛盯着,依旧要妆扮的姑娘们会多些。   苏辰觉得可行,就让粉饼厂开工。   另外察岱还代转了此时已经在吴县安置下来的国香的信,确定她那边安排好了,苏辰就彻底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现在他有点理解为什么有句话叫“贵人多忘事”,不是多忘事,而是一天天的人和事都太多的在眼前涌现了。   这一天,连山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进来,苏辰正在第三次完善新型军队训练手册,抬头看了眼问道:“这是什么啊?”   连山低声道:“王爷,这是平郡王给的,我不要,他的那随侍往我怀里一塞人就跑了。”   当时平郡王虽还走,咱一个奴才也不敢往主子手里塞东西啊。   苏辰又不知道这是谁了,问道:“我见过他没有?”   连山说道:“应该是见过的。平郡王罗科铎,是礼烈亲王代善的曾孙,王爷有点印象没?”   苏辰看过宗谱的,而且代善大名在清朝剧的时候也听过。   “打开看看,”苏辰指了指箱子。   连山打开来,瞬间把他的脸都映出一层金光。   “金子?”苏辰疑惑,“他是不是有事叫我办啊。”   实打实这么一箱金子得有十几斤,就算想结交他也不至于这么舍本儿。   连山想了想,道:“平郡王还真是说了句话,他说没什么好孝敬的,这个您先拿着玩。只是不要像他,太贪玩了,昨儿个晚上和几个朋友在家里小聚,竟被人告到皇上跟前。又说他们孝期狎妓又说他们饮酒取乐的。”   苏辰一听就知道,什么小聚,肯定是和阿尔吉善那样的,找些风尘人物在家里风流快活呢。   “他想让我替他跟阿玛求情?”   连山看看这箱金子,道:“应该是的。”   刘公公带着人进来收拾屋子,话听了一半,想了想还是停住脚步道:“王爷,这是谁的事儿,奴才能不能冒昧听一听。”   苏辰心里跟刘公公亲近,就说了。   “平郡王啊,”刘公公点头,“这平郡王奴才听说过,惯爱玉香脂粉的,后宅一堆事,四岁以上的小爷折了好几个。”   苏辰道:“您的意思不管他的事?那这金子怎么办?”   “王爷收着呗,”刘公公说道:“他们的金子也还不是这么来的,您不必太过清正。再说国孝行乐这种事,皇上禁他几个月的足也就罢了。还真能革了他的爵位不成?”   苏辰点点头,道:“那就按你您说的办。”   之后几天,果然也没有听说平郡王被革爵。   随着时间的推移,中秋、登高等节日又匆匆的过了,对于孝昭皇后的祭祀活动也减成一月一次。   而当十月临近,一场冷空气强势席卷了京城之后,正式进入待产期的乌雅氏成为了整个皇宫的焦点。   先是搬迁到修整过一番的永和宫,后是请很多不同的苏辰也不了解的老嬷嬷、宗教人士,来给孕妇和孩子的平安祈福。   苏辰跟着阿玛去过一次看这些仪式,回去就详细的记录了下来,想着留给以后研究古代风俗的人看。   如果没有人有意识的记录,这些有趣而又无法理解的仪式,都会在时间的车轮下被撵进尘土中。   只不过有一点,仪式可能会吵到孕妇的休息。   苏辰就看着乌雅氏挺累的,但他也不敢瞎出建议,现在的人都信这个,瞎说容易招人忌讳。   回去的时候,苏辰问他阿玛:“小宝宝这两天就出来吗?”   小宝宝?   辰儿真的很喜欢弟弟妹妹啊。   康熙笑道:“差不多就是这几天了,说不定哪天早晨你一醒来,就看见了小弟弟或是小妹妹。” 第75章 好与坏   真叫康熙说对了,这天早晨苏辰起来后正和往常一样活动,乾清宫的一个小太监笑着进来,弓腰见礼道:“王爷,四阿哥已于今日凌晨寅时出生了,万岁爷叫您一起去看看呢。”   这次生出来的真是四阿哥!抱着没有一万分也有一百分的好奇,苏辰先去弘德殿喊上保成,俩人才一起去正殿找阿玛。   小太监说了,乌雅格格昨天前半夜发动,寅时生下来四阿哥,他们阿玛是昨晚第一时间接到消息的,当时就去了永和宫。   只不过今天还要听政,确定四阿哥平安降生之后,阿玛就回了乾清宫换衣服听政去了,此刻乾清门外的听政刚结束。   康熙知道儿子一直挺期盼小弟弟,这边回来衣服还没有换,便遣人去通知俩儿子。   在乾清宫汇合后,父子三人就直奔永和宫。   没什么精致装饰的永和宫里,上上下下都透着股子喜气,看见万岁爷带着王爷和太子回来,外面的小太监立刻高声唱和。   “万岁爷驾到!”   “太子爷驾到!”   “辰亲王驾到!”   一连三声驾到,顿时把里面围着小小的婴儿看的妃子们都惊动了,惠嫔最先出来,凌晨她过来的时候康熙正好离开,这时候完全把自己的喜悦积极表现出来。   “万岁爷,”她笑着行礼,“恭喜您,又添一麒麟儿。”   然后对苏辰和保成行半礼,道:“你们是来看你们的小四弟吗?快进去瞧瞧,小婴儿可漂亮了。”   进去后,保成看见佟佳贵妃怀里抱着的小东西,忍不住怀疑的回头瞧惠嫔娘娘一眼:长得这么丑也是漂亮吗?   “他的脸怎么皱巴巴的,一点儿都不好看。”保成如实阐述自己的想法。   佟佳贵妃面上闪过些不喜,却也得忍着,笑道:“太子爷,才出生的孩子都是这个样,过两天就好看了。”   保成伸出手指捣了捣小四弟的脸颊,发现贵妃娘娘抱着包被的手指微动,心里冷哼一声。   “哥,他是不是很丑?”   小家伙转头找自家大哥。   苏辰这个第一次看见刚出生小婴孩的人,也的确没有发现小小四阿哥的漂亮之处,点头道:“有点丑,不过贵妃娘娘说了,他会长好看的。”   这是以后的雍正帝耶,越过保成接过皇位的人,没想到刚出生的时候跟个小猴子似的。   佟佳贵妃把怀里的小婴儿当自己儿子,听见俩小孩总说丑,脸上完美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   康熙看了贵妃一眼,等俩儿子对小四稀罕够了,才说道:“你们小时候也这么样,尤其是辰儿,当年你刚出生,两只小手都是皱巴的。”   苏辰看看自己的手,对比一下现在小四的手,顿时有些嫌弃。   保成说道:“我小时候肯定没有这么难。”   康熙哈哈一笑,伸手把小四从贵妃双臂间抱出来,招手让俩儿子过来看,指着小婴儿长长的眼缝给俩孩子说这是眼睛大的表现,然后又是介绍眉毛、鼻子、嘴巴。   通通说下来,这是一个很有爱新觉罗家特征的小孩,长大后会跟他们一样是玉树临风的小皇子。   保成听阿玛说他们玉树临风,不自觉挺一挺胸脯,只不过看小四的目光还是有些嫌弃,但看在阿玛和大哥都比较喜欢这个小孩的面子上,打算以后可以用太子爷的身份带他玩。   至于现在看见他就叫二哥的老三,滚一边去,才不要领他玩呢。   一圈人围在外面看小阿哥,生产过后身体十分虚弱的乌雅氏躺在里间,听着传到耳边的说笑声,心里一阵一阵跟针扎似的。   她缓缓拉起被子,一再告诫自己不要表现出来。   她的孩子被贵妃娘娘抱去养,她应该高兴。   康熙想起来进来看看真正的功臣,看见的就是乌雅氏脸上苍白的笑容,他在床边坐下,拉住她的手拍了拍:“以后,你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乌雅氏想起身道谢,康熙摁住了,道:“小四给了贵妃,日后省的你操心了。你只管好好养身体。”   乌雅氏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是叫她远离四阿哥,别影响四阿哥和贵妃娘娘的“母子情”。   “臣妾多谢皇上恩典,”乌雅氏低头说道。   康熙坐了会儿便起身离开,很快佟佳氏也在一群嬷嬷宫女的簇拥下,抱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四阿哥走出了永和宫。   喜气洋洋的永和宫,一息间堕入冰冷寂静之中。   即便当初就知道是要把儿子给贵妃,这一刻乌雅氏也忍不住躺在枕上默默流泪。   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没在她怀里躺一躺,就被抱走了,有皇上和贵妃再多的承诺,也减轻不了此时此刻心里的伤痛。   三天后,乌雅氏能下床,叫身边的宫女把她之前做好的一兜小衣裳包起来,又戴上厚重的狐狸皮披风,走进紫禁城的初雪之中。   下雪了,翊坤宫地暖烧的和春天一般,刚得康熙赐名为胤禛的小婴儿吃过奶,正睁着乌灵灵的大眼睛,专心的听着拨浪鼓发出来的声音。   佟佳贵妃看着软乎乎的小婴儿,喜欢的不行,一口一个“胤禛”叫着,时不时还要捏捏他的小手小脚。   又问奶嬷嬷,吃了奶的小婴儿怎么给他拍背,下次她也要试试。   正高兴着,得用的大宫女走近前低声道:“娘娘,乌雅氏来了。”   佟佳贵妃一下子好像听见了危险警报的母狼,对奶嬷嬷道:“把孩子抱里面去。”   乌雅氏明明听到婴儿稚嫩的呜哇声,进来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她低下头也不四处搜寻,平静的把手里的包裹放到桌子上:“贵妃娘娘,这是臣妾给四阿哥做的小衣裳,都是洗过了好几次的柔软布料,娘娘可以给他用这个。”   面对乌雅氏,佟佳贵妃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好像是抢了别人孩子的恶人。   但其实她没有去母留子,已经够仁慈了。   “放这儿吧,”贵妃抬抬下巴,示意乌雅氏坐下,语气里带着几分羡慕,“妹妹的身子好,以后想要多少孩子都有的,不像我,这辈子只有胤禛陪伴了。所以,以后能不能请你,别来打扰我们?”   乌雅氏垂下头,眼里滚下一滴沉重的泪珠,道:“娘娘放心,这是宫里的规矩,臣妾晓得规矩。”   佟佳贵妃心虚道:“如此便好,你的位份,本宫会跟皇上提的。好了,你才生产过身子虚弱,本宫就不多留了。”   ---   “娘娘,贵妃娘娘真有这么好心吗?”出来翊坤宫,乌雅氏和心腹宫女如玉一前一后走在高高的宫墙中。   如玉这些日子以来都一直提着心的,唯恐贵妃娘娘要彻底撅了自家主子这个母。   别管贵妃说的多好听,如玉都不觉得她会对主子有真正的善意。   “不管她是什么心,皇上知道我受委屈了就行。”乌雅氏擦掉眼睛里的湿润,看着前方在心里发誓,以后,谁都不能夺走她的孩子。   如玉说道:“给您诊脉的太医,如今还是贵妃娘娘的人,您不如跟皇上提一提,换个乾清宫的太医。”   “你放心,她且不会让我死。”乌雅氏仰头看着天上旋转而下的雪花,淡淡说道:“贵妃娘娘,她还想着自己生呢。”   日后,贵妃的亲生孩儿出生了,若是个儿子的话,自己的胤禛必定会被她送回来。   贵妃之子的身份多尊贵啊?佟佳氏不会让别人的孩子顶着她长子的名头。   而若是个女儿的话,她的胤禛就要吃些许苦头了,以后必定要长成一个百般护着妹妹的哥哥才好。   无论贵妃有什么样的期盼,胤禛都必须有一个生母在不碍眼的地方杵着。   更何况,皇上是不会容许妃子之间的相互谋害发生的,乌雅氏根本不担心她的安全,只是心里非常难受。   为什么自己出身低微,就用身上的肉去换别人生来就能握在手心里的东西?   若是自己不安心接受这个交换,拿到回报还要心念着交换出去的儿子,还要被人鄙夷的说上一句“人心不足”吧。   “乌雅娘娘,”小孩子的声音响起。   乌雅氏抬头,看见远处滑着个板子过来的辰亲王,唇角立刻露出微笑,举帕子行礼道:“辰亲王。您骑的这个是什么?”   “科技馆做的滑板车,我还让人给小四也准备了一辆呢。”苏辰停下来,把扶手左边挂着的燕窝拿下来,递给乌雅氏,道:“这是我跟郑大厨要的上等血燕,给您一包,好好补身体。”   “多谢辰亲王,臣妾也替四阿哥多谢您。”乌雅氏再次行礼,问道:“您这是要去翊坤宫?”   “去看看小四弟,”苏辰说道:“阿玛说小孩子要等半个月后才好看,我给贵妃娘娘那里的奶嬷嬷也送一些好吃的去,叫她们吃好喝好,让小四弟快快长大。”   长大了玩包子。   乌雅氏心里暖暖的,笑道:“有您这样的哥哥,是四阿哥的福气。”   苏辰看她这样子,不自觉叹出一口气。   没想到历史中记载的四阿哥的养母是佟佳氏,却原来他出生后一天都没有在生母跟前待。   “这么大的雪,您快回去吧。”苏辰说着,踩着地的脚一蹬,滑板车瞬间就走远了。   等他再踩着滑板车回到乾清宫的时候,天空中的大雪几乎下成了片,天色昏暗再加上北风呼呼的,很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苏辰跑到温暖的室内,把踩了雪的鞋子甩到外面,就穿上绵软的棉鞋往西暖阁屋里进。   康熙在靠着窗边的小炕桌上批改着折子,听到儿子的脚步声,问道:“怎么样,小四变个样儿没有?”   苏辰坐在对面的保成旁边,“变好看了一点点吧,阿玛,宫里为什么要有宫妃交换着养孩子的规矩?”   康熙抬眉,给毛笔上沾了点朱磨,好奇道:“是谁跟你说宫妃要交换养孩子的?”   “那为什么贵妃娘娘能抱走乌雅娘娘的孩子?”   “因为贵妃娘娘想养,”康熙不在意的说道,“她是半个主母,满宫里的孩子——当然除了你们俩,她想养哪个都可以。”   苏辰看着阿玛的这张脸,有种给他一个大比兜的冲动。   “那被抱走孩子的娘娘,不伤心吗?”   “伤心什么?孩子跟着主母前程更好些。”说话间,康熙把一个朱批写完,笑着跟对面的儿子道:“辰儿,这两天是不是挺闲的?”   苏辰:“还好吧。”   粉饼厂又能赚钱了,而且他还在弄那个军队计划,内务府的记账比较混乱,年底了,他也想去帮忙整理整理。   然后没想完,就见他阿玛把一叠折子推过来,道:“闲着就帮阿玛把这里面的不太重要的折子挑出来。”   保成前段时间开始学着看折子的,此时俩眼已经成了圈圈,听到阿玛的话反应一会儿,转头对他哥道:“哥,我来教你怎么看折子快。”   想跑的苏辰根本没有来得及,被小弟保成拽着看这些个文言文的竖排折子看得差点吐。   晚上,苏辰拖着差点瘫痪的脑袋回到昭仁殿。   殿内留着明晃晃的灯,秋焉小柿坐在外间的炕上坐着绣活儿,苏辰进来的时候,秋焉正在说小柿:“你最近是怎么了,整天神思不属的?”   苏辰的脚步声这时进来,小柿猛地激灵一下,站起来道:“哪有什么事?王爷回来了,我去把热水端过来。”   经过苏辰的时候匆匆见礼一下,又快步走开了。   苏辰问秋焉:“小柿怎么回事?”   别说秋焉好奇,他这两天也注意到小柿频频走神。   “奴婢也不知,”秋焉过来接过王爷手里的皮帽子,打着上面的雪,“或许是家里有什么事吧,前几天她出去一次,回来就这样了。”   苏辰知道小柿在北膳房有两个朋友,问道:“是不是她朋友出事了?”   连山在里面灌汤婆子呢,闻言向外说道:“王爷,她那俩朋友现在好着呢,有咱们昭仁殿的照顾,谁也不会欺负他们。”   “行吧,你们注意点,”苏辰说道:“小柿心思细腻不爱说话,别让她出什么事。”   端着热水站在外面的小柿听见这话,眼里的泪水噗哒掉下来。   半个月后。   天气越发寒冷,每日坚持早起的苏辰终于坚持不下来了,早晨外面的天色都亮堂堂的了,他还是不想起。   正赖在温暖的被窝儿里,忽然觉得被师父走时绑定了灵魂的空间内,泉水一阵阵咕嘟,像是被烧开了似的。   苏辰一下子坐起来,难道是师父在修仙界修练大成,能够过来这边接他了?   虽然目前还不想走去修仙,但苏辰很想师父了。   他坐起来要穿鞋,又反应过来这般急急忙忙的也不知道能去何处。   “王爷,”复康惊慌劈叉的声音传来,人也紧跟着进来,没跑到苏辰跟前就噗通跪倒在地,“太子爷,太子爷见喜了。”   “什么意思?”苏辰不明白,保成一个男孩子,见什么喜?   复康嘴唇哆嗦,双手撑着地道:“天花,是天花。”   苏辰懵了一下子,在宫里生活两三年了,对天花的可怕之处他已有所了解,这是大清入关之后,所有人都闻之色变的一大传染病。   而苏辰只知道和天花有关的预防措施之一,打疫苗。   古人有牛痘、人痘两种防疫手法,但具体的他根本不了解,他有时候去御药房找太医们闲聊,会说起这个痘。   在苏辰看来,如果有一个太医听到他的话受到启发,弄出什么牛痘人痘来,将会是造福全人类的一大福音。   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病会先让保成染上。   苏辰疾步往外走,复康在后面跟着,惊慌的脸色到现在还没有恢复。   多少孩子都是染上天花没有的,复康不敢想象,太子爷如果撑不过去,王爷会怎么样。   倒比较让他庆幸的一点是,这些天王爷为了粉饼厂的年度总结,并没有怎么和太子爷接触过。   苏辰一边走一边思索,这种传染类的病症,没有接触传染源,保成不可能染上。   宫里就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别人都没有被传染,怎么偏偏就保成给传染上了?   几乎不用去查,苏辰就肯定,保成的天花是别人人为的叫他感染上的。   十五世纪末,欧洲人将天花病人用过的毯子给了印第安人,从而引来几乎一个种族的覆灭。   到底是谁,敢泼胆把这么厉害的传染病毒用在保成身上?   如果是想狙击掉保成这个太子的宫妃们,她们就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吗?   或者是终清都没有解决的反清复明组织天地会、白莲教干的?   苏辰脑子里飞速的乱转着,人跑到弘德殿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已经是层层侍卫把守。   曹寅在最外面来回转悠着,看见辰亲王过来就上前半跪抱住他的腰,道:“王爷您不能进去,皇上在里面,有皇上照顾着太子爷,您尽管放心。”   “那我阿玛都不危险吗?”苏辰说话,才察觉自己的声音是哽咽的。   曹寅说道:“皇上幼时得过天花,只要得过天花的,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得。”   苏辰沉默下来,一会儿道:“我只隔着帘子看看保成的情况。”   “皇上有旨,”曹寅的神色严肃起来,“您半步不能靠近这座宫殿。”   苏辰明知道自己非要进去半点用没有,但心里就是忍不住担心,见曹寅不放他过去,只好用历史上的太子是活到了后期九龙夺嫡的时候的,所以这次天花保成根本不会有事来安慰自己。   见辰亲王没有突然闯进去的意思,曹寅才放松下来,说道:“您回去吧,太医院最好的太医都在,太子爷一定能好起来。”   苏辰便转身走了,晚些时候,守在外面的侍卫接到了复康送来的一个纸条。   是辰亲王写给太子爷和万岁爷的,他们当即就送了进去。   弘德殿内,康熙看着躺在床上高烧昏沉的保成,心口也是一直揪着,看到辰儿叫人送进来的纸条,才感觉不那么焦躁。   当晚,康熙就叫人传话给暗卫,让宫里的这些安插在各处的人去找辰亲王回话。   到第二日,太子感染天花皇上罢朝并将一切奏折都交于内阁批复的消息,才在满朝传开。   一时间无形的风波,起了隐隐蓄积之势。   苏辰根本没有关心这些,他一夜没睡,将各处递上的消息一一甄别,对比,很快就发现不对劲的人和事。   “把这些人都叫来,我要亲自审问。”   复康等人站在一旁不敢劝说,刘公公端了碗粥过来,低声道:“王爷,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才有精力继续抓这些小鬼儿。”   苏辰接过来粥喝了,然后一句话没说起身到里屋躺下来闭上眼睛。   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这个躲在背后的人,他一定要抓出来,否则以后保成的安全还是会受到威胁。   眯了一会儿,复康进来小声说:“王爷,可疑人等都带来了。”   这些人有翊坤宫的,还有八月份确定有孕的宜嫔储秀宫的,也有延禧宫的,当然更不会缺钟粹宫的。   一番审问下来,苏辰才知道,这些日子宫里一直在流传着一番有趣的话。   “皇上当年能继位,就是因为曾经得过天花。看来有福的人自是有福,别人躲之不及的东西,对于有福之人来说也是助力。”   每个宫里的人都有在说,好像是在夸皇上福运隆盛,又岂不是在暗示某些人,太子爷还没有得过天花呢。   染了天花后活下来是个大优势,但反过来想呢,天花是人人都熬的过去的吗?   更让苏辰气的发抖的是,就在他住的昭仁殿内,也有洒扫宫女这么说。   苏辰的目光最后定那个属于昭仁殿的小宫女身上,问道:“你叫冬意,和弘德殿的冬寒是一批上来的,我没记错吧?”   小宫女瑟瑟发抖,摇头道:“王爷,奴婢只是听人那么说才说的,根本没有过心啊。”   苏辰看了站在旁边的一圈人,问道:“我待你们不薄吧?”   一句话,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   复康红着眼睛道:“王爷,是奴才没有管束好宫里的人,是奴才辜负了您的信任。”   苏辰起身道:“把他们都带下去仔细查。”   留下这一句话,他迈步回了房间。   什么大家都是人?   人先有亲疏,如果保成的事和昭仁殿的人有关,苏辰绝不轻饶。   侍卫和混在侍卫里的暗卫们面无表情,将这满院子各个宫里的连带着昭仁殿内的奴才们,一起带了下去。   本以为至少要审一天一夜,不想清点昭仁殿人数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   苏辰坐在屋子里,看着外面的天空,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可能对保成来说也是一种威胁。   他现在还清晰的记着,他到宫里那一天,一口一个孤跑过来问他“你就是孤的大哥”的那个小孩儿,只傲娇了一会儿就接受他这个大哥。   还有对他无微不至一腔父爱的阿玛、如果是自己这里的奴才生的这一份乱子,苏辰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自从能回忆起两岁前在宫里的一些画面以来,他心里其实一直隐隐的在后悔,为什么当初师父头一次闭关结束要送他回来的时候,他没有回。   若是那时候回来,他的母亲赫舍里皇后或许根本不会死。   既然当初没回来,师父离开后,他也不该来京城。   如果孙夫人想要过继他那会儿,他过继出去,也不会面临这样的事情。   或许连保成感染天花都能避免掉。   “王爷。”   暗卫悄声进来,看着双臂撑在椅子扶手上才是半大孩子的辰亲王,一时不忍心开口。   苏辰问道:“查出来了?”   暗卫颔首。   “哪里的人干的?”   问话,苏辰就屏住了呼吸。   暗卫停顿一会儿,说道:“是昭仁殿的宫女,小柿。她三日前把一个宫外拿进来带有天花患者脓液的托盘,送到了弘德殿。”   苏辰浑身都有些发软,竟然是自己着重培养的人干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她能顺利把东西从宫外拿进来到再送到弘德殿,哪一处打着自己这个太子同胞兄长的名义?   过了足有好几分钟,苏辰才撑着扶手站起来,道:“我要亲自问问她去,为什么要这么做?”   暗卫阻止道:“王爷不可,那宫女已经有了高烧的症状,如今直接审问她的人都已经单独关了起来,您不能去靠近她。”   苏辰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什么样的心情了,心里蓄积着满满的怒火,却根本没有地方发泄。   “如今您也可能有危险,”暗卫丝毫不受影响,继续道:“已经有人去回禀了万岁爷,您这里同样需要太医时时看护。”   苏辰道:“我没事儿,我感觉的出来。”   不过太医们还是很快的到了,听到辰儿也可能染上天花,康熙心里焦急,半天嘴上就起了个大燎泡。   但已经在保成处待了大半日的他并不敢过去,万一辰儿本来没事反而因为他染上了天花,康熙真是会杀人的。   有许多人看着,苏辰只能老实待在屋子里。   这期间,之前伺候他的那些人都被隔离在外,苏辰一个也没问。   他虽然嘴上没说过人人平等之类的话,心里却并没有把跟着他的这些人当作下人,只是没想到,竟然被其中的一只手递出来这么狠的一刀。   随着苏辰的隔离,整个宫里都有些风声鹤唳的,有孩子的贵妃、惠嫔、荣嫔,恨不得一日喊三次太医,这里那里都让撒上石灰,进进出出的人也都务必经过严密的询问。   没有病宫殿内内外外也都是药汤味。   照看孩子的保母、宫女儿们,更是每天吃的什么东西、东西谁送来的都要问。   七天后被太医们确定没事了,从昭仁殿出来的苏辰经过翊坤宫,看到这如临大敌的一幕,不觉有些讽刺。   当初任由宫人们传那些话时,怎么没有想到自家也有孩子呢。   或许她们没有想到的只是,阿玛没有让保成迁到宫外去养病吧。 第76章 为你好   沉重的大门从外面打开,冬日里明亮却没有温度的阳光铺洒进来,一身污糟缩在角落里的小柿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光线照在她脸上,映出刚消下去的几块痘痕分外明显。   看见从外面走进来的人,小柿面上一瞬间闪过的是惊慌失措,她用力喊道:“王爷,您别过来。他们说,奴婢的病还能过人。”   然而因为刑讯和天花病毒,她的嗓音已经失去了少女的清润,像是寒夜老鸦,凄厉又瘆人。   苏辰走到无一摆设的宽阔房屋中央,看着说完那句话就一直低着头的小柿道:“你的命还挺大的,这么简陋的环境养病又刑讯,还能撑下来。”   小柿默默的调整双膝,跪着道:“奴婢本来就是贱命一条。”   “自认贱命一条,为什么敢去害太子?”苏辰问道。   尽管早就把什么都说了,面对自己的主子、恩人,小柿还是有些不敢开口,因为她心底里很清楚,王爷对太子爷的疼爱,并没有参杂一分一毫的假。   “说话。”   突然爆发的声音把小柿吓的一抖,她抬起头,说道:“王爷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王爷应该做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而且那个位置,本来就是您的。奴婢这么做,只是帮您拿回来属于您的东西。您其实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您为太子爷伤心一段时间就够了,以后属于您的东西也该回到您的手里。”   “你的意思,”苏辰脸上戴着口罩,只有一双什么情绪都不能透露的眼睛露在外面,他好似很认真的问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不知道坐享其成,非要追根究底反而是我不识好歹了?”   小柿连连摇头,道:“您可以一直是那个怜爱幼弟的哥哥,不好的事奴婢给您担啊。”   您为什么非要追究?   她满脸真诚,却让苏辰无比恶心,他转头不看这人,问道:“你知道你交好的那个北膳房的昭儿,是什么人吗?”   小柿一慌,道:“昭儿姐姐只是和奴婢一样的可怜人。”   “可怜人?”苏辰冷笑:“但她在接受审讯的时候,高喊天花是满清入关得到的天罚。你拿的那个托盘,也是她外面的组织给的。被人当了枪使还不知道,我真后悔提拔你这样愚蠢又自以为是的人上来。”   “不,不,王爷您别这么说,”小柿摇头,眼里充满了泪水,“奴婢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好啊,您不能否定奴婢的一切。”   苏辰想大笑,再次确定道:“你说,你害保成,是为了我好?”   小柿眼里的泪水流下来,透过水雾看着苏辰,道:“主子,奴婢不能让您以后被太子欺压。”   “完全是为了我好?没有一点为你的家人?”苏辰过来之前不可能没有看过暗卫的问卷,“不是说你的弟弟赌钱把你家人都连累了,你缺钱经人介绍在宫外借了很多高利贷吗?”   这也是小柿觉得亏对自家主子的地方,垂着脑袋一直摇头不说话了。   苏辰说道:“口口声声为我这个主子好,背后却参杂着你自己的利益,这样的锅我可不背。”   “来人,”他转身向外喊道。   曹寅从外面冒头,道:“王爷,该走了,万岁爷不让您在这里多待。”   苏辰坚持道:“把昭仁殿的那些,奴才,都给我叫过来。”   曹寅还要说什么。   苏辰问:“要我自己去叫人吗?”   “好好,您等会儿。”曹寅赶紧转身,跑走之前吩咐跟同时过来的两位太医,“照顾好王爷。”   曹寅带着昭仁殿上上下下,甚至连送汤嬷嬷都没有漏掉的奴才们过来时,苏辰就坐在一张椅子上。   小小的荒院里,小小的少年,纵然有人陪着,周身也是驱不散的孤寂。   小柿低垂着头跪在前面,她此时已经不哭了,从内到外都透出一股子平静。   因为无论她被怎么样处置,她心里都无怨,只是以后的日子不能伺候主子,报答不了主子的恩情了。   苏辰看到她这坦然的神情,讽刺一笑。   “人都来齐了吗?”苏辰抬眼,看向曹寅的方向。   复康在曹寅旁边站着,忙说道:“王爷,上上下下的人都来了。”   这些日子王爷都很沉默,以前一些贴身伺候的事都不让他们做,现在更是不让一个人近身,人人心里都很惶恐。   苏辰才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小柿道:“她说她害太子都是为了我好?你们看见了吗?到现在,她这个谋害太子的宫女竟然还如此坦然?”   “是仗着我这个主子心软见不得人命,觉得她的事不会牵连到她的家人?”   小柿猛地抬头,满脸不可置信:“主子,您说过,大辟之刑不能牵连家人的。”   苏辰好笑道:“原来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知道软柿子好捏,人善好欺。我是说过那话,也曾建议过皇阿玛取消一人犯罪九族株连的条律,但我说话不算数啊。”   “王爷,犯糊涂的人是我,”小柿想上前抓苏辰的衣角,被一个包裹严实的侍卫抓住往后拖拽了老远,她控制不住情绪,趴在地上哭求道:“王爷,看在奴婢全是为了您的份上,放过我的家人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您不能,您不能让对您忠心的人寒心啊。”   苏辰看向鹌鹑一般站在院门入口处的两排人,笑道:“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忠心,今天我就是要用你这只鸡,儆后来的猴,让人人都不敢对我忠心。”   小柿彻底害怕了,磕着头哀求:“都是奴婢的错,只求王爷不要牵连奴婢的家人。”   “你的家人是人,我的家人就不是了?”苏辰猛地转身,抽出一个侍卫腰间的刀,“今天我要告诉你们,日后谁再打着为本王好的幌子,这就是下场。”   话音落,雪亮的刀尖一瞬间没入小柿胸口,一股鲜血喷溅出来,她没来得及再多说一个字便倒在地上。   温热的液体喷到脸上,通过刀身传来的因疼痛而产生的颤抖也过度到苏辰手上,胃里顿时顶满。   连鱼都没有杀过,苏辰一瞬间手脚都有些软。   而一院子人全都被辰亲王的突然动手吓傻了,年纪小的宫女控制不住的尖叫出声。   尖叫声叫苏辰从虚飘状态踩实,两位太医也在这时候反应过来,快,快给辰亲王脸上的血清洗干净。   这个宫女该死,但她还没有完全好转,接触健康的人仍然可能把病气过出来,更何况这血都喷到辰亲王脸上来了。   然而太医的腿肚子也是抖的,固然他们见到各种各样死人的次数不少,但哪一次有这样的冲击力,说着话刀就下去了,还是王爷亲自动的手!   太医真不敢直视这个才八九岁大的辰亲王了。   “都干什么呢?把人拉下去。”康熙大步走进来,面上是波澜不惊的平静,三四步便来到儿子身边,将他手里还握着的刀柄拿开,递到一边就掏出帕子给孩子擦脸上的血,笑道:“至于气性这么大?该什么罪,叫下面的人处置就好了,何必沾自己一身血。”   康熙说的耐心,擦的耐心,别的担心没有,只怕辰儿这孩子心地善,这突然杀人会不会被惊到。   至于这般杀了一个奴才可能又会引起御史的弹劾,康熙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听着阿玛的声音,苏辰才缓过神,强抑着恶心呕吐的欲望,他说道:“我必须亲手处置她,否则日后人人都说为好瞒着我害我的亲人,我岂不是要被他们裹挟。”   苏辰第一次意识到,皇权所带来的利益背后所可能引起的各种谋算,并非是你个人单纯的表示不要就能避免的。   他必须从第一次开始就杜绝,保证以后不会有人再擅自替他做主。   康熙终于把儿子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伸手在他后背拍了拍,道:“既然处理干净了,就回去。”   ---   苏辰坐在软乎乎的矮榻上,徐远、顾沿己都过来了给辰亲王诊脉。   当然是否被过了天花病气现在是诊断不出来的,能做的就是给一剂预防的药汤子喝,另外还有安神汤。   苏辰一连喝下去两碗苦汤子,便被阿玛牵着手,在以前他住在西暖阁这边时那个小房间里睡了。   康熙在床边坐了好久,没有看见孩子被噩梦惊醒,才轻轻松口气起身离开,梁九功站在门口守着,这时点点两边的奴才悄声跟着万岁爷去了隔壁。   “万岁爷,要不要传膳?”   他们本来在弘德殿那边看着太子,听到王爷去见那背主的奴才,万岁爷就一直担心,王爷好大会子不回来,万岁爷午饭也没有吃就过去了。   忙到现在,一口东西没吃呢。   康熙点点头,梁九功过去吩咐了小太监,转身回来就听到万岁爷低声道:“辰儿,太重感情了,他不适合做一个帝王。”   梁九功嘿嘿笑道:“其实这样也好,您身边才不至于冷冷冰冰的。”   康熙叹口气:“就怕他以后因为这个吃大亏。”   “有您和太子爷护着,谁敢。”梁九功肯定说道。   但康熙的心里还是觉得辰儿哪里不对劲。   传了几盘子菜和点心进来,康熙也没有动几筷子,喝了半杯茶起身去看看睡着的辰儿,便又去了弘德殿。   太皇太后听到消息,傍晚的时候过来了。   苏辰刚醒,正盘腿坐在靠窗的炕上,手里捧着一碗热乎乎的青菜粥在喝。   “太奶奶,您怎么来了?”   “你好好坐着吃粥,”太皇太后摁住苏辰的胳膊,关心的询问了一番话,点头道:“你没事啊,太奶奶也就是放心了。以后那些奴才们再有不是的,尽管叫慎刑司的去处置,大不了还有大理寺刑部呢,犯不着脏了自己的手。”   苏辰默默点下头。   “太医开的药按时喝着,别保成才好,你又病倒了。”太皇太后耐心交代。   “嗯。”   苏辰喝着粥,听着太皇太后絮絮叨叨的话,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其实,四贞那边昨天还向我问过你,”太皇太后离开的时候,说道:“也许是太奶奶活到这份上,什么都看得淡了,觉得能避免矛盾才是最好的,你仔细想想,出去了,照样是咱们皇家人。”   苏辰问道:“太奶奶,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太皇太后看着双手抱着碗仰着头的孩子,伸手在他额头上摩挲了下,叹道:“太奶奶怎么会不喜欢你?只是咱们这样的家,不容得有两个‘幼主’啊。”   苏辰其实刚才也在想这个事儿,只要他在,恐怕会不停的有小柿这样的人,要把他“推”上位。   且不说苏辰对皇位、太子之位的不感兴趣,即便他想争,也不会做康熙前期的太子靶。   话说他一直想的是怎么让保成苟过几十年的太子岁月,然后再看他的心愿是帮他争一争还是带他出去玩。   真没想到才这么小的年纪,围绕他俩的各种争端就已经出现了。   “太奶奶,我知道您的意思。”苏辰说道:“可是这辈子,我不想再叫别人阿玛了。”   太皇太后说道:“太奶奶只是建议,一切还是以你自己的心愿为主。”   “嗯,”苏辰把碗里最后的蔬菜粥喝完,对太皇太后道:“太奶奶,你放心吧,我有打算了,我和保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我不会让我自己成为威胁到他的那个人。”   太皇太后笑道:“这倒是严重了,好好休息吧,太奶奶回去了。只不过要记着,下次不可亲自对奴才动手了。”   残暴的名声可不好听。   苏辰道:“我知道啦。”   苏辰的运气还是保持着以前那般的高度好,没有感染上天花病毒,不过他自己琢磨着,可能是以前跟着师父一起住的时候,师父给他吃过的那些个丹丸子有关。   腊月初五,康熙就开始让苏辰去弘德殿看保成了,不过每天只能待半个时辰。   保成脱离危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看见苏辰就缠着,因为他哥只能待半个时辰,便要求中午的时候他哥过来和他还有阿玛一起吃午饭。   许久没有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父子三人,坐在一起还有挺多话说的,于是每天苏辰被赶走的时候,看着阿玛和弟弟都依依不舍的。   已经渐渐开始处理朝事的康熙这天还和梁九功感慨,说:“辰儿怕是被之前的事吓着了,这两天简直跟个小小的粘人精似的。等保成彻底好了,朕带他们出去下个馆子。”   梁九功笑道:“那奴才这就安排。”   太子爷闯过了天花大关,在这过去的半个月里那些心里隐隐有些波澜的官员,这一下不得不彻底稳下心思来。   太子,长成了。   十二月初九,这一天又是小雪飘飘,早晨,五六个太医排队给太子诊过脉,向等在一边的皇上回禀道:“皇上,太子爷彻底康复了。”   一连几个回复都是这句话,康熙点头,大喜道:“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们,都有赏,宫人拿双份月钱,几位太医,一人赏一件黄马褂,各人在原本的官职上升一级。”   话落,众人齐齐跪下,谢恩的声音整齐洪亮。   康复后的保成马上就被康熙带到了昭仁殿,一方面是保成要求和大哥待在一起好亲香几天,一方面是康熙要把弘德殿彻底的打扫一遍。   第二天,康熙便带着礼部的官员,为着太子的康复,亲自去祭扫了太庙,而后向天下臣民发了个公告,告知众人太子成功对抗了天花病毒身体恢复了健康。   于是保成这一好,整个皇宫都像是从沉睡中醒来,今天是妃子们过来瞧,明天就是各处的总管过来请安,后天再是苏麻喇姑那样程度的老嬷嬷来探视。   到晚上累一天的苏辰往床上一躺,对紧跟着躺在旁边的保成道:“明天咱们去看四弟?”   该来的人都来了,明天应该不会有什么需要他们接待的人来了吧。   保成道:“不行,刚平澜过来说明天索额图和外公他们要进宫,还有一大批宗亲没有来探视,哥,咱们且得忙到过年呢。”   “那好吧,等有空了再说。”苏辰看着头顶绣着花纹的帐子,说起别的事:“今年过年你打算怎么玩?”   保成掰着手头:“骑车,放炮仗,出宫看花灯,吃一顿外面的饭。”   最后这一个,过年前康熙就带着两个儿子安排了,这次去的还是苏辰上次和弟弟去的那酒楼,吃完饭出来还遇到在京城闲逛的黄宗羲、黄宗炎俩老兄弟。   这一次回宫,便彻底开始准备过年了。   因着太子爷才抵抗过天花,宫里又新添了一位小阿哥,今年的这个年搞的特别隆重,不仅有宫里排的戏,还有特地从外面请的戏班子。   除夕,子时临近,康熙的兴致依旧很高,一左一右带着俩儿子,叫留到现在的臣子跟他们一起登上宫里最高的城楼。   今年两岁的三阿哥胤祉,已经开始像模像样的跟着皇阿玛出席宫宴活动了。   两三岁的小孩子正是最可爱的时候,跟个软嫩的包子似的,苏辰挺喜欢萌宝,对他便颇多照顾。   一到了城楼上,三阿哥就从皇阿玛右边转到左边的辰王大哥身边去,挨了二哥两个眼刀也装作没有察觉。   梁九功向下面挥舞了下手里的红灯笼,几息之后,砰砰砰一阵声响,半天天空都炸开一朵朵蓝的紫的红的烟花。   烟花的光亮映在每一个仰头看着的人脸上,十七年就在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定格在历史中。   从初一开始,宫里每天都有宴会,热热闹闹中也有争吵,命妇们言谈之间跟太皇太皇后和皇太后告状的不在少数,各家孩子们之间的打闹更是多起。   苏辰这一年明显可以当大人用了,一些亲王郡王家的孩子闹起来,都跑过来找他去调解,一个年愣是叫苏辰过出居委会调解员在出差的感觉。   孔四贞初三进的宫,她趁着康熙不在,来到苏辰身边和他说话,全是些以后会对他好,定南王旧部、孙部将领会归他管理的暗示。   苏辰现在是一点都不想掺和这些,可能是前世记忆影响太大,他一点都没有皇子们该有的野心,只想过平平淡淡的富贵闲人生活。   因此跟孔四贞闲话两句,苏辰就找借口跑开了。   孔四贞身边的嬷嬷劝她:“夫人,看辰亲王的态度,是不大可能了,再说还有皇上拦着呢,咱们何必惹皇上不痛快?”   “还是我想的天真了,皇上最宠爱的辰亲王,什么也不缺,当然看不上咱们那点家当。”孔四贞收拢着袖子,和嬷嬷一前一后的往前走着,“孔家没人了,孙家那些人别想染指我家的东西,嬷嬷,我思来想去,想保证以后家里的荣耀,还是需要从皇家过继孩子。权力被收回去了又如何,我一个寡妇本来谁也不会听我的。若是能叫皇家收回,只做面子上的功夫,他们也不能不在初一十五的时候给我廷瓒上炷香。”   嬷嬷点头:“夫人,您说的老奴清楚,只是皇家共总这么几根苗,哪里舍得呢?”   说的也是啊,当日孔四贞提辰亲王,看重的不仅是他有宠,还有他从民间回来,本来就是离过皇宫的。   只是没想到皇上这么舍不得。   康熙正在招待外地进京的臣子,和他们说起几个儿子,提起次数最多的就是辰亲王和太子,苏辰从外面进来,便接受了一次目光洗礼。   保成身为太子,不好随便离席,等他哥和那些人见过在边上坐下,就小声道:“哥,怎么出去那么久?你不会碰到孔四贞了吧?”   苏辰惊讶:“你搞了个算命的副业?”   见保成一脸疑惑,解释道:“算的这么准。”   保成略显成熟的小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还用算吗?上午她入席后都看你多少次了,想我哥给她儿子当继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   苏辰提醒他说话注意。   那些大臣们看到太子和辰亲王这般要好,对着康熙又是一通兄友弟恭的夸他们。   今天康熙的心情很不错,回到乾清宫正准备换身衣服去看看宜嫔,他儿子端了一杯解酒的蜂蜜茶进来了。   “解酒的,阿玛干了。”苏辰提醒说道。   康熙见儿子眼巴巴盯着,只好把这个味道不是那么好的蜂蜜茶喝完,将空杯子给他看:“干了,行了吧。你在这里玩,阿玛去看看宜嫔娘娘。”   苏辰是特地找机会过来,想说自己的事的,但不想影响老爹去看宜嫔的心情,就听话的点点头。   宜嫔现在有五六个月了,康熙挺喜欢这个妃子,对她的关心明显比乌雅氏有孕的时候多些。   佟佳贵妃哄睡了如今已是养的胖乎乎的小阿哥,一只手在婴儿的小肚子上轻轻拍着,听到了皇上又去看宜嫔的消息,脸上的笑意淡下来。   “以前本宫还不想养郭贵人的孩子,现在她那妹妹如此受宠,定然顾不上她的,等她的孩子生了,也抱过来吧。”   一旁的嬷嬷担心道:“娘娘,您身体本就不好,照顾俩孩子,能行吗?”   “有什么行不行的,”佟佳贵妃说道,“别管郭贵人生的是阿哥是公主,多招几个奶嬷嬷照看着也就是了。”   嬷嬷只得称是,又拣着贵妃喜欢听的说了两句,这才退下去。 第77章 很狗   储秀宫就在翊坤宫后面,两宫距离很近,出来的嬷嬷还能听到那边宫人们忙碌的声音,不由的朝那方向呸了一口。   也不知道使的什么手段,叫皇上那般看得上。   这时候另一个管事嬷嬷穿过走廊到近前,嬷嬷看着她带着的几个小太监,这些小太监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是七八岁。   前些天贵妃娘娘叫给小阿哥挑选的。   嬷嬷问道:“都是哪儿上来的?”   “各处的都有,”管事嬷嬷一一介绍了,最后指着一个瘦小的手上长着好几块冻疮的道:“这是北膳房不要的,我看着可怜,认作个干侄儿,也带过来给您瞧瞧。别看他年纪不大,可懂事,缝衣服做菜都来的。”   “咱们又不是小户人家找丫鬟,恨不能一个人什么都会,”嬷嬷说着,问那瘦小太监:“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奴才春子,今年整九岁。”小太监乖巧说道,紧紧攥着的两个拳头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管事嬷嬷笑道:“您瞧瞧,就是这股机灵劲儿叫人喜欢。”   嬷嬷又问了几个问题,见他对答有度,点头道:“算他一个吧。先收拾收拾,养一养再带去给娘娘看。”   ---   宜嫔很关心她的堂姐郭贵人,康熙在储秀宫待了没多久,就被她敞快的推去翊坤宫,还叮嘱万岁爷一定不要忘了去看看郭贵人,郭贵人快生了云云。   因此康熙又在翊坤宫逗留半个时辰,回到乾清宫已经是戌时刻了。   乘着月色,看到台阶上坐着一个小孩儿,康熙起身下了步辇。   “辰儿,怎么还没回去?”   苏辰正趴在膝盖上看着从青石板缝里爬出来的蚂蚁,听见声音抬头:“您怎么才回来?”   康熙转身也在台阶上坐下,道:“阿玛不知道你还有事,有事说吧,只要要求不过分,都许你。”   苏辰刚才都打算走了,今天太晚,他怕说出来影响阿玛的心情,但现在有这个话在前,他还是说吧。   “阿玛,我想出宮游历。”   康熙面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问道:“你说什么?”   既然这个时候说出口了,苏辰就打算说服阿玛,即便这样的话会让阿玛不高兴。   “我想出宫游历,”他再次说道,“阿玛不是不满意懋勤殿的舆图吗?我各处实地勘察,帮阿玛做出一个更完善的大清舆图来。”   康熙说道:“宫里有制图的臣子,不需要你一个王爷亲自跑出去做这个。”   梁九功已经感觉到皇上的低气压,上前打圆场道:“王爷,今儿个天晚了,这事等您以后长大了再说吧。”   梁公公,你真会拖字决。   苏辰回头看他一眼,坚持道:“阿玛,我想出宫。”   “你说,”康熙一手放在膝盖上,问道:“出宫的打算,是不是因为保成染上天花?”   苏辰沉默了会儿,道:“儿子本来就不应该回来。”   康熙的眼睛一下子酸涩到不行,捂着眼睛道:“阿玛找了你这么多年,膝下几个儿子,最疼的也是你,你竟然跟阿玛说这样的话。”   苏辰有些慌,真没想到他阿玛身为一国皇帝,能说哭就哭。   但他不能因为阿玛现在的不舍,就继续留下来,因为即便不考虑保成,他也要考虑随着自己长大,父子之间的感情同样会被权力绑架。   “阿玛,儿子只是出去游历,”苏辰劝说道:“并非出宫后就不再回来。我听说年前已经有臣子再次上奏,建议让我搬出后宫,我长大了再住在宫里本来也不合适、”   “朕不能同意,你别说了,早点回去睡。”见儿子不吃自己的苦肉计,康熙直接起身,“也不必担心你和保成的关系,不安分的奴才朕都给你们处置了。”   苏辰也站起身,看着转身走向大殿的阿玛,道:“身在权力中心,我和保成都不可能避免被卷入各种事非,阿玛,我不想以后既没有弟弟也没有爹。”   康熙脚步顿了顿,对梁九功道:“送辰王回去休息。”   “我出去游历既是我的心愿,也是给那些臣子有心人看的,儿子不慕权力,只想做一个逍遥闲王。”   至于这个闲王要怎么做,苏辰有自己的打算,他不想像裕亲王福全皇叔那样,整日里用花鸟虫鱼的爱好来包装自己。   裕亲王现在就是,除非皇阿玛亲自指派,他什么事都不沾手。   苏辰不想做那样的闲王,游历天下看看古代各地的风俗,顺带带回一份详细舆图,就是他给自己最好的定位。   但康熙却因着儿子的这几句话,心口难受不已,脚步钉在原处好一阵才重新迈起。   “要游历,等你二十岁以后,现在,阿玛还能护得住你们。”   这已是妥协,但最后一句话却何尝没有心酸?   二十岁?   那时候留自己更好留,说不定十四就得给自己指婚,叫自己生一串孩子。   想到将来这个可能的场景,苏辰的脑袋都大了,且瞬间觉得出宫游历的这个打算万分正确,忙喊道:“儿子现在就想出去。”   康熙伸出手向后摆了摆,对两边的侍卫道:“带他回昭仁殿睡觉去。”   苏辰:“……”   两个侍卫过来,请道:“辰亲王,回宫吧。”   苏辰转身,屁股往台阶上一楔,就跟个木桩子似的定在那儿,看谁敢拉他起来。   “辰儿,你这是跟阿玛闹了?”康熙气的又转回身,大步走回来,严厉道:“回去睡觉,出宫的事不许再提。”   苏辰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严厉的阿玛,奈何阿玛一直以来都是温和的,连上次打他都是装的,现在他就很难怕起来。   即便苏辰心里知道,九龙夺嫡时期,康熙对他的儿子们堪称冷酷,但他看着眉头紧皱严肃无比的阿玛,真的怎么都调动不起来惧怕的情绪。   可能这就是孩子不能太宠吧。   康熙的严厉却只有一瞬间,他心里是挺担心大晚上给孩子吓着的,再次把语气转的温和,道:“阿玛又不是不同意,等你过了弱冠之年再出去,也叫阿玛放心啊。”   “到了弱冠之年您肯定又有别的借口,”苏辰低头,叹气道:“阿玛,我真的从各方面分析了,我出宫游历对谁都好。”   等把这个闲散的逍遥王形象塑造的深入人心了,他也大了,分府到皇宫外,说不定每年秋冬还能在京城定居两季。   然后到了春夏再出去旅游,长期不在身边阿玛看到他也稀罕,到时候年龄大了不娶妻,也不会挨催挨揍。   这种生活,是前世奋斗到五十岁都不敢想着能实现的生活。   “阿玛,您就答应我吧。”苏辰开始撒娇,这转来转去的调调让他一下子想到西游记里想吃唐僧肉的妖精,心底真是瞬间半点伤感都没有了。   康熙却伤感的不行,他觉得都是他这个当爹的没用,需要让儿子这么的委屈求全。   看到儿子真诚的大眼睛,康熙心里更难受,耐心道:“辰儿,你并不需要有太多顾虑,像这次的天花事件,阿玛再也不会让它发生了。你和保成一起长大,你们的兄弟情不会让身边的人破坏了。”   苏辰:“我担心这个,也担心以后会跟阿玛的父子情被权力搅混。”   康熙心疼的一抽,可是好容易回到身边的儿子,在身边还有没待几年,他怎么舍得孩子小小年纪就因为这些避到外面去?   开个府让他住到宫外都舍不得。   “这样吧,”康熙说道:“开春就给你选一个地方,叫工部先建着王府,王府建起来之后,你隔差五出去住住。”   梁九功心里道:“小爷,您就答应吧,不然今晚上可能还会挨打。”   可惜苏辰没有听到梁九功通过眼神传达出来的劝告,坚持要出宫。   他现在脑子里想的,有一半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在外面旅游有多爽。   康熙的巴掌都要扬起来了,又转身大步回殿去了。   苏辰就在台阶上坐着,大有一副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回到殿内的康熙站在窗边往外看,气的对梁九功道:“这孩子,是被朕给惯坏了。”   “那还不是您乐意惯的,”梁九功在心里吐槽,嘴上却说:“王爷其实还是被这次的事吓着了,担心他的存在会威胁到太子。”   康熙眼眶微红,道:“朕何尝不知道,只是他也才九岁,让他到外面去,朕是真的舍不得、放心不下。”   梁九功:没想到奴才这随便一猜,万岁爷您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要不然,明儿个叫太子爷劝劝?”   “别让保成知道,”康熙说道,然后转身去了西暖阁,“先让他自己在外面想想。”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慢的好像走不动,但一眨眼好像就到了亥正。   康熙第十九次问梁九功:“还在外面坐着呢?”   梁九功点头,心想您都让把椅子毛毯茶点都搬过去了,辰亲王怕是能在外面坐一宿。   康熙放下手里的书,来到外面,就被冷气激了一下子,当即怒斥乾清宫外面的奴才:“这么冷的天,怎么都不知道劝劝辰亲王回殿内?”   一群太监侍卫无辜躺枪。   苏辰腿上盖着毛毯子,手里还有梁九功刚才跑出来给塞的暖炉,一点儿都不冷,见到他阿玛出来就问道:“阿玛,您答应了没有?”   没答应今晚上我就在这儿睡了。   “进来吧,冻坏你又得喝药,”康熙得维持着自己当父亲的威严,就没有过去亲自把孩子牵回来,脸上面无表情的:“你让阿玛再考虑几天。”   苏辰道:“那您天后给我答复,不行我还来这儿坐着。”   康熙手心里痒痒了,心里骂道“小兔崽子”,却也只是咬着牙道:“行,行,天后给你答复。”   “梁九功,把他给朕带过来,”转头吩咐道:“别去昭仁殿了,就叫他去睡隔壁。”   苏辰马上笑道:“多谢阿玛关心。”   天后,康熙处理完朝事趁着辰儿在翊坤宫看他小四弟的功夫,想回到乾清宫换身衣服,不想一回来就看见那大儿子已笑眯眯的在等着了。   见面便问:“阿玛,您考虑的怎么样?”   康熙看他:“辰儿,阿玛要是答应你出宫,你可得答应阿玛几个条件。”   “您说。”苏辰一副什么条件都能答应的模样。   “首先,每到一地,得给阿玛写封信,”康熙伸展双臂站在那里由宫女太监们帮他换着衣服,说一条就看儿子一眼,“第二,出门在外不能和侍卫们分开行动;第,不准涉足危险地方---第八,每年十月就要启程返京。”   康熙说完了最后一条,已经坐在椅子上喝起来茶来,苏辰听的头都有些大,不过能让他出宫到处跑,这些条件都能答应。   “儿子都答应。”他说道。   康熙放下喝完的一杯茶,道:“对了,还有一条,你等开春了才能走。”   苏辰对这个没有异议:“好吧,这段时间儿子准备准备。”   但苏辰没想到的是,这段时间他都给保成暗示好,又经常去看小包子四弟和弟,带着保清学拼音什么的,做好了离宫的准备。   到开春之后,他阿玛竟然又说春天雨水多,外面的饥民也多,让他到夏天再走。   另外还有粉饼厂的事情忙着,先生们每天布置的多重功课,苏辰竟然直到那一年他让种在御花园的野樱桃能摘着吃了,还没有等到他可以离开皇宫的所谓合适时间。   这一天,苏辰就要好好跟他阿玛说说这个事儿,放课后饥肠辘辘的跑光明正大殿,一股熟悉的醇香味便不停在鼻端萦绕,然后想说的都忘了。   保成捂住鼻子,问边上的宫女:“什么坏了,这么臭?”   苏辰却眼睛一亮,多久没有闻到这熟悉的香味了?   “是榴莲。”   康熙从东侧殿出来,对苏辰道:“辰儿,你想吃的留恋果来了,才从暹罗国的留恋树上摘下来的,没有超过七天。”   苏辰爱吃榴莲,听说过榴莲之名由来的传说,据说就是当年郑和下西洋到东南亚,品尝当地的水果之后大加赞赏,因此命名为留恋。   到后来叫着叫着就成了榴莲。   苏辰第一次说榴莲,康熙就听成了留恋,当时便派人去了南边,只是那时正不是留恋果的成熟期,因此才到现在送到宫里。   苏辰到东侧殿一看,果然是满满的两大筐榴莲,一个比一个个头大,这里的香味也比外面更浓郁,对于爱吃榴莲的人来说,这香味就是□□。   苏辰的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出,他当即蹲下来打开一个,果肉泛着一种沉沉的土黄色,看着就知道是熟透的。   一口下去满口生香。   苏辰吃了一口解馋,就把手里的果肉放到一边,给他阿玛掰出一瓣来。   康熙好笑不已,儿子这模样还真像是掉进米仓里的小老鼠,赶明儿得让梁九功去跟画院的人说说,叫他们画一个吃榴莲图来。   苏辰不知道他阿玛又要留他黑料,十分孝顺的给阿玛奉上一瓣,找保成,才发现小家伙正捂住鼻子用一种惊恐的眼神在看着他。   “哈哈哈!”   苏辰笑的捂着肚子,保成这模样神似看到主人吃榴莲而震惊的小猫咪。   “保成,你尝尝,这个榴莲可好吃呢。”苏辰拿着一小块送到保成跟前,吓的保成连连后退,后来直接转身绕着大殿跑,喊道:“我不吃我不吃。”   保成这是很坚定的表示不要吃了,苏辰让连山提两颗送去御膳房,告诉他请冷御厨用榴莲做馅儿烤一些榴莲酥出来。   御膳房的榴莲酥送过来时保成正站在阿玛身旁,学习他刚才批过的一道折子中的不足。   苏辰趁他不注意,喊一声保成,趁他啊一声答应的时候,把榴莲酥给他塞到嘴里,保成就要吐出来,苏辰笑道:“别吐,嚼两口试试,你如果还觉得不好吃,哥就不逼你吃了。”   保成丝毫不顾及形象的翻个白眼,一口一口嚼着,不知不觉中他眼里的反抗神色消褪。   “怎么样?”   “还好吧,”保成一脸小傲娇,苏辰就不逗他了,免得真的把人逗恼了,“再给你两个。”   保成看着被放到手上的两块榴莲酥,转头忍不住笑了下。   康熙咳咳一声,向苏辰道:“朕的呢?”   “给您,”苏辰直接把碟子都放到阿玛手边,“我再吃一块榴莲去。”   他自己守着榴莲筐,抱着硕大的榴莲肉啃的欢,吃饱了才拍拍肚子站起来,叫复康连山归宁个人进来,将榴莲分送给他刚才想到的长辈那里。   宫里都是有来有往的,即便各位娘娘们不太喜欢这个臭臭的什么留恋果,但给的回礼一样也没少。   就连荣嫔,都把她给阿哥准备的点心分出来一部分。   佟佳贵妃抱着只穿了一件大红色小肚兜的胤禛,亲自来了一趟,捎了一盒子凤梨冰沙叫苏辰他们吃。   四阿哥现在有四五个月了,看见人就笑,特别讨喜。   苏辰一见他,拍拍手张开手臂,喊声“小四”,小四立刻便会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也不知道是听懂在叫他还是听到了声音好奇。   只是看见苏辰,他就高兴地拍着佟佳贵妃的肩膀,小身子一挺一挺的。   四阿哥可算是颠覆了苏辰从后世史书电视剧上得来的印象,这个小包子别提多软多爱笑多讨人喜欢了。   看他想叫辰亲王抱,佟佳贵妃便笑着交给苏辰,“小四就喜欢他辰王哥哥,每次听见辰亲王的声音,他都可欢实了。”   这话显然是说给康熙听的,康熙人看着小四一点点就亲近他哥哥,心里很是高兴,对佟佳氏道:“你倒是会带孩子,前些日子真朕去看五公主,小丫头也和她四哥这般敦实爱笑。”   佟佳贵妃谦虚道:“哪是臣妾的功劳,多是保母宫人们尽心。”   “你就不要谦虚了,”康熙笑道:“宜嫔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她没经验,你多照看些。”   佟佳氏不错的心情一下子消失殆尽,但面上的笑容却保持不下,点头道:“好呀,臣妾原先照顾乌雅妹妹时学的东西,正好都没忘呢。”   康熙更加感激表妹,还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佟佳氏这时又说道:“这样吧皇上,臣妾都照看孩子照看出经验来了,不如宜嫔妹妹的孩子生下来,也抱到臣妾处养着,好让他给咱们四阿哥做个伴啊。”   康熙:---   最怕脸上的笑容突然维持不住。   看来还是刚才的话叫表妹不喜了。   康熙喜欢宜嫔能让他心情舒畅,但其重要程度还是不能和表妹相比。   “你愿意照顾这些孩子,朕只有高兴的,”一瞬间做了决定的康熙笑着道。   这下,佟佳氏脸上的笑真心实意起来,只不过她才不想养宜嫔的孩子,当初要留郭贵人的孩子养,更多的是怕她生个儿子出来被宜嫔拉拢走。   谁知郭贵人的孩子生出来是个公主,佟佳氏早把她拋一边了,满心里只有越长越可爱的四阿哥。   然而谁让宜嫔不知足,竟然鼓动皇上叫自己照顾她,好啊,照顾可以,孩子拿来。   接着,佟佳贵妃又说道:“臣妾现在是很愿意照管孩子们的,只不过臣妾的身体您也知道,万一哪天照顾不过来,可能还要别人帮忙呢。”   康熙自然答应她,又考虑若是叫贵妃照管个孩子,必定她精力不够,要不要把宫里的事务全权交给惠嫔。   这天傍晚,宜嫔就从翊坤宫的眼线那里得知,贵妃又想养她的孩子,且皇上还同意了,登时气哭。   晚饭也没有吃好,刚吃下去就吐。   宫人们不放心,赶紧到乾清宫通知万岁爷。   宜嫔现在真的很得圣心,康熙正和俩儿子吃饭呢,听到说宜嫔状况有些不好,也没觉得不耐烦,让辰儿和保成好好吃,他放下筷子就走了。   保成以前还可能会敏感,但现在阿玛去关心别的娘娘或是弟弟,他都不太在乎,因为他觉得他哥说的对,阿玛如果只对他们好,对他和哥哥反而是危险的。   且,对其他弟弟们也不公平。   当然,保成并不关心公不公平这一点。   “哥,你猜宜嫔娘娘的孩子,贵妃会不会养?”等阿玛的脚步声听不见了,保成才和他哥八卦。   苏辰摇摇头:“肯定不会,宜嫔娘娘可没有乌雅娘娘好摆布。”   苏辰觉得他现在也是个宫斗高手,天天看这些娘娘们绕心眼子,只要不傻都能明白几分,佟佳贵妃不会养宜嫔的孩子不仅因为宜嫔的性子张扬,还因为宜嫔受宠。   佟佳贵妃根本不可能一直把宜嫔的孩子养在膝下,因此上她从一开始就不会费这个功夫。今天提起要照管宜嫔即将出生的孩子,恐怕还是他皇阿玛叫贵妃帮忙照顾宜嫔让她不满了。   阿玛这点上就有点6了,也不想想当初贵妃照顾乌雅氏那么精心,是因为她想要彻底霸占四阿哥,现在张口就要人家照顾宜嫔,真是一点都不考虑贵妃的心情。   而此时看着委屈又不掉眼泪的宜嫔,康熙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心办坏事了,其实他不该看表妹照顾乌雅氏很精心就以为表妹会心甘情愿的给他照顾每一宫妃。   这下真是坑了宜嫔一把。 第78章 十八年   康熙在心里这么想,表面上是一脸严肃,对宜嫔道:“贵妃不是抢你的孩子,这话以后莫要再说。六宫贵妃位份最高,她愿意帮你照顾孩子,你该谢恩。”   宜嫔打从进宫来一直都跟皇上甜甜蜜蜜的,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这是意思是抢了我的孩子我还得谢谢她?   宜嫔很想给皇上挠个满脸开花,她拿帕子捂住脸转身就往内室去了。   康熙心里知道自己理亏,跟着进去哄了哄宜嫔,转头到乾清宫就叫人送来很多赏赐,然后便不再为此事挂心。   第二天,听到儿子又说要出宫,康熙把早就想好的理由搬出来:“再过几日就是你额娘忌日,过了忌日再走。”   苏辰万万没料到阿玛不让他出宫的方式能这么狗,先答应,然后今儿个明儿个的给你拖时间。   只不过这次的理由,让苏辰根本没办法说不行我就要走。   于是又是几天的耽误,过了五月初三母亲的忌日后,苏辰直接拎着自己的小包袱就去乾清宫找阿玛。   康熙一看这阵势,知道再拦不住了,道:“行,走吧。但走之前,你得想好怎么跟保成告别。”   怎么跟保成说这件事,还真是苏辰最头疼的。   这不还没刚一提起,保成就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哥,你要去哪儿玩?不能带我一起吗?”   “不能啊,”苏辰语重心长,“你是太子,要学很多很多东西。我呢,早就想看看天下,咱们俩分工,以后一个月寄一回信,还跟在一起是一样的。”   保成听完,放下手里的正描红的笔,噔噔噔就跑了出去。   苏辰想着让他静一静自己先考虑好就没跟去,不想一会儿便见平澜气喘吁吁跑进来:“太子爷在御兽园打起来了。”   苏辰:“和保清?”   平澜摇头:“一只小梅花鹿。”   苏辰抚额头,赶到御兽园,把小孩和梅花鹿拉开,确定他身上没有外伤才揪住他的耳朵道:“保成,你成熟一点,我只是出去走走,再说多亲近的人都有分开的一天,你现在是干什么?”   保成闷头不说话。   苏辰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保成一抬头,苏辰才看到小家伙两只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哥,你别走,你走了我就又和以前一样,除了阿玛便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说的苏辰也忍不住双眼一热,他弯腰抱抱虽然这两年很显长但还是比他低的保成,看着他道:“游历天下是哥的梦想,这样吧,到你六岁的时候,哥再出去好不好?”   听到哥妥协了,保成心里也没有多开心,因为他不想是逼着他哥留下来。   “哥。”听见小孩喊自己,苏辰答应道:“怎么了?这样还不行?”   保成摇摇头,咬牙大方道:“你如果留下来不开心,那你就出去玩吧。不过你一定要每个月写信,给我捎好玩的好吃的。”   “好吃的就算了,”苏辰心里软软的,笑道:“一路上还不都坏了。”   保成:“……我只是客气客气,你如果不觉得难过的话,就到我过了六岁生辰再走吧。”   苏辰哈哈笑着揉了揉弟弟的脑袋,“保成,你怎么这么可爱?哥答应了你六岁后再走,自然是等你六岁了再走。”   紧跟着收到消息的康熙,冷哼道:“朕这个阿玛,竟然没有他弟弟重要。”   梁九功默默听着,而后就听到万岁爷转头和他唠道:“梁九功,你说说,朕和辰儿的相处时间,比他和保成多了两年多呢。”   梁九功很想说,万岁爷您和太子爷、辰亲王之间,用得着这么比吗?   但是要劝人,不能这么说的,梁九功笑道:“或许是辰亲王觉得太子爷年纪比较小,不想让他过于伤心?”   康熙想了想觉得说的通,但这话不就是,辰儿不关心自己这个当爹的伤不伤心吗?   康熙越想越郁闷,等俩孩子笑着手牵手从外面回来,就把苏辰叫到跟前,问:“怎么阿玛苦留你不住,保成一哭就管用了?”   不等苏辰回答,又道:“看来是阿玛在辰儿心里,不如保成重要啊。”   苏辰看着真心实意伤心的阿玛,一脸问号加感叹号。   保成则转头偷偷翻了个白眼。   苏辰说道:“阿玛,您和保成对儿子来说一样重要。只是保成年纪还小,儿子担心不顾他的想法就走,会给他留下心里阴影。”   站在桌子一边的梁九功不自觉挺了挺脊背,咱家说对了,咱家比万岁爷还了解辰亲王。   康熙听了儿子亲口这么说,再看看胖墩墩的保成,虽然觉得保成没有那么脆弱,但他心里却是舒服不少。   辰儿不吵着出宫游历了,康熙心情彻底大好,第二天就吩咐收拾东西搬去瀛台。   三月份的时候,康熙在十七年召各省举荐的贤才全部到京,便是在苏辰住的昭仁殿举行的博学鸿词科考试。   因为有黄宗羲的从中涡旋,王夫之也来了。   有这两位镇着,吸引来不少此时学界有名的儒士,共来四百多人,因此这一次考试举办的挺漂亮,被授官的有三四十位。   黄宗羲、王夫之这一水平的大儒,授予的则都是名誉称号。   他们和臣子们一样,拥有自由进宫的权利,只不过这一批从民间选上来的大儒贤才,进宫后别的地方也不去,基本上进了宫就直奔武英殿,参与明史的编修而已。   这一年去瀛台避暑,康熙便把这些文人带过去十好几个,分别安排在藻韵、绮思二楼,让他们负责教授辰亲王他们三个皇子诗词歌赋。   到晚上,康熙处理完政事的闲暇时间,就带着儿子们和臣子们在湖上举行钓鱼比赛,定下规则道一圈里没有调上鱼来的就要做一首诗。   苏辰很怀疑,他阿玛带这么多文人过来,还让叫他们诗词歌赋就是为了钓鱼的时候坑他。   因为他钓鱼运气特别烂,这是已经在宫里经过很多次证明的事。   钓鱼比赛的时候,苏辰总输,之后让他做诗他就感觉像是便秘似的,半天里大脑都拉不出来一个字。   后来文臣们都看出来了,辰亲王拙于才思。然后今儿个高士奇送来一本诗集,明儿个黄宗羲给他捎来一本对韵歌,大后天张英给他送来一堆民间的比较雅的诗。   在瀛台不到一个月,苏辰手头便堆积一摞子作诗的书,到后来逼得他都能胡诌两句了。   万分后悔之前没有坚持马上就出宫去。   而看到儿子终于能诌诗了,康熙默默点头。   话说王士禛叫辰儿作诗辰儿表现出来抗拒的态度后,康熙在教儿子学做诗这方面是花费了很多功夫和时间的。   但这孩子太懒,他也管不住,竟然学到现在还不会诌,于是才想出这个主意。   苏辰哪里知道他阿玛这么阴险,现在察觉了,他也答应保成再过一年离开的,却晚了,真是后悔啊。   时间过得飞快,七月下旬天气转凉,御驾由西直门回宫。   永和宫,乌雅氏听到这个消息,双手抚在了小腹上。   如玉说道:“娘娘,奴婢给您换衣收拾。”   “稍等等吧,”乌雅氏平淡说道:“皇上回来第一件事,定然是先去看宜嫔,咱们到明天再去。”   乌雅氏又怀上了,到现在已经足足有三个月。   她瞒的很紧,只等着皇上回宫后亲自去告知他这个喜信。   六宫众人知道乌雅氏再次有孕时,各种各样的赏赐已经从乾清宫、慈宁宫、慈仁宫三大宫殿,流水一般的到了永和宫。   佟佳氏正掐着四阿哥的双腋教他学走路,听闻只愣怔一瞬,笑道:“她倒是好运气,这么快又怀上了。”   嬷嬷小心道:“贵妃娘娘,她这个孩子、”   “别管,”佟佳贵妃说道,“春上吴贵人小产,后宫可是又翻了一次天,牵涉其中的人,一个都没活。你敢在万岁爷眼皮子底下伸手?咱们静静看着就是了,总有没有孩子或者是有了孩子的着急。”   乌雅氏这一胎,她比第一胎更加小心谨慎,平日除了去慈宁宫慈仁宫请安,轻易连门都不出。   叫一些有心人想下手都找不到空隙。   后宫的日子一天天都是这样的,苏辰只是偶尔听到几个消息,转头就忘在脑后了。   因为他回宫后又有事开始忙,他去年就叫科技发展馆的人做一个能够下地割麦的机械,大致图纸也给了他们,因为他有很多具体零件不清楚,就没催进度。   但现在只用一年时间,那几个人便做出个差不多的来,苏辰又高兴又佩服,几乎每天都跑出去和他们一起下地测试。   然后一忙一天才回来,回来吃过饭洗洗漱漱躺床上就呼呼大睡。   康熙好几天不看见儿子挺想的,这天晚上忙完就去后面昭仁殿瞧儿子。   昭仁殿内只亮着一盏灯,偌大的宫殿就显得有些昏暗,康熙过来也没让人通报,把正在外间值夜的复康惊了一下子。   康熙抬手轻轻摆了摆,复康便噤声向外面去了,康熙到里面掀开帐子一看,这小子睡的四仰八叉的。   一看这睡相,就知道这几天在外面挺累的。   康熙弯腰给儿子盖盖被子,看到孩子手上的纱布,拿着看了看,像只是划一道口子,转身看了眼。   “辰王这手是怎么回事?”   “回万岁爷的话,王爷今天下地的时候没有站好,手上是割麦的镰锋划的,好在口子不大,奴才当场就给包扎了。”这几天都是复康跟着出去的,前前后后他都很清楚。   康熙点点头,拉过来儿子的另一只手瞧了瞧,粗糙了很多,食指关节上都有一层薄茧子,看来这几天下地是真没少干活儿。   “万岁爷,王爷在地里拔了些蒲公英茶,说是能败火的要给您喝,只是王爷太困,每次都是回来就睡。奴才现给您沏一杯来?”复康小声说道。   苏辰这两天没见着他阿玛,却知道阿玛的愁事不在少数,这么大一个国家,今天这儿明天那儿,总是有事。   因此他看见蒲公英下意识就摘了,摘了拿到宫里才发现,其实御药房有更多的败火茶,便暂时让人晒干放到一边没再提。   复康却是不忍心主子的劳动白费,今儿个便斗胆给万岁爷提起,如果王爷知道觉得他逾矩了罚他,他认罚。   可以说之前苏辰对小柿的处置,叫复康这些人也都多少不知所措了好长时间,连一些基本的能为主子做的事都犹豫起来,唯恐惹主子不喜。   苏辰早前有所察觉,但他不是离开下人照顾就没法生活的人,不周到的地方他也谁都没有训斥,只自己去做到就好了。   康熙点头。   复康出去一会儿便端来蒲公英叶子泡的茶,康熙一口下去眉头舒展,淡淡的清香味渗透在淡淡的涩味之中,很是不错。   想到这是儿子惦记自己给摘的败火茶,不知不觉一杯就下去了。   床上,苏辰睡的正香,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师父。   “辰儿,快醒来,出去。”   师父脸上全是焦急,声音远而小,但苏辰却一下子睁开眼来。   康熙正准备离开,见儿子醒了,停下笑问:“阿玛吵醒你了?”   苏辰直觉灵魂绑定的那空间里,泉水又咕嘟咕嘟冒起来。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保成得了天花,这一次比上次更汹涌,再结合刚才的梦,师父喊他出去。   苏辰心里一激灵,倏一下坐起来。   康熙就见儿子愣愣看他一眼,然后光脚下地拽着他便往外跑。   苏辰手里抓着阿玛,瞅见复康,喊道:“快去弘德殿把保成抱出来。”   说着又喊连山归宁。   “连山,你拿着铜锣去喊醒各宫人,归宁。”   正说着他人被阿玛抱了起来,忍不住着急道:“阿玛,您别捣乱。”   康熙:“朕看你是睡迷糊了,这是起来发癔症呢。”   “不是,”苏辰拍拍头,自己的确是迷糊了,“阿玛,我刚梦见我师父,他给我示意警叫我起来出去,我怀疑是有地震。您快派人通知大家,然后京城里也要通知。”   康熙担心的摸摸儿子的额头。   苏辰把阿玛的手拿来,着急又认真:“阿玛,我师父是真正的高人,真的,您快派人去把大家都叫醒吧。万一我猜错了,就是折腾大家一场,您惩罚我两板子大家也就服气了。快点吧,没时间了。”   康熙皱眉片刻,吩咐道:“梁九功,叫御前侍卫出宫鸣锣。连山归宁,你们去通知各宫离开宫殿。”   夜色沉沉,没有一丝空气的流动,往日偶尔能听到的夜鸟鸣声消失无踪,复康急匆匆穿过宫墙跑过来的时候,弘德殿外大树上的小锦已经飞下来折腾好一会儿了。   此时整个弘德殿内外都明着灯。   侍卫们正要把小锦捕到笼子里,免得惊醒了熟睡的太子爷,看见王爷那边的复康如此急匆匆跑来,弘德殿众人无不惊讶。   “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太子爷呢,快把太子爷抱出来,”复康喊道,“王爷梦见可能有地动,叫奴才带太子爷出来。”   这话还没有说完,宫中四处都响起鸣锣声,哐哐哐一阵急似一阵,惊的从梦中醒来的人心慌又心烦。   “外面闹什么呢?”太皇太后觉轻,隐隐听到锣声就醒了,却见苏麻喇姑不在身边。   大宫女上前回道:“刚才梁公公过来,说是辰王梦见可能要地动,叫咱们都快点出去,苏嬷嬷担心惊动您,拉着他在外面说呢。”   太皇太后披上衣服,道:“闹出如此动静,应是皇帝允许的,先都出去吧。”   动静像是一处处偶尔掀起的小波浪,然后小波卷起大波,将皇宫里的人都惊醒了。   此时,侍卫才骑着马穿梭在紫禁城的街上鸣锣,来不及通知九城兵马司,有人马没走出德胜门就被一行官兵拦住了。   “什么人?”   “大内。”   九城兵马司的提起灯笼照了照马上的人,看见那身黄衣服,为首之人立刻见礼,马上的人道:“皇上有令,处处鸣锣,叫醒全城人。”   巡夜的小统领疑惑,问道:“这,不知所谓何事?”   “地动。”马上的侍卫这两个字还没有落下,□□马儿就一下子扬起前蹄。   地面颠簸起来,像是有一只举手在地底用力搅动。   侍卫顾不得什么,夹紧马腹部就往更宽敞的地方跑去,同时不停的敲打着手上的铜锣。   与此同时,保成整裹着他阿玛的玄色罩衣,挨着他哥坐在台阶上,眨着他的大眼睛好奇问道:“哥,你师父还能入梦吗?你师父是算师?”   苏辰不知道钮钴禄皇后死亡背后的真相,随口扯道:“我师父是神仙的徒弟,能通过强烈的感应施法。十成里,有八成准。”   因此他也不知道,在自己说出这些话后,他阿玛差点担心的掰开他嘴巴,看看儿子那个不靠谱的师父给没给他吃过仙丹。   地动就是在这个时候来袭的。   索额图还没有穿好衣服,家人打听了外面吵闹的缘由,正在外面回禀。   “说是辰王做梦,梦到咱们京城可能地动。”   索额图一脸不相信,“什么梦这么准呢?别是做噩梦吓着了、”   他系着衣扣在床边坐下,不准备出去了,皇上太纵着辰亲王,明天少不了弹劾的。   此时大多数被惊醒的官员让家人跑出去打听了消息,和索额图的想法都差不多。   倒是外城的百姓们,有那家里有老人的,听见这一阵急似一阵的铜锣声无不是惊坐而起,喊着叫家里人起来。   他们是担心又有贼兵来了。   地面的大震动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袭来的,一波翻过一波,很多房屋都只在一瞬间混着尘烟四散倒塌。   如果不是好些人被锣声惊醒,不知道多少人都来不及跑出来在睡梦中就被压在烟尘碎石下。   一波震感过去,索额图稳住身形,看着院子里东倒西歪的几间房屋,嘴唇瑟瑟发抖。   这,这还真是梦见的啊?   正想着,外面又响起敲锣声,是让好好的人都去外面空地上集合。   好在从这一波地动过后,到天亮都再没有动,宫里的建筑坚固,各主殿仍然屹立,但除了昭仁殿。   昭仁殿苏辰住的那个房间,上面的房梁震的松动,掉下来一根。   当亲自过来看到那根房梁所砸下来的方位,康熙的双手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斜斜的一根房梁恰好插在辰儿昨晚所睡的那个位置,如果不是儿子从梦中醒来,他当时正好也离开,地震发生真不知道儿子会发生什么事。   这么巧合的厄运,让康熙从心底恐惧。   吩咐将辰儿的东西收拾到乾清宫去,康熙直奔奉先殿,在一群正收拾东倒西歪香炉供案奴才中间,他向着先祖们的画像跪下来。   见此,奴才们悄悄停下手头的动作退了出去。   梁九功陪着万岁爷跪了一会儿,低声道:“万岁爷,去乾清宫吧,辰王和太子爷也不知道受了惊吓没有。”   苏辰和保成并没有受到什么惊吓,他们俩人沐浴着早晨的阳光,就坐在乾清宫前面的广场上吃东西。   宫里的奴才们也都在外面活动的多,因为现在的人有地龙翻身后要过几天再回去室内的常识。   康熙过来后,让人现在外面搭几架行军的营帐,然后又吩咐梁九功去把太皇太后和太后都请过来。   至于妃子们,就只让另外的奴才,去请了他能记得住名字的。   宜嫔是红着眼角过来的,见到康熙便哭着行了礼,道:“昨晚上吓死臣妾了,五阿哥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差点被门上的匾额砸到。”   佟佳贵妃稍后一步,远远听见这话,神情沉了沉,走上前才跟康熙汇报昨晚上的事。   她那里的孩子多,康熙是最不放心的,除单独派人去慈宁宫、慈仁宫通知,六宫妃子只有翊坤宫有这个待遇。   派去的人去的及时,贵妃和孩子们都赶在地动前到了院子里,至于宜嫔说的五阿哥差点被砸到的事,多少有点夸张。   康熙听了贵妃的话,略微点头,说宜嫔:“你去帐子里吃点东西。”   宜嫔暗暗掐着手心跟随梁九功的指引,去帐子里吃点东西去了。   佟佳氏说道:“表哥,你没事吧。”   康熙心里一暖,道:“朕还好,倒是你,昨天有没有被吓到?”   “都说为母则刚,宫里养着三个孩子,臣妾哪敢受惊吓。”佟佳氏笑着说,顿了顿看了宜嫔离开的方向一眼,道:“皇上,臣妾也的确有些顾不过来三个孩子,尤其是五阿哥,年纪小,整夜哭。”   康熙就想顺势说便送到他生母身边,不想佟佳氏话音一转,道:“皇上您看这样好不好,皇太后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不如叫五阿哥去跟皇太后做个伴?”   佟佳氏的心思,康熙是知道的,她就是不想让宜嫔痛快,但她的这个提法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甚至康熙觉得比他自己想的都周到。   “朕跟皇额娘商量商量。”   佟佳氏微微勾唇,笑道:“多谢皇上体谅臣妾。”   说话间,太后扶着太皇太后过来了,两位老人最担心的就是孩子们,昨夜震感稍停便派人过来询问,现在到跟前,把一个个都扒拉到眼跟前看了看。   “今天可还听政?”太皇太后看过孩子们就来到孙儿身边。   康熙瞧着乾清门外,道:“孙儿等着看能来多少人。”   到辰时,乾清门已外集结了不少官员。   多的是想要给皇上留下一个好印象的,这些来的人中间,竟然还有不少是昨晚被吵醒之后就直接去城外查看伤亡的。   京畿基本上都有震动,想来附近的热河也会有。   地龙翻身从来都不是只在一地发生。   只不过现在消息传递速度慢,到底有多少地方地动,朝廷还没有收到具体上报。   讨论完了地动的事,康熙就开始如常问政。   今天的御门听政直到巳时初刻才结束,梁九功刚喊了声“无事退朝”   ,地面又毫无征兆的颠簸起来。   苏辰正和保成坐在地上玩积木,地面一起伏,坐在他旁边的保成马上就扑过来,用他还不够长的小胳膊抱住他哥。   苏辰一面拍着小家伙的肩膀安抚,一面在心里默默数数。   这一次的地震持续了有一分多钟,震感强烈到把自鸣钟处的自鸣钟都震到了,高大的自鸣钟轰隆倒地的声音让身处颠簸地面的人心头发慌。   一刻钟后,曹寅过来回禀,说德胜门外被震裂了一处深沟,外城房屋倒塌不计其数,京城已是有些乱了。   康熙马上派出五百大内侍卫,吩咐他们和九城兵马司的一起去维持城中秩序。   趁着这乱,有人开始散播当今朝廷无道才引起上天示警之类的话语,好在百姓们都忙着清点损失,没有人理会这些话。   听到一次两次不理会,三次四次就转头骂那些嘟嘟囔囔说朝廷无道才会引来地动的人:“如果不是昨晚上官府的人敲锣惊醒咱们,深夜地动不知道要被埋下去多少?”   之后,民间的风声就成了,康熙帝深受上天庇护,不然地动前不会让辰亲王梦到警示。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次地动,那定然是京城里的坏人太多。   康熙听到荣广递上来的这些民间言语,心里竟然是有些感动的。   “君为舟,民是水,这句话深有道理啊。”   加上又有苏辰这个见过现代诸多抢险救灾的伪小孩建议,康熙再次派出三百大内侍卫,在城内救助受灾严重的百姓们。   这一次行动,是开历史先河的,一支在后来才形成定制的队伍,也是在这次行动的基础上出现的。   但一开始下这个命令时,康熙并不知道这次的地动会持续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从七月二十九一直到八月二十五,这期间京城、京畿大震小震不断。   这样的天灾,叫全京城的人都心中震悚。 第79章 出宫了   太皇太后对着佛像几乎念了一个月的佛,只不过出乎她意料之外是,这样长时间持续的地动,竟然没有在百姓间引起任何混乱。   她让宫人出去打听,听到的都是百姓们虽然心中害怕却不埋怨朝廷的那些话,再看看孙儿这一段时间的作为,不由得她心里一安。   不过,太皇太后也是第一次意识到,民间的百姓们竟是如此容易满足,只要上面的人对他们有一丝真心的怜惜,他们就能用全心全意的感恩来回报。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叫苏麻喇姑:“用我的私库,买粮在各城门赈济半个月。”   不停的地震让京城里的百姓没有了收入来源,好些家庭都面临着吃饭难的窘境,现在的赈济是之前一些中等收入的家庭都盼望着的。   因为现在在京城,没有门路很难买到粮食。   苏麻喇姑领了懿旨去办的时候,才知道辰亲王那个粉饼厂从前天天开始,就已经给京城里的受灾群众们发放东西了。   干净的水,柴,足够一家人吃粥的米,甚至一家还有一两颗小青菜。   这样的,比简单的赈济施粥,更能让京城的百姓们感到被尊重的温暖。   苏麻喇姑亲自到外面看了看,又带着一车粮食回了宫。   把这些话向太皇太后禀了。   太皇太后先是微笑,随后却是问:“你说的那些慰问粮食,大家都说是辰儿给放的?”   苏麻喇姑一下子就明白太皇太后的担心,低声道:“辰亲王是用皇上的名义发放的,但百姓们也都知道,发的这些东西是辰亲王买的,给他们发一日三餐,也是辰亲王建议的。”   “这孩子,太贤,”太皇太后低叹着,整理一下衣服的褶皱,“太贤便容易兜览名声,以他的这个位置,长久下去恐怕不太好。”   苏麻喇姑微微躬着腰,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您就别担心这些了。”   八月底,地动彻底过去了,京城也一日一日恢复着往日的繁华,大部分店铺渐渐恢复开张,有朝廷的控制,各方面的物价也没有受到很大冲击。   但只有一个行业是收到了负面的影响,工部衙门的水泥出货量在灾后反而呈现出倒退的逆增长。   此前热衷于用水泥抹房屋墙壁的人一下子稀少起来,无他,这一次地动受影响最大的,就是那些有水泥屋子的人家。   地动一来,水泥结着一面墙整体砸下来的都有,不像砖瓦房的人家,落下来的最大物件儿顶多是个房梁。   工部尚书进宫议事时报告了这个情况,并且跟皱褶眉听着的康熙说:“要不要出个衙门公告,以后都不让百姓用水泥抹墙?”   但其实水泥抹面的墙壁干净又整洁,比单纯的砖瓦房住起来舒服。   康熙一手捏在下巴上,抬眼看看无比认真的工部尚书,出了问题就避免问题,便是最上面这群官员常用的策略了。   “靳辅天天守着河堤,招了许多工匠,把这水泥试了又试,终于做出来适合砌河堤的。”康熙靠着椅背,换了个姿势,“工部那么多人才,你们就不能想一想,怎么能让抹了水泥的房屋更坚固?”   工部尚书惭愧笑道:“奴才目光短浅了,”沉默了一会儿,找好措辞道:“万岁爷,听说辰亲王名下那个科技发展馆,有姓雷的三兄弟,他们特别会造房子,能不能叫奴才借到工部一段时间?”   “这件事你和辰儿商量,”康熙说道,“科技馆不是朝廷的衙门,朕指派不动。”   工部尚书:---   辰亲王那科技发展馆现在赚马车的钱赚到手抽筋,他能舍得把人借出来吗?   苏辰当然借了,不仅借他还建议工部尚书去找钢铁锻造局的人打好关系,因为水泥有一个好兄弟叫钢筋。   不管怎么样,余震消失后,京城各方面各行业都在稳定有序的恢复中。   宫里比京城恢复的更快,可以说八月下半旬的几场小余震,对宫里上上下下的人影响都不大。   现在的后宫,最受关注的除了乌雅氏,还有一个钟粹宫的小贵人,这是越发觉得自己色衰爱弛的惠嫔挑选出来替她固宠的。   小贵人是汉女,温温柔柔,通身文气,很有种树上说的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没几次就赢得了康熙的欢心。   一时间宜嫔的恩宠也有所分散。   苏辰偶尔带着保成骑车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看见过这个因为恩宠身边迅速围起来一群人的贵人。   贵人姓张,位份还没有多高,对那些因着她受宠往她身边凑的人就是一种高傲的态度。   那次他和保成经过,张贵人也只是起身点头,半礼都没有,苏辰并不挑她的礼,只是觉得容易高傲的人更容易从高处摔下来而已。   果然刚到十月份,苏辰就听到一个八卦,张贵人失宠了,连惠嫔都受了惩罚。   苏辰好奇,想知道张贵人是怎么作死的,就问了问复康。   复康倒是个宫里百晓通,虽然他家主子并不爱听八卦,但这各宫有什么动静,他都第一时间打听清楚了。   这一问之下,苏辰才知道张贵人还真是作完了自己以后的“升职”路。   张贵人不知道她怀孕了么,前两天下雪,她跟着人去赏雪,一群女人夸她映着雪里梅花好像是谪仙下凡似的,又有人“随口”鼓动她跳个舞。   得宠有很大一部分是靠着好舞姿的张贵人,就同意了,谁知道在雪里还没有跳一圈就摔了,然后身下一片殷红。   张贵人便彻底失宠了。   苏辰听完八卦,心里皇阿玛的高大形象跌了一个层次。   主要是他没想到平日里高大上的阿玛,喜欢的女人的品味竟然只是普通男人的水准。   在康熙这儿,闷闷了两天,第三天就忘了先前宠爱过差不多两个月的张贵人是什么模样。   之后康熙的主要政事闲暇时间都在永和宫度过的,然后让所有人都有些惊讶的是,平时看起来不怎么受宠的乌雅格格,竟然在十月十三日这天获得了单独册封的恩旨。   封号为德嫔。   第二天康熙就特地下令,整修永和宫,把按规制该有的东西都给添补上,似乎只一夜的功夫,永和宫从偏僻小宫门成为了宠妃宫殿。   苏辰倒不觉得德嫔的晋升有什么令人惊讶的地方,自从她生了四阿哥,阿玛并没有让搬出永和宫,嫔这个主位便在那时候就给她定了的。   令苏辰有些惊讶的是,德嫔的怀孕速度。   不对啊,这次德嫔如果怀的还是阿哥的话,该排行为六了。但在自己的清宫剧记忆里,没有一个有六阿哥存在。   难道,这六阿哥又是个小小年纪夭折的?   想到这个可能,苏辰也不管德嫔这次生的会不会是六阿哥,趁着一天跟他阿玛闲话的时候,提议给宫里每个孩子配一个专属太医。   现在宫里只有他和保成有自己的专属太医,弟弟妹妹们病了还是要现请太医的。   康熙听了,没有同意,太医院的太医也就那么几十个,每个孩子都配一个,其他人请太医会很不方便。   不过他对儿子说:“可以,明天便让徐太医在太医院分出来一个儿科的院子,让他们随时当值,无比随叫随到。”   康熙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这孩子也不见怎么长个儿,别是操心太多压的不长了吧。   苏辰还有事呢,他觉得很有必要在民间尝试着建立医院试点,不是给人治病那种综合医院,而是管接生、管妇科的专科医院。   世界上第一家医院在历史上是什么时候建立的,苏辰不知道,但现在他可以让第一家医院在中华大地上出现。   康熙笑着点头,“这个事,你可以跟宫里的有妇科圣手之称的卢太医商议。”   又是交给我办啊?   不过想到能够在宫里的未来一年又有机会少上课,而且还有好些事阿玛亲自做讲师的课,苏辰只能很高兴的答应了。   从十八年到十九年,苏辰在宫里和宫外都办不少实事,首先他整顿了内务府人事的冗杂定下一套相对公开透明的规则,其次他改善了宫里供给宫人、侍卫们的膳房条件,保证最低的饮食标准也不会让人挨饿。   最后,第一家妇科医院苏辰还真建立起来了,没放在城内,而是在距离粉饼厂不远的一片无主荒地上。   妇科医院建立起来之后,除卢太医给推荐的几位徒弟做大夫镇院,苏辰面向社会召了一大批稳婆。   什么五险一金的都用清朝的形式搞起来,乐的那些稳婆们一旦入住妇科医院就再也不愿意离开。   眨眼间,一年时间匆匆过去,保成过完了六岁的生日。   五岁生辰过后,已经开始读书的保成每天和苏辰相处的时间本来就比较少了,十九年过完生日,苏辰再次提出要出宫游历的时候,保成就不那么抵抗了。   京城西直门,宽阔的官道旁,一行马车队躲在倦倦的柳荫下停着,商队老大叫王彪,老家在山西,如今是很有名的晋商商会一员。   今夏他要去四川亲自运一批盐,盐引是他才花了几万亮银子弄来的,几乎是把全部的家底子都压了上去,容不得一丝差错。   只不过,昨晚上都睡了,一个朋友找过来,说是有俩兄弟要带着孩子去四川投亲,要趁一趁他们车队。   朋友是很不错的朋友,王彪义不容辞的就答应下来,但是今儿个等了快一个时辰人还没来,他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   “老大,咱么什么时候走?”一个手下跑过来,“再不走咱们就要错过宿头了。”   “再等一刻钟,”王彪摘下马背上挂着的水壶,仰脖咕嘟咕嘟喝一阵,看着京城的方向,道:“人不来咱们就走。”   手下疑惑道:“是什么人啊,让您这么耐心的等到现在。”   王彪闲着也是闲着,就跟这手下说:“还记得老大我三年前遇到大难那一次吗?就是我那朋友找到明相府上的大公子,才给我解决的。”   “明相?”手下跟听天书似的,挠挠鼻子窝儿,“老大,你确定没有做梦?”   咱们这样的小商人,上哪儿去找能认的相府家大公子的人去?   王彪得意笑道:“你老大我仗义疏财,为人讲义气,还是能有几分叫书生们看得上的品性滴。”   说着这些想到那朋友几年前为自己的事情奔走,因为等人而产生的烦躁都消失了。   远处走来几匹马一辆马车,王彪立刻站直身体,走到路中央向着那前面的一匹马上之人挥手:“顾兄,老弟在这儿呢。”   顾贞观向络腮胡又大嗓门的王彪挥挥手,站头对那旁边的纳兰容若道:“纳兰兄,那人就是王彪了,当年没你出手,他现在不知道在哪儿要饭呢。后面的小兄弟既然是你表弟,王彪一定会尽心照顾全程。”   纳兰容若看着那一身江湖侠气的大胡子,点头道:“人品可靠就可以了,我表弟,咳咳,带着人呢。”   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找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商队同行呢。   因着现在三藩之乱并未完全平定,康熙没有把儿子外出游历的事向外公布,对宫里宫外的说法都是,辰亲王上五台山为天下祈福去了。   想要塑造逍遥王身份的苏辰,啪叽一下子成了“还珠老佛爷”版辰亲王。   不过五台山就五台山吧,能让他离开皇宫不和保成有直接联系就成。   苏辰不是能安分躲在宫里不做任何事的,他总有看到不习惯的事情想做想改的,而他一动,便容易引来各种视线和各种事非。   就去年一年,他办了个医院,又在宫里办了那两件大事,新的围绕他的捧杀式夸赞就已经出现势头了。   逍遥王,还是“还珠老佛爷”版辰亲王,都好。   今天一大早,苏辰就离开皇宫,保成和阿玛是送他到在前面的折柳亭停下来的,纳兰容若拜托的这个朋友便在折柳亭等着,而后带着他们和这一个商队会合。   顾贞观翻身下马,那刚刚就退在路左边等待的王彪上前便是一个半跪大礼:“小人王彪,给顾先生见礼了。”   从车上下来的苏辰看到这一幕,挺惊讶。   王彪这个人给人的感觉,特别像是文学作品里那些大侠,比如唐传奇立的虬髯客。   能和这样的人一路同行,应该会比较有趣吧。   有种要去历险的感觉。   顾贞观扶起王彪,转身把纳兰容若介绍给他,这下唬的王彪直接是双膝跪地。   然后站起来看到站在纳兰公子后面的三个人,王彪就跟看金主子似的,拍着胸脯向纳兰容若保证:“大公子放心,这一路上我王彪,必定护小公子平安无恙。”   纳兰容若笑道:“那就让王义士费心了,”转头喊站在伪装过的侍卫身边的辰亲王,“表弟啊,过来见见人。”   苏辰身边这个伪装过的侍卫,正是皇宫暗绣卫头头荣广,站在他左手边的则是暗绣卫中第二高的赵泽。   两人皆出身没落的八旗人家,对皇室的忠心可以绝对保证。   可见为了保证儿子的安全,康熙下了多少本钱,把暗绣卫中两个最厉害的都派了出来。   王彪往这边一瞅,前面俩人的气势愣是让他面对纳兰公子时十足的谨慎又提上十成,很有种面对衙门公人时的小心感。   “别别,”他摆着手,“我一个小商人,哪能用小公子上前来见?”   说着他便上前来,看清这才到成年男人胸口高的小公子面容时,王彪又差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样冰雕玉砌一般的人儿,竟是个公子?   苏辰向人行了现在人出门相见的拱拳礼数,道:“王老大好。”   王彪愣一下,忙摆手:“不敢,不敢。”   然后话音还没落,噗通双膝触地又跪了下来。   苏辰:“……”   纳兰容若和顾贞观上前把王彪扶起来,笑道:“王义士,我这个表弟不是多礼的人,你以后可千万不能这么多礼了。”   王彪答应着,心想这小少年虽然穿着的衣料普通,但一身气度叫人不敢不敬啊。   苏辰对纳兰容若道:“表哥,你们回吧,别耽误了商队的行程。”   纳兰容若自己喊表弟喊的快习惯了,听到辰亲王这一声表哥,却不由得眼皮子跳了跳,说道:“好,好,不了,我还是看着你们出发。”   回去后也好跟皇上交代。   王老大很想说你们可以再叙一会儿,但他这商队赶不上宿头也不是小事,就没吭声。   纳兰容若站在柳荫下,看着辰王乘坐的马车汇入商队中,然后跟着商队一点点远去,心头也不禁随之萦绕着无限的怅惘。   好一会儿,都看不见人影了,顾贞观对依然看着远方的纳兰容若道:“容若,回城吧。你表弟年纪也不算太小,还有两个护卫跟着,你不用如此担心。”   纳兰容若笑道:“担心谈不上。”   就是想想辰亲王不在,以后的差事可能没有那么好当,而且相处了那么久的人一朝远别,心中怅惘罢了。   回城的路上,顾贞观再次提起他好友吴兆骞:“已经发配宁古塔将近二十年了,当年的事你也知道,和他关系真不大。”   纳兰容若说道:“此事我跟皇上提过两次,但皇上都没有特别表态,过一段时间吧,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提一提。”   顾贞观拱拳,道:“现在也只有你还愿意为汉槎奔走了。”   “华文兄,你谦虚了。”纳兰容若笑道:“其实一直在为吴兄奔走的,你当称第一位,我不算什么,顶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出点力。”   顾贞观摆摆手,“等他回来,叫他给咱们设一个答谢宴。”   正午时分,各宫都开始传膳了,保成从毓庆宫过来,神情有些怏怏的。   毓庆宫是去年的时候就开始修整,今年开春之时保成搬了进去,弘德殿腾了出来,现在成了保成和苏辰放他们的稀奇古怪东西的地方。   康熙也正看着满桌子菜发呆,听到保成小小的脚步声,看过去问道:“怎么这个样子,哪儿不舒服?”   “阿玛,我想我哥了。”保成说道。   康熙:“过几个月他就回来了,别想了,来,吃饭。”   只不过一顿饭两父子吃的都不太开心,好像有什么地方缺了一块似的。   在外面的苏辰,这时候还没有走出距离京城三十里远的地方,刚走过一个饭馆,王彪说今天赶路紧就不停下来吃饭了,还特地给苏辰送上来三份干粮。   于是他们的午饭是在车上吃的,赵泽的作用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他只用一个车里带的小炉子,便把干硬难吃的干粮做的美味无比。   饭后,又把床板拼好,铺上柔软的被褥叫苏辰午睡。   出门在外的头一天,愣是让苏辰一点不习惯的地方都没有。   除到了在宫里应该看见阿玛弟弟的时间点儿,让苏辰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外,总体说外出第一天还算愉快。   商队是在一个驿站休息的,天一亮王彪手下那些兄弟便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一行人继续赶路。   清朝的出门在外,完全没有苏辰想象中的那种旅游的惬意,整天的中心就是赶路,几天后出来直隶,两边又常常是一天都看不见人烟景色。   康熙盛世之前,这片土地上竟然如此萧条吗?   今天中午又经过一个村庄,小小的村庄只有十几户人家,前后几十里都没有人烟,大片大片的土地撂荒着,仅有的几片黄澄澄的田地中,正弯腰忙碌的不是妇人就是小孩。   连上一点年纪的老人都看不见。   王彪经常经过这地方,到村中直接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来。   破烂的篱笆门内是疙瘩不平农家泥土院儿,一个两三岁左右的肤色黝黑的小孩儿正蹲在院子里,拣着地上的土坷垃玩。   “小豆子,你爷爷呢?”王彪跳下车就大嗓门儿的喊道。   小孩儿站起来,愣愣看着外面,一会才反应过来似的道:“爷爷去驿站,应差。”   王彪道:“应什么差?朝廷又征粮了?”   “打仗的军粮,”小豆子说道,这时候才想起来人是谁,上前两步道:“王叔要借灶吗?我去给您捡柴。”   土墙土地的农家院儿中,露天的灶台升起袅袅炊烟,七八个人来来往往的忙着煮午饭,苏辰就坐在门口的一口小杌子上,如果不是周围绿树成荫,他还以为是来到了非洲地区。   王彪亲自做菜,哐哐切一桌子白菜,然后往滋滋冒烟的锅里一扔,就是一锅菜了。   赵泽过来借刀,看见这暴殄菜蔬的一幕,心疼的一抽。   王彪大方说道:“赵兄弟,饭一会儿就好。”   赵泽道:“多谢,我家公子不习惯,外面的饮食。”   王彪就知道会这样,三五天来行路都没有见那冰雕玉砌的小少年在外面吃饭,不过想也知道,人家是相府的表亲,定吃不惯外面的粗陋食物。 第80章 生活百态   小豆子跑到村外的林子两趟,捡回来两大扑树枝子,第二次回来的时候发现他家门口也有人在做饭,还是用一个他没见过的泥炉子在煮粥。   还没有完全散开的香甜的米味如有实质的顺着鼻子滚到嘴里,定住了小豆子的脚步,叫他忍不住咽着唾沫,不舍得走开。   坐在门口小杌子上的苏辰向小孩儿招招手。   小豆子一面不敢往这样的大哥哥身边去,一面又忍不住诱惑,因为大哥哥解开荷包将两块整洁的糕饼往他这边送了送。   小豆子把树枝柴抱到怀里,冲着从苏辰身边跑了过去。   不吃陌生人的食物!   挺好的。   苏辰正在为现在小孩儿就有如此警惕性感叹,眼角余光只觉又一道烟,竟是刚才跑过去的瘦巴巴小孩儿又跑回来,站在了他左手边。   小胸脯一起一伏的,眼巴巴看着苏辰手里的糕饼。   苏辰忍俊不禁,把两块路上经过城镇的时候买的没吃完的绿豆糕放到小孩子手里。   接过糕饼的时候,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脏乎乎的小手小脸有什么不妥的小豆子,罕见的迟疑一瞬。   苏辰了然,把绿豆糕放在荷包里,一起递给小豆子。   小豆子摇摇头,道:“不要荷包。”   苏辰正在疑惑,小豆子又转身跑到院子里,在倚靠着墙放的有磕角的瓦盆里洗洗手,然后在衣服上擦了擦,再次来到苏辰不远处站住。   看着这样的小豆子,苏辰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   他把两块绿豆糕放在小孩认真洗过的手心。   小豆子捧住糕点,向着苏辰鞠躬两下子,才蹲在他旁边双手捧着糕点,一点一点用牙齿磕着吃。   苏辰道:“你叫小豆子?”   小豆子点点头。   苏辰又问:“你多大了?”   小豆子想了会儿,道:“今年五岁了。”   现在的人都习惯报虚岁,可即便这样,小豆子现在也四周岁了,四岁却像两岁一般瘦小,这家里有多不好过可想而知。   “你爹娘呢?”   小豆子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似乎很奇怪这个大哥哥怎么如此多问题,不过看在好吃的糕点份上,他说道:“我爹被抓壮丁,我娘走了。我还有叔叔,爷爷说他们去外面谋生了。”   小豆子的话语并不那么连贯,但也比一开始认生的时候说的条理清晰许多。   “抓壮丁?”   小豆子解释道:“去打仗。”   苏辰伸手在他发量稀疏的头上揉了揉,说道:“那你爹应该快回来了,我听说朝廷平藩的战争快要胜利了。”   小豆子倒没有特别的欣喜,只点点头,很快又捧着那绿豆糕专心的一点一点吃。   随后的时间,苏辰没有再问什么问题,小孩儿也没有跑回他家院子里,就这么蹲在苏辰不远处吃着一块糕点。珍惜的态度,好像是能因为一块小小的糕点高兴许久。   不远处,荣广看了看坐在小杌子上的王爷,以及蹲在他旁边的小孩儿,心里感觉挺复杂。   王爷的心肠太软,以后遇到小豆子这般小孩儿的次数只会更多,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王爷的心性。   赵泽的粥煮好了,因着这地方不好做菜,粥里面就加着好几种肉丁海鲜,揭盖盖子盛粥的时候,香味逸散到空气中,把院子里的人都香的一个跟头。   更别提蹲在外面的小豆子了,他手里还有一个半绿豆糕,口水又哗啦哗啦流下来。   苏辰笑道:“小豆子,我请你吃饭。”   王彪和他的手下这时候已经开饭了,只不过在这样的香味飘到鼻端时,所有人都看着碗里的大白菜没了食欲。   王彪往嘴里塞一筷子没有什么滋味的白菜,跟四散蹲着捧着大碗的手下们道:“晚上能到临漳县,到时候割几斤猪肉,叫客栈的厨子给你们炖白菜猪肉吃。”   手下们:---   还以为老大这一开口能让他们下馆子呢,谁知道还是自己做菜。   不过这些人都跟着王彪走商路好几年,深知王老大抠门的本性,仔细一想晚上能有肉吃,便已经很满足。   吃过饭,几个手下收了碗去洗,这时候农家院的主人吴老汉还没有回来,一个手下看了看门口正蹲在那小公子身边混了一碗香喷喷粥在吃的小孩儿,问道:“老大,咱们还要等等吴老汉吗?”   五年前王老大还没有现在的身家,当时他差点饿死,要饭到吴家门口,是吴老汉端出来一碗热汤给他才让他缓过来。   之后王老大凭着通身的义气和一股狠劲儿,抓住机会发下头一笔财慢慢的起来了,每次经商路过榆柳庄他都要在吴老汉家停一停。   或是吃一顿饭或是住一晚,离开的时候正好给吴老汉留下一些银两粮食什么的。   上一次在吴老汉家里停留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吴老汉的小儿子还在家支应,现在却不见这家里一个大人,王彪想等吴老汉回来问问情况。   “等等吧,”王彪说道:“况且苏小公子还在吃饭呢。”   手下听了就转身去吴老汉家的露天厨房烧热水,一人灌好一水囊的时候,吴老汉才鼻青脸肿的捂着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小豆子刚吃完从没有吃过的美味肉粥,还在抿着嘴唇回味那美味,看见爷爷脸上的青肿,瞬间就冲了过去。   “爷爷,你挨打了。”小豆子抓着他爷爷的手,干瘦的小脸上有担忧还有小狼崽子般的一股狠劲,“我和他们拼了。”   “你拼什么,老实点,”吴老汉轻松的拉着小孙儿往家里走,笑着与走出来迎着的王彪招呼:“王兄弟,咱有两年不见了吧?”   ---   吴老汉到家,就把一群人请到这处农家院里最算是宽敞明亮的堂屋里坐,还从屋里翻出来一罐茶叶,用王彪手下烧的水冲了几杯茶。   王彪一直在说不用忙了咱们都吃过了,吴老汉还是坚持把茶水端上才在凳子上坐下来。   “老汉,你这是怎么回事?”王彪关心问道:“驿站的那些吏役打的,还是过来征粮的官兵?”   “那些官爷打的,人老了,干什么都不利索,撒了一袋子的粮食,没东西赔再不让人出出气还行?”吴老汉笑着说,似乎还觉得那些官兵能打一顿就不计较了是值得庆贺的事。   王彪其实就问问,他一个商人,也没有那个门路能管官兵,尤其还是这些在前线平叛的兵爷。   当年藩之乱,紫禁城里的万岁爷亲自下了旨,让各地方务必配合军粮的征集,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完差的,一切责任都在地方驿站。   也有许多县太爷觉得这些官兵太伤治下百姓弹劾过,只不过到最后都不了了之。   吴老汉这次,能留着一条命回来,还真要庆幸一下没有遇到脾气更坏的官兵。   王彪叹了口气,掏出来一包碎银子交给吴老汉:“拿着买药,另外我再给你们爷孙俩留几十斤粮食,好歹过了这一段时间。”   吴老汉不受,到最后也只是拿王彪一两银子半袋粗粮,送他们出门的时候还再的说着:“等不打仗了咱们家能安稳的种地了,你再来,我把这些该你的东西都还了。”   王彪说道:“您老不是打我的脸吗?这村子里如果实在待不下去,便去京城找王彪杂货铺去。”   吴老汉笑着点头,不过却没有找人家去的意思。   这时候他一转头才发现自家小孙儿,也跟着出来了,就跟在这商队里的一个小少年身边,看着还是挺熟悉的样子。   “冒撞了贵人了,”吴老汉赶紧跑过去。   他经常去驿站应差赚个家用,见过几次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这少年一身的贵气比那些人还盛,吴老汉唯恐自家小孙儿一个不注意得罪了人就没了命,过来就抓住孙儿的手腕子往后扯。   看着眼前鞠躬哈腰就怕得罪了他的吴老汉,苏辰心里是愧疚的。   他摆手道:“没关系,小豆子很礼貌,您不用这样。”   嘎?   吴老汉没想到贵人这么好说话,嗓子里发出一道无意义的声音,然后把身子躬的更低了。   王彪过来道:“老汉,你别这么小心,苏小公子和其他的贵人不一样,你这样反而是把人得罪了。”   吓的吴老汉也不敢这么小心翼翼了,但不小心翼翼,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样的贵人。   王彪的话让苏辰更有些无地自容,作为阿玛的儿子,他对过着如此朝不保夕生活的百姓有一股本能的愧疚感。   他送给小豆子一把糖果,就转身跟着荣广上了马车。   吴老汉这才确信,这位小公子和他之前在驿站里见过的那些贵人,真的是不一样。   但是,这样不嫌弃他们穷人的贵人不会再有几个吧。   吴老汉想着,拉着小豆子送这一行人离开后,他低头教育孙儿:“以后看见那小公子般的人物,你万万不可再凑上前去。”   小豆子心里都是公子给他的一把糖果,仅仅是握在手里,那香甜的味道都好像是将他全身包裹在其中了。   闻言不由得疑惑道:“为什么啊爷爷?小公子很好啊。”   吴老汉一张枯树皮样的老脸上严肃无比:“天底下的贵人,没有这样好的,换个别的人,你靠近一些都会被他们身边的仆从驱赶离开。若是不小心弄脏了他们的衣服,能把你打死的。”   平日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村外小树林的小豆子吓白了脸,微微点头,却还是说道:“我是觉得小公子可亲,才到他跟前去的。”   吴老汉牵着孙儿往回走,闻言笑道:“所以你这次是运气好,碰见了好人。小豆子啊,外面的人可不是看着可亲便是可亲的。拐子你知道吗?他们也给小孩儿糖果吃,但等你吃了糖果就会拿布袋把你捂走喽。”   爷孙俩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回往家中,已经离开这个村子的马车上,苏辰看着外面的萧条景色没了一开始出宫之时的情绪。   刚才那个村子里,留在他脑海里最明晰的就是几个小豆子一般大的干瘦小孩。   荣广在外面赶车,赵泽陪着王爷在车厢里,一面是休息待会儿他出去赶车,一面是能有一个人在和王爷说说话。   “王爷,您吃点豌豆糕。”   赵泽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个枣红色的糕点盒,打开来递到苏辰面前。   苏辰每次看见赵泽突然拿出来的糕点,都要疑惑一下子,其实身上带着空间的是他才对吧?   “什么时候做的?”苏辰拿了一块,嫩嫩的豌豆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赵泽:“就刚才您和荣头儿去吴家屋里的时候,奴才还把切的不好的边角角送给村里的两个小孩儿了。”   吴老汉回来请众人去堂屋坐,王彪把苏辰这个相府表少爷也请了过去。   赵泽和荣广分工明确,一个负责保护王爷安全,一个负责叫王爷在行路途中吃好喝好。   苏辰两口吃完一块豌豆糕,对赵泽笑道:“做的很好吃,小孩儿应该更喜欢。”   赵泽笑道:“大家都说奴才这手艺,去御膳房也使的。爷,晚上您想吃什么,奴才好有个准备的方向。”   他其实是看出来王爷兴致不高,想扯两句闲话。几天相处下来,赵泽真心觉得辰亲王不错,也真心愿意照顾王爷让王爷在外面这些日子开开心心的。   虽然现在没什么想吃的,苏辰还是想了想,说道:“烤鸡你会做吗?”   赵泽就笑道:“奴才试试。王老大说咱们今天晚上能到一个小县城歇宿,奴才去买两只鸡给您做。”   赶车的荣广听着车里的谈话,其实对王爷不像前面一路那般兴致心知肚明。   一个时辰后,荣广赵泽交换位置,一个出来赶车一个到车里休息。   经过科技发张馆改造过的车子坐起来的确是舒服,颠簸少,即便有颠簸也是弹起来的,并不震人。   荣广进来的时候苏辰正睡着,他动作放的很轻,给王爷加了一个羊绒毯子就拿出来个板子,铺上纸写今天的所见所闻。   等到了前面的大城彰德府,这几天的消息便会通过府城的驿站递回皇城。   想到今天下午那吴老汉所说,以及辰亲王听到征粮官兵殴打老汉时的反应,荣广的笔尖有所停顿。   这话要是一五一十的秉上去,会不会让皇上觉得辰亲王太过妇人之仁?   “又给我爹写信啊?”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荣广的思绪,他收起纸张笑道:“主子关心您,叫务必每日都有话。”   苏辰摇摇头,阿玛后来那么喜欢用密折,原来是在这时候就有所显现的。   “荣广,你能不能跟阿玛说、”苏辰说一半摇头,“算了,我考虑事情的角度和阿玛不一样。”   他想的是这天下能和他前世熟悉的天下一样,即便依然有黑暗的角落存在,但绝大部分人都能过的好不挨饿。   只不过这太天真了,且想要实现又不是一句话的事。   他阿玛的考虑则是能保证前线的粮草供应,至于在这期间有多少小人物的利益受到损害都是可以忽略的。   苏辰想说能不能别直接从百姓们中征军粮,但只要想想就不可能。   从山里到宫里,他这是又一次真正接触百多年前民间的普通百姓的生活,所有的不适应,都需要他自己慢慢调和。   荣广听王爷只说一半,笑道:“您是不是想让主子收了几年前的圣令?”   “没有,”苏辰叹气,“打仗会有损失,我不是不知道这些。”   好像四年前他头一次远离和师父共同生活的山中,接触到这个时代,和灾民一路同行,同样是用了很多天才在心里接受这个时代的基本现实。   后来到京城就被带进皇宫,算是又一次进了象牙塔。   苏辰现在才觉得,他出来走一走这个决定,做的无比正确。   “荣哥,咱们带的牛皮纸呢?”   出门这几天,苏辰偶尔就会叫荣广为“荣哥”,而荣广每次听到都能吓的一脸便秘表情。   “爷,您别叫奴才折寿。”说着,荣广弯腰从车座椅下面的抽屉里拿出来一卷子牛皮纸,又拿毛笔、墨、桌子,一一给王爷摆放到面前。   虽然是这么说,但现在的荣广和苏辰相处,比以前在宫里总被王爷叫破身份的时候自在随意很多。   苏辰就着不那么平稳的车辆小桌,写写画画的弄出一堆草图,然后才在那张自出京之后才画了很少几条线的牛皮纸上增加一点点。   入夜,商队进入一个城门上镌刻着临漳二字的小县城。   这个时间点,城里的客栈基本上都住满了,他们找了家才在城北的一家客栈安顿下来。   王彪不好意思的到苏辰跟前道歉:“都是我中午耽误了时间,叫您现在都没法休息。不过咱们打算在这里补一些干粮,明天到中午再启程,苏公子您可以好好的休息一晚上。”   苏辰点头:“那我明天就好好睡一场懒觉。”   出来才知道,每天能睡个安稳的懒觉是有多奢侈,话说因此,这几天没有想家是不可能的。   翌日,苏辰一觉醒来外面就是阳光大盛,他坐起来,转头一看身下的床单都湿出一个人形,床边一个凳子放着的一铜盆冰,是昨天赵泽跑了两条街跟城里的糕点铺子买来的,花了不少钱,但半夜就化完了。   荣广推门进来,提着一桶热水,道:“爷,我给您弄点温水洗个澡。”   夏天不适合赶路,看来还是阿玛说的对。   苏辰坐起来把上身的里衣脱了,问荣广:“晚上你们热不热?”   他一会儿去城里找点硝石,试着用硝石制下冰。不过,以清朝这时候的工艺,应该已出现硝石制冰了。   荣广一边调着温水一边说道:“奴才睡的外面屋顶,挺凉爽的。”   苏辰:这主意不错,明天我也睡外面纳凉。   洗个温水澡感觉整个儿的凉爽起来,苏辰才和荣广、赵泽下楼吃早饭。   现在这么热,外面买的能吃,苏辰就不让赵泽一头汗的给他们做饭了。   大堂里,围着一张圆桌子吃的正热闹的王彪十几人,看到从二楼下来的主仆人,静了一静。   王彪问道:“赵兄弟,小公子不是,不习惯外面的吃食?”   一路上他们都没怎么和商队一起吃饭,王彪真以为人家讲究到了那般程度,现在想来,是嫌他做的水煮白菜不好吃吧。   赵泽丝毫不尴尬,笑道:“我家公子心疼手下人,今天太热,叫我休息休息。”   王彪也哈哈一笑,不过说真的,心里真挺羡慕这俩护卫,能碰到这么个好说话的主子。   如果他当年能有这运气,就不去经商了。   给高门大户家的公子做护卫,又体面活儿又不累。   还没羡慕完,人家那一桌开始点菜了。   听着他们点的菜,王彪想放下筷子和商队,直接去跟着苏小公子伺候了。   吃过早饭,苏辰就在客栈里休息,赵泽出门去买鸡,还有他们之后路上要吃的粮食。   苏辰本来让荣广一起去的,但荣广坚决不离开他身边,苏辰说在屋里睡觉,他人也在外面待着。   赶了这么些天的路,苏辰是真觉得躺在床上不动比啥都舒服。   不过他睡饱了,也没有在屋里待多久,一会儿就开门出来,叫荣广和他一起去逛街。   临漳是个小县城,也没什么特色小吃,苏辰买到硝石之后就准备回来的,然后在路上碰见一个自称是没有路费想要贱卖手里丹药的道士。   道士敲着锣,说着自家的难处,引得周围围了一圈的百姓,然后里面的道士就拿着他的葫芦说的天花乱坠。   道士旁边是一个比苏辰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少年手里端着的是托盘,应该是用来收钱的?看样子不像是卖药的,反而像是卖艺。   苏辰停下来看了会儿,有点感兴趣了,在一个妇人说她家男人总是背疼,问道士有没有管用的丹药之后,苏辰向少年道:“能不能给我看看你手里的石头块儿。”   少年手里拿着的一块没有一两银子大的,小小的黑色块状物,听到有人要看这个,他先是疑惑没有动作。   但只是慢这一会儿就被道士踹了一脚在大腿根,“贵人要看,还不拿过去?”   苏辰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他今天出门穿的是很普通的灰蓝色棉布衣服,哪里看出来自己是贵人的?   少年走上前来,抓了一把黑块儿出来,荣广上前一步接了,然后才转交给苏辰。   苏辰:原因在这儿呢。   荣光这么高壮的一个人在后面跟着,他即便穿着个乞丐装,在有些社会经验当人看来也是不简单的。 第81章 朋友   道士笑的一脸谄媚,夺过少年手里的还剩的黑石送到苏辰面前:“贵人请看。”   少年被他推了一把就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   苏辰看这道士一眼,将他手里的黑石也接过来,手指用力捏了捏,果然是软的。在手心里划一下,便是一道清晰的黑色印记。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石墨。   道士仍然一脸谄笑的看着这小贵人,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只要他开口要买,至少宰他五两银子。   “道长,你还卖药不卖药了?”刚才一直在询问的那妇人开口。   道士忙转头道:“卖,卖,治腰疼的药是不是?”   从葫芦里倒出来两丸红彤彤的丸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只这两丸,保管你药到病除。”   妇人还是有些迟疑的,道士便又开始忽悠。   苏辰抽了抽嘴角,若是现代在大街上遇到这样忽悠人卖药的,反手都能报警。   清朝根本没有严整的医疗体系,类似这种大街上卖药的贩子,还真是不少见。   苏辰突然开口道:“你的黑石,还给你了。”   道士还等着跟这个大主顾身上捞一笔呢,当下顾不得忽悠妇人,把药葫芦交给那少年人:“你跟大婶说说我们的药。”   说着他转头就来到苏辰身边,笑道:“贵人,看您对贫道这师门黑石有兴趣,打算出多少钱呢?”   这是觉得我不认识就全靠一张嘴啊!   苏辰笑笑:“这黑石是你师门独有的?”   道士一听这话音就知道他果然是不认识黑石,忙更为肯定的说道:“正是正是,这般黑石有凝神安心的疗效,在别处是没的买的。您若是喜欢,贫道便宜出给您。”   这玩意,不是干这行的根本认不出来,最多以为是黑煤块,但其实两者相差甚大。   苏辰知道这家伙想坑他,也装作毫无所觉的的样子,问道:“你不是卖药的吗?怎么还卖石头。”   “卖药只是次要,我们师徒俩下山来主要就是为了把这黑石介绍给世人知道。”道士这下真是一张嘴全靠天马行空的编,只不过他显然忘了,现在他面对的不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还有不少好奇他的药的路人。   这时候就有一个声音疑惑道:“道长,听你的意思除了你们山下没有这黑石?”   道士听声音看过去,见是一个穿着灰蓝色长衫、双手插袖的中年男子,正想说两句软乎话叫他赚了这一波,那中年男子已经接着道:“也不知是不是在下见多识广,倒在一个地方见过许多这样黑石头呢。”   道士的脸色黑了,多年行骗的经验让他很快有了自己的说法:“你见过的肯定和我家的不一样。”   中年男人旁边还跟着一个高瘦的少年人,少年人此时也充满了好奇:“夫子,那黑石头到底是什么?”   显然,对于他家夫子的博闻强识,少年郎有着无比的自信。   中年男人笑道:“人人家中女眷皆有之物,”抬手在眉毛上画了画,“做眉黛主要用的石墨,是也不是?”   道士心里恼怒,冷声道:“胡说八道,我行走于大江南北几十年,只在我道家的山上有这样的黑石,你说的什么石墨,和我这个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见这边起了争执,刚刚要给她男人买腰疼药的妇人也只顾看热闹了。   穿着破旧道服的少年拿着药葫芦,眼神左右瞧了瞧,发现这番热闹吸引而来的还有两个差役,不自觉抿紧双唇,而后突然开口道:“师父,这黑石只是徒儿为了做记号,在一个胭脂铺的后门拣的啊。而且,咱们师门的山在哪儿?”   这少年的话没有完全落下,人就被突然转身的道士揪着发髻劈头盖脸一通打。   “叫你胡说叫你胡说—”   道士的动作太快,苏辰反应过来叫荣广去把人拉开的时候,那少年鼻孔里已经流出鲜红的两道血迹。   道士恼怒的挥开阻挡他拳头的人,大声道:“师父打徒弟天经地义,谁敢管?”   苏辰忍不住冷声:“你别侮辱师父这两个字了。”   挤过人群进来的县衙差役也皱起眉毛,喊道:“那汉子,别在我们临漳县闹事啊。”   说的却是荣广。   并不是差役和道士有交情,而是现在人的地盘意识特别浓,坚决不会允许外地人在本地闹事。   荣广便松开揪着的道士衣领,出宫在外他们会尽量不和当地官府打交道,因此能避免的麻烦就要避免。   苏辰明白荣广的意思,便也没说什么。不料那道服少年突然冲到差役身边,跪下来道:“差爷,我不是这人的徒弟,我是两月前被他从村口拐走的。”   道士两眼一翻白,提着手里的拂尘上前就抽在少年头上背上:“你个忘恩负义的,当时不是你家人差点饿死,你爹娘把你卖给贫道的?”   少年伸手护头,衣袖滑落,露出来交错的新旧伤痕,轻轻红红的一道又一道交叠着,叫人看一眼就心底唏嘘无限。   “不像是师徒啊。”   周围人交头接耳的说着,却也有人不同意:“现在想学什么不挨打?况且是卖了身给人家当徒弟的。”   道士担心差役找麻烦,拿拂尘当棍子抽了少年十几下,就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纸递给那俩皱着眉的差役:“这是当时他爹娘摁过手印的卖身契,差爷尽可到那阎村去查验。”   一个差役接过那张契纸看了看,对跪着的少年人说道:“老老实实给你师父道个歉,有这东西在,闹到公堂上打的还是你。”   少年人黝黑的双瞳中闪过浓重的绝望神色,黑压压的几乎看不见一丝亮光。   苏辰看不下去,道:“道人,我不买你的黑石,买你这徒弟多少钱?”   封建的社会用一条又一条规则把人狠狠压在一个阶层内,说出来这样的话,苏辰也百般不适。   他知道,只要这道人还在,他买走一个少年,还会有另一个少年会被买来继续做他徒弟受他欺压。   但眼下,苏辰管不了那么长远的事。   道人一听这话,就想狠狠敲一笔,但眼光看到身材高大虎目炯炯的荣广,眼神都忍不住颤了下,伸出来五根手指道:“五两,少五两银子别谈。这小子自打跟了我,我可是教给他不少炼药的手艺。”   道服少年不服,道:“你做药的时候都关了门,我除了烧火什么都没学会。”   五两银子?两个月前,他爹娘也只是把他卖了一两六钱印子,他跟着道士干的多吃的少,现在竟然要转卖他五两银子,怎么不去抢?   其实少年很担心,这个看起来衣着也不是那般富贵的“贵人”不舍得出这么笔银子。   毕竟他不是长得好女孩子,能卖出来五两以上的高价。   苏辰倒不在乎五两银子,但出门在外最好别太露富,便迟疑着道:“五两银子啊,太多了。我还是不做这个好人了吧。”   道士着急,道服少年也一瞬间垂下眼睛,刚小心翼翼亮起的些微亮光又被黑暗覆盖。   都准备掏银子的荣广:---   道士忙说:“价钱已经是很低的了,您说能给多少。”   苏辰道:“把你的黑石算上,连带你徒弟,四两银子。”   道士闻言都没有打磕巴,马上道:“成交。”   片刻后,苏辰一手拿着几块质地柔软的黑石,一手拿着那张道士买下少年人时签的卖身契,身后带着个瘦巴巴的道服少年往回走。   荣广去跟刚才那两位差役上衙门补办卖身契去了,苏辰一开始觉得没必要的,但转念一想他若不要这个卖身契,万一道人又反过来要这少年继续回去给他做徒弟就不好了。   荣广万分不放心主子自己回去的,苏辰保证了好几遍,他人才跟着差役去县衙。   苏辰又不是小孩子,只觉荣广这般小心翼翼太容易让人产生压力。   不过苏辰一点都不叛逆,他们看热闹的地方距离客栈很近,他让荣广去办卖身契,转头带着那少年就回了客栈。   快到客栈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原来你们也住这里。”   苏辰回头,就见是刚才跟在那帮忙解释石墨的中年人身边的少年郎,他穿着铁锈色丝绸夏衣,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脸上是很热情的笑容。   一看即知是锦绣堆里长大的。   苏辰点点头,这人已经十分热情的小跑过来,双手合拳道:“在下毕盛钜,字韦仲,刚才就想和小兄弟结识,只如何开口都显得贸然。却不想还有这等巧事,咱们都下榻在这里。”   苏辰笑了笑,道:“我叫苏辰,外面太热,进去说话。”   毕盛钜笑着道:“是,是,我还好,粗糙不怕晒,苏小兄弟这粉雕玉琢的,别晒化了才好。”   苏辰很是奇怪的看他一眼,合理怀疑这人是在调戏他。   赵泽借客栈的后厨把烤鸡上了炉,就擦着手来前面大堂凉快,正好看见这一幕,在毕盛钜那张笑的花一般脸上瞧一眼就皱眉。   毕盛钜十六七岁,正是自信而又热情洋溢的年纪,结识了苏辰这个小孩子,也丝毫不把他当小孩,进门还让他先行。   苏辰就把那点奇怪想法搁在一边,笑着学着古人拱拱拳的姿势,先迈步进去。   赵泽警惕的看毕盛钜一眼,过来迎着自家主子在一张桌子旁坐下,把小二的活儿都接过去,又是擦桌子又是倒茶。   赵泽等暗卫早年是在外面行走的,对这毕盛钜是打眼一看就知道什么人。如今的文人很有些奇怪,和男的交朋友并不以为耻,多少还有点自命风流的意思。   不知道荣头儿怎么没跟着,叫主子被这样的人纠缠上来。   毕盛钜先让淡笑不语的先生坐了,他才在对面坐下,有些好奇的打量前后忙碌的赵泽一瞬,问道:“苏小兄弟,这位是你的兄长?”   看神态不像,但若说是仆从,也不大像。   苏辰就介绍了赵泽:“家里的护卫,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毕盛钜忙道:“没有。”   手里的折扇又打开来轻轻扇着,心里对这个小少年的身份更加好奇。观其风度,绝非凡人,但看衣着,却又不像是富贵人家。   若说家道中落,又怎会带着这样精悍的护卫?   怎么想都不明白,只觉这小少年果然神秘有趣。   想着,毕盛钜叫了一桌子菜,然后问旁边中年人的意见:“夫子,今天结识小友,咱们可否多饮几杯?”   中年人笑着伸出两根手指,毕盛钜先是苦着脸,继而笑道:“好,不过两壶。但今天有苏小兄弟一起,无酒也似有酒。”   苏辰挑眉,真是在调戏他吧。   赵泽的眼神已经冷下来,苏辰咳了声,道:“毕兄,我年纪还小,家人不让喝酒,你和你家先生喝便是。”   毕盛钜闻言也不强求,笑道:“我看你有十岁了吧?怎么家人还管的如此严?”   苏辰忍不住掏了掏耳朵,难到十岁是很大的年纪吗?   古人不也是男子二十才成年的。   中年人说道:“我这学生,十岁便已十分会品酒了。”   苏辰看看笑得张扬的毕盛钜,暗道:“长见识了。”   闲聊一会儿酒菜上来,毕盛钜先给自己来一杯,就关心苏辰:“辰弟,这些可有你喜欢吃的?”   才聊多大功夫就成辰弟了,苏辰已经有些确定这毕盛钜对他有非分之想,一开始的客气都变成了反感。   这又是个和阿尔吉善一样的人,简直道德沦丧。   苏辰随便应付两句,这时候荣广从外面进来,他便道:“毕兄,你先吃着,我们上去安排安排他。”   这个他正是一直默默跟在苏辰旁边的道服少年。   “诶?”毕盛钜没有来得及多说别的,苏辰已经和荣广挥挥手示意上楼,先拉着道服少年上楼去了。   毕盛钜笑笑摇头,对旁边的中年男人道:“学生这是不是叫人排斥了?”   中年男人拿起筷子吃菜:“韦仲,那可是好人家的孩子,你可别多想。”   “哪敢啊,”毕盛钜说道,而后又忍不住失神一笑,“以前读夫子的那些故事,只觉婴宁、黄九这样的人物世间是没有的,今日真的见到了,很难不心神动摇啊。”   荣广耳力极好,听见这么几句话,脚步都踏上二楼的地板了,又转头投下去一个眼神。   别人怎么想的咱管不着,但若敢行动乃至言语上对小主子有一分的不敬,他这个暗绣卫头子便可以叫他尝一尝外人鲜知的审人手法。   毕盛钜莫名觉得后背一凉,端起小酒盅一口闷了,道:“这酒不如绍兴的女儿红好喝。”   中年男人吃菜多过喝酒,对这少年郎十分有耐心,说道:“若不是你一路上喝的太多,现在也能有两杯解解馋。不是我说,你现在喝酒不是喜爱,已经是嗜了,得控制。”   毕盛钜哈哈笑着答应,不自觉间目光又往楼上望去。   苏辰看道服少年和他差不多高,到房间就找出来一身自己还没有穿过的细棉布衣服,另拿了一瓶活血化瘀的药膏放在衣服上。   “先去换身衣服,伤重的地方擦擦药。”   赵泽站出来道:“跟我过来吧。”   他正好要下楼去看看烤鸡,把这少年带到隔壁换衣服去。   少年抱着衣服没有立刻跟赵泽出去,而是走到苏辰正面双膝一弯跪下来咚咚磕两个头,然后才站起来跟着赵泽出去。   荣广笑道:“虽有点心眼,但看着是知恩图报的。主子打算怎么安排他?”   苏辰:“我也不知道,先让他跟着咱们一起走吧,去看了小舅再说。”   荣广这时候才注意到王爷手里还捏着那块黑石头,笑道:“主子这出门在外的也不忘粉饼厂,打算做眉黛?”   苏辰把石墨放在桌子上,用力捏一下这东西就微微变了形状。   “这石墨,现在全国的出产量大不大?”   荣广不清楚,但他知道在铺子里大致的价格,“铺子里买的不贵,一般人家妇人画眉,用的都是这样没有精细处理过黑石,十几文就能买来一块。”   “这么常见的东西啊,”苏辰想到了那个想用石墨忽悠他的那道士,捏了捏自己的脸,“我像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荣广笑道:“没有见过这种黑石的,还真是很容易被忽悠。毕竟咱们都没有见过有石头是软的,只不过黑石除了做眉黛没什么用途,清楚了就知道它不值钱。”   苏辰看了看这块儿小小的石墨,笑道:“那我们就把它变成有钱的东西。荣哥,你再给我买一两斤石墨来,我要做个好玩又实用的东西。”   荣广答应了,一会儿赵泽端着两只烤鸡上来,他就让赵泽在这边待着,出去找铺子买黑石。   这时少年也换下那身道服走过来,再次跪下来磕头,然后详细的把自己的身世说了。   少年叫阎山,身世很普通,就是临漳县下的一个小村庄里的农家孩子,身为老大,小小年纪便已承担了和父亲差不多的繁重劳动。   开春的时候最小的弟弟生病了,花光家中的积蓄也没有治好,父母舍不得小弟,那道人正好在他们村里骗人,他就被半骗半卖的成了道人的徒弟。   苏辰听完也没什么表示,他知道现在的清朝正有数不胜数的“阎山”,但是等战争结束,稳定发展以后,他会尽力改变所有阎山们的命运。   “吃吧。”将一根烤鸡腿递给说完自身来历的少年,苏辰就坐在桌边专心吃烤鸡。   赵泽给主子倒了一杯桔子汁儿,转身也在旁边吃起来,等荣广回来的时候,烤鸡只有给他剩的半个了。   不过在客栈里点的菜还有很多,足够荣广吃饱还有余。   王彪和他的手下们这天中午吃的正是猪肉炖白菜,自己做的发面贴饼子管够,吃的十几个人满足又满意。   稀里呼噜一顿午饭吃完,王彪站起身道:“过午了,继续赶路。你们先收拾着,我去喊苏兄弟他们。”   他刚才就看见那赵护卫端着菜上去了,这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吃好了。   王彪剔着牙到二楼客房处,拍拍门:“苏公子,咱们该上路了。”   开门的正是那个兄弟们说的被苏兄弟从外面带回来的小道士,王彪瞪着铜铃大眼睛看了阎山好几眼,对里面的苏辰道:“这就是花四两银子买的那小道士?”   “王老大,你们东西都收拾好没有?”苏辰岔开了刚才那话,他不喜欢用银钱来标志一个人。   王彪立刻被转移注意力,道:“收拾好了,我们还买了不少东西。”   说着放低声音:“我买了一只烤鹅,晚上分你一只鹅腿尝尝。”   这小气吧啦的样子叫人没眼看。   如果不是知道王老大身上揣着价值几万两的盐引,苏辰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他是个富豪。   果然那句“越有钱越老抠”的话,不是瞎说的。   午后宁静的小县城,一行商队在客栈外给骡子、驴子上好货物,缓缓的离开了。   正在临窗桌边和夫子下棋的毕盛钜往下看一眼,瞧见的正是踩着凳子上了车的苏辰,他一下子就扔下手里的棋子。   “夫子,反正咱们是在外游历的,不如和苏小兄弟同行一段。”   说着人已经去开门了。   夫子还能怎么样,收好棋子拿上包袱跟着出去了。   车队走临漳县南北出来,走了一段就转道进了西南的小路。   毕家的车夫看着前面的商队,转头向车厢里面道:“二爷,前面是咱们昨天才走过的路,还要跟吗?”   马车里放着两盆荼靡一盆冰,毕盛钜靠在车后壁上一手扇着扇子一手拿着本书,说道:“什么是跟啊?咱们就是随便走走,瞧瞧。”   中年男人提醒道:“走走就回,莫做浪荡子形态。”   “夫子啊,您想到哪里去了。”毕盛钜好笑,“我第一次看见书里的人物在这污浊的世间就有,想交个朋友而已。”   就中午说了那两句话,根本不算是朋友。   毕盛钜敢打赌,现在那位小朋友只怕都不记得还认识他这么个人了。其实那种对于娈童的想法,真没有多少。   毕盛钜认真的看着夫子:“况且,中午学生都忘了跟小友介绍夫子您了。”   夫子不由得失笑:“我有什么好介绍的。”   “给他看看您写的这些故事,”毕盛钜晃了晃手里的书,“我这朋友就交到了。” 第82章 谪仙篇   苏辰是途中休息的时候才发现后面跟着一辆马车的,他去旁边的小树林去放水的时候,正瞧见王老大一脸严肃的走向车队最后面。   “这是谁惹着王老大了?”苏辰随口问道。   荣广几乎是寸步不离主子身边,闻言转头看了眼,了然道:“中午那人,在后面跟着。”   他们的马车走在王家商队中间,其实荣广也是行路后大半个时辰才发现有车辆在后面。   夏季一个小小的林子也很茂密,苏辰撒个尿,回来的时候还逮了只野鸡,荣广怀里则抱着一捧宽大的梧桐叶子包裹的许多深的浅的红色野生浆果。   阎山颇有眼色,远远看见他们出来小林子就跑过来接。   此时,毕盛钜和那中年男人已经是跟着王老大相谈甚欢了,看样子很有相见甚晚的感觉。   “苏公子,”王老大招手叫苏辰过去,“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山东淄川毕家仲子,他父亲毕老先生曾在通州任知州,对我们这些商人照顾颇多。”   哦哦,谁啊?   苏辰没听说过,点点头表示客气。   毕盛钜便笑着和苏辰拱拱拳,道:“王先生客气了,在下正好要出外行走,可能要和你们同行一段。”   苏辰说道:“我也是蹭路的。”   王老大忙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出门前媳妇拜的财神爷应该是管用了,要不然他的商队不能吸引来这么两位爷。   稍稍暂停,商队继续前行,毕盛钜家的马车也从末尾赶到中间,时而和苏辰这辆马车并行,扒在车窗边的毕盛钜就邀请苏辰到他们那辆车上去。   苏辰很反感,咱心理上是大人就不说了,外表可是才上小学的小孩子,毕盛钜是怎么做到如此热情的?   更何况,就算自己现在的身体长大了,也不会喜欢一个大男人对自己热情。   赵泽看主子揉眉,小声道:“主子不喜欢,奴才去把他们赶走。”   苏辰摆摆手:“算了。不理会,两三天也就罢了。”   赵泽:主子还是心底太仁慈。   赶车的荣广正在犹豫,这事儿要不要写在折子上递回去,如果递回去了,只怕皇上会不放心马上通过圣旨渠道通知当地知府,把王爷再半路叫回宫的。   犹豫着,外面的天色已晚,商队停了下来,这是一个有浅浅山坳又有水塘野林的地方,歇宿的最佳地方。   王彪了解这附近的情况,只有几个小村子,比前面经过的那吴老汉的村子还破,去村子里借宿倒不如在这外面。   下马之后,王彪先跑到苏辰跟前解释:“到前面的彰德府,还有不短的路程,咱们能到府城治所歇宿都要后半夜了,现在又是夏天就在这儿歇晚如何啊?”   苏辰没等他说完就表示理解,道:“这里水光山色的,挺好。”   毕盛钜也从车上下来,晃悠着到这边来,插话道:“是啊,今天天气也挺好,这夕阳红紫氤氲,还真有点云蒸霞蔚的气象。”   苏辰点点头,叫阎山提着东西就去了被晚霞映照的一片通红的水塘边。   毕盛钜有些尴尬的咳两声,王彪一点不对劲之处没有看出来,笑着与毕盛钜说话,突然,噗通一道落水声从水塘边响起。   两个人都下意识顺着声音看去。   就在王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苏公子新收的那个下人扔下手里的篮子,也跟着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紧接着,是他面前的毕二爷,刚才的话还在耳边飘荡着,人已经三两步奔出去到那水塘边跳了下去。   接二连三的噗通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荣广扔下没有拴好的马缰绳,用轻身功夫几息就赶到水塘边。   毫不犹豫的还要跳下去时,看见主子从水里冒出来,臂弯里携着一个死气沉沉的小孩儿。   “荣广,接着。”   苏辰把小孩儿交给荣广,没注意到荣广此时已经有些生气,又转头回去。那突然跳下来的毕盛钜根本不会游泳,此时正在水里瞎扑腾。   中年男人满面焦急的赶过来,想下水又害怕的往后撤了撤去找木棍子拉人,这之前对苏辰拱拳道:“小公子,求你们救救我这学生,他不是坏人,这次过来也根本没有纠缠你们的意思。”   苏辰哪有空听他说什么,转身游回去和阎山比了个手势,两人一前一后把伸着手扑腾的毕盛钜挟制住就带到岸边。   “你给他拍拍水,”苏辰对阎山说,便提着打湿了水十分沉重的衣服上了岸。   荣广已经探过主子救上来的那小孩儿的脉息,人已经没了,看见主子走过来,他摇摇头:“救的晚了。”   王彪看见那水里捞个人出来,到跟前看了看,唏嘘道:“脸都白了,没救了。”   倒是苏小公子着实让他意外,这么金贵的一个人儿,竟然能下水救人,“对了,苏公子你是怎么发现水里有人的。”   “看见衣服了,”苏辰说着,脱下外面的湿衣服只剩一件三窟窿的护心汗叉子,然后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下单膝跪在无声息的小孩儿身边。   双手摁压小孩儿鼓鼓的腹部,随后是胸外按压,人工呼吸。   被阎山掺着上来的毕盛钜看见这一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荣广虽然不知道主子这是在做什么,但依然蹲下来替换:“主子,我来。”   苏辰就把胸外按压的活儿交给荣广,而他则趴在小孩头边,手指摁着小孩儿的颈动脉,隔三五息有规律的给小孩渡气。   准备去做饭的赵泽听到这边的混乱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站在一边看着,很快明白了什么,主子是在救这个小孩儿。   不知道为什么,一时之间赵泽的鼻头有些酸涩。   不知不觉间,商队里王老大的这些手下都围过来,将苏辰他们围在圈里,都看懂他们行为的王老大手下们一个个屏住了呼吸。   自己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便已给这神情认真没有一点放弃意思的苏小公子加起油来。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样又是嘴对嘴吹气又是在胸口一遍遍按压,有什么用。   时间的流动仿佛都缓慢的能让人察觉到,就在这一尺一尺的走动中,本无声无息躺在草地上的小孩儿突然呛出一口水来。   然后小孩儿微弱的咳嗽声响起。   “活了,活了。”   王老大铜铃大的眼睛几乎突出来,他看着因为小孩儿醒来而放松瘫坐在地上的苏辰,惊怪道:“苏公子难道是仙童不成?”   苏辰摆摆手,道:“这是一种急救方法,有空了给你们讲。”   阎山拿着水壶蹲下来,拿到主子嘴边叫他先喝口水。   其实不说王老大等人震惊,荣广和赵泽也是震惊的,完全没有想过这都已经没有生息的小孩儿,还能这样救回来。   苏辰喝了一口水,紧张的情绪缓解,低头看了看依然处于虚弱中的小孩儿,对荣广道:“先把他带车上,赵哥,你去给他煮一些姜水。”   人都各自散去了,毕盛钜还愣愣的站在原地,看向自家先生:“先生,这苏小公子,人耶?仙耶?”   中年男人也是满心的震撼,一为落水幼儿得活,二为,这位苏小公子贵人出身,却能因为一个不知什么样的落水小儿而下水搭救,而耗费气力。   这种众生平等的意识,是他与生俱来的吗?   许久,这样的震撼都在心底翻腾起伏。   一直没有怎么注意这个小公子的中年男人,现如今很想结交了这位小友。   赵泽端来一碗温热正好的姜糖水,被搬到车里的小孩儿已经彻底清醒,能靠着枕头说话了。   但他看着这些人,一语不发。   苏辰看他神情,便不追问,侧身让开地方叫赵泽把姜糖水给小孩儿。   甜丝丝的味道钻入鼻孔,小孩儿无波动的眼眸抬起来,问道:“你们救了我想要做什么?”   阎山皱眉:“为了救你我家公子亲自跳入水中,要回报你也回报不起。”   小孩儿便又垂下眼睛。   苏辰道:“先把水喝了。”   赵泽递过去。   小孩儿终于没有抵抗住甜甜味道的诱惑,伸出两只枯瘦如鸡爪的手咕咚咕咚喝起来。   喝完,他还抱着碗不舍得放。   苏辰也不催他,趁机问道:“你是附近村子的小孩儿?叫什么?家住在哪里?又是怎么落水的?”   “狗子,”小孩儿说道,“我没有家。”   赵泽很不喜这态度,严肃道:“说清楚。别枉费我家公子救你一场。”   大清国辰亲王的命比你重了不知多少,能冒着溺水的危险下水救你,竟还不知感恩?   狗子听不见赵泽的心声,抬眼看看这几个都不大喜欢的看着他的人却是理解了。   他向来不讨人喜欢,陌生人们不喜欢他很应该。   “我叫狗子,家住一里外的赵家集。我父母早亡,跟着叔叔婶婶过日子,今天家里的鸡蛋被隔壁邻居家的狗偷吃两只,我怕婶婶回来打我,便想下去找爹娘。”   很平静的叙述,没有一丝生气。   苏辰初步判断这个小孩儿有点抑郁,说道:“你还想回家吗?”   狗子摇摇头的样子,让人想到无家可归的丧丧的小狗。   “那我们还需要回你家跟你叔婶做个了结吗?”   狗子再次摇头,道:“他们巴不得我死了。”   “那好,”苏辰的目光在他手臂的红肿伤痕停留一瞬,“你就跟着我们走吧。我救了你的命,以后你便给我做仆人还债吧。”   荣广和赵泽担心的对视一眼,又一个。   这才是出来的第八天还是第九天来着?他们以后的这一路上,主子不会要一直拣人吧!   苏辰不知道俩人的想法,确定狗子愿意跟着他,又给他取了个名字:“以后你叫水生,是我苏辰从水里救起来的仆从。”   狗子黑沉如深渊的心底摇摇升起一颗微弱的星光,他仰头看着这个面容精致的小公子,缓缓的微微的点下头:“公子。”   苏辰再次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他这一行人便又增加一个队员。   毕盛钜靠在他那辆马车旁,时不时向这边看一眼,见苏辰下来,笑着举起手挥了挥:“辰弟,来喝杯茶。”   湖边铺着一块绒毯,其上摆放着一碟花生米一碟鸡油卷,还有苏辰这边提供的一罐鸡汤。   几个人围绕绒毯坐一圈,毕盛钜笑着连敬苏辰两杯酒,道:“你这样的人,我以前真是没有见过。辰弟啊,若是不嫌弃,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苏辰见他说话没了先前的轻浮,笑了笑点头:“可以啊。你家是山东的?日后有机会去山东游玩,毕兄可要招待我啊。”   蒲松龄的老家好像就是山东的,也不知道现在蒲大神有没有出生?或者是已经老去了?   “好好,”毕盛钜十分热情,转身就指着身旁的中年男人道:“我家夫子也很想和辰弟相交,蒲夫子教我读书三两年了,天底下存在的东西没有夫子不知道的,辰弟一定能和夫子聊的来。”   苏辰:这么巧,这位夫子姓蒲,还是山东的,不会是和蒲大神有关系的人吧?   “我这学生说的太过了,”中年男人站起身,郑重的见礼,道:“敝人淄川蒲氏松龄,字留仙,今日能交一小友,着实幸事啊。”   “咳咳咳,”苏辰正喝水,蓦然听到这句话,一下子被呛住了。   蒲松龄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或是哪里不妥,看着呛咳不已的苏辰,笑道:“小兄弟,是不是敝人哪里不妥?”   阎山给拍着后背,赵泽给递上帕子,苏辰拿过来擦擦嘴角的水,摇头道:“不是,不是,是我太惊讶了。”   惊讶?   “就是我以前听说山东有个写鬼怪话本的蒲松龄,没想到今天碰到真人了。”苏辰解释道。   蒲松龄闻言,眼神里的震惊是掩饰不住的,继而又都转变成不自在的惊喜:“我写的那些故事,小兄弟竟然也听说过?”   “听说过,”苏辰点头,还不敢相信的再次向这身着半旧衣衫的中年男人确定,“你真是蒲松龄?”   按说直呼其名是失礼的,但小少年的语气透露着全然的小心翼翼和不敢置信,反倒不让蒲松龄觉得冒犯。   他哈哈笑道:“如假包换,我这么一个破落书生,难不成还有人要假冒?”   苏辰:“能写出那么多精彩的故事,如何说是破落。”   唉,也就是蒲大大生在这个荧幕还没有出现的时代,后世聊斋的改变多不胜数,他若是活到那会儿,每年拿稿费都能躺平了。   被这么夸赞,蒲松龄既觉得受之有愧又是些微自得的,笑道:“我这些故事便是在书斋随便写写,不想小兄弟竟然都看过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写的这些很受大家喜欢啊。   刚这么想,便听小兄弟说道:“我没看过书呢,只是听人说过。”   如果聊斋志异早传到京城,连山几乎把书肆的话本子都搜罗遍了,不可能看不到。若早看到,他也早想起蒲大大,然后在他阿玛的博学鸿词科名单里再加一个蒲松龄不就行了。   毕盛钜笑道:“我还遗憾呢,辰弟若是早看过夫子的那些故事,我这准备给你的本子不就是白白准备了?”   说着他把手往后腰一探,将一本蓝皮书拿出来递到苏辰面前:“送你了,这可是为兄自己抄写的。”   没事就翻看一下。   苏辰接过来翻开看了几眼,只见字体清俊页面干净,这手抄本看起来不错,而且书的纸张都磨边了,可见主人对这本书的喜爱。   “毕兄亲自抄写的,我拿了岂不是夺人所爱?”苏辰也文绉绉的,就要还回去。   毕盛钜摆手道:“你尽管拿着看,我等回去了,可以拿夫子的原稿再抄一本。”   苏辰随便翻了两篇,见已有了婴宁尸变等篇章,能看到几百年前手抄本的激动心情无法抑制。   其中婴宁篇应给被毕盛钜翻看的次数最多,因为这本书他拿着随意翻两次,翻开的都是这篇。   是这几页的折痕已经非常明显了。   “那我就要了?”苏辰晃晃手里的书,说道。   毕盛钜越看越觉得,这个小辰弟简直是夫子书里的婴宁走出来到现世中的,虽然他不爱笑,但总洋溢着一身让人快乐的特质。   “尽管拿去,为兄可不是跟你客气。”毕盛钜十分大方道。   苏辰便没有再仔细翻看了,因为完整本的聊斋志异他都看过,要这个手抄本只是觉得收藏价值很大,当然闲暇的时候还可以重温一遍的。   因为聊斋志异和蒲松龄,本是刚刚相识的两方坐在水塘边,老友般闲谈到深夜。   蛙声,余温浸染的逐渐在空气中氤氲开来的草木香,漆黑夜幕中的点点繁星,怡然相谈的好友,都给这个简单的夜晚镀上一层美好的光晕。   蒲松龄灵感迸发,各自回去休息后,他点上一根蜡烛,就着窄窄的一块放在膝盖上的木板挥笔泼墨。   当东边的天空泛起隐隐霞光时,十几张写满字的纸张散落在蒲松龄的周围,他收起最后一笔,长长舒了口气。   毕盛钜伸着懒腰出来,就看见面对着水塘方向的先生,以及那散落一地的纸张,草叶上渗出露珠,将几张纸上的字迹晕成一团。   但这丝毫不影响毕盛钜将一页一页纸捡起来,如饥似渴的看着,看到精彩处,他还忍不住大声念出来。   苏辰被毕盛钜的大嗓门儿吵醒了,坐起身向外扒开窗帘向外看了眼。   就睡在车外的阎山马上出现,道:“主子,是蒲先生又写了一个小故事。”   新的篇章诞生了?   不知道是小谢还是连城?   苏辰穿好外衣就下来,毕盛钜看见他便邀请:“辰弟,快来瞧先生的新篇。这故事的意境,即便放在唐诗宋词之中也是罕见的。”   苏辰拿到开篇的那一张,写的竟然是“谪仙”。   若他的记忆没有出问题的话,这个篇章聊斋志异里根本没有啊。   难道是散佚的并没有收到聊斋志异集本之中?   接着往下看,故事梗概就是个在天宫无聊的仙人,偶然一日降落在美丽黄昏的水塘边,和两个落第书生相遇谈天说地的事。   天色既明,仙人离去,俩书生才了然昨晚遇仙。   这是个以诗情取胜的故事,佳句迭出意境绝胜,读来真令人有齿颊留香之感。   苏辰看着看着也忍不住赞叹:“写的太好了。”   想起蒲大大一辈子困于场屋,考科举都考到了白发苍苍,苏辰就觉得可惜遗憾,他说道:“夫子现在写的篇章也不少了,怎么不集结起来出书呢?这样的文章,肯定好、”   “好卖”到嘴边硬是被改成“好看”。   蒲松龄笑道:“这些游戏文字,能有你们三五读者喜欢,我心里就满足了。”   毕盛钜道:“辰弟,你可能不知道,现在朝廷添了个印书局,咱们想把书本附印,可不是自己出钱刻板就行的了。拿不到印书局的书号,这书啊,就是私著书。”   听他语气里尽是对书号的不满,苏辰笑了笑,道:“书号我怎么不知道?不过我和毕兄的看法不同,我觉得朝廷能把目光放在出书之上,就是注重文化的表现。以后想必只重科举的情况,会有很大的改善的。”   毕盛钜一时没话说了,蒲松龄笑道:“这拿书号之事才行天下,却已经生出了很多规矩,没有钱没有人,多少人都拿不到书号。”   苏辰:不是这样的吧,阿玛的命令是只要没有反对朝廷的内容,都予书号。   知道这其中会有潜规则慢慢生根,但没想到生的这么快这么大。   如果只把书号限制在小范围内,那么很多人的书都只能是私书,朝廷监督、文化事业繁荣进步的目的根本不可能实现。   现在的贪官,真的是有够肆无忌惮的。   苏辰想着,对蒲大大说道:“您可以再去试试,我觉得朝廷不可能让大部分人的书没法出的。”   年纪小的孩子,对朝廷总是这么有信心,或者说在他们眼中,没有什么是不好的。   蒲松龄宽和笑道:“那我听苏小友的,回去途中就转道京城,试试去。”   现在的读书人其实并没有多少,书号才施行,于是只有京城的印书局具有发放书号的权力,而他们要审的书,则全由下面的官员往上递。   苏辰觉得随着三藩之乱结束,以后在各个府城也有必要设立各分印书局,不然会很不方便,明明是有益的事反而不得人心了。   ---   毕盛钜师生俩和他们同行了两天就回转了,主要是毕盛钜这个贵公子受不了晓行夜宿的赶路强度,只能在一个路口强忍着不舍和自己的辰弟告别。   毕盛钜伸出手臂朝远去的马车挥舞着,高声喊道:“有机会去淄川,就报我的毕二的名字啊。”   苏辰伸头到窗外,挥了挥手示意毕盛钜快回去。   一开始以为毕盛钜是个轻浮的古代贵公子,相处两日才发现这就是个白长到十六七岁的憨憨。   蒲大大要教授这样的学生,不知道会不会经常心累。   儿子在路上遇到的朋友心累不累康熙不知道,十几天后收到荣广折子和儿子一封信的康熙知道他现在是很心累的。 第83章 鱼入江   梁九功笑着整理着御案上只剩一半朱砂墨的砚台和折子,见皇上皱眉了也不忐忑,还好奇问道:“皇上,辰亲王又做了什么事?”   康熙哼笑道:“这小子,出门没几天就收了三四个小尾巴。”   梁九功道:“辰亲王心怀天下子民。”   “身为朕的儿子,不以天下子民为念倒也白做了皇子,”康熙如此说着,面上却不减担忧:“朕只是担心,他仅带着两个人在外面,别收到心怀不轨的人。”   梁九功宽慰:“荣统领的功夫那么好,还有一个什么都懂一些的赵侍卫跟着,再有您给的那个金牌,王爷在外面应该是铁桶一般的。”   想着不得不在外面躲避宫廷这些事的儿子,康熙的心口就闷闷的很难痛快。   恰在这时候,小太监进来说刘太医求见。   刘太医低着头走进来,膝盖本来就躬着的,到跟前便行云流水的跪下来:“微臣有要事禀告。”   康熙道:“说。”   刘太医在太医院名声不显,对能够进来回话一开始是没有抱希望的,跪在阴凉的地面上头脑才缓缓冷静,再听到那一个“说”字。   原先打好的草稿就都忘了,张口便是:“恭喜皇上,今晨有一个宫女言身体不舒服,寻微臣为其诊脉,是喜脉。”   康熙想到一件事,眼中瞬间闪现冷光,问道:“是何处的宫女?”   “辛者库卫氏。”一心想要抓住机会往上爬的刘太医现在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莽撞,虽然说宫里的宫女都是皇上的,但皇上幸了宫女这总归不太好听。   而且,宫内除了皇上也有侍卫是男人的。   再不济,还有他们这些太医。   他凭什么在一个宫女身上把出喜脉,就觉得这孩子是龙子?   想着各种可能的后果,刘太医惧怕到的瞳仁几乎缩成一个点。   梁九功低声道:“五月初四的时候,瀛台涵元殿,卫氏的确是承宠了。”   当时卫氏就是内管领,即辛者库派去打扫的下人,那晚上皇上喝了两杯酒,他一时没在跟前,也不知道怎么的卫氏便爬上了龙床。   只不过五月初四是仁孝皇后忌日的第二天,一般在这个日子前后的时间里,皇上是不会宠幸任何宫妃的。   梁九功当时便有些奇怪,第二天听到皇上叫给卫氏一碗避子汤,也就没多想了。   毕竟皇上想什么宠幸宫女子就什么时候宠幸。   “奴才,的确是送了避子汤,看着卫氏喝下的。”梁九功的声音更低了些。   康熙的心情因为这件事一团糟,卫氏,喝了避子汤还能怀上,只怕梁九功一走她就把汤药吐了。   从乾清宫里出去的避子汤,康熙是不会怀疑其功效的,至于梁九功,他更不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卫氏。   这还真是个心思不简单的女人。   康熙捏了捏眉心。   下面跪着的刘太医已经抖成筛糠了,偏偏这时候耳朵还灵敏到不行,又听到那笑面虎梁公公说道:“皇上,要不要一碗堕胎药---”   话语未尽,但谁都明白这意思。   康熙深深叹口气,道:“算了。胎已坐下,总归是朕的血脉,给她安胎药。”   梁九功低头躬身。   刘太医只想皇上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但这个想法显然是不现实的,很快就听到上面问:“刘太医,叫什么?”   “微臣刘芳。”   康熙微微点头,道:“刘芳,卫氏的这胎,你负责照看,出了问题你全家都可以去宁古塔种地了。”   刘太医全身都在发抖,几乎五体投地的跪趴在地上:“微臣遵旨。”   后宫果然是消息最快的地方,刘太医下去才不到半个时辰,惠嫔就来求见,主动请缨照顾有孕的卫氏。   康熙深深看她一眼,道:“就交给你了。”   惠嫔下去后,梁九功便听见万岁爷叹息道:“惠嫔啊,也不如以前淡然了。她是个疼儿子的,儿子要什么就给什么,岂不知惯子如杀子?”   梁九功心里一抖。   翌日上午,康熙趁闲暇时间去上书房查看太子和大阿哥的课业,然后大阿哥就因为功课做的不好受了训斥。   惠嫔知道后,也不敢去求情,等儿子晚上过来请安,拉住他语重心长的叮嘱很多。   额娘的话,保清都点头答应了。   只不过太子出阁读书以后,他们两个同为阿玛的儿子,差距却像是鸿沟,很难让人平衡。   去年,五岁的保成跟随阿玛去南苑围猎,狩猎到一只幼虎而已,就被所有人大赞特赞。   现在保清都怀疑大哥辰王坚持要出宫,便是因为受不了他和太子的差距。   太子小的时候不明显,现在么,太子的仪仗只比阿玛低半分,又有了单独的宫殿。   逢年过节臣子们跪了阿玛,还要去东宫毓庆宫跪他,平日见面,自己是大哥,却需要先向他见礼。   这种种巨大的差别,都让保清心里不舒服,同样是阿玛的儿子,太子凭什么比他高那许多?   或者说,凭什么他不能做太子?   想法一旦出现,就像种子落进温暖湿润的土壤,渐渐有了抬头发芽的趋势。   在惠嫔还不知道的时候,年已八岁的大阿哥已经生出争夺的心思。   从夏末到秋初也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此时踏入四川保宁府地界的苏辰一行人刚和王老大一行分别。   而他们的队伍果然如一开始荣广和赵泽担心的那样,又添了五六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其中最小的才六岁,却也争着要照顾公子。   “公子公子,”绑着两只小啾啾的女娃子手里举着糖葫芦跑过来,“给您糖葫芦吃。”   小丫头叫雅雅,因为苏辰在他父母将她买到妓院里前将这个小丫头截下来之后,小丫头就跟他说她的名字叫丫丫。   苏辰说丫丫不像是个名字,给他改了发音叫“雅雅”。   雅雅是苏辰这一路碰见了就解救到身边的小孩子们中间最小的,得到的照顾也最多,怀里揣着两个铜板,她就忍不住去买东西吃。   她爱吃糖葫芦,便觉得公子也爱吃,一进保宁府就跟着一个小贩去买了糖葫芦。   苏辰还真爱吃这个,说了声谢谢就伸手拿走吃起来。   从小丫头手里拿东西吃,一行人都没有觉得不妥。   荣广打听到八旗军队在保宁府的驻扎地,便转身回来带着这一群往军营去。   保宁府的氛围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不萧条,但却隔不久能看见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清兵。   有种萧杀肃穆的感觉。   还居住在这个城里的百姓,像是将窝安在悬崖上的鹌鹑,从行走的步态之间便可看出来他们的小心翼翼。   马车经过半个时辰的行使终于抵达八旗兵的驻扎地,郊外连绵十几里的军营从一端几乎望不见头。   苏辰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不远处由粗壮树干制成的栅栏门隔出来军帐营地内,正酝酿着一场对峙。   一边是带着头盔身着铠甲的八旗兵,另一边是几乎全部布衣扎头巾的绿营兵。   “你们想干什么?”   “抢我们的军粮还问我们想干什么?”   “两军对垒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往前冲?抢东西倒是厉害。”   “说什么呢。”   “说你们怂逼。”   绿营兵中间一个小个子高喊一声,盔甲在身看起来份外威严的八旗兵像是被拔了毛的鸡,瞬间跳起。   只不过他手里的红缨枪没有砸在任何一个绿营兵身上,被另一杆枪挑到了一边。   “常海统领。”   “常海统领。”   看见来人,双方都暂息怒气。   常海沉着脸喝道:“你们很闲吗?”   八旗兵们低下头,绿营兵前面穿着铠甲的头头却站出来,道:“统领,我们的军粮,被他们抢了一车。”   “什么叫你们的,什么叫抢?”   八旗兵这边还不服,常海转头看了眼,立即息声。   “钟罕,把军粮还回去。”   钟罕不乐意,道:“统领,他们分的本就比我们多。”   常海道:“上一仗你们上战场了吗?”   “可是,”钟罕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常海喝阻,“没有可是,把军粮还回去。”   眼看着这些汉军旗的绿营兵拉着一车粮食高高兴兴的回去,八旗兵士们皆面露忿忿。   常海站在这群人前面,喝问道:“你们还不满吗?”   一个八旗兵士小声道:“这天下现在是我们的,怎么反而叫一群汉人骑在头上?”   “你说什么?”常海厉声问。   兵士有些害怕,但还是重复了一遍。   “你们是想躺在父辈的老本上吃一辈子吗?”常海反问:“且皇上都说天下不分满汉,你还在这里强分满汉,想干什么?”   边上的几个人连忙替这小兵道歉,常海再次训话才呵斥这些人去训练。   只不过军营里的满汉相争,比京城的朝堂上还激烈,常海有些头疼,正转了身准备回营,后面传来一声:“小舅舅。”   常海猛地回身,还以为自己是听岔了,下一刻突然从侧边冲出来的大外甥就跑过来搂住他,在肩膀上狠狠拍了拍。   “辰儿?”常海的惊讶很快变成惊喜,他提起来大外甥抱了抱,笑道:“还真是你啊,怎么来的?怎么跑到前线来了,皇、你阿玛能同意?”   说着说着全成了担心,前些日子才把吴逆从四川打出去,辰儿在路上碰到那些溃散的散兵了吗?   苏辰挥挥胳膊踢踢腿,道:“我就一路坐车过来的,有荣哥和赵哥,这一路上可顺利了。”   常海这才注意到站在外甥不远处的俩高大护卫,微微点头,只是这高低不齐的一群孩子是怎么回事?   “他们都是我在路上遇到的,”苏辰跟着小舅来到他的营帐,在铺着毛毛的椅子上坐下来,接过小舅递给他的一杯茶,解释说道:“有被爹娘卖的,有家里过不下去的,我碰见就收了,免得他们掉进火坑里。”   常海在外甥对面坐下,笑道:“是你会办的事。吃过饭没,我让人做两个菜送来。等晚上我再带你去城里,吃点好的。”   “不用,”苏辰道:“我来的时候经过府城,就买了。赵哥,”向外喊了一声,赵泽和荣广、阎山、水生等人就提着食盒进来了。   打开后端出来一盘一盘的菜,鸡鸭鱼肉样样齐全。   饶是常海作为一个小统领偶尔去城里吃过几次好的,看见这么些也忍不住咽口口水。   “小舅,吃呗,”苏辰笑着把筷子递过去。   黑了很多的常海一笑,露出越发显得洁白的牙齿,根本没要筷子,拿起一只烧鸡掰开就吃起来,招呼着苏辰:“辰儿,你也吃。”   苏辰看小舅如今全然的莽士做派,惊讶而后失笑:“军营生活真是塑造人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仗打,吃东西不自觉就快了,”嚼完一口鸡肉,常海才说道:“不过你可别害怕,小舅还是个儒将啊,儒将。”   苏辰点点头:“好吧,您说什么是什么。”   等小舅吃完东西,苏辰叫阎山、水生还有雅雅他们九个进来拜见。   常海一瞧,其中有三个十五六的大姑娘呢,心里就疑惑:自家辰儿不会是到了少年慕艾的年纪了吧。   不过军营不方便有女子,常海见过了这些下人,就出来叫一个小兵进来,让把他们几个送到城里他暂时的住处去。   “住几天你就走,”安排好这些下人,常海转身对苏辰说:“这一路到京城千里迢迢的,现在回去不耽误过年。”   苏辰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么和阿玛说的,他说还会回去过年,但出来之后还不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本来便没有打算立刻回去,刚进军营之前又看到那么一出,更不会回去了。   “小舅,我给你带了很多好东西。”苏辰就掏腰包,什么强力止血药、太医院最新绷带、御膳房特制压缩干粮,呼呼隆隆叫他掏出来好大一堆。   搁在最上面的,是一叠子银票。   “银票是叫你在城里买个小院子住的。”   苏辰拍拍手,一脸愉快的说道。   常海却惊奇不已,差点掏出来辰儿的腰包看看,他的包有多大能装这么多东西,已然忘了刚才还催促外甥早点回京的事。   苏辰便在军营留了下来,跟小舅住两天就趁着军营休息一起回了保宁府城,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在府城买下一处宅院。   宅院是苏辰特地叫阎山挑的,前面的房间少,大约只有五六间,后院却是很空旷的一片足有两三亩大的空地。   苏辰打算在这里再做个生意,第二天随便收拾收拾,就让阎山等人出去买木板挖泥土。   然后给他们几人安排好要做的事宜,苏辰便又骑马跑到城外军营去了。   “这几天咱们军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中午,一个八旗兵躺在太阳地儿里晒暖,翘着二郎腿问旁边的小兵。   小兵摇摇头,他只管吃饱不饿打仗的时候能活着回来,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老兵坐起来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子,“这些天又是训练又是晚上叫咱们唱歌的,你都没去?”   “去了啊。”小兵无辜。   “那你还说不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会这样的啊,”小兵更加无辜。   老兵狠狠踹他一脚,正在这时,军营入口处又有骚动,看去,竟是对面的那些绿营兵一队一队的过来有好几百。   老兵带着小兵去看热闹,才知道这些都是从对面汉军旗选出来的优秀者,要联合八旗兵中的优秀者一同训练。   说是要组建一个尖刀似的先锋军。   自此后,每天上午老兵例行训练过后,就跑过去看这些人训练,见他们虽然训练辛苦,却一天三顿都是白面馍馍和红烧肉大炖鱼,老兵羡慕不已。   什么时候能再选,叫他也进去这个先锋军的训练啊。   不知不觉,苏辰就在初步平定的四川待了两个月,前方战事良好,据绿营兵那边的孙将军估计,今年年底便可以将军队推到云南,彻底平定三藩。   在此次战争中出力最多的汉将赵良栋,九月份攻克贵州之后便被康熙亲自任命为云贵总督。   他给远在京城的康熙写信,一面表示十二月前围攻昆明的胜利决心,一面将先皇后的弟弟常海统领所立功劳详述。   末尾还提了提常海统领招募的一个叫苏辰的幕僚,说许多新型的军营训练都是此子提出,他辅助常海训练出来的一队先锋频立奇功,只是这个幕僚没上过战场,胆子似乎有些小。   十二月初刚刚吃过早饭的康熙,看到赵良栋的密折,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怒。   辰儿一跑出去就跟鱼儿撒到大江大河里似的,康熙早先催促他回程得到一个糊弄的回信时就生过一次气,现在接连收到两位大将对儿子的夸赞,他倒是自豪多过于生气了。   另一个夸赞辰儿的是八旗这边的大将军图海,其在信上说这小子点子非常多,两相不对付的八旗和绿营在他精力他那些稀古怪点子之后竟然融洽很多。   图海表示这是个人才,他愿意先帮皇上收拢到麾下。   看到这些康熙只能庆幸,前线的将士见过辰儿的不多,否则传到叛军那里,绝对有人打自己儿子的主意。   康熙今天的心情是很不错的,两位大将都认可他的儿子,与有荣焉啊。但是这点子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晚上一道前线来的急报打破了这份好心情。 第84章 送年礼   兵部尚书郭四海慌张的倒退着,双手抱住从御案后扔出来的折子,满脑袋都是蒙的:“皇,皇上,前线战事不是基本上稳定了吗?”   吴世璠带着亲信逃到了云南昆明,败军之势已定,之前定进攻策略时,大家都是笑的啊,肯定今年能把持续好几年的三藩之乱平定。   怎么皇上又生这么大气?   康熙的面色从来没有这么阴沉过,说道:“彰泰和蔡毓荣怎么回事?他们是你保举的,在这关键的时候拖后腿,你们该当何罪?”   郭四海一下子跪地上,这才把怀里的军报打开细看,然后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十一月,我朝军队攻克永宁,吴军一路溃逃,退至铁索桥南边,为了逼退我朝军队,叛军烧毁了铁索桥。   铁索桥地理位置重要,本该在当时一鼓作气搭建浮桥追击,使溃逃的吴军再没有休憩反应的机会。   然而这彰泰和蔡毓荣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逡巡不进一月有余,给了吴军残兵再次休养生息的机会。   如此也就罢了,这两个人竟然还把这样的军情紧紧瞒着,如果不是赵良栋立功急切发了军报到京城,皇上岂不是年三十都要空盼着前线攻克昆明的捷报?   郭四海合上军报,脑袋飞速运转,开口:“皇上,军前不宜换将,如今平定三藩乃是必定之势,不如先传圣谕催促二人进军。”   康熙抬眼冷冷看郭四海,道:“朕还用你教?”   郭四海讨一个没脸,但人是他保举的,这时候根本说不起话,只能低头一声不吭。   康熙脸色阴沉,伸手提笔,挥笔而就一篇措辞极为严厉的圣谕,淡淡对郭四海道:“你是老臣了,朕给你留脸,你自己找个借口,从兵部挪开吧。”   随后召来暗绣卫姜林,叫他亲自拿着折子去前线,敦促彰泰蔡毓荣二人好好打仗。   姜林是荣广跟着苏辰离开后,被提上来的暗绣阁统领,在御前听旨几个月,还是第一次见万岁爷发这么大火。   郭四海不敢给自己求情,虽然他觉得自己完全是被牵连的。站在下面垂着脑袋,终于听到一声“退下吧”,他才敢擦着额头上的虚汗后退下去。   苏辰在保宁,听说这事儿比京城的阿玛更早,折子到达京城的时候,他和小舅人已经带着二百人来到彰泰东路军的后方。   定远平寇将军彰泰和汉将军蔡毓荣追着落荒而逃的吴军到盘江铁索桥,慢一步的他们只能在桥这边眼睁睁看着吴军叛逆将铁索桥烧毁阻断他们的路。   然后两路大军真就这么在铁索桥这一面逡巡不前了。   抵达之后,常海跟东路军送上自己的腰牌,却直等两个时辰才有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骑马来迎。   “常统领奉谁的命令而来啊?”一见面,八字胡就这么笑呵呵说道。   常海说道:“自然是上峰的命令,听说你们在此不前,图海将军叫我来看看情况。”   “那就看看吧,”八字胡调转马头,“常二爷,不是咱们不上前,桥被烧了,那么宽一条盘江,没有桥咱们总不能都飞过去吧?”   苏辰说道:“桥毁了,再架不就行了。”   八字胡听见这话一点儿也不恼,笑道:“我们将军就是这么说的,但现在天寒水冷,哪里去找民夫架桥呢?”   看他这身在前线却不急不忙的态度,苏辰心里就窝火。   说话间来到盘江口,两山对峙夹着一条水声激激的河流,看起来并没有多宽,地势却很险要。   两边也没有什么弯曲山路可以绕道。   八字胡下马到陡峭的岸边瞧了瞧,在岸的这边还有被大火烧黑的两条桩子,桩子上还有烧的定型的刀砍的痕迹,可以想象半个月前吴军退走时的仓惶姿态。   “您看,这是说架桥就能架好的吗?”   八字胡上唇两边的胡子在风中左摇右颤,他说着话不时抬手往下压一压摁一摁。   苏辰个子不高,就处在一个很有优势的角度,恰好看见那两撇胡子差点被风吹得竖起来的模样。   原来连胡子都有贴假的。   叫他们不说话,八字胡十分得意,看了看常海脸上神色,道:“您瞧见了,这不是咱们将军不前,实在是没法前。”   常海说道:“两军对阵这是很常见的情况,你们不能就停下来休息。算了,跟你也说不着,带我们去见平寇将军。”   营帐里,彰泰正欣赏两个身着清凉粉纱的女子的翩翩起舞,听了八字胡转告的话,当即将嘴里的葡萄籽吐出来,说道:“一个小小的统领而已,我跟他还说不着呢。”   八字胡小声道:“就是说嘛,可将军,谁让人家有两个皇子外甥呢,咱们真不能不见的。”   “都下去,”赵泰不耐烦的摆手,立刻有人上前引着那两个女子离开。   和小舅在外面等着的苏辰,就看见远远的将军主营帐那边,先是出来两个身子窈窕的女人,随后一个身着正蓝旗将军铠甲的中年男人笑着走出来。   “哈哈哈,”人未至先带来一大串笑声,没到跟前彰泰就伸出手,抓住常海的手握着上下摇了摇,“常海贤侄啊,你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说着又侧身往大帐的方向让,道:“今天风大,去营帐暖和暖和。”   常海说道:“就不进去了,我来是带着图海将军的命令,叫你们务必尽快架起浮桥,不要叫对面的吴军有时间做更充足的准备。如果因为这一线的生机叫吴军反过劲来,这罪名咱们谁都担不起是不是?”   彰泰脸上的笑容迟滞下来,严肃的点点头道:“贤侄啊,你说的是。只不过,咱们的八旗兵都是精锐,若因为架浮桥冻病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看你来也带着不少人,不如叫他们下水架桥?”   常海闻言一愣,说道:“可以是可以,只不过到论功的时候,这得有我们一半功劳吧?我不贪功,就是不想让手下们被抢占了功劳。”   彰泰觉得常海非常的讨厌,欠儿欠儿的,可他张口闭口图海大将军,再加上他背后那俩皇子外甥,彰泰想冷脸把人赶走都不能。   憋了半天,一张黝黑的脸都憋红了才道:“行,只要你们三天内搭好浮桥,别延误了战机,到时本将军给你们请功。”   苏辰:好家伙,直接把责任也赖出来了啊这是。   翌日天不亮,盘江边就是一副人来人往热火朝天的景象,苏辰还和小舅去请当地的土司帮忙发动群众,用一日人均百文的工薪召来五六百民夫。   一天一百文对现在的老百姓来说绝对是听都没有听过的高薪,第一天晚上下工后,个个都拿到钱的民夫回家就通知叔伯舅舅等广大亲戚朋友。   到第二天,来的人直接翻倍。   苏辰什么都不用干了,就坐在那里记名字发签牌,这一天还不到傍晚,一座浮桥已然架起来。   彰泰站在营帐门口,遥遥的看着盘江果然有一座浮桥起来,脸上的神色彻底不好看了。   他一直说这个渡桥困难,但这些泥腿子真用两天时间就搭起来一座桥,是想干什么?   纯纯让他下不来台。   这样的事情如果传到皇上耳中,自己岂能不挨训?   蔡毓荣凑过来说道:“桥好了,咱们继续追?”   “还有什么借口不去追?”彰泰蹬了蔡毓荣一眼。   蔡毓荣还想再休息两天呢,跟着彰泰进去营帐,这才骂道:“常海算个什么东西,跑到我们军中指手画脚的。”   彰泰心烦的踢翻一条茶案,道:“明天你率先锋队,渡桥去攻打江西坡。”   蔡毓荣心里是不情愿的,他觉得吴军必败,根本不用着急在这一时半刻,但同时他也很想要军功,不情愿还不得不上,全部的不满都化作骂骂咧咧。   两天后,蔡毓荣率军到达江西坡,此时本来被追的仓惶南逃的吴军已经得到充足的休息,并且想出了应对之策。   他们利用天险,放出许多大象,顿时在气势上将清军骑兵碾压,人惊马鸣的乱作一团。   蔡毓荣见势头不对转头就带着亲信撤了,徒留没了气势的士兵被象群碾压过去。   这是一路高奏凯歌的清军遇到的最大的挫败,听说前面士兵被象踩踏而死的都堆成山了,彰泰气的拍桌。   将一切责任都推到催着他们进军的常海身上。   正当他要找常海算账时,才知道常海听到蔡毓荣军不利早就已经带着他的兵去前面迎着了。   彰泰在三藩战场上好几年,虽然贪图享乐,但一路也多多少少立下不少功劳,此时骂一句“多事”,还是转头去援救常海。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儿,如果他死在这儿,噶布喇那老小子少不得跟他的外孙说老子的坏话。”   一路骂骂咧咧的到前线阵地,彰泰却看见了令他一辈子都难忘的一幕。   让蔡毓荣吓破胆的象群,此刻已经被分散到两边的山林中,常海带着不到一百人,个个手里端着弩箭,正蹲在土堆后唰唰朝着吴军的营垒射着。   另一边,却是行动有序的一百余人,他们躬着腰钻进被大象踩他过的残兵里,把那能捞的都捞出来抬着放到一边。   悠悠闲闲的还有个去抬人的兵徒手抓敌方射来的箭。   彰泰看呆了,他不知道战斗还能这么打。   苏辰却坐在一只大象头上,目光严肃的看着此刻的战场。   在他看来,冷兵器时代的战场,其实和过家家没有什么差别,救援战场上的伤病几乎无压力。   因为现在的箭矢即便再快也快不过子弹,再厉也厉不过子弹,箭雨看着吓人,其实危险性很小。   更何况,还有小舅带着人在前面阻挡着一部分箭雨。   而对面的吴军,见他们的大象阵被破,根本不敢上前来短兵相接。   苏辰把胳膊肘搁在此时非常温顺的大象脑袋上,看着前面叹口气。   突然,只听轰的一声,一梭火球冲着吴军的营地落下。   这是苏辰来到保宁之后,按照南怀仁的大炮图让保宁府的钢铁制造处帮忙造出来的,两个士兵就能携带的小型轰炮弹。   才做好没多久,他和小舅听到彰泰部军队停滞不前就带着来了。   这算是第一次试用,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而那边的彰泰,听到这猛的一声,此刻握着腰刀的手都有些发抖。   彰泰想哭:没有炮,哪里来的炮声?太子殿下和辰王殿下的这个舅舅,不是人啊。   天色未暗,江西坡还驻守的吴军全部投降,东路军大胜。   此时,姜林持着训斥彰泰、蔡毓荣二人的圣谕才刚进四川。   苏辰看着北方的天空想,再加上这个新年礼物,他不回去过年阿玛应该不会生气了,不生气的话就不会在以后看见他而新帐旧帐一起算。   保宁府,一个没有多少居民的街道里,位于中间的一间普通宅院突然响起一阵一阵铜铃声,不几息功夫,便有三五一群的孩子打开大门出来。   直到一刻钟之后,这样密集出来的孩子们才渐渐没有了。   阎山拉着一捆尺长的小圆棍子出来,在棍子下面则是一摞摞并排放着的整整齐齐的雪白纸张。   蹲在墙边的几个男人赶紧站起来,一个吃着饼子的也忙把饼子塞在胸口里,涌上前去七嘴八舌的问道:“小阎掌柜,今天出多少笔?”   铅笔。   尺长的一根,木头包着一根黑色的细芯儿,看起来没有多少,一根却能用很久。   这种近来才在市场上出现的铅笔,真正的读书人当然不会看在眼中,但却很受小生意人、有点闲钱的小家庭喜欢。   能有一根方便非常的铅笔记记东西,在平常人家看来是很大的一笔财富。   更何况,这个笔,还有这个小坊子出的纸,都是价廉物美的好货。   一捆十根的铅笔,只需二十文。   一叠百十来张的雪白纸张,也是仅仅要三十八文。   这样的价格能拿到如此好货,小贩们在一开始都怀疑这家坊子是骗子来着。   “一百捆铅笔三百叠纸,”阎山拉着小车站定在院门口平坦的路上,大声道:“你们几个分分,确定各自要多少过来拿货。”   随着得知这个铅笔坊子的人多起来,这边就多了一个规矩,每天不管多少人来拿货,不准包圆儿。   于是在保宁府的大户人家还没有察觉的时候,这么一个小小的铅笔坊便用这么细水长流的方式经营了起来。   自铅笔坊开张到现在,才短短的一个月过去,然而这附近人家的孩子,乃至大半个外城以及郊外的半大孩子,都来了这个地方做工。   阎山还有快到四川时收留的另一个叫做康宁的孩子,都有在恶人手下讨生活的经历,小小年纪便练就一副看人的本领,因此有他们俩总管着,铅笔坊雇佣的这些孩子竟没一个敢耍滑头的。   当然,现在的孩子大部分生活在温饱边缘,能有一个吃饱肚子的地方叫他们做活儿,便已经是心满意足。   会偷懒耍滑的,不是没有,却极其少见。   阎山拉出来的铅笔和纸张很快出完,他没有和这些小贩们多说什么,转身就拉着四只小轱辘的板车往院子里去了,顺手还带上了大门。   小贩们中间一个面生的,探着头直到两扇门完全对上才收回脖子,看着因为是新来的仅仅分到一捆的铅笔满脸新奇。   这能当笔用?   这小贩看了又看,抬头才发现其余的人都已经走远了,他赶紧快走两步,抓住一个中年汉子的袖口问道:“大哥,你知道这家主人是干什么的不?怎么能把纸卖这么便宜,还弄出来这铅笔?”   中年汉子打量他一眼,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小贩一连问了三个人都说不清楚,他在心里嘿了一声,暗道:“这些泥腿子们还挺精的,都知道护着上家呢。”   你们不说,便去找那些在这家做工的小崽子们打听去。   “水生,”阎山放了今日份的铅笔和纸张回来,找到东边一个角落的房间,走进去,拣着扔了一地的纸来到前半边头上都长出头发的小孩儿旁边,“做好了没有?”   浑身邋遢的水生一语不发,摁着面前一块大板子上镶嵌的一个个标着数字一二三四的小木块儿,调整了好一会儿,他才起身拿起一张纸,塞在板子上的空隙中。   “你试试,”水生转头对阎山说道。   阎山说:“我又不识几个字,不会用。”   水生便不说了,用自己的手指在小木块儿上摁摁摁,随着他的摁压,板子上面的纸张开始从下面的空档里往外出。   咔擦咔擦。   出来的纸张上面,赫然是墨迹犹新的印刷体。   阎山笑道:“可以啊,你真把少爷说的那什么打印板像模像样的做出来了。”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那张纸才出完,阎山拿起来看看,点头道:“可以是可以,只是这速度,还没有用笔写着快。”   水生的神情淡淡的木木的,说道:“少爷说,只要做出来,就是特别大的进步。”   “你厉害,”阎山笑着捶了他肩膀一下,道:“少爷可能会再过几天才回,既然你赶在给老爷寄东西的最后一天做好了这东西,就一起寄过去吧。”   这天傍晚,阎山等人将大包小裹提着到马车上,来到城外的驿站,使了好几两银子才得以向京城发出一个又一个包裹。   包裹是发到科技发展馆的,苏辰跟这些在路上拣的人说的是,他有个叔叔在科技发展馆做管事。   其实这么个不算朝廷衙门的新设的小部门儿,阎山他们这些每天在生存线打滚的孩子,根本也没有听说过。   大年二十九,最后一个离开科技发展馆的雷西武,收到这许多有顺天府驿站驿吏送来的包裹。   里面有苏辰写的一封信,雷西武看了看,当即给送到西华门。   西华门侍卫一听是辰王送回来的东西,大致检查一下就让送到了宫里,然后在两刻钟都不到的时间里直达御前。   康熙一一看过儿子给他的礼物,几天来都不怎么好的心情总算转晴,留下他和保成的那些,吩咐梁九功:“辰儿想着他们,你挨家儿给送过去。”   梁九功正要走,康熙说道:“等等,这是你的。”   梁九功转头看见万岁爷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圆嘟嘟的瓷器杯子,看这形状应该是辰亲王亲自做的,他不由得笑出一口大白牙:“哎呀,还有奴才的,奴才谢谢王爷了。”   说着激动的往南方行个礼,就伸手向万岁爷要。   康熙没动。   梁九功伸着手,小声催促:“万岁爷?”   康熙便拍给了梁九功,他也看出来了,梁九功的这个杯子像是辰儿的风格,很大可能是儿子亲手做的。   梁九功笑了笑,抖抖胆子,看向万岁爷那一堆东西,说道:“万岁爷,你瞧您的东西里也有杯子,看样子比奴才的好多了。”   康熙沉下脸:“朕至于和你抢一个杯子?”   “不至于不至于,”梁九功忙说着,怀里抱着自己的礼物杯就快速下去了。   翊坤宫的气氛不太好,其实从十一月底,翊坤宫的天就没有晴过,月初的时候,佟佳氏被太医摸出了喜脉,她兴奋到忍不住流泪。   这般好生调养了两三年,她终于再次有了身孕。   本来,佟佳氏以为自己是至少要等七八年都不见得能再次有孕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喜信,她几乎把满天神佛都感谢一个遍。   然后就是闭宫不出,佟佳氏想着等胎坐稳了再跟皇上说的,然而只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这个刚刚落在她肚子里的芽芽儿就又没有了。   佟佳氏伤心欲绝,连担心她过来瞧她的康熙都避而不见,甚至,还迁怒了见额娘伤心每日都要想着法子逗她开心的四阿哥。   梁九功最后送的翊坤宫这边,在大门外都能感觉到这宫里的冷清,也怪不得万岁爷来过两次就不愿意来了。   跟着翊坤宫的奴才走进来,短短一路就沾染了一身的香烟味。   这是跟佛前上了多少炷香啊。   梁九功也就小心翼翼的,在外面跟贵妃娘娘请过安,说了辰亲王给宫里众人都送了年礼回来,而后便告退离去。   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跑出来给梁九功塞银子,恳请道:“务必请公公替我们娘娘说两句好话,娘娘她,这些日子着实不易啊。”   梁九功没收银子,只道:“娘娘的情况,咱家会带给皇上,只是你也劝劝贵妃娘娘,跟谁置气都不能跟皇上置气,更不能跟阿哥身上出气,皇上问过四阿哥几次了。”   话提点到此处就足够,大宫女满面担忧的点点头,行大礼道:“多谢公公提醒。” 第85章 亲与否   寝殿内,佟佳氏靠在枕上懒懒的,见大宫女兰月回来了,问道:“怎么说,皇上他可有空来看看我?”   兰月装作无事般笑道:“梁公公说皇上进来事务繁忙,等娘娘养好身体,必定要过来看您的。”   佟佳氏自嘲的笑了声,没信这话,没由来的说道:“皇上现在不是独宠卫氏吗?这宫里的风变得是真快啊。”   卫氏有孕后虽然没有被册封,但皇上让惠嫔好生照料,偶尔来后宫也只是去延禧宫坐坐,且自打卫氏确定有孕之后,皇上竟然再没有临幸过宫内任何一个妃嫔。   如今宫里很有一番传言,都说是皇上十分喜爱卫氏,以至于连以往甚受圣宠的宜嫔也要退一射之地。   荣嫔身边的宫女又添了两个美貌的,却也没有留住过圣驾。   佟佳氏这些天不是一次宫门没有出过,这样的话传到耳中,无疑是给她本就因为两次失子而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来一刀。   她都不禁想,对于她这个又没有留住的孩子,是不是正如皇上期盼的呢?   佟佳氏一面忍不住的跟那个最尊贵的人置气,一面又忍不住他能主动过来温言细语两句,就这么想的整个人性情都快有些扭曲了。   嬷嬷和心腹宫女们听到娘娘说出这酸话,脸上都浮出担忧的表情。   嬷嬷是佟佳氏进宫时从府里带进来的,对于非皇后的妃子来说,又是小格格身份进宫的,能叫带个人已足见特殊之处。   因此嬷嬷也是佟佳氏最信任最亲近的人,这时候别人都不敢说话,把目光看向嬷嬷。   嬷嬷说道:“娘娘,兰月说的对,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而不是因为跟咱们无缘的小阿哥反而疏远了皇上。”   佟佳氏眼中流出眼泪来,伸手抓住嬷嬷已经皱纹遍布的手,哽咽道:“嬷嬷,本宫害怕,本宫怀一个掉一个,皇上会视本宫为不详之人。”   七阿哥出生有疾,和前面几个月出生的六阿哥相比,得到皇上的关注就少很多,而生出七阿哥的戴佳氏和生出六阿哥的乌雅氏,两人生产之后的待遇也是一个天一个地。   皇上对后宫这些女子的无情,佟佳氏的认识是一天比一天深刻的,有的时候她高兴皇上对别的女人无情,有的时候比如现在,她心里也会害怕。   她害怕自己也会成为一个被皇上视作不详而不愿意再接触的女人。   嬷嬷看自己奶大的姑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心里又酸又涩,忙安慰道:“不会的娘娘,皇上对您和其他妃子不一样的。再说了,咱们还有四阿哥,养好了四阿哥,以后就是您的仪仗。孩子,咱们再不生了好不好?”   佟佳氏听着听着,突然趴在嬷嬷怀里痛哭:“我就是不服,凭什么我不能生出孩子来?”   以她和皇上的感情,如果能生个孩子,那个孩子未必不能比辰亲王太子更受宠。   嬷嬷同样难受,眼里也蓄着泪,一下一下的在姑娘背上顺着抚着,像姑娘小时候哄她睡觉时一样。   “四阿哥,您怎么在这儿?”外面突然响起说话声。   刚刚溜号的小宫女听雨看见站在门口的小小孩童吓了一跳,话没过脑子就喊出来。   喊出来之后,听雨才后知后觉自己不该喊的,怕的不行,紧走两步牵住四阿哥的手就要下去。   吱呀。   宫门在这时候打开了,兰月沉着脸瞪听雨一眼,看四阿哥的时候就换上可亲的笑容:“阿哥爷,您这是来找娘娘吗?”   胤禛点点头,把小手里一直握着的一枝儿红艳艳的腊梅举起来,“我给额娘摘的。”   兰月笑道:“阿哥爷真孝顺,不过娘娘的身体还没有好,过些日子,娘娘去看您好不好?”   “好,”胤禛轻轻答应一声,把腊梅教到兰月手中,而后乖巧的转身。   “您身边的奴才呢?”兰月问道,声音里已经是带着严厉。   胤禛忙回头道:“我故意甩开他们的,兰月姑姑,不是他们照顾不精心。”   自从一个小太监因为照顾他的时候疏忽被额娘杖毙之后,他就已经很小心了。今天他是想给额娘惊喜,让额娘高兴才把身边的人甩开的。   兰月立刻变脸,笑了笑:“既然四阿哥给他们求情,这次便不追究他们了。”   这时候两个小太监两个小宫女才脚步匆匆的赶来,看见兰月,接二连三的都跪下来,跪在最前面的小太监还着急解释道:“兰月姐姐,咱们没有偷懒,真是一转眼就没看见阿哥爷了。”   “又没有说你什么,撇这这么清干什么呢?”兰月冷着脸说道:“阿哥爷年纪小,不知道看见什么好玩就不知深浅的跑了过去,伤了损了,你们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日后看护,必定精心些。”   前面那小太监连连称是。   “好了,带阿哥爷回去洗洗,吃点糕饼再午睡一会儿子去。”兰月吩咐着,转身就进了寝宫。   胤禛在几个奴才的簇拥下,小脸儿沉思重重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主殿。   所以,他真的不是额娘生的孩子吗?   佟佳氏洗了脸,重新梳过发髻,清清爽爽的靠在了临窗的炕上,兰月进来就问:“下去了?”   “奴婢让四阿哥午睡去了,”说着,兰月将手里的腊梅枝递上前,脸上都是笑意:“四阿哥给您摘的,说是想叫您看着高兴高兴。”   佟佳氏脸上果然露出几分笑意,纤细白皙的手指捻着梅枝转了转,叹息道:“他有这个心,没白费本宫这三年为他费的心思。”   嬷嬷笑道:“娘娘,四阿哥是个好的,您又是一片的慈母之心对他,日后啊,能指得着。”   “谁知道呢,”佟佳氏看着红艳艳舒展的这枝梅,“长大了知道亲娘是谁了,难免不对本宫生疏起来。”   “外面咱们管不着,但在翊坤宫,再有谁敢嚼舌根子,奴婢一定饶不了他。”嬷嬷说着话,满目都是狠色。   离开额娘住的地方,胤禛也不想回去睡觉,他跟身边的几个奴才说:“我想去御花园。”   富贵上前,也就是一开始向兰月解释的那个小太监,他是几个太监宫女中间年纪最大的,从到四阿哥身边伺候便是他最大。   “阿哥爷,咱们刚从御花园回来,天儿这么冷,还是听兰月姑娘的安排,回去午睡吧。”   轻声轻气的说话似乎柔软,其实让人很不舒服。   胤禛不想闹,于是片刻后便点了点头。   几个奴才带着四阿哥回到寝殿,伺候着在床上躺下来,只留下一个人在床边守着,其余人便都退了出去。   胤禛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看着床顶帐子的花纹,却觉得浑身冷冷的,而且他一点都不想睡越躺越不舒服。   就这么僵持着躺好一会儿,他有些忍不住,小心的坐起来,扒开帐子,看见外面坐着的是小太监春子,微微松口气。   春子赶紧站起身,问道:“爷,您怎么还没睡?”   “春子,我不想睡,你陪我说会儿话。”   四阿哥今年才三岁不到,小包子脸上皱出来的几分威严,瞬间就被幼崽稚嫩的声音破坏掉了。   春子向外看了看,凑过来坐在鞋榻上,笑道:“爷想说什么,不过一会儿富贵公公回来,您得快些躺下去。”   胤禛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春子,你是哪儿的人?”   春子说道:“奴才是大兴府的。”   “你为什么进宫?”小小的四阿哥又问。   春子想了想,道:“奴才家里没吃的了,爹娘叫奴才进宫里寻口饱饭。”   “你爹娘舍得你吗?”小包子脸上出现疑惑,想:可能春子的爹娘也不是他亲生的爹娘吧。   春子忍不住笑道:“爷,奴才一家子当时都快饿死了,为了不死,还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哦。   胤禛点头,恍惚明白一个道理,原来是有东西比亲生孩子还要重要的。   “说了这一会儿了,爷要不要躺下来?”春子建议说道。   胤禛抓着身上的被子躺了下来,才开口小声道:“春子,你知道生我的娘是谁吗?”   话还没有说完,春子便浑身都没力气的从鞋榻上出溜下来,而后紧张的爬起来向门口窗边看了看,才低声道:“爷,我的爷,这话是谁跟您说的。”   上一个嚼这闲话的,现在那坟头的草都有几米高了。但其实春子是不知道贵妃娘娘怎么想的,不让提难道就能瞒住四阿哥说成是她生的吗?   阿哥爷总有长大的一天,各个宫里哪儿没有七嘴八舌的闲人?   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四阿哥知道,他亲生的母亲是永和宫的德嫔娘娘。   胤禛见他反应这么大,自己又不是个傻的,小脑瓜里立刻有了几分明白,然后一种十分巨大的、他现在这个年纪根本无法承受的孤独感就将他裹住了。   春子看四阿哥的面色一瞬间惨白,忙说道:“爷,您不要管这些。只想想您的阿玛,那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您还有好些哥哥,都是与您血脉相通的亲人啊。辰亲王您还记得吗?五月的时候王爷还在宫里呢,王爷有空了就带您和太子爷、大阿哥、三阿哥去骑车,您和三阿哥骑的滑板车,就是辰亲王叫人做的呢。”   苏辰离开皇宫的时候,胤禛才两岁几个月,当时的记忆现在已有些模糊了,只隐约记得,一个份外俊秀的十分爱笑的少年,经常在午后的时候领着他们玩。   胤禛点点头,他明白春子的意思了,是不是说不管他的额娘是谁,他在这里都是有亲人的,他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春子,我知道了,”小孩认真的说道。   春子松口气,提醒道:“爷知道这些就好,以后这样的话,便万万不要再提起,等您长大了,不用问奴才您也什么都知道了。”   “嗯。”   “阿哥爷没午睡吗?”这时门被轻轻推开,富贵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进来了。   春子站起身,笑道:“爷刚就眯了一会儿,富贵哥,你拿的这是些什么东西啊?”   说着就上前来接着。   富贵说道:“都是些民间的小玩意,辰亲王不是去了五台山了吗?过年不回来,给咱们各宫的小主子都带了年礼。”   胤禛提上鞋下来,最先看见的就是一捆细细的圆棍子,好奇的拿起来抽出一根来:“这个是什么?”   富贵看了看,也不认得,这么小一根棍子,有十来根捆成一捆,难道是跟七巧板一样的玩意儿?   “是搭屋子玩的吧?”富贵这么说道。   苏辰忘了让阎山他们给他弟弟们的每份年礼上都写一个用途说明书,因此拿到铅笔的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都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用的。   保成经常和他哥通信,倒是知道。   除夕,他和阿玛去奉先殿祭祀过后,走御花园去慈宁宫拜见太皇太后,然后就看见拿着一把子铅笔,蹲在地上在那儿搭圆亭子玩的胤禛。   保成已经长成一个初露温和儒雅气质的小少年,看见才三岁左右的小四一个人在这儿玩,就觉得很幼稚。   只不过他怎么把他哥给的铅笔当玩意玩?   保成转过脚步走到近前。   察觉到有人停在自己前面,胤禛便仰头顺着黄色的衣摆往上看,然后忙起来有模有样的见礼:“弟弟参见太子二哥。”   “免礼,”保成摆摆手,指了指他见礼也不忘抓着的铅笔,问道:“你怎么拿这个在混?”   胤禛看看手里的铅笔,道:“这是辰王大哥给我的,富贵说是搭着玩的。”   保成:“……”   怪不得也没见大阿哥三阿哥用过,应该是都不知道这是便写字的笔。   一阵无语后,保成转身向平澜要了一个削笔刀。   昨天收到哥给的铅笔,保成出门都随身带一根,如此身后的这些奴才们,荷包里也多了削笔刀、橡皮、巴掌大的小本子等物。   看着太子二哥伸手招了招,矮着一个头还多的胤禛满脸疑惑,还以为是叫自己过去,就听说道:“把你的铅笔给我一根。”   这是,铅笔吗?   胤禛小脑袋上的问号噗噗冒出来更多,然后迟疑着递出来一根。   保成拿过来,不太熟练却很稳的给削出细细的笔芯来,平澜很有眼色的把和包里的小本子递上。   保成半蹲下来,招手示意有些呆呆的小四上前,就拿着铅笔在本子上画了几个简笔画。   有一个圆圈一圈线条的太阳,还有折几折的树,这些都是他哥在信上用铅笔给他画的东西。   “知道怎么用没?”   胤禛看着,点头道:“知道了。”   “拿着吧,这不是玩的。”保成把铅笔还给胤禛,“待会儿孤让人给你送去一些削笔刀,你让人给你做一些小本子,可以随时拿着记东西。”   “谢谢太子二哥。”胤禛再次点头。   记得大哥对这个小四很关注,保成便又吩咐胤禛身后的奴才:“别让他总玩这些,他现在这年纪可以开始认字了,叫他每天描两张大字。此外,出来玩就骑骑车钓钓鱼,像这样蹲在这儿他自己玩,你们奴才倒是省事了。”   奴才们很有些冤枉,四阿哥并不是每次出来玩都是蹲着自己玩,很多时候他们都追不上的,今天是爷自己兴致不高。   但太子爷训斥什么就是什么,谁还敢跟太子爷分辨不成?   富贵等人只能点头应诺。   虽然同在皇宫里,但这还是胤禛两个月内第一次和太子照面说话,小小的心灵不由得想靠近,他说道:“二哥,以后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保成心里却是不想和这些弟弟亲近的,只不过他哥对他们很好,他才想管一管罢了,但让他陪着玩是没有时间的。   “孤平时很忙,你可以去找三阿哥一起玩。”   “哦,”胤禛失落的点点头。   他还想问问那个在五台山也记得给他捎东西的辰王大哥,不过刚才的话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勇气。   保成见小孩这样,想到自家哥以前常做的,伸手给他脑袋上揉了揉,说道:“等孤有空了,叫平澜去带你去毓庆宫玩。”   欣喜又冲上来,胤禛双眼明亮的点点小脑袋。   离开皇宫的苏辰用一次年礼,在宫内诸人跟前刷了一次存在感,然后就又很快被那些和他没有直接关系的人给忘在脑后了。   康熙二十年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康熙和保成都觉得没有儿子、哥哥跟着过的第一个新年没有多大意思。   初一康熙早起去奉先殿给先祖上香的时候,还跟梁九功说:“辰儿这孩子跟落在外面似的,他是不是早就盼着出宫呢?宫里真有这么无聊?”   梁九功笑道:“皇上,奴才想着,今年辰亲王一定会回来的。”   再说您若是真想王爷了,给暗绣阁一道旨意,叫王爷回来不就是了?   康熙长长叹口气,道:“儿大不由娘,也不由爹啊。保成今年都八岁了,辰儿现在着实是个少年人,该出去长长见识了。”   意思就是您不舍得逼王爷回来呗。   梁九功谄媚笑道:“王爷肯定也是想您的,说不定等想您想的不行了就回来了。”   康熙点点头,他觉得梁九功说的有道理。   但是这个期望随着时间的过去渐渐就成空了,随着前线的捷报一个又一个传到京城来,儿子的信也在这一个月的中旬送来。   信中,儿子说他已和他小舅告别,离开了四川,打算慢慢游历着回京城来。   还说什么?   阿玛向宫中诸人说儿子此去是到五台山祈福,不能叫阿玛的金口玉言打破了,今年回宫之前他准备再去五台山游一游。   康熙气的直骂:“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   骂完了,嘱咐梁九功道:“暹罗国进贡来榴莲,别白放着了。”   被苏辰带的,现在皇宫里喜欢吃榴莲的不少,而且这一热带水果的名字也从明朝的留恋果定型为现在的榴莲,暹罗国今年一入夏就进贡来三大筐,但一宫分一个还不够呢。   且说现在,梁九功听万岁爷这话,还以为是要他把特地给辰王剩的一筐榴莲都分出去呢,没想到下一句就是:“白放坏了可惜,他们现在要绕道去湖北,最迟半个月后能到施南府。你找人,给送到当地的驿站去。”   梁九功这么机灵的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道:“诶,好嘞。”   康熙想让他儿子及时吃上当季的榴莲,苏辰却不知道老父亲的一片心,一路向东出川之后,看到有水泥厂设立的地方便去看看,不知不觉便在路上逗留很长时间。   苏辰主要是看水泥厂对于污水的处理,以及对做工人员的各种待遇。   然后真在两个厂坊发现很多弊端,管事的拿回扣,压榨员工工钱,污水处理不规范等等问题是兼而有之的。   几百年后依法治国的时代,还有那么多人钻空子,更别提现在,苏辰气了一阵也就想开了。   好在他现在的身份对于地方这些水泥厂坊的管理人员来说,是碾压级别的,根本不用打他的名号,荣广出面三两下就把一个到处是潜规则一言堂的地方整理的干干净净。   至于他们离开之后会不会旧态复萌,那便是之后的事情了。   苏辰在外面行走的这些日子,唯一的感觉就是现在的朝廷系统,好像那荒野之中没有人打理的野田,实在是太不规范了。   就一个小小的县城来说,随便贪污拿好处的官吏十个里能揪出来八个。   而且现在的人他在贪污的时候还一点不害怕,那叫一个理所当然胆大包天。   他们出来四川后又经过小县城的时候,因为苏辰好奇,荣广带着他们去衙门口看过县太爷审案,基本上水平和明朝时期就流行的话本“十五贯”差不多。   明明不是什么复杂的案情,明镜高悬下的县令也能给他们审出十八弯来。   但苏辰认为,应该不是审案的县太爷脑子糊涂,能考上进士又从进士中厮杀出来授官到地方为一地父母官的,哪个能是简单人物? 第86章 三藩平   而这在外人看来的审案糊涂,其实是看钱判案。   如果一个地方的县太爷这样还罢了,苏辰看过两个地方都是这样。   看到不平,他想过出面,但却知道自己真管了又是另一个方面的“特权”,不是天下底下所有遭受不平待遇的人都能好运气的正好叫他遇到。   苏辰到底没有出面,只是让荣广当好人,给那因没钱而输了官司的人家送过去一些足矣支撑他们度过困难的银钱。   苏辰不明白这些官员怎么能如此肆无忌惮的贪污,到底是制度上的缺陷,还是思想品德上的修养不够。   然后阎山的一句话叫他久久说不话来。   阎山劝他说:“爷别想这些了,千里做官只为财,他们审案子的时候不拿钱什么时候拿钱呢?总归那种敢随意要人性命的官是不多的,老百姓就是牛马,压不死就能活。”   是啊。   现在的书生十年寒窗苦读,不是为了给百姓谋福利,而是为了“一朝成名天下知”,而是“千里做官只为财”。   现在的百姓只要能在温饱线上挣扎过,就不会反抗上面一层层压下来的不平等待遇。   只是这么细细观察两个县的现状,苏辰已非常非常心累,给阿玛写了一封信之后,再次经过县城他留意官员的时间便少了些。   更多的是在县里吃顿好的,住一两天就出城,大部分时间只在乡间山中行走。   乡间能认识经验丰富的老农,山间能找矿能看风景。   这些地方固然也有家长里短猛兽出没,但令人气愤的事相对少很多。   先前的坏心情渐渐也就治愈了。   就这么慢腾腾的,等他们到施南府的时候,已经在康熙预估的半个月时间后超期半个月。   一到施南府就看到暗绣阁暗号的荣广,是立即便带着苏辰他们顺着安好找去城内的驿站的。   他们到时,早在这里等超半个月的暗绣卫成员范阳,正蹲在屋墙边的一片阴凉里两眼无神的发呆,咕噜咕噜熟悉橡胶的车轮声传来时,特长是擅长辨音的范阳一下子跳起来。   这绝对是京城科技馆的车轮声。   冲到大门外果然看见坐在车前方驾车的他们头儿,范阳差点哭出来,跑过去道:“头儿,你们可算来了。”   苏辰好奇,经赵泽介绍才知道这事暗绣阁的成员之一。   随即,范阳便上前行了大礼:“见过爷。”   在外面不适合自称奴才,就这么见了礼。   苏辰先让他起来,问道:“你在这儿等我们的?阿,我爹不会是喊我回家吧?”   范阳忙道:“没有,老、老爷给您送了些吃的来。”   范阳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跟在橡胶车轮后面的两辆马车停住,而后从上跳下来一群年轻女子。   这些女子最大的十五六,最小的也就四五岁,她们有的拿包袱有的两手空空,下来之后都站在了王爷身后。   给帕子叫王爷擦脸,给水叫王爷喝。   一时间莺声燕语,范阳俩眼都转圈了,他看向头儿和赵哥:你们竟然让王爷找这么多女人!   荣广:出四川后,越是往东走碰见的买卖年轻女子的人就越多,听说是送到扬州贩卖为瘦马的,爷管不着大的,碰见的还不都花钱收了。   因着他们不像是有钱人,那有大心思的女子,一般都愿意跟着专门做贩卖瘦马的人走反而不跟他们的,所以收的这么多女子倒都是真心伺候王爷。   范阳将基本上都裂口的榴莲搬出来交给王爷,在驿站住一晚上跟荣头儿了解了这女子的由来,就带着王爷在前面一路搜集的给皇上太子爷的好玩意返回京城。   一路快马,只用了不到八天时间,风尘仆仆的范阳看到了京城西直门。   这时候正好是盛夏六月,皇上带着太子和几个阿哥在瀛台。   范阳的牌子递上去,很快就得到召见。   康熙坐在柳荫下的石凳上,手里持着钓竿,保成保清,以及现在都能定下来的胤祉胤禛均一个挨一个,坐在旁边陪他们皇阿玛钓鱼。   范阳来了,跪下来见了一圈的礼。   康熙叫人给赐座,看着水面因为落叶而一圈圈漾开的波纹,问道:“怎么快俩月了才回?可见到辰亲王了?长高了多少,晒黑没有?”   范阳小心的坐着个凳子边,一一回道:“王爷一路访村进山,又访查县城风俗,比皇上预估的时间晚了半个月到施南府。”   “奴才亲眼见着辰亲王了,王爷高了,但是没黑。”   心里补充,毕竟有那么些相貌齐整的“丫鬟”们伺候着呢,看王爷的气色比在宫里时都好。   康熙点点头,脸色才好看些,又问:“辰儿到的时候,榴莲还能不能吃了?”   范阳答:“好些都熟透的裂了,王爷说,甚为香甜,当时便吃了两瓣。”   保成问道:“那我哥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啊?”   康熙也关心这个问题,转头看一眼。   范阳有些惶恐,回道:“王爷说可能要再过一段时间。对了,王爷还叫奴才给皇上和太子带了信来,另外还有许多王爷在民间买的小玩意。”   保成立刻放下鱼竿过来拿信,两封厚墩墩的信,他的信比阿玛的厚多了,保成很开心,先把阿玛的给他送去,转身坐到自己位置上就打开看起来。   一张张的信纸,其中有很多用铅笔画的风景、建筑、小吃,看的保成都想出去了。   保清距离保成不远,有些好奇的往他这边坐了坐,也瞟着眼神看几眼,然后就不屑的哼一声,不都是些民间玩意儿,京城满大街都是,有什么好看的。   以前听说大哥是去的五台山,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   阿玛对大哥还真宠爱,什么都给他安排得好好的。   康熙的信里也有画,不多,但每一幅都戳他这个立志要天下安稳的皇帝的心,萧条的一望都是荒田的乡村,坐着糊涂官的公堂上一个百姓被打的两股殷血——   十几张信纸,张张戳心,也都是外人根本不敢让他看到的。   康熙钓着鱼看完一遍揣怀里,回去涵元殿之后又拿出来看。   翌日瀛台听政,许多大臣被留下来。   皇上说要搞一个廉政活动,叫大家推举一下人选。   这个人选的首要标准就是清廉,皇上会亲写匾额叫内务府御造发放,是可以世代传家的荣誉。   索额图从头到尾都是瞪眼的,明珠则微微笑着,不过这二位内阁大学士的想法基本上一致:皇上越发的想一出是一出了。   表彰个廉洁能怎么样啊,该贪的还是贪。   中央朝廷的六部官员对这个清廉的名额,都不放在眼里,皇上想让大家清廉呢这是,咱们问问下面有没有那种脑子不会转弯儿的书呆子官儿,给上来两个就是。   于是很短时间内,各地比较有名的清廉官员,比如彭鹏,比如于成龙等在民间十分有声望的青天老爷,连带着他们廉政的事迹形成折子被送到御前。   康熙立刻批了,却也意识到,对于围绕在他身边的这群位高权重的官员来说,他们并不期望什么廉洁之名。   隐隐的,康熙对这个聚集着许多官员的庞大朝廷产生了一种无力感。   或者更准确的说,他是对人性无力。   表彰不能激起他们见贤思齐的心,那么严刑正典呢?   治贪?   只怕这个朝堂要空了一大半。   然而,也不能不治啊。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在外面行走的时候,看见的都是大清的疮痍。   这时候,现兼任礼部侍郎的张英送来一个条子。   康熙接过来一瞧:“辰儿的笔迹?”   但怎么写的是张叔台鉴?   什么张叔,看完了康熙才明白,这孩子是在外面遇到个十分佩服的话本先生,喜欢人家写的话本,就说他自己有个叔叔在印书局做管事,推荐人家来京城拿书号。   这话本先生呢,当时回了家,过年之后才到京城,却是一个月才摸到张英的门。   张英现在兼礼部侍郎,印书局正挂名礼部名下,由张英主管的。   康熙知道张英古朴正直,也喜欢结交有才华的文人名士,才让他管理印书局。但就是他这样的一个人还让辰儿推荐的这个,嗯,蒲松龄找一个月才找到。   这是人到了高位的必然趋势啊,即便人是好的正的,但和底下的人和事也会有很大的距离。   小小的一个印书局,才成立没有两年,便已是如此了。   康熙摇摇头,决定拿印书局当鸡。   还在外城客栈等结果的蒲松龄,等来了穿着黄马褂的大内侍卫,当被带到内城最中心的那个皇城时,蒲松龄后背都沁出一片冷汗来。   恍恍惚惚的面了圣,那威严的年轻帝王问自己的些什么问题,再出来的时候蒲松龄都不大能想的起来了。   不过站在紫禁城西华门外,蒲松龄看看手里拿到的“聊斋志异”的书号,以及印书局帮他出书的契书,才能肯定刚才的一番经历,并非是黄粱一梦。   印书局要给他的聊斋志异刊印出来?   反复看着契书,蒲松龄突然大笑起来,一会儿,他才一手举着书号一手举着契书疾步的,相当于小跑着离开了。   朝廷给他刊书啊,他可能是古往今来第一个。   蒲松龄笑着喊着,这一时刻觉得,考不上科举又如何,他在话本上能有此成就,也足够光宗耀祖了。   之后的半个月,康熙派出许多钦差,从印书局开始,严查各个衙门的贪和卡。   这样的清查一直持续了有半年之久,虽然说官官相护之风在此时很盛行,但还是查出来不少的成果。   清查活动的盛大,此时已经在陕西的苏辰都听说了。   当初他在湖北停留的时间有两个月。   苏辰特地去了趟当初和师父居住的那个荒僻小山,山中,他们住的那几间茅草屋早已在风雨中半塌两间。   因为当时下山的时候苏辰破了师父设在外面的迷阵,他们的茅草屋像是有人住过的痕迹了。   苏辰已把主要的东西都放在空间里带走,对此倒也不在意,看过主屋又去看厨房,暂住过他们这屋子的人没有动这里的东西,他留下来没带走的桌椅还是在的。   凳子上都结了蜘蛛网,苏辰掏出帕子蹲下来清理,而后把几张干净的凳子放好在已然残破的桌边。   都要走了才突然想起,师父还在的时候经常给他丹丸吃,有几颗味道不好的,他都给藏到灶台下面的洞里了。   苏辰弯腰找到灶台边的那个洞,拿棍子戳了戳,竟然还真给戳到了。   扒拉出来那个瓷瓶,吹开其上的土灰,打开瓶塞,里面的丹丸竟还好好的,一时间涌上心头的全是“物是人非”之感。   不管瓷瓶里的丹丸有没有过期,当时苏辰便全一股脑的放进了空间去。   之后离开湖北到陕西,苏辰发现这里的土不错,便决定暂住下来。   给一路都跟着的阎山、康宁安排了新的活计,又给脑子好使手也巧的水生买好材料叫他做木板“打印机”,终于得闲有空的苏辰接连几天都缩在屋里在清理空间。   师父做的丹丸还又给他找出来一瓶,看见上面写着花生味三个字,苏辰才想起来,这是他醒来后跟着师父的那段时间,一安顿在山上就忙着去修炼的师父给他的充饥丹药。   最开始的一瓶是没什么味道的,他抗议过后,师父才给他弄出来几个口味的,有花生味、樱桃味等好几种。   他最不爱吃花生味,于是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便遗落了这么一瓶。   苏辰捧着瓶子,回想起当初和师父在山上的生活,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抹笑容,然后仰望着天空默默在心里发问:“师父,你在你的修仙界现在怎么样啊。也不知道徒儿死之前还能被能看见您。”   感叹一会儿,苏辰把瓶子放到外面,又进了空间。   扒拉出来师父先前天天要他看的那本医书,苏辰塞在了腰带里,然后又闷头在空间里继续扒拉半个时辰,才抱着一大堆东西出来。   之后几天苏辰依然窝在家里,有时候躺在床上有时候靠在躺椅上,整个一颓废人似的只抱着医书看着大发时间。   而后他终于确定了在陕西要立的产业。   现在的陕西省比其他的中、南、东部的省份都更显得地广人稀,因此当地百姓的生活也更原始,别说医术比较好的大夫了,就是江湖郎中在这里都很少见。   许多农家人生病之后都只能求助于巫医巫婆,为此枉送了性命的不知道有多少。   苏辰想要立在此地的产业,便是制药。   陕西省水系发达,有高原、山地、盆地等多种地形,还聚了北亚热带、暖温带、温带三个气候带,想要的药材基本上在这里都能找到。   找不到的这里也有适宜的培养环境。   依托这些资源,发展制药产业会很方便。   想到就做,第二天苏辰便放下书带了荣广赵泽出西安城去考察厂地。   每天都忙忙碌碌的,之后苏辰能想起来给宫里的老爹和弟弟写信,还是靠着荣广拿着宫里的来信给提醒。   这时他掰着手指头一算时间,竟然再过两个月就要又要过年了。   康熙二十一年冬,清军攻克昆明,婴城死守的吴世璠自杀身亡,自此爆发在清王朝建立后的最大的一场反叛战争历时八年结束。   捷报传到京城已是后半夜,但康熙还是一瞬间从睡意中清醒,巨大的喜悦在心头冲击,让他他在搓着手来回三四趟之后,来到书案边就拿起笔洋洋洒洒的写了一首长诗。   梁九功躬着腰在旁边伺候着,等皇上写完了拿到一边晾晒。   但这完全不足以表达康熙的喜悦,紧跟着他连发三道奖赏三军的旨意,随后是对宫里上上下下的恩旨。   就在这时候,嘭一声炸响在乾清宫上空,明亮的金黄色映照到殿内,引得康熙笑着向外看去:“谁在放烟花?”   今晚当值的曹寅从外面跑进来,回禀道:“万岁爷,辰王送来的烟花,刚到。太子亲自点的,恭贺三藩之乱终于平定。”   “保成也醒了?”康熙的笑声在殿内震荡,他走出来,看到天空中还未完全消散的几朵金色烟花,点头道:“辰小子还没忘了他阿玛,不错。”   曹寅忍笑。   穿着明黄蟒袍的保成深夜起来,外披着深蓝色披风,头顶带着一个大红色的狐狸皮帽,看见阿玛出来,便手里拿着一株燃着小红点的香走上台阶。   “阿玛,”保成指着下面摆好的一排烟花筒子,说道:“送这些来的人说,这是我哥找善制烟花的人一起做的,那个大筒的我哥叫您亲自点燃。”   把手里的香递到阿玛手边。   “好,”康熙接过燃着的香,很想看看辰儿叫他亲自点的这烟花有什么特别之处,一阶一阶走下来,来到那筒子边找到捻子就把红红的香头递上去。   保成也快步走下来,站在阿玛后一步的位置,仰头去看伴随明亮的吱儿一声喷到半空的烟火。   烟火在空中炸开,噼噼啪啪间,竟然蜿蜒出一条金色五爪龙,不止如此,一声升起之后从那烟花筒里喷出来又一道。   初时的蓝紫色如星子的明亮火弹在半空转悠一圈而后炸开,又是一条五爪金龙。   如此喷出三四条金龙,这一桶的烟花才放完。   康熙看得连喊了三个“好”字。   保成鼓掌笑道:“阿玛,不愧是我哥,做出来的烟花,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   康熙好笑,保成现在简直是个哥哥吹,辰儿送了什么回来,他都跟着显摆那个隐晦炫耀的,着实还幼稚的很。   “他啊,就是不干正事,”康熙把手里的香交给梁九功,让他继续去点剩余的烟花,转头又吩咐曹寅:“子清啊,你去内务府,把现有的烟花搬出来几十桶,去西华门东华门点。”   皇宫用盛放烟花的方式,将京城各家睡的正香的百姓唤醒,这一天天还不亮,满大街便都是早起的人群。   有带着瓜皮帽的小小孩子还窝在母亲怀里打瞌睡,周围人都在说的三藩平定了什么的,小孩子也听不懂。   一会儿就又呼呼起来,砰砰砰,亮光在空中炸起。   睡意朦胧的小孩儿清醒一瞬,抬起头就看见那红的紫的能够变幻颜色的一天烟花。   这一日,在京城所有小孩的记忆中都是鲜亮的。   天亮之后,那个很有名的粉饼厂要庆祝战争的结束,搞了一个很大的促销活动,小孩儿们刚刚吃过早饭就又被娘啊保母丫鬟啊带着出门,去各大胭脂铺高高兴兴的挑选起名目繁多的胭脂来。   能够用低于平常近乎一半价格的钱买到粉饼厂的东西,便是家中仅仅稍微有余一点的妇人,都拿着平时攒的钱去买了一支颜色鲜艳的口红。   出来胭脂铺的妇人们心情很好,还会在路边摊或是挑着担子流动的小贩处,给孩子买一些蜜饯之类的零食。   因着粉饼厂的带动,整个京城似乎提前步入了新年的氛围中。   保成身后跟着两个侍卫,背着手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小少年一身月白色锦绣的衣裳,端的是风华清朗,再加上不自觉便流露出几分稚嫩威严的神态,他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有些钻营与八旗子弟找寻新奇玩意儿赚差价的人,看见保成都悄悄在后面跟着。   张三想把上个月才找到的一个会请安的鹦鹉给这小公子讨个好儿,李四想把刚从沙漠中淘来的一只老鹰给人家看看。   专心跟人找机会搭讪的人碰在了一起,都瞪了眼:“你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又一起问:“那是哪家的爷?”   察岱刚从大西胭脂铺出来,胡掌柜笑着在后面送着:“郝爷,咱们的粉饼这才半天就去了大半儿了,待会能不能让人再送来两箱子?”   看到街那边走来的保成,自己后面跟着的人,察岱说道:“我让人去厂里通知一声,胡掌柜不用送了。”   而后便朝着保成走去。   “哎?”胡掌柜伸着手,就看见这郝爷走到一个通身贵气的小公子面前,说了两句什么,两人便一起往前走着经过了他家的胭脂铺。   保成看着人挤人的胭脂铺,笑道:“我哥的办法真好使,要热闹搞促销。” 第87章 诓回去   察岱也笑:“说实话,过年都没有今天热闹。”   今天厂坊的促销力度特别大,很多妇人都出门选粉饼,一些商铺不舍得这个热闹,同时跟着促销的不少。   既赚了钱,还打着庆祝平了三藩的名义跟朝廷讨了个好,何乐而不为?   察岱见保成一直往前走,像是有目的地似的,便问道:“保成,你要去哪儿?”   保成知道察岱表哥有跟他哥通信,担心他跟自家哥说,笑道:“宫里的人都说外面热闹,随便逛逛。”   他出来的另一个目的也的确是逛的,最近他跟着画院的人学画画了,今天的京城这么热闹,他想给哥写信的时候画上去。   他不说,察岱也不追问,说道:“我在前面的酒楼定了一桌席面,请厂坊的南方大主顾吃饭,这也快中午了,再给你定一桌你去吃了午饭再逛。”   保成一看察岱表哥说的酒楼,正是阿尔吉善舅舅约他的那个酒楼,脸上自如的笑容都有些不好了。   他哥出门之前再三嘱咐过,叫他不要和阿尔吉善舅舅走太近,舅舅约了好几次他都没有出来,不想这一出门就被察岱表哥抓个正着。   保成想着正要说马上回宫了他,前方在望的酒楼二楼上,阿尔吉善半个身子都从窗户里探出来,笑道:“保成,来来,这里呢。”   察岱的脸色难看一瞬,低声对保成道:“阿尔吉善叔叔太会玩了,辰儿可不让你跟他一起混。”   保成点头:“我知道的表哥,就随便看看。”   察岱还要说话,阿尔吉善笑谑的声音传来:“察岱,你是不是说二叔我的坏话呢?”   到底是亲戚,不管心里多不喜,都不能当面说出来的,当年这二叔弄了一群□□娈童给辰儿取乐,到最后也不过是挨顿打,二叔爷去宫里给皇上请了罪便放下了。   察岱转身抬头,笑道:“侄儿哪敢?”   到雅间之前的这段路上,察岱说保成:“他若再弄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回去跟你阿玛说。”   保成其实还挺疑惑的:“表哥,你说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什么啊?”   察岱瞅了保成一眼,还真是个蔫坏的,道:“你看见了就知道什么是乱七八糟的,记得你哥说的,要洁身自爱啊。”   哦,是这么个乱七八糟。   保成理解的点点头:“我有分寸呢。不过表哥,为防我哥担心,今天这件事你就别告诉他了,我这次真是第一次应阿尔吉善舅舅的邀出来。”   察岱想了想,道:“好好,不说。”   在雅间外分开前,他又道:“给你什么太好的东西,记得别要。”   保成点点头,心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再一个吧,他是太子啊,见到过的好东西难道还没有阿尔吉善舅舅多,察岱表哥未免也太看不起他了。   “察岱,”阿尔吉善猛的拉开门,指着察岱一脸坏笑,“你还说没说我坏话?怎么不让保成要我的东西?”   察岱很自然的笑道:“这不是二叔手边都是贵重的东西吗。”   “无论多贵重的东西到我外甥手里,哪还称得上是贵重?”阿尔吉善冷笑着,伸手就推着察岱走了。   怪不得保成和咱们家越来越客气,都是你们给离间的了。   但对保成,阿尔吉善不敢动手动脚的,满脸笑的伸手请着太子外甥进去了雅间。   这次阿尔吉善长记性了,雅间内清清爽爽的,等保成坐下就拍拍手叫人把提前请好的京城有名的说大鼓书的先生带进来。   先生说着书,阿尔吉善便端着这里的菜牌过来,叫保成选他喜欢吃的菜。   保成随便选了两样,消磨了半个时辰就起身要告辞。   阿尔吉善还想多留会儿,保成只说:“阿玛不让在外面待太久,还有两份课业没有做呢。”   浑然天成的不可反驳的一股威严之势,从小少年淡淡的言谈之中流露出来,让阿尔吉善莫名的想到那晚上的辰亲王。   就有些怵。   “行,那舅舅送你到西华门。”   送保成后到府里看见自家姐姐带着小外甥回娘家了,阿尔吉善抱着小外甥在半空中抛了抛,小孩子被他逗的嘎嘎笑,不由觉得还是自家的亲外甥好。   保成小时候挺好的,长大了和他们都不怎么亲了。   阿尔吉善陪着小外甥玩一会儿,找到他阿玛如此抱怨。   索额图严厉的训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又是皮痒痒了。”   阿尔吉善撇撇嘴。   索额图说道:“还不是你太不学无术,孙子也不能给我生两个有用的,我哪敢跟皇上说叫你多亲近太子?一两年都见不上一面,保成应你的邀出来还不是记着你是他舅舅?”   阿尔吉善道:“我看他现在更亲近隔壁两个亲舅吧,那常海还跑到战场上混军功去了。阿玛,不是儿子危言耸听,以后咱们二房又要过被大房压着的日子了。”   “我叫你胡说,”索额图拿起手边的尘麈就往儿子身上抽,阿尔吉善可不站着挨打,挨了两下就跑了出去。   索额图缓缓坐下来,神色间却不像打儿子时候那般的坚定。   其实他心里未尝不担心。   只不过索额图并不认为那个大哥能办出什么好差,而且不到实在不能忍,他不会跟家里搞内斗。   然而辰亲王那个大外孙,着实不像他们赫舍里家的人,想要钱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吗?他偏要老老实实的做生意赚那个辛苦钱。   自己几次塞钱给他,他都不要,还话里话外提点,叫他不要打着保成的名义在外敛财。   偏偏,保成又很听辰亲王这个大哥的。   早知道今日,当初就不该当机立断的把他送到宫里去。   但也没有想到那孩子在民间待的,能学了那么些只求名不求实际好处的迂腐东西啊。   被索额图在心里吐槽迂腐的苏辰,此时正跟乡下的百姓介绍他们药厂制出来的头一批感冒灵颗粒。   由于是依照师父给的医书上药房制造,这个感冒灵的效果,比他前世常喝的那些都要更好。   和京城的粉饼厂坊销售模式不同,制药厂坊的产品,苏辰投放的重点是乡镇小地方,利润也取的不大,甚至在一些偏远的连一家药铺都没有的地方,他需要直接投钱投人先建起一个小小的药铺。   开始的一个月,苏辰把前前后后的投入算了算,净赔两万两。   如果一直这样的话,就要从京城的粉饼厂挪钱支持这边药厂的运转。   苏辰可不想干这种吃力不落一点盈利的生意,想赚钱,还是从如今的有钱人身上薅羊毛吧。   没办法啊,清朝可没有收入再分配,贫富的两极分化是很明显的。   有这个打算,苏辰就从医书上找出来一个疗养富贵病方子,还有一个专门针对男性强身健体却不伤身的方儿,送到药厂叫抓紧时间生产一批出来。   他手里有现成的方子,目前为了省钱,药坊的技术指导师就是苏辰自己担任。   若在现代,他们这三无还没有试用就把药品投放市场的小厂子,分分钟被端。因此苏辰当这个技术指导,心里也是一直忐忐忑忑的。   好在他想做的药目前都是即便吃错了也不会有大毛病的中药制剂,自己给自己的压力才不算那么大。   有这么多的事挂着,这一年的新年到三十苏辰还在外面跑。   他跟阿玛和保成说的三十之前一定回宫的话,又成了空。   今年的大年三十天气不错,晴空万里的,傍晚时分,夕阳将大半天空染成了漂亮的酱红色。   康熙揣着袖子,靠着乾清宫外面盘龙柱,目光看向宫门的方向,盼来的却不是儿子,而是带着年礼和一封信的暗卫。   如果现在能把苏辰传送到康熙跟前,迎接他的将是一顿竹板炒肉。   保成得知他哥今年又不回来,很是失望,换了身衣服就来乾清宫求见阿玛给他哥进谗言:“阿玛,我哥在外面恐怕都忘了家门口往哪儿开了,等他回来您可不能再把他放出去了。”   康熙点头:“等他二十岁加冠之前,哪儿都不能去。”   这儿子,是真把他惹生气了。小小年纪就不愿意在他老父亲身边待着,等他长大了娶了媳妇还不得彻底不记得有个老爹在呢。   刚从外面回到住处,苏辰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转头他还带在身边的两个小丫头已冲了感冒灵给送到手里。   苏辰捧着感冒灵,却觉得自己不是感冒的症状,恐怕是阿玛和保成在说他呢。   康熙二十一年,夏五月,太皇太后谒五台山。   进入山西界,打发了本地迎接的官员,康熙只带着亲卫,亲自护送祖母上山。   行到半路,出门时还是一片朝阳的天空密布起层层厚云。   康熙挑开车窗帘看了看,云层由乌到青也只是过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向外唤道:“纳兰,给朕一匹马。”   明黄锦绣的靴子踩在厚厚土层的山路上,激起一片腾腾的灰尘,康熙一手拽了马儿笼头翻身上马,挥动缰绳:“驾”。   控着马儿跑到前方二十几个身穿黄马褂的仪仗侍卫前,吩咐道:“加速赶路。”   一行队伍的速度明显加快,中间的车驾上,太皇太后掀开车前的竹帘,道:“玄烨,派人去上面的寺院拿了雨具来接吧,看这天,说话就要下。”   “孙儿知道了,”康熙大声答应,转身叫纳兰容若先带人骑快马去显通寺。   几乎是纳兰容若带着两个侍卫前脚走,豆大的雨点后脚就下来了,沉重的雨点打在脸上都有疼痛感。   呼吸之间,哗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下,侍卫赶紧将能遮雨的华盖挡在皇上头顶,却完全不能阻挡大雨将康熙淋个透湿。   太皇太后担心,叫他赶紧上车。   康熙看看一会儿就被雨水冲成泥路的山路,转头道:“祖母,您安心坐着,孙儿在前面给您探着路。”   雨越下越大,在人的前面形成了一个密密的水帘,侍卫手里的华盖撑不住了,大声道:“皇上,您还是上车吧,淋这么大雨要风寒的。”   康熙只说“无碍”,让他退后,骑着马眯眼查看前路。   “前面是不是有人?”   透过厚重的雨帘,前方果然是有隐约的几个人影。   两个侍卫正要上前查看,就听到一声一声因被大雨声遮盖着,而显得很是遥远的“阿玛”呼喊声。   “阿玛——阿玛——”   康熙听了听,惊喜问左右:“这是辰儿的声音?”   随即高声向前答应:“辰儿,阿玛在这儿。”   只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苏辰听到阿玛的回应声却好像是隔了半里地似的。   “驾。”他给马屁股上又抽一鞭子。   “阿玛。”   终于两方相遇,苏辰看到快有两年不见的阿玛,高兴不已,把马儿赶到他阿玛的马儿身边,将一直抱在怀里的蓑衣抽出来给他阿玛披上。   康熙也高兴,刚才被大雨弄得有点糟糕的心情全转换成喜悦,他系好蓑衣,打量了儿子几眼,笑道:“果真是长高了,快有阿玛高了吧。”   苏辰道:“不知道,到了地方儿子跟您比一比。”   康熙哈哈一笑,问道:“可碰见纳兰一行了?”   苏辰点头:“我带的雨具不够,便叫纳兰再去显通寺取的。”   雨有些大,一注一注的从帽檐上往下流,苏辰这时候才发现他阿玛留胡子了,乍一看跟个中年人似的。   只不过还是帅大叔一枚。   两年不见当然有些因时间带来的陌生,然而亲切的感觉一如既往。   苏辰心里还是挺亲近喜欢这个留了小胡子的阿玛的,半个时辰后到了显通寺,他换好衣服去拜见过太皇太后没停就去找阿玛。   然后康熙便发现,自家这儿子跟个小尾巴一般,他去个恭房,儿子也在外面等着吧啦吧啦不停的跟他说话。   什么在陕西建的那个药坊开春的时候盈利了,当地的一些地头蛇去找茬,荣广怎么样怎么样就把那些地头蛇收拾的求爷爷告奶奶。   什么他来到山西后,见到官府弄出一座煤山在卖,他就给买了下来,现在做煤球生意呢。   康熙全都细细的听着,时不时问上一两句。   外面大雨倾盆,房间内父子俩说说笑笑,让外面廊下守着的侍卫都不由得放松了情绪。   两个女子端着东西走近,侍卫一瞬间又提起脸色,严厉不近人情的问道:“什么人?”   影落倚云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忐忑,她们自从跟着公子,是很见过一些世面的,连大同府的知府老爷家门口的差役都见过,也没有像现在两人这么凶啊。   倚云的胆子比较大,不自觉站的更直几分,说道:“我我们是我们家公子的下人,来送热汤的。”   这时候苏辰走到门口,一看守在门外的这俩他还认识,“吴海、张宇,好久不见了啊。她们都是我的手下,叫她们进来吧。”   吴海、张宇:您都发话了,咱们还能拦着?   康熙听着儿子的话就很好笑,他还像模像样的收起手下了?再说哪有叫姑娘当手下的?   俩丫鬟进来了,康熙打量两眼,心里点头,儿子的眼光还算不错。   倚云和影落看见坐在桌边的中年人,却都有些被这人一身的气势吓着,小心的把吃的感冒灵放下,匆匆给自家公子行个礼就赶紧下去了。   康熙:“你这两个手下,礼数太生疏了。回宫里,找两个嬷嬷教导教导。”   苏辰把一个油纸封装的感冒灵倒在干净的茶杯里,冲上热水端给阿玛,“儿子没打算让她们进宫,礼数这些能看就行。这是我的药坊做的感冒灵,您喝一杯防风寒。”   现在医学界已经有风寒感冒的说法,感冒灵这个说法很容易让人理解。   康熙笑了笑,吹开茶杯上面的热气,药味中混合着一股甜甜的味道,这是给小孩子喝的吧?   这么想着,他还是一边吹着一边把小半杯褐色药汤喝了下去。   苏辰坐在桌边,打开影落刚端来的一盅粥,这是他知道阿玛今天能到显通寺,提前煮上的一盅蔬菜粥。   其实如果不是他们身在佛寺,苏辰打算请阿玛吃之前在陕西吃过的西安泡馍。   他在西安待过的大半年里最爱吃的就是泡馍,现在的泡馍已经做出来很纯熟的手艺,汤汁浓厚泡馍劲道。   不过现在的泡馍是麦面搀和黍面做的,更磨牙一些。   此时泡馍的卤煮汤汁儿用的料已经是肥肠、心肺这类的猪内脏,虽然用料递减,却也不是一般农户人家吃得起的。   苏辰喜欢吃这个泡馍,也想带到皇宫叫郑大厨改良改良,离开西安之前去找他经常吃的那家酒楼跟人家买了汤和馍的方子。   不过佛寺不识荤的规矩还要遵守的,现在只能让阿玛喝蔬菜粥了。   康熙却觉得儿子亲手煮的蔬菜粥也不错,在儿子叭叭不停的讲述起西安泡馍的声音里,便将一碗粥吃完。   拿帕子擦擦嘴,康熙说道:“跟朕去看看你太奶奶。”   苏辰想说其实刚才我先去拜见过太奶奶了,太皇太后对他不错,可苏辰在太奶奶跟前很难做到在阿玛身边这样自在,恨不得连哪天吃的有些撑都说出来。   “好吧。”   康熙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等他站起来这么一比,不由得惊讶道:“还真快有阿玛高了。”   手从儿子头顶平移过来,到鼻子上方了。   苏辰嘿嘿道:“我在外面每天也有喝牛奶,当然长得高了。”   他阿玛有一米七八左右,苏辰的目标是长到一米八以上,那样的个子穿衣服才好看,因此他每天都不忘喝牛奶。   发育期营养充足,他这个子是比前世自己在孤儿院时窜的快的。   “保成呢,他有没有坚持喝牛奶?”现在见到阿玛了,说到弟弟就比之前更想。   一开始没见到阿玛的时候,苏辰也不觉得有多想,但看见了心里的喜悦才让他头一次体会到思念的感觉。   说着话走到了外面,雨还在下,康熙拿过侍卫手里的宽大的油纸伞,自己撑着:“保成每天喝牛奶、骑车,和你在家的时候一样,他现在大约能到你肩膀吧。此次若不是朕命他留宫里,他要一起过来的。辰儿啊,这两年在外面也差不多了,这次就和阿玛回去。”   苏辰:“我的煤球产业才刚开始。”   说是这么说,他其实也想回去看看了。   康熙说道:“大不了回家待几天,再过来。再有,你不是培养了许多手下,朕给你两个暗卫在这边看着,你在宫里也能指挥这边。”   苏辰觉得阿玛安排的很好,点头道:“那好吧,我回去看看保成。”   康熙笑:没白让保成留在宫里。   太皇太后正在显通寺的大殿里拜佛,苏麻喇姑进来说皇上和王爷过来求见,她阖着眼拜完了最后一拜,才说道:“叫他们等会儿,哀家这就过去。”   苏辰和他阿玛站在外面小声说着话,一会儿太奶奶就在苏麻喇姑的搀扶下走出来,后面跟着的宫女撑开伞跟着。   苏辰看她有些吃力,过去让她去一边,自个儿给太奶奶撑伞。   太皇太后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笑意,问道:“辰儿,今年十三了吧。”   “虚岁十三,”苏辰纠正,且坚持。   他其实十二岁,不要虚上去的那一岁啊。   太皇太后悠闲的走着,笑道:“虚岁也不小啦,”跟康熙道:“该给辰儿指个伺候人了。”   康熙一看自家儿子那满脸受到大惊吓的模样,知道这孩子心性还幼稚,担心现在说这个把他诓不回去,就说道:“还不到十五呢,慢慢看吧。”   太皇太后也是个人精,看了苏辰一眼,点头道:“行。对辰儿和保成,你就是汉人家常说的那句话‘又当爹又当娘’,还有那么些国事忙着,你上心些别耽误了孩子便成。”   苏辰忙道:“不耽误不耽误,太奶奶,辰儿还想再当几年宝宝。”   太皇太后忍不住笑起来,点点他:“你这孩子啊,在外面两年心性也没增长多少。”   “不过我的产业增长了,”苏辰说道,把自己一路上开的厂子和店铺一一数来。   太皇太后居住的地方和寺庙前面的大殿距离不远,说话间就回到了如今充溢着清雅淡淡檀香味的后厢房。   太皇太后坐下来,洗了洗手,叫苏辰和康熙也洗手,然后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一圈,苏麻喇姑把寺庙里准备的素点心送上来。   “吃吧,”太皇太后拿起一块简单的菱形糕点给苏辰,“我最喜欢吃显通寺这个豆糕,你们俩都尝尝怎么样。”   苏辰咬了一口,点头道:“好吃。”   甜味很淡,豆香味却很淳。   不知不觉苏辰就吃了两个,他的话也被太皇太后问出不少。   康熙看了看祖母,神色间有些不喜。   祖母这是无论如何都要防辰儿一手吗?   太皇太后见玄烨不喜,暗暗叹口气,仅仅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罢了。她看辰儿倒一点没有那个想法,连被套话都没有察觉,这样的性子也是的确不适合做那个位置的。   没想到玄烨先护上了。   自己的孩子自己疼,这话是没错的。   “叫我休息会,你们父子俩也回去休息。”太皇太后有些意兴阑珊,摆手叫他们下去。 第88章 父与子   昏暗的天色慢慢笼罩大地,窗外雨点稀疏,将夏季敲出几分秋天的感觉。   显通寺简陋的厢房内燃着袅袅檀香,两盏灯放在简单的四脚小方桌上,照出一片明亮的光,康熙坐在桌旁,双眉紧皱的看着刚从京城送来的折子。   躬身等在一旁的何总兵神情紧张,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他额头上不知不觉密布了一层明亮的汗珠。   突然,咔啪咔啪的嗑瓜子声响起,将一室紧张消散殆尽,康熙的坏心情被打扰,抬眼一看,他儿子盘坐在床上,被一条腿压着的脚丫子一晃一晃的,放在膝盖上的书也被晃些微抖动。   这是看话本看得挺自得其乐?   苏辰正看到好笑的地方,刚还记着阿玛在议事,他手里抓着瓜子也没磕,但这一高兴就不自觉拿着瓜子咔咔磕起来。   然后空气中突然而来的寂静叫苏辰后知后觉的察觉不妥,抬起头来。   瞧见阿玛似笑非笑的视线,苏辰赶紧把瓜子揣到睡衣兜兜里,伸出双手往前推了推,无声示意他阿玛继续。   啪嗒。   一颗豆大的汗珠从何总兵额头上滚落。   苏辰顺着声音看去,才发现这刚才急匆匆求见的武将的窘状。不过屋里有这么热吗?外面还下着雨呢,还有旁边摆着的冰盆,怎么着都不该这么热吧。   难道是办岔了差事?   不过他阿玛对下面的文官武将一向宽容啊,平时闲谈起来不分尊卑的豁达态度,常常叫苏辰这个以为皇帝都是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前世小草根大跌眼镜。   耿精忠那个逃出京城的外室女,也不知道能搞出来什么夭蛾子,不过这都不算太难办的,主要是她还带走了耿精忠一直没有交出来的兵符。   如果再兴风浪,不说皇上追究与否,他们九门提督步军衙门也是被一个弱女子硬生生打了脸呀。   “扇扇风,”眼前出现一个大蒲扇,低着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何总兵匆忙抬头,看见一个带着温和笑容的面庞,全身的紧张都不自觉松懈一瞬。   何总兵局促的伸出双手接过大蒲扇,心想这就是皇上除太子爷之外最为宠爱的一个儿子,辰亲王了吧。   如果不是这次差事难办,那些满蒙总兵都推着不来,他还没机会看见辰亲王这样的尊贵人物呢。   如此一想,竟还有几分安慰。   何总兵抓着蒲扇,到底没有敢扇动。   康熙把折子合起放在桌子上,对这个被推出来顶他怒火的汉人总兵道:“回去告诉托合齐,尽力抓捕,尤其要密切关注白莲教人员的活动。至于耿家原用兵符,尽量找回吧。”   说完摆摆手,何总兵默默记着每一个字,退了下去,到外面才发现把蒲扇也带了出来,又不敢进去还,犹豫良久只能带着这个跟他家里一模样的蒲扇离开。   苏辰虽在外面,却不是一点京城大事都不知道,看人走了才继续磕着瓜子,问道:“阿玛,耿精忠的家人带着兵符逃了?他那兵符还管用吗?”   今年正月耿精忠就被康熙下令凌迟而死,他的近亲属,比如妻、子,以及两个弟弟耿昭忠、耿聚忠却都得到妥善安置。   康熙以为自己足够宽宏大亮了,按照耿精忠当初对朝廷的反复态度,灭他三族以绝后患都不算过分。   他没有做那么绝,不想这耿家人不说感恩戴德,连一个外室女都存着怨恨持耿家原用兵符逃出京城。   总之收到这个消息,康熙一方面是对九门提督不满,一方面是对耿精忠家属不满。   不过在儿子跟前,他这点恶劣心情也没有持续扩大。   “没什么大事,”一个外室女而已,康熙也的确没放在心上,将脚从已经温凉的水中提起出来,对依然盘腿坐在床上的儿子道:“今天晚上你要和朕睡,睡姿可得老实点。”   “知道知道,”苏辰磕着瓜子点头,他阿玛吐槽他睡觉不老实和保成一起睡的时候总是挤的保成没地方睡不是一两次,他便也很注意,还在宫里的时候叫嬷嬷给管过睡姿。   苏辰自觉现在他睡觉的时候可老实了,见阿玛泡好脚,就抱着自己的书先躺到床里面。   康熙摇摇头,孩子不舍得管束,就纵的他一身坏毛病,坐下来把书拿到一边,道:“躺着不看书。”   苏辰:“那阿玛还躺着看书?”   “你什么时候看见朕躺着的时候看书了,”康熙躺下来,双手十分规矩的交叉在腹部,躺下四肢放松,这一天冒雨赶路的疲累才都争先恐后涌出。   康熙嘶了两声,被抽走书就翻过身趴在枕头上剥瓜子的苏辰听到,转头道:“阿玛,您是不是很累?坐起来,儿子给您捏捏肩。”   说着把瓜子皮揣到另一边的兜兜里,然后仰起手心里的瓜子仁儿往嘴里倒,这不是就要腾开手去给阿玛捏肩松弛肌肉嘛。   但瓜子仁儿倒一半,才想起来刚剥瓜子的时候是准备分一半给阿玛的,于是他顿住,把还剩的给阿玛:“阿玛,吃瓜子。”   坐起来的康熙:这么埋汰,朕还不不缺一口剥好的瓜子仁儿吃。   “你自己吃。”   看阿玛嫌弃的眼神,苏辰一口自己全吃了,装模作样叹气道:“如果以后儿子有儿子,儿子的儿子给儿子剥瓜子吃,儿子就不会跟您似的这么嫌弃。”   听这一串的儿子,康熙又笑又气,不过这小子手劲儿还行,给他肩膀上胳膊上捏捏捶捶的,还真舒服多了。   苏辰两手做砍刀状,dungdung的给他阿玛捶着肩,忍不住念叨道:“您这就是长期伏案工作带来的后遗症,阿玛,不是我说,您这两年是不是去打布库的时间都少了?要不然,可以每天早晨练练我的那个拳法。”   “否则,再过几年等您到了三十,啤酒肚,秃头,哦,咱们不会有秃头的烦恼,反正什么中年人的身体毛病都会找上来的。”   康熙盘着腿,双手自然垂放在膝盖上,被捶着肩膀听着儿子的念念叨叨,唇角不自觉流露出温暖的笑意。   只不过,“辰儿啊,啤酒是什么酒?”他问道:“你这是唬弄阿玛呢,在宫里滴酒不沾,出来喝酒?”   苏辰嘴瓢了,就弥补呗,说道:“啤酒我师父以前爱喝的酒,只是咱们这里没有酿造这个酒的原料,我想偷喝也买不到啊。”   双手又给脖子后一个管颈椎的穴道上按了下,疼得康熙差点爆发龙威道“放肆”。   听到他阿玛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苏辰嘿嘿一笑,道:“阿玛,您看您这就是久坐血液不畅造成的。等回了宫里,叫梁公公给您经常摁摁这个穴道。”   康熙淡淡说道:“他敢。”   苏辰道:“您这是讳疾忌医啊。总不能因为疼,不让太医诊治。”   “朕可不是怕疼,”康熙抬手动了动手指头,“好了好了,你这个手劲刚开始还成,这下来是要直接把你阿玛送走啊。”   躺下吧还是,咱爷俩唠唠嗑儿。   苏辰很真诚的想孝顺孝顺他阿玛,只不过看阿玛躺下来的时候龇牙咧嘴的神色,好像真的差点被自己孝顺走的样子---   他还是歇歇吧。   苏辰又趴下来摸着兜里的瓜子剥壳儿,突儿一个瓜子皮迸到康熙脸上,一向不发火就很温和的康熙大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儿子果然不能放到民间来,越发的成个野小子了。   “辰儿,不要磕瓜子了,睡觉。”这几句话,很有咬牙切齿的感觉。   “哦,好,”苏辰翻身正坐,把瓜子壳儿装在荷包里,将十几颗一小撮瓜子仁儿握在手心里,对好好躺着的阿玛道:“阿玛,给你瓜子仁儿吃。”   康熙一面觉得忍无可忍了,一面觉得自家孩子怎么还是孝顺呢,到底没有开口训斥他,张嘴吃了落在嘴里的瓜子仁儿。   里面的苏辰呢,喂了阿玛一点瓜子仁拍拍手就要睡,然后便听阿玛道:“漱漱口再睡。”   苏辰:“---”   他忍不住吐槽:“阿玛,你真的有点强迫症吧。”   却是老老实实的下去倒两杯水,一杯自己的,一杯给阿玛,不过他又想喝水了。   苏辰又去倒茶喝,康熙叹气:儿子这样的性子,以后得给他找一个文静稳重的姑娘做福晋。   重新躺下之后,苏辰就打开了话匣子,把一路上遇到的有趣的事情都给他阿玛说。   大至在湖北的宜昌府遇到一个特别擅长治天花的痘医,小至有一天他出门的时候在路上捡到一文钱,却有个小孩子跑过来说是他的钱这类非常鸡毛蒜皮的事情。   苏辰本来不是这么话多的人,不过这次长期和阿玛分开后,才发现再见面话多到几乎说不完。   怪不得以前古人有那么多秉烛夜话的传说,这一分开就真真正正是一面不能看见的完全隔绝。   哪像现代,相隔千万里也能视频打电话,最远的距离都不过是一两天飞机的功夫。   聊着,康熙也会跟儿子说说他不在皇宫的时间里,宫里发生的一些事。   苏辰是一直说到他自己睡着了的,再睁眼就是第二天早晨,外边阿玛已经不在了,他摸了摸被窝,都凉了。   难道是昨天晚上自己睡觉太不老实,把阿玛给挤出去了?   想着就拉开床帐子,哦,他阿玛还在外面呢,看折子。   简直出门在外一天也不歇着。   苏辰揉揉眼睛,给自己穿好衣服,就去外面洗漱,然后出去显通寺的斋房取饭。   阿玛上山没带梁九功,这两天伺候吃喝的活儿他管着吧。   今天,寺庙里的和尚对苏辰这个施主可比昨天客气的多,因为要迎接圣驾,昨天如果不是荣广出面,他们都不能提前在显通寺住下。   住下之后,这些和尚也是一二三条的给他交代这这那那的,不过昨天看见他带着皇上一起进来寺庙,和尚们应该猜到他的身份了。   在斋房这边拿饭的时候每一个和尚都是那么和善好说话,苏辰还以为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呢。   谁知道出来就遇到自己的俩手下,影落和倚云担心说:“爷,那屋里的是皇上?您认皇上当义父了?”   她两个很有经商天分,且为人和善机敏擅变,是苏辰到山西之后一直带在身边最着力培养的两大女掌柜。   现在怎么变笨了呢。   苏辰嘴里此时如果有水,肯定喷她们一脸。   “谁跟你们的说的?”   他没有正式跟这些外面收的手下们解释过自己的身份,同时也是觉得很没必要说这个,但这个猜测也太不靠谱了吧。   影落指了指斋房方向,道:“那些和尚都这么说,您不知道,昨天还张口就是不让咱们捣乱,今天却一口一个女施主。”   苏辰呵呵哒,五台山的和尚们其实基本上都是皇家和尚,因为他阿玛和太奶奶都信佛,每年都要来这里的寺庙参拜的,而这些寺庙的供奉,也有一多半都是皇宫内务府出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和尚们算是“家臣”。   主要任务就是念经,伺候京城过来礼佛的贵人。   但这么能编,不该是他们擅长的吧。   “其实皇上是我亲爹,”都把这俩人带到这里了,苏辰就不怕暴露身份,且他要大力培养的人,荣广都刨根儿的查过。   没有像演电视剧似的其实有某个仇视皇家的人特别巧合的得知他的身份后,潜伏到他身边的,苏辰路上搭救下来的人,全是很普通简单的农家或是小户人家儿女。   如果不是家里过不下去,都会平平淡淡一生到头的那种。   因此在听到自家爷的话之后,影落和倚云站在原地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阿玛,吃饭。”   苏辰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很简单的两菜一粥,是谁都想象不到皇帝会吃的饭菜。   就和前世没见过大人物的苏辰从来没有想过,古代的最高者皇帝,即便在天命神授观念盛行的时代,他也不会端着一副我是仙人尔等皆蝼蚁的态度对待周围人。   康熙没有嫌弃饭菜的简陋,和儿子一人坐饭桌一边,闲闲说着话就着清粥小菜吃的挺愉快。   早饭后,纳兰容若前来,说是五台山附近州县的官员都在山下等着请见。   康熙本也有意见见当地官员,便允了。   显通寺外遍植菩提,凉亭隔几米一座,康熙就把接见当地官员的场所定在寺庙外,一处视线极佳的凉亭内。   纳兰容若先带着侍卫们去凉亭布置,等把官员们引着上来,他才得闲,悄悄移到苏辰旁边,低声道:“王爷,今天下午有空没?”   苏辰反问:“有什么事,难道你要请我吃饭?”   纳兰容若笑道:“容若还真有此意,听说山下一个茶馆的点心果子不错,王爷能不能赏光?”   “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苏辰声音低低的,“我还想问问阿玛有没有时间跟我大同一趟,若去今天下午就出发。”   纳兰容若:“没什么大事。十九年您外出时,牵线让您去和一个商队同行的那个顾贞观,您还有印象没?”   苏辰想了想,点头:“他是不是叫顾贞观啊?”   “正是,”纳兰容若说道:“顾兄是我先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从十二年起,他便在为一个流放宁古塔的朋友奔波求告。前年我找到机会跟皇上提了提,皇上问过缘由也没说能叫人回来,我想着,王爷能不能从中间做个中人?”   如果依旧不行的话,他得找自家阿玛出面了。   纳兰容若敬佩顾兄朋友的文采,很愿意为对方的南归出一份力。况且这般文采风流的人,待在酷寒的宁古塔是暴殄天物。   其实纳兰容若之前想趁着去年三藩之乱彻底平定,皇上心情好的时候再提此事,然而又考虑到圣心难测,他才决定找最稳妥的人替顾兄好友求情。   苏辰点点头,理解了:“他们想让我帮忙在阿玛跟前说好话?”   纳兰容若笑道:“是啊,为了当面与您说请,顾兄昨天连夜从京城赶来的。”   苏辰挺感慨,为朋友能做到这一步,非常让人敬佩,想必这也是纳兰容若愿意帮顾贞观的原因。   “顾贞观是什么人,他的朋友又是什么人,”苏辰道,“你得先跟我说清楚,丑话说在前头,坏人的忙我可不帮。”   纳兰的人品苏辰当然信得过,只清朝的道德标准和现代还是有很多不同的,而苏辰能忍受这个时代的很多苟且,毕竟时代的局限他超越不了。   但也有些,比如宠妾灭妻、不拿人命当回事的“贵族”观念,就算有“时代局限”做借口他也不苟且。   纳兰容若却失笑,道:“顾贞观兄字远平,是康熙五年的举人,出身前明书香世家,他曾祖父还是东林学派的领袖,父祖皆是博学才高之人。”   “他的朋友,姓吴名兆骞,亦是文采风流的人物,被无辜牵扯到顺治十四年的科场案中,流放了宁古塔。”   苏辰一听吴兆骞这个名字就有些印象了,不是现在听说过,而是前世的时候从他那个学汉语言文学的朋友那里听说过。   吴兆骞好像还是清初有名的诗人,也是清朝流放到宁古塔的文人中名气最大的。   纳兰容若又道:“我那儿有两本吴兄的诗集,辰王可以看看,他的确是个人才,放在宁古塔可惜了。”   苏辰心想,应该不会可惜,宁古塔搁现在多偏僻啊,吴兆骞这样学富五车的人过去了,肯定也是被捧着的。   不过不能因为人家有文化就理所当然的要求人家在偏僻地方贡献。   苏辰在心里批了下自己的想法,不等纳兰容若再说什么,道:“行吧,有空我就跟阿玛提一提这事。”   纳兰容若目露欣喜,拱拳低声道:“多谢王爷。”   “不用谢,”苏辰说道:“又不是你自己的事。我会帮忙的,不过吃饭就算了。”   纳兰容若笑道:“但是回到京城,奴才还是要请王爷一席的。”   苏辰忙摆手:“你算了。”   话说他最不习惯纳兰容若和曹寅的一点就是,时不时跟他说话的时候迸出一两个奴才的自称,在宫里还算了,外面坚决不听。   看着摆手摆到连头都摇两下,浑身透出拒绝姿态的辰亲王,纳兰容若面上的笑容更加的温暖起来。   有时候连他都疑惑,辰亲王这样的人怎么能是皇家养出来的。   不过身边有个这样的王爷,是他们的幸事,更是大清的幸事。   俩人说完悄悄话就严肃站在后面,认真听官员们应答康熙的问话。   康熙问的内容很家常,米面价格几何,一年雨水多寡,皆是他会询问的内容,几个不常见圣驾的地方官员由刚开始的忐忐忑忑,到后来的平和稳定。   君臣双方问答有度。   快到中午的时候康熙叫官员们退了,这些官员们表示很沐圣德,下山没多久就敬上来一桌素席。   康熙叫侍卫们接了下来,转头又命送下去一些赏赐。   这个赏赐不是别的,正是今年印书局才出的康熙他制的四书讲义。   苏辰差点忍不住笑,这就和给学生送一套五三当生日礼物差不多的感觉。   康熙问道:“笑什么呢。还没问你,在凉亭和纳兰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苏辰就说了顾贞观几年为吴兆骞奔波打点的友情,而后问道:“阿玛,咱们清朝立国以来,流放到宁古塔的文人不少了吧。”   康熙亲手流放过去的还没有多少,点头道:“确实不少,且还有不少在文人中间呼声不低。”   苏辰道:“儿子觉得文人们就像温室里的花朵,虽然有时候比较喜欢发一些高论讲一些道理吧,但大多是都是比较老实的。不如审核审核,把没有问题的都放回来吧。”   其实书生造反三年不成,将那么些人一直放在宁古塔,并非出于担心,连黄宗羲、王夫之那些曾经帮助南明小朝廷举起反旗的人,康熙都赦免了。   哪差这么几个或因文字狱或因科场舞弊案流放宁古塔的文人?   根本原因是这些人本身的价值不足以叫人重视,却还四处蹦哒罢了。   不过儿子求情,康熙稍微考虑一下就道:“这事儿阿玛允了,回去之后你去刑部查查,把那些能赦免的都赦免了。”   苏辰刚要答应转念一想却觉得不妥,“我不干,这样的话那些骂我铜臭的文人岂不是又要夸我?”   他可不想跟这些读书读傻了的这些文人关系太密切,免得又不得已被他们绑到船上。   康熙很快明白儿子的顾虑,心里就是一阵酸涩,道:“这样吧,你查查哪些人可放,阿玛再亲自下旨。”   苏辰点头,说道:“阿玛,你着急回宫吗?”   “有事直说,”康熙故作不耐烦。   “那您跟我去一趟大同呗,”苏辰说道:“有特别好的东西给您瞧。”   “你的煤球儿?”康熙笑问。   他儿子总能做出一些稀奇古怪却非常方便好用的东西,刚才与几个地方官闲话,其中就有两人提起在大同风行的煤球,建议全国推广。   苏辰光顾着和纳兰容若说话了,没注意到这些,因此也没听出来他阿玛的打趣,神秘的摇摇脑袋道:“不止煤球,还有更好的东西。能给阿玛解决最大难题的那种。”   康熙挑眉,笑道:“这么好,那朕就去看一看。” 第89章 有刺客   三日后,一行骑着肥壮大马的人进入应县县城,荣广骑马在最前面导引,此时看了看天色回转马头,走到最中心一副普通富家老爷打扮的康熙近旁:“老爷,这里是应县,咱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不如在这里稍作休整。”   康熙转头问儿子的意见:“辰儿,你说呢?”   “歇歇呗,”苏辰□□是一匹半大的白马,他在外两年,对这种风尘仆仆的赶路方式早就习惯了,反而是他阿玛明显有些吃力。   康熙对荣广道:“前面去找家客栈,第二天再赶路。”   这么一行个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经过县城,效果堪比后世一队迈巴赫驶入三线开外小城镇,顿时便引起无数轰动。   路两边,无论是刚买好菜准备回家的妇人,还是正忙着做工的汉子,都自觉的在这些马匹经过时往旁边躲避。   在马儿走过去之后又伸着脖子去看。   一个道士站在路边,捋着胡须看着马儿消失在前面的街口,转头便对窝在墙角的一个小乞丐道:“八饼,你去跟着,看他们在哪里落脚。”   小乞丐并不是那么听话的,闻言动也未动。   道士拿着毛秃秃的拂尘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骂道:“你个贪痨鬼,”说着从衣襟里掏出来个油纸包裹的干饼子扔过去。   八饼抱住,打开油纸包现在干饼上咬一口,随后才揣到怀里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前面追去。   道士嫌弃的骂了句什么,抬脚进入前面的巷子,七拐八绕的从另一个出口出来,最后走向窄小街道里一个黑漆大门前。   三长两短的叩声响起,门内很快有声音响起:“地振高冈,一脉溪水千古秀”。   道士说道:“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   门吱呀打开,道士一脚就踹了进去,开门的大汉被踹的直退三五步才停下来,脸上玩笑的笑意也被踹没了,骂道:“臭道士,你窝里斗是不是?”   喊着就要动手,旁边一个瘦小的汉子把铁大汉抱住:“哥,算了算了。”   “算个屁,”铁大汉还待骂,正堂屋的门里走出来两个人,两人皆目光清明一身正气,左边那个身着棉麻白衫更显文雅些的说道:“出尘,好好的为什么动手打人?”   出尘道人嫌弃的看了铁大汉一眼,道:“大哥,这大白天的,我又是刚出去不久,敲门时已经带了咱们约定好的暗号,这人还用咱家的暗语相对,简直是在拿我们天地会取乐。”   陈求索看向铁汉子,道:“张兄弟,咱们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切不可有这种玩笑的心态。”   铁汉子唯唯称是,低头认错。   此时东边厢房里又走出来一个白衣刺绣白纱遮面的女子,她走到铁汉子跟前,挥手就是一巴掌,而后看向陈求索和他左手边的中年男子蔡德忠。   “这一巴掌是给出尘道长的交代,现在,”她看向道士,“能说正事了吗?”   出尘道长讪讪,道:“你们的消息很准确,那一行人正是狗皇帝和他那个小小年纪就被封了亲王的儿子。”   闻言,铁汉子搓手,期待又狠辣道:“今日便是为我三位兄弟报仇之时了。”   陈求索皱眉说道:“然而我们一路北近,偶尔听到有人议论辰亲王,说的没有不好的话,况且那还是个孩子,鞑子皇帝尚且能留耿家妇弱一命,这个孩子就不要动了。”   这话是征求白衣女子的意见,白衣女子眼中却已经见了泪光,咬牙道:“陈大哥难不成觉得那鞑子一窝还有好的吗?狗皇帝之所以不杀耿家妇弱,不是心存仁慈,而是不能寒了其他降将的心。”   蔡德忠这时忍不住说道:“大哥,斩草要除根,那狗亲王和那郑经的儿子郑克塽一般大,你觉得他还小,但看看郑克塽那小子,还不是他爹一死,第二年就向这狗朝廷递了降书。如果咱们不把他一起杀了,谁知道他是不是比郑克塽那怂逼更强些呢?”   陈求索被说服,缓慢的点了下头,吩咐左右道:“拿好兵器,出发。”   ---   苏辰刚从后院卸货出来,就看见酒楼里接连进来三五波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有,很热闹呀。   不过女的只有两个,小的一个。   其实这种情况也不稀奇,这时候礼教规矩森严,女人能到酒楼的,□□成都是什么行院唱歌的或是青楼的。   但苏辰在他们身上收回目光的时候,心里还是涌上一股十分奇怪的感觉。   出尘道人凑近陈求索,低声道:“大哥,那便是狗王爷。”   陈求索目光看去,苏辰正看着他们这些人,不免的就和这个人对上了目光,这气质好像有些熟悉啊。   苏辰又瞅了这人旁边的道人一眼,这个却是个长得眼熟的。   出尘道人被看的心中一阵发虚,不自觉抬手摸了摸下颔粘的一绺胡子,心想只见过那么一面,自己还做了这么好的伪装,这狗王爷看不出来吧。   苏辰的确是不大记得了,只是有种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感觉。   陈求索身旁的蔡德忠这时候喊道:“小二呢,给爷们先切两大盘子白肉来。”   这家酒楼最有名的一道菜便是蒜泥白肉。   苏辰收回目光上楼,他怕再看这群江湖侠气比较重的人几眼,会引发一场斗殴。   蔡德忠陈求索在中间一张桌子上对坐下,小乞丐八饼从门外进来,跑到他们桌边似乎是要饭的样子,却压低声音道:“他们共有十二个护卫,六个跟着去了楼上,还有六个不知道去哪里看着去了,我只看见两个进去了后院。”   陈求索从腰间掏出两个铜板放到小乞丐手上,和善道:“拿着去外面买个饼子吃。”   八饼露出一脸笑容,攥着铜板就跑了出去。   陈求索侧头向后面一直跟着的一个年轻人微微点下头,那年轻人立刻领会,抬脚出门。   大哥不忍伤及无辜,那么在这个即将爆发一场厮杀的地方,最好不再有吃饭的人进来。   出尘道人目光追着出去的方平土,明白他要出去做什么,便忍不住对陈求索道:“大哥,本来我们就没能提前做安排,再叫平土出去,被看出端倪该如何是好。”   蔡德忠说道:“说起来这皇帝真是谨慎,一路而来从不令人赶在前面打点住宿。”   否则他们就可以提前安排。   白纱女子看他们几人如同看白痴:“听说出尘道人用毒最为一绝,何不先控制了后厨的人,把加料的饮食给他们送上去。”   出尘道人狠狠翻了个白眼,起身往隔着一道布帘的后厨方向走去,掀开帘子的时候故意顿了顿,院子里有两个闲闲站着的人立即将目光投来。   看见了吧蠢货。   出尘道人非常不满意白莲教才弄上来的这个圣女,又蠢又狠还不知道见好就收,手里那个破兵符连一个有用的人都没有拉拢到。   废物只是单纯的废物倒也不可怕,还是个狠辣的废物,带着她能成什么事?   为了不被怀疑,出尘道人很随意的去后院茅房出了个恭才回来,一坐在座位上就冷笑道:“看见了吧,那里守着人呢。”   然后看向陈求索,道:“大哥,我突然想起来,那狗王爷颇有几分好运道,咱们这次行动可务必要在各方面都安排妥帖。”   在京城酒楼那件事,给出尘道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蔡德忠不知他心结,咬了一块刚被小二送上来的白肉,说话声音也没有被刻意压低多少:“再好的运道,也躲不开爷爷我的一颗铁丸。”   蔡德忠一直在福建一带活动,他一口吐铁丸的绝技,在那边连官府的狗官们都多有耳闻。   他的铁丸百发百中,且力含千钧,铁丸于半空接触到人体一准一个血窟窿,连弩箭都没有他的铁丸好使。   说完这话,蔡德忠就把手心里的两颗铁丸滴溜溜转个不停。   出尘道人知道他的厉害,低声笑道:“一会儿德忠大哥就要费力给我们掩护了。”   二楼雅间的门就在这时打开一扇,几人连忙收声闲话起来,余光有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走下来,直接去后厨取了餐食再端到楼上去。   白纱女子身边玲珑俏皮的小丫鬟忍不住低声道:“小姐,狗皇帝还真是怕死呢。”   白纱女子冷笑道:“那是他知道想要他狗命的人太多了。”   陈求索敲敲桌面,都说些别的,自然一些,别先被上面的人发现了不对。   苏辰已经发现了。   他正抱着半块甜瓜趴在窗边啃,注意到这酒楼前面几百步的地方不知何时站了个年轻人。   有人将要走向这家酒楼,年轻人就左顾右盼的走上前把人拦住,然后交谈几句,那些人便会转头去前面的一家小酒馆。   难道这是小酒馆派出来拦客的?   苏辰怀疑,很快又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   电光火石之间想到刚才看见的那个熟悉的道人面孔,以及前些天京城来人回禀的耿精忠外室女儿的出逃。   苏辰面色不变,抱着甜瓜从窗口退开,要去外面查看楼下情景恰好在门口撞见端着菜进来的纳兰容若。   “少爷,饭菜都齐了。”纳兰容若说道,苏辰已经错身到门外面,迅速的扫过一楼大堂,八张桌子只坐了四桌,其中三桌还是刚才那群人占据的。   也就是说这中午的一会儿,再没客人进来。   底下这些人,不会真是刺客吧。   手上一股冰凉的濡湿,甜瓜被苏辰不自觉间捏烂了,他神色平常的甩了甩手,对楼下擦桌子的跑堂道:“小二,我们这儿再来一盘牛肉。”   小二正疑惑呢,往常这个时候自家酒楼能满一半,想着是不是出去拉拉客,不过听见客人的要求,他把抹布往肩上一搭笑道:“好嘞,客观您稍等。”   苏辰便转身关上门,飞快的思索着对策。   康熙给热气腾腾的芙蓉蛋羹上淋上麻油,叫苏辰:“辰儿,你的芙蓉蛋羹,快过来吃。”   出门在外并不用考虑安全问题的康熙警惕性不足,他到现在也没有觉出不对来。   就算是自己想多了,这件事也得告诉阿玛。   苏辰打定主意,纳兰容若递了一张打湿的帕子过来,示意他擦擦手,苏辰这才察觉自己还是满手粘腻。   他把甜瓜扔在一边,也没擦,说道:“阿玛,我觉得外面有些不对劲。”   与此同时,在外面监视酒楼外动静的荣广也察觉异动,他将外面的衣服脱下来变了身装扮,从酒楼侧后方的巷子里走出来。   经过客栈门口时他往大堂处看一眼,只见那七八个围坐两个桌子的大汉个个肌肉虬结,一人转身的时候还露出小腿肚子上绑着的明晃晃刀片。   荣广立刻神色凝重,皇上的行踪这是泄露了?还是觉得他们富有想要打劫的?   他继续往前走,一直走过酒楼大门,在前面的一个小街口转过去。   这个酒楼建在小路口,前后都有南北向的街道,前面的通向县城大路,上酒楼来吃饭的基本上都从前面来,后面的小巷,很久也不经过一个人。   方平土在门外守了一会儿,日头走到天空中央,在外吃饭的基本上都找到了地方,明亮刺眼的太阳给他晒出满身汗。   方平土转身进入酒楼的大堂,来到陈求索身后低声道:“大哥,没什么人了。”   如果再有人过来,一会儿被牵连只能怪他自己运气不好。   陈求索微微的点下头,说道:“你也过去坐。”   出尘道人提醒道:“多吃点儿,一会子大哥摔盏为号,你就负责堵住后厨那两个。”   方平土抬手不着痕迹的在腰间摸了下,低声道:“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上去的。”   雅间里,康熙也听完了儿子的分析,笑道:“没关系,外面有荣广,如果真有什么,逃不过他的眼睛。来,吃你的蛋羹。”   苏辰暗暗计算了下双方的人头数,也不那么担心了。   只不过转而又想,这家酒楼不会是那些人的同伙吧,现在可没有药品禁用清单,蒙汗药那是基本上懂点医理的人都能配出来的。   苏辰说道:“还是别吃东西了阿玛,咱们赶紧走吧。”   康熙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笑道:“不过几个贼人而已,别怕。我想他们应该是等着我们下楼离开的时候动手,只要我们不出去,那些人便不敢贸然动手。再等一会儿,荣广就能把当地的驻兵调来了。”   “吃饭。”   苏辰看看阿玛这全程淡笑不将可能的刺杀放在眼里的大佬神态,再看看虽然有些紧张却也不至于怕的纳兰容若等侍卫,觉得很怕的自己那么格格不入。   纳兰容若道:“王爷放心吃,这些饭菜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做出来的。”   苏辰咳了咳,把湿帕子拿过来擦擦手,心想我也是从战场上走过的男人了,怕这些小场面吗?   只不过仔细一想还真是有点怕,如果不是他非要用这种方式给阿玛一个惊喜,阿玛根本不会仅仅带几个人就出门的啊。   如果出什么问题他能后悔死。   苏辰拿起筷子去夹蛋羹,勺子就搁在一边没有被他拿起。   康熙见此非但没觉得自家儿子胆小无能,反而只有心疼,还有对那些不停对抗朝廷之人的恼怒。   当然若如儿子猜测的一般,楼下那个白纱女子正是耿精忠的外室女儿,他此前给予耿氏族人所有的宽容优待都将被收回。   楼下,小二擎着放了两盘小菜的托盘出来,一个小乞丐正在这时跨过高高的门槛从外面跑进来。   “出去出去,”小二不耐烦挥手,“去后门等着。”   小乞儿没有听见一般跑到陈求索那桌上,揪着道士的衣襟,说道:“我看到有生人去了守备府上。”   然后大声道:“道爷,赏小的一个饼子吃吧。”   出尘道人立即往二楼看一眼,随后把桌子上刚上来的还热乎的饼子都推到小乞丐面前:“全给你。”   蔡德忠道:“老二,现在动手吧。”   陈求索眉目深锁,道:“如果调兵的是上面的人,咱们已经是惊动了他们了。”   那么原先趁他们下楼经过大堂时出其不意的摔盏为号的围攻打算,就不适用了。   陈求索看向一个一个往怀里塞饼子的小乞丐,目光终是狠狠一定,道:“你叫八饼?”   小乞丐忙着塞着饼子点点头。   “若你能上去右手第二间雅间,我给你足够买八百八千张的饼子,如何?”   白纱女子身边的小丫鬟低低惊呼,捂着嘴道:“这太冒险了吧。”   陈求索只觉惭愧,但是若能成功刺杀了清朝皇帝,什么样的损失都不为过。   蔡德忠道:“叽叽歪歪什么?小乞儿,你可想要吃不完的饼子?”   八饼眼神明亮的点头:“我去。不过你们得先给我一半钱。”   陈求索把腰带里的银饼拿出来一个给八饼,八饼忙抓过来揣好,能在以后都吃饱饭,这买卖他做了。   将银饼面饼结结实实扎在怀里,八饼一脚一脚踏着台阶上去,到第二间雅间外拍了拍。   听到敲门声,苏辰以及刚从窗户进来的荣广三位,本就在雅间护卫的六卫皆目露警惕手摸向腰间。   外面却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客官,能赏一口饭吃吗?”   楼下,那散坐在另两张桌子旁的大汉便在这一瞬间抽刀站起,靠近楼梯下方躲在二楼的视线盲区。   不管这个小孩是真的要饭的,还是楼下那群人安排的。   门,都没有不开的必要。   或者他们的上策是有窗口离开,但面对一群散勇,康熙这个皇帝做不来如此丢份的事。   他点点头,荣广迈步去开门,其他侍卫已很随意的在皇上和辰亲王周围形成一个圈。   门打开,八饼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一发铁丸就从楼下极速而至,荣广侧身拿刀柄挡开,铁丸擦着他的肩膀打进后面的墙里。   楼下大汉们在陈求索一声高呼下,迅速攀着楼梯上去。   侍卫们迅速紧密站在一起,持刀警惕待敌。   正常吃饭的客人们见到这突然爆发的打斗,没反应过来呢便已遵循本能往桌子下一缩躲起来。   陈求索和蔡德忠先后冲上二楼,挡在门口的荣广一个人应付两个与他功夫不相上下的,很快就有些吃力。   纳兰容若武力值一般,只能拿着剑在旁边打打辅助。   刨除去调兵的那个和荣广纳兰,还剩九名侍卫,他们分出去五个助力荣广,四个留下来保护康熙和苏辰。   而对方的人满打满算也仅有十个,一时间自己这方占了优势。   苏辰手里握着出门必带的火铳,精神高度紧张,吃了一半的芙蓉蛋羹也顾不上,就怕侍卫们挡不住,一转头却发现他阿玛还在悠闲自在喝粥。   只能说,不愧是亲征噶尔丹的康熙帝。   苏辰瞧瞧外面乱战成一团的人群,到底是不放心,拿着火铳起身挡在他阿玛前面。   留下守护王爷和皇上的侍卫:王爷您大可不用这么小心。   苏辰抱着火铳看着前面的混战人群,想帮帮自己人也找不到机会。他以前练准头练的都是静止靶子,这样来回移动的还有自己的人混乱场面中,真不敢随意打一发子弹出去的。   突然嘡啷一声响起,碎瓷片向四面炸开。   苏辰看了眼桌子上炸开的茶壶,以及穿过茶壶直射到对面窗户木框子上的铁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又一个,威力比刚刚荣广打偏的那个还大。   难道对方也有火铳?   混乱中苏辰伸开手臂为阿玛挡住飞来的碎瓷片,脑子里能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   一直淡然的康熙被这个变故吓一跳,不是害怕对方的武力,只是害怕儿子会受伤,反手就把伸手挡在前面的儿子捞到身后去了。   见狗皇帝终于露出身形,蔡德忠和陈求索微微点头,出尘道人和两个大汉也在这时候打进来,他们不约而同的上前形成罩子一般围住了荣广。   蔡德忠带着另外两个汉子打伤纳兰容若等护卫,眨眼的功夫就突破人墙到了康熙和苏辰面前。   腹部积蓄力量,不期然又一颗铁弹丸从那麦黄面皮的汉子口中喷出,向着挡在苏辰前面的康熙面门射来。   康熙平日的布库没有白练,危机关头拉着儿子矮身往旁边一滚,躲开了这一击。   看清铁弹怎么来的苏辰惊讶不已,会吐枣核的裘千尺原来不是完全的虚构。   只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被阿玛按到桌子底下,苏辰又地鼠般的露出头,道:“阿玛,我要保护您。” 第90章 小乞丐   苏辰停止往上钻的行为,握着火铳往外爬,然后拿着火铳专找没穿官靴人的大腿上开枪。   虽然损了点,但这个角度误中自己人的概率似乎低很多。   砰砰砰几声响过,忍痛的闷哼声也接二连的响起。   出尘道人骂了句“格老子的”,转头扶住嘭一声后大腿汩汩冒血的陈求索,拽着他就朝窗口去,大声道:“走。”   “不能走,”女子声音尖锐而又快速:“不能走,错过今天的机会,再想杀了这对父子还要等多久啊。”   苏辰在桌子底下勾头一瞧,竟是谁也没有注意到的白纱女子,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这是铁了心要杀他阿玛呀。   苏辰赶紧从桌子下出来,就见那白纱女子手中刀匕反射出一瞬强烈的太阳光,冲着正和会吐铁弹的那人格打的阿玛而去。   这种紧急时候,或者说看到这一幕,苏辰第一个反应不是举起火铳---他怕阻挡不了女子的步伐,脑子是空白一下子什么都没想的,扑过去挡在阿玛前面,同时伸手想要夺下这女人手里的刀。   白纱女子看样子柔弱无比,力气却出乎苏辰意料的大。她一刀没能刺中康熙,反手就把刀递在左手中,眼睛眨也不眨的扎在苏辰胸口。   康熙回头瞳孔皱缩,声音都喊破了:“保护辰儿。”   蔡德忠这才找到机会,手里的刀砍在康熙手臂,一面逃向窗口一面将最后一颗铁弹向着康熙吐出。   这时候康熙眼里都是胸前衣襟全被染红的儿子,根本无暇后顾,苏辰却关注着阿玛,把手里的火铳扔去将铁弹的方向打偏。   如此,他便也没有时间去反击那疯了似的白纱女人,胸口的刀被抽出来又扎进去一下。   血飙出来,疼得苏辰都抽搐起来。   康熙目眦欲裂,眼白爆出血丝,像一头发怒的雄狮,飞快赶到女子身后,抬脚就把她整个身子歪歪斜斜的踹到撞了墙才停止。   纳兰容若和吴海都是大惊失色,此时完全不考虑自己会不会受伤,只求赶紧腾出手来,将围住他们的人解决掉。   瞬间上前将挣扎着起来的白纱女人制住,辰亲王竟然被刺伤了,俩人非常愤怒,拼着受伤也飞快的下了女人手里的刀。   耿玉磬看到狗皇帝抱着他儿子连碰都不敢多碰一下,就怕那汩汩鲜血会流出更多的模样,即便刺杀失败了也忍不住笑起来。   “失去至亲之人的感觉,狗皇帝你也有一天能体会得到啊。”她说着,哈哈大笑。   苏辰忍着疼翻了个白眼,被刺两刀疼是肯定的,而这女人狠是够狠,刺到的根本不是要害之处。   如果是他拿刀去杀人的话,不刺脑袋也要刺脖子啊。   “阿玛,我没事儿,”但苏辰察觉的出来,阿玛是被他这样子吓到了,“我运气一向好,这两刀根本没有刺到要害。您别怕。”   康熙只觉双眼一热,儿子胸前都被鲜血浸染了,却还记得安慰他。   荣广迅速的制住剩下的两个功夫差到连逃跑都没有找到机会的刺客,而后来到皇上身边,蹲下身摸了摸还留在王爷胸前那刀的位置,转头道:“皇上,刀刃没有刺到要害处,伤口不算深,王爷应该不会有事。”   康熙站起往后面一步,给荣广让出来位置,左手握住右手,以免恐慌让他忍不住双手颤抖。   “先止血,纳兰,你去找大夫。”   纳兰容若低头领命,心里却是诧异的,皇上的声音竟然都在颤抖。   当年能和侍卫一同设计困杀第一武将鳌拜,皇上的勇谋可想而知。   但现在他的声音里竟然全是如何也掩饰不了的颤抖。   辰亲王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可想而知。   不敢也没时间多想,纳兰容若飞快的从二楼下来,四下一看找到缩头缩脑躲在柜台后面的掌柜,喝问道:“应县最好的大夫都有哪些?”   纳兰容若手臂上也有刀伤,掌柜看到这人手臂上滴滴落下的血珠心中大呼倒霉,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帮派跑到他们应县斗殴,还偏选在他的客栈。   实在是,实在是倒霉啊。   掌柜擦着额头上的汗,颤抖着出来,指向东边:“东城的苏大夫,是咱们这儿最好的外伤大夫了,他就在仁善、仁善药铺坐堂。”   整齐的脚步声、哒哒的急促马蹄声就在此时由远而近,应县守备沈制焦急的喝停□□马,翻身下马后便躬身请天使先进。   赵泽冲进来,看见纳兰容若这样子便知他们来晚了,焦急问道:“皇上和王爷如何?”   正想去跟官兵告状好挽回一点损失的掌柜愣住,他耳朵出问题了吗?   皇上,王爷?   但现在没人关注一个小掌柜,纳兰容若上前道:“皇上无碍,辰亲王受伤了。”   沈制听见这话,心底一颤,辰亲王在他们这里受伤了!   要了命呀。   因此不用吩咐,沈制马上就转身向外道:“来人啊,快去把县里最好的外伤大夫都带来。”   掌柜从震惊中回神,想到若是一个王爷在他这里出了事,必定会牵连到自己这小人物身上,忙道:“大人大人,那仁善药铺的苏大夫,他是最会治外伤的。”   沈制瞧他一眼,掌柜忙缩了缩头。   “将仁善药铺的苏大夫也请来,”沈制来到门外,对几个心腹道:“最好的药,最好的大夫都尽快带来,咱们的前途都在这一时半刻上了。”   这边还没吩咐完,应县县令丁松带着县衙所有的衙役卫兵飞马而来,他翻身下马快步到沈制面前,问道:“皇上呢?王爷呢?”   没事吧。   天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恍如做梦梦到天塌了的感觉到现在还没有缓解。   沈制道:“里面的一个近卫说,王爷受伤了。”   没等他说完,丁松就嚷道:“快找大夫去啊。”   沈制:“人已经派去了,丁县令,本官觉得咱们想戴罪立功,最好是将此次胆敢行刺皇上的余孽,全都抓回来。”   当然啊!   丁松忙点头:“沈大人计较的是,您安排,本官叫县衙的这些人全都配合您的行动。”   这时候,吴海提着小乞丐八饼的领子出来,道:“他是和刚才那波人一伙的,叫他给你们带路。”   因为想趁乱偷一个烧鸡而没有离开的八饼,现在像只死狗一样被提着领子不敢动,更不敢说他根本不知道那些人住在哪里。   沈制挥挥手,一个官兵立马上前,将八饼提起来横着放到马匹前面,狠厉道:“老实带路,否则有板子给你吃。”   八饼揣了一胸口的饼子哗啦啦撒落一地,一直吓得不敢说话的他此时却像是生命受到威胁,趴在马背上向地面伸着手喊道:“我的饼,我的饼。”   撕心裂肺的喊声被跑开的马儿带走,撒了一路。   苏先美被两名差役一前一后押着走上二楼的时候,这外面就已经站着位在应县很有声名的大夫。   他疑惑,不是说着急让他来给人治伤吗?怎么不让进去?   想问,目光接触到位同行,他们却都装作没看见似的转过了头。   苏先美只得也跟着站在一边,没等一会儿,门被打开,一个人提着药箱出来,立刻有人站出将这人引到旁边的房间:“在这屋开方子。”   好大的排场。   包含苏先美在内的四个大夫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同时也察觉,今天被衙门里的人抓来,并不是平常治伤那么简单。   “苏先美大夫来了吗?”开门的人问道。   听在苏先美耳朵里却像是突然炸在耳边的暴雷,这是谁如此坑他,把他名字都给这样的人说了。   万一里面的人伤势太重治不了,这些人能让他好好的离开才怪了。   但苏先美也不敢不认,小小的上前一步道:“在下苏先美。”   纳兰容若问道:“你擅治外伤?”   苏先美保守说道:“只要不是伤势太重,都可以。”   纳兰容若皱眉,听这话此人是个滑头的,不由语气严厉道:“你是大夫,有这个医术,尽全力就不会有什么差错吧。”   如此敲打两句才转身让人进来。   跨进门槛,苏先美擦擦额头上的汗,随即注意到弥漫在房间内的血腥气。   他心里一提,看来出血不少啊。   小心的跟着人来到床边,只见上面躺着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通身的矜贵气象在这样的状态下也没有丝毫减损。   苏先美有些羡慕的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密切关注着少年情况的男人,有这么优秀的一个儿子,这一辈子先有一半保底了吧。   不过现在儿子受了伤,肯定可难受。   年过而立也没有一儿半女的苏先美这么想着,放了药箱到一旁,擦了擦手才来查看少年的伤势。   嗯,胸口两个血洞,倒很是幸运,靠近心口的这个扎的不深,只伤到了皮肉,外面的这一刀应是卡在肩胛骨里了。   刀已经被拔了出来,出血差不多止住了。   如果只是皮肉伤,上个药修养两天就没事。   但现在有一刀伤及骨头,以后这只手臂恐怕都提不了重物。   苏先美想着,看过伤口又把了把脉,才斟酌着把自己的诊断说出来。   康熙听的心里抽疼,转头不敢再看昏睡着的儿子,对苏先美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别让我儿的手臂留下什么后遗症。”   苏先美自己虽然没有孩子,此时此刻确实很理解这位贵人父亲的心,如果他有个这么优秀的儿子,他也不舍得自己儿子小小年纪就有了身体缺陷。   “如果尽量治的话,那就是等伤养好之后艾灸了。”苏先美给出了建议,“只是这样的话,也不能保证手臂完全不受影响。”   康熙抬手压压眉心,这样子和医馆里那些或是找不到钱给亲人治病或是亲人的病没法治的人,几乎无二致。   苏先美是个能深切为病人考虑的大夫,很能理解家长的心情,但这个伤治的最好也就那样了,他不能为了安慰家属就胡乱说话。   片刻后说道:“看贵人家中也不需劳力为生,小公子的这个肩膀只要能养到阴天下雨不痒不疼,便已经是极好了。”   康熙叹了口气,摆手示意带这人下去。   苏先美离开之前,留下了他独家的养伤药,只不过他出门之后就知道,自己一时之间也不能走,同样被一个面无表情的高大护卫给带到旁边房间开方子去了。   不到晚上,诚圆酒楼便被迫从酒楼改为客栈,二楼的雅间全部都加了床。   天色将暗的时候,带着小二来回布置的掌柜往二楼下面瞧了一眼,只见下面密密麻麻站的都是红顶子。   掌柜额头上的汗又出来一层,抬袖子擦了擦,才推开下一个包间。   皇上和王爷能在他这小店吃饭,足够祖孙后代吹几辈子了,但是怎么就如此倒霉,偏偏碰上那些胆大包天的刺客呢。   ---   苏辰睁开眼睛的时候,光线就是昏昏暗暗的,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帐子外照射进来的鹅黄灯光,耳里也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   他想坐起来,但胸口的两个伤口不是玩的,稍微一动就是一阵尖锐的疼痛。   止痛药也该面世了啊。   苏辰还是忍着疼坐了起来,然而他还没有掀开帐子,已经有一个黑乎乎的巨大影子靠近将帐子掀开了。   看见阿玛皱着眉有些黑沉的脸色,苏辰嘿嘿笑了下。   “阿玛,”他喊出这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跟蚊子哼哼一样。   康熙抬手在儿子苍白的脸颊上揉了揉,开口:“辰儿,以后万万不可如此了,你若是到了阿玛身边还不能好好长大,百年以后阿玛怎么跟你额娘交代?”   苏辰听到这些话,眼眶也热了,却还是笑着道:“我当时,就是怕阿玛受伤。”   康熙快速的眨了眨眼睛,转头向外道:“把温着的粥拿来吧。”   醒来后的苏辰感觉自己好像真成了个小宝宝,吃饭阿玛喂、洗脸洗手阿玛擦,吃饱喝足去厕所还是阿玛陪。   然后再躺在床上了,还有饭后水果吃。   苏辰吃着吃着才想起来,问道:“阿玛,您的伤有没有事?”   康熙说道:“跟你的比起来,不算伤。现在都结痂了。”   “哎,阿玛,我记住了,我以后不干这样的蠢事了还不成吗?”其实当时就特别着急,紧急关头会选择最万无一失的方法。   康熙严肃道:“你想护着阿玛,岂不知对阿玛来说,你能好好的也是最重要的。”   苏辰心头发热,好一会儿才又问荣广他们,他记得睡着前看到每个人身上都是带伤的。   “叫大夫处理过了,”康熙插了一块苹果递过去,苏辰张口就吃了,虽然咀嚼的时候都会有些伤口疼,但他还是多吃一些叫阿玛放心吧。   “那些人呢,抓到了没有?”   苏辰能猜出来,行刺的人八成是什么天地会白莲教的。   这些人,的确很让人头疼。   “抓了个了,”康熙把水果盘端到一边,起身出去端来一碗药,“安神药,喝了继续睡,别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苏辰点头:“好吧。”   他依然没动手,被喂着闷了一碗药,然后嘴角还被擦了擦,挺稀奇的:“阿玛,你照顾人照顾的真细致。”   康熙脸上这才见一分笑意,道:“这就稀奇了?你小时候,阿玛给你换过尿布给你喂过奶糊糊。”   儿子看到吃的就跟幼鸟似的,扎着两只手抓他手里的碗,皇后稳稳的抱住他都吃力。   不可否认,这个儿子的出生给他带来许多寻常父亲都能体会到的快乐,所以康熙看不了儿子受一点伤。   苏辰两眼直直,换尿布这样的事就不要提了吧。   安顿着儿子睡下,康熙才要出去。   “阿玛,能不能允许儿子给一个人求个情?”   康熙眉头微皱,却还是道:“说。”   “那个小乞丐,别治他的罪,”苏辰说道。   康熙彻底皱起眉头,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对天下百姓心怀慈悲,因为他是皇子,需要做到这样的高度。   但他绝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好心到,能对给他带来危险的人宽容。   那样的宽容不是宽容,却是没有底线的慈悲了。   苏辰道:“阿玛,我听说您曾经是把白莲教的总部给逼到了海外的。但现在他们又出现了,而且一出现就能很快在民间招到很多人。他们到底为什么能这么强,我们不该反思吗?”   “只要天底下百姓们的日子不好过,这样的打着某一个教义的组织,就永远不会绝迹。或许那个小乞丐在长大以后,也会成为一个反对朝廷的什么教的头子,但现在我想给他一条生路。”   终清一朝,白莲教天地会这样的组织都没有被完全取缔,那是因为永远都有百姓为了下一顿吃什么殚精竭虑。   勤劳却一直挣扎在贫困线上的百姓,太多了。   苏辰当然知道,有些小孩是天生的坏种,比如那些会成为拐子帮凶的小孩。   但是他看见了,在中午的那场混乱中,小乞丐的眼睛里也只有一桌子食物,不是体会过饿死滋味的人不会对食物有那么大的执念。   小乞丐可以为了吃的去做敲门人,他却不可以为了高枕无忧就将这样一个小乞丐斩草除根。   儿子的这些话,是康熙没有想到的。   “辰儿,你要知道,反清复明那些人,可不是因为吃不饱。他们心心念念的,是恢复明朝的统治。”   苏辰点头:“我知道。可是如果咱们能做到以民为本,假如今天这个小乞丐不是一个吃不饱总怕饿死的小乞丐,他不会参与进来。如果他还有机会接受教育,或许在有人找到他做这样的事,即便他不知道要被刺杀的是皇上,他都会先去找官府举报了这群人危害社会治安的行为。”   康熙沉默片刻,点头道:“当为我儿祈福,便饶了他一命。”   苏辰马上笑了笑,道:“谢阿玛。”   如果在有各种未成年人保护法的现代,小乞丐的行为连拘留他一天的惩罚都够不上。当然苏辰还没有圣母到去为小乞丐争取什么未成年人保护法,把他放了就不会再管。   京城,西直门内,一处简单的二进农家庄户院中突然火光大亮,夜色中停在大门外的马车里走下来一个富贵老夫人。   “额娘,您怎么半夜里过来了?”听到消息时已经睡下的耿夫人是匆忙穿衣起来的,迎着老妇人还没有伸出手就挨了一巴掌。   耿夫人懵了懵,当着好些下人的面挨打只觉颜面全无,红着眼睛道:“咱们一家子罪臣之后,又是哪儿惹着您了?”   老夫人指着她手指颤抖,后面跟来的一个中年男人道:“姐姐,您别故意说这话刺母亲的心。的确有要事,去屋里说吧。”   到了屋里,耿夫人气的往桌边椅子上一坐,侧着脸也不看母亲和弟弟。   舒书问道:“当初您一定要带着的那个外室女呢?还有她那妹子,都在何处。”   耿夫人不说话,舒书便彻底控制不住心里的恼怒,一手拍在桌子上:“说啊,人呢?”   “她想去南边祭拜一下老耿,”耿夫人说着就红了眼眶,“老耿是被千刀万剐了呀,她是老耿生前最喜欢的一个女儿,又有这份心。我,我就---”   “你就遮掩着把她们送出去了?”舒书不可思议的喊问,一瞬间气的脸红脖子粗。   耿夫人道:“我们不能恨,祭拜一下也不能?”   老夫人实在没想到女儿心里也是怨的,忍不住又抬手给她一巴掌,哽咽道:“你知不知道,你们一家子能好好的生活,你弟弟找了多少人出了多少担保。便是不为你弟弟,你就不想想你现在放了那俩耿氏女出去,是铁心要你的孩子也成为耿氏余孽吗?”   耿夫人说道:“她们姐妹女孩子家,柔柔弱弱的,能做什么?”   “她能做什么?”舒书面色铁青,“今天九门提督托合齐都去应县请罪去了,据说就是耿氏女联合白莲教,要刺杀皇上。”   “不可能,”耿夫人虽然怨恨朝廷处置她丈夫,却也知道这只是能在心里给自己发泄的恨,别说真去刺杀,便是将这怨恨给外人知道被告上去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耿夫人一下子害怕起来,腾地起身就跪在母亲身边:“额娘,您一定要救救女儿一家啊。”   说着又转头看她兄弟。   不知想到什么,耿夫人眼睛里又燃起怒火:“玉磬玉馨是女儿一手养大的,性子比水还柔,她们怎么可能去和白莲教刺杀皇上?说不定是皇上后悔放了我们一马---” 第91章 兄弟情深   “你给我住口,”老夫人气的连连杵着手里的拐杖,“你还在这里信口胡说,自古以来哪个造反的反贼不是灭九族,连几个月的婴儿都没有放过的。你以为你们凭什么得一条生路?完全是皇上需要给那些降将门安心丸吃吗?不是,是你出身爱新觉罗,你的父亲是豪格,你还有个勉强能在朝廷说上几句话的弟弟。”   耿夫人被母亲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   “两个外室女,她们娘能当外室,就不是好东西,你半路上才接回来的,养大的就跟着你亲了?那从根子上便是坏的,你管自己的儿女还不够,管她们死她活呢!”老夫人流了一脸泪,道:“现在她们闯下这样的祸事,你说,你们一家还有我们一家,该怎么办?”   “怎么办?”   耿夫人确信了这件事不是母亲弟弟听风就是雨,也六神无主起来,老耿被带到大理寺审理时的那种恐慌又满满的堵在心头。   “弟弟,你得帮我们,你不能看着你外甥你外甥女儿死去啊。”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舒书甩开姐姐的手,“既然你保了她,怎么不看好她?同理,我保了你们一家却没有看好你们,这次的灾祸我也躲不过。”   “那怎么办?”耿夫人又抓住老夫人的手,“额娘,您不能不管我,早些年,家里也多承我的照顾啊。”   老夫人的眼神彻底冷下来,拂开女儿站起身,道:“能怎么办,问问上面的官员,咱们能不能有机会亲自去应县跟皇上叩头请罪罢了。”   舒书道:“这段时间,请姐姐,务必把你家里的这些人看管好,还能披甲食粮,总比沦落为披甲奴要好。因此也请姐姐,不要再犯糊涂。”   耿夫人心如死灰的点点头。   两日后的中午,苏先美提着一个竹篮子过来酒楼,守在两边的侍卫伸手阻拦,然后将他的篮子拿过去检查。   苏先美老老实实的等着检查,目光小心的从跪在门口的男人身上溜过。   “好了,进去吧。”   侍卫把竹篮子还回来,苏先美点头,到里面就被另一侍卫引着上去二楼,全程他都在各种视线之下。   苏先美心里不自觉的想,宫里的人过的可真不容易啊。   到二楼的此时已经被布置的很适合居住的雅间,听到那少年王爷喊了声“苏大夫”,一瞬间对宫里人不易的感慨全都跑开了。   “小人见过辰亲王。”   苏先美还没有完全跪下去,苏辰已经下来将人掺起:“你可别给我行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对苏大夫特别有一种亲近感,看见您行礼心里很不舒服,以后都别这样了。”   这人也姓苏,因此有这种感觉的苏辰怀疑,这位苏大夫可能是他前世的祖先。   虽然前世苏辰也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但院长妈妈说过,他这个名字就是塞在包裹的纸条上写着的。   他的姓很大可能是跟着血缘上的亲人得来的。   所以这位同样姓苏的,相处中越发觉得亲切的大夫,是有前世祖先的可能不是吗?   换好了药,又在苏大夫的指导下稍微动了动胳膊,苏辰笑着请苏大夫到外面坐,苏先美念叨说道:“你伤口还在愈合,不要动着了伤口,但也不要一点都不活动这只胳膊。”   苏辰点头表示知道了,看到外面桌子上放着的竹篮,笑道:“这是您给我带的红枣银耳羹。”   昨天换药的时候说起来的,没想到苏大夫还真给带来了。   “是,”苏先美打开盖子,将里面已经温热的一盅银耳羹端出来,放到桌子边,“我那夫人唯一会做的饭就是这个,老夫吃了半辈子,自觉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你尝尝,若觉得不好吃就不要多吃。”   苏辰用左手拿着勺子舀了一勺,这一吃还真觉得挺合胃口,“嗯,挺好吃的。”   苏先美看着这孩子,心里更觉亲近,好几次忍不住想这孩子上辈子是不是就是他家的儿子啊,但这个念头也不敢时常叫冒出来的。   苏辰把一盅银耳羹喝了大半儿下去,这边正处理两封加急奏折的康熙听闻,问左右:“辰儿和那个苏大夫,相处得很好?”   纳兰容若迟疑着回道:“王爷看起来挺喜欢那位苏大夫。”   康熙沉思,他可以确定没有认错当年回到京城的孩子,不说只隔了两三年,就是到现在叫他看见两岁左右边离了身边的儿子,他也能认出来。   自己的孩子不会认错,但目前辰儿那个据说远游去的师父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线索。   如今冒来个叫儿子一见如故的同是姓苏的大夫,会不会他就是辰儿口中那个师父呢?   随后,康熙就叫荣广去详查这个苏大夫。   康熙现在的确有些草木皆兵,他很担心这个大夫如此巧合的冒出来,又会有什么他不得而知的阴谋。   几天前他带着儿子离开五台山时,不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近侍能把他们的消息传给耿氏女吗?   昨天后半夜便从京城过来的梁九功冒出来,送了两杯茶又退下去,待到万岁爷把两本加急折子处理完了,才进来说道:“皇上,舒书大人在外面跪了有一会子了。”   康熙看了梁九功一眼,“叫他跪着。”   梁九功后背一凉,嗻一声悄摸摸后退。   还没有到隔壁屋子,康熙就听到里面他儿子说话的声音,听着倒是活力十足的,隔了一日夜也没有起热,这应该就是没事了。   太医院的太医来了两三个,徐远、顾沿己都到了,他们对外伤同样是颇有心得,只不过苏辰出于对苏先美的熟悉感,太医来也没说不用他。   这时候康熙站在门外,听到他儿子和苏先美说:“苏大夫,你治外伤的药消炎效果挺好的,有没有兴趣跟我的药坊里占一股?”   看来儿子对这苏大夫的亲近没有半点作假的。   康熙没有立刻进去,在外面听了会儿才迈过门槛:“辰儿,时间不早,你该休息了。”   都写出来两张方子的苏先美忙站起来,面对远在天边从来只是耳朵里听过的皇上,苏先美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又忙放下笔见礼。   康熙道:“你退下吧。”   苏辰伸左手扶了苏先美站起,道:“苏大夫先回去,之后我让我的手下跟你联系。”   苏先美道:“两张方子而已,王爷只管用。”   人出去后,康熙拿起那两张方子看了看,对医理也有涉猎的他能看得懂,点头道:“这方子很高明,能是独家秘方了吧,就这么给你了?”   苏辰还没听出来什么,点头道:“阿玛,我和苏大夫一见如故,说不定他对我也是这感觉。”   康熙笑了笑,他倒是一点都不怀疑自己儿子,便直言问道:“辰儿,你是一见如故,还是他就是你那个远游的师父,他担心阿玛治他的罪,故意不叫你说的?”   苏辰愣了,随后忍不住笑起来:“阿玛,苏大夫不是这应县的大夫吗?还是你们请来的,之前我真的没有见过他,儿子发誓。”   康熙:“发誓倒不用。他真不是你师父?如果是,你实话实说,阿玛不治他的罪,说不定还要给他封个爵位。”   苏辰摇头,很是坚定:“真不是,阿玛,我师父是个道士,而且我们在湖北山上的房子,您不是派人去看过吗?我就是在那儿跟师父生活了两三年。”   这么说来,真是巧合?   可这也太巧了。   “阿玛,不瞒您说,我觉得苏大夫真的很可亲,”为免阿玛怀疑到阴谋什么的,苏辰就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感受都说了出来,“我想着,我说不定和苏大夫是有着宿缘的。您不知道,苏夫人做的银耳羹,我喝着也很合胃口。或许如果没有我师父,当年我应该被苏大夫捡到呢?”   可能是前世自己的祖先那话,便不说了。   “如此,朕便放心了,”康熙见儿子说的这么肯定,便收起怀疑,说道:“人心叵测,你也不能凭着感觉便对人掏心掏肺。”   苏辰点头表示受教,然后道:“阿玛,我觉得我没有大事了,咱们接下来是回京城,还是继续去大同?”   康熙笑道:“自然是去大同,朕还等着看我儿的惊喜呐。不过你再养上两天,咱们再出发。”   苏辰:“不会耽误朝廷的政事吗?”   康熙斩钉截铁:“不会。”   当然不会,每日的奏折都会被内阁分理出轻重,走六百里加急送到康熙手上,再加上还有当日便从五台山回京城的太皇太后坐镇,京城那边不用有任何担心。   自己走到哪儿,哪儿就是皇朝的政治中心,现在这个自信康熙还是有的。   于是又在应县歇了两天,苏辰活动的时候都觉得肩膀伤口的疼痛不是那么明显了,他们才启程继续向北。   路上坐马车很舒服,苏辰便一天能睡半天,上路的第二天正躺在马车后面的卧铺睡着,就觉得马车一停,上来个回事的人。   迷迷糊糊听见一两句,说的是那日抓回来的两个反贼,好像又说耿玉磬很是烈性,无论如何审问都不交代白莲教那些人的躲藏地。   又说耿精忠的外室女不止这一个,据舒书坦白,当日潜逃出京城的还有耿玉磬的妹妹耿玉馨。   睡意笼罩的苏辰就想说,那天一开始跟在耿玉磬身边的那小丫鬟装扮的女子,是不是就是耿玉馨呢?   只是后来打斗开始,那个小丫鬟便不见踪影了。   心里想着这些话,也觉得自己起来到外面跟人分析的,但苏辰完全睡醒的时候,才发现刚才都是做梦呢。   他揉揉额头,这两天一直吃的药都有安神成分,睡糊涂这是。   看车纱窗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后半下午了,这一觉又是两个多时辰。   苏辰坐起身,掀开阻隔睡铺和座位的竹帘子,便看见和阿玛对坐下棋的小少年。   小少年一身暗黄家常衣饰,眉眼比两年前长开许多,记忆里圆圆的眼睛都有些狭长之势了。   也没觉得两年过去是多久啊,保成竟然成熟的这么明显。   “保成。”苏辰惊喜的喊一声,过去就给了他一个抱抱:“你怎么来了,不用每天上课啦?”   “哥,”看到醒来的大哥生龙活虎的,保成心里的害怕才一下子涌出来,声音也有些哽咽,只不过还记着根本不敢靠在他哥肩膀上,往后挺着脖子,“哥,你的伤口还疼不疼了?”   苏辰拍拍他的肩膀:“大男子汉受个伤算什么,瞧你这小怂包样儿。”   怂包是个很难听的称呼,但从他哥嘴里说出来也带着无限宠爱似的,保成又忍不住笑:“孤才不是怂包。”   康熙道:“辰儿你的伤还没好,好好坐着。”   苏辰这才放开保成,在一边的圆墩子上坐下来,保成伸手扒开他哥肩膀处的衣襟,里面的白纱布包裹的很厚,看不见血迹。   但即便如此,仅仅是纱布也让保成心里一抽,忍不住再次询问:“哥,真不疼吗?”   他从小到大是个油皮都没有磕破过的,鼻端闻着浓重的药味,自己的身上就好像也能感觉到被利器划破皮肤时的伤痛。   “不疼,”苏辰笑道:“现在都捄皮了,过两太难就能好。”   保成脸上还是不舒服的样子,说道:“哥,你怎么受伤的我都听说了。不过咱阿玛其实很厉害,你以后注意一点啊。”   在阿玛跟前,如果说不用给阿玛挡刀会不会不太好?   苏辰点头:“你哥我也很厉害,但你没看见当时的情景,刀锋之间,容不得想那么多。更何况,我以为我扑过去能制住那个女人的。”   说起那个女人,保成目中便全是怒火,道:“不知好歹的东西,阿玛,儿子以为耿氏余孽可以全诛了。”   苏辰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保成又怒道:“哥,你受着伤还敲我。”   苏辰笑着晃了晃左手:“我用的是左手啊。你小子,两年不见怎么变得有些暴躁了?还有,对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不用动不动就诛。耿家在军队里肯定还有人脉的,对他们那么狠,很容易被人煽动引起哗变的。”   “那就这么放了他们?”保成坐过去给他哥揉揉肩膀,免得刚才那一下抻到他右边肩膀。   苏辰看向正笑看着他们的阿玛:“阿玛是天下之主,被阿玛厌弃的家族,还有什么未来,流放宁古塔不就是很好的结果。”   苏辰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主动提出“流放宁古塔”这几个字,不过灭九族什么的,恕苏辰这个小小的平民之心无法心安理得旁观。   康熙:不错,孩子会用心眼了,求情也求的这么不明显。   保成没想到他哥会把流放宁古塔这样轻轻放过的刑罚,给耿家人,转头道:“阿玛,轻饶他们,岂不是让人觉得行刺皇上一点本钱都不用付?”   康熙说道:“耿家在西南军中的旧情,朕多少还是要顾及的,另外,他们和咱们家,是亲戚,诛几族都不好看。”   所以他也是倾向轻放耿家其余人的,不过这个其余人的部分,仅仅限于爱新觉罗氏以及她生的两个孩子。   保成正是中二期,对于大哥和阿玛的这种处理非常气不过,一会儿也不在车上了,下车后叫一个侍卫给他牵来马,迎着夏日晚风就策马飞奔起来。   苏辰靠在窗边看着,路过两边有农田的路段时就提醒:“减速减速。”   骑到天色昏暗,看不清前方景物的时候,保成缓下马速跳上车,这时候他的气恼已经顺着风飘没了。   苏辰好笑道:“你现在有很多儒学师傅吧,怎么脾气还和小时候一样?”   保成瘫着靠在椅背上,说道:“我在别人面前才不这样,”一翻身又道:“阿玛,我想吃烤鸡。”   前面就是一个小镇,但长长的御驾队伍并没有进去,只在外面扎了营,不多时就有阵阵香气飘出。   明亮的篝火旁,保成捧着一整只烤鸡,在他为了养伤不宜吃油腻之物的哥哥面前,大快朵颐。   最后一只烤鸡被他啃下去半个,打个嗝儿放在了一边。   苏辰很怀疑保成这两年的太子教育,怎么比他小时候还不讲仪态呢。   “擦擦。”   接过他哥给的手帕,保成擦掉嘴角的油迹,这才露出属于太子的温和一笑:“哥,你想吃不?但是你现在不能吃,哈哈哈---”   苏辰:拳头有些痒。   偏在这时候,赵泽还端着刚熬好的粘稠鸡丝粥给苏辰送来,虽然喝鸡丝粥也是吃肉,但美味程度和涂抹了各种香料经过炭火烧烤的烤鸡无法相比。   苏辰捧着一碗清淡鸡丝粥,喝的满嘴淡。   康熙说保成:“别故意气你哥。”   阿玛,你确定是在给我们解决矛盾,怎么听着像拱火啊?   第二天第三天,苏辰依旧是基本上在车里睡着度过的,不过保成来了,每当经过村庄城镇时,他都会下去买一些新鲜玩意。   往往等苏辰醒来,眼前便是一堆满是这个时代风俗特征的小玩意。   其中竹编是最常见的,到大同府苏辰的庄园时,车里的空地已经放不下保成随时下去买的竹编了。   苏辰的庄园才买下来三个多月,只不过四处的布置已很具有他这个主人的特征了。   别人家庄园外一般种植桃柳,他这里门口种的除几颗叶子稀疏的樱桃,就是修整的十分齐整的覆盆子等地生浆果类苗圃。   其实苏辰还想种草莓和蓝莓,但他游历两三个省份,深入山林野地也没有发现这两种在现代很常见的水果。   或许它们的原产地不在中国现在还没有传入,苏辰试图自己多多移植本地的各种浆果,他请了附近的两个有经验的老农在有意识的培育口感更好外观更好看的莓果。   希望在有生之年,还能吃到和草莓差不多口感的莓果。   已经过去三天,苏辰肩膀上的伤口又长好许多,他每天都用空间泉水冲奶疙瘩喝,现在扬手臂都不会觉得太疼。   马车在庄园门口停下,苏辰拎了个保成路上买的竹编中的一个小篮子下来,蹲在苗圃旁很快摘满一篮子汁水丰盈的浆果。   庄园里的管事听说主子回来,当即带着正在田中干活儿的八个妇人到门口迎接。   不错,苏辰这个庄园中的管事做活儿的,全是从镇上找的妇人,至于这附近几个村子里的男人们,都在距离庄园三里远的煤球场工作。   对于苏辰除了两个经验老农全找妇人在庄园工作的这一行为,附近的百姓们没有半点不好的议论传出。   因着不可能一直待在这个庄园,为防止这里被仆从的一家把持,苏辰从镇上雇来的妇人全是无家可依的寡妇。   妇人们很珍惜主子给的机会,将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管事妇人姓周,人称周大娘,她没儿没女,丈夫死后就被小妾生的孩子找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赶到了外面。   苏辰去镇上找做事人的时候,正巧碰着她捧着状子在县衙告那小妾之子不孝,很可惜小妾的儿子考上了功名,县太爷更给他面子,以老糊涂为借口叫书办把妇人拖出了公堂。   苏辰是第一次见识到,在清朝这个孝顺大过天的地方,不想孝顺也有很大的操作余地。   他在街上拦住妇人,给她做了个面试,察觉此人虽然已经年过四十却头脑清晰审事有度,便直接录用了。   之后再录用的妇人们都没有这位夫家姓卫的妇人有能力,于是她便从卫老夫人成了这个小小庄园的周大娘。   周大娘不仅有组织安排能力,还有一手很不错的茶饭手艺,领着主子一家到主院歇下,她就提着菜篮子庄园北边的田中走去。   她准备逮一只鸡再刨一串子洋芋,给主子的父亲和弟弟也尝尝他们庄园的特色菜:洋芋炖鸡。   不过主子习惯称洋芋做土豆,周大娘暗暗告诫自己可不能叫错了。   其实周大娘的娘家,在一百年钱还是给明宗室供应菜蔬的菜户,但清朝占了天下之后,这个菜户制度就已被取消。   早些年又是战乱不停的,她和爹娘流亡几个省才勉强在大同安顿下来,像是洋芋、落花生那些稀罕种子,都被他爹送出去打点人了。   这些周大娘小时候能有幸吃上几口的稀罕物,在种子流出去之后,便又成了大户人家菜园里的金贵物儿,她想吃也摸不到门儿。 第92章 高产作物   只是没想到这辈子,临老了还能再见到这些东西,就这么被小主子平平常常拿出来,说是叫她们试着种一种。   如今田埂里,到处都是周大娘幼年记忆中,祖父和父亲精心伺候的洋芋、落花生,还有那金黄色向着太阳而生的圆盘。   看到这些东西,周大娘就觉得心里温暖。   手用力,土壤松动的窸窣声传来,一串平均个头都不算小的土豆带着松软的泥土暴露在空气中。   周大娘眼前出现三个月前,她们准备种下土豆的那一天。   当年祖父是如何带着父亲种植洋芋的,周大娘还记得很清楚,首先需要先把土地精耕细作,犁地的时候便放进去很多肥料;其次还要搭上温暖的草席棚子早晚覆盖,免得被低冷的空气冻伤它们。   给皇室中人吃的东西,自然照顾上也要如同下人伺候皇帝主子一般。   然而那日小主子看见她们的行为却是大惊,说道:“土豆不耗地力,能适应初春的低温,直接把土豆块儿摁进土里便好,这个东西最是平贱好养活。”   当时听到这些话,周大娘的心情很久不能平静,因为她也曾听祖父讲仙话故事一般的告诉她,洋芋,也就是土豆,是如何被商人费尽心思从外面的国度带回来。   一到陆上就被献到皇室,自此成为只有皇帝老爷和他的亲戚配吃的食物,他们这些低贱的老百姓能看见样子闻闻味道,已经是修了几辈子的福了。   然而在小主子口中,这个东西才是平贱的。   种土豆那两天,周大娘的心绪久久都不能平静,后来又是落花生,小主子用一百两金子跟府城的杜老爷家买来的一百斤种子。   一斤种一两金,这次的总该好好伺候着吧,但小主子还是说:“随便种,你们就像是种稻麦那样种,种的法子太金贵这东西反而没了价值。”   她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落花生的确是更金贵的,打下来的花生也极其美味,有一年她生辰,父亲偷偷从草席棚里揣回来两颗那样好看的花生果。   她吃了,却是到现在都不曾忘过的美味。   母亲还说,等她长大了成亲,会尽量购置一些金贵的炒花生给她撒帐。   可是明朝一夕之间灭亡了,菜户制度也被取消,他们一家甚至连个安稳的家都没有,为了能彻底叫她在大同府生活下来,父亲多方考察一个当地的读书人,然后将她许配了过去。   爷爷甚至把贡献金种给当地有权势之人时得到的赏赐,拿出来一半给她压箱底。   本以为生活就这么安稳,但不停的打仗的消息总是隔三差五传来,在路上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亲兄和两个堂兄。   跟着到大同府的,只剩一个小堂弟,然而没有多久,小堂弟还是被征兵的带走了。   至今无消息。   后来祖父祖母、爹和娘,他们相继去世,只剩了她一个,娘家的那点东西便都归了她,她对夫家并不藏私,将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叫温和好说话的丈夫去置办家产。   银子放在哪里是死的,得置产才有活钱,祖父说堂弟很可能回不来了,银钱许她随意支配,但她不相信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会再没有亲人。   她得让钱再生钱,好在小堂弟回来后能有银钱给的同时还能有一份家业。   于是她让丈夫置产,想重新种菜,没了给皇室供应蔬菜的机会,他们还可以种一些常见的菜拿到集市上卖。   祖父和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干的。   但丈夫自诩读书人,不喜欢抛头露面做买卖,用她娘家的钱再加上婆家的一点钱,在府城的大街上买了个铺子。   丈夫的眼光不错,当年买下的铺子越来越赚钱,然而赚来的钱再无一分和她相干。   女人本来就不该有自己的钱,更何况自己娘家一人俱无,周大娘便不深想这件事背后意味着的他们周家其实是被卫家吞吃了干净这个事实。   好在她丈夫还算有些礼义廉耻,嘴上不提心里却知花了周家的钱给他卫家置产,对她一直尊重有加。   曾几何时她也觉得日子能这样过下去,未必会差。   但是丈夫娶了妾,妾生了儿子,等丈夫一死,妾也开始出面理家。   她身为明媒正娶的夫人,反而被人高高架在一旁,到后来妾的儿子更是污蔑她败坏家风,直接从那个家赶了出来。   那一天被县衙的书办赶出来,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没什么好活的了,只可惜到死也没有给周家留下血脉。   然而一个少年的音色将她满心的伤悲打散,少年说:“大娘,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之后,周大娘就跟着小主子来了这里,不想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到这里有了比夫家时还安稳的生活,甚至再次看到小时经常看见的洋芋、落花生。   周大娘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时,已拔了一片花生棵子,摘出来半篮子的花生果,而后她将绿油油的花生棵扒拉到路边的沟笼上,把拍干净土的土豆子放在花生之上。   她抬头看了看不远处一片甘蔗林似的玉米地,那是少爷从四川带出来的,当地百姓都种在瓦砾处贫瘠处救荒用的。   她小时候吃过这个,爷爷种的,给他们一家当果子吃的。   周大娘正想过去掰两根,她看着早是能吃了,只小主子一直说还不熟,小主子家境富贵,怕是没吃过这样东西。正好今天小主子的父亲和兄弟都在,掰些叫他们尝尝,其实味道并不比苹果梨子差。   摘下来以后晒干了配着米煮粥吃,也很不错。   远处有说笑声响起,周大娘手臂挽着篮子走到路边,半低着头恭迎。   康熙意外的看了这妇人一眼,儿子□□出来的奴才也有比宫里人还像样的一天呢。   苏辰看到周大娘臂弯篮子里的东西,抓一把花生分给阿玛和保成,“我们自己种出来的花生,才从地里刨出来的新鲜花生又甜又脆很好吃。”   康熙接了几个还带着新鲜泥土的花生,后面跟着的梁九功就要上前帮皇上剥开,也被摆摆手赶到一边。   苏辰对周大娘道:“你先去做饭,把花生洗好放在一边,等我们摘了玉米再一起煮。”   周大娘轻轻应了声是,后退到一边才迈步走了。   这些规矩,都是她记忆中家人常做的,因此不用特别学习便像模似样。   康熙到底有些好奇,因为他儿子在宫里的时候就不是一个特别看重规矩的人,在外面能让下人还记着本分就不错了,怎会教的如此规矩?   “爹,那就是我说的玉米地,”苏辰说着往玉米地里走去。   康熙脚步跟上,问道:“你这里找的下人,家世背景可查的清楚?签了身契没有?”   清朝百姓各行各业的人身依附比前代都大幅度减少,长工短工的形式更受欢迎,苏辰对周大娘等人用的就是长工契约。   “背景荣广查过了,”苏辰说道:“我没有让她们签卖身契,长期干活儿人身自由,这种我就觉得挺好的。”   儿子这个小庄园一眼就能望到头儿,又只是种些田间作物,用长工也可。   至于以后怎么安排这些作物,到时再根据作物的安排派遣心腹人员过来吧。   康熙这么想着,把目光放在那片风中拂动叶片的高壮植物上:“那就是一亩至少能产三石的玉米?”   “嗯,”苏辰用力点头,一开始他以为想找到玉米这种高产作物需要跑到北美洲,没想到和小舅在打仗地区闲逛的时候,竟然在有的村庄看见被随意种在屋前屋后,长得那叫一个营养不良的玉米。   他问了当地的百姓,才知道他们种玉米的意识就和种个瓜果一样的,种一片是当做副食。   问这个产量高,为什么不把所有田地都种了玉米饱腹,那老农回答道:“家里哪还有人种啊,几亩地黍粮就让我忙不过来了。这东西不能当税粮,除了自家吃,拿出去没人要的。”   苏辰便意识到,想要推广一种作物,其中的障碍并不仅仅是这个作物有没有出现,高产也不是推动一种作物快速被大家接受的最大动力。   交通不便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本就少得可怜,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是古代社会最真实的写照。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从吕宋带回番薯并此后几代都致力于推广番薯种植的陈振龙极其后后辈,有多么难能可贵也显而易见了。   没看见土豆子吗?明末的时候都从海外传来了,却一直被禁锢在皇室高门,土豆这种在现代两块钱一斤都嫌贵的东西,此时竟然是只有皇室中人才能品尝到的美味。   多么可悲又多么可笑。   因此当苏辰知道这些,“车厘子”土豆和“车厘子”花生种,他都从握着这两样东西的豪门之家买了过来不少。   其实在皇宫苏辰是吃过花生的,住在山上也吃到过师父给买的花生炒货,对他来说花生从来就没稀罕过。   知道花生在现在的民间都是珍贵物儿,还是在他打听土豆的时候。   本以为多难得的养活百姓做多的两大产物,玉米和土豆,很轻易就被集齐了,苏辰便打算多种多培,之后免费发给百姓们种植。   产量这么大的经济作物,本该因为量大价廉的,却硬生生叫高人一等的贵族们给弄成培育难、产量少的象征身份的东西,真是有够恶心。   苏辰想得有点多了,保成却没想这些,他一点儿都不嫌玉米叶子喇脸,摆手叫他哥和阿玛停在外面,自己就拎着篮子跑进玉米垄里,扑哧扑哧很快掰了一篮子青皮包着的玉米棒。   出来,他举着篮子问道:“哥,这些够吃不够?”   苏辰看到他头上顶着一根玉米须,坏心情一扫而空,笑道:“够了够了,你快出来吧,拿凉水洗洗,不然脸会痒。”   康熙站在地边掰了两棒,掰开青嫩的皮,看到里面排列整齐的黄色玉米粒,就算没有农业常识也知道这是很好的作物。   怪不得儿子说这是个能给他解决大问题的惊喜。   “阿玛,你掰的这个还没熟。”苏辰过来,看到阿玛手里另一只还没有抽条的小穗子,连忙提醒。   康熙已经把这一只小穗子也剥开了,里面是嫩嫩的玉芽之色,他掂了掂小穗子道:“这样嫩的玉芽色才应是玉米,这一只长黄的,老了。”   苏辰:难道这才是玉米名称由来的真相?   他看看阿玛手里的剥开的小穗子,还没有充分沉淀淀粉的一颗颗小玉米呈晶莹的嫩白色,如同羊脂玉,而此时小玉米粒的形状,也和大米很相似。   苏辰有些受到暴击,怪不得之前好几次,周大娘都提醒他玉米能吃了。   原来他们都是在玉米嫩嫩芽的时候就摘下来吃的?   回去一问,周大娘果然点头,指着保成篮子里摘到的几颗嫩穗子道:“这个吃正好,其余的便有些老了。”   苏辰:“那你们就没想过,让这些玉米都长老到不能再老才收吗?”   “那可怎么吃呢?”周大娘笑道:“小穗子收下来晒干,日后下锅也很好吃。”   苏辰更无语了几分,道:“麦子怎么吃的?”   周大娘:“磨面蒸馒头啊,”说着恍然大悟的点头:“主子说把玉米长老了再收,磨成粉吃?”   苏辰:“是啊。这很难想到吗?”   “不难是不难,”周大娘笑道:“可咱们一直都是那么吃的啊,听说还是个洋人教的呢。”   苏辰明白了,洋人那边根本没有石磨。   他们做面包的历史都是从三四百年前才开始的。   现在倒是庆幸周大娘足够听话,没有自作主张在玉米“能吃”的时候都给他摘下来。   苏辰赶忙郑重交代:“周大娘,地里的那些玉米,都等长老了再摘啊。”   周大娘手里揉着一团面,这是一会儿擀面条盖在洋芋炖土豆上的,笑着道:“主子真要等着长老了吃?”   苏辰点头:“是的,我还要留很多种,你跟其他人也说说,别给摘了。”   “主子放心,”周大娘答,“您出去等着,这里热火朝天的,再热着您。”   苏辰这才离开。   坐北朝南的堂屋里,梁九功从辰王的田地里偷来两只圆滚滚的大寒瓜,这时正跟他顶头上司讨巧:“爷,您瞧,不愧是小爷种的寒瓜,比那瓜农专门种的上贡的也不差什么了。”   苏辰走进来,问道:“梁公公,我的瓜地你是怎么找到的?”   梁九功缓缓转过身,一脸谄媚笑容,说道:“王爷,您不知道奴才的鼻子好使着呢。您那瓜田里种着香瓜甜瓜,奴才闻着味就过去了。”   说话的时候,一个侍卫提来一桶清水,梁九功便把他摘的寒瓜、甜瓜都湃在凉水中,嘿嘿笑道:“待会儿啊,奴才切好了瓜给您一块最大的。”   苏辰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讨阿玛高兴呢,笑了笑点头。   这就没有下文了?   梁九功在心里道:辰亲王都没有别人会接茬儿,显得都热闹不起来了。以后等宫里的三四五六七八三位阿哥长大,各种各样会讨巧的孩子都有了,也不知辰亲王会不会失色。   康熙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心情却是很不错。   一方面是儿子从民间给他翻腾出来这么多高产的作物,一方面也是由于梁九功的插科打诨。   苏辰坐下来,康熙就问儿子对于推广这些作物有什么意见。   苏辰看向保成:“阿玛,保成现在也学着办事了,不如让他负责这个?”   保成吃着一条甜瓜,道:“我忙着呢,这个事儿还是哥来办。”   尽管苏辰尽量避免参与这些和朝堂有关的事,却知道他作为一个王爷避不开,可这样明显能收民心的好事,他还是不做的。   苏辰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我可得好好的修养一阵子,作物推广的事情繁杂,还是你来吧。”   保成直言道:“你就是想让我落好。”   苏辰笑道:“你是太子,很大程度上能代表阿玛,这是给阿玛落好。”   康熙点着头,突然觉着有些不对,辰儿这么说,是不是担心他忌惮保成啊?   一时间,康熙心里很不是滋味。   难道自己在辰儿心里,就是一个很不希望儿子优秀、被百官、被百姓认可的阿玛?   苏辰没看出来阿玛的想法,又说道:“阿玛,吃过饭我再带您去看看煤球厂,我卖一个煤球一文钱也赚了很多钱,我想咱们可以将山西打造成一个煤球大省。”   现在煤炭和石油的利用率都低到可以直接忽略,便是让全国人民烧煤球,也不用担心环境污染问题。   可能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以后电能利用被开发出来,发电的时候煤炭资源会紧缺吧哈哈。   苏辰把这里有的一个小煤炉提过来,是他根据现在的士大夫喜欢围炉烹茶给设计的一款,小小的和现有炭炉一般大,有个放小款蜂窝煤的煤芯,比单纯的着炭火力要大的多。   一经推出,便超越苏辰当日的大煤球主推成为爆款。   康熙看着这个放在桌子上小巧的煤炉也挺喜欢,叫儿子给他示范怎么使用。   因苏辰出去了好几天,他在庄园时经常用来温个水热个粥的小炉子早就熄了,既然阿玛要看,他就拿来火折子和一块块的小干柴。   先在炉子里生起火,拿到一边燃着,等吃完西瓜,周大娘端着一大锅土豆炖鸡上来的时候,炉芯底部便成了一层红红的碳了。   小小的蜂窝煤压上,很快就窜腾出火苗来,苏辰放上去一个装满水的小铜壶,也响起来滋滋的水声。   苏辰向阿玛和弟弟介绍道:“只要是别忘了下煤球,这个炉子能一直这么用着,煮水的时候抽开扣门,不用就合起来,也很省呢,一天仅仅需要三个煤球。”   他做的煤球,比现代市场的煤球可耐烧的多,一天三个足够了。   康熙口里嚼着浸满鸡汁香味的绵软土豆,耳里听着儿子对煤球炉的介绍,一直立志想要打造的盛世似乎也在面前有了具体的情景。   家家户户吃得起土豆炖鸡,烧得起如此便利的煤球炉---   正在这时,一股浓郁的奇特香味逼近。   周大娘端着一簸箩煮的熟透的嫩花生和金黄玉米放在桌子上,道:“老爷,小少爷,菜齐了。”   康熙拿起一棒煮好的摘时显老的玉米尝了口,软糯香甜。   再尝那只嫩的没煮的,水水嫩嫩,虽然不如各色果子好吃,却也别具特色了。   苏辰没吐槽水嫩的玉米芽一般都是作为饲料用的,捧着自己的碗,一脸龇牙咧嘴的模样看着他阿玛品尝玉米芽芽。   “你这是什么表情?”   “阿玛,味道怎么样?”   父子俩一同开口,康熙笑道:“都好。辰儿,你也尝尝。”   说着把手里的嫩玉米芽芽从尾部掰下一小节,递给儿子。   苏辰忙摆手:“我不吃这个,”伸手拿了个还烫手的煮玉米,然后连忙掰一半给吃面条吃的就很香的保成递过去。   “来,保成,你也尝尝这个煮玉米。”   接着吃,为了不让你吃饲料,哥仁至义尽了。   保成道:“我自己拿就行了,”这么说着还是把哥给的玉米棒接到手中,然后对阿玛一笑。   康熙看看手里的玉米芽,冷哼:这俩儿子不能要了。   “山西的煤炭之前主要用途无非是炼铁炼钢烧瓷,煤球这一行若是能风行起来,恐怕是不弱于贩盐的一项买卖,这个事交给你办如何?”康熙吃着煮玉米,对苏辰这么说。   苏辰很佩服阿玛的长远眼光,但同时也想叹气,他自己发起的项目太多,怪不得阿玛给他加担子。   保成啃着玉米道:“哥,我有事忙了,这件事我可不管啊。”   苏辰:“这话说的,好像我是多剥削弟弟的哥哥一样。”   康熙就拍板道:“那离开之前,阿玛带你们去见见大同知府,燕平道道台,叫他们好好配合你把煤球做起来。” 第93章 立个威   道台是一个在现代已经消失的部门,它相当于中央朝廷的派出机构,一个省份一般能分有三四个道。   道台基本由中央直派,也只对中央负责。   在某种程度上,道台是朝廷对地方的一个监察机构。   燕平道的道台是康熙九年的进士钱霞,这是个性格平整的人,关于地方的例行折子他都上的中规中矩,皇上不主动问,一般不会主动提出问题。   康熙对他是不大满意的,如果山西省成为煤炭大省,这样一个人是不能很好的协助辰儿的,所以现在只是见见,回去后需要另外物色好的人选。   午饭后休息两个时辰,纳兰容若便已带着大同知府程平和燕平道台钱霞在外等着了。   梁九功出来传,这俩人才低着头跟在后面,到屋里也不知为何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被威严裹挟的寂静。   钱霞还好些,面圣的机会比程平多,先跪下来行了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程平虽称得上是从四品官员,见皇上的机会也就当年中进士,以及三年前选授大同府时进宫的那次。   况且他前几天听到皇上在山西省遇刺的消息,跟着总督大人去客栈拜见过,皇上圣怒未消,当时根本没有见他们。   回来了,才觉得要安稳下来了,圣驾又到了大同府。   程平又忐忑又惊惧,以前只羡慕京官们靠近御前,得到皇上青睐的机会比较多,但真面对天颜才知道有些青睐他们这些普通人不要也不是不可以。   “微臣程平,叩见皇上。”这是慢一步跪下来的程平,他的声音里都有几分不太明显的颤抖。   康熙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地方官员,这些也是当年他亲自过目过的官员,如今竟然很是有些没眼看。   “起来吧。”   康熙点头,叫起二人。   这俩人抬头起,看到坐在左右两边的两个小孩子,又忙着见礼。   梁九功给他们提示:“太子爷,辰亲王。”   “见过辰亲王,”程平的动作顿住一秒,辰亲王,似乎有些熟悉,然后一道霹雳闪过脑海,他想起来了。   三个月前这个少年去知府衙门办几张地契房契。   他的一个师爷给卡了又卡,这少年就当街拦住他的轿子,向他要说法,好像是说师爷敛财无度,收了一层又一层。   他当然是帮亲不帮理,不过程平也觉得那个师爷太过分了,收钱办事,咱们的名声才不能坏了嘛。   回去后他是真把师爷叫过去训了一顿的。   但若是知道当日那个少年就是辰亲王,他们还能短时间内再见,给程平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帮亲不帮理了啊。   见过礼之后,程平简直是强忍着,才没有当着皇上的面跪下来,把曾经欺负过辰亲王的事说出来的。   他心里一直祈祷着王爷能大人有大量,好在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从头至尾辰亲王都没有向皇上提起。   至于皇上交代的让他们给辰亲王的煤球厂打下手,一百个一万个没问题。   程平一点儿都不敢让人知道,其实他妻子娘家的一个兄弟已经盯上了这个煤球的生意。   以前他还想着叫这煤球厂的主人带带妻弟赚钱,现在,呵呵,都滚一边儿去吧,谁敢抢辰亲王的买卖就是和他程平作对。   在皇上面前,程平跟在钱霞后面,信誓旦旦的表了忠心,终于听到那天籁般的一声:“退下吧。”   对这两个官员的表现,康熙再次表示,没有他的南书房值臣称心。   出去后,程平在心里小心的提着那声欢呼,一步,一步,往外走,但一声“程大人稍等”还是惊雷似的在身后乍起。   “大人,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吩咐?”程平转头见是一个侍卫,当日前后跟着辰亲王的那个,顿时心里就下起哗啦啦的大雨。   脑海里冒出当初做官之前,老父亲给他的那句话:“好好当官,别看不起小老百姓,别做坏事,因为你得罪过的人,总有一天会把曾经的那些都返回来的。”   程平当时嗤之以鼻,现在却只想回去给老父亲结结实实叩三个头,悔不当初啊。   荣广看他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道:“辰亲王有事单独吩咐你,过去吧。”   看着这高大侍卫让出来一条路,程平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   小路尽头是一株海棠树,不是花期,海棠树上密密匝匝的都是青绿的叶子,辰亲王就坐在树下的椅子上。   说实话,这架势一点都没有王爷的威仪。   “下官叩见王爷,”程平在三步外麻溜的跪下。   苏辰看他这样子,怪不得刚才保成都看出来问这官是不是得罪过他呢,不过心理素质不好还有些贪,比心理素质超好的官员要可靠许多。   因为他们即便贪,也不敢大贪。   胆子在那儿搁着呢。   至于跟清朝找一个清廉到一丝一毫都不贪的,苏辰根本不做那个童话梦,他咳了咳说道:“程大人,你那天对我不敬的事,我按你不知者不罪,不会告诉我阿玛的。”   根本不提他纵容师爷吃拿卡要这样的事,因为现在的官场就是这样,想拿一个官员的贪治他的罪,除非对方是个和珅一样的巨贪。   否则充其量也就是被革职赶回家去,到家人照样做一方名望乡绅,但是若说他对一个亲王不敬,那后果可要严重的多。   果然听了辰亲王的话,程平额头上的汗珠子一层一层往外冒。   苏辰道:“不过煤球的事你能给我好好办,以后我保证不跟我阿玛说你坏话。”   程平:您哪是不要说坏话的样子,您是捏着下官的小辫子不撒手了。   要一刀子给个快的,或打或罢官都不会让人这么难受。   “下官不敢不好好办,”程平再次垂下额头,“王爷放心,如同任师爷那样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在您的事上。”   赚多少,咱都给到您兜儿里。   苏辰想说在山西发展的煤球产业,是朝廷的不是他的。   但要开口才觉得无力,解释再多,恐怕都会让人觉得这是冠冕堂皇的说法。   程平不听上面表态,小心翼翼的抬头:这总不能是让他在搁别处能扯上关系的都搜刮一层吧。   苏辰看见程平这您还有哪儿不满意的神色,很想朝天翻个白眼,但也得点头,说道:“给我办事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剥夺平民百姓的利益,知道吗?”   程平有一瞬没反应过来,您是不是要说不能剥夺您的利益啊?   苏辰再次道:“明白?”   程平忙点头:“明白明白,王爷仁慈,下官一定晓谕大同府上上下下。”   苏辰头疼,说道:“不是我仁慈,是我阿玛仁慈。”   知道。   程平觉得辰亲王比较难伺候,以后的差事肯定会很难当。   不想王爷接下来只说把之后发现的煤矿都记挂到朝廷科技发展观名下,摆摆手就让他下去了。   “具体的方案,等我回宫后整理整理再让人送来。”   程平后退着足有三米远,才转身离开。   保成从海棠树遮挡着的窗户里跳出来,笑道:“哥,他是不是叫你吓怕了?”   苏辰摇摇头:“是他们想的太多了而已。保成,以后表示要给你办事的官员,你都不要太过倚仗,尤其是索额图二姥爷那样的。说起来,这两年他打着你的名义又拉拢了不少人吧。”   保成和他哥挤在不算宽大的椅子上,双腿抻直那么瘫坐着,道:“还有明珠,他们俩现在都结成党派了。”   苏辰道:“这是必然的,我早就看出来明珠这人了,特别会揣摩阿玛的心思不说,越爬越高之后跟索额图争了这么多年,现在想压索额图一头了。”   “不然他们叶赫那拉跟乌拉那拉又扯什么亲戚?”保成说着都想笑,“哥,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两年,可给大阿哥表现成什么样儿了。”   苏辰笑道:“保清其实不坏。”   “嗤,他不坏,心不小,也不看看他额娘,包衣出身,顶了天阿玛只会给他额娘一个妃位。”保成一脸看不上的样子,“他自己呢,没有那个大哥的范儿,偏要充,现在宫里的弟弟们都只知道他一个大哥。”   “原来是在给我鸣不平,”苏辰笑道,拍拍他的肩膀:“弟弟们长大就不好管了,他愿意当大哥就当呗。”   “不行,”保成坚持,“你才是大哥。哥,你回宫之后可要好好的立一立威。”   他只说还不算,又跟小时候似的晃着苏辰的肩膀要糖吃那般撒娇。   苏辰最受不住这个,笑着道:“好,好,哥回去了就大大的立一场威。”   保成对他哥的立威充满了期待,得让宫里的那些个弟弟们,知道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哥了。   根本不是保清那个莽夫,是他哥,他那清雅出尘如谪仙的亲哥! 第94章 小可爱   两天后圣驾抵京,同时抵达京城的还有关于今年夏季黄河汛情的奏报:黄河在宿迁塞住了,萧家渡差点决堤。   奏事房拣上来的弹劾靳辅的折子堆了半个御案,康熙捡了几本,上奏弹劾的全是索额图一党的,因明珠保举过靳辅,他们这是想利用靳辅打击明珠呢。   在明珠还保留着他为官的底线下,康熙不打算动他,再一个靳辅是朝中难得能办实事的臣子,也是他打算要保的。   虽然在康熙心中,对于靳辅花费几年的时间、财力、物力也没能把黄河安住,还是有着几分不满的。   苏辰一回宫就去了昭仁殿,复康等人正在院子里剪花扫地。   他们把以前洒扫太监宫女的活儿都干了。   只不过主子不在,干什么也觉得没劲,在殿内伺候还是在外面伺候,都没什么差别呢。   复康想说把屋子里剩下的新鲜肉切成条给太子爷那里的小锦送去,因为主子不在,这些照常发过来的份例能换成钱存着的他们都换成钱了,实在不方便换的鲜肉就喂给小锦。   另外主子当初在鹰房还有一只比较喜欢的海东青,小锦吃不完的都给了那只海东青,两年下来,海东青跟昭仁殿的人处的可好了。   等主子回来秋狩的时候就有捡猎物的了。   一抬头看见主子一手提个小包袱从外面进来,复康第一时间揉揉眼睛,而后惊喜不已,喊了声:“王爷。”   这一声王爷把其他人都喊醒了。   苏辰眼前很快跪下去一片,两年不见,复康还是老样子,连山和归宁都有些长高了,至于宫女们,只有秋萍秋焉在,其余的还在粉饼厂做活儿。   一群人簇拥着苏辰到屋里,复康絮絮叨叨说着宫里这两年发生的大事,归宁去沏茶,连山去御膳房拿好吃的点心,秋萍帮着换衣裳,秋焉转身到内室拿来两年间宫内针线房依旧应时给王爷送来的衣服。   长时间不过这种连手指头都不用动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苏辰觉得还挺舒服的。   焕然一新后,他躺在软榻上叹了口气,这才是真正的躺平生活啊。   伸手摸了颗新鲜大樱桃,咬在嘴里满□□汁。据说这还是他当年带回来种在御花园的那株结的,一直在宫内培育高产稻麦的寇洪十分精心的给照顾着。   一颗颗大樱桃结到李子大,底部是粉白的,顶尖儿红到滴珠,啊呜一口下去,甜香又多汁,堪称无上美味。   苏辰一颗一颗吃得正香,换身衣服的保成过来了,复康把另一只躺椅放到对面,保成转身躺下来,也伸手拿着白瓷盘上的红樱桃吃。   “哥,一会儿保清就带着人来了,”但他吃也吃的不专心,眨眨眼睛道:“你想好怎么给他们下马威没有?”   苏辰点头:“想好了。”   保成个幼稚鬼。不过对于弟弟们,他也的确需要树立一下大哥的威信。   苏辰摆着手指头算了算,“最小的八阿哥,现在还不到两岁吧。倒是胤禛,快到懂事的年纪了。”   保成笑道:“他现在跟个呆瓜似的,如果不是我看在大哥喜欢他的份上护着些,他早被那些两面三刀的奴才们欺负惨了。”   苏辰说道:“那还是我们保成善良。”   不过在历史上,保成和四阿哥关系就不错,没有他,他们应该也是好兄弟。   “佟贵妃不是很喜欢胤禛吗?”   保成提醒自家哥:“阿玛去年才大封过,佟贵妃升为皇贵妃了,小四的生母现如今是四妃之一,前两月才又生个小公主,德妃位份攀升的这么快,佟贵妃对小四现在就很一般。”   苏辰皱眉,问道:“我听说,十九年末的时候,佟佳贵妃小产了一个孩子?她还想生呢。”   其实在苏辰看来,佟佳贵妃,哦不,皇贵妃一直怀不住孩子,八成是和阿玛血缘太相近导致的问题。   本来看她当年对德妃那么精心,对四阿哥也是真心喜爱,还以为小四会有一个比较幸福的童年呢。   保成笑笑道:“谁知道,反正不是自己亲生的表面再好都是假的,皇贵妃在咱阿玛跟前,对小四可亲了。只不知是管不住奴才还是怎么,那些人对小四都是表面客气。”   可能因为小四有母和他无母差不多,保成对他照顾些也没有多少不情愿的。   苏辰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身在皇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和不得已吧。   “胤祉和小四是不是都入学了?”   “胤祉入学了,小四下一年,”保成低声道:“皇贵妃前两天还跟阿玛说,想叫张英给小四当老师。”   苏辰:“皇贵妃这不是对小四也挺上心的嘛。”   张英的学识其实在上书房不是最拔尖,但他现在管着印书馆,着实选印出一批好书,说他是文坛宗主也没有太夸张。   与此同时,阿玛对张英评价颇高,这是内外都知道的事。   佟皇贵妃想让张英给小四做启蒙老师,的确是很为他以后考虑了。   保成却不这么认为,但他哥不觉得皇贵妃心思叵测他也就不说太多。   连山端着两杯鲜榨的橙汁过来,放到中间的小桌子上,请示道:“王爷,大阿哥带着三阿哥等一众小阿哥来了,让奴才跟您禀报一声。”   苏辰:“他真是客气了,”把喝了一口的橙汁放回去,道:“去御膳房请郑大厨再榨几杯拿过来。”   连山退出去不一会儿,明显抽条的保清就带着一串子高低不等的小萝卜头进来了。   “见过太子。”   保清先向保成见礼,保成微扬下巴示意免礼了。   苏辰搓了搓食指和拇指,保成其实还是缺少来自哥哥的毒打的。保清给保成见礼是朝廷规矩,保成应该表现的大度一些,这是兄友弟恭必须做到的,尽管强硬表示亲和会有些假。   之后是以三阿哥胤祉为首的小弟弟们的行礼,胤祉已经有六七岁,现在搬出了钟粹宫和大阿哥都住在阿哥所,举手投足已是像模像样的皇子阿哥的贵气和骄傲。   从刚才复康的絮叨中,苏辰得知不少宫内的消息,荣妃现在彻底沉寂请求皇上给三阿哥特指了一个绘画师傅一个诗词师傅,就是其中一条。   现在看到当初萌萌的三阿哥成了现在进退有度,一身尽是书卷气的小少年模样,苏辰忍不住跟他笑着点了点头。   坚持走这条书画道路,你的前途就是光明的,以后千万不要参与夺嫡的那些弯弯绕绕啊。   胤祉对这位辰王大哥还有印象,抬头间见他笑,心中放松的同时,也生出几分亲近感。   至于站在三阿哥右边的四阿哥胤禛,行礼的间隙也小心的瞅了眼辰王大哥,然后对上一双充满笑意的模子。   小小的胤禛一僵。   在宫里,他从来没有感受过别人如此真切的善意。   辰王大哥喜欢他,一点都没有假的。   今年才两岁的六阿哥胤祚和七阿哥胤祐,跟着前面的哥哥们见礼,拱着小手手,一弯腰差点啪叽摔地上。   苏辰一手一个把他们捞起来,这俩对苏辰是完全陌生的,皇家没有小孩子,他们比当初初见到的保成只小五六个月,说话还有些含糊,但条理却是清楚的。   胤祐更羞赧一些,低着头侧着一边的身子尽量不靠近这位一直在宫外的哥哥。   大哥说这个其实才是他们所有人的大哥,这个大哥喜欢自由自在爱说爱笑的人,他一只脚有毛病又不像六哥哥那样能说很多话。   想必这个新来的大哥也会讨厌他的。   胤祚则是个完全生活在幸福中的小孩,苏辰这一捞,他就靠在大哥怀里,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问道:“大哥说,你才是我们的大哥,你怎么不和我们一样住在宫里?”   其实出门之前,德妃知道他们要来拜见辰亲王,特地交代过胤祚,让他把辰亲王当作亲哥哥般尊敬。   胤祚当时还问:“是和四哥一样的亲哥哥吗?”   但小孩子的记忆总是跳跃的,见到人当面,胤祚就忘了他额娘的交代。   苏辰笑道:“我喜欢出去玩呗,不过在你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我还在宫里呢。”   然后看了看僵着身子的胤祐,道:“小七?咱们这次是第一次见面。”   胤祐小心抬头,然后点点小下巴。   苏辰在小六小七软乎乎的小脑瓜上揉了揉,觉得,这一串弟弟们挺可爱的。   这时橙汁来了,苏辰放下来俩最小的,让他们坐下来喝橙汁,问面含笑容的保清:“小八怎么没来?”   但凡了解过清史的人都知道,鼎鼎有名的八贤王在九龙夺嫡中曾夺取过多大的一片阵地。   保清和小八关系不错,后来他得位无望,就把所有势力都转移到小八身上。   他对小八这个弟弟的拉拢应该是带着真心的。   保清笑道:“小八不到两岁,说话还流口水,弟弟担心他惹哥哥不喜。”   保成手指间捏着一根樱桃转来转去,此时便不冷不热道:“都是兄弟,大阿哥说这个就见怪了吧。”   屁的见怪,从来没有喊过我一声大哥的你最见怪。   无形的火苗在两人之间跳跃,捧着橙汁的弟弟们自觉往旁边退了退。   苏辰揉眉,都可以想象,他不在的这两年保成和保清是如何的不对付。 第95章 夏日甜点   保清看向苏辰说道:“如果大哥不介意的话,明天我再带小八过来。”   “反正我会在宫里待一段时间,什么时候都有机会见面。”苏辰招招手让复康过来,“你去准备一些清汤的番茄的锅底,我请弟弟们吃锅子。”   保清道:“大哥,天这么热,吃锅子不合适吧?”   保成眼中露出期待的兴味,这肯定是他哥要立威的方法。   一边流汗一边还不得不吃火锅,看你们这些小家伙们以后知不知道谁是大哥。   苏辰对保清笑道:“你放心吧,我安排的,错不了。”   保清虽然心底有一股莫名的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大哥在奇思妙想这方面的确是有着谁都难以比拟的天赋。   半个时辰后,一心期待的保成被弟弟们挤出距离哥哥最近的位置,他们都跟自家哥熟悉了,围在哥周围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的小秘密。   就连平常最不爱说话的小四,也会跟他哥分享昨天吃了什么、被皇贵妃看着练了几篇字。   突然一声冷哼在左边响起,保成立刻转头,看见保清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保清低声道:“失策了吧,想叫他们见见真正的大哥?现在你哥却是要分出去了。”   保成握了握拳头,保持着太子的气度:“孤可没有你这样的争强好胜,连一个大哥的位置也想争?”   保清气着了,冷道:“太子算是说出了实话,原来你觉得我是要跟大哥争大哥的位置!小时候的确是我不懂事,现在我却没有非要做大阿哥。”   保成反唇相讥:“我哥没回来的时候,你不是大阿哥派头挺足的吗?”   一瞬间保清的眼睛都红了,他最厌烦的就是保成这种语气,好似他做什么都是抢了大哥的。   “不说大哥,我也是你的兄长,我行哥哥该做之事,有什么不可以的吗?”他说道:“你若说不可以,咱们一起去找阿玛评评礼。”   苏辰把小可爱的弟弟安排着坐好,抬头向外看了一眼:“保清保成,你们两个在外面说什么呢?还要让我们等吗。”   保成甩手背在后面跨过门槛。   说的这么清风亮节的,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似的。   保清压下心里对保成的不满,也随后跟了进去。   桌子上立着两个铜锅,羊肉卷、牛肉卷以及鸡鸭鱼肉,各样的菜蔬、豆皮摆了一桌子。   在桌子旁边,则是两个盛满冰块的青花瓷缸。   这样一来吃锅子的确不用怕热了。   保清刚在小七身边坐下来,就瞧见保成哄着小六说要跟他换位置。   小六是个很讨喜的孩子,搁哪儿都有人喜欢,这时候见辰王大哥十分可亲,就很自然的前后跟着,大哥请吃饭也要跟着坐。   保清早知道对小六这个母亲是宠妃又有阿玛疼爱的小家伙无论多好,在他那里都不会是特别的。   可看他眨眼就完全和大哥亲近起来,还是有种当初一片真心喂了狗的感觉。   “保成,你坐我这里。”苏辰站起身。   耐心即将告罄的保成:他就是想挨着自家哥坐,弟弟太多了也不是多好的,而且他哥简直都忘了回宫之前说的立威的事,吃锅子还给他们弄那么多冰。   苏辰想说:你是不是忘了咱俩也要一起吃了?   “不用了,”保成说道,起身去坐旁边的位置。   已在苏辰另一边落座的胤禛站了起来:“二哥,你坐这里。”   越是懂事的孩子越叫人不想欺负,即便保成在他哥跟前的时候永远要比别的时候幼稚十倍,这时候也说:“算了算了,哪里都一样,你快坐下吧。”   小六看看他四哥,想到额娘每每提起四哥眼睛里都含着他看不懂的悲伤,他也站了起来:“二哥,我坐你那里。”   俩小萝卜头都给他让座,让保成觉得自己像是个很不懂事的人似的。   然后就看到他哥对小六小四满意的眼神。   保成:你们不会是想衬托我的不懂事吧。   保成一脸都是我不能比你们几个小的还不懂事的表情,让苏辰好笑的同时又担心,这家伙光长个子去了吧,怎么现在心思比他还浅。   “你俩老实坐着,”苏辰把小六小四按下来,对保成道:“你就坐那个位置吧。”   以后咱们俩一起吃饭的时候还少吗?何必在这一会儿跟小六争?   保成哼了声。   锅子沸腾起来,复康归宁上前来给他们涮菜,苏辰摆手让他们都去吃饭去,“锅子就要自己涮菜自己吃才有意思。”   胤祉从头至尾都很少话,这时又忍不住看大哥一眼,和底下的小四小五小六相比,他是对大哥记忆最多的。   但两年不见,记忆也有些模糊了,再见面往日记忆才渐渐清晰,大哥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架子也与世无争。   他这边才想起小五,就听大哥问道:“对了,忘了问小五,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   保清说道:“小五跟皇祖母待的习惯了,爱吃烤肉爱骑马,今儿一大早就去骑马玩去了。”   其实皇太后不喜欢出门,五阿哥养的也就比较独,即使皇太后并不阻拦五阿哥和宜妃的见面,从小待在慈仁宫的五阿哥还是更亲近皇太后。   苏辰再看看旁边的小雍正,只觉叹息,宫里这种低位娘娘不能养育自己儿女的规定,不知道给多少小孩子带来一个不幸的童年。   但是如果没有个这规定,谁生的孩子谁养,又会导致后宫人心浮动。   “明儿个叫小五一起来玩啊。”苏辰跟保清说道。   保清:不想回答。   本来想让大哥看看,底下的弟弟们都只和他亲,没想到一眨眼几个小家伙就都围在了大哥身边,真是没一个值得对他们好的。   现在还要听大哥的吩咐做事,真是丢脸丢尽了。   “知道了,”他点头,手里捧着碗专心吃饭。   胤祉又偷偷看他一眼,保清注意到了,皱眉:“做什么这一幅鬼鬼祟祟的姿态?”   胤祉辩解:“大哥,我没有。”   然后叫出来“大哥”这个称呼,才后知后觉自己叫错了。   见另一个大哥没有什么不喜的神色,胤祉松口气。   兄弟几个围桌吃锅子,一直吃到太阳偏西。   保清叫大家跟他回去,对苏辰说:“大哥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带他们来。”   “都回去吧,洗个澡换个衣服,都午睡一下。”苏辰点头,只不过又对保清说:“得空了你单独过来一趟,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保清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自己在对这个大哥时,有很多小心思,但他却一点都不在意似的。   是真的把自己当弟弟不介意?还是用这样的态度麻痹自己,给保成扫清障碍呢。   “大哥。”   保清回神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出来,看向喊他的胤祉:“什么事?”   胤祉为难道:“咱们的大哥回来了,那以后我们是叫你大哥呢,还是二哥?若是二哥吧,太子二哥又该怎么喊他?”   保清:拳头紧了。   弟弟中就老三不讨喜,跟他那个格格不入的额娘似的,不说话的时候是不说话,一说话便往人最痛处戳。   现在保清很是后悔,小时候的自己为什么要执着于大阿哥那个称呼?   就叫辰王做大阿哥不就好了吗?   他是老二,太子成老三。   好过现在因为怎么称呼叫人难堪。   保成也要回毓庆宫换衣服,出来正好听见这话,笑道:“你们可以和我一样,叫大哥大阿哥啊。”   保清脸色漆黑。   胤禛拉着兴致勃勃看两位哥哥针锋相对的胤祚往后退了退,胤祚从小就知道四哥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对他很是亲近的。   胤祚高兴的看胤禛一眼,小声问道:“四哥,大哥和二哥会不会打起来?”   夏日午后非常安静,只有不知从哪儿传过来的一声声知了的叫声,保清很清晰的听到小六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转头道:“我可以和老二一起打你。”   胤祚忙往他四哥身后一缩。   保清不理会保成的挑衅,只对胤祉道:“大哥跟你这般大的时候,就封了辰亲王,你如果不知道怎么区分我们俩大哥,可以叫大哥辰王大哥。”   胤祉有感觉被讽刺,心道你不也是到现在还是个没有半点封号的光头阿哥吗?   不过他还是惧怕大哥的,到底没敢把心里想的说出来。   复康躲在院门后,听着外面各位阿哥们的说话声远去了,才转身到里面跟自家主子做实情回报。   苏辰听完摇摇头:“一个个才多大,都会耍心眼了。”   “你把我带来的特产分一分,给弟弟们都送去吧。”   “嗻,”复康笑着道:“王爷,奴才也要耍耍心眼子。”   苏辰惊讶,转头上下打量他一眼:“什么心眼子,说来听听。”   复康道:“奴才请王爷同意奴才去前面御膳房跟冷御厨说一声,叫冷御厨做一些蛋糕小点心,奴才好拿着这东西和特产一起送给其他小阿哥们。”   “怎么啦?”苏辰笑道:“蛋糕在宫里是很难吃到的点心?”   复康煞有介事的点头:“王爷猜对了,当年您只叫了冷御厨做蛋糕,其他膳房的谁敢过来跟冷御厨学?冷御厨又是乾清宫御膳房的,只伺候皇上的膳食,除两宫太后那里偶尔会遣人要这个小蛋糕。小阿哥们都是在生病或是生日的时候,才敢跟皇上撒娇说要这个吃。”   咱们主子却是想吃多少能叫做多少,也算是给那些小阿哥们传达出来一个意思,咱们主子是你们绝对要尊重的。   别觉得主子不再宫里待着是不受皇上待见的。   苏辰明白了复康的意思,想了想道:“我跟你去御膳房一趟。”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时只教了冷御厨戚风蛋糕胚的配方,做下午茶小心的话,还是蛋糕卷和杯子蛋糕更合适。   夏日的蛋糕小点心,慕斯蛋糕和提拉米苏是最佳选择。   还有各种口味的奶酪棒。   复康跟在自家主子身后,看着主子到御膳房就和大厨们迅速融洽的一起做东西,不由得很是无奈的叹口气。   他是想让主子显示显示特别,毕竟现在宫里的格局和两年前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主位妃子们基本上定了,受宠的小常在小答应们也都换了一波。   复康要用一个小点心让后宫诸人不知道辰王尊贵的知道知道,本就知道的老人呢,也给他们回想回想。   不单是叫小阿哥们看到这个现实。   只没想到,自家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实诚。   “复康,给我取一些冰来。”   复康忙高声答应,走过去跟御膳房的一个小太监要了个竹篓子,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扛着一篓雾气渺渺的巨大冰块过来。   这时候,苏辰已经在冷御厨的协助下,做好了一个十寸的慕斯蛋糕底和慕斯蛋糕的主体部分。   复康把冰块放在案板上,拿来小锤子把冰块分成三四个大块放在盆里,这样的才既方便用又不会太容易化开。   苏辰把盛着慕斯蛋糕的铜制模具放在冰块上,转头又和冷御厨去烤拇指饼干。   蛋糕卷现在还不能做,因为御膳房并没有适合烤蛋糕卷的烤盘。   做完提拉米苏,再做一款不挑模具的墨西哥黄油咸面包。   夏天气温高,发酵是很快的,于是当一杯杯提拉米苏杯拼好的时候,早前揉好的面包面团也好了。   苏辰指导着冷御厨,把搅和好的黄油香葱糊,用当初做蛋糕时挤奶油的油纸布裱花袋一圈一圈挤在二发好的蓬松面团上。   好在冷御厨多年白案经验的底子在那儿,苏辰说什么他都做出来最好的效果。   最后烤出来的墨西哥黄油咸面包松软又拉丝,美味非常。   夕阳照在乾清宫大殿中,将漫地的金砖打出漂亮的金灿灿颜色。   康熙收起又一本弹劾靳辅的折子,按了按眼角,问道:“保成,你哥呢?”   回来这一天了都没见着辰儿的影子,上午他们兄弟一起吃饭,康熙乐见其成,就没有过去,谁知道下午了儿子也不过来看看他。   保成本来还说换好衣服再去找他哥玩呢,却在御膳房找到正和御厨做点心的老哥一枚,他不喜欢庖厨之事,看了会儿到跟阿玛学批改折子的时间他就过来了。   此时便放下笔回道:“我哥应该还在御膳房,说是要给咱们做一些夏日糕点吃。”   康熙皱眉道:“他的手臂还没有好完全,怎么不老实歇着?”   说着就站起来,要过去御膳房看看。   保成把折子往边上一推,也跟着站起来:“我哥主要是动动嘴,而且我来的时候也提醒那些奴才,不会让我哥动他的右手。”   一前一后的父子两个才走到殿外,就看见从东南方向御膳房走来的一串人。   苏辰也看到了夕阳笼罩下的阿玛和弟弟,转身自己提了给他们捎的蛋糕面包,吩咐复康道:“你带人把这十几份分送给各宫去。”   永和宫,中午的时候胤祚是被胤禛送过来的,德妃看见胤禛过来便欣喜非常,但她一直记着当年跟佟佳皇贵妃的约定,并不敢表现得对胤禛太过亲近。   即便现在胤禛是她亲生这件事,孩子心里也是心知肚明的。   “四阿哥来了,”德妃笑着把刚做好的预备给胤祚回来喝的冰奶茶倒了一杯,亲自给送到胤禛手上:“顶着大太阳一路走来定然热了,喝茶。”   胤禛接过来,其实很想说他不习惯喝奶茶,只要一杯清水就好了。   但是看着德妃娘娘对他的慈柔眼神,什么都说不出来。   捧着喝了一口。   胤祚也吵着要喝,德妃便一边训斥他一边倒一杯递给他放手里。   相比于对自己的小心翼翼,胤禛更希望德妃娘娘能像是对胤祚那样对他。   “四哥,我最喜欢喝这个冰奶茶配豌豆黄,你也来吃啊。”胤祚坐在桌边招手叫他四哥一起吃。   胤禛的脚步还没迈出来,外面进来一个宫女在德妃的心腹宫女如玉耳边嘀咕了一阵。   如玉摆摆手让人下去,走上前低声对德妃道:“娘娘,贵妃娘娘那边来人了,叫四阿哥回去描红。”   每次都这样,四阿哥前脚才进永和宫,翊坤宫那边的人后脚就过来喊人。   德妃脸上的笑容快有些维持不住,沉默一会儿才道:“那四阿哥回去吧,有空了咱们一起去御花园玩。”   胤禛一点都不意外德妃娘娘的这些话,放下只喝了两口的冰奶茶,行了行礼便转身离开了。   他的身影才一消失在门外,德妃眼里的泪就滑落下来。   但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应该还是会同意皇贵妃的要求。   胤祚从凳子上滑下来,伸着小手给德妃擦眼泪,认真道:“额娘不哭,其实四哥对我可好了,四哥知道额娘也对他好的。”   德妃擦掉眼泪,笑着点头。   做过的事她就不会后悔,更何况皇贵妃在位份上比她高一大截,胤禛以后的前程不会差。   看看现在后宫得封妃的她们四人就知道,皇上在封位这个问题上是有很严格的标准呢。   她和宜妃,相比早年就在宫里伺候的惠妃和荣妃,堪称皇宠甚隆了。   为什么她们能特别?难道仅仅是因为受宠吗?   德妃想冷笑,皇上如果是因为一点宠爱就能给某个女子妃位的人,这宫里的妃子早就挤不下了。   她和宜妃的一个共同点,便是一个把孩子给了皇贵妃养,一个把孩子给了太后养。   虽然后来宜妃的五阿哥是皇贵妃主动推给太后的,到底是彻底将孩子给了出去。   要不然,宜妃只怕现在还是宜嫔。   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戴佳氏的七阿哥和自己的小六同年出生,她现在是德妃了,可戴佳氏至今还是个小小的常在。   那个生下八阿哥的卫氏,更是可悲,至今连一个册封都没有,和那才刚受宠的答应碰了面都要行礼。   惠妃养育八阿哥,倒是并不阻止他们母子见面,每隔几天还让卫氏去看看八阿哥,但那又怎么样呢?   母子俩都被人作践。   这么想了一圈,德妃心里好多了,然后就让胤祚去换衣服。   胤祚:“我的冰奶茶还没喝完呢。”   德妃拍拍他的小肚子:“你都吃这么多了,还喝什么?换好衣服叫奴才们领着你玩去。”   胤祚喊道:“我要先去看妹妹。”   德妃生下七公主有两个月了,不舍得只叫乳母照看,七公主便住在她这儿的隔壁。   对守在身边的儿子比较娇惯,德妃拗不过他,到底同意了他先去看妹妹再去换衣服。   胤祚在永和宫后面的树荫下拿着小木剑耍了会儿,就觉得很没意思。   奴才们一点都不好玩,那么高一个个子跟他对打还往地上倒。   于是胤祚一扔小木剑道:“我要去睡觉。”   一睡就睡到太阳西落,醒来后,胤祚揉着眼睛去额娘的寝殿,在外面就听到有说话声:“王爷叫人做的,送来给六阿哥尝尝。另有一些外面捎的小玩意,叫六阿哥拿着玩。”   胤祚惊喜跨过门槛:“复康公公吗?什么好玩的啊。”   近来却先看到放在一个小碟子里的奶白色的一块点心,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样的点心,只是这个点心切出来的形状,好像是今年过生辰的时候皇阿玛叫人送来的小蛋糕啊。   “这是什么点心?蛋糕吗?”胤祚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这个扇形的小点心上。   复康笑道:“是蛋糕,王爷说这是叫慕斯蛋糕,冰冰凉凉的,最适宜夏日吃。”   胤祚高兴的道:“复康公公,代我谢谢大哥。”   复康点头,转身就跟德妃告辞。   德妃留道:“外面暑气还盛,公公喝一杯茶再走。”   “多谢娘娘,”复康说道:“只是还有七阿哥那里的要送呢,奴才就不叨扰了。”   德妃便叫如玉送复康出去,复康说着客气,却是转身先走了。   胤祚一会儿就把慕斯蛋糕吃下去一半,然后才想起额娘,伸手递到额娘嘴边:“可好吃了。”   德妃没吃,笑道:“胤祚吃。”   胤祚自吃过蛋糕一直念念不忘,今天吃到了挺开心。   德妃却看着儿子这么喜欢吃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翊坤宫,佟佳皇贵妃侧着躺在美人榻上乘凉,一会儿向外面道:“去看看胤禛可把功课抄好了?抄好了再叫他过来吃点心。辰王身边的贴身大太监送来的,不能辜负他的美意。”   一个小宫女跑出去,片刻后回转来站在外面秉道:“四阿哥还有一张纸没有抄完。”   佟佳皇贵妃眉心微皱,道:“那便等会儿吧。”   胤禛住的偏殿,迎着一片梅花树开窗的书房里,宽大的棕漆木桌上已经摆了厚厚一沓子描红的纸张。   书房外面就是一片梅花,皇贵妃要让他时刻记着一句话:“梅花香自苦寒来”。   想要成才,想要被皇阿玛高看一眼,就要用比其他兄弟多得多的努力。   额娘对他这么严厉,因此在胤禛的心中,额娘对他是真正的疼爱,但每当从永和宫回来,他又会忍不住对比两位额娘对待孩子的方式。   到底哪一种才是真正的疼爱呢。   写完了最后一张纸,胤禛只觉手都要僵了。   春子拿着一块温热的帕子给四阿哥包住手,按揉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主子,辰亲王刚才叫人送了糕点来,皇贵妃说您写好这些字就可以去吃了。”春子笑着道。   他比四阿哥大好几岁,看着他每天要写这么多字承受这么大的压力都觉得累,因此主子一旦闲下来,他便想让主子轻松会儿。 第96章 经济开发   胤禛点点头,却是等好一会儿才揉揉手,整理好袖口带着春子过去了主殿。   皇贵妃这时候是坐在桌边的,她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胤禛开始启蒙之后,佟佳氏就也跟着读起书来,虽然对那些四书五经不甚理解,但她每天都会提问。   若有背不出或者背的不熟练的,这一天晚上必定要全部背下来才能去睡。   只前一年的时候,才三岁的胤禛不甚明白道理,也不会运用记忆力,经常被罚,但现在皇贵妃提问的每句话他都能流畅的答出来。   皇贵妃合上书本笑道:“背的不错,这一段比你大的三阿哥还不会呢,今晚上皇上过来,你便背给他听。”   胤禛称是。   皇贵妃把书本交给身后的宫女放起来,自己将桌子上的两个小盒子打开来,道:“辰王仗着宠爱不学无术了些,但他做的糕点是真的好吃。”   “吃吧。”   胤禛看着盒子里放着的并不算精美的面包,小心的欠起身拿起来。   皇贵妃的心情不错,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一口一口优雅的吃着东西,她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见黄油碎屑沾到了胤禛嘴角边,她还拿帕子给擦了擦。   胤禛却是身子微微一僵,因为他不知道在接下来等着的是更多的训斥,还是依旧心情这么好的额娘。   “你要好好读书,”皇贵妃语重心长的交代:“别看辰王是你阿玛亲手带的,他却于诗文一道半点不通,早两年为教他作诗,你阿玛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名师大儒请了个遍,到现在还是半通不通。”   胤禛停下了咀嚼事物的动作,他觉得辰王大哥会的已经很多了,御花园的路还有椅子,都是大哥弄的。   这些,比只会嘴上说两句诗更难办到。   皇贵妃的话还在继续:“身为大清最尊贵的阿哥爷,诗文修养才是最重要的,你学的好了,在你皇阿玛面前也能占一席之地。”   钟粹宫,荣妃正在和前来请安的三阿哥说着和皇贵妃差不多的话。   三阿哥比四阿哥听得入心,点头道:“额娘放心,儿子一定会好好跟师傅学诗画。”   荣妃面上已经显露出年纪的细纹,争宠的心思早淡了,她倒是想和惠妃一样拉拢人,但她是皇上后宫中的老人,现在却要排在德妃、宜妃后面,便很有些没脸出门,深居简出的多。   争宠心思熄灭,想要儿子在众阿哥间高人一头的心愿却更为强烈。   延禧宫,惠妃看着两盒糕点和一串子民间玩意儿,伸出带着长长护甲的手轻轻的翻看一二,对脸色黑乎乎的儿子道:“保清,你这点需得和辰王好好学一学,你想上进额娘不反对,但是别把心思露太明显,和太子也别那么的针锋相对。”   保清说道:“大哥愿意藏拙,那是他不想和保成争,他们是亲兄弟,关系亲着呢。儿子才不愿意去做那农桑之事,别藏拙藏到后来真成了拙。”   “你啊,”惠妃摇摇头,问后面的心腹:“这些东西,也有小八的一份?”   大宫女回道:“不只有八阿哥的,三位公主那里都有呢。”   公主们在宫里一向不受重视,并非是生下来没有相应的公主待遇,太监宫女嬷嬷丫鬟和阿哥们都是比肩的。   但是平常若非是重要节日,皇上很少能够想起公主们叫来身边询问的。   而阿哥们的学业,皇上几乎能每天都询问一下进度。   太皇太后倒是偶尔领着公主们教一教针黹,但更多的也没有了。   没想到辰亲王这么有心,出门两年多还能想着宫里的妹妹们。   惠妃叹道:“咱们皇室的公主,都是要许配到蒙古去和亲的,你看看辰王眼光多长远,现在已开始为太子拉拢人了。”   保清道:“小人行径,儿不屑为之。”   蒙古那么艰苦,在宫里娇生惯养的公主到那儿能习惯?怕蒙古和咱们关系不亲,打亲就是了。   保清第二天傍晚在回答皇阿玛考核的时候,就把心里的这些想法换着一个方式说了出来,而后微仰下巴等着皇阿玛的赞扬。   他以后可是要做大清第一巴图鲁,把所有不臣服于他们的人都打到臣服的。   正得意的保清没想到自己迎来的不是夸赞,而是阿玛沉着脸的一声:“混账。”   混账?   儿子怎么混账了?   保清不服气的眼神看过去。   康熙对于保清的格局眼光彻底失望,真是如保成常小声骂的一般:莽夫。   “太奶奶是蒙古的,儿子知道。”保清解释,“但也不是所有蒙古人都看太奶奶份上,愿意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妹妹们娇生惯养,送到蒙古那样几百里不见人烟的大漠该怎么生活?”   “朕给她们建了公主府,那么多奴才随从着,又和宫里差哪儿了?”康熙冷笑反问,现在还不知道他大多数女儿都年轻早逝的他觉得保清这个想法很是刁钻。   保清被问住了,停顿想了想才道:“儿子觉得,咱们现在是主,不用让妹妹们去过不想过的生活。”   康熙没什么表情的笑道:“你倒是个好哥哥。”   转头看向站在左手边已经考校过的太子,康熙问道:“保成,你告诉保清,为何到现在咱们还要向蒙古下嫁公主?”   保成上前一步出列,声音朗润:“因为两族的联姻保持,让我们不会再有以往汉人立江山的苦恼:边境不稳。从宋到明,他们花费在边境上的巨额开支,我们大清也都不会有。”   保清不屑一笑:“照你这么说,怎么还会有频频异动的噶尔丹?咱们就没有边境困扰吗?太子二弟平日都不关心外务?北边的长毛子和噶尔丹串通一气,在雅克萨可没少杀咱们的平民。”   如果不是他现在年纪太小,早前他就请缨去杀杀边境那些贼党了。   保成却还是那么优雅中带着平和的微笑:“大阿哥此言差矣,噶尔丹总是异数,即便他以后反了,其他的蒙古部族不会都站在他那一边。大规模的骑兵南下,不会发生。只是世代联姻就能解决的问题,何必要诉诸武力?三藩之乱在前,大阿哥难道不知道,现在民间好多村庄都是凋敝的吗?”   保清说不过他,就嘟囔:“说的你好像多仁慈似的,还不是为了你的位置稳固?”   保成好整以暇道:“大阿哥挥刀向友族,岂不是想趁乱立军功?”   “你别住了紫禁城就把自己当汉人了,往前推几百年,咱们都是被中原驱逐的鞑子。”保清气急了什么都往外说,此言一出脸色都惨白了。   殿内的气氛一时间僵硬无比。   苏辰就是在这时候带着一身的木屑进来的,看见站在保成身后的胤祉在地上跪着,保清梗着脖子站在阿玛面前,他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像是吵架了啊?”   氛围这才一松。   保成转头笑道:“大阿哥跟那些反清复明的汉人一样,说咱们自己都是鞑子呢,他还觉得打蒙古比嫁公主和亲更划算。”   苏辰啊了一声,就想到后世刷抖音时看到的一个梗。   大致就是有网友评论“看到电视剧流放宁古塔,我觉得犯人一家好可怜,上网一查才知道我家就在宁古塔”,还有人评论说“看到霍去病把匈奴杀的片甲不留我疯狂打扣,后来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以前就是匈奴老家哈哈哈”,等等。   其实经过千百年的融合,各民族流着的血脉中早已有相同的一部分,接受着共同的文化、风俗哺育,早已密不可分。   然而,霍去病永远都是我们的英雄这一点不可动摇,在当时的历史阶段,匈奴对中原民族的屠杀也是不能被洗白的。   好比清朝,入主关内之后犯下的罪孽,也永远不能洗刷。   但清朝不是天选之子嘛,从顺治帝福临之后,连出两大明主,康熙雍正,勉强再加上功过相底的乾隆吧,他们使中国成为了现代的中国。   每一位华夏儿女都自觉承认自己华夏人的身份并以这个身份骄傲,才是最重要的。   毛爷爷当年对康熙大帝的评价其实最确切的,他说:“康熙皇帝头一个伟大贡献是打下了今天我们国家所拥有的这块领土,康熙三征噶尔丹,团结众蒙古部,把新疆牢牢守住。---”   所以苏辰是认同朝廷一直和蒙古保持友好关系的举措的,不打非打不可的时候便坚决不打。   但是用公主的一生换取两族亲密关系的继续,其实在朝廷已经稳定了的现在倒也没有那么必要。   苏辰走到跟前,拍了拍保清的肩膀:少年,不要太心急,噶尔丹快蹦哒起来了,以后有你打仗立功的时候。   保成就等着他哥也把保清嘲一通,不想听到的却是:“阿玛,我觉得保清说的有一定道理,公主妹妹们远嫁保证两族的亲密友好,对她们实在是不公平。”   康熙皱眉道:“你且说说。”   保清:——   苏辰以最重门第的晋朝为例,当时的大族之间不就常是亲上加亲加到不能再加吗?但真当切身利益相关的时候,相互之间有几个媳妇女儿是从对方处娶来或嫁进去的都不好使。   “说到底,只要有共同的利益,便能永远是共同的朋友。”   康熙:“当初打天下,蒙古出力不少。”   苏辰毫不给面子的戳破阿玛的假话:“但是从我皇爷爷开始,已经很反感来自蒙古的高位嫔妃了吧。而您,也不乐意抬举蒙古的妃子。”   这孩子,搁这儿说什么实话呢,传到皇祖母的耳朵里岂不是让老人家伤心?   但是他真不想蒙古的势力能在朝堂有太大的影响。   苏辰又说道:“当然,阿玛肯定是为了朝堂的稳定考虑,一定不是因为觉得蒙古女子没有养在中原的温柔美丽。”   康熙咳了咳,严肃问道:“你说共同利益,难不成是让阿玛学宋朝,年年拿国库的钱安抚蒙古?”   苏辰摇摇头:“非也,阿玛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救急不救穷?蒙古现在就是咱们的穷亲戚,天天给他们打秋风可不成。”   保成觉得还是嫁公主成本最低,而且公主去了是下嫁,谁敢欺负他们,当然草原上的生活艰苦是肯定的,可多多给她们陪嫁就是了。   再修建一座大大的公主府,岂不比在宫里还舒坦?   若嫁给在京的八旗贵族,仍是下嫁,本就是贵族的额附也肯定会生出很多事端。   下嫁给汉大臣?更不行了,那些之乎者也的汉大臣都是要女人裹小脚的,以后公主生了女儿给裹了小脚,太奶奶都能不让她们回宫。   而保清见阿玛不如刚才生气,就再次表示他的想法:先把不听话的蒙古人打一顿再说,太奶奶家的博尔济吉特氏一直安分着呢,不打他们有什么的。   苏辰摇摇头:“你们说的都是治标不治本。既然蒙古是穷亲戚,咱们帮他们找到一个生财的路子不就好了?”   他记得学高中地里时讲矿藏,蒙古的白云鄂博的稀土矿和铌矿居全国首位,当然了现在稀土矿的用量可能还提不上,但是或许不久的将来就能用到呢。   另外,蒙古的煤炭储藏量就不少,他现在在山西搞的煤球生意就可以让蒙古各部族入一股嘛。   除了矿藏,蒙古是天然马场,牛羊不少,他们的奶制品现在也是很完善的了,黄油奶油这些不好存放,只向外出产他们自制的耐储存的奶疙瘩就能让很多人找到生计。   朝廷也根本不用费多大功夫,便可以给他们在京城、苏、杭等大都市找到市场。   一旦几方启动,说不定到后世全世界的优质奶厂也要来中国内蒙找呢。   “说说你的具体办法。”康熙是一点能通百窍的,儿子这么一说他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只是给蒙古找什么生财的,还必须是仰仗着他们的路子呢?   “第一,阿玛派人去蒙古探明矿藏,有煤矿的给圈起来,儿子马上把蜂窝煤的做法交给蒙古的牧民们,等他们的煤球做好,我再派人去收;第二,阿玛在蒙古到省内的各主要管道多开设几家驿站,派兵驻守的那种,保障商人们在路上的安全,好使这条商道慢慢发展起来;第三,苏杭的丝绸天下闻名,但阿玛听过丝绒没有?把蚕丝和羊绒混纺做成丝绒毡布,一定能受到贵族夫人们的喜欢。还有耐存放的奶疙瘩,也能顺利出蒙。” 第97章 游乐园   苏辰的话说完了,康熙点点头:“这几点大约是可行的,只是你那煤球做法,到了蒙古,上面的人可不一定愿意下移啊。”   苏辰毫不犹豫:“那我直接让人在外面召集牧民开授小课堂。”   况且做煤球根本没有技术含量,只不过依照现在的钢铁制造技术,对于想这个生意的人来说,最难的可能是得到一个铁制的煤球打饼机。   康熙想了想,竟然也没有需要补充的。   说起来他儿子这个见解并不新奇,但真要实施下去,却也要面临诸多问题。   看着面前仅仅四只娃儿,康熙深刻感觉到孩子不够用。   以后多生几个,他就不必这么辛苦了吧。   “保清,你大哥说的这些,听明白了没有?”康熙问道。   保清不情愿的颔首:“儿子明白了。”   康熙先征询了苏辰的意见,这才对保清道:“今天也交给你一个差事,从蒙古南下的两条官道上修建驿站之事,你督进吧。”   保清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阿玛是给他派差事了。   但是心里不那么开心。   他还是觉得一味给好处只会养大别人的胃口。   “怎么,你不愿意?”   “儿臣领旨,”保清跪了下来。   康熙这才满意,又问自己的宝贝大儿子:“辰儿,你想想咱们东北盛京,能做些什么让当地的百姓富足起来?”   东北是清朝的龙兴之地,康熙对那里的看重比蒙古更甚,既然有办法让蒙古人改善生活,东北老家应该也有办法吧。   “东北林深山多,黑土肥沃,最适宜搞种植啊阿玛。”商品粮基地,还是以前高中的地理知识,“江平原、松嫩平原这些地方,即有好土又有好水,等玉米再收成两岔咱们把玉米种送到东北去。”   清朝全国粮食基地相比前朝最大的改变,就是东北崛起,不过那也是到了乾隆时期的事,但现在苏辰就要有意识的把这事儿先办成。   康熙听得,激动啊。   只觉朝廷的那些官员若有小半他儿子这样的脑子,他上朝都能多几个笑脸。   “辰儿,那你觉得这件事,谁来督办合适?”   将东北建成大粮仓,必须有一个务实的权力超然于当地官员的人跟进。苏辰想起陈挺来,听阿玛说过他是红薯大王陈振龙的重孙。   “阿玛,陈挺把推广红薯的事做得如何了?”   康熙每天要处理上百份折子,大事小情一堆,早把封了个农事官的陈挺忘一边了。   让人把明珠叫来,一问,明珠笑着回道:“巧了,昨儿个部里还收到陈挺的述职折子,微臣看了看,他已经把直隶以南的省份推广完了。”   就知道皇上虽然平时不问,却十分关心农事,打从陈挺这个人进入朝廷视野之中,明珠便时常关注着的。   康熙这才想起来,他上一次看到陈挺的折子还是在年前。   陈挺作为一个九品小官,其实如果不是要他推广红薯这样的高产作物,他的折子连到御前的机会都没有。   陈挺也很自觉,平时很少写折子。   康熙便吩咐明珠:“通知陈挺,让他这两天准备面圣。”   明珠瞅了瞅一旁的几位阿哥,不知道叫陈挺一个种地的所谓何来,但他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也不敢跟皇上贫嘴打听。   “嗻。”   后退的明珠又被叫住,他觉得不妙了,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一直没敢抬头。   康熙沉默片刻才道:“叫靳辅回来一趟,跟大家说说他这个黄河是怎么治的。”   明珠在心里嘘口气,皇上这意思,就还是保靳辅的,不管是索额图还是那些眼红这两年河道上工程款越来越多的官员们怎么想把靳辅拉下来,这次怕都不成了。   明珠再次“嗻”了一声,后退出去。   苏辰只记得自己每年都拿出粉饼厂盈利的一半给河道上用,还不知道现在关于河道又闹起事来。   “前些日子的水患,不是没有多严重吗?”   怎么还把矛头指向总工程师了?   保成这两年都管着粉饼厂的账目,因此十分清楚凑过来小声解释:“哥,你知道现在光粉饼厂,一年都送到河道上多少银子吗?”   “多少?”   苏辰的确有两年没有关注粉饼厂的盈利了,只知十九年的时候,一年才能支援二十五万两,大头还是户部出的。   保成伸出一根手指头:“一百万两。”   苏辰倒抽凉气:“咱们的粉饼厂有这么大规模了?”   “哥你送到吴县那个女人,她此前请示过,在那边又建一个厂,只做管状的口红,第一年就净赚七十万。”   苏辰:万万没想到,国香还有这个本事。   只是清朝有这么多用口红的女人吗?   保成道:“南洋的商贾每个月都要去吴县大批购入口红,还有北边的高丽等国,亦把咱们的粉饼口红视作上品。”   苏辰好奇道:“那我在外面怎么也没见到别人开这样的厂子?”   保成道:“有我管着,谁敢觊觎咱们这门生意!”   真是霸气十足。   苏辰:“可是你哥我,就是希望能有其他商家参与进来,长久下来这一池子水才能活啊。”   保成不明白,怎么有人抢着自家的生意还好吗?   二舅姥爷偷偷在府里做那些生意,到现在连他都不敢叫知道呢。   苏辰敲敲弟弟的脑袋:“等我明天去问问南怀仁,有没有听过资本论这本书。”   如果资本论已经面世,可以叫传教士们采购来一些,加入印书局印一批,不仅给皇子们增加这一门经济学的课,太学国子监也要增加。   重农抑商的历史传统背景下,现在看重商业的并且能看透商业重要性的人着实少的可怜。   这才让苏辰这个在现在只得知一些皮毛的小菜鸡,也能扯虎皮拉大旗。   康熙最后考校的胤祉,见他把上书房所学全都牢记于心,诗词歌赋也能谈一二,不由得满意点头:“不错。但阿玛希望你不要骄傲,能继续进步。”   胤祉郑重答应,半跪下来道:“儿臣定不负皇阿玛期望。”   正和保成小声嘀咕的苏辰抬头,正好看到胤祉向他投来的得意一瞥,不过苏辰以为胤祉是跟他说:“看吧,我多厉害!”   真心实意的朝他竖个大拇指。   刚才他和保成说话,不是一点儿都没有注意阿玛和胤祉对答的,对于胤祉这个才六七岁大就能通诗词的表现,苏辰真心佩服。   因为他在现代这么大的时候,只会背一首《咏鹅》。   得意炫耀的胤祉没有伤到额娘口中对诗词一窍不通的大哥,反被他竖起的大拇指朝胸口刺一剑。   胤祉想捂胸口。   康熙看到了胤祉的小表情,心中顿时不喜,他对胤祉的不喜本就有旧因,这一下子又在荣妃头上算了一笔。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康熙说道:“辰儿留下,跟阿玛细细说一说你在山西的煤业准备怎么开展的。”   保成也赖着留下来了,等保清胤祉一出去,他才觉得彻底自在,抓着他哥的手举起来:“阿玛,我哥手上有小口子,袖口还有木屑,他一定是偷偷去做木工活儿了。”   木工活儿这几个字还挺敏感的,毕竟明朝有个败家的木匠皇帝朱由校。   康熙还是有些忌讳的,虽然他儿子不是皇帝,但堂堂亲王若是沉迷做木工,他还真不好向群臣解释。   苏辰说保成:“你别告我的状,等过两天惊喜降临,我可不让你参与啊。”   康熙道:“辰儿,你的手臂还没有养好,不要动手做这些费力气的事。”   “阿玛,我注意着呢,没做多少。”   说着看向保成。   保成道:“我都这么大了,什么惊喜都不能打动我了。”   苏辰笑笑:“等着看了再说。”   小家伙才八岁,也就小学二年级的水平,还什么惊喜都不能打动你?   两天后的午后,最是夏日炎炎的时候,苏辰跑到前面把正在乾清宫正殿过道通风处午睡的阿玛拉起来:“阿玛,走,我带你去玩个好玩的。”   午睡正浓的康熙被拉起来,看着眼前充满活力的儿子,都有种自己成了老胳膊老腿的感觉。   “你的惊喜准备好了?”康熙打个哈欠。   苏辰道:“好了。”   出门又进去毓庆宫把睡得小呼噜一起一伏的保成给叫起来。   来到苏辰这两天忙碌的地方时,他叫复康等人分别去喊的保清、胤祉、胤禛、胤祺、胤祚、胤佑,目前走远路都需要保母抱着的小八胤禩,以及位小公主,都已经到齐。   看见龙行虎步过来的阿玛,这一串小孩子纷纷下跪见礼。   康熙和颜悦色的说了一声“免”。   保成看着前面柳树荫圈出来的一片空地上,摆放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转头看向他哥:“这就是惊喜吗?”   苏辰点头,指着一样一样介绍:“这是滑滑梯,从后面上去,前面下来,只拐两道弯,好玩而不危险。这个是弹簧蹦蹦床,用了钢铁制造处一百根弹簧,站上去一跳,有起飞的感觉。最后这个是简易版旋转木马,坐上去能看到最美丽的风景。”   康熙看看这些只适宜小孩子玩的,问道:“阿玛的呢?”   苏辰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水上游艇,上面还打着遮阳伞:“阿玛,您泊在树荫下午睡,就当是在瀛台了。”   今年不去瀛台避暑,宫内闷热,苏辰见他阿玛睡的不好,这才给阿玛也加了一个惊喜。   多少有点敷衍。   因为这两天他主要忙碌的就是宫里小孩子们的娱乐设施,当年他还小的时候,宫里的小孩也就保成、保清还有早逝的长生,他根本没想起小孩子最喜欢的滑梯蹦蹦床这些。   如今看到一群小孩,想起来了便赶紧做起来,趁着他们都还小,能抓一把童年的尾巴。   保成保清一开始都比较别扭,跟在苏辰身后等着上滑梯的时候,俩人的小脸一个比一个板的厉害。   只不过等到顺着滑下来,不自觉张开的双手似乎都能摸到风的行迹的时候,保清的小脸最先板不住。   冲下来,保成也不由得欢呼了一声。   接下来是胤祉,然后是胤禛---   胤祐看着自己形状奇怪的脚不敢往上爬,被苏辰牵着走到滑梯上面的平台。   小公主们也在后面排起队来。   公主年纪最大,有九岁了,她的教养嬷嬷一脸不赞同的在旁边说着:“公主,您是皇女,该有皇女的矜持。”   公主是荣妃的女儿,而荣妃眼里只有儿子,对她的关心不是没有,却少得可怜。   教养嬷嬷就是能指教公主的存在。   不过公主一向性格强硬,教养嬷嬷才开口就被她顶了回来:“嬷嬷,这是辰王哥哥特地给我们做的,若一味矜持而辜负辰王哥哥的好意,皇阿玛会怎么看我们?”   教养嬷嬷:“……”   她也不敢去问皇上啊,这时察觉到前面带着七阿哥滑下来的辰王看过来,她忙低头后退到一边。   公主转头扯着四妹妹招呼着五妹妹,仨人跟在小八后面踩着台阶往上走。   当迎着风从顶部滑下来的那一刻,公主只觉得无比畅快。 第98章 君臣闲话   孩子们尖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康熙从半躺的姿势坐起,转头看了眼,正瞧见辰儿拉着胤禛在那个据说是蹦蹦床的床上跳来跳去。   胤禛脸上还带着刚才从滑梯下来的兴奋红晕,小心的踩了踩,随即力道越来越大。   身体像是被什么托举起来似的,再一次落下来的时候,胤禛把双手按在蹦床上,重心一压低,他果然就稳定在蹦床上。   苏辰见他一脸放开的笑意,问道:“好玩吗?”   胤禛点头道:“好玩。”   “好玩就喊起来,”话落苏辰嘬着嘴唇长长的喔了一声。   这是人能喊出来的吗?   康熙揉揉耳朵,笑骂了句:“臭小子。”   保成在滑梯上滑一圈就不和那些更小的阿哥玩了,看见他哥玩的蹦床也很意思,手臂撑着床栏一用力便翻身过去。   加入一个保成,蹦蹦床立刻如同起伏的波浪上下颠簸起来。   苏辰直接往床上一趟,保成和胤禛在旁边蹦着跳着,他跟坐秋千似的,只不过躺了一会儿便头晕眼花起来。   老大哥不得不再次爬起来,和他们一起跳。   御花园一角成了欢乐的海洋,但在乾清宫却发生了一阵小小的混乱。   苏辰拉走他阿玛的时候,梁九功并不在旁边伺候,而康熙为了睡的自在,身边也没有留奴才,于是等梁九功看着时辰过来喊万岁爷起床的时候,一群人都以为皇上不见了。   梁九功脸色都吓白了,跑到外面一问侍卫才知,刚才辰亲王溜进来,拉着皇上去了御花园。   长长嘘口气,再擦擦这一会儿额头上已经渗出来的一层薄汗。   梁九功感叹:辰亲王总是能给咱家找些出乎意料的意外。   在内乾清门内西角的内奏事房,有两个皮肤黝黑双手骨节都很粗大的官员,已经端端正正的坐等了小一刻钟。   靳辅注意到,这个坐在他右手边的官员,不仅双手骨节突出,一双手上还都是干皮茧子,跟他这个长期在河道上忙碌的人相比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几年不回京城了,实在是很难想起来朝廷还有哪里官职需要如同在河道上那样风吹日晒。   陈挺却坐在椅子上动也不敢动,因为他就是做白日梦的时候,也没想到过有一天能受到皇帝的召见。   到了皇宫,他是多一步不敢走,多一眼也不敢看。   完全没有注意到和他们同时进宫觐见的,是一位正二品大员。   靳辅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人头上的顶子,九品的一个小官员,何以能进宫面圣?   若是如此,一直跟着他在河道上忙碌的幕客陈潢,是不是能趁此机会给他求个官呢。   皇上能接见九品的小官,那就证明他对于下面这些臣子亲近与否并不是以官位大小来定的。毕竟以往作为皇帝近臣的翰林院官员,最少也是六七品。   “呃,”靳辅酝酿着开口,“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陈挺这才抬头,看见的是一张风霜刀刻的黝黑面庞,他脑子里还有一瞬没有反应过来,恍惚以为自己还在田地间和老农探讨红薯的最佳种植方法呢。   随即注意到他的顶戴,立刻站起来跪下来道:“微臣陈挺,福建陈振龙重孙,康熙十五年受封的农事官。”   “可不敢可不敢,”靳辅起身把这人扶起来,笑道:“咱们都是同僚,你自称或者称下官更合适些。”   陈挺心里一颤,后背出一层汗:“多谢大人提醒。下官第一次进宫,且往祖上数,也只有下官来过皇宫,不适应。”   靳辅拍拍他的肩膀,并没有因此而低看陈挺:“习惯了就好了。”   习惯?   陈挺一点都不想习惯,习惯就意味着天天要面见圣上啊,多来几次他可能会被吓出好歹来。   “两位大人久等了,”梁九功便在这时进来的,行了礼侧身道:“皇上在御花园等着两位,这边请吧。”   靳辅跟陈挺点了点头,叫他跟在自己身后。   一行人走着到御花园,还没有靠近柳荫浓浓的水岸边,小孩子叽叽喳喳的欢笑声便满耳涌来。   一个咕噜噜的蹴鞠滚到靳辅脚边,靳辅弯腰捡起,不远处跑过来一个全身锦绣的小少年,看到他拿着蹴鞠,小少年停住脚步,吩咐道:“把蹴鞠给我。”   话音还没有落下,胤祉后脑勺便挨了轻轻一巴掌,不过力道再轻的巴掌也是巴掌,他恼怒回头,看到是辰亲王,先是一怵。   但想起母妃说辰亲王小时候害怕学诗都哭了,便又挺起小胸脯,气汹汹道:“辰王大哥,你干什么打我?”   苏辰哼了声:“打的就是你。跟这位大人道歉。”   其实他也不认识前面这个人,但他还记得当年给他红薯的那个陈挺的模样,阿玛前两天还说安排靳辅、陈挺进宫一趟,那么前面这位大人很可能就是靳辅。   靳辅是清朝很少有的实干型大臣,他在现代的名声是很响亮的。因为有他的治理,黄河在清朝一二百年内都没有大的决堤。   直到嘉庆以后吏治腐坏,黄河的治理一年坏于一年,最终在道光年间爆发了一场比康熙十五年还浩大的决堤。   况且就算对方不是实干型官员,人家也是二品大员,相当于阿玛的得力干将,你一个小孩子给人家颐指气使的让人心里不舒服干什么。   靳辅却没有不舒服,他是个性格温和的人,对小儿老人都非常宽容,弯下腰笑着把蹴鞠送回到这小阿哥手上,向苏辰见礼道:“见过王爷。”   胤祉抱着自己的蹴鞠,用鼻子哼一声就转身走了。   保清走过来,心道:“傻缺。”   阿玛看见这位靳大人都欢喜的不行,你一个啥都没有的光头阿哥摆什么威风呢。   他走到近前,向靳辅、陈挺都平手见了礼:“靳大人陈大人,阿玛在那边,叫我带您二位过去。”   陈挺没怎么敢抬头,就跟着往前走,来到清凉的水边树荫下,低头跟在后面跪下来叩见了皇上。   只听上头道:“辰儿,给两位大人搬凳子来。”   “不敢劳烦王爷,”靳辅赶紧拒绝。   陈挺也跟着说:“不敢不敢。”   苏辰提着两个凳子过来,先给了靳辅,递给陈挺时笑道:“还要多谢当初陈大人赠红薯的恩情。”   陈挺:???   他们继承祖志,一直很热心的推广先祖带回来的甘薯,当然现在叫红薯了,但他从没有记得给过王爷红薯啊。   黄宗羲进宫面试博学鸿词科之后便知道了苏辰的身份,如今黄宗炎一家也是知道的,黄义都在国子监读书两年了,当初一知道自己带了一路的弟弟其实皇上的亲生儿子,他好些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之后苏辰找他谈过两次,相处一如既往,黄义才接受这个事实,读书也更加用功,表示以后要到王府给他做幕僚。   苏辰自然欢迎,说他只准备招一名幕僚,敦促黄义努力读书增长学识。   因此这次陈挺进宫,苏辰也没有想装作不认识不出来表明身份,当初如果不是遇到愿意带着他逃荒的黄宗炎一家,陈挺的红薯的确能对他有很大帮助。   陈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小心的看了眼递给他凳子的人,却还真觉得有些面熟。   只是越想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越是想不起来。   “王爷恕罪,微臣不记得给过您红薯。”陈挺小心说道。   苏辰伸手在自己脸上虚虚画了两下,道:“十五年黄河大决,你在途中分散红薯给饥民,我就是那个得了您两个大红薯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陈挺一直都记着,后来莫名其妙得朝廷授官之后,他在推广红薯种植的头两年,还找人打听过那个一人流浪的小孩儿。   但若这个小孩儿是皇上的儿子,他那年能得到官职,也就有来源了。   陈挺拱拳行大礼道:“多谢王爷替微臣美言。”   苏辰伸手让他坐下,笑道:“你不会以为你能当这个农事官是我跟阿玛美言了吧?”   不是吗?   红薯虽是陈家先祖送来,却并非他家把持的独种,如果不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朝廷找谁不能负责这个推广?   推广红薯种植一时间的确没有多大的好处,但每次离开一地都能得到当地百姓真诚感谢的陈挺知道,传至后世的史书上必定有他陈家人的名字。   看他认真的肯定是王爷给我说美言的神色,苏辰好笑:“我真没替你美言,我阿玛听说了你的行为,觉得你是个踏实肯干之人才给了你这个差事。”   陈挺:“那微臣也谢皇上善用之恩。”   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康熙正在仔细询问靳辅黄河的治理情况。   靳辅清楚朝廷大臣们对每年拨去河道银子的觊觎,也知道那些人关于他的非议,因此准备的很充分。   他从两边的袖子里掏出来两个卷轴,一个是如今黄河堤坝的实景绘画,另一个则是这两天挑浚的堤坝构造图。   保成和保清一左一右站在他们阿玛后面,这时候都很自觉的上前接过来卷轴,然后摆放在小太监临时抬过来的长桌上。   两幅卷轴打开,靳辅站起身,立在长桌边从头到尾给康熙和两位阿哥细细讲解起来。   苏辰和陈挺闲话完毕,也走过来听靳辅治理黄河的策略。   因为有粉饼厂每年额外提供的修堤银,靳辅修的每一处堤坝都能细则细,能更坚固便更坚固,他还提到在此基础上给河工们的饷银也比前几年有所增加。   转头跟苏辰和保成抱歉说:“因此这两年拨到河道上的银子增多了,微臣也没有余下多少来。”   “没关系,”苏辰点头:“这其实在我看来才是最重要的,河工们干的都是重体力,首先要保证他们吃的好,其次要保证他们的报酬丰厚。”   靳辅闻言,眼中笑意明显。   无关的官员们还在疑心他贪污了俢堤的款子,王爷却是这么说,这不仅是相信他靳辅,更是时刻念着天下的百姓。   于是靳辅忍不住跟康熙道:“皇上,您有这么好的孩子,微臣都羡慕。”   康熙大笑,对靳辅道:“怎么,你靳紫垣也学会拍马屁了?”   靳辅九岁丧母,自那时便一直记着母亲的教导,勤读书守规矩,是个从里到外都板正非常的人,做事认真到能一丝不苟。   面圣时从来没有说出过这么类似讨巧的话。   因此别人夸自己儿子可能是忖着他的心思拍马屁,但靳辅这个人嘛,他这么说多半就是这么想的。   于是康熙很有心情,问了问靳辅家的事,比如他几年不回家,家中儿子如何教导?家中又可有维持生计的产业。   十分关切。   一时间君臣谈话颇有蜜里调油之感。   靳辅便趁着这个机会,提到在治河时出力很大的陈潢,想要给他求一个官职。   康熙好奇,问道:“他是什么功名?”   靳辅道:“到举人就屡试屡败了。”   康熙想了会儿道:“他治河有功,便封一个九品佥事吧。”   站在辰亲王后面的陈挺:---   他可是连举人功名都没有的,皇上当初便封了个九品官给他,这要不是当初正好帮到辰亲王,他能够得上这九品?   靳辅欣喜,下跪道:“奴才谢皇上隆恩。”   他们的谈话这才告一段落,康熙道:“陈挺呢?”   陈挺赶紧从辰亲王身后出来,拍下马蹄袖下跪道:“微臣陈挺,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康熙笑着叫他起来:“别紧张,坐着说。”   陈挺小心的走到他刚才的凳子旁坐下来,挺直脊背并着双腿,坐得十分端正。   “说说你推广红薯的成绩。”康熙道。   陈挺便从十五年年末说起,从湖南开始教百姓种红薯的事,另外朝廷有给红薯粉条的制作流程图,他都是在一省的省会城市待一两年,当红薯的产量上来后帮助当地建起几个粉条作坊,再去下一个地方循环。   差事熟练之后,红薯的扩种散发也就快很多。   到二十年年底,大部分省份的乡村都种上了红薯。   陈挺低头道:“红薯种植遍布大部分地方之后,就不用再推广了,知道红薯的好处,百姓们自会争相种植。”   所以微臣的这个差事,算是办完了。   想到就要卸任,陈挺还有些舍不得。真正融入田间地头之后,他才知道那样的生活有多充实。   康熙满意颔首,突然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曾祖父带来红薯功劳甚大,可得了前朝的封赏?”   这时候苏辰端来几碗水果冰沙,给一人分了一碗。   康熙示意靳辅和陈挺都吃着,也给了陈挺空余时间斟酌答案,毕竟涉及前朝要谨慎。   陈挺不知道武英殿修明史的那些大臣的争论,却很明白忌讳,吃了两勺酸甜香浓的冰沙,瞬间不觉得那么燥热了。   陈挺说道:“回皇上对话。曾祖带回红薯的那段时间,很多商人从外洋捎来作物,他们有门路,进献了上去。我家曾祖找不到多好的门路,便自己种、分给相邻们种,后来广东大饥,知府金学曾因为听说过红薯,寻到了我们家中,曾祖亲自去教当地的百姓栽种。红薯自那时被称为金薯,但朝廷的封赏,是没有的。”   这里面的内情,真不是陈家后人之外的其他人能清楚的。   康熙凉快了就不吃了,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道:“这样吧,朕封你曾祖为忠达公,五代世袭。再过几日朕要去盛京一趟,你随行。”   陈挺激动的都不知如何是好了,苏辰提醒道:“陈大人,你还没有谢恩。”   噗通一声巨响,陈挺跪下来,朝着康熙砰砰砰就是几个响头。   害怕面圣是一方面,但能得到这么大的恩赏还能推却不是傻子就是圣人。   “这里是有一个差事要交给你,”康熙说道,陈挺立刻停下磕头,道:“皇上知遇之恩,微臣此生不忘,无论什么差事,微臣都愿意前往。”   康熙道:“如今辰亲王又从民间找出三四种良种,朕希望,在未来的十年内,东北的三个省,盛京、黑龙江、吉林三省不仅能家家户户吃得上良种,还能有多余的粮食供应到直隶、京师。”   陈挺的雄心壮志有些退怯,东北一年寒冬三尺的年份有七八个月,皇上这样的要求,他能做到吗?   但转念想到皇上封他先祖为忠达公,还能世袭,相当于现在他爹或者他都是忠达公了,他们家一下子从平民跃迁为贵族。   这样的恩遇陈家。   无论在东北推广良种有多困难,他都愿意往前。   这般想了一番,陈挺再次郑重叩头:“微臣,定竭尽全力将新的良种推广到东北全境。”   陈挺接下这个重任,后背又湿一层,好在官服是深色的,不大看得出来。   等他重新站起来,眼睛才再次接受景物,耳朵才重新听到声音,远处小公主小阿哥们一圈圈从一个弯曲的东西上滑下来,还有两个跑到树荫下两个太监守着的桌椅处,要了冰碗捧着吃。   他们都是白胖胖嫩呼呼的小孩,看着别提有多可爱。   但是如果他能完成皇上的要求,最多十年,天底下也会多出很多这样不用忧心食物的可爱小孩子吧。   一时间,在陈挺心里,康熙的形象越发高大起来。   看着陈挺从战战兢兢到誓死以报,苏辰对阿玛用人的能力佩服不已。   康熙又安抚靳辅:“朕是信你的,你回去后好好一段时间,等朕回来再召集众臣,咱们集众人智慧讨论讨论治河事宜。”   靳辅躬身称是。   康熙吩咐:“梁九功,叫御膳房置备一席御膳,请二位卿家去懋勤殿用膳后再出宫。”   此时已经过了申时,太阳斜斜挂在西边天空上,天地间的余温蒸腾,待在树荫下也是闷热的。   康熙惧热,只觉身上粘腻腻的很不舒服,他扯扯身上的衣服,站起身道:“辰儿,你跟阿玛回宫,保成保清胤祉,你们三个去也该去上书房读书了。”   回到乾清宫苏辰去昭仁殿换了身清凉的衣服,再回到乾清宫的时候,他阿玛穿着身暗黄色的里衣又坐在通风口。   拿着大蒲扇摇摇扇风的模样很像是现代街道上纳凉的大爷。   苏辰走过去盘腿在地上一坐,问道:“阿玛,你叫我跟你一起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康熙低头看了儿子一眼,手臂往上抬了些,叫扇风把儿子也笼罩进去,“辰王府最迟半年也就要竣工了,你大了,该娶媳妇了。”   苏辰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真是弹起来,半点不带夸张的,因此也把康熙后面那一句“明年就大选”给打断了。   “阿玛,您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啊。我现在,我才十三岁不到。”苏辰拍拍自己瘦小的胳膊,而后再次把自己师父搬出来:“我师父跟我说过,人在十八岁才算彻底长成,现在盛行的十四五成亲其实对身体很不好,影响寿命的。”   康熙不信:“真有这么严重?”   但自家儿子小时候那一场病都濒死了,还是他师父救回来的,这话即便危言耸听了些,却也肯定有真的成分。   “真的,”苏辰点头,“而且儿子还这么小,您忍心让儿子去照顾别人?”   至于为什么不提意在全国通行十八岁后结婚的规定,那是现在无论从风俗还是利益上都不允许的。   “娶了媳妇是让媳妇照顾你的,”康熙说着又摇动手中的蒲扇,看了看儿子的体格,决定趁儿子不在的时候把顾沿己叫来。   虽然顾沿己每次回复都是很肯定的说辰儿的身体强壮,但康熙还是想趁着孩子长身体的时候给他保养保养身体。   “那这样吧,先把王府的一套班子立起来,”康熙想了想说道,“你有什么人选先拟个名单,到时阿玛再给你两个人,过几年娶福晋也不显得仓惶。”   苏辰只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其实他这辈子不缺吃不缺喝不缺父母之爱,很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喜欢上什么人。   如果能遇见个喜欢的女人,当然他是不反对娶妻的,可如果遇不见,他也不会勉强和没感情的女人结婚。   别说古代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现在这不是有任性的资本吗?   康熙注意到儿子的表情,还是前两年的孩子模样,或许现在着急让他娶妻成家的确早了些。   晚上,顾沿己奉命过来的时候,总管内务府大臣噶录和飞扬武都在,说的还是原定二十二年选秀的事。   皇上的意思是,二十二年的选秀还是不大选。   噶录不赞同。 第99章 使坏了   “前面几年皇上为三藩之乱没少费心,只十六年孝昭皇后进宫才算正式的采选一下,后宫需要填补新人了。”老臣噶录这么说,显然在他看来,选秀不止是皇上的事,八旗多少人家都盼着呢。   谁不想自家能出个妃子,运气好一些再有个皇孙的?   飞扬武二十年五月的时候才担任总管内务府大臣一职,比较听话,皇上说不选那就不选呗,噶录大人您做什么说这些不讨喜的话。   让他也不知道顺着谁说好了。   康熙一言定事:“朕意已决,二十二年的大选挪到二十四年,通知有应选名额的各家,别耽误了姑娘家的花信。”   噶录只得称是。   出来就找人打听,今年开春的时候,皇上还有二十二年选秀的意思呢,怎么突然又不让选了。   他知道的好些人家的姑娘都卯着劲儿应选呢。   乾清宫的奴才们知道一些却也不敢乱说啊,还是梁九功明确知道万岁爷的意思,跟噶录透露了一二:“明年的选秀主要是给辰亲王选福晋的,但后来皇上又考虑了考虑,觉着王爷的年岁太小了些,想搁两年。”   噶录:王爷不怕大,想嫁进皇家的姑娘们怕老啊。   梁九功又道:“再说又不是不让选,您叫下面的人挑几个爱说爱笑的送进宫也就是了。”   最后谁有没有那个前程运道的,就看个人的运气了。   万岁爷的后宫里还能缺人不成。   噶录点点头,明白了。   这意思便是万岁爷的后宫局势已定,如今奔着万岁爷来的,都很难有多高的前程了呗。而万岁爷,只怕也不想依着原先拉拢各方势力的标准选人了,现在选只一个标准:合心意。   噶录转身走了,职场小萌新飞扬武还没有怎么听明白呢。   梁九功站在外面看了看夜空,转身到内殿回话。   顾沿己已经领了给辰亲王保养身体的任务离开了。   不一会儿敬事房的小顾子端着绿头牌进来,康熙准备过几天去盛京,之前又是才回宫,因此这几天翻的都是皇贵妃、钮祜禄贵妃和四妃的牌子。   钟粹宫的牌子今天又搁在最前面,康熙笑了笑,荣妃没少跟敬事房使银子啊。   啪嗒。   牌子翻过去,小太监起身收回的瞬间瞅了眼,是永和宫德妃。   以后荣妃娘娘的银子,不能再收了。   梁九功端来太医配的泡脚水,帮着万岁爷脱了鞋泡上脚,便低声把刚才噶录缠着问的话都说了,连带着他自己的回答。   康熙笑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乖觉了。”   记得十五年十六年的时候,这老东西还敢背着他收外人的东西。   梁九功听得心里一颤,谄媚道:“万岁爷,奴才从小就没见过好东西,贪了点是真的,但奴才对万岁爷的心更是真的。”   康熙摆摆手:“少说这些肉麻的话,梁九功,你记着一句话给朕办事便不会有差错。”   梁九功把身子低到不能再低。   “有朕在的时候以朕为先,朕不在了以辰儿为先。”   梁九功膝盖一软没忍住,噗通一声跪下来。   竟然没提太子爷。   以前梁九功还觉得,万岁爷对辰亲王更像是对儿子的,但待太子爷却是大清国储君的看重,这两者虽不能比却是同样重要。   难道太子爷在什么时候惹了万岁爷不喜吗?   保成并没有惹康熙不喜,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儿子,心里自是有一定位置的,但这孩子越长大和索额图走的越近。   这总是让康熙觉得不太舒服,索额图没有谋反的胆子,却不是没有那个心。   别看满朝文武谁都没有他跟皇家亲近,说起谁想让他这个皇帝早死,索额图必定是那第一个。   “你给内务府传个旨。”   梁九功起身后退两步敬听。   康熙说道:“着他们将养心殿按照辰儿的喜好妥善修缮,明夏尽量完工。”   给保成修了一个毓庆宫,西边的养心殿便收拾起来给辰儿,至少还得在宫里住两年呢,以后即便开府出去了,回来也有个宽敞的地方住。   苏辰第二天的时候才知道他将有个新住处的,养心殿,以后雍正帝的常住宫殿,没想到他还能占个先跟里面住住。   不过想到现在的胤禛和以后的雍正,还有做了一辈子太子的保成,苏辰心里很纠结。   他想保成当上皇帝,毕竟都做那么久的太子,保成不想转正才怪了。   可是另一方面,胤禛即位后致力于澄清吏治,虽然在接纳西方这方面没有延续阿玛的好习惯,但总体来说他这个皇帝做的是功大于过的。   况且现在的小四是个多好的孩子啊。   思来想去,苏辰觉得还是保持一开始进宫时候的想法就好,他只会帮保成,坐稳太子之位并顺利过渡到皇位上。   回到宫里休息过来之后,复康他们就开始催着苏辰去上书房打卡了。   两年不去上学的苏辰在收拾收拾之后,拿着小书包怀着还算比较期待的心情来到了上书房。   上书房挺热闹。   现在的座位成了雁字形排列。   第一个位置的保成已经在读书了,他后面坐着的是四个伴读哈哈珠子。   第二排三个位置,左边保清右边胤祉,他们后面各坐着了两个人。   中间的位置是新给苏辰添上的,他进来,八位伴读都起身见礼。   随后是保成、保清、胤祉。   苏辰点点头走了进去。   左右看看,就他还没有选伴读呢。   但他也不会一直待在宫里读书,伴读就不选了吧,免得耽误人学习。   这时候,一个瘦瘦的高颧骨的官员从外面进来。   苏辰没有见过他,正好奇此人是谁,保成后面的伴读转头递给他一个纸条,是保成叫给的。   哦,原来这人就是李光地。   当年耿精忠举起反旗响应吴三桂的时候,他正在福建老家省亲,深入反贼中心给朝廷送来过反贼的军事布置图。   后来也一直在敌方策应。   阿玛因此对他颇为赏识,看他现在的顶戴,应是一回京就受到重用了。   苏辰见了人之后对他的印象反而一般般,因为他的面相苏辰在朝臣中看到的多了,就是那种老于谋算的政治家形象。   这样的人能深入敌营周旋?   苏辰持怀疑态度。   不过也可能是几年过去人老了面相也发生了变化。   见李光地讲课言之有物,苏辰决定抛弃对他的偏见。   正开着小差在纸上画来画去的,前面的李先生拿着一根棍子走过来,苏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啪啪的棍子抽在手心里声音响起来。   挨打的是胤祉的一个哈哈珠子,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被李先生五个手心抽的眼中噙泪。   抽完了,李光地还严肃着一张脸问道:“你可知错了?”   那孩子点头:“知道,三阿哥不专心,应该及时提醒。”   苏辰掏掏耳朵:什么,你们在说的什么?   “李大人,”苏辰站起来:“胤祉不专心听讲,为什么要打伴读?”   而且胤祉这么小的孩子不专心,不是很正常吗?用得着挨打。   李光地是第一次见这位辰亲王,但对这位王爷却是早已听闻满耳,闻言换上了温和的神色道:“三阿哥金枝玉叶,打坏了不好。”   又是这句话。   那次他在瀛台挨打之后,便跟阿玛反应了主子犯错奴才挨打的不合理性。   本人犯的错别人挨打,能起到什么教育意义。   还不如谁都不打呢。   没想到上书房也是这样的,伴读不是来读书的,是来替挨打的吧。   李光地见辰亲王脸色不好看,说道:“如此也能帮助阿哥爷们养出一副慈悲之心,若是不忍自己人受罚,便不会再犯错。”   苏辰差点呕一声,推开桌子就走了。他很理解个人力量的渺小,一个人心中有个理想世界是永远都不能在现实打造出来的,于是他也没有很强求。   很多很多看不惯的东西,苏辰都尽量要求自己跟这个时代和解,因为他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在前世那个文明已然很发达的时代,不照样有各种各样的不足吗?   所以他只要能让自己影响一点,微不足道的一点就好了。   但是到现在,苏辰已不知道自己多少次这样在心里劝说自己,可是挑战他三观的事情还是层出不穷。   也可能他前世就是个小人物,现在还是特别能共情到小人物身上吧。   不知不觉走到御膳房大门外,门里走出来的一个小太监看见他就笑:“王爷,您来了,这不,师父让我去挑鸭子呢,说是您喜欢吃烤鸭,中午给您来一个挂炉烤鸭。”   “鸭子都去哪儿挑?”苏辰还真不知道这个。   小太监道:“西北角的鸭舍,挺远的。”   所以你别说跟我去看看啊。   这时候复康才追过来,苏辰见他跟来了,说道:“走,咱们捉鸭子去。”   小太监:想哭。   “王爷,鸭舍的气味儿也很是不好闻。”他说着。   苏辰道:“没问题,本王不怕那个。”   上书房,辰亲王刚才反感厌恶的表情让李光地很是尴尬,站在当地好一会儿没动作。   保成笑道:“李大人,继续吧。”   李光地便继续上课了,等到中午特地去找索相请教。   内阁大堂,其他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索额图坐在太师椅上,听了李光地讲述的原委,忍不住哈哈笑道:“晋卿啊,你不用委屈,更不用担心,你或许知道,辰亲王小时候有两年是跟着个道士长大的。你知道那些道士,也讲究个仁慈之心,辰亲王被教歪了,都不知道亲疏远近起来。”   “难道说他不让打伴读还盼着亲弟弟挨打不成?”索额图摇摇头,“你可以跟皇上说说,皇上会管教的。只不过有一句话得说在前头,皇上一直觉得亏欠辰亲王,所有的皇子阿哥中最疼爱的就是他。”   李光地:明白了,可以去告状但不能一直指责辰亲王。   索额图道:“我先请你一顿,给你赔个不是。天地君亲师,哪能这么对待传道授业的先生呢?” 第100章 虎父犬子   下午,康熙正沉浸在批改奏折的快乐中,梁九功悄声走来,禀报道:“万岁爷,李光地李大人求见。”   康熙看了看侧后方的一个座钟,把批好的折子扔到即将下发的一堆中,笑道:“这是上午辰儿的任性给招来的,行,叫他进来吧。”   起身离开御案到外面的房间,李光地进来就见礼,康熙在主位上坐下来,点头道:“你来的正好,朕刚看到施琅上的折子,关于台湾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一路上都在酝酿如何把上午的辰亲王无故退课,不尊师长不友兄弟的事情说出来。乍听闻这话,李光地没能从告状的频道中调换回来。   “郑经之子郑克塽,如今已三献降书,卿以为是否应该接纳郑克塽?”   李光地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用调换姿势的时间来思考皇上这个决定的利弊,康熙也不急,端起茶杯慢慢的吹着上面其实也没多少的热气。   李光地终于考虑好了,抬头回道:“皇上,臣以为郑氏后代可以接纳,但他们必须世代居住京城,以免再生反心。”   康熙笑道:“爱卿说的对,朕也是这么考虑的。此前你们建议与荷兰兵联合攻郑,未行,荷兰眼见台湾克复在即,竟然又向朝廷上了国书,想要分一杯羹。爱卿觉得这个徘徊在我国土上的野狼,该怎么处置?”   李光地眉头微皱,听皇上这意思,对荷兰人并没有多好的印象,但皇上一直以来对外国来的传教士不都是很友好的吗?   如果驱逐荷兰人,对福建不利,福建是他故乡,他不能让故乡失利。但如果说任其自流,皇上定然不能满意。   可两方总是要取舍的。   李光地说道:“微臣以为,那些荷兰人远离故土,势力极难扩大,并不用着意驱逐。”   康熙点点头,道:“爱卿的意见朕会考虑,”这才想起什么事的样子问:“你过来求见所为何事?”   李光地闻言只觉额头有热气蒸腾,似有汗意蒸腾而出。   “辰亲王的课业耽误太久,微臣想来问问皇上意见,是否需要给辰亲王再增添一个时段的课程?”   李光地说得真心实意,康熙却有些忍笑不住,李光地不会是知道辰儿最是厌学,不敢告状了就故意这么说吧。   好在他是个非常疼爱自家孩子的阿玛,辰儿的确不喜欢那些之乎者也,学一些够用便是,真没必要逼着他学精学通。   “这倒不必了,”康熙忍着笑,说道:“李爱卿退下吧。”   回到内阁,立刻有一个小官过来通知李光地:“索相有请。”   “来来,晋卿快坐,”索额图严肃的脸上盛满笑容,给李光地倒杯茶推到跟前,问道:“皇上听了辰亲王的做为,有没有发火啊?”   这副打听的模样,让李光地恍惚的以为是看到在老家时隔壁那家的婆子。   李光地咳了咳,说道:“索相,万岁爷应该是早就从辰亲王那里知道了上午之事,我还没开口就被万岁用台湾的问题挡回来了。”   索额图拍腿:“看看,让我说着了吧,万岁爷对辰亲王那是太过的偏爱了,什么都护着,早晚惹出大事。”   李光地忙提醒:“索相慎言。”   挑事不成没让辰亲王挨训也就没有机会去趁虚而入的索额图,心中非常遗憾。他向外看了看,道:“这事你别放在心上,辰儿那孩子,只是心太慈了,等我有空了说说他。”   李光地只有满脸苦笑。   一个时辰后,康熙从暗卫处得到李光地和索额图今天的全部谈话。   他看过,脸色微沉道:“索额图这是嫌辰儿跟他不亲近呢。”   何止辰亲王不主动跟索相亲近,辰亲王还时刻提醒太子爷不要和索相太过亲近呢。   梁九功在心里这么补充。   康熙敲敲桌子,跑神的梁九功忙躬身道:“万岁爷有何吩咐?”   “索额图的行动册子。”   梁九功忙跑到内殿去找寻。   谁都不知道万岁爷居住的殿内,有一个小小的内室,里面陈放的不是什么兵符重宝,而是暗卫定期呈上来的朝中各位大臣的言行。   其中有好些,是他们贪污索贿的行为记录,只皇上国事太过繁忙,根本不会实时查看罢了。   但若有人惹了圣怒,这些折子就要出来,曾经做过什么的,便会被清算。   梁九功捧着两本标了S1的折子出来,小心地放到御案上。   康熙十九年三月初三,索府一老仆撞见索额图长子格尔芬醉酒奸污万花楼歌女,三月初五,索额图为保长子名声完好无损,在府内练习箭术,老仆被射杀。   后面是这老仆的家世,老仆乃旗人,三子一女,有个儿子在御林军做侍卫。   侍卫名鲁一。   因着此子,索额图射杀老仆之后,还让管家给对方送去五百两的丧葬银,并向鲁一致歉。   鲁一有没有发自真心的接受这个道歉谁都不知道,因为索额图在朝中的势力的确不是一个小小侍卫能够抗衡的。   啪一声,康熙猛然把手里的折子拍在桌子上。   这就是他不愿意看暗卫呈上来的这些折子的原因,因为他这满朝文武,竟然找不到一个私德无亏之人。   连朝中众臣一致认为好说话的明珠,私底下收钱收无强占平民良田也都做的不眨眼睛。   连他当初特别敬重的李光地,也是为了前途不顾友朋之辈。   有这样一帮臣子,康熙时常会觉得大清没有未来,甚至他隐隐能理解,首创锦衣卫监视大臣的明□□当年设定的刑罚那般重,并不仅仅是因为乱世刚定需用重典。   而此时此地的康熙,他不能像明□□那般无所顾忌的残杀大臣。   他面临着此前的帝王都不曾面临的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满汉之争。   为了让满汉融合,朝廷稳定,他必须对所有汉臣采取拉拢政策,他必须是一个温和宽仁的英明帝王。   康熙把折子扔还给梁九功:“收起来。找到鲁一,叫他来乾清宫为他父亲申冤,朕会给他做主。”   梁九功轻轻“嗻”了一声。   侍卫鲁一到乾清宫为父伸冤的时候,索额图正在和苏辰说话。   他说李光地觉得苏辰不尊重授课师傅,想去跟皇上告状,是他给拦下了。   “二姥爷疼保成,可也更疼你。”索额图语重心长,“辰儿啊,你都不想想当日如果不是二姥爷立刻把你送到宫里,你还得在外面流浪多少时间?你看你现在的模样和小时候是不那么像的,到现在的话皇上未必能一眼就把你认下来。”   苏辰点头:“嗯,我一直记着二姥爷的恩情呢。”   “那你还跟二姥爷不亲近,”索额图笑道:“咱们整个赫舍里氏都是你和保成的后盾,我在郊外置了庄子,种的都是你喜欢的樱桃啊什么的,明天咱们去骑马玩。”   苏辰:“明天又不是休沐,你有空啊。”   索额图肯定道:“有空。”   然后索额图没想到他真的很快就有空了,那鲁一小崽子在万岁爷跟前把他给告了。   被传唤到乾清宫跪在地上的索额图高声喊冤:“皇上,奴才冤枉啊,奴才真实的是不小心,那老仆眼花耳聋的,他没有看见奴才的箭,奴才的箭又偏了才那般巧合。”   康熙不置可否,大殿中一阵沉寂,能为父申冤的鲁一当即上前陈明:“老父刚死的那几天,奴才亲自去索府附近查问过。亲耳听到索府大管家谈论此事,他亲口说我父亲是被索相故意射杀,只因为我父亲看见索府大爷的败行。”   索额图一脸震惊没想到的模样,看着鲁一道:“鲁侍卫,当日收我钱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鲁一瞬间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呈到头顶道:“请皇上明鉴,奴才老父命贱,却也不能用银子就买走的。”   苏辰站在一旁,暗暗称赞道:“说得好。”   有钱人经常会有这样一种悖论,你拿了我的钱,你的命你的尊严,你的健康,更常见的交换是你的孩子都得按照银货两讫的规则给我。   而不想一想,拿钱想要买走别人的尊严不算太过分,但凭什么买命买健康买孩子?   银钱真的能按照商品交换规律买走一切吗?然而,交换规律中最重要的一条是等价,请问多少钱能和别人的生命健康孩子等价?   康熙接过梁九功递上来的银票,问索额图:“你还不知道错在何处吗?”   索额图坚持道:“奴才不知。”   康熙发了火,怒道:“索额图,你现在真是要无法无天啊,朕还活着呢。”   索额图猛的跪趴在地,心里却明镜似的,皇上只怕是早想办他了,今天捞出这么一件事来当切口。   只是为什么是今天?   索额图一点都不怕,因为他和保成绑的太紧了,皇上不会如此就把他弃置在一旁。   打了他不要紧,伤的却是保成。   索额图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叫康熙心头的气怒一下子窜出老高,当即下旨剥夺索额图内阁大学时之职,其他的兼职也一并卸了,叫他回家去反省。   而鲁一,在这件事之后便成为乾清宫銮仪卫,倒也不必担心索额图会向他家报复了。   苏辰看他阿玛那么生气,下午便去御膳房做奶酪棒,忙碌半下午收获一大框。   他拿着这些甜食到乾清宫安慰阿玛,然后发现阿玛竟然一点都不生气了,还看书在哈哈大笑。   他看向梁九功:阿玛不会是气过头了吧?   梁九功走上前小声道:“辰亲王过去陪皇上说会儿话也好。”   那,也好。   自己终究不如梁九功这个贴身伺候人了解阿玛的心情。   苏辰把奶酪棒搁在阿玛手边的书桌上,康熙抬头,看见了一个个圆溜溜胖乎乎的奶酪棒,拿起一个问道:“这又做了什么?”   “奶酪棒,”苏辰拿一个塞到嘴里,一口闷,“阿玛也吃,可好吃了。”   “阿玛也不是小孩子,”康熙说着,却和儿子一样一口闷了个奶酪棒,浓郁的奶香味和并不夸张的甜味能让人拥有很不错的心情。   “阿玛,您看的什么啊,”苏辰把目光落在康熙手里的书上。   康熙:---   能告诉儿子他看的是笑林么?   他反着盖在桌子上,问道:“你这是没事了?跑过来和阿玛闲话。”   苏辰笑道:“我还不是看您气的不轻,过来逗您的。”   看看桌子上一盘奶酪棒,康熙无声一笑,“阿玛没有生气,一个索额图还没有那么大的份量。”   苏辰观察阿玛神情,果然不像是多生气的样子。   “阿玛,我以前看过一个笑话,”他却依然这么说,“特别特别好笑的那种,儿子给您讲讲?”   康熙被自家孩子这么细心的哄着,心情已经非常不错了,笑道:“讲来听听。”   “有个人在外打工,打工就是赚钱的意思,”苏辰想到的就是前世最喜欢看的那个宋小宝主演的小品,担心他阿玛听不明白,尽量不用现代的化的词汇,“这一天过年放假他赶路回家,在路上看见一个挂着海参炒面的小面馆,恰觉饥饿,此人犹豫一番便走进面馆---”   苏辰在那儿跟个说相声的似的,讲一个小品把包袱抖了一层又一层,也成功把康熙逗笑一遍又一遍。   梁九功一开始还听着,到后来却担心自己忍不住御前失仪,小心的跑到了外面,只不过听到里面辰亲王讲的内容,他那肩膀还是一抖一抖的。   保成这边,结束了下午的课业往毓庆宫走着的时候,便听见两个躲在树后的宫女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海参炒面这些话。   平澜站出来呵斥道:“干什么呢这么没规没矩的。”   树后的两个宫女出来,未到跟前就屈膝跪下来,一个宫女已经吓的肩膀直抖,另一个却还算平静。   “讲的什么,孤也来听听。”保成如此说道。   平静的宫女抬起头,用小鹿般湿漉漉的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的在太子爷脸上看了一瞬,就立刻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垂下眼眸。   “奴婢们听到一个笑话,”她的声音又脆脆嫩嫩,如同刚刚长成的黄鹂鸟。   保成勾唇,意味不明的笑了下:“什么笑话?”   又是哪儿的人?现在他哥都在宫里呢,还敢跑出来到他跟前献媚。   小宫女再次小心的抬眸看保成一眼,道:“是,是辰亲王下午给皇上讲的,都传遍了。”   保成听到是自家哥说的笑话,立刻没心思逗这小宫女玩,背手在后便如一阵风走了过去。   哥哥会讲那就听哥哥讲好了,谁还要听你一个满肚子心眼的宫女儿讲。   小宫女:——   保成脚步才跨过乾清宫的门槛,声音就已喊了出来:“哥,我要听海参炒面。”   什么海参炒面?   苏辰哭笑不得,宋小宝那个小品的名字好像不叫海参炒面,不过里面出现频率最高的却的确是海参和炒面。   “来来来,”苏辰向弟弟招手,“保成,你跟我说说,怎么人还没回来就知道这个?”   他才给阿玛讲完了不到一刻钟呢。   保成说道:“在路上就听到了,听说都传遍了。”   的确都传遍了,苏辰正跟保成讲第二遍的时候,慈仁宫的皇太后给送来一串子珍贵器玩。   皇太后收藏的器玩颇具草原风味,镶嵌着金珠的小手鼓,还有狼骨磨的质感如同上等羊脂玉的骨串,来送礼物的人还笑着转述了皇太后的话:“叫王爷拿着把玩,只有了好笑话教一教慈仁宫的奴才,叫她也乐一乐。”   这还是苏辰回到皇宫之后,皇太后第一次给他送小玩意,虽然是为了一个笑话,但这个亲近的好意他收到了。   “你转告皇玛嬷,等我再有好笑话,我过去自己讲给她听。”   打发人走了,保成就又等不急的催促:“接下来呢哥,那个面馆的老板不会真的没有搞明白为什么有一碗面钱找不到了吧。”   苏辰:“不要着急,且等大哥我细细说来---”   突然觉得若当初没能一进城就被送到宫里回归皇子身份,他靠着去茶楼讲以前看的那些小品也能谋生。   这一天皇宫里都是充满着欢笑声的。   索额图府上却气氛低沉了一整天,格尔芬的差事也被卸了,他回府之后就回房间躺着,大奶奶担心他想安慰,却被格尔芬从床上翻坐起来照脸甩一巴掌。   大奶奶愣住了,满屋子本就十分小心的丫鬟们更愣住不敢大喘一声。   片刻之后,房间里才传出来大奶奶的哭声:“格尔芬,你竟然打我。我要去找阿玛额娘做主。”   索额图本来是一点不在意这么点惩罚的,这才哪儿到哪儿,沉不了多久他就能重新起来,只是没想到自己一向看好的长子这么没出息。   他被过来告状的大奶奶哭得满脑袋都是满的,沉着脸呵斥一声世界才安静,让下人带着大奶奶出去,索额图这才走过去踹了长子一脚。   “我还指着你以后给咱们家赚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呢,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格尔芬气恼道:“儿子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奚落。”   “奚落,”索额图抬手用力在长子头上打了一巴掌,“奚落算个屁,古往今来成大事的人,哪个不是咽了很多苦才有大成就的,你这算个屁你就回来打媳妇。”   “帮不上忙还烦人,儿子受不了。”格尔芬强硬说道,然后果不其然又迎来阿玛的一巴掌。   索额图气的脸红脖子粗,“打小我没少教导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现在就不得不羡慕康三的长子,虽然辰儿不喜欢和他亲近,但他的能耐索额图却是不得不承认的。   再看看自己这个儿子,他真是想呕血。   说起来辰儿也有一半血脉来自赫舍里氏,怎么他就比自家的儿子还老成聪明那么多呢。   格尔芬被打的头顶红一片,只好低头认错。   索额图这才坐下来,指着他道:“这段时间你在家里好好修生养性,再让我知道打媳妇添通房,我揍不死你。”   阿尔吉善在外面探头探脑,见阿玛消气了才笑着进来,道:“阿玛,我置办好了一个大庄子,里面都是按照辰儿喜好准备的。”   为防再出现几年前二儿子办的那不靠谱之事,索额图问道:“辰儿喜欢什么?”   “他不就是喜欢那些工匠吗?他还喜欢吃。儿子找了很多工匠,打铁的、做柜子的、烧陶的、烧瓷的,还有那做琴的弹棉花的,”阿尔吉善数着手指头,道:“反正是能找到的工匠都找了,厨子也请了几大菜系的。”   说着用得意的眼神小小瞟了还跪着的格尔芬一眼,你不是打小就能吗?跟我比显得多厉害一样,现在还不是给阿玛惹了大祸。   晚膳,苏辰边吃饭边和阿玛保成说着话,复康小心的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洒金帖。   保成看见了问道:“谁送来的帖子?”   复康递上去,回道:“是索相爷送来的。”   苏辰打开看了就笑:“二姥爷还有心情约我去庄子上玩呢。”   康熙的目光扫过洒金帖,道:“你们这位二姥爷,除非抄家才能吓到他。”   保成说道:“二姥爷办事多年,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   他的声音僵硬,似乎有所不喜。   苏辰是第一次感觉到阿玛和保成之间剑拔弩张的苗头,这是在之前半点苗头都没有的,尽管之前离宫两年,但他跟宫里通信频繁,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阿玛和弟弟不和的话。   苏辰笑道:“不至于的,咱们自己个不至于生气。”   康熙看了眼保成,什么都没再说。   保成也低下头继续吃饭。   苏辰说道:“那我明天就去赴约了,看看二姥爷准备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给我。”   “嗯,去吧。”康熙说道。 第101章 厚道吗   夜色沉沉,毓庆宫主殿熄了灯,各处便也安静下来,一队侍卫走过,前面的人发现了不对劲,猛然停住喝问道:“谁,快出来。”   一个人摸过来的苏辰从阴影中站出来。   “辰亲王,”侍卫惊讶不已,却很快反应过来半跪见礼:“奴才参见辰亲王。”   苏辰摆摆手,道:“走吧,忙你们的。”   等这一队侍卫走了,苏辰才小心翼翼往主殿行去。   保成还没有睡,听到窗口有动静,他立刻警惕:“谁?”   想要扒窗户进来的苏辰:“---”   他叫已经被惊动的小太监开了门,走进去道:“我明明很小心,你怎么听到的?”   内室里添了一盏温暖的灯,保成坐在挂起的帐子里,说道:“我耳朵灵敏。”   苏辰走过去在他额头上敲了敲:“给我腾个地儿。”   保成往里面躺了躺,给他哥让出位置来。   苏辰躺下来也没有以聊家常过度,而是直接问道:“我不是说过不让你和二姥爷太过亲近吗?”   保成道:“二姥爷是我的后备势力,阿玛要动二姥爷,还不是看我不顺眼?”   听这语气,苏辰侧头看他:“保成,你是不是提前进入叛逆期了?”   “什么叛逆期?”   “就是特别反感长辈安排的年龄,什么都想自己做主。”   保成想了会儿,摇摇头:“我没有想自己做主,我只是一定要坐稳这个太子之位。”   小时候还说过不想干的,现在怎么又这么坚定了?   苏辰问道:“是不是我不在宫里的时候,发生什么事刺激你了。”   保成本来不想说的,但他哥就是习惯什么话都掏心掏肺,弄得他也不好敷衍。   “哥,你没觉得咱们的弟弟越来越多,阿玛分出去的关心和疼爱都越来越多吗?二姥爷是咱们母族,但这两年阿玛对他的不满却越来越大。”   苏辰好笑,却能理解保成的敏感和忐忑,虽然后来有他的陪伴,幼时有没有母亲的生活在他心中造成的阴影恐怕很难消除。   如果没有他回来,保成的孤寂实难想象。   阿玛对保成的疼爱的确是不能否认的,但作为一代大帝康熙,他又真的能分出来多少时间给某一个特定的人?   “你别瞎想,弟弟多了也有好处,以后都可以给咱们打工不是?”   他们总不能跟阿玛要求不能让其他妃子再生孩子吧。   “再说了你有我,还有如今留在四川的小舅,图海将军一去,那些兵基本上都是小舅在带,”如今已经和历史上有很大的不同了,以后就算还会出个大将军十四爷,小舅的资历却是可以吊打他。   而且据苏辰对阿玛的了解,他培养继承人是以知人用人为最高标准的,就和现在教保成的差不多,想要通过军事成就来得到阿玛肯定的阿哥,基本上没戏。   保成听完他哥的话,心里是开朗了的,但他还是不喜欢阿玛对其他弟弟的看重。   这样的保成是不是有些傲娇?   苏辰觉得自己可能对弟弟有滤镜,听他这么说没有觉得他小心眼,反而是想把更多的爱给他:“反正那么多弟弟,我只是你亲哥。一母同胞。”   保成眼里带上笑意,一母同胞这个词是他所知道的最温暖的一个词了。   “哥,我之前听到宫里的人议论,说阿玛给小六取名胤祚,是有意让他当太子。”   苏辰:果然保成的敏感不是没有缘由的。   “这谁说的啊,不带脑子吧,”苏辰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太子之位稳到不能再稳,阿玛是想让朝廷动荡了才会对德妃的孩子寄予那么高期望。肯定就是随便取的,你看看那示依旁的字还剩几个?现在常见的字都被圈完,恐怕以后的弟弟们都要用生僻字了。”   “谁让阿玛觉得儿子永远不嫌多呢。”   听着他哥这操心的语气,保成忍不住想笑。   苏辰其实挺叹息,以前宫里孩子少,环境还算安逸的时候还有处处暗涌暗箭,现在真是到处都是坑人不偿命的巨坑。   宫里的人想要治别人,从来都不会用真刀真枪,在这里言语就是刀就是枪。   “其实说这话的人,应该也看德妃和小六不顺眼,想让你和他们对上呢。”   保成倒是明白这点,只是他不敢肯定阿玛的心思,才会生出那样的疑虑罢了,对付德妃和小六?他却不会做那样的傻事。   “哥你放心,我不傻。”   苏辰笑看他一眼:“不傻?我看你有时候挺傻的。”   保成:你才傻呢,别人都把利益和性命等同,你却从没有放在心上过。   “哥,你说这样的闲话,是不是翊坤宫那边放出来的?”   苏辰手枕在颈后:“管谁说的,我们只要好好对弟弟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不过保成啊,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你这个太子之位可能要做很长的时间。”   保成小时候也听到过他哥这样的暗示,但那时候他只点头听话,现在心智更成熟,却明白他哥这样完全没有其他心思的话会被别人用怎样的恶意解读。   他嘘了声,坐起来掀开床帐子看了看外面,而后才开着帐子低声道:“哥,这样的话你以后别再说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以后被人煽动不能安心当太子,别人却可能从另一个方面解说。”   比如就说你跟我抱怨嫌阿玛命长。   苏辰也察觉这后面的歧义,后怕的拍拍嘴巴,不过:“阿玛应该不会往那方面想的。”   保成摇摇头,他哥对阿玛,还有对他,从来都是不参杂一丝一毫的利益考虑,可他不知道这片土地上许多王朝中当皇帝当太子的,从来把手中的无上权力看得高于一切。   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后在权力和亲情之间,是选择权力还是选择亲情。   保成很担心自家哥,再次认真且郑重道:“哥,你以后,对谁都要留三分,我和阿玛也不能例外。”   苏辰伸手摸摸光亮的脑门儿,点了点头,心里却道:“有你这样的话,我便不需要留那三分。”   哎,保成还以为他是真傻,他到现在都保留着师父真正身份的秘密,如果说出师父是修仙者,帝王对长生的渴望总有一天会造成他和阿玛之间的巨大鸿沟。   在还没有明确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苏辰就隐隐在惧怕了,更别提现在完全把康熙当称父亲、把保成当成是弟弟的他。   保成安慰道:“哥,你别愁,我不会跟阿玛对着干的。”   苏辰翻过身给他拍了拍肩膀:“早点睡。”   孩子也是可怜,才小学二年级的年龄,却要学像是高中生那么多的东西。   第二天一觉醒来的时候,保成已经起床跟着太傅们学习去了。   苏辰坐在床上揉了揉脖子,一个小宫女捧着衣服上前,道:“王爷,太子爷叫奴婢伺候您穿衣洗漱。”   苏辰哦了声,“把衣服放这儿我自己穿。”   小宫女听话的放了衣服,转身去端洗脸水。   苏辰才穿好衣服,一转身吓一跳,小宫女跪在不远处双手端着盆,这是人肉洗脸架啊,以前他才进宫的时候,跟阿玛一起吃饭的时候如此奉水的太监宫女倒是见过几次,后来就没见了。   保成都是这么洗脸的?   苏辰说道:“你站起来吧。”   小宫女疑惑,一直带她的有橘姑姑,不是说辰亲王最喜欢有规矩的人吗?   但她还是听话的站了起来。   苏辰洗了洗脸,交代道:“以后别跪着伺候保成洗脸,他要是因此责罚你,你就说我说的。”   见面行跪礼就算了,洗个脸也让人跪着,这是心眼不好。   小宫女愣了下,眼看着辰亲王都走出了,忙追到门口说道:“王爷,太子爷从来不让奴婢们跪着伺候洗漱。”   是有橘姑姑说---   小宫女察觉到了什么,及时咽下后面的话,改为:“奴婢不知道王爷喜好,才自作主张的。”   苏辰笑道:“你很好,”是个能把话说清楚的人,虽然他并不会因为这点事就误会保成,但他还是更喜欢有话说清楚的人。   因为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因为没说清楚什么话,就引起一连串后续事件的情节真的很让人窒息。   小宫女听闻这话也不由得一笑,笑起来露出颗小虎牙,一张脸都明媚起来,与现代学校里那种这个年纪的女生并无二致。   可以看得出来是个没心眼的人,保成身边就需要多几个这样心思纯净的人伺候。   苏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小宫女开心了一天,只觉有橘姑姑说的一点都不对,辰亲王是宫里最好伺候的主子才对,她以前在家的时候,她自己的哥也没有夸过她好。   ---   城郊的庄园依山而建,周围开辟着百亩良田,收了麦子之后,田中栽种的是谷子、大豆、高粱等物。   快到地方的时候,索额图就建议苏辰下来走走,指着前面道:“那里种的都是红薯,现在能吃了,待会儿让人给你烤两个。”   另一个陪同的是格尔芬的庶长子留喜,他笑着提醒道:“玛法,前面的村子里就有人专门卖烤红薯,是隔着铁板用热气烤熟的,干净又好吃。辰亲王,我去买些给您尝尝?”   这是苏辰第一次听到烤红薯,当然不是他没有吃过,而是第一次知道清朝人自己就把烤红薯整出来了。   “那好吧,辛苦你了。”   留喜忙摆手:“给您跑腿儿是我的荣幸。”   说着留喜就跑远了,索额图看着孙儿的背影,对苏辰叹息道:“留喜是个可怜的孩子,他生母早早去世了,你大舅母看管他却总有照顾不到的,要不是我看顾着,这孩子还跟个小猴儿似的。”   苏辰:老狐狸,卖惨啊,那你觉得我信不信?   索额图看他无动于衷,在心里嘿了声,接下来的话也就没有说出口。   本来的打算是,辰儿这孩子一听就心软了,他再趁机提出叫留喜跟在辰儿身边学习的话,没想到这小子根本不相信。   索额图不禁怀疑,自己也没做什么让这孩子忌讳的事吧,对了,就是他小时候提醒过他两句嘛。   这孩子这么记仇的?   话题又回到田里的庄稼上,偶尔有扛着锄头的人从旁经过,这些人都很自然的跟索额图打着招呼。   这个道:“老爷又过来查看田地啊,水够呢,不旱。”   那个道:“老爷好啊,待会儿叫我家小子抓两条泥鳅给您送去。”   苏辰想笑,二姥爷这导演了一出关心农事亲厚佃农的戏给他看呢。   他们都到庄园的客厅坐下来了,还时不时有听到老爷过来的佃农过来送一篮子菜一筐鸡蛋什么的。   索额图谦虚笑道:“这些人依附着咱家的田地生活,总是这么客气。”   “是啊,”苏辰举起一颗鸡蛋,“他们还有空把鸡蛋上的鸡屎都擦干净呢。”   索额图笑脸一僵。   苏辰道:“二姥爷,你这里的佃农生活水准都很高吗?”   索额图尴尬笑笑:“高着呢。辰儿啊,一起去后院看看,二姥爷去拿个东西。”   来到后院,后院是一片很宽敞的厂地,一捆一捆打包好的青叶子在地上平放着,苏辰竟然没看出来是什么东西。   难道索额图发现了什么好作物?   索额图招招手,只穿着汗衫在解捆翻晒草叶的人中就走出来一个。   “有现炒好的烟草没有?”   那人笑道:“上午才炒出来一锅,香味淳正的嘞,奴才这就给老爷装一袋子来。”   烟草啊。   怪不得闻着这里味道很是熟悉。   索额图从袖子里变出来一个金嘴的烟锅,问苏辰:“见过这个没有?”   苏辰点头:“见过,这不就是烟袋锅子吗?”   索额图笑了,那人拿着一袋颜色极正的烟草走过来,索额图从里面捏出来一撮,按在烟袋锅子里。   那人极为有眼色,手里还拿着一个火折子,抽出来给索额图点上了,看向苏辰道:“这是府里的少爷吧,您抽不抽?”   苏辰一抖,他对梳着一根辫子的人说抽这个字,有民族历时留下来的心里阴影。   回去得找荣广,让他查查,大清境内现在有没有出现烟土。   对了,那东西在清朝名为□□吧。   “我不喜欢抽烟。”苏辰说道。   索额图摆摆手叫人下去了,烟袋锅往前指了指,闲步中和苏辰说话:“你阿玛年轻的时候也抽烟,十一年他陪着太皇太后去汤泉养病,你在宫里得了重病,竟然没了,当时可把你阿玛痛毁了。”   说着他的声音都哽咽起来:“你额娘,哭的两天没吃饭,大病一场,而等你阿玛从汤泉回来,他便召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去乾清宫问你的病啊。”   “有个太医说,可能是你阿玛抽烟,你胎里便带着弱症才一场病就没了的,你阿玛就信了,自那时起再没摸过烟。”   苏辰没怎么听人说起过他小时候以及他没了之后那段时间的事,听得心中恻然,追问道:“我阿玛额娘,在那两年是不是非常难过。”   索额图点点头:“别说他们,咱们家的人也几年没有走出伤痛,好在你回来了。”   苏辰想起没再见一面的额娘便难受,对于他来说这就是命运捉弄了,如果一直不恢复前世的记忆,当初他被师父救起,一睁眼肯定哭着找额娘。   师父也就不会把他带走。   索额图拍了拍辰儿的肩膀:“别难受,你好好的,咱们家都好好的,你额娘也就好好的。”   苏辰:差点就被你这个老东西的煽情牌打下来了。   “二姥爷,我都不知道我额娘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你多跟我说说我额娘的事。”他说道。   索额图能知道什么?就是他自家的宝贝女儿乌云珠,她喜爱什么自己这个阿玛都不清楚呢,更遑论是一个侄女。   索额图用力吸了两口烟,不煽情了,笑道:“你阿玛和你额娘相处的挺好的,你回去了问你阿玛。”   苏辰:“那您是不了解我额娘了?”   索额图暗骂,这个小崽子怎的软硬都不吃?   “辰儿啊,你看这一片烟草,都是从南洋运来的,一船也就万把两银子,制成烟丝,能赚一番。”   索额图看着满满一后院的烟草,展望蓝图道:“若是能在南洋就地建一个作坊,那可更有赚头。”   这是自然,现代都知道老烟枪的肺都是黑的,但一天一包烟的人还是那么多。   苏辰说道:“不过太医说得对,吸烟对后代真的不好,不仅如此,吸的时间长了,人这个肺啊,都被烟熏成黑色的了。”   正惬意吸烟的索额图手一抖,看向这个侄外孙,二姥爷到底哪儿让你不顺眼啊,这么吓唬人?   看他神情,苏辰笑笑补充:“你不相信算了,我师父你听说过吧,他是道士,专门研究过这个,黑肺都是最轻的,还有这个咽喉啊,每天过过烟,会长瘤子的。”   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说法的索额图连手中烟杆都拿不稳了,说道:“辰儿,二姥爷胆子小,你可别吓我啊。”   苏辰:“我吓您这个做什么?”   目光在他手指头上溜一圈,没有熏黄,对,现在没有卷烟,都是烟锅子,手指头当然不可能熏黄。   他就看索额图脸色。   索额图跟着这小子的目光,只觉自己先是手不舒服继而是脸不舒服。 第102章 我比你嚣张   “二姥爷,平时你是不是特容易吐痰?”   索额图:还真是。   苏辰说道:“这就是吸烟吸的了,等上了年纪,对,您现在有五十没?”   索额图:“快了。”   “等您一上五十感觉就会很明显,齁喽齁喽的,根本不会有个平缓气儿,”他说着还学一学老烟枪咳嗽呼吸的声音,摆摆手:“您这个烟,尽早也戒了吧。”   留喜抱着一油纸包烤红薯回来的时候,就见他玛法坐在座位上,脸色不太好看,不是心情不好的不好看,就是有点像吓着了的那种。   “辰亲王,吃烤红薯。”留喜的步子缓了缓,把烤红薯放在两张椅子之间的小桌上。   苏辰正在这屋里看墙上挂的字画,见烤红薯来了,过去拿一个就吃,转头对索额图道:“二姥爷,这里还有什么好玩的没有?”   索额图调整一下心情,虽然他现在很想回去叫太医给把脉看看他的肺,但还是得忍着,站起来说道:“多着呢,你不是喜欢工匠吗?那边一个排房住的都是,他们还尽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看看去。”   苏辰跟着去了,发现好几个不错的工匠,然后转头就跟索额图要,索额图从刚才便觉得自己肺部隐隐不太舒服,但看苏辰兴致高,只得强忍着,笑道:“别说几个工匠,这个庄园你要也是一句话的事儿。以后啊,你和保成在宫里待的烦了,就来这边玩。”   “我也有庄子,不让二姥爷太破费了。”苏辰说道。   索额图没多少心情,把这小子看重的工匠身契都给他,中午随便让几个系的厨子一人做两道拿手菜,陪着吃过饭便赶忙打发苏辰回了宫去。   苏辰没有直接回宫,中途去了趟科技发展馆,他对后面跟着的工匠们道:“在科技馆干活儿,两年后自动给你们消契。”   因着朝廷之前的政令,会给某家签卖身契的工匠基本上很少了,好些还都奔着脱离匠籍供自家孩子读书科举去的。   听闻此言,本来神情平平的几个匠人一下子都提起了精神头。   科技馆从一开始只有五个人发展到现在的一百余人,雷西武已经成为馆长,剩下的四个是副馆长,分管农、工、教、纺织类方面的新工具研究。   苏辰过来的时候,已经扩出一半面积的发展馆没一个是闲着的。   雷西武主管一切对外事务,大致相当于跑业务的,但他的权力比跑业务的更广泛,苏辰找到他工作的房间,里面正有几个商人在谈事。   雷西武本想说有事待会再说,抬头却看见是王爷,已经两年多没见着王爷的他倏一下站起来,跑到门口就忍不住笑道:“爷回来了,有什么吩咐怎么派人来说一声?”   苏辰道:“我过来看看,给你送几个人。顺便问问,那打印机改进的如何了?”   说起这个雷西武就有话要说,他转头看了看,先把那几个商人送进去,才道:“咱们还是找不到如何把热能转化成其他动能的方法,您让人送来的那个能打着出字的那东西,便没有提升多少速度。前几天过来一个人,拿着您的牌子说是来科技馆做事的,一来就要那打印机,已经关在屋里到现在都没出来了,每天咱们送进去的饭,动的也不多。”   他就怕把人饿坏了,没办法跟王爷交代。   让雷西武很头疼的这个人就是水生,苏辰回皇宫的那天把他们分别安排在了粉饼厂和发展馆。   水生有点自闭的倾向,被苏辰救起来之后,除了苏辰问话,埋头忙苏辰叫他做的东西,其余都不在他心上过。   苏辰将带来的几个匠人交给雷西武安排,问了水生现在什么地方就走了过去。   不算大的一个屋子里,水生埋头在一堆木料、铁板之间忙碌,苏辰敲了敲门他跟没听见似的。   “水生。”   听见声音,水生才抬头,看见苏辰,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就要过来的时候又想起主子的身份,跪在地上磕头道:“参见王爷。”   苏辰笑着过去把人扶起来,看他后半边头发都成了鸟窝,问道:“几天没出门了?”   “他们改进了好几个地方,”水生指着放在一堆纸中间的打印机,“我大受启发,想尽快做出来给爷省了写字的辛苦。”   水生的确是有发明创造的几分天赋,但是他好像跟着苏辰后就把全部的心思放在了这上面,对其他事情完全不关心了,以至于有点像个生活白痴。   “好,不过你慢慢做,”苏辰道:“我不着急。你还没吃饭吧,走,我带你去吃顿好的。”   水生高兴的点头,苏辰看看他穿的衣服,还行,不用换衣服,直接走。   内城里的馆子都是上等馆子,那种简单的能来一碗面就让人吃饱的馆子根本不存在,于是苏辰带着水生进了一家豫菜馆。   一楼大堂内,大碗的炖菜上来,苏辰把筷子递给水生,水生接过来就吃。   苏辰不饿,坐对面一边看着他吃一边问道:“这些天你见过阎山他们几个没有?”   水生点头道:“他们来科技馆看过我,倚云姐姐还说,想申请去江南的口红厂坊,就是不知道怎么跟您说。”   苏辰笑道:“那我知道了,回去让人给她送个信儿。以后你想见我了,跟雷西武说一声便可以,他能进宫的。倚云他们想见我,就告诉察岱,那是我表哥。”   水生一边吃一边点头。   “吹什么牛呢。”   隔壁桌上的一个拿扇子,正逗着桌角笼子里小雀儿的公子哥儿嗤笑出声。   苏辰没搭理,那人还不甘寂寞,又道:“穿的穷不拉几的,能认识察岱那样的?叫人表哥,你配吗?”   “哥们儿,你心情不好别找旁人的不自在。”苏辰转头看过去。   “你跟谁厉害呢。”   此时外面又走进来一个人,此人少年模样,长长的脸,一眼撇过来的时候带着狠厉之色。   苏辰:“你又谁啊?”   这人笑着看向大堂内的几个人:“问我谁?他竟然问我是谁?”   大堂小二站在几步外,陪着笑脸劝道:“爷,您别气,这定然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土包子才不识您老人家大驾。”   又向苏辰道:“这位爷,您低低头,出门在外和气生财嘛。”   “现在的京城,是什么阿狗阿猫都能进来了?”这位爷说着大马金刀的在椅子上一坐,上下打量苏辰和他对面的水生,“他们这样子,伤了爷的眼睛,给我赶出去。”   掌柜不得不出面,走到苏辰身边道:“这位爷,您的饭钱免了,你们二位快走吧。”   苏辰没害怕,倒还有点激动,这是要上演电视剧里常演的打脸情节了啊,反问:“我不走能怎么样?”   怎么样,找打呗。   逗小雀儿那人把鸟笼子放到爷坐的那桌子上,在对面坐下来看着苏辰笑道:“现在不走,那就只能学学狗叫再爬出啊。”   他的手指在做出两条腿滑动的动作,引起周围几人的哄笑声。   一群整日无所事事的子弟,好容易碰见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少得了起哄。   苏辰很是谦虚问道:“难道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被问到的逗鸟公子笑道:“你吹牛影响爷心情了,哎哥,这小子是胆子大呢还是脑子有问题。”   水生一下子摔了手里的筷子:“不许侮辱我家爷。”   此举在那些人看来就是十足的挑衅,逗鸟公子直接把手里的鸟笼子砸过来,口里骂道:“满京城敢跟爷呛声的还没有几个呢。”   苏辰快速起身抓住水生,把他往后面一拉。   说话间逗鸟公子的脚踹来,苏辰抓一把筷子直戳他肚子,力道足够让这人疼了便松手,免得给人家肚子戳出来一个窟窿。   其实苏辰和他们动起手心里是怀着愧疚的,因为他如果先表明身份,这些人肯定就不敢打他了。   但他实在看这些人不顺眼,尤其是后来这个人嚣张的模样,应该没少这么欺负人,今天便也该让他们尝尝踢到铁板的滋味了。   苏辰不能动右手,对两个人还是有些吃力的,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位被称为爷的被他打到两下竟然就抽出腰间的刀砍来。   这也太猖狂了吧。   其他起哄的人脸色都变了。   楼上响起一道呵斥声:“隆科多,光天化日在内城动刀砍人,你不怕被治罪吗?”   隆科多动作暂缓,看了眼从楼上匆忙下来的年轻人,笑道:“原来是张二公子,管我的事你就不怕你自己也倒霉啊。”   原来这就是隆科多,未来佟半朝的儿子。   小时候就如此是法律为无物,怪不得以后能那么猖狂。   张二公子,应该是张英说起过他最聪慧二儿子的张廷玉了。   张廷玉站在中间,示意苏辰他先带着人出去,同时跟隆科多道:“这是天子脚下,你无缘无故伤人的事,只怕明天就能传到皇上耳中。”   隆科多笑道:“你当我是小孩子啊。老子今天不爽,谁敢管老子教训人,谁就是跟我佟佳氏作对。”   他姐姐,可是皇贵妃。   一语既出,张廷玉都有些犹豫,因为他不想因为别人的事给父亲惹麻烦。   “你给他道歉。”他转头说苏辰。   苏辰:“不可能。”   张廷玉:不适时的硬骨头就是愚蠢。   隆科多冷笑:“爷是这么好打发的?道歉?刀给你,拿着刀给你腿上剌一刀再说。”   说完了他才意识到对方刚才说的是不可能个字。   隆科多很惊讶,他很久很久没在京城碰见这么硬的人了,同时心头火气也更加旺盛,一脚踢开张廷玉又和苏辰打起来。   逗鸟公子在旁吵嚷着,叫其他人:“你们都上,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有多硬气。”   苏辰踢了隆科多手里的刀,隆科多脸色一青,牙齿都要咬碎了,骂了一句就又要上前。   逗鸟公子鼓动了两个人给他们帮忙,眼看打不过,苏辰拽住抱着凳子乱打的水生就跑了出去。   隆科多要追被张廷玉拦住。   “不想被御史弹劾,你今天最好就此作罢。”   隆科多冷笑:“作罢,作罢了我佟佳氏的脸扔在地上叫人踩了。”   让他吃这么大一个亏,面子全无,那么便是把这个京城翻个底朝天,刚才那小子也得给找出来。 第103章 硬铁板   康熙在懋勤殿,陪侍大臣有明珠、图海之子诺敏、高士奇、托合齐等人。   二十年末图海逝世后,他的嫡子诺敏就承袭了其父等公的爵位,如今在家守孝,此次应召入宫是听皇上对离京后的安排。   康熙在去年就有了东北之行的想法,本该在春季出发,到了盛京恰是夏季,入冬之前就能回。   但五月的时候不是去山西接他家辰儿了吗。   因着当时对耿氏后人看管的倏忽,托合齐战战兢兢了一个多月,现在见皇上安排京城还带他,心里才算放下。   他应该还能在九门提督这个位置上再稳几年。   舒书却是倒霉的,好不容易把他阿玛死后的艰难的日子过去了,他那愚蠢的姐姐又给整这么一出子事,前几天还听人说舒书病的快不行了。   怎么病的,还不是这一个月又吓又担心的引起的?   托合齐真同情他,真的,往往很多官员坏事都不是坏在自己身上,家人拖后腿,谁能预料到?   总不能为了给皇上办好差事,连家人都不要吧。   托合齐正想着,上方皇上点到了他:“托合齐。”   “奴才在。”他赶紧上前。   康熙说道:“你是九门提督步军统领,皇城安危大半系在你身上,五月时的疏忽,朕不想再看到了。此后你任事,切不可轻信于亲信之人。”   换句话说,你要事事亲为谨慎,这个位置是容不得和任何人亲近的,否则便有人会利用这个亲近之人的空档搞事、坏事。   托合齐脸色微变,难道刚才自己的想法被皇上看出来了?   “奴才谨记。”   “我要见皇上,你快去通报。”   外面声音嘈杂,有梁九功那奴才阻拦的,还有女人带着哽咽着急的声音。   康熙皱眉,梁九功急匆匆的跑进来,看看几个低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大臣,他还是走到皇上身边小声道:“皇贵妃娘娘的弟弟被人打了,说是断了一只胳膊。”   康熙惊讶不已,谁这么大胆,敢打皇贵妃的弟弟。   “你先让她回去,这件事朕会让人处置,问明缘由,必定给她弟弟一个公道。”康熙如此说道。   梁九功又赶紧带着话出去了,将皇贵妃给安抚着先去西暖阁旁边的茶室歇息。   康熙继续和臣子们交代京城的安排,因为这次东北之行需时较长,明珠要带,刚被斥责的索额图也必须跟着。   所以京城之事便交给高士奇等人,当然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康熙也是有所迟疑的。   但就像儿子说的那句话,这天底下汉人占了大多数,既然要促进满汉一体,就要试着多放信任出去。   越是信任他们,越是能避免各种诡谲之事的发生。   儿子跟他说这些,主要还是与绿营兵在平藩之中出力甚巨,到最后关头他却把总进攻的大全交给满将军有关。   儿子的话总是带着一些天真的愚蠢,但康熙时常在心里默想,却又觉得其实是大智若愚。   因此他尝试着放更多信任给汉臣,只不过叫他把军权给汉将军主控还是不可能的。   藩之乱殷鉴不远,他可不想再由于军权的放任培养出另一个“藩”出来。   康熙此举已经是谨慎考虑过的决定,但他把离京期间的一部分事务决策权交到高士奇手里,还是让现场这些臣子惊讶到差点失态。   虽然高士奇的权力还有各方面的限制,这却是相当于把监国权交给了他。   这小子,怎么如此受皇上宠信?   一直是跟在自己后面混的啊,明珠担心这一次后高士奇可能不会像先前那样坚定的站在他身后了。   高士奇两眼泪花,噗通一声跪下来,强忍着声音里的哽咽:“微臣,定不负皇上期望。”   康熙没眼看,这个高士奇行事很滑溜,什么矛盾到他那儿都有叫所有人相对满意的解决办法,也是这次把权力放给他的原因。   但是感动到两眼泪汪汪,不至于吧。   康熙摆摆手叫他赶紧起来,接着又对其他人交托事务,最后总结道:“若有紧急大事不能及时送到盛京,你们便到宫里请示太皇太后。”   “奴才(微臣)谨遵圣谕。”   大臣们一同跪下领了旨便都识趣的快步离开了,皇上还要处置家事呢。   “提督大人。”   托合齐刚到门外,后面就响起梁九功的声音。   “梁公公,皇上还有事要吩咐?”   其实托合齐心里明白,肯定是要让他去找那个和皇贵妃弟弟打架的人,不过敢跟国舅爷打起来的,若非是初进进京城的愣头青就是有更大的后台。   康熙也是这么想的,到了西暖阁,看到皇贵妃眼睛都红肿了,问道:“挨打的是隆科多?他没有自报家门?”   皇贵妃站在前面,闻言又忍不住拿帕子擦眼睛,道:“正是这样才可恶,那人明知道隆科多是臣妾的弟弟,四阿哥的舅舅啊,说一句往臣妾脸上贴金的话,隆科多他是您小舅子,但我家的人说,那人竟然跟没听见似的,上来就打。”   佟佳氏继续道:“如果是打青了脸也就罢了,还把隆科多的一只手臂给打折了。皇上,您一定把这人抓起来从重处置,否则咱们佟佳家没脸在京城待了。”   康熙听得有些头疼,正要说话,外面又传来喊声。   “阿玛,老爹!儿子被人打了啊。”   叽哩哇啦的声音叫康熙脸色一变,马上起身,满脸怒气来到外面。   京城这是涌进了什么歹人,连他的儿子都敢打。   佟佳氏就看着刚才还淡淡听着的皇上一下子走了出去,辰亲王就是哪哪都比他们重要。   不过这皇上捧在手心里的王爷也有人敢打,不知道谁家养出来纨绔子弟动的手。   她擦了擦脸也紧随着跟出去。   苏辰扑到他阿玛跟前,康熙看着眼角青了一块的儿子,脸色已经阴沉到不能看,马上吩咐梁九功:“把托合齐叫来,京城的治安他是怎么管的?这个步军统领是不是不想干了他。”   还算悠闲的在一旁侧殿里喝茶的托合齐竖起耳朵,确定外面是皇上发怒了,他手一抖放下杯子,提着衣角便快步往外走。   梁九功叫小太监去找药传太医,转身就去通知托合齐,中间看到王爷脸上的伤,倒吸几口凉气,这还真是叫人给王爷打了。   不会是反清复明的人,反清复明的那些人没这么大胆子跑来京城只为打王爷一顿,妥妥的是叫什么二无赖给打的。   托合齐统领这次少不了比上次还严重的一顿训斥了。   康熙带着儿子到殿内让他坐了,此时小太监捧药上来,他打开瓶塞闻闻味道才给涂抹上去,才问道:“怎么回事?跟谁起争执了?”   刚出去又跟着进来的皇贵妃说道:“是啊,谁这么胆大包天,竟敢打辰亲王!”   康熙看她一眼,面露不喜。   皇贵妃才察觉自己刚才一时没忍住,语气里透露出来的有几分幸灾乐祸,忙用哽咽的声音描补:“京城里是不是进了贼人了,一天内隆科多和辰亲王都被人打了。”   说到这,她的话语微顿。   苏辰也没想到佟佳氏这么快就跟他阿玛告着状呢,他只把水生送回到发展馆耽误了那么一会儿而已。   康熙给儿子眼角揉开活血化瘀药膏,担心问道:“右手臂动到没有?”   苏辰摇摇头,道:“还好吧,我还打了那人两板凳呢。”   一听就是少年人之间的打架斗殴,康熙问:“是哪家的孩子?”   苏辰看了看皇贵妃:“跟我动手的时候,那人说他是佟佳氏的爷。”   隆科多!   佟佳氏一下子白了脸色。   康熙脸色古怪,如果儿子晚回来一会儿,托合齐说不定就带人去满京城抓辰儿去了这是。   佟佳氏说道:“一定是有什么误会,隆科多一向想跟王爷交好,怎会打您呢。”   苏辰道:“反正我没说谎,阿玛,我给您说说事情的原委,你听听怨我不?”   正在这时顾沿己提着药箱来了,康熙指了指他儿子,叫顾沿己给他看手臂。   苏辰就开始说和水生到那饭馆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打架的缘由仅仅是因为一个纨绔子弟心情不好嘲笑他他不愿意被嘲笑引起的。   康熙看向佟佳氏:“隆科多真折了一只手臂?”   佟佳氏脸色苍白,匆忙道:“臣妾不知道,家里人送来的信儿是这么说的。”   康熙说道:“去佟佳府上,把隆科多带来。”   佟佳氏猛的跪在康熙前面:“皇上,隆科多如果知道王爷的身份,敬重他哄着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动手呢?皇上,不知者不罪啊。”   苏辰嘟囔:“我又不是故意给他挖坑的。”   康熙道:“你刚才不是还让朕做主,让他也来说说,朕不能偏听偏信。”   佟佳家传信进宫说隆科多折了一只手臂,这是担心说的轻了朕不会让九门提督抓人啊,为了出他们的一口气,竟然欺君罔上。   小小一件事上还如此,其他的事呢。   “梁九功,去佟佳府上传旨。”   “嗻。”   皇贵妃想给家人送个口信儿,别让他们到了皇上跟前还胡说,康熙看了一眼,她立刻踏实的跪在那里。   一会儿,顾沿己过来回话:“手臂还好,没有伤到,只胸口上挨的一拳比较重。”   康熙的脸色彻底铁青:“胸口上还有伤?”   苏辰不解的摸了摸胸口:“我自己都没有感觉到,您怎么把脉都能把出来?”   顾沿己笑道:“气血淤滞,是何位置淤滞,脉象上都有显示,”转头向康熙道:“不过皇上放心,微臣给揉开再涂上药,五天也就好了。”   康熙道:“还不快去给他揉开,”又说苏辰:“回来的时候怎么不让索额图派人送你?”   苏辰委屈道:“我只是在发展馆转了个弯儿,哪里可能想到在家门口还能有这一遭。”   “是啊,皇贵妃,你整日夸赞隆科多,若不是这一遭,朕还看不清他是什么人。”康熙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佟佳氏,语气不辨喜怒。   佟佳氏一脸真诚:“皇上,隆科多绝对不是猖狂之人。这是误会。”   苏辰觉得佟佳氏对她这个弟弟的滤镜有点厚,而他阿玛在未来的年月里那般信重隆科多,跟佟佳氏这不遗余力的强掰她弟形象未必没有关系。   “皇贵妃娘娘应该对你弟弟有误解,我们打起来之后他被我打到两下子就恼了,直接抽了刀出来。”   “什么?”   这是康熙和佟佳氏异口同声的惊呼。   本来还以为自家孩子受伤不重,准备轻轻放过的康熙心里冷笑。   之后,佟佳氏终于找到机会出去,叫她从府里带过来的心腹嬷嬷赶紧送信到府上,并再叮嘱务必要赶在传旨太监之前将信带到。   不提接到这个消息的佟国维如何震怒惶恐,隆科多还躺在椅子上一边让丫鬟喂着吃葡萄一边等着九门提督的通缉榜文。   所有得罪他不以他为尊的人,都是他的大仇。   谁让他不痛快一分,他便让那一家子都用命来换。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隆科多向外看去,心里得意,皇上派人来送药了吧。   姐姐都说了,今年就能让他去宫里当御前侍卫,到那时,什么纳兰容若,什么曹寅,在他面前也得低一头。   他不仅有个皇贵妃姐姐,他姑母还是孝康章皇太后,皇上是他亲表哥,以后他还会有皇子外甥。   再过十几年,如今那高高在上的太子爷和什么辰亲王,看见他也得客客气气的。   隆科多得意的目光放在门口,悠闲的等着皇上表哥的旨意,但等来的却是他阿玛拿着棍子在他手臂上的狠狠抡下来的一棍。   手臂瞬间从肘弯处发出咔擦一声。   隆科多痛的惨叫,捂着胳膊好一会儿才有力气说话,向气喘吁吁一脸盛怒的佟国维道:“阿玛,您干什么?”   “我怎么不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佟国维提着棍子的手还在颤抖,怒道:“平日里你胡作非为也就罢了,在紫禁城门口儿打人,谁给你的底气让你觉得被你打的就是个落魄的家世不如你的。”   隆科多眼神凶狠的看着他父亲,道:“这几条街上,谁家有我家的风光?赫舍里氏?不是因为一个太子一个王爷,他们现在算个屁。”   啪一声巨响,隆科多脸上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混账,你今天动手打的就是辰亲王。”佟国维高声训斥,“等着吧,皇上叫你进宫的旨意马上就来了。胳膊包包,你就这个样子过去。”   “辰亲王?跟我打架的那个小子?他没有说他是谁,我打了也就打了,”隆科多用完好的手臂抬着挨了一棍子的那个,“阿玛用得着先大义灭亲?”   “不是你说你折了胳膊叫你姐姐做主,你现在就必须的的确确折一只胳膊?”佟国维冷声道:“进了宫,好好给辰亲王磕个头,他如果还没出气,打你几拳踢你几脚,你都给我好好的受着。”   隆科多眼睛发红,吼道:“凭什么?”   佟国维再次给他一巴掌,“就凭他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阿哥。”   什么皇子阿哥,姐姐养的那个包衣女人的儿子,哪次看见他不是老老实实的叫舅舅?   赫舍里氏生的孩子,有他们和孝康章皇太后关系更近?表哥如果不糊涂,就知道以后他的儿子也不会比他们这些表弟表妹更可靠。   然而隆科多在心里有一万个不服,跟着到府上传旨的梁九功到了皇宫之后,还是不得不遵照着他阿玛说的话,向坐在炕上的辰亲王磕头道歉。   苏辰看他真是折了一只胳膊,心里倒抽凉气,够狠,这一下子得把他彻底的给摁下去。   了解一点康熙朝历史的就都知道,在雍正继位不正的传说中最不可避免的一个人物就是隆科多。   康熙帝晚期对隆科多的信重是非常巨大的,可以说是心腹中的心腹,弥留之际把传位诏书给的就是这个人。   苏辰再次和他照面,便更清楚的意识到他的罔顾国法和嚣张自大一点不比史书中记载的少。   这样的人,坚决不让他有得势的机会,想让他永远不会得势很简单,那就是阿玛厌弃并永远都没有信任这个人的可能。   想到这里苏辰有些心动,因为他知道阿玛对他的疼爱,只要他说一句隆科多面服心不服或者偷偷瞪他的话,阿玛必会因他不给隆科多任何起势的机会。   但是这么干,他跟那些利用宠爱达到自己目的的人便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他一直只把康熙当他的父亲,从没有掺进去别的。   真要这么干吗?   苏辰转头看看他阿玛。   康熙问道:“怎么了辰儿?”   苏辰开口,却是:“他都这样了,我就不打回来了。”   隆科多搁在腿边的手握了握,非常诚恳的又磕一个头:“多谢辰亲王宽宏大量,隆科多感激不尽。”   “你起来吧,”康熙说道:“按辈分,你长,不该你跪辰儿,但论尊卑,他尊你卑,今日之事,你可有不服?”   隆科多向康熙叩头:“奴才心服口服,都是奴才有眼不识泰山,伤了辰亲王。”   康熙道:“既然如此,朕赐你十廷杖,以此为戒,惊醒你日后不要再仗势欺人,可服?”   “奴才遵旨谢恩。”   廷杖就在乾清宫外面施行,隆科多强撑着臀部的钝痛走出东华门时,眼里的恨意和狠辣一闪而过。   辰亲王,别让我有抓着你把柄的一天。   他这么想,其实苏辰对他的戒备比他预想的还多,晚上和他阿玛说话的时候就进了谗言:“阿玛,我懂一些看面相的本事,隆科多这个人的面相比较凶啊。”   不跟阿玛耍心眼,但是他可以实话实话,就说自己不喜欢隆科多,就拿隆科多的面相说事。   “这也是跟你师父学的?”康熙识的人多了,自然也看得出来隆科多的凶狠之处,今天他是和辰儿结了梁子,胆小的人可能就不敢记恨,隆科多却不是胆小的。   于是本来打算给隆科多的御前侍卫名额,如今当然作罢,以后佟国维再给他求差事的时候,随便安排一个不重要的也就是了。   苏辰点点头:“我师父会的本事可多,面相是最基本的,只不过我学艺不精,除非是特点非常明显的人我都看不出来。”   “隆科多的面相就很明显,他这种人君臣观念淡泊,若是乱世必为枭雄,和平时代他也不会甘于人下。”   康熙笑道:“那辰儿的意思是?”   苏辰亳不拐弯直来直去的表示:“阿玛以后可别用他,我怕他以后位高权重了报复我。”   这还是真是他儿子能说出来的话,康熙不仅不生气,还觉得这么多年对儿子的好没有白费,儿子跟谁藏心眼都不会跟他藏。   “阿玛自然要考虑你和保成的,”康熙说道:“没有隆科多今天与你的争执,来日也没有重用他的一天。”   在康熙的打算中,整个佟佳氏他都不会过于重用。   苏辰很快就明白了阿玛的意思,因为保成是太子,佟佳氏不可能超越赫舍里氏,可见阿玛根本没想过将来有一天他会厌弃了保成的可能。   “阿玛金口玉言,今天的话可不能忘了。”   康熙好笑道:“不忘不忘。来,阿玛再给你眼睛涂涂药。”   已经得知这件事的保成给他哥出气,傍晚的时候就让人给隆科多送了一堆药,并带话说让他好好养伤。   至于挑起此时的那个逗鸟公子,今天一共挨了顿打,首先是他爹给的一顿,其次是佟国维让管家去示意他爹又打的一顿,最后是太子御旨传到府上又赐的一顿。   一时间,在京城沉寂两年的辰亲王再次进入众人耳中,尤其是内城各大贵族府门的公子,一天之内好几家都传出来揍孩子的声音。   张府是个例外,张府这一天气氛很好。中午张二公子为辰亲王说话的行为受到了皇上的嘉奖,赞他是“义勇”,另送了一批包括书画笔墨纸砚在内的许多赏赐。   并准许张廷玉随行皇子阿哥们去东北。   六月二十九,御驾再次离京,目的地:辽宁盛京。 第104章 行路中   这是康熙登基后最大规模的一次巡行,各方面人员从初春即开始准备,几万人的出动,在头一天倒也算是井井有条。   天气太热赶路不便,本来要带的女眷们便没有随行,除了中后阶段负责运送食物的车辆,基本上全员骑马。   苏辰和保成自然跟在阿玛左右,因此他们是第一梯队的,出京老远苏辰还能感受到马蹄踩在地面的震动声。   保成头一次出远门,精神头不错,骑着他的马时不时就要走在前面行走的一队骑兵中间,然后再调转马头回来,把一张纸递给苏辰看。   铅笔涂鸦的东巡图第一页,是他扭着头骑马、阿玛骑姿端正的图画。   苏辰新奇不已,拿着翻看好一阵儿,还不知道保成是什么时候学的画,竟然挺像模像样的。   康熙看了看笑道:“保成的画技还有待提升,随行的有画院的几个人,想认真的留下来什么画面,去找他们。”   保成便喊苏辰:“哥,咱们俩一起去找人。”   好吧。   画院的人在后面第三个梯队,他们本来就负责记录皇上东巡的景象,为了能够画下完整的图画,他们还有一些自行活动的自由。   现在两位皇子找来,包含好几个国家的外国人在内的画师们都很积极,愿意接受皇太子的任务,甚至还有个黄胡子的表示,下午就能把一副成品画呈上来。   苏辰跟这人扯了两句,得知他是南怀仁的同乡,名为萨利安,二十年底才来中国。   出于对海上的好奇,接下来的半天时间苏辰都和萨利安并辔同行,所聊内容从比利时到欧洲诸国,从天文到地理都有涉及。   从萨利安口中,苏辰听到很多名人,以及在现代都名声显赫的大学,有猛兽在后面追的感觉越发强烈。   萨利安才来中国,他的汉语还不大好,苏辰有之前和传教士们的接触打底,对于他的古英语连蒙带猜能听懂一些。   聊到后来,俩人都挺愉快的,苏辰更是直接把保成忘了,等到想起他来的时候,提前在前净路的骑兵和内务府官员已经在一处宽阔地带扎好了营,做好了饭。   苏辰揣着一肚子从萨利安那里打听来的欧洲名人大事,找到他正在和几个臣子围坐在桌边闲话的阿玛。   “阿玛阿玛,我们回来了。”   听到儿子欢快的声音,康熙笑道:“你这是捡了金子回来?”   保成在他哥后面跟个小跟班一样,闻言哼道:“阿玛,我哥比捡了金子还高兴,他遇见一个知己。”   康熙:“那朕倒是好奇了,谁能让朕的辰王当知己?”   一圈的重臣们听见皇上这话,都说:“辰亲王的学识已经渊博非常,能让王爷赏识的必有过人之处。”   苏辰笑起来,拉着保成过去和他们阿玛挤着同坐一张长条凳子,说道:“阿玛,他叫萨利安,南怀仁的学生。他来中国之前,在剑桥上过大学,他跟我说他有个同学叫艾萨克.牛顿,此人是英国的财政官员,学术特别精深。”   是的,就是那个发现万有引力和三大运动定律的牛顿。   “还有一个叫莎士比亚的,英吉利国家现在天天搬演他的戏剧。阿玛,趁他们都还活着,咱们试试能不能请他接受中国官职?”   最好是能一直在中国定居下去,以后的学生们学习物理化学文学的时候肯定很爽。   康熙沉思说道:“如果你说的这个牛顿,还有莎士比亚,有这么厉害,那他们定然是泰西的重要人物,一般的利益可打不动他。”   苏辰只是那么想着爽一下,又说道:“人拉不过来,我们可以把他的著作都收录回来。阿玛,你不是也有意提升咱们朝廷臣子的数学计算能力吗?儿子觉得我们在专门研究数学的人才上,和他们相比是有很大欠缺的。多来几本专业书,才能培养出专业的人才。”   康熙对儿子后面的这句话不以为意,却是点头道:“你这个要求不过分,阿玛准了。”   然后笑着跟臣子们说道:“朕这个儿子在这方面像足了朕,喜欢西方的数学物理。不过西方诸国在数学、天文方面的成就,的确强过咱们大清。”   此时陪着皇上说话的一桌子大臣听到皇上对西方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评价如此之高,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是啊,”王鸿绪是个坚定的拍马屁派,“微臣听说过早年间的事,康熙三年杨光先投奔鳌拜,借助鳌拜的手定了南怀仁、李祖白杜如预等传教士的死刑。如果不是皇上您力保,死的绝不止一个李祖白。四年,那杨光先掌握钦天监大权,却直到康熙七年都没有定出一个正确有用的历法。若非皇上让南大人重入钦天监供职,咱们谁能知道杨光先是个水货。连钦天监副监吴明烜都只是个样子货,他推算的历法讹误重重,耽误了多少农时啊。没有南大人他们,咱们红夷大炮还不知道有没有影子呢?”   苏辰嫌弃的看了这人一眼,他怎么也跟着来了。   这个话说的挺好听,跟讲故事似的。   然而,虽然大炮主要是南怀仁造的,咱们国家的人就一点功劳没有吗?而且你都不想想,大炮之所以能够面世,是以咱们自家向全世界贡献的四大发明之一---火药为基础的。   其他人听了也不舒服,怎么听王大人这意思,咱们这些大臣还不如海外来的传教士有本事呢。   当年的旧事,的确是叫传教士压了一头,只能说真正有本事的人没有选到钦天监罢了。皇上重视传教士们的意见,也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派了二十个大臣亲眼验证,到底是南怀仁的算法准还是吴明烜的准,最后吴一个对的都没有,真是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丢脸。   李光地自然也清楚知道这件事,但他还是不觉得南怀仁之人有什么可得意的,不过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罢了。   他摸着他的胡子轻笑着道:“王大人不要一味的鼓吹外国学术,咱们的孔孟之道,那些个传教士可是十几年都没有研究明白呢。”   为了应和康熙的爱好,现在的外国传教士自然也有研究孟子集注的,不过他们注的那个东西,贴到精髓的很少。   康熙看过他们呈上的注本也只是一笑而过,没有再提。   去年有传教士试图用他们的教义干涉朝廷政治大事,被康熙狠狠的训了一通,曾经给予的他们在北京城的很多特权也给收了回来。   传教士们眼看就不成气候了,这时候辰亲王又交好一个南怀仁的徒弟,其实大臣们心里都很担心。   因此,李光地的话得到现场绝大部分人的赞同。   苏辰看他们的神色,尤其是李光地刚才那话,也是在点他呢吧。   苏辰心里冷笑,让你们亲自去战场上感受一下红夷大炮的威力,你们就不在这儿排外了。   只不过跟有些固执己见的人,多余的话没必要说。只要跟说话管用的那个说便好,苏辰向他阿玛道:“阿玛,咱们什么时候也派大臣去西边那些国家一趟,不能他们总有人往咱们这儿跑,咱们的东西都叫他们摸透了,对他们的学术咱们却是一无所知。”   刚在心里念叨辰亲王的大臣们倒吸凉气,王爷不会这么狠要把他们踢到遥远的海外去吧?   看看传教士都往他们这儿跑,就知道海外的日子不好过啊。   沉默静静蔓延,突然有一人开口道:“王爷是爱好西方数学吗?要说这个,江南的确有两个大家。”   不约而同的,好几人的目光都赞赏的看看这个人。   苏辰也看去,见是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人,官帽是七品的,再看补子,想来是翰林院编修。   阿玛挺喜欢诗词文学,出远门的时候连传教士都记着带,更别提翰林院这一帮子了。   不认得对方苏辰也没有询问姓名,只道:“你说说都有谁。”   这人低下头细细想了下,才道:“一个是陈厚耀,一个是梅文鼎,全是江南有名的文人才子,他们钻研那些算学都快成痴了。”   梅文鼎听过,陈厚耀没听过。   苏辰道:“有机会我去找到他们请教请教。”   主要是给他们送书,争取让咱们国家也有在世界上响当当的数学大家。   这人笑道:“王爷传召一声,他们自然就到了,哪还需要劳动您。”   保成看出来他哥不认识这人,便插话道:“徐大人,不知江南有没有声名显赫的名医,你也推荐一两个。”   “太子爷问起来,还真有几个。”徐乾学想了想说出几个人名来。   都是很陌生的名字,苏辰不知道是自己没有关注到过,还是这几人当时名盛却最终湮灭在历史尘埃里。   接下来的谈话苏辰便没有怎么参与了,说起江南,话题就落在江南的稳定上,擅于发表意见的人还是挺多的。   保成作为太子,提供了两句宝贵意见,之后也坐下来老实和他哥一边吃一边听。   “保成,那个徐大人叫什么?”苏辰总是看刚才说话的徐大人有些小人气质,便趁其他人没注意到的时候趴在桌边悄悄问保成。   保成低声道:“哥,我说一个人你肯定知道。”   “说说。”   “顾炎武,”保成说道:“此人叫徐乾学,是顾炎武的外甥。当初阿玛征召顾炎武没来,他这个外甥上京赶考但是处处打着他的名义。听说,他们徐家兄弟,如今在乡里挺横的。”   苏辰皱眉点点头,徐乾学后来举荐的名医他确实没听过,但徐乾学这个名字却是实实在在的听过。   康熙年间比较大的案子,就有徐氏兄弟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具体是谁弹劾的徐家兄弟怎么倒的,他却是没有印象了。   对了。   苏辰看着保成:“听说,你是听谁说的?”   保成虚了虚,随即道:“我准备在江南置产业,叫人打听的。”   置产业?   苏辰疑惑:“你准备置什么产业?”   粉饼厂现在的发展很好,从遮暇到粉底、眼影、口红、护肤,以及女包、女鞋,都形成了很完整的一个产业链。   虽然因为缺乏一些必要的高速搅拌设备导致遮暇和粉底的质量不是那么好,却是完胜其他的铅粉或是米粉类脂粉,如今基本上能用得起化妆、护肤品的,都只认曦光的牌子。   苏辰现在是完全不插手,都给保成管的,因此保成手里相当于有个无限省钱的银库,根本不用担心钱不够花。   对于他置产业的打算,苏辰表示很不理解。   保成道:“江南是以后治理的重要地区,总要放一些咱们自己的眼线才放心。”   苏辰:“阿玛知道吗?”   “隐约知道吧,”保成说道:“我没有跟阿玛说,但派人去的时候也没有背着阿玛。”   苏辰拍拍他的肩膀。   吃过午饭大部队继续赶路,一部分人继续快速跑前面寻找晚上的扎营地,一部分留在后面收拾中午留下来的烂摊子。   这麻烦劲,让苏辰对未来半个月的行程期待少了一半儿,下午跟在阿玛旁边行了一个时辰,他跟保成打声招呼就又到后面找萨利安聊天。   康熙是一转头的功夫便不见了大儿子,问还跟在旁边的保成:“你大哥呢。”   保成抬手往后指了指:“大哥又去找萨利安了。”   康熙让人传南怀仁到前面来,问道:“你那个学生是什么宝贝,把辰儿给忽悠成这个样子?”   南怀仁笑道:“皇上,其实是萨利安被辰亲王忽悠住了,下臣刚刚过来的时候,萨利安已经同意把他从家乡带来的书籍全部赠给辰亲王抄阅。”   康熙听得大笑,对南怀仁道:“你还怕辰亲王哄你学生的好东西?”   南怀仁说道:“并非,下臣担心再过两天,萨利安都不知道他老师在哪里了。”   马儿走的中速,不影响谈话,康熙和南怀仁聊了一阵,召来曹寅:“你到后面听听,辰亲王和萨利安聊的都是什么。”   夏末暑气将过,路两边树木郁郁葱葱,时不时就有小风吹来,骑在马上还不算太难受。   不到一刻钟,曹寅脸色古怪的打马回来。   康熙忍不住笑道:“怎么,说的什么将你脸色都吓白了。”   曹寅看那些比较喜欢纠正王爷错误的大臣靠后面,才小声道:“萨利安说他有一本解剖的书,王爷听了很是感兴趣,他们便就着解剖聊起来,”肚子、肠子、心肺乱飘,如果他是个没见过血的普通人,早吓哭了。   康熙一听这个话题就不健康,担心萨利安把他儿子影响成残暴之徒,吩咐道:“你去把辰儿叫到前面来。”   曹寅来通知苏辰皇上召见的时候,他正在和萨利安介绍中国的解剖书《洗冤录》。   萨利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全是感兴趣的迫不及待,“红伞验骨?这简直像是神话传说,王爷,您带着那本洗、洗清冤屈集录吗?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阅读了。”   苏辰不好意思道:“没有。不过你还得先学学汉语,要想看懂洗冤录需要很好的汉语造诣。目前我们国家没有《洗冤录》的英文版本,以后说不定能有哦。”   萨利安的失落依然肉眼可见。   曹寅就是在这时候骑马过来的,苏辰听到阿玛叫他过去,虽然还有很多话没有跟萨利安聊到,他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曹寅往前面去了。   康熙看见儿子回来,没有问他同萨利安的谈话,只是指了指前方掩映在葱绿树叶中的小路,说道:“这条路能并排四骑,辰儿,保成,可敢跟阿玛赛一赛马?”   苏辰点点头,因为看得出来他阿玛兴致不错。   保成也没有意见。   于是康熙居中,苏辰左边保成右边,荣广鸣枪为号,三匹马瞬间如离弦之箭往前冲去。   后面一个梯队的索额图才注意到这一幕,立刻着急的喊着前面的侍卫:“跟上,快跟上,皇上太子王爷,人一个出了事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荣广等人自然要跟着的,对如此着急的索额图很是莫名其妙。   最后,索额图着急了个寂寞,一腔关怀也没有被该看到的人看到。   赛马能加快速度一点儿都不假,一刻钟之后,康熙身子几乎贴在马背上最先追上前面负责各种安排的先遣队。   保成第二,苏辰这个菜鸡第三,等保成也到了他们阿玛停下的地方歇着,他才喘着气追上。   而先遣队已经在前面一二里处停下来扎营。   “喝点水,”康熙把挂在马肚子旁边的一壶水摘下来递给儿子,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模样好笑道:“辰儿,你这马术得加紧练习,以后有机会还要带你们去草原上看看你们太奶奶曾经生长过的地方,大草原最适合赛马,若是跟我们比试,你这一落下去就看不见人了啊。”   苏辰捧着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这是加了长白山上等紫参片和一些些盐的超级能量水,流汗之后喝一大杯特别舒服。   “阿玛,我一开始也是紧追着你们的,”对于他阿玛的说法苏辰不认同,“到最后一段我才勉强跟不上。”   怎么也不会赛马的时候能把自己弄丢了的程度。   他们走到这里就不走了,后面的队伍还很长,按照现在的时间他们倒是还能走几十里,但后面的人要追上大部队是需要赶路到后半夜的。   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康熙看路边是一片林子,问俩儿子:“想不想去打猎。”   保成立刻响应:“想。”   他要打一只兔子,叫他哥做红焖兔头吃。   等到后面的第二梯队跟上来时,康熙已经带着两个儿子在营地附近的水泉边宰兔子,那血呼啦的场景看得好些文臣不适。   索额图素来以武标榜他自己,宰兔子对他来说是小场面,目光找到皇上父子三人就跑过来表示自己对于他们赛马的担心。   最后索额图得到一个差事,给焖在罐里的兔头烧柴。   夕阳橘红色的光芒照射在大地上,马蹄哒哒走过的是从初春开始就修的向吉林的直道,长长一条队伍几乎望不见来处。   水泥路面平整结实,但却是马蹄声无数,等最后面装着吃穿用度之物的车子走过去,有些仓促修起来的路段都把路面碾塌了。   陈挺骑着马跟在最后面的一部分,眼看着天要黑了,前队还没有停下来扎营,后面的一车活鸭需要喂水,否则就都给渴死了。   赶车的士兵着急往前超了一辆车,前面的立刻不愿意,转头就骂:“急什么,赶着投胎啊。”   天气燥热,再加上又都是当兵的,三言两语不合前后两拨人立刻打在一起。   陈挺上前拉架,出来的时候眼角青着一块,嘴角不停的在渗血。   “都是给皇上办事的,大家有话好好说。”有滑溜的和事佬站在骚乱圈外面大声喊着,“闹大了惊动上面,谁也没有好果子吃不是?”   后队吵嚷的声音当然惊动了前面,很快一个内务府的管事骑马而来,见闹事的只是两个小兵丁,缘由都没问,抬起鞭子就给一人一鞭子。   “老实点,从现在起谁再闹事,立刻上报。”说着,他严厉的目光将现场一圈人都扫了过去,吓的人人低头。   陈挺脸上的伤太明显,管事看见了驱马上前:“你也参与斗殴了。”   “没有,我是拉架的。”陈挺忙说道。   管事看到他身上的官服,勉强相信了他的话,问道:“不知是哪位大人,怎么行在最后面?” 第105章 道不同   陈挺自我介绍道:“本官是农事官,先祖被皇上追封为忠达公的福建陈氏。”   现在的人都很重视世代传承,虽然陈挺现在还不能正式继承爵位,自我介绍的时候却是有了很大底气。   管事点头哦了声,拱拳道:“原来是陈大人啊,失敬失敬。”   此言多少带着调侃的意思。   因为陈家先祖这个追赠的忠达公,在满朝大部分官员看来都有些名不副实。   皇上肯定是想用这个爵位吊着陈挺老实干活儿呢。   这部分如此作想的官员,根本不去想他们其实是嫉妒陈家一步登天。   陈挺到底还是官场小萌新,以往打交道的全是想法简单的农人,但凡懂得弯弯绕的还是商人,他接触到的大商不多,小商人对他一个小官也不敢糊弄。   于是这位内务府管事的打趣,陈挺愣是没听懂,笑着拱拳道:“好说好说。”   看他一脸伤还如此不懂人□□故,管事的立刻兴致缺缺,客气笑道:“我还要去前面看看,这里就让陈大人多担待了。”   陈挺忙道:“没关系。”   他走在最后面原因有一,一是其他通过科举入仕的看不上他不带他玩,一是他要在后面等着追上来的玉米。   其实在山西庄园看到玉米之后,康熙已经派人去四川采购,将玉米的扩种交给陈挺之后,对接随后赶上来的玉米的牌子也交给他了。   陈挺只想着以后能顺利办完皇差,走在大部队的最后面也是干劲十足的。   苏辰直到出发第一天下午才想起陈挺,当即让复康带着一包裹便食的干粮给他送去。   复康往回走了半天找回陈挺,一路上也看到很多争抢道路、食物的乱子,暗暗记在心里,把干粮交给陈挺再回到主子身边,就将后面的事小声说了。   这么多人随行,苏辰猜也能猜到那些远离他阿玛视线的地方会怎么样。   不过这是回老家祭祖,带的人少了也会丢掉皇帝一家的面子。虽然人多了会有尾大不掉的各种弊端,但总不能没有皇帝的排场。   这还是由于他阿玛没有带妃嫔,其他官员也没有捎带女眷的结果。   中午是在承德休息的,是两日来住的最像样的地方,吃过饭那些大臣们就诗兴豪发起来,一个个的呈上不少诗词佳作。   张廷玉一直跟在第一梯队,出发那天康熙见过张英这个儿子就比较喜欢,觉得他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忠厚古直,便让他跟着苏辰。   主要目的就是在之后的一些比较需要彰显文采的环节,比如说现在的观景有感赋诗之时,让他给辰亲王提点提点。   在出发之前,张廷玉的父亲也跟他交代了辰王拙于诗词一道的事,叫他务必机灵点,既要提醒辰亲王也不要太明显。   最好让人觉得不是他提点的好,而是辰亲王本人应对的好。   这个任务对于今年才十三四岁的张廷玉来说,还是有点困难的。   首先,辰亲王似乎不大亲近他,除第一天皇上把他介绍给辰亲王之后两人有个客气的点头招呼,之后全程是忽视他的。   张廷玉就想是不是那天他明明在酒楼却到最后关头才出来,因此辰亲王在心里并不喜欢他呢。   因着这个考虑,张廷玉也不没眼色的往辰亲王身边凑。   但是今天不行了,已经有两个大臣笑着在请教辰亲王的大作了。   他想了想,悄悄来到辰亲王身旁,此时辰亲王正在和皇上说:“阿玛,我准备写一首大作,可能需要一下午的时间。”   康熙对那两个非要逼着他儿子写诗的大臣不太满意,于是一人得到皇上一眼龙威的李光地和近臣王鸿绪都低下头,表示刚才想欣赏辰亲王大作的不是我们。   “你慢慢想,写好了先给阿玛看。”再对儿子说话的时候,康熙便是一脸的柔和神色了。   所有大臣们都不由得在心里咋舌,皇上对辰亲王宠爱起来简直连道理也不讲,这明明是担心王爷文采不足,皇上先给王爷润色一下呢。   便有好几人小心的看向太子爷,有这么一个盛宠隆盛的嫡亲大哥在前,不知道太子爷是什么感受?   什么感受?   保成就觉得索额图欠教训,李光地、王鸿绪都和他走的近,现在故意让他哥出丑,没有索额图搞鬼才是稀奇了。   然后打量太子爷的那些官员便发现,太子爷的眼刀子都甩到了李、王一人身上。   康熙看到张廷玉,吩咐道:“廷玉来的正好,一会儿你给辰儿伺候笔墨。”   张廷玉应诺。   大臣们:皇上您是不是太不讲道德了一点,为了不让辰亲王出丑,公开作弊啊这是。   索额图忿忿,皇上现在是越来越糊涂了,辰亲王昨天已经比太子爷还风光,措他一点威风您还护着。   索额图再次后悔,当初只顾考虑到一个王爷和一个太子爷加起来对于赫舍里家的份量,就脑子一热把他送到皇上跟前。   很快队伍再次启行,索额图正想找机会跟太子说话,主要是叫他暗示一下辰王,在以后的行程中不要太出彩。   太子的一个哈哈珠子找了过来,道:“索大人,太子爷召见。”   索额图跟着过去了,午后重新启程保成就也上了马车,给阿玛和大哥的说法是他想睡觉。   “太子爷,”索额图上来,在外面的一个位置上坐好,担心道:“保成,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   闭目养神的保成睁开眼,端正坐好了才道:“一姥爷,我为何心里不舒服?”   索额图:“这,哎,辰亲王本身光芒太耀眼,再加上你阿玛宠爱,瞧瞧昨天,他才一提咱们大清也应该去海外探索,你阿玛立刻同意了,那时好些大臣看辰王的神色都郑重了几分。”   皇上对辰亲王的宠爱并不是简单的宠爱那么简单,而是辰亲王的很多要求皇上都不会多加考虑就同意的。   “昨天晚上,辰亲王又讲了萨利安说的那个什么沙比的戏剧给你阿玛听,皇上是如何震动,你是看见的。”索额图抬眼看着保成,“辰亲王总能说到皇上心里,这点你是比不上的。”   保成笑道:“一姥爷就以为我会因为这件事儿心中不舒服?”   索额图:你别装,难道一点不舒服都没有?   “且不说我哥并非刻意讨好阿玛,便是他要与我争宠,我也会主动退出,这个太子之位,我哥想要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让出来。”保成看着索额图反问,“但是孤就是不明白,我哥和我一母同胞,一姥爷为何与我亲厚而如此防着我哥?”   索额图脸色微变,他能说辰亲王行事太不顾家族利益吗?在民间长大的孩子,他心里那些泥腿子们可比赫舍里氏的风光重要多了。   “保成,谁跟你说的这话?”他一脸大义凛然,“我心里你和辰儿同等重要,我只是担心,你们以后会兄弟阋墙啊。”   保成冷笑道:“所以你就授意李光地和王鸿绪故意从我哥的弱处入手,想让他众人面前难堪?”   索额图一时无话。   保成道:“一姥爷,我还叫你这么一声,是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幼时,您对我的诸般看顾。但是您以后再针对我哥,我会直接禀报阿玛,主动辞去这个太子之位。”   索额图惊愕抬头看向保成,双手抖索起来,瞬间已下来两眼泪:“保成啊保成,一姥爷倾全族之力掏心掏肺为你谋划,你竟然能这般轻易地说出不要太子之位?”   “你不做太子,你觉得你那个亲哥哥就能做明白?他心软无能只是其一,他还更看重百姓多过官员,真让他上位,是在葬送大清江山。”   保成脸色黑沉,道:“索大人是不是忘了,亚圣的‘民贵君轻’之言?我哥的行事,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那都是骗傻子的,当皇帝的最先要笼络的是官员,只有有人出来任事办事,咱们清朝才能运转。”索额图言语激动,“今天的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日后切不可再提起一语半字。”   保成说道:“你以后别让人找我哥麻烦。”   索额图:这个轴孩子,现在你还看重亲情,等以后就知道在皇位面前亲情什么都不是。   但那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越发强烈。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承祜再给皇上送过去。   索额图下车的时候,那面色生生老了十几岁的样子。只不过远离太子车驾之后,他脸上就闪过些厉色。   保成是他们赫舍里氏的太子,最亲近的也应该是赫舍里氏。   皇上和辰王都要远一步。   看来他得再下些功夫了。   苏辰不知道保成的马车上进行了这么一场针锋相对的谈话,他这里也热闹着呢。   设置着两个座椅一个睡铺的车厢里,张廷玉和复康都在为他出谋划策。   张廷玉说可以写风景,写风景的诗很好写。   复康看到外面的修的整齐的路,以及每隔一十里就出现一次的路标,提议王爷可以把这些赞颂赞颂。   他记得自家王爷写赞颂的诗还是比较快又能看的。   苏辰面前摆着一个写字的桌板,他没用张廷玉拿来的笔墨,手里抓着一只铅笔正想着从哪里入手:“我已经有思路了,你们两个别说话。”   张廷玉:辰亲王果然很不喜欢他。   苏辰如果知道张廷玉的想法,肯定要告诉他不是不喜欢,而是张廷玉这人是历史上有名的臣子,清朝唯一入了贤良祠的汉臣,他用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以后还是留给保成吧。   明君贤臣,在后世也能谱写一番佳话。   复康更了解自家主子为人,不让他们说话也不是发火的意思,他便很自在的拿出来一把松子儿,看看端正坐着的张廷玉,还分给他一把。   被放在手心里的一把品相极好的松子儿,张廷玉只是握着也不敢像复康一样掰着吃。   复康吃了几个小声提醒道:“王爷脾气可好了,这松子儿还是王爷赏给我的,张小公子吃吧,不碍事的。”   张廷玉:那好吧。   咕噜噜行走着的车子里,又增添一道咔啪咔啪剥松子儿的声音。   苏辰埋头创作一个多时辰,终于密密麻麻写下来一片东巡游记,开篇即是:“从北京出发到盛京,一千里有余。乘车骑马一日行五个时辰,仅行九十里有余---”   接下来的话题转向就有些天马行空,说如果骑摩托,五个时辰至少上百里,如果开车,五个时辰便可以到达盛京。   而如果是坐高铁,两个多时辰可以在盛景皇宫吃上他们的午饭。   飞机,一个多时辰,起得早的话还能吃到盛京集市上的早点。   且不提现在的盛京集市有没有早点,只这些一个又一个的新鲜名词,已经让张廷玉眼花头晕脑袋大。   辰亲王的确如父亲所说的那样,脑子里装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   在这张纸上,人家王爷不仅做梦般的想出来这么些能够快速行路的稀奇古怪的车子,人家还把这车子怎么样个形状、怎么样发动走路都描述出来。   最后一段是感慨,叹曰未来真有那么一天的话,皇上今天的行程在彼时的普通百姓看来也是辛苦的。   “你觉得我这篇文章写的怎么样?”苏辰喝着茶,问主动要给他润色的张廷玉。   张廷玉呵呵、呵呵两声,把横排写满了一张字的纸递还上去:“王爷思想天马行空,精彩纷呈。”   虽然文字白了些,却是很好的一片文字。   尤其是王爷弄出来的铅笔,比毛笔更省纸,写来也快得多,在某些方面比笔墨宣纸好用很多。   这一刻,张廷玉心里不自觉冒出一个念头,王爷今天写出来的这些很多奇奇怪怪的车子,日后也能成为现实呢。   “你还给我润色不?”苏辰又问。   张廷玉想说不了,但是对上王爷那双饱含笑意的眸子,他艰难开口:“行,行吧。”   一刻钟后苏辰拿起自己的作文看了看,只觉行文更加流畅,气势也多点那么磅礴的气势。   苏辰拍桌子道:“好,张公子,你的文采真好。”   张公子?   张廷玉道:“不敢当王爷如此盛赞,是您写得好。”   他没有说反话,真的觉得王爷这般写出来的文章,很有明末小品文的风格,比现在科举盛行的八股文章更有文采更容易引起人们的共情。 第106章 罗刹国   天光云影交错,黄昏的风吹来携带着微微的凉意,驱蚊虫的香味飘散在整个营地上空,换上一身清凉夏衣的康熙坐在现伐出来的树墩上,正严肃认真的听着索额图要呈上来的大作。   虽然不出彩,但是还挺像那么回事。   康熙问索额图:“这真是你自己做的?”   索额图点头道:“万岁爷不知道,奴才为了学好作诗,每天熟读唐诗宋词好几首,这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李光地趁机道:“辰亲王的佳作呢?不如拿出来咱们共同欣赏欣赏。”   康熙:李光地,朕本来挺欣赏你的,你现在倒是成了索额图的狗腿子了。   苏辰就等着他呢,把自己袖子里的纸拿出来,笑道:“本王写的是一片文章,我来给众位朗读啊。”   保成起身道:“哥,我来替你读。”   不喜的目光落在索额图身上,索额图保持着满脸笑意。   苏辰把自己的作文递给保成:“你来读,要气势充沛。”   保成:“好。”   然而当他看到第一行眼睛是突出的,第二行时嘴巴也微微张开。   保成看向他哥,这个文章肯定能一鸣惊人。   围坐在一圈的大臣们认真听着太子爷气势浩荡的朗读,被一个又一个“摩托”、“高铁”、“汽车”砸得大脑发晕。   二十年三藩之乱结束,皇上亲自宣读满文捷报,令皇太子宣读汉文捷报,那时候太子爷也没把他们砸懵。   还是辰亲王的车子,不对,是脑子太过非同常人了。   不过若这世间真有如此厉害的车子,看他们这一天辛辛苦苦的赶路才走不到一百里的旅程,的确是够可怜的。   康熙微笑听着,没有什么表示,回到营帐就问他儿子:“辰儿,真能有你说的那种快车?”   苏辰点头:“会有的,儿子觉得西方人在这方面的论著,对摩托、汽车的出现会很有帮助。阿玛,李光地大人和王鸿绪大人实心干事,不如等回去了,就让他们带领船队去西方国家进书去。”   康熙想到李光地的不识趣,同意了儿子的要求,不过还是跟他儿子说:“这不是派官,阿玛需要先问问他们的意见。”   如果哭着喊着不想去出海,他这个仁慈英明的君主也不会逼迫自己的臣子的。   ---   夜色沉沉,山西大同府城外小小的庄园里却灯火通明的人来人往,周大娘看着装满整整五辆大车的玉米,心里的喜悦怎么都抑制不住。   五辆车还没有装完今年收成的玉米,另剩了两车,是王爷叫她分发给附近村人结善缘的。   而这些,只是十亩地不到的玉米产量,比着四川人的种植方法,她们种的精细了一些,但还是没有照顾稻麦的更精细。   仅仅是这样,便已产出这么多。   此外,还有囤了两仓库的玉米杆,她这些天都拿玉米杆子喂牛羊,它们竟也爱吃的不成样。   周大娘都可以想象的到,如果按照主子的吩咐把这些种子分给附近的农人,自家能结下多少善缘!   装好车之后,周大娘找到过来拉玉米的官兵们的头儿,说道:“大人,我们提前做了些家常菜,你们都来吃点再走。”   刘原是大同知府程平亲自指派过来拉玉米种子的,据说这是上面的人交代下来的任务,也不知道是多上面的上面,程大人让他把一队平时都是抓山贼的精兵良将也给带了出来。   因此对于这个小小的庄园,刘原是半分不敢小看,客气笑道:“我们还需要回去复命,不能多留了。”   周大娘深明打点之理,闻言也不坚持留人家吃饭,却是转身到屋里拿出来一小包银子,大约有十几两,叫他们在路上买茶吃。   刘原只觉得能叫知府大人都命令小心对待的人家,果然是讲究,到底是没有推掉这些银子,怀揣着银子披着夜色离开,心里还是感慨的。   怪不得人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越是大家子越是大方讲规矩。   等到了知府衙门,竟然程大人身边的赵师爷还等着他呢。   刘原跟着去见知府大人的路上,惊讶询问道:“赵师爷,不就是一点种子吗?怎么程大人这样子,比咱们从外面运来一箱金子还郑重呢。”   赵师爷瞥他一眼:“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到大人的屋里,见大人这时辰还在看文书,刘原再次惊讶,知府大人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个多月前出门一次,再回来就成为这么勤奋的大人,真是叫人不习惯。   “玉米种子都装上了?”程平合起那两张纸,几天前才从京城送来的,辰亲王对于他这边工作的指示。   要采取官商合办、小煤球厂花开民间的方式经营煤矿,同时尽量开采大型的露天煤矿,每年不定时京城会派专人来检查煤矿的安全设施,乃至对最底层煤工的待遇问题。   诸多交代让程平一开始都没有怎么看明白,心中更加惴惴。   刘原答:“装好了。”   “那你明天就亲自押送,送到盛京去。”说着程平招了招手,旁边的赵师爷把一包银子放在刘原身上,他说道:“这是你们的路费,一路上晓行夜宿,尽早送到,回来了还有赏给你们的。”   四川,保宁府,常海也目送着长长的一个车队走出行军衙门,前后都是他这段日子训练出来的精兵,护着十几车粮食走趟远路应该不成问题。   此次购买蜀地玉米种的事,也是常海一手办理的,按照中等的粳稻价格收上来的,虽然种子的品相不太好,但按照今年的玉米价格,来年还愁收不到品相更好的玉米种子?   只是常海还是无法想象到,这种被川地百姓随意种在房前午后的玉米何以能被辰儿这么重视。   送走运粮车队之后,常海没有回去休息,而是骑马去了十几里外的军营,一路走来不见半个村庄,即便战事已停大半年,这里的荒凉程度还是让人心底凄凉。   苏辰一夜好梦,第二天便精神奕奕骑着马继续赶路,一直到盛京这一路,修起来的水泥路都是相对宽阔笔直的,是以在从京城出发后第六天他们便顺利抵达盛京。   盛京是清朝龙兴之地,这里的衙门设置相当于另一套朝廷小班子,六部什么的都有,主管此地的官员便是盛京将军。   在盛京将军之下,设有盛京、锦州等五位副都统,再加上大大小小的辅佐官员,只武将将领就有二百余人。   盛京将军下辖近万八旗精兵,说是东北的土皇帝绝对不夸张。   现任盛京将军的是伊巴罕,格济勒氏,一个浑身携带着疆场杀伐气息却面容亲和的中年人,看见明黄色的帝王銮驾那一刻,伊巴罕眼中闪过喜悦之色,双手平放在身前恭恭敬敬的跪下来。   其他官员更比伊巴罕将军恭敬十分。   官员们跪在洁净的路两边迎驾,整整齐齐的似乎是按照一条线排出来,相比现代阅军时整齐的军队也不相上下。   苏辰骑马和保成一个右边一个左边的跟在他们阿玛后面,走过军容整齐的八旗士兵军林,心里的震撼程度还是很有一些的。   怪不得八旗贵族们一直为八旗军队自豪,表面看起来还真的挺唬人。   但其实上过南方战场的苏辰却知道,八旗军队的威力相比先祖努尔哈赤时期却是大打折扣的。   “奴才们叩见皇上。”   整齐的声音便在此时响起,康熙骑着马刚好走在两排官员跪迎的前方。   “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一片请安的声音整齐到没有一丝杂声,很容易让人有血液沸腾之感,苏辰就跟在他阿玛后面,也跟着头皮发麻的。   保成双手握着缰绳,脸上神情端是严肃无比,受到的震动同样不少。   虽然每天跟着皇阿玛进进出出,看见请安见礼的不少,但是有这样气势的却绝无仅有,一时间他有些理解了龙兴之地对于他们的重要性。   康熙点点头,用坚定有力的声音道了“免”。   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刻站起来,甚至带起哗啦啦的风声。   伊巴罕带着几位副都统到跟前,再次见礼,康熙伸手指了指前方,道:“先回京城。”   盛京宫城的主体建筑是大政殿和十王亭,还是清□□努尔哈赤命人建造的,当时大清草创,宫城就是他们权力班子运转的中心。   因此这里的建筑远没有紫禁城的精致华美,但在宏阔疏朗之上却不相上下。   大政殿真的很大,等盛京的文武官员都跟在后面进来了,这里还是有一半没有占满。   官员们再次拜见过皇上才一一退到外面,一时之间也不能离开,只怕还会有传唤。   伊巴罕留了下来,坐在旁边较小一些的配殿,回答青年帝王的问话。   康熙对这个老将的关心涉及到方方面面,吃的如何,肩上的旧伤秋冬时节复发的可频繁?等等等。   伊巴罕被问的心里热乎乎的,到后面皇上在询问到盛京的一些问题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梁九功很有眼色的在谈话期间送了冲泡的茶上来,亲手送到伊巴罕手里,伊巴罕受宠若惊的接了。   苏辰和保成便老实在他们阿玛身后站着,听着阿玛所关心的问题。   其中好些都是他这个“现代人”看来理所当然之事。   比如官员的清廉与否,比如对贫苦百姓们的关怀是否足够,比如本地的农耕、物价---   苏辰心想自己不用太操心了,因为许多问题他阿玛的眼界是早注意到了的。   但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问题无法解决?   很大程度上是科技手段达不到,一旦离开了地方就是山高水远。如果有个电报什么的,中央对地方的了解也会及时一些。   他还是多从百姓中扒拉出来一些可塑造人才吧。   苏辰当然没有专业性知识,但有时候一个先行的想法,也能让正在历史中茫茫前行的人提前榻上那条正确的道路。   康熙和伊巴罕进行了一场愉快融洽的谈话,便吩咐梁九功出去传旨叫其他官员回去歇息。   之后的几天,康熙带着两个儿子去福陵、昭陵、永陵祭奠,随后从辽宁大兴府出发继续北上。   其实康熙这一次东巡的主要目的地,却是吉林的乌喇地区。   换句话说,主要目的是了解经常在黑龙江边境袭扰的罗刹人。   明朝的时候,这些罗刹人就不老实。然后是先帝时期罗刹人强占尼布楚,几十年过去了,罗刹人是一点和平相处的诚意都没有。   康熙心里并不想和罗刹人开战,但如果他们不想和平相处,真要打也有打的能力的。   出发之前康熙还召见了陈挺,不仅叫苏辰和保成一起参与讨论扩种玉米可能会遇到的问题,还赐了陈挺一枚盘龙玉佩,准许他必要时候便宜行事的特权。   于是在这一天,陈挺怀里揣着盘龙佩双目坚定的离开盛京到下面查看土地,康熙也再次带着削减之后还有两万人的队伍踏上行程。   离开大兴府之后,苏辰才发现这里的交通,跟出来京城之后到盛京的任何一段路都不能比。   只见脚下的路越走越荒,一开始还是水泥路,中午的时候马蹄子下面就开始粘泥了,就这还是当地官员提前用黄沙铺起来的御道。   有水的地方,也都是临时搭起来的桥,一两万人走过去基本上白费,根本别提附近百姓能在皇上走过之后因这条御道受益的可能了。   不过行程还不算特别慢,第一天走的就有九十多里,但第二天就成了八十多里,第三天七十多里,之后的几天都一直在每天七十里左右的速度徘徊。   比较好的一点就是,越走这路两边的景色越好看,七月份在这里已经是深秋时节,一些阔叶树上叶子都染成了漂亮的黄色。   即便是枯黄也觉得份外亮眼。   松树也是这里很常见的树木,大部队经过总能惊动上面正在储冬粮的小松鼠,有一个胆子比较大的,甚至跟着他们走了两里多地。   苏辰注意到这只松鼠好一会儿了,见它一直跟着,就伸出手挥了挥,示意它快点家去。   只能说师父走时给他的好运太持久强效,到现在还对小动物有亲和力。   小松鼠立在树杈上看了苏辰一会儿,窜到上面捧下来一个松塔,然后又是好一阵犹豫,才追上来跳到一个靠近苏辰的树上给他扔过来。   苏辰接住松塔,笑着和松鼠挥手道谢。   那松鼠就转头跳上更高的树杈子不见了。   保成笑道:“哥,这个小松鼠挺喜欢你的,要不咱们把它抓回去给小锦做伴吧。”   小锦现在可是毓庆宫一霸,宫里养着的其他小动物吃什么喝什么都要先给它上贡过才行。   苏辰把手里的松塔扔给他:“吃松子儿,小松鼠的家在这里,又不像是能打过小锦的样子,还是继续让它在这自然山林里继续生活吧。”   说话之间已经走出这一片松林,眼前是黄绿相间的漂亮草甸子,草甸子上有提前搭好的路,在前行的官员小心提醒:“皇上,草甸子里有很多人眼发觉不了的水泡子,奴才建议下来牵马而行。”   康熙依言,翻身下马后叫苏辰和保成:“你们两个也下来走。”   一个官员还拿着根光滑的手杖过来,递给康熙,指示道:“用这个探路。”   康熙看了看手杖,接了,只是心里想着朕还能不走你们铺好的路到别出去?   那个官员就继续解释:“御道仓促铺上,为了减少距离有好几处都经过水泡子,可能会有些地方不稳当,万岁爷务必小心。”   苏辰举手道:“阿玛,我来掺着你。保成,你在左边也掺着阿玛,三个人一起走就算掉里面也不怕。”   小心提醒的官员:“只是会踏湿鞋子罢了。”   真把万岁爷掉在水泡子里,他们整个东北的官员都会引以为耻的。   苏辰听了点头,觉得东北的官员还真是实事求是,什么都先说明白。   走着走着,后面突然传来噗通一声。   回头,是不想下马觉得马蹄子踏水自己的脚就不用湿的索额图,只见他骑马走着的那一段路都塌了,半个马身子倒进下面的水泡子,索额图整个人倒翻在一旁。   很倒霉的是,他那里是个泥水泡,落下去就沾了一身泥水。   惊的后面跟着的侍卫和其他官员赶紧去捞,等捞起来,索额图也丢人丢到家了。   康熙摇头,对索额图越发不满,伸手拍了拍保成的手臂,让他过去把人掺起来。   算是给索额图,同时也是给太子自己捡捡面子。 第107章 明白人   索额图和太子的绑定连阿玛都不能忽视,在朝堂风光无限的索相,其实是赫舍里氏当年和皇族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具现化。   更何况在当年擒杀鳌拜时索额图所出的力,并不比明珠少。   要不然凭什么赫舍里一族那么多子弟,就他窜的这么猛,还能毫不心虚的以太子的姥爷自居?   而索额图显然也不是见好就收的性子,可能是当年鳌拜的风光在他心里留下来的印象是深刻的,他似乎对现在的位置还不太满足。   苏辰看着在保成搀扶下笑呵呵起来的索额,心里清楚想要让索额图的行为和保成区别开来,就得实实在在把索额图这个人给排除在朝堂外。   但是用官场上的规矩办了他,这是当着满朝文武打太子的脸。与此同时,还难免有卸磨杀驴之嫌。   “老了老了,”索额图笑着走过来,跟康熙道:“给万岁爷丢脸了。”   康熙笑道:“你脚踏实地的用双脚走,自然不会有马失前蹄之威。”   索额图面上的笑意不变,低头道:“万岁爷说的是,奴才谨记。”   这都是苏辰第二次听到他阿玛一语双关的点索额图了,这老家伙每次都应得好,转头还是照旧行事。   明珠哈哈笑着跟上来,“老索,先去后面换身衣服吧,别没到地方呢,你先冻着了。”   康熙看了眼他的两位左膀右臂,让保成过来,对他们道:“明珠,你带着索额图去换衣裳。”   明珠便掺住索额图臂弯,笑道:“走吧老索,今天本相爷给你当小厮。”   俩人说说笑笑的往回走了,康熙对保成道:“走吧。”   草甸子上有枯黄的一片一片的草,但也有许多在此时依然看得灿烂的紫的红的小花,风吹来带着一股微凉的青草香。   草甸子一望无际,偶尔会有野鸟飞掠而过,倏尔又会跑过去一只黄色的似鹿非鹿的动物。   走着的时候,康熙拿□□打了一只,为了给两个儿子介绍这个动物,他特意没有打准,只下肢擦过一道伤痕的动物受伤不重,但硬生生因为惊慌而把自己掀翻到一片水泡子里。   曹寅带着一个同事过去,丝毫不费力的把这东西给带了回来。   康熙收起□□,笑道:“放到后面的车上,晚上加餐。”   保成忍不住道:“阿玛,这是什么动物,看起来笨到家了。”   苏辰有些猜到了,这不会就是东北有名的傻狍子吧?   康熙哈哈笑道:“东北狍子,最好捉的一种猎物,朕在康熙八年去盛京祭祖,出来狩猎只用一根棍子便抓了只狍子。”   保成道:“这不是笨,是傻吧。”   苏辰说道:“东北傻狍子,很有名的。”   保成打量曹寅和侍卫吴海抬着的那只已经奄奄一息的狍子,说道:“看着模样却是挺好玩。”   康熙:“你们若是喜欢,回去的时候捎几只。”   他们就是相互搀扶着说着话走出的这片草甸子,终于视线里出现村庄城郭时,才好像终于从山野大自然来到文明地方。   宁古塔将军巴海是在中途的大孤山迎接到圣驾的,康熙看见他也很高兴,没有多少君臣的分别,反而更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般。   苏辰悄悄捣了捣保成,让他多跟阿玛学一学。   保成:---   俩人正在无声交流,巴海看向他们二人问道:“皇上,这就是太子爷和辰亲王?”   康熙笑道:“保成,辰儿,过来见过巴海将军。”   巴海忙道不敢,跪在地上见礼道:“奴才巴海,给太子爷、给辰亲王请安。”   保成礼数天然,伸手道:“巴海将军免礼,您戍边辛苦,快请起。”   巴海站起来后笑道:“早就听说太子爷颖悟绝伦、人中龙凤,果然是非同寻常。还有辰亲王,温润如玉,让人如沐春风啊。”   这成语一套一套的,肯定是来之前就让师爷给备好的词,康熙了然笑笑,道:“他们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朕一人教不了多少,这段时间,此地的风土人情,还需要你教导他们啊。”   “奴才可不敢当,”巴海惶恐不已,说着又跪了下来,“太子和王爷愿意跟奴才学习,是奴才的福分才对。”   晚上驻跸大孤山东北边的一个小城镇,巴海跟皇上汇报完本地的民口税收刚出门,后面就传来一道喊声:“巴海将军。”   巴海停下来转身,笑道:“是太子爷和辰亲王啊,不知两位爷有什么吩咐?”   巴海是第一次见到紫禁城皇宫里名声最大的太子和辰王,说实话,皇家子弟的优秀出乎他的意料。   只不过到底这两位跟他一个边境将军干系不大,巴海的态度是恭敬有余亲切不足。   苏辰说道:“也不是吩咐,就是想问问,城外山里的林子里会不会有人参,我们明天想去看看。”   巴海笑道:“王爷想挖人参啊,这得找那个深山老林,等后日到伊通,奴才亲自带你们去。到这里,皇上肯定也想行围打猎的。”   “那倒不用了,”保成说道:“你只给我们找个采参人,让他领我们去。”   巴海神色顿了顿,点头道:“好,好的,那奴才就给两位爷安排。”   苏辰道:“有劳将军,将军忙去吧。”   “是。”巴海走远了,还转头看一眼。   “将军。”   几个人从旁边迎出来,跟在最近地方的一个人问道:“皇上可有特别的吩咐?”   巴海自豪道:“皇上对本将军十分信任,除了关于罗刹国频繁入境之事,多余的一律没问。倒是、”   说着他转头回望,声音低低道:“倒是太子爷、辰亲王兄弟俩,他们说想去山里采参。”   “采参?”   付师爷眼皮子一跳,道:“将军,奴才这就去安排。”   “给他们安排两个可靠的采参人,”巴海说道:“山林附近的那些人,都提前交代了。”   “将军放心,都是要过日子的,没人敢胡说什么,”后面的一个青衣人说道:“更何况,即便他们吐露些什么出来,皇上也不能因为这小小事情处罚您。”   巴海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着又转头问道:“对了,再安排两桌上等席面,本将军要单独宴请明相和索相。”   听到将军的这句话,几个属下们都是目光呆滞的,明相索相素来不合,这消息在他们这儿的小吏中间都不是秘密,将军一下子宴请人家两方,确定可以吗?   巴海肯定道:“接风宴大家都来,皇上才不会怀疑。”   接下来他要看看哪位相爷跟他更亲近,到时候再送礼,或者两个相爷都送礼也没什么,反正他不差这一点钱。   明亮的灯火下,酒气缭绕,和几位舞姬身上的脂粉香混合发酵,熏的索额图和明珠也头脑昏昏的,他们在京城的时候都不是缺美人相伴的人物,但是谁让万岁爷这次出门都不带女眷的。   一路上风餐露宿的除了赶路还是赶路,现在看着华宴美人,就和要了十几年饭的乞丐一朝翻身做富人似的。   到后来索额图明珠一人笑纳了一个美人,更别提凑数请来的其他小官员。   除了道德自律比较强或者胆子比较小的几个,都跟着领了人去安排好的房间休息。   明珠离开之前提醒巴海:“别忘了皇上那儿,找两个身家清白的,偷偷送去就是了。”   巴海这一听才有底气,笑道:“多谢明相指点。”   索额图看他一眼,嘿嘿笑了声:“巴海将军放心吧,你守着咱们的大后方,皇上对你的信任与我们二人也没有差别,只要边境稳定,你就没有什么大错。”   巴海没想到两位相爷都对他这么友好,一时间更加自得,笑着送了他们出去,转身就喊来人。   康熙正带着两个儿子在灯下看东北的舆图,因着是以前留下的,完整度详细度也就那个样。   他们就说起回京之后选人重新测绘全国地图的事,梁九功一脸笑眯眯的进来,看看苏辰和保成说道:“太子爷,王爷,时间不早了,你们还不去休息?”   苏辰:看他笑的这一脸荡漾就知道没好事。   保成皱眉:休息的时候自会通知你。   康熙看了梁九功一眼,道:“有人求见?”   梁九功:“--没有,”   就是万岁爷,您这一路上都不素的慌。   康熙便摆手道:“下去吧,无关人等不要放进来。”   梁九功立刻明白了万岁爷的意思,转伸出去笑着打发了来送人的巴海。   苏辰见此放下心来,总归是能避免十几年后再有人找阿玛认爹的情节了。   虽然梁九功态度很好,没有把美人送到御前的巴海心中却是担心的:人没收,也不知道他此举是不是触怒万岁爷了。   第二天醒来的索额图、明珠,得知万岁爷并没有留下巴海挑选出来的美人伺候,心里皆是咯噔起来。   匆匆赶到皇上休憩的院子去参见,一问才知万岁爷一大早就带着两位阿哥去外面吃早点了,俩人额头上都吓出来汗珠子。   主要皇上什么都没有享受,他们反而去风花雪月去了,这像话吗?   索额图转身就喊:“人呢?来人。”   皇上去哪儿了,咱们得赶紧去陪着啊。   曹寅才笑着从外面走来,道:“两位大人醒了啊,皇上正在城里一家叫观月楼的酒楼吃早点,叫你们睡醒了就过去。”   索额图抬手:“快快,快带路。”   沁凉的早晨,明珠却忍不住抬袖子擦了擦闷热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皇上的脉,他们是越来越把不准了呀。   观月楼二楼所有的雅间都被清空了,只楼梯口右边的那间外站着两个脊背挺直双目囧囧的侍卫。   砰砰砰上楼的脚步声响起,跟着就出现两颗明晃晃的脑袋。   索额图和明珠一前一后来到雅间门口,正要敲门,索额图又往后退一步将明珠拱到前面。   这老狗。   明珠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刚抬起手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迎接他们的是梁九功那张笑盈盈的老脸。   “万岁爷,索相和明相到了。”梁九功转身向内请示。   里面传来平常的一声:“让他们进来。”   在外面还战战兢兢的两人,到了里面都露出从容自然的笑容。   索额图道:“还有小蒸包呢,不知道和京城酒楼的相比味道怎么样。”   康熙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道:“梁九功,给他们一人上一盘。”   明珠连忙笑着道谢:“谢万岁爷体恤。”   “辰儿保成,你们吃好了没有。”   自始自终,康熙都没正眼看这两个臣子。不为别的,太丢人。   苏辰喝完最后一口粥,伸手道:“吃好了,阿玛,我们走吧。”   索额图看保成也起身出去,起身之前还拿两颗黄色的小果子揣袖子里,他忙问道:“万岁爷接下来想去哪儿看看,奴才们随行?”   “你们吃了早点,回去补个觉,”康熙等俩儿子都出去了,才对后面两个臣子道:“不几日便到乌喇地区,你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注意养生,在外别丢了京城大员的面子。”   梁九功跟在后面关上门时,索额图、明珠一人一个方位的都跪在了当地。   等门外最后一道脚步声也远去,索额图才长长嘘口气,小心的看看跪在另一边的死对头,扶着膝盖站起来:“明珠啊,你说,咱们这位万岁爷,是不是越来越叫人摸不透了?”   明珠坐在地上转过去看着索额图,道:“其实你我都清楚,是咱们不想追着万岁爷的步伐了。哎,想要得善终就要懂得及时收手,但索相,我问你,你的手还能收得回去吗?”   “明相,你不会还在昨晚的温柔乡没醒来吧?”索额图脸色一黑又一笑,道:“再说越界了才需要收手,你还是把这话提醒提醒大阿哥为好。”   别忘了在大阿哥之上还有位超阿哥,争什么呢你们。   不过索额图很快就不笑了,因为明珠起身道:“辰亲王身份尊贵啊,他可是着实的看不上你啊。不是我说,你有时候做事忒不讲究,什么金珠宝贝都想往自己的库房里搂,贪的不像样。”   说着就坐在圆桌旁,也不介意是康熙他们吃剩下的,拿了一副新的筷子就吃起来。   索额图见他还真有心思吃,摇头道:“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但见明珠吃的香,又不由气道:“吃吃吃,你怎么不吃死。”   说完推手便走。   东北深秋的天空瓦蓝瓦蓝的,特别好看,城外的小林子里长着很多黑木耳,一朵朵肥厚鲜嫩,苏辰进来没一会儿就忍不住摘了半篮子。   倒不是特别想吃木耳,只是看到这种丰收的喜悦景象,让他忍不住想伸手摘一摘。   咯咯哒。   扑棱棱。   野鸡乱飞的声音就是苏辰蹲着捡蘑菇的时候爆发的,他在一块腐木根旁找到许多形状漂亮的榛蘑,用这个炖小鸡儿味道最好了。   苏辰抬头对前面打野鸡的保成道:“保成,你打到野鸡咱们中午就吃小鸡炖蘑菇啦。”   保成诶了声,更加专心的瞄准那些扑腾乱飞的野鸡。   康熙看俩孩子一到山里就撒了欢,他整个人的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没事带孩子出来的玩感觉还不错。 第108章 人参   “皇上呢?”   巴海翻身从马上下来,询问平日就在这山林附近的两个巡卫。   清朝东北的人参出产是大头,关于人参的采集有专门的一套官员设置,而在有参苗人参的山林看管上尤为严厉,这座山的几个常用出口便都有人守着。   同时他们将山林看做朝廷私产,对私人进山的一律严惩。   尤其自己的下辖地区,巴海管理的特别严格,现在皇上没有叫上他带着两位阿哥进了山,听说圣上还是便服,那很可能会被这里的巡卫为难啊。   但是巴海没有想到,上下往往相类,这两位巡卫刚才只是小小为难了康熙等人一番,收了银子就让他们进去了。   当然了,等那些人原路返回出来的时候,俩巡卫还打算将他们的采集之物搜查一番。   正相互提醒着注意别让那些人从其他小路下山,一群马蹄声就到了跟前,为首的还是穿着一身盔甲的大人物,到跟前张口又问皇上。   两名巡卫从眼前的情景中反应过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们两个赶紧跪下,向着刚才那几人进去的小路指着道:“刚才从那儿进山去了。”   脸吓的惨白也没敢提刚才收了银子的事,只希望贵人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巴海带了几个随从赶紧顺着小路上去,走进去没多久果然发现新鲜的脚印,巴海带的人中有两个是专门进山采参之人,经验老道,顺着脚印不一会儿便寻到了康熙一行人的踪迹。   “皇上!”   透过交错的树叶子看到康熙的身影,巴海立刻感动的双眼闪闪,爆发出一声深情的呼喊,而后便拨开杂草灌木跑过来。   到跟前就跪下道:“奴才可算找到您了,您不知道一大早不见您的人影,奴才可是惊出来一身冷汗。”   说着抹了把额头,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康熙今天穿着件枫叶红的文人长衫,端的是一副光华内敛的温和文人模样,他笑着把吓坏的巴海扶起来,说道:“朕出来之前,不是让人给你留了话?”   巴海笑了笑,有些心虚,说道:“奴才第一次接驾,总是担心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你的差事办得好,朕奖赏你还来不及。”康熙搓了搓手,看向前面道:“走吧,跟朕走走。”   “是,”巴海躬身跟在后面。   其余人则缀在□□步外。   康熙问道:“朕看此处山林物产丰饶,怎么进山许久连一个虞人也不见?”   虞人就是猎人。   东北山林多农耕落后,在这里百姓的生活大部分是依靠狩猎采集。   “这,”巴海迟疑道:“其实是这样的,为了保证人参不为私人盗采,奴才对山林的管束就严格了些。”   康熙停住脚步,侧头看他:“人参是官府管控之物,没有多少小民会愿意冒这个险盗采。且退一万步说,你还能将每一座山都派兵围成铁桶一个人都不让进?盗采不可避免,只要不是明不张胆的混乱即可。巴海,治理一方,可要松弛相得。”   巴海低头道:“奴才马上就放宽禁令。只是,所有人都进山樵采,恐怕山林承受不了。”   康熙说道:“量力而行,能放则放。”   整个东北现在只有不到三十万亩的耕地,不让百姓靠着山林生活,难道要逼反他们?   “以后对于抓获的私下贩卖人参之人,罚没所得即可,不要再施加刑罚。”   巴海小声道:“皇上,这样,会不会太宽仁了?奴才担心,以后私人盗采之风盛行,每年要上交内务府的一千斤人参额例会采收不足。”   天空飞掠而过一群雪白丹顶鹤,康熙目光惊叹的看了眼,片刻才淡声说道:“宁古塔都统区大大小小山林无数,每年收上来的人参,远远不止一千斤吧。”   多余的朕都让你自行作价了,这还不足?   巴海不敢再推脱,忙道:“奴才遵旨。”   苏辰抱着装满了榛蘑猴头菇的篮子,保成两手提着两只肥嘟嘟的野鸡,兄弟俩说笑着走过来。   康熙看向他们,笑道:“怎么样,可找到人参了?”   也不知道听谁说东北山林里遍地是山参,还在盛京的时候辰儿就念叨着抓人参娃娃。   苏辰摇头道:“没有啊阿玛,一个人参都没有,白白浪费了这么肥沃好天然的山林。”   “辰亲王,有参的地方官衙中都有记录,奴才带了专门的人来,叫他们带您去找。”巴海积极笑说道。   这还有记录的?   苏辰点头道:“行啊,带我们去看看。”   “你们两个,”巴海就转头招呼两个人,“去前面带路。”   而后请示康熙:“皇上,您要不要也一起去看看。”   康熙看了眼已经迫不及待的儿子,道:“走吧。”   被巴海点到的两人赶紧上前带路,巴海则跟在康熙和苏辰、保成后面,介绍道:“其实这里没有多少人参,入秋的时候才发现十几株参苗,最大的也不过两年龄。老参好参还是要到长白山去找。”   长白山在乌喇地区的东南方,这一次是没机会顺路过去了。   不过苏辰挺好奇的:“巴海将军,你们每年都要派大量人丁来山里找参吗?”   “是啊王爷,东珠、人参、貂绒,是咱们东北三大宝呢。”巴海说着自豪的笑起来。   苏辰又问:“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在最适合人参生长的地方,采取规模种植的方法收取人参?”   “人参是天生地养的才最好,怎能如种庄稼一般的种植?”巴海觉得这是小孩子的异想天开。   保成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再说,每年只采不补,山里的人参不是早晚被采精光。”   巴海心里叫苦,却只能低头笑笑:“奴才找人试试。”   苏辰拿手里的棍子打着面前的草,一抹红色忽然映入眼底。   “诶?”他惊喜蹲下来,“这是不是人参?”   康熙和保成都围了过来,巴海只好站在几步外,看了眼笑道:“还真是。”   再仔细一看,惊讶道:“五条芦碗,这有五年了,算是中品的好参。”   苏辰转头看他一眼,果然东北的官对人参的了解也是非同寻常的。   “我听说人参娃娃是会跑的,得用红绳子绑一下。”保成提醒说。   那两个采参人才赶紧上前,一人从衣襟里掏出来红绳系在人参绿茎的主竿上,就往后退了一步。   苏辰说道:“你们两个来刨,我们没刨过,别毁了好好的人参。”   采参人上前来,拿出来专门的用具一点点挖着,十分小心谨慎。   巴海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这就是地精啊,土地爷爷赐予我们的精灵。”   是人很难种出来的,您要咱们种的想法也太不可能了。   苏辰完全没注意巴海在说什么,只顾着看采参人专业的挖参手法。   人参完好无损的被挖出来,采参人双手捧着奉上,康熙对苏辰道:“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自己挖的人参,还不快收起来。”   保成从袖口里拿了一块帕子给他哥,苏辰便用帕子将人参一包,放在篮子里,之后忍不住问道:“这一棵人参能卖多少钱?”   保成估摸着,道:“怎么着也得几十两银子吧。”   康熙转头问巴海:“你说呢?”   巴海笑道:“太子爷高估了,这么一株中品的人参,不会超过三十两。”   “这么便宜啊,”苏辰抛了抛手帕包,“我还以为至少得一百两呢。”   俩采参人面色古怪,巴海再次认真解释:“东北参多,买不上这么好的价。”   那就是说其他地方或许能卖高价了。   “既然东北的人参这么便宜,我收一些到别地儿卖岂不是发财了。”   巴海没料想王爷会说出这么句话,一下子没注意脚下,差点被一块不平的草地绊倒在地,康熙笑着对后面的护卫道:“扶好你们巴海将军。”   “不敢,奴才刚才有些眼花没看好路。”巴海摆着手拒绝了上前的护卫,对苏辰道:“王爷说笑了,东北的参便宜,却没有太便宜,具体要看人参的品相。当然,上十年份的都上交到内务府去了。”   苏辰还不知道东北要交人参的事儿,不过转念就明白了,这就跟各地上特产进贡一样吧。   但是回去的路上听保成说才知道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东北每年贡一千斤人参并非是仅仅供皇室使用,多余的份额会被划到国库的。   所以这一来,每年到京城的人参一千三百斤都打不住,底下的人克扣起来,往往要奔着上贡的一半儿截留。   “这么狠的吗?”苏辰嘴里的茶都不香了,“阿玛,咱们大清的官,贪污起来真是个顶个的这个。”   儿子伸出来的大拇指还特别讽刺的晃了晃。   康熙抬手给他拍了下去,深思道:“源洁才能流清,但是这些头部大员,往往上位前朝乾夕惕,一旦掌握大权,就恨不得尽揽财富,朕想清这一池浑水,便也往往不能轻易动手。”   大清腐败的地方,又岂止东北这小小一向参务。   最大的,还是全国每年的赋税啊。   康熙脸上出现疲累的神色,因为一批又一批的大员任免,一次又一次的谆谆告诫他都说累了,至今清正如一的官员,他还没有发现一个。   苏辰起身过去给阿玛锤了锤肩膀,笑道:“咱们就不说这个了,人性本贪嘛,阿玛以后把钦差大臣这个职务变成常设的不就可以了,时不时下去查一波,总要有效果的。”   康熙才笑了笑,想要吏治清明,的确是只有这么一个常常清理的办法了,他问坐在对面的太子:“保成,你说呢。”   保成说道:“儿臣觉得,还可以从分权入手,比如东北,这些将军们的职权,太大了。”   康熙满意的点头,他也有意将东北将军的职权缩小,但是东北的派官又一向是个老大难,朝廷官员被任派到这里,皆视为畏途。   在他们眼里,到东北当官,简直跟到地狱去的没两样。   巴海骑马在外面护送,想着辰亲王对人参的关心,他心里就打鼓,说起来那么点大的王爷好奇人参长什么样也罢了,还关心作价、数量,这怕不是皇上关心的。   难道每年一千斤的人参额例,皇上还想往上提?   又说他对下要宽和。   看来他这差事办的,皇上心里其实并不那么满意啊。   巴海怀揣着心事,中午厨房用辰亲王亲自采摘的榛蘑做的砂锅炖鸡,他也没有吃香。   只不过接下来皇上再无任何涉及政事的话相询,让他带着路一路行围,不几日便到了乌喇地区。   ---   天色向晚,一行寒鸦从松花江上飞过,八月初的弯月疏疏淡淡的印在天空,深蓝色的天空下,稀稀落落的人家中亮起如豆的星火。   一间低矮木头房子里,三五个穿着半旧棉袄的男人围着个火堆,火堆上吊着一罐清汤米粥,沸腾了才被人双手捧下来倒在几个豁口碗里。   稀里呼噜的喝着粥,一个胡子拉碴之人向他对面的青年人问道:“德麟,咱们从七月中旬就赶路过来,不说银子都花了七八两进去,只说咱们手头这点可够打点的?咱们又找谁去打点?”   王德麟喝着粥身上暖和起来,说道:“巴海将军身边的付师爷好说话些,我打算找他去试试。钱么,等以后到了家可以再托人送来一部分。”   “咱俩都不是多大名气的文人,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好运气,能被上面赦免了。”王德麟左手边的韩云明,语气中酸气满满。   其实他们长途跋涉来到这里想要谋一份运气的人,谁的心里没有一份羡慕的酸气?   流放到宁古塔的好些个文人,都已在半个月前接到了朝廷的特赦令,似吴兆骞那般的文豪,几乎都被赦免准许南回。   虽然羡慕到发酸,但这件事也给了他们勇气,比起那些文人犯的事,他们都不值一提,因此能不能也求到赦免呢。   因此他们不惜将所有人家中现有的银钱都凑出来,走着几百里路也要来到乌喇地区以往能求到一次面圣的机会。   “就怕咱们费劲功夫,也没有人愿意替咱们说话。”一个年级稍大些的人叹气,手里的热汤也喝不下去了。   王德麟说道:“秦叔,事在人为,大不了就再回尚阳堡去,不过这一次可能是咱们距离圣驾最近的一次,此次不博以后更是希望渺茫了。”   “好吧,德麟,你是读书人,我们都听你的。”秦叔放下手里的碗,从怀中掏出一个破旧的丝绸帕包,“这是我这些年积攒的十几两银子,你拿去打点。”   王德麟没有客气,伸手接了过来,道:“如果事情能成,回去后您的银子还还给您。”   “不行不行,”秦叔摆手,“事情成了,我也就回家了,银子该出的,如果不能成的话,这一回出来耽误不少活儿,等回去便可能得跟你借几两银子周转呢。”   王德麟爽快的答应道:“没问题。”   其他几人也拿了银子出来,最后推举王德麟和韩云明一起去找付师爷打点。 第109章 帮帮忙   黑漆漆的远处有两道微弱的灯光向这边移动,等在此处宅院外面一个多时辰的两个人猛的站起来。   挂着两盏灯笼的轿子靠近,王德麟韩云明站在宅院红灯笼中的光影里十分低姿态的等候轿子的停下。   付师爷的长随出来,帮着轿夫压下轿子,低声把王韩二人的事情说了,伸手把一封信递上去。   付师爷是直接忙到现在的,皇上和阿哥诸王们的住宿、饮宴等安排有一半需要他亲自过目,听了长随的话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他们明天早上再来。”   信也没有接。   王德麟韩云明时刻关注着付师爷的神情,见他不耐烦,心里揣着的希望一下子荡到谷底。   付师爷下轿后直接进了宅子,付家长随转身走到二人跟前,说道:“今天太晚了,明天早点过来。”   王德麟忙拿着一块银子放到长随手里:“请顺爷笑纳,不知道付师爷明早何时出门?”   顺子掂了掂银子,虽然不满意,但看在他们都是读书人的份上,提点道:“寅时吧,我看看能不能给你们安排一个面见老爷的时间。”   王韩二人听完感激不尽,再三作揖答谢。   顺子没多理会,揣着银子回了府里,第二天刚过三更,王德麟和韩云明就在外面等着了,大约都等到五更鸡叫,宅子里才走出来一个小厮,道:“谁是王德麟?”   王德麟向外站出来一步。   小厮道:“我们家老爷要见你,进来吧。”   付师爷正在洗漱,呼噜噜吐掉漱口水,他倒是平易的对进门来的王德麟道:“你在聂府坐馆?”   “是,”王德麟低头说道:“居尚阳堡这些年以来,多亏了聂老爷的照拂。”   付师爷在椅子上坐下来,一个婢女上前把半散的头发完全打散了,又用沾了沾水的梳子开始梳。   “我和老聂十几年的交情了,”他说着,似才注意到王德麟冻的嘴唇乌紫肩膀凑缩,吩咐小厮拿了个汤婆子过来,“捧着暖暖,还没进八月呢,就又冷了下来,咱们这地方的确不适宜你们这样柔弱的江南人居住。”   王德麟只连连道谢,到底没敢接过来那个汤婆子。   付师爷摆摆手让小厮退下去才继续道:“他都写信来了,你这事儿我能帮则帮了。只你不像是一个人来的?”   王德麟说道:“还有几个与我家罪名相当的,想一同求求情。如仅仅是我们正当年的大男人也就罢了,家家都有老弱,撑不过几个春秋。”   付师爷点头道:“我知道。但你一家求情都不一定能成,更别说一下子这么多人了。皇上是肯定要见见咱们这地方的宿老的,你,我能划拉进去叫你当面求求情,人多了可不敢啊。”   王德麟匆忙跪下,“付师爷,能不能想想什么办法,便是叫我们认捐抵罪都行,我们许多人一起来的,若我只为自家、这算什么?”   “你先起来,”付师爷说道:“没得让人觉得是我在狐假虎威。王兄弟,不是我故意为难你,法不责众,但也不能赦众啊。更何况,只是你家这个请求,都不一定能准行。”   “对了,你们是坐什么罪流放尚阳堡的?”   “窝逃,被人诬陷的窝逃。”王德麟说道:“顺治十六年,有个旗人逃奴跑到我家,声称若我爹不帮他躲过去就对官差说是实则我爹窝藏他,我爹害怕藏了他一回,此后便真被捏住了这个把柄,不得不一直窝藏,直到官府的人捉拿到我家。”   顺治时期的逃人罪的确有很大的不合理之处,窝逃之主比逃奴的惩罚更加严重,因此往往会被一些奸诈之人利用这个漏洞拉本分人家下水。   甚至有些逃奴以此为金科玉律,出逃一次二次乃至三四次,只要主人不将他们处死,被捉拿回去之后照旧当奴才,顶多是处境艰难了点。   但如果侥幸不被捉回去,直接找一户殷实的人家躲了起来,后半辈子就能当老爷了。只要这家人不想坐窝逃之罪,便一直得好好供养着他。   康熙亲政后深觉逃人罪的不合理之处,很快便将此废除,然而曾经因为窝逃罪家产被充公人也被流放的那些人家,并没有给予赦免。   现在说来王家的窝逃罪根本不是什么大罪,王德麟才有心劲这般奔波求告。   付师爷听完了王家父子被发配尚阳堡的来龙去脉,说道:“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若能成,这一两日就会召见。皇上是个宽仁君主,我觉着你所请八成可行,回去吧,把住的地方跟顺子说一声,别到时候找不到你人。”   这。   王德麟有些手足无措,恳切道:“付师爷,求您再想想办法。我这,我们多人一起来的,如果只有我家得了赦免、”   “八字还没一撇,这事成不成的我也说不上话啊。”付师爷笑着打断了王德麟的话,“我只是能跟将军提一句,叫你有机会面圣,如今你且不用替其他人担心,因为你们父子二人的所请还不一定能成呢。”   婢女给付师爷整理好了脑后的辫子,他站起身就走了。   王德麟追着出去,付师爷摆摆手,对顺子道:“给王先生准备些早点,我先忙去了,你吃了再回。”   王德麟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但他哪里还有心思留在付宅吃什么饭。   韩云明站在宅子外靠边的墙边,看那轿子远去了才注意到神情不乐的从付宅出来的王德麟。   “怎么,事不能办?”韩云明上前问道。   王德麟摇摇头,示意往前走。   “不是不成,付师爷说只能我有机会面圣,而且还说我们求多人的赦免,很难。”走在即将露出明色的天地间,王德麟都不知道是怎么说出来这几句话的。   “意思是,只有你们父子可能被赦免?”韩云明反应好一会儿才愤懑说道,“王德麟,你不能这么办事啊,这一路上的打点银子,到了地方的打点银子,都是大家一起出的,不能到头来只管你自己家啊?”   “韩兄,我是那样的人吗?”王德麟停下来抓了抓脑门上没及时刮掉的短发岔子。   韩云明气急:“你一个人进去的,谁知道你怎么跟那付师爷说的?”   “付师爷愿意帮我,是看在我那馆东聂老爷面子上。”王德麟说着把袖子里的银包子拿出来,“你瞧瞧,这银子,除了给差吏打点的,可少了一分?”   韩云明接着没有三十两的银包,却像是抱个大石头一般往后退了好几步。   “王兄,你若有面圣的机会,能不能、”   两人蹲在一株大松树旁边,满面愁苦的韩云明终是没把那句“能不能帮大家都陈情”的话说出来。   半晌,王德麟说道:“我只求皇上能看在我父亲年迈的份上将他赦免,我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韩云明惊讶:“难道赦免你们父子俩的恩情都求不下来?”   但不得不说,他心里一下子平衡了些。   王德麟道:“万一有波折呢。”   他不能让老父死在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他年轻,以后还可以再找到机会。   但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这恐怕是唯一一次把握最大的机会。   毕竟他们谁也没有顾贞观那样的好友,能这么多年一直在京城为他找门路求情,听说都求到明相那里去了。   也因此宁古塔那些文人才被上面的人注意到,竟然下了个统一的赦令。   “金来呢,他一个十五六的孩子跟着咱们跑这七百里路,也是想给他老祖母求个回去的机会,这话怎么跟他说?”韩云明突然说道。   王德麟想到这个就更煎熬,不由再次抓起头发来。   韩云明四下看了看,道:“上面的人不是看重文人吗?金来他祖父金圣叹,我听说金圣叹当年声名比吴兆骞都显赫的,能不能跟金来商量一下,用他祖父的名义再去求求付师爷?”   王德麟阻止了他这个想法:“他祖父当年的声望大罪名也大,咱们都觉得金家冤枉,但上面是怎么想的你知道?这个能别提就别提。”   韩云明道:“本来他们想要求得赦免,之前犯的什么事也要说清楚的啊。”   他俩蹲在角落里讨论赦免啊斩的,并不知道这些话被别人听耳朵眼里好几句。   苏辰和保成起来晨跑,听到这么几个敏感字眼,回去的路上就让人去查他们,吃完早饭复康便来回了话。   是从尚阳堡徒步过来的一行人,想要找机会面圣陈情求赦免。   自到了盛京,拜祭福陵之时看见这地方百姓生活不易,他阿玛已发了好几道赦免令,凡是流放过来的除十恶不赦之罪皆减一等。   若是流放来为奴的,便免了奴籍身份,叫他们以平常百姓的身份在东北生活。   那么现在不惜几百里跑来陈情的,是要请求回原籍老家了?   苏辰想了想,对复康道:“再叫人仔细的查查他们的身份。”   保成换好太子服饰过来,见他哥还没有换上亲王品服,走过来亲自给打下手,问道:“哥,那俩人什么话叫你感兴趣了?”   “金圣叹,”苏辰扣好扣子,接过保成递来的腰带系上,“我出门的时候听说过他,听说他对水浒传西厢记好些书的评点很有见解。”   偶遇蒲松龄之后,苏辰就想过是不是让印书局,即官方发行一系列文人书籍,当然不止包括传统的四书五经,还要有现在已比较有名的四大才子书。   因为《红楼梦》还没有面世,现在的四大才子书分别指《水浒传》、《三国演义》、《金瓶梅》、《西游记》。   出系列书当然不能避开这几本。   而金圣叹评点的水浒传,在现代是非常权威的。   但苏辰完全没想到,金家人其实还在尚阳堡流放着呢。   保成跟着他哥看过水浒传,说实话他很不喜欢这本书,里面的屠戮、聚义等,都是很容易蛊惑小民。   “那这人的评点有何精彩之处?”保成又把一挂东珠给他哥递到手里。   “我不是文学家,具体的精彩之处也说不上来,但是我知道咱们得多鼓励文人从事科举之外的创作。”苏辰笑道:“要不然一百年两百年以后,咱们国家就没有几个能比得上莎士比亚的大作家了。”   保成说道:“那哥是准备帮一帮那些人?”   苏辰点点头,帮帮吧,他对历史上或者文学史上留下姓名的人都比较有好感。   今天要在松花江边望祭长白山,苏辰换好衣服就和保成出来了,已经穿着正式龙袍到江边的康熙和臣子们闲聊着,看见俩儿子终于过来他笑了笑,侧身招手让他们到跟前来。   裕亲王笑着打趣:“你们兄弟俩捞鱼去了?”   苏辰笑了笑,见礼道:“王叔好。”   “王叔,”保成行礼,笑道:“昨天孤才看见您在江边捞鱼呢,怎么反问我们俩?”   裕亲王:太子侄子真不可爱,他昨天捞鱼一条没捞到。   康熙拍了拍他兄弟的肩膀,对保成小兄弟俩道:“有机会咱们比一比,看你们兄弟俩捞的鱼多,还是我们老兄弟俩捞得多。”   被晾了几天的索额图明珠也上前凑趣,笑道:“皇上,也算咱们老兄弟俩一份儿。”   说笑间,君臣气氛十分融洽,礼部的官员摆好祭案,上前来请示。   谈笑的轻松氛围这才被严肃郑重所取代,礼部官员将香送到康熙和他身后的皇子、诸王手中。   松花江清泠泠的水花一层越过一层拍打着案边湿润的泥土,康熙为首,带领着诸王、文武大臣望祭长白山。   祭祀过后,巴海以及副都统彭春陪着皇上沿着松花江漫步而行,就详细说到了吉林船厂的现状。   顺治十八年在乌喇地区建立了水师营,因此而建立起来的还有水师制造船只的几个作坊。主要目的是培养出一批威力十足的水师,防备外患。   但从康熙十三年的时候开始,水师营有关的财政拨出便逐年减少。到现在,这里已经停的差不多了。   康熙询问具体负责此事的彭春不少问题,很有重启水师训练的意思。   之后又谈到雅克萨,康熙想派两人去打探雅克萨城的底细,让自荐,刚还很多话的大臣们瞬间安静了一半。   “奴才郎谈,愿意前去雅克萨探查。”一个副都统站出来下跪请命。   康熙伸手将人扶起,问道:“可有人愿意与郎都统相互策应?”   苏辰就是趁这时候悄悄溜到人群外边的,保成一转头看见了,赶紧叫平澜去跟着,待彭春也主动请缨保成才出去追他哥。   “你也怎么出来了?”苏辰跟一个水洼子里捞到几条小银鱼儿,正捞呢保成在旁边蹲了下来。   保成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下江里去?”   苏辰哈哈笑:“保成,你不会是担心我去冬泳吧。不就是早上的时候提了一句,瞧把你吓的,我是那么不顾王爷大体的人吗?”   保成脸色一黑:总有种他哥长大了反而越来越幼稚的感觉。 第110章 金圣叹   复康手里捧着的茶盏已经装满了小银鱼儿,苏辰才不抓了,把茶杯盖子落在茶盏上,叫复康先拿回去。   拍拍手,苏辰道:“保成,咱们回去吧。”   阿玛和臣子们说的话他溜号没什么,保成还是多听听的好。   不远处就有提前搭好的彩亭,康熙君臣一行此刻正在亭子里休息,喝茶的喝茶闲谈的闲谈,然后有人引着几个上了年纪却依旧健朗的人过来拜见。   苏辰和保成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他们阿玛问坐在最前头的那老人吃饭香不香。   老人一口牙齿保养的非常不错,笑着点头道:“每天中午还能就着蚕豆喝二两小酒。”   他还把如何保养牙齿的秘诀给康熙普及了普及。   康熙高兴,等这些人下去的时候,给这个老人多赏了两匣子内务府铸的银制小玩意,叫他给家里的小孙子小孙女分着玩。   巴海趁着皇上心情不错,便提起一人拜托他的师爷想要面圣的事。   苏辰立刻打起精神,打算必要的时候帮他们说说好话。   “哦?”康熙好奇道:“说说,是什么人。”   “顺治十七年坐窝逃罪流放至尚阳堡的,流放到这里已经二十余年,他那老父快七十了,这王德麟也是孝顺,想求一个恩典让他爹能回原籍养老。”   巴海说道:“奴才也是看他是个至诚至孝之人,才同意帮帮他。”   康熙听完点点头,问坐在左右两侧的大臣们:“你们的意见呢。”   苏辰还以为会全票通过呢,毕竟巴海这样的大老粗都愿意帮忙,没想到投反对票的还挺不少。   他们的意见是前不久才赦免宁古塔以吴兆骞为首的大批文人,如今再赦尚阳堡,会让人失去对朝廷律法的敬畏之心。   虽然你们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更重要的不是人家因为一个窝逃罪在这里流放了二十多年,完全已经足够惩罚了吗?   这时候顾忌朝廷律法,伸手捞钱的时候也没有谁想着律法把手伸的短一点。   反对方的意见和苏辰差不多,都觉得如今逃人法已经修改,对王家父子有必要宽大处理,于是苏辰就没有开口,只是看了他阿玛一眼又一眼。   康熙早就注意到儿子的眼神,从巴海说起这个为父求情的,这小子明显感兴趣起来。   大臣们意见不一,本打算交给本地督抚议定,不过考虑到儿子对此事感兴趣,康熙抬手道:“叫他过来回话。”   王德麟跟在两名侍卫身后走来,到跟前头没敢抬的在地上跪下:“草民王德麟,参见吾皇万岁。”   “免,”康熙问道:“你祖籍哪里?”   王德麟道:“草民江宁吴县人。”   “到这里二十多年了?”康熙又问。   很平常的两句话,却让王德麟忐忑不已,语速明显加快了:“是二十多年了,家父年事已高,实在抵挡不住这里的酷寒,只要能让家父回原籍养老,家父的劳役草民愿以身相替。”   可以说是很谦卑了,来之前和韩云明商量的那些,如何替其他人也请求一两句的话全都被抛在脑后。   真到面对皇上的时候,才知道先前的打算都不可行。   康熙看得出来王德麟是真正的孝顺之人,听完他的话思考一会儿道:“你们父子在这里相依为命二十多年,其情可悯,着你们一并发回原籍,回乡和家人团聚吧。”   “多,多谢皇上,”王德麟一瞬间欣喜非常,忙叩头道:“多谢皇上隆恩。”   保成不想让他哥再被大臣们挑错,此时抢先道:“王德麟,你没有其他事要陈情了?”   正要提起这个话头的苏辰看了弟弟一眼,弟弟长大了都知道给他遮风挡雨了。   王德麟磕头的动作微微一顿,没人问他不说心里还不会太过愧疚,问了也不说那就是他自己行事有亏。   可是如果说了,会不会把自己和父亲的恩典被取消掉?   “回,”王德麟小心抬眼看了一眼,猜测到问话之人的身份才垂下眼睛说道:“回太子的话,草民的确还有一件事要说。”   保成向康熙低声请示一句,康熙点点头,保成才道:“那你仔细说来,不要有遗漏。”   王德麟疑惑,难道皇太子已经知道他们此次过来并非是他一人,所求也并非他一家之事?   如此,王德麟便的确一点都不敢隐瞒,把此行一同来的有几人,谁家是什么情况都说得清清楚楚。   然后听到其中一家的名字时,在坐诸王诸大臣皆不由神色一凛。   金雍。   金圣叹那个独生儿子!   金圣叹!   本来金圣叹也没有犯什么事儿,他死的其实挺冤的。   当年震动江南的“抗粮哭庙”案中,别的参与哭庙的学子有没有反清的心思不能确定,金圣叹绝对是因为看不惯县令任维初严催税粮,才带头写祭文抗粮的。   同时金圣叹之所以那么勇,还有一个原因是顺治爷曾经赞他的诗句,金圣叹毕竟是个天真的文人,他便以为皇上是知己了。   哭庙案还有一个大背景,便是当时牵涉到全国的“奏销案”。   “奏销”相当于奏报,其实就是关于税粮的征收的账目,地方要分别将实际征收、中间折损等明细列清,之后把这个账册上交到户部清吏司。   因此朝廷是有各地乡绅百姓欠税的账目的。   而在明朝末年,江南乡绅就有拖欠税粮的陋习。到了清朝他们还是照旧例行事,没想到顺治十三年的时候朝廷要求他们将所欠税粮补齐。   补不上的全部拉走,该下狱的下狱,该流放的流放。   当时有一部分人老实补交了,却仍然有相当一部分人继续拖欠。   在这个背景下,江宁巡抚朱国治严格要求下属官员追逼税粮,即便出现了鞭打百姓的事,却是没有政治错误的。   而金圣叹等江南文人,哭庙抗议官府的重压统治,只是想要给巡抚朱国治施压,让他惩罚一下行事酷烈的任维初。   在明朝知识分子这么来一出,朝廷往往就妥协了。   但金圣叹和他的那些同伴们,一定完全没有想到在清朝搞这个后果会严重到杀头的程度。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当时郑成功带兵攻打到江南地区,江南士绅可能的确觉得反清复明有望积极抵抗,也可能只是朝廷觉得江南士绅就是这么想的。   最终导致哭庙案最终被斩首人员有一百二十人之众,相当血腥,江南士绅才再也不敢闹了。   很冤枉的金圣叹因为写了祭文还成为“哭庙案”的为首者,不仅本人斩家产充公,他的妻子儿子也都流徙尚阳堡。   其实朝廷很多汉臣私下里说起金圣叹,也都觉得他冤枉,但不是关系紧要之人,谁会冒着风险替他说话?   在现场越来越寂静的氛围中,王德麟的声音也渐渐低下来,竟至跪趴在地不敢说话。   康熙看了看一个个跟鹌鹑一样低着头的臣子们,问道:“金圣叹的‘抗粮哭庙案’,哪位爱卿能具体说一说?”   瞬时,彩亭下静寂到能听清风刮过的轨迹。   苏辰说道:“我了解一点,阿玛,我来说。”   大臣们:辰亲王,真是谢谢您了。您就不能装会儿糊涂吗?   “明朝官场的弊端在清朝延续下来,尤其是江南的赋税,本地官员能催缴上来八成便能评优了,这就养成士绅们不老实纳税的坏习惯。从顺治十三年开始,皇玛法便下令让他们补税完税,上面催这些欠粮的乡绅,乡绅就从佃农身上搜刮,弄得很多百姓骂朝廷。”   “当时的朱国治,在江南百姓口中甚至有朱白地之称。”   “而吴县的县官任维初收税尤其过份,不交的就挨鞭笞,一群热血书生看不下去,写了祭文去哭当时我那已经殡天的皇祖父,非要与朝廷抗争,实则是想要逼迫上面巡抚妥协。谁知道朱国治一开始不拿人,等事情扩大化之后才上报,让朝廷以为江南士民似乎是很不服气朝廷的统治。”   大臣一二三听着辰亲王这大体没错,却总觉得哪儿不对的话,仔细一琢磨,一时间都想呵呵了。   王爷您真是会说话,一总儿下来,百姓可怜,金圣叹热血,只有故意扩大事态的朱国治以及那些乡绅们可恶嘛。   苏辰就是这个意思,很多时候民间的事端,都是当地知府为了展现官府威信力故意扩大化上报,以求上面严肃处理镇压百姓的。   但保成却明白,对于民间底层话语权很大的乡绅们,即便不能拉拢也不能得罪,补充道:“阿玛,我哥的意思是当时情况特殊,才造成了几方的误会。”   辰儿反感乡绅,保成却多少缺一点压制地方乡绅的勇气。   “金圣叹一案也过去二十多年了,”康熙说着叹息,“祸不及妻儿,准许他们发回原籍。至于其他几口,巴海你来审查,如有冤屈或刑罚过重的,都从轻处理。”   巴海领了旨,王德麟这才鬼门关晃悠了一圈似的趴在地上谢恩,心中暗暗发誓,回到原籍老家一定要为皇上及两位皇子点长明灯。   ---   晚上,暂时驻跸的衙所内,康熙放下毛笔,将给太皇太后写的家信放到一边晾着。   在一边画画的苏辰注意到阿玛的眼神压过来,抬头笑道:“阿玛,您的信写好了?”   康熙笑了笑,伸手接过孩子讨好递来的一杯茶,问道:“你们是不是提前就知道,那王德麟来陈情的一行人中有金家人?”   苏辰笑的两眼弯弯:“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玛的火眼金睛。”   保成看了他哥一眼,放下笔回道:“今早我和我哥出去跑步,恰好经过在商量如何直达圣听的王德麟二人旁,金圣叹是江南名人,我们都想伸出一把援手。”   “其实是我想帮忙的,”苏辰跟着解释。   康熙点了点他们两个,道:“江南情势复杂,以后有些事你们不要轻言臧否。”   苏辰毫不隐瞒直接提出疑问:“阿玛,您这是跟我说的吧?我非议江南乡绅,您不乐意?您打算跟乡绅的一些恶习妥协了?”   保成很想捂住他哥的嘴,这是跟阿玛不是跟他,此时此地说的真心话或许不会被阿玛放在心上,但在以后什么样的情景下不一定能让阿玛怎么想呢。   总之一句话,保成已经在一日复一日和皇阿玛的相处中学会了君臣有别。   苏辰的话的确没让康熙生气,他摇摇头:“满汉矛盾颇多,就比如二十多年前以金圣叹为代表的哭庙案,如果放在明朝,便只是士绅和官府的矛盾。在清朝,却是两个民族间的矛盾,这些事很敏感,一言一行都必须谨慎。”   看向苏辰,康熙肯定道:“不过辰儿今天说的那一番话,总体还不算有大错。至于江南的士绅,阿玛以后的确是打算安抚为主。”   保成惊讶得看了阿玛一眼,以前他在政事上没敢像他哥这样想什么就说什么,因此也没有听到过阿玛在政事上如此直接的回复。   这也不是说阿玛以前对他的教导是藏着一半的,就是没有这种敞亮感。   现在他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有次阿玛发火,他听到梁九功小声自言自语道:“如果辰亲王在,哪能这样啊。”   当时他以为梁九功的意思是他哥尤其得阿玛宠爱,现在想来应是在感慨他哥对阿玛从不藏着心思,因此在好些时候反而不容易让阿玛生气。   保成觉得学到了,但试想一下让他和他哥这样行事,却又是不可能的。   “辰儿,这是什么?”   正感慨他哥天大的事也能让他阿玛笑着轻轻放过的能力,保成便听到阿玛的一声怒喝。   吓得他立刻回神,就看见阿玛手里端着的茶杯中是清清一洼小银鱼。   苏辰惊讶的揭开自己面前的茶杯盖子瞧了瞧,哦豁,端错了,把拿给他阿玛欣赏的他抓的小鱼儿当作茶给呈上了。   “这是松花江边的小水洼里捡的,”苏辰说着拉起保成往外面跑,“阿玛,我们回去睡了,您也早点睡觉啊。”   到外面还能听见他们阿玛怒吼着“臭小子”的声音。   苏辰拍拍胸口,笑道:“我看见阿玛差点没有喝嘴里。”跟着是一串毫无顾忌的哈哈笑声。   保成:确定了,哥这么多年都长进。   差点给阿玛喝一碗银鱼茶,换别人早吓的面无人色了。 第111章 围猎   “哥,你就不怕阿玛真打你?”当年哥哥挨打的情景,他可还清清楚楚记得的呢。   苏辰伸手给保成头上敲了一下子,嘿嘿道:“你脑子里是不是正在揭我短?不过我都长这么大了,阿玛才不会再打我让我丢人。”   保成这一瞬间都有些同情阿玛了,想起他哥今天对士绅的评价,他又提醒自家哥以后不要在官员跟前表达对士绅的看法。   苏辰表示知道了,然后又说保成,叫他以后有什么事都尽量跟阿玛直说,别对自己最亲的人还要留三分。   保成沉默片刻,点点头。   不过他觉得,他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理解他哥那种亲人间什么都不需要隐瞒的想法。   其实小时候他可以说是和哥一起长大的,虽然哥只负责带他玩,但他应该是和哥性格相像的,没想到差异还是这么大。   苏辰揉开保成的一脸沉思,抬手道:“睡觉去。”   之后两天他们都在乌喇地区的衙所休息,苏辰照旧精力充沛的每天出去,出去就找当地百姓的一些集市,然后提溜很多特产回来。   这边三月才能见嫩芽,最迟八月下旬就开始冰封,一年到头吃的菜除了白菜就是大萝卜,因此这边的酸菜、腌菜行业非常繁荣。   集市上不是卖皮毛的就是卖酸菜、腌萝卜条的,价格还都便宜到让人怀疑摊主能不能赚钱。   至于健康卫生问题,现在有没有商品监督管理局,这个只有靠自己判断了。   苏辰凭借自己多年淘腾特色小吃的能力,最终淘回去的是一款别具风味的酸菜和咸香满口的风味萝卜干。   吃饭的时候盛到碗里端上来,他阿玛和保成也都夹了好几筷子,对他的口味表示肯定。   休息两天之后,巴海过来请示,言说松花江上的水军和战船都已经准备好,皇上可以带着大家去登船检阅了。   康熙点头允准之后,随行人员够资格陪同的全都穿戴好,在外面排列恭迎。   秋高气爽,镶嵌着朵朵白云的蓝天清莹碧透,松花江上三十多只战船整齐排列,明黄色的龙旗在船头船尾飞扬。   康熙迈步走上甲板看着波光粼粼的松花江,心头涌起的是身为帝王的无限豪情壮志。   苏辰和保成就跟在后面,随着战舰聚合,他们也看得挺兴奋的。   巴海准备周全,依然留在吉林的这些水师的演练过后,是战舰之间的对阵,宽阔的江面上一艘艘战船冲出回环,精彩程度堪称当代的世纪大片。   苏辰一面看一面感慨,现在还有这样的水师军队,也不知道了清朝中后期是怎么消失的。   他还不忘提醒两边跟着的画师,叫他们务必把这些精彩场面画下来,这如果能报留到现代,就发大财了呀。   不过很快意识到自己活不到现代的苏辰也没有多失落,因为他又要见证一个名场面了。   康熙阅兵之后感触颇深,叫来笔墨,提起细长的狼毫笔落寞在雪白的宣纸上。   “松花江,江水清。”   苏辰和他弟一人一句的念着,当念叨一句“我来阅俗非官兵”的时候,他默默对阿玛竖了个大拇指。   趁写诗的时候告诉周围这些文武官员他的政治理念是和平而非战争,真是高招。   虽然阿玛的文采也一般,但苏辰却真心觉着写得好写得妙。   他还这么想呢,更别提左右的文臣武将了,哪个心里不是对他们这位文治武功都很优秀的陛下佩服非常。   就算真的没有那么佩服,表面也是交口称赞。   最后一笔落下,四周的各种彩虹屁纷至沓来。   饶是康熙知道他们的话大多言过其实,但被这么夸不开心是假的。   接下来是文官们的秀场,皇上大作一出,他们也要各逞文采来和一和,只不过这次李光地等人长记性了,再也不邀请辰亲王展示大作。   只怕他再写出一个会飞的船来。   苏辰没想写飞船,他倒是有把未来航母给详细描述一下的想法,但看好多人都是提起刷刷几秒便搁笔,他一个作文至少要写三十分钟的就算了。   保成也写了首七言绝句,笔迹稚嫩却已经显现出独属于皇太子的气势。   当然,皇太子写的不管是不是真的好,在臣子们眼中都是非常优秀的,于是又是一波彩虹屁乱飞。   听着大家的精彩称颂,苏辰总算能理解为什么日后的乾隆皇帝那么热衷于作诗了,据说他一声写了一万多首诗作,比写诗大拿陆游的诗作数量都高。   然而拙于文才还喜欢展示,乾隆那没有一篇精品的一万多首诗可是没少让人嘲笑。   想到他这点可能是看着自家阿玛作诗时候的风光养成的,苏辰想提前跟阿玛来个约法三章,以后千万不要把一个叫弘历的小孩带在身边教养。   因为那小子只学浮华,吃苦耐劳的好品质却是草草过目。   船沿着松花江一路前行,直往大乌喇而去。   大乌喇设有打牲乌喇衙门,隶属于内务府,专门给皇室采集东珠、鲟鳇鱼等东北贡品,于是这里的彩珠大船就有七只,各类小船数目在三四百。   到地方之后一点都不累的康熙兴致勃勃,立刻又让人准备打渔船,果然依照前两日所说的话,和裕亲王一组俩老兄弟要跟苏辰保成两个小兄弟比赛网鱼。   也有一些年轻力壮的官员愿意凑这个热闹,跟着要了打渔船一起下江而去。   另外的自觉年老体弱的便留在岸边,应皇上的请,待会儿给皇上和皇子阿哥判胜负。留在岸上的这部分人就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一起下去费着老胳膊腿儿去打渔呢。   张廷玉以及保成此次出行带在身边的三个哈哈珠子,都在苏辰他们这一组的船上,因着种种潜规则原因,张廷玉和一个叫德柱的在船尾划桨,另两人一个叫煜明一个叫盛亭的则凑在前面帮忙撒网。   在主子跟前表现的机会就更多,同为太子的哈哈珠子却被排挤到后面,德柱难免有些神情忿忿,划桨的力度好几次因为太大而引起张廷玉的注意。   张廷玉提醒道:“你注意,船不稳跌了太子和王爷事大,网鱼是次要的。”   德柱斜过来一眼,哼笑道:“先管好你自己吧。”   张廷玉不是太子心腹,顶多是个加塞来的,辰亲王对他也没有多重视,德柱打心里看不上。   只不过他刚才说的话,有一定道理啊。   跌了太子和王爷事大。   德柱握着双桨的手有些紧了,如果太子爷差点要跌下去的时候是他扑过去捞住的,那些想排挤他的人以后还不是都要看他的脸色。   因为长相过于清秀,家世也最末,德柱在太子身边的几个哈哈珠子中从来都是最不起眼,最容易受人排挤的那个。   得到太子的青睐从而一飞冲天谁都要敬着他,是德柱被选为哈哈珠子那一天就在心底立下的目标。   前方一个浪头打来,太子爷没站稳往旁边歪了歪,德柱要放下船桨过去表忠心的时候,辰亲王伸手已经把太子爷扶好了。   兄弟俩扔着网到水里,笑的开怀恣意。   前面的盛亭回头喊道:“速度放慢,我们要在这里撒网了。”   看他得意的样子,德柱暗暗咬牙。   哗啦,网撒在水面而后缓缓沉入水中,苏辰在船舷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包小零食递给保成。   “廷玉,辛苦了,这个给你。”   一个小方块的沙琪玛朝着张廷玉的方向扔来。   廷玉这个称呼还是张廷玉表示张公子三字令他惶恐之后,苏辰重新换的。   张廷玉每次听到都觉得自己依然忐忑,王爷这么喊他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太亲近了。   此时张廷玉笑着接住沙琪玛,德柱等人却没有那么开心,本以为是个加塞来凉快的,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才看出来辰亲王对他还不错。   煜明笑道:“王爷,奴才们没有赏赐啊。”   “都有,你们分吧。”苏辰拿出来两块,一块给自己一块给保成,剩下的连纸袋都递给那人。   煜明谢了恩就转头喊盛亭,同时因为主子在跟前,他们还象征性的喊了德柱一声。   船身突然一个晃荡,正和保成坐在船边吃着糕点,又分心跟不远处的阿玛打招呼的苏辰觉得身旁人一晃,及时伸手抓住才没有让保成被那阵晃荡冲下去。   “怎么回事啊?”两次了保成差点掉下去,其实这一次如果不是手本来就抓着船舷,苏辰也会掉下去。   全神贯注准备好的德柱已经扑过来,口里担忧的喊着:“太子殿下。”   因为他的动作,船身左右摇晃的幅度更大起来。   苏辰没功夫管这个人会不会掉下去,急忙就拉着保成蹲坐在船舱里,双手紧紧抓着船舷免得被晃下去。   “稳住稳住,一会儿就好了。”   了字还没落,船上的人已经掉下去两个,张廷玉在老家经常坐船,经验丰富,蹲在船身中央双手张开扶着两边,尽力稳下船只。   康熙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立刻叫侍卫靠近从外部稳住小船,紧跟着也有人下去打捞落下去的煜明和盛亭。   采珠大船在后面跟着,这边一有变故采珠大船立刻靠近,不过太子爷和辰亲王没事,所有人的紧张便都从容很多。   康熙到底不放心两个孩子在一艘船上,吩咐左右都上了大船。   两个掉下水里的哈哈珠子被捞上来,在浓浓秋意的天气里冷得发抖,本来要训斥他们的康熙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摆摆手让人带他们下去换了衣服再说。   最后因为盛亭和煜明不稳重,差点将太子爷辰亲王从船上带到江水中,被罚了留在房间里思过。   两天不能跟在太子爷身边本也没什么,毕竟这次差点就罪过大了,皇上仁慈才没有重罚他们,只是两天后再出来当差,便发现德柱俨然越过他们成了太子爷身边的得意人。   今天是在山中围猎,保成一箭贯穿了前方一只傻狍子的脖颈,德柱立刻骑马将猎物捡回来,笑着道:“太子爷的箭法越来越精进了。”   连小太监的活儿都抢着做,不觉得掉份儿吗?   盛亭突然说:“殿下,咱们往里面走走,进来的时候奴才听巴海将军说,这一片圈起来的猎场内还有两头虎呢。”   打虎才能彰显太子威风啊。   就打了只小兔子的苏辰和张廷玉骑着马一前一后走来,眉头狠狠皱起,前两天他就看出来保成这两个哈哈珠子不省心了。   “你们有多大的本事,还敢鼓动太子去猎虎?”   盛亭赶紧下来见礼说道:“请辰亲王安。奴才并非是鼓动太子殿下,只是因为、”   苏辰不想听他狡辩,只道:“跟在保成身边,不出意外你们以后都是他的心腹,因此做什么事之前,请你们先过脑子三遍。”   盛亭不敢反驳,跪下来表示领会。   保成这才说道:“好了,起来吧。孤知道你没有坏心,只是一向跟德柱争强好胜惯了。”   原来太子不说却什么都知道。   这下连煜明也赶紧跪下来低着头。   保成道:“都别跪着了。”   苏辰和他弟走出来老远才反应过来,往后指了指,道:“保成,这两天前后跟着你的那个哈哈珠子,叫德柱?”   身为主子,又是并不缺伺候人的主子,德柱前后跟着两天了,苏辰今天还是头一次听见他弟称呼其人大名。   “是德柱,怎么了哥?”保成不知道他哥如何这么惊讶,不就一个当初他随意选到身边的勋贵子弟吗?   其实德柱的家世是那几个哈哈珠子中最低的,但他眼皮子活会办事,出门自己也就愿意捎着他。   苏辰扶着额头,心道你叫我缓缓。   前世他看清史,很多人都分析说之所以在康熙后期有九龙夺嫡的混乱,源出于康熙早年便已因为某些事对太子胤礽生了不喜之心。   关于缘由,有的说是康熙二十九年的时候亲征准噶尔的康熙在途中生病,胤礽和大阿哥去营帐探病时已因为表现得不够关切在康熙心中埋下不喜。   也有的说是太子私生活不检点。   三十六年的时候,康熙又下令处死胤礽身边的几个人,似乎更坐实了这个猜测。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这个德柱,可能是因为康熙说这几个被他处死的人“伊等私在皇太子处行走,甚属悖乱”,便因此生出很多不堪猜测。   最有名也最典型的一个就是,保成和一个叫德柱的长相不错的哈哈珠子有私情。   搞什么?   看着他虽然抽条却还萌萌的弟弟,苏辰表示很乱,怎么三十六年被处罚的人现在就出现了?   除了这个德柱,另外三个人分别是叫花喇、雅头和额英吧?好像他们还不都是哈哈珠子,有两个是保成那边的下人。   后来王鸿绪那家伙出卖保成,告刁状给他们阿玛,说的也是保成在江南如何采买娈童的事。   因着阿尔吉善早年的操作,苏辰一直就防着保成往这个方向长歪,但万万没想到德柱这个名字在二十一年的时候就能听到。   要把他们都辞退?   苏辰摇摇头,他不能这么办事,不是找借口辞退这几个人难,而是想要杜绝保成身边以后再不出现这样的“坏分子”难。   因为身份,保成从小就是个香饽饽,这注定围绕他在周围的人不可能只有筛选下来的正直人物。   去了这四个,还会有另外想要为了能在皇太子心中“突出一截”的人,用各种容易讨好人的方法来讨好他。   其实最重要的是保成能做到心中有坚持,不轻易被人左右。   虽然想明白了,这么几个人还是让苏辰膈应的不行。   保成就看他哥脸色奇怪的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呆想一阵,好笑问道:“哥,你有什么话不能跟弟弟直说?”   “不是,”苏辰想了想说道:“保成啊,你管人是不是太宽松了,我看你的哈哈珠子都不怎么听话。”   保成笑道:“全然听话的人少着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私心,只要他们不敢太放肆就好。哥,你看你身边的人觉得他们都挺好吗?”   苏辰点头,“应该是。”   “看来哥也不自信,”前面草丛里窜出来一只兔子,保成搭箭射出一箭,“就我知道的,哥给他们安排那么好的前程,好些个私下里一个个也斗得乌眼鸡似的。”   苏辰:他这些年在外面,的确没太关注宫里的身边人了。   保成说道:“所以不怕他们有私心,只要好好给咱们办事就行。能管住别人心的,除非是圣人。”   苏辰叹口气,他身边还是比保成好点,毕竟跟着他的都是追求不那么高的。   跟着保成这个明晃晃太子的,只想为朝廷效忠没有二心的人真的很少。   张廷玉不敢再听这俩同龄人说话了,跑过去捡太子爷刚打到的一只兔子。   苏辰便说道:“你身边有些人的言行我不大看得惯,等回了京城,从你那儿挑几个过去我给你管管。”   保成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灿烂无比:“哥,你确定?”   苏辰务必坚定的点头。   保成道:“好吧。我要看看哥能有什么管人秘诀。”   别到最后还需要他出面弹压。   在保成看来,哥哥太善,很容易让身边人反过来管住。   主子只有一个人,奴才却是一大堆,反过来被奴才辖制着的主子真不少见。   苏辰看他弟挺不以为然的样子,笑道:“你就等着瞧瞧,哥还是你传说中的哥。”   兄弟俩说说笑笑,一路上打着小兔子小野鸡之类的野物跟不远处的他们阿玛汇合。   康熙君臣这边比较热闹,他们偶遇了一头熊,还激怒了对方,一群侍卫正手持长枪绳索在围杀这两米多高的黑熊。 第112章 自己人   苏辰和保成跑到他们阿玛身边,大黑熊已经受伤了多处,震动感的怒吼声一圈一圈在空气中荡开,十几名侍卫眼看不能擒住,最后又增添几个才把黑熊撂倒。   中午膳房做的一道菜里就是用最朴素方法做出来的红烧熊掌,苏辰吃了一大碗,上午看到黑熊被侍卫们围攻时候的混杂着不忍和震撼的复杂心情也就没有了。   下午又去山上参与围猎,苏辰和保成都没有再打猎物,俩人一人一个小篮子,做了一下午采集工,两篮子收获满满。   运气很不错的苏辰还在一堆枯叶的遮掩下,扒拉出来很大的一块黑松露,东北黑松露全国闻名,全是发了个大财。   保成采的最多的却是猴头菇,这种在现代称得上珍贵的菌菇,在此时东北的山林里到处都是,给他发现很多丛。   “差不多了,我们回吧。”苏辰摁了摁他那已经装不进去东西的篮子,转头对保成说。   保成把又一块猴头菇装在篮子里,抬头看看天色,点点头道:“回了。”   后面跟着的平澜等人这才上前,将他们手里的篮子接了过去。   几人一路下山,就在快要到山口的时候,碰见了一件事,有两个巴海手下的将士,正把一个普通穿戴的人连踢带踹的往一边的小路上赶。   一人骂道:“贼头贼手,给谁借的胆子敢在这个时候上山?”   挨打的人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意:“一位爷,一位爷,家里老娘生病了,实在是揭不开锅,这才想到山上寻觅一些东西。”   “山是朝廷的,你寻我也寻,山还不给你们薅秃了,快滚滚滚。”那人继续喝骂。   又被连踹两脚的人不敢全躲过去,笑道:“官爷,行行好,若是找到好东西,分、”   没有说完便被踹的仰倒在地。   “叫你滚就滚,”那人正在发火,就看到旁边的同伙猛的跪在地上道:“奴才参见太子爷王爷。”   保成道:“怎么回事?”   转头一看这人也白着脸色跪下。   被打的人听见说王爷太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什么都没想只顾抓住这个机会,叩头道:“草民拉锡,求太子爷王爷救命。”   苏辰看看保成,道:“带他回去给阿玛回话。”   保成同意了。   巴海得知在山里采摘蘑菇的太子和王爷带了一个偷偷进山的旗人回去之后,脸色有些难看,将过来回报的两人一脚一个踹开,喊道:“来人。”   一声之后进来一串人,巴海吩咐道:“快去把这周围的百姓都打点好,再出一个拉锡,咱们都去宁古塔给披甲人做奴隶算了。”   付师爷转头道:“还不快去,”紧跟着补充道:“恩威并施,不要以为恐吓。”   领了命令的一群人急匆匆的走了,巴海依然急得心头拱火,背着手来回踱步:“不是说看管的挺好吗?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让一个人溜了进去?”   付师爷低着头也没敢说话,一会儿,巴海冷静下来,说道:“上个月才收上来的最大的东珠,装两匣子,我去找索相、明相先通个气儿。”   付师爷小声道:“将军,梁公公那里?”   巴海不耐烦,点头道:“那就多备一匣子。”   ---   梁九功捧着一个朱红匣子,小心的到跟前放到桌子上。   正指导儿子练字的康熙看一眼,笑着问道:“给你的?打开来朕瞧瞧,和明珠索额图比起来是多是少。”   梁九功都被万岁爷吓习惯了,也懒得想他收到的这礼比那俩相爷多了好还是少了好,欠身将盒子打开来。   “呦,这东珠的个头不小。”康熙倒像是真心实意称赞似的。   梁九功暗暗骂了巴海一句,你是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当官当的脑子都糊涂了吧,给咱家一个跟在皇上身边的老奴才送这比贡品也不差的东珠。   就算不给皇上看见,如此好的东珠老奴除了偷偷的拿出来把玩一下,还有什么用处?   苏辰也放下笔伸手抓了一颗圆溜溜的东珠,色泽温润光芒柔和,质感比上好的羊脂玉都好,他把玩一会儿忍不住感慨:“阿玛,东北的将军们可真是富裕啊。”   看得他都想来做宁古塔将军了,不止有东珠可拿,还有各种山珍、皮毛,在这儿做官几年还不富得流油!   保成也在,苏辰是练字,他就是在阿玛的指点下看折子,是早年的一份关于东北参务分析的比较全面的折子。   这时候保成也分心了,看到梁九功拿来的这个盒子底下有两根人参,拿出来一看竟然都是老参。   “我哥说得对,东北的将军实在是富裕。”保成直接说出了他哥的心里话,“阿玛,我都想做东北将军了。”   苏辰举手:“我也是。”   康熙一抬手把两个儿子赶到一边,将东珠放回去道:“都是实惠的好东西,你收起来吧。”   梁九功忙说不敢,要交公。   康熙摆摆手:“朕让你拿着,就拿着。”   梁九功这才跪下来道:“奴才谢万岁爷恩典。”   说实话现在的笑容是褶子都出来的那种。   看起来别提多开心了。   苏辰把手里的东珠给放回去,梁九功忙道:“王爷,您拿着,当做奴才孝敬您的。”   苏辰闻言,忍不住想笑。   保成晃了晃自己手里那根老参,梁九功又跟着道:“太子爷,这个老奴也孝敬给您了。”   保成笑笑给他放回去:“孤还缺你这么一根参?”   梁九功笑的老脸菊花盛开,很是不好意思。   苏辰倒是不客气,抛了抛手里的东珠:“我缺,这个孝敬我收了啊。”   梁九功真心实意的放松下来,道:“王爷您拿着。”   说着把匣子里两外几颗东珠也抓出来给辰亲王,有辰亲王跟他分,这东西才拿得稳啊。   苏辰好笑:“你把我当黑吃黑吃的?见面分一半啊。”   梁九功笑起来:“奴才哪敢。”   倒也不敢一直捧着给王爷了。   康熙道:“下去吧。巴海再找你的话,给他吃颗定心丸。”   “嗻,”梁九功抱着匣子下去了。   苏辰拿东珠在桌子上滚来滚去,“阿玛,巴海都把当地百姓欺压得没法活了,您还不处置他?”   傍晚他们在山上遇见的拉锡说得很清楚,巴海不仅严禁山林附近百姓进山觅活,同时三俩月就要征一次劳役。   东北的劳役主要就是让民夫进山采集捕猎,最重的一项便是打鳇鱼,连正常的农事劳作都给人耽误了。   巴海的操作搞得百姓们苦不堪言,活不下去的时候偷偷进山,被抓到是一顿痛打,不被抓到还可能死于大型猛兽之口。   在苏辰看来,巴海对待本地百姓们的行为就和他挖参似的,都是奔着刨根去的,完全不想着可持续发展。   康熙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瓜,“东北不稳,不急着处置他。”   “阿玛,等撸了他,能不能让我来做这个宁古塔将军?”苏辰问道,眼睛里闪烁的全是期待光芒。   康熙给了他这个宝贝儿子一个慈父之笑,十分肯定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苏辰叹气,就知道不能给他这么潇洒的生活。   保成长长的睫毛垂下,又是因为他是太子吗?因为他做了这个太子之位,他哥没有参与阿哥们的序齿中还被处处这样限制,真是若不知道哥回来当日就成为大阿哥,又有多少人会把他哥当作野心勃勃之辈防备着。   若有一天等他---,他哥想当宁古塔将军就当宁古塔将军。   “梁公公。”   巴海在梁九功的房间外等着,看见人回来赶紧上前笑着道:“梁公公,我听说有人跑到皇上告了本将军一状?”   梁九功一脸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一手抱着匣子拍了拍,笑眯眯道:“怪不得给咱家这么好的的礼物呢。您说的是傍晚来的那个拉锡?”   巴海笑着说没有没有。   但是听到梁九功提起拉锡那小子语气挺亲近,巴海心里就有些没底了,又迟疑点头道:“是、是啊是他。皇上不会听信那小子的话了吧?”   梁九功一脸懵的样子:“拉锡什么也没说啊,不就是个打猎的虞人吗他?皇上倒是听他说了不少上山下河的话,又让人试了试他的功夫,便编入禁军做了侍卫了。”   啊???   巴海怎么也没猜到是这样的一个结局,他担心坏了,跟个蜜蜂似的前后左右酿蜜打点,结果拉锡那小子什么都没说!   虽然确定自己不会有事了,巴海挺想去揍拉锡一顿怎么回事儿?   几株松树下,小小的一个木屋里点着明亮的松明子,拉锡端着碗热气腾腾的药到床边,将床上的老妇人扶起来到:“娘,喝药了。”   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老妇人这才清醒一些,看碗里的汤药色泽,惊问道:“儿啊,你上山去了?你没事吧。”   说着一双枯树皮似的老手慌张的在拉锡脸上肩上摩挲过去。   拉锡笑道:“额娘,儿子没事。儿子山上了,但是儿子运气不错,遇到了太子爷和辰亲王,是他们带着儿子去面见了皇上,这药是皇上吩咐太医给您拿的,皇上还说会严斥宁古塔将军巴海的。”   老妇人却还是更加慌张起来:“你告了御状?那等皇上走了,我儿该怎么办?”   皇上来了,远在天边的人物到了跟前,即便没有人过来警告他们不该说的不要说,也没人敢去闯到皇上跟前说咱们怎么怎么不容易。   “娘,您先喝药。我慢慢跟您说,”拉锡把不烫不凉的药碗放在老妇人手里,看着她喝了才继续说道:“皇上封儿子为三等皇宫侍卫,过些日子皇上启程,儿能带着娘一起随行去京城。”   京城?北京城吗?   老妇人喝到一半的药碗差点脱落在地,沧桑的脸上布满了震惊、期望等复杂神色。   “咱们能去?”她不确定的问。   拉锡点点头,看着母亲苍老的模样,说道:“能。娘,咱们能回去。儿从小听您念叨外公外婆一家子,等日后有机会,儿带您去寻找您的家人。”   拉锡的母亲是当年逃兵荒来到东北的汉人,所以他有时候会喊他母亲为“娘”,他娘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披甲奴,遇到他爹一个普通旗人之后两人成亲了,相依为命日子才一点点过成如今的样子。   别看他们如今依然艰难,却比阿玛额娘当年要好过很多。   因为满汉通婚在那时候要受到很多方的责难,但对于真正过日子都艰难的人来说,能有个人相互扶持才是最重要的。   他额娘常说对如今的日子很满足了,很多事都让他不要争不要理论,今天能因祸得福,他们母子以后的日子应该会更好吧。   老妇人听着儿子的话,眼睛里不停有泪水溢出,却是很长一阵子开口说不出来一个字。   拉锡握着母亲的手,点头道:“额娘,您好好养病,过几日咱们就能跟着圣驾南归了。”   “诶。”所有的声音都化成这一声悠长的应声。   门上这时传来咚咚的敲击声。   “谁?”拉锡警惕问道。   “拉锡小哥,是我啊。”付师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拉锡想了想,起身开门,他说道:“付师爷有什么事要吩咐?”   付师爷笑道:“您以后可是万岁爷身边的红人了,小人可不敢有什么吩咐。对,这是将军给你们准备的一些盘缠,到京城了也要安家的不是。”   拉锡看了看他手里的包袱,沉甸甸的,目测装了不少真金白银。   “拿着吧。”付师爷往前放到拉锡手里,脸上笑的非常友好,“咱们以前误会一场,将军说都跟着皇上办事,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以前那些事叫我给你赔个不是。”   拉锡没有立时回话,付师爷笑着看着他的神色。   “就这个事儿啊。”在气氛一点点冷下来的时候,拉锡露出笑容,“以前咱们有什么事?我都不记得了,还承蒙将军如此看顾,我拉锡感激都来不及呢。”   “哈哈哈,是啊就是说,”付师爷畅快笑起来,“以后有什么事说一声,能帮的将军都都给你安排了。”   “咳咳咳。”   屋内响起一阵激烈的咳嗽声。 第113章 处置   付师爷指了指屋子说道:“拉锡小哥快进去吧,好好照顾你娘。”   拉锡躬身道:“那恕不远送了。”   转身回到点着松明的温暖小屋内,拉锡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掉下来。   “拉锡,我怎么听到外面的人说将军?”老妇人问道,“你什么时候和将军认识了?”   拉锡摇摇头,将那一包东西放到床边的矮小桌子上:“不是认识。”   “这东西,是将军给的?”   拉锡看向母亲,说道:“是。”   “你升官了,就和以前欺压过咱们的人成朋友啦?”老妇人不可置信的说道,手恨铁不成钢的在床上狠狠拍了两下。   拉锡跪在床边,拉着老妇人的手,说道:“额娘,也不是朋友。”   他思考着停顿一会儿,继续道:“巴海能让人跑过来给我送东西,只怕皇上根本没有处罚他。皇上不想罚的人,儿凭什么跟他对抗?”   老妇人也明白过来,人送银子过来,他儿子还不是想不能收就不能收的。   那么大的将军,在天上铺开一片就能遮住整个吉林的天。   “原以为,”老妇人欲言又止,说道:“算了,拉锡,咱们离开吧,皇上不办将军,你就不要再陈述他的罪过。”   拉锡点头,如果皇上没让他去做御前侍卫,可能他和母亲在吉林再没有活路,但现在不是这样。   他有了一条可以远离这里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的路,其他的也不想管了。   毕竟他在今天遇上太子辰王之前,也不是为了进山去告御状的。   本就是求一条活路,有了活路之后又何必再多想其他。   于是拉锡很快把还有许多与他们先前同等境地的,或是旗人或是汉人放在一边。   “谁活着,都只是单纯的为了自己和自己的亲人好过。”付师爷送了银子回来向巴海奏报,笑着道:“将军放心,拉锡以后的确不会是咱们的心腹之患。毕竟咱们和他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巴海突然问道:“我听说他爹,是几年征徭役的时候掉河里淹死的,咱们的兵不仅没管还将人按下去取乐?”   付师爷:“……有这事儿?那、”   “我还是觉得不能让拉锡有一飞冲天的机会。”巴海缓缓说道。   付师爷想到那简陋的乡下小屋,恻隐之心升起,为难道:“皇上已经点了拉锡做三等侍卫,如果在咱们这儿出了事---”   巴海的犹豫也是在此处,皇上显然是要护着拉锡的。现今没有处置他未必是拉锡什么都没说,很可能是皇上还要用他稳定黑龙江。   那些罗刹人,这两年可不是一般的嚣张。   纠结半晌,巴海摆手叫付师爷下去。   巴海最终还是觉得不动手的好,毕竟小小一个拉锡,所知道的也仅仅是他们一些小民的艰苦罢了。   虽然放下心来,巴海却依然半夜被噩梦惊醒,梦里尽是鸟尽弓藏的下场,穿戴整齐到外面被明晃晃的太阳一照,眼泪都要出来了。   巴海还没有想好怎么收拾自己的烂摊子,付师爷就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   “又有什么事?”巴海一看他神情只觉头疼。   付师爷气喘吁吁指着圣驾的驻跸方向,道:“两个章京打架,惊动了皇上,咬出来一团污糟事。”   什么!   这些人还要不要我活了?   巴海一张粗犷的大脸上满是痛苦。   ---   苏辰的下巴搁在笔上,眼睛一睁一闭的疲累之时,一道巨大的轰隆声猛的从外面传来。   “怎么啦?”苏辰一下子精神百倍。   在大乌喇这段时间,他们除了围猎还是围猎,一开始还新鲜,渐渐就失了兴味。   况且马上进入九月这边已经寒冷到光着手都觉得冷,身体长大一些的苏辰越来越有又懒又怕冷的特质。   不过遇到比较有趣的事情之时除外。   复康跑出去询问,片刻后一脸古怪的进来,眼见他家王爷都去拿五指手套要出门了,忙说道:“王爷,其实是这边的两位章京因为一些事打架,将外面的一车柴给弄散架了。”   东北人民很有智慧,保暖手段弄的特别多,连苏辰以为只有到现代才有的五指手套都已经发明出来。   苏辰这双手套,还是这两天在大乌喇的集市上买的,全水貂皮的,他和阿玛弟弟一人一双也才花了十三两银子。   带好手套拍了拍,苏辰对复康笑道:“出去看看。”   复康在后面紧跟着,低声道:“王爷,奴才听说,那俩大人打起来因为的事儿有些脏。”   苏辰:“偷情啊。”   还真是偷情。   一个章京的小妾和另一个章京偷情被抓个现行,两人当时就打了一场,到上班的地方碰了面又相互看不顺眼,三言两语不合怒火冲头时再次打了起来。   被抓到皇上跟前问罪才知道害怕了。   苏辰来到的时候,他阿玛的审问已经到了后半段,叫人把这件武斗背后的正主,那个章京的小妾叫过来。   章京是对下一级五官的统称,在东北这里,他们的主要任务基本上是边境和山林的巡查。   对下面的武官康熙是很有关切情怀的,因知两个人因为一个小妾闹事,他便表示天下好的女子多的是,不管这女子愿意跟哪一个,他都会给另一个再赏赐个更好的。   悄摸站过来的苏辰抽了抽嘴角,不过他阿玛没觉得这个跟人偷情的女人该死,已经算是很超越现在同时代的大部分人了吧。   很快,一个并不算多么漂亮的年轻女人被带来,然后事情有些不对了,这女人一进门就跪下来喊冤。   苏辰注意到跪在左边的那个武官脸色迅速一变,向上叩头道:“皇上,奴才不追究了,今日之事全赖奴才,是打是罚奴才都认。”   傻瓜。   这不明摆着说有事儿吗?   因为皇上要做和事佬便也跟在后面好拍马匹的索额图撇嘴,要他手底下有这么蠢的东西,好歹先赏两个大嘴巴再说。   一见这小武官的样子,康熙可能不接着询问吗?   当然不可能的。   果然问出事来,这女子是被那小武官借着职位便利从良人家逼来的,人认了也就没什么,要是不认他跟逼良为娼没什么差别。   况且是闹到了皇上跟前的。   看着底下条理清晰叙述完自家冤屈,而后一头砰向旁边柱子上的女人,索额图心里暗赞一声聪明,说不定今天这两个小武官能火大的在当差处打起来,这女人也没少在后面鼓捣。   康熙的面色已经彻底沉下来,纳兰容若掷出手里的腰刀将女人打倒,而后上去将人钳住免得她血溅当堂。   “你不用急着死,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说,朕给你做这个主。”   女子哭着高呼一声冤枉,两个小武官面色灰白。   康熙吩咐道:“曹寅,你带人去他们住处查实可否有此事。吴海,去把巴海给朕叫过来。”   巴海就是在听完付师爷的转告时看见吴海进来的,吴海一脸严肃,道:“巴海将军,皇上有请。”   这一次,巴海挨了狠狠的一通训斥,而后那两个被证实经常利用职务便利讹诈正常进山的百姓的章京,被交于随行兵部官员议处。   山林归属朝廷,但并非完全不向百姓开放,像是给盐商发盐引似的,这里的百姓进山打猎、采集会发给一张信票。   然而能拿到这个信票的人家,也根本不可能就是穷苦百姓就是了。这样的人家怎么都有些拿到票子的家底,日子相当过得去的。   此时,巴海想哭的心都有,他手下怎么尽出这些没出息的货色,害得他跪在皇上跟前都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求情。   两个小武官被带下去处置了,康熙失望的看着巴海,叹道:“巴海啊,这里的百姓叫你一声父母官,并不算过,但你就是这样管你手下的兵的?”   巴海头贴地面的跪着,只一味认错:“是奴才失职,没有注意到下面竟然有这等蛀虫。”   “失职?我看你完全不关心底层兵士底层百姓,这个宁古塔将军,你是做的太舒服了。”   谁都没有想到康熙突然暴怒,将周围几个看好戏的比如索额图等都吓得赶紧低下头。   巴海砰砰磕头:“奴才知错,求皇上处罚。”   苏辰看他阿玛,顺势撸他职位啊。   但康熙对巴海的能力和忠心还是信任的,且暂时没有顶这个缺的可信之人,叫辰儿做这个宁古塔将军?根本没有那个可能。   于是最后领了一通训的巴海,只被罚俸半年就算了。   兵部对那俩小武官的议处是革职枷号一月,当即执行。   而那个被逼为妾的女子,康熙判她从此自由叫那小武官偿银二十两。   这一下子却引起好些个汉臣的不满,用他们的说法是这个这个今日是妻告夫违背了三纲,应该受杖刑,怎么还给银子呢?   说的最热闹的就是王鸿绪。   可把苏辰恶心坏了,决定回去后头一个必须把他戳去环球航行。   苏辰站出来说道:“她只是妾,不算那章京的妻,你的那套夫为妻纲的说法套不到他们身上。”   王鸿绪:---   妾比妻还不如呢,不是更应该遵循夫为妻纲的规矩吗?   苏辰瞪眼:你还有话要说?   上面的人要护着这女人,他还能说什么。   王鸿绪低着头退到了一边,心想道辰亲王不会是相中这个女人了吧!   他小心的抬头瞅瞅这女人的姿色,把最突出的特点牢牢记在心里。 第114章 回程趣事   九月初十,圣驾回銮。   从黑龙江上吹来的风已经染上彻骨凉意,宽阔的大路上,黄色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明黄色御驾停在道路中央。   宁古塔将军巴海携两名副都统萨布素、瓦礼祜恭候在御驾旁送行,两边还有许多听说圣驾南回的百姓们自发来相送,个个看着中央的御驾面露不舍。   因为天儿冷不被允许骑马的苏辰坐在马车右边的位置上,他保持王爷的威仪端坐着,耳边听的是阿玛对巴海的口谕,眼睛里看的却是外面的景色。   在那些不舍的百姓中甚至找到一个眼中含泪的,苏辰就特别好奇,巴海给了这些百姓们多少钱啊。   说本地百姓很感恩天子,不舍天子离去到自觉相送,他一百个不信,更别说还能有不舍到含泪的。   趁着别人都垂头听口谕的功夫,苏辰轻轻咳一声,复康立刻得到暗示到跟前,顺着自家爷的眼神一瞧,转身就钻到人群里去了。   临离开吉林,康熙对巴海告诫的几点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将于民无益的徭差能免则免能革尽革。   什么放鹰、寒冬寻觅山鸡的徭役,都被叫停。   康熙看了眼低着头的巴海,目光落在两边看向这边的样貌各异的百姓身上,继续说道:“吉林乌喇田地米粮甚为紧要,农事有误,关系非细【1】,尔等务必多加上心,将耕种之事放在最紧要的之位。民为耕种之本,切记轻徭薄役关心贫人。”   听完圣谕,巴海等三人拍打马蹄袖十分郑重的跪下,铿锵有力的说道:“臣等恭领圣训。”   康熙往后摆摆手,车上的帘子放了下来。   巴海再次带领乌喇地区大小武官下跪,整齐的声音一浪又一浪响起:“奴才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边的百姓也跪了下来,呼喊万岁的声音如山呼海啸。   车驾缓缓走动,速度逐渐加快,很快远离了跪在一旁的巴海等人视线,等皇上乘坐的车子离开,巴海才站起来。   终于送走了。   巴海松口气,伸手跟后面随行的侍卫、同僚们挥了挥:再见再见。   索额图自恃武将身体好,和其他年轻侍卫们一样是骑在马上的,他笑眯眯的跟巴海点头,眼神交汇间一切都在不言中。   咕噜咕噜,车轮子碾在平稳的地面上,苏辰听到他阿玛笑着问:“说吧,刚才叫人查什么去了?”   被阿玛发现了。   “您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吗?”苏辰说道。   康熙但笑不语。   保成道:“哥,我其实也很好奇。刚才你给复康下了什么命令?”   苏辰知好如实交代:“我就是好奇,巴海怎么找来那么多一脸仰沐圣恩的百姓。阿玛,保成,你们不好奇吗?”   康熙面色微沉:“难道朕就不可能真的被百姓们如此仰沐?”   “那倒也不是,您对百姓们的关怀被他们知道的话,他们肯定不舍得您走。只不过咱们来这一趟,百姓们因此获得的关系他们切身的利益根本就没有啊。”   路,修好的平整大路不让人走,他们一趟走过去还给走坏了,以后大概率不会再有人修。   山,皇上一来彻底不让人进了,老百姓们吃饱饭都难。   谁会真的关心皇上走不走啊。   听了儿子的话,康熙一时间没有言语。   梁九功很后悔跟在里面伺候,他就应该在车外跟侍卫一起赶车的,谁知道辰亲王说话越来越不靠谱!   保成说道:“阿玛,我哥的话其实有一定的道理。百姓最是讲究眼前实际利益,关心的就是自家一亩三分地。”   康熙抬抬手,道:“阿玛不至于连一句实话都听不得。”挑开窗帘看向外面,目光里的深思浓重到化不开。   千古明君的路,不好走啊。   首先老百姓的这一关便不是轻易能过去的。   所以自古以来的明君,多只是大臣们口中称赞出来的,百姓真正心心念念的明君又有几个?   这时候复康骑着马在后面跟上,康熙看见了,对梁九功吩咐:“叫他上前来回话。”   被喊来回话的复康有些懵,他看看自家王爷,见王爷点头了才说道:“奴才询问了好几人,他们都说今天过来恭送圣驾,是巴海将军征来的,一开始强征没有多少人愿意,后来巴海将军的师爷说能来且表现好的,回去了一人给一升面。”   康熙一愣,而后却忍不住笑了:“给朕送行还能值一升面。”   不过巴海这事儿办的,康熙不那么反感,他感兴趣的道:“你再回去看看,如果巴海不履行承诺,将朕的口谕传给他,就说这一升面必须给,否则朕的面子岂不是掉在地上彻底捡不起来?”   复康又跑了一趟,后半下午才回来,听说巴海果然想赖账,一升面都不舍得给,苏辰只觉真的长了见识。   只知道文学史中有很多吝啬鬼形象,没想到这么大一个官儿也有吝啬属性。   保成听到他哥的疑惑,跟他哥解释:“也不一定是吝啬,他可能是觉得给了面就等于被百姓要挟了吧。”   “既然如此,他直接强征人也不会有人敢违抗,为什么还要这样出尔反尔的?”苏辰是真不明白。   复康回了话还在一旁杵着,听到这儿忍不住说道:“是这样吧王爷,若是强逼人来给皇上送行,那些人哭丧着脸可不是让皇上看了心里不痛快吗?”   苏辰摇摇头,紧跟着又非常感兴趣道:“你传了阿玛的口谕回去,巴海是什么表情。”   复康想了想将巴海将军那副表情学出来,那一脸突然吃了一大口苦瓜的样子真让人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哈。”   之后的两天,苏辰只要一想到堂堂大将军想赖送行百姓的一升面之时,突然冒出来个带着圣谕来的复康那场景,就忍不住要笑一场。   回去比来的时候好走,毕竟是走过一遍的熟路了。   因着儿子吐槽说他一出行耽误多少百姓的正常活动,这回去的一路康熙便没再让侍卫提前探路、清路。   就这么到一处休息时便即时搭灶做饭的,也没有比提前派人探路扎营不方便多少。   东北的大雪比北京城的还要大,在他们停在伊通河畔休息的当晚半夜毫无预兆悄无声息地降下一场纷纷扬扬的雪片。   睡觉前还看了场瑰丽的落日,早晨掀开帐篷帘子出来迎接双目的就是天地间琼白的晶莹。   北风呼啸而过,卷着天空中的雪花打着旋儿,风一紧便是一片雪沙,脚踩在地上就咯吱陷下去一个深深地印子。   复康端着一盆热水从旁边的帐篷走来,看见王爷都没穿一件大毛外衣站在外面,赶忙提醒道:“王爷,您快回去,穿好衣服再出来,别冻着了。”   苏辰:“好好,马上。”他看向对面阿玛的营帐,时不时就有官员走进去然后一会儿又有人走出来,看起来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是急匆匆的。   “保成什么时候起的?”转身回营帐,苏辰问道。   在路上他和保成都睡的一个营帐。   复康放下热水去里面拿大毛衣服,闻言说道:“太子爷天亮的时候就起了,去跟万岁爷请了安,便随同曹大人、纳兰大人去前面查看路况。”   苏辰撩了撩水盆里温热正好的洗脸水,问道:“不等两天雪停了再走吗?”   复康将大毛衣服挂在一边,拿着香姨子递给王爷,“东北的雪一下起来就是十天半个月停不下来,皇上和各位大人的意思都是冒雪赶路。”   至少也要到了盛京再停下。   苏辰洗了洗脸。抹上香味几乎没有的润肤膏,再把复康拿出来的大毛披风往身上一披就往外走,走一半又被复康叫住喝了一碗浓浓的姜茶。   浑身都暖洋洋的苏辰来到雪地里,看着漫漫而落的雪花心里油然生出一股豪情,忍不住道:“这就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啊。”   看见王爷出来想过来陪着的张廷玉:王爷也有爱诗的时候啊。   康熙的心情本来不太好,这么多人若是被大雪耽误在路途上,引发的后果很可能是灾难性的,跟臣子们商议一早上,也没有定下一个多好的策略。   出来营帐听到他儿子念出来唐朝著名的边塞诗人岑参这有名的一句诗,康熙再看这不期而至的大雪倒也能从另一个角度看这雪的美了。   “辰儿,你过来。”康熙背着手,扬声对那边蹲在地上团雪球的儿子喊了声。   “好嘞,”苏辰带着手套抱着一颗圆溜溜的雪球跑到他阿玛身边,还把雪球送给阿玛,“阿玛,给您玩。您叫儿子来是要和儿子打雪仗?”   康熙嫌弃的没有接那团雪球,他可不想用自己热乎乎的手去暖冰球,只慈父关怀的道:“刚刚听见你有感而发岑参的诗,你可知道这句诗出自他哪一首?岑参的边塞诗,又是以什么样的特点闻名?”   苏辰哀嚎:“阿玛,没有您这样见缝插针的啊。”   康熙一脸老父亲的温和笑容,道:“怎么,辰儿只知道那一句诗?”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苏辰抱着自己的雪球转身就跑,正在这时候保成和曹寅、纳兰容若骑马而来,苏辰赶忙向他弟跑去。   救命,这里有个教育狂人阿玛。   康熙一看把他儿子差点问崩溃,颇有些乐不可支的对旁边几个大臣道:“这孩子太过懒散,玩起来能上天,一问诗跟让他喝药似的。”   大臣们:如果您别用这种我儿子这样也挺好的骄傲语气说辰亲王的懒散,咱们会同情您一些的。   保成翻身下马,看见他哥手里抱着的雪球,伸手就接了过来,还给他哥露出一个笑容,随后才走着去向阿玛禀报前方的路况。   “雪还不算深,今天能继续往前走的。”保成的意见是往前走,大约两天的路程后就是个大城,在那里等雪过去最好。   最后康熙决定,吃过早饭继续赶路。   骑马的侍卫和兵士走在最前面,负责不停给后面的各类马车清理路上的积雪。   长长的一个队伍在风雪路上形成一条蜿蜒的长龙,到中午才走了三十里左右,驻扎在路边休息的时候,康熙又忍不住拿出来儿子那天写的小文章看起来。   汽车,高铁,甚至是在天上飞的飞机。   如果真有这样厉害的交通工具,他一个帝王也不会被风雪耽误在路途中了。   然而这样想也不过几分钟,康熙又把思绪放在当下,看着远处白茫茫一片的树林,前面的一段河流,在心中规划起日后东北的运粮路线。   同时这一路上走来,他发现东北的驿站少得可怜,有了永戍黑龙江以阻拦罗刹的侵扰的打算,那么在这里修建驿站开通道路便是很必要的两件事。   辰儿说百姓们没有因为他这个皇帝的东巡受到什么益处,日后在此处建设驿站修建道路,总算是每户人家都能收到好处的影响了。   “大鱼,这底下有超大的鱼。”   苏辰跟着取水小队在冰封的河面上凿窟窿,拨开一层雪的冰面下游过一条黑乎乎的影子,瞬间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其实煮雪水做饭就可以了,不过不能让皇上也喝雪水,带来的膳房人还是跑到河心取河心水。   苏辰就是觉得凿冰新鲜才跟着来的,没想到底下有这么大的鱼,一时间他干劲更足,自己也拿来镐头在厚厚的冰面上凿起来。   被玄色貂毛一圈围起来的一张脸很快就通红通红的,后背热气腾腾的要冒汗,苏辰直接把大毛披风解下来往冰上一放,拿起镐头又挥舞起来。   看他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会累的。   索额图想捂脸,承祜这小子在外面到底是跟着什么人待的呀?喜欢做的事,不是农人活计就是商人之路。   工部给事中雅奇那看着江面上和下面人一起劳作的辰亲王,啧啧低叹道:“辰亲王果然是了不起。”   然后挨了一个眼刀子,且还是太子爷甩过来的,雅奇那立刻闭紧了嘴巴。   正在这时,只见辰亲王把镐头往后一扔,撸起袖子蹲在那冰窟窿旁边伸手一捞,竟然就捞出来一条鲜肥大鲤鱼。   好些注意着那边的官员都忍不住喊道:“抓到鱼了,大鱼啊。”   大臣们谁都不缺一口鱼吃,可是能徒手捞出来这么条大鱼,欣喜的感情让每个人都代入了。   康熙刚才就被儿子的喊声吸引,见此笑了笑,吩咐梁九功:“给辰儿准备好衣服,待会儿就让他换上。”   苏辰把鱼放到一边,挥着手向这边喊道:“保成快来,这里面的鱼都呆了,可好抓,你来给我帮忙。”   保成看向阿玛,见到阿玛点点头,这才放下太子爷的矜持,抬脚跑了过去。   兄弟俩齐心协力,抓到的大鱼复康一个人都接不过来,不过看着两位爷抓鱼抓得欢乐不已,复康捡鱼捡不动也是满脸开心。   后来平澜跑过去帮忙,俩人才将将能把两位爷抓了就扔到冰上的鱼及时装篮子里。   跟着皇上来到岸边看太子爷和辰亲王抓鱼的大臣们,此时都是目瞪口呆一脸麻木的。   他们怀疑的瞧瞧这条河,很想问问里面的河神,到底有多少鱼都被赶路过来给太子和王爷抓的?   康熙还是有点迷信思想的,他觉得俩儿子能抓这么多条大鱼是一个好兆头,心情更不错了,因此过了半个时辰他才喊俩儿子上来。   苏辰的袖子和胸前的衣服都湿透了,跑到岸上跟阿玛请个安就被赶去换衣服。   保成也要换衣服,苏辰转身拉着他一起来临时搭起来的营帐中。   在热烘烘的火炉旁换好衣服,外面就有膳房的人来请示,问苏辰和保成他们抓的大鱼怎么吃。   其实在他俩开始抓鱼之后,其余人也凿开河面捞鱼,总收获量有两个大竹筐。   因为还要赶路,中午不好耽误太多时间,苏辰叫先随便做两条,剩下的等晚上扎营再吃。   雪花飘飘中,才过申时不久天地间就暗色一片,不过到处都是白亮的雪,适应了天黑下来的亮度之后竟然还觉得看什么都很清晰。   康熙掀开车帘看了看天色,问了梁九功现在的具体时辰,知已赶两个时辰的路,便命令队伍暂停休息。   人员充足又习惯了路上的行程,队伍停下来众人很快便有序的忙碌起来,不一会儿,夜色中亮起星星点点的篝火。   篝火旁边,支起的巨大铁锅中辰亲王指点着厨夫做出来的一锅麻辣鱼正咕嘟咕嘟冒着小泡,香味能顺着风飘出去好几里。   引得好些人悄悄咽口水,份外盼望着开饭的时间。   康熙盘膝坐在暖烘烘的篝火旁,在他两边坐着苏辰和保成,再有隔出两个人的距离之外才坐着大臣们。   变小很多的雪花落下根本落不到地面上就已融化,气氛正好,有官员讲了个笑话,引得一圈人都笑起来。   片刻之后,小太监们端着一碗碗卖相极好的鱼汤送上来,篝火周围的人人手一碗。   大臣们虽然不敢太过放肆,但能和皇上围在一堆篝火边吃饭,不自觉萦绕在心头的都是骄傲满足的情绪,他们还不敢在皇上之前动筷子,只等着上面的人吃了才拿起碗上的筷子吃起来。   苏辰可不知道这些人的复杂心思,麻辣鱼中他最喜欢吃的就是那煮的晶莹剔透又入味的粉条,挑起满满的一筷子吃下去,麻辣软糯,顿时觉得自己整个灵魂都升华了。   见儿子喜欢吃粉条,康熙还把自己碗里的挑出来一些给他,并不是一般人家东西不足遇有孩子喜欢吃的就先紧着孩子,而是看儿子吃得香,就想把自己面前有的都给他。   大家都只顾自己吃了,注意到这一幕的人并不多,但凡是看见的,都忍不住看看太子。   被各种目光打量的保成抬头向四周看了一眼,那几个视线立刻消失了,这让他忍不住好笑,他是尊贵的太子爷,可也没有非要说阿玛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他啊。   这一个个的,都是不嫌事儿大的主。   虽然有些人心思各异,但都吃得很香,不少人在心里默默打算,一会儿找人打听打听,这个麻辣鱼是怎么做的。   寒冷的冬夜吃上这么一口,还真是浑身舒畅呢。   吃过饭,康熙让众人解散去休息的时候,曹寅押着一个人过来了,那人吓得不轻,没到跟前就腿软的扑跪在地上。 第115章 再见王彪   坐在中心的康熙问道:“这是什么人?”   曹寅道:“他自称是山西的运煤商人,被雪阻隔在此处,但奴才发现此人的时候,他正鬼鬼祟祟窥伺圣踪。”   王彪想死的心都有了,好好的赶着路,为什么要好奇这边的大队伍?好奇就在心里好奇吧,为什么还要偷偷溜过来想要查看查看?   连辩解都有些磕巴:“草民的确是从山西运煤的商人,想着能抓、抓住今冬的好机会,把这一大批煤送到盛京好赚赚几个钱。”   正说着,又有一个侍卫走来,押着的是一串子人,道:“启禀皇上,这些人都是在躲在树林里的。”   “他们拉的确是煤?”保成问道。   侍卫说:“回太子爷的话,那边十几辆大车,拉的都是煤。”   噗通噗通,又是几个人腿发软跪在地上的声音。   王彪眼里真有了泪,好好儿的这是走了什么大运啊。   皇上,太子爷?   这辈子能远远看见任何一个都是祖坟冒青烟,冒雪赶路竟然遇到这么两条大龙,他是不是要发啊。   紧张之下,王彪的思维已经滑轮了,想的什么他自己都不能控制。   苏辰皱眉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嗯,这个不是当时他搭伴儿赶路的那个商队吗?   跪在阿玛跟前的是商队老大王彪,那边有商队辨方向看天气的徐老头,特别会说笑话的小陈子。   “求皇上饶我们一命啊。”   又一个被吓到心理崩溃的,喊着这些话就砰砰砰磕头。   徐老头赶紧伸手去抓这家伙的手臂,免得本来没事儿,他这一喊反而给大家招来灾祸。   康熙对此却是没有特别反感,每三年一次的殿试时,站在大殿之上紧张到出丑的进士他都见过不少,更何况是几个行商之人。   “既然是大清商人,放他们离开吧。”   这一句话对于大家来说简直是天籁,反应过来之后又是连忙磕头道:“谢皇上谢皇上。”   曹寅确定皇上没有追究的意思,提着王彪肩膀上的棉衣让他站起来,这一站起来,王彪就对上正打量他们几个的苏辰的目光。   诶?   这不是苏小哥儿吗?   两年前明相大公子带来和他们商队一起赶路的那小公子。   那么纳兰公子是不是也在这队伍里呢。   王彪刚才还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子算是稳了,但当下也不敢跟小公子相认或是转头去找纳兰公子,他不太明显的跟苏辰眨巴了下眼睛,然后赶紧要带着自己的那些手下溜边儿走。   康熙的反应还是很快的,这么一个行商可能跟他儿子认识?那也只能是当年孩子非要出宫的时候,叫纳兰容若找的那个商队了。   保成也注意到王彪的小动作,转头小声问道:“哥,你认识他?”   “怎么看起来,王爷和这个窥伺圣踪的人认识?”突然有个不长眼色的这么开口。   还没来得及走开的王彪:---   王彪有些麻了,这些人的眼镜都是怎么长的,他就眨了眨眼睛,怎么说王爷跟他认识?   还有,王爷是谁啊。   苏辰看王彪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笑了笑,看向说话的人,还是个有些眼熟的,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这不就是他才回来那年跟阿玛去南苑围猎的时候,那总找他麻烦的马尔赛吗?   他是图海的孙子。   因为图海大将军带着病从前线退下来不久即逝世,阿玛对他们一家子优容非常,图海的一周年祭还让保成亲自去祭拜了一番。   马尔赛这家伙现在已经是个高高大大的人了,按照古人十二三就能跟着父辈出来做事的惯例,这家伙都是成人了。   一路上他都老老实实的,怎么突然又找我岔儿?   苏辰心里疑惑,脸上却笑得温和:“马尔赛吧,你说这话可容易让人误会,窥伺圣踪这样的大罪名,一个小商人可担待不起。”   还说我跟窥伺圣踪的人认识,这一扯到一起能是玩的吗?   马尔赛这些年显然不是白过的,笑道:“王爷好记性,奴才正是马尔赛,没想到您还记着呢。不过窥伺圣踪这话,可是曹侍卫说的。”   曹寅:我那就是顺口一说。   况且你把窥伺圣踪和辰亲王扯在一起,你想干什么?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王彪的腿肚子又开始抖索,他听出来了,苏小公子其实是王爷,他那一个眨巴眼可坏事儿了。   王彪又跪下来:“草民、”   “王老大,你起来吧。”苏辰跟曹寅使了个眼色,叫他先把人带下去。   至于马尔赛的话,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怎么,还能用一句话就把偶然路过这里的王老大和他联系起来,炮制出一场什么窥伺圣踪的阴谋不成?   王彪紧张之下,都没有注意到小公子还是叫他的王老大。   马尔赛却是得意的笑笑,语气谦逊:“奴才就好奇一下,不想王爷真和这人认识。就是不知道---”   “马尔赛,你刚才是不是吃太多腌菜了?”保成声音沉着说道。   马尔赛躬身道:“回太子的话,奴才不闲。”   保成冷笑:“是吗?孤看你倒是挺闲的。”   “都退下吧。”康熙的声音有些不耐烦,马尔赛这才住口不说了,十分老实的躬身行礼,后退着离开。   其他的人也纷纷告退,眨眼间这火堆边就剩下天家父子三人。   苏辰才问他阿玛:“我一路上都没注意到马尔赛这个人,他怎么又针对我起来?”   康熙笑着看了儿子一眼,摇头道:“你这个脑子,有一分放在这些事儿上,也不会问出这话。”   苏辰一点儿不觉得被阿玛小看了,忙催促道:“阿玛,快说说,我又怎么得罪了那家伙?”   “不是你得罪了他,是你的身份还有阿玛对你的那几分偏宠,叫他为三阿哥抱不平呐。”康熙说道,看见辰儿露出一副迷茫神情,他忍不住笑起来,解释:“马尔赛是胤祉的隔房表舅。”   苏辰这才恍然大悟:没想到啊没想到。   马尔赛哪是给他上眼药,其实是在给他阿玛心里种怀疑的种子,防爆呢。   苏辰啧啧摇头,然后比小时候还肉麻的缩在他阿玛臂弯下:“幸好阿玛真心疼我,不然今天我就踩大雷了。”   只能说年龄越大越不要脸了。   康熙见儿子这么依赖他,火光映照之下,眼中的笑意都在闪烁,他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声音都是不自觉的全然柔和:“有阿玛在呢。”   以后还有保成,辰儿便是大清最嚣张的亲王,谁也别想给他上一滴眼药。   保成对他哥这样子有些没眼看,只不过看到阿玛这样子,心里还是有些佩服他哥的,什么事都能让阿玛一点一丝的怀疑都没有。   苏辰其实是故意示弱,听到阿玛的话心里还有些愧疚,但他也不会故意隐瞒阿玛什么,随后便道:“阿玛,我想去跟王老大聊聊,您要不要一起去?”   康熙:“朕就不去了,免得那王老大不敢说实话。”   这边蹲坐在火堆旁的王老大还在瑟瑟发抖,脑子是勉强冷静下来,但一想到当初他带着一个王爷走了那么远的路,却还是不确定自己的祖坟这是冒烟了还是着火了!   “王老大。”纳兰容若踩着嘎吱嘎吱的积雪,一手扶着腰刀走过来,另一只手里提着的却是两包熟切和一壶酒。   王彪听见这声,赶忙站起来上前两步,道:“纳兰公子,可不敢这么叫小人啊。”   纳兰容若把东西递给他,见他脸色还有些苍白,笑道:“刚才若是我过来巡查,便不会有这误会了。你放心吧,没事儿了,皇上没怪罪。”   王彪点头:“没怪罪就好没怪罪就好。”又紧张问道:“王爷,小公子他没事吧?别因为我这不懂事的,给小公子带来什么麻烦。”   纳兰容若指了指他手里的吃的喝的,道:“这就是王爷叫我送来的,他可是辰亲王,皇上尤其偏爱,有心人的几句有心话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辰亲王。”王彪喃喃,继而涌上心头的是一股又一股欣喜,“我竟然早就认识财神爷了,纳兰公子,请受小人一拜。”   谢您把财神爷送到咱跟前。   纳兰容若挑眉:财神爷?   他好奇一问,王彪赶紧解释道:“辰亲王开的粉饼厂,现在几乎包揽了全大清女人的胭脂水粉,这还不是财神爷?还有小道消息,说是现在的煤饼,也是辰亲王管着的,我有两个朋友已经跑过一趟蒙古,用煤饼换奶酪什么的可是没少赚。”   说起这个王彪就激动,“一开始听说上面要鼓励和蒙古经商我还不信,但我那俩朋友,那一趟跑蒙古不仅没有遇到任何刁难,还有专门的差吏给咱们解决麻烦呢。现在好些盐商都不鼓捣盐了,开始做煤饼生意。”   他们正说着,苏辰和保成来了,听到这话就好奇:“怎么盐商不是很赚吗?”   就算发现另一条生财之路,也不能把原先的大买卖说放就放吧。   煤这东西在能大粮运输的交通工具出现之前是很难赚大钱的。   两个少年联袂而来,都穿着上等貂皮做的宽松罩衣,头上戴着同色的貂皮帽,却是一个秀美高洁、一个温润到举手投足之间都浸染着让人不敢直视的高贵。   王老大马上下跪见礼。   自己现在是王爷的身份,况且还有保成呢,王老大见礼是应有之义,苏辰也就安然受了礼,侧头叫复康把人扶起来。   王老大虽然接受了当初跟着自己商队的是个王爷,此时当面却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纳兰容若提醒道:“王爷问你呢,盐商非常富裕,怎么舍得扔掉这门生意。”   王彪之前就是个小小盐商,听见这话瞬间苦笑:“大公子,您说的都是外面人的误解。我们盐商,这两年是真的不赚钱。”   王彪并不敢说朝廷在盐这一块儿有多少不合理的条规,只是含含糊糊的说了些内幕。   赚了钱的盐商都把钱用去买地然后供自家科举去了,而像他这样的小盐商想要更加肥壮起来,就需要花很多钱去打点经营,到最后想赚钱还得提高盐价,弄得百姓骂官府对他们的印象也不好,往往因此而最终破产的并不在少数。   苏辰听了但没全信,商人嘛,都是逐利的,远远没有王彪口中这么无辜,然而像是王彪这样的盐商的确不是没有,他们也远远没有其他人想象中的那么可恶。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大清的营商环境太恶劣,无论是硬件软件,还是政策上,对商人群体都是打击的。   苏辰觉得这点有必要及时改正。   接下来他们和王彪几人边吃边聊,苏辰问起了很多山西那边煤矿的经营,像是挖煤工工钱有无拖欠,官府人员向外给他们煤时有没有刻意截留之类的。   王彪对大同府的印象很好,直点好评。   他经商这么多年,是第一次跟官府打交道这么顺利。   之后他们又说起这些煤饼的运输。   王彪说他这几车煤饼到了东北打算按照两文钱一个的换皮毛药材,但如果有更大的车更好的路,这煤饼的价格能压到大同府差不多的价钱。   苏辰点点头,可是交通这事儿也急不来啊。   他对王彪道:“你以后可以单纯的往外运煤,过不多久,煤饼的做法就会在全国各地普及开来的。”   虽然山西是煤炭大省,但往外出煤饼这样的经营方式根本就不现实,往后其他的地方也会陆续出现煤饼厂。   苏辰还和王彪说以后运煤炉子去蒙古会更好赚,因为蒙古那边的科尔沁十旗那边,朝廷派去帮他们开拓商路的官员已经到了。   同时他们带去的,还有煤饼做法。   至于会不会担心他们富裕起来之后就反抗朝廷什么的,苏辰完全没有这个考虑,因为有他阿玛的各种安排,日后出产全靠朝廷给他们找的路子消耗的蒙古,反而要比以前更看朝廷脸色。   经济命脉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一条关系到地方生存的大动脉。   夜风呼啸,苏辰和保成跟王彪聊天完了回去的时候,黑沉沉的夜空中已经不再有雪花落下。   温暖的帐篷里萦绕着一股浓郁的奶茶香味,康熙还没睡,正坐在矮榻上看着一封信纸神色沉凝,听到外面穿来俩孩子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他手一翻把信纸收起来。   苏辰撩着帘子进来就看见那信纸一闪而过,他其实挺好奇的,早前已看见过一次阿玛在拿着信纸看,他一走进去的时候阿玛便立即收了起来。   你知道是谁的信?把阿玛愁成这个样子。   苏辰看保成。   保成摇摇头,阿玛不给知道的事,他也没去打听,想来无非是宫里那些娘娘和弟弟们的事吧。   康熙叫梁九功给他们一人倒一杯奶茶,苏辰还要点心吃,康熙念了他几句,但还是叫梁九功去拿了点心过来。   苏辰一边吃一边喝,就把跟王彪那儿打听来的话跟他们阿玛说了。   江南的盐政,在三藩、治河的问题基本厘清之时,便很顺利的成为又一项突出矛盾,康熙已经关注一段时间。   此时再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笑:“百姓们买着高价盐吃,盐商腰包里没有截留多少,那么说钱都进了那些盐政官员手里了。”   苏辰嗯嗯点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康熙在两个儿子还在的时候,脸上笑意都是和煦的,看起来心情也不错,但等俩儿子回去睡觉之后,他便没了一点的笑意。   不自觉叹口气,康熙仰躺在背后的枕垫上,抬手按揉着眉心,梁九功小心道:“万岁爷,奴才给您按按?”   康熙晃了两根手指,道:“让朕安静一会儿。”   梁九功也在心里暗暗叹口气,他知道万岁爷在愁什么。   那封信是半个月前宫里皇贵妃送来的,说的是皇贵妃有孕且已经平安养到了六个月的消息。   原来他们在离宫之前,皇贵妃就已经有了身子,但她愣是瞒着所有人一声没吭的到那胎彻底坐住才写信给皇上告知。   康熙从接到佟佳氏的信那一刻起,一直在心里犹豫的便是,要不要让人制造一个意外,他很不希望佟佳氏能生下孩子。   若不是太医曾说佟佳氏这一辈子都有很大可能生不了孩子,二十年的大封康熙是不会将佟佳氏从贵妃晋升为皇贵妃的。   皇贵妃身份尊贵,位同副后,她的这个孩子一出生,便要占着半个嫡子的身份,更何况还是有野心勃勃的佟国维在背后站着的那种。   康熙这两天愁的牙龈都微微发肿了,可若真自己除掉自己的孩子,他狠不下这个心。   都说为帝王者称孤道寡,没什么是不可舍弃的,康熙也以为自己早就做到了这一步,到现在才知他同样不过是个普通人。   拿不拿佟佳氏这个孩子,叫康熙犹豫了一路,还要应付跟个人精似的辰儿,每天都得带着面具,免得被他看出什么来。 第116章 加更   苏辰真没有追究阿玛因为家信苦恼的意思,顶着风雪走了两天抵达一个大城镇之后,看外面还飘飘下着小雪,他就和保成每天带着一队侍卫出去,给乡下被雪压塌了房屋的人家重整房屋。   还给城里城外的乞丐们派活儿,让他们伐木铺路,每天提供早中晚三顿热粥吃,为防过得去的人家出来抢乞丐们的生计,三顿热粥只有中午那一顿插筷不倒,早晚的仅是热汤而已。   不过晚上会发一个颜色黑乎乎的干饼子,一般不挨饿的人都看不上的那种。   就是如此,两天之后苏辰也发现在乞丐中混进来一些有衣蔽体的百姓。   苏辰看得又愁又心惊,现在不好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康熙知道了此事,叫儿子不用为此忧心,因为大清本就是才从战乱中走出来,许多人过得艰难并没什么。   因此半个月之后才到盛京宫城,便有两道圣旨被连续发出。   一条是从康熙二十二年算起,所有百姓垦荒出来的田地由之前的三年不收赋税,提升到六年之内不收任何税赋。   另一条却是要在年底之前,于盛京城外建起至少五家水泥厂。   苏辰才知道,他阿玛要在年后跟东北这边修路。   他们到了盛京的时候已经进入十月份,稍微在宫城内休息两边就又重新启程了,从盛京出来基本上都是水泥路,再加上天公作美,连续几天都是大晴天,这一段行程走得很顺利。   第六天傍晚,看到了距离京城最近的皇家驿时,坐在马车上的苏辰赶紧就跳下来。   这次东北之行,因为出发的时间点不太对,并没有苏辰想象中的那么好玩,主要是还有一个原因,人马太多了。   做什么都有种乌泱乌泱的感觉。   皇家驿提前两天便接到圣驾即将抵达的消息,早早的安排好了温暖舒适的房间,驿站人员从中午就开始等待。   此时圣驾到来,又是忙忙碌碌的一通接待。   苏辰能够躺在床上打滚的时候,他阿玛和保成还在外面应付许多过来接驾的官员。   同情不能想歇就歇的阿玛和保成。   苏辰在床上躺一会儿坐起来,叫复康过来:“你去让这里的厨房准备好饭菜,阿玛喜欢吃的清蒸鱼,保成喜欢的小锅炖鸡,还有我的,我要麻辣烫,这三样都做上,除此之外随便他们做。”   复康答应一下又顿住了,道:“王爷,这里的厨子会做麻辣烫吗?”   麻辣烫是苏辰之前想吃的时候,找乾清宫御膳房的郑大厨给他做的。康熙嫌口味太重,不太喜欢吃,因此麻辣烫如今在宫里也是只有苏辰最喜欢吃的小众食物。   苏辰就道:“你不是知道做法吗?跟他们说说,随便来一份就成。”   复康的脚步还在地上定着,只见他笑道:“爷,您之前就没少吃麻麻辣辣的东西,别再上火了。”   苏辰瞅他说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心机了,不想让我吃麻辣烫直说就是。”   复康笑道:“奴才也怕爷厌了奴才不是。”   “快去快去,”苏辰挥手道:“再说我真厌了。”   复康离开不到半个小时,身后带着一串子人,不多时便摆了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独没有他的麻辣烫。   然而对于苏辰来说,麻辣、烧烤才是色香味俱全。   他只能很有耐心的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着书等阿玛和保成,书是他在前面经过兴隆府的时候买的聊斋志异。   聊斋志异很早就由印书馆印发了,因着是官印的头一本“故事集”,在书店卖得那叫一个火爆,这是又新发行的一版,带插画的。   苏辰没有,就又买了一册。   他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门开了,康熙和保成说着话走进来。   看见这一桌子菜,他们俩都很惊讶。   什么时候辰儿(大哥)也能这么乖的等他们吃饭了。   苏辰放下书,笑道:“阿玛,保成,就等你们了,瞧瞧,这是阿玛喜欢吃的清蒸鱼,这是保成喜欢吃的小锅炖鸡。”   本来宫中规矩森严,没有要求谁也不能和皇上一个桌子上吃饭,但当初为了苏辰习惯宫里的生活,康熙就是带着他一桌吃饭。   到现在,皇家父子三人吃饭时的氛围,和普通百姓人家也没有什么差别。   康熙笑了笑:“辰儿这是说,桌子上没有你喜欢吃的?”   苏辰点头:“我想吃麻辣烫,复康不教人做。”   “办得好,有赏。”康熙转头对一旁的复康说道,复康笑着屈膝谢恩。   苏辰:---   康熙给儿子夹一筷子鱼腹肉放到面前的碟子里,说道:“吃这个,麻辣的东西此前吃了不少,你就不怕上火?”   保成也把他的小锅炖鸡分出来一碗,推给苏辰道:“哥,这个也好吃。”   这时一个小太监从外面钻进来,梁九功示意他到外面说,一会儿回来之后他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等万岁爷吃好了,他上前伺候漱口的时候才低声道:“万岁爷,那查库,在外面请罪呢。”   查库?   那个猛人啊,苏辰捧着他的饭碗看过去。   查库真的是个猛人,大半个月前他补了奉天副都统一职,但这家伙嫌盛京条件恶劣,竟然拒不赴任,户部的折子送到的东北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正在盛京修整。   阿玛当时都气笑了,不来赴任是吧,直接给他个革职处分,然后提升了一个叫佟宝的昭陵总管为奉天副都统。   彼时,这个佟宝才因为办事尽心尽责被从参领提升到昭陵总管。   因为查库提供的好机会,佟宝一下子从一般受自家阿玛待见成为超级受待见。   苏辰觉着,佟宝以后的升职机会还在后头呢。   话说,佟宝真应该给查库送一份厚礼表示感谢。   因为查库的拒不赴任的猛人操作,他阿玛还修改了盛京官员的补任规矩,叫不必再从京城的官员中补录,而是直接从当地官员提拔。   这样一来能避免不愿来东北的官员不专心当官,二来也给了本地官员很多晋升机会。   于是除了查库革职,所有人都很满意他拒不赴任后所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你就老实窝几年得了,日后说不定我阿玛不生气了还有再起用你的机会,现在巴巴的跑过来请罪,不是擎等着挨训吗?   苏辰吐槽着这位猛人的骚操作,那边他阿玛都没有犹豫的,直接吩咐梁九功:“叫他回去。”   梁九功转身慢慢的出去了,苏辰赶忙放下碗筷跑到窗边去围观,其速度之快,把康熙这个临大事都不色变的阿玛也惊了一下,随即便失笑。   苏辰趴在窗户上,梁九功还没走到门口,等一会儿才见他的背影出现在视线中。   跪在门口的是个面容清隽的中年男人,就是其他男人口中很标准的小白脸长相。苏辰想,怪不得他有勇气不去奉天赴任,可能是担心脸会被风吹干吧。   这边是二楼,在窗边能隐约听见梁九功说话的声音:“查大人,皇上叫您回去呢。短时间内,您也别来了。”   “梁公公,”查库抬头恳求,“您帮我再通报一声,我不去奉天赴任,是有苦衷的。”   梁九功的态度还是浅笑吟吟的,道:“奴才说了。但这是朝廷,朝廷的官不是您说有苦衷便能说不做就不做的。”   查库看了梁九功一眼,可能是确定他不会帮忙好言,朝着里面就大声喊冤:“皇上,奴才拒不赴任另有他因,请皇上听奴才陈述,请皇上听奴才陈述啊。”   苏辰啧啧,回头看他阿玛,就发现他阿玛也被这个臣子整不会了。   虽然臣子们万万千,性格没有一百种也有二百种,但查库这样的,康熙也的确是第一次遇到。   气急反笑。   康熙道:“如此看来,这还真是一个忠直敢谏的臣子。”   苏辰听出来阿玛气的不轻,笑着劝道:“阿玛,这臣子多种多样起来,您就当一个乐子看了不是。”   保成忍笑点头:“我哥说的对阿玛。”   查库根本没机会喊第二遍,梁九功已经紧忙挥舞着拂尘叫人把他拉走了。   这件事很快也传到索额图和明珠那里,两个人都笑,也就查库这样的莽夫能干出来这事。   明珠还笑着问正跟他一起吃饭的几个大臣:“谁给他出的这么损的招儿。”   他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有人知道,是从京城跑过来接驾的高士奇,他笑眯眯道:“下官倒是知道一二,似乎是他家的一个馆师出的主意,来时下官还碰见他了,听见他要请罪,便劝他回去了。”   明珠笑道:“这就叫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啊。”   高士奇点头,郑重道:“明相说得是极。”   明珠笑着看他一眼,抬手给他倒了一杯茶,问起:“皇上离京的这两个多月,可有什么稀罕的大事发生?”   “有,还真不少。”高士奇说着,掰着手指头跟明珠说起来这段时间里谁家死了个老大人谁家娶亲的时候死了个丫鬟谁家又因为路遇大道跑到直隶衙门告状。   听得明珠一脸晦气,然后嫌弃的看看高士奇,这是真要跑去给皇上做心腹啊。 第117章 长大   苏辰也听到一个不那么好的消息,是跟着大人们过来迎驾的保清说的。   俩月不见,保清整个人又显得成熟很多,带着三阿哥过来见礼的时候既保持着礼数又不失亲近,然后见过阿玛坐过来跟他闲话的时候,就告诉黄宗羲黄老爷子生病了的这件事。   黄大佬现在是明史馆的特别顾问,苏辰走的时候还去看过他和黄宗义爷爷,俩老头身体都挺不错的,“怎么病了?可请御医看了,严重不?”   保清说道:“大哥放心,我听说之后就叫御医跟着黄大人一起去看了看,御医说只是天冷了偶感风寒,但黄博士有年纪了,得精心调养着。”   保清说的黄大人正是黄宗羲的儿子黄白家,他现在就在武英殿和一群文人修明史,为了让黄宗羲父子能在京城安稳生活,康熙还给他们在厚载门外赐了一个二进的小宅子。   现在享受到康熙这般关怀的臣子,只有高士奇、张英和黄宗羲三人,且黄宗羲还不算是朝廷的正式官员。   因此特殊性,京城文人官员对黄宗羲都特别敬重。   苏辰道:“等我回京了去看看他。”   老人最怕的就是冬天生病,跟东北捎来的好人参好药材,都给老爷子捎一些过去。   这样德高望重的文人是国宝,必须好好爱护。   也不知道历史上黄宗羲老爷子是什么时间去世的,希望别是因此风寒引起的。   保清说道:“我知道大哥关心黄博士,一直有派妥帖的人去帮忙照料。”   苏辰听了,看他一眼,笑道:“保清长大了。”   为人处世也周到很多,但如果能选择的话,苏辰还是愿意和以前那个保清相处,现在这个都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保清露出一个笑容。   胤祉只觉得虚伪,两个大哥都虚伪。   他没有跟苏辰和保成多说什么,只围在阿玛身边背了好几首诗。   小小年纪做什么都是很容易讨喜的,尽管康熙心里对三儿子的喜欢没有多少,此时也满意地笑了笑,道:“胤祉学得不错,回去了让梁九功找一套唐诗集给你。”   胤祉得意的跟三个哥哥笑笑,跪下来谢恩。   因皇上明天就能回到宫里,这一晚上宫内的气氛也是热闹喜庆的,各宫都让人打扫整理了一整天,连好些年没有被皇上踏足的钟粹宫也是如此。   荣妃指挥着小宫女将那对寿喜纹花瓶重新挪了挪位置,一边嘴上还忙着问大宫女她要的上好山药和红枣可送来了。   “皇上喜欢吃本宫做的枣泥山药糕,当初一气儿能吃两块呢。”   正说着,三公主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嬷嬷走了进来。   一个大宫女迎上去施礼道:“三公主来了。”   三公主乳名檀盈,称为三公主实际上是现在宫里唯一长大的公主,下面的四公主五公主六公主都还在六岁以下的年纪,七公主是德妃才生的小公主,现在还不会说话呢。   三公主在宫里的身份算是特殊的,是公主们中间得到皇阿玛关心最多的一位。   荣妃没了恩宠之后,曾多次想让檀盈替她在皇上跟前多说好话,只是这个女儿一次都没有答应,现在又和辰亲王走得近了,荣妃更是不喜欢看见这个女儿。   眼下女儿过来,她脸上一丝喜意都没有,事不关己的问道:“你来干什么?”   檀盈对这个额娘并没有多少孺慕之情,自小额娘给她的关心还不如整日忙于国事的皇阿玛,而她可能也继承了跟母亲如出一辙的冷漠,她一点儿都不像其他妹妹那样喜欢黏着额娘。   “给额娘请安。”檀盈恭谨屈膝,听到荣妃叫起她才站起身,说道:“女儿明天想和额娘一起去乾清门迎接皇阿玛和几位哥哥。”   荣妃抬眼说道:“哥哥,你叫的倒是亲,别觉着给你们做了几个小玩意,那辰亲王和太子爷便能拿你当妹妹。”   檀盈不喜欢听这话,低着头没吭声。   荣妃又道:“你只有一个亲弟弟,便是三阿哥,只有他好你才能好,其他的哥哥弟弟,表面上叫一叫也就罢了。”   檀盈还是没有说话。   荣妃就厌恶她这三句话不接一句的沉闷性子,念念叨叨恨铁不成钢的训她好几句才说道:“早点回去歇着吧,明儿个跟着本宫一起,你阿玛许久不见你了,明日看见你定然欢喜。”   又皱眉说道:“身上这身太沉闷,明儿个别这么穿,皇上、太皇太后都喜欢明艳的颜色。”   “女儿知道了。”   荣妃摇摇头,让她回去早点休息,只觉自己这样张扬好动的人,怎么偏偏养出来这么一个沉闷的女儿?   在荣妃对女儿不满意的时候,延禧宫,惠妃近来却是对自己儿子非常满意,她刚看过儿子到皇家驿拜见皇上之后送来的信,对身边人说:“找一些清凉润喉的茶备着。”   小小一个的八阿哥就坐在不远处玩七巧板,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惠妃起身过去,八阿哥打起精神,把一旁的宣纸捧起:“惠额娘,儿子写好了。”   惠妃接过纸一看,上面用大大墨痕勾出来的天地人一二三个顶个像样,她笑着夸奖道:“八阿哥写得真好,你好好学,以后和你大哥相互扶持,额娘便没什么担心的了。”   八阿哥圆头圆脑十分可爱,闻言认真点头:“儿子会的。”   “你阿玛明天就回来了,到时候把你写的这些字给你阿玛看好不好?”惠妃轻轻在小孩儿的脑袋上揉了下,此时所表现出来的喜爱没有八分真也有四分。   八阿哥听到可以把他写的字给阿玛看,不自觉挺起小胸脯,双手接过惠妃手里拿着的字,认真道:“还有儿子以前写的,都给阿玛看。”   “好好好,让人给你拿去。”   惠妃招手,一个宫女便笑着将虚虚厚厚的一沓纸拿过来。   八阿哥伸出双手接着然后搂在自己怀里,可可爱爱的模样看得周围的一群宫女嬷嬷都唇角含笑。   惠妃叫八阿哥的保母上前带小阿哥去休息,身边的几个心腹宫女见着八阿哥出去了,才有人忍不住道:“卫氏那般汲汲营营的,生出来的小阿哥却是这么纯善可爱。”   惠妃不以为然的笑了下,道:“小孩子么,都是纯善可爱的。”   旁边几人都不由得在心里想,咱们大阿哥小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惠妃也想到了自己儿子小时候那追鸡打狗的叫人恨的模样,咳了咳,问道:“卫氏又想见八阿哥了?”   “是呢,今天早晨过来请安的时候,还给奴婢塞了一根钗子。”说着,大宫女将塞在袖口里的钗子拿出来。   惠妃坐在软榻上,接过来把玩一瞧,笑道:“好成色的金包玉,怪不得都说内务府油水足,卫氏那阿玛就是个内管领,这拿出来打点的簪子咱们都比不上。”   大宫女说道:“那也是前两年的事了。娘娘,您忘了,辰亲王两年前出宫游玩之前,给内务府留下一本规则册子,太子爷督着办理的,现如今,能卡油水的很多环节都被砍掉了。”   惠妃自然知道这件事,但她没想到这么有效果:“这不是内务府那帮人故意叫苦说的吗?”   “真真的,”旁边一个嬷嬷接话,“前儿个老奴去取这个月的份例布,听到有小管事悄声抱怨,直说今年过年的钱都没有了。”   惠妃为难道:“这,咱们是皇家,也没的太为难一群家奴了。”   “谁说不是呢。”   边上的人都跟着附和,按照辰亲王那一套方法,中间截留的少了,还要分给底下的人更多,以前中饱私囊的那群中间人员不就被分了利益吗?   惠妃点点头,将钗子还给大宫女,说道:“卫氏想见儿子,本宫也不好拦着,明早上叫他们说会话吧。”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请安后正犹豫着离开的卫氏被延禧宫的宫人叫住。   “额娘,”八阿哥睁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的女人,一瞬间欣喜的扑倒她怀里,像是终于找到母鹿的小鹿崽子,喊道:“额娘,儿子可想您了。”   卫氏的手在儿子脸上摩挲着,笑道:“八阿哥长大了,哪能一直黏着额娘。”   八阿哥懂事的点头道:“儿子知道,儿子要多多看书,叫阿玛喜欢,以后咱们母子才---”   卫氏伸手在唇边嘘了嘘,嘱咐道:“八阿哥要记着,现在咱们还在惠妃屋檐下,你要跟她更亲近,她才能给你更好的照顾。”   八阿哥还有些懵懂,不过他表示:“额娘说的话,儿子都记着呢。”   “胤禩真聪明,”卫氏打量着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越看越满意,小孩子长开了又会说贴心话了,比只会等吃等喝的时候可容易讨人喜欢。   “惠妃娘娘带你一起去迎皇上吗?”   八阿哥点头:“惠额娘还说叫阿玛看我写的字呢。”   卫氏拿着儿子的小手看了看,高兴道:“胤禩都会写字了?”   八阿哥再次用力点头,转身从床里边拿出来这段时间写的二十几张大字,献宝一般捧到卫氏跟前。   卫氏看了看,笑道:“八阿哥以后定然能成为学富五车的人,瞧瞧这字写得多好。”   “额娘,等我得到阿玛的夸奖,我就给额娘求个封位。”八阿哥十分认真的说道。   他虽然小,却隐隐明白额娘在宫里过得并不好,连那种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宫女,也不认真给额娘行礼。   卫氏听着眼眶湿湿热热的,说道:“额娘便指着八阿哥了。只是现在八阿哥还小,好好长大了才能给额娘做主。”   八阿哥用力挥舞小拳头。   卫氏又问他:“在这里可有小宫女小太监欺负你怠慢你?”   “没有,惠额娘对我特别好,他们都不敢。”   卫氏心里皱眉,面上却作出一副放心了的欣慰表情:“多亏惠妃娘娘真心,你以后要记着娘娘的恩情。”   八阿哥说道:“大哥对我也好。”   卫氏:--   “八阿哥记着,前段时间回来的那个辰亲王,也是大哥,见面了可别不知道叫人。”   八阿哥还记得那个回来待几天就又离开皇宫的大哥,点点头。   卫氏看他乖巧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疼爱,不禁对皇上的狠心生出怨意来,她摩挲了下儿子软乎乎的脸颊:“谁敢欺负你就告诉额娘,你外公是内管领的总管,官儿不大也不能在以后给你提供什么助力,但保着咱们母子俩在后宫不受人欺负还是绰绰有余。”   “儿子知道了。”   母子俩叙话没多久,八阿哥的保母等伺候人便进了来,要给八阿哥穿衣洗漱,将卫氏挤到了一边。   卫氏也没多留,很快离开。   午时左右,浩浩荡荡的圣驾停在了午门前,到这里来迎接的都是没有跑去驿站的前朝臣子,过了乾清门,才是后宫各宫妃子和大大小小的阿哥公主们。   人太多,能展现出自己对皇上一路担心的也就那么两个。   惠妃把她之前就亲手做好的袖笼给了皇上,打量着皇上的面色,她心疼道:“一路奔波,万岁都比先前消瘦了。”   两个月不见,感觉还有些陌生了,这去深山老林的影响就是比较大,人都糙很多。   但这些话惠妃只敢在心里吐槽。   宜妃就小女人多了,看着皇上眼角都微微的发红。   康熙还是比较关注她的,握住她的手拍了拍。   之后,注意力都放在一群儿子身上,很多精心打扮的女人们都打扮了个寂寞。   苏辰在后面看得叹气。   无他,因为现在后宫有名分的娘娘都有快二十个了,也不知道阿玛怎么应付得来?反正如果是他,都娶进来了,他哪个也不忍心冷落的,所以肯定会闹出很多矛盾。   只娶一个老婆又容易给人家落一个妒妇的名声,而且他还不一定喜欢人家,那么他不娶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苏辰想着,就看到对面跟他笑了下的四阿哥。   四阿哥穿着淡灰色的长衫,耳朵上还带着小巧的耳暖,让人一看就知道他的母亲对他照顾得很细心。   甚至能让人忍不住想象羡慕,他的母亲会是个多么温柔多么周全的一个人。   上前来跟皇阿玛请了安,四阿哥便替佟佳皇贵妃道恼:“额娘让儿子给阿玛说一声,她身子重了,不能前来迎您。”   皇贵妃有孕了,这个消息不仅是让康熙不喜,后宫的四妃和其他答应常在就没有一个欢喜的,真让佟佳氏生个儿子出来,她不相当于直接成了皇后吗?   站在后面一行的德妃看着进退有度的四阿哥,心里却是一阵阵为自己儿子发酸。   后妃们都以为皇上听到四阿哥这么个说法,定然会亲自去看一看皇贵妃的,没想到的是,皇上跟听到一般的消息一样点点头。   康熙一句关怀没有,转而招手让一身蒙古打扮的五阿哥上前,问他:“怎么如此个穿法?”   胤祺跟他皇阿玛是所有阿哥中最生疏的,被问到没有受到皇上关注的欣喜,反而有些不自在,扯扯裤裙道:“儿子前些天看见玛么那里的蒙古图册,觉得很有意思。”   康熙神色不辨喜怒,说道:“私下里穿一穿也就罢了,到正式场合还是穿你皇子的服侍。”   五阿哥点头称是。   宜妃赶忙帮儿子打岔:“皇上,您这一趟出门,给嫔妾们带了什么好的特产没有。”   康熙笑了笑,对众人道:“都有礼物,一会儿便让人给你们送过去。”   说了两句就让妃嫔们都下去了,至于公主阿哥们,则一起带去了乾清宫,对几个公主,康熙没有特殊的要求,把给女儿们捎带的东珠小玩意分了,又问问她们有无生病的,转头便问起四阿哥到七阿哥几人的功课。   苏辰也给妹妹们带着礼物,是他跟保成在民间集市上买到的俄罗斯套娃,以及一些特别具有风俗特征的漆盒。   罗刹就是后世的俄罗斯,但苏辰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套娃现在已做的这么好,看见了便买了很多。   每个妹妹都有一套。   小小的礼物比往日得到的来自阿玛的赏赐还让她们开心,檀盈发现套娃的秘密,和妹妹们趴在桌边玩得山呼海啸的。   女儿们欢乐的笑声打扰到康熙对儿子们的功课查问,但他也只是侧头看了眼,并没有叫人将她们送走。   五公主怀里抱着一个毛麻戳成的小猫,她对这个特别感兴趣,绕着苏辰一直问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问的苏辰脑袋大,表示过几日便让人把毛麻线送到宫里几斤给她演示,才算安抚了五公主。   保成早就躲到一边,看见他哥被几个妹妹缠得没脾气,捂嘴偷笑,也不知道哥哪里来那么多耐心,否则妹妹们可不敢这么前后缠着他。   这一次回来之后苏辰就住在已经重新休憩了一番的养心殿,安抚好几个妹妹,他赶紧回养心殿休息。 第118章 亲近   养心殿这里布置的大大超出苏辰的意料,进门是假山流水,回廊绕柱,处处都有花坛绿植,和他在网上看到的养心殿布局图片很不一样。   可能是设计这里的人知道他喜欢农作物,还在靠近正殿的位置弄了一块从高到低延伸的田地。   此时那田地上也没有白着,种的是一片耐寒的冬小麦,在寒冷空气中,小麦细条叶子的深绿像是凝冻下来似的。   不得不说,这么一片绿油油的小麦,在无非是松柏绿植的冬天里看到,特别有一番意趣。   起居的卧室里摆放的还都是他以前在昭仁殿住的时候用的桌椅板凳,不过却添了一架多宝阁,书房里多了一架到屋顶的大书架。   总体延续着他之前起居室的温馨自在风格,苏辰只将主殿这边转了圈,就踢掉鞋子躺到帐子里睡觉去了。   胤禛被提问过课业回宫之前,想找大哥说会话。   出来乾清宫他脚步一转,走进养心殿,到了才发觉这里静悄悄的。   见有人进来,一个小宫女迎出来,屈膝道:“四阿哥安。”   “大哥睡了吗?”胤禛问道。   小宫女正要答,在里面伺候的大宫女秋萍掀开厚厚的棉帘子出来,向四阿哥请了安,侧身道:“王爷叫四阿哥进去呢。”   苏辰刚睡醒,还在躺着醒神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胤禛的声音,这才爬起来,胤禛进来的时候他正拿着湿帕子擦脸。   别说,一擦脸睡意瞬间被赶走,整个人都清醒了很多。   “胤禛,快坐吧。”苏辰转身把专门给他的礼物拿出来,是三艘跟吉林船厂那儿拿的航船模型,比起外面卖的那种装饰用的船,这三个模型更厚重,船上的各种零件都同真的一般丝毫不差。   “给我的?”胤禛看着大哥放到桌子上的三只船,严肃的小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苏辰笑道:“自然是给你的。不过才俩多月不见,你这张包子连怎么连包子褶儿都成了一丝不苟的?”   胤禛赶紧摸脸,还以为他是脸上长了皱纹,见大哥因他这动作哈哈发笑,他才也忍不住笑了下。   “怎么样啊,你在宫里过的?”   秋焉送了两杯果汁上来,绿油油的,是鲜榨的猕猴桃汁。   苏辰端起来就咕咚咕嘟喝下去半杯,刚睡醒挺渴的。   “还好,”胤禛答,也被他随意的动作带的没有那些生疏了,端起来杯子抿了口。   至于他为什么明明生疏还要来大哥这里,完全是当初大哥真心对他的关怀让他现在都觉得温暖,看见人回来了,便想亲近。   “对了,你现在去书房读书了没有?”苏辰走的时候,皇贵妃正在为他的教学师傅费心呢。   胤禛放下杯子,回道:“还没有,额娘她如今不太顾得上,说是让阿玛回来后安排。”   皇贵妃真现实啊。   苏辰却不好说她什么,又问胤禛:“现在都谁管你的?”   “额娘指派了陈嬷嬷照管我的衣食起居。”   看他说话就不喝果汁,且认真回话的姿态像是每一刻都在框子里的,苏辰才算明白为什么小四长成老四后得了一个冷面的外号了。   “咱们兄弟私下里说话,你可以自在一点。”苏辰说道。   胤禛一愣,随即想放松一下,却不知道他端着放松的姿态更让人觉得累,苏辰扶了扶额头:“你随便吧,怎么舒服怎么来。”   胤禛嗯了声,特别乖巧听话的样子。   苏辰莫名有些心疼这个小四,“晚上跟我这儿吃吧,咱们吃鸡汤底的锅子。”   其实他还惦记着麻辣锅,不过胤禛这样的小孩子不好吃辣的。   胤禛明显心动了,但他想了想还是说道:“弟弟一会儿就要回去的,额娘如今不能费心,我还要帮忙处理一些宫务。”   苏辰挺不可思议的。   “你才多大就会管家了?”   胤禛不好意思的笑笑:“只是奴才们吃穿用度的零散小事。”   苏辰点点头,心道皇贵妃现在是生孩子、养孩子、管宫务,三手都要抓三手都要硬啊,看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心劲儿就是不一样。   这时,只见胤禛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来一颗五彩的琉璃球,放在桌子上道:“大哥,这是我给你的回礼。”   回礼?   苏辰拿起来琉璃球向着光亮处看了看,里面的彩色顿时绚丽起来,想说不收吧,但是对上胤禛隐隐期待和忐忑的目光就说不出来。   “真舍得给我?”   胤禛答应道:“嗯,只要大哥不嫌弃就好。”   “你的心爱之物送给我,我怎么会嫌弃。”苏辰笑着抛了抛琉璃球,道:“正好让人打成络子。”   两人其实也没有多少话需要说的,毕竟一起相处的时间就那么些,苏辰没话说了就起身,带着胤禛去看养心殿其他地方。   后来保成过来,胤禛跟他们玩了会儿,告辞回宫去了。   保成看着胤禛离开的背影,摇头道:“可怜的小四,以后也不知道是谁的马前卒。”   苏辰怪异的看了弟弟一眼,心道小四以后可是给你当了不短时间的马前卒,不过你俩相比,你比小四更可怜吧。   雍正登基之后,的确做到了善待前太子,不过却是将他圈到郑家庄的善待,吃穿的缺不缺不知道,但肯定没有办法和保成做太子的时候相比。   保成摸了摸自己的脸,“哥,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   就是觉得你比较悲催罢了,不过,保成以前的太子前辈们,比他结果更好的也没有几个。   难道自古的太子都是悲寂寥的结局?   “到饭点了,走,去乾清宫找阿玛吃饭去。”苏辰背着手走在了前面。   保成还是不确定的上下拍了拍自己,他没有哪里变丑了吧,哥怎么用那样的眼神看?   检查完儿子们的功课,康熙难得的让自己闲了半下午,发会儿呆听会儿戏,这时候才拿起一个奏本批阅。   然后他俩儿子过来找他吃饭了。   那便吃饭吧。   康熙把奏本放回去,起身走到外间,苏辰进来就说:“阿玛,我想吃麻辣锅子了。”   康熙毫不犹豫的镇压:“晚上吃得清淡为好,明天中午再说。”   翊坤宫,挺着肚子的皇贵妃从全神贯注的听着外面的声响,到现在沉着脸坐在炕上,天都要黑了,皇上竟然还没来。   胤禛进来请晚安,皇贵妃问道:“你来的时候,你皇阿玛还在议事吗?”   这话其实问得有些僭越了。   胤禛却没什么惊讶的反应,回道:“儿子去大哥那里坐了坐,不知道乾清宫的情形。”   佟佳氏这才看他一眼,心里不自觉对这孩子厌烦起来,明明她告知自己即便生了儿子也要善待这个,以后儿子能用到他。   但本能的感觉却控制不了,每次看见四阿哥,佟佳氏想到的都是他可能抢走的以后属于自己儿子的东西,厌烦的感觉便无法压制。   “别和辰亲王走太近,想讨好人也要看看是不是你能讨好的。”佟佳氏语气很差,强忍着才没有发火,“对了,你见到皇上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胤禛把当时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佟佳氏咬牙,皇上难道真的连这个面子也不给她了吗?   正在这时,一个小宫女跑进来说道:“皇贵妃娘娘,奴婢打听到,皇上翻了储秀宫的牌子。”   “又是宜妃,”佟佳氏面色狰狞,挥手将桌子上的茶碟杯子全都扫在地上。   硑啷嗙啷碟子杯子碎了一地。   这是她第二次在胤禛在的时候发这么大火,胤禛只是微微动了下脚尖,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被吓到。   嬷嬷宫女们一时间都上前围住佟佳氏,唯恐她伤到自己或是腹中孩子。   趁空,刘嬷嬷转身挥手叫四阿哥出去。   胤禛就回去了,吃过饭让春子拿出来笔墨纸砚,平心静气的临了两张字才准备睡觉。   刚洗漱过,春子小声来报:“六阿哥来了,叫爷出去一趟。”   胤禛向外看了看,嘱咐春子看好外面,穿上外衣悄悄溜边出来了。   胤祚就等在翊坤宫外面的一个宫墙夹道里,看见他四哥的身影,赶紧跳脚小声噗呲噗呲的,胤禛走到灯笼照出来的一圈光晕前。   “你怎么来了?”   胤祚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油纸包,塞到胤禛手里:“我们吃的烤鸭,这是给你的。”   佟佳氏打从有孕就闻不得荤腥,连带着胤禛也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沾荤腥,宫里的刘嬷嬷还跟他说,小孩子多吃素菜好。   岂不知有一次见到个小太监拿着不知从哪儿得的鸡腿躲在角落里偷吃,他口中不自觉分泌出很多口水。   现在想起来,胤禛都觉得耻辱。   他一个阿哥竟然看到小太监吃肉馋到流口水!   胤祚看他四哥表情没什么变化,问道:“你不是想吃肉了吗?”   胤禛目光微冷,道:“谁跟你说的?”   胤祚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一步,“我就猜的啊。”   其实是他听到翊坤宫的宫人私下里说的,他也不敢给额娘知道,就怕额娘再因为四哥伤心,只好打算偷偷给四哥补上这些肉食。   反正等皇贵妃生了孩子出来,她肯定要吃鸡汤的,到时候这翊坤宫的人也不用担心皇贵妃闻到肉味就不让四哥吃肉了。   胤禛本想把这包烤鸭给胤祚塞回去,但他知道若是闹起来被两边的额娘知道,他哪里都讨不了好。   “以后不用再给我送了。”胤禛说道。 第119章 弟弟们   林兵是胤祚的贴身小太监,德妃千挑万选出来的,不仅为人机灵通变,身上还有几分功夫。   胤禛看了这个弟弟一眼,蹲下来打开油纸包就吃。   胤祚把灯笼放在旁边,跟四哥排排蹲,说道:“四哥,我听说大哥又单独给你了礼物。”   胤禛眉头一动,他才从养心殿离开不到两个时辰,大哥给他礼物的事就连胤祚都知道了。   他嗯了声,胤祚忍不住道:“大哥真偏心,给我的就只有一个风筝一个陀螺。”   胤禛说道:“我去找大哥了,大哥才给我的。”   胤祚道:“我要看大哥单独给你的礼物。”   “明天。”   胤祚哼哼两声,也不敢一直缠着四哥,突然说道:“额娘吃饭的时候还说我,叫我也跟大哥多亲近。可是我总觉得,大哥对我没有对你好。”   胤禛听见这话,心里有些高兴,面上却不显,道:“大哥对谁都好。”   被俩小孩谈论的苏辰打个喷嚏。   康熙没在储秀宫过夜,回到乾清宫亥时刚过,这时候大半个宫城都已经沉寂下来,连续赶路这么多天的康熙却没有睡意。   梁九功去御膳房叫了几盅御膳,康熙吃过东西又批了两本折子,在梁九功都偷偷打哈欠的时候,听到一声吩咐:“传荣广。”   荣广来了,身穿玄色罩褂的康熙懒散的坐在太师椅里,想到对策之后,睡意上来了。   “奴才参见皇上。”   康熙半躺着道:“起来说话。”   荣广站起身,听到一个命令:“朕要你把佟国维所有的违法乱纪的证据都找出来。”   荣广一时间没有明白这个意思。   好没影的,皇上要佟国维违法乱纪的证据干什么?   不对,皇上知道佟国维有违法乱纪的事?   不过荣广知道这些都不是他应该思考的,愣怔一瞬就跪下来道:“奴才马上去办。”   冬夜沉沉,谁都不知道因为孝康章皇后而始终处于风光无限地位的佟佳家,在这一瞬间已经被放在了钢丝绳上。   第二天晴空万里,昨夜的黑沉好像不曾存在过,一夜好梦的苏辰吃好喝好来御花园找到寇洪,和他在御花园一个偏僻角落的桌椅旁讨论半天小麦选种育种的事。   “不能踩不能踩,现在爷能不能踩?”   只有两人说话的安静环境中,暴怒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苏辰站起身,看到的就是一脸狠色的胤祺正一脚一脚踹着个小太监,小太监一声不敢出,被踹着直到石子路旁边的麦地里。   “胤祺,你在干什么?”苏辰出声。   胤祺抬起的脚顿在半空,看见是这位大哥,收拾好自己走上前来见礼道:“大哥。我才不过无意间走到了地里,这奴才竟然就嚷着不能踩,可前儿我才看见,小六跑着在上面玩都没有一个人说他不能踩。”   苏辰看了看路边绿油油厚厚一层的小麦,然后看那小太监,道:“你是不是专门针对五阿哥。”   小太监跪在地上身子发抖:“回辰亲王的话,奴才不敢。”   这是自己的小徒弟,寇洪忙说道:“我早跟你说过,冬天小麦不怕踩,还不快跟五阿哥赔礼道歉。”   胤祺冷哼一声,手臂环抱着等待小太监磕头道歉。   苏辰问道:“你踩的是哪里?总得等我断完了官司,才知道这个歉该不该道。”   胤祺抬手指了指后面的一个方向,那懒散散的模样颇有街头一霸的感觉。   苏辰瞅了这个古惑仔一眼,在阿玛跟前一个个跟乖巧小鹌鹑似的,私底下也有这么疯的模样,看来老阿玛闻名后世的皇子教育有被砸名声的危险了。   都说康熙时期的阿哥们盘起来个个是条龙,但这龙也是有叛逆点的。   苏辰指着田地中被车轱辘碾出深深一条印子的所在,问胤祺:“你是骑车进来的?麦根都露出来了,这就是你说的踩?”   胤祺的小太监赶紧把车子往身后藏。   胤祺说道:“那又有什么?他们不敢说小六反而来说我,就是看我不受宠罢了。”   熊孩子。   身为长兄咱还是能代替阿玛行使一下管教兄弟的权力吧。   苏辰走到胤祺身边揪住他的耳朵,带着他过去指着那条近乎全毁的小麦,道:“你知不知道,这些麦子到了来年夏天,能收至少一升的麦子,而一升麦子在省吃俭用的人家,能够全家人吃好几天。”   胤祺只觉耳朵处火辣辣的,同时自尊心也接受不了,哇一声就哭出来,喊道:“你们都欺负我,奴才们欺负我,大哥也欺负我,我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其实胤祺也就比胤禛小半岁,但这么一瞧,他反而像个三岁半,不对两岁半似的。   苏辰笑道:“爹不疼娘不爱?今天我就让你瞧瞧阿玛的终极关怀。”   带着胤祺离开之前,苏辰对寇洪说:“叫他起来吧,这事儿他没做错。”   胤祺又不同意了,泪痕滑过肥嘟嘟的小脸,嚷道:“他没错就是爷错了,你今天让我没面子了,以后奴才们更欺负我了。”   这话说的,有多少奴才欺负过你啊。   胤祺跟着皇太后长大,从小说蒙语,这是快要进上书房了,才学的汉语,因此说起来颇有些不在调调上。   苏辰好笑的放开他,问道:“说说吧,都有谁欺负过你,怎么欺负你的。若是理在你,大哥肯定帮你欺负回去。”   “但是,”他强调说道:“我不能因为给你兜面子,奴才们没错也要罚他们。他们是不如你这个爷尊贵,但谁再大都别想大过一个理去。就算你能大过去那个理,日后你也会成为一个人人不喜欢的主子爷。”   胤祺一边听一边哭一边打着嗝儿,看看他这个很陌生的大哥,半晌没说话。   苏辰道:“怎么不说了?”   “我忘了。”   他是真的忘了,感觉以前受到过很多奴才的欺负瞧不起,但现在大哥让他说,他却一个事儿都抓不住。   看把他说的一脸泪,苏辰道:“走吧,跟我去养心殿。”   御花园这一边,一脸萌的八阿哥被一个小太监抱着,正摘高高的木芙蓉,红色的白色的淡粉的,怀里抱着一大捧。   他还清晰的记得昨天见过一面的辰王大哥,看见了便挣着从小太监怀里下来,小豆丁一个却有模有样的走过来见礼。   “弟弟给大哥请安。”   小豆丁的声音也奶呼呼的。   苏辰不自觉露出笑容,蹲下来扶着他站好,问道:“小八给谁摘花呢?”   胤禩看看他,回道:“给惠额娘的,惠额娘喜欢看花。”   认真又懂事模样的小包子最惹人疼爱,苏辰伸手放在他两边肉乎乎的脸颊上,团了团,笑道:“小八真懂事。”   没人敢这样捏自己的脸颊,这感觉有些陌生。   得了自由,胤禩赶紧把怀里的木芙蓉分出来两朵给苏辰:“送给大哥。”   “谢谢。”   苏辰拍拍他的肩膀,叫跟在八阿哥身后的一群人照顾好他,转身看了胤祺一眼,便继续往前走。   还以为自己会被忘掉的胤祺:---   他只好继续抽抽哒哒着跟在这个魔鬼大哥身后。   胤禩这才发现伤心无比的五哥,瞅了他一眼又一眼,小小的心灵发出一个疑惑:五哥被大哥揍了?   慈仁宫,皇太后刚吃完一碗酸奶拌鲜果,正躺在躺椅上惬意的晒太阳,听到有人来报说五阿哥被辰亲王训了哭得哇哇的,她也只是睁睁眼,不在意道:“辰儿本来就是他大哥,打他一顿也没人能说什么。”   哎,她深居简出的只想吃吃喝喝乐乐,也根本不会教育孩子,以后辰儿都在宫里的,就把小五丢给他也不错。   宜妃很快也听到儿子被辰亲王训哭的消息,理智上知道辰亲王不会欺负比他小的弟弟,情感上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但她还是得对身边的人说:“胤祺的性子是霸道了些,早该有人教训教训他。”   苏辰回去的时候走的是御花园东边的路,到龙光门转弯穿过乾清宫去隔壁的养心殿,于是在和议政王大臣和大学士议事的康熙,不经意一个抬头,就看到这样一幕。   宽阔敞亮的青石板地面上走过去两个孩子,前面的是他很优秀的辰儿,后面的却是脑袋后绑着一串小辫子的胤祺。   胤祺走着路,还一抽一抽的,视力不错的康熙能看见他脸上半干的泪痕,这是捣蛋被辰儿训了?   康熙有些幸灾乐祸,要知道他这个阿玛都被辰儿说到理亏过。   十分相信自己大儿子的康熙根本不用让奴才去查问,就确定小五挨训是他办了什么不好的错事。   养心殿,没有跟着自家爷出去的奴才们都在各司其职,看到爷领了个哭啼啼的小孩儿回来,都愣了愣。   复康赶紧去打水,端过来给五阿哥洗脸。   胤祺看他的嬷嬷宫女,有人便想上前来伺候,苏辰转头看了一眼,她们立刻不敢动了。   胤祺的保母嬷嬷仗着有几分脸面,笑道:“王爷,我们家爷还小,一直都是奴才们伺候爷洗漱的。”   苏辰说道:“他快五岁了,得学着自己洗脸了。”   保成这么大的时候,不仅会自己洗脸,还会自己穿衣服呢。 第120章 全都有   虽然他们未来不可能没有下人在身边伺候,但多大个人了还不会洗脸穿衣服,不觉得很丢人吗?   胤祺的脾气也上来了,蹲在适合他身高的洗脸架子旁就呼哧呼哧把水往脸上撩,等他洗好了脸,袖子前襟湿一片。   连山端着一身衣服送来,小声跟苏辰道:“王爷,这是您以前穿过的衣服,给五阿哥换上?”   不能让五阿哥湿着衣服等着去慈仁宫拿他的衣服来换啊,传出去别人该说自家王爷欺负小阿哥了。   苏辰满意:“给他换上。”   听胤祺嬷嬷的意思,这小孩肯定不会自己穿衣服,他也没必要非得一下子把人逼着什么都得自己做。   胤祺换了身大哥的衣服出来,没想到还挺合适的,他终于有些不好意思,走到苏辰身边小声道:“谢谢大哥。”   苏辰正摆弄一个绿植盆栽,这是归宁养的,快有满满一院子了,只不过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多肉。   “喜欢吗?”他看了眼头顶刚和桌子平齐的小五。   胤祺扒着桌角看了看,眼睛看着盆里漂亮的鹅卵石,点头道:“喜欢。”   “这是七里香,有安神宁心的效果,摆放在卧室有助睡眠,你回去的时候给皇祖母捎过去。”   正要说多谢大哥的胤祺眨巴眨巴眼睛,不是给我的啊?那为什么问我喜不喜欢?   胤祺哦了声,然后眼看着大哥从里面又搬出来小小的一盆竹子,对他道:“这个是富贵竹,送给你的。”   胤祺忙踮着脚尖伸出小手,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是很平常的一盆竹子嘛,被大哥这么一包也像是特别得令人欣喜起来。   苏辰恶趣味的又举高了些,笑道:“想要大哥的礼物,可得有条件。”   胤祺脸上灰败了一半,放下小手背着道:“爷还不想要呢。”   “其实大哥的条件也没有那么苛刻啊,”苏辰慢慢的梳理着斑驳漂亮的竹叶,“只要你能查一查古人有关竹子的名诗名句,这么漂亮的一盆竹子就是你的了。”   胤祺道:“大哥给四哥的船,也有这个条件吗?”   “那倒没有,”苏辰戳小孩的心,“你知道你四哥很自觉的,他读的诗词可比你要多的多。”   胤祺不服自己比不上胤禛,一跺小脚狠狠道:“好吧,我查。”   苏辰把盆栽递给他,小孩儿立刻伸手抱住了,他提醒:“明天来交作业。”   作业?   胤祺不知道这是什么说法。   苏辰笑道:“就是先生给你布置的课业,回去好好完成哦。”   胤祺一脸傲气道:“爷说话算话。”   在养心殿玩了半晌,胤祺就抱着他的宝贝盆栽回去了,然后不过半个时辰,小六小七相继而至。   都是过来要礼物的。   苏辰把他们带到花房,指着一排盆栽叫他们随便选。   俩小家伙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绿,才知道绿色也有如此绚烂的好看。   胤祐抱了盆美人蕉,胤祚则选定一盆绿萝。   晚上去乾清宫吃饭的时候,苏辰就听到阿玛和弟弟的询问:“你那里种了多少的绿植?胤祺那几个小的都有了,怎么没有阿玛(弟弟)的?”   苏辰哭笑不得,说道:“待会儿我回去选几盆,给阿玛的乾清宫和保成的毓庆宫都布置上。”   花房内绿得最漂亮的一盆美人蕉,以及姿态最好看的一盆凤尾竹,一盆红豆杉被送到了乾清宫,西暖阁就给了一盆清新空气的绿萝。   保成那里,大殿里摆的是两盆金枝玉叶,住的寝殿苏辰也给他安排的绿萝。   忙完这些,苏辰就出宫出探望病人黄大佬,看姥姥姥爷,忙的两三天没在宫里吃饭。   也不知道他阿玛为了暗炫儿子给他布置的绿植,召见大臣的地点改在了正大光明殿,地上的金砖都被大臣们来回的脚步蹭的明亮了许多。   过两日大臣们便发现,皇上在乾清宫正大光明殿召他们议事的频率有点高,但以往基本上都是在懋勤殿,现在怎么改去正大光明殿了?   然后有人发现了秘密,小声道:“你们没发现,乾清宫多了几盆绿叶树?”   是了是了,随便一打听便知道了,那都是辰亲王给皇上选的。   大冬天能看见这么些漂亮的绿意,其实比看那些花红柳绿的还要愉人眼目。   不知不觉间,京城兴起了一股新风尚,以往只被少量文人喜欢的不会开花的绿叶树成为大受欢迎的存在,等苏辰知道的时候,外面已经给各种各样的绿植取起来许多好听的名字。   但只有绿萝这个此时比较难找的绿植,还是没有在京城普及开来,但也已经有人开始求了。   经常出门的霜降回来跟苏辰说:“佟佳府上的五爷六爷,这些日子在京城大肆求购绿萝,也不知怎么传出去的,爷说绿萝能使空气清新,外面都以为这是多好的东西呢。佟佳府上找这个,据说是要给皇贵妃好养胎的。”   “他们在外面这么说的?”   霜降点点头。   苏辰看了看卖五文钱都有赚的绿萝,非常深刻的领会到“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意思,现在的带货王,非他阿玛莫属啊。   当年请太奶奶给贵妇们推荐粉饼,也没有造成这么轰动的效果。   如果现在把绿萝送到宫外去卖,赚一笔小钱是稳稳的,但是苏辰想了想却没有这么做,外面已经炒的够热了,若将绿萝抛出去,跟火上浇油也没差。   装作不知道,这股热潮慢慢也就退下去了。   只是皇贵妃那里苏辰就不确定要不要送给她两盆绿萝了,其实根据前世看过的宫斗电视剧,皇贵妃这养胎的时候,苏辰一根毛都不想送到皇贵妃身边。   但现在佟佳府上的人在外面大肆求购绿萝,而这东西还是从宫里传出去的,自己装作不知道不给会不会不太好?   中午去乾清宫蹭御膳的时候,苏辰就这么问他阿玛。   康熙心里冷笑,表妹这一有孕,整个舅舅家都要往天上窜去了。   他喝了一口汤,跟儿子说道:“你再给阿玛拿一盆绿萝过来,阿玛这边的着人给翊坤宫送去。”   苏辰点头,觉得阿玛这个安排好。   正专心吃饭,又听对面的阿玛道:“回宫也有七八天了,应是歇过来了吧?”   苏辰下意识点头,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早歇过来恢复精力了,不过阿玛问这个做什么?   不好。   还没等改口,他阿玛已紧跟着道:“从明儿个开始,你去上书房带着弟弟们读书去。”   “阿玛,”苏辰抱着碗,一脸难受,“儿子好像有些着凉了。”   虽然之前因为他起不来,上书房读书的时间改成了卯时开始,但卯时那也是六点啊,五点多就得从床上爬起来,大冬天外面还黑着呢。   苏辰千方百计想歇一个冬天,但这次阿玛没有纵容他,保成也没有替他求情,吃完饭的时候他明天去上课的这件事也定了下来。   康熙看着辰儿这连饭都吃不香的样子,心道也就是你了,换个别的儿子,早领着惩罚走了。   保成用自己的悲催生活安慰他哥:“我每天寅时三刻就得起,上午去上书房,中午连午睡的时间都没要跟着詹事府的人读史书,下午又要跟着阿玛学习处理政事,一直到晚上才会有一点点放松时间。”   唉,可怜的保成。   不过这么一听,心里感觉好受多了是怎么回事。   苏辰拍拍弟弟的肩膀,同情的向阿玛给保成争取休息玩乐的时间。   康熙脸色一沉说道:“不如你和保成一起读书?”   不了不了。   苏辰赶紧给弟弟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道:“你辛苦一点吧,哥让人给你做好吃的。”   保成:他亲爱的哥哥对他的兄弟情深多少也太低了些。   苏辰不想只有自己需要大早上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随后笑着提出一个兄友弟恭的建议:“阿玛,胤禛和胤祺都到年龄了,让他们也去上书房吧。还有胤祐胤祚,叫他俩都去旁听,就当是提前教育了。”   胤禛、胤祺的确是到了进书房的年龄,可胤祐胤祚虚岁才四岁---   但康熙也没多犹豫,点头道:“可。只是他们俩学不了东西,阿玛可要唯你是问。”   没问题。   三岁的弟弟可以上幼儿园了,苏辰还好心的说:“胤祐胤祚不用上早课,辰时和我们一起上正课就行了。”   正喂自家鹦鹉的胤祚觉得后背一冷,而他旁边今天找他来玩耍的七弟也是不自觉打出个喷嚏,两个小兄弟对视一眼,总觉得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天色将晚的时候,一个乾清宫太监走进永和宫传了一道口谕:“着六阿哥明日起入上书房旁听。”   与此同时,跟着没有任何位份的额娘居住在荣妃钟粹宫的七阿哥,也听到这么到口谕。   他额娘戴家氏是开心的,皇上叫儿子这个年纪就去上书房读书,这说明皇上还是记着她家胤祐的。   胤祐却是差点哭了,他和六哥说好了,明天去鹰房一人挑一个小鹰喂呢,去上书房什么时候才能去挑小鹰啊。   永和宫,胤祚也在小太监走后忍不住哭出来,抓着额娘的衣摆连声说他不想去读书,大不了每天多练两张大字嘛。   德妃给儿子擦了擦眼泪,语重心长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吃苦怎么长本事?你四哥也要去读书的,胤祐听话,明天额娘多给你准备一份吃食,到时带着你四哥一起吃饭啊。”   胤祚闻言,想到四哥的处境,这才抽抽搭搭答应了。   翊坤宫这边,胤禛要去读书的事本就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只有春子熬夜给他家爷缝了个装书的布包。   这几天皇贵妃总时不时肚子疼,根本没人能腾出心神来关注他们。   胤禛却很满足,毕竟现在留在他身边的几个奴才,全都真心为他好的,额娘身边的那些人如果有空管他,总会说一些叫他不那么喜欢的话,还会用为他好的名义叫他做一些他并不喜欢的事。   ---   “王爷,王爷。”   耐心的呼唤声在耳边不停响着,虽然声音没有那么大,却跟嗡嗡不停的蚊子似的惹人烦,苏辰挥了挥手,终于睁开了眼睛。   复康见王爷睁眼,马上眼明手快的一下子把手里时刻准备着的温热帕子给爷糊上去。   苏辰声音闷闷的:“清醒了清醒了。”   复康拿下帕子来,嘿嘿笑道:“爷,再不起床,今天就要迟到了。奴才打听了,今儿个的早课是李光地当值。”   哦。   不说他苏辰都忘了,要把他和王鸿绪一起弄去环球航行呢,这个事儿这两天就得办了,不然又得忘脑后。   苏辰拿出大学军训时候的速度,愣是在十分钟内把自己那里头外头加起来足有三四层的衣服穿好,撩水洗了两下脸,润肤膏一擦,夹着两本书就跑着出去了。   外面等着的椅轿太监只看见一溜风,王爷就跑没影了,转头看向紧跟着出来的复康和归宁。   复康道:“跟着。” 第121章 读书阁   黎明的时候天色黑乎乎的,乾清宫东门内的上书房早已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进进出出很是繁忙。   胤祉扶着书房门呼哧呼哧的喘气,他是坐着椅轿来的,但是到了乾清宫他还不下来那就是傻瓜了,却就这么一段路也把他累成这个样子。   苏辰平复好一路跑来的不匀呼吸,云淡风轻的从胤祉旁边走过去,好心的提醒道:“长良,你得提醒着小三,有空了让他多做做锻炼。”   胤祉咬牙,喊道:“我才不需要锻炼。”   书房里的人都看过来,胤祉顿觉丢人,都怪辰王,故意让他出丑。   小太监长良提醒道:“王爷,咱们快进去吧。”   屁股上就被踹了一脚,他揉揉依然笑嘻嘻着跟着主子。   苏辰暗暗摇头,一点小玩笑都禁不起,胤祉的性格弱点也很明显啊。   “大哥。”俊朗少年保清从他的位置上站起身,他面前摊开着书本,看样子至少已经来一刻钟了,“你坐这儿。”   保清说的是他前面的座位,偏中靠左,按照尊卑之位来说这里是最尊的。   可不想自己再跟先生大眼瞪小眼的苏辰:“我随便坐那里都行。”   他打算坐在最后面。   书房里的座位是雁翅排列,一排是阿哥后面或者两边是哈哈珠子,这是要方便伺候的。   苏辰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么着浪费位置,本来房间就不大。   “哥,我还以为你起不来呢。”保成这时候才进来,苏辰问道:“你这是起晚了?”   保成道:“没有,太奶奶这两日不舒服,刚起来听说慈宁宫叫了太医,我过去看看。”   保清:太子越来越奸诈了,就他一个人去显示孝顺。   苏辰问道:“那太奶奶没事吧。”   “没事儿,阿玛看了脉案,只是有些着凉。”保成说着的时候,一身官服的李光地进来了,虽然是君臣有别,但对先生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他赶紧示意自家大哥坐过去。   去最后面的脚步转了过来,苏辰和保成坐在了头一排。   李光地先是给皇子们行礼,抬起头才有空打量这间书房,皇上昨天让人通知了,四阿哥五阿哥今天也要进书房,他还特地准备了一些浅显的内容。   两位阿哥这是皇上突然起意塞进来的,因此还都没有挑选哈哈珠子,过两日选了哈哈珠子,这小小的上书房恐怕就拥挤了。   李光地完全没想到上午还有六阿哥七阿哥要过来,这一下子整个上书房瞬间满登登的。   今晚上就给皇上上书,太子身份特殊,还是别和其他阿哥们一起读书了。   苏辰听课听得直打盹儿,其实李光地讲的很深入浅出,然而这些东西他实在听不出趣味来,倒是一开始吵着不想旁听的小六小七,听先生讲的书中道理听出了几分趣味。   讲课从巳初开始到巳正结束,一共是一个时辰的时间。   中间视先生心情而定要不要休息,或者休息几分钟。对于苏辰这些大孩子来说,连续听讲一俩小时都有些精神不集中,更不要说小六小七这俩才三岁多的。   他们虽然听着有意思,中途却好几次忍不住想把小太监叫进来给个小蛐蛐玩或是拿个小点心吃。   李光地告退之后,上书房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胤祚最先把他的小太监林兵喊进来,随后招手喊胤禛:“四哥四哥,咱们俩一起吃。”   胤禛就比较享受课堂时光了,先生离开了他还握着笔在那里记笔记。   多了几个弟弟,这上书房倒是有几分后世班级的味道了。   苏辰回身撑着脑袋看着后面大家各做各的事,嘴角一直噙着淡淡浅笑。   保清交代了自己的哈哈珠子一句,转身向苏辰行了行礼:“大哥,你去皇阿玛那儿吃,还是在这儿吃。”   保清和胤祉现在住的都是东北方向的皇子所,俩回一趟很不方便,因此每日午饭都是由小太监送来在这里吃的。   当然他们各有额娘,大部分时候的饭食是额娘安排好了再叫人送来。   不过这宫里再好的饭食也比不过皇阿玛吃的御膳。   胤祉以下这几个都不知道当初只有他和保成、大哥一起读书的时候,他也可以沾光去乾清宫吃御膳。   现在么,弟弟们这么多了,皇阿玛肯定不会叫他们一起去。   确实,昨天上课之前康熙就和苏辰说好了,中午叫人给他和保成送饭,让他们俩在这边吃。   康熙倒不是不想让其他儿子蹭他御膳,主要是孩子多了吵得头疼,因此他早早便提醒了苏辰中午别回去。   其实上书房距离御膳房更近些,苏辰都想直接去御膳房吃了。   “我们也在这儿吃。阿玛叫人做了好些御膳,让我们一起吃。”   保清笑了笑,就知道会这样。   上书房瞬间变餐房,几个哈哈珠子把他们读书的桌子围成个圆圈形状的,胤祚很开心,把他额娘叫人送来的饭食往桌子上一摆,看着流水一样送来的御膳,悄声对胤禛说:“四哥,读书真好。”   如果天天能这么吃,每天来读书也是一件开心的事了。   矮他一个头的弟弟满脸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胤禛虽然也觉得御膳好吃难得,却还是对胤祚这样的欢乐不太能理解。   胤祐把自己的饭也放上去。   保清看着乱嚷嚷的情景,很想说他要出去找个地方去吃饭。   再加上哈哈珠子们,这一桌子足有二十几个人,跟吃大席似的。   保成也不太适应,他是太子,他可以亲近底下的弟弟们,但根本不想和他们打成一片。   不过他想走就被他哥摁住了。   苏辰笑道:“你干嘛去?一起吃饭多热闹啊。”   保成:这也太热闹了。   不放心一群孩子们的康熙才和臣子们商议完了给黑龙江运粮水道的事,听梁九功回禀孩子们这边已经吃了起来,悄悄的走过来查看。   然后他看着也觉得挺热闹的。   但看辰儿那乐着小眼弯弯的样子,康熙就知道这孩子很喜欢这般吃饭。   “待会儿让御膳房再给他们每人送来一份点心。”离开的时候,康熙这么吩咐梁九功。   苏辰剥一颗虾给保成放到他面前的料碟里,笑道:“吃虾,补脑。”   保成哭笑不得。   “我听说阿玛打算给你修个读书阁?”   保成慢条斯理的吃着虾,说道:“是大臣们建议的,据说明朝老规矩便是如此,太子要有专门读书的地方。”   “如果事事效仿前朝,我们这个新朝建立的岂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还是大家一起读书好啊、”苏辰说着,看到胤禛身边的小太监趁别人没注意把他们的食盒打开,而后端出来极为简单的两盘菜放入桌子上各色的菜肴之中。   苏辰皱皱眉。   皇贵妃这是有了自己的孩子,连胤禛吃什么都顾不上了?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两盘都是很常见的素菜,食盒里的主食便只有一碗米饭。   胤禛是五岁了不是三岁,这样大年纪的小孩子一碗米饭可能才刚刚够吃,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但在四五岁的时候已经是非常能吃的了。   前世他在孤儿院,几乎每天不到饭点都会饿。   而他当时吃的饭菜,竟然是和现在胤禛吃的差不多的。   换句话说,胤禛过的是和现代孤儿差不多的生活,看似不缺吃不缺喝,其实根本没有人给予多少真正的关心。   心心念念要自己的孩子,当初何必还要别人的?   就算德妃当时没有资格养孩子,必须得给一个主位娘娘养着,那也学学人家惠妃娘娘。   惠妃娘娘也有大阿哥,可她对小八是怎么样的。   上一次回宫,苏辰还听到有人说小八的日子不如小四,那些人肯定是没长眼睛,皇贵妃这一有了自己的孩子,都没生下来呢便如此忽视小四,以后岂不是看都看不见小四了?   保成见他哥说着话就没了声音,顺着看去,也有些惊讶,皇贵妃这是连面子功夫都不做了。   就那么肯定,她这一胎能生下个儿子来!   当着大家的面,苏辰没有对胤禛的饭菜表示什么问题,低头吃了会儿饭才想起来刚才和保成说的话:“我能不能跟阿玛商量商量,读书阁修好之后,大家都去那里上学?”   毕竟是要修给保成的,即便苏辰觉得这么做是为保成好,也要跟他商量。   保成没有犹豫:“可以是可以,不过哥你以后都得跟我一起读书。”   他可知道他哥想再出宫玩的心还没死,尤其是阿玛想给他哥指了福晋侧福晋之后,还是只有玩心的哥更想着往外跑了。   苏辰想了想,道:“好吧。”   其实和阿玛从五台山回来再见到保成的变化,他就决定在保成完全定下心性之前不再出宫。   更何况,现在还发现了德柱这么个人物。   刚想到德柱,一杯茶就被送到手边。   德柱笑道:“王爷,您吃了太多菜了。”   的确是觉得有些渴的苏辰,看他一眼,接过来道:“谢谢。”   德柱一回到宫里便从太子爷身边被要到王爷身边,同他一起被要过来的还有太子爷那边的几个奴才,不过这么多天了,德柱还是不习惯王爷这种客气。   喝两口茶,苏辰又道:“一会儿你回毓庆宫休息,我就在这边歇会儿。”   保成昨天为安慰他哥说的有些夸张了,他中午还是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的,不过下午的确不用过来上书房,阿玛会教他如何看折子如何发现这个那个的折子之间的联系这些。   保成想了想,道:“哥和我一起去毓庆宫休息吧。”   “不用,”苏辰说道:“关于书阁如何修建,我有自己的一些想法,趁空画个图纸。”   饭后保成离开,他的那几个哈哈珠子下午就不用跟着了,此时也纷纷告辞出宫。   其他人把桌椅恢复雁翅摆设,吃过饭就有些困的胤祚也不闹,让他们的小太监拿个软垫子过来,躺桌子上就睡了。   保清也有些打盹,但大哥都没走,他只好一起留在上书房。   德柱拿来一沓纸以及木尺铅笔等东西,一一给苏辰摆放到面前的桌子上。   对这家伙的心细妥帖,苏辰已经生不起惊叹之心了。   这简直比肚子里蛔虫还蛔虫。   连他要用铅笔画图都猜得出来。   “王爷做的铅笔很好使,现在外面的读书人也都用呢。”看见王爷举着根铅笔看看,又看看他,德柱笑着说道。   苏辰的铅笔坊是走到哪儿开到哪儿,京城里也添了两处,主要是他在外面捡到的那些人比如阎山、倚云等人管着的。   铅笔这玩意,简便粗糙,写出来的字也没有什么韵味气势可讲,且刚一面世便定价很低,主要的销售对象就是识得几个字的管事、掌柜、账房那些人。   读书人是万万看不上这个的,苏辰在纸上打着框架,问道:“你见到了读书人用铅笔写字?”   德柱在旁边伺候着,笑道:“奴才前天出门买纸,还碰见了两个打听铅笔的书生,不过好像都是些家境不太好的,他们说铅笔写出来的字小,省纸又省墨,单纯记课本内容的时候会用铅笔。”   苏辰哦了声,这样就挺好的。   现在做铅笔的效率又提升了些,一根铅笔两文钱他也有的赚了。   只是当初定的低价纸,根本卖不出来,不是他的纸不好,而是他的纸质量好又便宜,低价拿货的小贩们根本不会仍然低价卖。   因此那些好纸现在他都不让做了,只做草纸以及更细密一些的能够做包装纸的那种纸。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起水生,那个忧郁到自闭的小家伙真的是个宝,很多苏辰仅仅是按照现代物品描述出来性状的东西,再给他个原始方子,他拿着研究一段时间,便能给出改进的方子来。   后来出产的这些草纸,便有水生的大功劳。   虽然,依照苏辰现在的身份和清朝的造纸水平,草纸那些工艺根本不算得什么,但他还是给水生记了一个大功。   如果水生真能把更好用的原始打印机弄出来,苏辰打算给他求一个爵位。   萨利安都说了,英国的牛顿人家现在就被女皇授予了公爵之位,他们在这点上也不能落后。   一边想着一边画着,纸上很快出现线条勾勒的教室形状,前后黑板、简便的桌凳,教室后方两角还画了两个书架子。   “这是咱们以后读书的地方,觉得咋样?”画好了抬头,看见胤禛正站在他桌子前面看着,苏辰伸手揉了揉他脑袋。   胤禛打心眼里喜欢这样简简单单又很方便的房间,点头,伸出小小的手指,指着图纸上明显是两边墙壁的地方:“大哥,这里要挂什么画吗?”   可是大哥画的两个框框,又不像是画轴。   苏辰笑道:“胤禛,你还能看出来这个啊。”   胤禛无声道:我都五岁了。   “好好,是大哥小瞧你了。”苏辰拍拍宽大的太师椅,叫他坐过来。   也不是没有人这么哄过,在胤禛记忆中,额娘便曾这样耐心的哄过他,但还是此时此刻让他既不好意思又觉得骄傲。   犹豫一下,胤禛当机立断走过去,挨着大哥在他让出一半的太师椅上坐了。   太师椅挺高,胤禛的小短腿还够不到底。   苏辰忍着笑意,将教室中的安排一一指着给他解释:“这里是让咱们一人想一句比较精炼有用的话,制成画框挂上去的。教室前面这个框框,是黑板,当然咱们现在还没有黑板,过两日有空我打算去一趟内造处,让人给咱们做两个黑板。”   “先生们讲到重点的内容,就可以写在上面。”   “后面这个也是黑板吗?”又一个声音插进来,是听到他们说话好奇跑过来的胤祐,他眼睛忽灵忽灵的,刚才的睡意在看到大哥这张图纸时都没有了。   苏辰点点头:“后面的黑板是咱们的,以后有了新教室,我们列个值日表,每隔七天,咱们把这个黑板上换一副新内容。可以画画,写诗词好句,我们就叫他黑板报。”   胤祉也瞧瞧竖起了耳朵,哼哼,凭他的文采,他做的黑板报一定是所有兄弟中最好的。   保清坐在靠窗的位置边正发呆,耳朵里听见一两句大哥的话,心里不由得嗤笑,大哥是真的从根子上就废了,净爱做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粉饼厂赚了钱,也不知道如何拉拢人。   觉着宫里那些低等宫人吃不饱饭可怜,说服阿玛改了内务府的报账制度,又改食堂用餐制度,是保障不会有饿得面黄肌瘦的宫女太监了,却也没落到什么人的好。   虽然有给内务府的管事们更好的待遇,但没改之前,他们私下里扣留的可比现在给的多呢。   要不是阿玛和保成在上面镇着,大哥早就被人为难的在宫里待不下去了。   如果苏辰知道保清的想法,肯定要告诉他自己就是仗着阿玛会护着他在作妖。   其实这种会动到一部分人蛋糕的改制,无论怎么做无论什么时候做都不会没人记恨。而苏辰之所以要管这些,还是当初他去景山上的庄子时,走神武门穿过景山过去的时候,不止一次看见那种饿到虚脱的小宫女。   那之前,苏辰一直都以为宫里的宫女太监虽然要承受主子们的喜怒无常,好歹比宫外面许多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强了许多。   但是走景山之后他才知道,宫里还有很大一部分宫女太监没有宫内的住处都是住在景山,住处塌塌屋漏风漏雨的,这也就罢了,还要每天忍饥挨饿。   苏辰彻底了解之后就跟他阿玛说了,阿玛也同意改,毕竟皇家不能有饿死的下人不是,于是最先改的便是食堂。   这一改不就发现了内务府各种的贪扣,家里这么多的大耗子,他当然要逮,阿玛都不让他插手的,但他知道阿玛是个特别顾忌臣下面子的人,走前大大的戳了一个窟窿。   叫内务府的人都知道他给阿玛提供了一个改制方案,为了他,阿玛也不得不改了。   因此,好几个内务府根深蒂固的人都被拔了根,现在剩下的这些,全都是只敢在私下里偷偷不满的。   与此同时提上来的记着苏辰之恩的也不少。   所以苏辰在内务府管事们那边的名声,根本没有保清想的那么差。   下午是张英来给他们讲四书,一开课时间过起来还是很快的,很快就到了酉初放课时间。   一放课,从外面涌进来一堆小太监,颇有后世补习班结束之后等在外面接孩子的家长们的气势。   到跟前,复康先把一杯温热正好的奶茶递给自家王爷,而后手脚麻利的收拾桌面的书本笔墨。   后面,春子跟胤禛见了礼,打开布包装书装笔,坐在胤禛后面的胤祚走到前面,说道:“四哥,你和我去永和宫吃点心吧,额娘说给我们准备了蜜豆。”   胤禛清楚额娘不喜欢他和胤祚走的近,更不喜欢他去永和宫,摇摇头:“我还要回去写字。”   胤祚失望,正待再缠磨缠磨,胤祉的笑声响起:“小四,你这个太监怎么拿一个尿片包给你装书啊?”   还没有离开的哈哈珠子们都看过来。   胤禛脸上一下子通红通红的。   春子生气道:“三阿哥,这是奴才用上好的丝绸做的。”   话音未落他就被胤祉后面的小太监长良推了一下,“你跟我们家三阿哥大小声?”   胤祚整个都炸毛了,向胤祉喊道:“你穿的才是尿片子。”   眼看着俩小的就要动手。   苏辰道:“胤祉。”   胤祚被胤禛拉到身边。   胤祉不情愿转身的答应,“怎么了啊大哥,我也没有说什么吧。”   苏辰走过来,瞧他一眼,那一眼轻飘飘的,却让胤祉一瞬间有种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屈辱感。   “下次再故意欺负兄弟,我告诉阿玛。”   胤祉想到额娘说大哥最是伪善,心里不屑又厌烦,喊上自己的奴才就走了。   保清拍了拍胤禛的肩膀,道:“有什么难处跟我和大哥说,小三从小便那个样子,你别放心上。”   胤禛仍然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点头道:“多谢大哥。”   这声大哥叫的是谁,大家都清楚。   明明是相同发音,和喊苏辰的时候却是冷热的差别,保清看他一眼,说道:“为了区别我和大哥,以后叫我哥吧。”   胤禛:---   苏辰:保清你现在的心眼儿这么多你是怎么长的? 第122章 野心   保清笑了笑,先走了。   少年容貌俊朗,身姿挺拔,内蕴松竹之姿,大阿哥风采初现端倪啊。   看了其他还幼小的弟弟们一眼,苏辰心道你们长大了别仍然也是一个个不简单的。   虽这么想,但他还是不打算现在就因为可能的未来,用防备的姿态对他们,用真诚对待,总能收获回来真诚。   更何况苏辰看到胤禛从小生活如此,的确是比较心疼他。   可以说前世雍正帝四大爷的滤镜是发挥了些作用的。   “胤禛,你跟我去西暖阁,”苏辰转身,注意到小家伙双拳都紧握着,便伸手扯了他一只手,“走吧。春子,你回去跟皇贵妃那边说一声。”   胤祚追上他们,要跟着一起去。   林兵小声道:“阿哥爷,你忘了娘娘说让您放课便回去,不要和其他阿哥吵闹,尤其是四阿哥的事,您务必不要多管。”   “可是我四哥现在过得一点都不好。”胤祚脸都气红了,他不知道额娘为什么不把四哥带回永和宫,如果四哥也在永和宫,今天根本不会用那什么绣花都没有的简陋布包装书。   林兵叹气:“阿哥爷,这事,您和娘娘,都不管不了啊。不过辰亲王出面了,以后三阿哥不敢欺负四阿哥的。”   半晌,胤祚点点头,没再跟着他们,但心里对皇贵妃的厌恶却达到了顶点。   康熙一般下午不召大臣议事,带带保成、看看史书一下午也就过去了,酉初的钟声响起,他抬头向外看了看,问梁九功:“放课了吧,叫御膳房准备一些茶点过来。”   保成把手上的舆图放回桌子上,康熙靠在椅背上,“看完了,说说你意见。”   “儿臣以为不同水段的运输,可以就近征调民夫水手,但要保证发下去的征调银子能切实落到他们手中,否则又是一项沉重徭役。”   保成足够了解阿玛往黑龙江运输粮草、火炮等的想法,他的这些意见也有从阿玛和大臣们的讨论中听到的。   康熙看着自己教养到如今终于是能独当一面的太子,眼中笑意欣慰,“太子说的很好,下一次商议运粮之事,你来旁听。”   保成一愣,道:“谢阿玛夸奖。”   “你现在是一点都不谦虚了,”康熙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不过挺好的,要做好咱们大清的太子,该有点这样的自信。”   保成:其实您想说太子要有厚脸皮的气质吧。   看到儿子的小眼神,领会的康熙忍不住哈哈大笑,看向外面道:“辰儿回来啦?”   身后还带着个小尾巴。   胤禛规规矩矩的见礼:“给阿玛请安,给太子二哥请安。”   康熙心情不错,招手让四儿子过来身边,问道:“今天头一天听课,可否吃力?”   胤禛的神情紧绷着,以前虽不是没见过阿玛,但相处的机会到底是少的,他对阿玛有孺慕,更有深深的敬畏。   “儿子不吃力,”他说道,“先生讲得很浅显易懂。”   苏辰往旁边一坐就吃糕点,招呼胤禛道:“小四,先过来吃东西。阿玛,我们好不容易下课,就不要再问那些让人脑壳痛的问题了。”   康熙手心痒痒,没好气,对这小子来说也只有看书才脑壳痛吧。   胤禛见阿玛没有反对,便过去坐到大哥旁边,拿了一块黄扑扑的糕点吃起来,里面裹的应该是红豆馅儿,软软糯糯的,还有一股浓郁的红豆香。   “好吃吗?冷大厨最拿手的驴打滚儿,经典糕点。”苏辰介绍。   胤禛点点头,因为的确好吃,小脚脚也忍不住点了下。   苏辰注意到了,更加觉得小四崽崽可爱。   然后端着红糖奶茶杯给他放到面前,“没加多少茶,喝了不会影响睡眠。”   宫里的人都喜欢喝奶茶这款饮料,根本没有小孩子不宜喝茶的想法,更何况御膳房里用的茶叶全是上好的精致茶叶。   茶叶里含有的茶多酚、黄铜类物质、矿物质、维生素等成分又是有利身体健康的,苏辰渐渐也就习惯了喝奶茶。   看着自家哥贴心伺候小四的模样,保成有些没眼看,同时心底还有点酸,好像他小的时候,哥对他就是这么充满怜爱。   这是单纯的喜欢小孩子吧。   俩人凑到一起说话,保成问了,苏辰看看胤禛乖乖吃糕点喝奶茶的模样,笑道:“小崽崽这么可爱,谁不喜欢呢?”   保成:我要哥对我最好啊,后面的弟弟都不能超过我。   苏辰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永远都是哥最疼爱的弟弟。”   没有怎么被安慰到呢。   康熙看了两儿子一眼,“晚膳上来了,都来吃饭。”   圆圆的桌子旁坐着四个人,胤禛跟阿玛一起吃饭的次数不多,因此刚刚抚平的紧张又有些涌上来。   苏辰道:“阿玛,我听说皇贵妃快生了,小四她肯定照顾不过来,不如这段时间先让他和我一起住。”   保成惊讶抬头,哥你还真要带孩子啊。   康熙问道:“小四,你的想法呢?”   胤禛自然是想跟着大哥的,但他从小体会人情冷暖,听到阿玛这么问,就知道阿玛可能并不希望他和大哥一起住。   “我想照顾额娘。”   “你每天去给皇贵妃请安也是一样的。”多好的孩子,未来的四大爷便是对人好起来能掏心掏肺的那种,这是他在小时候就已经具有的美好品质啊。   “阿玛,我听说皇贵妃现在还孕吐,怀个孩子怀的特别辛苦,她哪还有功夫照顾小四?”苏辰保证,“我绝对不会跟皇贵妃抢孩子,您就让小四跟我一段时间吧。”   康熙嘴角抽抽,恨不得给这个儿子一巴掌,叫他听听他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话,怎么跟他后宫那些争宠的女人有的一拼了。   但是,还不是被他惯出来的?   康熙自我消化了一会儿,看到胤禛小心翼翼的神色,还有儿子那一脸期盼,道:“罢了,你带着胤禛吧,只当是为皇贵妃分忧了。”   苏辰笑道:“谢谢阿玛。”   胤禛愣了下,也说道:“谢谢阿玛。”   “有什么问题跟阿玛说,你还是个孩子,别把弟弟带偏了。”康熙忍不住又交代。   保成拿筷子夹了一粒米,幽怨的瞅瞅他哥。   吃过晚饭回去的时候,苏辰对保成道:“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养心殿住?”   保成都不带犹豫的,点头道:“去。”   ---   月色入户,胤禛躺在温暖舒服的被窝里,鼻端浮动的不是翊坤宫那种淡香,而是一种很清新的味道,让他的心终于有种扎进松软土地中的踏实感。   前所未有的踏实,让他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舒服觉。   翊坤宫这里,佟佳氏却是怎么都无法安下心,一股一股火拱的她心头烦躁,让四阿哥跟着辰亲王一段时间?   这是不满意她照顾四阿哥没有以前用心,还是不欢迎她的孩子。   佟佳氏低头抚了抚高高的肚子,她不是什么都不懂,她知道她的儿子一出生,便是足能和太子分庭抗礼的存在。   尽管她的儿子只是半个嫡子,但她佟佳家却远远比赫舍里家在朝堂的影响更大。   所以以后,太子说不定还会低她的儿子一头。   但佟佳氏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孩子的皇阿玛似乎并不那么喜欢他。   皇上回宫这么些天了,只前几天叫人给她送过一次补养品,竟是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   啪嗒。   一颗豆大的泪珠砸下来。   吓得周围的嬷嬷宫女们纷纷上前解劝。   早晨的霜将路边的小草裹成银白色,三三两两的宫女拿着扫帚在小路上扫地,细微的脚步声靠近,看见来的是四阿哥,他们都半跪下来见礼。   绣着一朵朵粉的黄的牡丹门帘被撩起,一个大宫女听到传报走出来,冷着脸对走到台阶上的孩子见了个大礼:“奴婢请四阿哥安。”   “莲叶姐姐不用如此。”胤禛抬抬手,说道。   莲叶是才晋上没多久的大宫女,学着其他老人儿在小阿哥面前摆谱也摆的四不像,眉眼更冷几分的笑道:“奴婢可不敢当四阿哥如此礼遇,您不是攀上了更高的主儿了吗?”   “莲叶,”这时才有刘嬷嬷呵斥的声音传来,她掀开帘子走出,狠瞪莲叶一眼,看似不满莲叶对主子的顶撞,实则已经给了胤禛一个下马威。   胤禛皱着小眉头看她们,道:“我来给额娘请安。”   刘嬷嬷笑道:“四阿哥不和莲叶一般计较就好,快进来吧,娘娘一大早便盼着您来呢。”   佟佳氏看着规规矩矩跪下来给她请安的小孩儿,突然就觉得很陌生,以前她抱着这孩子还小小一团的时候,很多次有过母子连心的感觉。   但现在却明白一个道理,隔着肚皮的终归是隔着肚皮,对他再怎么好,终是肉包子打狗。   佟佳氏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关切道:“跟你大哥住一起,可还习惯?”   胤禛回:“大哥很细心,儿子略能适应。”   “那便好,”佟佳氏点点头,“也是我的确没有精力看顾你,你先住在养心殿,等弟弟出生了,额娘便让刘嬷嬷接你回来。”   “额娘不必忧心儿子,您好好的养身体。”胤禛抬头说道,“儿子只在养心殿住一段时间,以后还要回来帮额娘带弟弟呢。”   佟佳氏听见这么句话,心头蓦然舒畅,笑着道:“好,胤禛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上书房读书吧。”   胤禛一走,刘嬷嬷就道:“到底是娘娘亲手养大的孩子,还是知道和您亲,现在都知道以后要带弟弟了,咱们九阿哥要快快长大出来呀,你四哥等着带你玩呢。”   肚皮动了下,佟佳氏惊喜的哎呦一声,“嬷嬷,他又踢我了。”   “九阿哥,您现在就知道咱们是在喊您呢。”刘嬷嬷一张脸也笑成菊花,以前还担心娘娘会生个女儿,但随着娘娘的肚子越来越尖,他们就八成确定是个阿哥了。   此时又有这样的好兆头,一群人欣喜的什么似的。   昨晚上翊坤宫的低气压一扫而空。   胤禛小脸冷冷,迈着小小的方步走出来翊坤宫,春子提着刚去阿哥住处收拾的东西在外面等着,看见自家爷,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爷,皇贵妃娘娘没有生气吧?”春子跟在后面,小声问道。   胤禛的声音也是没有多少温度的,道:“没有。”   他无师自通,知道怎么能让额娘高兴,虽然有讨好皇贵妃的嫌疑,但双方都好过了不是吗?   他们到上书房的时候,还没有到开课的时间,在外面就听着异常的热闹,走进去才明白原来是两个大哥和太子二哥都不在。   胤禛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他左边是胤祉右边是胤祺,胤祺拿着一颗弹珠在桌子上转来转去,胤祉拿着毛笔画画。   胤祺没有搭理胤禛的意思,胤祉则瞅了胤禛一眼,重重的哼一声。   苏辰到现在没来是有事,察岱表哥一大早进宫了,是大同府庄园那边有东西给送过来,他离开的时候给周氏留的粉饼厂的地址,那东西自然是先送到的粉饼厂。   察岱吃过早饭就来找苏辰,一车东西要进宫得先在外面接受检查。   东华门,陈江将检查过的车子重新盖好,巡查到这边的统领武清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宫里的采买都不走这个门,这么大一车东西难道是哪个大人送的礼?   陈江回道:“一等公府上察岱小爷带来的,说是外面的人给辰亲王的东西。”   武清看了看这个属下,很想问一句:“辰亲王的东西你查什么?不想升官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问,两个一边说笑一边朝东华门走来的少年已经到了跟前。   “奴才参见辰亲王,见过小爷。”武清赶紧上前见礼,后面的侍卫也呼啦啦跟着行礼参见。   苏辰摆摆手,让他们都免礼。   武清跟在后面小心笑道:“不知道是王爷的东西,这群小崽子不懂事,还给您的东西扣了,奴才定会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苏辰就说他面生呢,原来两年前的统领不在这儿干了。   他严肃道:“进出宫门的无小物,不论是谁领着进来的,检查这一步,必不可少。比如车底,有车厢的马车四壁,都是必查部分。”   武清愣了愣,忙道:“王爷说的是,以后咱们一定会多加小心。”   “检查过了吗?”苏辰又问。   武清忙道:“检查过了,陈江负责检查的,查的可仔细?”   陈江上前回禀:“筐子我们都搬下来看了,没有问题。”   武清:这怕不是个憨憨,你说一句查的很仔细不就得了?   “王爷,那奴才这就派人给您送养心殿去?”   苏辰道:“不用了,你们好好看守宫门。”   没有带着复康或是归宁任何一个人过来,苏辰自己赶着马车进了宫。   察岱看着赶车一把好手的表弟,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表哥,你不跟我进去啦?”   “不去了,你一会儿还要去上书房,我直接就出宫了。”外面也一大堆事情呢。   反正表弟把这马车赶得挺稳的。   苏辰:“那好叭,过几天我出宫找你玩。”   察岱微笑挥手:“好。”   满满一车都是周大娘装的各种土里出产的物什,每个筐子周围都有稻草垫,顶部也有稻草覆盖,揭开草垫,新鲜的还带着泥土的花生气息跳跃在空气中。   这花生也是大棚种出来的?   旁边一筐土豆子个个带泥,还有青袍儿的玉米,水嫩的黄瓜,浅青的大圆茄子---   全是当季常见在寒冬腊月却十分珍贵稀罕的。   怪不得周大娘隔着几百里也要给他送过来这么些。   冷大厨和郑春喜看见这一车新鲜菜蔬,也斗稀罕的不得了。   土豆和玉米他们头一次见。   这瓜菜也比上贡的新鲜。   苏辰五月份回宫的时候,土豆还没熟,玉米倒是正当吃,却也没有往宫里捎。   “这玉米和花生拿清水煮煮便能吃,”苏辰给凑过来的俩人讲解,“土豆切块儿炖鸡最好,当然你们也可以用玉米块儿、土豆块儿、南瓜块儿做一个全素的炖菜。”   炖的土豆南瓜烂烂的,混揉进去玉米的浓香,稍加盐调味,甜口中浸着淡淡的咸,那也是十分美味哒。   想到太奶奶在病中,今天午后准备去探望的苏辰又交代:“素炖你们分在小汤锅里炖,多炖几锅,午时给慈宁宫送去一锅,还有给我阿玛也准备一份。”   ---   李光地在乾清宫外面碰见了索额图。   前些日子回京之后,索额图就被遣回府中继续之前的闭门思过。   今日圣旨传召,也不知是好是坏。   等着觐见的时候,王鸿绪踏着台阶上来了。   三人一对目光便都有些不好的预感。   梁九功出来,看见三位大人笑眯眯地道:“大人们都到齐了,皇上传召呢。”   索额图这是回来后头一次进宫,迈过高大的门槛儿一瞧,嘿,还真是有几盆不错的绿植。   绿色映着灿盈盈的金色,挺赏心悦目。   抬头,看见了明珠,索额图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   把我和这老小子一起叫过来,康三又打什么主意呢?难道终于用不着明珠,想把他给弄下去了?   “南怀仁新收的那个徒弟萨利安,你们都知道吧。”   皇上悠闲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   知,知道啊。   索额图抬抬头,辰亲王挺喜欢他的,总不能您因为宠爱一个儿子就爱屋及乌要给他封个官儿吧,那他头一个不同意。   笑面虎明珠脸上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也没有了。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康熙看着下面臣子们的面色,说道:“朕有意了解西方的科技,打算来年选个船长,由传教士萨利安、闵明我等为向导,去游访西方列国并收集他们的书籍。几位爱卿,哪个愿意做这个船长啊?”   李光地:为什么有我?   王鸿绪:不会是得罪辰亲王被他给上眼药了吧。   索额图:呵呵,肯定是辰亲王出的主意。   明珠:我好像和他们没关系吧,皇上为什么把我和他们在一起?难不成,准备卸磨杀驴? 第123章 重视   看着面色各异的几个大臣,康熙心情极好,好整以暇的道:“难道你们素日的忠心都只是嘴上说说?这一点事情都不愿意为朕分忧?”   这是一点事情吗?   西洋那都是不毛之国,因为皇上喜欢南怀仁那些人鼓捣的机巧,他们多多少少都了解过西洋的事情,知道那里连像样的饭菜都没有。   明珠说:“皇上,西洋之国弹丸大小,物薄民瘠,全是一群未开化之徒,奴才以为他们的书籍没有什么值得珍藏的。到头来恐怕是投入多,回收少啊。”   “奴才认为明相说得有道理。”索额图赶紧附和。   皇上哪是让他们去当船长,真真是想到了另一个卸磨杀驴的好办法,一竿子被支到海洋的那头去了,他们这些年的经营岂不是不击而溃?   李光地和王鸿绪都没有吭声,他俩都看索额图眼色行事的,今天也被和两个巨头一起喊过来,不是他们和两大巨头在皇上的心中有了同等重要的位置,而是他们的行事引起的不满已经和两巨头等同了。   康熙看看他们,笑起来:“朕很少见两位爱卿齐心协力办事的模样,今儿个真是稀奇。”   索额图只有干干一笑,圆滑的明珠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康熙招手,梁九功抱着一摞信上前,一封一封的分给这几位大人,康熙说道:“这是朕从南怀仁他们拿来的,你们都看看。”   至少被塞了三封信的四人拿着鬼画符一样的信,都摸不着哪儿是正哪儿是反。   也不知道皇上怎么就喜欢这些西洋人的东西。   见他们看不懂,康熙觉得这是个问题,他是对南怀仁等人的信任比较多,因为这些外邦人在他清朝的地方基本上不可能找到追随他们的,但他最信任的还是自家臣子。   比如真要出使西洋,就必须要跟着懂得外文的本国人。   这几个一脸糊涂的模样,让康熙动了将他们一股脑全都送出去的念头。   “忘了你们看不懂,”康熙开口,伸手向梁九功,随手拿出一封信拆开,用大致的意思把这上面的内容给他们念了念。   这是一封教皇写给闵明我的指示信,交代他了解大清的内容上至国家大事下至民间风俗,为此闵明我还写了一本介绍大清的书。   而其他传教士,包括南怀仁在内,基本上保持着一年一封和那个什么教廷的通信频率,他们甚至已经要干涉清朝内政了。   如果不是儿子提出他们也应该派船只去和西洋国家建交,康熙主动向那些传教士问的多了,还不知道他们的狼子野心。   教皇能派这么多触角到天下有人烟居住的地方,他一个大清皇帝还能逊于一个教派头子不成?   因此看过传教士们信件的康熙,派大臣出去的心已经是十足十的坚定了。   一封信念完,四个人都没有反应,康熙说道:“那些传教士的顶头上司都能称皇了啊,但在朕眼里,他们也不过是如同白莲教那样的只会蛊惑愚民的□□。这样的教派教皇都能派出来许多忠心之人,朕现在却无一人可用吗?”   明珠小声建议:“皇上可以拿到御门听政的时候议一议,肯定也有人愿意为皇上远播声威。”   康熙冷笑:“但唯独不会是你对吧?”   明珠噗通跪下来,但看皇上铁了心让他们出去的样子,只得道:“容奴才回去考虑一下,这一出去,奴才怕再也见不到皇上啊。”   明珠现在都五十往上走了,这一远航的确可能客死异乡。   康熙只稍微抱歉了一下,道:“这一点你们尽管放心,朕会派几位太医随行,来回西洋诸国两趟,也不过是七八年的时间。”   四人:---   “好了,你们可以回去慢慢考虑。”康熙语气平淡,心情却非常不错,“别让朕最后发现,你们的忠心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这四位一个个顶着张苦瓜脸出来了,想要抱怨皇上让他们“狡兔死走狗烹”吧,皇上派给他出海的任务也没有太过分,这样都要推脱,大家只会说他们拈轻怕重,根本没有对皇上的忠心。   可真是一个烫手山芋啊。   刚这么想,便看到一个少年身后缀着三两个小孩从上书房那边出来。   少年脸上的笑容特别有感染力,叫人有股想要靠近的冲动,并且会觉得他是一个特别好说话的人。   但就是这个笑起来毫无威胁,长得又特别好的少年,愣生生给他们推到一望无际的大海边。   明珠站在索额图旁边,说道:“辰亲王长得越来越好了,以后应该是咱们满洲第一美男子吧。”   说着话音便是一转,“谁知道心这么黑。”   表面上索额图自然是要护着自家外孙的,冷着脸瞪眼道:“明珠,你放什么臭屁呢。”   “索相,哦不对,你现在是被革职的,索额图,你说话别这么粗鲁啊。”明珠揣着手走下台阶,“依我看,辰亲王这么不待见你,你还是自动远远避开为好。到西洋诸国转一圈,给辰亲王捎点好东西回来,到时候还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嘛。”   索额图气得脸色铁青:“明珠你别得意。”   有保成在,他永远都不可能被皇上清算。倒是明珠你,大阿哥那个靠山可不稳当。   明珠已经走到下面来,弯腰向走近的几位阿哥见礼:“辰亲王好,四阿哥好,六阿哥七阿哥好。”   苏辰看了看还在乾清宫上面台阶上的索额图,笑道:“明相不必客气。对了,我听阿玛说打算叫你们出使西洋国家,我正让人排演英吉利国最火的一部剧,过两天演出请你们都来看啊。”   明珠的嘴角不由得抽动一下,辰亲王什么意思,不会是让他和索额图都出去吧!   “那奴才便先多谢辰亲王了。”他再次躬身,笑道:“容若这几日身子不好,没能来宫里当值,让我替他向您道好呢。”   纳兰容若武功不错,但他几年前的大病到底是伤了身子,每逢秋冬他感冒风寒的几率都比胖人大,宫里的规矩,一个人病了不好全是不会让他靠近皇上的。   不过苏辰前两天才顺道看过纳兰容若,知道他的情况不是多严重,并不是历史上导致他去世的那一次生病。   明珠这时候提起纳兰容若,就是知道辰亲王和纳兰关系不错,想拉拉关系。   苏辰笑了笑,道:“您也替我给容若带好,如果一时有药材不凑手的,叫人来说一声。”   他这次大东北之行可是收获了不少上等的好药材。   明珠笑着走了,索额图才过来,他看看辰亲王后面的三只小团子,点头道:“你身为长兄,要好好照顾下面的弟弟们。”   太子不能纡尊降贵和底下的阿哥走太近,辰亲王做倒是正好,以后都会是太子的助力。   这老家伙想什么苏辰一清二楚,虽然他现在对每个弟弟都好有为以后兄弟间没那么多龃龉做准备的打算,但那点目的性并不强。   只是图一个真心换真心罢了,若以后他们长大还是要为皇位与他和保成反目,苏辰也不会觉得失望,到时候自有真刀对真刀的做法。   “二姥爷,过几日也请您来进宫看戏。”他笑着道,“西方的戏,很好看呦。”   索额图:“---那什么,辰儿啊,姥爷还在禁足期间,就不过来了。”   苏辰一脸不在乎:“没关系,我向阿玛给您求求情。”   说罢摆摆手,带着三个奶团子弟弟往西暖阁去了。   李光地和王鸿绪对视一眼,片刻后,李光地上前提醒道:“大人,我倒是有个主意。”   索额图看了看前面走过来的一队巡行侍卫,道:“出去说。”   三人一起上了停在西华门外的马车,索额图才道:“晋卿,说说你的想法。”   “听说姚启圣给皇上上了个折子,要求展界恢复海边渔民下海捕等事宜,皇上虽一直没提,这些天却是问了好几人意见了。咱们不如推一推,海上盗寇不少,最好维持现状。”   还有台湾建置的问题,李光地深觉此事对他的家乡福建无益,当初皇上征求他的意见,他提出弃守台湾的时候,皇上也不太乐意的样子。   如今郑克塽等人已经从台湾启程,最迟下年冬天能到京城,那施琅也三五不时一个折子上着,要留台湾,他打的什么主意大家都知道。   不过是想代替郑家继续做台湾的土皇帝罢了,之前李光地还头疼,但现在皇上让他们出海给了他一个新思路。   若是把目前面临的这两个问题合同,反而比单独好解决了。   听完李光地的分析,索额图脸上的皱纹都更深了,笑着直拍李光地肩膀:“晋卿,不错不错,你们读书人,这脑瓜子就是比咱们好使。”   “阿玛。”   康熙抬头,就看见他儿子身后跟着一串进来了,好笑道:“怎么又添了两个?”   “胤祚胤祐,你们放课了不回去找额娘,不怕你们额娘担心?”   苏辰无语看阿玛,这话说的好像他们不是您儿子似的。   胤祚看见康熙还好,亲近多过生疏,跪下来给他阿玛请安说道:“阿玛,我们中午都不回去找额娘,大哥要去看太奶奶,我们一起去。”   康熙就喜欢儿子们面对他自在一些,胤祚这小嘴儿叭叭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跟辰儿小时候有一比,于是他脸上的笑容也更加慈祥了。   看向胤祐,胤祐磕巴道:“阿阿玛,儿子也是这样。”   胤禛:“儿子也是。”   好吧,这三个儿子数胤禛最闷。   康熙挨个给他们小脑瓜上摸摸,“太奶奶现在需要静养,你们去了不能吵闹,知道吗?”   三个小团子齐声道:“知道了。”   康熙这才吩咐梁九功:“御膳一会儿再摆。”   往慈宁宫去的时候正好碰见胤礽,他的衣服被苏辰蹭上了墨汁,放课之后就去毓庆宫换衣服去了。   康熙叫胤礽一起去。   身为太子,这些事情上就要做到无可挑剔。   慈宁宫已经摆上了膳食,太皇太后病了一天,嘴里发苦,听到吃饭就反感,苏麻喇姑好说歹说才把她老人家哄过来。   刚坐到炕上,小太监进来说:“孙夫人递牌子进来,想要进宫探望老祖宗。”   太皇太后拿着筷子,闻言不知想到什么,眼眶微红,有气无力道:“下午让她来吧。”   “皇上驾到。”   太皇太后看到孙儿带着一串子孩子进来,总算打起一些精气神,“正说吃点东西呢,你们来了陪我一次吃些。”   苏麻喇姑先看皇上,如果皇上不乐意,太皇太后也不会勉强的。   康熙点点头,苏麻喇姑这才转身出去叫添几个菜送来。   这时乾清宫御膳房的一个小管事端着个托盘走进来,苏麻喇姑问:“这是什么?”   小管事回道:“辰亲王叫冷师傅做的素炖,给太皇太后尝尝鲜。”   苏麻喇姑走上前亲自接了,送到屋里一说,苏辰道:“应该还有几盅,让他们都送到慈宁宫来,我们陪太奶奶一起吃。”   被一圈孩子围着问长问短的太皇太后满脸笑容,也不说嘴苦不想吃饭了。   苏麻喇姑赶紧转身按照辰亲王的话去吩咐。   苏辰把汤盅打开,“太奶奶,您先吃着。”   土豆、玉米、南瓜混在一起的清淡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引动了太皇太后的味蕾,她竟然觉出几饥饿感。   接过勺子抿了一点到口中,甜中带咸的口感竟然十分的惊艳。   太皇太后基本上没有从吃上感到过幸福感,这是鲜少有的几次。   康熙看祖母吃得下去,心里轻松了些。   一会儿,乾清宫御膳房将几盅素炖和早已准备好的御菜送来一些,康熙和太皇太后坐在炕上,几个孩子一人一个凳子,趴在小几旁就这么吃了顿午饭。   吃了半盅素炖,太皇太后的心情明显好上许多,询问起除了南瓜她都没见过的两种食材。   也没有陪老太太说话太长时间,康熙带着儿子们离开了。   苏麻喇姑相送,到慈宁宫外才喊了句:“皇上。”   康熙看出来她有话要说,道:“苏麻姑姑有话直说吧。”   苏麻喇姑也没犹豫,直说道:“太皇太后昨晚上说梦话,喊了淑慧公主的名字。”   太皇太后这一病虽然没有多重,但却勾起很多早年的心绪,一时是公主一时是科尔沁的那些旧人,总跟她说也不知道临终能不能再见他们。   康熙闻言点头道:“苏麻姑姑回去好好照顾祖母,朕这就派人去接姑姑回来和祖母小聚。”   苏麻喇姑蹲了蹲身转身回去了。   苏辰忍不住叹口气。   康熙听见,笑道:“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苏辰说道:“太奶奶不会想姑祖母想病了吧。”   康熙也想叹气了,他回头看了慈宁宫一眼,就算如今他有了很多孩子,祖母却还是他主心骨一般的存在。   有祖母,他心里便安稳。   希望祖母能多陪他几年。   乾清宫凤彩门分开,苏辰带胤禛三个小团子去养心殿休息,康熙回他的西暖阁,保成去毓庆宫。   胤祚胤祐都有在养心殿蹭住的想法,不过这一趟午休彻底打消了两个糯米团的想法,因为他们大哥竟然午间还给四哥安排写大字的任务。   看到在窗边写字的胤禛,两个就被安排在隔壁房间睡午觉的小家伙赶紧缩回脑袋。   “七弟,你还想来大哥这儿不?”胤祚抱着小膝盖问道。   胤祐其实还是想的,毕竟在荣妃娘娘那里的生活也没有多好,但是他还有另一个顾忌,便摇了摇头。   看他心不在焉的,胤祚再问:“你是不是害怕孙夫人?”   孙夫人。   他们去慈宁宫的时候,听到小太监说她要去看太奶奶了。   胤祐一抖。   孙夫人没有孩子且她还是功臣之后,胤祐懂事的时候就听说过,皇上会从他们这些小阿哥中间过继一个给孙夫人的儿子当儿子。   胤祐出生就有腿疾,他额娘又不受宠,那些人便都说很可能是他要被过继。   因此虽然阿玛没有提过,每次听到孙夫人仨字,胤祐还是会害怕,他点点头:“胤祚,你说阿玛会不会不要我?”   胤祐忙伸手给他拍拍后背:“不会的,我们都是阿玛的儿子,阿玛不会让我们给其他人做儿子。”   想看看俩糯米团有没有好好睡觉的苏辰便没有进去,他想到自己前两年听到过继的事儿,他一个大人心里都打突,对胤祐现在没安全感的心态表示非常理解。   孙夫人现在在胤祐心中的形象,恐怕就是一个非常可怕的老巫婆吧。   不过这么多年了,孙夫人还没有找到合她心意的承嗣之孙?   正准备进宫的孔四贞如果听到他的心声,肯定会回一句:过继这事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阿玛要把文华殿收拾出来给保成读书,苏辰这个整日在跟前的几乎是头一个得到消息的,他马上把自己画的教室图纸塞上去,表示要揽下修建工程。   康熙拿着他这图纸瞧瞧,发现根本不用怎么动工,只把东西从房间里腾出去再布置一些桌椅板凳就可,点头同意了。   苏辰还表示,他们其他人要和保成一起读书。   这个就让康熙有些头疼,对太子的教导要郑重,这不仅是朝臣们的要求,也是他的打算。   所有儿子一起读书,怎么能显示出太子的特殊和高出其他阿哥的尊贵?   苏辰道:“您让保成太特殊,不自觉的您对他的要求也会拔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人不可能是完美的,如果保成再犯一点错,就指甲盖那么点的错,到时在阿玛和其他人心里都是不可原谅的。”   康熙:“朕能是苛刻要求自己儿子的阿玛吗?”   “说不定呢。”苏辰直言,“况且阿玛您才是老大,保成便是太子,也要您罩着的,那些个什么特权啊,您给他那么多做什么?”   “太子都是这样的。”康熙担心辰儿是嫉妒了,说道:“你这边开府了,典卫、侍卫阿玛都给你配上,旗人也给你八九个佐领的。”   苏辰摆手:“我不要,人太多了养不起。阿玛,现在说的是保成的事,他就算是太子,但现在连您的副手都算不上,太隆重的礼仪对他来说反而不好。”   康熙明白了,看着儿子道:“你这是又担心阿玛以后会忌惮保成呢?”   苏辰:说这么明白真的好吗?   康熙眼神冰冷:你说呢?   这孩子,白养了,总是担心他会伤害保成,他什么都手把手教保成,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教出来的太子过于优秀而要打击他?   “阿玛不是汉武帝。”康熙失望的对儿子说道。   这语气听得苏辰心酸,好像他真的做了对阿玛多不好的事,马上凑过去给阿玛拍拍背:“好了好了,都是儿子小人之心度阿玛君子之腹。”   康熙:你把你爹当小孩子哄呢。   看见阿玛的眼神,苏辰呲溜一下跑了:“阿玛,我去玩了先。”   等孩子跑出去了康熙却是忍不住笑了笑。   梁九功道:“辰亲王还跟个孩子似的。”   康熙:“小时候心眼多多,长大了心眼还是就这么多,倒显得蠢笨了些。”   梁九功:别以为奴才没听出来,您其实是在夸王爷心思赤诚。   康熙心道,有辰儿这个念叨精在身边,他想做汉武帝也做不成。 第124章 叛逆期   文华殿在前朝,平行位置基本上跟太和门持平,从乾清宫出来要走很远的距离,因此要开始监督文华殿修缮的苏辰开始了坐椅轿去监工的生活。   不得不说,坐在椅轿上能够从容的欣赏皇宫风景,体感上是挺舒服的,但是现代文明生活留给的他的记忆,让他始终无法心安理得的坐在别人肩膀上扛起来的椅轿上。   苏辰不觉得这是个什么需要纠正的缺点,坐了椅轿两天,心理上实在无法适应的他跟阿玛说了一声,然后当天中午他就得到一辆小马车。   小马车非常精致,只有两个并排设置的座位,前面是小茶几,小茶几上还有茶壶杯子,很方便饥饿的时候补充能量。   胤禛和苏辰更加熟悉一些之后,便表现出来一些黏人特质,这天苏辰又趁中午的空闲时间去文华殿监工的时候,他跑出来要跟着一起。   苏辰自然答应他了,俩人窝在车里吃了没一块栗子糕,车子就停了下来。   虽然苏辰对教室的要求不高,内务府派过来修缮的人却十分的用心,不仅平整室内墙壁,而且把外面一些需要重新刷漆雕绘的地方全都重新油漆。   “王爷,”管事禄安看见外面的车子赶紧迎出来,车上又跳下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他猜想是如今跟着王爷居住的四阿哥,再次笑着道:“四阿哥安。”   胤禛小脸依然平平的没有任何表情,禄安心里突突,难道猜错了?   可是六阿哥七阿哥也不是这么大的孩子啊。   正想着,听到辰亲王询问:“今天修补到哪里?”   禄安没空再想这些杂七杂八的,跟在王爷身边一一指着说了:“---那里的油漆都不鲜亮了,需要从上到下都重刷一遍。房间里面已经整理好,王爷要不要去看看?”   苏辰“嗯”了声,转身伸手给胤禛叫他牵着,“进去看看。”   胤禛十分认真的牵住大哥的手,脸上的神情更加严肃。   禄安跟在两位身后,一眼又一眼瞅四阿哥,这位小阿哥的脸难道是被冻过?   房间里,前后两面黑板都安上了,左右两边墙壁旁分别搁着八盏琉璃灯,这是苏辰要求的。   以前早读的时候,他们是每人桌岸上放着一盏蜡烛灯,换了教室,课桌也要换成现在那种刚刚合适放下书的单人课桌,再放灯盏就不合适了。   而且苏辰觉得把灯放在桌子上,对于小孩子来说也不安全。   可惜他这些年一直在玻璃制造上投资,到现在都没有出什么了不起的成果,当然不是一点成果没有,琉璃弹珠他们去年是造出来了。   负责玻璃制造的李管事还建议,造一批好看的琉璃珠拿出去卖,为的是给他回收一些资金。   苏辰表示资金不是他们需要关心的事,专心研究就好,他不会抽减给他们的投资,不过现在已经考虑着哪天把水生带进来让他去看看。   “预计最迟三天,王爷和阿哥们能来这里读书。”禄安笑着说。   “不着急,”苏辰也不知道现在的漆有没有甲醛之类的有害物质,“对了,二楼也修整一下,给我们做个小型图书馆。”   禄安赶紧答应下来。   前面这边有三间屋子,苏辰走前对禄安说:“其他两间也按照我要的样式改造出来,内造处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桌椅板凳不用你们管。”   多要两间教室,是苏辰觉得,以后他们未必不可以在宫里开一个皇家书院,前期么,就选大臣们的孩子一起来读书。   也别争哈哈珠子的位置了,大家按年龄段一起来读,这么好的接近权力中枢的机会,肯定不会有哪个大臣会反对。   想要来皇家书院读书的人多了,有了扩展的需求,在宫外再建设一个专门的院校的话,就也顺理成章了。   这就是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   读书人们很维护儒家的教育方式,其实并非他们真正的认同儒家的精神内核,只是要维护他们通过四书五经能轻易取得利益、能轻易占据在别人无法反驳的高度罢了。   苏辰想让北京城也出现一个世界闻名的大学,但他可不想跟满朝满天下的读书人硬刚。   看到在皇家学院读书的益处,使他们向往,然后再主动提出扩建学院不是更好么?   “嘿嘿嘿。”   吃饱喝足靠在能让自己安心的人旁边,胤禛的小脑袋一磕一磕的,笑声带起的震动瞬间惊醒了他。   “乖,继续睡。”没有发现小家伙打瞌睡的苏辰赶紧拍拍他后背低声轻哄,这要是因为睡不舒服哭起来他可哄不住。   胤禛揉揉眼睛,脑袋往前拱了拱,下一秒就闭上眼睛,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睡沉的呼吸声传来。   苏辰低头一看,失笑。   小四比保成小时候秒睡的还快。   “王爷,奴才来吧。”   马车走入养心殿才停下来,外面赶车的连山掀开一看四阿哥睡着了,便主动伸手。   苏辰道:“你给我掀着帘子,别来回倒手把小四吵醒了。”   连山嗯呐,站在旁边掀着帘子。   睡着的小孩子一般都是雷打不醒,把睡成小猪崽的小四放到床上,苏辰交代春子注意听着里面的动静,又叫宫女准备好温开水这才离开。   春子看着走远的辰亲王欲言又止,跟着爷来到养心殿好几天了,春子一直想找机会跟王爷说声谢谢,当年如果不是王爷不让那件事扩展牵连,他这个和丛儿姐姐走得近的人纵然什么都不知道也逃不过一死的命运。   “春子,我看你中午没吃什么,这两块糕点给你。”一个宫女走过来,将手里帕子包着的两块糕递到他手中。   春子将心思掩藏好,笑道:“多谢暖香姐姐。”   暖香是这里的二等宫女,平日在主子跟前路面的机会不多,但却十分了解自家王爷的性子,这时就小声劝春子:“临言只是会往上巴结了一点,但咱们王爷眼里最看不得仗着主子脸面狐假虎威的,下次他欺负你,你直接找王爷说就是,别忍着他。”   春子双手接过糕点,笑道:“谢暖香姐姐提醒。”   他早就看出来临言是什么人,不过他对自己的欺负还不如当初跟在四阿哥身边的福禄公公,春子不想让王爷为这点小事生气,根本没打算告状。   更何况,他家爷好容易有个安稳自在的地方能待着,只为此他也不会小事弄大。   毓庆宫。   寒冷的午后小太监小宫女门都缩在茶房杂物房打盹儿,在外面守着的也是百无聊赖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看见来人,两个小太监张嘴就要通报。   “嘘。”   苏辰抬起手指在唇边一竖,俩人立即噤声,他们都知道自家太子是如何尊重辰亲王,但是另一方面太子爷说了,叫他们看好门,谁来了都要通报的。   他们不敢喊,也不敢不给太子提醒,便紧紧跟在苏辰身后,一个机灵一些的笑道:“王爷,我们太子爷正午睡呢。”   苏辰这才察觉几分不对,俩人刚才还想高声喊,现在又说保成在睡着---   难道,保成在做什么不好的事?   至于这个不好的事,苏辰能想到的就只有和貌美的小宫女酱酱酿酿了。   男孩子在十一二岁的时候是会有那什么冲动的,更何况是保成这种吃喝等生存问题一点都不需要考虑的小少年。   想到这个可能,苏辰的脸都有些黑。   一个看不着,熊孩子就往小道上跑。太子身边,围绕的人还是太多了,他的影响或多或少都会被人稀释。   “你们两个站在那儿,别动了。”苏辰停住脚步,指了指紧跟着他的两个小太监,笑道:“谁要是试图给保成通风报信,本王会让你们看看辰亲王的手段。”   俩小太监有苦说不出。   辰亲王很少突然过来的,怎么就让他俩碰见了。   保成寝卧外面的门关着,苏辰推门进去后,又两个小宫女要出声请安,苏辰恶狠狠盯向两人。   对辰亲王还是比较熟悉的小宫女第一次看见王爷这么凶的模样,顿时也不敢出声。   苏辰放轻脚步往里走,越过屏风便看清里面的样貌,帐子半开的床上,保成正躺那儿拿着一杆烟在吞云吐雾。   旁边跪着一个手里捧着烟叶罐子的貌美宫女儿。   说实话看到一幕,苏辰的脑瓜子嗡了一声,继而明白保成抽的就是正常烟草,但这么颓废的模样还是让他心头拱火。   “孤马上就午睡,”听到脚步声保成不耐烦的说道,下意识抬眼看见的却是他哥,赶紧坐正,将还有烟草火星的烟杆往旁边一扔,“哥,你怎么来了?狗奴才,我哥来了也不说一声。”   苏辰呵呵:“说了让你好把这些都藏起来?藏起来我也能闻见味儿,”他强压着才没发火,走过去捡过来烟杆子,问道:“索额图给你的?”   完了,哥真生气了。   保成说道:“是的,我昨儿个才拿到,他说累的时候抽抽烟,能让心情放松。”   也不敢称呼索额图二姥爷了。   苏辰:“他说什么你都信啊?”   保成低头一副知错的模样,“我就是想试试,呛鼻子的很,我不打算抽的。”   “我看你抽的挺乐在其中的,”苏辰看了看这支纯金打造的烟杆,他前世也见过十一二岁就学着大人抽烟的男孩子,那些十个里有八个都是街头小混混,“你想放松心情,是压力太大了?”   保成点头,又赶忙摇头:“没有。”   苏辰把烟杆里面的灰倒在地上,对保成道:“这个我没收了,你没意见吧?”   “没意见。”   苏辰看了看仍旧跪在那里的小宫女,觉得有些眼熟,“你是上次伺候我洗漱的小宫女?”   小宫女小心的向上看一眼,见辰亲王没有生气的样子,才道:“是奴婢。”   “叫什么?”   “奴婢影欢,”她说道。   苏辰看了眼保成的神色,道:“下次他再抽烟,你告诉我去。”   影欢诺诺的不敢答言。   保成微微松口气。   但苏辰心里的火还在,可是在遇到小孩子叛逆的时候,发火是最下策,虽然真的很想给这个家伙两巴掌。   处在四周都是诱惑的环境下,却很难有人不迷失,或许这也是历史上的守成之君基本上都超不过开国之君的原因。   因为没有吃过苦,也就无所谓能锻炼出来坚韧的意志。   他之所以能一直保持清醒,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未必不是因为他有着前世那种艰苦生活的记忆。   保成说道:“哥,我一直都记着你说的话,我没想长成外面那些纨绔子弟的模样。”   苏辰没理会他这个话,只道:“以后不论是索额图还是索府,他们再送任何东西来都要先让我过目。你有意见没有?”   “没有,”保成还是没有犹豫。虽然有种被人监管的束缚感,心里却并不反感。   苏辰看了看因为他的到来而落针可闻的寝殿,站在门边的是后进来的两个嬷嬷,她们垂着头也看不清什么神情。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保成这个太子对于有些人来说就是块龙肉,想要“一步冲天”的人在他周围是赶不绝的。   其实谄媚阿玛的人比保成这里还多。   近来敬事房一个名为顾问行的太监就因为会办事受到了好几次提拔,所任职位直逼敬事房总管。   苏辰没仔细打听顾问行怎么会办事的,想也知道肯定是发现个受他阿玛喜欢的女子那些,一个敬事房的他能办的事也除了这还能是什么?   现在看看保成,多少有那么点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感觉。   身为儿子不好管阿玛的私事,但是现在弟弟的私事,他还是有些能力管的。   “哥,你不生气了吧?”保成看他哥面色越来越不好看,开始后悔,就算二姥爷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能学着抽烟啊。   苏辰看他一眼,“不生气了,不过我觉得啊,保成你需要搬去养心殿跟我住一段时间。”   他当然不打算将这些纨绔子弟的吃喝玩乐都与保成隔绝,那样才是给以后埋下隐患,他决定从明天开始,要带着保成去外面把这些吃喝嫖赌都见识一个遍。   如果保成在对某一类玩乐的喜爱超过他身为太子本人的责任,苏辰就不管他了。   保成却有些犹豫,因为他担心大臣们知道此事会上书弹劾他哥辖制太子。   “愿不愿意你自己考虑,”苏辰拿着那根金烟杆走了,“烟杆我收了。”   看不得拖着一根辫子的人举烟杆,苏辰一开始没打算让纸卷香烟面世的,现在么,呵呵。   他有钱就赚,干什么管抽烟有害健康,没有香烟也不耽误那南洋烟草在大清流行啊,连皇太子都要成老烟枪了。   “太子爷。”   张奶妈被人叫来,路上她已经知道辰亲王发火的缘由,进来匆匆行了下礼,就担心的拉着还站在原地的太子到太师椅上坐下来。   一面叫人拿湿帕子,一面抚着他的后背安抚:“这辰亲王也是,不过偶尔抽个烟,谁还不能有个爱好了?但您可别生气,辰亲王也是为您好。”   这就是张奶妈的高明之处,她知道太子爷对辰亲王的亲近,从不直接说辰亲王哪里不好,却只要这些话能在太子爷的心里留下痕迹就好了。   辰亲王对于张奶妈一家来说,着实是有些多余,当初没有辰亲王的时候,小太子是把她当作第二个娘对待的。   整个东宫上下,凡太子心腹无不得到他八九分的信任。   辰亲王一回来呢,小太子心里眼里就只有他哥,张奶妈最清楚,从小渴望母亲的小太子对辰亲王天然的亲近感便源于那“一母同胞”。   伺候太子爷擦了脸,张奶妈又端着茶水送上去:“您清醒清醒就去乾清宫,别让辰亲王好心办了坏事。辰亲王自然是怕您学坏,但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让万岁爷知道的好。”   保成没说话,接过茶杯喝了两口,对张奶妈道:“奶娘,您回去吧,孤分得清轻重。”   张奶妈知道今天说的有些多了,立刻闭嘴,走前又道:“内务府那边也进了一些上等的烟叶,我回去跟当家的说一声,让他偷偷送过来一些。”   这话说的,堂堂太子爷想要用什么需要偷偷吗?要知道当初张奶妈的男人凌普能当上这个内务府总管,就是康熙担心自己忙于政事无法事事照顾到太子,才让太子奶娘的男人去担任这个职务。   现在说竟然太子爷要用一些东西,偷偷的给送来?   保成抬眼,神色不明道:“奶娘不用这么小心,孤已经不想抽烟了。”   张奶妈笑道:“也好,您收拾收拾,快点去乾清宫吧。”   张奶妈走了。   一个年龄至少在二十五以上的老宫女上前,将跪在床边的影欢扶起来,叹息了一声,面带担忧的示意影欢快下去。   影欢还以为姑姑是觉得她得罪了辰亲王,不过她觉得辰亲王是个好人,不像是会跟一个小宫女过不去的,但太子也在,她只能欲言又止的看了姑姑一眼,轻手轻脚的离开。   有橘走到太子跟前,低声道:“太子爷,需要更衣吗?”   保成闻到自己身上还有烟味,点点头。   有橘想说什么,但看太子的心思根本不在影欢身上,也就住了口。   保成只是挺后悔的,他在哥面前的好弟弟形象被破坏了。   生气。   苏辰经过西暖阁,西暖阁静悄悄。   “阿玛不在吗?”   一个小太监笑着回道:“皇上去后宫云常在处了。”   云常在是阿玛回宫之后异军突起的一位宫女,听说会弹琴还会跳舞,而云常在就是顾问行发现的。   云常在受宠之后也经常在皇上跟前说顾问行好话,这俩人相辅相成,这段时间以来,在圣宠这方面可以说一枝独秀于后宫。   苏辰摇摇头,穿过凤彩门回到养心殿。   “把这个融了,”将金烟杆交给迎出来的复康,“做几个镂空香薰球。”   复康看出来王爷心情不太好,接过来说道:“王爷,郑大厨把您要的肉松面包做出来了?您要不要尝尝?”   苏辰也不是心情不好,只是意识到每个人都是一个有自己喜好的独立个体,他总用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弟弟和老爹,是不是有些太霸道?   别人累,他也累。   “尝尝吧。”苏辰说道:“给慈宁宫送去一些,还有阿玛那儿,也送几个过去。”   康熙回来的时候心情不错,云常在弹了两段轻快活泼的江南小调,再加上美人动如脱兔,他们度过了很愉快的一个时辰时光。   刚到养心殿就听说自家儿子来找他,康熙很有些不自在,让儿子觉得他是个沉溺温柔乡的阿玛可不是什么好事。   御膳房的人听说皇上回来了,立即把辰亲王吩咐的肉松面包送进来。   康熙:儿子是不是猜出来他阿玛歌舞升平去了?   晚上变成一家四口一起吃饭,康熙看了看他儿子的脸色,还真是不太好,说实话以前他宠爱宜妃的时候也没有白天去找过她。   那么儿子担心阿玛被抢走也是理所当然的。   康熙可不觉得儿子因为他过于宠爱一个妃子而生气担忧是过份插手父亲的事,对妃子的宠爱是会延续到她生的孩子身上的,这点康熙自己就经历过。   当然他不是他阿玛,不会因为一个妃子的存在而否定自己的儿子,目前为止在他心里,也只有辰儿一个儿子罢了。   保成么,算半个。   其他的加起来也不算是一个。   以后还是不要给那些小常在小答应太过的宠爱了,可能引起儿子的担忧是一,会养大一些人的心来欺负他儿子是其二。   保成也觉得今天的餐桌氛围有些沉闷,再一次后悔把他哥的话忘在脑后去享乐。   只是在想自己事情的苏辰,吃完饭才发现一桌子人都对他态度好到过份。   康熙亲手端了一盘南方运来的水果,把切好的一块芒果递给儿子,笑道:“辰儿,吃点鲜果。”   保成拿着刀,把亲手削好的苹果给他哥送到跟前。   胤禛左右看了看,总得什么也没有的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于是他抓一个大桔子拿过来。   苏辰:我这是什么运气?三个皇帝给我送吃的。   保成虽然没有登基坐上龙椅,却是当过一把手的,因此把他归入皇帝之列也可以吧。   苏辰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芒果,膝盖上还搁着胤禛给的桔子,再看看都在看他神色的三个人,吃了口芒果点头道:“好吃。”   两天后太皇太后好转,宫里上演莎翁名剧《罗密欧与朱丽叶》,诸王勋贵都受邀请,一二品大员以及皇上近臣譬如南书房侍从之臣也基本上收到皇上的亲口邀请。   大家乐乐呵呵的到宫里听戏,戏演完了女眷们个个眼眶发红,诸王大臣们只是些微感慨,都对戏剧表示理解:世仇家的儿女怎么可能结亲泯恩仇嘛,罗密欧和朱丽叶的结局其实一开始都注定了。   还有些老古董,甚至在心里喝骂朱丽叶不知廉耻。   只不过这是辰亲王让人排出来的,他们并不敢把对女主人公的不满表达出来。   本以为大家都是这样,出宫的时候才注意到明珠和索额图,还有他们身后的时常以他们二人马首是瞻的几个大臣皆是眼眶红红。   甚至索额图还在掉眼泪。   户部尚书走过来问道:“明相,您这是看戏看哭了?”   明珠放下擦眼睛的袖子,沉着脸道:“不然呢。”   皇上说了,明天就派几个传教士叫他们西洋话,再一年开了春让他和索额图一起出海去。   呜哇---   索额图狠狠地瞪眼户部尚书,擦着还有眼泪的眼睛离开,他还等着翻身呢,就这么被皇上支走了?不甘心啊。   李光地,再出个主意。   前番弃守台湾封闭海岸的奏议,让李光地在御门听政的时候被皇上狠狠批了一顿,他前些年在三藩之乱时的功劳全部消耗光了已经。   他还出什么主意?   只不过出海会不会就再也回不来了?或者回来了,也和张骞、苏武一般,远远的被排斥在朝堂外?   他们没一个想出去的,但皇上主意已定,他们不去出海难道要自动请求致仕吗?   明珠叫住索额图,一开口还带出几分哽咽:“——罗密欧和朱丽叶,实在太令人感动了。”   “感动的人想要落泪”,同样想哭的索额图点头,“明相有什么事?”   经过他们身边的其他官员听到这两段对话,嘴角忍不住抽抽。   明珠看看周围,示意车上说。   “这件事归根结底还在辰亲王身上,”明珠说道,“反正皇上没让咱们立刻出发,咱们想法子找辰亲王说说好话,辰亲王不盯着咱俩,出海派谁不是派?”   索额图翻白眼:“你知道辰亲王盯着咱俩是为谁盯的,你我相斗,弄得官员拉帮结派,辰亲王他是嫌咱俩让皇上不舒服了。”   当然针对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总拉着保成。   可咱们当官掏心扒力的,为的不就是人上人吗?   明珠道:“那就真出去在那西洋小国,给皇上建行宫?”   这是辰亲王的原话,他说以后肯定能造出更快的船,彼时皇上也能去西方国家访问,那要去不能连个住的舒服的地方都没有,便需要他们两位先锋了。   说的贼好听,又是先锋又是外交,但就是想把他们推出去而已。 第125章 摆烂人   阳光明媚,京城一片繁华,聚集着许多市井之徒的小酒馆人声鼎沸,苏辰走着走着察觉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转头道:“怎么停下来了?”   保成穿着一身奶绿色的织锦长衫,阳光下更是粉雕玉砌的一般,这一身长衫已经是他所有衣服中最不奢华的一件,但也和街边的小酒馆十分格格不入。   保成看着里面猜拳的五夯汉,脚尖都偏往一边的地方,道:“哥,咱们还是找一个像样的酒楼吧。”   苏辰穿着的却是一件掺着银线绣纹的白色衣衫,白衣无暇,让人不由得想到月华之下飘然而下云端的仙人,但是一笑就破坏了那种高高在上的疏冷感。   “像样的酒楼里,可没有这么多被酒麻痹了神经的醉汉。”   能进去高档酒楼的,哪个不顾及着身份?   “走吧,今儿个咱们把能玩的都玩一遍。”   保成无奈,抬脚过去。   这般穿着的俩人一看就不像是来小酒馆这样混融在市井地点的人,小酒馆没有包厢,所有人都是坐在外面吃喝。   有人专心猜拳喝酒,也有人抬头注意到他们两人,好奇的多看了几眼就又收回目光,吃饱喝足付了酒钱离去了。   来小酒馆的人并非全是酗酒不事生产之人,他们之中有很多是从事体力劳动难得过来打打牙祭的。   不过在此处很容易找到酗酒的醉汉便是了。   小二不敢小瞧这俩人,上前询问要点什么。   苏辰道:“两壶酒,两盘卤肉。”   很快酒肉便上来了,苏辰给保成倒了一杯,道:“喝吧。”   保成握住从没有接触过的粗瓷杯子,被哥盯着很有压力,并不敢真就听话的喝了。   苏辰却已经倒一杯喝起来,咂摸咂摸味道,这小酒馆的酒味道很淡,估摸着也就是十几度的样子。   保成担心他哥喝坏肚子,忙道:“我喝叭,哥你本来就不爱这些,别喝了。”   宫里的佳酿他哥都是不喝的。   一杯酒入口,噗,保成转头都喷出来,这玩意还没有他偷偷喝过的果子露有味道。   “这酒是不是掺水了?”   正招待其他客人的小二听见赶忙跑过来解释:“客官,我们小店是诚信经营,绝对不往酒里兑水的。”   苏辰说道:“我弟弟没喝过酒,没见识。”   小二这才走了。   保成道:“哥,我不喜欢喝这个酒。”   “那你要喝十几两银子一瓶的好酒?”   “我不喝酒,”保成只得说。   苏辰指了指桌子上的肉:“那吃肉,闻着还挺香的。”   最后他们俩在小酒馆吃了半盘肉,要的一壶酒只喝了两杯,总共不过待了一刻钟的时间,却看见两个酒鬼醉醺醺的过来打酒。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补丁压补丁,扣着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的一点铜板也要一壶酒。   走出来小酒馆,苏辰对保成道:“你喝起来都掺水的酒,也能成瘾,酒瘾上来,砸锅卖铁卖儿卖女并不少见。什么是瘾,就是为了一时的感官快乐能放弃为人的最大底线。”   保成心里也是挺唏嘘的,那第二个过来打酒的酒鬼被一个不怀好意的人拉住说了会儿话,谈话中竟是要为一点酒资把他家里的闺女嫁给一个五十老汉。   那么淡的酒,都能让人沉迷,更别说他能接触到的那些五十年六十年醇酿了。   接着他们又找到一家开在深巷子里的赌坊。   “吃喝嫖赌抽,”当然现在还没有出现苏辰警惕的烟土,却不妨碍他把抽烟归到这五毒之中,“只要你沾了一样,距离另外一样也就不远了。”   赌坊内乌烟瘴气,酒气和那些几天几夜不回家的男人身上的臭气,劣质烟草的烟气混合在一起,发酵成一股能把人眼泪炸出来的毒弹。   苏辰刚一掀开里面的帘子,保成就转头差点干呕。   “哥,我绝对不会玩这个的。”保成一脸抗拒,“咱们回去吧,如果阿玛知道了咱俩来这样的地方,会训斥咱们的。”   苏辰一脸了解:“我知道你要赌也是去高级的地方,但不论什么样装潢的赌场,它的本质都是一样的,进去吧,先让你见识见识底下人玩的。”   保成磨蹭着进来了,一直闭气到再不呼吸就不成了才匆匆呼吸一口又闭上。   注意到保成的小动作,苏辰勾勾唇,臭小子,治你这几招还是足够的。   “两位小少爷,”一个刀疤脸的男人看见他俩,就像发现了鲜美猎物的饥饿豺狼,小跑过来分外殷勤的问道:“第一次来吧,你们想玩些什么?”   苏辰随意道:“每样都见识见识。”   刀疤脸先把他们带到最简单的骰子区,拿出一个骰盅便给他们讲了讲规则。   苏辰问保成:“押大还是押小。”   保成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随便说道:“大。”   “押大,”刀疤脸把那乌亮的骰盅交给旁边的人,不太明显的使个眼色,那人抓住骰盅一阵猛摇之后磕在桌子上,刀疤脸对几个围观之人道:“你们押不押,押大还是押小?”   “押大。”   “我押小。”   倒真有几个人跟着押的,只不过仅有廖廖一人和保成押的大小一样。   骰盅打开,摇骰子的人喊道:“六六六,豹子啊。小兄弟的运气可真好。”   保成:---   他压了一块碎银子进去,这一下子就收回四五块。   不过才这点银子也无法激起保成心中半点波澜,脸上就没有赢了银子的兴奋神色。   刀疤脸意料之中,说道:“我看小少爷嫌弃这个慢是不是?这边,咱们去抹骨牌?”   苏辰点点头:“去看看。”   保成:想走。   到地方一看,这抹骨牌也就是现代的推牌九。   推起来快得很,苏辰和保成只赢了前面的局,而后便开始输,从一两二两的输,到五六两七八两,很快二十两银子就见底了。   这时候保成哪里还不明白,他跟他哥被赌坊的人下套儿坑了。   “还玩吗?”苏辰问道。   保成没有输红眼,反而怒气值飙升,身为太子殿下,他还没有被谁这么明显的坑过。   当他是傻子呢。   苏辰:你确定没被人坑过?   保成道:“不玩了。”   刀疤脸知道心急了,碰见的还是两个眼明心亮的,就玩笑道:“两位小少爷一看还缺这点钱?有钱难买一乐啊,再玩会儿,说不定能赢回来呢。”   苏辰想了想,道:“好吧。”   这一次再玩先输了一局,之后连续七八局都赢,输掉的二十多两赢了回来不止,还又赚了十两。   保成的眼睛都微微睁大,这么明显的做局,是真拿他们当傻子耍啊!   这时苏辰起身收钱,“我们该回家了。”   刀疤脸:---还没来得及反手呢。   赢了这么多又想走?   今天务必要宰这俩肥羊一把的刀疤脸笑容谄媚:“你们运气这么好,现在走了岂不是可惜?就不想趁着这波好运气,十两变百两?”   苏辰笑道:“我这个人喜欢跌宕起伏的,一直输或者一直赢就会觉得没意思。先回去了,有空再来找你们玩。”   刀疤脸给两边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好几个赌徒凑过来起哄。   保成算是长了见识,在这里当每一个赌博之人沉迷其中时,却有这么一群冷清的人计算着如何从他们身上刮银子。   平生最恨被人戏耍,无论是什么形式的。   保成迈出一步看着这些人:“爷说走,你们想阻拦?”   刀疤脸:有一瞬间被吓住了是怎么回事。   他马上回神,笑道:“那咱们,恭送爷。”   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时,保成才觉得活了过来,他转头看看面上带着淡笑的自家哥,“就这么放咱们出来了?”   “嗯呐,”苏辰点头,将手里的钱袋子甩来甩去,“总不能就在场子里收拾咱们。”   没等这话说完,两个彪形大汉掀开赌坊的棉帘子走出来,并且很快把目光锁定在他们两人身上,朝他们走来。   苏辰抬了抬下巴:“不好惹的来了。”   鉴于他们俩年纪不大,虽然穿着富贵,但还是很幸运的短短时间内把赌场的一连串套路都领教了一个遍。   保成也学到一个知识点,别看赌坊搞的和其他店铺不一样,但它的本质和其他店铺是一样一样的,那就是盈利。   “小子,有人看见你们偷了我们赌坊的东西。”一个彪形大汉开口,连借口都找的这么随意,可见根本没有把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放在心上。   苏辰当然有备而来的,向旁边隐藏在路人中的几个人招招手,那些身形精壮一看就是练家子的侍卫们便走了过来。   俩彪形大汉相互看了看,他们貌似打不过,但在自家地头能被客人欺负了,其中一人转头就去叫其他打手。   两边打起来的最后结局时,这个赌坊因为不正当经营被京兆府查封整顿。   苏辰其实觉得赌坊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应该存在,朝廷禁赌不应该只在官员内禁,他说道:“保成,你觉得赌坊算不算京城繁华中的乱象之一?”   保成毫不犹豫:“当然算了。”   那些不费任何气力就想把别人血汗钱赢走的人,说一句小蛀虫也不为过。   “那你回去了给阿玛上个折子,分析一下全方位禁赌的利弊。”苏辰说道。   保成:“哥,你不怕阿玛知道咱俩偷偷去赌坊?”   苏辰指了指左右两边,那些隐匿在人群中连他俩都看不出来的暗中保护他们的人,再往后指指,那些是他们出门时带出来的便衣侍卫。   “有他们在,你觉得我们今天的行程,阿玛能不知道?”   康熙当然很快就知道了,给他递消息的有两人,一人是暗绣阁侍卫,一人是大阿哥保清。   保清是在毓庆宫东边的宫道上遇见苏辰和保成的,吹一路冬天冷风都没有把赌坊那股奇怪味道散干净,苏辰正跟保成说回去换了衣服再去西暖阁找阿玛。   因为此时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空正中,该吃午饭了。   保清看见他们俩都要见礼的,又走过来寒暄,灵敏的鼻子瞬间闻出了太子和辰亲王身上的烟酒味道。   今天他俩请假,竟然是出宫喝酒抽烟去了!   或者还去了其他地方。   保清的眼睛在大哥腰间沉甸甸的荷包上瞄两下,去赌钱了?   猜到这个可能,他在心中惊了惊。   一个亲王一个太子,竟然跑到宫外赌钱!   不管这个猜测是否属实,也不妨碍他去跟皇阿玛打报告,说的多了,皇阿玛总会信几分的。   苏辰和保成分开,回到养心殿换衣服时。   乾清宫梁九功正跟皇上禀道:“万岁爷,大阿哥求见。”   刚刚听了暗卫汇报的康熙脸色不太好看,说道:“进来吧。”   保清进来请安之后,先看皇阿玛的脸色,而后小心道:“儿臣刚才发现了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康熙看他一眼,道:“有话就说。”   “儿子刚才想去跟额娘请安,遇见了大哥和保成,似乎从他们身上闻到了宿醉的酒气,”他说着抬头,瞧见阿玛眼中一片冷色,顿时把头低下去。   康熙说道:“他们是今天早晨出的门,你怎么猜他们是宿醉?”   “所以儿子才奇怪,”保清为难道:“担心他们去了什么了不得的去处,大哥是亲王,保成是太子,身份皆是一等一的贵重,这般不知自爱,岂非给大臣们把柄抓?”   话没说完,一个墨玉镇纸就朝他的胸口打来,保清吓得马上跪到地上。   依他的想法,阿玛就算不信也不会朝他发火的,难道皇阿玛就那么信任太子?   康熙面无表情:“你入学读书这么些年,只学了揣度兄长弟弟的本事?”   保清额头触在地面上,惶恐道:“儿子不敢,儿子不是揣度,仅仅是担心大哥和保成被人带坏了。就儿臣知道的,保成的那个奶妈的男人仗着皇阿玛信重,时常欺负克扣下面的奴才,对人也是非打即骂。”   康熙不等他说完,骂道:“滚蛋,再有下次,朕打断你的腿儿。”   保清伤心不已,他没想到阿玛不仅一点都不相信,竟然还要打他,同是阿玛的儿子,差别为什么这么大?   换了身玄色衣裳的苏辰带着刚刚下学的胤禛,和保清在西暖阁门口不期而遇。   看见他,保清的眼睛就是一红,连人也没叫匆匆走了。   苏辰问出门迎接的梁九功:“保清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说我和保成坏话挨训了吧。”   梁九功一言难尽:“辰亲王您还真是双目如炬。”   但您是怎么做到说起这种被兄弟捅刀的事还一脸笑意,半点不存芥蒂的。   看懂梁九功的疑惑,苏辰暗想:那是因为前世他看史书,就知道保清是个告状小能手,保成最终被多疑的中老年阿玛怀疑,跟保清不遗余力的告黑状不无关系。   只是可能有了他这个变数,这家伙心急了,才这么点大就跟阿玛告状,年富力强的阿玛怎么可能听信这种捕风捉影的话?   苏辰笑吟吟的牵着胤禛进去了,然后就听见阿玛一句:“出去干什么了?”   “您不是没信保清的话吗?”他疑问。   康熙冷笑道:“不信他不代表朕不知道你们干什么去了。”   苏辰的眼神明晃晃表示:那您还问。   康熙:糟糕,都被这臭小子气糊涂了。   “说罢,带保成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我想让保成看看底层人的摆烂生活,”苏辰到桌子边坐下来,给他和小四一人拿一块点心,“我们后儿个的行程是去逛青楼,不过阿玛放心,去青楼那种可能会有权贵子弟出没的地方,我们会做好伪装的。”   胤禛差点被吃到嘴里的点心呛住,他双手抱着点心,瞪着不由睁大的眼睛看向大哥,青楼他们怎么能去?   “你就不怕保成真学坏了?”   苏辰摆手:“不会的阿玛,我打算带他去看看青楼光鲜背后有多少人是过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康熙头疼不已,“这个行程朕不同意,等你们长大了些有了定力再去。”   胤禛:“咳咳咳。”   苏辰也没有坚持:“好吧,那后天我请假带保成去看斗鸡。之后呢,我会找人把京城的所有出千老手都请来,教我们学学如何出老千。”   你是不是打着教导保成的名字想要自己玩呢。   康熙要吐血了,偏偏他儿子还头头是道:“阿玛,这些东西如果不让他从小了解,长大了别人一晃一个准儿。”   康熙沉声说道:“谁敢给太子弄这些东西,不想活了?”   您看不见的给保成取乐的东西多着呢,与其让别有心思的人教,还不如我自己来教。   康熙还不是担心信誓旦旦的辰儿也被陷进去,比如他自己来说,都有很多时候会为一些轻松愉快的事情沉迷,更何况自家两个还没有多点大的儿子。   他们从小就是在层层保护下长大的,根本不知道事事不由己的艰难,不知道他们如今处处备受尊敬的身份如何来之不易,又怎么能抵抗那些容易腐蚀人心性的东西?   想到这点的康熙不由的怔然,没有经受过任何风吹雨打的孩子他不舍得放出去,唯恐沉迷一样被废了,但连一点诱惑都不能抵制的孩子。   可能接手这一个江山的重担吗?   虽然想到此处,康熙却也没有撒手不管扔由辰儿带着保成去外面扑腾。   后天再次替自己和保成请了假,走出宫门的时候苏辰才发现他们被禁足了,宫门口的侍卫一脸铁面无私:“皇上有旨,在新的旨意下来之前,辰亲王和太子爷不许踏出宫门一步。”   惧怕了那些地方的保成在心底松口气,转头略带遗憾的对他哥道:“哥,你看现在,阿玛不让我们出门,咱们回去吧。” 第126章 兄弟伤兄弟   苏辰看看保成严肃又遗憾的神情:别以为我没有看出来不用出门你其实挺开心。   他们转身原路返回的时候,上书房还没有开课。   保成故意去刺挠正在专心看书的保清:“大哥,近来挺用功啊,不过听说你读书还是不如骑马射箭。”   明摆着说保清没有读书天赋。   而保成的课业素来为那些大学士南书房臣子们夸赞,弓箭骑术他同样擅长,保清想反驳都找不出可以攻击的点,气得脸都白了。   苏辰说道:“都不要说话了,先生来了。”   下课之后保成对苏辰抱怨:“他在背后捅刀子,哥你怎么还护着他?”   苏辰摇摇头:“我可没有护着保清,你们俩从小便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大庭广众之下你让他丢了脸,这个结会越扭越死的。”   保清已经拿着东西走了,苏辰小声道:“你暗里也盯着他的错漏,还他一个小报告就是了。”   少年人都特别重面子,不过在阿玛跟前丢脸和在外面这些人跟前丢脸有很大差别。   苏辰就是不想这俩人闹到不死不休。   在阿玛就算打起来,只要外人不知道,基本上不会有特别大的羞耻感。   保成哼道:“看在你的面子上,以后我不在外面嘲笑他了。”   “走吧,去吃饭。”苏辰把书收好,胤禛、胤祺他们都过来了,胤祚胤祐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弹弓,今天负责给他们讲史书的先生刚离开,他们俩就啪啪打起来。   苏辰站起身,一群人才跟着他往外面走。   在读书的阿哥们增多了之后,康熙看他们都窝在书房吃饭,便叫人把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给他们做膳房,每天快到放课的时候,御膳房就会把阿哥爷们的午膳安排好。   现在全是在隔壁膳房吃饭。   “哇,今天有番柿炖牛腩。”胤祚欢呼。   番柿子经过几年的优选优种,口感已经和后世的番茄差不多,苏辰收到寇洪送去养心殿的番茄,第一时间就提着筐子到乾清宫的御膳房,让郑春喜给他做西红柿炖牛腩吃。   吸饱了番茄特有酸汁的牛腩软软烂烂,十分美味,康熙也喜欢吃,但这里要用到牛肉,虽然他们并不缺一两头牛吃,康熙却不想上行下效,带得全京城都有吃牛肉的风头。   于是小阿哥们想吃这个菜,还要等阿玛允许的时候才能吃到。   跟大哥处蹭吃过一次的胤祚再次看见这个菜,欢喜的跟个小兔子似的,坐下来抱着白米饭,马上让小太监给他盛满满一勺番柿子牛腩盖在米饭上。   别看皇子阿哥们什么都不缺,但在细节上,真不如现代小康家庭中的孩子过得舒服。   胤祉和苏辰走的远,并不知道番柿子牛腩是个什么吃法,虽然看着挺好吃,但这种奇怪菜色一看就是大哥的主意,他才不会捧场。   苏辰也不需要他捧场,给小胳膊小腿坐在那里只能够着面前一个菜的胤禛盛两勺子,坐在他另一边的保成已经端着米饭吃了起来,再看看年纪最小的小七也被小太监照顾着开吃,他就不管了。   胤祉:生一肚子闷气。   苏辰听他摔筷子,抬头看了一眼,道:“想吃什么叫小太监给你夹,别摔摔打打的。”   对胤祉的厌恶源于几天前。   胤祐欢欢喜喜的带着他额娘做的糕点来分给上书房的哥哥们吃,那天晚上住在南所的胤祉腹痛请了太医,第一天就传出荣妃娘娘就掌掴胤祐额娘戴佳氏的消息。   这还不罢休,荣妃又哭着跑到乾清宫,说戴佳氏故意指使她儿子胤祐害他哥吃坏肚子,苏辰当时就在边上,看到他阿玛明显是不耐烦,具体的缘由问都没问就对荣妃说:“戴佳氏是你宫里的人,你自己管教就是。”   苏辰才确定,他阿玛的确如宫里人说的那般,一点都不喜欢戴佳氏和胤祐,对他们的关注和了解甚至不如早年就已失宠的荣妃。   他跟胤祐相处,倒是觉得小小年纪却乖乖巧巧的小孩儿挺可爱的,当时开口替胤祐说了两句话。   转天,胤祉在上书房和他碰面,张口就是:“大哥真是好人,连一个瘸子弟弟也那么关心。”   胤祉小小年纪平日已显出超越其他人的清高,那一事更让苏辰确定,他被他额娘教的,连性子都歪了。   连欺负人也只逮着比他弱的欺负。   苏辰看管着保成这个小树苗不让他小枝旁逸斜出已经够吃力了,对于管教有亲额娘在身边的阿哥根本没有兴趣。   他觉得胤祉长歪了,或许荣妃娘娘还觉得孩子被她教的特别优秀呢。   挨了两句训斥,胤祉撇撇嘴到底是老实下来。   正吃着饭的时候,康熙的身影从门口闪现。   一般他过来看儿子们,从不让小太监的提前通报。   胤祉坐在面对门口的位置上,阿玛还没有到前面门口的时候他就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明黄色身影,想到这些天没少挨大哥训斥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眼珠子一转,胤祉伸手指了指面前的一盘菜,小太监上前布菜,他抬手一推打翻面前的汤碗,随即呵斥那小太监:“你干什么吃的?”   虽然他的声音不算多大,但苏辰还是忍不住翻个白眼,道:“胤祉,我和你对面,看得清清楚楚,碗是你自己打的,你训斥他做什么?”   “大哥,”胤祉突然站起来,激动喊道:“你不是第一次因为这些奴才训斥我了,难道在大哥看来,”   “你喊什么?”保成慢慢抬眼,道:“大哥训你,你不服,也得慢慢说。”   苏辰真被这小子突然的发作吓了一跳,继而好笑道:“胤祉,你想再闹事,我能揍你的。”   就见胤祉一秒变脸,朝着苏辰后面的方向带着哭腔道:“阿玛,大哥要打我。”   阿玛来了?   其余六人一一站起来,馋嘴的小六还不忘紧忙往嘴里塞一块牛腩进去。   保清好笑的看了胤祉一眼又看还摸不清状况的大哥一眼,唇角勾了勾,欺负弟弟,这下大哥还能不被训?   但他是绝对不会帮大哥解释的。   至于其他几个小豆丁,保清余光看过一群四五岁的小弟弟们,连带着太子,他们只顾得吃了,都没有注意到胤祉是自己将碗打翻的吧。   嘿嘿,坐等大哥挨训。   康熙没看见胤祉自己打翻汤碗,但并不妨碍他当个偏心的阿玛,他走过来摸摸距离他最近的小四的脑袋,才说道:“长兄如父,你大哥不能打你吗?”   保清:阿玛您偏心的也太没边儿了。   明明白白的大哥欺负弟弟,又不是我昨天那种猜测的告状,您竟然还不管!   如果不是要保持大阿哥在其他弟弟们跟前的威严,他一定要躺在地上打滚哭一圈。   胤祉也被他阿玛这么一问整傻了,嘴唇嗫嚅,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反驳他阿玛能为自己争点好处。   胤禛仰头看看不怒自威的阿玛,突然说道:“阿玛,我看见是哥自己打翻汤碗的。”   声音还带着稚嫩,却浸满了说服力和幼稚的沉稳。   康熙哦了一声,蹲下来看着胤禛问道:“你看清了?”   胤禛肯定点头道:“儿子看得很清楚。”   康熙又叫来旁边的奴才询问,得到确定的答案后,招手让胤祉过来,问话是相当和蔼:“胤祉,为什么要故意打翻汤碗?是想激怒你大哥?”   胤祉脸色苍白,吭吭嗤嗤只是坚持道:“儿子没有。”   “这么说,其他人都在诬陷你?”康熙没想到儿子这点和他的额娘倒是如出一辙,物证人证都摆放在面前也咬死不认。   胤祉察觉到阿玛的怒气,虽然很想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他很清楚自己再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只能低头不吭声。   康熙站起身,说道:“既然你知道自己错了,回去把孝经抄一十遍。”   胤祉委屈道:“儿子知道了。”   这一刻起他知道,辰亲王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康熙不想在儿子们吃饭的时间让他们惶惶的,见胤祉愿意认罚,也没有大发雷霆,拍拍胤祉的肩膀让他坐回去。   “辰儿,带着弟弟们吃饭吧。”说完这个,又补充道:“谁不听你的话,不用告诉阿玛,该打的打该骂就骂。”   胤祉的脑袋埋的更低了。   康熙看着他们,沉声说道:“朕给了你们大哥管教你们的权力,以后哪个不服的,找朕去说。”   “这下好了,以后大哥想打你的话,连去跟阿玛那儿过一下明路都不用了。”午饭后,保清啧啧的从胤祉旁边经过,“没有确切的把握,莫要再捋虎须啦。”   胤祉恨恨的踢了下路边的小石子,跟在他后面的小太监长良劝道:“爷,别生气了,至少皇上也没有对您发火。”   胤祉转头给他一脚,骂道:“你还嫌爷的脸没有丢干净?”   小太监赔笑:“不是,奴才只是觉得,皇上喜欢辰亲王,却也并非不喜欢您。”   胤祉听了,脸色到底好看几分,“下午放课去给我额娘请安。”   “嗻,”跟着主子到上书房,长良便转身去安排椅轿。   苏辰要求七天一休没有被允许,不过他们的学习狂魔阿玛还是大发慈悲的允许他们,学七休半。   意思就是学七天能玩半天。   然而休息的这天下午苏辰还是不能出宫,他想去粉饼厂都不行,想去青楼的他还是被阿玛防备的很。   “王爷,奴婢做的山楂糕,您尝尝。”   这不,为防他被青楼女子蛊惑,阿玛给挑了两个漂亮的宫女送到他这边来,现在给他送山楂糕的叫紫簪,细高个儿鹅蛋脸,圆圆的杏仁眼,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子。   她比另一个同时进来的叫鸢儿的宫女积极了太多,苏辰明确表示让她们和养心殿其他宫女一样,学点东西自力更生,这紫簪还是把主要心思放在他身上。   啪!   苏辰扔了一个昨天放课后去内造处做的小摔炮到紫簪脚边,这声炸响顿时把紫簪吓出一声惊叫。   “啊!”她差点把手里的山楂糕扔地上,娇声:“王爷,您吓死奴婢了。”   苏辰起一层鸡皮疙瘩,他还是喜欢大大方方的女子。   啪!   又一个摔炮扔在地上,炸起一声响,这次有了心理准备,紫簪没被吓到,她绕过炮炸开后留下的两片花纸,端着盘子坐在台阶上王爷的身边。   拿一块晶莹剔透的山楂糕递给苏辰:“王爷,您尝尝味道。”   苏辰看看她几乎凑到跟前的脸,往后面挪了挪,抬手:“你别往前了,一边儿去。”   复康在屋里偷偷观察着院子里情景呢,王爷中午放课后就坐在外面台阶上发呆,他看王爷比较无聊,也就没有出去将紫簪打发走。   现在看王爷是真的烦了,复康赶紧跑出来:“紫簪姐姐,紫簪姐姐,我刚看到鸢儿姐姐找您呢,您看看去?”   因为她们俩是皇上选的人,养心殿上上下下的都对她们客气十足。   这却也是亲疏有别,养心殿的奴才们有一股很特别的圆融感。   紫簪很觉得无法融入其中,且养心殿的宫女跟她以前见到的那些完全不同,她们干练精明,身上有一股她永远也提不起的那种气势,她在其他方面下功夫根本连这里的一等宫女都比不过。   所以她只能在王爷身上使劲,可没想到王爷都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可如果辰王不喜欢她,自己以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紫簪不情不愿的离开,回到宫女住处就看到今天不当值的鸢儿正平平静静的坐在圆凳上刺绣。   “你一点都不着急?”紫簪放下山楂糕,问道。   鸢儿眼睛都没抬一下,“着急什么?”   “皇上把咱俩选出来送到辰亲王这儿,我不信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鸢儿放下绣品换线,说道:“那是要看王爷有没有那个意思,毕竟上面也没有明说咱俩是侍妾。”   紫簪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明白鸢儿说得对,如果王爷没有将她们收房的意思,她们自动便是最普通的宫女。   可是她这样的样貌,如何甘心和那些宫女一样,等着一十五出宫或是在宫里自梳当嬷嬷?她要做的是主子。   ---   “大字写好了?”   苏辰转头,比之前胖了一圈的小包子胤禛在他旁边的台阶上坐下,这小家伙现在的自制力就可怕的吓人,连苏辰这个两世为人的都自愧不如。   每天中午雷打不动的练字两刻钟,今天下午有休息他也不停。   胤禛点点头:“写好了。”   “给你,摔着玩。”苏辰将一把小摔炮递给他。   胤禛伸出小手接着,然后和大哥一人一个往面前的地上扔摔炮。   苏辰说:“等一会儿保成不忙了,咱们和他一起去御花园跳蹦床。”   胤禛眼睛一亮,用力的嗯了声。   啪!啪!啪!   养心殿长方形的院子里小小的摔炮声接连炸起。   “四阿哥。”   一道匆忙的声音打断了闲适的童趣,翊坤宫的小宫女跌跌撞撞跑进来,喊道:“四阿哥,皇贵妃娘娘早产了,您快随奴婢一起回去看着。”   早产?   看小宫女这样子,皇贵妃的情况可能不太好。   应是让胤禛这个小主子回去坐镇。   皇贵妃之于胤禛便是母亲,尽管知道历史上皇贵妃没的时候胤禛都跟他现在差不多大了,苏辰还是马上站起身,伸手拉起胤禛:“我跟你一起去。”   被大哥带着,胤禛才没有那么恍然无助,出去的时候他问旁边紧紧跟着的小宫女:“通知阿玛了没有?”   “刘嬷嬷让莲枝姐姐去乾清宫通知皇上了。”   “太医,接生嬷嬷都安排好了吗?”苏辰问道。   “都是一直准备着的,奴婢来时已经安排好了。”小宫女匆匆的说道。   这情况叫一个孩子过去其实用处不大,苏辰阻止了小宫女去牵胤禛的手,到养心殿门口停下等自家小马车。   小宫女面色焦急,却也不敢太过催促,看到四阿哥还是那么沉沉稳稳的,小宫女的想法和翊坤宫的大部分人重合了:别人生的孩子,果然是怎么养也养不亲。 第127章 权与亲   翊坤宫被一种紧张又匆忙的氛围笼罩着,一盆一盆的热水送到主殿,宫女嬷嬷来来往往,间杂着女人忍痛的声音。   “四阿哥,您可算来了。”大宫女莲蕊看见胤禛眼睛一亮,快步走上前来道:“快跟奴婢来。”   胤禛迈得急匆匆的脚步没有停,他记事儿早,就算额娘后来对他越来越不好,他小时候额娘确实经常抱着他带着他玩。   因此虽然他现在不想跟额娘亲近了,但在额娘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仍然会担心。   苏辰跟着往皇贵妃住的主殿而去,莲蕊看到辰亲王一起跟了过来,其实想要提醒王爷避嫌的,但她转头看了看,到底没有这个勇气。   “四阿哥,您在这里坐着,”一到寝殿的外间,里面皇贵妃痛呼的声音清晰而又刺耳起来,莲蕊担心主子,将胤禛抱起让他坐在一个宽大的太师椅上,“进进出出的这些人,您注意着,任何可以的人员都不要放进去好吗?”   胤禛看了眼里间,小眉毛皱着,点头道:“我会的莲蕊姐姐。”   莲蕊这才要走,离开之前又顿住脚步,对在一旁坐下的苏辰见礼道:“辰亲王,我们四阿哥年纪小,请您也帮衬一二。”   “好。”   担心有人趁皇贵妃生产的时候使坏,这可以理解,苏辰点头答应了,他向外面看了看,刚才那小宫女说已经有人去通知阿玛了,阿玛怎么还没有过来?   没过一会儿,听到消息的惠妃和荣妃、宜妃、德妃四人脚步匆匆的来到,看见俩孩子在外面守着,宜妃心疼的哎呦道:“四阿哥才这么点儿大,把他戳在前面有什么用?别再吓着了孩子。”   宜妃声音娇滴滴,又扯着嗓子看着跟她们进来的莲蕊说的。   没由来叫人生气。   但是莲蕊不敢跟她扎翅,上前秉道:“皇上还没有过来,翊坤宫总要有个主事人。”   宜妃拿帕子遮了遮唇角,眼睛从内到外把翊坤宫都瞅了一遍。   唉,还是翊坤宫好。   翊坤本就有坤宁副宫的意思,现在又住着位同副后的皇贵妃,这装潢竟然比她的储秀宫强了不止一点。   每次来翊坤宫,宜妃都有种感觉,这里应该是她的住所。   惠妃和宜妃的关注点完全不一样,说出好几样生孩子时要用到的婴儿和产妇用的东西,问莲蕊她们是否都准备齐全了。   莲蕊有种终于找到了能沟通之人的感觉,马上把刘嬷嬷先前准备的那些东西一一备述,又道:“我们娘娘这是头一次生产,也不知道准备的这些妥当不妥当?”   惠妃听着点头,笑道:“妥当,刘嬷嬷是个再妥当不过的老人儿,她准备的这些东西比本宫当初还齐全呢。”   荣妃暗自撇嘴不喜,惠妃还真是会装,皇上给她的封号是惠,她就真是处处要做出个贤惠人的模样来。   不过已经长大的辰亲王在跟前,荣妃不敢乱说什么话,自家儿子才被这位长兄教训过,她再说出什么不妥的话被辰亲王传给皇上知道,这宫里他们母子待的就要更艰难了。   德妃只心疼自己儿子,但这是在翊坤宫,她心疼也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连像宜妃那样给胤禛说两句话她都不能。   正在这时,里面又传出女人破了嗓子的一声喊。   外面的都是生产过的,知道生孩子的时候最好不要喊太大声,否则后面没力气生了是很危险的。   惠妃招手让莲蕊上前来,吩咐道:“快进去看看,别让皇贵妃娘娘这般呼喊,实在太疼的话,拿块帕子咬在嘴里。”   很少有人能在发动了就立刻把孩子生下来的,更何况皇贵妃是早产,这生的只会更艰难。   莲蕊感激的点点头,赶紧进去了。   刘嬷嬷拿着一块帕子,一面给佟佳氏擦着额头上的汗,一面着急道:“娘娘,您忍忍,别把力气都用光了。”   莲蕊进来说了,疼得都说不出话来的佟佳氏把手边的一个枕头扔在地上。   嬷嬷和接生婆一直在提醒她不能大声呼痛要保存力气,她能不知道吗?但疼成这样,谁能忍住不喊。   “皇上,”她抓住刘嬷嬷的手,因为想要问出这一句话,疼到手臂上都爆出一条条青筋,盯着莲蕊问道:“他来了吗?”   莲蕊脸上闪过一阵慌乱,随即笑道:“来了,娘娘,皇上在路上呢。”   佟佳氏失力倒在床上,唇角的笑容让人看着都觉得苦。   从她有了孩子,皇上对她冷淡多了,以前她还自欺欺人,现在却不得不承认,皇上不期望她生出的孩子。   “娘娘,娘娘,”刘嬷嬷担心不已,“皇上一定会来的,如今重要的是,让小阿哥平平安安降生。”   佟佳氏心中一狠,再次打起精神。   皇上不喜欢她的孩子又怎么样,他能舍得杀死自己的孩子吗?不能,她就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只要孩子出生了,她有把握皇上渐渐的会喜欢起他们的孩子。   产房内艰难的生产还在继续,听着女人一声一声的惨叫,不喜欢皇贵妃的苏辰也为她感到不易。   而外面等着的惠妃等人,她们也都是为皇上经历过这种生产之痛的,都不容易啊。   可是他阿玛还是左一个新宠又一个新宠的。   男女之间的不公平,太大了。不能全心全意对待给为自己经受这般疼痛的女人,还真是没有必要娶媳妇。   注意到胤禛脸色微微发白,苏辰让他过来,然后将小四抱到自己膝盖上坐着,说道:“别担心,你额娘不会有事的。”   一直关注着胤禛的德妃听见“你额娘”三个字,心里一涩。   大哥的怀抱清冷却又温暖温暖,胤禛因为听到额娘惨叫声的不安褪去了几分。   “皇上驾到!”   听到声音,静静坐在外间等着的惠妃等人赶紧站起来,到门口迎接那个大步而来的玄色身影。   冬天里寒冷,即便御门听政的时候,康熙也是穿玄色的紫貂罩褂,但袖口的一点明黄上折马蹄袖和玄色很搭,龙袍的威势丝毫不打折扣。   康熙进来问道:“皇贵妃怎么样了?”   没等有人回答呢,又一声“啊”从内室传出。   康熙:---   看来还有的时间生。   他经历过很多妃子生产的情景了,听见这声惨叫表情十分淡定。   往内走了几步看见抱着胤禛坐在椅子上的儿子,康熙皱眉道:“贵妃生产,怎么还把四阿哥叫了过来?”   自家辰儿近来一直带着小四的,眼前这种情况都不用问,肯定是翊坤宫的奴才去喊小四,辰儿不放心跟着一起过来了。   莲蕊被刘嬷嬷打发出来在外面支应,听见皇上不辨喜怒的声音,忙解释道:“咱们宫里没有个主事之人,便请了四阿哥过来。”   康熙没说什么,眉头依然皱着。   惠妃说道:“皇贵妃才发动没有多久,皇上您坐下来等着吧。”   莲蕊很有眼色,忙去端茶。   康熙转身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道:“哪个太医候诊?”   一个二等宫女回道:“是梁太医。”   梁太医是太医院最擅长妇科的太医之一,且是翊坤宫有事常请的就是这位梁太医。   康熙没管这么多,吩咐梁九功:“把人叫进来,朕问问。”   梁太医进来就跪下了,听上面问:“皇贵妃为何早产?”   他垂着头回道:“皇贵妃这胎本就坐的艰难,微臣能保到七个月,已经是尽了全力。”   “这么说皇贵妃不适宜生产?”   “是,”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梁太医想起来他其实是皇贵妃的人,转口道:“也不算是,放在普通人家是不可能的,但在天家,有各种药物保养,皇贵妃还是可以生产的。”   “朕知道了,”康熙抬手挥了挥,“你去偏殿候着吧。”   皇贵妃的惨痛呼声又响起,康熙迟疑着,面上带着悲痛,道:“如果皇贵妃这胎有危险,以皇贵妃为先。”   四妃闻言心里均是微微发酸。   苏辰却觉得有些不对劲,阿玛似乎根本不想见到皇贵妃生下来的孩子啊。   然后他想到了皇贵妃的身份,在不知道皇贵妃这胎是男是女的情况下,他和保成也是应该不喜欢这个未出生的孩子的。   不过苏辰知道啊,皇贵妃这一生只有一个亲生女儿,似乎活的时间还不长。   看现在的情况,皇贵妃保胎到七月都这么艰难,可想胎儿如何弱小,且此时又没有各种高端医学仪器的监护,这个小妹妹能活多久都不确定呢。   苏辰倒是想把自己的空间泉水每日给皇贵妃服用,但他真找不到好的借口,更何况,他莫名其妙给人皇贵妃送水,人家能放心用?   如果他的泉水有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他偷偷喂那即将出生的小妹妹一滴能保住她的命,这个操作空间还大一些。   苏辰纠结着这些的时候,听到了阿玛的声音:“辰儿?”   “阿玛。”苏辰回神。   康熙说道:“带着小四回养心殿去吧,这里有朕和娘娘们守着。”   苏辰便放下胤禛起身,胤禛却不大想走,“阿玛,我想等额娘没事了再离开。”   小儿的孝顺让康熙心中满意,他的神色和蔼许多:“你小小年纪,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跟你大哥去养心殿,吃点东西早早睡觉,明早就能看见小妹妹了。”   小妹妹?   四妃不由得眼神交换。   皇上可是真不想皇贵妃一举得男啊。   胤禛只得和大哥告退离开。   回去这一路,马车在后面跟着,两人慢慢的走,权当散步回去了。   至于之前说的去御花园跳蹦蹦床,胤禛根本没有心情。   “停下。”   保成看见前面走来的大哥和小四,叫停了皇太子辇,走到跟前问道:“大哥,怎么样啊?”   苏辰知道他问的什么怎么样,看了怏怏的小四一眼,摇摇头:且得生些时间呢。   保成道:“那咱们回去吧。”   三人回了养心殿,小四兴致不高,他们也没有聚在一起玩耍,只是围着桌子一人捧了一本书看。   保成好容易多出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觉得这样很没意思,起身转了转,发现他哥放在盒子的摔炮,他是第一次见,还以为是糖果。   苏辰一抬头看见保成正在拆他的摔炮包装,忙放下书阻止道:“保成,那不是糖。”   他爱吃糖的毛病现在还没有改。   保成疑惑:“那是什么东西包的花花绿绿的?”   “你摔一下就知道了,”苏辰说道。   保成捏起一个在地上摔了下,一声啪响起。   挺有意思的。   保成在外面摔了十几个才回屋,今晚阿玛不回乾清宫用膳,他们三个便在养心殿吃了,保成回去的时候天色都全黑了。   他捧着跟他哥那儿拿的一盒摔炮,坐在皇太子辇上摔出一路的噼啪声。   南三所,灯下看书的保清听到他身边小太监报上来偶然看见的这一幕,冷笑道:“皇贵妃也算是我们的额娘,额娘处在危险当中,保成还有心情玩,这是仗着皇阿玛的疼爱,觉得谁都不值得他皇太子担忧关怀啊。”   小太监低声道:“奴才也看着不像,好歹得做做样子吧。”   保清摆手:“下去吧,这事儿别在外面说了。”   他当然不会给保成描补,他要等一个好机会再跟阿玛说说此事。   “大阿哥,”身子窈窕的宫女走进来,“莲子粥好了,您吃点东西,早些歇息吧。”   保清坐在桌边看书半个时辰了,但是看进去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因此看见他的大宫女送吃的来,马上将书推在一边。   宫女把莲子粥放在桌子上,用精致的吹绿瓷碗盛了大半碗给他递到手上,而后绕到后面,用纤细柔软的手在他肩膀上按揉起来。   “大阿哥,您现在这样太辛苦了,娘娘知道了要担心的。”   保清被按的心头发痒,宫女叫碎云,从大阿哥六岁的时候便跟在身边伺候,因为办事周到细心,颇受惠妃娘娘倚重。   有意在以后指她做保清的一个侍妾,没直说过,但保清和碎云心里都清楚。   随着年龄增长,两性意识萌生起来的时候,保清和碎云相处就有些儿女小情的意思,摸摸这捏捏那都不以为意。   之前康熙两个多月不在宫中,胆子不自觉增大的保清更是和碎云做到了最后一步。   这些日子保清老实很多,他担心有奴才察觉这事儿之后会告知给保成,保成也去阿玛跟前告他一状,他肯定挨训。   更何况大哥比他大一岁到现在还没有个伺候人,他这样必然会给阿玛留下好色的印象。   不过碎云很快按得他心猿意马起来,保清抬手,碎云笑着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娇声道:“爷,咱们去帐子里,奴婢给您看个有趣的。”   住在旁边小院里的胤祉抱着本诗书过来找大哥,还没靠近呢那守在外面的小太监就高声道:“三阿哥,您怎么来了。我们大阿哥已经歇下啦。”   “是吗?那屋子里怎么还亮着灯?”胤祉指指窗户。   小太监:---   帐子里的保清,他正抚着碎云肩头漂亮的蔷薇,白皙的肌肤艳丽的花朵让他赞叹不已,于是外面传来小三的声音就非常令人扫兴。   碎云赶紧合上衣服,提醒道:“大阿哥,您出去见见。”   保清烦恼的整理好衣襟上的扣子,等碎云也穿好了衣服下床之后,才打开房门。   “大半夜你来干什么?”   胤祉晃了晃手里的书:“我知道大哥不善诗书,这不挑了一本好的给你看呢。”   保清:就为这?   “好了我收了,你回去吧。”被打扰兴趣的保清也没觉得胤祉送诗书是故意嘲笑他的,只匆匆的赶他走了。   胤祉虽然才六岁出头,却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他看看在书桌边收拾的宫女,拧着眉头转身出去。   屋里就俩人,还让他等那么会儿才开门,直觉告诉他,大哥和这个宫女儿有事。   ---   晨间天空中密布着一层一层的浓云,苏辰和需要上早课的几个人放课后还没有吃完早饭,阴沉沉的天空中便落下小小的雪花。   等他们吃完饭从膳房出来,外面的大理石路面上已经落了一层浅浅的白。   北风呼呼的,寒冷的空气能瞬间在人身上形成一层冰冷薄膜似的。   现在已经是腊月十九,再过十天就是新年,负责采买的太监们把外面的年气儿带进来,但是到上书房这边就被阻隔了。   他们需要等到过年前三天才能迎来假期。   胤祚和胤祐这俩小的今天还是准时来了,他们从后宫一路过来,肩上、脚上难免带着雪花,俩小家伙脸蛋儿爷冻的红彤彤的,进来温暖的室内口鼻处的哈气一团一团的。   苏辰在心里啧啧:两个可怜的小家伙。   完全不想是不是他害人家两个小娃娃这么点大就要来旁听、被师傅们教导着练字的。   “来来,喝奶茶。”   阿哥膳房有炉子,苏辰有空就亲自煮奶茶,因此这奶茶里面都放着他的空间灵泉水,大家都喝了有几天了,但最明显的效果就是走很长一段路之后不会觉得累了。   胤祚很喜欢喝大哥做的奶茶,甜甜的,里面还有一颗颗弹弹的小球,比奴才们做的好喝许多。   他抱着温热的奶茶缸跑到胤禛旁边,胤禛正坐在他的座位上看书,胤祚小声道:“四哥四哥,我来的时候额娘才回去,皇贵妃的孩子还没有生下来。”   胤禛点点头:“你是小孩子,别管这些事。”   “嗯,”胤祚喝口奶茶,“如果皇贵妃有了他自己的孩子,四哥就能回永和宫和我们一起生活了。”   胤禛笑了笑:“哪里都好。” 第128章 过一年   俩小孩凑在一起嘀咕了会儿闲话,今日来授课的师傅来了,大家立刻回归座位,端端正正坐好。   陈敬看着这些自从辰亲王来上课之后就非常规矩的小阿哥们,微笑的点点头,然后给阿哥们见了礼才开始他的讲史课。   中午放课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下大了,一片片鹅毛大小,纷纷扬扬从空中落下,入目所见都是茫茫的雪色。   胤禛没有去膳房,他跟大哥说,想回去翊坤宫看看。   苏辰没有阻止他也没有跟着,叫复康赶来马车把四阿哥和他的小太监一起送过去。   午膳期间无事,吃了饭大家有出去办自己事情的,也有回到上书房看书闲聊的,胤禛直到下午快上课的时候才回来。   他脸上的忧虑神色更浓重了,从旁边经过的时候,苏辰想问问:难道是还没有生下来?   恰好师傅在这时候进来,便挥挥手让他赶紧回座位。   “额娘生了个小妹妹,小妹妹身体不太好,阿玛叫很多太医看了,他们都说不一定能养大。”放课后回去的路上,胤禛耷拉着肩膀跟苏辰说了皇贵妃那边的情况,“额娘很伤心,一直在哭,阿玛的劝慰也不管用。”   准备跟他们一起去养心殿吃饭的保成心道,没能生出个九阿哥,皇贵妃当然要哭了,但他还知道不能这么跟胤禛说。   “皇贵妃可能过段时间就好了。”保成一副宽慰的语气。   胤禛却明白,额娘这次是大伤,生出来的还不是弟弟,额娘肯定会伤心好久的。   一阵风吹起漫漫雪尘,复康上前提醒道:“爷,你们还是坐车上吧。”   养心殿都在眼前了,还坐什么坐?   苏辰摆摆手,转头看见右手边的宫道上御驾行来,阿玛揉着眉头坐在皇盖下,抬眼看见他们三个才笑了笑。   随即就见梁公公往他们这边跑过来,喊道:“太子爷,王爷,四阿哥,皇上叫你们去乾清宫用晚膳。”   走吧。   西暖阁皇阿玛住处,红彤彤的无言炭烧的旺旺的,室内温暖如春,苏辰脱了外衣叫小太监拿来羊肉、卤肉、小番茄等,蹲在门口刷刷烧烤。   在屋里烤味道会比较重,气味跑到内室影响阿玛睡觉。   苏辰刚给一片羊肉串上刷层酱料,康熙便自己提着个小凳子过来了,在对面一坐,看三个儿子做烧烤。   如果不是苏辰想吃,康熙和保成一般不会想起来吃烧烤,在他们的观念里,烧烤并不是正经饭菜,而叫御膳房做好之后再送来,吃着也不是那个味道。   胤禛第一次看见自己做饭吃的,对小刷子、羊肉串、各类蔬菜等都比较好奇。   苏辰给他两个串让他负责,于是这小家伙很快就没有之前的心事重重了。   吃完烧烤,三人陪着阿玛喝了些排骨汤就被打发回去休息。   之后的两天,翊坤宫那边总有不好的消息传出来,一会儿是皇贵妃吃不下东西,一会儿是小公主闭气了太医们抢救好久才拉回来一条小命。   胤禛每天都会在午饭后的一个时辰去翊坤宫看看皇贵妃和小公主,大家都对他的孝顺称赞不已。   苏辰却只觉得,小小的孩子就要承担这些,实在是一种残忍的锻炼。   他不想让胤禛管翊坤宫的事,但每次要开口,看见胤禛沉稳坚定的小脸儿,就知道此时让他去才是最好的。   正因为不是亲生,一点点的不周到便会被人指责。   七天后又是半日休,之前下的一场大雪才听三四天,外面的天又阴了起来,苏辰正趴在窗口吹冷风,保成拎着他的弓箭从外面走进来。   “哥,我们去御花园打猎玩。”   搁自家后花园打猎,这不是什么过分的事,苏辰想了想同意了,不过他打猎只用火铳。   后花园,哦不御花园,大冬天的御花园没什么娘娘出来赏花,苏辰和保成一路走过来都没见几个人影。   保成带着的一串人从御兽园赶了些野鸡、兔子、梅花鹿之类的小型动物过来,大约有几十只,但一分散在花园的角角落落,很快便找不见踪影了。   保成笑道:“哥,咱们两个谁先打到第一只猎物谁赢,赢的有给输的做一件好东西。”   苏辰:“你就这么肯定自己会输?”   “我是让着你啊哥,”保成哈哈笑。   苏辰伸出手向后招了招,跟在后面的连山推着王爷的自行车跑到前面来。   “咱们骑自行车比。”   保成脸上的笑一掉,“我的自行车没有推出来。”   苏辰道:“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   俩人是站在假山后面的一片空地上准备的,平澜回去推自行车,保成闲不住,就拉着苏辰去假山里走迷宫。   假山里面小道崎岖,走迷路的可能性不很大,只要有些方向感且是个智商正常的,都能很容易走出来。   苏辰同意了,不过没有跟保成分开走,拉着他一起走的,走出来的时候苏辰还松口气,没有出现尸体或者其他什么人接头的场景。   他是第一次走这个假山,警惕性很高,毕竟在小说或者电视剧中,假山、水塘边都是事故高发地。   “儿子给阿玛请安。”   苏辰放松的那口气还没有松完,假山一端的入口外面传来三阿哥的声音。   阿玛出来散心了?   苏辰和保成对视一眼,俩人就要出去请安,但三阿哥的下一句话让他们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有件事儿子觉得应该跟阿玛说一下。”   胤祉看着见了他也没有多少亲切的阿玛,心里有些不甘。   康熙的确是出来散心的,确定佟佳氏没有威胁,又把偏心分给她一点的康熙这是刚从翊坤宫过来。   没有如愿生出儿子,佟佳氏现如今看着跟一段枯木似的,连他自己端着饭碗给她喂饭,她都吃不下去多少。   那般枯槁的模样,让根本不希望佟佳氏生出儿子来的康熙着实有了几分愧疚之心,还有小女儿,请了太医院的都去会诊,得出来的结论也不乐观。   因此康熙的心情不算多好,听到三儿子这句话就想起他额娘整日的算计,下意识是厌烦的,但有诸多奴才在,对儿子的这点不满他没有表现出来。   “何事?”   胤祉道:“是大哥的事,儿子前些天晚上去给大哥送书---”   他把那天晚上的事全抖搂了出来。   康熙只是微微皱眉,说道:“朕知道了,不过,你小小年纪,是怎么懂得男女之事的?”   胤祉:不该训斥大阿哥吗?连大阿哥都比他得脸。   跟着阿玛又说他不要总瞅着哥哥们的错,修好自身才最重要。   这一状又没告响。   胤祉垂头丧气的走了。   保成嗤笑道:“都跟他们娘学了告黑状的好本事。”   苏辰的关注点不同,“保清难道真的失去处男之身了?”   他才多大啊。   “咳咳咳。”保成忍不住猛咳起来。   “什么人躲在那里?”   梁九功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曹寅和拉锡已经走到跟前查看。   拉锡带着母亲在京城外城安顿下来之后,便来紫禁城报到,因他是皇上从东北捎回来的,算是个特殊的人物。   报到的当天消息就直接递到御前,康熙其实已经忘了这个人,本来想让人随意安排给他一个职务,看见站在一旁的辰儿,说道:“这个侍卫是你要捎来的,你去看看怎么安排。”   苏辰便把拉锡安排在了銮仪卫。   “王爷?”   “太子爷?”   看清假山里面的人,曹寅和拉锡异口同声惊呼出来。   苏辰笑着踩着地上的枯草走出假山,向康熙喊了声:“阿玛。”   康熙问道:“你们俩怎么躲到假山去了?”   “我和保成来御花园打猎的,因为要骑着自行车打猎,保成的自行车没有带来,我们就能先走假山玩了。”   苏辰说道:“阿玛,天又不好,你怎么还来御花园了?”   康熙摇摇头,没跟孩子说他的烦恼。   平澜等人推着自行车找来之后,苏辰和保成的比赛开始,康熙正好无聊,就给他们做裁判。   这么消磨了一下午,苏辰赢了保成一只兔子。   自行车大大的耽误保成的箭术,本想趁机给他哥送个礼物的保成表示,他只能万般无奈的等着拿哥哥准备的礼物了。   回去的路上俩孩子还说说笑笑吵吵闹闹的,康熙和他们一起走着回去,到乾清宫后背出了一层汗,心情也彻底畅快。   皇贵妃生出来的女儿瘦弱非常,听太医的意思可能是养不大,后宫里的整体氛围只有两个字:安静。   曾经受宠过一段时间的几个答应常在也都鸟悄起来。   直到年后元宵家宴上,正要吃鱼的宜妃忍不住呕吐,当场叫来太医一把脉,说是怀孕一个多月了,这一年过得才算有了些热闹的意味。   ---   这天午后,瘦了一圈的佟佳氏终于提起一些精神,她跟刘嬷嬷说想去看看女儿。   刘嬷嬷一脸为难,小公主跟个猫崽子似的,吃奶都要硬喂着才行,不用太医暗示也知道活不长。   她便不想让娘娘跟一个注定无缘的孩子处出太深的感情,可娘娘第一次做母亲,想看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女儿,她又不忍心阻止。   就这么纠结着和娘娘出了门,刘嬷嬷笑道:“娘娘,您看今天的天气真好。”   但再好的天气都激不起皇贵妃心里的波澜,她扶着宫女的手,来到女儿住着的偏殿。   胤禛坐在旁边,看着刚吃过奶被放在小床里的瘦弱婴儿,只觉她的手她的脸都好小,好像伸手一捏都能把她的小小手指捏碎似的。   “你在这儿陪着妹妹?”   佟佳氏走过来,问道。   胤禛站起身后腿两步下跪,“儿子给额娘请安。”   佟佳氏垂眼看他一瞬,道:“起吧。”   转头看见小床里小小一团的女儿,她不自觉捂住心口,摧心折肝的疼。   佟佳氏很心疼她的女儿,但更遗憾,说好的儿子怎么变成了女儿?她阿玛连外孙的满月宴都准备好了,现在却一切成空。   她没有待多久便走了,走前却是关心胤禛道:“你不要总来看她,额娘知道你的心了,现在你已经入了书房,好好读书才是最紧要的。”   说完,又抬手在他头顶轻柔的拍了拍。   胤禛却一下子觉得心里像是被人塞进去一大块冰坨子,冷的他差点打颤。   他垂着眼睛,声音温顺:“儿子知道,但儿子是真的关心妹妹。”   佟佳氏没再说什么,抬手扶在宫女手臂上,迈着高高的花盆底离开。   一墙之隔的储秀宫像是很热闹的样子,佟佳氏停住脚步,看向隔壁道:“宜妃重又受宠了?”   这么说并不确切,只是前段时间皇上经常去看云常在,显得一枝独秀的宜妃像是失宠了似的,其实皇上踏足储秀宫的次数仍然比较多。   刘嬷嬷打哈哈,用其他话岔开,没敢让皇贵妃知道郭络罗氏又有了身孕的消息。   苏辰在文华殿忙了大半天,教室、图书馆、厨房、体育设施等都已经安排齐全,只等官员们开印后大家来入学了。   他准备今天晚上找阿玛题个皇家书院的匾额。   揣着厚厚一沓子宣传单,走过日精门,看见了一脸心事的从御药房出来的曹寅。   “子清?”苏辰惊讶,阿玛给曹寅放的假直到年假结束,想让他多陪陪家中的孙奶娘,怎么才初八他就回来了?   现在的官员年假还是比较长的,基本上从腊月一十七八休到正月一十一一,有一个大约三十天左右的寒假,但一年也就这一个长假了,端午清明之类的小节日,只有一天的休息日。   不过宫廷侍卫不同,即便是过年的时候也要轮班。   阿玛很敬重孙奶娘于是给曹寅免了班,叫他开印后再进宫伺候。   过年的时候宫宴上碰见曹寅和他娘,母子俩都是笑呵呵的,孙奶娘的身体看起来也非常扎实,因此对于一脸心事从御药房出来的曹寅,苏辰表示很好奇。   曹寅上前来见了礼,这才说了事情缘由。   原来他在江宁织造任上的父亲年时着了风寒,可能因为年事已大的原因,小小的风寒到现在竟有加重趋势,康熙收到曹玺因病请求致仕的折子,把曹寅叫进宫里。   一来是让他去江宁看看曹玺叫他们一家人团聚团聚,一来是查一查江南的风气。   这药,也是康熙赏赐的品相最好的相关药材,叫曹寅给他父亲带过去,同时还赐了一个太医同去。   苏辰了解了事情经过,叫曹寅跟他一起去趟养心殿。   进来屋子里,苏辰把揣着的宣传单交给连山,又叫复康去前面库房里把他从东北捎来的紫参拿一根出来。   曹寅听见了问道:“王爷,您这紫参是要给奴才的吗?奴才已经有皇上赏赐的药材了,足够了。”   苏辰钻到内室一会儿出来,把一个小小的荷包扔给曹寅:“紫参我有好几根,一直放着是会流失药效的,你拿着看看能不能给你父亲用得上。”   下意识接住荷包的曹寅:这又是什么?钱吗?王爷为什么还要给他钱?   苏辰道:“这是一千两银子,你拿着用。”   曹寅坚决不要,苏辰倒了一杯茶给他:“拿着吧,江宁不是京城,可能主动给你送钱的人比较多,你只有不缺钱才不会被别人的糖衣炮弹击中啊。”   但苏辰并没有鼓励曹寅做生意的打算,他能做到在赚钱的同时兼顾别人的利益,其他的官员就不一定了。   现在是商人地位底下,官员不屑做官,且他们只需要动动嘴就能够来钱了,又何必要费心费力?   且现在也有规定,官员是不能经商的。   叫切饼的给他自己分饼,那还不直接把整个饼都搬到自己碗里?   且说曹寅,握着辰亲王给的小荷包,心情复杂的离开了皇宫。   辰亲王想得周到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是在暗示他,到江宁不要随意收别人给的钱。   曹寅不知道辰亲王怎么会有这样的担心,他绝对忠心于皇上,就算有什么人送好处给他,他第一个要做的便是先告知皇上。   苏辰不担心曹寅,曹寅不仅本人忠君,对他后代的教导也是要忠君,可就是太忠了,喜皇上之所喜恶皇上之所恶。   以至于皇上决定废太子的时候,他们家还因为沉没成本坚持支持太子。   苏辰不喜欢这些和保成绑定利益的人,因此对曹寅家的后人观感不是太好,而且焊在江宁织造上的曹家人,他们的奢靡都是比着皇家来的,这要是没有贪污才稀罕。   所以曹寅第一次去江宁,苏辰就用银票提醒他,别收江南官员的钱。   苏辰在屋里吃了糕点又喝一大杯温开水,没看见胤禛,叫来归宁,问道:“胤禛不是一大早就去了翊坤宫,还没回来?”   四阿哥住进来之后,归宁就被指派过去照顾他那里的吃穿用度,归宁本身性子温和不争不抢,从不抢春子的活儿,和四阿哥主仆相处得挺愉快。   “翊坤宫的一个宫女姐姐过来说,皇贵妃娘娘想让四阿哥回去住,说今明两天就搬走,今天四阿哥还要看书写大字,大概要等晚上才来咱们这儿睡。”   “哦,我知道了。”   这就是自己的儿子没指望了,又要抓紧小四这个半个亲儿子。   只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想要了绑在身边,不想要的时候又踢到一旁。 第129章 开学了   苏辰决定去跟皇贵妃抢小四。   他把连山放在一旁的宣传单又揣怀里,去后宫先找到三妹妹檀盈,将一把宣传单交给她。   檀盈很开心的招待第一次到她这儿的大哥,又是让上茶又是叫点心,然后才拿起一张纸看了看,却没怎么看明白:“大哥,这是什么?”   虽然刚吃过东西,苏辰还是拿一块红豆糕吃着,闻言道:“我把文华殿收拾出来好些教室,前面有后面也有,后面那一排有三间,我跟阿玛说了,阿玛同意让你们同去文华殿读书。这些给你,你给咱们那些皇叔皇伯家的姐妹们送些过去,越多人愿意入学越好。”   “教授哥哥们的那些人皆是朝中大臣,他们会同意教我们吗?”   “你们是皇女,他们有什么不同意的?”苏辰说道,“食君之禄忧君之事,你们读书是阿玛的事,他们会同意的。”   檀盈还是觉得这事会遭到反对,道:“可是,汉人们的书里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谁家的书都不一定是全对的,你之所以顾忌这句话,肯定是读的书还不够多,唐朝时,女子还能上朝为官呢。女子无才便是德,都是一些无能书生说出来哄骗女子乖乖待在后院给他们服务的鬼话。”   苏辰说了会儿有点渴,端起茶杯喝了两口,道:“你跟其他人说,不用太过担心这些。”   让贵女们和他们同在文华殿读书,不仅不会有人反对,恐怕支持的还要占大多数呢,就是一些迂腐的汉臣,此时也很可能跳出来给他们的女儿争取读书名额。   天底下的事,不论男尊女卑还是别的什么,只要利益足够,什么都能变。   从檀盈处离开苏辰就去了翊坤宫。   翊坤宫内安安静静的,一股不太明显的檀香味浮动在空气中,苏辰走到里面的时候,甚至听见了木鱼敲击声。   “奴婢参见辰亲王。”   “辰亲王吉祥。”   一路走过去都是请安的声音,苏辰说免礼都说不及,只好当作没听见。   佟佳氏从殿内出来,站在廊下神情冷冷道:“王爷有何事?”   苏辰道:“我看看胤禛。”   他注意到佟佳氏手腕上还带着一串绕了两串的佛珠,难不成这是缕受打击决定给自己找一个心里寄托?   太皇太后就信佛。   宫里信佛信道的人也不知凡几。   可佟佳皇贵妃的信佛总是让人忍不住重视一点点,长大后的小四可是有个佛珠的标配。   不会是从小给佟佳氏影响的吧?   佟佳氏皱眉,辰亲王也太无礼了。   “本宫是胤禛额娘,胤禛在自己额娘身边,怎么听辰亲王的意思是不放心?”佟佳氏说道。   苏辰笑笑,态度很不错:“胤禛跟我一起住了那么长时间了,我想来看看他。”   “大哥。”胤禛的声音响起,他从后面跑过来,小脸上还带着不太明显的一般人看不出来的笑意。   佟佳氏说道:“走路要稳当,蹦蹦跳跳的不像样子。”   胤禛立刻放缓步速,苏辰笑道:“皇贵妃,小孩子爱玩闹是天性,您管教的这么细致,会扼杀小孩子天分。”   “王爷您还是个孩子,在教本宫如何管教孩子吗?”佟佳氏语气讽刺,态度尖锐。   “不是,”苏辰态度还是一如刚才,“我看您气色还不太好,胤禛又有些皮,他就继续跟着我吧。而且胤禛现在的年纪,也该搬去南三所住着了。先跟我一段时间,好叫他适应适应外面的生活。”   确实,胤禛已经入了书房,紧随着也该搬去南三所。   但这不该一个晚辈来跟她说。   苏辰道:“不然,我让阿玛来跟您说?”   佟佳氏猛的抬眼,这个小兔崽子,竟然才是最像那赫舍里氏的,一双眼睛好像能看见人心里所有的不满和打算。   她面色白了白,看向胤禛道:“既然你大哥来接你,你去把大字临完了,就跟他走吧。”   胤禛道:“额娘,我明天来看您和妹妹。”   佟佳氏微微点头。   “娘娘,还是让胤禛去养心殿写字吧,”苏辰笑道,“我现在年纪大了,在翊坤宫待太久不合适。”   你还知道这些啊。   佟佳氏僵硬的笑笑,点头同意他们离开。   出来翊坤宫,走着走着就能分辨出胤禛的脚步声轻松很多,苏辰侧头垂眼,看见的便是小家伙神色轻快的小脸。   苏辰道:“别以为大哥那么跟皇贵妃说,就意味着你能放松玩了。”   大哥的声音是故作严厉,胤禛并不害怕,点头道:“我回去了一定会先临大字。”   “嗯,这还差不多。”苏辰点点头。   “大哥,我写完了字,可以玩摔炮吗?”胤禛又问。   “可以。”   说着话,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消失在两边皆是高墙的深深宫道上。   正月二十一,官衙开印,所有必须到岗的官员都在这一天回到岗位,冷清的文华殿热闹起来。   晨起天色还不亮时在外面等着的收到入学宣传单的,八旗、大臣家中的子弟都来了,被王爷派遣到东华门接人的复康看到这一群风华少年,为以后自家主子将会有很多伙伴相陪高兴。   “公子爷们,请随奴才走这边。”复康在前面喊着说道。   有些人知道这是辰亲王的近侍,有些人不知道,但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有序的排队进入宫城。   大部分官员子弟到现在还是头一次进宫,一路上走着忍不住小心的打量左右风景,文华殿本就靠近东华门,没走一刻钟时间便到了地方。   复康让大家先随便选一间教室进去,然后他走到位于最左边的甲班,跟已经拿着书本过来的王爷回话。   苏辰向外看了眼,只见一开始没人动作,随着一个人出来,后面的人也动起来。   他和弟弟们先来,就待在甲班,陆陆续续也有人进来,但大部分是一些亲王、郡王家的孩子,在宫宴上都见过几面。   “王爷,好些天不见了。”有个少年走上前打招呼,“咱们这读书,要怎么读啊。”   懵懵不知的人在大多数,闻言好几道目光看过来。   苏辰让保成给他们解释,这种比较会露面儿的事,他都准备让保成来。   保成支着下巴,道:“我们让先生出了两份考卷,大家先做卷子,之后会根据各人的学习水平分成三个班级。”   分班制其实在清朝已经不是多稀罕的事,江南的那些书院招的学生多,就会把不同学生分到不同学室内读书。   只不过在小私塾或是贵族私塾中,盛行的还是小班教育,一个班里只那么几个人,一两波人的学习进度不同先生也能兼顾。   分班,还能每个人都接受和太子王爷一样的教育?   分班制的消息传到自动进入丙班的大臣家子弟这里,他们都交头接耳起来。   一群穿着长衫拖着辫子的少年人坐在一个个书桌后,班级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但同时也很好笑。   苏辰抱了卷子进来,刚还窸窸窣窣话语碎碎的教室便瞬间安静下来。   他认识的人就两个,一个是张廷玉,一个便是黄义。   “张廷玉,黄义。”苏辰直接点他俩的名,“你们来把卷子给大家分一分。”   站起来两个人。   张廷玉嘛,大家都认识的,之前他还被皇上亲自点名陪同东北巡行,就是让他跟辰亲王的。   甚至还有人猜测,张廷玉会成为辰亲王的哈哈珠子呢。   至于这个黄义又是谁?   能进来这里的,都不可能出自无名之家。   姓黄,难道是黄博士家中子侄?   所谓的卷子一拿到手上,这些有的没的想法都放在了脑后。   上面的题目很奇怪,是四书五经的内容,但却在一张卷子内包含了贴经、墨义、策论等科考时的全部类型。   虽然每种题型的题目都不多,但谁能把这卷子一下子写完啊。   卷子发完,来这间教室监考的沈荃腋下夹着本书走了进来。   教室中的设置沈荃不是第一次见,但坐满了学生的教室他是第一次看见,大约有二三十人吧,竟然也规规矩矩的。   沈荃跟苏辰见礼,苏辰笑道:“教室内先生最大。您请坐,学生去甲班了。”   沈荃笑着点头,等辰亲王走了,他才把书放到最前面的一张宽大桌子上,转身把黑板以及黑板旁边贴着的课表一一看过去。   桌子上放有两盒粉笔,一盒白色的,一盒是彩色的。   沈荃新奇,拿出一根走到黑板前,写了几个字出来。   粉笔敲击黑板的声音引起同样也在新奇的学生们注意,抬头看去,只见上面用白色的线条组合成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巳时三刻收卷。”   一瞬间,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摸笔,摸不到,大部分都下意识要喊小厮,张口才想起,小厮根本不在。   找找。   桌斗里有笔还有磨好墨的砚台,另外还有如今在贫寒士子中比较风行的两根削好的铅笔。   有选毛笔的,也有看着纸上空白少,选了铅笔的。   苏辰和去乙班送卷子的保成在外面走廊汇合,然后一同回甲班。   这时甲班里面已经来了一个授课官员,是年前那几天他们阿玛特地请来的汤斌老大人,不过阿玛没有提让保成拜汤斌为师的意思。   苏辰松口气,其实阿玛让保成拜师他也会阻止,着实是在历史上,保成身边的这些人,在他被皇阿玛放弃之后反过来插一刀的没在少数。   所以才说真正有坚持的人很少很难得,大部分人都会为利益裹挟,无事时你好我好,一旦面临危机便会改旗易帜。   苏辰也根本不想保成有自己的班子,但又不想让他一点势力都没有,所以现在大家在一起读书,保成身边能围绕一些简单的实心任事的人就好了。   两场考试中间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去餐厅吃吃喝喝补充完能量,紧跟着是第二场考试。   这个中场时间,苏辰去后面的女生教室看了看,没想到女孩子们比他们这里氛围要好很多,她们没有考试如今已经到了自我介绍的阶段。   不考试是因为有的女孩子读书了,有的则全学女工了。   腹有诗书的就有算有恐怕也只有那么一两个,所以大家从蒙学一起读。   其实苏辰更倾向于让女孩子学一些技术类的,比如医学比如算学。   他还不能让时代一下子超前到所有人都接受女人出来做事,如今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为防风言风语,女子学院这边的教师全是上六十的老翰林。   黄宗羲是女子学院的院长,当日苏辰回来后带着药材和太医去黄府探望,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调养,大佬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健康。   昨天苏辰才去找他说女子学院的事,大佬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真正博学的大儒,他们的很多思想都是和近现代的思想有共鸣的,黄大佬不仅没有说女子学院和男子学院安排在一起不合适,对苏辰想的安排反而还很是赞赏。   不过即便有黄大佬任院长,来读书的女子还是没有前面的男子多。   苏辰还以为会有很多人为了自家女儿能嫁个好对象的“前途”,而主动送人进来呢。   唉,现在的主流还是女儿要藏在深闺中,所以不能急。   去前面的时候,苏辰碰见了黄宗羲,停下来和老头儿聊了聊中午的饭食,“有糯米藕,您多吃点。”   黄大佬喜欢吃糯米藕,这事还是苏辰上次去探病知道的,今天他就很体贴的让人安排上了。   听得黄宗羲微笑连连的,“又让王爷费心了。”   几年前,他如何能料想到被人如此重视,过上如此能清晰看到未来道路的生活?   开学头一天就是考试,第二天会根据大家的水平分出具体的班级。   带着几分忐忑心情来皇宫读书的少年们在傍晚出宫的时候,都换了一副轻松的心情。   陪着皇子们读书,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明天还要选班长,你们都选我怎么样?”   “选你?你是有什么能力吗?”   “我请你们吃饭。”   也有人在说:“咱们能不能跟王爷分到一间课室?”   还是不习惯说班级。   “廷玉肯定能和王爷一间课室。”有人说道。   张廷玉走在后面,听见了说:“不是说了吗?按照学习水平分的。”   那人没想到八卦叫本人听见,回头笑着道:“你学识还不好?肯定和王爷差不多啊。”   张廷玉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该不该跟他们说,不是他学识不好,而是王爷学习太菜。   他估摸着王爷的水平,很可能会分在丙班。 第130章 小矛盾   说话间走到宫门外,外面已经停了一排的马车。   东华门本来就不怎么让大臣们上下衙门走,所以现在等在东华门的都是来接各家子弟的。   张廷玉上了自家马车的时候,才注意旁边上车的人。   年希尧察觉到视线,看过来点头笑了笑。   年遐龄只是个笔帖式,没想到他的儿子也收到了王爷的宣传单。   张廷玉回家把疑惑讲给父亲,张英笑道:“倒是不稀奇,王爷见过年遐龄,对他颇为感兴趣,还问他家子侄呢。”   所以把一个宣传单给了他家的长子,很在意料之中。   张英问道:“那学院如何?”   他今天被皇上召去议事,虽然他以后能去学院讲课,但今天是没有过去的。   张廷玉就把种种安排说了,张英听完,点头道:“王爷实在,做什么事都图一个方便。”   如今只是租住在外城一个小院子的年家,年遐龄也在询问他儿子今天的所见所闻。   年希尧一一说了,尤其让他感觉非常好的是今天做卷子的方式,就那么坐在明亮的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写着卷子。   如果以后科举考试也能这样就好了。   年遐龄好笑的摇摇头,又问年希尧卷子做的如何。   年希尧很有把握:“儿答的都很好,不出意外能和王爷分在一个班。”   年遐龄是个聪明人,他自己就是一个京城小吏,有这样好的机运,他不想让儿子参与皇子之间,跟大阿哥或是太子谁走得近都不好,但王爷就保险了很多。   上,他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下,太子爷是他同胞兄弟,跟王爷交好的话,未来一朝年家都不会太差。   父子俩正在说话,嗡一声,一支小箭射在门框上,四五岁大的小男孩走进来,指着被吓到的长兄哈哈大笑。   “羹尧,”年希尧严肃,“你今日又没有读书?”   他一不在家这小子就调皮捣蛋,把羽箭射的到处都是。   年羹尧跳进来道:“我读过了,我还想有一天跟大哥一起去皇家学院呢。大哥,皇家书院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好玩什么啊,都是金枝玉贵的人,做事说话不提着十个心眼都不行。   第二天大家来上课的时候,就看见学院前门立着一个告示牌,上面贴着三张红纸,一个个人名写在上面。   分班结果出来了。   好些如同年希尧一样想要和苏辰一个班读书好亲近的人,在找到王爷的名字之后都呆了。   胤辰,这是苏辰记在皇家玉碟上的名字。   然后现在他们看见了什么?   王爷的名字出现在丙班的倒数第二个位置。   就问问,这排名是随意排的?还是有先后?   众人面面相觑。   如果随意排的,也没有人会把王爷的名字放在最后面吧。   所以说这肯定是按照大家的卷子优秀程度排的,王爷是在倒数?   当然,失望没有和王爷分在一个班的还在少数,毕竟甲班还里面还有太子和大阿哥、三阿哥嘛。   虽然大阿哥是甲班里垫底的那个。   苏辰和保成、胤禛一起来上学的时候,对上的就是好些人一言难尽的目光。   他们看看小个头的四阿哥,连四阿哥都进了乙班呢。   胤祺随后进来学院,他也是丙班的,不过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丙班的肯定都不爱学习,他们可以一起玩。   不过现实是,在丙班每个人也都要认真听见,因为辰亲王主动要当他们班的纪律委员,就和朝廷上站班的那些御史似的,哪个做小动作辰亲王都会记下来。   然后扣他们学分,一个人在开学的时候先有十个学分,扣一学分就要罚一张抄写,等全扣完的,就不准去学院的餐厅吃饭了。   今天中午餐厅的菜有糖醋小排,胤祺吃过两次,到现在还念念不忘,所以在得知这个惩罚之后,胤祺只能把后背挺得直直的,认真听老师说话。   哒哒哒。   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真有趣。   下课了我去试试后面的小黑板。   丙班年龄和苏辰差不多的基本上都不爱学习,当然也混杂着几个才入学的小萝卜头,学习气氛还算可以。   乙班是后劲班,和胤禛差不多大的小萝卜头有两三个,但不论是小萝卜头还是八九岁小少年,他们全是知道努力的人。   甲班学生则是在家在外面经常被人夸赞的优秀少年人,这学习氛围就更卷了。   他们学习的内容也比乙丙两班快很多,因此一天课程结束后,苏辰等保成和胤禛一起回去,便看见这俩手里书包装的书本一个比一个多。   至于小六和小七,他们还在上书房开蒙。   上书房以后就是三岁以上的阿哥们上幼儿园的地方。   学习为辅,玩乐探索为主。   学院放学的时候上书房早已放课,但小六小七没走,他们一直在乾清宫等着,看见三个哥哥便冲上来,要拉着他们一起去御花园玩滑梯。   有了正式的学上,这一天天过下来便规律了很多。   二月二,龙抬头,御笔书写的皇家书院匾额做好在这个好日子挂了上去,康熙还带着大学士们过来开了个学院动员会。   把基本上全是为着前途而来的学生们激动到不行,康熙君臣走后课堂上的氛围依然那么热烈。   丙班里,打酱油的苏辰和听课基本上听不太懂从而两眼茫茫然的胤祺显得那么,遗世而独立。   今天御膳房做出来一筐筐春饼、龙须酥,分送到各宫之外,这边的文华殿也分得了一份。   苏辰更喜欢吃春饼,卷上包含春天气息的各种菜,咬一口便是满满的春意。他那一份龙须糖就给了保成,吃过饭正要喊胤禛胤祺回教室,俩小家伙不知道哪里不合你一拳我一拳的就打了起来。   苏辰两步过去把他们俩隔开,一手提着一只后领子,胤祺还不甘心的伸着小爪子要够胤禛。   “大哥你偏心,胤禛打了我好几下。”够不着之后,胤祺呜呜呜。   苏辰好笑:“你还手了没有?”   胤祺:---   “你技不如人打不过,怎么还说我偏心?”彻底把俩人分开,苏辰抱着双臂看这俩仰头瞧着他的小团子,“说吧,为什么打架。”   保成没拉架也没走,只是好笑的看着,唉,他哥真是喜欢小孩子,以后哥哥家的孩子过得肯定很好。   不过,他可以把他的孩子也给哥带,让他的孩子和哥家的孩子也如同他们这样亲近。   这个主意很好。   保成的算盘已经打到了十几年后。   苏辰给俩小孩断官司,胤祺负主要责任,谁让他抢胤禛的龙须酥吃呢,分给他的那份还有剩的两块也被没收了。   俩小孩一人扣一分,然后叫写一张罚抄。   胤祺又哭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苏辰就看他一抽一抽的坐在那儿抓着笔抄写,忍不住偏头向窗外笑了笑。   没欺负过小团子,根本体会不到这种乐趣啊。   下午放学,苏辰哼着小曲儿带着弟弟来到乾清宫,今天后面跟着的有三个弟弟,分别是胤祉、胤禛、胤祚。   胤禛苏辰每天都要带的,只今天胤祉在他放学后就在外面等着,说要和他们一起来乾清宫跟阿玛请安,胤祺听见了也嚷着要一起。   于是后面的一个弟弟,变成了一串。   保成下午依然不上课,学习治国之道是他现在的必备课程。   乾清宫大殿内有人,苏辰放轻脚步带着几个弟弟外面过去,听见一耳朵,说的是攻取雅克萨的事。   去年冬天奉命去探查雅克萨附近兵力的郎谈和彭春回来了,他们将罗刹在雅克萨的陈兵虚实以及活动情况摸得很详细。   想要立军功的两人主张集中兵力攻打雅克萨,郎谈说三千红衣大炮即可把罗刹人驱逐。但康熙不同意,一时之间的驱逐并不是他想要的,他希望能在黑龙江建木城,屯兵,永戍。   这件事去年从东北回来,康熙就已经和大学士们讨论过几次,支持他的声音并不多,直到大家都知道索额图明珠二人及其党附全被安排学“外语”,今年夏天就让他们出海,反对的声音才少了些。   但康熙知道,大部分臣子依然认为黑龙江那样的偏远高寒之地,不值得建城驻守。   郎谈和彭春的回归,以及宁古塔将军巴海上的进攻雅克萨的折子,都再次激起朝廷中的驱赶派情绪。   驻黑龙江,不仅前期要大批运送过去粮食,还需要建设驿站,而这其中牵连到的修路、开河将会耗费不计其数的银两。   年前东北寒冻,验视辽河、伊通河深浅的载粮船并没有北上,需要等到解冻化冰才行,一旦验视出来具体的深浅,运粮河段需要的大船也要开始打造。   如此,又是一大笔支出。   户部官员都愁的脑门儿更加锃光瓦亮了。   苏辰不知道这件事还在商讨,他带着弟弟们到西暖阁,没去阿玛的住处闹腾,而是去了阿玛让人在隔隔壁给他们腾出来的小花厅。   小太监冯春在外面核对药材、珍珠等,突然听到后面有人问:“冯春,这是给谁的赏赐啊?”   回头一瞧,从高到低排排站着四位小主子,最高的那个正是来西暖阁跟来自己住处一样的辰亲王,他们手里都拿着糕点,一边吃一边好奇的看着他这边。   冯春忙笑道:“王爷还不知道吗?贵妃娘娘被诊出了喜脉?”   贵妃娘娘?   哪个?   苏辰印象中的贵妃只有佟佳氏。   冯春提醒道:“钮祜禄贵妃。”   “孝昭皇后的妹妹?”苏辰想起来了,她跟先皇后不一样,低调到他都不记得后宫还有这么一位娘娘了。   掰掰手指一算,阿玛这一回来传出喜信的女人有三个,主位娘娘两个,宜妃和钮祜禄贵妃,还有一个就是比较受宠的云常在。   可以肯定宜妃和贵妃生的分别是九阿哥、四阿哥,云常在这胎生出来的就不知道是女儿,还是根本没有生下来。   苏辰道:“那你快送去吧,叫贵妃好好养身体,以后我带着弟弟玩啊。”   冯春笑着答应。   酉时二刻,吃个半包的胤祺表示他要回去陪皇玛么吃晚饭,挥挥手带着一群太监宫女离开了。   至于胤祉,他说他很久没有见阿玛,想要等跟阿玛请安之后再回南三所,苏辰不喜欢他却也没有赶他。   安排胤禛去写作业,他去了御膳房。   一刻钟后被留饭的郎谈、彭春二人看着一桌子见都没见过的御膳,不争气的流出一串口水。   金黄的小面包,粘糯的黄色米糕,还有卤肉,凉拌菜。   尤其是凉拌菜,只是嫩嫩的白菜叶子和雪白的粉丝、木耳、花生等拌的,也不知道加的什么调味料,竟然把这些他们平时也不经常吃的东西做出这么好吃的味道。   康熙这边还没有吃完晚饭,就有小太监过来报告:“两位副都统已经吃好了,向皇上请辞。”   康熙点头:“让他们去驿馆休息。”   一会儿梁九功又来,忍笑不住道:“皇上,您不知道,那一桌子御膳全被吃完了,连一根葱花都没剩。”   捧着碗喝汤的苏辰感叹,“还是武将食量大。”   以前阿玛留饭文臣,御膳往往都有剩的。   康熙好笑的问儿子:“你给他们准备了什么?”   “就很大块的卤肉,还有卤猪蹄呢,凉拌菜,炒菜什么的。”苏辰说道。   因为他比较喜欢吃家常菜,御膳房现在做菜总有几道不会精致摆盘,而这些没有精致摆盘的基本上全都很好吃,他阿玛也喜欢吃,渐渐的连后宫妃子们吃饭的风格都有些变。   只不过苏辰最喜欢的猪蹄到现在还没有被娘娘们接受,无它,一听是猪蹄,各位娘娘们都觉得这东西看起来再是美味也掩盖不了它埋汰的本质。   康熙是个大方的皇帝,两天后再次召郎谈、彭春觐见之后,给他们二人一人一道卤肉和凉拌菜的料汁儿配方。   郎谈、彭春脸都红了,这是自己爱吃被皇上知道啦,唉唉,不知道皇上还信不信任他们统军的能力。   这一次康熙表达了他不想近期再生战火的愿望,甚至把准噶尔部近年来蠢蠢欲动他却只是诏抚的用意跟这俩人说明。   “边疆事务的处置不能操之过急,要做好一旦动兵,便可保至少百年安定的打算,朕要的是,罗刹人不敢在我大清边境流连筑城侵扰百姓。”   自此,郎谈、彭春再没有异议,并且通过这两次深谈,他们察觉到了皇上对他们意见的重视,半个月后离京之时心中怀揣着的全是尽忠皇上的决心。 第131章 玻璃出   东北的事务暂时议定,台湾那边的消息也在时不时往京城传递。   开海,已经成为势在必行的政策,但总有这个那个的提出反对意见,更提出明朝时的倭寇之害,力谏海禁不可开。   康熙知道,这不仅仅是某些中央朝官的意见,背后更是有沿海省份总督、巡抚的遥控,他们惧怕开海不是惧怕海上强盗,只不过是想要独据海上贸易的私利罢了。   一直有海禁政策,但由督抚控制的私下贸易从未断绝过。   这一天的听政到最后又吵到不可开交,康熙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为各自利益振振有词的臣子们,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臣有本奏。”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关于沿海海禁的争吵,竟然是御史刘有德,但是他奏了什么?竟然是弹劾辰亲王如此年纪仍旧随意出入后宫,有祸乱后宫之嫌。   这家伙是不是根本没有带脑子上朝,大家都在讨论海禁的事,你突然来一个对王爷的弹劾,感觉像是完全不关心朝政大事啊。   康熙本来还没有那么难看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说道:“此乃朕家事,就不必放到朝上讨论了。”   刚还一个个激愤昂扬的大臣们现在都安静了,好些人悄悄向刘有德看去,这家伙给皇上得罪的死死的,以后别想有什么大前途啦。   就有特别有才的人如此不长眼色都难免被皇上弃用,更何况刘有德这人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或者不可替代的才能。   对了,是不是辰亲王又得罪什么人了。   刘有德这个弹劾指责辰亲王之外,还有给皇上施加压力叫辰亲王出宫的意思,八成,辰亲王这是碍了后宫哪位娘娘的眼。   于是开海之事没有讨论出个具体,皇上限不限制他儿子去后宫大家也不敢说,今天的早朝就这么落幕了。   早就让暗绣阁详查过佟佳家的康熙却很清楚,刘有德今天的弹劾,是佟国维在背后授意。   康熙厌□□争的一个原因便是如此,有些人仗着权势将本该给朝廷办事的人聚拢在身边,把他们的意愿经由一批人表达出来,从而达到给最高权力者示威甚至是分庭抗礼的目的。   索额图明珠的气焰下去了,佟国维倒是想挑大梁了。   却不知道这位舅舅为什么要从辰儿入手。   回到乾清宫就让梁九功去查。   梁九功出去了两刻钟,再回来时辰亲王就在乾清宫和皇上说话,他自觉的往后缩了缩。   “梁公公,别躲了。”苏辰说道,“过来说吧。”   被弹劾的事,他还是吃早饭时听复康说的。   当时苏辰就知道肯定是皇贵妃给她娘家写信了,这还要说起另一件事,他知道皇贵妃女儿的结局,自己手里又有灵泉,便出于一种人道主义关怀的精神跟着胤禛去翊坤宫看过小公主几次。   顺道,把他的灵泉水给加到喂养小公主的奶娘的粥汤里。   翊坤宫的奴才把他盯的很紧,发现端倪后立刻报告给皇贵妃,如果不是皇贵妃当即找太医检验小公主奶娘的食物没有查出来任何问题,那件事发生的当天他就被皇贵妃押到阿玛这里开审了。   经此一事,苏辰学乖很多,跟宫里其他人相处的时候,还是不能上赶着。   今天被御史弹劾,说他进出后宫不避,苏辰就猜到很有可能是佟佳家的人。   梁九功只好出来,把他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康熙这些天挺忙的,而且儿子长大了他的确不如之前事事关心的,听到梁九功讲述这件发生于几天前的事,他皱了皱眉。   康熙对自己儿子说道,“宫里这些女人,即便柔弱如菟丝花,也没有好相与的,这次可长记性了?”   苏辰点点头:“挺长的。阿玛,我需要搬出去吗?”   其实能搬到外面的王府里也挺好的。   只是他记得历史上,康熙朝的阿哥们基本上都是娶了媳妇才出去的,而且也没有朝臣们赶他们出宫,一切事情到他身上,似乎总有那么几分的例外。   可能是亲王这个王位,他得来的太早了吧。   不过不遭人忌是庸才,苏辰想到这点就更不把弹劾放在心上了。   再一次的大朝会上,又有人弹劾,因为是大朝会,上朝的人数比较多,附和者多多。   但也有持反对意见的,毕竟除了一些甘愿追随权臣势要的,还有脑子清楚的知道皇上才是真正的老板。   皇上暂时不把辰亲王分出宫去的态度极其明显,傻子才会上赶着非要在这个时候去捋虎须。   弹劾皇子贵亲其实有一个潜规则的,你先写一道折子上去,如果上面是留中不发,再不提就是了。   更何况辰亲王又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么一直咬着也不好吧。   更更何况,你一直咬着的是皇上的儿子。   当先后弹劾的两位御史被罢免,三个附议者留职查看之后,关于这件事的折子才终于销声匿迹。   “大哥怎么得罪了皇贵妃了?”因着前朝的弹劾,已介敏感年龄的保清一连五六天请安都没有在延禧宫多留。   这一天弹劾者被处置,清楚知道皇阿玛的态度,保清才多留了一会儿陪他额娘说话。   惠妃娘娘现在是手不离绣活儿,她慢悠悠拉着针线,手上是一只明黄色的给皇上做的袜子,至于做好了皇上会不会穿,她不抱什么希望。   “傻孩子,你没见四阿哥现在简直成了王爷的亲弟弟?”惠妃笑道,“皇贵妃那个人多骄傲啊,她的东西便是弃了扔了别人也不能捡,王爷硬要把四阿哥带在养心殿,她能满意?”   “皇贵妃这是没有儿子的缘故,不是亲儿子也舍不得不要啊。”保清说着,不由得骄傲挺挺胸,因为他是个儿子,额娘的生活就过得顺心许多。   惠妃娘娘很了解自己这个心思单纯的儿子,说道:“若她这胎生的是个儿子,四阿哥她会捏的更紧,王爷要亲自带四阿哥的话,会被整个佟佳家看作王爷防备他们小阿哥的表现。”   而这,是会惹出大事的。   说完别家的闲话,惠妃娘娘开始关心她儿子的日常,比如经常吃什么,奴才们伺候的周不周全等等。   保清从小什么都不瞒着他额娘,被问到却没敢说跟碎云的那点事。   惠妃娘娘看出儿子不对劲,等他一走就叫来宫里的一个扫地嬷嬷,叫她之后的一段时间去南三所做活儿,务必关注大阿哥。   惠妃怀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不老实的宫女儿诱着她儿子作妖了。   ---   吹到面上的风渐渐的柔和起来,二月即将过去,河边路边的垂柳早已缠绕上一抹淡烟似的绿,桃花也渐次开了。   嘎嘎嘎。   外面传来一阵鸟叫声,睡了一个时辰午觉的苏辰被喊醒,他打开窗户一瞧,果然是这两天时常从毓庆宫溜进来的小锦又来了。   苏辰撮口啾啾两声,小锦立刻扑棱着翅膀飞来,落在窗台上又是一阵怪叫。   这锦鸡,被保成养的反而更像是一只变异鹰,现在连叫声都改变了。   苏辰端来一碟水一叠糕点放在外面的窗台上,小锦咕咕了两下,低头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但别看他吃的慢,却是很大口,没一会儿就把糕点吃完了,胤禛知道大哥醒了从隔壁过来,然后被小锦吃相惊了一下子。   “大哥,它怎么如此能吃?”算是和小锦半熟的胤禛大着胆子摸了摸对方五彩的羽毛,转头问道。   苏辰伸出手指在小锦的喙下揉了揉,这胖乎乎的家伙立刻眯起眼睛一脸的享受。   “保成小时候特别喜欢喂它东西吃,渐渐就把胃口吃大了。”苏辰一边揉一边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说起来,小锦至少有八岁了,倒是一点不像是鸟到老年的鸟。   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道鹰唳声,懒洋洋的小锦一下子睁开绿豆小眼精神奕奕,肉粉色的喙在苏辰手上左右磨了磨,振起翅膀一下平地起飞向高空而去。   “这家伙,飞翔的技术越来越高超了。”   苏辰脑袋探出窗外,说道。   胤禛也扒着窗台探出小脑袋往上看,“大哥,小锦这只鸡能飞的和老鹰一般高。”   是啊,苏辰也惊讶呢。   看飘旋在蓝天上的两道黑影,亲密的嘞。   小锦是和一只老鹰谈恋爱了?   不过,小锦是公是母?   苏辰对小锦的照顾不多,他打算一会儿保成过来之后问问他。   今天是休息日,阿玛不会让保成在乾清宫看折子太久。   “王爷,”连山笑着从外面跑进来,“大消息。”   苏辰走出来,“什么大消息,把你激动成这个样子?”   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起来那会儿他吩咐连山去内造处去取之前让融了那个金烟杆做的镂空香球,连山离开一刻钟就回来,看样子是没有在内造处停留的。   也不知道他带来的是什么大消息,难道玻璃烧出来了?   连山马上道:“内造处把玻璃烧出来了,这么大块的,又透明又厚实,特别漂亮。奴才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们开模。”   “看看去。”还真是烧出来了。   苏辰激动不已,他的玻璃窗玻璃杯玻璃镜都要面世了啊啊啊。一下子跑到外面,然后才想起胤禛,“走,小四,咱们一起去看看。”   玻璃果然是捎出来了,而且是那种坚实的大块玻璃。   因着王爷的投资一直拗在少玻璃上七八年之久的那个姓常的匠人,正蹲在那块完完整整的玻璃前抹眼泪,听人喊说王爷来了,他匆忙抹着眼泪站起来。   “这么多年,奴才总算是不负王爷所托。”常匠双膝一弯跪在地上,“不对,奴才不敢居功,如果不是王爷叫那位、小爷过来指点,奴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如此好的玻璃烧出来。”   苏辰扶他起来:“常师傅,别这么说,要不是你有制作琉璃球的配方,水生也不能无中生有。”   常匠感激,但心里却是否定王爷的话,那个叫水生的爷,话少,却真真是个能无中生有的巨擘。   苏辰跟着常匠去看为了验证这次的比例又开的一锅石料,听他说了一堆配料辅料眼睛都有些转圈,不过到最后,依然出现烧成通红的毫无杂质的玻璃液。   在经过两道处理工序,这些软软似乎带着十足韧性的东西就被拉伸成平整的大块玻璃。   保成找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哥和胤禛脸上都带着灰,正在指挥着工匠做什么东西。   “做玻璃镜呢,”苏辰招呼保成过来,“你看这么大的镜子,我们可以当做穿衣镜啊。”   现在还没有大块的玻璃穿衣镜传入,皇室奢华,却也只有那种明亮的黄铜立体穿衣镜,玻璃镜却是有的,只不过都是一小块一小块儿的手柄菱花镜。   便是如此小小一块镜子,却要各种宝石玛瑙、金银嵌托来配,最便宜的款也需要二三十两银子。   很快,保成也成为堆在旁边看工匠们往玻璃一面涂铝的一员。   当一整块镜子被涂上均匀而薄的一层铝,外面天都黑了。   宫里的匠人手艺高超,涂抹铝层的本事完全不比现代工艺差。   火苗窜来窜去的室内,穿衣镜被竖起来,人、烛光、一桌一椅全都清晰的映照其中。   “成了。”苏辰高兴,马上又要多一条致富路。   保成失了片刻一向身为太子的沉稳,继而道:“哥,我也要一个穿衣镜。”   这样的镜子才是适合他们身份的,外面买的那种小小一块的镜子和他哥做的这个比起来,跟小孩子过家家也没差。   苏辰点头道:“不仅有穿衣镜,还有玻璃窗户。”   皇上还等着王爷太子爷吃饭呢,这俩位爷竟然跑到这么稀罕的地方来了。   赶到内造处,在外面就听到王爷和太子、四阿哥说话的声音,梁九功松口气,对领着他过来的阿布鼐笑道:“有劳管领了。”   阿布鼐摆手道:“不敢不敢,梁公公折煞奴才了。奴才也是凑巧,看见了王爷太子爷他们来了此处。”   梁九功说道:“总归是你有心了。”   阿布鼐不再谦虚,退在一边没有跟进去。   “太子爷,王爷,”梁九功刚进门就哎呦了一声,猛的看见灯光中一个人朝他走来,差点吓掉昏,“爷,三位爷,你们在这儿待了半天,就是为这个的?”   “这是玻璃镜?竟然这么大一块!”梁九功忍不住上前围着镜子绕了一圈查看,“王爷叫人做的玻璃,成了?”   “是啊,梁公公,先别告诉阿玛,我们给他一个惊喜。”   “好好好。”   梁九功答应的好,晚上三位爷一回去,他马上就把人卖了。   康熙惊讶:“做出来了?”   梁九功点头:“奴才看的真真的,那么大一面镜子呢,王爷说这第一个镜子做出来的不那么好,让工匠们练熟了手艺,要再给您做一个大大的穿衣镜。”   康熙很高兴,转瞬就听这奴才又道:“王爷说要给皇上一个惊喜,不让奴才告诉您,到时候,您可千万装得惊喜一些,免得王爷太子爷他们觉得奴才两面三刀。”   “哈哈哈,”康熙笑道,“你这奴才,自己言而无信,竟然还要朕兜底?”   梁九功苦着脸道:“奴才不是不敢瞒着您嘛。”   看他一副可怜的样子,摆手道:“这还用你说?放心,朕不会卖了你。”   为了让儿子们觉得他们做的一切没有白费,朕也要表现出十分的惊喜。   两天后,康熙被他的大儿子拉着,到一个用天蓝色绸布盖着的神秘物体前,心里有数还要在儿子神神秘秘的提醒他不要太惊讶的啰嗦,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期待,以及出乎期待的惊喜。   这是一个人收到神秘礼物时的正常表现,康熙自觉不会演翻车,哪里想得到,辰儿这啰嗦劲,把他提前酝酿好的表情都快啰嗦没了。   保成也是一脸的阿玛你肯定想不到你一定会很惊喜的神情,小四则满脸的紧张。   看看这仨孩子各不相同的表现,康熙都不确定一会儿的惊喜能不能按照预期的效果表现出来。   都怪梁九功,多嘴。   梁九功脚步轻轻的跟在后面,连他都觉得辰亲王为了展示穿衣镜铺垫太多的时候,王爷终于伸手把盖着的绸布揭了下来。   康熙的情绪一时间没有衔接好,愣了一会儿才惊叹道:“这么大的玻璃镜,辰儿,你太厉害了。”   苏辰:阿玛,你演的有些过了。   梁九功,肯定是你嘴巴不严提前透露了消息。 第132章 淑慧公主   阳光洒落在深色的琉璃瓦上,反射出一片淡淡金光。宽敞的加宽版豪华马车停在西华门外,一个面上带着淡淡皱纹的妇人推开车门,看到熟悉的紫禁城,笑着转头道:“公主,咱们到家了。”   一身蒙古贵妇装扮的女子端坐在座位上,目光中闪烁的晶莹却把她此时内心的激动暴露无遗。   “艾羽,扶我下去。”淑慧公主抬出手,平平常常的一个动作,透露出来的全是曾经由皇家养成又在蒙古积淀下来的尊贵威严。   去接公主的侍卫到跟前提醒道:“公主,皇上许您的马车直接驶入皇宫。”   淑慧公主下来,看着眼前的居住不过十二年,却每每会在梦中出现的这座宫城,唇角笑容深深。   “我走着进去吧,好些年不回来了,想念得很。”   上一次回来,还是十二年时,皇额娘病中思念她,玄烨孝顺,派人去把她接过来那次。   此次去接的侍卫换了个人,也并没有说皇额娘的身体状况,只说玄烨想让她在京城住一段时间,但淑慧公主还是隐隐担心。   毕竟额娘年事已高,真是怕她身体有什么不好的。   淑慧公主在草原上经常骑马,身体素质好到不行,下来马车之后脚步矫健,不知不觉的工夫已把一群慈宁宫派来迎接的太监宫女嬷嬷都甩在后面。   只有一直侍奉在淑慧公主身边的艾羽嬷嬷,能健步如飞的跟上公主的步伐。   慈宁宫就在眼前的时候,小孩子的说话声以及车轱辘碾在青石板地面的轱辘声从右手边传来。   “哥,什么时候能给我的宫里换玻璃窗?”一个穿着明黄色蟒袍的八九岁孩子推着个独轮车,奴才们几次想接手都被他忽视。   被他追着问的是另一个大一点的少年,他手里也有一辆小车,小车平板板的,能看清装的是些刨子木工刀等做活儿的工具。   在他们前面,还有三个憋红脸都要把怀里东西抱好的小家伙。   此时他们也都扯着嗓子喊道:“大哥,我要把卧室里装上窗户,和太奶奶那里的一样,一掀开窗帘就能看见外面的蓝天。”   “没问题,今天上午给太奶奶这边的侧殿卧室装好,下午能装到乾清宫毓庆宫主卧,”那个看样子最大的少年说着,抬眼看到站在宫道上停住的她们。   淑慧公主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她看着眉眼间还存留着幼时熟悉特点的少年,声音略微哽咽:“那孩子,是承祜吧?”   艾羽嬷嬷看着点头,道:“公主,应是,承祜阿哥长这么大了,眼睛嘴巴都没有怎么变呢。”   承祜阿哥是艾嬷嬷见过的最招人喜爱的小孩,十二年她陪着公主回京探望太皇太后,那时候小阿哥才一岁多点。   被皇后养得白胖白胖的,初看见他们公主有些生疏,熟悉半天就前后跟着公主喊姑姥姥,不管走到哪儿只要有小阿哥在,哪里便都是欢笑声。   当时额附刚去世,太皇太后担心公主郁郁寡欢,便经常叫皇后抱着小阿哥去慈宁宫玩,玉雪一般的小孩子懂事非常,宽慰了很多人的心扉。   那次回来公主还带着最小的儿子纳木扎,一段时间以后,纳木扎小爷和承祜小阿哥这两个差距有十几岁的孩子竟是非常投缘。   十五年承祜阿哥并没有死亡其实是跟着道士去养病的消息传到的巴林,同时传去的还有册封辰亲王这个大清最小年纪亲王的诏告。   小阿哥没事,公主和小爷都高兴的不行呢。   没想到这一回来先见到了小阿哥。   少年看到他们就加快脚步往这边而来。   看到这大一个少年人,淑慧公主虽然从他眉眼间找出幼时的影子,一时间却还真有些不敢相认。   当年诏封亲王的旨意传到巴林,她和三个儿子都准备了贺礼送来,尤其是小儿子,他这些年搜集的好玩的几乎送来一半。   最后收到的却是一份更为客气的回礼,可把已经是俩孩子父亲的纳木扎气着了,这一次她回京城,纳木扎如果不是走不开,非要跟着她来看看这个小侄儿怎么出去一趟完全不记他们之间的情谊了。   淑慧公主很是好笑,纳木扎也不想想,当年他跟着她来京称的时候,承祜才多大。   思绪间,少年走到跟前,弓腰见礼道:“您是淑慧姑姥姥吧。”   “我是,”淑慧公主看着他,目光里是欣慰的笑意,伸出手道,“你是承祜。不对,现在应该叫你胤辰了。”   苏辰觉着这位公主姥姥很有亲切感,顺从地将手放在她手上握了握,笑道:“您可以叫我辰儿。保成,小四小六小七,快来见姑姥姥。”   淑慧公主一行越是接近京城,传到宫里的消息也越来越频繁,昨天还说在承德,今天早上就到了京城边上。   苏辰其实早不认识姑姥姥,只是看她的穿着和这两天的消息推测罢了。   不过比起还算见过姑姥姥一面的苏辰,保成跟下面这几个奶包子弟弟见都没见过姑姥姥。   淑慧公主看着到她跟前见礼请安的几个小孩子,不自觉也为玄烨感到安心,当年宫里的孩子一个个养不住,别提阖宫人心里多么的忧惧了。   现在看到这一串孩子,连淑慧公主都会有种看到他们就看到大清繁荣景象的感觉。   “都是好孩子,”淑慧公主转身要她给孩子们准备的见面礼,艾嬷嬷就打开手臂里挽着的小包裹,还没开始分发,慈宁宫里出来两个宫女。   看见就在宫门不远处的公主,她们都露出惊喜的笑容。   “公主,太皇太后正念叨怎么还不来呢,原来是耽搁在路上了。”其中一个资历深的宫女如此说道。   见面礼到了慈宁宫见过太皇太后,姑姥姥才无缝衔接的给他们分起来,苏辰还以为多年不见的母女一见到会抱头痛哭,没想到她们脸上都只有笑容。   等女儿把见面礼一一给了侄孙们,太皇太后让她坐在身边,打量打量她的面色,摸摸她身上衣服穿的厚薄。   “路上一切还顺利?”最后太皇太后这么问道。   淑慧公主笑道:“那么多人打点着,这一路上女儿没有饿着也没有冷着。对了额娘,进京之后我发现京城道路两边种了很多像是槐树一样的树,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您让种的,听说到五月能摘槐花做饼做菜,那时阿图可要尝尝槐花做的饼和菜。”   太皇太后一下子就笑得畅快了,道:“你不用试探我,现如今贞儿也在京城,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总不怕没人跟你一起玩。”   淑慧公主其实和四贞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在她不在自己的额娘身边的时候,四贞那么费着心思的陪在她额娘身边尽孝,她不算多喜欢这个人也愿意经常跟她通信。   不过以她对这位四贞妹妹的了解,四贞应该不会多喜欢她了,因为她俩现在都是寡妇,但她有三个孩子,四贞却连唯一的孩子都没了。   处境这般相像却一个有三个儿子做支撑,一个唯一的儿子也死在战事纷争,便是心静平和的人身在四贞这样的处境也不会平和。   更何况孔四贞跟平和,不怎么沾边。   外界都传她悍毒,其实不算太夸张,当年孙延龄还在的孙府上,若有什么小丫鬟被孙延龄注意到,第二日总会被安排到最苦最累的活儿上。   过了一段时间好容貌没有了,四贞会再把这样曾经被孙延龄注意到过的丫鬟提上来,看到孙延龄厌恶的看一眼都嫌多的时候,才会满意将人赏一顿板子扔出府。   至于淑慧公主为什么知道这些,早年两人的夫君都还在的时候,这个四贞妹妹还给她写信传过御夫之道。   不过她跟第二个男人相处的还不错,四贞那些手段也就没有机会尝试。   看额娘的样子,如今对四贞的疼爱倒有了七八分,淑慧公主也不吃醋,只笑道:“好,阿图过几日出宫瞧瞧她。额娘,您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京城附近看看景儿。”   太皇太后其实不必一直困在深宫里。   这时,院子里响起叮叮咣咣的声音。   原来是太奶奶和姑姥姥说着话的时候,苏辰觉得他们几个小孩子不好坐在旁边听,便悄悄带着他们去外面给姑姥姥将要入住的卧室换玻璃窗。   听到声音,淑慧公主抬眼向外看去,“没想到承祜,辰儿,长大了是这么个美男子,幸亏纳木扎没有跟着我一起来,否则不是要把辰儿绑去做女婿?”   太皇太后微微惊讶,跟自己女儿也不必藏着掖着,低声直接问道:“阿图,你想把莘芽嫁到紫禁城?”   皇室往蒙古嫁公主难,但从那边娶个郡主格格却很容易。   只不过辰儿是玄烨的长子,在婚事拣择上他一定会有多方面的顾虑,女方的家庭必然既要配得上亲王之尊,更不能与朝廷势力有过多的牵扯。   依太皇太后的忖度,玄烨的选择无非是两个。   一个是选一家世清贵的名门嫡女。的确现在有满汉不通婚的规则,但这只是那些权势衰落又无力回天的勋贵之家坚持自家尊贵的寒酸清高而已。   对于大清最尊贵的人来说,底下的人是尊是卑在很大程度上只取决皇帝的一句话。   有好的人家,全家抬了旗也就是了。   不过汉人的清高不比现如今的那些八旗贵族少,能被玄烨看重的家族必是累世的,累世清名的人家恐怕不会将抬旗看作是荣耀。   那么另一个选择就是开国之初便立下过汗马功劳,却因为后代子孙不济而没落的大姓人家了。   况且纳木扎的长女莘芽,今年才刚满六岁吧。   淑慧公主承认的大大方方,“额娘,阿图的确是有为儿女计的打算,但是辰儿我真的很喜欢。莘芽乖巧伶俐,辰儿温柔稳重,他俩岂不是很相配?”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只道:“你才看见辰儿长大的样子,就那么确定他温柔稳重?”   淑慧公主肯定的点点头。   “多住几天再说。”   多住几天你就知道辰儿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稳重两个字,他是不沾边的。   带着弟弟们在课后忙碌了有四五天,慈宁宫、慈仁宫、乾清宫、毓庆宫、养心殿等处的玻璃窗户都装了上去。   带着一层淡淡浅绿色的玻璃窗很好看,挡风,又不遮挡外面的风光,一时间后宫处处都以先装上玻璃窗为荣。   这头一份的风光当然还是宜妃的,她怀孕了,这些天倒春寒厉害,出来散步容易冻着,跟皇上一提,内造处随后出来的第一批玻璃就给送到了储秀宫。   听着隔壁的动工声,翊坤宫人人噤若寒蝉,皇贵妃听了半天冷冷道:“孕期动工,也不怕克着她那肚子。”   然这话还没说完,一个宫女就跌跌撞撞的闯进来,跪下哭道:“娘娘快去看看吧,小公主不好了。”   皇贵妃猛的站起,手里的佛珠撞击出刺耳的声音。   ***   傍晚,苏辰请他在丙班认识的两个好朋友以及黄义,后来想了想又叫上了张廷玉,请他们去养心殿吃烧烤宴。   这次的烧烤宴上有郑御厨好容易才同意做的卤肥肠,还有冷御厨研究出来的一种味道比较好的饮料。   郑御厨一直觉得民间穷人家才吃的卤肥肠太污秽,他不能听王爷的话给他做这个吃,那岂不是自找板子吗?   奈何王爷鬼点子太多,他再不同意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这才应要求做出来一盆清洗干干净净的卤肥肠。   说实话,的确很好吃,盖子揭开的那一刻,亲手清理非常的他都忍不住咽了口水。   于是今天的硬菜就是烤肥肠、烤猪蹄,再加上高糖饮料,苏辰打算带他的朋友感受一下碳水的快乐。   带着朋友们苏辰便没有去乾清宫请安,在乾清宫大门外走过去的时候,却正好看见皇贵妃拿帕子遮着眼睛,从侧门离开。   其他人不敢关心皇家的事,脚步匆匆的赶紧过去了。   放学后便找大哥一起回去的胤禛却是不能不关心,他看向大哥,发现大哥也看了看他。   “先去给皇贵妃请安,”苏辰拍拍胤禛的肩膀,说道。   如果猜的不错,应该是太医又给小公主下了病危通知,这么小的年纪又不能喂药,在任何监护措施都没有的情况下,真的很熬人。   太阳渐渐下去,养心殿外面的院子里才真正热闹起来,不仅保成来了,连原来一放学去见见他们额娘就去南三所的保清和胤祉也过来了。   金黄色烤猪蹄经过小太监灵巧的翻动刷料,被红黄的炭火激发出一阵又一阵勾人馋虫的香味。   慈宁宫在养心殿左边,乾清宫在右边,即便宫殿与宫殿之间相隔比较远,这股浓郁的香味还是顺着风飘到了两边。   即将用膳的淑慧公主翕动下鼻翼。   “额娘,玄烨那儿的膳房做了什么好吃的?”淑慧公主上了年纪,口腹之欲反而比年轻时候更重了,这味道勾的她都咽起口水来了。   太皇太后都不用遣人去问,肯定道:“不是玄烨那边的,很可能啊是辰儿又弄什么吃的呢。” 第133章 人有私   这边话还没说完多大会儿,苏麻喇姑出去一趟就端着两盘子烤出琥珀焦黄色的烤猪蹄和烤肉来。   烤肥肠带了点,奉命送来东西给太皇太后和固伦淑慧长公主品尝的复康,在外面就跟苏麻喇姑把这些烧烤的原材料说明了。   別太皇太后和公主不知道是什么吃了,以后再有人故意告知,让这两位恶心。   复康把苏辰周围防备的密不透风,坚决不给别人陷害王爷、挑拨王爷和其他主子关系的机会。   苏麻喇姑说这个是猪蹄子,那个是猪大肠,两位在草原上生活时间不短的女人闻言,表情皆是寻常。   太皇太后更吃过猪蹄,但因为年纪大,太医建议不要吃太多油腻之物,也仅仅是在之前吃过一点卤的猪蹄罢了。   今天这个,看起来却不是一般的美味。   太皇太后忍不住食指大动,对自家女儿道:“看到了吧,这才是辰儿小小的一面。”   淑慧公主笑,这算什么,不就是吃的稀奇古怪了点吗?   她没要宫女送上来的筷子,直接下手拿,猪蹄是烤好就送来的,还很烫,但淑慧公主面不改色,吃了两口也就习惯这个温度了。   “好吃,”大快朵颐之下,淑慧公主笑道,“如果再配上我们那儿上好的马奶酒,就更美了。”   太皇太后看着她的吃相,宠溺的笑笑,转头跟苏麻喇姑吩咐了两句。   “马奶酒来了,”片刻后,苏麻喇姑拿了一壶宫女端上来的酒,“公主,这还是您去年叫人送来的,主子不舍得喝,一直放到现在。”   “那还能喝吗?”淑慧公主端起酒杯,小小尝了一口,“还能喝。额娘,趁着这段时间我在宫里,这些酒我陪您喝完,对了,您那库房里还有什么好酒,我可以一起陪您喝了,免得放坏了。”   太皇太后笑道:“我的东西你别惦记,将来都是玄烨的。”   “好偏心的额娘,”淑慧公主夸张说道,“从福临走了,您心里就只有玄烨了,连女儿也要靠后。”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变得浅淡,道:“好好的日子,提他做什么。”   端起苏麻喇姑给她面前倒的一杯马奶酒仰头喝了,无事般拿起叉子,叉了一块小小的猪蹄筋吃起来。   “额娘,您真不能原谅福临吗?”淑慧公主吃着很香的猪蹄也没有那么香了,“他不是个坏孩子,以前,他只是在政见上和那些议政王大臣、八旗贵老不同罢了。”   “这还是罢了,他难道想翻天吗?”太皇太后扔下手里的叉子,慈宁宫霎时间落针可闻。   苏麻喇姑镇定的把跟前伺候的人都带出去,到外面才发现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多少年,多少年没有想起过那个人了。   淑慧公主还想再说什么,太皇太后道:“别再跟我提个不孝子,以后最好你也只当他死了,在我跟前不要再露出半丝儿的口风。”   淑慧公主慢慢的拽下一块猪蹄上弹弹的肉放在嘴里,咀嚼着,含糊问道:“玄烨是不是还在怀疑?”   “宫外都说那不孝子去五台山出家了,我还时不时去那里祈福,他能不怀疑?”太皇太后想起儿子甩手不干因为一个女人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那些年,只她带着小小的玄烨撑在这宫中,那些艰难,到如今也难忘,“辰儿回来的这些年他才没在问过我关于福临的事。”   淑慧公主说道:“跟福临比起来,玄烨是个好阿玛。”   是啊,玄烨是个好阿玛,而且现在他也不执着于当年从没有得到过的父亲的关心了。   太皇太后收回沉思,说道:“以后记住,别跟我说他的事,玄烨对这后宫的掌控比前些年全面的很了,说的多了难保不被他知道。”   那样不负责任的阿玛,太皇太后不希望孙儿去跟他相认。   在她这里,那个儿子就是躺在皇陵中的那具尸身。   淑慧公主还是前两年听见过一些消息,她不敢在信里写给额娘,但没想到如今提起来额娘还是这么反感。   ***   第二份烤猪蹄和烤肥肠,苏辰让连山去给皇太后的慈仁宫送去,第三份才是给他阿玛的,让归宁给送过去。   归宁回来时,就凑到苏辰跟前低声说了句:“王爷,奴才去的时候,皇上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保成坐在苏辰旁边,听见了说道:“可能还是因为开海的事,如今不仅沿海那几个省的都督上了折子力阻开海,广东、广西两个督抚也上了折子。”   跟辰亲王交朋友的两个纨绔面面相觑:和王爷一起吃饭这么刺激的吗?   保清发表意见道:“他们是见阿玛开海的主意坚决,不想丢到自己的好买卖吧。要我说,这些不听话的人就该给几个好果子尝尝。”   他的好果子就是类似揍一顿之类的。   纨绔鹿宁和纨绔岁彦往边上瑟缩了一些,拉拉听得认真的黄义:你都不觉得这些话太秘辛了吗?   黄义不认识这俩人,但知道王爷和他们玩得好,他很相信王爷的眼光,想着他们俩肯定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可取之处。   被人拉扯袖子也不恼,还把一串凤梨鹿肉串给了岁彦:“挺好吃的。”   这家伙,是不是傻?   那边的张廷玉,更不像是和他俩的一路人。   王爷的邀约,看来以后是不能轻易答应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俩如此优秀,只是被家人塞进来混人头兼跟王爷皇子们打好关系以后好躺平的,竟然这么入了王爷的眼。   苏辰一抬头,看到缩边上的俩鹌鹑,喊他们过来:“别光吃,记得喝饮料。喝不惯这个的话,还有木樨清露。”   之所以跟这俩玩得不错,主要是因为他们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其他纨绔子弟的气质,简单点来说就是很像前世上学的时候普普通通的同学的那种感觉。   苏辰想着就笑了,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把普通定义的这么费劲。   鹿宁、岁彦看见王爷笑,整个人才微微轻松下来。   一场烧烤宴就这么愉快的继续进行着,过戌时才吃完,苏辰亲自安排人送他的这些同学们回去。   张廷玉上车的时候被王爷叫住了。   “明天的策论作业,能不能麻烦廷玉你多写一份?”   王爷的话说的很客气,但这内容却一点都不客气。   苏辰看张廷玉略微呆住的表情,不由在心里给他配了一副图:早知道还有隐藏任务,人家就不来了。   张廷玉躬身道:“如果皇上允许我给您代写课业,自无不可。”   就知道作为清朝时期唯一入了贤良祠的汉臣,你没少学你老爹的古大臣之风。   苏辰笑道:“我跟阿玛说过了,我阿玛说可以。”   接下来还有一句话是:朕在这方面就不指望你了,毕竟大清的王爷不会写文章又不会没饭吃。   激将意味太浓,苏辰就不跟张廷玉转述了,免得人家以为他是个傻子。   送走同学们又把自己的策论课业落定,苏辰才转身回殿内安排弟弟们,喝多的保清直接让他在这边睡下,还清醒的胤祉想跟这儿住也给他安排了房间。   至于更小的小六和小七,苏辰直接把他们打包送走。   终于安静下来,回到屋里才想起来胤禛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复康,复康。”   苏辰到门外喊来复康:“你去翊坤宫一趟,叫胤禛回来睡觉。”   复康答应着去了。   保成从一边走来,哼道:“哥,我现在都忍不住吃醋了。”   苏辰闻到他身上的烧烤味以及淡淡的酒味,皱眉道:“怎么还不回去换衣服?”   “我今天也要睡养心殿。”微醺的弟弟任性说道。   “好好好,”谁让我有一颗操不完的慈父心呢。   苏辰让人去给保成安排房间,又让平澜去毓庆宫给他拿换洗的衣服。   忙忙叨叨的再次注意到时间的时候,已经是戌时正了,保成在帐子内安稳的睡着,叫平澜等人在外面守好,苏辰出来才发现胤禛还没有回来。   他刚出养心殿西侧门,复康从外面进来,见了礼忙回道:“小公主可能撑不过今天晚上,皇贵妃伤心不已,四阿哥被拉着,走不开。”   苏辰皱眉,“我去看看。”   说着迈步。   在翊坤宫外面碰见皇阿玛的御驾,苏辰停下来见礼,随后才跟着阿玛一起进了翊坤宫。   小公主住在东侧的配殿里,外屋聚集着一群太医宫人,弥漫着浓重药味的里屋,放着小公主的小床边,苏辰和他阿玛一走进去,就看见皇贵妃已经哭得鬓横钗乱。   胤禛站在旁边,小脸紧紧绷着。   “皇上,我们的女儿---”皇贵妃转头,声音沙哑喊着,起身欲见礼,人一软就倒在地上。   康熙伸伸手,仅捞住佟佳氏一只胳膊,宫女嬷嬷惊呼着齐齐涌上来将她们娘娘拉起来,刘嬷嬷更是眼眶红红道:“娘娘,娘娘,小公主已经是这样了,您可不能再有个好歹啊。”   康熙转身道:“梁九功,叫太医来。”   苏辰这时候上前,道:“阿玛,您带皇贵妃先去休息,这边我照应着。”   康熙早就知道小女儿的情况,活不下来,这个结果他接受的很快,说天家无情也罢说他本来就不欢迎这个孩子的到来也罢。   此时此刻,他不想自己才十几岁的儿子守着即将死亡的妹妹。   没有担心皇贵妃可能因此而对辰儿的算计,只担心这对才十几岁的辰儿不好。   “这边有太医守护,你带胤禛回去休息。”康熙说道,不容置疑。   旁边的皇贵妃的心腹动了动嘴唇,冒死跪在地上,道:“皇上,难道就让小公主这么孤零零的走吗?”   康熙眸色一厉,梁九功马上过去将此人堵住嘴连拖带拽带了下去。   “一会儿皇贵妃醒了,朕会和她守着小公主,”康熙对这一屋子奴才说道,“你们去给皇贵妃准备一锅参汤来。”   这是一定要拉着皇贵妃陪女儿走了。   随后,他才对苏辰道:“辰儿,带着胤禛回去休息吧。”   苏辰只好点点头。   其实他不觉得自己是小孩子不好面对死亡场景,只是胤禛才这么小,他不想小孩子面对死亡。   走前,看了看床上面色已经苍白的小小婴孩,苏辰心头一叹,如果她出生在现代,有很大的几率不会死吧。   但这么小的生命,如果没有父母之爱,在宫中的消逝可能就如同暮春的时候落了一片桃花那么简单。   小公主夭折之后,佟佳氏倦怠了不到半个月,之后竟然渐渐恢复了她怀孕之前的状态,不仅把胤禛的吃穿用度安排的样样妥帖周到,连惠妃照顾的八阿哥也被她关注一二。   惠妃不介意皇贵妃对八阿哥的关心,偶尔还会送八阿哥去翊坤宫陪皇贵妃住几日,私下里,惠妃跟延禧宫的妃嫔们说:“只要是能让皇贵妃尽快走出丧女之痛,咱们能帮上的就帮一帮。”   八阿哥比四阿哥年纪小,却比他更会说话讨人欢喜,一段时间后,皇贵妃果然展颜许多。   桃花落了,结出小小的青桃来,渐渐的,指甲盖大的青桃长大了。一日放学,苏辰看见桃树上青青的桃子,就想起盐渍的青梅来,回去的脚步一转就朝着乾清宫御膳房而去。   两日后,早晨,苏辰洗漱完了正要吃饭,御膳房的小太监提着一个白瓷坛子过来给他送盐渍青梅。   小太监是郑春喜的徒弟,叫秋明,郑春喜经常派他来跑腿儿,跟这边很是熟悉。   秋明把坛子放下来,巴拉巴拉说了一通这个盐渍青梅的好处,而后才抱着王爷给的赏赐高高兴兴的走了。   下午,秋明正跟几个小太监在御膳房后厨分转笔刀,这就是上午他得的王爷的赏赐,随着铅笔的普及,转笔刀却成了十分难得的一种好物什。   满宫里,也就只有内造处和王爷那里有。   秋明早想要了,趁今天去给王爷送东西要了这个赏赐,王爷足给了他一把,正跟交好的伙伴们分着的时候有人跑来说:“养心殿的紫簪姐姐找。”   紫簪?   她不是一直鼻子长在眼睛上的吗?   秋明心里疑惑,把转笔刀跟伙伴分了,才出来,果然在左边的一处窄道里看见紫簪。   “紫簪姐姐,您要找我吩咐一声,我就到您眼跟前去了。”秋明转头打量着这隐蔽性很好的地方,心中打起十足的警惕来。   紫簪淡淡一笑。   真有这么客气的话,会让我等这会子。   “也没有什么大事,”她说道,“王爷吃着郑大厨做的盐渍青梅好吃,叫我过来问问还有没。”   秋明:我早上给王爷送的那一坛子,可足足有五斤呢。   他师父可喜欢王爷了,王爷想吃的东西,凡是能做的,哪次不是量足足的?   “别是紫簪姐姐想吃,故意拿王爷说事吧。”秋明小声说道。   紫簪面色一冷,道:“王爷和我说的话,容得你质疑?”   本来打算跟这个小太监悄悄买一些的,现在被他这么说,她不直接白要还容易叫他多想了呢。   “有没有,一句话,别让我告诉王爷好听的来。”   秋明叫她这样子唬住了,心里嘀咕几声,笑道:“还有些,不多了,只有大半斤的样子。”   “便这一些吧。”紫簪说道。   等秋明抱着一个更小的坛子来,紫簪闻到了这股清清爽爽的气味,隐隐不舒服好些天的胃部瞬间舒服许多。   佟佳府。   佟国维从朝上回来,便将心里的怒气全部发泄出来。   “阿玛,是不是妹妹那儿有什么事?”佟国维次子德克新走进来,将阿玛踹倒的椅子扶起来,又给倒了一杯茶递到阿玛手边。   佟国维接过这杯凉茶一饮而尽,把茶杯狠狠磕在桌子上,道:“四阿哥,白养了。”   德克新皱眉,他见过四阿哥两次,每次留下的印象都不错,那应该是个比较好拉拢的孩子。   “现在有了新的靠山,想反噬呢,”佟国维冰冷笑,“日前你妹妹给小公主做了场法事,叫他这个当个哥的抄一些经文,那孩子竟然告给了辰亲王,辰亲王跟太子穿一条裤子,自然不希望我们好,转头就找皇上说了此事。”   “皇上怎么说?”   “皇上也太宠着辰亲王了,免了四阿哥抄写经文,又把你妹妹叫过去训斥了一顿。”佟国维今天下朝后去见了女儿一面,当然这是在皇上允许的情况下。   尽管如此,得知此事后佟国维还是觉得皇上太偏心。   女儿只是叫四阿哥抄一些经文,目的也不过是想让他别忘了那个早逝的小妹妹罢了,怎么在皇上眼里就成了荼毒皇家阿哥?   隆科多从外面进来,他已经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说道:“阿玛,二哥,我早就说过四阿哥指不上的,咱们不如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看其他的皇子。”   佟国维还没有完全发泄出来的怒火正好能冲着他去,一把将杯子扔过去,骂道:“逆子,皇上春秋鼎盛,再不济还有太子爷,谁教的你这些大言不惭的话?” 第134章 谁的孩子   “没谁教,我只是这两天听了些比较有趣的说书故事。”隆科多也不躲避,茶杯砸到他胸膛上发出一声闷响滑落在地摔成两半。   隆科多不在意的拍拍胸口,道:“前天说书先生讲的是汉朝太子刘据的故事,昨天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太子,李承乾。还有谁来着,李建成吧,李弘,公子扶苏等等吧,儿子特地问了说书先生,他说挺多的。”   “你个孽子,”佟国维气得脸红脖子粗,“你眼中还有天家吗?今天我正好打死了你,免得以后跟家中招来灾祸。”   德克新赶紧拦住阿玛,但对隆科多这样的想法,却也是震惊的,毕竟皇上对太子花费的心血,让他们从来都不敢作如此想。   隆科多道:“阿玛,你急什么,儿子只是私下里跟您说说罢了,在外面您照样当您的好臣子好舅舅。”   佟国维指着外面道:“我看你是上次没有学乖,现在,你马上去给我闭门思过。”   隆科多离开了,离开前却还说道:“阿玛,你好好想想吧。”   “不要因为姐姐养了四阿哥,就因此而做下决定。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什么时候重新选择都不晚。”   咚一声,又是茶碗摔碎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佟国维的怒声:“滚。你个找死的东西!”   隆科多笑了笑,嘴上骂的厉害,心里其实已经认同了吧。   没有亲外甥根本不算问题,正因为没有亲的,被他们佟家选择的才会更加谨慎对待他们。   当然,现在皇上还很康健的呢,想这个问题有些早。   但有些话不说出来,就不意味着从来没有想过。   天际一轮圆月洁白明亮,似乎给夜间的一景一物披上一层薄纱,康熙临时查了几十份沿海省的督抚资料,过了平常的宿头反而没有多少睡意了。   梁九功身后跟着两个手端托盘的小太监进来,“皇上,王爷知道您这两日睡得晚,叫御膳房给准备了银耳莲子羹,还有两样御膳房才研制出来的点心。”   精致的莲花碗里放着三颗圆溜溜的金黄糕点,康熙洗了洗手,来到餐桌边,拿一块切好的尝了尝。   梁九功在旁介绍道:“这是蛋黄酥,以红豆沙或是芋泥包裹咸蛋黄做的内馅儿,这个,就是芋泥馅儿的。”   把另外切开的一个夹出来一块儿放到碟子上。   康熙笑道:“这么大了还知道吃的,也只有朕这个儿子了。”一会儿问道:“养心殿和毓庆宫,这些日子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吧。”   意识到儿子长大后并不会就把各种事情处理妥帖,他特地吩咐梁九功在养心殿、毓庆宫多安插了些人手。   梁九功正有一件事不知道要不要报,这时便有些犹豫。   康熙舀了一勺莲子羹,道:“有话直说。”   梁九功后腿两步,躬身回道:“三月十一,辰亲王请同窗吃烧烤宴,大阿哥等人那天也去了,因为醉酒,大阿哥当日便宿在了养心殿。似乎,您给王爷的那个宫女儿,跟着大阿哥单独处了半个时辰。”   说起那天,康熙印象深刻。   正是在那一天,暗绣阁的一名暗卫送来了姑母和皇祖母谈到阿玛的那份记录。   慈宁宫有他的人,且是暗绣阁的,康熙当初放这个人,并非是不放心祖母,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要知道他的阿玛到底是死了还是出家了。   只凭着宫外那些说顺治爷当年是出家远离的宫廷的话,他不会相信的,让他产生怀疑的是,祖母好几次在他阿玛祭日那天的表现。   皇祖母,对阿玛的祭日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   康熙自然产生怀疑,但每次有怀疑,他都会在内心否定自己的猜测,因为他当了皇帝之后,实在无法想象是什么能让一个帝王冒着天下大乱的风险,将所有的担子都一股脑儿甩下。   梁九功是顶着压力才说起那天的,虽然不知道那天皇上是看到了什么消息以至于到现在,只是提起那天还在生气。   康熙回神,拿了一块芋泥馅儿蛋黄酥吃着,道:“你继续说。”   梁九功:“就大前天,养心殿的人来递信儿,说是那紫簪,私下里偷偷找了太医,还跟太医暗示,她的肚子里是怀了辰王的骨肉。”   康熙眯了眯眼睛。   “紫簪么?”   梁九功知道万岁爷肯定是已经不记得那宫女儿的长相了,转身去他放东西的地方扒拉出来一副画像。   因为可能是要伺候王爷的,他这里都留着专门的画像、家庭背景的底子。   这副小像里,女子穿的是一身淡紫色的旗袍装,五官不错,整个人给人一种精灵的巧劲儿。   康熙想起来了,他当时给儿子挑人的风格是精灵和温婉,精灵的或许能跟辰儿志趣相投,温婉的可能与他互补。   总之先看看他喜欢什么样的,以后指婚嫡福晋的时候也好选个合适的。   在他跟前时跟鹌鹑一样的一个女子,竟然有胆子戏弄他的儿子!   “这事儿,”康熙慢慢的喝着莲子羹,问道,“保清可知道?”   梁九功迟疑片刻,道:“大阿哥似乎知道一些,他说会找机会跟辰亲王要了紫簪过去,不过,大阿哥当时便叫人偷偷给紫簪送了一份打胎药。”   “这个逆子,”康熙说道,但从声音却听不出喜怒。   入睡前,康熙吩咐梁九功,“明天上午大课间,叫辰儿和保清一起过来。”   梁九功躬身,“嗻。”   上午的课从辰时四刻,也就是早上八点钟开始,到巳时二刻第二节课结束,中间有一个两刻钟的大课间。   习惯了现在的上课作息之后,每天大课间,文华殿西侧的操场上都会聚集不少学生。   这里有两个篮筐,旁边还堆有一筐子叫宫外的科技发展馆做的篮球,苏辰一开始给同学们示范了一下投篮,讲了讲篮球的规则之后,这里每到大课间都很热闹。   苏辰的手还没有摸到篮球,一个小太监脚步飞快的跑到了跟前,在他耳边说道:“皇上叫您去光明殿。”   哦。   苏辰把篮球捞起来,扔给旁边的岁彦,“你们先玩着。”   走到文华殿的小侧门,苏辰看见了从后面大步而来的保清,笑道:“阿玛喊的你和我?叫咱们俩有什么事?”   这些天保清还挺乖,他们俩也没有起什么冲突。   苏辰想不明白有什么事需要找他俩一起说,保清心里七上八下的,见大哥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头嗵嗵的更厉害。   “可能是有什么事要交代我们做吧。”保清说道。   苏辰点点头,奇怪地看了保清一眼,“你的声音是不是在发抖?”   保清:这人还是跟小时候一般讨厌。   “我只是渴了,”他说道。   怎么跟个刺猬一样?   苏辰耸耸肩,在前面走了。   正大光明殿,西侧,康熙面前陈列着一张小小的圆桌,圆桌上冰盆烟雾袅袅,上面有镇着的荔枝和切成小块的西瓜。   苏辰走过去就拿起一块西瓜啃着,问道:“阿玛,把我们约到这么正式的地方,您是有什么任务要交代。”   可能孩子长大了都没有小时候那么惹人喜欢,康熙一看辰儿这不修边幅的样子就皱眉:“坐那儿慢慢吃。”   苏辰哦了声,乖乖坐下。   怎么着您了心情这么差劲。   正吃着西瓜呢,外面又进来几个人,前面的是一个被侍卫押进来的人,逆着光一直到跟前苏辰才看清这人是紫簪。   苏辰一下子咳咳起来,别是这个心思比较高远的宫女,过来勾引阿玛了吧?   这要传出去,可得有好听的话编排了。   紫簪双腿发软,她知道自己只能抓紧辰亲王才有可能活,有可能成为人上人的活。   到近前就只直勾勾的看着苏辰:“王爷,您救救奴婢。”   说这话时,她双手不太明显的按在腹部。   希望王爷会意识到他们之前的牵扯,并且把这个当成他自己的孩子。   苏辰没看懂她的意思,转头问道:“阿玛,怎么回事儿啊?”   康熙恨铁不成钢,这样的辰儿,以后还不被他这些像保清一样的兄弟们给撕了。   “保清,你来说。”   听见这句话,保清心里不再庆幸,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阿玛,儿臣知道错了。那天儿臣多饮了几杯住在养心殿,这个宫女半夜里去送茶,儿臣,儿子一时糊涂。”   说罢,保清双手撑地把额头磕在漫着金砖的地面上,磕的邦邦响。   苏辰捧着手里的瓜,总觉得这个瓜切的有点大,吃不下。   紫簪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是有城府的大大阿哥一下子把事情全突突了。   “保清,你快起来别磕头了。”苏辰关切。   听到大哥这充满关心的话,保清心头一阵感激,大哥果然纯善,自己真不是个好弟弟。   然后下一句就是:“你磕的可是金砖,把额头碰破了血染到金子上,以后不能抠出来换钱了。”   保清的动作僵住,表情抽搐。   大哥,我谢谢你哦。   康熙都维持不住脸上严肃的表情,你说你一个王爷,怎么会想到要把乾清宫的金砖抠出来卖钱的?   紫簪就完全没有心思多想了,她一看大阿哥承认的这么干脆,眼中立刻蓄积起汪汪一掬泪,难以启齿的说道:“皇上,并非奴婢要背叛王爷,那天都是大阿哥强迫奴婢的,但奴婢已经是王爷的人了。”   保清着急喊道:“你胡说,明明是你故意勾引我。”   “王爷,奴婢心里只有您,怎么可能去勾引别的男人?”紫簪看着苏辰,跪着膝行上前,但马上就被两个小太监拦住,她红着眼眶一直看着苏辰,哽咽道:“奴婢已经是您的人了啊。”   苏辰再次被西瓜水呛了一下子,然后接收到他阿玛严肃的目光:“辰儿,你有什么说的?”   “阿玛,我又不是傻,”苏辰看着紫簪,很是奇怪她的大胆,就那么肯定一个月前偷偷钻他被窝里说是他的人了就能把他唬住?   话说那天清早起来,发现自己旁边多睡了一个人,还把苏辰吓一跳,为此复康把当天值日的宫女太监全都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当时紫簪一脸娇羞的看看他,也不等他把话说明白她抱着衣服就跑了。   后来好几次苏辰想叫住她解释一下。   因为紫簪的表现让他误以为,这个被阿玛派来有那个方面伺候意思的宫女其实还不通人事。   几次解释不成之后,苏辰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说服阿玛别给他塞个媳妇让双方都有负担,但紫簪这样的人跟他身边做一辈子嬷嬷,应该也不会比出宫嫁人的日子过得差。   当然以后通人事的紫簪想嫁人,苏辰还是会给她送一份嫁妆。   但现在看紫簪这样肯定的说已经是他的人,也不像是单纯的以为躺一个被窝儿就能生孩子的人啊。   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见紫簪捂着肚子哽咽道:“奴婢已经怀了王爷的骨肉啊。”   苏辰的表情彻底迷茫了,半晌后不得不承认,还是他太天真。   “辰儿,这个孩子你可认?”康熙看向儿子问道。   苏辰:“我有没有跟她睡我还不知道吗?碰都没碰她一下,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等等,不会这个紫簪真的是那么单纯的?   “阿玛,会不会是她觉得跟我躺在一个被窝里过,就觉得自己怀孕了,然后才说自己怀孕了?”   保清跪在地上,都没脸看大哥。   到现在了,大哥还是没有怀疑他,尽管他前面才说过曾经和紫簪发生了什么的那些话。   康熙发现自己儿子言语没有作假,竟真是有这个方面的担心。哎,不愿意把身边的人想成坏人,这可能是辰儿身上唯一突出的闪光点了吧。   “叫刘太医来。”   梁九功马上领了吩咐去喊刘太医。   刘太医是御用太医,口风很严,不用担心他在外面说什么。   老太医进来给紫簪把脉时,后者抖得几乎要晕倒,已经不必刘太医说什么,苏辰就知道紫簪的确是有了身孕。   他惊讶的目光投在保清身上。   保清察觉到视线,抬头看向大哥,眼中尽是无声的抱歉:辜负了你这么维护我。   大哥单纯到有些蠢了,保清现在才觉得小时候把大哥当作是敌人的自己错失了多好的良机。   如果当时能够像如今的小四这般,大哥也会跟护着保成、小四一样护着他吧。   阿玛这么疼宠大哥,若干年后,自己不一定是半点机会都没有---   心里不由自主的汩汩冒着这样的念头时,保清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等等。   他听见大哥说了什么?   不是大哥,这样说他的只能是辰亲王。   辰亲王大哥用一副不可思议的口吻说道:“保清才多大,怎么可能让人怀孕呢?刘太医,你的脉可把准了?”   唯一的外人刘太医:很担心被大阿哥灭口有没有。   “微臣以三十多年的行医生涯保证,紫簪姑娘的确是有身孕了,两个月有余。”刘太医躬身垂着脑袋,帽檐把他脸上的表情遮的严严实实的。   苏辰还是不太相信,转而审问紫簪:“你确定你只跟保清那啥了?有没有可能是你的其他相好?”   紫簪听了这些话,羞愤欲死,面色一片决绝:“奴婢只跟过您,不可能是大阿哥的,是您的。”   话落就要撞柱而死。   保清:今天才算看清了大哥的真面目,太狠了,杀人只用诛心刀啊。   紫簪的动作被小太监们拦下来,她耍起无赖来:“皇上,您要给奴婢做主啊,您把奴婢派到王爷处,奴婢心里眼里便不敢再有别人。”   康熙冷笑道:“你倒是个去做死士的好苗子,保清都认了,你还不认?”   “奴婢没有跟过大阿哥,奴婢不认。”紫簪就是咬死不认,她不信皇上舍得赌她肚子里的皇孙到底是不是辰亲王的。   如果不是,到时候再处置她也就罢了。   如果是呢,辰亲王的长子,皇上和辰亲王都承受不起这个损失。   她很笃定当今皇上对血脉的看重,但却不知道皇室之人的狠心。   康熙只笑了笑,对保清道:“此女这般坚决的维护你,是不是受了你的蛊惑,想要毁了你大哥的名誉?”   保清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怎么就搬弄出这样的是非来了?   不就是血脉偾张没有控制住跟大哥的一个宫女儿好了吗?他承认了顶多挨训斥,他犯得着勾结这个女人陷害大哥?   “皇阿玛,儿臣冤枉。”保清觉得窦娥都没有他冤,转头瞪着女人道:“那天晚上你去给我送茶,故意弄湿了我的衣裳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咱们就---前几天你还跟我说你有孕了,我、我说找我额娘帮你从大哥那儿要过来,你都同意的,怎么你今天又坚持说这个孩子是大哥的?”   “孩子到底是谁的?”保清问出这一句,都快崩溃了。   以后再也不在外面跟外面的女人亲近了。   苏辰说道:“插一句,保清,她的孩子绝对不是我的,因为大哥对自己还是不是童子之身是很肯定的。”   保清:你保持着童子之身,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苏辰昂昂头,拿了一颗荔枝。   一时间落针可闻的乾清宫响起咔吧咔吧剥荔枝的声音,这声音很轻,却像是重锤狠狠敲在紫簪以及保清的心头。   剥出来一颗圆溜溜晶莹剔透的荔枝,苏辰才发现没人说话,便提醒道:“不如查查紫簪的物品,确定一下她有无其他相好?”   康熙:他是白担心了,这个儿子就是心里黑的。   苏辰认真道:“万一紫簪还有别的相好,这孩子八成是那人的,她担心奸情被发现,故意趁着那天保清喝醉跟他亲近,然后把孩子栽在保清头上呢。不过阿玛,儿子跟您求个恩典,如果紫簪真的还有其他相好,就放他们一家三口出宫吧。”   这相好,能是谁?   只能是宫里的侍卫了?   乾清宫外面守着的侍卫们,听到里面辰亲王温润好听的声音,一个个禁不住身子发抖。   保清却是眼睛一亮,抬头道:“阿玛,大哥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紫簪此时此刻真恨不得死了,如果早知道招惹辰亲王是给她带来这么大的羞辱,那她宁可一辈子穷困潦倒也不招惹这样狠心冷情的男人。   苏辰对保清竖起一个大拇指,你很勇啊。   保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阿玛一脚踢到了半边膀子。   “你大哥都清楚有没有失去童子之身、”   啊呸。   察觉到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康熙差点呸出声来,站起身指着保清道:“你没有跟一个女人睡过,你还不清楚吗?”   完了,皇上都气得爆粗口了。   梁九功悄悄向辰亲王看一眼,却见他正用那修长好看的手指,在轻轻松松的剥着荔枝,在他面前艳红的荔枝壳儿已经堆成了小山。   而大阿哥,还有这个想算计王爷的胆大包天的宫女儿,此时已经完全惹了皇上的厌弃。   保清委屈的不行,大哥说他还保留着童子身您就信,儿子说的怎么便不能信了?   况且,紫簪可能有其他的相好,这话是大哥说的。   康熙现在看见保清就厌烦,摆手道:“把她送到延禧宫,叫你额娘看管着。”   孩子生下来,人就去了吧。   保清震惊抬头:“阿玛,儿子真的不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儿子的。”   “还不滚下去,”康熙一把扫掉桌子上的茶杯,自己的儿子竟是这么一个敢做不敢认的货,远远比得知他享用了辰儿的女人更让康熙愤怒。   苏辰对保清道:“保清啊,我知道你也怀疑自己的能力,你先把人带回去,大哥帮你查。”   保清只得起身带紫簪去延禧宫,可以预料到,在阿玛这里受的委屈,到额娘那儿还得再受一遍。   看着保清一步一挪的离开乾清宫,苏辰摇头感慨:“这就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欲望的下场,可怜的保清。”   保清被辰儿坑得这么惨,康熙却是忍不住想笑,道:“你回去,叫身边的奴才把篱笆扎紧,类似的事情切不可再出了。”   再出了我这个老父亲也不管了。   雪白的碎冰上堆着一堆儿苏辰刚刚剥好的荔枝,他一口吃一个,说道:“阿玛,您不给我送伺候宫女儿,啥事没有。走了啊,剩下的荔枝给您吃。”   他抓着两颗荔枝摇摇晃晃走出乾清宫。   康熙还听见这小子嘀咕道:“白白浪费一个大课间,说好的跟大家比赛投篮呢。”   “这还是朕多管闲事了。”   梁九功赔笑说道:“奴才觉得,王爷可能是怕气着您,才这般插科打诨。”   康熙拈起一颗剥的完好无损的荔枝吃着,说道:“梁九功,朕是小看辰儿了,这件事若是等他发现了,想必他也能处理的很好。” 第135章 巧合   苏辰回去没投两个球就上课了,他坐在窗户边,新换上的玻璃窗很清晰,又过好一会儿他看见保清一瘸一拐的,扶着一个小太监往甲班走去。   不用说,肯定是挨揍了。   对此,苏辰只奉送给他两个字:活该。   保成坐在甲班视线最好的位置上,保清和他哥一起被叫到乾清宫到现在才回来,他自然要关注的,没想到看见的却是挨了打还得来上课的保清。   保清的几个原哈哈珠子现同学都坐在他旁边,另有两个在开学后融入大阿哥团体的郡王家的儿子。   见保清进来,最前面坐着的一人起身,把大阿哥从太监手里扶到座位上坐好了,全程没有一点杂声发出影响先生讲课。   保清坐下来的时候,还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额娘下手也太狠,今天他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保成回头看了眼,心里暗笑,却没有主动过去招惹大阿哥的意思,虽然很好奇,他还是一直忍到了放学。   噔噔噔。   跑到丙班等大哥出来,走出来皇家学院,保成才笑着问道:“大哥,保清怎么挨打了?”   苏辰帮乖乖扯着他衣服的小四背着书包,兀自想着事情,听到保成的疑问,回神。   “你确定要知道?”苏辰问道。   保成点头:“弟弟很感兴趣。”   苏辰就说了。   胤禛的眼睛都不自觉瞪大,正要插话,耳朵就被捂住,隐约听到大哥对一哥说:“保清这就是前车之鉴,你可要做到洁身自好啊。”   保成:第一次知道在大哥这里,洁身自好是可以这么解释的。   两天后淑慧公主才从两个说闲话的嬷嬷耳朵里听见保清这事儿,甚至辰儿如何以此为鉴教育保成的,底下这些人都传的有鼻子有眼。   淑慧公主跟太皇太后感叹:“现在像辰儿这样的好孩子,可难找呢。”   太皇太后摇摇头没说话,随后却是皱眉,皇贵妃近来不管事,纵得这些奴才们也太不像个样子,竟跟乡下婆子似的开始议论起主子的是非来了。   第一天惠妃等妃嫔来慈宁宫请安,就领了严查宫廷的任务,一时间宫中风气为之一清。   佟佳氏守着空荡荡的宫殿,每天除了念经还是念经,对外面的事一点都不关心,宫务被别人接走了又怎么样,她的份例却是谁也不敢克扣。   偶尔八阿哥会跑到翊坤宫来玩,总能说出一些叫佟佳氏心头宽慰的话来,因此更加看只每天放学后过来请安的胤禛不喜。   夏日炎炎,宫里的房子住起来开始闷热了,这一天有人从宫外送来很大一筐半开的白青槐花,苏辰才察觉到日子已经飞速的过去。   晚上,好几个宫中的饭桌上都出现了蒸槐花、槐花饼。   淑慧公主虽然在之前几天已经吃过,但今天乾清宫送来的蒸槐花和槐花饼她依然吃得很开心,吃过饭就让人给辰儿和保成送了些奶膏回礼。   送奶膏的嬷嬷说,这奶膏是巴林最巧手的姑娘熬制的,通过朝廷给找的渠道运送到江南地区,奶膏卖得比其他东西都要好呢。   奶膏的颜色金黄,很像苏辰前世最爱吃的那款炼乳,他便冲了四杯给阿玛和弟弟们都尝尝。   甜味中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很是不错。   明亮的灯光下,康熙把奶膏茶放在一边澄凉,这么热的茶,喝了怕不得出一身汗。   这么想着抬眼看了看,三个儿子一个个额头上冒着汗,还在一口一口的喝着热茶,让康熙不由暗暗吐槽他那老姑母。   要不是蹭辰儿的光,他们敢情都喝不上这么好的奶膏茶呢。   “落棋不悔啊。”   保成一声喊,阻止了苏辰拿回来棋子的动作。   前世的生活过得太简单了吧可能,小时候还能仗着比保成高那么多的成人智谋在围棋上赢他几个子,现在---   呵呵,跟胤禛下棋他都输。   现在就是苏辰和胤禛对弈,保成在旁边做裁判。   弟弟长大了就不像小时候那样,觉得他哥做什么都是对的了,以前跟小保成下棋没少悔棋的苏辰,在他的监督下彻底一个子都悔不掉。   不行。   不能跟他们下围棋了。   回去就跟复康说,让他去找玻璃处造一些同花色的琉璃珠来。   内造处弄出玻璃之后,因为玻璃的巨大价值,又单单设了一个玻璃处,地址移在宫外,对外经营的同时,还负责皇家所需的一切玻璃制品。   对外经营赚来的钱,康熙让全给入到辰儿如今在养心殿的库房里,因着才开张一个多月,盈利还不算太大。   不过看现在这趋势,康熙觉得他以后要跟儿子借钱花的日子不远了。   因着三个孩子在那边因为一个子两个子的争执声,乾清宫都像是一个充满了童趣的地方。   梁九功还担心三位爷吵到了万岁爷,正要过去提醒呢,近来总是跟他抢出头机会的顾问行跑过来了,跪在地上大惊失色道:“皇上,云常在,小产了。”   康熙皱眉道:“说清楚。”   午后他去看过云常在,那时人还一点事情都没有。   顾问行道:“听说是傍晚云常在去御花园散步,碰见了领着八阿哥在凉亭看花的皇贵妃,皇贵妃邀云常在说了会儿话,云常在回去就觉得不舒服。荣飞娘娘正巧去看云常在,当即便请了太医。”   说道此处,顾问行的声音顿住,惋惜道:“但太医过去的时候,胎已经下来了,还是个男胎,若非有此不幸,根据预产日期,这还是个能跟辰亲王同一天生辰的阿哥爷。”   然后他的泪就下来了。   苏辰:谢邀,勿cue。   康熙的眉心几乎皱成一个结,声音隐含怒气:“说云常在的事,别牵三挂四的。”   辰儿小时候经过大难,他很忌讳这些。   梁九功也说道:“顾总管,你这么说就不怕不吉利?哼,还不如说说太医对云常在的小产是个如何的说法。”   顾问行没想到辰亲王在皇上心里位置这么重,往常看着皇上对云主子颇有情谊,也并非不喜欢还未出世的小阿哥。   原以为这么一说,皇上能恨死了害小阿哥的皇贵妃,不想却先惹了厌恶。   “是奴才失言,”顾问行忙认错,“据太医所说,娘娘是误服了极为霸道的堕胎药,才致滑胎的。”   康熙不耐烦:“有话直说。”   “云常在,只是在皇贵妃处吃了一块栗子糕,其余地方的东西碰都没有碰。”   这话的倾向性就已经很明显,是皇贵妃嫉妒云常在有孕,故意给她吃掺了堕胎药的糕点。   但康熙心里也有自己的倾向性,表妹不可能因为嫉妒害其他嫔妃堕胎,她不是好人,却也不会有这么狠毒的心肠。   这件事情,不是有别人的插手,就是有什么巧合的意外。   顾问行:皇上怎么无动于衷呢?   康熙没有无动于衷,他喝完温度已经降下来的奶膏茶,叫苏辰带着小四、保成分别回去睡觉,然后才起驾去了钟粹宫。   云常在是荣妃宫里的。   康熙怀疑荣妃更多过皇贵妃。   只是御驾还在半路上的时候,翊坤宫那边派人来,直接在半路堵住了康熙,说八阿哥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从半个时辰前就高热寒战腹泻不止。   “怎么会高热寒战?”   康熙面色凝重的大步跨过门槛,佟佳氏眼角红着,没有过份的上心却任谁都不能说她对八阿哥的关心不够。   惠妃也在,她匆忙迎住康熙,担忧道:“皇上,臣妾带了钱太医来,皇贵妃请的是梁太医,他们、他们都说胤禩这情况,像是疟疾。”   疟疾!   在清朝,除了天花最让人恐惧的就是疟疾。   这么小的孩子得了疟疾,是很大可能救治不下来的。   而且,疟疾能传人。   康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辰儿和保成,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说道:“你先别慌。说不定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梁九功,”马上就转身吩咐,“你去把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叫来两个,要医术最好的。”   梁九功脸色煞白的出去了。   康熙又吩咐人持令牌调来宫廷侍卫,务必将翊坤宫几个入口堵死,在确定是否是疟疾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出去。   养心殿。   复康伺候着主子淋浴冲了个凉,翻腾出来一件据说穿上沁凉的鲛绡纱做里儿睡衣:“主子,您试试这个,去年海南的官员进的,说是做帐子的,您说浪费做成了睡衣,还没穿天就凉了。”   苏辰身上就穿着个四角裤,正趴在凉席上看画册,在复康的唠叨声里穿上了睡衣,点头道:“确实挺凉快的,没有夸张。”   去年的鲛纱,保成那里也有,他的是做成了帐子,不过睡在里面一点冰凉的效果都没有。   苏辰打听过了,这鲛纱名为鲛纱,但跟传说中鲛人的关系只有一点,那就是名字里都有一个鲛字。   其实这是用一种睡莲的茎抽丝而知制得,因质地轻盈薄如烟雾,才取名鲛绡纱。   制作工序复杂,也就难得,于是便很珍贵。   但穿着一会儿体温暖热了那层纱,感觉和江苏、杭州的丝绸差不多。   “王爷,时辰不早了,睡吧?”   复康在外面做了会儿他自己的事情,洗洗脸刷刷牙什么的,一看天色不早了,就过来催促苏辰上床睡觉。   苏辰点点头,把书放到一边,都躺下来了又想起来:“你去乾清宫问问,阿玛回来了没有?”   也不知道云常在小产的背后会牵涉出什么样的事情。   复康把夏天的凉被给王爷盖好,他亲自跑到乾清宫问了一趟,乾清宫的人只说皇上还没回来,其他的都不知道。   具体的事情他们知道了就奇怪了。   复康腹诽着离开乾清宫,半路上却是一会儿看见一波侍卫经过,不由得泛起嘀咕来。   苏辰还等着回复,听完坐起来道:“你说看见好几波侍卫,往哪个方向去的?”   复康回想了一下,道:“似乎是转到去翊坤宫那条路上了。”   苏辰马上换衣服,“咱们去看看,我觉得可能是出事了。”   他以为的出事,是皇贵妃可能真的给云常在的糕点动了手脚,翊坤宫这是要被封宫的节奏啊。   虽然不知道自己过去有什么用,但这种事情苏辰还是想知道的。   而且八阿哥近来都在翊坤宫住,这算是苏辰坚持把胤禛带在养心殿生活造成的一个蝴蝶效应,也不知道历史上有名的八贤王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就被阿玛厌恶了。   当然,苏辰这么想完全没有针对小孩子的意思。   萌萌的小八在他心里还是很可爱的。   但苏辰到了地方,才发现翊坤宫是如何一副紧张的局面,前门后门、东侧门西侧门,侍卫林立,一道道明亮的枪头在火把下却闪烁出寒冷的光芒。   “发生什么事了?”   苏辰跑过去,只是未到跟前就被一个侍卫上前抬手拦住。   “武进,发生什么事了?”苏辰认识这个侍卫,再次询问,声音也比刚才严厉。   “八阿哥确诊疟疾,奴才奉命镇守,辰亲王您不能靠近。”   苏辰的脸一下就白了,他阿玛有一个疟疾劫,是用了传教士进上的金鸡纳霜才好的,后世也一律认为康熙对西学感兴趣是这个原因。   这件事苏辰是一直记着的,前两年带着荣广在外面活动,他跟好些在路途中认识走南闯北的商人交代过寻找金鸡纳霜的事情。   从外面回宫之后,他天天往御膳房跑,就是为了趁那些御厨做饭的时候,给他们的瓮里换上空间水。   按照清朝历史的记载,康熙得疟疾是三十几年的事,怎么才一十一年,这宫里就有了疟疾?   对了,有的人猜测,康熙的疟疾,就是征讨三藩之后返京的士兵带回来的。   据苏辰所知,拿下云南之后,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前线的士兵回来了,所以说京城里这时候可能会出现疟疾的病原体。   但是进出宫廷的人,一般不会和下级士兵有关联,他们携带病毒的可能就很小了,而且身体不舒服的人是不能面圣的。   这么快就把疟疾病毒传到宫里,也太快了吧。   而且这还只是苏辰的猜测,前线归来的那些士兵有没有患有疟疾的还不一定。   也就是说,这个病毒,可能是有人故意带到宫里来的?   夏夜的风也带着一定的温度,苏辰却觉得浑身发冷。   “王爷,您快回去吧,这个翊坤宫,奴才们不可能让您进去。”武进担忧的劝说。   现在里面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让出了,刚才梁公公还让人去设置后宫到乾清宫的防线呢。   翊坤宫大门紧闭,苏辰也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个什么情况,真到危机时刻,他也是个自私的人,只希望他阿玛能没事。   “行吧,我不进去。”苏辰说道,“但是你进去跟我阿玛说,让他一定要小心,然后,尽快出来。”   武进答应道:“奴才一定把话传到,您快回去吧。”   苏辰就回去了,但是他没有回养心殿,而是去了乾清宫的御药房,御药房此时有两个太医留守,过于安静的氛围反而让两人心底不安。   看见王爷从外面进来,赵太医和张太医眼睛一亮,终于是找到了主心骨了。   苏辰说出一串配置消毒液需要的药材,再加上现在易得的生石灰,叫他们准备好去给翊坤宫周围消毒。   同时,有什么防治的方子,马上开大锅熬煮,每隔两个时辰就去翊坤宫那边送一趟。   给翊坤宫和外面把守的侍卫喝。   御药房所有的驱蚊药草拿出来,先在几大宫点上,务必保证没有一只蚊子出现。   御药房的人手不够,苏辰就把养心殿的人都调了来,两位太医只让他们配药材,熬煮的事情让下人们来。   因为胤禩还伴有腹泻症状,苏辰又去宫里的针线房,把已经睡下的以及没有睡的秀女们都叫过来,让她们缝制口罩。   前头一十个口罩缝好之后苏辰就把这些带走了,再次来到翊坤宫大门口,这里又多了两队举着火把的人。   这些人是来做消毒工作的,每个人脸上都系着布,这是现在大夫的智慧。   苏辰没有说什么,走过去把口罩交给武进。   外面的气氛很紧张,但在漩涡的中心却是很安静,皇贵妃撑不住已经去她的寝殿休息了,康熙在外间坐着,惠妃却一直守在床边。   躺在床上的八阿哥脸色苍白,高烧到呓语。   听他一直喊额娘,惠妃看着可怜,起身来到内外相隔的月亮门前,屈膝请示道:“皇上,不如派人把卫氏带来吧。”   康熙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道:“她又不是太医。”   这时候,梁九功捧着一个包袱进来,放到桌子上打开:“皇上,这是王爷叫人做的口罩,说是戴上能防病毒,王爷叫咱们都带上呢。”   他说着,就把一只奇奇怪怪的东西双手托着呈给皇上看。   中间一块布,是那种细软的未经织染的棉布,长方的形状,两段均有两条系带,一看就知道怎么用的。   康熙犹豫了下,还是拿起来系上了,刚好遮挡住口鼻处,梁九功给惠妃和屋里的几位太医一人分一个,这才拿一个给自己系上。   “王爷的主意真多,”梁九功摸了摸嘴巴前的那块布,笑得两眼弯,“这比太医们用帕子遮挡口鼻的方法高明多了。”   康熙笑了笑,问道:“辰儿还在外面?”   “没有,回去了。”梁九功说道,“但奴才也不知道王爷是去睡了还是做别的什么去了。”   康熙道:“你去外面说一声,叫辰儿安心去睡,这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会好。”   不过梁九功出去传话没多久,外面又有东西送来,是一托盘满当当的药碗,“辰亲王说,叫靠近过八阿哥的人都喝一碗,能防治。”   梁九功端了进来,把话也给转达了。   康熙没奈何,端起一碗喝了。   里面的惠妃也得了一碗,她看看能够清晰照出人影的药碗,心想怪不得皇上最疼爱辰亲王,她那儿子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信儿呢。   其他人都是第一天知道的八阿哥确诊疟疾的消息,不过今日的大朝没停,皇家书院的课也没停,恐慌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保成知道他哥昨晚上熬了大半晚上,上午就给他请了个假,让他在养心殿补觉。   没有及时醒来跟大哥一起去翊坤宫的胤禛很愧疚,中午一放学便跑回来,前后跟着刚睡醒的苏辰。   这让苏辰想到了出门两年之后再见到阿玛的自己,他洗好脸呼了下胤禛的小脑袋。   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蹲下来和小家伙平齐,把他的额头摁在自己的额头上,这温度。   胤禛有些不好意思,但却觉得这个动作很让人心安,不自觉一笑露出小米牙:“大哥,我不热。”   他见过胤祐的额娘这么给他试体温,当时还很羡慕。   苏辰捏了捏他的脸蛋儿,“有点热,我让太医来给你瞧瞧。别怕啊。”   胤禛点头。   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热啊。   苏辰牵住胤禛的手,也觉得他手心热的异常。   一刻钟后。   顾沿己收回脉诊,说道:“王爷,四阿哥这体温,的确是比常人高,脉象也有些异常,但还没有发作出来,微臣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疟疾。不过、”   四阿哥每天都去翊坤宫请安,而这些天八阿哥又经常待在翊坤宫,四阿哥被不知不觉过了病症,还是有很大可能的。   这时候,复康在外面喊道:“太子爷,王爷说了不让您进去,四阿哥的情况不明朗,您这样不是让咱家王爷多一份担心吗?”   安装上玻璃窗的窗户看外面很清楚,苏辰一抬眼就看见想要踹人进来的保成。 第136章 捧杀   保成这一脚终究没有踹下去,复康是他哥手边最得用的人,踹复康就是打他哥脸。   “你让开,孤只是进去看看小四的情况,”保成深吸一口气说道。   复康摇摇头,坚持:“王爷的吩咐,不让您靠近。”   保成骂道:“狗奴才。”   “保成。”   听见喊声,保成抬头,看见干净的玻璃窗后面,他哥那张笑得过于灿烂的脸,好像能把他拦在外面挺开心似的。   “哥,你和小四怎么样?”他皱着眉,一幅不想理你但我还是理一理的样子。   苏辰把小四放在凳子上,让他和外面的保成打个招呼,“我们没事啊,你在外面好好学习,对了,一会儿你去宫门口接着,我昨晚上让人去给表哥送了信儿叫他采购驱蚊药草送来。宫里的不够用了,药草过来之后,文华殿以及乾清宫这两处,要一天不停的烧着,保证这两个地儿一只蚊子都不见。”   蚊子是疟原虫主要的传播载体,现在正是夏季,又正是蚊子猖獗的时候,苏辰真怕这一波疟疾会流传开来。   到时候就不是一宫恐慌而是全城恐慌了。   等苏辰说完话,保成已经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走到他和胤禛待的这屋子跟前了。   “你快去忙我说的这些事,”虽然疟疾是一种血液传染病,但因为小八的症状,苏辰现在的心态和他阿玛一样,不想要保成靠近有病患的地方。   保成便停住不过来了,看他哥的脸色挺红润的,基本上是放心了,说道:“那我去忙,小四这边,哥你不要累着自己,可以让下人们实时看顾。”   苏辰点头,挥手让他走。   保成一走养心殿也就封了几个出入口,殿内的人都不要乱走,也不让外面的人随意进来,顾沿己带着他的几个徒弟太医在养心殿候着。   苏辰也不给胤禛制造恐慌情绪,打发保诚离开后,他就把自己存画的箱子拉出来,和胤禛坐在两边,一个卷轴一个卷轴的看。   也不管自己小时候的糗事会不会暴露了。   翊坤宫,康熙下朝之后便过来了。   惠妃去了皇贵妃安排的房间休息,此时八阿哥这边是皇贵妃看着的,才两岁多的八阿哥躺在床上小脸通红,时不时寒颤到牙齿磕碰。   康熙站在窗边看了会儿八阿哥的情况,眉头深皱。   两个太医弓着腰站在一旁,听到皇上询问:“八阿哥,有没有好转的迹象?”   太医均面露迟疑,“八阿哥的身体,本就不是太好,再加上年纪弱小,天明时的用药,臣等已经加重了剂量。但,效果不太明显。”   皇贵妃一下子哭出声来,道:“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没有管好八阿哥的饮食,才酿成了今天的大错。”   康熙看了她一眼,没有安慰的意思,只对太医说:“你们尽力,不要怕担风险,能用的药便都用上。”   虽然有皇上的这个话,但谁也不敢贸然对皇阿哥下太重的药。   康熙没待多会儿就离开了。   “皇上,”佟佳氏从屋里追出来,“胤禛还好吧?”   康熙道:“辰儿办事妥帖,胤禛跟他待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佟佳氏长长松口气,双手合在胸前念了声佛,她看着康熙道:“皇上,臣妾只有胤禛这一个指望了,他一定得好好的。不然,臣妾活不下去。”   佟佳氏的脸色憔悴到极致,她或许没有那么关心胤禩,但她对胤禛的关心却是并没有掺假。   康熙总觉得昨天的事情有些巧合,云常在小产和胤禩腹泻发烧,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的,可现在仔细想想,正是因为太巧合了,又不可能被人为提前安排好。   这么两件事撞在一起,云常在的小产可能是有人蓄意为之,但小八此时爆发寒热症,却并非人能控制的。   坐在御辇上,康熙还在心里过着这些事。   “皇上,”梁九功看到了前面突然出现的脚步匆匆而来的小福子,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康熙的身体也坐正了。   小福子停到路边,御驾前不能横冲直撞,即便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也不行。   看到梁公公招手他才快步过去。   “有事快禀,”梁九功喝道。   小福子跪趴在地上,小心翼翼道:“养心殿,四阿哥发热了。还有,永和宫六阿哥,也起热了。”   梁九功气得踹了他一脚,这些话你不能一口气说出来吗?打量皇上还不够糟心是怎么的。   一下子病倒三个儿子,康熙心头瞬间像是被压下一块大石头,而对于刚刚得知胤禛发热紧跟着小儿子也发热的德妃来说,这一刻就跟天塌下来似的。   康熙马上去的是养心殿,复康敢拦太子爷可不敢拦皇上。   房间里,苏辰正坐在床边给胤禛读故事书,听见了脚步声,转头看见阿玛,就笑道:“昨晚上您不让我进翊坤宫,现在我的地盘也成了隔离区了。阿玛,您还是移步乾清宫吧。”   康熙看两个孩子情况都还好,心里紧绷着的弦一松。胤禛脸色虽然红红的,但精神不错,不像胤禩,昨天他去的时候都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   先伸手摸了摸四儿子的额头才转身说道:“辰儿,你过来,让太医也给你诊诊脉。”   如果胤祚和胤禛都染上了疟疾,他担心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跟着胤禛在一起的辰儿同样可能会染上。   苏辰把书给胤禛让他先自己看,跟着阿玛来到外面老实让太医一番望闻问切,而后才笑道:“阿玛,我绝对没事,我是敏感体质,如果被蚊子叮了肯定会有大包,但自从入夏,我身上一个包都没有。”   这时一个太医提醒道:“王爷,其实这个寒热症,也有通过污秽之物过人的可能,您小心无大事。”   苏辰当然知道,只不过粪口传播的可能性会比较低,而且他对养心殿上下在个人卫生上要求的很严格,便是负责洒扫的宫女嬷嬷头上也要保证没有跳蚤等寄生虫。   康熙可不管他儿子说出来的保证,只问太医:“辰儿的脉象如何?”   几个太医相互看了看,异口同声说道:“王爷的脉搏强劲舒缓,身康体健。”   说句犯忌讳的话,就王爷的身体情况,即使是真不幸染上疟疾,也能挺过来。   康熙听了,想劝儿子去宫外暂时居住躲避,然后找别人来照顾胤禛的台阶都没有了。   “阿玛,你放心吧。”苏辰说道。   昨天苏辰一下子听说胤禩确诊疟疾,阿玛又在里面看着,因为阿玛的疟疾劫他才有些慌不择路,后来才想起来一个人。   此人名叫张琰,是苏辰两年前离开四川之后,走湖北一路绕道去山西的时候遇见的一个大夫。   张琰,山东人士,随父辈定居湖北,精通医术,在当地以为人种痘防疫天花闻名。   张琰是个医痴,一直致力于研究防疫各种传染病的方法,在江南多水地区比较流行的疟疾,就是他苏辰遇到他的时候,这老头准备研究的新课题。   当时,张琰和几个穿着衙门差役服饰的人起了争执,朝廷闻知他是当地有名的痘医,征召他去京城给八旗勋贵种痘。   张琰不乐意去,当地的县太爷到他家请了好几次都不成,便直接派差役去强行征召,打翻了他弄的一罐非常珍贵的药草。   这个药草就是张琰调制了好久的,针对疟疾病症而制的。   药草打翻之后,他几乎要跟那些差役拼命,但家中妻儿在侧,又不能真的豁出去什么都不管的和官府的差役对抗。   在双方都有些下不来台的时候,苏辰冒了出来。   因为荣广的腰牌,他很轻松的帮双方调解了矛盾,最后给阿玛写了封信。他阿玛一个口信下来,朝廷便没有坚持征召张琰,让他推荐几个痘医入京即可。   张琰是有几个徒弟的,他马上就给出了入京给贵族们种痘的人选。   事后,张琰设宴答谢苏辰,提到了他想要消灭天下所有骇人听闻的传染疾病的宏愿,也就说起他的那罐药。   苏辰当时已经拜托好几个比较投缘的商人朋友寻找金鸡纳霜,听到张琰说了很多他尝试配过的治疗疟疾的汤剂中的药材,不知怎么脑子灵光一闪,就想到了现代时闻名全世界并给中国带来第一个诺贝尔医学奖的屠大佬。   以及,青蒿素。   青蒿素是用现代科技手法从黄花蒿的茎叶中提取的纯化合物,是一种中西医手段结合产生的药品。   以现在的医学水平,想要搞出来这个无异于异想天开,但苏辰却从来不敢小看古人们的智慧,他们总有办法能做出来连现代科技也无法破解的东西。   像此时的许多医学大家,他们手里的药剂配方,让后人们配,恐怕很多都是一辈子配不出来的方子。   既然苏辰知道黄花蒿里能够提取出青蒿素,这就证明青蒿素是黄花蒿中的一种成分,或许一株黄花蒿里含有的青蒿素成分很少很少,想要用黄花蒿治疗疟疾可能煮一车都达不到十几克青蒿素的含量。   但这不是苏辰一个外行关心的事情了,他知道黄花蒿中有青蒿素,而青蒿素是治疗疟疾最有效的药物,就足够了。   怎么能把小小黄花蒿里所含有的青蒿素威力,在现有的医疗条件下充分的发挥出来,就是专业人士的任务。   因为历史记载康熙的疟疾是被传教士的金鸡纳霜治愈的,苏辰的思维便一直被限制在金鸡纳霜之上。   想起青蒿素之后,他马上建议因为政府强征已经心灰意冷想要隐蔽山林的张琰,试试用黄花蒿治疗疟疾。   那个刚才还口口声声要隐遁山林的张大夫,当时眼睛里就亮出光彩来,追着苏辰问了很多他为什么建议黄花蒿的话。   苏辰搬出他那个修道的师父来,才挡住了张琰要拉着他一起尝试探索治疗疟疾药方的热情。   他们在一起待了大概有半个月分开的,后来一直通过湖北宜昌府的驿站中转信件。   这两三年里,也就只有三四封信的联系,上一份信中,张琰提到他当时在广东。   今天早上想起来这么个人,苏辰就让回京后在他身边做事的吴海出发去南边找人,必要情况下,可以通过官府公告及时通知到张琰自己在找他的消息。   同时,他也联系了之前拜托寻找金鸡纳霜的那些商人。   但对于儿子这些措施,康熙并不多看好,耐心劝说好久也不能把儿子送出宫,他就把乾清宫十分细心的两个一等宫女派了过来。   叫她们照顾胤禛。   苏辰也保证了不插手,他就坐在旁边跟胤禛说话。   康熙才放心。   后半下午康熙处理完政事又过来养心殿一趟,见一切都好,他待了两刻钟便离开,紧跟着还要去看看胤祚、胤禩。   这一天晚上入睡的时候,都快亥时了,刚躺下,奉命去宫外探查京城附近是否有疟疾流行地区的荣广回来觐见。   康熙很快的又起来看荣广带来的消息。   除了京畿通县的一个小药铺,在半个月前接诊过一例疑似的疟疾病患,京城周边三百里,没有任何疟疾病患出现。   “难道这寒热症还是从宫里发出来的?”康熙扔下折子,询问刚被叫过来的太医,“寒热症可能自生吗?”   太医根据寒热症多发江南的特征做了一番解释,肯定了康熙这个询问。   在夏季,蚊蝇滋繁,又多水的情况下,是可能自生寒热症的。   但具体为什么能自生,太医也说不明白。   康熙听他说的,感觉还不如自家辰儿上午跟他说张琰的时候说青蒿素说的清楚。   摆摆手让太医下去,康熙坐在昏黄的灯下,沉默了许久说道:“重点查一查翊坤宫,尤其是之前一段时间内,进入过翊坤宫的人。”   荣广退下之后,梁九功听到万岁爷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句:“希望是朕想多了。”   佟佳府。   隆科多在外面玩乐半夜才回,听到宫里出了疟疾,还是从姐姐宫里发的,他立刻到书房去寻阿玛。   佟国维和他的长子叶克书、德克新到现在都没什么睡意,隆科多进来的时候正听见他阿玛叹息说:“这也太巧了,三个孩子,都是跟你们妹妹走得近的,只怕皇上会有什么不好的怀疑。”   “怎么,阿哥们病了也赖我姐姐?”隆科多不满意的说着走进来,在边上的一个太师椅上坐下来,翘着二郎腿,“小孩子这个年纪哪有不生病的,疟疾算什么?太子当年还得了天花呢。”   “你给我闭嘴吧。”   佟国维现在看见三儿子就头疼,而自己的儿子之所以都现在还无所事事,全是因为辰亲王。   对辰亲王,佟国维一直有怨。   “少说两句,”叶克书皱眉,太子染上天花的时候,他还在銮仪卫做事,为了照顾太子皇上罢朝将近一个月之久。   但当时让朝臣们把折子送入内阁由索尔图等大学士议拟,皇上就真的一点事情没有过问吗?   索尔图和明珠是什么时候惹了皇上厌恶的,就是在那一时期。   而且那段时间,皇上不仅兼顾着国事,陪伴太子的同时还让人将太子身边的人前后过筛了三四遍,所有可疑的全部被带走处置了。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些人是被带去了哪里。   叶克书怀疑,皇上私底下用的那批人,比明朝的□□朱元璋手里的锦衣卫更酷烈。   之前得知三弟竟然在家中大放厥词,叶克书就很不满意了,没想到他现在一开口,还满是牢骚。   “隆科多,”叶克书突然问道,“宫里爆发的疟疾,和你有没有关系?”   隆科多正好也有话要说的样子,闻言登时一怔,恼怒道:“大哥,你在说什么?好事没我的份,坏事都是我的。我连宫门都没有靠近过,再说,那病就不能是从宫里起的?”   见他这个反应,叶克书道:“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才最好。你最近老实点,阿玛会去赫舍里氏给你提亲。”   与太子一脉,他们还是要保持一条比较友好的关系。   隆科多不在意的挑了挑眉毛。   佟国维又说:“听你们额娘说,你最近身边提上来的一个丫鬟,十分的嚣张跋扈?”   “在咱们自己家,我还不能有一个叫自己开心的人。”隆科多满脸的不喜欢。   三子中只这个儿子有些勇武之气,但此子的叛逆桀骜也太过了些。   “阿玛,四阿哥病了,辰亲王病了没有?”隆科多问道。   “你怎么不盼着天下大乱呢。”佟国维正生气,语气很不好。   隆科多笑了笑:“儿子只是想起来一件事,辰亲王以前不是跟着个道士走了吗?他那么重的病道士都能给他治好,这几位阿哥的小小疟疾,还不是小菜一碟。不如您给皇上递道折子,您带人去把辰亲王的师父寻回来?或者,辰亲王的师父都能起死回生,那他有没有给辰亲王留下来什么救命的丹药。”   “这要是有丹药,辰亲王还藏着不拿出来,这位往日里表现出来的兄友弟恭,可都是假的啊。”   ***   一串又一串的脚步声在耳边,苏辰一下子睁开眼睛,就看到床边围着两个太医,宫女们拿着湿帕子来回的给胤禛额头上替换。   苏辰起身,问道:“又烧起来了?”   这声音很平常,太医没有怎么恐慌,回道:“刚起的高热,微臣已经让小童去熬了退烧药。”   苏辰接过宫女手里的冰帕子,说道:“这个太冰了,少加冰块重新弄一盆水,再换一条。”   胤禛的额头果然比刚才他睡着的时候烫手,这样烧下去不会烧成傻子吧。   吃了药过了大约半刻钟,烧退了下去,但是没过一个时辰,又寒战起来。   苏辰在旁边看得真是揪心,顾太医又换了个治疗疟疾的方子,起了些效果,却没有撑到天明竟又起热了。   永和宫,六阿哥的情况差不多,高热、寒战反复。   最先发病的八阿哥,现在已经喂不下去药了,一直关注着这几个宫的太皇太后让淑慧公主拿着些从巴林带来的药去看了看。   回去后,淑慧公主跟太皇太后摇摇头。   八阿哥的情况很不好。   三个阿哥接连得寒热症,大着肚子的宜妃和钮祜禄贵妃整天宫门紧闭的深居,因为她们都很清楚,目前保住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可怜了云常在,风头无两的日子就那么过去了,没了一个儿子,却也没有得到该有的公正。   现在谁还有空去查云常在小产的事。等到能腾出手来去查的时候,恐怕什么证据也没有了。   中午,一封信送到了养心殿。   吴海已经找到了张琰,张琰最迟今晚能到皇宫,不过他想的很周到,在信封中已经附带上他这两年摸索出来的治疗寒热症最有奇效的一个方剂。 第137章 雄心壮志   佟国维没有像是儿子说的那样上折子,上午忖度着侯见的官员都离开了,他才过来表示求见的意思。   梁九功不能拦他,就通报了上去,康熙还有两本折子没有看完,这是批本处送来的前天耽误堆积的一部分。   把折子放到一边,康熙说道:“请舅舅进来。”   这是亲舅舅,因为早逝的皇额娘,他对外祖家的长辈保有很少见的亲情,别以为这点亲情少就不算什么,它是能让康熙对皇贵妃特殊、对佟佳氏一直宽容的一个重要原因。   “奴才,参见皇上。”佟国维在御案前几步外就跪了下来,片刻后听到上面的一声免,梁九功这才来让座。   这其中细微末节的差别,佟国维现在才察觉,但早在皇上从东北回来之后对他就不复以前的亲近了。   当时一心盼着女儿生出皇子,竟然根本没有察觉。   这样一个亲上加亲的皇孙,将会是后宫最尊贵的皇子,如何能让人不万般期待?但期望落空之后,回想皇上的态度,后背的冷汗便会冒出。   像现在,他真正不叩下这个头,都不会被叫起。   皇上的耐心和特别最经不起消磨,如今是已经在敲打佟佳家了。   “舅舅是担心表妹?”   问话声叫佟国维回神,他哦了声,露出担忧表情:“听说了宫里的事,奴才昨晚一夜都没睡,四阿哥、六阿哥、八阿哥都病了,奴才不止是担心泉清,也担心皇上撑不下去。”   康熙摁了摁眉心,“目前还好。”   “奴才家中延请过一位江南名医,皇上如果放心,可以叫他进宫瞧瞧。”   佟国维决定先推荐个名医,不管这个名医有没有那么名,皇上会不会用,这就是他的一番心意。   今天一上午来面见的大臣,基本上都推荐了大夫,连差事已经卸了大半关在家里学外语的索尔图、明珠,也都跑过来推荐大夫。   索尔图表示十分担心辰亲王,还想进宫探视,就差在这个乾清宫搭台子唱戏,被康熙好言好说的劝走了。   康熙当时说的是:“你放心的回去整理行囊,辰儿和保成都不会有事的。出海在即,你把家里都安排好,要带的人和东西也都准备齐全,出发那日,朕带着他们一起去送你们。”   索尔图便什么深情的眼泪都掉不下来了,弓着腰塌着肩就那么没精打采的离开了。   康熙很好奇他这位舅舅,进宫来除了荐大夫还有什么打算。   佟国维见皇上没什么特别的表示,接着道:“奴才昨天夜里一直在想,怎么能保位阿哥平安度过这场大劫,还真给奴才想起一件事来。”   康熙没有追问,只好整以暇的听着。   佟国维觑了眼皇上的神色,心里突突了两下,但是已经准备好的话,都说出来一半了不能当作没有说啊。   他继续道:“当年,辰亲王濒死,是被道医救了的,寒热症这般凶险,不如再请那位神医出山?”   至于那道医是谁长什么样,大家都么见过,只是皇上这么说他们就这么信的。   说出这个话的佟国维,也不知道皇上这么多年都在外面放着人手找当年救了他儿子的那个道人。   因此,佟国维觉得这些话之后,皇上看他的眼神没有刚才那么软和了。   康熙说道:“辰儿的师父喜爱云游,如今朕也不知他的具体行踪。”   佟国维马上请命道:“奴才愿意代皇上去找寻神医踪迹。不过,这样一来恐怕来不及救治四阿哥他们,不知道辰亲王当年被送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从神医处得到一些什么灵丹妙药。”   康熙看着佟国维,勾了勾唇。   佟国维用一种庆幸和遗憾交织的语气说:“如果有药,至少能让小阿哥们拖一段时间。”   “舅舅。”   突然的一声舅舅,叫佟国维一愣。   康熙说道:“自上次朕没有起用隆科多的意思,佟家是不是很不满?”   话能说得这么明白吗?   佟国维一下子跪下来,额头虚汗汩汩而出,“奴才不敢,皇上、”   康熙打断他的话,道:“敢不敢,朕心里清楚,你心里也清楚。辰儿当年是有奇遇,但,是奇遇便是可遇而不可求,他有濒死回生的运气,不代表别人也要有。即便今天病危的是朕,朕同样是这句话。”   “是奴才想岔了,”跪在地上的佟国维高声道,“奴才这是担心则乱了,四阿哥是泉清的命,泉清是奴才的命,奴才并非有意要裹挟辰亲王。”   “这样就好,”康熙捻着手边的茶杯盖子,瓷器碰撞敲击出轻微的声音,对于佟国维来说却有种巨鼓声撞击耳膜的感觉,听到一声“舅舅回去吧,四阿哥和皇贵妃都会好好的”,他整个人才虚脱一瞬,颤抖着身子站起来告退离去。   康熙叹口气,叫梁九功换一杯温茶,都安安稳稳的满足于自己本应得的,不奢望不该得的不好吗?   佟国维,索尔图,明珠,这些人,不到不得已,他都不愿意动的。   君臣不相得,他心里也不愉快。   佟国维走出来那重重宫墙,才感觉双脚又是自己的了,唉,有皇上在辰亲王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而曾经狠狠得罪过辰亲王的隆科多,这一辈便不要再想仕途了。   胤禛的烧退了又起,苏辰一直跟着严密监测,只可惜没有水银温度计,想要知道他的具体温度很困难,只能用正常人的温度来比较。   不知不觉,一下午就过去了。   复康端来饭菜,一碗蒸得晶莹漂亮的碧粳米两个小菜一盅汤,正好胤禛醒着,苏辰让人把小桌子放在床上,“去厨房看看没有蔬菜粥,没有蔬菜粥来一碗普通的白粥也行。”   随后对胤禛道:“你现在吃药,喝粥好吸收。”   胤禛的脸还红扑扑的,但他整个人的状态很不错,乖巧的点点脑袋,“大哥,等我好了想吃酸辣粉。”   酸辣粉是御膳房的特供菜之一,熬得香浓的母鸡汤做汤底,加酸菜、碎鸡丁、油炸的花生米等各种配菜,以宫廷特制的老醋调味,味道上乘。   胤禛应该还是半个月跟着吃过一次,没想到就记住了。   会提条件了挺好的,证明这些天没有白养。   苏辰笑道:“到时让郑大厨亲手做给你吃。”   片刻之后,复康就端着一碗蔬菜粥进来了,给放到了四阿哥跟前,说道:“蔬菜里还有红薯叶子,是冷御厨去年收的干叶子,这个煮蔬菜粥最好了,四阿哥您多喝点,不够了奴才再给您添,外面还放着半盅子呢。”   胤禛捧住粥碗,已经不是那么烫了,他喝一口,就眯着眼睛跟苏辰笑笑。   吃过饭,春子跑进来陪着精神不错的主子玩了会儿,太医开的药就来了,胤禛很听话,根本不用哄捧着药碗就喝了。   苏辰手里端着一碟子秘制蜜饯,马上给他塞到嘴里一颗。   胤禛捂着嘴笑起来,左边脸颊上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皇贵妃驾到。”   高声的通报传来,胤禛小脸上的笑绷了绷,倒也不是怕皇贵妃,对于他来说,皇贵妃比德妃更像额娘。   但是他紧张。   额娘的要求一向严格,如果看见他在床上吃饭而且还吃蜜饯,肯定会不喜的,他不想大哥不高兴。   苏辰已经起来迎接给皇贵妃见礼,皇贵妃回半礼,到床边她的脚步果然顿了顿,春子赶紧上前把小饭桌撤下。   佟佳氏打量胤禛面色,心里惊奇,难道辰亲王真的跟他那传说的中的师父学过医术,不然由他照看的胤禛的情况怎么看起来比胤禩好了那么多?   “王爷这里是有什么特效的药吗?”佟佳氏问道。   苏辰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道:“用的都是顾太医开的药,胤禛吃了的确有些效果。”   最起码现在寒战没有昨天厉害了。   佟佳氏点头,“顾太医几十年的老资历了,当年就以儿科闻名被皇上派到王爷身边的。有他在,额娘也就放心了。”   她伸手在胤禛额头上摩挲了下。   胤禛道:“额娘不必担心儿子,儿子感觉还好。”   “你不知道你八弟弟是如何的模样,额娘看见了他就想起你,怎么能不担心?”佟佳氏露出怜惜的神色。   苏辰问道:“小八的情况,还是不好吗?”   佟佳氏说道:“梁太医钱太医两个人的医术加起来,也不如顾太医。”   苏辰:哦。   胤禛这儿一时半刻也不能不让太医守着啊,可是小八那么小,真挺不过去的话,他会愧疚一辈子的。   “这样吧,我让我的马车跟贵妃娘娘过去,将小八带到养心殿来,把梁太医、钱太医也叫来,让位太医汇合照顾他们,这样顾太医是能兼顾的。”   佟佳氏:???   可是也不能说辰亲王这个主意不行。   但皇上知道了能同意吗?   康熙当然不能同意,一个胤禛已经足够让他担心辰儿的身体了,更何况小八的情况,太医们都说不太乐观。   他不能让小八死在辰儿眼跟前。   正好过来瞧胤禛的康熙当时就否定了这个提议,既然皇贵妃觉得顾沿己的方子好,就让他开一个给皇贵妃带过去,叫梁太医钱太医给小八斟酌着用量。   佟佳氏已经认清皇上在对着辰亲王和其他阿哥时的偏心了,但听到这些冷冰冰的话语,都忍不住要为八阿哥感到不值。   不过她没有表示异议,走的时候带着顾太医给胤禛开的两个方子。   永和宫,德妃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怎么睡,她不仅有生病的胤祚,还有一个不满周岁的女儿,这时候她必须是铜筋铁骨。   好在女儿这一天都很好,那边她已经让奴才们严密的看过了起来。   一个蚊子,乃至胤祚这边用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去。   佟佳氏过来探访的时候,德妃正刚刚得空,坐在外面的圆桌旁吃饭。   “臣妾给皇贵妃请安,”德妃听到通报声,赶紧站起来,匆忙的整理了一下发鬓和面色让自己不要显得太狼狈。   佟佳氏扶住德妃的手,惊讶道:“妹妹怎么劳累成这个样子?”   德妃笑笑,道:“一边一个,这个病着,那个小着,臣妾可不得时时刻刻上着心。”   一边一个,说得你多富有似的。   佟佳氏也露出几分笑容:“妹妹如今底气足了不少。也对,四阿哥不仅有本宫这个皇贵妃保驾护航,还有辰亲王另眼相待,以后的前途大着呢。”   的确是因为有辰亲王护着胤禛,德妃在皇贵妃跟前不那么懦弱了,她说道:“臣妾不敢妄想,阿哥爷们都是皇家子孙,前程自有万岁爷给他们安排。”   “是啊,像八阿哥,多乖巧伶俐,不仅本宫喜欢,皇上、太后看着也很是喜欢呢。”佟佳氏从袖口抽出来药方子,说道,“刚才,本宫去瞧了瞧四阿哥,四阿哥还能坐着吃饭呢,见本宫神色憔悴,又问他八弟弟的病情。听说他八弟弟不太好,又特地跟顾太医要了他的药方,叫给他八弟弟试试。”   “六阿哥呢,现在能不能坐得起来?妹妹也是不易,这边要看着两个,都走不开去看看四阿哥如何了。”   德妃的面色终是不那么好看了,僵笑道:“胤祚还好,吃了太医的药,烧得就不是那么厉害了。”   佟佳氏以为她嘴硬,走进去瞧瞧,六阿哥醒着呢,正跟一个小太监在玩七巧板,看见她还要请安。   这是怎么回事?   乌雅氏的身子骨就这么好?   如果一开始佟佳氏还以为胤禛的情况好是因为太医好,看过胤祚的模样她就不那么确定了。   乌雅氏不仅能生,难道她生的孩子也从一出生开始便注定比其他的孩子康健吗?   佟佳氏想到从永和宫回了翊坤宫,仍旧没有想明白。   最想不明白的是到底是乌雅氏身子好还是她的命好?   苏辰如果知道了皇贵妃的疑惑,可能会猜出来其中的原因,因为已经去了上书房的孩子,都没少吃他做的奶茶。   奶茶是空间的灵泉水煮的,自然而然能增强抵抗力。   只是可怜了八阿哥没有灵泉水打底,这一病差点见阎王,就在这后半夜,几位太医守着八阿哥不敢眨眼,就等着向外宣布八阿哥准确的夭折时间了。   不过太医们眼看着已经成为定局的事情没有发生,因为丑时左右,养心殿的奴才脚步匆匆的提了一碗褐色汤药送来。   据说是专治疟疾的九味汤,皇上准许了让送来的,梁太医等不敢耽误,接过药碗就给八阿哥灌了下去。   半个时辰之后,八阿哥烧退,时不时会发起的寒战也停止了。   竟是一剂汤药就压制住了这寒热症。   梁太医和钱太医心头的震动,不亚于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一块巨石。   天色微明的时候,养心殿再送来装在白色瓷瓶中的一丸淡黄色蜡丸,掰开给八阿哥喂下去之后,昨天还烧得他们唯恐出现惊厥症状的阿哥爷睁开眼睛之后说了一句话:“这是哪儿?”   这是哪儿?   小孩子的声音非常虚弱,但足够令人惊喜。   “八阿哥挺过来了,真是命大啊。”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入耳中,欣喜的告谢神佛的,喊着要去告诉皇贵妃的。   胤禩觉得脑子里一阵一阵的散发着嗡嗡声。   皇贵妃?   他关于皇贵妃的记忆,只有一脸病容的皇贵妃坐在那里,笑着对他和只会冷着一张脸的老四说:“你们两个都在额娘膝下养育过,日后要相互照拂啊。有空,多叫你们舅舅带你们去外面逛逛。”   隆科多,备受皇阿玛信任,在康熙朝后面的二十年,他一直担任九门提督一职。   老爷子驾崩的那天,守在旁边的也只有这个人。   胤禩只恨自己后来出的筹码,不如老四多,否则隆科多不会在最后关头站到老四那边。   看着胖乎乎小手上的纹路,胤禩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搞清楚了他现在的处境,翻捡记忆,都是很模糊的心情记录:看见额娘了开心吃到了好吃的糕点开心。   原来他现在才这么大啊。   上天竟然是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总该我做皇阿玛那个最出彩的儿子了吧。   “胤禩,”惊喜的喊声唤醒胤禩,他看见这竟是年轻气色还很好的皇贵妃。   还没容他想明白自己为什么现在就在皇贵妃这里,他已经被坐在窗边的皇贵妃抓住肩膀在小脑袋上上下摩挲了好几下。   成人的芯子让他很不习惯皇贵妃的接触,往后靠了靠,开口:“皇额娘,儿臣这是怎么了?”   皇贵妃大惊失色,看了眼周围的奴才们,揉揉他的脑袋笑道:“你这孩子,病糊涂了,叫什么皇额娘,叫额娘。”   胤禩上一世跟在皇贵妃身边,都是叫她皇额娘,不独他,其他的哥哥弟弟们也称呼皇贵妃为皇额娘。   只有太子特殊,连一声额娘都没有叫过。   皇贵妃看着小孩儿懵懵懂懂的小脸儿,笑道:“不过病好了才是最好的,叫什么都不重要。”   她是皇贵妃,庶子叫她一声皇额娘,应得起。   这边还没有说上两句,刘嬷嬷小声说道:“惠妃娘娘带着卫氏来了。”   两个宫装女子走了进来。   看到活得好好的还那么年轻的额娘,胤禩一下子控制不住,哇一声跳下床朝着卫氏扑过去,喊道:“额娘。” 第138章 接触   胤禩抱着额娘一直哭一直哭,小小的嗓门儿都哑了,惠妃戚戚然,想着也不是不可以再次向皇上替卫氏求写个情分的。   皇贵妃的脸色就很一般了,很有些不耐烦,小声对惠妃道:“八阿哥平时并不怎么提她额娘,竟然与卫氏有这么深的母子情分。”   你不介意吗?   言外的意思就差明说了。   惠妃说道:“大约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吧。”   言罢,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换了一个说法道:“小孩子都是渴望母亲在身边的,他小时候本宫并不禁止他与卫氏见面,八阿哥虽是带在本宫身边,但跟他亲生额娘的情分也在。四阿哥就不同了,他肯定更亲近你。”   皇贵妃:谢谢了,让你浪费这么多口水。   惠妃拿帕子摁摁唇角,今天这张嘴怎么搞的,好像故意在嘲笑皇贵妃似的。   卫氏也被儿子哭得心尖疼,但因为两个高位的娘娘在,不敢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蹲在那里一径的安慰八阿哥。   “八阿哥吓坏了吧,现在已经没事了,多亏辰亲王找来神医你才能躲过这一劫,改明儿一定要去好好叩谢辰亲王。”   “是啊,”惠妃不跟皇贵妃说话了,走过来蹲在旁边,也看着八阿,“这一次真要谢谢辰亲王的,等你好了,额娘带着你过去跟王爷道谢。”   本来头脑清明,只是因为看见活生生的额娘站在眼前有些激动的胤禩,在听到这些话之后有种两眼疑抹黑的感觉。   这不是额娘和惠额娘吗?   他不是胤禩吗?   为什么他们说的话,他一点都听不懂。   惠妃手里拿着帕子在小孩儿眼前晃了晃,笑道:“小八,怎么呆呆的?”   胤禩问道:“辰亲王,是谁?”   辰亲王就是你们大哥啊。   这孩子病糊涂了吧。   很快太医们又被请了进来,片刻后给出诊断:“八阿哥并无大碍,可能是刚刚清醒,还没有完全恢复对外界的感知,不知道告诉他也就好了。”   惠妃和皇贵妃两脸担心的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由太医们诊断的八阿哥,唯恐他是被烧糊涂了。   太医见娘娘们不放心,再次对八阿哥进行了询问、检查,继而肯定道:“八阿哥无事,且先静养一段时间看看。”   胤禩就这么在翊坤宫静养下来。   翊坤宫,他记得一直是宜妃娘娘的住所,不想现在这个时间,竟是皇贵妃在居住。   但是老四呢?   前一世他有着和老四共同被皇贵妃抚育膝下的经历,老四对皇贵妃的巴结,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唯恐他更受皇贵妃重视,老四可是没少在皇贵妃跟前表现。   现在,他这么小年纪就跟在皇贵妃身边,老四反而不见了踪影。   还有一个凭空冒出来的辰亲王。这其中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和前一世不同的事情。   八阿哥想知道这些问题,躺在床上等着娘娘们离开,他才一骨碌坐起来,向外喊了声:“来人。”   人来了,但却是他额娘。   卫氏在床边坐下来,抱住消瘦一圈的儿子在怀里揉了揉,心疼道:“我儿终于没事了,不然额娘还怎么活下去?”   胤禩从小知道额娘在后宫处境中的艰难,前一世他那么努力的要超越众兄弟,不仅仅是为了能够被皇阿哥看见,也是为了给额娘争光。   让他额娘能够母以子贵,在后宫的处境不再尴尬到连一个位份高点的宫女都能够欺负。   母子俩叙了会儿亲情,胤禩的整颗心还沉浸在重来一次的欣喜之中,却听到额娘说他:“你学学四阿哥,得辰亲王照拂,才是什么都有了,不要总来皇贵妃这里。她这里不吉利的,一个公主养不住,连四阿哥在这里长大的都不如跟着辰亲王几日面色水灵。”   母亲声音中的积极、功利太明显,八阿哥竟是怎么装做没有听出来也无法忽略。   以前,他的额娘,一直都是安贫乐道,不想要高位分,不希望他表现得太过出彩以至于会被大阿哥、太子忌惮。   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本以为得到机会的他骤然遭遇皇阿玛厌弃,额娘为他殚精竭虑,三次跪求皇阿玛宽恕,甚至要放弃自己的位份换他平安。   胤禩实在无法把这叫他去讨好别人的额娘,和记忆中那个温柔、和善、不争、不抢的额娘融合在一起。   儿子晶莹黑润润的大眼睛瞪着,纯净的诧异未经任何遮掩,这让卫氏有些心虚。   她抬手,轻轻爱抚儿子的小脑袋,柔声道:“不是额娘叫你自甘低下,实在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胤禩看着额娘点头道:“儿子知道了。”   卫氏离开后,胤禩也没有了询问什么宸亲王的心思,躺在床上思绪万千。   不知不觉过了两天,他的身体大好了,期间皇阿玛过来看过他一次,非常柔和的蹲下来与他视线齐平的问他感觉如何。   死前的回忆里全是皇阿玛那一句句绝情的“辛者库贱婢所生”、“枉蓄大志”,原来在他小时候,阿玛看他的眼神里也是有着天家柔情的。   这一次,他不会再输给老四,更不会输给恃宠生骄早晚要惹皇阿玛厌弃的太子。   “小主子,”一个胤禩最近收服的小太监小心翼翼的进来,“辰亲王带着四阿哥去御花园玩滑梯去了,大阿哥,几位公主也都在。”   这个小太监的蠢笨胤禩有些没眼看,之前用顺手的心腹此时全不知在哪里,哄住了一个愿意听他的话的,这脑子好像还有些不够。   小太监:脑子够数一点也不能跟您这样一位小爷啊。   主仆俩收拾好,鬼鬼祟祟往外走。   不对,鬼鬼祟祟的只有小太监明子,胤禩迈着小小的短腿儿,既要费力保持身体平衡,还要瞅空教训明子一句:“大白天你这样走路,不是更叫人怀疑吗?”   话没说完吸溜了一声,糟糕,现在说话太快竟还流口水。   胤禩皱着眉掏出藏在袖子里的帕子,捂在嘴上擦了擦,没擦两下,听到前面传来一阵爽朗、畅快毫不遮掩的笑声。   抬头,看见的却是一个穿着石青为底石榴为绣的容貌灿灿让人只能和皎洁月光联想在一起的,妙洁少年。   与毫无攻击力的俊美外貌不同的是,这少年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是那种张扬洒脱的气质。   凭经验,胤禩断定这个少年的张扬洒脱,是在一日又一日的无上尊贵中浸润出来的。   “奴才见过辰亲王,四阿哥。”   明子大声的叩见惊醒了八阿哥的沉思,他看着少年的目光才动了动。   这就是辰亲王?   果然能以五岁年纪成为皇阿玛亲封的王爷,这人很特别。   但怎么会是他们的大哥呢?   突然腮帮子痛了痛。   本王的腮帮子,被人捏了,捏了?   胤禩眼睛中闪过愤怒,但在苏辰看来,就是被人逗恼了的一只小奶狗,张牙舞爪的不仅不凶悍,反而很可爱。   苏辰再次捏了捏他脸上的软肉,笑道:“大家都说小八一病病糊涂了,我看是真的。你只带一个人出来,要干什么去?”   大大的眼睛充满疑惑:你到底是谁?   苏辰再笑,转头招呼胤禛:“小四,你看小八,像不像是一个气鼓鼓的小河豚。”   胤禛象征性地笑了笑。   胤禩这才看见前一世刚刚把他逼死的老四,心里一阵发狠。   只是狠还没有怎么发出来,又被捏住了腮帮子上的肉。   胤禩说道:“放开。”   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威严,但一点儿不让人感到害怕,反而更想把他逗出这股恼劲儿。   “大哥,”胤禛上前拉住苏辰的手,“我们去给额娘请安吧,我看八弟像是偷偷跑出来的,不如将他带回去。”   苏辰笑道:“好啊,小八,过来。”   胤禩警惕的看看苏辰,但他现在对自己的身体又有着清醒的认知,很多事情他现在都做不了只能听话。   正好,他想看看这个在前世完全没有出现过的辰亲王,跟皇贵妃的关系如何。   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和老四走得这么近,他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按理说应该和太子最近,或者他是在帮太子拉拢人?   在胤禩的胡思乱想中,他们到了翊坤宫。   翊坤宫内为了找寻刚刚不见的八阿哥,已经有点闹翻了天的趋势。   “娘娘,八阿哥回来了。”   “娘娘,辰亲王和四阿哥来给您请安。”   一声声的通报传到里面,胤禩转头看了明子一眼,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出门前怎么不找借口打点好呢?   眼前是门槛儿,自以为看明白自家小爷意思的明子忙跑到前面,憋足劲儿把小爷抱过高高的门槛。   明子也才七八岁的年纪,抱个更小的胤禩,就跟一只高一点的小狗崽非要逞能衔着另一只过去。   苏辰看得好笑,走过去一手提着一个的领子,将他们带到殿内。   皇贵妃已经端坐等着他们过去,请安、赐坐、喝茶,一套流程下来皇贵妃嘱咐几句四阿哥要听话就让他们走了。   八阿哥想跟着他们一起去玩,皇贵妃略微思考一下,叫胤禛:“你好好照顾弟弟。”   胤禛嗯了声。   带着两只弟弟回到御花园的游乐场,苏辰就往躺椅上一趟,喝着冰饮料听着不远处的吱哇尖叫,感受着暖热的夏风吹过非常舒服。   保清靠在苏辰旁边的躺椅上,喝那一杯饮料的时候都有些欲言又止的,苏辰看过去,他就把目光看向别处。   话说在紫簪的事情之后,他一直不好意思见大哥,前面几天宫里还那样的紧张,他到养心殿看过两次也没有露面。   这算是紫簪事后的半个多月里,他们头一次见面。   “有什么话就说,”苏辰吸了吸麦秸秆吸管,捧起自己的冰镇大西瓜挖一勺子吃着,“这么别别扭扭的,可不像你啊保清。”   保清:“——大哥,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不是故意要抢阿玛给你选的伺候人。不对,我根本没想抢。”   苏辰点头:“知道了。”   空气中安静了片刻,保清才继续道:“还有大哥,我身体没问题,太医看了,都说没问题。”   “都说没问题啊,”找了几个太医啊你?苏辰嚼着西瓜一脸我了解的说道,“行,这件事大哥也知道了。你要不要去玩会儿,那个新设的项目□□打靶子很不错哦。走什么,你等我说完啊。”   保清飞快的离开,却只觉得大哥的声音如影随形似的跟着自己,让他不得不转头说一句:“我要去练骑术”,才用自己的声音把他的那些声音赶回去。   走远了,保清不自觉地抹了抹额头。   好像,他现在有些害怕大哥。   不,这可不行。   他不能怕,他还要跟阿玛证明,他比保成更适合做太子呢。   ***   “小八?”苏辰一侧头,看见扒着椅子柄站在旁边的胤禩,高兴的笑了笑,“你怎么不在那边玩滑梯了?”   胤禩脸上的表情闪过一瞬间的羞窘,刚才他竟然真的跟着一群小孩子们玩了好几圈,那个什么滑滑梯。   他都不确定现在是自己身体里还保持着小时候的灵魂,或是前一世自己的那一生经历被什么神仙塞进了现在的身体里了。   “我不喜欢。”胤禩认真地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苏辰。   苏辰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看见小孩皱眉不太喜欢的样子,摸得更欢。   胤禩躲不过去,只好任由自己现在还不能做主的脑袋被骚扰,他说道:“大哥,我以后能跟你和四哥一起住养心殿吗?”   养心殿,老四以后的起居处,他现在就要住,狠狠的住。   但如果能够让前一世的老四看见,才更解气。   幼稚的心性再次占据上风,胤禩察觉到,赶紧压下去。   苏辰不知道他还是压着幼稚心性呢,说道:“你现在是跟着皇贵妃和惠妃娘娘的,又是这么小的年纪,大哥用什么理由把你要过来呢?”   苏辰费劲想了想,“不如这样,就说是你想跟着大哥和四哥住?”   皇贵妃听到这个话,可能会真维持不住涵养跟他在皇宫里,来一通骂街吧:怎么你还专盯着我这个不可能有自己孩子的不幸人抢孩子了!   苏辰都能想象到皇贵妃会说的话,他看着玉雪雕琢出来一般的小童,笑容更加温和:“小八,你说说大哥应该怎么跟皇贵妃说?”   胤禩被他看得心底涌起一股子凉气,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被他看出来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当然不可能只是去住养心殿恶心老四,他更想试探试探,这个所有人都说在五岁的时候回宫的大哥,到底是个什么人。   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前一世的承祜皇子,绝对是死了的,不可能在他重活一回之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他甚至想到前世被大哥找来的坑他的那个张明德,张明德曾说他的师父是天师,能看透人的前世今生。   根据张明德所言,他那位师父,现在很可能还活着——   但是在这位大哥的目光下,他一个历经了康熙朝夺嫡之争的人,竟然不敢再想下去。   辰亲王。   不简单。   苏辰也觉得,一直被他当作单纯小孩子的胤禩不简单,竟然才不到三岁就会动用心机了,却不知道他想要住养心殿的具体目的是什么。 第139章 乳名字   此时德妃来了,她身后的一群太监宫女手里端着不少吃的,切好的甜瓜、西瓜、樱桃等时令水果,还有芝麻糕、云片糕、玫瑰水晶糕好几样的糕点。   “胤祚,过来,”德妃拿着帕子给头上已经出汗的六阿哥擦了擦,才看向正坐在不远处凳子上歇息的四阿哥,走过去笑道,“四阿哥,来,给你也擦擦汗。”   胤禛却看她一眼并不靠近,他点点自己的额头道:“不热,没汗。”   德妃没有生气,只是笑得有些无奈。   胤禩看见这一幕,目光挺冷的,他很想去问问皇阿玛老四这样眼中连亲娘都没有只会巴结权贵的儿子,到底哪里比他更适合坐那个位置了。   “德娘娘,”德妃往这边走来,胤禩马上用十分礼貌的态度跟对方见礼,老四不喜欢且和老四关系也不是那么好的人,都是他的朋友。   德妃是来跟辰亲王见礼的,笑着跟胤禩点点头:“八阿哥也大好了啊,王爷,如果不是您及时找来张神医,他们都不会这么快的康复。”   说着行了一个郑重的礼。   苏辰站在旁边没有完全接受,说道:“德娘娘,您不用谢我,小家伙们也都是我的弟弟。”   德妃笑了笑,她知道辰亲王说的是真心话,因此才更加真心感激,“我特地做了些玫瑰水晶糕,王爷吃点。”   旁边的宫女上前一步,德妃把糕点盘子接过来,亲自交到苏辰这边的宫女手里。   这重视态度让胤禩合不拢嘴。   德妃娘娘也跟他记忆中那个极讲究规矩,对老四尤其苛刻的德妃娘娘不同了。   难道是因为六阿哥胤祚的死,德妃娘娘才性情大变的?   德妃没有跟苏辰说太多话,毕竟当初的小王爷长大了,她又是庶母,很应该避嫌。   确定了胤祚没有什么事玩的很好,她就带着奴才们回去永和宫。   苏辰坐下来,将一块玫瑰水晶糕在胤禩眼前晃了晃,道:“想不想吃?”   胤禩:一点都不想吃,这小孩肯定不知道他是八贤王,八贤王最不爱吃的就是甜食。   揉合了玫瑰香味的清甜味道丝丝钻入鼻孔,他却忍不住地咽了口口水。   “想吃啊,”苏辰直接把整个糕扔到自己嘴里,“那也不给你吃。”   胤禩一脸不可思议,虽然他是八贤王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哭鼻子,但是这个备受人称赞的辰亲王,你是不是应该有一点真诚的对弟弟的关爱?   他没哭,两条小眉毛往中间挤了挤,开口说道:“大哥,你这样欺负弟弟,不怕皇阿玛知道了训斥你?”   苏辰挑挑眉毛,再次拿起一块糕点跟他面前晃悠一圈,然后三百六十度大回旋之后落在自己嘴里。   “你可以告诉皇阿玛试试啊。”   声音含含糊糊的,但就是非常让人牙根痒痒。   胤禩看出来他的有恃无恐,心中冷笑,小孩子最不会隐藏,发起恶来才更加明显。   辰亲王如此恃宠而骄,他未来的结局,不会和两立两废的太子差别太多。   “大哥,”正想着,比他只高那么一点点的胤禛走了过来,站在他和辰亲王中间,带着依赖说道,“我想喝水。”   前一世,老四也是这般小小年纪便如此不要脸面吗?   胤禩的眼睛微微睁大,还以为乐于欺负弟弟的辰亲王不会理会老四,最多也就是让人给他端来一杯茶水,他却眼睁睁地看着辰亲王端起来一个剔透的水晶杯放到老四手里。   老四就用他的小胖手捧住那水晶杯,咕咚咕咚喝起水来,还用警惕又带着几分自豪的眼神瞄他一眼又一眼。   老谋深算的胤禩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个小老四想要表达的意思,大哥对我最好,你别想蹭。   胤禩:握紧小拳拳。   “大哥,大哥,我也喝水。”欢呼着跑来的两只是胤祚和胤祐。   小老七小时候还会这么快的奔跑?长大了这家伙不喜欢暴露脚疾,从来走路都是一慢一慢的。   至于小老六,他在康熙二十四年的时候夭折的,自己对这个六哥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现在,这两个带着小孩子特有的一身活力跑过来,站在辰亲王跟前跟小雀儿似的叽叽喳喳要水喝,小老六这个身体状态并不像是会站不住的孩子啊。   更令胤禩无法理解的是,辰亲王叫他们排排站好,一转身不知道从哪儿又拿出来两杯水,挨个儿递给两个小孩子让他们喝。   他们喝起水来像是小牛犊饮(yin第四声)水似的。   喝凉白开这个习惯是这两天苏辰叫他们养成的,以后都别喝奶茶了,虽然自己煮的奶茶很健康,但还是多喝白开水更好。   现如今,从胤禛到胤祐,还有小公主们,只要跟着他一起出来玩,白开水管够喝。   奶茶,木有了。   “小八,你想不想喝水?”苏辰很是和蔼的看向明显是被哥哥们喝水的样子吓到的小八。   胤禩皱皱眉,他不想喝水。   可是一点茶都没有加的水,竟然叫他们喝出了非常美味的感觉。   而且,用水晶杯装着的同样透明的水,看起来竟然也很好喝的样子。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轻易回答。   苏辰:“不想喝啊,那算了。”   胤祚已经把一杯水喝完,看向八阿哥,说道:“小八,你喝吧,大哥说多喝白开水,能增加抵抗力,以后咱们就不会生病了。”   苏辰微微点头,小六很聪明,他才说过一次的话,小家伙就记得那么准确了。   胤祐也劝说八阿哥:“小八,你如果答应多喝白开水,大哥还会给你一个专属的漂亮玻璃。你看这是我的,底儿上还有我的名字呢。”   他把喝完水的杯子横着给小八看,“看见了没有?祐祐。这就是我的乳名。”   说起为了鼓励大家多喝白开水给瓶子下面印名字的事,可没少耗费苏辰的脑细胞,因为保清和保成都有乳名。   其他小豆丁也要印乳名的时候,苏辰为难了,临时让阿玛再顺着保字排行起乳名的话,不是给本就忙碌的阿玛增加工作吗?   于是苏辰说,没有单独起乳名的小孩儿,后面的那个字就是他的乳名,比如胤禛,就是禛禛。   而后引得几个小孩哄笑,颇有熊孩子气质的一遍遍叫胤禛“珍珍、蓁蓁”的,搞得胤禛只愿意给他的杯子上印个四的标识。   不过用后面的字叫乳名最好听的就是胤祐,胤祚都不太乐意提他的小名儿。   胤祐继续诱惑八阿哥:“而且小八,大哥会给你做一套杯子,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共有六个,叫你喝水用。”   胤禩看向苏辰:您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这样的水晶玻璃杯,在他被封为贝勒的时候,也没有多少。   苏辰这次就不逗胤禩了,所有的小弟弟,只要没有做出实质性的威胁,有点心机他也不会厌恶。   小狼崽子们小的时候便是已经有了相互撕咬的本能,不过小乳牙根本不会伤到人。   “小八,叫一声好大哥,我便让玻璃处给你也做一套。”   玻璃处,又是个前一世没有存在的东西。   胤禩正在深思,胤祉的声音突然插入:“大哥,小八可能只是对你还有些陌生,你这样会不会是有点为难你他啊。”   胤禛把自己的玻璃杯放好,就拿个小凳子去一边吃果子,同时好整以暇看胤祉被大哥虐。   在胤禛看来。胤祉总是过于急切的想表现出高于他们其他人尤其是大哥、大阿哥和太子的品格,总是想来大哥跟前展示一番,但没一次成功过。   苏辰不太想搭理胤祉,连被他说好话的胤禩也不领情。   而且胤禩觉得,三哥跟前一世的时候同样有不同,当年在他们兄弟中就数他目下无尘品行高洁。   没想到现在小小年纪的他已经很具有这方面的特质了。   这种样子很不招人喜欢。   胤祉显然也没想到他只是说了两句话现场就安静下来,他笑道:“怎么了?小八,你也觉得三哥说得不对?”   苏辰:纠正一下,不是所有的弟弟肚里藏牙都不会让人反感,小三这样子就一点儿都不会让人觉得他的行为可以理解被原谅。   话说,他觉得小三可爱的时段,也只有他不太懂事的那两年吧。   一样的爹却养出来千奇百怪的阿哥们,这不得不说是娘的基因影响巨大。   胤禩被问到,只是用小眼神看看这个没有多少好感的三哥,三哥特别会告黑状,脑子也不好使,还是远离为妙。   胤祉待了会儿就揣着一肚子气走了,给他额娘请了安,回去之后自己画了一幅寒风翠竹图来,欣赏半天翠竹不为寒风摧折的坚韧姿态,他抱着去乾清宫给阿玛看。   康熙忙着呢,台湾建置,沿海地区开海,这些事情扯皮很多天终于通过朝议,但具体要派什么样的人过去主持相关工作,具体工作怎么展开都还没有眉目。   本来上午忙朝事,下午申时以后能有点个人空间去看看花听听戏再带带太子的康熙,这几天都是从一睁眼忙到闭眼睡觉。   胤祉送来的寒风翠竹图,他只让留下根本没看。   两天后康熙在南书房接见了即将南下勘测福建等海界的礼部侍郎杜臻、内阁学士席柱等人,对他们的工作进行总的思想大方向上的交代。   第一批勘界的大臣下去之后,众臣知道皇上开海之决心,一些私下收了南方那些督抚好处的,现在也都装起哑巴来。   皇上明说是开海允许百姓搬回原先的居住地,出海捕鱼以恢复生产,其实放开海禁准许海上贸易已经是势在必行的措施了。   这不仅是保证海边百姓的生产活动,更重要的是想征收商税以充闽粤兵饷。   拥有私下海上贸易的督抚们,现在可说是在与朝廷、与皇上争利,他们禁海缓开的要求不可能会成功。   大家都想明白之后,这件事就开始顺利起来。   康熙终于有了清闲的几天时光。   昨天刚刚下过一场雨,清晨还很凉爽的空气经过太阳的高温一蒸,重又变得闷燥起来。   康熙很多时候都觉得三暑伏天的皇宫和蒸笼没什么区别,外面的蝉鸣声一阵一阵传到耳边,更觉得闷热了。   “辰儿他们兄弟几个呢?”   梁九功上前回道:“去了瀛台玩去了,刚太子爷走的时候奴才听见说让人准备鱼网子,似乎要跟辰亲王一起去捉稻花儿鱼吃烧烤呢。”   康熙感兴趣道:“去看看。”   好长时间没怎么跟儿子一起坐下来安安稳稳的说会儿话了。   御驾出神武门,往瀛台而去。   稻田周围没有柳树遮荫,苏辰拿着网子在里面捞了一会儿鱼就觉得面皮晒得疼,想爬上去找个阴凉地方躲懒,却看见捞鱼特别认真的小公主们。   她们一个个还精力充沛的在捞鱼,他这个大哥奴役弟弟们也就罢了,妹妹们都在忙他却歇着实会不好意思。   “哥,你想歇着就去,我带着大家抓鱼。”保成手里举着一个网子趟着水走来。   苏辰指了指东边的一个位置:“那边鱼多,你去那边。”   保成过去了,几步后又停住,看了看一左一右距离自家哥不远的小四和小八。   这两个和跟屁虫似的,捞个鱼也跟在他哥屁股后头,想争宠啦还?   尤其是小四,以前都不黏大哥那么紧的。   “小四,你跟我来这边。”保成说道。   胤禛看了看胤禩,有些犹豫,但还是趟着水过去了,只不过站在那边捞鱼了还会时不时向小八看来一眼。   苏辰给他打了个放心的手势,小小的胤禛都看得出来胤禩这小家伙近来两天的频频接近不怀好意,更不用说苏辰了。   他早就看出来胤禩总想瞅准机会挠他一下子似的,现在胤禛被保成叫走,正好有空间让胤禩施展,看看这个小八到底想干什么。   胤禩其实没想干什么,只是想试探苏辰的底细罢了。   苏辰都还没有怀疑胤禩是重生或者外来人员,胤禩这个心思智谋皆足够的廉亲王,在用他现在的小脑袋经过好几夜的苦思冥想之后,突然想到一个很大的可能。   现在的辰亲王,是和他一样得到机会重新活过一次的人,只是有一点很奇怪,上一世的承祜皇子仅仅两岁便夭折。   他如果重活,那也是从两岁的年纪开始的,可是根据他这两天又打听出来的辰亲王小时候的那些信息。   这个人可不像是一个两岁小孩子重活。   一回宫就带来红薯良种,还开设粉饼厂坊,改革内务府那些从上到下的规则,又在外面山西弄了个煤球厂。   阿玛都把大同府知府程平派给他打下手。   胤禩觉得,阿玛一定也察觉了什么,否则不会用这么信任的态度对这个人。   哗啦。   水里的鱼向上抛出一股浪花,胤禩抬手擦擦脸上迸溅到的水花,前面一些的辰亲王正好捉到一条鱼,马上高兴的倒在他腰间的鱼篓子里。   等等,这副干农活儿很怡然自乐的样子,和前世的老四是不是很像?   而且现在多出来的这个辰亲王,他非常照顾小老四。   莫非借承祜皇子身体而活的,其实是前世的老四?   胤禩越想越觉得充满危机感,扑扑腾腾,脸上又被水里的鱼被溅了很多水花,穿的单薄的小衣裳立刻就湿了。   苏辰看见,转头叫在岸上柳荫下忙着烧炭、支烧烤架的八阿哥的那个贴身小太监:“明子,过来带小八去换身衣服。”   明子便跑下来把自家在平地上有时候都站不稳的八阿哥抱起,向辰亲王道:“王爷,我们主子的衣服都在宫里呢,怎么过去换啊。”   他抱着主子回去换了衣服再回来,这边的烧烤应该都吃完了。   很多人听见明子这话都觉得他有些缺根线,苏辰却比较习惯有话直说的,想了想道:“你带小八去涵元殿,那里应该还有之前我和保成留下来的换洗衣服。”   虽然过去好几年了已经,但宫里的东西尤其是这里是阿玛避暑必来的地方,殿内的东西只怕都保存的非常完好。   明子便抱着八阿哥上来水稻田。   胤禩不太习惯被人抱着走了,但更让他不习惯的却是身边人竟然有如此蠢笨的。   前一世他得用的心腹太监胡广恩还不知道现在在哪儿呢。   七想八想间,胤禩已经被明子抱到了涵元殿,当发现这里不仅有辰亲王和太子的居所,且辰亲王居住的那间房,连一个小小的茶杯都是如今最上等的那一批吹绿釉,他心里是震惊的。   阿玛对这个辰亲王的宠爱,竟然真的不比对太子的差。   主仆俩再回到烧烤摊旁边康熙就已经在了,看见阿玛正笑着给辰亲王递了条帕子叫他擦擦脸,胤禩微微垂头。   本来以为阿玛现在对他有几分天家亲情便已足够欢喜,但是阿玛对这个辰亲王,却更像是普通的父亲对儿子。   一瞬间,胤禩的心里特别特别酸涩。 第140章 搞事情   “儿臣参见皇阿玛,”胤禩收拾好心情,上前行礼。   这是他大病初愈后第二次见到皇阿玛,前一世被训斥的那些话,不受他控制的冲出来,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荡。   康熙看了眼跟个小小奶包子似的儿子行起还算标准的臣下礼,好笑道:“你这是跟谁学的?”   胤禩一愣,什么跟谁学的?   胤祐挥着自己的小胳膊提醒他,胤禩才后知后觉,他早就没有二三岁时候的记忆,压根儿没有注意到这点。   原来,他们在这个年纪,面见皇父的时候根本不用行礼吗?   不对啊,他记得老九老十跟他现如今一般大的时候,看见皇阿玛都要跟在他屁股后面行礼的。   见这孩子呆呆的,康熙摆摆手道:“坐那边去,奴才们照顾好小八。”   立刻有两个宫女过来将八阿哥引到长长烧烤摊的尾部。   如果真的是这么大的孩子,胤禩就坐在那儿了,可是现在他想和皇阿玛亲近些,让皇阿玛看到他的优秀之处。   他现在的学识和认知只会比前一世更丰富,那时他都能做到让皇阿玛时时将他带在身边,更别提这一世了。   经历过失败的一世,他对皇阿玛的了解没有十分也有九分。   “阿玛,给您喝。”他捧着一杯橙黄色的据小宫女说是橙汁儿的水,跑到前面。   康熙很接地气的在吃烤串,菠萝羊肉串,洒满了混合有花生碎、芝麻碎的五香料粉,这是辰儿刚亲手给他烤好的,吃起来就是比奴才们做得好。   看见小儿子端着橙汁儿到跟前,康熙笑了笑,接过来,问一旁的梁九功:“小八的诞日是不是过去了?”   梁九功也有一串烤串,是他表示过爱吃的蒜蓉烤茄子,听到万岁爷的话,忙说道:“八阿哥诞日二月初十。”   早就过了我的万岁爷欸。   胤禩抬头,看到梁九功嘴角还黏着一点红红的什么东西,有些无法把他和前一世那个贪钱又油滑的老头子联系起来。   所有人都发生了变化。   变化最大的,是谁?   “平澜,把那瓶子酱料给孤拿过来。”   太子的声音。   没有以前那种皇帝老大我老二的孤傲,此时的太子爷正把他衣服前面的衣摆随意掖在腰带里,袖子不规矩的挽到肘弯处,一手刷子一手拿着个两片子东西,坐在辰亲王的右手边在那儿翻来覆去的捣腾一条烤鱼。   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那个备受皇阿玛宠爱却把他们这些弟弟都看成是奴才的太子爷。   而阿玛最厌恶太子的一点,就是他没有对兄弟的亲情。   胤禩的目光随后就落在辰亲王身上,他会时不时的转头跟太子指点两句,这里刷的不匀,该翻面了之类。   “等会儿叫人去朕的私库,给小八挑一些能用到的东西送去。”康熙这么说,特别看了眼胤禩。   胤禩回神,懊恼,现在的身体太小了,一想问题就会露出很明显的跑神的神态。   “谢,谢谢阿玛。”他尽量模仿胤祚、胤祐的语气,“阿玛,我想和大哥在一处。”   保清姗姗来迟,说道:“那小八你就和我在一起吧。”   “儿子刚才写先生留的文章了,晚来一步,”他才向阿玛解释。   康熙点点头,道:“坐那边去吧。”   那边还是比较远的地方,至少是没有围在阿玛眼跟前的。   保清忿忿,阿玛太偏心了吧,这么多天了还在敲打他,伸手牵胤禩:“小八,走。”   胤禩:不想跟你走。   大阿哥也有变化,只不过别人的变化都是向好的,他却好像变得更加直来直去的没脑子。   不过弟弟要听哥哥的话,更何况惠妃和大阿哥严格说来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他们母子不利的事情。   胤禩给了大阿哥这个面子,再次和他走到角落。   苏辰烤好三串红樱桃,刷了金黄色蜂蜜的樱桃油亮紧绷,色泽诱人,他吃一串给胤禛胤祚胤祐三个共分一串,剩下的一串给阿玛和保成分了。   康熙刚吃过一个烤串,不急着吃这个,自己也拿了一串蔬菜放在烧烤架子上烤,刷酱料的手拿刷子跟拿笔似的。   此时,小公主们烤好的串串也来了,柳树下刮过一阵从冰盆上拂来的风,康熙看向自己的女儿们。   三公主站在最前面,往下阶梯似的排到个子小小的六公主,这些在康熙看来比较可爱的女儿们,向他献上了她们第一次烤出来的烤串。   六公主手里的都散发着可疑的不像是食物烧着的糊味,梁九功赶紧抹抹嘴解救自家主子,端着一个盘子叫公主们把她们的孝心都放在上面。   檀盈看到阿玛一言难尽的脸色,一时间胆子也有些大起来,笑道:“阿玛,我们做的烤串,您要记得吃哦。”   康熙点头:“吃,阿玛一会儿再吃。”   “这边请。”   张琰和一个在宫门口遇到的小后生一起,跟在一个公公的身后七拐八绕的快走了三里路,都要怀疑人生了,才看见前面一片稻田边的烟火气。   顺着风吹来的是一股浓烈的混杂着烟熏之气的香味。   复康说道:“张神医,我们家主子就在那边。”   张琰已经知道当初帮过他的那个小孩子是皇上的儿子辰亲王,当天晚上他被带到养心殿急着给四阿哥诊病下药,也没有时间惊讶的。   后来出宫被安排到一官驿,他因为赶路一连睡两天才歇过来,之后也不见皇宫有人召见他,还以为那天晚上是灯光昏暗他看错人了。   今天距离那天已经过去大半个月,张琰都以为之前的事情了了。   这段时间见见他那些给诸王勋贵们种痘的弟子们,得知种痘的成效不错,徒弟们都有在京城开药铺的打算,他便帮忙弄个药柜、排药什么的。   今天一大早喜鹊就在门前喳喳叫,徒弟们都说今天必定有什么喜事,这时一路走来看到个坐在稻田边黄色身影,张琰心里一下子有数了。   这是皇上召见。   难道喜鹊叫是在提醒他今天能做官了?   不过太医的名头的确响亮,可他还真觉得不如能自由自在的在民间行医治病好。   思绪间,他们已经走到放置在树荫下的一串摊子边。   领着他们过来的那个公公就绕到摊子后面,接了一个少年郎手里的烤肉忙碌起来。   少年郎抬手招呼他们,同时向他身边的那个明黄色身影道:“阿玛,这就是张琰,还有咱们大清的未来之星水生。”   咳咳咳。   胤禩被呛到了。   什么未来之星?   还有张琰,他不是被朝廷征召来给诸王种痘的痘医吗?   到自己种痘的时候,这人已经主动请辞回了老家,自此不见影踪,不过因为张琰不吝啬种痘之术,擅长种痘的太医也多起来。   从他开始算,宫里的小孩子种痘都是由太医们来的。   如果这个辰亲王真是老四借承祜皇子的身体而活,他给阿玛引荐张琰是不奇怪的,但是这个什么水生,又怎么回事?   而且,老四会说出什么“未来之星”这样不过脑子的话吗?   苏辰转头又对张琰和水生道:“这位,就是我爹,阿玛,康熙皇帝。”   张琰:您还真是辰亲王啊。   他跪下来见礼,有些惶恐。   些微自闭的水生看起来却更平静,“草民叩见皇上。”   康熙点头让他们坐着说,“辰儿叫你们来的,就是私底下一聚,不必拘礼。”   胤禩:您以前和大臣们私下相处比较随意,但也没有这样啊。   苏辰低头找出来自己刚才下水时摘下来的荷包,从里面摸出一个水晶透明的比筷子略粗的东西。   “阿玛,我还要给你看看这个。”   康熙拿过来看了看,这东西扁扁的,一头儿细小银色,更长的一边是个玻璃柱,上有一个个小格儿,格子的下面标着阿拉伯数字。   “这是什么东西?”   苏辰道:“温度计。我听说水银能够随着温度的上升发生流动性,就让水生试着做了个能够计温的东西,把这个夹在腋下,过个半刻钟的时间取出,这个水银就会跑到相应的刻度上。正常人是一个温度,发热的人又是一个温度,让太医们多找几个病人和正常人试试,我们就能划定一个正常健康人的温度和病人的温度了。”   康熙拿着温度计翻看了一二,点头笑道:“虽然是机巧,但的确是能方便人。”   他也是个实验达人,马上就把温度计交给梁九功,让他送到太医院给当值的太医测验测验,然后带着结果过来。   看完了这个,康熙才问儿子:“还有什么好东西叫阿玛看得没?”   苏辰便指向对面拘谨坐着的两人,“一位研制出治疗疟疾的有效验方的大医,一位什么稀奇古怪东西都能造出来的发明家,阿玛,您不觉得他们俩才是最好的?”   康熙笑了笑,很是大方:“说吧,想给他们求什么?”   苏辰:“也不是求什么。阿玛还记得萨利安说过的那个因为学术研究,被英国女王封了爵位的牛顿吗?”   要个爵位啊。   按说不算是什么,那种空有头衔的爵位,他哪年不给亲戚们分封几个的?只是两个平民,若说因为他们一个研制出疟疾验方一个就弄个温度计,给他们封个爵位,恐怕会有很多大臣阻挠。   当然,这个阻挠对于现在的康熙来说,也不会是多头疼的事情。   而是他觉得这二人的所作所为不太值一个爵位。   先前封那陈挺的先祖一个公的爵位,是因为粮食关系国本安全,且又不是直接封陈挺、若现在再加封两个平民爵位,八旗中会有很多人心生不满的。   苏辰看阿玛犹豫,就知道想像欧美国家那样通过国家封爵鼓励理工科人才的想法不太好实现。   “阿玛,爵位不行的话,能不能设立一个国士院?只要有所发明创造的人,都封他们为国士,等级可以再细分,但最低一级的国士也可以享受等同九品官员的俸禄待遇。”   他紧跟着改变策略,另设一个原先没有的封赏,应该不会引起那么大反对的声浪了吧。   康熙想了想就同意了:“这件事,你来办。不过,先给朕写个条陈来。”   苏辰马上顺竿爬:“阿玛,我写条陈之前,您是不是应该先把国士院的衙门给定好地点?”   康熙笑骂道:“臭小子,你还担心朕食言?好好写你的条陈,国士院的衙门,回去了就给你找。”   苏辰哦耶一声,对张琰和水生道:“还不快谢谢皇上。”   二人:——   从凳子上起来:“谢主隆恩。”   接下来便是纯纯的烧烤时间,张琰和水生是吃饱了才走的,回去的路上对于王爷给他们争取的特别官职,才算有了些真实感。   其实这种不经科举考试入仕的特别官员,向来被正经大臣们看不起的,以往的朝廷不是没有例子,而这种官员一般都会随着设立这种官员的皇帝不在了消失在官衙体系中。   张琰就不是多积极的,他还怕以后成了国士院的人,会没有以前的自由。   “水生,你想不想当王爷说的这个官?”张琰问只管静静走路的同伴,这个小孩年纪一点点却跟个老头儿似的闷闷。   水生转头看他一眼,“王爷特地给咱们争取的,为什么不想当?”   张琰:好吧,刚才吃烧烤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你是王爷的吹吹。   ***   晚上,养心殿灯火通明,苏辰趴在书桌上把国士分为几个等级、俸禄要求这些写完,就把纸推给一边的保成。   保成现在的公文写得比他的漂亮,苏辰特地去毓庆宫把他给薅出来的。   保成还有阿玛给布置的某一年山西的救灾作业,正埋头写着,看到他哥给推来的东西,拿起来一瞧,满心只有震惊。   “哥,一级国士院的国士,每年享等同三品大员的俸禄?”   另一边坐在小书桌旁写作业的胤禛也抬起头。   苏辰抓了把瓜子,“这还不算太多吧。宗室里每年那么多吃闲饭的君王、王爷都是二三品大员的俸禄水平,用这个水平养一批有益国家的人不是更值得?”   而且,他还打算再设几个科技发明奖,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辰保奖,如果能维持下来这个奖,诺贝尔奖什么的都是弟弟。   保成提醒他哥:“这样可能会扯皮比较长的时间,尤其是出银子的户部,他们一定会竭力反对的。”   苏辰道:“那到时候我去上朝,咱们两个一起跟户部的吵。户部的最好同意,我还有个设立中央银行整顿朝廷财政的主意没有跟阿玛说呢。”   “中央银行一立,户部的官员能裁掉一半。”   保成无奈的摇摇头,他哥这不是明晃晃的威胁吗?   苏辰说道:“我就是先提醒他一声,不过保成啊,用银行来整顿如今已经遍地开花的钱庄、货币,是必须行动的一步。我懒,脑子又不够,到时候你来办啊。”   这是威胁了人还要继续干的节奏。   保成第一次觉得他哥有点不要脸,但谁让这是自家哥,而且他觉得哥这个想法是有利于朝廷方方面面的,可以干。   于是等他写完条陈,再加上已经写完作业的胤禛,兄弟三个把以后中央银行的各项职能说着添着,然后写了满满一张纸。   回头一看,许多是户部门下的事,的确都要归到中央银行了。   还有工部。   户部的宝泉局和工部的宝源局负责铸币,如果以后钱币的发行都归中央银行,他们两家只怕会当场哭出来。   但把许多职能分出来之后,朝廷的财政果然也清晰明了很多。   比如设置在各地的钱局,现在中央朝廷没有一个统一的管理的衙门,这个能管一些那个也能管一些,其中造成的重复贪污和浪费连阿玛都头疼。   苏辰说话算话,第二天早晨的自习就请了假,跑去和保成一起站班。   辰亲王来站班了,裕亲王很亲切地招呼小侄子:“下朝之后,跟皇叔出去玩?”   苏辰弄个皇家学院也算是把他自己框里面了,现在上学的人多,老师们都坚持不给皇子开后门,于是他请假根本不像是以前那样容易。   站班还算是正当理由,又是耽误的早自习,可如果是跑出去玩,张先生、沈先生很可能会给他一手板炒肉。   苏辰道:“皇叔,那你替我去请假。”   裕亲王摆手,“那还是算了,你好好读书去。”   宗人府里有个官儿被聘到皇家书院教家法,那家伙还是镶蓝旗旗主,特别能念叨,他才不去触那个霉头呢。   两人窃窃私语没一会儿,梁九功一声高声通报:“皇上驾到!”   这一天的听政正式拉开序幕。   议题包括:巡幸江南事宜;蒙古那些南下的奶制品税收若干问题;准噶尔部前来朝贡者人员太多一路□□破坏内地秩序;黑龙江建城的一些资金粮草运送情况等。   坐在龙椅上的康熙对宁古塔将军巴海不能积极响应朝廷工作非常不满,有将其革职之意,内阁一位大学士出来替巴海求情,康熙不置可否。   之后是噶尔丹派了很多人入京朝贡却在沿途骚扰百姓的事,上奏弹劾此事的不止三两个官员,且都有包含具体人名的实证举出。   苏辰一直知道他阿玛平定朝廷的措施远还没有结束,二十七年之后要开始镇压噶尔丹的反叛,却没想到这么早噶尔丹就在蹦跶了。   而他和保成弄得那个议定国士院的条陈,在这些事情跟前根本不算事啊。 第141章 探望   不过争议最大的,却是苏辰以为不算是的这件事。   后面他也听出来了,这些臣子们以为本朝给予工匠的各种条件已经是远高于之前所有朝代的优厚,如果让那些没读过几本书的人能狗通过几个机巧获得国士荣誉,还享品俸禄,这是会动摇国本的。   苏辰好奇怎么能动摇国本,一人个气得面红耳赤的臣子就说,到时天下不重读书重机巧,文教沦落还不是动摇国本?   “不重读书重机巧,你怎么不说不重生女重生男呢?”苏辰直接和他对线,“如果天底下的人能够重机巧过于死读书,那是大清、全天下的幸事。”   这人气急了,也不管对面的是不是辰亲王皇上最喜欢的一个儿子了,激动的脸色比刚才还红:“没有读书人明道,这天下万万百姓着谁去治理?”   边上的同僚赶紧伸手拉他,你这话就过了,万一让皇上觉得咱们当人臣子还当出来奇货可居的感觉呢。   “你们这些人啊,”苏辰摇摇头,“读书的时候满口圣贤道理,全都是嘴上功夫,不事生产,吃到嘴里的一粒米都不是自己劳动所得。考上了进士选了官了,圣贤道理退居二线,无师自通生意经,有机会捞钱的时候你们想起过圣贤道理吗?”   这,这是污蔑。   陈明亮抬头找皇上,“皇上,微臣冤枉,微臣绝对没有贪赃枉法。”   有人站出来和稀泥:“王爷,咱们现在讨论的是,该不该让工匠们拥有等同品大员尊荣的问题。”   站在苏辰前面的保成道:“我哥,辰亲王一开始跟你们讨论的也是这个问题。是你们非要把一个国士的问题,和天下文教联系起来。”   众臣:太子和王爷是不是对他们有什么偏见啊?   保成这才过去将那位跪下来喊冤的陈明亮扶起来:“陈大人,你的廉洁,还有大部分大人的廉洁,大家心里都清楚。你刚才说的也对,治理天下,终究还是要靠你们这些能臣干吏,但是你们想想,没有工匠们,咱们现在吃的用的,哪些能够比前代强?”   陈明亮想说没有工匠天下照样运转,但后面的辰亲王这时用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巴:“别的就不说了,单是各位大人家里放着的玻璃镜,没有工匠努力劳动,你们能做出来?”   还真不能。   “但,给他们尊同品的国士之位,有些过了吧。”   一个内阁大学士开口。   只不过没有索额图和明珠这两党派特别优异的大学士在,其他人说什么也很难有响应者。   虽然没人响应,但康熙看出来众臣都是这个意思。   说白了,就是不想让一群终日挥汗如雨的地位低下的人和他们齐头并驾,这其实是读书人一直以来养成的傲气作祟。   他们不允许在科举之外,重开一条上升渠道。   康熙说道:“好了,众爱卿不要争执。你们尊崇学术,但匠作机巧又何尝不是学术?远的墨家就不提了,宋明理学大盛,二程、王阳明他们所推崇的穷究物之原理的学说,岂不是工匠们一直在践行的。”   皇上的意思很明显,不要吵了,你们读书人和工匠们其实是亲戚。   看来皇上也赞成这个国士院,不过咱们还是不能同意。   今天的朝议结束之后,康熙收到了很多臣子的求见请求。   康熙:啧,失策了。   他没想到儿子给国士们要的品秩太高,这个想要推行,可能还不如选一两个有卓越贡献的给他们封个爵位顺利。   苏辰下朝后跟着他阿玛去了乾清宫,看着一个个递进来的请求,这简直是群情汹汹啊,封建时代的读书人也太霸道了。   康熙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臣子们希望这个局面一直保持,皇帝也希望。”   苏辰:“阿玛,您不会真要食言而肥吧。我给国士争取的,也就只是俸禄待遇而已,根本触动不了天下读书人的利益。”   这么小气,别的人只是分一个小小的饼边都不乐意。   康熙说道:“自然不是,阿玛只是想说,能不能把这个俸禄降到五品以下?这样扯皮的时间能短一些。”   “不摆出千金买马骨的态度,怎么能让天下有才的人对国士名誉趋之若鹜呢?阿玛,您想不想有一天能坐上一日两千里的高铁?想不想坐上能飞到天上的飞机?”   康熙:儿子说的这些东西的确很诱人。   “辰儿,你想的这些东西,也不能太过当真。”他心疼的说道,都怪做阿玛的没本事,连一个好车也不能让人造出来,害得儿子做这样的白日梦。   苏辰震惊:“阿玛,你不会以为我说的高铁都是我瞎想的吧?我,我小时候做梦的时候见过那样的车。”   果然是做梦。   不过孩子做这样的梦比噩梦强。   康熙说道:“阿玛尽量给你争取,实在不行,把你属意的人才挑出来,阿玛给他们封爵位。”   梁九功和一屋子奴才都震惊到失语,瞧皇上说的,那些等着给家里孩子挣个爵位的人知道您眼里爵位这么好给吗?   康熙当然要表现出不好给的态度来,要不然爵位大批发,不值钱的东西谁还会奔着这个出力呢。   苏辰却坚定说道:“不行,国士院的事我一定要办下来,第一批一级国士,本来只有五个名额,现在,我要加到十个。”   把那些给皇家烧瓷的、铸铁的、搞烟花的都加进去。   康熙其实觉得自己儿子的想法一点都没有问题,不就是几个国士吗?又不参与国家政事,陈明亮竟然上升到动摇国本的高度。   既然儿子这么坚持,他当阿玛的只好支持了。   保成换下太子蟒服过来找他哥,随后又陪着他哥去换了衣服,两人才跑着去皇家书院上学。   正好卡在第二节课的大课间,学院里的小路上操场上到处都是人,御门听政上关于国士院的议论,这时候已经传到学生们的耳朵里。   因为他们现在每天还有一节账房先生教授的会计课,又都是未出仕的年轻人,对于国士院的设立没有前朝大臣们那样的反感。   比如黄义,他就觉得辰儿只是本人喜欢机巧,才会想给匠人争取地位。   他还担心苏辰被那些大臣欺负了,找来表示可以去跟大伯说一声,叫大伯帮忙在读书人中说几句话。   苏辰同意他的这个提议,又让黄义放心,争取大臣们的意见也就是通知一下,现在可不是民主的现代社会,现代是封建社会。   一言堂,比比皆是。   读书人不是最讲仁义道德吗?唐朝的时候那李隆基想扒灰,还不是身边的人忖度着上位者的喜好给办的?   去道观换个身份的杨玉环就不是杨玉环了,她就遮头遮面不露脸了吗?   没有啊。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李隆基找的是他儿媳妇,那些自诩仁义礼智信的读书人们,可有一个站出来批评皇帝:你这个是有违公序良俗的行为?   由读书人脱胎而来的大臣们,只是能红着脸争辩两嗓子罢了。   如果不是要把国士院办成国家部门,这件事根本都不必拿到朝堂上通知一下的。   至于坚定表示站他的保成会不会给群臣们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知道后来的九龙夺嫡中,老八几乎拉拢了大半个朝堂的官员也没有成功上位,苏辰还觉得大臣们没有那么拥护保成是一件好事儿呢。   至少随着阿玛年老感觉到力不从心的时候,保成不会被忌惮。   当然,也不能让保成这个太子受到群臣反对就是了。   中午放课,苏辰叫住收拾课本要离开的沈荃:“沈先生,你反对国士院的设立吗?”   沈荃一心只有练好字带好学生,他都打算辞去其他兼职专心待在皇家书院教学生了,是那种真正能够把心沉浸到学术中的人。   “微臣觉得王爷的想法没什么问题。”他说道。   课后,这些先生们还是坚持以臣子自称。   苏辰笑道:“这就好,沈先生你能写一篇文章吗?本王觉得,那些坚决反对国士院的人,都不是像您这样的纯粹的读书人。”   “王爷,天下的大臣做官之前,都要先读书,微臣以为他们的不满,会不会也有工匠不必经过十年寒窗便可以与他们齐平的原因呢?”沈荃笑了笑,“当然,他们可能没有看到,工匠们想要熬出头又要受多少苦累。”   苏辰点头道:“说的就是这个啊,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学者,他们都是政治家,一心算计着利益的分配。不想您这样,心里只有纯粹的学术道理。”   第一次听到辰亲王这么夸奖自己,沈荃都不知道是该乐还是受宠若惊。   “微臣回去就写文章,明天给王爷带来。”他保证。   苏辰高兴点头,写吧写吧。   然后他又去找了在办公室的张英、汤斌、杜讷等人,一人来一篇文章呗。   两天后发行的朝廷邸报就有些热闹了,已经装病天的索额图捧着报纸看了又看,叫来阿尔吉善:“你去跟宫里送个信儿,告诉王爷和太子,他们重病的二姥爷想见见他们。”   这时,隔壁得知外孙想要弄个国士院却被大臣们阻止的噶布剌和察岱,已经在找自家养着的两个充门面的读书人商议对策了。   读书人这个阶层其实也不是利益完全统一的。   又是一个明媚炎热的早晨,辰时未到,天空中的太阳已经有正午时分的光景来,没有暑假的皇家学院在伏天是最难过的。   但今天一大早,所有人进到班级之后都觉得好似一下子从炎夏走到初春似的,凉快太多了。   “是增加冰盆了吗?”年希尧问张廷玉。   前几天刚刚进行过一次月考,座位重新分配之后,他俩是同桌。   张廷玉看了看教室四周,指着后面多出来的两个大木架,木架子中心是两圈安着长柄的东西,没有人摇动,这个东西却自己转着,把一阵阵风吹到前面来。   “那个东西,”张廷玉说道,“能出风。”   两人惊讶的走过去细瞧,问了来得早的同学才知道,这是昨天傍晚放学之后,辰亲王带人过来安的。   “据说这个东西叫自动风扇,是辰亲王名下的科技馆做出来的,先把头一批给咱们用,过段时间外面就有卖的了。”   得知情况的一人解释。   他们谈论了片刻,张廷玉和年希尧才走到前面的位置上坐好。   “其实辰亲王喜欢让人做这些东西,挺好的。”年希尧说道。   不能在学习上紧跟辰亲王的年希尧决定,以后他要去科技馆干活儿,那边也需要一两个文臣的,却因为只是辰亲王名下的一个馆,并不怎么受京官们欢迎罢了。   但那些每年谋缺都谋不到的进士们,却很喜欢去科技馆,听说在科技馆一年到头能拿到的俸禄,跟朝廷同等官员的俸禄是差不多的。   且,科技馆年节时所发各种福利,要比朝廷的更实惠优厚。   最重要的是,那里都是埋头干活的匠人,可以说完全没有官场倾轧。   张廷玉却是想要在官场有所作为的,但同桌的理想他也没有嘲笑的想法,“其实辰亲王要给工匠们提升名声待遇,在科技馆内进行比较好。”   谁不知道这点呢?   辰亲王这般坚持,可见是真的喜欢那些匠作手艺人。   与读书人们的不理解和非议不同,知道有个王爷在给他们争取一个能够往上爬的国士院之后,京城的工匠们就把消息传出京师去。   争取国士院这件事情上,他们做不了什么,但就算最后国士院没有设立下来,他们也感念能有这么一位王爷为他们思虑、奔波。   张琰也有些感动到了,他联系很多太医,告诉他们大夫也可能获得国士荣誉,然后大半个京城都热闹了。   他们必须挡在王爷前面,不能让小小的王爷又出力又劳心。   其实一点都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辛苦的苏辰,听说了索额图姥爷病重,想要见见他和保成,今天上午就请了假。   出宫前,苏辰还收拾了一些人参、雪莲之类的药品给带着。   索额图得快点好了,不然要耽误航程的。   工部那边说大船都已经在通州码头入水了,连一开始十分不愿意去的李光地、王鸿绪这两天也先后进宫陛辞,这个时候带头人索额图可不能有事。   明珠嘛?   他没有索额图这么不情愿,老狐狸已经隐隐嗅到不妙的气息,皇上应该是快要动手处置他了。   终究大阿哥的份量,没有太子那么重。   既然如此,他不如听命出海,虽然明朝派出海的都是太监,朝廷给了很多钱叫他们封赏沿途国家待遇他们也没有。   但是这次出海的几艘大船上有很多精美瓷器,据明珠这段时间跟传教士了解,西方的那些贵族们很喜欢他们的瓷器、丝绸、茶叶。   带这么多投其所好的东西,等去了地方给皇上弄出个行宫不在话下。   出发的日子临近,听说索额图开始病了,明珠还真希望他病得下不来床无法成行,那么以后也少个给他争主导位置的人。   苏辰和保成还没有出宫,身后就添了个小尾巴。   是越摸情况越觉得现在陌生的胤禩。   他也听说索额图重病濒死的消息,非常之震惊,上辈子猖狂到教唆太子谋反才被皇阿玛处死的索额图,现在就不行啦?   小豆丁迈着着急的小步子跟上前面两人的步伐,喊道:“大哥二哥,等等我。”   苏辰回头转身,看着因跑太快撞到他身上的黑心儿奶包子,问道:“胤禩,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我来找大哥玩的。”   其实是想去乾清宫在阿玛跟前露脸的胤禩,眨巴眨巴他纯真的大眼睛,如此说道。   “大哥,你们要去哪儿,能带我一起吗?”   保成叫后面的奴才把他带走,还没有被奴才抓住的胤禩立刻张开嘴巴哇一声哭出来。   苏辰看出来他是装的,虽然小奶包脸上的泪珠子一颗颗跟透明的珍珠那么大。   “走吧,带他一起。”   西华门外,恭亲王和裕亲王老哥俩看见个小侄子,都是笑道:“你们要出宫去?”   恭亲王常宁还说:“出去玩?用不用五叔带着你们。”   他进宫的时间不多,和哥的这些皇子儿子们见面的次数也就不多,再加上本人有些社恐,常宁看见这一个个小侄子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裕亲王福全就笑道:“还用你带?我可是听说,辰儿和保成都去过赌坊了,进去一趟出来一趟,就赢了四十两银子?”   “四叔,别笑我们了,”苏辰指了指后面抱着药材的复康,“二姥爷重病,我和保成去看看他。”   常宁注意到小八,这小家伙好像能完全听懂他们的话,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眼神还不停的变幻着。   “你们要去探望索大人,就叫小八跟我们进宫去吧。”常宁说道。   胤禩听见了,赶紧躲在大哥身后。   “叔叔们这是去给太奶奶请安的吧,别让小八过去闹腾了,我们俩带着他。”   福全笑道:“索额图的确有些不好,听说前段时间他府里去个算命的,”   这话没有说完,胤禩就有种被四皇叔无形嘲笑的感觉。   福全不知道这个小侄子的心理会那么丰富,兀自说道:“算命的算出索额图命里有一大劫,索府的结局也不太好,没两天人就病了,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有什么原因。”   苏辰点了点头:“我们今天才听到消息,希望二姥爷没事。”   福全:重点不是探望病重患者,带着个小孩子不太合适吗?   胤禩对上四皇叔的目光,直接把他的手抓在苏辰袖子上。   他最怀疑的就是这个大哥,但是这么些天下来,给他信任、宽容最多的也只有这个小孩,有事便不自觉靠近他了些。   福全笑着摆了摆手:“那你们去吧,路上小心点。”   看着个小侄子走了,常宁才说道:“四哥,有没有一种感觉,看到他们就像是看到咱们和哥小时候一样?”   福全:“常宁啊,你觉得咱俩的心眼子加起来,有没有那、就那小八身上的多?”   常宁沉默了。   其实哥本来就浑身心眼子,他生的儿子才都这样的吧。   “最单纯的也就只有辰儿了,到底跟着他师父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吃亏了。如果不是皇上宠爱辰儿,这孩子在宫里的生活不知道要多艰难。”   福全听到常宁真心实意的担忧,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次南巡,你一定要跟着。”这样你就知道辰儿到底能不能被人欺负了,连索额图都被他坑了呀。   关键是辰儿能坑到别人的关键很简单,皇上对辰儿的信任是不打一点折扣的。   不过说辰儿单纯也对,他从来不主动害人。   ---   躺在床上的索额图呼吸中都带着杂音,听到踏踏的几道脚步声,他撑着靠坐起来,看到俩外孙,以及站在他们中间的小豆丁从外面走进来,他的呼吸更急促了些。   “八阿哥也来了。”   “奴才给辰亲王、咳咳、太子爷请安。”   保成没想到舅姥爷病得这么重,当即坐过去给他拍背、喂水漱口,与此同时又喊来大夫询问情况。   索额图呴呴的喘着气道:“奴才这身子骨不争气,前些日子听说宫里的寒热症,着急了些,谁知道竟然就倒了下来。”   “你应该早些派人去公里,孤派太医来给你诊治。”保成眼含担忧。   苏辰叹气,索额图从保成一小点就对他好,保成心里是真把当姥爷的,只可惜索额图未必真把保成当外孙。   索额图宽慰保成:“这都是命。前些日子,才有一个算士给了我一卦,他说我这命里有一大劫,过去了还能安享晚年,过不去这辈子也就在这儿了。”   胤禩已经听得要翻白眼,什么算士快死了,索额图这是在装病呢,太子竟然看不出来!   苏辰假装一点都不知道的样子,适时开口:“不知道是哪里的算士,我也想见见呢。这病,难道是给算士吓出来?”   索额图:臭小子你能不能给点面子?   长子格尔芬和次子阿尔吉善都在一旁候着,闻言,格尔芬说道:“王爷稍等,奴才这就把张算士叫来。”   姓张的,算士?   胤禩的眼皮子控制不住的跳了下。   索额图抓着保成的手,声音苍老沙哑:“保成啊,辰儿,姥爷想要护你们一辈子恐怕不行了,不过现在你们遇到的问题,奴才能帮你们一把。”   他们遇到的问题?   是说想要设立国士院被群臣阻挠的事情吗?   保成眼中尽是动容:“二姥爷,你只安心养病,那些事都是小事,孤和大哥能够处理妥当。” 第142章 相个面   索额图眼角都沁出糊成一片的泪水来,点头道:“奴才知道太子爷的本事,但只要有奴才在一天,就不会让太子爷因为些些小事费心。”   说着抬眼、伸手向苏辰,“虽辰儿不相信奴才的一片忠心,奴才这些时间也都在家待着,以往的人脉却还是足够用的。”   保成也转头看向他哥。   这个老白莲。   以为保成不忍心,苏辰只好回握住索额图的手,道:“二姥爷,你好好养病就行了。我们俩有阿玛护着,不会被欺负的。”   “哎,在朝堂上说句话都没人跟你们站在一边,何谈不受欺负啊!”索额图的一张菊花老脸上都是怜惜的神色。   保成道:“孤最知道二姥爷的心,您常说,您的人就是孤的人,既然如此,您还是听孤兄长的话,保养身体为重。”   索额图:心头有一百句粗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悄声领着一个穿着破旧道袍之人进来的格尔芬,见阿玛一点没有说动太子和辰王,马上开口道:“辰儿,你不是要见张道长吗?这位就是,他相面十有九准,让他给你们也看看。”   苏辰转过头来,正面对上,神情间非常谦虚的张道长露出震惊的神色,半晌说出来一句话:“小爷,面相极为贵重,贵不可言!”   “您周身这是紫气鸿蒙,能开一方门派的象征啊。”   听到贵不可言几个字,胤禩两只耳朵都嗡嗡起来,他忙碌的小眼神一会儿看看太子,一会儿看看辰王。   这两个要打起来的吧!   而索额图却有些懵,这个张洪深他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暗示一下辰王命格贵重就算了,你怎么还开门立派起来了!   他一个皇子能开什么派?白莲教,还是反清复明会?   索额图装病都顾不上了,眼角垂得皱纹都耷拉下来一层,“格尔芬,送道长回去休息吧。”   张洪深且不想走呢,他的确有点相面的本事,索相叫他相看的这位小爷,是他出师二十多年来,看见的头一个身上隐隐有紫气的贵人。   便是进索府之前相的几位皇室亲族,也不过仅仅有一位身上有那么点金光罢了。   对了,格尔芬大爷刚才进来之前,说的是有两位小爷想见见他,言语间的意思是叫他多夸奖大的略微贬低小的。   张洪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之前愿意是为了索府给的丰厚报酬,现在么,他是想跟这个身上有紫气的人多待会儿。   “这位,”他看向坐在床边的年纪略小一些的少年,话就有些卡壳,就这位小爷的面相还用他贬低吗?他本来就是年轻富贵老年潦倒的面相啊。   “你给我弟弟看出什么来了?”   这时,刚才身上有紫气的少年往小少年身边走了两步,两人站在一起,小少年的面相却又从晚年潦倒变成了无忧无虑安度晚年。   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一个人的命运看似定了,却又会随时随地的发生变化,要不然怎么会有贵人相助、避劫之说。   张洪深卡壳一瞬,笑对保成道:“这位小爷的面相也极好的,天下少有几人能及的大富大贵的命格。”   索额图:---   这家伙是不是个笨蛋瓜子,一开始不都跟他交代清楚了吗?   索额图想让太子觉得他还离不开自己,又想把辰亲王对太子的影响降到最低,自然是让太子对上面这个大哥生出忌惮的心思最好了。   恰巧有人给他推荐道士,听见这道士给他批的命,他就灵机一动想出这个好主意来。   皇上是早早的就把辰亲王封了王,玉碟中也给他另开一页不与众皇子排行,但这些不都是能随皇上心意而变的吗?   五个手指头还有长有短,索额图就不信皇上在对太子和辰亲王的时候能做到一碗水端平,稍微有一点倾斜,这两个都是金尊玉贵养到这么大的孩子心中定然会滋生不满。   让太子有危机感,才有他索额图---坚定的太子党存在的必要啊。   但想这么做是只在心里想想的,索额图不可能对一个南方过来的道士托底,而且能进出勋贵府邸的,能是个笨人吗?   稍微暗示两句,他就知道怎么说了。   但索额图没想到,似乎这个张洪深真是个傻逼兜。   先前说他下场凄惨说的那么真,他索额图还有一瞬间认为这个道士是个真人呢。现在看见他们索府也礼遇的两个孩子,这家伙就只会说“富贵”两个字了吗?   索额图指着刚到苏辰大腿处的小孩儿,道:“给这个小的也看看。”   看索相的这个表情,张洪深知道索府是不能待了,他看了眼小孩儿,都编好的话到嘴边了不自觉“噫”一声。   胤禩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只听张洪深说道:“此子,似乎有两条运。”   编,我就看你编。   三孩子都是我索府礼遇的,你看看这个是不是既富且贵。   张洪深说道:“若能放开胸怀,不汲汲于名利,小公子定会富贵一生无忧。”   虽然很多人的命运都是一股会变幻的态势,但大体的归处不会变的,这个小公子的,却像是树杈子似的,刚开始的一条非常突兀的延伸出来两条。   怪人。   “只是若执着追求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恐怕不得善终啊。”   胤禩心跳如雷。   苏辰多看了张洪深两眼,这家伙的玄学,整得还真有些准头,历史上的小八可不就是不得善终吗?   但为什么小八有两条运?   索额图的神情又有些复杂,说得这么头头是道,不像是编的啊他。   苏辰三个探望了病人要走的时候,张洪深非要跟着一起走,已经决定只让家丁小小揍张洪深一顿的索额图呵呵,抬手放他走了。   但苏辰不能把一个道士带回宫里去,虽然他阿玛并不迷信。   站在宽广的内城街道上,苏辰道:“道长,我已经把你带出来索府了,接下来的路,咱们就别一起走了吧。”   “別啊,”张洪深拉住苏辰的袖子,“公子,我看你的面相,你是跟道家有缘的,你带着我啊,平日里给你整理个道家典籍什么的都行。”   苏辰:你还真有点本事。   “我小时候的确有个道人师父,但我师父远游之后,我就不看道家典籍了,”他从袖子里掏啊掏,把空间里师父以前给他写的一个小册子掏出来,“这是我师父写的,我都背会了,你要是感兴趣,拿走研究去。”   看得出来张洪深不是个什么坏人,师父留的这一千字修道法决他现在倒背都滚溜熟的,但像师父说的,他没有灵根,背溜熟也没什么用。   张洪深拿着巴掌大一本小册子离开了,但他表示,他和苏辰有缘,以后肯定还会再见。   苏辰点头:“再见再见。”   我师父都不确定我俩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呢。   你说的能准?   打发走了这个神道兮兮的道士,保成拉过他哥的袖子看,“哥,你出门的时候还带着道家册子?难道你知道二姥爷会弄个道士来给咱们算命?”   不对啊,他们知道二姥爷被算命,也是在宫门口听两位皇叔说的。   苏辰不让他瞎想,说道:“我师父写的册子,常随身带着。二姥爷的套路,我也是接了才看出来的。”   保成皱眉:“那真是你师父写的?我去给他要回来。”   他哥应该是很想那位师父,他听到过不止一次哥说起师父。   苏辰道:“不用了,那东西我早背熟了,不是什么念想,能把这个人打发走就发挥了它剩余的价值。”   胤禩听着这俩小孩的话,开始凝眉沉思,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不世出的修道高人,以后找找去?   上辈子差点被张明德坑死,胤禩还是不长记性。   不对,张洪深也姓张啊,那么三十年后出现的张明德,是不是就这张洪深养出来的徒弟!   胤禩心里的好奇跟一个又一个系起来的线疙瘩一般,时时刻刻的让他膈应难受着,但以他现在的年纪却根本没有去调查清楚的能力。   只能这么难受着。   康熙二十二年七月初二,通州码头上停泊了三天的八艘双层大船登上最后一批人,在天光还未完全破开云层的时候,驶向南方。   身上还“带着病”的索额图站在船尾,挥着手向岸边摇了摇。   因为老父亲病着而被皇上指名随船去照顾的格尔芬,一旦船距离岸边远了些,脸上的难看神色便丝毫不加以掩饰起来。   最可恶的是,得知他即将远行可能几年都不会回来的时候,他那个福晋竟然高兴的一下子给他准备了十年都穿不完的鞋。   船行远去,为了不扰民而选择白龙鱼服前来送行的康熙笑着对他俩儿子道:“好容易出门一趟,今天准许你们逛一逛通州。”   通州有一个集散全国货物的大码头,又是距离京城很近的一个城市,繁华程度不容小觑。   从这码头到城门的一路上,卖包子馒头小菜的摊位绵延不绝,更与京城具有明显差别的一点是,这里时时能见到聚在一堆儿的穿着短褐的壮年汉子们。   陪同的高士奇很有眼色的小声解释:“这些都是等着活儿干的苦力,奴才在这里坐过船,当时听说的行情是,一个苦力一日不停,能拿到八九十文的卸货钱。”   康熙听着,点了点头。   这时有一个人从他们后面的码头方向走来,喊道:“张友米行,十人。”   他的话都没有完全落下,已经有三四堆儿人起来快速地跑过去,“我去我去。”   苏辰看着男人们争抢着想被选走的画面,在心里计算着现在大清的人口,完全不至于出现劳动力剩余的情况,要说也只能是工商业不够发达,物质生产方面跟不上。   他们没有在城外久待,很快就进了城。   在城外没看见的乞丐进城之后却多了起来,三五个靠在城墙根儿下,苏辰看了几眼,也不确定他们坐这儿一天的收入能不能填饱肚子。   这几个乞丐只有两个是上了年纪的人,剩下的都是二三十岁的壮年模样,也不像有病的人,因此经过的时候,苏辰没有给他们放钱。   “快走,快走,城中心的何家施粥啦。”   前面人来人外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一个人,伴随着他这声高喊,刚才还窝在墙根儿没精打采的乞丐们一下子活起来似的,抓着面前的豁口碗就站起来往里面冲。   撞到两个好好走路的妇人,引来几句扯着嗓子的叫骂。   “何家怎么又施粥了?”   “何老爷那个十八姨娘,才给他生个大胖小子。你没听说?昨儿个他们还在府门口撒钱呢,我捡了三文钱。”   “可惜啊可惜,昨天约同三五好友看这通州的风景去了。”   站路边看着因为一嗓子施粥炸出来的乞丐聊天的是两个穿着绸布长衫的青壮年。   他们看穿着是读书人,但说起捡人家撒的喜钱却又自然的像是两个最普通的老百姓。   就站在不远处的康熙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读书人,用他儿子的话说就是清纯不做作。   高士奇现在跟个高公公一般,自从得皇上重任之后,他就事事想在皇上前头,拍马屁拍得苏辰这个见过大风浪的都甘拜下风。   这时,高士奇见皇上对那俩读书人感兴趣,就低声道:“老爷,您先和少爷们去前面喝茶,奴才去跟他们聊聊。”   梁九功看了他这样都直呼好家伙。   前面正好有个茶馆,康熙他们进去喝了会子茶,高士奇就回来了。   “打听清楚了老爷,”他在对面坐下,苏辰给人倒一杯茶,然后得到一个充满笑容的感谢,“这怕是奴才喝过的最贵的茶了。”   苏辰:---   高士奇这个人有急智,却没有坚持的底线,就算是现在的高士奇比历史记载中的那个高士奇走得更高、更顺,却不代表他以后有更高的发展了。   不过看高士奇这个样子,他可能还没有感觉到阿玛对他的定位,已经从二十一年的可堪重任到现在的侍从之臣了。   喝完茶水,高士奇才回复道:“那两人都是江南的学子,一个叫方仲舒一个叫戴名世,因是同乡,家中难以为继之下,他们二人便一同出来谋生。”   康熙问道:“身上可都有功名了?”   不以谋生铜臭为耻的读书人,他还是很珍惜的,多录两个,以后儿子的科技馆也不至于找不到人。   苏辰却差点把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吐出去,什什么啊。   是不是因为阿玛的皇帝光环太大,他们这一出来净遇着名人了。   戴名世。   康熙朝规模最大的一场文字狱,就是从他的一部《南山集偶抄》引发的。 第143章 郑克塽   未来,也就是在康熙四十二年的时候,戴名世会出版一本叫作《南山集偶抄》的书,在这本书中有一封信,信中戴名世跟他的门生余湛表示有志修一部南明信史。   但若仅仅是想修一部南明史,问题也不会太大,有些麻烦的是,他在信中引用了南明年号。   如果只有这个,问题也不会太严重,糟糕的是他和他的又一位弟子写了一本书,该书主要论述历朝修撰国史的常规标准。   他们认为,按照蜀汉之称的例子,前朝正统还有承嗣的话,其他的势力便不能称作正朔,因此清朝的国史应该从康熙年间开始算,此前的顺治入住了紫禁城南面称帝时明朝尚在,那时候清朝便不能算作正统。   这本书中表明的政治观念,是很容易引起上位者暴怒的。   别说清朝本来就忌惮汉族士大夫对他们的态度,就是换了个本就是由汉民族重启的王朝,中间有个人用这样的态度给前朝修史,当朝也不会轻易干休。   康熙五十年,这本书被戴名世的仇家赵申乔得知,这家伙直接上报,晚年的康熙又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此事直接给刚考上进士的戴名世带来灭顶之灾。   而举报对家的赵申乔,之后竟然一路高升,在戴名世被杀的那一年,他迁户部尚书,到最后死了这家伙还得一个恭毅的谥号,入祀贤良。   这种从皇帝本人释放出来的态度信号,必然激励一部分想要高升却无才无门路之人。   举报一个就好了,即便那个家伙所说的话可能只是一时无心,但只要上面让查,总能查出来问题的。   南山集案给清朝延续百年不断的文字狱,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儿。   戴名世讨论国史修撰常例,很可能就是一种学术态度,或许没有做到坚定的政治正确,但绝不至于有谋反的心思。   若在康熙早期此事被揭发出来,他顶多是被发配吧。   因一个人名想到这件有名的文字狱,苏辰将这事捋捋顺,发现也不那么紧急就放心了,对了,高士奇说另一个人名叫方仲,舒难道他就是因为南山集案受到牵连后被李光地营救出来的方苞?   话说李光地作为康熙后期的重臣,引发南山集案的赵申乔就是他引荐的,然后他又跑出来营救方苞,可真是一点都没有耽误在文人中树立他的好形象。   现在李光地收拾包袱跟着索额图等人一起出访西方国家去了,也就是说赵申乔以后不一定能够再次“脱颖而出”。   而且现在想要出版书籍可不是只要你自己有钱刊印就行的,朝廷要提前审核,那么戴名世那两本有些小失误的书,也可能会在出版之初就被纠正过来?   不管怎么说,有他之前的这些瞎操作,可能都不用做什么南山集案便可能被蝴蝶掉了。   虽然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毕竟文人的一个特点就是爱表达,还是要定一个不能因为文字就臆想别人有罪的律条。   苏辰想得出了神,手里端着一杯茶老半天才喝一口,直到听见高士奇笑着的打趣声:“老爷,咱们有话稍后再说,奴才看,少爷是被姑娘的小曲儿迷住了。”   康熙也笑起来。   什么姑娘?   苏辰一下子回神,才发现他出神盯着的那个方向,正有一个抱着琵琶的女子在给一桌客人弹唱小调。   再看看他们这一桌子人,都给他露出暧昧又理解的笑容,好像他真的是被人家的歌曲迷住了似的。   其实康熙还不知道这小子,这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天马行空的事情呢。   但能逗逗儿子,当阿玛的自然很开心。   “既然你们少爷喜欢,一会儿叫那女子过来,给咱们也唱一曲。”康熙说道。   梁九功忙遵命去找那个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女子的男人。   刚才就是那男人带着女人一起进来的,哪桌点曲子,都要和他谈。   也不知道二者是什么关系。   梁九功指着他们的桌子说了,男人早就注意到那桌上几位穿着不俗的客人,马上弓腰点头的答应,“等唱完了这一桌,就让她过去。”   那边一曲毕,男人跑过去收了钱,又给女人递水又给她抱琵琶,说了两句什么他们就来到苏辰他们这一桌。   女人行了一个万福,问道:“不知客人们想要听什么?”   另一个陪同出门的臣子是托合齐,他问道:“你都有什么曲?”   女人的目光已经从这几人身上打量过去,心知他们非富即贵,态度不自觉更加殷勤,“江南小调、黄梅戏、河北梆子,小女子都来得。”   最后是保成选的,叫来一首江南小调。   柔媚的歌声,曲宛的琵琶音交织,似乎一瞬间就把众人带到好风光的江南。   一共叫她唱了三首,对方也没有说一首歌具体多少钱,康熙满意,点了点头,梁九功马上领会了意思,拿出一锭一两的金元宝交给对方。   按照现在的金价,一两金子能换十一两左右的银子,男人和女人看到这个金锭子,脸上都露出惊喜的笑容,再三谢过。   等会儿也没人叫曲,他们才出门走了。   因为他们这边连点三首,茶馆内的其他人就没有点的了,再见那一两金子,更是不想跟风。   吃了些茶点正准备走的时候,楼上走下来一个吟唱着诗歌的长衫书生。   苏辰一开始并没有在意,现在的读书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喜欢高声吟诗的真性情,直到那书生没看路要撞到他阿玛身上。   苏辰的表情直接变成:@皿@   书生高声吟诗其实是在引起他阿玛注意吧,就是不知道想当幕僚还是想当先生。   不过这书生没能挨到康熙的衣边,两名钢铁似的侍卫冒出来将他挡在了旁边。   到了外面苏辰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阿玛,我怎么有种感觉,一旦男人会争宠,就没有女人什么事儿了。”   康熙没想到儿子把事情想到这方面去了,脸色一瞬间阴阴沉沉不太好看。   不过,在这么严肃阴沉的神情下,他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之后无话,几个人登上已经经过第二代改良的橡胶轮胎马车,一个多时辰后回到皇宫,都没耽误吃中午的饭。   下午,苏辰捧着拟好的第一批国士名单跑到乾清宫找他阿玛批复,就在乾清宫看见了一个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的陌生面孔。   康熙招呼他儿子上前,指着少年道:“这是郑克塽,阿玛封他为海澄公,日后海澄公要长居京城,我儿多照顾一些。”   虽然接受了冯锡范三不伤的请求,答应不伤郑家一人,但日后要长居京城的他们,不可能会有多好的前途。   康熙却也不想以后朝堂上会有人专盯着郑家人搞事,就把这些人交给辰儿看管着。   辰儿是待人仁厚了些,却很有大局观,郑家人有他看着,不会过太差也不会被纵容得再生异心。   苏辰跟这少年点了点头,郑克塽再次下跪见礼,旁边有人小声提醒这位是辰亲王,郑克塽一下子就安心了。   还在台湾的时候他就听说过,这边朝廷里有个非常受宠也非常富有的王爷,据说他姐姐妹妹们喜欢用的那些粉饼,便是辰亲王叫人造的。   皇上这算是让辰亲王看管他们,没听说过辰亲王为人刻薄的事例,大家以后的生活可能不会如路途中预想的那么艰难。   台湾收复的日期提前了,郑家人进京的日子也提前了。   偷偷跟着大哥跑过来的胤禩扒在门口,听到里面的话,胖乎乎的小脸上已经做不出什么其他表情。   很多事情和他前一世的记忆都不一样,刚刚发现自己回到小时候那天的想法,现在看来竟然有些可笑。   可能让老爷子自己过来看,他也觉得现在的自己陌生吧。   那边的老爷子到死的时候都没有念过早夭的承祜皇子一句,这边的,简直把辰亲王宠成了天上的星辰。   要说老爷子不是那个老爷子,可他对其他人的态度,还是前一世那个样子。   “八阿哥,别站在这儿了,皇上叫您进去呢。”一个小太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面出来,拍拍他的肩膀。   胤禩把小脸端得严肃端正,抬起小腿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在外面偷听都没人赶他还叫他进去。   可以确定,前一世他尽管经常被老爷子带在身边,也没有得到过今天的和善态度,看来还是沾了大哥的光呢。   “你们住哪儿?都安顿下来了没有?”苏辰正和郑克塽说话,就看见用一双黑漆漆眸子盯着他看的小豆丁,抬抬手让他先去坐一边。   胤禩就没有上前,跟着小太监去旁边坐下来,然后马上有小宫女给他端来一碟点心。   哎,非常想不明白,凭空冒出来的这个承祜皇子做他阿玛的儿子,怎么就能做得这么成功呢?   康熙如果能听到小儿的心声,可能会告诉他:“偏心没有理由。”   郑克塽回话:“我们安顿在朝阳门外的郑家老宅里,一些生活中要用到的必需品,礼部也都给了。”   ---   郑克塽在宫中待了没多久,领了一些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赏赐,就回到了他们在朝阳门外一个小胡同内的郑家老宅。   当年他的祖父郑芝龙曾经在这里住过,宅子没有多大,住他们一家二三十口人非常拥挤。   因为冯锡范的争取,他们曾经在台湾时的奴仆也带过来不少,零零总总加起来大约有七八十口,塞在一个小宅子里,憋屈程度可想而知。   郑克塽将车钱打发给半路雇的一个车夫,抱着赏赐的大包小裹往屋中走的时候,看见了从里面出来的冯锡范。   “岳父,”他停下脚步唤道。   投降的信是他写的没错,但前前后后投降的事宜都是冯锡范操持的,这次回京城,冯锡范还得封忠诚伯爵。   他和京城的大臣们来往也比较密切,现下的处境是比他们好上许多的。   “皇上对你态度如何?”跟着进到屋里,冯锡范问道。   郑克塽把赏赐放下来,说道:“看起来很好,且提了以后内务府编佐领,会让我们家领一佐领。”   冯锡范说道:“可有说给你安排一个什么职位?”   十五岁不到的郑克塽抬起眼,语气淡漠又毫不关心:“我是郑氏后人,就算皇上能放心我做什么,那些想要找机会上位的弄臣也不会放心的。但岳父和我不同,您不用担心。您本就是做臣子的,到哪儿都能做臣子,以后我们一家还要仰仗岳父。”   进了京城之后终于确切的感受到为人囚徒和之前当着土皇帝生活的区别了?   怎么听他这语气,像是不满意我呢。   冯锡范笑道:“我怎能不管你们?没有你,还有我女儿一如啊。”   这话里的意思是,我照顾你们可以,你也要对我女儿好点。   郑克塽笑了笑,把包裹着牛皮纸的一卷布打开,“太皇太后赏的,顶级的潞州丝绸,给如儿截下来两身衣服,剩下的是我孝敬给岳母的。”   冯锡范因此也看见了其他的东西,净是些吃的用的,半两黄金都没有,他摇摇头起身走了。   冯一如听到父亲离开,跑出来相送,拉着她父亲的衣袖两眼含泪,“这里根本住不下人,女儿想跟父亲回去。”   “胡闹,”冯锡范板着脸,“你现在是郑家人,以后家里艰难摆不起排场了,你就要学会做一个贤惠妇人,好好的替女婿打理好后宅。”   冯一如摇头,她才不要过这样的苦日子。   冯锡范这次却没有惯着她,态度极为严肃。   郑克塽道:“岳父,这小小的宅院的确塞不下这么多人,不如将家仆放出去一些?”   “京城处处该小心,当初带来的这些人员都已经是再三精简过的,他们知晓主家很多秘密,这么放出去别惹出什么乱子才好。”冯锡范不同意。   冯一如很看不上自己的这个男人的无能,说道:“小宅子塞不下,就不能买个大宅子吗?”郑家那么多钱,他们带出来的可有不少。   冯锡范眼神闪烁了下,训斥了女儿一句,对郑克塽道:“我知道女婿的考虑,在京城是处在了最低的屋檐下,别说得低头,腰也得弓着。你担心拿钱买宅子会被人盯上,不如这样,把你们的东西交给我一部分,我先帮你们找那高士奇打点打点。”   如果李光地不是这时候出海访国去了,找他打点才是最好的,好歹能扯一个同乡之情。   冯一如听了她爹的话,立刻动心转身就要去拿东西,郑克塽拉住她,对冯锡范道:“岳父,你知道,我们也没有能带出来什么东西。”   再说就算打点好了,他们能购置什么大宅子扎人眼吗?   冯锡范笑道:“女婿这是开始防着我了?那算了,我先走,你什么时候想开什么时候找我。”   晚间,冯一如找到正在屋里看书的郑克塽,摒退下人,问道:“那颗青玉白菜,不是带着过来了吗?为什么不交给我爹,让他帮咱们打点?” 第144章 罚抄   郑克塽现在给自己的定位就是郑家家主,他要保证的是郑家从他开始到他底下的孩子都能好好生活下去。   当初带出来的那些财产,他谁都不会给。   皇帝要让内务府编给他们的佐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到,他这个爵位又只是一个空头的,这表明以后家中几十口人都要坐吃山空。   家中那几样珍宝,不到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他都不会动,更别提交给冯锡范去打点。   “我们的处境再打点也就是这样了,没有必要浪费钱财。”他说,眼睛只从书上抬起一瞬看了眼冯氏。   冯一如冷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我爹。”   “姐姐,都这个时辰了,您还不回去歇着呢。”一个娇嗲嗲的声音响起,穿着清凉淡紫衣衫梳着慵懒发髻的女子身形袅袅的走了进来。   “我和爷在谈事儿,有你说话的吗?”冯一如十分看不上这个女人,却不知道郑克塽喜欢她什么,宠的跟什么似的。   诗语笑嘻嘻的,也不管冯一如的严肃态度站到郑克塽身旁,亲昵的勾着他的脖子:“姐姐,你是不是想和我们一个屋睡呢。”   冯一如气得身子都在颤抖,转身挥袖就走。   “郑克塽,现在咱们可是在京城,你宠妾灭妻也别太过分了。”脚步停在门口,冯一如说道,“如果惹恼了我,告诉我爹爹,你们两个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她说完出门离去,郑克塽脸色难看。   诗语担心道:“爷,您又不在朝中为官,难道他们还能弹劾您?”   郑克塽看了她一眼,“现在咱们全身都是小辫子,各个方面都小心一些比较好。你以后看见她,别故意气她。”   “我就是看不惯她颐指气使对爷的样子,”诗语一边气愤的说着一边给郑克塽捶打着肩膀。   夜色漫漫,隐约有几句争吵声响起,郑克塽听见了,心知是地方狭小不够住丫鬟婆子们起了争执。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除了主子,仆人们只留够支应门户的就足够了。   明天可以去见见辰亲王,把这些人的卖身契都交给王爷安排或许是个不错的办法。   但这样一想又忍不住担心知晓家中秘密的这些下人,会不会为了讨好辰亲王而暴露郑家以前的那些和朝廷作对时期所说的话所做的事。   翻来覆去的,郑克塽一晚上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天空就浮着厚厚的一层乌云,出门看见这样的天,压得郑克塽心里非常不轻松,这时左边的厢房又想起吵闹的声音。   他走过去看了看,原来是四姐姐的胭脂被五姐姐的丫鬟拿错了,两边的丫鬟又吵又骂,闹得不可开交。   郑克塽发了次火才把这些一直都在心里憋着股火气的下人镇住。   怎么能没有火气呢?   这样拥挤的房子,他们还在承天府的时候,连身边的头等伺候人都不会住。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便是这个意思吗?   坐在堂屋前的门槛上,郑克塽仰头看着乌鸦牙的天空,心里头没有一点后悔是不可能的,他忍不住想,当时如果再坚持坚持筹措筹措,说不定能够打退施琅守住台湾呢。   现在这样,他以后也不敢入郑家祖坟。   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郑克塽抬头,院门已经被敲响了,一个扫地的老仆放下扫帚小跑着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身穿宝蓝锦衣的少年,敲门的白面小厮站在门边,笑道:“郑爷在家吗?我们家爷来送热灶饭。”   老仆是郑家绝对的忠仆,房间不够住,昨晚上他是在外面靠了一夜,心中也没有丝毫的埋怨,闻言忙侧身让出位置来:“在呢在呢,您快请。”   郑克塽已经快步来到门口,看见一脚迈进来的是辰亲王,他受宠若惊,不含半分掺假的受宠若惊。   即便他仍旧是承天府的王爷,或者郑家真的打下吕宋岛自立成功了,他面对这位辰亲王也是低一个等级的。   “怎能劳烦王爷亲自驾临。”郑克塽说着便见礼。   苏辰将他扶住了,“阿玛让我照顾你们一些,我自然是要做到的。”   现在郑克塽在苏辰心里就是个什么印象呢,好比是被一家大型上市公司吞掉的小公司的小总,防备他根本不至于,只觉得一个才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人就要撑起家庭有些不容易。   郑克塽再次道谢,苏辰没说什么,让复康把他们捎的吃穿用度都搬进来,留下来吃了个暖锅饭才走。   郑克塽送苏辰出门,到底是提了想把家中奴仆打发出去一批的事情。   苏辰想了想,说道:“我的一个厂子正好要招人手,你不如放了他们的卖身契,我跟那边说一声,把这些人当作普通百姓招工进去。”   他又不缺服侍的人,更没必要把郑家的下人弄到公里去做事,身契一放,你们都当自由人去吧。   郑家宅子,临时收拾出来的厨房里,再没有了一家人住进这里之后的低气压,几个帮厨的小丫鬟甚至在讨论这里的王爷长得如何如何。   年长一些的想的却是另外的方面,眼看着王爷和自家主子交好,这意味着他们以后在京城的日子是有盼头的,说不定家里还能再住一个大房子去。   “景明,”张厨娘把一根新鲜洗干净的黄瓜递给正在洗碗的女儿,“吃点东西再收拾,你忙了大半天你都没停了,歇会儿。”   景明笑了笑,擦干净手就把黄瓜接过来咬一口,高兴道:“脆脆嫩嫩的,跟咱们那里的莲雾一样好吃。”   “能不好吃吗?王爷送来的东西。”张厨娘笑着,蹲下来拿起抹布擦碗,语气里透着遗憾,“叫你去前面送菜你不去,你是没瞧见,这个清朝的王爷长得是真好。”   景明眼神闪烁,道:“娘,你见着那王爷了?”   “见着了,长得好人也好,跟咱们爷说话一点架子都没有。”张厨娘笑呵呵,“有这么个大佛镇着,以后的生活不至于难过了。”   景明不太相信的样子:“是吗?那鞑、大王爷能真心交好主子?”   她语气顿了顿,说道:“您知道我以前在大陆上生活过些日子,我听说过一些不好的事。”   “什么事?”   “就是前两年,陈舵主他们想要永绝后患冒险来行刺的那件事---”   话没说完便被堵住了嘴巴。   张厨娘看了看左右都在高兴地说话的人,低声斥骂道:“如今都到了这一步你还提那件事,想要害死主子和咱们一大家子是不是?”   景明低头,惶恐的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扯着厨娘的衣袖道:“娘,女儿绝对没有那样的想法,女儿很害怕那个王爷他其实不怀好意,如此和善只是为了用虚情假意引蛇出洞。”   “当年的陈舵主几人,到现在都没有找回来,女儿听说其实他们就是叫朝廷抓了起来,日日在监牢里折磨呢。”   张厨娘狠狠瞪她,“跟我们不相干的事,你不要再说起,免得被别人注意到去查,再害了主子。”   景明见说不动张厨娘去劝说主子,便懂事的闭口。   下次,那王爷再来的话,她可以小心的去试试看,对方是否还记得她。   郑家无用,她只能靠自己把姐姐救出来。   希望姐姐还在。   苏辰不知道大前年的刺杀还有漏网之鱼,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何况,他早就把当年的事远远抛在脑后了。   甚至那些刺客有没有被抓到,抓到之后又是怎么处理的,他都没问。   转眼,大清的西访外交船已经出去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内,朝廷内又发生两件大事。   宁古塔将军巴海被撤职,由副都统萨布素任正职,继续带领黑龙江军民建城。   另一件就是大臣们还在反对的国士院,在几天之间已经拉起班子,衙门还是工部腾出来的一圈院子,之后就举办了皇上给他们亲自授予国士称号的仪式。   这个衙门的建立,比当初的南书房还突兀。   南书房是官轻权重,升职空间大。国士院么,却是官重权轻,其中竟然还有几个大字都不识的泥腿子,升职空间待定。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京城官员们私下论事,嘲讽几句国士院的那些人竟然成了聚会的必备项目。   第一批中得封的还有个是苏辰粉饼厂的雕花匠人,孙大海。   承受着无限风光的同时又听到那多人的贬损,孙大海一开始心里还有些不好受,甚至主动跑到书铺里卖了好几本拼音字表想要认认字,后来发现自己实在学不下去就开始摆烂。   正经官员看见咱们翻白眼一脸嫌弃,那又怎么了?   他们就是嫉妒、酸。   咱还就是认识没几个字成了一级国士了,咱还见到皇上跟皇上说了话了。   你们这些当官的读一辈子书你们能都不一定能被皇上记住名字呢。   再说了,咱是不认字,但王爷说咱知道的机械知识能编一本书了都。   孙大海一摆出这样的态度,其他人也跟着摆烂。   很快被气到的就成了那些酸腐的大臣们,后来甚至上书不许工匠等人识字,直言匠人读书是有辱斯文。   只不过能在朝堂中闯出一片天地的官员就没有一个是不知变通的,这次没用康熙说什么,他们就用圣人“有教无类”的先言将这些人的迂腐言论击溃。   因为要南巡,这一年的冬天在苏辰看来过得挺快的。   快乐的日子总是像流星,咻一下就连尾巴都没有了。   苏辰和保成都在南巡名单里,出发的前一天他们阿玛亲自带着他们,去给暂理院长沈荃请了长达两个月的假期。   十一月初八南下,祭祀了明孝陵之后又跟着去巡视沿线的黄河堤坝,每天都能遇见不同的新鲜事。   在苏辰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特别的寒假就结束了,甚至因为姑祖母淑慧公主居住在京城,今年这个特别团圆的热闹新年也过得飞快。   玩乐的滋味还没咂摸出来呢就已经开学了,坐在教室里的苏辰觉得特别痛苦。   春雷隐隐,玻璃窗上突然溅上了一点炸开的水花。   啪嗒啪嗒,下雨啦。   苏辰看看外面的雨,想着等雨停了跟黄义去他们家挖野菜,多弄些荠菜回来,叫郑御厨给他们做荠菜馅儿饺子吃---   没想完呢,上面讲课的杜讷先生点他的名:“胤辰,这句‘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何解?”   这是今天讲的课文《季札观周乐》一文里的内容,就是吴国公子季札出使鲁国,招待他的鲁国特使让人给他演奏的周乐,拥有很高的政治和音乐造诣的季札听一首评价一首这个歌曲体现的某某国的政治、风俗。   学渣胤辰站起来,就按照字面上的意思解释了一番。   杜讷:只能说如果这个学生不是王爷,今天他得挨手板心儿。   坐在丙班里有两个按照关系很可能会成为王爷哈哈珠子的少年,看着先生不甚满意的叫辰亲王坐下,两个人都有些后怕。   幸亏现在没有哈哈珠子陪读的说法,大家都是同窗,要不然,恐怕六个伴读也不够替王爷挨手板的。   这一节课结束,杜讷布置了课后作业,又特别交代苏辰:“王爷,季札观周乐这篇您还学的不扎实,回去抄三遍,明天交上来。”   苏辰:“我背熟了明天来给先生背不成吗?”   杜讷是个严肃惯了的人,板着一张脸道:“抄写有利于手口心的练习,王爷还是老实抄写吧。不然,下官可以去问问皇上的意见。”   问他阿玛什么意见?   当然是问问这课文释义一点都不熟的皇子,叫他抄几遍合适。   苏辰已经见识到教学狂魔阿玛的厉害,前段时间保清就是有一篇课文被抽查的时候没有背溜熟,阿玛竟然让保清读三十遍抄三十遍。   简直粗暴直接到令人发指。   千万不能问阿玛的意见,苏辰道:“先生,不用打扰我阿玛了,不就是三遍抄写吗?我抄。”   心里却叫苦不迭,他前世九年义务教育再加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所学的古诗文,也没有这几年学得多。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苏辰打开自己的本子蘸蘸墨开始写。   杜讷先生还有比较龟毛的一点,他不让学生用铅笔写字,说那练不出风骨。 第145章 崩人设   一阵窸窣的收拾课本的声音响起之后,苏辰旁边站了个人。   “德柱?你怎么不走?”   外面春雨稀稀拉拉的,比平时都显得昏暗些,德柱家住的比较远,再不走得□□。   德柱说道:“王爷,您先回去吧,这三遍奴才给您抄。”   “算、算了,”苏辰摇头,“三遍好抄,我一会儿就好了,你快走吧。带伞了没有?去找复康给你拿一把。”   “谢谢王爷,我帮您吧,反正回家了也没事。”   说着德柱伸手就拿苏辰手里的笔,两人的手不可避免的有所接触,初开始没有察觉到不对的苏辰就觉得德柱一个大男人,手还挺滑嫩的。   “我这就写好了,你忙你的去。”苏辰把自己的笔完全护在手里,然后才看见德柱的脸色有点红。   他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起当初把德柱跟保成要来的初衷。   这,还真不是历史传言!   德柱再次伸手,语气带着股羞涩的味道:“奴才来帮王爷。”   苏辰的神情严肃起来,说道:“我自己能抄,你听不懂?”   德柱一见如此,秒跪下来。   “干什么呢你?”保成说着话走进来,凌厉的眼神在德柱脖颈上停留一瞬,“别人都走了,你怎么还不走?”   德柱心里苦,许久都没有能在王爷这边特别的出挑,他这才心急想走捷径,却是出师未捷。   “奴才告退。”德柱起身退后离开。   门边,还有个比他低了半截的小豆丁站着。   “请四阿哥安。”德柱见礼。   “嗯,”胤禛小包子沉着脸,点点头。   空荡荡的教室坐着三个人,埋头写抄写的苏辰,还有前面座位上坐着的保成和左边座位上坐着的胤禛。   这两个,都是已经完成了先生布置的课业的优秀学生,坐在这里单纯就等苏辰做抄写、写作业。   春雨越下越密,天光渐渐不见了,保成把太监送来的气死风灯放在桌子一角,瞧见他哥写的字越来越潦草,低声提醒道:“哥,你的字不能看了。”   苏辰放开笔远离作业本一看,也没有那么没眼看,但他这作业本前页是阿玛给他写的两行字,而且有言在前,他以后写的字要照着这个标准来。   能想象得到吗?在苏辰心中一直此类公正漂亮的印刷体,只有机器能打印得出来,人是写不出来的。   但他阿玛愣是因为看不惯有时候潦草的作业字迹,给他写两行标本。   让他时时比较,如果写得差太多,叫他主动重写,否则阿玛检查到了,会给他布置更多的练字作业。   被保成提醒发现了问题,苏辰无奈,只有把这张纸撕下来重写一篇。   好在保成和胤禛的耐心出乎他想象,他写了多久人家俩就坐在旁边等了多久。   直到夜色渐起梁九功奉命来叫他们回去吃饭,三个人才带着小太监回去了。   乾清宫,康熙今天很清闲,下午去慈宁宫陪着祖母和姑母闲话了有半下午,回来后又听了会儿戏,没什么事搅扰,心情很不错。   “不让人去喊你们就不知道回来了?”孩子们到跟前了,康熙放下书问道。   苏辰没说自己被罚抄写的事,有个学霸阿玛是很容易引发作业事故的,他只道:“我们留学院打扫卫生了。”   因为他们住在宫里距离学校最近,他们真打扫过,不是瞎说的。   “摆膳吧。”康熙当下没说什么,吃过饭了才对苏辰道,“你的课业本拿来给阿玛瞧瞧。”   保成和胤禛都看向大哥,默默的给了大哥一个同情的目光。   课业本递上去,康熙翻开到最新一页,毫无意外的问道:“罚抄了?”   苏辰悄声嗯一声,伴随着翻动纸张的声音,听见他阿玛说:“写字的时候浮躁了,重写吧。”   苏辰哭唧唧,但也只能万分不情愿地掏出笔,在身旁坐着个监督的阿玛情况下重新写。   在阿玛的监督下完成的课业,第二天交给杜先生,果然得来一个非常满意的笑容,杜讷对站在面前的辰亲王满意道:“写得不错,王爷须知,做学问做先要做到的是能够沉下心来。”   “学生受教了,”苏辰很乖巧地说。   杜讷点头,叫他回到座位上去。   但是重新再翻看这三篇抄写,杜讷就看出来其中有好几个字都比较眼熟,像是皇上的笔迹。   想到皇上可能昨天亲自看着辰亲王写完了这些抄写,杜讷心里又涌上那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毕竟就连他都没有耐心去看着儿子写课业。   皇上作为一国之君却还能抽出这些时间,不由不让人佩服。   回到座位上的苏辰打开书包,看见最上面的那本薄薄的字帖,脸色就是一阵抽搐,如果知道杜先生的感慨,他会把这本阿玛昨天看着他写作业的时候写出来的五张字帖给他看看。   咱也不知道,为什么时间对于有的人,比如他阿玛来说会显得那么充足。   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能课,老师依旧是以前教他们骑马武功的谙达们,但现在学生上课的时候有了自己的自由。   想去打球的打球,想去习武的习武,想去骑马的骑马。   骑马和射箭不再是必修课了。   尽管如此,保清从未放松过这两项的练习。   苏辰看了会儿他们赛马,就跟他的伙伴们去操场上打球,因为今天没有作业也没有被罚抄,这个球他们打得酣畅淋漓。   中途,跑去捡球的时候,却看见了走个路都要被人故意撞一下的德柱。   同伴注意到苏辰的目光,扯了扯那个故意撞人的,两人远远的给苏辰行礼一下便跑到一边牵着他们的马走开了。   德柱走过来,低声道:“多谢王爷帮奴才解围。”   苏辰问道:“他们是谁?”   那两人苏辰确定不认识,不可能是当初跟在保成身边的那些哈哈珠子。   而且,德柱这个人怎么到哪儿都有人欺负他?   德柱帮王爷拿着篮球往操场走去,“那些是奴才家族的人,奴才的母亲出身低微,在家的时候这些人便经常一起欺负奴才。”   苏辰看他一眼,说道:“以后再欺负你告诉我一声,咱们学院不能有霸凌。”   德柱露出感激的神色,声音刻意的柔和下来:“奴才知道了。”   “你一个大男人说话别扭扭捏捏的,好好读书,往后凭自己的本事自立起来才不枉我把你带在身边教导了。”   德柱微怔,王爷看出来了他的意图,没有那个意思却也没有惩罚或是厌恶他,只是在点他吗?   “奴才,知道了。”复杂的思绪尽数被遮盖。   康熙二十三年的春雨比较频繁,一场春雨过后没多久,晚来风里又夹杂了几分湿意,一会儿淅淅沥沥的春雨又下起来,将宫殿内的黄色灯光映出朦朦胧胧的光圈。   “八阿哥,您小心着些。”几个宫女嬷嬷弯着腰,跟老鹰捉小鸡似的跟着前面的小豆丁。   小豆丁怀里携着东西,迈出的步子固然稳稳当当,旁边的人却也看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胤禩脚底下不小心踉跄一步,顿时引来几道尖叫声。   “八阿哥!”   “九阿哥!”   苏辰放学回来,还没刚刚进到养心殿就听到这一串的尖叫声。   尖叫声是从养心殿东边发出来的,那边没有住人,只有收拾出来的一间房子是给弟弟们过来玩的时候待的。   苏辰想也没想往那边走去,看到一群奴才的背影。   “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听到询问声,两个四五十岁左右的嬷嬷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几乎同时转头,向进门的苏辰道:“王爷,您快劝劝吧。八阿哥一定要抱着九阿哥来这里玩,嗑着哪一个奴才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啊。”   不仅这两个嬷嬷,其余人脸上也都是快要急得哭出来的神色。   苏辰看向里面,胤禩这时候已经把才三四个月大,胖嘟嘟浑身都是婴儿肥的小九宝宝放到了地毯上。   地毯周围有刚到小八膝弯的一圈栅栏,小小的栅栏门这时候便是开着的,小八就是抱着小九从小小的栅栏门里进去,也不知道他这么小一个孩子怎么做到的抱着婴儿宝宝开的门。   小小的栅栏门是苏辰抬脚就能跨过去的障碍,他进去了将还不能坐稳的小九捞起来,按照嬷嬷们抱小孩子的姿势抱着小九,低头问站在旁边的小八:“你怎么把九阿哥偷出来的?”   九阿哥出生在二十二年十二月三十,现在是四月初,满打满算这小家伙才三个月,小八就这么把小孩抱过来,都不怕宜妃娘娘揍他的吗?   三头身的胤禩站在那儿仰着他的小脑袋道:“宜妃娘娘叫我带小九玩的,大哥,你都没有怎么见过小九,我便抱小九来给你看看。”   他现在说话吐字非常清晰,可爱程度也因此大大增加,于是一开始的小透明八阿哥凭借出色的言语能力,成为目前宫里最受宠的一个小孩儿。   苏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九的脸颊,这个糯米团子似的宝宝就睁着水润明亮的大眼睛拽住他的手,啊啊的好像在打招呼。   或许是宫里的小孩都由奶娘带出来的,就没有一个是怕生的,苏辰抱着小九逗了一逗,这小家伙便很给面子大笑。   婴儿的笑声很治愈,让听着的人也想笑。   但小九肥嘟嘟的,苏辰抱了一会儿手臂发酸,他转身便把小孩儿交给旁边等着的奶嬷嬷。   回到奶嬷嬷温暖的怀抱里,刚才一阵一阵笑让人觉得很不认生的小九,却表现出对奶嬷嬷更加依赖亲昵的态度。   奶嬷嬷向苏辰说道:“王爷,时辰也不早了,奴婢先带九阿哥回去。”   “外面下着雨,你们坐车回,别淋着小九了。”苏辰说道。   胤禩不走,在一群奴才的劝说下,他扯着嗓子喊着要跟大哥一起睡。   逐渐适应了小时候的生活之后,胤禩就有次跟阿玛拗了拗,阿玛不仅没有训斥他,还让人满足了他的那点小要求。   胤禩发现,这样撒泼耍赖的小孩子手法,竟然是有些意想不到的爽。   关键是,等再大几岁就不好这样了,于是仗着没人知道他的秘密,胤禩再使起这招来脸皮贼厚。   苏辰这儿是第一次看见胤禩使这招,呆滞一瞬便是淡淡一笑。   熊孩子绝招是吧,任由你发挥。   苏辰对马上担心的过去哄八阿哥的奶娘道:“你别管他,就让他在那儿先闹着,一会儿等他没力气了,你们再带他走。”   胤禩:这小孩儿太过分了,本王没有经历过的童年想补一补,他也不让。   这么想着,胤禩直接扯着嗓子哭起来。   胤禛回来了,他迈过高高的门槛,一只小手臂背在后面,走进来说道:“小八,你在干什么?”   那气势威严十足,竟然已经有了日后雍亲王的一二分威严。   胤禩骨子里是惧怕老四的,尽管现在的老四只是个小的,他还是瞬间收起哭声,举着小手擦擦眼睛,抬腿就跑了出去。   八阿哥的那些奴才们也匆忙告退,追着自家主子走了。   “大哥,你应该严肃一点,小八都不怕你了。”胤禛说道,目含担忧。   “没关系,我有法子治他,”对付熊孩子的唯一办法就是比他更熊,但苏辰没想到的是,小八最怕的竟然是小四。   而且,小九还是个宝宝呢,小八就跟他如此亲近,难道说八爷党、四爷党都是命中注定的吗?   灯光下,胤禛头上有一层绒绒的水珠,苏辰转身拿毛巾给他擦了擦,“皇贵妃的身体好些没?”   佟佳皇贵妃自从没了女儿,便三五不时地要病一场,胤禛每次都要过去侍奉汤药,才五岁多的年纪就已经知道不少的药理。   “梁太医换了个方子,额娘吃过明显好多了。”胤禛有些犹豫,看看大哥的脸色,“只是我感觉,额娘这一次生病,不是受了风寒什么的,而是由惊惧担忧所引发---我回来的时候,阿玛过去了,面色不太好看。”   看得出来,胤禛还是担心皇贵妃和阿玛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像是一个因父母关系不好而不安的孩子。   苏辰说道:“那等明天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们旁敲侧击的问一问阿玛。”   胤禛却摇摇头,“大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些不安。”   他的不安很准确,第二天一早苏辰起来就听复康说翊坤宫昨天半夜封宫了,皇贵妃被禁足,皇上亲自下的旨意,无诏不得随意走动。   小孩子果然是最敏感的。   为了不让小四担心,让复康先和春子送他去学院。   而苏辰想先到乾清宫见见阿玛,问问佟佳皇贵妃被禁足到底是因为什么事,不过阿玛去早朝去了,问乾清宫里的太监也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出来。   “哥,佟佳家出事了,”到毓庆宫接保成一起去上早自习,两人一碰面保成就跟苏辰分享他这边得到的消息,“隆科多和白莲教的人有牵扯,昨晚上在京郊聚会,被荣广待人抓了个正着。”   上了马车,苏辰才问道:“皇贵妃被禁足宫中,也是因为隆科多的事?”   保成知道的也是他那边的人打听的,这次皇阿玛让人把消息封的很严,他的人打听出来的细节不多。   “好像是皇贵妃给隆科多求情,言语间惹恼了阿玛。”保成说道,“不过我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只是隆科多勾结白莲教的问题,按照阿玛拿佟佳家当作一家人的态度来看,顶多是秘密处理了隆科多,根本不会牵涉到皇贵妃。 第146章 回去了   佟家的确摊上大事了,佟国维今天都没有上早朝,昨天隆科多被带走之后,他便一直坐在书房里。   勾结白莲教?   隆科多这是想要害一家人死啊。   书房的门吱呀响了一声,这么点以前都不会被佟国维注意到的声音,却猛然响起的一道闷雷似的把他吓得猛然抬起头。   叶克书德克新兄弟两个一前一后的进门来。   “阿玛,没有一家肯接我们的帖子。”叶克书说道。   佟国维苍老的目光看向门外,“料到了。宫廷内卫亲自来抓人,那些人家鼻子灵着呢。”   德克新道:“爹,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会被抄家吗?   “把我的朝服拿来,我去求见皇上。”佟国维转身到了书房内室,换上朝服,袖子里却掖着个露着一角,一看他便能注意到这点的白色东西。   “阿玛,我们跟您一起去。”   叶克书、德克新异口同声。   佟国维拍了拍袖子,说道:“不用,你们两个看好家。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到底是我的亲外甥,隆科多可能会被处死,但我们佟家绝无抄家灭族之祸。”   所以他要进宫面圣,他想尽量保存自己的儿子。   康熙的确不会降罪佟佳全族,为了他额娘的死后哀荣,此次事件除隆科多之外,他不会动任何一个佟佳家的人。   但是想要更多的宽宥,却也不会有。   佟国维的求见直接被挡在宫门外,没办法进去,他便心一横在宫门外跪了下来。   进进出出的大臣们都能看见皇帝的亲舅舅在外面跪着,这是家丑直接外扬了啊,康熙听到外面传进来的消息,将一个明黄色的密折扔给梁九功。   “拿去给朕的好舅舅看一看。”   春天的阳光非常明媚,但佟国维在打开那道密折之后,那阳光马上变得炽热起来,似乎能把他的皮肤灼穿。   密折上面没有几个字,一个一个却如同千斤重石,砸得佟国维目眩眼花。   二十二年宫内的寒热症,竟然是在隆科多的打点下,把白莲教从寒热症病人周围捕捉的蚊子送到宫里而引起的。   别的都不计较,单说那些蚊子可会听主人的话,叫咬谁就咬谁?   万一把泉清连累了,万一咬到了皇上,佟佳氏至此要湮灭在历史之中了啊。   佟国维一下子泄了全身的力气,他本来还想着求一求皇上,好歹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看在隆科多只是跟白莲教徒聚会还没有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绕了他一命。   但,此时皇上召见佟国维也不敢进去了。   这件事,皇上对他们家的处理,的的确确已经给足了孝康章皇后的面子。   佟国维还回密折,一下子跟老了十岁似的,颤巍巍扶着膝盖站起来,转身离开之前他犹豫一番,将袖口特地留了一截的帕子拿出来。   “这是孝康章皇后在闺中亲手做的帕子,奴才前几天收拾孝康章皇后故居时找见的,公公带给皇上吧。”   梁九功一言不发的接过了帕子,对佟国维做了一个恭送的姿势。   佟国维这一天离开之后便闭门不出,他身上的差事,连带两个儿子身上的差事全都卸了,皇上挽留的客气话都没有发。   佟家危如累卵,因其家族地位,在一个月后隆科多被定罪斩首的这段时间内,整个朝堂乃至京城的空气都非常沉闷。   轰隆---轰隆---   午后,外面的雷声一阵一阵,听着似能从天上砸到地面。   滚滚雷声过去之后,豆大稀疏的雨点就从空中啪嗒啪嗒落下,不一会儿雨水便密集起来。   被封宫十八天的翊坤宫也在大雨下来的那一刻终于解封。   翊坤宫封闭时,胤禩是在这边的偏殿居住的,他等到睡醒的第二天才知道翊坤宫几个宫门都有侍卫把守,他不能出去了。   头几天他心里是很忐忑的,他想不起来皇贵妃早年的时候曾犯过什么样的大错,会招致如此严重的封宫。   连他这个被皇贵妃抚育的孩子都受了牵连,一同被封在了宫内。   但几天过去之后,开始都有人每天定点给他送来不错的饭食,他身边的嬷嬷、太监也没有被带走,除了不能随意出门外,他的日子过得跟以前没有什么差别。   胤禩便想到一个不可思议却让人非常心凉的猜测,皇阿玛或许根本没想把他封进来,但下令翊坤宫封闭的时候忘了他还在这边,等到经人提醒才想起他。   翊坤宫封宫的命令都下了,便就这么将错就错吧,八阿哥也在宫里待一段时间好了,但饭食上不要亏待了他。   想到这个可能,胤禩心里的凉比寒还更让人难受。   他以为用成人的恭谨孝顺,已经得到了阿玛不多却也有那么些的真心疼爱。   到头来却是这样的事实。   阿玛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他永远都只是他的皇阿玛,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因为这个猜测,八阿哥低沉好些天,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想通的,开始每天刻苦勤学起来。   这一天伴随着豆大雨点砸下来的,是翊坤宫宫禁解除的消息。   胤禩放下书去跟皇贵妃请安。   解封了,好歹要跟额娘庆祝一下的。   皇贵妃整个人都病怏怏的,对胤禩也没有了之前的那些耐心,点点头,叮嘱他去乾清宫给皇上请安之后便让大宫女送他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屁滚尿流的扑跪进来,满脸惶恐道:“娘娘,爷已经在日前被处斩了。老爷,还有大爷、二爷都被革职,府上也已经闭府一个月了。”   佟家,败了。   虽然没有大厦倾颓时带来的滚滚烟尘,但谁都知道,佟佳家的销声匿迹,也不过是只需要几年的时间。   胤禩听见这消息,眼睛一下子睁得滚圆。   前世,皇贵妃临终之前曾交代佟国维:四阿哥冷心不会顾念多年的养育之情照扶佟家,让其转而支持也承了她养育之恩的八阿哥。   所以后期,他八阿哥才能在顺利的拉拢到佟国维。   那个在后期索额图倒台之后,顺利跻身朝堂一列,而拥有大批拥趸的佟国维佟半朝,竟然在现在就要倒台了吗?   胤禩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皇贵妃晕倒了,翊坤宫乱做一团。   他站在到处是惊慌人声的大殿内,十分的迷茫、不知所措。   这不是他以前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太陌生了。   明珠、索额图外出西洋诸国,佟国维全家避朝,风光一时直到他死的时候还活得好好的隆科多,竟然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便死了。   隆科多是老四名正言顺登基时起到重要作用的一个重臣,备受晚年皇阿玛信任和栽培的步军九门提督统领啊。   隆科多死了,老四登基的几率是不是会少一些?   佟国维不再参与朝事,他以后铁定拉拢不到这个助力,尽管这个助力在知道结果的老八看来没什么卵用,但若是不把佟家的支持放在明面上,还是能用的。   难道重来这一辈子,最终能登上那个位置的,会是前世两废两立最后留下一个狼藉名声而死去的太子吗?   “不好了,八阿哥也晕倒了。”   惊呼的声音穿透崭新的玻璃窗户,飘摇到外面的碧空之中。   胤禩很快就再次醒来,只是这次醒来的他是矗立在空中的一个灵魂虚影。   他看到自己醒来揉揉眼睛,呆愣地坐在床边一会儿,才摸摸自己的身体,而后在嬷嬷的提醒下去看望皇贵妃。   皇贵妃坐在床上双眼空洞,把脉的太医进来又出去,小八走进去跪下来喊了一声“皇贵妃额娘”,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虚空中的胤禩摇摇头。   他知道,或许皇贵妃已经意识到了佟佳家的结局,而一时间无法接受罢了。   年纪很小的他跪下来磕了一个头,就被皇贵妃身边的心腹宫女带了出去,到门外叫了他的那些奴才:“皇贵妃身体不适,可能无暇照顾到八阿哥,你们将他带回延禧宫去吧。”   也不说让他去乾清宫请安了。   胤禩觉得自己的身体比刚才恢复意识那会儿又轻飘一些,他知道自己可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不多久了,便跟着幼年的自己一起回延禧宫。   路上遇到了额娘,母子俩在宫人把守的树荫下说了些话。   卫氏叮嘱小八的尽是“以后不要再靠近皇贵妃,好好的跟着惠妃,跟大阿哥要好好相处,学得有出息点”这些话。   胤禩现在听这已经能心无波澜,但他看得出来,小时候的自己对母亲的这些话全都很用力的记在心里了。   真要离开这个世界,他最不放心的就是小八。   上一世他精心绸缪那么多年都斗不过老四,更何况这一世收服了老四当帮手的辰亲王,而太子有辰亲王护着,他的太子之位只会比前世更加稳当。   所以他不希望这一世的自己也和上一世一样,一辈子都活在自己塑造并要精心维持的假面中。   胤禩一路跟着自己回去,见了惠妃娘娘,又被宫女太监们带到屋里换衣服,换衣服的时候奶嬷嬷塞给他一个魔方块儿,他便拿着咔嚓咔嚓对起来,对不好了的时候还咕哝着:“大哥和四哥教过我,下一步是什么来着?”   胤禩看着单纯的自己,唇角含笑,他想提醒自己一辈子都要这样过。   但刚一靠近幼年的自己就被一股巨力弹了出来。   看着连形状都不能显现出来的手掌,胤禩唇角露出苦笑。   他想回去给自己留下一封信是不可能了。   看着幼年的自己,他轻声道:“小八,希望你别和我一样糊涂吧。”   夜色如墨,磅礴的漆黑大雨阻挡了光线,乾清宫内灯火通明,宫外却伸手不见五指。   雨水倾盆泼下来似的浇打在皇贵妃身上,明黄色百鸟朝凤的皇贵妃服饰湿透,头上的冠子也被雨水打的七扭八歪。   一点明亮越来越靠近,佟佳氏期盼的抬头看去,却只是看到了举着伞的梁九功。   “娘娘,您回吧。皇上不可能会见您的,佟大人和佟家都没事,您还要求什么呀?”   皇贵妃眼中隐含怒火,看她家倒了,一个奴才也敢来敲打了么?   “皇上,隆科多是冤枉的,佟佳氏一族忠于您,请您思,请您不要听信小人挑拨。”皇贵妃深吸气蓄力,向着宫门大声高呼起来。   哗啦啦的雨声中,皇贵妃的声音隐约约,康熙听见两句,狠狠皱起眉来。   表妹的心里只有他?   现在想来是最大的笑话,看似对他痴心一片的表妹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她的家族,若隆科多冤枉。   那便是朕昏庸了!   康熙扔下手里的棋子,起身到休息的内室,奉命跟皇上下棋的小太监赶紧退到一边。   拍打掉一身水汽的梁九功走进来,回复道:“皇上,贵妃娘娘一定要面见您才肯走。”   “她喜欢跪着淋雨,那就让她跪着吧。”康熙自己脱掉靴子,扯了一条冰丝薄被盖着,“你带人准备准备东西,明天大朝之后御驾去瀛台。”   “嗻。”   胤禩不睡飘到了乾清宫这边,听了皇阿玛的话,想出去提醒皇贵妃一声,不论这一世还是前一世,他都的确受到了皇贵妃的抚育之恩。   但来到外面,只是灵魂体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却是听到两个侍卫小声在说的话。   “皇贵妃都跪了一个时辰了,皇上都不管。想当初辰亲王要出宫的那次,在外面使性子,没一会儿梁公公就送来了凳子披风手炉。”   “一个只是有宠的妃子,一个是真疼爱的儿子,那能一样?”   “那隆科多也是想不开,竟然勾结反贼。依我看,皇上没有问罪佟佳氏其他人,他们应该偷着乐还来不及呢。”   “皇贵妃有点想不开了。不过,那边可是皇贵妃的家族,荣辱一体啊。”   “别说了别说了。”   再说就踩雷了。   胤禩淋不到雨,便在雨中听了会儿闲话才离开。   这次去的就是养心殿。   戌时都过了,辰亲王还没有睡,一条腿盘着一条腿支着坐在榻上,手里拨弄这一个小算盘,正啪嗒啪嗒的计算着什么。   时而停下算盘,拿起一根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胤禩过去瞧了会儿才明白,这位小大哥是在算他自己手头的流动银钱,一边还写着差旅费、运输费、木石材料费的字样。   皇阿玛去年南巡,回来了就起了修建园林的心思,这便是二十年动工二十六年初步完成了主体建筑的畅春园。   前世修畅春园的银子花的都是皇阿玛私库里的,现在他们这小大哥都能丝毫不费力气的把十几万银子拿出来,给阿玛修园子。   比起来,他们那么多兄弟还是差大哥很多啊。   苏辰算好帐就睡觉去了,打算明天去正在动工的前李园去,把第二批工程款给掌案叶陶送过去。   他阿玛建造私人园林这种事,坚决不能让老百姓做白工,不仅工钱要保证发到每个工人手里,每日的餐也必须保证有肉有菜。   毕竟是建造房子的高兴事,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才好。   苏辰趁着第二天中午休的时间出门,来回四十里跑了趟正在施工的李园旧址,即将要建成的这个园子他阿玛也想好了名字了,就是畅春园。   畅春园是世界名园,对于这里的修建,苏辰上了有十二分心,这一趟见了见监修园子的叶陶,还去看畅春园总造型师张家父子二人。   张涟、张然。   他们在明朝的时候就闻名于叠山造林行业,此前也一直在内廷供奉,畅春园是康熙登基后下令修建的第一个大型园林,张家父子非常上心。   苏辰这次一去,他们又交上来好几个园子的图纸。   苏辰看了看觉着特别美,只不过他知道他阿玛在园林方面的要求有近似审美家的要求,还是得把图纸拿给阿玛瞧瞧。   不像他,看半天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这些天苏辰的精力就主要放在畅春园和学习上了,直到两天后,他才知道皇贵妃为了给佟佳求情,在前两天的大雨里跪求皇上,淋了半夜的大雨。   这时候皇贵妃已经重病在床无法起身了。   苏辰跟保成、胤禛过去探望了一次,阿玛知道后却把他们叫过去,让他们没事不要去打扰皇贵妃养病。   之后几天,连胤禛都不被允许去看望皇贵妃。   已经快要消散的胤禩懂了,这个时候他皇阿玛便在做皇贵妃薨逝之后的安排,胤禛是必须回到他的生母身边的。   因为他们的皇阿玛,对皇贵妃感情深厚,一定会在她弥留之际封她为后。   前世佟佳没有出隆科多这一个犯事之人还封了皇贵妃为后,更别提这一世的佟佳府如今只剩了一个光突突的树干子。   或许从隆科多勾结白莲教被处死却没有公布他的具体罪名开始,他们这位皇阿玛就已经安排好了佟佳氏的“后位”。   佟佳氏如果能不管外面事老老实实的过自己的日子,日后这后宫里最尊荣的女人应该就是她了吧。   在这样的猜测中,胤禩消失于两天后的一个上午。   而其他人的生活却还在继续。 第147章 后手   夏季暴雨频繁,一大早出现的穿透力极强的夏日阳光被厚厚云层遮挡,不多时就起了风,教室中已经开始上课的坐在窗边的学生站起身悄悄地关上窗户。   苏辰就坐在教室左边靠窗的位置,他刚关了上面的两扇窗,就看到教室右边的走廊里经过的胤禛。   春子一边撑伞一边在后面脚步匆匆的跟着。   这些天皇贵妃的情况都不太好,难道是就要不成了?   苏辰想了想,没有起身一起过去。   需要他去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通知。   又不是亲母子,表现得太积极别人不仅不会让人觉得孝顺,反而可能会让人揣测他心思深沉。   而且阿玛也不让他和保成去。   好吧,这么多理由的苏辰就是不想去。   毕竟皇贵妃真到了弥留之际也不会有什么话要跟他交代。   佟佳氏还真是不想看见太子和辰亲王之中的任何一个,早晨朦胧了一觉,她恍惚看见了那个生下来就病病弱弱的女儿。   按说还不会说话的婴孩向她伸着手,伴随着咯咯的笑声喊道:“额娘--额娘--”   佟佳氏一个激灵醒来,满头满身都是冷汗。   刘嬷嬷看到主子这样的境况,心口的酸涩不能自抑,她过去扶着主子起来,接过宫女送来的温热不烫口的药。   “娘娘,这是皇上特遣来的陈太医开的药,陈太医说您好好吃药,身子就能好。”刘嬷嬷一边把药碗放到佟佳氏嘴边,一边用很轻松的语气说道。   佟佳氏却往边上避了下,声音虚飘:“本宫这一辈子,看似风光无限,其实所求所愿都是奢望,甚至过得还不如乌雅氏那样的小小秀女顺心。好不好的,没什么意思。”   “娘娘出身金贵,她如何比得?”刘嬷嬷立刻霸气反驳。   佟佳氏苦笑道:“嬷嬷,别自欺欺人了,她的日子有盼头,本宫的日子,却是已经到头啦。只可惜,本宫在皇上身边陪伴这么些年,也未能得到一二分的看重,幼弟罹难家族遭祸,本宫竟然连一句话都不能替家里说得上。”   说到这次大病的根子上,佟佳氏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刘嬷嬷将汤药递给边上的大宫女,一边轻轻拍着佟佳氏后背一边说道:“娘娘,您别这样想。皇上现在是在气头上,您得好好的,以后家里还要指着您呢。再说,咱们佟佳氏底蕴深厚,在朝廷为官者不计其数,还有孝康章皇后的遗泽在,咱们家能起来的。”   佟佳氏咳嗽的更厉害,她心里真正恐慌的是什么,刘嬷嬷不知道。   因为佟佳氏很清楚,那件事一旦被任何一个外人知道,佟家都要面临倾族之祸。   而现在只是隆科多一人被处置,这让她有着皇上并未发现去年秋皇子们寒热症真相的侥幸。   可惜,自从她病重,皇上一次也没来看过她,甚至还在这个时候仍旧去往瀛台避暑,她就知道皇上或许已经知道了真相。   之所以没有按照谋逆大罪治最佟佳氏,可能是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吧。   只是装在小小琉璃球中的几只蚊子而已,根本做不得物证,人证更不可能有,既然人证物证俱无,一切便只能是怀疑。   “隆科多和白莲教勾结在一起,他糊涂呀。”佟佳氏靠在枕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仅仅是有这个污点在,她阿玛和其他的兄弟们在以后都不可能有任何发展了。   而她肚子不争气,身体也不争气。   还能期盼什么呢。   佟佳氏说道:“嬷嬷,派人去叫胤禛来一趟吧。”   雨点密集起来的时候,外面传来通报声:“四阿哥来了。”   佟佳氏刚刚喝完了那碗刘嬷嬷一直劝她喝的药,正靠在枕上闭目养神,听到声音她睁开眼睛,看见走进圆圆的隔断月亮门的孩子。   这孩子长高了不少,脸上的肉也比先前跟着她的时候多了。   “自从你跟着你大哥住养心殿,额娘都觉得许久没能好好地看看你了,”佟佳氏伸手让宫女扶着她坐好,拍拍床边叫胤禛坐过去。   胤禛在床边的鞋榻上跪了下来,道:“儿子给额娘请安。”   佟佳氏苍白容颜上露出一抹笑容,神色间满是欣慰:“额娘安。”   “额娘吃药了吗?儿子伺候您用药。”   小小的孩子神色认真,语气真诚不含半分掺假。   佟佳氏说道:“吃过药了。额娘叫你过来,是想趁着还能说话的时候,叮嘱你几句话。”   胤禛的小眉骨皱起,“额娘,您好好养病,等您身体好了,想跟儿子说多少话都可以。”   佟佳氏听着,想感动,但本能却让她怀疑,这孩子话说得这么好听是真心的吗?   滴水不漏,周周道道,小小年纪就一丝不苟,说话如此漂亮,刻意讨好比发自真心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她何时教过这个孩子巴结人?   只能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了。   佟佳氏的目光从胤禛身上收回,“你有这份孝心,额娘很欢喜。但额娘的身体,额娘自己知道。”   胤禛自小在翊坤宫奴才们各种的隐晦目光和说辞下长大,几乎一瞬间他就看出来额娘不喜欢他刚才的那些话。   随后他便垂下头,表示恭听。   “你有辰亲王看顾着,以后的前程大底不会有太大的差错。额娘看得出来,你是真把他当成大哥的。但是胤禛啊,”佟佳氏长叹一口气,“额娘想告诉你一句话,无论多亲近的人,都有可能反目的那一天。更何况辰亲王和太子一母同胞,在他那儿,太子才是那个跟他最亲近的人。”   胤禛说道:“大哥对儿子很好。”   儿子没想跟太子比。   佟佳氏看着他,笑道:“是,额娘也知道。但额娘只想让你记着,在咱们皇家,跟兄弟们要好,却更要防着两分。”   胤禛没再说话了。   佟佳氏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听进心里,她可以肯定,以后长大的胤禛,会明白她说这些话的苦心,并把这些话牢记在心里。   “当年,辰亲王身边有个小宫女,那小宫女心灵手巧,辰亲王非常喜欢,如今外面那些妇人出门都要拿的包,好几款的式样都是那个小宫女最先缝制出来。”   “然而就因为太子,辰亲王亲自拿剑杀了小宫女,那时他也才不过是八九岁。”佟佳氏说道,“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辰亲王的忌讳。以后你务必要注意,跟在他身边不要得罪太子。”   胤禛看着佟佳氏,道:“儿子知道了。”   佟佳氏点点头,“我也乏了,你回去上课吧。”   “刘嬷嬷,你去给额娘端些吃的来,我陪着额娘吃点东西再走。”胤禛说道,犹未体贴。   刘嬷嬷高兴地诶了声,一会儿端来些好克化的糕点和米粥过来。   “额娘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佟佳氏将一块枣泥山药糕放到胤禛手里。   不知道的人看来,这真是母慈子孝的一幕。   到胤禛从来不喜欢吃这个山药糕。   一刻钟后,刘嬷嬷打着伞送胤禛出门,欲言又止道:“四阿哥,有些话,奴婢不知当不当讲。”   胤禛更小些的时候看不懂这样的套路,他会很真诚地跟这样半吐半露的人说:“你讲。”   只是见过大哥给了一个这样说话的人一句“不知道就别讲”,而最后那人还是涎着脸把他的话说了之后,胤禛就后知后觉的明白,此类半吐半露只不过是为了勾起对话的那个人的好奇心。   无论如何,她这么说了,你都会有好奇心。   而且这样的话,一般和“你自己”关系很大。   胤禛想到这些就没有及时说话,那边刘嬷嬷已经心急的继续说了:“其实你出生之后,是你的生母,也就是德妃娘娘为了晋位主动把您送给当时还是贵妃的娘娘的。”   “哎,”刘嬷嬷叹着气,“为了让娘娘打消顾虑,德妃娘娘甚至主动要求不过来看视你,你长大了她也装作不识。”   胤禛努力绷着小脸儿,但大人很轻易就看见小孩子大大眼睛里快要忍不住的脆弱。   刘嬷嬷心里闪过一丝不忍,然而为了娘娘,为了宫里还有个能真正把佟佳家当作外家的皇子,她不能让利用娘娘得升高位的德妃过上母子团圆的日子。   纵然皇上有意让四阿哥回到德妃名下,她也不能让这对母子心无芥蒂的相处。   “嬷嬷没有别的事,我就去学院了。”胤禛强忍着眼睛里的湿意,说道。   “去吧,四阿哥好好的念书,”刘嬷嬷说道,“娘娘虽是您的养母,对您的母子之情却没有半分掺假。您不用伤心,您还是有母亲疼爱的。”   ---   第一节课课间,春子一身湿漉漉的从外面跑到丙班教室,因为下雨没有出去玩,跟前后桌分享课外书的苏辰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见他,问道:“怎么淋了一身湿,胤禛呢?”   春子抹了把脸上不知道是雨还是泪的水,忍不住哽咽的声音:“王爷,您跟奴才来。”   四阿哥的小太监这么狼狈,难道是皇贵妃薨了?   看见辰亲王跟着四阿哥那个小太监走出去,丙班的同学面面相觑,却都忍不住在心里冒出这同一个猜测。   至于四阿哥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他的小太监才会这么狼狈?   别搞笑了,四阿哥的养母可是皇贵妃,生母是德妃,可以说这个宫里除了太子爷和辰亲王,最尊贵的就是四阿哥。   不过谁都没想到,养于皇贵妃膝下看似非常尊贵的四阿哥,还真是个小可怜。   在春子的带领下苏辰是在皇家书院的操场角落找到胤禛的,小家伙身上的石青色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成墨色,正抱着双臂坐在看球的橡胶台阶上。   雨帘刷在他身上,在下巴耳朵尖汇聚成了水线。   苏辰走到他前面蹲下,把手里的伞给撑在小家伙头顶,转头先呵斥春子:“春子,你怎么不给小四留把伞?”   春子忙认错,“奴才疏忽了。”   胤禛说道:“大哥,春子给我的伞在那儿,我自己不想撑伞。”   说到后面几个字,声音里都带上了气音。   苏辰点点头:“原来是你想趁着雨水哭一会儿吗?”   “男儿有泪不轻弹,”胤禛坚定说道,“大哥,我没有哭。”   苏辰失笑:“男儿为什么要有泪不轻弹?不会哭的人还是有病呢,你想哭就哭,哭完了跟大哥说说,为什么要哭?”   胤禛刚才已经哭过,他觉得自己不会再哭了,但听到大哥的话竟然,眼睛里又涌现一股热流。   苏辰把伞交给春子,伸手抱住小家伙拍了拍他的后背。   呜呜呜。   闷闷的一点都不响亮的哭声在苏辰肩头响起。   半晌,苏辰才听到小小的孩子问了句:“大哥,我天生不会被人喜欢吗?”   “哪有,我就很喜欢你。”小孩儿哭这么上心,苏辰还以为皇贵妃不行了呢,看来这是那边的奴才嚼舌根子了啊。   旁边的橡胶台阶上都是雨水,苏辰看了看没坐上去,不习惯带帕子的他就拿袖子给小四脸上擦擦,道:“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有人说不喜欢你了?”   “没有,”胤禛这才有些不好意思,他双手手指勾着搁在膝盖上,看起来跟个小农民似的。   在大哥不相信的眼神下,他说道:“刘嬷嬷说,德,德妃娘娘为了晋位,就把我给了额娘养,还不要认我的。”   苏辰:虽然当年德妃有她的无奈,但剔除掉别的因素,这还真是事情的本质。   宫里的确有低位份的妃子不能养育皇子皇女的规定,但她们生了孩子交给主位娘娘了,孩子却是从小就知道他们的生母是谁的。   像胤禛这般,从小只以为他的额娘是皇贵妃,在宫里是独一份儿。   乌雅氏和佟佳氏当年做了一个连他们阿玛都暗自默许的交易,作为交易的,就是胤禛。   那时候苏辰还没有意识到这样的事情,对于胤禛来说意味着什么。   此时看着小孩养母生母都亲不起来的情况,他心疼得不行。   佟佳氏这是要死了,给胤禛和乌雅氏中间下蛆呢。按照历史的正常进程,佟佳氏死于二十八年,那时候胤禛正是十一二岁的年纪。   不大不小,不需要依靠母亲又想自己做自己主的时候,简称中二期。   就算是胤禛早在之前已经知道他的生母是德妃了,但佟佳氏还在的时候他们,母子俩是不可能有相处机会的。   佟佳氏死了再下个蛆。   蓦然被阿玛下令回到德妃名下的时候,胤禛心里的滋味恐怕比现在还难受。   苏辰揉了揉他的小脸,只能说:“德妃娘娘有她的苦衷,她是很疼爱你的。我现在还记得你出生那段时间的事,德妃娘娘才刚生产就冒着大雪去看你,你要知道在宫里没位份的娘娘也没有养孩子的资格。咱就不说资格了,也没有那个条件不是。”   胤禛听完了慢慢点头,“我知道了。” 第148章 反复   紫禁城多数为木制结构建筑,宫墙重重,空气流通不畅,三伏天的确会热到让人怀疑人生的,一般过了五月的端午节,康熙便会搬到瀛台生活、处理政事。   如今皇贵妃在病中,内外诸人都以为皇上会留在宫里陪伴皇贵妃,但没想到皇上依然去了瀛台,再加上隆科多犯的事,很多人看着眼前的情形,又以为佟佳氏也被皇上厌弃。   连带没有因为侄子的事情而被皇上牵连的大国舅佟国纲,都在几天之间体会到了门庭寥落、世态炎凉的感觉。   这些天胤禛心情不好,胤祚每天从上书房跑过来喊他去永和宫玩,他去了也只是待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去养心殿。   胤禛现在想去翊坤宫照顾,病情一日重似一日的佟佳氏也不让他过去了。   在永和宫跟胤祚完了之后再去瀛台比较麻烦,胤禛就带着春子回养心殿,苏辰是两天后去养心殿拿东西的时候知道的,胤禛在宫里这些天既没待在永和宫又没有待在翊坤宫。   于是这一天放学铃声刚刚响起,胤祚又在教室的窗户外头趴着往里面喊四哥的时候,苏辰让胤禛先过去:“我和保成在班里写会儿作业,然后去永和宫喊你。”   胤禛没有不情愿去永和宫,但听到大哥这句话平静的心里还是涌起安适和喜悦。   “书包搁在这儿,我给你拿。”苏辰又说道。   “嗯,”胤禛的声音里是因太过欣喜而不自觉的用力。   苏辰看着窗外牵着手跑远的两个小孩儿,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张廷玉在外面经过,看看跑远的四阿哥六阿哥,又转头看向窗户内已经捧着书在看的辰亲王,心里还挺佩服他能对普通妃子的阿哥如此真心实意的。   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内容,辰亲王拍着桌子笑起来。   张廷玉忙抬手揉了揉自己脸上的表情,免得太过失态被别人看见。   “太子殿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张廷玉转身,看见来人避到一边躬身行礼。   保成看他一眼,听到教室内传来的他哥的笑声,眼神微眯看向张廷玉:“放学了就回去,站在这儿瞎看什么呢。”   张廷玉:“草民告退。”   其实太子爷一点儿都不温润如玉,就是个什么都是他哥最好的小孩子。   “保成,来,给你看看我刚让人印好的笑话集。”   尽管是自己照着前世看过的笑话写的,重新看的时候送苏辰还是笑个不停。   保成伸手接过书,只见封面上印着一群颜色鲜艳的小动物,蚂蚁、蜜蜂、小鹿、小鸭应有尽有,打开封面第一页就是一只蚂蚁和一头大象。   旁边书曰:蚂蚁和大象成亲不久,大象就死了,蚂蚁蹲在旁边一边刨坑一边说道:“这辈子和你成了亲我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光给你挖坑了。”   大白话到让人觉得都浪费刻印的这些工夫,但看着奋力挥舞小铲子的蚂蚁,却又让人十足的忍俊不禁。   第二个笑话是小黄鸭和小狐狸的。   一开始还能憋住笑的保成在看到第二个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辰问道:“怎么样,你觉得这本书能不能好卖。”   他已经跟张英申请好书号了,内务府刊印。在此时内刻版是相当于中华书局的出版版本,精良和权威性兼具。   这还用的是横排版,大白话。   苏辰的目的就是要出一本给认字几个字甚至是不认字的人看的读物。   这么一小册总共不到二十个笑话,保成翻了两翻就看完了,对他哥道:“很好玩,应该能卖的不错。”   不过读书人肯定不会买,说不定还会有读书人诋毁这本书“有辱斯文”。   苏辰收拾自己的书包:“这本书是纪念版,给你了。”   保成就好笑的收了。   他哥给他的东西总是千奇百怪的,早已习以为常了。   “先去趟永和宫,接小四和咱们一起去瀛台。”   夏日天光长,外面的天色完全不像是已经过了酉时的样子,书院的操场上还有几个人在玩耍,有骑自行车的有在打球的。   看见苏辰和保成离开,好几人过来打招呼。   ---   安静的永和宫内突然传来一道高声:“这个是我的,四哥你玩那个去。”   刚被永和宫奴才引进门的苏辰就看到胤祚抽走胤禛手里的小狗玩偶。   说起玩偶来,也是早些时候苏辰叫人做的,什么十二生肖、千奇百怪的动物花朵做了一大堆,宫里的每个小阿哥公主都分了几个。   玩偶的做法也因此流行起来。   胤祚把东西夺过来之后才想起额娘交代他的要跟四哥好好相处的话,有些不好意思。   两个孩子在一起玩,德妃就在旁边,见起了争执,她忙拿了一个九连环过来,递给胤禛道:“你玩这个,明天额娘再给你缝一个。”   这话。   偏袒性已经很明显了。   德妃心里固然觉得亏欠小四,但没有亲手养大就是没有亲手养大,那点血脉之情,在她亲手抚养大的另一个孩子跟前完全没有份量。   并非她要刻意偏心小六,甚至她还需要一再提醒自己对小四好,但正是这种差距,才更让觉得亲疏远近之分明。   苏辰暗暗叹了口气,胤禛空有两个母亲,实则一个都没有了。   “德妃娘娘,”他迈步进去,“我们要去瀛台了,胤禛,走了。”   胤禛没有碰那个九连环,转身到大哥身边,对德妃道:“德妃娘娘,儿臣告退。”   听到德妃娘娘四个字,德妃心里就酸涩不已,这孩子到现在还对她喊不出额娘那两个字啊。   “去吧,”她笑着道,又喊大宫女,“悦然,把本宫做的绿豆糕,给辰亲王和胤禛带一些过去。”   怀里抱着自己小狗的胤祚看四哥要走了,他又觉得自己一个人没意思啦,跑过来抓着胤禛的手:“额娘,我要跟四哥和大哥一起去瀛台。”   德妃没让他去,免得她的两个孩子都跑到万岁爷跟前会让万岁爷不喜。   他们走出好远还能听到胤祚隐约的哭闹声。   “我要和四哥一起去找阿玛,呜呜呜---”   保成靠坐在轿辇的靠背上,听到这声音忍不住对旁边和苏辰坐车的胤禛笑道:“这六阿哥被德妃娘娘惯得不轻,以后你可要好好管教啊。”   胤禛:--   他觉得太子二哥在警告他什么。   德妃娘娘以前并不怎么娇惯六阿哥的,可能是上一次的寒热症把德妃娘娘吓着了吧。   不过苏辰觉得小六总体来说还是很懂事,抢东西、撒泼耍赖,这基本上是每个小孩子时期都会有的症状。   瀛台涵元殿,听到孩子们的脚步声,康熙就将户部的折子放起来,吩咐梁九功摆膳。   寇洪现在是在瀛台种地,他今年种的二十亩水稻大丰收,前两日才收获报了产量,每亩比去年的高产了一石多,康熙非常高兴,给了寇洪不少赏赐。   除了吃穿用度的之外,还在外面给他赐了一座宅子。   如今的宫里,也就梁九功这个大总管有如此的殊荣。   得赐宅子之后,寇洪成为没人敢小看的一个大太监,今天他把麦田里种的甜瓜、寒瓜送来了两篮子。   摆膳的时候梁九功提醒了一句。   康熙就让给宫里送去一篮,然后饭后切几个鲜果盘。   今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没有过来避暑,一方面是宫里的事情多而杂,另一面是瀛台住起来也没有多舒服,更何况太皇太后今年有淑慧公主陪着,觉得还是住在宫里方便。   大不了多费一些冰罢了。   晚间的冰镇甜瓜口感非常好,跟吃冰激淋似的,不被允许吃太多冰酪酥山的仨小孩,一人吃了一个大甜瓜。   之后苏辰还又吃了两块西瓜,然后半夜被尿憋醒两次。   第二次起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苏辰出门,瞧见他阿玛刚坐上驾辇正准备走。   可能是看见了他,御驾启动的时候梁九功也小跑着过来。   “梁公公,宫里有事?”   梁九功低声道:“皇贵妃不太好了,皇上得回宫去,叫您去睡觉,天亮了还去书院上课读书。”   “你让阿玛放心,保成和胤禛我会看好的。”   梁九功点点头,转身小跑着追御驾去了。   灯光昏昏的翊坤宫内,康熙在外面问一直驻守在这里的太医:“皇贵妃,还能撑多久?”   垂着头站在一排的五个太医都没有说话,好一会儿,资历最高的刘太医说道:“回皇上的话,皇贵妃娘娘油尽灯枯,至多能撑两天。”   康熙闭了闭眼,说道:“梁九功,去请宗室、礼部的人来吧。”   天亮的时候,册封佟佳氏为后的消息便传遍了六宫,连正在瀛台吃饭的苏辰三人都听说了。   皇后?   保成笑了下,怪不得要把小四送回永和宫呢。   为额娘不值倒不至于,就是认识到了阿玛对佟佳一族的重视。   佟佳氏能在死前被封为后,他们都能想到,是阿玛心里一直愧疚没能尽孝于祖母膝前,想要多加庇护佟佳一族。   不过想到以后地宫里要有那么人跟额娘争位置,两儿子心里都感觉不太舒服。   为了把封佟佳氏为后对太子的不利影响降到最低,阿玛已经把防范措施都做好了,佟佳氏都要不行了才给这个后位,又把小四重新记到德妃名下。   说实话,苏辰和保成的确都没有什么不满需要表达的。   封后的第二天,宫里响起了九声丧钟。   翊坤宫传来一片哭声,隔壁的储秀宫,九阿哥可能是被惊到了,突然就哇哇的哭起来。   宜妃抱着儿子来回走着,看向翊坤宫的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些什么。   ***   翊坤宫门口,几个小太监拿着白布、梯子正准备布置的时候,又有几个身高体壮的太监走来,进了翊坤宫,没一会儿有人出来吩咐:“皇后娘娘停灵承乾宫,你们去那边布置。”   承乾宫?   历来是宠妃住所,但尊贵程度远不如翊坤宫。   已经被封为皇后的皇贵妃娘娘,就算要换停灵之所也该是坤宁宫啊。   前面两位皇后的丧事都在坤宁宫办的,到了佟佳氏皇后,怎么还要从坤宁宫副宫避到承乾宫?   一时间许多人心里都迷惑了,皇上对佟佳氏到底是有宠还是无宠。   至晚,承乾宫一片缟素。   胤禛作为曾被皇贵妃抚育长大的皇子,此时穿着孝子所穿的麻衣衰服,额头缠了一圈褐色麻布,跪在楠木金棺前一张小脸比平时还要冷,一下一下地往火盆里扔着纸钱。   “娘娘,我可怜的娘娘,您金贵了一辈子,怎么会在死了之后受到那等低贱之人的欺辱啊。”   消失了半晌的刘嬷嬷跌跌撞撞从门外进来,跪在边上双手扶着棺材跪在那里就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起来。   “我可怜的娘娘啊,”她哭得悲怆无比,将周围皇贵妃眼前的宫女太监们都引得小声抽泣起来。   刘嬷嬷哭着猛的转身抓住胤禛的手臂,满脸泪水的问道:“四阿哥,您就不问问奴婢,你就一点都不关心娘娘为何会被移到承乾宫停灵?”   胤禛说道:“我只想让额娘的丧事顺利完成。”   “您说得对,”刘嬷嬷擦掉脸上的泪水,“如今一切以娘娘的大事为重,只是四阿哥,您要记着,这次的事是储秀宫的宜妃在背后捣鬼。”   宜妃说,隔壁的动静吓到了九阿哥,九阿哥哭闹不止,求皇上想个办法。   康熙没有什么办法,直接让礼部在承乾宫给佟佳氏办理后事。   刘嬷嬷为自家娘娘委屈哭诉的时候,太皇太后也在说康熙:“既然如此厌恶佟佳氏,又何必封她为后?”   康熙的神色平静,不像是没有伤心,却也说不上伤感。   他说道:“朕不厌恶佟佳氏,”只是当年对她的感情而产生的感动和不忍,也都没有了罢了。   “皇后是朕给佟佳氏最大的体面,但朕也不想让人觉得佟佳家隆科多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因为他的母亲,佟佳家可以有荣,却绝对不可以再有尊。   太皇太后问道:“除了白莲教,隆科多还犯有什么事?”   这话语肯定。   白莲教那样的小打小闹,就是以前三藩之乱还没有完全平复的时候,玄烨也不会当做一回事。   更何况这些年,一剿再剿,白莲教早就是秋后的蚂蚱,再蹦也蹦不了多高的。   隆科多若只是和白莲教有所牵连,玄烨定然不会如此针对佟佳氏。   对上祖母笃定的眼神,康熙叹道:“没什么大事,孙儿不想让您烦心。”   这是不想说了?   不想说,她就不追问。   太皇太后喝口茶水,道:“这事我可以不管,你啊,也不要太过反复无常,虽说揣测君心是大罪,但给你办事的那些臣子,哪个不得看着你脸色心情行事?你反复无常,只会让臣下无所适从,这是容易出事的。”   “孙儿谨记祖母的教诲。”康熙认真答应。 第149章 时间   圈着大大奠字的楠木金棺前,小小的一个人跪在那里,两边是腰系麻布带子的宫女太监,哭声一直没有停顿。   莲枝向前看了一眼,对刘嬷嬷说道:“不让四阿哥去休息会儿吗?”   刘嬷嬷的眼睛都哭肿了,娘娘身后一个孩子都没有,四阿哥算是他们目前唯一能指望上的主子了。   但皇上让四阿哥去永和宫,永和宫可能让她们这些人进吗?   佟佳家又是那个样子,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结局可能只有去皇陵为娘娘守墓。   这是从利益方面考虑的,而出自感情方面,刘嬷嬷更心疼的是她从小带到大如今在棺材里躺着的娘娘。   如果让四阿哥回去,娘娘的灵堂前难道空着吗?   刘嬷嬷转身吩咐莲枝:“去端些吃的来,叫四阿哥吃点东西吧。”   “不用了,”苏辰走进门,刘嬷嬷等人匆忙起身行礼。   现在这灵堂前跪灵的除了奴才就只有胤禛一个主子,不过到明天诸王诸大臣携命妇过来祭奠,这里就热闹了。   苏辰把胤禛带到了隔壁休息的房间,看着他洗了脸吃了一个素包子才道:“再去烧一盆纸,你就跟我回养心殿去。”   苏辰和保成在皇贵妃的灵堂设好之后,只在边上行了跪拜的礼,他们不用在这里守灵的,但真要一直在的话会得一个孝顺的好名声。   不过苏辰觉得这样过誉的名声没什么用处,而且他们对皇贵妃的确没有那些孝心,在这里熬着只为一点名声的话不至于的。   胤禛却需要这点,因为皇贵妃对他有抚育之恩。   于是现在都快要戌时了苏辰才过来喊他。   胤禛摇了摇头:“大哥,我想为额娘守夜。”   黑漆漆的瞳仁,还闪烁着莹洁的亮光。   小家伙没少哭吧。   才不到六岁就要守灵已经够遭罪了,还要守夜?   苏辰不可能同意的,看他不吃了,叫小太监把食盒收起来,就牵着胤禛到灵堂前。   蹲在火盆边和胤禛一起烧了会儿纸钱,苏辰对刘嬷嬷道:“天色太晚了,我带胤禛回去休息。”   刘嬷嬷欲言又止,扭头看了看无声的棺木,说道:“王爷,四阿哥是娘娘膝下唯一的孝子,晚上应该守夜的。”   苏辰道:“他还不到七岁呢,你就不怕累病了他?”   苏辰见过农村的守灵,基本上都是年纪长的儿子儿媳来的,如果家里只有小孩子的话,守灵便会由亲近的妯娌或姐妹代替。   别说才七岁不到的胤禛,就是他这样十三四岁的孩子,大人们也不会让守夜。   从古到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最看重的是传承,没有人会狠心让才七八岁的孩子跪在灵堂前守灵。   刘嬷嬷低着头,一副沉默对抗到底的架势。   胤禛拉了拉苏辰的手:“大哥,你回去吧。”   “就算让他守夜,难道中间不找个人跟他替换替换?”苏辰对这个刘嬷嬷仅剩的那几分好感也没有了,“我先带他去睡,寅时再过来。”   刘嬷嬷不能说不让四阿哥休息,因为孝子贤孙守灵,人家也都是替换着来的,可惜娘娘膝前没有那么多的孝子。   苏辰坚持把胤禛带走了,这个说着他不困的小孩儿在跟着上了轿子之后,仅仅几息的功夫便睡着了。   这天晚上苏辰是和胤禛一起睡的,半夜还听见他发梦喊了声“额娘”,苏辰被惊醒,抬手在小家伙的后背拍了拍。   这时才发现,即便在梦中胤禛那小眉头也是皱着的。   其实不管佟佳氏对胤禛有几分真心,对于胤禛来说,佟佳氏是那个从他懂事起就是他叫额娘的人。   苏辰又眯了会儿,再睁眼的时候旁边的胤禛已经醒了,他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上方的帐子。   “再睡会儿,”苏辰说道,伸手再次像晚上似的拍拍他。   许是见大哥醒了,胤禛坐起身道:“大哥,我想去灵堂。”   苏辰喊了声今天晚上当值的连山,问:“什么时辰了?”   连山还迷糊着,王爷晚上没喊过人,他们当值渐渐都养成了睡得比较沉的习惯。   “王爷,再过一刻钟就是寅时了。”跑到外间看了看钟表,又跑回来伺候,“您和四阿哥,现在要起了吗?”   这就是寅时了,再睡也没必要,况且,胤禛这小模样不像是能再睡着的。   “端洗脸水去吧。”苏辰吩咐连山。   穿穿衣服洗洗脸,根本没用十五分钟。   出来点着明亮灯火的殿内,只觉外面的天光还是一种昏昏暗暗的颜色,被这种亮度衬着,天空的蓝是一种类似大海深处的墨蓝。   晨露湿衣,两人出来养心殿坐车,到承乾宫门外下来这短短的两段路,衣服上都沾了一层潮意。   再见面刘嬷嬷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见苏辰和胤禛,她低头行了礼,之后才说:“王爷和四阿哥先去吃点东西吧。”   不过胤禛坚持先去烧一叠纸钱。   苏辰也没事,这段时间学院的课基本上都停了,先生们有留课业,却也不多,今天都打算在这里陪着胤禛。   “皇额娘!”   正在屋里吃着饭,外间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苏辰抬眼,就看见胤禛也不由得转头向外看去。   听了一会儿,苏辰道:“是不是你三哥的声音?”   胤禛点了点头。   他们俩也吃的差不多了,就让人过来把东西收了,到停灵的大殿一看,穿着衰服的胤祉正趴在前面哭得脸红脖子粗。   苏辰眨眨眼睛,胤祉已经看见他们,站起身擦着脸上的泪,对胤禛道:“四弟,你别太伤心了。”   虽然夸张,但人家好歹是哭出来了。   跟皇贵妃没有什么感情的苏辰哭都哭不出来。   之后,是穿着衰服的保清和胤禩。   一高一矮两个也是来了就哭,胤禩大大的眼睛里包满泪珠,因为他还记得给了他许多好吃的,他生病了也在旁边照顾他的皇贵妃。   保清眼睛里就挤出两滴泪,没办法,感情达不到,又不是自己的亲额娘。   只这么一想他赶紧在心里呸呸两声。   看到大哥眼睛里都不沾湿痕,保清瞬间有了底气的样子,愣是硬逼着自己又挤出满眼泪。   “大哥,”他走到跟前,声音哽咽,“四弟。皇贵妃娘娘那么慈祥的人,竟然说没就没了。”   胤祉对保清这些话最有感触的样子,兄弟俩手拉着手说起皇贵妃以前对他们的照顾。   保清说下雨天皇贵妃看见他一个人在外面走还叫奴才打伞送他回去,胤祉说皇贵妃经常让人给他糕点吃。   两人越说越哭,越哭越说,到后来那个在他们印象中感情平平的皇贵妃好像真成了多照顾他们的一位庶母一样。   苏辰倒不觉得他俩太假了,毕竟才这个年纪的孩子,即便心里有做戏的成分,也有几分真感情在。   像他这样的,真要做出来才是全然假的。   保成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大阿哥哭、三阿哥哭,八阿哥更哭的局面。   被阿玛宠着长大的保成更做不来这个戏,他抽了抽嘴角,穿上这边的奴才准备好的衰服,烧点纸磕个头就起身跟他哥在旁边站着。   不多久,小五、小六、小七这三个从外面一起走来。   小孩子嘛,很容易受到感染,被几个奴才教着烧了纸,小七眼里都带着被吓出来的泪了。   等到康熙和那些进宫哭灵的大臣们到来时,承乾宫几乎是一片孩子的哭声。   康熙的心中十分欣慰,他先看了看辰儿和保成。   还好他们没有扯着嗓子哭,这容易哭坏的。   上了香,康熙训斥什么也没做的梁九功:“还不找人,把小阿哥们都带下去,天这么热,中暑了怎么好?”   苏辰他们都被梁九功招呼着去了后殿,不一会儿就听到前面传来念经声、喇嘛的嗡嗡声。   ---   这场丧事持续了半个月,还是因为天气太热不得不早早把皇贵妃棺木送入地宫。   入葬当天,全京城都覆盖了一层素白的颜色。   去时步行的苏辰等人在回来的时候都坐在一辆宽大的马车上。   保清喝了一口水,咳两声,试探着开口,嗓子还是哑得不成样子。   这戏做得,太过了吧。   保成忍不住转头笑了下。   保清看到面上没怎么带有伤心之色的保成,心里冷哼,暗道你给我等着。   皇家的车队过去,渐渐消失在内城,外面或是躲在家里或是静悄悄站在街头看的百姓们,这才像是被按下消音键似的。   “这个皇后的葬礼,比五六年前那个皇后的更盛大一些啊。”   “出殡的时候你们看见没有?好几个小孩子跟在旁边哭呢。”   礼部设的哭奠灵棚中,也是直到此时,各家命妇们才收拾东西离去,天色还没有黑下来,绵延十几里的灵棚便都被收了起来。   有经过附近的几个书生感叹,多少繁华都有散去的时候啊。   丧事完了还有头七等一系列的祭奠活动,整整两个月过去,这宫里才没有了孝懿皇后丧事的痕迹。   原先翊坤宫的那些皇贵妃用的奴才们,除了特别亲信的,也都各自觅了去处,而刘嬷嬷、莲枝等皇贵妃心腹中的心腹都主动要求去了皇陵守灵。   收拾收拾,翊坤宫迅速冷清下来。   一场秋雨过后,冷空气很明显的将原先的暖空气替换了,秋风吹过,宫道上点缀了几片黄叶。   唰--唰--唰--   外面传来扫地的声音,因为后半夜的一场雨,能听出来扫帚刮过地面时带起的水声。   苏辰早就起了,正在养心殿这边开辟的小厨房里忙碌。   复康和归宁在旁边帮忙,看到主子把一盘新鲜的生肉摆成好看的形状,他们两个都表示不太理解。   点缀了一个模样不那么好看的萝卜花,苏辰拍了拍手,笑道:“好了,小锦的月子餐。”   小锦敷了快一个月的蛋,昨天晚上两颗蛋终于破壳儿,这是给它安排的月子餐。   复康差点没有摔倒,月子餐?   王爷这是要给一只小鸟坐月子啊。   不过自从跟鹰房的一只老鹰在一起之后,小锦半点没有“小鸟”的样子了。   小锦的老窝在毓庆宫,苏辰还要做早饭,他叫复康先给小锦送过去,顺便叫保成过来吃早饭。   ---   看着站在窝边,把生肉片撕下来给送到里面小鸟嘴里的小锦,保成很怀疑它孵出来的这两个还是不是鸡了。   这俩幼鸟的肉翅膀很长,头顶还凸着两个肉疙瘩,看起来别提有多丑。   偏他哥还喜欢的紧,今儿个一早就让人送来这么上等的鹿肉片。   小锦是不吃肉的,两个幼鸟可能是继承了老鹰的品性,吃肉吃得那叫一个欢。   保成站在它们窝边看了会儿,才在复康不放心的提醒下转身回屋里披了披风,跟着他去养心殿。   早饭是面条,因为胤禛还在守孝,坚持不沾荤腥,苏辰给他做的是鸡蛋面。   其实养心殿这个小厨房,也是为了他们吃饭方便,阿玛让人给开的,从孝懿皇后头七之后这边便有鸡鸭鹅等肉食的供应。   御厨也给调了两个,不过苏辰挺喜欢这个小厨房,自己下厨的时候也不少。   现在的早饭,都是他们三个在养心殿吃,有时候他们阿玛不上朝,会过来同他们一起吃。   鸡蛋其实也算荤腥,胤禛不想吃了心中愧疚,苏辰担心他这段时间营养不良,好说歹说才让这小家伙从三天前开始每天吃一个鸡蛋。   今天阿玛要上大朝,就他们三个吃饭,没吃完呢,胤祚和胤祐带着他们的小太监便跑了过来。   看见他们在吃饭,这两个已经吃过的还是露出一副想吃的表情,苏辰便让复康去给他们一人盛一小碗过来。   “走吧,先把你们送到上书房。”   饭后,苏辰对还想留在这里玩的胤祚、胤祐说道。   可能是听了德妃娘娘的话要和胤禛亲近,胤祚这段时间每天都和胤祐来养心殿,早上来,下午上书房放学了也来。   相处的时间增多,四、六、七这三个年龄相仿的处得亲近了不少。   倒是之前要和他们一起行动的小八,这些天不怎么露面了,苏辰去延禧宫看过他一次,小八每天也很忙的,他要带着两个都已经会爬的弟弟玩。   为此,小五还跟苏辰告过他额娘的黑状,说他额娘嫌弃他不带弟弟小九玩,现在小九跟小八都比他更像是亲兄弟。   小五一脸愁容的说他也不想不管小九,可他还要很多事要忙呢,根本没空哄不会跟他说话的小九玩。   那模样,恨不得把他自己掰成三四个,一个去玩一个陪着玛么一个去跟额娘弟弟玩一般。   送了小六小七去他们的上书房幼儿园,苏辰他们三个像往常一样坐车去位于前朝的皇家书院。   本以为这天就跟其他日子一样无波的过去了,中午午觉刚刚睡醒,苏辰就听到隐约的一声惨叫。   东六宫为首的景仁宫内,钮钴禄氏抱着不安的十阿哥在怀中轻轻拍抚,她叫去打听消息的大宫女快步走进来,还差点被高高的门槛拌了下。   “延禧宫,发生什么事了?”钮钴禄氏问道。   前几天惠妃才发过火,被安排在南三所的那个紫簪姑娘小产了,一尸两命,听说那没出世的孩子还是个男孩儿。   如果能生下来,虽不为嫡出,却是皇上的长孙,自然也有着一份不同于日后其他孩子的尊贵。   母子俩都没了之后,惠妃给他们草草的安葬了,皇上和两位太后知道这件事时什么都没说,惠妃回来后却好发了一通火。   当时训斥大阿哥的声音,他们在景仁宫都听见了几句。   难道是前几天没有把全部的火发出来,今天才要接上?   钮钴禄贵妃难得对一件事好奇,她向来不爱打听事的,但是今天隔壁的惨叫声,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大宫女进来后脸色还有些发白,悄声道:“娘娘,大阿哥挨打了。”   钮钴禄贵妃:?   不说阿哥们都是他们的心尖肉,就从皇家的重重规矩身份上来说,她们也不能对阿哥动手。   心里疑惑才起,大宫女接着说了一句:“皇上也在,大阿哥,好像是皇上亲自动手打的。” 第150章 原因   在宫里一般没有人会发出这么凄惨的叫声,因此才足够让人好奇。   苏辰确定自己没听错就让复康出去查问。   复康出去了不到半刻钟回来了,进门就回说:“大阿哥挨打了,那惨叫声是大阿哥的。”   苏辰不自觉打出的一个哈欠顿住,疑惑不已:“保清为什么会挨打?”   况且据他的了解,阿玛是一个轻易不会动手打孩子的阿玛。   更何况他挨过打,很清楚阿玛下手根本不会有多重。按照刚才听到的惨痛声音,不是结结实实的板子打在身上都不会叫出这个声调。   复康去的时候正巧碰见去请太医的梁九功,听了第一手的消息。   “梁公公说,皇上还没动手就让他去请太医过去,大阿哥今天的这顿打只怕轻不了,”复康说道,“至于说为什么挨打,好像是大阿哥从咱们这儿带走的那个紫簪姑娘,紫簪、一尸两命,是大阿哥不想要那个孩子,故意把孩子弄没的。”   大阿哥怎么把孩子弄没的?   梁公公没说。   但可能涉及到一些龌龊事,不是孝期强迫行房就是动手打了紫簪。   苏辰看复康说到后来支支吾吾的,起身道:“我去看看。”   对于紫簪的结局,他不怎么关心,可怜也罢自食其果也罢,都是与人无忧的事。   坐车到延禧宫走了七八分钟,但越是靠近延禧宫传来的惨叫声就越清晰越无力。   阿玛难道还在打保清?   这是犯了多大的错。   “参见王爷。”   刚进延禧宫门就看见钮钴禄贵妃和宜妃、德妃、荣妃等,七八个风格各异的女子站在宫殿外面的庭院。   惠妃在外面,眼睛红肿着手里拧着帕子看着正殿。   啪!啪!啪!   板子敲打在屁股肉上的清脆声音一下一下,每响一下惠妃整个人就抖一下子。   德妃等人可能来了有一会儿,安慰惠妃不管用,又没有进去阻止板子冒险的必要,便都适时的露出担心的表情。   “辰亲王来了。”   “王爷去劝劝吧,已经打了三十杖了,再打要出问题的。”   看见他,这些娘娘们都带着焦急之色说道。   “王爷,”听到声音惠妃才从担忧中惊醒,转身向前两步便跪了下来,“您去帮保清说说好话,您和他是亲兄弟,一定知道他为人本性什么样的,他不会做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啊。”   如果不是不敢去打扰打扰太皇太后,惠妃不能这么站在这儿生挨着。   德妃、宜妃赶紧搀扶惠妃。   “惠妃姐姐,有什么话您起来慢慢说,”德妃说道,“您跪王爷,于礼不合啊。”   宜妃也说:“辰亲王和大阿哥他们兄弟几个相处素来最好,您不用求王爷也不会看着大阿哥挨打。”   惠妃目光期盼的看向苏辰。   苏辰道:“惠额娘,如果不是您拦着,我已经进去拦住阿玛的板子了。”   “好,好,”惠妃忙侧身站在一边,“大阿哥已经挨了三十七板,您快去。”   快拦住皇上。   原来在焦急之中,惠妃也没有忘记数从殿内传来的板子声。   苏辰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走向内殿,两边站着的侍卫就阻拦:“王爷,您最好不要进去,皇上盛怒,下令任何不得替大阿哥求情。”   苏辰没跟他们多说,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阿玛,我能进来吗?”苏辰向内看了看。   殿内光线充足,情形清晰。保清正趴在一条长凳上,左边一个太监手持长板往下落,右边一人站着报数。   已经报到了四十。   康熙坐在正对门的太师椅上,看见儿子在门口露出脑袋,他不着痕迹的皱皱眉,但还是抬手让那手持长板的太监退下去了。   苏辰就走进去,只见保清牙关咬得紧紧的,脸上憋得通红,脸上还有一片可能是忍痛没有忍好而流下来的泪水蜿蜒的水光。   不过还好,保清的意识还清醒。   屁股上深蓝色的衣料比旁边的深了一片,这是都打出血了。   “来人,”苏辰转身向外吩咐,几个太监老嬷嬷立刻出现在门口,“把大阿哥带下去疗伤。”   为首的太监是延禧宫大总管赵息,他看了看里面的万岁爷,见没有阻止的意思,赶紧招呼人溜进来轻手轻脚的,把已经很虚弱的大阿哥架出去。   偏保清都已经有气无力了,还转头硬气道:“皇阿玛,儿臣不服。”   保清从小都没有喊过一声皇阿玛,这一下子成皇阿玛了,可见怨气不小啊。   苏辰对架着保清的太监嬷嬷道:“还不快带你们大阿哥回去看伤!”   保清喊道:“我不服。”   惠妃一下子冲进来了,也不舍得再动手给这个没脑的儿子一巴掌,拉住他的一只手臂向没什么表情坐在太师椅上的康熙道:“皇上,都是臣妾没有管教好大阿哥,他这是喝了迷魂汤了才敢跟您顶嘴---”   “这两日让他且在延禧宫养伤,”康熙站起身,打断了惠妃的话,“再有此等悖逆之事,朕饶不了你。”   保清的面色一瞬间更白了。   惠妃扶着二子手臂的手都在打颤。   康熙对苏辰道:“你今日倒是好心,跑过来救他,异日你有事,焉知他会不会替你奔波。”   保清:偏心的都没边了吧。   再说真有大哥被罚的一天,你最心疼的儿子你都打了,你还让哪个儿子跳出来找死?   保清脸色惨白的被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带走了,苏辰跟在康熙身后离开延禧宫。   “跟朕一起坐辇回去,”出来延禧宫宫门,康熙这么说道。   苏辰从右边爬到舒服的御辇上,就听阿玛问道:“哪个把你叫来的?”   “没谁叫儿子,”苏辰说道,“保清的惨叫声,儿子在养心殿都隐约听到了。阿玛,他犯了什么错,您要动用杖责?”   康熙看了儿子一眼,摇头道:“还你以为你对人有些防备心可以放心了,只是辰儿啊,你这个心肠在皇家,太有些软了。”   苏辰:看您这么对我掏心掏肺的样子,也不像是日后那个多疑的年老皇帝啊。   怎么就把保清打得那么狠,要知道杖刑是有可能被打残疾的。虽然阿玛亲自杖责时不会对保清下狠手,后来负责行刑的太监肯定也掌握着分寸更不会打太狠,但谁让现在是没有特效药一个发烧感冒都能死人的时候?   苏辰真的觉得保清今天这一顿打挨得挺重的。   “可是阿玛,几十廷杖对一个半大的孩子来说有些重了。”   康熙笑了笑,抬手在儿子后背上拍拍,道:“阿玛有分寸,打不坏他。”   眼睛眯起来打量着儿子跟个刺猬毛似的头顶,“几日前已经到了除服剃头的日子,你这个头该剃一剃了。”   苏辰摸摸头顶。   他对清朝的辫子头没有什么抵触情绪,而且这个发型方便到半个月不洗都不会乱,整体看起来也没有丑到天怒人怨,所以他能在和师父在山里生活时也梳着辫子头。   不过现在成了皇子,还是一个比较有底气、特权的皇子,苏辰想浪一浪。   早几年朝廷因为留发不留头而在嘉定发起的三次屠杀,真地很严重的伤害了满汉之间的民族感情。   而那些读书人自己在民族问题上失了气节,转头就把这种不平衡在女人身上找回来。   裹小脚,贞洁。   似乎把女人的贞洁和小脚联系的越紧密,越能弥补了他们转头仕清廷对明朝的愧疚似的。   束缚女人的两大枷锁,本该在这方面十分开放的满族统治时期有所松动,却因为汉族地主、读书人过份的坚持和强调,竟然反比之前任何一个朝代都要变态。   苏辰虽然不受规则限制,但这个不受限制的意思只在他不让公主妹妹们裹小脚、坚持用大脚宫女、侍女这方面有自由。   如果他号召天下女人都不裹小脚,都努力去追逐自己的幸福,那么他将成为全国一多半上层地主阶级的敌人。   连他阿玛都因为要拉拢汉族地主在此事上妥协了,他就算现在有点钱、有点技术、有个天下之主的爹,他也不敢把这个要求明确的说出来。   能做的,就是给自己先留留发,换个造型。   他看过小四cosply道士的画像,另外故宫博物馆还保存着一张小四穿着西装戴着假发的画像。   虽然雍正只是私底下娱乐,但也可以看出来在这方面的开放心态。   苏辰觉得等自己的头发留起来,他应该不会挨打吧。   对于阿玛让他剃头的要求,他就是笑笑,问道:“阿玛,你有没有觉得儿子这样挺帅、挺俊的。”   头顶的一片头发跟田间的麦苗似的,一看即知是个邋遢人。   不过康熙心想:儿子这是第一次关心他自己的外貌,难不成是有了心上人?   但儿子最好给皇后守孝三年,这三年内选秀指婚都不成,唉,这么一耽误,儿子恐怕到十七还娶不上福晋。   “阿玛的库房里有几张上好的皮子,东珠挑着最好的也能捡出来一斛,你去挑挑,叫人给你做几条好看的发穗,夏帽冬帽按照亲王的制式做两顶。”   康熙给儿子出主意道:“如此一来,身上的气势便有了,男子有了气势,就是个俊朗之人。”   先收个侍妾侧福晋是没问题的。   苏辰脱口而出:“您也觉得咱们这个发型不好做其他打扮吧。”   康熙直觉问道:“辰儿,你这是又生出了什么鬼主意?”   苏辰嘿嘿笑了笑,道:“阿玛,您等着就知道了。”   忙补充道:“不过阿玛,去您库房挑选东珠的条件还算不算?”   康熙摆手,“去吧去吧。”   御辇停在乾清宫,儿子一溜烟就没影了,康熙赶紧叫来梁九功叮嘱:“找两个人,这些天仔细盯着辰亲王。”   看他那坚持不剃的头发,康熙只觉两边眼角突突个不停。   儿子要是真梳了个明朝的亲王发冠出来,他的御案可能盛不下到时雪片似飞来的折子。   梁九功嗻了一声,看皇上担心的面色,道:“皇上,您放心,奴才一定找两个机灵的去盯着。”   如果有事,能把影响控制在皇宫范围内。   可以去阿玛的私库挑选东西,苏辰叫了保成和胤禛一起。   其实整个内务府七司都是皇上的库房,不过作为皇帝,康熙还有一个占地面积不小的私库,什么金银、古玩、、书画、缎、皮、茶、各种珍贵香木、东珠、漆器,以及传教士们进上的西洋仪器,这里都有。   且只是这些东西中的某样就能占三间大库房。   苏辰和弟弟们进到阿玛的库房里,就好像耗子进了米缸。   说实话以前没想过逛阿玛的库房,如今看见这排排架架,各种各样的大箱子小盒子,真觉得以前自己错过很多乐趣。   在宫里想要赶集了,就来阿玛库房啊。   挑选东珠先不急。   保成这两天正好想要名家字帖,他们第一个进了保管书画的库房。   之后,三人分开行动。   苏辰守着房间尽头角落的一个箱子刨,刨到最后还真给他找到一件稀罕东西。   一张大约三十六开的页面都泛黄的世界地图,看标注,竟然是明朝时候来华的那个利玛窦所制。   他知道阿玛曾经交给南怀仁一个任务就是让他绘制世界地图。   难道这里窝着一张世界地图,阿玛不知道?   苏辰前世的地理知识不好,但也能看得出来这张地图有很多简略、讹误的地方。   不过它的参考价值不可忽视。   苏辰卷了卷掖到自己腰里,然后又找到一本刻本很古老的唐代小说,他也塞到腰里,打算带出去叫张英那些人整理整理出版。   从这件书画库房出来,保成和胤禛只是人手一本书。   才注意到苏辰的俩人都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保成看见他哥腰里掖的一圈都是书的样子,那种看到一只大耗子溜溜哒哒找东西的即视感特别强烈。   胤禛也觉得大哥太过实诚,就不怕把阿玛喜欢的东西给拿出来,让阿玛以后都不敢再让他靠近库房吗?   苏辰抬头对上两个弟弟的眼神,道:“走,选东珠去。” 第151章 坚持不懈   库房里的确有很多东珠,宽阔的没有任何摆设的房间里并排放着十几口大箱子,占了库房一半的面积。   而这么多大箱子全是紫檀木的。   苏辰走过去数了数,大概有十五六口这样的箱子。   没有像西方神话中的宝山画面中箱子都是开着口珠宝四处流溢的模样。   这些箱子和架子摆放的十分规整,每一口箱子的盖子都盖的好好的。   跟着他们进来的司库将几口箱子打开,许多东珠汇聚在一起竟然也能放射出一种闪闪的微光。   最尽头的一口箱子打开,是一层十分淡十分莹润的紫光。   “这是泛紫东珠,”看王爷的目光落在这些东珠上,司库解释,“吉林等地进上这么些年才攒了这么一箱子。”   站在苏辰右手边的胤禛忍不住开口,道:“原来阿玛也又不舍得用的东西啊。”   苏辰深有同感。   因此对于阿玛来说都很珍贵的东西,他没多拿。   泛紫的东珠十几颗,混合着其他大而圆润的东珠,共取了一斛。   这些就足够他们三个做冬夏的帽子了。   ---   乾清宫,康熙看到跟着辰儿三人去取东珠的小太监带着东西回来,仨孩子却不见了人影,问起来。   小太监回:“辰亲王和太子爷、四阿哥又在药库取了些创伤药,约着去延禧宫看大阿哥去了。”   康熙下意识就想夸自家儿子纯善,但想到当初他三言两语说得保清有口难言的样子,觉得这孩子去探望保清,也未必单纯的是探望。   倒不是说辰儿会有什么坏心,而是保清越长大越是小心眼,他受了这么重的惩罚,被兄弟们探望他可能会觉得很没面子。   康熙笑了笑,这一顿之后,保清可能会改一改他喜爱告状的习惯,至于孩子们之间的相处,他这个阿玛就不过多参与了。   “泛紫东珠怎么只拿了这么几颗?”康熙看了看被小太监放到一边的一斛珍珠,伸手拔拉两下,转身问道。   小太监全程在后面跟着王爷他们的,听闻此言就把那位司库的话转述了。   康熙略微皱眉,说道:“去传御旨,叫他们将上好的泛紫东珠拣一斛,直接送到养心殿去。”   小太监微微抬头,忍不住腹诽:等以后皇上百年,这私库还不得有一半儿给了辰亲王。   延禧宫。   一间前后通透左右敞亮的房间内,保清趴在床上嘶嘶抽凉气,惠妃站在一旁看着这个狼狈的儿子嫌弃到不行。   虽然还是心疼的,但儿子不挨板子的时候,嫌弃占了上风。   “你说说你,又在私底下做那些干什么?”惠妃质问,“紫簪早晚都活不成,你着什么急治她?还是说她怀的那个孩子真不是你的?”   保清气得捶床,然后牵动受伤的屁股,顿时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额娘,”他气得都无力了,“怎么可能不是儿子的孩子?儿子叫太医看了,儿子的身体好得很。”   不对,现在的关键问题不是那是不是他儿子。   而是他根本没有治紫簪!   是那女人玉石俱焚要治他。   “昨天儿子来给额娘请安,”保清说起来还有些咬牙切齿,“是她把儿子叫过去的,她说有要事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我一过去她就冲我过来!”   不就是她知道了阿玛不让留她她找他求情他没答应嘛,竟然用这么狠的法子治他。   惠妃:“你还挺冤枉?额娘不是没告诉过你,你阿玛说了不让留紫簪,她叫你你还去?这个孩子如果能生下来,对你来说好处多于坏处。”   现在好了,皇家第三代就这么没了。   惠妃越看这个儿子,越觉得那孩子没得可惜。   如果能让她再养一个孩子,她绝对不会因为太过的溺爱把孩子养成保清这个样子。   “惠额娘,”门口探进来一个小脑袋,八阿哥穿着规规矩矩,在惠妃点头后才走进来,看向床上趴着的保清,为他倒抽一口凉气,“大哥。”   “小八,过来,到大哥这边来。”保清招手,“你知道大哥今天为什么会挨打吗?”   胤禩摇摇头。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了阿玛发火儿很吓人。   保清道:“都是我没有按时完成功课的原因啊。”   惠妃叹气,还算有救,知道丢人了这是。   “惠额娘,”打招呼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   “王爷啊,太子,”惠妃看见他们露出十足热情的笑容,“快进来。沁芳,还不快去沏茶,刚才我让小厨房做的松糕也端过来一些。”   转头,惠妃就说儿子:“保清,快起身谢谢你大哥。”   今天要不是王爷,你还有十几个板子要受。   动作大一点便觉得屁股疼全身疼的保清:额娘,您真是我亲额娘。   “这孩子啊,被我养得太不懂事了。”见他装作没听见,惠妃讪讪笑,又命人去拿凳子,叫苏辰他们坐下来说话。   惠妃隐约知道,儿子今天这一顿打,并不只是因为他跟紫簪的事儿,还有前几日他在皇上面前说辰亲王在孝懿皇后葬礼上一点都不伤心,暗示辰亲王没有仁孝之心。   皇上当时已经很不满了,没想到隔了没两天还出来紫簪这一件事,不打他恐怕都对不起这么好的一个理由。   她这个儿子着实是糊涂,想要比过太子和王爷似乎已经成为他心底一个执念了。   因告状栽多少跟头都不长记性。   惠妃发自心底的不想让儿子争什么,但她的儿子要争,因此而受了什么伤惹了什么事,她依然是最上心的那一个。   苏辰看向抱着枕头趴在床上的保清,心想这家伙的确是宠着长大的,在一个地方摔那么多跟头都不知道疼。   和保成在库房选创伤药的时候,保成不想他给保清送药,就说了这家伙在几天前又跟阿玛黑他们的事。   怎么黑的呢。   是说他在孝懿皇后的葬礼上并无伤心之色。   这个不孝的罪名,可是能废掉皇子的利器。   乾隆时期的时候,皇长子永璜和皇三子永璋就是被乾隆用这个当作借口骂废的。   康熙后期,历史上的太子胤礽也是因为这样类似对亲人没有感情原因被康熙厌弃的,虽然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太子对十八阿哥的病逝无丝毫伤心神色却的确是让康熙心寒的导火索。   听了保成的消息,苏辰只觉得保清的夺嫡水平是越来越高了。   本来真心要来探望他的,现在就顺带气气这个小气鬼。   别说,苏辰自己都挺同情保清的,每次跟阿玛告状都告不响,而且还惹得自己一身骚。   苏辰可以确定,阿玛这次给保清这么重的刑罚,和他之前的告状肯定有关系。   “算了惠额娘,”苏辰看着保清不情愿道谢的模样,十分之真诚大方,“我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刚回去的时候,阿玛还让我去挑选东珠做冬夏帽子,阿玛已经被我哄好决定不再生保清的气了。”   保清:我快要气死了。   保成笑了笑,把手里的药瓶给他放在床头,“这是我们在阿玛的药库找的,据说是云南进上的创伤药,止血阵痛效果奇佳,大哥让太医瞧瞧效用再用。”   胤禛也把自己挑选的一瓶送过去,真诚说道:“大哥,你好好养伤。弟弟听人说过,身上有伤的时候不能吃鱼虾。你一定要注意。”   保清脸上都气出汗来了。   体贴小八拿着小手帕给大阿哥擦额头上的汗。   惠妃听着几个孩子的话,尤其是辰亲王的那一段,总有种早晨答应常在请安的时候相互挤兑的那种感觉。   苏辰抬手揉了揉小八光光的前脑袋,说道:“小八,你有些时间没去找我玩了,是有人逼迫你吗?”   惠妃:这还有拉拢对手的桥段。   胤禩瞅了瞅胤禛。   胤禛挺直自己的小脊背,哼,一点都不怪他,是小八先跟他争执关于字体好看的事情的。   他写得好自然赢了,然后他送给小八两张字帖,小八的脸色当时就黑了黑,并且打那以后再也没有去过养心殿。   胤禩小声道:“弟弟最近要去陪九弟十弟玩。”   哦,小家伙还挺忙的呢。   小九小十现在都不到周岁呢,看不出来是什么样子,不过苏辰在以后会防止他们这个小团体抱团的。   ---   月牙刚刚爬到树梢上,天地之间一片青白之色,皇宫四大宫门外已经点上了明亮的玻璃灯盏。   这个灯盏是半个月前装的,辰亲王亲自带着玻璃厂的人过来装上的,石灯座里面镶嵌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盏,当天就引得上下朝的大人们过来围看。   连俸禄不太高的侍卫们,看着这样好看的玻璃灯,都心动到想要去买一个放在家里。   只可惜辰亲王那个玻璃厂,如今能做出来的玻璃灯盏非常有限,定价极高,他们这样一年俸禄只三十几两的侍卫就是攒三年的俸禄都买不起一个。   哒哒--哒--哒哒   一匹快马几乎是在瞬间出现在侍卫们视野中的,马上的士兵一手高举一手挽辔,高声喊道:“大捷,雅克萨之战大捷。”   乾清宫,此时康熙正说挑食的保成:“这个人参乌鸡汤是阿玛特意让加的,你们一人一碗,必须喝完。”   故意把鸡汤碗放在一边的保成苦着脸,抱起碗闭着眼睛咕咚咕咚喝起来。   一双筷子透着股跟我无关的气息在康熙眼皮子底下伸过去,夹起一块辣子鸡丁迅速回到主人的嘴里。   康熙:“辰儿,这一盘辣子鸡丁,你已经吃了一半了。梁九功,把这个菜撤下去。”   辣子鸡丁苏辰才让郑大厨做出来没几天,还没有吃够呢。   “阿玛,我的鸡汤已经喝完了。”苏辰忙指着自己的碗。   康熙毫不留情:“但你的辣子鸡丁今日超支了。”   正说着话,梁九功兴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皇上,皇上,前线传来消息,雅克萨之战,萨布素将军和郎谈都统大败了俄罗斯。俄罗斯的军官,托尔布津乞降。” 第152章 十三行   对雅克萨的攻打,四月份就开始了。   康熙亲自下令,让宁古塔将军萨布素带兵攻取,雅克萨在头目托尔布津的带领下只有八百余人据守雅克萨,萨布素等人带领的军队足有两千人,其中还有五百□□后清朝组建的藤牌军。   藤牌军创始于明末的抗倭战争,军队有一种统一的士兵都要练习的武艺,机动灵活,尤其是在对付小股边境侵略军时作用明显。   这两军对战,我军除了有人数上的优势,还有武器上的优势。   年前,康熙就让人运送到前线的大炮二十门,而□□几乎能够达到人手一支的水平,另有现做好的坚硬的盾和锐利的矛。   而雅克萨城内,只有三门大炮。   双方火力差距如此悬殊,但从四月份出兵,一直到现在七月底才传来大胜消息,苏辰觉得代替了前宁古塔将军巴海的萨布素,也没什么特别本事。   但他瞧了瞧阿玛的神色,听到雅克萨大捷的消息之后还挺高兴的。   康熙看过捷报,立刻吩咐梁九功召张英等去南书房议事。   尽管索额图走之前很不甘心,使劲把他的女婿伊桑阿推上保和殿大学士之位,并入阁参与政事,伊桑阿等聚集在索额图身边的那些大臣们还是明显的感觉受到了冷落。   除非特别重大的国事,像东北小城雅克萨大捷这样的事,他们都被排除在议事的第一梯队。   南书房里,张英、陈廷敬、高士奇等人一见到皇上出现便纷纷抬手道贺。   “雅克萨大捷,全赖皇上的英明指导啊。”高士奇最夸张,脸上的笑容大到让人眼睛和鼻子都夸要挤到一起了。   苏辰跟保成也在,听到大家都是夸赞的,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康熙抬手道:“雅克萨之战我们能取胜,在朕的预料之中。叫你们过来,是商议一下对于雅克萨之后的处置。”   雅克萨。   高寒地区的一个小城镇。   如果不是那些俄罗斯人据守且以之为据点向黑龙江侵扰,他们都不屑看一眼的。   现在胜利了,其实也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苏辰就听这些人发表半天意见,总体的意思是既然把人赶走了,就叫萨布素退守瑷珲。   雅克萨没有陈兵守之的必要。   那地方太寒冷了,无法种田,如果屯兵的话每年又要多一笔不小的支出。   “咱们守了雅克萨,可以跟俄国人开放通商啊。”   一道声音插入进来,大家都觉得可笑。   谁啊,说这么天真的话?   顺着声音看去,竟是头上跟刺猬毛似的辰亲王。   既然是辰亲王那就没问题了,高士奇笑着解释:“王爷有所不知,俄罗斯一个国家都在寒冷地带,听说他们那儿一年四季都有风雪。他们有的东西,咱们有,而且比他们的还好,根本不需要他们的东西。”   因此还有什么经商的必要。   苏辰知道后世华国所经历的那场持续几十年的被世界各个列强瓜分的屈辱史,就算现在的清朝是世界第一强国他也做不到现在大多数人的上国心态。   而且,听到类似言论时他觉得挺讽刺。   现在这些人能想到不过短短两百年,他们这些自诩天朝上国的人会被世界上的先进人士批判的一无是处吗?   “俄罗斯有油有气,”苏辰说道。   说完了才想起来,现在的石油、天然气用处不大。   “俄罗斯人比我们更好战,”他接着说,“如果我们退兵,对方必定卷土重来。”   这话连一向稳重的张英都不太相信,“王爷,据捷报上所陈,雅克萨的罗刹人已经被挫败的只剩下二三十人。”   “他们想卷土重来也没有那个力量了。”补充这话的是陈廷敬。   康熙基本上认同这些臣子们的说法,如果在雅克萨一带布置防卫的话,每年至少需要再加几十万的军费。   更何况,在黑龙江已经建了瑷珲城,守卫放在那里,俄罗斯应该不敢再轻进了。   高士奇说道:“为防罗刹人再回雅克萨,皇上可以下令萨布素将军撤军之前毁了雅克萨城内的建筑。”   跟历史对上了。   雅克萨这里清朝是出兵了两次才把俄罗斯彻底打服,现在退到尼布楚的托尔布津以及俄国上层,都还存着继续占据雅克萨的心理。   黑龙江在清朝这边看来是苦寒之地,但对于更苦寒的西伯利亚国家俄罗斯来说,黑龙江是一处宝地。   他们通过对当地居民、山林物资的掠夺,可是很大的一个进项。   历史上,萨布素取得雅克萨胜利之后就毁了雅克萨城,带兵回到瑷珲继续做他的屯边事宜,很打脸的是,他前脚回到瑷珲,托尔布津后脚就带着沙皇增派的六百兵回了雅克萨。   到二十五年初,雅克萨被重占这个消息才送到中央,康熙再次下令发动反击战。   这一次直接打到俄国摄政王索菲娅公主上表乞降。   可惜,如今只把经营重心放在中华大陆上的康熙又一次答应了撤军,在华国历史上这是中国最后一次反侵略战争的胜利,最终签订了平等的《尼布楚条约》。   但清朝虽是胜利占据主动的一方,最后也没有从这个条约中得到什么便宜,划定疆界之后还失去了大兴安岭以北的部分领土以及尼布楚周围的地区。   虽然第一次打脸之后自家还会很快的反击回去,但这中间不知又要增添多少普通士兵的性命。   因此苏辰据理力争,想要说服大家在雅克萨一带沿着设防。   好不容易他把这些人说的松动了,第二天大朝,户部的和内阁的参与进来时,只守木城瑷珲的意见再次成为主流。   苏辰一个人的意见,就算有保成站他,还是没有被采取。   说到底,还是现在的朝廷比较穷,不舍得掏钱养边疆的将士和防卫线,说没钱吧,每年国库至少要有一半掏出来给宗室亲王以及八旗人口发工资。   亲王的就不必说了,每年一万两银子一万两禄米,而旗人虽然每年各项的收入折合下来只有六十两,但也架不住人多啊。   每年国库里要出这么大一笔,不穷才怪呢。   虽然苏辰也是那个领俸禄的亲王,但如果他阿玛说不给亲王发银子或者少发减发,他肯定第一个支持。   不过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除非他阿玛不想干这个皇帝了,否则永远都都不可能动勋贵们的蛋糕。   “大哥,喝茶。”   灯下,小四端着一杯茶给送到面前。   苏辰看见他就想起历史上留下个刻薄寡恩名声的雍正,他还没有动勋贵们的蛋糕呢,只是清查亏空,而这个亏空的大部分还在内务府帑银上,仅是如此雍正帝都招了那么多人的诋毁。   所以,养贵族、八旗的这一部分银子是必须出的。   苏辰喝了小四给的茶,但还是愁的抓了抓脑袋。   胤禛还没见过大哥这样子,劝说道:“大哥,你别生气,等我长大了,帮你把雅克萨夺回来。”   听了,苏辰好笑起来,道:“你脑子这么好使,做武将岂不是浪费?大哥有个主意,你先帮我查资料。”   胤禛的眼神动了动,灯下少年的神色不参杂一丝作假。   虽然他知道大哥是真的对他好,但是远没有想到会受到这般信任。   就连大阿哥,平日想表现的争气又得阿玛喜欢,都要说他要为大清开疆扩土这一类的言语,用以表示他不会参与朝廷政事。   也就是不和太子相争的意思。   可是大哥,竟然这么肯定他。   胤禛只觉得自己小小的胸膛里热乎乎的,用力点头道:“大哥,你要什么资料我都给你查。”   看小四干劲十足的模样,苏辰微笑:免费劳动力初长成啊。   之后几天,苏辰都在课余时间带着胤禛去武英殿的藏书楼,找前朝和海关相关的记载,同时还把以前存放的东南沿海递上的奏折翻了翻。   保成有空的时候,也会和他们一起。   这天,保成看见他哥写好的一张纸,拿起来看了看问道:“哥,你想发展海上生意?”   苏辰点头:“嗯呐,你看看这些资料,还有以前东南省份官员每年的进贡,他们都比其他省份的高两三层。在那里当过官的,往往也升职更快。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里有钱啊。   在那儿当过官的都能捞到钱给京城送礼,然后一路升升升。   江南富裕是富在明面上,闽省、两广是富在内里。   苏辰记得,在清朝还设立过一个专管对外贸易的牙行,名为广东十三行,到乾隆时期闭关锁国,只余一处通商口岸没有关闭。   那就是设立于清初康熙早期的十三行。   在乾隆“一口通商”时期,十三行的经营达到了巅峰,清朝有名的三大商人群体便是徽商、晋商和十三行商人。   即便十三行初设的康熙时期,这地方也素有“金山珠海,天子南库”之称。   虽然苏辰不记得十三行具体的设立年份,但他知道这个设立海上经商的“海关”,在此时有可能,比较好推行。   等十三行赚了钱,用那些钱养贵族好了。   保成笑说:“哥,你应该先跟我说一声的,阿玛近来就在和大臣们议论在广东开辟商行的事,你根本不用找这么些资料。”   苏辰:???   十三行现在就要设立了?   太好啦。   苏辰看了看自己整理出来的这些资料,道:“没关系,有这个,商行能更完善。”   ---   康熙二十四年末,广州城郊西南,珠江岸旁,车马辐辏人声喧嚷。   “船来了。”   不知谁大声喊了一嗓子,岸边或是交易或是谈话的人们,都把目光投向政府在一个月内建好的水泥青石板码头处。   一连八艘二层千料大行船缓缓泊岸,从旁边简单的海关班房内整齐的跑出来两队持枪士兵,他们身上穿着的兵服补子上,绣着大大的“海防”两个字样。   一个揣着袖子站在高处看着的人说道:“听说我们福建也要建立海关衙门,最迟下年春能开,现在衙门里正招募商人,我是报了名了。兄弟你这两年不少赚钱,要不要也在这海上投投?”   被聊天的是一个大胡子,大胡子专心护着站在他左侧的两个少年人。   但其实在少年人身后还有七八个隐于人群中的壮汉,他们的安危根本不用大胡子操心。   可大胡子却不自觉的紧张。   半路遇见的这个熟人嘚嘚嘚半天,转头一瞧人根本没带听的,不由得生气:“王兄,我这可是第一手消息,你可别不上心。广东的咱们赶不上,别把闽省的也丢了。”   王老大听到这人提高的音量,这才分神给他一点时间:“白兄啊,不是我不上心,而是我现在就是十三行商人,等着跟那靠岸的洋船交易呢。”   白兄闻言果真惊讶,他看看王彪今天特意修剪过的胡子,以及他身上穿的不错的衣料,笑道:“之前就听说王兄得到了贵人的指点,跟山西那儿向外运了两年煤没少发财。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王彪的眼神不自觉往旁边飘了飘。   贵人是真贵人。   他恐怕是攒了几辈子的运气才能遇到这般大的贵人。   “是啊是啊,这两年运气比较好。”王彪正说着,前面的人头突然浮动起来,是前面的两艘船通过了检查泊进了内港。   王彪回头,“大爷,咱们去看看?”   刚于三天前抵达广东的苏辰点头,抬步,“看看去。”   白兄看着王彪狗腿儿至极地领着那两个贵气少年和众人去拥挤,只觉得非常奇怪。   一向义薄云天、宁折不弯的王彪,什么时候转了性子了。   随着更多的船通过检查,整个十三行交易区都热闹起来。   在王彪的帮助下,苏辰和保成抢到了几样西洋货,两幅眼镜儿、一匣子鼻烟壶和两匹西洋缎。   其他几艘船上的西洋货也被十三行商人全部分完,随后就是这些听到消息而来的葡萄牙、意大利外商的抢购时间。   中午回去休息的时候,广州府主管十三行交易及西洋货物引进的官员前来拜见。   保成是太子不能轻动,因此在明面上,广州府一些官员只知道南下来巡视十三行的辰亲王,并不知道太子也来了。   左海洋进门之后头都没有敢抬起来,跪拜之后把一个册子递上去。   “王爷请过目,这是今天一上午完成的交易量。”   然后就觉得手上的册子被人接走了送上去,左海洋觉得王爷身边的小太监他认一认很有必要,免得以后看见了人都认不出来。   悄悄抬起眼皮,不想就正好对上这小太监的眼神。   升起第一个念头是,宫里出来的果然不一样,瞧这小太监都比外面的富贵公子还要更像贵公子。   左海洋讨好的对人笑了下。   胤礽:---   第一次看见有人对他笑出这般露骨的谄媚笑容,眼角忍不住抽了下。   胤礽小太监把册子递到他哥手里,然后就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到一边去了。   苏辰忍笑,严肃的咳了一声。   再看册子,这一上午不仅本地商人像是掉入米缸的老鼠,西洋船上的人更是。   这个交易记录做的很详细,连一个小商人卖出去他从乡间收的两捆草鞋都记录在上。   因为苏辰的提议,十三行的准入门槛很低,小商人也能进,最低标准的保证金只有三百文。   不过不论出口和进口,双方商人都需要向广州府衙门交税。   具体的交税标准由户部议定,苏辰来之前看过了,比后世的按件按量计征简单,但税率不算低。   他往下压了五个点。   饶是如此,今天一天的交易量也能收到二三万量的税。   且这还是头一天。   天子南库的说法不虚。   十三行潜力巨大啊。   今日共有八艘洋船泊港,看起来很少,但苏辰和保成得到一个小道消息,这八艘船里面还有一半儿是广州府知道王爷亲至的人特地跑到南洋哄来的。   现在十三行的名声还要向外打一打,就算时间久了这个通商口岸自然会吸引人流过来,但广而告之用优惠的税收政策吸引一下,人不是能更多的涌进来和走出去吗?   左海洋告退后,苏辰让装小太监装得上瘾的保成过来,两人头对头研究了好一会儿双方的货物差别。   经对比,西洋的东西除了眼镜儿、鼻烟壶、象牙、珍贵香木料、做得非常精致的西洋缎吃香以外,就没有什么了。   而中方这边,首先各种精美的瓷器便能挑起出口大梁,另外还有北京玻璃厂运来的整块玻璃,富有东方美的玻璃盏,丝绸,香烟,茶叶,各方刺绣品,骨扇,竹伞等等。   所以好多洋船在尽售了自己的货物之后,还必须掏出携带而来的金饼来交易。   等他们把这些东西带回祖国,一定能回本儿且还会大赚大赚,但几年后这些国家算一笔账之后就会发现,他们的银钱全部流入中国了。   所以只要开海跟西方人做交易,日后的毒、品危机就是一个悬在头顶的剑。   西方向华国倾销鸦片,不仅是为了打开通商口岸,更多的在于他们卖货卖不过华国。   谁让在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前,西方人手里没有拿得出来的好东西呢。就算是第一次工业之后,他们也只是凭借上量大从优冲击的中方市场。   还是那句话,好东西,他们没有。   想赚钱,只能用卑鄙手段。   ---   下午,海关检查处迎来了总管领左大人,大人身后跟着两个少年。   一个头顶上半边的发已经往两边垂了,这造型看起来尤为惹人发笑。   另一个少年倒是干干净净的,只是身上那股子贵气让人不敢多看。   大人说了两句话便介绍了长头发少年的身份。   辰亲王!   呼啦啦顿时跪下来一地士兵。   咱们真没想到王爷是这样的。   苏辰强调了检查清单所列的几种违禁品的重要性,接着给这些人抛几颗甜枣,承诺如果大家办事认真,把证把他们的年薪到年底再提一成。   且,如果能发现违禁品并且上交的,升官加爵。   虽然恭送这位辰亲王离开之后,士兵们都不理解那些东西,比如一种叫做烟土的东西为何会被列为禁品,但不妨碍他们日后十分的注意那些在正常交易品之外的奇怪物品。   苏辰和保成在广州又待了两天,目送他们自己的向南洋近海做生意的大船入海,才从广东乘船沿海岸线向福建过去。 第153章 臭豆腐和传教徒   月色给水面镀上一层亮亮的边,一条小小的乌篷船停泊在树暗花明的简陋港口边,船舱内亮着一豆灯火,胤礽盘膝坐在蒲草团上,面前摆着一本书正有一下没一下的读着。   时而,他会抬头看看船尾让复康给梳头发的哥哥。   想起他那顶又长长的头发,胤礽便抬手遮了遮额头,很不想认这个不修边幅的哥怎么办?   苏辰指挥着复康,“把两边都收拢一点,我这头发还不长,从耳朵上收起一绺头发来---”   复康手忙脚乱的,他年纪小,根本没有见过这样梳头发的,更何况自家伺候的是王爷,没梳过女人的长发。   好一会儿才梳好了。   自小就有个武侠梦的苏辰摸了摸头上的发髻,很满意。   只是一点,后面的头发辫的时间太长,都成了自然卷了。   身上本就是宽袍大袖的衣服,再搭配这个发型,真有几分仙侠电视剧中男主角的感觉。   天上一轮大月亮,将水面照的跟镜子一样,苏辰站在船边往下看了眼,然后给他吓一个激灵。   周围的环境太昏暗了,月光虽亮,临水照影却一点浪漫都没有,恐怖阴森的气氛倒是十足。   “哥,你还没好?”胤礽不知何时放下书起身走了过来,“您不就是想要试试扎个以前汉人的发冠吗?怎么跟闺中千金似的了。”   这话没说完,看见转身过来的他哥时,胤礽的话音一下子卡壳了。   “哥?”半晌,他不确定的喊了声。   苏辰点头,“嗯。保成,你看哥这身打扮,是不是越发显得风流倜傥了。”   一开口,那种让人恍然以为从月亮上飘下来个谪仙君子的感觉,瞬间消失殆尽。   不过说实话,他哥做这副打扮,比先前的确更显得俊美了些。   胤礽走到他哥旁边,转着圈儿打量足有两分多钟,再次肯定:“哥,你端起来脸来,更像是不染凡尘的仙人了。”   “这个装扮不错,”他摸着下巴说道,“只是在外人跟前不能这样,一定会被朝中大臣弹劾。甚至能给你扣上一个思念前明的帽子。”   苏辰弯腰进了船舱,他何尝不知道这点才晚上先梳妆试试。   之前一路上,碰见有人疑惑他的发型,他都说是给家中长辈守孝才没有剃头的。   (佟佳氏:我真是要感谢你的一片孝心啊。)   胤礽也跟着进来,提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哥。   “保成,你说说,咱们满人那么多习惯都没有强迫汉人接受,为什么要在头发上这么坚持?”苏辰捧着茶杯,喝了一口问道。   胤礽想了想,“咱们都没有生在那个时候,具体因为什么说出来都是咱们的猜测。不过我听阿玛说过,为了拉拢旗人,当初的摄政王叔多尔衮和那鳌拜,都是坚定的崇满抑汉者。   皇玛法当初太过重用汉臣,驾崩了之后太奶奶都不得不替他草拟一个罪己诏,说到底都是为了安跟咱们一起打进山海关的那些八旗的心。”   “虽然这两年阿玛威权日重,但留发不留头是当初朝廷下的命令,也是证明汉人对满人臣服的一个表现。”   “哥你这个打扮走出去,不出一刻钟就得被抓了。”   “唉。”   苏辰再次很很叹口气,这个头发的事儿,真的很敏感。   其实,现在朝廷的运作,完全是继承了明朝的制度,民间的很多妇人服饰,士人大袍子还都是以前的。   因循的不少,但只有头发被当成证明臣服的典型,一旦留发就很容易会被人与谋反、思念前朝联系起来。   “保成,我不是想让所有都习惯现在发型的人再恢复以前的。我只是,想让环境自由些,譬如头发,想这样就这样,想剪了辫子也可。”   “还有民间那种对一个女人的评价全在于她有没有一双金莲风习,我是听一遍这样的事心烦一回。每个人,在不危害国家的前提下,拥有自己选择喜好的自由,不是最基本的吗?”   胤礽听懂了他哥的意思,却还是故意抬杠道:“倘若一个人的喜好是巧取豪夺、杀人夺财,这也行?”   苏辰:“危害旁人即是危害国家。”   胤礽笑道:“哥,我知道了。”   有些祖宗家法的确已经不适应如今的朝局,比如现在,他阿玛掌控了全国的局势,甚至都可以对明朝皇陵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还提醒臣子们论起明朝时不必以“前明”称之。   这比皇玛法当初如何?   但朝中反对的声浪却不如皇玛法当时。   还不是阿玛现在有几大营,在武力上拥有绝对的优势。   有他在,他哥说的自由选择梳什么头、女人们也有不被逼着裹小脚的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大爷,二爷,晚饭好了。”   跟着他们一路过来的王彪跳上这边的小船,待看到里面灯光下相对而坐的两个少年时,差点把他吓出一个好歹。   “王爷,您、您,”王彪说不出话来,手一下下上指,半晌才吐出后面几个字,“这这这,这是要命的啊。”   看来对这个有不小的心理阴影。   苏辰弓腰出来,安慰道:“没关系,我就是私下里这样玩玩。”   王彪道:“您以为的私下里也不安全啊,被人瞧见了,肯定告你一个谋逆大罪。”   苏辰:“我是王爷,这点自由都没得吗?”   王彪:差点忘了,这位是皇上的儿子。皇上的儿子,只要不是被人拿到实实在在的谋逆证据,也不过是被人说说罢了。   可是王爷就不怕惹怒他爹,然后失宠了?   胤礽经过脸色变幻的王彪身边时,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   王彪:又忘了,辰亲王还有个太子兄弟,就算他爹厌恶他了,十几年后弟弟当了皇帝,他就是皇上的大哥。   自己还真是白白替人家操心了。   王彪赶紧跟着两位爷跳下船,因今夜月色极好,晚饭就布在环境不错的岸上,一张矮腿儿小桌子,两边是蒲草团,颇有古时之风。   月影清光下,苏辰刚端起碗,顺着风飘来一股奇怪的味道。   臭臭的,却有一种勾人食欲的香。   这是,臭豆腐。   臭豆腐现在就发明出来了吗?   平日自己也没有想起这个食物的苏辰惊喜,招手让复康过来:“你问到了一股臭味没有?”   复康嗅了嗅,道:“闻到了。王爷,奴才这就去把这臭味源头找出来,请他们--”   离开。   “你去找找,问问人家吃的什么,给我买一些。”   也闻到这股味道还觉得很影响食欲的胤礽:---   “哥,你如果想吃榴莲了,咱们可以掉头,去南洋的小岛上让你亲自摘着吃。”   可千万别找这样比榴莲还浓郁的臭味。   “再说,哥你怎么确定这个味道是人在吃东西呢?”   万一是有人在拉屎,复康过去买,这乌龙可就大了。   苏辰叨了一筷子小炒菜,笑道:“我肯定是吃的东西,”不是臭豆腐就是臭鸡蛋,“我以前吃过。”   胤礽:他哥的师父到底是个什么师父啊。   但苏辰说的其实是前世在孤儿院的时候吃过,孤儿院看门的是个五十多的老头儿,那老头儿特爱吃臭豆腐、臭鸡蛋。   尤其是在冬天,他隔三差五都会用塑料袋闷一些,那么小小一块豆腐滴上两滴香油,能就一个馍吃。   苏辰有次吃晚饭去的晚了,连一碟小咸菜都没有捞到,他抱着馒头啃的时候,老头儿看见了,招手叫他过去,让他把馍掰开,给他放进去一块儿滴了滴香油的臭豆腐。   后来苏辰就经常去老头儿跟前,讨一块挺香的臭豆腐就馍吃。   他上高中的时候,老头儿已经从孤儿院辞职回老家去了,他想那个味道了,在外面自己也买过那种油炸的臭豆腐,但总是吃不出来老头儿做的那味道。   后来,因着自己能赚钱了,可吃的东西也多了,他很多年没想起过这个食物。   今天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还挺想吃的。   ---   一艘半旧的小船上,柳老汉刚把放坏的一块豆腐拿出来想扔了,岸边就走过来一个小哥儿,向他打听是什么东西这么臭。   柳老汉看看手里的罐子,笑道:“日前出门的时候,老伴儿给打的两块豆腐,一时忙忘了,别是熏着了小哥儿吧?我这就扔得远远的。”   看这小哥穿着上好的丝绸衣服,又不是哥公子的打扮,见多识广的柳老汉就猜测这是哪家贵人的长随。   不想得罪人,他马上弯腰去拿船上的橹。   “是这样的,我家爷叫我买来您这东西。”复康解下钱包,“我给你五十文钱,你把罐子一起给我。”   复康进宫前都记事了,知道外面的物价,也就没有开多高的价钱,只这五十文都够老头儿再买七八个罐子了。   哪里是七八个?老头儿手里的罐子是老婆子跟集市上买的最便宜的黑陶罐,这是小的,才三文钱一个。   就是豆腐,也只是五文钱的。   不想今日还有这样一笔外财,老头儿笑呵呵的同意了。   但到底好奇,接过小哥儿给的一串康熙通宝他也没数,只要比十文钱多他就是赚钱的。   更何况这么一串,怎么看都得五十文左右。   柳老汉忍不住问道:“小哥儿,贵人买这个做什么?”   难道这么臭的豆腐还能是好东西不成?   复康丢下一句“我们家爷以为这是能吃的东西”便走了,徒留柳老汉站在船头怀疑人生:这臭的都打鼻子的豆腐,能吃?   “好吃着呐,保成你试试。”   胤礽看他哥从罐子里夹出来一块儿都发灰的豆腐,瞬间往后退了七八步。   他去年才在他哥再三的鼓动下尝了榴莲,虽然不至于爱上那个味道,却不如以前反感了,没想到他哥马上就吃一个更挑战人性的。   “走那么远干吗?真挺好吃的,”苏辰挑了一点豆腐放入口中,味道和老头儿做的很像,但是没有咸味。   这个罐子里的豆腐也没有切成小块儿,想来不是特意做的臭豆腐。   苏辰便用筷子夹了麻将块那么大的一些放在碗里,叫复康给他加麻油和盐。   他记忆中的臭豆腐,除了这两样不需要任何调味。   复康忍住捂鼻子的冲动,屏着呼吸给自家王爷加了半勺盐许多的香油进去。   “够了够了,”苏辰说道,“香油太多就压住了臭豆腐本身的独特味道。”   已经退到不远处一株大杨树树荫下的胤礽暗道:这味道的确是很独特。   看到他哥果真是要吃,胤礽忙道:“来人,快来人,把我哥的臭豆腐给他扔了。”   复康想要上前,他也不想让王爷吃这东西,不干不净的万一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好。   分散在周边的侍卫们犹豫片刻,有两个就想要过来。   苏辰拿着碗躲开了复康的手,对他道:“你要是扔,我先给你嘴里抹一块儿。”   复康赶紧后退。   “谁啊这是,在外面拉屎?”   停泊在此处的船不少,一道粗矿的嗓门儿就在这时候响起。   胤礽的脸色黑了黑,他可以这么想,别人不可以这么说,那是他哥想吃的豆腐,被这么说成什么了。   只见一个上唇下颔都蓄着须的汉子从矮小的船舱里走出来,并迅速的看向苏辰这边。   “是不是你?熏死人了。”   侍卫们都动了步子。   苏辰给他比了比筷子,道:“好吃的,你吃不吃?”   汉子这话,非常影响苏辰的食欲,当下回怼一句。   不想汉子怒目看来之后,面上的神色却很快缓和,大步走过来看看苏辰的头发,伸出粗大的手就拍他肩膀:“原来是小兄弟你。不必争执,咱们或许是同道中人啊。”   胤礽赶紧过来,警惕的侍卫们也瞬间上前挡住汉子。   这汉子左右看了看,心里不知想着什么,笑得更加友好。   “相逢即是有缘,在下刚才也有失礼之,不如跟我去船上小叙一番,家主人刚才就想与小兄弟结识结识。”   说话时他看了看后来走过来的这少年,这人身上的贵气比梳发冠的这人还盛。   他们这地位不低啊。   苏辰把自己的眼神递给保成:这个人有些奇怪啊,有点反动人士的气息,我们去看看?   胤礽微微点头,同意。   “老执事,刚才咱们看见的那位小兄弟过来了。”   汉子喊着跳上一艘中等量的船,高大的身躯弯下来,进到船舱里竟然也不显得拥挤。   船舱中坐着两个人,均是四五十岁模样的中年男人,一人矮胖,一人瘦削。   看到一前一后进来的少年,微胖男人热情欠身给他们让坐,倒了茶后亲手给送到苏辰手中,打量着他的发冠道:“小兄弟如何称呼?”   苏辰道:“我叫苏辰,这个是我弟弟苏成。”   一个苏辰,一个苏成,听名字就知道是兄弟俩。   “好名字,我看二位,日后可是大富大贵之相。”矮胖中年男人赞了一句,“说不定还有机缘进到天国呢。”   什么天国,天国的嫁衣吗?   苏辰笑着道:“别人都这么说。对了,还不知道您如何称呼?”   “鄙姓赵,名湖,江河湖海的湖。”这个被汉子称为老执事的矮胖男人很给面子,随后把对面瘦削的中年人也介绍给他们,“这是我的副手,姓艾,你们叫他一声艾五就行了。”   艾?   听见这个姓,苏辰心头震了震。   爱新觉罗的首字就是这个读音。   取首字给自己做姓,是皇族人的习惯吧。   皇族的人出来游历,一般都用他们同族曾经建立的金国的金做姓,其他已经给自家定了汉姓的自然有他们自己的姓。   但爱新觉罗这一支的,取首字给自己作姓的可能性比较大。   苏辰看到瘦削男人的目光,又觉得自己太敏感,也有人家本来就姓艾的可能啊。   苏辰露出笑容,跟那瘦削中年人点点头。   艾五打量眼这俩孩子,眸色沉了沉。   赵湖老执事吩咐添菜,船尾安放着泥火炉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一个腰间系着蓝布围裙的妇人在外面忙碌。   听到里面的吩咐,她答应一声,很快便端着一碟蚕豆和一碗蒸肉送进来。   “粗俗菜肴,两位小兄弟可不要嫌弃。”赵湖说道。   苏辰不想吃他这里的东西,尤其是保成,他的那个胃根本没有吃过外面杂七杂八的。   他笑实诚道:“说实话,真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看着也不是多美味。”   赵湖笑了笑,道:“您们是幸运的,生在了富贵之家。别看着饭食粗疏,天底下能像我们这么吃的也没有几个。”   苏辰还以为接下来会说朝廷无道什么的。   没想到这人话音一转,说道:“因此才有很多贫苦之人信奉我主,希求来世能够投身富贵人家不再受苦。像你们两兄弟这样的,若是侍奉我主,来世必能被接引到神界成神做仙。”   苏辰俩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开始还以为是天地会、哥老会那些组织,想着能打入内幕也不错,没想到碰到个传教的。   “不知道您们的主是?”   “我主耶稣---”说起这个,赵湖吧啦吧啦半天都没有停下来。   冗余的传教套话听得苏辰昏昏入睡,话说南怀仁也没有这么积极的跟他传过教,终于,他听到了点有用的东西。   “我看小兄弟梳的发冠是明朝士人的样式,便知你心底定是一个怀念旧主并且向往光明的人,明朝遗子和他的皇后,早几年便已经接受过天主教教区主教的受洗,你们如果入教,我可以代为引荐你们认识啊。”   苏辰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发冠,原来是这个吸引了天主教的传教徒。 第154章 夜斗   但令他惊讶的是,此时竟然已经开始有□□人成为比罗马教廷派出来的传教士,还要敬业的传教士。   教区主教。   没注意过这个,不想人家罗马教廷都把中国划成一个教区了。   老执事!   看来这个赵湖在中国教区的身份也不低啊。   艾五给赵湖递上筷子,道:“执事,你还没用饭,其他的我来跟他们两个说。”   赵湖接过筷子,说道:“你再给他们敷讲敷讲我们的教义。”   艾五说了些仁爱、博爱所有教徒都是一家人的话,也把目光放在苏辰头上,道:“我们这些传教会一直都在讨论中国礼仪的问题,主教颜当给我们这些教徒争取了不必遵循清朝风俗的自由。像你这样喜爱明朝冠制的,彼时就不必只在黑夜里才能做这副装扮。”   苏辰怀疑:“你在说什么?”   艾五道:“就是说,信了我们的天主教,竟连祖先、孔子都不必信奉了,而且教皇的权威高于一切,我们大多数人都认为不必对中国的皇帝称万岁。”   胤礽好险才没忍住脱口而出一句“放肆”。   正在吃东西的赵湖先是看了艾五一眼,再看了看苏辰二人的神色,道:“难道你们还觉得那鞑子皇帝有称万岁的必要?如果传教士们能成事,咱们说不定还能恢复明朝正统呢。”   苏辰按了按保成的想要打手势叫暗卫进来的手,说道:“是不是能称皇帝为万岁,不重要,毕竟咱们都知道那就是句虚话。可是,为什么不让祭祖祀孔啊?我不是读书人,不让我祭祀孔子可以,但是不让我要祖先,那可不成。”   听他这话有入教的意思,赵湖搁下筷子,擦了擦嘴道:“你这还是不通教义的缘故,信奉了我主之后,你的父亲就是天主了,能被你当作灵主行礼侍奉的也只有God。祖先不必说,甚至连父母若不是教徒的,跟你的亲缘都不那么重要了。”   “你们比出家还狠啊。”苏辰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赵湖笑道:“这和出家还不一样。佛教那些人,不过是捧着一个泥塑土偶的迷信罢了。”   苏辰:你还知道迷信?   算我孤陋寡闻,不知道清朝初期已经有了这么先进的看法。   “我们的中国区主教,福建宗座代牧颜当,此时就在福州府,你要不要去见见?”赵湖保证,“你们二位这般人杰,是足够请颜当主教给你们主持受洗仪式的。”   胤礽心头的气愤已经平静下来,说道:“好啊,我们兄弟在外无事,跟你去见见这位主教也无妨。”   拉拢到这么两个大教徒,赵湖喜形于色,约定好明日出发的时辰,还拿出一本灰色布皮包装的经义书送给他们。   两人离开这艘小船时,明亮的弯月已经来到天心正中。进了自家船舱,胤礽就把那本圣经扔到一边。   “京城的那些传教士倒是老实,福建这些个,都想在我们清朝建起一个国中之国来了。”他气得一口闷一大杯凉茶,“哥,天明之后我去福州府调兵,找到这个主教的老巢直接把人押送进京交给阿玛处置。”   “他们的主教都在这儿,这里发展的的教徒不会少,如果直接拿人,恐怕会发生□□,”苏辰想了想,说道,“明天我们也不必去探他们的老巢,回到京城找个传教士给颜当写封信,不信把他诓不到京城。”   胤礽听着他哥的分析,渐渐冷静下来,但想起他哥说不让他祭孔都可以的话,只觉得自家这个哥的确有些离经叛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哥那个道士师父给他幼年的影响太深了,以至于哥对什么都能保持一种局外人的冷静态度。   这就越发显得他哥当年为他亲手杀了一个贴身大宫女时的可贵。   胤礽此时更觉得除了他和阿玛他哥对其他的人和事都看得很淡,这个感觉不是错觉。   苏辰看保成又发呆,抬手在他头上揉了揉。   “为免和赵湖纠缠,后半夜咱们就开船。”   胤礽嗯了声,才想起打开他哥的手:“孤是大人了,以后不要像揉小四那样揉孤的脑袋。”   语气和神情都特别傲娇。   苏辰忍不住笑了声,双手枕在脑后就地往后一躺,“睡觉睡觉。”   胤礽没有睡,出去安排好各方面的事宜才回。   回来一看他哥都睡觉了,还打起了呼噜。   小心地给哥加上一张薄毯,他便也躺在旁边睡了。   不知睡多久,胤礽被外面的隐约的刀器相撞声惊醒,撑着爬起来向外看了看,月色更加明亮,在水面上照射出一片亮光。   一翻身才发现,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把你吵醒了?”   胤礽来到外面,在岸边看见他哥,他哥的面前,一个人在岸边的浅水里扑腾着,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跳下船,走过去才发现入夜时给他们传道的艾五就站在他哥的另一边。   这时也看清了水里扑腾的人,是那个赵湖。   “怎么回事啊哥?”   苏辰下巴点了点水里的赵湖,“这家伙在外面还放着他自己的探子呢,不知道观察了咱们的侍卫多久,想是咱们一回去他们就研究起咱们的身份了。”   “然后,”苏辰侧身看向旁边的艾五,“他们就起了内讧,赵湖担心事情有变主张立刻离开,艾五主张继续发展咱们入会,二者便打起来了。”   艾五嘴角抽了抽,没想到他下船之后跟这小子说的话,他得出来这么一个总结。   赵湖如果只是想单纯的离开,他用得着跟这个素来不睦的人翻脸吗?   入会之前,赵湖是个打家劫舍的强贼,惯做的就是杀人夺财之事,入了这个方济会之后,一通忏悔似乎便已把他前半生的罪孽洗了个干干净净。   便是入会之后,这赵湖也没少再做亏心事,什么时候觉得亏心了,就去教堂忏悔一番。   现在真真跟个毫无瑕疵的圣人似的。   以前的艾五可以不管那么多,但今日他不会让艾五靠近两个孩子分毫。   胤礽警惕艾五的用心,对他打量地便比较仔细,看清这人左肩处一片嫣红心知他受了伤,客气道:“为了我兄弟俩,叫艾先生费心了。”   月光十分明亮,艾五甚至能看清这少年面上神情,掩饰的极好的打量神色,和他阿玛小时候的样子尤为相似。   其实艾五一开始看这两个孩子的样貌时,并不怎么确定他们的身份,直到他注意到外面隐藏在岸边树荫下的两个护卫。   他们身上的气息,和宫廷内卫如出一辙。   宫廷内卫是仿照明朝的锦衣卫而设,其实銮仪卫亦是源于明朝锦衣卫,但查隐秘、监视百官的职能在他们身上已经消失了。   这些,全集中于在銮仪卫对比下渐渐隐身的内卫身上。   不过如今宫里又增加了一个更隐秘的暗卫组织,内卫倒是有了走上台前的趋势。   看着两个俊秀无双的少年,艾五面上不自觉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正注意着他的胤礽:这人难道认识他们?   不然他不能笑成这个样子。   胤礽皱了皱眉,再次问道:“救命之恩该当回报,不知老先生具体如何称呼?”   “鄙人家中行五,就叫艾五。”此人面上的笑容大了些,“今天也不是我救你们,而是你们救了我。”   苏辰看向保成。   胤礽微微摇头,道:“不管怎么样,小子想请老先生跟我们一起回去,好让家中长辈郑重致谢。”   “那却不必了,我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办。”艾五说道,“现在赵执事死了,我得去找颜当主教汇报一下,我们路上遭遇了不愿抛弃父母牌位的教徒们袭击,赵执事等人为了捍卫教义死得惨烈啊。”   在水里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的赵执事想骂人,一张口咕噜咕噜又灌进来很多被他捣腾混浊的污水。   至于一开始请苏辰他们上船的那个汉子,早已浮尸水上,妇人和赵执事那个暗探逃了去。   苏辰这边的侍卫半个时辰后才带着两个半死不活的人回来复命。   妇人强撑着一口气看了艾五一眼,然后骂了一句“负心汉不得好死”这样的话就不省人事。   这边来回打斗的声音,其实早已惊醒了附近泊着的几艘船上的人,但到现在那些船都黑洞洞安安静静地在水面停着,好像都是一艘艘空船。   其实躲在船上的人都怕死了,完全不知道这些打起来的人是水贼还是什么帮派,担心牵连到自己身上还来不及,更别提出来看热闹或者仗义行事了。   此时加了一杯热茶披着大毛披风的苏辰,转头问同样装扮的艾五:“这两个人可以留着吗?”   艾五摇摇头,说出来的话都没有什么感情:“他们都是赵执事的坚忠派。”   “那我就把他们带走了,放心,绝对不会让他们出来坏你的事。”苏辰便如此说道。   艾五明显一愣,问道:“我有什么事?”   “咦?”苏辰疑惑,“难道之前在船上的时候,你没有故意给我们带话?”   苏辰直觉这个艾五不喜欢方济会等天主教的传教士将教徒控制的太过严密。   而且他还早就看出来,自己虽那个打扮,但他和保成并不是思念前朝的明朝遗民。   胤礽听闻大哥说的这些话,也想起来在船上时艾五的那些话,按说教徒内部的针对中国礼仪的争执,在他们还没有入会的情况下不该透露。   这个艾五,的确可疑啊。   艾五突然哈哈笑了一阵,道:“你们的爹有你们这样两个孩子,一定很欣慰吧。”   苏辰:这还用说?   瞧见他本就如此的表情,艾五又笑了一阵,说道:“我的确是看你们出身显贵,想通过你们给朝廷传个讯息。当今太过倚重传教士,并非是好事。君不见,南边的澳门和吕宋,早已尽是传教士的天下了。罗马教廷对信徒的控制,比之佛教更有害于一个朝廷的完整性。”   说着他摇了摇头,“不知当今是否受了先帝的影响,对那些渡海而来的传教士们优容太过了。你们可知,两年前,就有一个法国的传教士名叫殷弘绪的和方济会创始人陆方济一起来到中国?”   看他有长篇大论的趋势,苏辰自觉当起一个很称职的捧哏儿,摇头道:“不知道。”   艾五笑了笑,神色慈祥,道:“陆方济把他的方济会带进来,并且成为福建宗座代牧,代表罗马教廷总理中国教务。   他还是个比较宽和之人,在中国信徒的管理上,遵循着当初利玛窦定下的规则。只是去年这个人生病死了,他的同伴颜当主事,虽还未受到教廷的正式任命,但已掌握实权。”   “这个颜当,对天主维护比陆方济可要严格的多了。”   艾五正说着,话被打断了,另一个小子皱着眉道:“你不是要说殷弘绪吗?”   艾五看向他的神色里尽是满意,笑道:“是我老人家偏题了。殷弘绪啊,他来了中国就定居景德镇,我再三打听才知,这个人是来打探瓷器烧制秘诀的。”   苏辰听了这话,升出一种妄自菲薄的感觉来。   为什么他总觉得科技会必然的从外国先发生呢?现在的传教士只怕和他一样的心理,他觉得西方技术厉害,传教士们却觉得东方更高一着。   竟然有如此苦心孤诣来从中国学习技术的。   俩孩子听了这话,皆是神色凝重,艾五见了,眼神更加柔和欣慰。   “总之,对这些传教士,要警惕啊,他们心里只有教皇和天主,对中国的一切礼仪其实都是一种轻蔑的态度。”   这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辰郑重地跟艾五道谢。   待把赵湖的尸体捞出来,已经月落西垂了。   苏辰兄弟俩跟独身一人离开的艾五分别之后,留下来两个人处理事情的后续,他们便也上船离开。   红日初升,平坦的海面上,王彪坐在船头发呆。   经历过昨天晚上,他对这两位主子更加恭敬,这些皇子皇孙的,果然一个个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见一两条人命竟一点儿影响没有的回去补觉了。   他当年开始行商的时候都已经二三十岁,头几次被人劫道回去后总要吓病一场的。   哪里像这俩,尤其是辰亲王,生生把赵湖淹死了,他竟然一点异色都没有。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对于赵湖的死,苏辰的确一点的愧疚或惧怕都没有。   上船后他的回笼觉睡得很香。   再次睡醒,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起身到船尾处洗脸刷牙,然后看着天上那轮红彤彤的太阳,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现在到哪儿了?”   复康手里端着杯茶在旁边伺候着,说道:“前面就是福州港了,刚才有人送来了老爷的一封信,应是催着您和二爷快回去呢。”   所以这福州,咱们就别去了。 第155章 淘书   苏辰坐在竹椅子上,赏了会儿两边的风景,道:“那就回去吧。对了,保成呢?”   “前面是一个小水湾,听说常有卖新鲜瓜果的,二爷过去买瓜果。”   正说着,保成就踩着漫过水的通板上船来了。   船儿比较小,通板吱呀吱呀,让不习惯水乡的胤礽很是嫌弃。   “买了什么?”苏辰坐在椅子上,低头问正迈进船舱的弟弟。   胤礽弓腰低头穿过船舱来到船尾,把手里亲手提着的一个小篮子递到他哥面前:“我见有黄瓜,买了些。还有卖酱瓜的,我看着干净,也买了一罐子。”   说着盘膝坐在船板上,把篮子上的干净蓝布揭开,只见里面除了他说的菜还有两碗米饭。   “这个是张侍卫去最近的酒楼叫他们现蒸的。”胤礽就知道他哥关心的,接着道:“蒸了一大锅,他们的也有。还有些炒菜,我看着不好就没要。”   这念念叨叨的,真有当家煮夫的几分特点了。   苏辰笑道:“没关系,我还有臭豆腐没吃呢。”   胤礽抬抬眼皮看他哥,道:“那咱俩别一起吃饭。”   说是这么说,复康把小桌子搬到船尾来之后,两个人还是面对面围着一张桌子吃起饭来。   “这酱瓜味道不错,”苏辰一边看信一边点头。   信里,阿玛说很担心他们两个,昨天(写信当天的昨天)还做梦梦见他们俩遇到了危险,叫他们两个速度的回京,别在路上耽误。   胤礽手里也拿着两张纸,都是阿玛交代他的内容,什么天冷加衣之类的他都忽略了过去,看到阿玛说日前雅克萨又被俄罗斯人重新占领。   他的眉头先是皱紧,然后松开了冷笑道:“叫你们不听我哥的话吧。”   苏辰听见了就和保成换信看,待看到后面的内容,着急了:“保成,咱们不能在路上多耽搁了,得赶在雅克萨再一次的降书送来之前回去。”   就担心这一次自己这边胜利之后,再轻易的退了兵。   到时候和谈就不那么好和谈了。   对付好战民族,得比他们更加好战。   吃完饭叫人把垃圾扔到岸上,他们的船再次汇入向北的航道。   船行的速度不快,还能听着水声,对于不晕船的人来说坐船比坐车舒服。   因为半夜起来,补了个回笼觉也没有睡够的苏辰靠着船舱看了会儿书就困,刚迷糊一下,复康说王老大求见。   苏辰坐起身,“叫他进来吧。”   王老大除了安排食宿的时候过来前面的船,平时都在后面,他虽然坚持要送两位皇子回去,却轻易不到他们跟前。   随着王老大进来,带来一片甜香。   “这是翠玉甜瓜,”王老大把手里草绳编制的篮子放在桌子上,笑道,“还是从一个山西的庄子里流传出来的,那庄园的管事娘子姓周,每年都免费派发种子给附近农人,这名声越传越广,千里之外的也能跑过去求种子。”   “周娘子也不论来人的出身好赖,说是她家主子说的,只要来求种子,连带着种植的方法都教。这不,前年才教出来一个大棚种菜的方法,现今福建这边都有了春甜瓜。”   苏辰从那草编篮子里取出来一个甜瓜,只见色泽青碧形状圆溜溜,不知道从多少个翠玉甜瓜里才能拣出几个这样的来。   “谢谢。”   苏辰说了声。   王老大脸上笑容盛开,第一次听见王爷说谢谢还有些惶恐,现在却是习惯了,听了心里头挺开心的呢。   “明天中午咱们能到泉州,问问两位爷,泉州咱们还停不停?”王老大问道。   如果要停想去逛逛的话,他也好提前安排。   苏辰抽出来靴子里的一把小刀,又拿了一个圆溜溜的甜瓜,转头问保成的意见。   胤礽正在写东西,他今天早晨去买瓜的时候问了好些看模样是老农的人,片面的了解了下去年阿玛让大臣们过来测量归还内迁百姓土地的结果,要写下来回去拿给阿玛看的。   此外,还有他问到的一些粮食物价。   这时便点点头道:“去看看吧。”   听说泉州在明朝就是海贸繁盛的一个口岸,去看看比广东那边如何。   王老大问好了就要告退。   “等下。”   他后退的脚步顿住,然后就看到王爷把那削好的翠玉一般颜色的甜瓜切开小半,从旁边的盘子里拿了一银色的签子插住了递到他眼前。   “拿着吧,”苏辰说道,“你买的甜瓜你也尝尝。”   王老大捧着一块甜瓜走了,珍惜得好像活这么大没见过甜瓜似的,把跟着他的两个心腹小厮惊讶得捡一地眼珠子。   也不知道前面船上那两个少年是什么人,再没见过自家爷这么上赶着什么人的。   次日到泉州,果然停下来逗留一日,兄弟两个在城里逛了半天,又去吃当地有名的酒楼,天晚就回船休息。   王老大在晚上还安排了一些项目,有歌有舞还有高床软卧。   因有那么些侍卫跟着,他也不敢弄什么乱七八糟的,但两位小爷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如此尊贵之人竟不爱这些玩的。   仔细一想也对,那金子做的城里长大的孩子,跟外面的这些膏梁子弟自然不一样。   苏辰淘回两本书号政策实行之前出的书,到船上就看。   开头一本是《白猿经》,不著作者名。看内容像是一本军事科普图,配了很多图画,有“观太阳”“观太阴”等图,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胤礽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倒不如他买的几个精巧陶瓷有趣儿,这些有民间的娃娃,还有不少正在做各种工作的彩陶。   有个纺织女俑,釉彩明亮,神态如生,卖给他们的人说这是黄道婆纺织,胤礽伸出手指头转了转那个纺车,还能绕上线纺呢。   苏辰看着书抬手端茶,见保成在玩这个,好笑。   上一次他们在外面行走,这小家伙就喜欢这些民间的小玩意。   没想到长了两岁,还是这个性子。   “保成,你看看这个。”   胤礽丢下他的东西,和他哥并排坐着,看了眼疑惑道:“射罔?”   什么玩意?   苏辰又点了点底下的解释:“鸩毒。”   这一条记载的就是鸩毒的制取方法,用剥皮切快的乌头低温熬制而成,书上说在先时,人经常用这个涂抹在箭头上,中者几步便死。   乌头的毒,在苏辰想来只有□□。   这个制法就是□□的提取方法。   据他为数不多的自然科学知识判断,这应该是当今世界上最早的生物碱的提取方法了。   在他看来这本书科技价值巨大,正打算回去之后依旧交给张英,叫他们整理之后出版。   但保成的一句话提醒了他,“哥,如果这个出成书给大家都看见了,一些坏人想要做事就会方便很多。”   不同时代处理方法不同,这些东西在现代是可以公布的内容,但在此时,或许应该列为政府内部资料。   “那你看看这个,”苏辰又打开另一本,这本有作者,名为《三农纪》,记录中有鸡鸭猪鹅形态习性,是一本不那么完备的养殖书。   《三农纪》不仅可以印刷,还可以找到作者后让他联合具有丰富养殖经验的老农,做成一本专业性指导性双强的养殖书。   到时候,想吃鸡胸肉就不用专门浪费一只鸡了。   胤礽点头:“这本书很好。”   “作者叫张宗法,”苏辰把书前书后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任何跟作者的家庭住址有关系信息,“这书应该增添一个前言,将作者所居住的省份、县治介绍一下的。只有一个名字,找这么个人不跟大海捞针似的?”   胤礽想了想,道:“曹子清如今在江宁,结识了不少明遗民和江南文人。像这等写书的,都会有些文名,我们不如转道江宁,让曹子清那些读书人的朋友帮咱们问问。”   顺便,看看江南的风景。   苏辰道:“好啊好啊。”   他也好奇曹寅在江宁协理制造局事务做得怎么样,“听阿玛说,去年年底,子清走了六礼,定的是一个姓顾的大户人家的姑娘,咱们也瞧瞧。”   曹寅本人就是个温润君子,再加上他还有个让他们家族名闻全世界的孙子曹雪芹,对他在离开京城之后在江南的经历,苏辰是很好奇的。   胤礽看他哥,“说让你成亲你抗拒的跟什么似的,现在却怎么如此关心曹子清的婚事?”   不会他哥---   胤礽都没有让那个可怕的想法冒出来。   不可能的,他哥跟曹子清也没有细细长长的相处时间。   而且,他哥也不会有那样的毛病。   苏辰都不知道,之后的几天里,他弟弟热衷于领他去找美女听歌玩乐,是出于这个担心。   他还以为即使有他的严密看管,弟弟又想发分枝叉子,听歌的时候保成说哪个漂亮可意他就给哪个找出一点不美之处来。   直接把胤礽和王老大都整得脑袋大了。   胤礽是担心他哥会走上歪路子被阿玛知道了打死,王老大则是到一地得罪一地的姑娘,还没到江宁,歌圈儿内部的就都知道有个专门砸场子的王老大。   在紫禁城的康熙收到另一个渠道暗卫递上来的信儿,又好笑又担心。   担心俩孩子没他看着学坏了,好笑辰儿长了这么大还一团的孩子气不谙世事。   将信收起来,康熙问没有得到指示还未下去的荣广:“辰儿的师父,还有没有半点消息?”   一个人总不能凭空蒸发了吧。   康熙其实有些怀疑,辰儿到现在都不接触女子,是跟他师父早年的教导有关,为此他还咨询了几个比较德高望重的道士。   然后那些道士告诉他说,的确是有些门派要求入门弟子保持童子身的,但不多,还给他提供几个要求弟子保持童子身的教门。   康熙对这些修道之人比较宽容,对此表示理解,但他还是希望能把辰儿的师父找回来,问个清楚也好对症下药。   皇上问起这个,荣广就有些愧疚了,自暗绣阁成立之后,他们没有办好的两件事全都和王爷有关。   而之所以有暗绣阁,还是当初为找回王爷而设的。   “回皇上的话,仍旧没有消息。”荣广低着头,惭愧非常。   康熙说道:“重点在辰儿他们师徒曾经居住过的那山周围放几个人,其他的人手就撤回来吧。”   这人在云游之前能让辰儿平安从千里迢迢的湖北来到京城,必是个真人,自己这些凡夫俗子的暗卫找不到对方也情有可原。   康熙写了一封信,交给荣广:“俩孩子要去江宁,你把这封信带给曹寅。”   根据曹寅的汇报,有顾景山的带领,他已经被江南士人广为接受,这是个让他带着自家孩子接触江南文人的好机会。   荣广退下去后,敬事房的顾问行端着绿头牌进来,康熙摆了摆手,让人退下。   今天皇上没有翻牌子。   六宫妃嫔得到消息之后,才都准备睡觉。   德妃手上的针线活儿倒是没停,旁边坐着的是她昔日同伴,万琉哈氏兆禾。   她已经二十二岁了,还没有被皇上宠幸一日,对比着如今已经两儿一女的德妃,她的人生简直是一个悲剧。   好在这些日子过来说话,德妃知晓她的意思也没有拒绝,还表示能帮会尽力一帮。   万琉哈氏起身行礼,归去前欲言又止。 第156章 交锋   万琉哈氏起身行礼,归去前欲言又止。   她还想从翊坤宫来永和宫。   德妃知道万琉哈氏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帮忙是能帮,帮到将人收到屋檐下就没有必要了,且不说亲姐妹有没有这么帮的,就算真的帮到那种地步人会感恩吗?   不会。   曾经位份一般的人现如今却是天差地别,德妃换位想想,如果是她她是不能服气。   所以她压根不会给自己找这个麻烦。   装作没有看见万琉哈氏想说什么,德妃转身对大宫女吩咐道:“小厨房有没有才做好的点心,给兆禾妹妹拿一些过去。”   大宫女说:“四阿哥喜欢吃豌豆黄,您让做的还有些。”   德妃点点头。   “不用了娘娘,”万琉哈氏笑说,“我这些日子吃得多,正想着吃得清淡一点呢,晚上也就不吃豌豆黄那样甜腻的东西了。”   但其实有多尴尬,只有她自己知道。   奈何形势比人强,一个子女都没有的她只能凭借往日亲近的情分和德妃打好关系。   “说起来,四阿哥这些日子都来永和宫跟您请安,熬了这么些年,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德妃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得意或喜悦的神色,淡淡道:“我们母子这一辈子都要感谢皇贵妃娘娘的提携之恩,如今哪有云开月明之喜。”   万琉哈氏终于忍不住神色间的尴尬,“是我失言了。”   闲谈这一会子,德妃掩嘴打了个哈欠。   大宫女就笑说:“万秀女,奴婢都已经点了好灯了,这就送您离开。”   万琉哈氏这才矮身行礼告退离开。   永和宫内处处有灯火,但在外面却是处处宫中小路黑漆漆。   一出永和宫两眼跟瞎了一样。   万琉哈氏身边只有一个小宫女得用,永和宫大宫女把玻璃灯交给小宫女便转身回去了。   小宫女石榴看见主子手里的帕子都被拧成了一根绳子,擎着灯站在旁边也不敢说话,好一会儿,才听见主子心平气和的声音:“回去。”   翊坤宫现在就是一个无主宫殿,位份最高的也就是一个郭嫔,在上面确定翊坤宫是空置还是重新安排主人之前,够上的够不上的谁都忍不住对那个位置生出几分幻想。   漆黑的宫道上只有一盏微弱的亮光,两个人的脚步声似乎能被无线扩大。   万琉哈氏可能终于忍不住心里的不平之气,对小宫女道:“石榴,你知道德妃娘娘最厉害之处是什么吗?”   石榴一个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双手把着灯柄正怕黑暗里猛的扑出来一个巨口大兽,听见说话声吓得一抖:“主子,奴婢不知道。”   “呵,”万琉哈氏冷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兔子都咬到嘴里了,她也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   你就是和她日日相处,也看不清她到底有多大的野心。   储秀宫,宜妃睡了一觉醒来了,她此时已经有孕四个多月,嗜睡的很,皇上虽然每天会来看看她,但却不会留宿。   而宜妃现在是有孕万事足,只管自己好好养胎,并没有盼着皇上常来笼络他的心思。   因此她没有像其他女人等着绿头牌落下来才卸了妆容去休息。   宜妃算是看出来了,皇上是个最最看重儿子的,有儿子在,他就不可能忘了你这么一个女人。   起来如厕之后,宜妃表示自己饿了,叫小厨房加餐。   如今在这宫里能被允许置办小厨房的,只有有子的妃嫔。   桌子上摆放着两只亮堂堂的玻璃灯,宜妃现在身子不便,就不坐那种围桌子放的小凳子,到桌边吃饭也要坐宽敞垫着软垫的太师椅。   不一会儿,一碗咸香软糯的燕窝鸡丝粥便被送到桌前,伺候的老嬷嬷转身把一个小罐子拿出来,用精致的银著拨了两条腌的青黄的小黄瓜到青花瓷碟上。   这个腌菜是日前皇上叫乾清宫御膳房的人送来的,小小的一罐子,听说没少费功夫,用去年最嫩的黄瓜腌的,光是香料就要浪费一筐子。   味道也着实是上等的,老嬷嬷被赏赐尝过一段儿,后续两天嘴里都留着那股子咸酸中渗透着微微一丝甜的香。   用这个配粥吃,是最好的。   宜妃拿勺子慢慢的咬着吃,粥没下去一半,两根腌黄瓜已经下肚了,老嬷嬷不让再吃,“皇上说辰亲王来信中说了,腌菜中可能会有那什么酸,孕妇和小孩儿都不能多吃。”   宜妃撇了撇嘴,低声嘀咕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辰亲王是万岁爷老子呢,连庶母有孕的事儿也要告知。”   辰亲王是年前南下的,那时候她还没有确定有孕,现在人家父子信中都说能不能吃腌菜,定然是皇上告知他儿子的。   但宜妃这句话可把老嬷嬷及屋子里几个心腹大宫女唬了一跳,忙都说:“娘娘,可不敢这么说。”   “好好好,不说了,”宜妃不是没想过把自己的儿子提到和辰亲王同等的地位,暗示了两次都遭遇到皇上的冷落,她才知道在皇上心里,除太子就是辰亲王,谁也别想和他齐平。   再有延禧宫大阿哥常常被皇上教训,细究原因哪次不是这大阿哥要给辰亲王和太子爷挖坑。   可惜皇上护着,连皇贵妃时常念着的弟弟隆科多都因为得罪辰亲王绝了仕途,最后走上和白莲教勾结的这一步,把皇贵妃都带累死了也没见皇上当初有几分的心软。   死前让她当了一日的皇后?   那算什么,也不过是做给大臣们世人看的罢了,说到底还是为了不让佟佳氏一族处境那么难看的!   宜妃一边吃着粥一边抚着肚子,想着,等肚子里的小十一出生了,就让他跟德妃生的小四学着,让他天天去黏着辰亲王去。   不看现在的小四,在皇上那里是比其他几个皇子们都要重的么?   不过如果是个女儿也挺好的,淑慧公主常住宫中可不是每天闲着的,辰亲王那边的玻璃厂开张之后,淑慧公主可是手把手教着如今年纪比较大的三公主四公主经营玻璃铺子呢。   以前可能宜妃还会担心生个女儿会被奶嬷嬷们带歪了,但现在有淑慧公主,公主们以后的日子怎么也不会太差。   一边想一边吃,一碗粥就见了底。   几声女子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空,传到这边来。   宜妃听着是隔壁翊坤宫飘来的声音,正要叫自己的人去看看,一个二等宫女就跑进来汇报。   “娘娘,娘娘,隔壁的那些答应常在们,打起来了?”   “打架?”宜妃脸上一下子迸发出笑意来,“翊坤宫现在,真是---别管谁住过的,到底都是零落了啊。”   其实她心里有个想法,但因着皇贵妃还没有过一年,也就不便提。   “序梅,你去隔壁说一声,让她们安静些,如果惊动了上面,翊坤宫只怕真要空了。”宜妃笑着吩咐。   一个大宫女站出来领命去了,大约一刻钟之后回来的,彼时宜妃还没睡,就等着她来回话问问缘由呢。   “是两个名分都没有的庶妃,因着她多用了她的两份炭吵起来的,奴婢去的时候,两边的宫女都打起来了。”   序梅也是一脸的八卦之色,“娘娘,您不知道,那个被抢了炭的是谁?”   宜妃兴味盎然问道:“谁?”   “就那十四年便和德妃娘娘同日进宫的万琉哈氏,那时候选秀制度还不如现在完善,他们说是秀女其实就是伺候人的宫女儿。”序梅是个万事通,本来就知道的一些东西再加上今天的打听,让她讲得头头是道,“后来德妃高升,万琉哈氏现在还是个老姑娘。皇贵妃可怜她,给她提了提待遇,不用伺候主子娘娘了但她却也没有个正经的名分。”   “如今皇贵妃去了,她为了前程,天天到德妃跟前请安,弄得好几个住在一起的人都看不上。今日她才出门,那另一个小贵人转头就让宫女儿太监去把她的炭给拿走了。”   宜妃笑笑,她最看不上的就是德妃,什么东西啊,自己没本事争宠就把儿子舍出去。   随后才说道:“把咱们的篱笆扎紧,这些事啊本宫以后自有处置。”   ---   自己一个人睡得很香的康熙做了一夜的梦,先是梦见胤祜死了的那段时间,每日他和皇后都都会被旧物还在儿子却已经不在的那种十分清晰刮人的伤,痛得难当。   皇后几乎每天都要哭一场,他看着皇后哭,自己心里只有十倍百倍千倍的疼。   疼着疼着,康熙意识过来,自己儿子不是在十五年的时候就回来了吗?   他正要告知皇后这个消息,让她不要再沉浸在伤心之中,一睁眼,看见的却是跪在他面前的年纪已经老大的儿子。   但一时之间没有看出来这是老大还是老二来。   康熙正要问,开口才发现说出来的根本不是自己想说的话。   “胤禩,老大说有个术士给你相面,说你后必大贵?”这个声音有些苍老了,带着隐怒的嘲讽,“你已经是贝勒,来日,朕至多封你一个亲王之位。你还想如何大贵?”   一群儿子跪在前面,从站着的康熙视线看去,这些都已长壮了翅膀的孩子垂着头,应都是很惧怕他这个皇父的。   但其实康熙很清楚这些孩子们也很清楚,他们一个个的那一腔心思全在皇位上,根本没一个是真心关心他这个皇阿玛。   当年,明珠一党势大,唯恐已和大阿哥联系在一起的明珠党会威胁到胤礽的太子之位,他不惜断臂留下刻薄寡恩的名声也打掉了明珠党。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之后会成为索额图和太子党坐大的时期。   当初,索额图未止一次鼓动胤礽谋逆,那个被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孩子呢,却连几句严厉的话都没有斥责过索额图。   心就是在那时候彻底凉掉的。   到今年才决定费太子,已经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给胤礽机会了。   胤礽是成功废掉了,但其他的这些孩子们呢,连老八这个生母卑贱的孩子都有了那个野望!昨天他是好忍着不想让大臣看皇家笑话,才没有怒斥这几个。   国不可一日无君,却不至于一日无太子。   听到皇阿玛的怒斥,顶着一张充满沧桑面庞的胤禩抬头,他还以为那日自己要彻底归于死亡了。   不想一睁眼,却是张明德在眼前,正说着些什么王上加白的混话。   头一次,他以为这是自己的机会暗自欣喜,最终被革掉贝勒之位时才知道,大哥说愿意推举他只不过是一个陷阱。   对皇阿玛的了解,大阿哥终究比他深。   前世,他在听到被张明德相面言贵,并暗示说有刺客可以帮忙刺杀废太子之后没有及时奏报。   被皇阿玛训斥为揉奸成性枉蓄大志。   这一次他当天就进宫来奏了张明德之事。   没想到的是,还是在今天被皇阿玛召集来到乾清宫。   对于皇上的问话,他只能说:“儿子对太子之位,并无一分的觊觎之心。”   康熙此时的疑心比任何时候都要重,闻言冷笑连连,“朕看你不是没有觊觎,而是争宠手段比其他人要棋高一着。”   胤禩皱眉,皇阿玛这些话,简直是厌恶他到了极点。   他这一次进来奏报,以为是做了正确的选择,没想到竟也是别有用心的了。   胤禩苦笑一声,不再辩驳。   康熙被激怒,骂道:“果然是辛者库贱婢所生,学足了你生母的心高阴险!”   “皇阿玛!”   “皇阿玛!”   一道声音是胤禩不可思议的,另一片是三四五六七八九等众皇子的异口同声。   “皇阿玛,您不知道这样斥骂良妃娘娘,等于是在要娘娘的命吗?”一向受宠有恃无恐的老十四忍不住跳出来,跪在老八前头,伸手挡住他八哥想要保住他八哥的样子。   胤禩握在一起的拳头才微微松开。   老十四这个人的确是没脑子了点,但对他却有八九分的真心。   而这位从小便宠着他的皇阿玛,恐怕对他的嫌弃有八九分才是真的。   以往没有幼时的记忆,胤禩并不清楚在他没有入上书房读书之前,皇阿玛对他的态度。   记事的时候,皇阿玛去哪里都经常带着他了。   十五六岁,便吩咐他办事,因为他,还将额娘的位份一提再提。   在他自己和所有人的眼里,他都是一个分了皇阿玛几分宠爱的阿哥。   即便到了另一个世界里,看到那个皇阿玛对真正当作儿子的儿子是怎么样的,他也没有怀疑过皇阿玛曾经对他的好。   现在却提前听到了那句将他所有的骄傲和尊严都打入尘埃的话,胤禩终于可以肯定,皇阿玛心底是厌烦他们母子的。   而年轻康熙搞清楚目前的状况之后,也觉得梦里这个中年的自己说话太过分。   尽管他不喜欢胤禩的母亲,但当初没有阻断他的出生,就是认可这个儿子的。   康熙想审视一下自己的脸庞,还真换了视角,他更了解自己,一看就明白现在的自己有几分像是个被逼入悬崖角落中的孤狼。   康熙冰冷的眼神落在老十四身上,道:“怎么,你想造反吗老十四?”   胤祯刚才扑过来的姿势的确是能冲撞到皇上的,胤禩担心再发生上一世皇阿玛拔剑对老十四的事件,紧忙伸手把老十四拉在后面,自己跪上前一步。   “皇阿玛明鉴,十四弟只是担心儿子才与您争执。”   康熙更觉得这一幕刺眼,怎么,你们兄弟之间这般维护,只有阿玛是个残忍无情的阿玛!   “好啊好啊,你们兄弟倒是友悌,”康熙扶着微微发抖的右手,转身走向金銮殿,“着即日革除你们二人身上爵位,回府幽禁,无诏令不能跨出府门一步。”   胤祯惊呆了,他好不容易才捞着的贝子爵位啊。   又气又心疼的十四阿哥喊道:“皇阿玛,您这么处置儿子们,到底是忌惮一个术士的批语呢,还是忌惮儿子们?”   胤禩到底没拦住胤祯这么突然而又冒撞的一句话,两耳只觉嗡嗡不停。   “你,你个逆子。”康熙豁然抬头,已经略微显出花白的头发,似乎在乾清宫凝滞的空气中都在微微颤抖。   那边,十四阿哥却上起劲来,还在继续说:“皇阿玛如果忌惮儿子们和太子,您言语一声,儿子亲自帮您去杀了老二。”   “放肆。”   康熙怒喝的时候,似乎听到有什么人的声音和他的声音合在了一起,但怒气上头,他一时之间也没有在意。   转身就从一个侍卫腰间抽出来明晃晃的剑刃,举手欲劈向胤祯。   七八个皇子跪在殿内,看见这一幕直接吓傻的不少。   老爷子是真要杀子啊。   五阿哥一下子扑过去抱住老爷子的腿,喊道:“皇阿玛,不能啊。”   经历过一遍的八阿哥反应也不慢,只不过他是很迅速的把老十四整个人往旁边推去。   今日看来,许多他想避免的事不仅没有避免,发生之后这程度反而更加重了,因此从刚才他刚他担心的就只有一件,皇阿玛的剑劈下来力道会不会比上一次加重。   四阿哥胤禛复杂的看了老八一眼,这老八今日之表现,着实不像他这个人会做的事情。   不,不独今日,从主动把张明德批命一事奏报御前,这个老八便已不是昨日之老八。   “皇阿玛,十四弟有口无心,求您绕他这一次。”胤禛膝行上前,语气恳切。   五阿哥胤祺紧紧抱着皇阿玛双腿,唯恐手上力道一松,皇阿玛手里的剑真的插到老十四身上去。   真那样的话,真真是天下第一丑闻了。   这么多儿子求告,中老年康熙的怒气还是没有一点消减。   梁九功等奴才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见天家父子闹成这般,众人的心都是在嗓子里提着的,实在不行,他们也必须上前拦住。   否则,等皇上过了这段气性,最先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当时眼睁睁看着的奴才们。   年轻康熙看到这一幕,也是震惊到倒吸凉气。   他实在无法预料,自己竟然会有到了这一步的一天。   十几个儿子,其实真真正正是担心“他”伤了老十四的不多。   都不如他的辰儿。   唉!   不过这个老十四是谁生的,怎么能说出这么混账的话来?   以年轻康熙现在的心态来说,他的儿子敢这么跟他说话,不揍一顿都是不成的。   “阿玛,”胤禩突然抬起头,正视眼中怒火汹汹的康熙,说话道:“十四弟口不择言,的确冒犯到了您,该罚。但儿子心中有一件事不吐不快不问不明,究竟在您的心中,有没有把我们,算上二哥的这么多儿子,有没有一个是真正被您当作儿子的?”   “八弟住口。”   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异口同声,四人看着这个老八,都像是不认识他了似的,连反应最迟钝的老五也在此时察觉到老八的不对劲。   “八哥你胡说什么?”   这是真心焦急的九、十、十四。   十三也喊了一声,不过没跟上八爷党的节奏。   十二完全谨遵他额娘的教导,不确定自己能掌握主动权的时候绝不冒头,而苏麻嬷嬷交给他的也只有清净不争。   因此殿内这场争执,他的参与度还不如年纪比他小很多的十五阿哥。   他哼哼的求情声在最后,恰逢殿内落针可闻的时刻。   平时跟个隐形人似的十二阿哥,一下子进入众人眼帘,所有人都在这时候分了下神:怎么能有人求情求得跟蚊子哼哼一样。   但很快,康熙就冷笑看着依然直视着他的胤禩:“不怪老十四会这么问朕,原来是你八爷从来不把自己当朕的儿子。”   “八爷”二字一出,所有的皇子都把脑袋深深埋在撑在地面的胳膊里。   年轻康熙看着梦里已经步入中老年的这个自己,只觉得可怜。   其实老八问得对,在这里,他根本没有一个儿子。   胤禩却没有惶恐,成败他早已知道,结果不可能因为自己又回到前世死前七八年就能有所改变。   他终于看明白,为什么老爷子到最后选择了老四。   首先,他的贤明,对皇阿玛晚年的政局并无半点益处。其次,胤禩甚至觉得这点更重要,皇阿玛不相信他会在以后善待二哥。   皇阿玛为何不信任他?对于一个不喜欢的人,如何能赋予信任!   胤禩眼里有什么光亮的东西闪烁了一下。   他经历两番神奇,却只愿用这份幸运,换这个世界里也有一个辰亲王。   “阿玛心中,我们都不是儿子吧。”胤禩语气讽刺,看着老爷子,“但是儿臣想问一问,胤礽的同胞大哥承祜,阿玛可还记得?”   他回来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件事是去奏报张明德卜卦,第二件事就是去查年幼夭折根本没有计入皇子排行的承祜阿哥。   甚至,胤禩还去找过承祜的陵墓。   但承祜死的时候太小了,就算他贵为皇子,也没有被葬入靠近帝陵的中心位置。   他也只在一个荒凉的墓室里找到小小的一个棺椁。   胤禩不敢相信,另一个世界把承祜阿哥放在心尖头的阿玛,如今竟然连想都没想起过那个活下来本该那样优秀的大哥。   康熙看到老八眼里不问到结果就不罢休的坚持,胸口喉咙一阵翻涌,张嘴吐出来的竟然是一口血。   承祜。   还有婉容。   他的皇后和他的嫡长子,他的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他们了。   本来他们离开,还有胤礽作为慰藉,他将那孩子作为皇宫里最尊贵的皇子养大,现在竟然又废了他。   想起当日他训斥太子不孝不悌时,太子不可置信的目光,康熙心头翻涌的更加厉害。   抱着皇阿玛而被吐了一后背的胤祺差点吓傻,喊着“皇阿玛”的时候完全失了仪态。   胤禩的面色也一瞬间变得惨白。   其余皇子们的担忧惶恐全都不似作假,昏过去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看到那么多的康熙,只觉得心头还算欣慰。   却没有想到,意识完全浸入黑暗之前,听到一个熟悉声音:“可怜,真可怜,你养的这些儿子们没有一个比得上朕的辰儿。” 第157章 对比   漆黑如墨的空间内,乍然亮起一盏灯火,灯光照射出来的圆圆光圈里,一条长案后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胸口隐隐作疼,康熙皱着眉一步一步走近光圈,看清那年轻男人的相貌时,深沉的眼神里乍起一片波澜。   坐在长案后的竟是年轻时候的他。   但康熙却又明白,这根本不是他。   或许是什么妖人?   康熙眉心浅浅的川字深了深,问道:“你是谁?”   “我就是你,”年轻康熙抬手指了指长案对面的凳子,“请坐,我们谈一谈。”   中年康熙:“你知道你为什么出现?”   “朕不清楚,”年轻康熙说道,“但是朕比你先接触这个诡异的状况,了解的多一些。可以说我是你,但其实我跟你完全不一样。”   中年康熙在对面的矮凳上坐了,帝王之威在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展露出来。   他想震慑眼前这个妖物。   年轻康熙笑道:“朕也是当了十几年的皇帝了,不怕你这点帝王霸气。”   “你说话倒是随意。”中年康熙说道,面无表情。   “咱们本来就是随性之人,”年轻康熙笑了笑,试着跟刚才一样挥手,桌子上出现了一套茶具,小巧的褐色茶壶嘴儿雾气袅袅。   “朕才发现这里可以随意念生物,只不知这茶品起来怎么样。”   说着,把倒出来的一杯茶水推到“自己”面前。   “这应是在朕的梦中,”中年康熙转身望了望,漆黑的空间一瞬间亮堂起来,变成了寝宫西暖阁的式样,“说吧,你到底是谁?”   “朕可能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康熙皇帝。”年轻的康熙看着“自己”的脸色,“绝对不是妖物之类。”   中年康熙这才在对面坐下来。   “咱们有什么可聊的?”   年轻康熙抿了一杯茶,笑道:“自然是聊聊你那些儿子们。养了这么多儿子,如何就没有一个真心的呢?”   “另外,小八,不对,是老八,他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既然你说你亦是朕,不会不知道八阿哥胤禩之为人。”对于和自己长着同一张脸的年轻康熙帝那种嘲笑神态,中年康熙表示很不舒服,“说的如此事不关己,难道你的儿子们就很好?”   他这么得意,难道就是因为一开始那句话的辰儿?   康熙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儿子中间有叫辰的,难不成是另一个世界的康熙所收之养子?   天家无父子,血脉相连的亲父子还走到相互猜疑反目成仇的地步,就更别说收养的儿子了。   不得不说是一个人呢。   年轻康熙完全看得懂中年康熙闪烁了一瞬间的眼神,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他笑道:“朕是你,你会收养子吗?”   中年康熙无声,但他心里已经给出了答案。   不会。   年轻康熙说道:“这就是了。辰儿便是承祜,朕的承祜命大,当年没有死,他被一个道人收养,五岁时便又回到皇宫,这么多年来一直承欢朕膝下。”   闻此,中年康熙神情巨变。   “不可能,”再一次听到承祜的名字,中年康熙面上闪过一抹哀痛,“承祜已然死去,他不可能还活着。”   想到当年在汤泉,听到承祜夭折的消息传来时,他并没有及时回京,中年康熙终于露出慌乱神色。   不可能。   他固然疼爱这个儿子,但儿子就是儿子,他作为父亲,不可能因为稚子将年迈的祖母放在汤泉。   所以,当年他只是命礼部操办承祜的葬礼。   因是两岁夭折,礼部布置的葬礼非常简单。当年他回来的时候,小孩子已经入土为安了。   皇后伤心,他心里亦是不痛快,那段时间经常陪伴皇后,很快便有了胤礽。   胤礽身上也寄托了他对那个夭折的皇长子的感情,渐渐的,他的确没有怎么想起过承祜。   现在有一个人告诉他,当年的承祜并没有死去,这让康熙怎么接受得了?   年轻康熙也是很疑惑的,在这个世界里,看来并没有出现那几个盗墓贼,所以小小的承祜可能是在棺木里才死透的。   想到这个可能,他心里就跟被什么尖锐利器刮了一下子般。   对眼前中年的康熙也有些不满,“你纵然孝顺祖母,但怎么能舍下那么懂事可爱的承祜不管?”   只有想着自家辰儿就是被他师父救了,年轻康熙心里的锐痛才能减轻些许。   面对这个质问,中年康熙皱眉。   什么可爱懂事?   年轻时候的自己是不是有点毛病。   承祜的事,年轻康熙了解的更多,也更能分辨出中年康熙的心思,看他的表情便忍不住笑道:“怎么,你不信?”   看来应该是自己的承祜更好。   果然他最受上天眷顾的那个,同样的孩子都是他的更好。   年轻康熙便说了很多承祜小时候的事,听得对面的中年康熙更加面无表情了。   这感觉,好像是他忽略了承祜诸多,才没有发现膝下还该有那么懂事的一个孩子。   一向沉稳的康熙话尤其多起来,完全没有了帝王包袱似的,很多年前的事都被他信手拈来,有承祜特别小时候的事还有承祜大一些重回皇宫之后的事。   中年康熙由面无表情到眸色微动,再到眼神里忍不住流露出羡慕的情绪。   说完承祜,年轻康熙还说保成,蠢一些但也算纯真的保清,稳重的小四,莽撞直率的小五,活泼乖巧的小六,懂事的小七,等等等。   听得中年康熙眼里些微的羡慕,变成了淡然和嫌弃。   这是在夸承祜吗?这是在说他比他会养儿子呢。   “看你如今的年岁,”中年康熙终于端起面前的茶杯,“你那边是康熙二十四二十五年左右吧?”   年轻康熙笑道:“你看得准。”   “呵,”中年康熙发出一声淡淡的嘲笑,“二十四年二十五年的时候,朕的保成和保清也很懂事。他们都把朕这个皇阿玛看作是毕生最为崇拜的人,他们对朕的孝心亦是天地可鉴。但等他们渐渐长大,尝到了权力的好处,一切都不复以往了。”   “唉!只可惜,朕永远不会跟你一样,个个儿子尝到权力的好处后个个都背叛,朕有辰儿啊。”年轻康熙一副很惋惜的样子,“朕永远都不会跟你一样成为孤家寡人。你刚才说皇阿玛,你的儿子们都喊你皇阿玛啊,朕的儿子都喊朕阿玛。”   中年康熙:---   双拳握紧,真想照对面自己这张年轻的脸上来一圈。   年轻康熙的话却未停,话里包含了自己辰儿小小年纪就给生病的他煮粥、坚决不让他溺爱保成、看见他受伤能用稚嫩的肩膀替他挡住、赚钱给他修黄河大堤、为了大清的繁荣不惜背上不学无术的名声去与工匠们为伍。   叭叭叭、叭叭叭中年康熙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这些话磨出了茧子来,年轻之人还在说个不停。   不过,心底隐隐的,的确有些羡慕是怎么回事?   看到中年康熙的表情,年轻康熙只觉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酸爽过,跟大臣们比儿子算什么,跟同样是皇帝的人尤其是自己比,才是真的爽。   年轻康熙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又说起来,从番之乱的四川战场到此时在东北已经种满了盛京的玉米,再到几乎遍及全国的番薯等等。   中年康熙最后竟然发现,他和这个年轻的得意洋洋的自己,一个“晚年”潦倒一个年轻得意,中间仅仅是差了一个儿子。   这个发现如何不让人痛心难过。   如果不是多年帝王生涯的历练,中年康熙觉得他现在能忍不住再吐一口血。   最后,年轻康熙停了话,语重心长道:“你对孩子们好些吧,就算你没有辰儿,但是保清、保成都是好孩子。”   “好孩子?”中年康熙问道,“你可知道,索额图屡次劝说保成谋害朕,他都没有一言半语的反驳。朕要处死索额图及其二子,这孩子却连跪一天一夜替他们求情!”   年轻康熙很看得开,道:“保成如果真有反心,有索额图对他的鼓动,岂非在就对你动手了,孩子没动手就证明还是念着你呢。”   幸亏他家辰儿聪明,将索额图一竿子支到海外去了。   否则发展发展,他那边的索额图也一定会有野心勃勃的一天。   中年康熙冷嗤:“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就算你有辰儿,索额图当摄政王的心总不能也被他带的没有了。”   早晚有一天,你会体会到耗空心思养大的孩子其实跟别人更亲时,那种无法排解的伤心难过。   念头未完,就听年轻的康熙说道:“这个啊,辰儿不喜欢他二姥爷,前年就跟朕建议,让他出海为大清搜罗异国知识书籍去了。”   中年康熙:---   沉默蔓延开来,蓦然一声“滚”   的呵斥声爆破在这个小空间里。   守在皇上身边的梁九功胆子一颤悠,看看床上即便睡着也眉头紧皱怒气满面的帝王,他心里直念阿弥陀佛。   康熙缓缓的睁开眼来,看见了梁九功,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会儿。   梁九功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道:“万岁爷,您终于醒了。”   “那些个逆子呢?”   听到万岁爷短短的一句话像是咬着牙吐出来的,梁九功心知外面跪到现在的阿哥们要遭了,低着头禀道:“贝勒爷他们,都在外面跪着呢。”   康熙想问保成呢,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朕昨晚一梦,梦见了皇后,她问起保成,朕竟不知该如何回。”康熙靠在枕上,揉着眉心,“你去咸安宫,看看那个逆子如何了。”   梁九功品着这些话,心内狐疑。   也不知万岁爷做了什么样的梦,带着怒气醒来竟然似乎松动了对废太子的态度。   梁九功正要出去办事儿,就听到万岁爷又叫“等等”。   “万岁爷还有什么吩咐?”   “去皇陵,找到承祜的陵室,叫人好好的祭祀打扫一番。”   “嗻。”   梁九功弓着腰,一步一步往后退。   看来废太子,且还有翻身的机会呢。   来到外面看见跪在露寒霜重的晨雾里的皇子们,梁九功叹气。   ---   康熙醒来的时候心情很不错,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过得那么悲惨,本该同情的,但庆幸和幸灾乐祸却更多些。   “梁九功,你说帝王都该是孤家寡人凄凄惨惨的吗?”   伺候皇上穿衣的时候,梁九功听到皇上这么问,他现在胆子也挺大的,便笑道:“许是吧,以前那些皇帝也不像您似的,有个将父亲看得比什么权力都重要的辰亲王啊。”   不愧是大总管,说的话完全符合康熙的想法。   康熙笑了笑,看起来不算多开心,梁大总管却得到了双份年薪的赏赐。   昨天那样的梦,以后可以长做做的,比比儿子感觉人生真的美妙了很多。   不过从那边得知的一些消息也应该有所警惕,比如后来他废了太子,以及废太子之后想要争位的老八。 第158章 江宁织造   决定了不让小八走上跟他哥争的歪路,早朝后康熙就去延禧宫看孩子。   “嘟嘟嘟--”   小八没在延禧宫,他正在储秀宫逗小九玩耍,手里拿着一根竹蜻蜓,在院子里扎着小手臂嘟嘟的绕圈小跑。   被保母紧紧追在身后的九阿哥胤禟带着貂皮帽子,小小跟屁虫一样追在他八哥身后。因身上穿的太厚,跑几步他就要摔一下,最后只得急得“啊啊啊”一阵叫唤。   但小八显然很体贴弟弟,在前面跑一会儿便停一会儿转身逗着弟弟玩一阵。   康熙从延禧宫过来,看到就是这样一幕。   怪不得小九长成老九以后,为了给老八求情,能约同老十、老十四一起携带毒药去见快跟个老头子似的自己。   这感情都是小时候养起来的啊。   “皇上。”   突然出现的皇帝把现场众人吓了一跳,纷纷行礼问安:“皇上万安。”   机灵的小宫女已经赶紧进去通知宜妃去了。   康熙笑着招手,叫三岁多不到四岁,按照辰儿说法正是小孩子最可爱年岁的小八,“小八,到阿玛跟前。”   正逗弟弟逗得高兴的小八停住脚步,小胸脯一起一伏的看着对他来说比较陌生的阿玛。   身边的宫女轻轻的推了八阿哥肩膀一下。   她虽然是惠妃派给八阿哥的奴婢,却也领着一份卫氏的月钱。   如今见皇上果然注意到八阿哥,心里不胜欢喜。   宫女叫彩玉,八阿哥的日常起居一例由她照料,八阿哥对她亦十分信任,被推了下就小小迈前两个脚步。   康熙脸上一直都带着淡淡的笑容,这鼓舞了八阿哥幼小的心灵,更何况,小孩子最容易产生敬慕感的便是自己的父亲。   “胤禩给阿玛请安。”   到跟前儿,三头身的小家伙儿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礼仪。   康熙拍拍他的脑袋,笑道:“跟弟弟玩呢。”   “嗯,”小八点头,“九弟弟,十弟弟,都喜欢跟儿臣玩。”   康熙看向此时被保母抱起来的小九,这个胖乎乎的小家伙又忘记了前几天才来看过他的阿玛,正用好奇又陌生的眼神打量着他。   刚才就已出来的宜妃这时才笑着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罢了,你身子重这些礼仪规矩就免了。”康熙神情柔和,走过去将小九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这小子有三十斤没有?”   保母低着头回答:“前日才称了称,二十九。”   依着辰亲王给天下底下小孩儿们设定的那个身高体重比例,才一岁多点的九阿哥这是绝对的超重的。   康熙想到昨日梦里看见的那个肥胖的九阿哥,向宜妃说道:“现在还罢了,等胤禟到了七八岁的时候别让他吃太多。”   正为自己儿子被皇上看在眼里而欢喜的宜妃:“……”   她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僵滞一瞬间,难道皇上专门抱抱九阿哥,就是为了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超重?   宜妃笑容标准地说道:“臣妾记下了。”   讲规矩的家庭都有抱孙不抱子的传统,更别说这里是皇家。   康熙迄今为止抱过的儿子也只有辰儿和保成,还都是两个孩子生病不舒服的时候。   因此,宜妃看到万岁爷这样的举动,心中是惊大过于喜的,虽然被“嫌她儿子胖”的皇上扫了点心情,她还是忍不住对小九的未来多了几分希望。   小九却不复刚才的欢乐,但好歹他也没有不给他阿玛的面子哇哇大哭起来,只是用那双蒙着晨雾似的黑葡萄大眼睛,盯着这个不太熟悉的人。   康熙捏捏他软乎乎的脸颊。   这个小家伙却连眼神儿都不动一动地看着他。   康熙忍不住好笑。   小八有些羡慕的看了看被阿玛抱着的小九,伸出手上的竹蜻蜓在小九眼前摇晃。   摇晃起来的竹蜻蜓发出嗡声,吸引了小九的注意力,伸手便抓了过去。   两个小孩你来我往的,一会儿就又玩闹起来。   康熙顺势把挣来挣去的小九放在地上,起身对示意宜妃到屋里说话。   之后,八阿哥就经常被叫去乾清宫习字读书。   这可把卫氏欢喜坏了,甚至终于觉有种他们母子马上就要一飞冲天的感觉,短短几天时间膳房、茶房的人略有怠慢,便会被她的贴身大宫女找过去好一通骂。   康熙正有意看在八阿哥的面子上给卫氏好歹封一个位份,这日到延禧宫跟惠妃商量就听见卫氏的宫女在外面高声说话。   “我们娘娘好歹是八阿哥的生母,没有位份怎么了,也比你们一个个不下蛋的母鸡要有盼头!”   这等粗俗的言语听得康熙一阵皱眉,问道:“外面叫嚣的,是卫氏身边的宫人?”   “她叫彩纤,素来掐尖要强,臣妾这宫里很少有人吵闹,一旦吵闹的,必是跟她有关。”   康熙的理解就是,外面的宫女并不是被卫氏看着八阿哥受宠恃宠而骄。   惠妃是在替卫氏说话。   “算了,如此轻浮之人,抬举起来朕这后宫就别想清净了。”   最后康熙留下这么一句话,起身走了。   此时夕阳将半边天空涂成绚丽的油彩画,好容易养好伤恢复了晨昏定省的大阿哥就在他额娘宫门口看见了阿玛。   胤褆本来正常的面部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停住脚步,跪下来道:“儿臣参见皇阿玛。”   一声皇阿玛叫康熙想到昨晚梦中的那个康熙,越看这个长大的儿子越是不满意。   屡教不改,打了还记仇。   康熙根本没有理会他这儿子,抬步走了。   错身而过的时候,梁九功看了勇敢的大阿哥一眼。   胤褆也不害怕被看,先梁九功一步就进了宫殿,但这边发生的事情延禧宫的宫人早已告知给惠妃,因此胤褆进去还没有站稳脚步,便被惠妃狠狠一指头戳在额头上。   “你个作死的孽障。”   一时间盯不住就给她找乱子。   胤褆:果然,弟弟一多自己就被嫌弃了。   ***   烟雨江南不是说假的,金陵城刚刚下过牛毛似的小雨珠,虽然空气中依然带着寒意,却一有股北方城市难以比拟的清新。   吸入肺中,好像给肺部做了一个水疗。   苏辰从船上下来,站在平稳的陆地上,双臂打开伸了个懒腰才感觉到这些天在船上的憋屈。   胤礽说道:“哥,回去的时候我不要坐船了。”   虽然不晕船,但他坐腻味了已经。   现在的交通方式中,如果顺风顺水的话,船比车马要快,不过苏辰也没有急到一时半刻就要回到京城。   “好啊,剩下的路咱们骑马回去。”苏辰笑道,“上次匆忙,都没有带你去我以前住的山里看看,这次正好。”   胤礽一直对他哥离宫那几年住的地方很感兴趣,听闻此言眼睛都亮了几个度。   江宁织造府。   后衙内,正堂房中,孙氏病容倦倦的靠坐在床上,曹寅在床边侍奉汤药,向来融洽的母子两个之间充斥着无边的沉默。   安静之中,忽有个下人在外面回道:“大爷,咱们在码头盯着的人过来回话了,今天有两个年岁相当的少年靠岸,应该是大爷要咱们等着的人。”   苏辰本以为他和保成过来是突袭曹寅,根本没想到他那个阿玛已经把消息先给了来,并命曹寅务必带着他俩在金陵熟悉熟悉。   曹寅在两天前接到密旨,当时便派了人去由南向北船只必停靠的码头处等着。   因着私访,也不敢把两位爷的样貌说给别人,仅仅说了大致的年纪,两位少年结伴等特征叫人在码头守着。   下人这话一回,倦倦的孙氏一瞬间精神起来,拿过曹寅手里的碗,太过着急褐色的药汤子洒了一床被,孙氏却根本不在意这些,对曹寅道:“快去接着,别让大爷二爷迷了路。”   曹寅起身答应,低头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开。   一个老嬷嬷很快接替了曹寅的位置,叫人换上新的被褥来,又吩咐重新煮一碗汤药。   “老夫人,那两位小爷都要过来了,顾家这门亲事,您万不可在他们跟前流露出不满来了。”老嬷嬷看着老夫人的神色,耐心的劝说。   她们是半路主仆,但主仆间的情谊比那些从小照顾到大的还浓厚,老嬷嬷说这些,孙氏并不觉得僭越。   她叹气说道:“我并非是对子清这门和顾家的亲事不满,我不满的是他那个舅舅,明里不说暗里却没少暗示他和子清的关系。”   其实她跟顾姨娘,本也没什么大怨。   曹玺在江宁她在皇宫,两人常年不相见,他身边有旁人在是必然的。   曹寅是个懂事的孩子,又在京城跟她住过一段时间,母子之间的确有情分在,可再怎么有情分,对总是出现在曹寅旁边的顾家人她就是喜欢不起来。   老嬷嬷说道:“大爷还是更亲近您,老奴听说那顾景星暗示的甥舅关系,大爷一律没有承认过。”   孙氏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知道我的,我也不是不想让子清认那家人,谁的面子不看,只看着皇上我也不会阻止他们的来往。”   江宁织造大门外,曹寅勒马停住。   顾景山笑道:“子清,正有个诗会要请你去。你这是要出门?”   曹寅想到皇上在密旨中所言,便没有隐瞒,说道:“诗会先别去,你跟我去接两个人。”   立刻有人牵马过来。   顾景星风流潇洒,翻身上马后才问道:“到底是什么贵客,还需要你亲自去迎?” 第159章 二合一   “去了就知道了,”曹寅笑着说。   码头很热闹,年轻的公子和须发花白的老翁骑着马,停在来往拥挤的人群外。   “人呢?”   曹寅手里牵着马,问等在这里的曹家家人。   小厮伸手往最热闹的一个地方指去,道:“那边。大爷,您让我们等的两位小公子在那里搭救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   曹寅:???   顾景星哈哈笑道:“竟然是两位爱心泛滥的小友。子清,咱们须快些过去,免得小友损失了钱财。”   没来过江宁、苏杭的人不知道,这段时间冒出一伙儿骗子来,经常用的手段就是一个以貌美如花的女子卖身葬父/葬母。   等收了钱,这些人便没影儿了。   顾景星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到处游玩,见过两次这样的骗子,被骗着的,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不缺钱财的公子哥儿。   最后往往是骗子收获多多,公子哥儿失钱事小失心事大。   一路顺着人群走到里面的位置,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人群中心跪着的一身素白的女子果然清艳。   两个少年面对女子站着,从后面看,一人摇着扇子一人正耐心和白衣女子说话。   “我们兄弟是真心搭救姑娘的,再说你本就是卖身葬父,何以银子放在面前却不要?”   看见背影听到声音曹寅就放心了,这绝不是辰亲王和太子的任何一个人。   辰亲王和太子爷,那都是在那天底下最需要心思的地方长大的,两人怎么可能被这么小小的伎俩骗了?   不过两位小爷人呢?   还没来?   或者是小厮本来认错了人!   正这么想,小厮凑过来道:“大爷,我们听您的没敢就上前跟两位小爷说话。”   曹寅:“你们认错人了,还看到其他符合特征的人没有?”   认错了?   小厮挠头,“我们等了两天,真的只看见这两位坐着大船,衣着富贵的小爷啊。”   这两个少年的确是和特点相符,但一个虚胖一个低矮,怎么可能是他让等着的小爷?   可不是穿得好就是富贵的!   顾景星兴致盎然的看着卖身葬父女和那背对着他们的少年对话,一会儿听到那女子哭啼啼说“不要公子的银子,是公子给得太多了,小女子只有一身,恐无法偿清。”   一会儿又听这公子坚持道:“姑娘真是善良人儿,统共五两而已,刚刚够买一副薄棺,你就别客气了。”   顾景星终于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对曹寅道:“你的朋友是个有意思的人。”   只不知是看穿了这群人是骗子故意如此说,还是本人就待钱认真不舍得拿更多银子出来。   曹寅解释:“小厮们认错人了,我等的人可能还没到。”   话音未落,听到右侧前方响起一道声音:“子清?你怎么在这儿?”   正看古代现场版卖身葬父大戏看得津津有味,听到笑声好奇,闻声望去的苏辰就看到了曹寅。   曹寅穿着一身绛红色衣袍,容貌清俊,在人群中也是非常显眼的。   小厮听见有人叫他家大爷的字,还如此熟稔,声音却又如此年轻,就好奇自家大爷怎么会结识这样的人。   穿得也不怎么样嘛。   苏辰和胤礽穿的都是细棉衣服,看来也就是小有家资人家的孩子,不像现代很多人都喜欢透气性比较好的棉布,此时的人们以各种丝绸制品为尚。   但其实苏辰他们的衣服,是棉纱和蚕丝混纺的布料,既不过份滑溜也不像纯棉布那样厚硬,穿起来很舒服。   曹寅顾不得回顾景星的话,闻声看见两位小爷,赶紧便从人群前面过去了。   “大爷,二爷,你们怎么在此处?”   曹寅把皮球踢了回去,坚决装作只是偶遇,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是不是!   皇上提前给他漏的信儿,坦不坦白就由皇上决定,倘若辰亲王太子爷觉得皇上派人在暗中监视他们从而恼了,就由他们父子之间解决吧。   自己可承担不起任何一方的怒火。   胤礽这才看向了曹寅,只见这人一脸的无辜。   “曹子清,那你来码头是有什么事吗?”他问说。   顾景星此时也走到他们旁边,听此言语之气,颇有高高在上的感觉。   而在江宁这片地方,能够对曹寅用这样语气的也没有几个人。   听他们是北方口音,子清又亲自跑过来接人。   难道是京城中哪个勋贵之家的孩子?   可是,穿的衣服却不太像。   顾景星不着痕迹打量的目光突然顿住了,这边一位容貌不那么锋利的少年脑袋上扣着的瓜皮帽底下是不是长着头发的?   意识到这点,顾景星心头像是被狠狠砸下一块巨石般,疼而沉重。   虽然他打量的目光不明显,苏辰还是注意到了。   这就是顾景星?   苏辰没有见过顾景星本人,但知道曹寅有个血缘上的亲舅舅是他。   康熙十七年诏各省都抚推荐鸿儒时,苏辰看见了顾景星的名字。   而他在前世,便知道顾景星这个人。   顾景星,明朝崇祯时蕲州人,因战火顾家人一度流离,后又回到祖籍江苏昆山定居。这个人在文学上没有留下什么脍炙人口的佳作,其他的方面也没有贡献。   但他和传世名著《红楼梦》的作者有关,就注定他会被人从历史纸堆中翻找出来加以研究。   红学家们在研究《红楼梦》的时候,考证到顾景星这个人。   康熙十八年顾景星给曹寅诗集《荔草轩》作序,中用“李白赠高五诗,谓其声价动天门”来称赞曹寅。而李白的《赠高五诗》原文是这样的“贤甥即明月,身价动天门”。   二十一年之时,顾景星又做《怀子清诗》,其中有一句“深惭路车赠,近苦塞鸿疏”。   “路车”典出《诗经·秦风·渭阳》:“我送舅氏,曰至渭阳;何以赠之,路车承黄。”【1】   便有人因此怀疑曹寅和顾景星的身份。   如果说这两处顾景星诗文中暗示的舅甥关系可能还可用“巧合”来解释,那么康熙四十年,曹寅顾景星去世十四年后所写的《舅氏顾赤方先生拥图书记》,更是直接表明两人关系的一个线索。   在古代,舅氏可不是随便能用客气称呼解释的。   苏辰前世看到类似的分析文章,后来也查过不少相关考证,基本上他是相信曹寅和顾景星的甥舅关系的。   而曹寅生母,根据顾家人留下来的诗文考证,大约就是在顾家人两次逃亡中和家人失散,后被曹玺带至江宁织造任上,才与当时定居在江苏昆山的顾家人有了重逢的机会。   有的人甚至认为,《红楼梦》中香菱的原型,就是顾家这一位在逃亡途中与家人失散了的顾家小女。   康熙十八,顾景星被荐举入京,途中坠车伤到腿骨,当时有人进谗言说顾景星是故意受伤只为躲避朝廷的征召。   因为在当时被引荐的读书人中,故意生病或摔伤躲避征召是常见操作。   曹寅亲自到乾清宫去解释,言说顾景星的确是年纪大了不小心坠车,本来摔得不重,但也不知怎么就骨折了。   “其实,顾景星是奴才生母那边的兄长,两年前奴才去江宁看望父亲的时候,在生母的安排下见了外祖家众人一面。因此对于此次的征召,奴才舅舅绝对没有任何躲避的想法。”   康熙十六年曹寅的确去过江宁一趟,回来后并没有隐瞒和顾景星的见面。   只是甥舅一节,他没有敢立即跟康熙表明。   他们说这件事的时候,苏辰是在跟前的,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又见证了历史,他当时一方面感慨红楼学者们考证的准确性,一方面便想着如果阿玛要训斥曹寅的话他会帮忙求情。   不过令苏辰没想到的时候,当时他阿玛听了曹寅的澄清,不仅没有丝毫不满,还非常高兴,叮嘱曹寅可以和顾景星多多来往。   只是要顾及孙氏的面子,让他们在外不要公开甥舅这层关系。   顾景星才华不太高,但也算是这个时期比较有名的文人,因着他和曹寅的关系,康熙便没有留任顾景星,而是放他在外。   早两年,顾景星都在顾家祖籍江苏昆山活动,通信中给曹寅引荐了不少江南名士。   二十三年曹寅来江宁给他父亲曹玺办理完丧事之后,康熙就没让他回去,叫他协理江宁织造事务兼侍奉嫡母孙氏。   曹寅领会了皇上的意思,在江宁的这大半年时间里在舅舅顾景星的带领下,差不多已经聚集起一个江南文人圈。   不理会他的人自然有,但更多的明遗民和拒不出仕的士人,对于和曹寅的来往都没有那么反感。   可以说,顾景星是曹寅能够深入到江南士人中的一个媒介。   因此对于小心打量他的顾景星,苏辰回以一个友好的笑容。   顾景星本来只觉这小友有趣,待听到子清说:“我当年给你送的那些骨折伤药,都是这位小兄弟帮忙准备的。对了,他叫苏辰,关系熟络的都喊一声大爷。”   送药,苏辰,大爷。   当这三个词语连接在一起的时候,顾景星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岂不就是当世唯一位五岁时被册封为亲王的辰亲王吗?   顾景星有些受宠若惊了,但他也只是拱了拱拳道:“老朽这里给大爷请安了。”   胤礽是秘密出宫,曹寅便没有特别介绍他,只说是苏辰的表弟,人称二爷。   顾景星心里的跳动都停顿了一瞬间。   正是外甥不明说,此二爷只可能是---太子。   国君英明神武文治武功皆有建树,储君又是如此的丰神俊朗,清朝是真真正正的稳定下来了。   想到此处,顾景星心里既有怅然,更有靴子落地之后的安定感。   当年吴三桂带头蓄发要恢复正统的时候,他何尝没有期望过?在那一时期跑出去为反清组织效命的人又何其多,最后却不过是个别人的繁华梦,一腔赤诚的人落得个一场寥落罢了。   顾景星心里正酸酸涩涩胀胀不知何滋味的时候,跪在席子旁边的素白女子向着他们哭泣道:“公子,请您搭救,只要能让小女子的父亲风光大葬,小女子为奴为婢都甘愿。”   愿意出五两银子丧葬费的那胖胖的公子被忽视了。   人群里有人说道:“公子有钱便出了吧,你去青楼里看个头牌的钱也不止百十两了。”   这是托儿吧。   但却很多人觉得这话有理,附和道:“是啊是啊,人家姑娘好歹是个清白人家的女儿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苏辰好笑地看他们中间穿得最好的曹寅,大声问道:“你还去青楼?不是朝廷前几年就规定,官员不许去狎妓赌博吗?”   曹寅马上就接话道:“本官严格遵守朝廷命令,从来没有踏足过青楼一步。尔等不要胡言!”   官员!   躺在席子下的人脚趾头动了下。   胤礽注意到了,侧头小声道:“哥,那个死人是活人装的。”   他们之所以挤进来看热闹,就是他哥好奇,这卖身葬父的女子守着的到底是个真死人还是个假死人。   跟在后面唯恐这两个小爷被外面这些花俏手段骗到的王老大:---   他再一次提醒自己,这俩孩子根本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别说被骗子骗,他们不骗骗子就是骗子积了阴德了。   一听说曹寅是官员,起哄的那些人群立刻消停很多。刚才想英雄救美的俩少年,也忙趁着没人注意到他们的时候悄悄溜走。   五两银子也跑了,素衣女子眼神里闪过一抹惋惜。   但如果她真能跟一个当官的走,岂不强如跟着家中兄弟行走江湖。   人群里的托儿和躺在地上的男人都想这个当官的赶紧离开,未想到他们的姐姐竟然膝行上前苦苦哀求起那个官儿来。   苏辰:被缠上了!   胤礽:顺势带走打入大牢,这一看就不是正儿八经卖身葬父的。   ---   “老夫人,大爷带着一个卖身葬父的女人回来了。”身姿纤细容貌柔美的女子哭哭啼啼找过来,在孙氏床边跪下,“您可要给含烟做主啊。”   孙氏刚喝了药觉着好些,听到含烟的啼哭声只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鼓着疼。   “哭什么哭,”孙氏低头训斥,“含烟,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一个侍妾,子清身边要不要进新人,进什么新人,都不是你能置喙的。”   含烟收起哭声,揉着手里的帕子,喏喏道:“含烟知道。但是那些卖身葬父的女人,哪个正经了的?奴只是担心大爷被人骗。”   “这便不是你管的了。”   打发了含烟下去,孙氏才问身边人:“怎么子清还没有带小公子回来?”   老嬷嬷笑说:“奴婢出去瞧瞧。”   出去了一会儿,回来说道:“来了,老夫人,来了,马上就进了二门了。”   孙氏本来就穿着外衣的,闻言赶紧从床上下来,提上鞋拄着拐杖就到门外张望着。   不一时,看见两个熟悉的少年走进月亮门,孙氏马上就提步上前。   “少爷啊,”好久不见他们俩个,孙氏眼里不自觉的涌起泪花。   她自己的孩子早早的没了,当年便被选进宫照顾当时的三阿哥玄烨,于孙氏来说玄烨就和她自己的孩子一般。   后来那孩子登基,成为这天下之主,她也被放出宫,但一直都在京城和曹寅一起居住。   平日里,隔三差五的也能见见皇上。   早两年里皇上的孩子们长大了,逢年过节他们还去接她到宫里参宴。   这猛的一来到江宁,大半年不见这些孩子,孙氏心里早想了。   但她亦是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敢说出这些冒撞的话来。   一时间被迎到屋里,孙氏身上的病几乎都不见了,一会儿吩咐上这个茶一会儿吩咐上那个点心,一会儿还要叫曹寅去酒楼定两桌最上等的席面来。   苏辰忙道:“孙奶奶,您别这么客气,叫家里的厨子做一些淮扬菜来吃吃就好了。”   “好好好,”就跟对待远行归来的孙子似的,他说的孙氏无有不应。   曹寅都成个画外人了,但他是高兴的,母亲这些日子一直郁郁的,看现在这样总算是放心了。   ***   江宁城外一处园林之中,沿着中心的春平亭,四面布置着向外延伸的长案,案上陈列笔墨纸砚。   原来是这里的迎春花开了几树,园子主人开设迎春诗会,请的基本上都是江宁府的文人名流。   虽然隋青只是一个普通文人,但他家中颇有资产,经常召开诗会,近来又结交了天子近臣曹寅,因此如今他的诗会特别热闹。   甚至还有两三个书商主动过来,听说他们有渠道拿到朝廷书局正规的书号,聚会上一些文名平平又没有人脉的文人便不停的找他们。   他们最喜欢这种书商了,早几年的话甚至只要能说动他们就能能让他们出资刻印自己的书。   赚不赚钱根本不是这些文人考虑的事,他们要的是自己的文名能够传播甚至流传后世。   因此,书商们也最喜欢这种文名普通家世普通的书生们了。   但灵活变通的读书人很稀少,让他们写两个香艳本子就跟要了他们的命似的,却也不想想,他们写的那些之乎者也除了读书人会翻翻,谁还会瞧一眼?   罗涛就是这样一个想要找书商给他出书的普通读书人,能够进来金海苑这个诗会,都是他找了好多人的关系。   穿着出门时带的压箱底的一件崭新棉布衣服,觉得衣着没有不妥的罗涛捧着他的书稿在诗会上却遇到了很多人的冷眼。   偶尔有两个人看他是个新人想要结交一下,待拜读他的书稿一二页之后也都笑着到别处去了。   席间,主人隋青请大家赋诗,经众人点评为最优者可以得到三十两出书银,罗涛便非常卖力,但他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一篇春赞连被人多看一眼都不曾就扔到了废纸堆里。   没办法,他只能跟这里的三个书商身上下功夫。   第一个书商看看罗涛的穿着,根本没有再多给上一个眼神。   第二书商连搭理罗涛的招呼都没有。   到第三个书商的时候,罗涛已经不抱什么信心了,这位姓方的书商却感兴趣道:“你说你的书稿是写的养猪心得?只有养猪吗?有没有养鱼养虾蟹的?”   好容易有人对自己的书感兴趣了,罗涛解释的十分殷切:“我家中世代务农,自我爷爷起养猪,赚了些让我读书认字的银子,我却没有那个科考的天分,五六年前便回家中和祖父、父亲一起养猪。这书上的东西,都是我们家祖孙三代养猪的经验,有些甚至弥足珍贵。”   书商方海英喝了一口茶:“你说这话我倒是不解了,自家的经验,为什么要写成书?给别人看了你们还怎么赚钱?”   罗涛苦笑道:“家祖父供我读书,一心想让我求个功名光宗耀祖,我却只浅浅的进了门,如今家祖父重病,家里却还是以前的光景。我花光了家中钱财读书,不能让家祖父带着这么深的遗憾离开。”   见这个年龄比他还小些的书商听得极为认真,罗涛便也不再隐瞒自家情况,“我跟祖父说,现在想要光耀家中门楣,不一定只有科举。著书立说,也算是一个途径。”   他还跟他祖父说了,他祖父这些养猪的学问正经八百的是好东西,刊书立传之后,比那些考上科考的更好呢。   但如今想要刻书,却只是说得容易罢了。   罗涛从老家出来已经有小半个月,前两天才接到家里来信,祖父的身体撑不了多少天,父亲让他尽快回去。   宁可编一个瞎话,也不要见不了老人家最后一面。   “你这还真是挺为难的,”方海英心生同情,早些年他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一人带着他们兄弟们生活,有的时候真真是几天都没有吃过一口饱饭。   看如今他和面前这个身上衣服折痕明显的罗涛生活处境大不同,但在几年前,他们家说不得还不如这罗家呢。   家中发迹之后,方海英才学了字,父亲很敬重当年一下子点拨了自家的那位贵人,对于他说的话都是当作家训来用的。   以前,家中给京城贵人供海货都是现从乡里收购,贵人说过之后,他们家便开始琢磨着养殖海虾、海蟹这些。   他是兄弟们之中学问最好的,年后便被父亲打发出门,叫他跟读书人多来往来往,只说这些讲究经济学问的人里,总会有那么几个对海鱼感兴趣的。   于是他索性做个书商,到一地就参加一地的诗会书会,认识的人不少,相关书籍不过到现在也就收了明朝时王象晋一本《鹤鱼谱》。   过几天,方海英打算去阳澄湖一趟,阳澄湖的大闸蟹全国闻名,定然有相关的养殖人手。   方海英想着,就伸手道:“你的书我看看。”   罗涛一听如此,神色间都掩饰不住欢喜雀跃,将夹在腋下的蓝布包打开,取出来一叠手稿。   纸上的字迹特别一般,方海英看见了这字,就明白罗涛为什么说他没有科举天分了。   “怎的,你还真找着愿意给你家出钱刻书的人来?”   忽然,大喇喇的一道声音插入。   方海英和罗涛闻声看去,正朝他们走过来的这人穿着一身淡蓝色软绸衣服,书卷气很浓,但方海英不认识。   “这位兄台,有什么要指教的吗?”方海英对人非常客气,因为出门前父亲交代过,他们家看似风光,其实也不过是源自贵人。   而他们跟贵人的联系,仅仅是供货而已。   如今家里好过起来,能结交到读书士人阶层交好几个朋友,对家里将来的发展和帮助会更大。   何聪在见这人衣着考究,言语间不自觉客气三分,笑说道:“你是方公子吧,听说你们能拿到朝廷书局的书号,但千万不要浪费在这种糊臭东西上。”   罗涛皱眉,道:“何聪在,如今早就不是在学堂的时候,你为何还要与我过不去?”   “呸,什么东西,一家子跟猪睡一起的东西,你出现在小爷跟前,就是脏了小爷的眼睛。”何聪在轻蔑说道,“现在还给你混到读书人队伍中了,这是羞辱圣贤。”   “士农工商皆有读书的资格,”罗涛脸颊憋红,声调微微带着颤音却并不后退,“朝廷还有十大工商博士,我怎么羞辱圣贤了?”   凉亭里,隋青正在和几个朋友观赏一副从市场上淘来的字画,据说是唐寅早期的作品,这些文人都如看见了珍宝一般。   那边的吵闹声越来越大,隋青皱眉看去,先看见了一个穿着特别寒酸的人,然后看见的是何聪在。   何聪在早来过诗会,做的几首诗也非常漂亮,隋青以及身旁的几人对他印象都不错。   隋青看着寒酸的罗涛问道:“那是谁引进来的?”   凉亭中的这些人不是江宁名流就是文采非常之人,所结交的当然-也是同自己差不多的,自然没有人知道。   隋家下人到下面问了好一圈儿才带着一个人进来。   “清远?”隋青看了看那边已经被园内小厮劝阻停止争吵的人,抬下巴问道,“你怎么认识那样的人?”   “他叫罗涛,”李敦也看过去,“四处结交是为了他家还在病床上的老人,我念其孝心可嘉---”   这话没说完就被一个人摇着头打断了:“咱们这是文人的聚会,还是不让外人加入为妙。聪在是我的学生,刚才便已跟我说了那人的背景。罗家养猪为业,连干干净净的耕农都不是,聪在说此人如今到处钻营,为的竟然是把他家的养猪心得刻印出版。”   “这是笑话谁呢。”又一人噗嗤笑出来,摇头对隋青道,“东道,依我之间,这个人必须马上赶出去,以后咱们也需要定个规矩儿,除正经文人以外,不得带入咱们的诗会之中。”   附和者众多。   隋青也觉养猪埋汰,侧头吩咐了小厮。   李敦道:“隋先生且慢,我带进来的人,还是由我带出去吧。”   李敦离开之后,这亭子里响起一声冷哼,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摇头道:“这个李敦,如果不是看他为人有几分风雅,凭他且还够不着我们呢。竟然带了一个养猪的进来,你们看看他,竟然好像是生气了。”   “不要理会他们,”另一人说道,“我看啊,规矩还是从那辰亲王坚持要立工商杂流为官起坏的。”   听见这话,众人先是一阵沉默,渐渐有人附和起来,都说起对朝廷那十个工学博士的不满。   正说得热闹,隋家下人报说:“大爷,顾老先生来了。”   “顾老先生!”   “顾老先生?”   “我今日就是冲着顾老先生来的,还以为老人家嫌咱们浅薄吵闹不来了呢。”   刚才的愤慨瞬间被风吹去,每个人,或坐的或站的都起身下凉亭去迎接。   有不知道情况的问,旁边几个听见的便跟他说道:“那是顾景星老先生,听说现今协理江宁织造事务的曹大人的舅舅。”   带着罗涛从侧门出去的李敦停住了脚步,对罗涛歉意道:“罗兄,我也只能帮你到如此了。”   罗涛感觉自己像是个左冲右撞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路的苍蝇,但他不能跟帮了他的李敦生气,点点头让他快去。   “等等。”   李敦要走的时候,罗涛叫住他,把袖里的一个荷包拿出来塞到他手上:“一点心意。”   李敦生气道:“罗兄,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罗涛正不知所措,李敦一甩袖子快步远去了。 第160章 金主的快乐   江宁的街景非常繁华,行走在人群中的罗涛却留给人一个踽踽独行的背影,别人的说笑欢闹,和他之间似乎有一块非常厚重的墙。   别人的欢笑传不到他心里,他的无助惶然也不能被别人感同身受。   罗涛最后停在一家茶铺子前,进去用仅剩的几个铜板买了两个饼一碟腌菜。   虽然朝廷有了那么十个出身匠人的博士,但他们还是不被读书人所接受的一群低贱人,若自家做的是琴或者棋盘等高雅物件儿,或许还有人愿意与他们结交。   只是喂猪的,连村里人都嫌他们家味道大呢。   “祖父,对不起。”罗涛呜咽,咬的一嘴饼都堵在喉头。   他在外面都说他家世代务农,其实属于他们家的地只有两亩,他们种的地大部分都是佃的,爷爷喂猪喂得好,家中赚钱之后全都给他填到学堂。   他又是没学出个什么东西来,相当于父辈所赚的钱财都被他嚯嚯了。   罗涛越想越伤心,最后更是趴在地上哭起来。   旁边一个独自坐在桌边喝茶的须发皤然老者早就注意到罗涛,看了好几眼才酝酿好打招呼的话语:“后生,那后生,你遇到什么难事了在这哭泣?”   罗涛这才反应过来是跟他说话的,他起头擦擦脸上的泪水,转头道:“我没事,多谢老人家关心。”   然后他装起盘里的饼子和腌菜就准备走,老者抬手指了指自己对面:“坐下,把你的东西吃完了再走。”   罗涛打躬道:“不好意思再搅扰老人家。”   “没什么,你坐下来咱们说说话,”一旦开启谈话,老者比刚才自在了许多,“我看你像是个读书人,可是赶考银子没有了?”   今年是大比之年,距离京城很近的举人们也都是开年就去的,江南地区的则大部分都是在去年入秋即动身。   罗涛心里难受,正好有人愿意听他说话,略犹豫一瞬便坐在了对面,苦笑道:“老人家您也太高看小子了,我身上并无功名。在次为难,是有其他的事。”   老者说道:“你如果不介意,可以说给老朽听听,看老朽是否能帮上忙。”   “您能听我几句废话,便是帮了我的忙了。”罗涛擦擦脸上残留的泪痕,将自家的事三言两语的说了。   老者听得沉思,说道:“其实咱们都知道,王爷要匠人也能封官儿,是为了更多的人好。比如你,如果不是知道朝廷如今都能给匠人封官儿,就算你察觉自己没有读书的天分,也不敢轻易就放弃那条荣身之路是不是?”   “正是如此,”罗涛说道,“但我可能也只是再多坚持个两三年。唉,如今出来走这一遭,小子才发现,没有一条荣身之路是容易的。”   老者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很直接的就说道:“你家喂猪,肯定被那些识字读书之人所鄙视。你像我,我也是不读书了,就带着家中小辈在家里种个花草果木的,我将种植的经验整理了弄出本书。   在这书里,什么种花养鱼的,我都讲讲。你别说,这几年如此便保了我一大家子吃喝。”   没想到老者和自己是一样的,罗涛顿时有种遇到了亲人的感觉,忙提起茶壶给倒了一杯茶过去。   老者笑道:“我想着,别人能凭着手艺封官,我不求封官,只求朝廷给我这本书刊印出来行不行?于是我也来了江宁,跟你一样是听说这里有个能够上达天听的曹大人。”   罗涛不觉得自己孤独了,跟着笑道:“可是,贵人之门不好进呐。今天我好容易使了很多银子进到了那个隋老爷的金海苑,半个时辰都没待足就被赶了出来。”   “金海苑不行,都是一些沽名钓誉的书袋子,”老者摇头,道,“我来到江宁三五天了,已经打听到那曹大人的喜好,听说他最近正在求以前的孤本,我正打算再淘两本出来就去登江宁织造府的门呢。”   罗涛心动道:“老人家,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   老者一愣,对面年轻人面上带着明显的急切,他好笑道:“你也不怕我是个骗子。”   “我都到这地步了,还怕什么骗子?”罗涛摊手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您别嫌弃我是个蹭好处的就行。”   “很少能遇到你这样通透的小伙子,再说也不过是几本以前人留下来的古本罢了,又不是什么珍本,费不了几个钱。”   “老丈大义,小子姓罗名涛。不知您如何称呼?”   老者饮了剩下的半杯茶,说道:“我姓陈,字扶摇,你随便称呼。”   一老一少相谈甚欢,填饱肚子就离开茶馆去街面上淘书去了。   ---   苏辰在织造府衙门待了两天,不是跟曹寅去参加那些酸掉牙的诗会,就是在家里被曹府的下人当作什么易碎的瓷娃娃一般照顾着。   就两天,他便觉这样的日子太无聊。   这一天保成还要去参加诗会,他是有试学细胞的,交着了两个才学不错的朋友,对于诗会的反感并不如苏辰大。   苏辰不想去,但保成说这次有好玩的,好说歹说把他哄了去,到地方苏辰才发现,所谓好玩的也就是这次的诗会多了几个说书人。   说的有孙悟空大闹天宫也有目连救母等当下流行的故事。   苏辰听半天听到眼皮子耷拉。   胤礽注意到他哥的状态,跟曹寅说了一声,曹寅笑道:“王爷从小就不喜欢这些,也是难为他了。”   “子清,你看那边有两个人,跟我哥状态差不多,你找诗会东道说一声,让他请那两人去陪我哥聊聊天儿。”胤礽如此说道。   曹寅点了点头。   很快,苏辰旁边便多了两个人,一个自我介绍说:“在下方海英,字启明,是个小小的书商。”   因朝廷实行了书号规定,现在的书商并不能随意帮人出书,他们的经营范围便缩小了,主要是在各地之间贩书。   方海英说完了这句话便又解释道:“小弟家中有些门路,如果你有书想出,若果是真的好的,小弟能帮忙拿到直隶的书号。”   书号行世已经有三五年了,各地的书局也相继设立,这些地方书局的书号,比中央的好拿许多。   且朝廷在书号上是没有数量限制的,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每本书的经手人有迹可循,同时把一本面世的书先经过朝廷审核。   尤其是敏感题材,要经过书局、礼部、皇帝三层审核。   这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戴名世那种的文字狱,可如果自己私下写的东西被亲近朋友举报的,就不在此列了。   所以有些门路的商人,能够拿到书号并不稀奇。   苏辰看着方海英,觉得这人有些面善,又听他说北直隶书号,倒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方老七。   方家的水产供应生意现在做得很大,江宁都有了他们的分号了,昨天晚上苏辰吃的油焖大虾,就是孙奶奶跟方家定的。   听说一直以来曹府要的海货,方家都是用最低价供给。   这是还念着曹家当初的提携、庇护之恩。   因为方家的龙虾的确好吃,苏辰到现在都没有忘了他们家。   他便多看了方海英两眼。   “在下李元赫字归元,一介无能书生。”另一个人笑着说道,他穿着成衣铺子里很常见的那种读书人的蓝布长衫,给人一种很随和的感觉。   他们都自我介绍完了,苏辰也说道:“我叫苏辰,没有字。你们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我不介意。”   皇家子弟没有取字的习惯,顶多是长大了自己给自己取个别号。   方海英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惊讶地看向苏辰。   他爹一直念叨的那个小贵人,好像就叫作什么辰吧。   听他爹说小贵人神秘得很,他爹也只是见过一两次,因为辰亲王的封号,自家爹还猜测过小贵人是不是辰亲王。   不过不管是不是小贵人或者是辰亲王,接下来方海英对待苏辰的态度,比本来的客气还要加上十分。   三人坐在一起吃吃喝喝,话题还真能聊到一起。   方海英随口说了句前两天遇见一个拿着养猪手稿要出书的人,没想到就引起了苏辰小少爷的兴趣,跟着问了很多。   方海英只是大致看那罗涛的两页手稿,记得不清楚,被问到只能说出个大概,见小少爷很关心养猪手稿,他就道:“回去了我可以叫人去打听打听,找到人给您送过去。”   “行,”苏辰准备让曹寅也去找人,养猪的专业人才和专业书籍啊,这是国民菜篮子中最需要的一道。   方海英:还真的要找?不只是说说吗?   李元赫也是震惊了,这位白白净净的小少爷,为什么对养猪的书如此感兴趣?   如果养猪的书都能引起他的兴趣,那么自己写的那些有趣的故事呢?   能让诗会主人通知他们过来聊天的人,必定不是普通人。   这下,李元赫不再犹豫,把自己宽大袖口里带着的一叠手稿拿出来,奉上道:“苏公子,这是小弟闲暇时写的一些短故事,你要不要看看?”   现在红楼梦还没有出,其他的才子佳人真跟曹雪芹在红楼里吐槽的一样,千部共出一套。   苏辰一开始看这些才子佳人书还有些新鲜感,能把复康给他从外面淘来的书全看完,现在基本上除了蒲大大每季一出的《聊斋》短篇,他都不追别的书了。   想着能来这样诗会的李元赫写出来的故事也不会超越当下的套路多少,只是碍于人情世故才接过来瞅瞅吧。   这一看,就把没有抱多大期望的苏辰给震惊到了。   李元赫他写的妖魔故事,还真是精彩。   即便,这一个个短篇有仿蒲松龄的痕迹,但故事内核完全不一样。   李元赫的故事,有点类似于西游记的神魔流,却又有些像唐传奇里面《柳毅传书》、《南柯太守传》等仙侠流。   苏辰一口气看完两篇,静静等待的李元赫心里跟有个小鼓在敲似的,问道:“苏小公子,你看着如何?”   “很好,”苏辰对这个有希望开创新的小说流派的作者竖起个大拇指,不过他还有一点小小的意见要提。   比如,加入一条专一男女主的感情线。   比如写几个爱情感天动地的副CP。   清初的时候,明朝时期由冯梦龙等人引领的“思想解放思潮”,还有很明显的余绪。   又臭又硬的老古板书生固然有,但也有一部分人是赞扬情的。   只不过现在拿笔的都是男人,他们写出来的赞扬情的作品,女主角也没有那么的生动有个性,最常见的就是为了男主角反抗父母、反抗家庭无私奉献的类型。   苏辰给李元赫叭叭一通提的建议都是有关女主角性格为人处事有关。   李元赫很有些怀疑:“这样的女子,会有人喜欢吗?”   “肯定会的,”你这是还没看过红楼没有见过林黛玉,林黛玉为什么广受喜欢?就是她有女人的小特点啊,她不是书里被男人塑造出来的一个理想女性,而是实实在在生活中就会有的小女儿的样子。   苏辰对李元赫说道:“生动才会有魅力,你把女主角写得真实一些,我看得好了,给你投钱出书。”   李元赫还是有些犹豫。   苏辰再加筹码:“给你投放中央书局的书号,且投放中央书局定点的书铺。怎么样,干不干?”   方海英都忍不住拖了拖自己的下巴。   为了看一个自己想看的故事,苏小公子这投入是真大呀。   现在的话本子,也只有蒲松龄的《聊斋》是这样的待遇吧!   他就是父亲说的那个小贵人?   是吧是吧!   李元赫一咬牙,手掌拍在桌子上:“我干了。”   苏辰脸上立刻浮现笑容,道:“我就住在织造府,你写好了去找我。如果你有朋友也会写这样的故事,你可以发动他们一起写。多多益善,不过提前说好,女主角跟当今才子佳人书里的那些‘千金’一样的我可不看。” 第161章 高端局   李元赫保证:“一定不给您才子佳人的书。”   虽然说这个小少爷的爱好特别了些,对李元赫来说写出他想要的“女主角”却并不困难。   诗会结束之后,李元赫回到客栈就去找那三个朋友,都是读了十几年书却找不到前途的落魄文人,李元赫把苏辰要的话本子要求一说,立刻引起他们响应。   “剧情要跌宕,”李元赫捏了一颗蚕豆放在嘴里,根据苏辰的说法指点大家,“这个剧情说的就是一个话本子故事的走向。跌宕,就是有矛盾、有冲突,尤其是在感情上,最好啊,能写出来荡气回肠的感觉。”   小小的客栈房间里,有人问道:“怎么才叫作荡气回肠?”   “对啊,白娘和许宣,董永和七仙女,张君瑞和崔莺莺,霍小玉和李益---”这人的声音在众人目不转睛的关注中越来越小,“怎,怎么啦?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李元赫等人笑道:“没有没有,松阳兄说得很对。”   刘斛这才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似乎是对这些文友们解释:“当初读书,家中贫寒,弟去那书铺里抄写过不少杂书。”   其实刻印发展起来之后,书籍成本下降,抄写利润已经被压到很低很低,很多人都不愿意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抄写工作了。   刘斛家境不太好,大家都知道,但是没想到今天能如此坦然说出来,一时间心里还要更佩服他的坦然。   几人之中就数李元赫家境最好一些,他自己单独住了一间房子,其他三个如合租的一间。   因此今天就他去了诗会。   李元赫笑道:“我今天认识的那位小少爷家境不俗,那位曹大人对他都像是亲子侄一般的,只要咱们写的话本子叫他喜欢看,咱们一半的前途也就有了。”   刘斛目露期待,点头道:“李兄,还要谢谢你这样的事都想着我们。”   李元赫道:“大家相互帮助罢了。最后、”   “哼。”   “哐!”   关门的巨响让他们看向门口。   “周兄还是这么迂腐。”李元赫摇头,神色之间并不见对这位周兄的反感。   “他就是读书读傻了,咱们不管他。”   四人中最胖的龚申笑着说道,“李兄,刚刘兄说的那些都不算荡气回肠的故事,那什么样的才算?”   李元赫很有话说,只听他笑道:“用那苏小少爷的话说,悲剧才算荡气回肠。什么是悲剧?那就是一个人最想要什么,到最后他偏偏没有得到。一个人最想避免什么,最后偏偏给他遇上。一个人最看重名声,结尾偏偏是名声丧尽而亡。”   小客栈的夜会开到了后半夜,早早回房的周谟不忍看到他这些朋友们被话本子毁了前途,出来拉他们各去休息,夜会才散了。   ***   雾蒙蒙的晨光里,宣和堂门外一派安宁,丫鬟婆子们行动都是近乎无声的。   孙氏身旁的四大丫鬟穗花、禾花、麦花、稻花分别站立在门内的两边,以备随时有需要随时照顾。   一会儿,一个小丫头跑过静谧的长廊,看见稻花,跑到她跟前说道:“稻花姐姐,有人给老夫人送了大半篓子的新鲜桂花来,还带着晨露呢,老夫人说你最会整治桂花糖,叫你趁着新鲜去做。”   说完了又补充,“要弄那种能现做现吃的,不知道两位小爷会留多长时间,老夫人担心来不及给小爷们吃。”   “知道了,”稻花站在门外,挥手让这小丫鬟快回去,“别在这儿叽叽喳喳的,扰了小爷的清净。”   小丫头刚走,又一个人走来了,这是跟着大爷的管事人曹随。   “有什么事吗?”稻花往外走几步,问道。   曹随道:“顾老太爷来了,”眼神看向屋里,“请进去吗?”   “刚摆了饭,”稻花有些为难,但是犹豫了片刻,她扭身离开,“我去请示一声。”   “哥,你知道昨天多少人跟曹寅说起你的头发吗?”   “猜出来了,悄悄打量我脑袋的人可不少。”   苏辰已经吃了五个小馒头,才觉得半饱,对坐在旁边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曹寅道:“你家做的这个馒头真好吃。”   麦香浓郁、宣软甘甜。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把消息送到阿玛跟前。”苏辰说着,又拿了一个小馒头,一口下去消失了半个,“如果有人告我谋反就好玩了。”   进门来的稻花:?   看大爷和老夫人的态度,这俩小公子并非普通,但他们平日的言谈中,却又看不出任何高高在上的感觉。   今天还说这样的大逆不道之言,这两人到底是什么人呐。   “什么事?”曹寅抬头,眼睛里还残留着笑意。   稻花忍着心跳的慌张,回道:“大爷,顾老太爷来了。”   曹寅对苏辰和胤礽道:“定然是顾亭林老先生等人回来了,他们这个圈子才是江南士人中的顶流,我一直让老爷子给咱们留意着,这必定是有了结果。”   顾亭林老先生说的是顾炎武。   当年朝廷征召,顾炎武就是那个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出门的一个,但朝廷还是以礼待之,每年又有发给他们的贤士津贴。   之后,苏辰听说这个老先生也安静不下来,经常只带着一个老家人就跑到外面拜访朋友。   也有人告发顾老先生抗清之心不死,他频繁的出门是为了联络白莲教、天地会等抗清组织。   苏辰当时不是在外面游历的吗?有人黑顾炎武,他是从和保成的来往信件中知道的,不过知道他阿玛本来就没打算治顾炎武之罪,他在给阿玛的信里便只强调了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人这三位大思想家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且因为苏辰记忆中,顾老先生、王老先生死的都比较早,他还提议阿玛给顾老先生、王老先生隐居的地方派过去两位太医。   王老先生那边的太医就派上过用场,前年才将生病的老先生从死亡线上拉了过来。   但是顾老先生这边,并没有听见过他生病了需要太医出面的事情。   现在还有老先生的消息,想来已经避过历史上的死亡节点了。   清初三大思想家,苏辰对他们有好奇有敬仰,但没有主动寻求过见面,到现在为止他也就见过相当有缘的黄大佬。   今天,终于有机会见顾大佬了。   本来已经对诗会失去兴趣的苏辰立刻兴奋表示,如果顾老太爷这一次带他们去的诗会有顾炎武,他一定去。   于是在江宁织造衙门前面曹寅书房中喝茶的顾景星,就迎来了兴致勃勃的小王爷一枚。   这样年纪的孩子就跟自家的孙子一样,顾景星很难对这位辰亲王生出什么敬而远之的心理,面对询问笑着道:“的确是顾亭林回来了,我和他还没有那个交情,是央了汪钝庵从中说和,他才同意跟子清一聚。”   曹寅笑道:“有劳您了。”   “你跟我还说这个做什么?”顾景星说道,“大约辰时三刻了,咱们且走吧。”   等他们在前面走了,苏辰才和自家保成在后面跟上,小声问道:“保成,钝庵是谁?”   胤礽看了眼他这个记人从不记人家字号的哥,低声道:“就是汪琬,举鸿博被起用的,十九年我们还和阿玛一起听过他讲课。现在是---”   “刑部郎中,”苏辰接话,“一说名字我不就知道了嘛。不过咱们俩过去,他会不会认出咱们来?”   就算当初上课的时候交流不多,碰面的次数也不多,但苏辰觉得汪琬应该不至于几年不见就忘了他和保成。   胤礽笑道:“认出来又有什么,咱们是秘密出现在江宁,他敢直喇喇说出来?”   “是哦。”苏辰觉得挺好玩,怪不得皇帝们都爱搞微服私访,能吓到一两个人的时候,就更爽了。   鉴于他们两个要说悄悄话,曹寅和顾景星自觉地不打扰,快到门口了曹寅才转头催促他们:“两位小爷,请你们快些着。”   两刻钟之后,平江客栈,一间豪华的客房内,喧嚷声不断从里面传出来。。   “叶兄,叶兄,不至于动手。”   “汪郎中,快躲躲,咱们和他一个武夫较量不起。”   “谁是武夫?”这个声音的主人显然气得狠了,充满了恼怒,“他刚才说的是何言语?如此贬低我叶星期,不动手我枉为七尺男儿。”   叶星期?这名字取得真好。   门外苏辰想的却是毫不相关的。   耳听着里面就要打起来,顾景星赶紧上前敲门。   “汪兄,开门。”   里面传来恼怒的问声:“谁?”   汪琬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叶燮,说道:“我朋友,跟你有什么关系?”   叶燮冷哼一声,顺着旁边之人的拉扯力道让开了。   “会侯兄啊。”叶燮看了拉他的人,勉强扯出一抹笑,“你们那本《江浙通志》编得怎么样了?”   毛际可笑道:“只差诗文册的了,你到时可要去帮忙审定。”   叶燮道:“客气客气,能用得到我一定去。”   正说着,就见过去打开门的汪琬竟是在那儿愣住了。   “什么人还能吓到你钢铁直牙的汪钝庵?”叶燮走过去嗤笑。 第162章 师徒   汪琬看着门外的人几乎怔住了,这是王爷和太子爷啊!   死对头的声音让汪琬很快回过神来,只笑着跟曹寅打招呼说话:“子清,好久不见了。快请进吧。”   他从门口让开,叶燮终于看清门外的人。   两个身姿隽秀的少年,跟萧萧风声中迎着春雨长起来的两个小嫩竹一般。   谁家少年郎如此优秀!   至于曹子清,虽然对这个人无感,叶燮还是向他点了点头。   房间里有七八个人,顾景星最熟悉的就是汪琬,笑道:“钝庵,这是子清,这是子清的两位小友。”   汪琬很想直接怼他说,这俩人是谁我比你认识的更清楚。   他是因为家中老妻重病才请了家回家的,老妻情况好些他接到顾景星的信,说想认识一下顾亭林,他便来了约人。   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碰见这么大的一个惊喜啊。   “亭林兄,我听因笃兄说,汪琬从杭州过来组这个诗会,还叫上你我,就是冲着顾景星和那曹寅的面子。”窗边,对坐在棋盘桌两边的人闲谈着落下棋子。   说话之人抬头看了眼被迎进来的几个人。   年过五十五的顾炎武把什么都看得很淡了,落下一枚棋子,笑道:“管他们如何。尔礼,实不相瞒,前年我在韩兄家做客的时候,差点坠马而亡。”   顾炎武眼神感慨,“也不知是不是到了这个年纪的原因,我感觉这心里比以前害怕死亡了。现在么,只想闲闲淡淡度余生。”   什么争斗啊,反清复明啊,统统都不想关心了。   归庄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如此危险的事,怎么一次都没有听见你提起过?”   顾炎武笑道:“我运气好,开始的时候的确挺危险,后来卧床静养几天也就无事了。韩兄不放心,让我在他家养了近一年才放我离开。”   归庄神色凝重道:“到了咱们这个年纪,应该以养生为要了。早些年,我亦是病重,幸而经人介绍到湖北求医。巧遇了一个医术极为精湛的道医,只用他两剂药,弟那沉珂就好得完全了。”   早就听好友说过此事的顾炎武这一次依然是耐心听完,同意道:“看来咱俩命里都不该早绝,我要不是恰巧遇见一个懂坠马伤的小兄弟,那次真要见阎王去了。”   “这是叶燮,喜欢点评别人的诗词,为此他还写了一本《原诗》。”   这边,汪琬的介绍里透着些许的嘲讽,让刚刚压下火气的叶燮忍不住又红了脖子。   叶燮骂道:“汪钝庵,你一时不贬损人你就难受是不是?你看看咱们吴中,你没有吵过架的有几个?”   汪琬冷笑道:“叶星期,当着大家的面,我不和你吵。”   平时这么说就算了,现在可是当着辰亲王和太子爷的面。   况且,这两个总有那么几分算是他的徒弟。   “他是李因笃,字孔德,尤擅诗词,书法也极佳。”汪琬不理会叶燮,接着介绍下一个,这是个长相憨厚,初看和田间老农没有多少差别的人。   “这一位,是朱彝尊---”   “这是归庄,大贤归有光的曾孙。”   跟着汪琬和顾景星的介绍,苏辰、胤礽礼貌得跟人点头相见。   听到这个介绍,苏辰又是忍不住在心里哦豁了一声,这是什么诗会?这简直是高中语文、历史课本照进现实。   苏辰笑道:“我从小就背诵归有光老先生的文章,尤其是那篇《项脊轩志》,真是笔短情长,让人不忍卒读。”   胤礽也忍不住在心里哦豁了一声,主要是想不到自家哥还有会这么夸奖文人的一天。   归庄笑着谦虚了两句,目光不由得在苏辰面上打量两眼,笑道:“小兄弟,我瞧着你很是面善啊。”   苏辰对归庄是没有什么印象的,也没有在意,说道:“先生可能见过跟我长相差不多的人吧。”   归庄缓缓的摇了摇头,不可能是见过面目与这少年仿佛的人。   但到底在哪儿见过,竟一时之间也抓摸不到。   明明是一个就在眼前就在嘴边的地方。   正在归庄用力想在哪里见过这小少年的时候,棋桌另一边他的好友也站起来了。   “辰儿?”顾炎武怀疑地看着苏辰喊了声,看见对方因被喊到也露出疑惑的表情看来时,他哈一声笑道,“辰儿,还真是你啊。”   “我是你顾大爷,”顾炎武指着自己,“怎么,两三年不见,不记得了?”   苏辰恍然大悟,惊道:“顾大爷,您在这儿。”   说着反应过来,“您不会是---顾炎武吧。”   后面几个字是悄声说出来的。   中间介绍的汪琬震惊了,归庄也震惊了。   顾炎武!   你们是真熟啊。   胤礽:就还好吧。   他哥几年前出门游历,没少结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现在早就认识文中怪杰顾炎武,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顾炎武已经笑着跟苏辰说话:“老朽顾炎武,再次拜谢小先生救命之恩。”   什么救命之恩?   这下胤礽也有些惊讶和好奇了。   出门在外的哥哥还进行了一些救死扶伤的活动?   汪琬、归庄,以及发现他们这里其实是熟人聚会的叶燮、李因笃、尤侗、朱彝尊,全都投来似有若无的目光。   顾炎武笑说道:“三年前,我在外游历,经过山西的时候,就在曲沃的一个朋友家做了几日客。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不协调,一日竟从马上坠落下来,摔我得我是头晕眼花。”   刚才听老友说起这件事的归庄摇摇头。   顾炎武继续说道:“就是在那时候,辰儿和他的几个家人从旁经过,看老朽情况不好,立刻让老朽上了他的马车。找大夫诊治过后,大夫也没有说出具体的伤势,是辰儿见过老朽的这种伤,连我可能会很快头晕呕吐都预料到了,叫大夫对症下药,我老夫这条性命才跨过那条死门槛儿。”   话落,顾炎武再次躬身郑重道谢。   苏辰赶紧双手搀扶起顾老先生,“本来能救人一命就是极其令人愉快的事,更何况救的是您这样的文坛宗主。”   顾炎武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了。   文坛上的确有很多人尊敬他,但没有一个人是这种拿他当个宝贝的态度。   想及此,他对苏辰身边的曹寅和胤礽都投去友好的眼神。   本来,他不打算理会这些人的。   如果不是早年欠汪琬一个人情,这个聚会他根本不会出面。   顾景星也没想到辰亲王和这个最难接近的明遗臣顾炎武认识,关系还好到了一定程度,直接叫人家大名都不会生气的那种。   大清的皇室,还真是后继有人呐。   苏辰给顾大佬介绍自家弟弟,“这是我弟,他叫苏成。我不爱学习,不过我弟对学习既有爱好又有天分,顾爷爷您没事的时候指点指点我弟弟。”   顾爷爷?   顾炎武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你和你弟弟想要当我的弟子都可以,但有个事咱们要提前说好,跟我学的东西,对你们考科举却全是无用的。”   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别是听到别人虚虚的称赞他几声,就当作他很厉害了。   听顾炎武主动提起“弟子”二字,苏辰高兴地和保成挤了挤眼睛,转头对大佬道:“您确定,可以收我们为弟子?”   说着,他的目光暗示性地在曹寅身上扫了扫。   快看看,这是曹寅,皇上的心腹啊,所以能跟着他的我们,身份也是靠近中央朝廷的。   顾炎武自然是猜得到,点头笑说:“我愿意收你们,是我的心意,就算你们俩是那当今的儿子,我也认了。”   一旁已经面无表情的汪琬: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什么叫认了?   能收皇上的儿子当徒弟,是你的运气。   这个顾亭林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傲不羁。   既然这么说---   苏辰拉着保成就噗通一声在顾炎武面前跪了下来,高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顾炎武:!   “别这么实诚,”他赶忙弯腰搀这俩孩子,“起来起来。”   曹寅飞快的倒了两杯茶端过来,笑道:“孩子们都跪了,先生先把拜师茶喝了。”   看在辰儿的面子上,顾炎武没有递白眼给曹寅,也认同了他的说法,不着急叫两个孩子起来,往后退一步站着了。   苏辰和胤礽端着茶杯拜了师父。   见证人中间,和叶燮站在一起的毛际可看着被顾炎武收为弟子的两个少年,突然好像有一道亮光划过脑海。   其实不只有归庄对苏辰感到眼熟,毛际可对着两个兄弟都感觉眼熟。   突然他想起来,叫苏成是弟弟的这个少年,他在什么地方见过一面了。   是武英殿。   当年,他和众多文友一起应鸿博试,通过考试之后就在武英殿修书。不过后来他看不惯一些人的嘴脸,自动请辞罢官回乡了。   叫苏成的少年,就是在他修《明史》那段时间去过武英殿一次,还是给黄梨洲的儿子黄百家送吃的。   一个很大的食盒。   少年说,是他哥叫膳房做的一些软烂事物,让黄百家带回去给他父亲和二叔品尝。   他当时还有些羡慕黄梨洲,能被皇室那般重视。   “我想起来了!”   一道激动的声音惊醒毛际可,他还以为是自己失言,回神后就看见那归庄脸色都有些泛红的对苏辰道:“你家里是不是有一个道医师父?”   苏辰一懵,看向归庄。   他当然有个道士的师父啊,他师父还会些医术。   不会真是熟人吧!   归庄继续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康熙十二年左右,在湖北蕲州北一个普通小镇的集市上,咱们见过一面。你师父牵一头青驴,你在驴背上坐着,后面带着一大包东西,你这小孩儿双手捧着一块黄米枣糕吃得那叫一个香。”   经过这么详细的提醒,苏辰也想起来了,那次他和师父一起下山采购吃用,路上在一个茶棚子休息,遇见了一个病得快死的人,师父说有缘,卖了一个药方子一颗丹药给他。   但苏辰早就忘了那人的长相了,只记得他左下巴处有一颗不那么大的瘊子。   看归庄,他下巴上也有。   “是不是想起来了?”归庄笑道,转头跟老友说,“这个小孩儿跟我的缘分更深啊,亭林,今日我可要跟你抢徒弟啦。”   曹寅:还有抢徒弟的,早知如此,早让辰亲王过来不就好了。   “不用抢哒,”苏辰说道,“我们再拜归先生为师不就行了?”   曹寅赶紧再去倒茶。   于是苏辰和胤礽都拜了两个师父,看的其他人都觉得不抢着收一下徒弟,是不是有些不合群?   归庄说道:“平白出来的,二师父没有带什么好东西出来,明天你们跟我去昆山,一来是请请亲朋好友,二来给你们俩一人一本珍本书作入门礼。”   归庄和顾炎武是同年生人,但生月没有顾炎武大,而且俩徒弟先拜的也是顾炎武,他想捞个大师父当当都没有借口。   只能甘愿认二师父。   苏辰:“拜师不是应该徒弟给拜师礼的吗?先生,您不用准备,叫我和保、成准备就好了。”   想着这些人都是远离朝堂的,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当今小太子的乳名,苏辰便没有当场给保成新取小名儿。   果然,保成二字一出,大家都没有什么反应。   毛际可:我听出来了,可是我不说。   曹寅也揽下此事,道:“宴席我来准备,两位先生都不用费心。”   归庄还是不太喜欢曹寅的,说道:“我们家打算在昆山办这个宴,曹大人在金陵还有公务,可不方便远行吧。”   曹寅:“昆山和金陵相距不远,再说,我受他们父亲之托照顾他们,一点小事我还能不管?”   顾炎武说道:“既然如此,拜师宴安排在金陵也可以。”   收辰儿和他的弟弟为徒,他有一半是出于当年的救命之恩的。   另一半么,就是觉得这个孩子也算是可造之材,只可惜为人懒散,他不忍看着一个好苗子白白耽误了而已。   而辰儿的弟弟,看起来又是个很靠谱的孩子。   多个靠谱的弟子总不会错的。   归庄看了老友一眼,没有多言。   曹寅便高兴地将此事应了下来。   这一场聚会收获不小,不仅拜了两个师父,还认识了很多以前在课本上就经常见到的人物。   比如叶燮,早就听说过他的《原诗》的苏辰,这一次就翻看了人家的手写稿。   叶燮现在正苦恼如何通过官方途径把他的《原诗》出版了。   苏辰记得他后来还有一个徒弟,叫薛雪。薛雪作了一本《说诗晬语》,在后世这两本书和《一瓢诗话》常常是合集出版。   《一瓢诗话》的作者是谁,苏辰不记得的了。   说实话他记得叶燮,也是因为叶燮的徒弟薛雪。薛雪不仅是在文学上有所成就,他还有另一个传奇性的身份,他是清初四大神医之一。   和清初四大神医之首的叶天士留下了很多“争斗”的逸闻。   苏辰觉得自己一直都有在民间搜集书籍的目的,看过了叶燮的《原诗》,就表示可以帮他把书带到中央印书局问问。   中央印书局现有一个百科系列的出版计划,文学类是张英、王士祯等人亲自审稿,以《原诗》在后世的知名度,苏辰觉得他很容易过稿。   看出来这两个人的身份不一般,叶燮十分感激苏辰的帮忙,不由就把对方这小友当作知己来看,说了很多真心话。   学问,为官,为人处世,全都有说起。   毛际可听到叶燮在抱怨宝应县上下官绅的黑暗,并教那位辰少爷日后为官如果不能保持清流也不要随波逐流的时候,他正在跟这边的成少爷、曹寅、尤侗等人谈论浙江的时事。   毛际可转头看了一眼,起身去倒茶,故意经过叶燮身旁问他渴不渴。   这么能说,怪不得当初和汪琬你们两个是好朋友。   叶燮莫名其妙,我渴了不会自己去倒茶吗?   毛际可:“宝应县还好吧,总有那么一两个清廉之人。”   叶燮嗤笑:“天下乌鸦一般黑罢了。就说顾亭林,谁不佩服他?说一句文学泰斗,不过份吧。可他家那三个外甥,都快把昆山搞成什么样子了。”   “你少说两句吧,”毛际可气得,将那杯茶一下子塞到他手里,“多喝水,少发两句牢骚。”   你知道听你发牢骚的是谁吗就什么都说?   汪琬也是的,你俩当初好歹是那么好的友人,都不知道过来提醒一下吗? 第163章 傻子   短短的三四天时间,顾炎武、归庄合收了两个徒弟的消息,传遍了江南、江北文人圈。   听说七天后要在江宁最大的春和楼举办拜师宴,一时间各省各地区的文人都朝着金陵涌来。   更别说,受到邀请贴的还有很多知名文人,比如“南施北宋”的施闰章和宋荦,再比如“江南三布衣”的姜宸英、朱彝尊、严绳孙等等。   可以说短短几天聚集而来的这些人,已经牢笼了大清文人圈的半壁江山。   场面有些大,胤礽担心会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到京城,主动拉上他哥一起给他们阿玛写了封信。   苏辰也没想到这一下子就把他和胤礽弄到文人圈儿里去了,保成一提给阿玛写信说明,他马上就答应了。   他们晚上写的信,当晚便让人把信往京城送。   只不过,另一封告密信还是先他们一步被送到京城,第一天一早,朝上就起了弹劾的浪潮。   好几个江南臣子联名弹劾,弹劾的不是苏辰和胤礽,却是曹寅,说他结交反清复明人士。   证据就是近日来,曹寅频繁带着一个蓄发少年,游走于江南文人圈,然后还拉拢了顾炎武等曾经都参加过抗清活动的文人。   听着御史慷慨激昂的指责,康熙觉得有些对不起人家愤激的御史,谁让那个蓄发的,就是他儿子呢。   此御史说完,退至一边,紧跟着又一个出列,说道:“臣有本奏。”   康熙的脸色便不大好看了,看来这次弹劾,有人在背后主导啊。   没了索额图、明珠,谁又这么快冒出来呢。   “臣郭琇,要奏曹寅为官不仁,一在江南大肆结交心怀前明的文人,一将南直隶视为私属,插手昆山事务,欺压良善。”   昆山?   曹寅怎么触动到徐元文三兄弟的利益了吗?   康熙垂眸理了理膝盖上的龙袍,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郭琇是徐乾学主考时选上来的。   “《皇明四朝成仁录》?”   底下的臣子们忽然窃窃私语起来。   康熙皱眉,站班御史们出来维持秩序,御门前很快只剩下郭琇清晰的声音。   “广州籍文人屈大均私下著书,《皇明四朝成仁录》所记载的人物,全都是参与过抗清活动的南明旧人,此书如此大逆不道,臣听闻有人将此书密告给曹寅,他亲自阅览了此书,竟也无半点表示。”   “日前,他又带了两个子侄辈,拜抗清名人顾炎武为师,令江南江北文人翕宗之,其心可诛啊皇上。”   如果是在顺治时期,这样的几条证据,足以叫曹寅一家死罪。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国家初步安定,康熙更想好好发展,治出一个能沿袭百年的清朝盛世来。   更何况,康熙对曹寅的信任,这满朝大臣能比得上的没几个。   更更何况,郭琇所说的曹寅子侄,必然是转道江南的辰儿和保成了。   康熙的脸色十分严肃,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郭琇,询问了对方的籍贯。   郭琇一头雾水,满脸疑惑,但皇上问话不得不答:“臣,青州即墨人士。”   康熙好整以暇说道:“朕亦是耳闻,卿在读书期间曾于去年那个山东绿林大盗,郭起先,有所往来,他们起义的口号,还是出自你口?你是不是也图谋不轨?”   郭琇瞬间面色惨败,扑跪在地高喊冤枉。   山东郭起先组织的起义活动在去年闹得很大,皇上派兵镇压,最终主犯和其他匪首全被枭首,郭琇当时就因为和那大匪首同乡同姓的嫌疑忐忑不安了好一阵。   后见皇上将匪首以外的全都无罪释放,对那些无地而卷入其中的农民还给予充分的安抚,准许他们和其他百姓一样垦荒、生活。   见事态宽松,郭琇才渐渐把这件事放了下来。   今日大朝前被皇上这么问了一句,觉得呼吸都不通畅了。   难道自己要因为这件莫须有的罪名,而绝于仕途并牵连了一家人吗?   “皇上,微臣冤枉,微臣和大盗郭起先,连一面都没有见过啊。”郭琇跪在地上,砰砰砰把额头都磕得红肿了。   徐乾学站在文人班里,悄悄抬眼看向上方的帝王,眼皮才抬起却对上帝王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徐乾学心里一抖,浑身升起一股凉意。   皇上看他做什么?   难道怀疑郭琇是听他的指示?   想想那明相索相,到现在还不知道在大海上哪个地方飘着呢,徐乾学就觉得周身的凉意迅速汇聚在脖颈之后。   深深埋下脑袋不敢再抬头。   郭琇还在那里磕头诉冤屈,朝中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个站出来帮郭琇说话,连那些相约策应的御史同僚们,也没有开口的。   一时之间,郭琇的心都灰了。   正在这时高坐在上的皇帝笑了声:“郭御史,御史有风闻奏事的权力,并不是让你就一个小事为基础胡编乱造。”   “臣知罪。”郭琇说道,头钉在地板上似的不敢爬起来。   “去年,朕去祭拜明朝皇陵时即说过,现在大清的主要矛盾,不是民族间的矛盾,而是如何发展如何增加人口的矛盾。”   康熙的声音终于严肃起来,“你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声音回荡在乾清宫外,大臣们呼啦啦跪下来一片。   “皇上息怒。”   “息怒?”康熙冷笑,“尔等若把一分的心思放在正处,朕也不用担心,百年以后后人看我们的朝堂时只看到一群禄蠧。”   郭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日后,言官言事,以任何借口妄图挑起满汉矛盾的,一律处以极刑。”   皇帝淡淡的一句话,却像是滔滔巨石从天空砸下,砸晕了满朝文武大臣。   满大臣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毕竟皇上也没有说偏袒汉臣的话,只是不让挑起满汉矛盾而已。   至于汉大臣,汉大臣没有什么反应。   构陷汉人的多数还是他们自己人,说不起话。   你说屈大均好好的,他得罪谁了,你们跟曹寅有矛盾,拉着他打就是,干什么要拉那么一个人出来?   最终,郭琇也没被治罪,但却吓得不轻,第一天就告了病假,徐乾学过去探望他也没见到人。   江宁织造府,空中飘着牛毛细雨,苏辰带着弟弟在屋子里整理他这段时间收到的书。   因为昨天的拜师宴,他们收到了很多人送给的孤本,其内容包含范围之广,上至天文地理下至稼穑庖厨。   归庄一师父还给了他们一本据说是刘基著的散文书。   但苏辰对稼穑庖厨书的兴趣,比前面一类的要广泛很多。   他和保成分工合作,按照人文类和技术类的区分,将总体的书本分装在两个箱子里。   看着满满两箱子的书,胤礽笑了笑,道:“哥,如果以后他们知道,顾炎武之徒是孤和辰亲王,江南这些遗民会怎么样?”   苏辰:“可能,会岀仕吧。毕竟,太子殿下是江南文人中的一员了。”   然后苏辰又提醒,“说是这样说,无论什么样的团体,你都不要被他们裹挟。”   胤礽点头,好像从很小的时候,他哥就担心他被什么人裹挟跟阿玛离心,类似的提醒从小到大他听过十几遍了。   “我知道的哥,要不然之前我也不会想着跟阿玛写信说说这边的情况。”   看他这一番沉稳的样子,苏辰笑道:“保成长大了。”   复康打着一把小雨伞穿过雨幕走来。   不知何时起,牛毛细雨已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王爷,”复康把伞搁到一边,“奴才奉命在外面游逛这两天,结识了两个有真才实学的人。”   胤礽:“直接说他们是干什么的,种地还是打铁?”   他哥眼中的真才实学,和他们眼中的真才实学那是大有不同的。   复康心道,果然还是太子爷了解他们家王爷。   “就是一个喂猪的,一个种花种果树的,”复康回道,“他们把还把自己喂猪种花的经验总结成心得,写了下来,这些天一直找门路往织造府送拜贴呢。”   苏辰看向保成:“子清挺忙的,这点小事就别让他亲自处理了,咱们两个去看看。”   胤礽:“去看看吧。”   喂猪的也要刊印书籍,从好的一方面来想,这是意味着大清的文教足够兴盛呢。   ---   罗涛准备走了,陈扶摇老先生一路把他送到码头,在来往杂乱的人声中安慰罗涛:“你先回去瞧瞧你祖父,织造府那边,我每天都去看看。贵人事忙,咱们投进去的拜贴人家可能都没有看见呢。”   罗涛笑道:“我心里有数,老先生,你这么大年纪出门在外,身边也没有带个小童,找不到门路就也回家去。”   臣扶摇笑着摆手:“我省的,你快上船去吧。”   “陈老先生,罗公子,请稍等。”   岸边响起喊声,两人看去,是今天上午结识的一个小哥儿,小哥儿似乎跟他们说,他家少爷非常喜欢养猪养鸭种花栽树这些实在性的东西。   “复康小哥儿啊,”陈扶摇笑道,“你有什么事吗?”   “我刚把你们两位的事跟我家少爷说了,我家少爷想请一位一见。”   一刻钟后,码头附近的烟雨茶楼。   陈扶摇和罗涛坐在了两位金尊玉贵的少年对面。   坐在窗边的少年在喝茶,旁边凳子上坐着的少年起身跟他们打招呼,“两位好,听我家复康说,你们有好书却找不到门路刊印?”   罗涛点头,但已经不对有人欣赏他家的养猪心得抱有希望了。   跟着走这一趟,也是不甘心在外面瓢泊了两三个月,却什么结果都没有寻得,对于自家的书能不能面世,他还抱有一些希冀。   毕竟现在朝廷很看重匠人,自家未必没有希望。   那福建的陈挺因为推广红薯,可是连他先祖都被封了爵位。   “正是,”陈扶摇点头,掏出来自己的手稿,递过去,“我老儿种树栽花一辈子,这些都是多年经验的记录,保存在我一家,未免有流失之虞,若能刊印面世,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我这些都是好东西。”   苏辰早就看习惯现在的竖排版,一目十行的大致翻了翻,惊喜冲上心头。   不得不说高手在民间呢,老爷子这本手稿里,连关于嫁接的技艺和好处都有详细的论述,选种育种的也有,另外还有一系列有关肥料的施用论述。   说这本书是当世最完备的一本园艺书,丝毫不带夸张的。   “老先生,您这一条,为什么把烧红的铁钉插在花根上,能够使花叶更茂盛经冬不凋呢?”苏辰点着看到的一条向老先生请教。   陈扶摇:我跟好几个书商看过我这本书,却也没有一个人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啊。   为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只知偶有一年失手把一根烧红的烙铁放在了素雅花的根部,发现后他迅速移走了烙铁,还以为这盆花要废了。   令人没想到的时候,一段时间过后,这花反而开得更鲜艳了。   至于为什么,他没想过。   老先生看着面前神情认真,一定要追根究底的少年郎,莫名感觉到一股“不求甚解”的惭愧之情,坦诚道:“此书全是老夫毕生经验所得,不想到现在也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看来我一直自豪的这本书,竟也不必刊刻出来丢人了。”   苏辰:“---没有啊,我觉得就很好。实不相瞒,老先生,我打算投资你这本书,给您用最好的铜刻版付梓。”   陈老先生:“你说,你说什么?”   苏辰重复了一边,说道:“老先生,凭你这本书,或许你再一年还能当选一个工学博士呢。”   陈扶摇:那么高的推崇倒也不必。   见这少年郎不像是说假的,陈扶摇转头对罗涛道:“你的书呢,也给小公子看看。”   罗家的养猪秘籍,竟然又是一部从照料小猪崽到大猪出栏都有详细备述的书。   苏辰高兴地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有这么一本养猪指导手册在,以后大清的养猪行业还能兴盛不起来?   “好,”苏辰拍桌子,问罗涛,“你这本书,我也给你出,但是我给你介绍一个活儿,你愿不愿意去干?”   罗涛疑问:“不知是什么活儿?”   苏辰:“我给你免费投资,你免费带动你家乡那边的百姓们养猪如何?”   还有这等好事?怎么给人一种骗人的感觉。   罗涛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说道:“不知道小公子需要我做什么?”   “就需要你用这本养猪技术做教材,教会更多的人喂猪。”苏辰说道,补充,“对了,以后有人跟你们收猪肉的时候,你们别联合起来抬价就好了。”   罗涛想了半晌,发现这个小公子的目的,似乎真的就只是让他们养猪,是为了有更多的不抬价的猪肉可收。   但这,对小公子有什么好处,人会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吗?   碰壁多日的罗涛并不担心自己被骗了,略微一作思考,便点头答应下来:“只要小公子能保证把我家的书刊印出来,怎么样都行。”   苏辰:这么卑微符合你以后养猪大佬的未来吗?   接下来,就两人书中内容讨论了一些,苏辰还非常爽快地给他们一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这,这是干什么?”   两位为了将书付刻,四处碰壁的人有一瞬间怀疑,他们是碰见了一个人傻钱多的。   苏辰说道:“这是提前给你们的稿费,我在京城有认识的人,打算把你们的书带到京城的书局出版,一时见不到书籍面世,你们别觉得我是骗子就好。”   不觉得不觉得。   谁出来拿着书稿求门路不把原稿留在家里,五十两卖出去一份手稿,这是我们赚了好吗?   陈扶摇和罗涛,都有一种不想叫这个单纯小公子破费的不忍心。   两人也是实在到家了,竟然说提前的稿费先给他们一十两就行。   不差钱的苏辰现在就有个毛病,看不得老实人受委屈,坚持提前给他们五十两。   几人的争执被隔壁桌的书生听见,书生们一副遇到两组傻子的面面相觑。   金陵城中很快便流行起一个连养猪的书都愿意花钱帮忙出的,有钱大傻子的故事。   此后几天,金陵城内,但凡是认识几个字的人都来烟雨楼找傻子,不对,是找那个大方的书商。   苏辰没想到自己在金陵的名声,是这样打开的。 第164章 送书   他虽然没再去烟雨楼,却每天都叫复康在那边晃荡,不几日,还真从民间再次收上来几本稿子。   现在的人版权意识基本等于零,五十、二十两的提前稿费一付,那些大多处于潦倒中的人都表示,书随便你印,就算是把撰者换成你自己的名字也没问题。   复康叫人留个地址以后有后续事宜,比如补付稿费什么的找他们也方便,竟然有一半都不愿留地址。   也不知道是担心被要回五十两银子还是其他的。   其实别说这些后来的没面见过苏辰和胤礽的投书人,就是李元赫和他几个好友,在把半个月内匆匆写好的话本交上去得到几十两银子之后,都不想留自家地址。   五月,田间一片麦黄,到处都是顶着大日头在地里干活儿的农人。   罗湾村外树荫浓浓,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小杌子上,手里拿着毛豆棵在摘毛豆,不远处是到处跑来跑去的小娃儿。   “骑大马骑大马喽。”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手里扬着翠绿的柳条枝儿,在向南延伸出村的林荫小道上喊着叫着。   摘毛豆的老太太一看自家孩子跑远了,赶紧扯着嗓子喊道:“虎娃子,回来,前面有从山上下来的老虎,专挑你这嫩娃子吃。”   呼啦啦。   跟着虎娃跑出老远的两个孩子吓一声迅速转身往回跑。   虎娃子这个才五岁左右的小孩子却一点儿不害怕,回头喊道:“哼,我不怕大脑虎,我就是脑虎。”   “这个熊崽子呦。”   眼看着自家小重孙继续往前跑,喊也喊不回来,老太太把摘完的一颗毛豆扔在路边,扶着膝盖站起身去撵小重孙回来。   旁边几个老太太笑道:“大嫂子,不用担心,现如今家家户户田中都是人,他跑远些也没事的。”   “没事?不是你们家的孩子你们不操心。”老太太在心里嘟嘟囔囔的,迈着小步子往村南的小路走去。   “你们听说没?罗家老汉死之前,高兴了好几天,直说他家兴起有望了。”见罗老太太走远,一个尖嘴老太才神神秘秘的开口。   旁边,一个宽额头老太太嗤笑道:“一家子喂猪的,他们能兴起什么?”   “你没听说,罗老汉那孙子,两个月前不是出去了一趟吗?回来后说遇到贵人点拨了,叫他教人喂猪呐。”   坐的位置距离她们比较远的一个小老太忍不住插了话。   “谁不知道,”尖嘴老太不屑一顾,“我们家和他家紧挨着,那罗涛找的头一个,就是我们家栓子,叫我们栓子放下货郎的买卖,跟他学喂猪!”   “也就是邻里邻居的,我都不稀得说他。喂个猪而已,谁还不会了,用跟着他家学?”尖嘴老太捡了一颗坠满毛豆子的豆棵拽着豆子,没牙的干瘪嘴巴快撮成了一个圆。   最后参与进来谈话的小老太说道:“高老太,这话你可就说得满了。你们家是喂猪了,也就那么两头,不到年底的时候还死了一头。再看看罗家,喂猪二三十来年了,人家一口气儿喂十来头猪也没有死的,长得还比你家的壮实。”   高老太被怼,神情非常不愉快,道:“我说罗六婆子,你家不就是从罗家逮了几只猪娃吗?还没赚钱呢,你现在就捧他家臭脚?”   总有这么一些人,恨人有笑人无的。罗家喂猪赚了钱,村里多少人眼气,到嘴上说的却是什么?   说人家一家子都一身的猪粪味儿。   现在涛子好心,要教村里人喂猪,还是有跟高老太这样的人,她们可不是看不上罗家喂猪的手艺,但就是要端着架子,恨不能人家涛子跑过去求他学喂猪似的。   见涛子没有放下态度去求他们学,这七言八语的都没有停过。   说到底,看不起人家喂猪,又羡慕嫉妒人家能赚钱。   真真是让人觉得好笑又可怜。   罗六婶不想理会这些人,起身,端了自家的筐子拿上小板凳就要回家。   却是在转身的时候,眼角余光看见了从村外的小路上走过来的一个高头大马。   马上坐着的,是一个穿着官袍子的人。   更奇的是,罗老太手里牵着虎娃,正和那骑马的人并排往村里来,看样子还是在说着话的。   罗六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她想起这些天跟罗涛走得比较近的儿子,回家后跟他们说的那句话:“涛子这次真是遇见了贵人,娘,咱们好好的跟他喂猪,这一年说不得还能盖上一处新院子呢。”   哎呦!   罗六婶子拍了拍衣服前面,伸手指着那边道:“罗家,这不是就来了贵人了。”   被热情迎到罗涛家中的暗绣卫瞿安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不是什么贵人,只是奉我家小爷的命令,来给罗公子送样刊来的。”   什么样刊啊?   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围在罗家院子外面,门都被堵得严实了,墙头上也爬上去好几个村中的调皮小子。   瞿安被请在院子中央,很快手里又被塞进来一个装满红糖水的粗瓷碗,看看将罗家里外围了好几圈的人,继不好意思之后,他有种自己是个猴儿的感觉。   “让让让让,涛子回来了,叫涛子进去。”   外面,突然传出来一声非常高的喊声。   村民们纷纷转头,让开一条道,有人大声肆意的打趣道:“涛子,是官爷啊,你们家发达了。”   也有人是真心关切:“涛子,快进去。”   往常都是很威风的暗绣卫瞿安,虽然没有村民敢于靠近他叫他单独坐在院子中央,但此时看见正主罗涛,马上就站起来的他很给人一种瑟瑟发抖的感觉。   罗涛也不认识瞿安,只是出去见识过的人,看见这人的衣着、靴子制式,便知道这是一个身份了不得的人物。   “见过大人。”罗涛行了下跪的大礼。   可把周围的村民吓一跳。   他们都没跪呢,不会得罪了大人吧。   瞿安目光敏锐感知准确,马上伸手扶起罗涛,避免全村人给他下跪的大逆不道场面,道:“我不是什么大人,您是我家小爷的朋友,不需给我行如此大礼。”   村民们陷入整体的震惊之中。   罗涛这个读书读了十来年的,连秀才都没有考过的,无用书生,他竟然真在外面结识了这么厉害的人?   瞿安只想完成任务快点离开,也没有寒暄,解下来系在胸前的包袱,双手送到罗涛面前:“这是罗家养猪技术的样刊,我家小爷叫送来给著作者的。另外还有出版的册数、定价单,您看看。”   罗涛接过书,摸到厚实的封面时,他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封面右侧,写着墨迹浓厚的几个大字,“罗氏养猪技术手册”   。旁边则是他祖父和他父亲的名字,他的名字作为撰者位于最右边。   翻开书,里面是配着彩图的养猪详解。   竟然还是绣像的书本,一页页翻过去,纸张洁白细腻,书店里最好的那种一两银子一刀的纸也不如这个。   “爹,您看看。”罗涛转身,把书送到父亲面前。   因为有个识字的儿子,罗父也认了些字,最熟的就是他们一家人的名字。   “罗老西,罗大广。”关节粗大的手指在这两个名字上面摩挲着,罗父脸上露出笑容,眼里却含着眼泪,“真好啊,一会儿给你祖父烧一本,叫他也看看。”   单子罗涛没有看,激动的他马上就想见到那位小公子,跪下来好好地给他磕一个结结实实的头。   “大人,您不能走,好歹我们家得留你吃上一顿丰盛的农家饭。”   完成任务就要离开的瞿安根本走不成。   因见着罗家人半点没有吹牛,他们家那点喂猪的东西还真拿到了台面上,给做成了这一本本比《西游》、《三国》还要好看的书,罗湾村人都意识到一个事实,养猪真能发达。   罗家已经发达了。   换个角度想,罗家发达就是他们罗湾村发达,罗家的客人便也是他们的客人。   于是,瞿安被全村人摁了下来,有幸尝到了农家人的大锅炒菜、炖鸡、腊酒,第一次感觉到农家人热情的瞿安,在以后跑到罗湾村收猪肉的时候还有些阴影。   罗湾村欢天喜地的像是在过年,另一边,金陵客栈这边,送走了给他们来送样刊的人,李元赫、刘斛、龚申相互看了看,然后猛然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当日,李元赫说了苏辰需要的话本子要求,刘斛和龚申是一起跟他写的,他们三人各写了一本儿,拿给小公子看过之后说是故事不错都可以刊印。   说实话,谁也没有想到人家能把书印得这么好。   书扉页有中央印书局的铜印,和手头珍藏的那本《聊斋》一模一样。   李元赫打开他的书箱,把《聊斋》翻腾出来,两本书都打开放在桌子上,一次又一次地对比了那个铜印,他哈哈大笑起来。   稳了稳了。   李元赫看向两个好朋友,高兴道:“咱们以后可以不考科举了是不是?”   像蒲松龄,现在又有几个中了举的能比得上他的。   这辈子不求别的,能留下如此一本中央印书局的书就足够了。   刘斛更实际,他看着送书来的人给他们留下的出册定价单,兀自算了半晌,道:“如果他们印出来的头一批书全都能卖出去,按照那天小公子跟咱们定的契约,咱们每个人能得二百、三百两银子啊。”   三百两?   听见这个话,还在欣赏带着墨香话本的龚申,想着用什么姿态回家叫老父亲看到自己这本书的李元赫,安静了一瞬间,马上扑过去。   “真有三百两?你没有算错吧。”   李元赫家里不缺钱,但也没有一下子见过这么多,更何况,他本来就喜欢写话本子,以前也不是没有书商给他的话本刊印过。   那几本子都加起来,书商算给他的钱也没有超过二十两。   哦对,二十两是当日看见他们的话本儿,苏小公子满意之后给他们的预付费用。   前面苏小公子给了一个养猪书籍的主人五十两预付,他们那时候还觉得自己被看轻了。   然而现在,看着重新算一遍还是二百九十六的那个数字,李元赫三人瞬间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欢呼。   “那个,”周谟手里拿着卷书,从里屋走出来向李元赫问道,“元赫兄,下一次你们再交话本时,能不能带上我?”   “可以是可以,”对这个死板些的朋友,李元赫根本没有为难的想法,“但能不能被选用,还要看小公子的。”   周谟虽然没有参与头一次,但知晓他们的规矩,点头道:“我知道。”   “李兄,李兄。”   方海英找到李元赫住处,在外面拍着门,想到那最大的书店一下子上了几车话本的场景,他一个不相干的人都觉得兴奋。   “你们在不,快出来,去金陵渤海书店,看看去。”   金陵城最大的书店外,穿长衫的短打的一群人挤在外面,就见停在外面的十几辆马车上装的都是书。   书店掌柜从街头的牙行雇佣来二十几个结实的壮年人,包扎整齐的书卸完一车这辆马车便赶着到一边去了。   二十多人卸起来很快,马车一辆一辆的走开。   这场景,不得不说非常盛大,李元赫、刘斛、龚申作为这么几本书的作者,看着一扎扎书被提到书店里,他们都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排面啊这就是。   “这是什么书?一下子弄了如此多来,就不怕都积压到书铺里?”   有个长衫书生看着,忍不住开口。   书铺掌柜从乱糟糟的声音里捕捉到这句话,向着发出这个声音的方位道:“不是经济学问的书,全是娱人耳目的杂书,能让你一笑,就是我们本书最大的成功了。”   掌柜的话说这么敞亮,再加上如此多的书,众人的好奇心是被钓得高高的,书铺的掌柜这边还没有给那几个卸书的结了帐,书铺里便涌进去一批人。   几个伙计是担心的,他们铺子里从来没有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书的先例,即便是科举程文的书也没有发来这么多同类书的。   万一卖不出去,岂不是要亏完了?   就在伙计们怀揣着隐隐的担忧中,进来的人拿了本书一看,就停在那里不动了。 第165章 赚钱   “兄弟,你要不要?”   带着瓦楞帽的中年男子,看着那人手里拿着的崭新的还散发着墨香味的书,脸上笑得一朵花儿似的。   “我怎么不要?”正看到好处被打扰的男子有些不愉,皱眉后退脚步。   瓦楞帽男子说:“不是,我要的肯能有些多,你不要的话,这一片儿我就收走了。”   看到这一幕的伙计震惊。   这人不会是掌柜的找的托儿吧?   书铺掌柜揣着手,站在门口看着书店里菜市口一般的热闹场景,笑着跟惊讶不断的伙计道:“找托儿多掉份儿,他们都是真的闻风而来买书的贩子。知道为什么吗?”   伙计们摇摇头,都忘了被掌柜看出来心中所想的尴尬。   “伙计,结账。”   这边掌柜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两个结伴的书生就抱着一摞书过来了。   伙计再次倒吸气。   买了这么多年书也没有见过有人把书当作是菜成篮子买的啊。   俩书生等候伙计算账的时候,还忍不住抽出来一本继续观看。   李元赫他们个的故事本来就写得够精彩了,之后又应苏辰的要求,加了很多在现代网络小说中比较火的元素。   比如扮猪吃老虎,比如被冤枉然后崛起打脸,比如认错了救命恩人的纠纠缠缠的狗血误会。   苏辰负责描述,李元赫、刘斛、龚申负责把这些元素完美的融合进他们的故事中。   人没有读书大才,勾勒话本的能力的确不若,文笔上亦是遵照苏辰要求的,以白居易作诗为标准力求每个能认字的人都能够看得懂,但又不能太过于流俗。   这么出来的篇五万字长度的话本,当然会牢牢地抓住时下之人的眼球。   两个书生在看着的时候,伙计们算好了账。   结账时,其中一人拿着书都没有抬头。   伙计:一本书而已,有这么好看吗?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又有人拿着书看着过来要求结账的。   掌柜得意非常,高声笑着对伙计们说道:“知道这些书为什么必定好卖吗?因为这是有人特意叫几个才子写的,而且整个金陵,有这本书的,只有咱们渤海书铺一家。”   掌柜的高谈阔论引起了一阵轩然。   一早得知王爷叫人写的那本小本儿,要在今天开始销售,曹寅和舅舅顾景星早早地出门,在外面吃了早茶就过来。   却不想,渤海书铺已经是人山人海。   曹寅打发了下人曹规去购书,人却已经进去半晌都没有出来。   顾景星看着人人争购书本的书店,笑道:“争读,这是盛世之兆。”   他这边高度赞扬,那边就有十分不屑的。   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把买到手的一本书翻看两页,便扔在地上狂踩两脚,看着书铺骂道:“好一等误人子弟诱人入歧途的书目,你们这些满心铜臭的商人为了赚钱连读书人都舍得下心去毒害啊!”   也在人群中的李元赫。   他怒:“我们只不过写两本娱人耳目的书,怎么就成了误人子弟了?”   “是啊,”刘斛也觉得他们担不起这个罪名,上前几步说道,“老兄何必如此生气,这书的首页已经写得明白了,作此书只是为了大家在忙忙碌碌的生活中有个乐儿,你非要较这个真,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一本书里满篇酒色财气,你说我较真?”这人的怒火一下子全冲着刘斛去了,“篇书里的男子,皆要引诱良家妇人,它不误人子弟谁误?”   看他越说越来劲,李元赫拉着刘斛离开。   “这样的人跟他说不着,”龚申如此说道。   不过个人的好心情并没有被这个腐朽老书生破坏,他们站得远了一点,看着一批又一批买书之后出来,就在原地看起来的人,高兴得几乎飘起来。   半晌,顾景星对曹寅道:“走吧。我知道你在江宁任上,必然要做的一件事是什么了。”   曹寅好奇:“什么?”   “书局,”顾景星说道,“喜欢这类书的人多,但不喜欢这些的文人更多,你可以请示皇上,在金陵办一家书局,以刊刻历代诗话为主。”   曹寅想了想,笑道:“如此以来,古板坚持正统的文人,便也被朝廷收拢了。”   顾景星点头,但是他看着源源不断从书店出来的人,莫名带了几分的忧心,他有种感觉,若是李元赫等人的话本形成风气古板正统文人的生存空间会越来越小。   更为令顾景星惊讶的是,一天的时间都没有到,这些话本儿就如同一阵飓风似的,迅速席卷了金陵府女子闺房。   短短的几天后,识字的不识字的,都已对这本书的故事情节指掌在握。   而在顾景星看来,本书有神有妖有魔,也有世情,固然好看,却有很多地方能一眼看出是假的。   所以它们的爆火,完全是顾景星之前没有想到的。   不说顾景星,连它们的作者,也没想到按着那位小公子的指点所写的故事,能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这一日,周末休息,曹寅的密折从江南送来,康熙看了,不由得对儿子回来后就忙着让书局印刷的几本书好奇起来。   “梁九功,你可看过辰儿叫人印的那几本书?”   梁九功:昨天才追了一本儿,熬的奴才今天都没有什么精神了。   “回万岁爷的话,”梁九功低着头,“奴才看了一本,不能说很好看,只能说非常好看。您不知道,这本书已经在京城卖疯了。奴才昨儿还听说,有人为了找这本书,愿意出十几两银子呢。”   说得这么好,康熙反而不太相信,伸手道:“拿来给朕看看。”   “诶,”梁九功转身,“书一出来,王爷就拿过来几套,奴才和其他几个各分得一套,还有姑姑们也有的。”   康熙接过来梁九功拿过来的书,先看前后封面,笑道:“外面做得挺好的,他现在是把你们都收买了呀。”   梁九功故作惶恐,惹得康熙笑骂道:“别在朕跟前装样。”   一个个的怎么对他的儿子还不是都看他脸色,没有一个真心的。   看了几页,康熙又笑道:“是有些意思,能够把人的心理都抓住。只不过,世间绝无此等事。”   梁九功说道:“万岁爷,这您就没有奴才知道了,前儿个奴才还听到辰亲王跟四阿哥说,这种书是理之所必无情之所必有,让人看了,能够发泄人的感情。”   康熙:“他歪理不少,朕看,都是朕不拘着他让他乱看杂书的缘故。”   说着,问道:“半天都没有看见辰儿了,又跑哪里去玩了?”   今天下午休息,上午放学也早,按惯例来说辰亲王就没有不到处乱逛的。   梁九功就备着万岁爷问,回说:“听说是昨天出海的船过来送了盈利,王爷去看海澄公去了。”   郑克塽?   辰儿对他倒是真的关心。   康熙又问:“难道是想给郑克塽送钱?”   梁九功想了想,说道:“似乎不是。来回的人说,王爷是打算叫海澄公出资给他经营海上贸易。”   康熙摇摇头。   这还不是给郑克塽送钱吗?   辰儿和保成一月份发出了两艘大船,半年回来,带来了满船的货物,只沉香木一样,就足够他赚回来本钱了。   话说,见海上贸易如此赚钱,康熙也想弄几艘船出海。   他虽然是皇帝,需要钱的时候却比臣子们还要多。   比如赏赐,就不能不赏。   而每次赏赐,不得以十两银子为基数?   赏个一两二两的,臣子们好意思要他还不好意思给呢。   正考虑着,越来越温润如玉温雅谦谦的太子走了进来,康熙把自己刚才看的话本压在奏折下面。   胤礽:别藏了,已经看见了。   康熙问道:“保成啊,朕交代你的事办好了?”   随着保清和保成长大,一些重要大臣家的喜丧,他都会派这两个儿子出面送些东西。   一般用不到太子,满朝也仅有四个能被康熙重视到需要太子出面的。   今天让去的,就是苏完瓜尔佳氏石府。   石文柄现任正白旗汉军都统,依然驻防在杭州,其妻是爱新觉罗家的女儿,代善的曾孙女。   按照辈分来说,和胤礽是平辈的一个远房堂姐。   而从石文柄那一方的亲戚关系来说,亦是八旗贵族大姓。   因此石家是康熙为胤礽选的太子妃第一人选,又因着石文柄常年在外,这些年他对石家非常优容。   胤礽猜到了阿玛的意思,去石家给那位按照辈分他该叫作堂姐的老夫人送礼时,态度十分谦恭。   约莫石家也有些猜到了,他过去的时候还不见府上姑娘,出来的时候却是偶遇了一位。   应该是石家的姑娘,但对方冷着一张脸,给了胤礽一种他欠她什么的感觉,很轻易地就让他想起了阿玛册封的第二任皇后钮钴禄氏。   不过,因为这一点事,还是人家姑娘对他态度不热情的,胤礽不觉得自己该跟阿玛提起,便回道:“很顺利,石家人都挺高兴的。”   康熙:就这? 第166章 入股   “行,这些日子你可以多出门走走,”康熙也没有多问,只是吩咐儿子,“带着你哥一起,朕让人查过了,他们这几家都有喜丧大事,到时你们就代替阿玛过去看看。”   该慰问的慰问,该认识的认识。   胤礽这才疑惑了,阿玛推给他的是一张单子,列了这些人家或是嫡孙娶媳或是老人大寿的日子。   “阿玛,您这是?”   康熙说道:“本来今年就应该给你哥和保清定下婚事,但因着孝懿皇后的孝期,又不得不往后推两年,但你哥年纪不小了,不娶嫡福晋的话身边也必须有两个伺候的人。”   同时正妻人选提前定下,一出孝就给儿子准备大婚事宜。   胤礽:“儿子明白了。可是阿玛,您这是让我哥先选出他喜欢的再赐婚?”   “你哥从小被他师父教了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总有些离经叛道,”康熙如此说道,“虽然如此,到底他是朕的儿子,能不委屈他朕便不让他委屈。”   让儿子选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他这个阿玛还是能做得到的。   胤礽忍笑道:“是。本来选秀就是咱们先选了再由秀女们自由婚嫁,这般也不算坏了规矩。”   “是啊,”康熙看着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太子,神色满意,“你的婚事,依着你哥的例,在阿玛圈出来的人家之中,你可以挑选自己满意的女子。”   胤礽:合着我还是沾我哥光呗。   “阿玛,您让我去石家给老夫人送贺礼,就有这个打算?”   康熙摇头,直言:“你是太子,太子妃人选事关国体,一定要慎重选择,石家,只是阿玛看好的第一等人选。”   因为辰儿的例在前,才决定叫太子提前跟石家接触,希望这种接触中能让他见见石家女儿。   毕竟他一跟辰儿提起赐婚,那孩子就说不要盲婚哑嫁。   咱不盲婚哑嫁,叫你们先都利用各种光明正大的机会瞧一瞧。   这就是没有皇后的麻烦之处,如果有皇后,叫皇后把人家姑娘宣诏进来,给自家儿子看看也就方便多了。   胤礽将单子上的人家看到了最后一个,好奇问道:“阿玛,怎么这些人家没有一家满族大姓?”   让他哥和汉族联姻吗?   康熙喝了一口茶,双手捧着茶杯,说道:“你哥小小年纪封王,到底是有些扎眼的。朕不想你们兄弟俩以后因别人的挑拨而兄弟反目,汉族大姓不少,有许多底蕴深厚的,对辰儿来说,这样的人家正好。”   若是从满族大姓中给儿子择妻,那就需要找那些家世不显赫的,但康熙觉得,小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很可能不会帮他儿子料理好诺大的一个王府。   胤礽:“可是我哥似乎不太喜欢汉族的大地主家庭氛围,之前我们一路从南而来,见过一件因为裹脚而害死了女儿的案子,我哥非常不喜。他在江南的那几家厂子,现在一条新增的要求就是,大脚女人优先招聘。”   康熙一阵沉默。   明明他是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怎么也在给儿子娶媳妇这件事情上,捉襟见肘起来?   好想扒拉来去,也没有多少优秀女子可给自家儿子挑选的。   康熙说道:“你哥是想法太天真了。”   他早就看出来辰儿不喜欢汉族裹脚的陋习,但他不想再跟汉族地主阶层有什么不愉快,看出来儿子想恢复以前的放脚要求,也装作没看见。   因为一个头发的事,满汉之间的矛盾已经很深了。   只不过,康熙现在有种选择失误的感觉。   难不成到最后,在这天底下竟找不出一个能叫儿子入眼的姑娘?   虽然他可以随意给儿子指一个嫡福晋,但深受夫妻不合之苦的康熙,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在家里的日子好过起来之后,还不得不面对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妻子。   见阿玛沉默的有点久,胤礽说道:“这样吧,儿子先和大哥在外面走动走动。总归这两年又不能成亲,不急于一时。”   操碎了心的康熙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保成,还有一件事。”   胤礽等了会儿,也没听到阿玛开口,主动问道:“阿玛,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这颗琉璃珠子,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看见阿玛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拿出来由一条暗红色梅花络子装饰的海蓝色琉璃珠,胤礽惊讶道:“这珠子怎么在阿玛这儿?今天早晨我哥还问我有没有看见这东西。”   接着说道:“这是我们在福建海港停下来歇息的一晚,有个老爷子送给我哥的。那老爷子说跟我们俩有缘,也给了儿子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胤礽道:“好像是一把木梳,木梳有机关,可以射出针来。据那老爷子说,是行走江湖保命之利器。”   想起小时候见到过的一幕,本只是有些怀疑的康熙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语速焦急道:“是什么样的木梳,拿过来给朕看看。”   ***   郑宅外,在这里已经居住了快一年的郑克塽没有什么朋友,闲暇时就喜欢坐在门外的大榕树下看书。   斑驳的阳光洒落在身上,有种难得的岁月静好的安宁。   郑克塽还算喜欢现在的生活,旁边一壶茶手里一本书能消磨半天的时光。   “二爷,厨房刚做好的板栗饼。”丫鬟端着盘子走出来,俏丽的身姿无论从哪个方位看都令人伤心悦目。   这是景明,厨房何妈的干女儿。   冯氏当初没有要到郑克塽的玉白菜,表示无法与他一起过日子了就跟着冯锡范派来的人去了冯府。   冯锡范在京城的经营比较深,府里比郑克塽这边好过很多。   冯氏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回来。   郑克塽也不理会。   景明这个丫鬟就是在冯氏离开之后显露了山水。   郑克塽的心眼子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他看出来景明不甘平庸的心志,但她是个聪明人,目前为止没有做出令他讨厌的事,就算日后她有更进一步的心思,只要有她自己的分寸,那也没什么的。   毕竟聪明人难得,这个世界上多的是尝到一点甜头或是风光,马上就把尾巴翘得高高的人。   景明明亮的眼眸里盛满期待,看着郑克塽拿起饼吃了两口,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二爷,好吃吗?”   郑克塽道:“好吃。不过我尝着,像是你的手艺。”   景明面露娇羞之色,跺脚道:“二爷!”   拉得长长的声音里带着掩也掩不住的娇羞,“您明知道奴婢什么都不会做,还这样打趣人家。”   “郑兄。”   景明猛的回头,看见挥着手往这边走来的少年时,她眼眸紧紧一缩。   郑克塽一下子从躺椅上撅起来,脚底落在地面上就毫无停滞的上前两步道:“苏兄。”   苏辰。   叫苏兄好像有点不太好叭?   两人走近,见苏辰伸手,作揖的郑克塽也下意识伸出手,手拉在一起握了握。   郑克塽:?   这是什么见面的礼仪吗?   苏辰笑道:“好久不久,过得如何啊?”   郑克塽反应过来,这样挺亲近的,哈哈的也笑道:“挺好的。走,去屋里坐。景明,上茶。”   景明站在门外,没想到突然直面仇人,身体不由得僵滞起来,既怕被认出又有汹汹的恨意在胸腔冰冷的燃烧。   “景明?”一个小丫鬟从门内探出头来,“二爷喊你进去送茶呢。”   景明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嘴唇勾起道:“好。”   端着茶水点心进去的时候,那位外貌上越发风清月朗的狗王爷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正说道:“海上贸易从明朝起就非常发达,你应该比我知道的更清楚啊。我弄了两艘大船,没出海太远,就在咱们这周边的岛上环游了一圈,装载的货物主要有南方的水果和木料,也不少赚。”   郑克塽听得心里打鼓,唯恐王爷是在试探自己,后头见他说得真诚,才放松了几分笑道:“我是了解一些,”毕竟自家先祖有攻打下来吕宋岛将郑家大本营转移到彼处发展的打算。   “但是近处的海船,不可能一船赚回来所有的成本,赔率却并不少。”   苏辰端起茶,感兴趣道:“详细说说。”   郑克塽:“海上除了有不可预料的风浪,还有海盗。尤其是明朝以来绵延不绝的倭寇,碰上一伙子,一条船上的人命也要填进去。”   苏辰点头:“这是个问题。”   不过问题不大,广东十三行设立之后,相应的,对海军的需求增加,阿玛已经命沿海省份的提督们开始组建水师军队了。   “不过你现在以什么为生?郑家的产业都在福建吧,”且现在还被当地的县、府扣押着,阿玛没有提过归还郑家祖产的事,苏辰也觉得把郑家祖产归还叫他们继续有本钱在南方经营不太好,“不如你给我的船投一股,也省得坐吃山空了。”   郑克塽听了这番话,心里不感激是不可能的,赶忙站起身,鞠躬说道:“多谢王爷想着,郑克塽感激不尽。”   “说这个就见外了不是,”苏辰伸手扶了下,“看你挺顺眼的,其他的都不相干,仅仅是愿意交你这个朋友而已。”   但您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就足够保郑家至少在我这一辈还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第167章 高枝   郑克塽又让厨房备了菜和酒,苏辰现在的身体已经十六了,酒在过年的时候就开始喝,今天的桌子上有酒便也跟着喝了些。   郑克塽跟他年纪相仿,但看起来却是老酒友了。   不过苏辰喝两杯就放下酒杯,郑克塽没有劝酒就是。   拜访郑克塽一行基本上是很愉快的,除了在中途他去厕所回来的时候,突然冲出来一个丫鬟没头没脑的差点撞他一身茶水。   幸亏苏辰几年如一日的坚持打拳,身体的反应速度不是盖的,他及时侧身,那水便洒了一地。   小丫鬟看了苏辰一眼,小声又羞怯道:“奴婢不是故意的,请爷帮奴婢担待一二,给人知道了,奴婢会被送走的。”   这话倒不假,当初跟过来的郑家奴仆被带走过一批,后来有人不安分,马上就被提脚买了。   苏辰看这小丫鬟怯怯的却又遮掩不住自己小心机的样子,心想如果她知道当初郑家的奴仆都是被他送走的会是何表情。   “我也没什么事,你下次小心点。”只是个才刚初中生年纪的小丫鬟,就算有些小心机,苏辰也不打算跟她计较。   但这次跟着苏辰出门的,是连山才带出来的小太监清茗,颇有几分连山当年的嚣张气势,瞪眼小丫鬟道:“我们家爷不跟你计较,是我们家爷大度,你连道个歉都不会?”   苏辰:?   小丫鬟也被这狗仗人势的气势吓到了,哆哆嗦嗦的道:“对,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   清茗本来打算她道歉就算了的,但是这话是怎么说的?   你不是故意的,那我家爷不是,我故意为难你呗?   苏辰好笑地转头,道:“给克塽一个面子,别闹事。”   再说,这小丫鬟兴许真不是故意的。   听见爷的话,清茗的气势一下子收了。   小丫鬟却已经哆哆嗦嗦哭起来。   苏辰没再管闲事,拍拍衣角正要离开,猛的从前面朱红连廊后转出一个人来,是刚才端茶倒水的那个大丫鬟。   好像,叫景明。   景明一冲过来就跪下语气焦急:“求爷绕画屏这一次,她年纪还小,不是有意冲撞您的。”   清茗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上前挡在自家爷前面,怒道:“你是哪个台面上的人物,谁给你的脸冲到我家爷跟前求情?再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家爷不饶这个小丫鬟了?”   景明被骂得脸色通红,双眸闪着润润的水光,看向苏辰充满了羞窘与恳求。   苏辰暗道清茗厉害,笑道:“没事没事,你们快起来忙去吧。”   闻言,景明袖子下扣在手心里的指尖微微放松,她露出一点笑容,真诚道:“爷的衣服湿了,奴婢带您去烘干。”   苏辰道:“不用了。”   抬脚走了两步,衣摆被扯住了。   苏辰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进展,清茗一下子就弯腰把景明的手拽开了:“你干什么呢?”   事情的进展太过出乎意料,景明连脸上摆出的适当的羞怯神色都维持不住。   “奴婢---”   苏辰摆摆手,叫清茗:“赶紧走。”   他现在反应过来了,这个景明冲出来,可能并不是为了给刚才那个小丫鬟求情,她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自己才不会傻乎乎的跟着她去烘干衣服,然后走的时候被好友赠送一个丫鬟呢。   郑克塽看王爷还不回来,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出来找。   两人在半路上碰见。   苏辰没说刚才的事,这是郑克塽自家,很可能自己前脚走他后脚就能知道这件事,自己说出来,如果是郑克塽授意他家丫鬟做的这种事,岂不是尴尬?   不过苏辰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他看到的郑克塽是跟他一样的心思坦诚之人,叫丫鬟献身好让他们双方关系更密切的事郑克塽应该做不出来。   “克塽,我先回了,有空的时候我让人来喊你,咱们去景山玩。”   没在前面坐一会儿,苏辰就提出告辞。   说起一起玩,苏辰之前其实是想过叫郑克塽去皇家书院和他们一起读书的,但细想之后却觉得不妥,也就没提。   总之以郑克塽的身份,让他参与进官场,以后踩雷的机率比较大。   不是自己信错人踩雷,而是郑克塽踩雷。   郑家人打从进了京,就已经成为不少人眼中可以装点装点向上位者表达忠心的好借力点。   有些人没有特别的才能,怎么样才能从一众官员中脱颖而出成为皇上心目中的特别存在呢。   告密。   告一个大密。   封建王朝时代,最大的密是什么?   谋反啊。   郑家本来就有自立的心思,郑经的时候,他还跟朝廷要求,让台湾作为附属于清朝的独立属国存在,好像那高丽日本那样儿的。   不过皇上坚决不同意,一定要把台湾收回来,才有了后来郑家不敌无奈进京的事。   苏辰是考虑到这点才没有脑子一热把郑克塽带到皇家书院,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年后和保成出京的两个多月里,已经有不止一波人向他阿玛报告郑克塽哪儿哪儿并非真心臣服的证据。   可以说,郑克塽年后的这大半年,看似闲适,心底的忐忑却一时一刻都没有停下过。   直到今天,辰亲王又亲自来找他玩。   还为了他以后的生计,拉他一起经营海贸。   郑克塽心底的忐忑,全成了感激。   也因此,在送走辰亲王之后,他立刻黑着脸叫人带来了景明和画屏。   “是嫌我郑家门户太小,装不下你们两个了吗?”光线充足的屋内,少年面色冷淡,双手平平放在椅子两边,一双眼睛毫无感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   一时间,没人说话。   郑克塽往后一倚,说道:“既然你们没话说,忠叔,叫人牙子来,我用不起你们这样的心大的婢女。”   画屏撑不住,刚才其实已经把她吓坏了,没有想到看起来平易的辰亲王,却带着那么一个厉害的太监。   现在又被自家主子审问,画屏突然大哭,指着旁边还算镇定的景明道:“是景明姐姐说,如果能被那位王爷带走,可以过上安安稳稳的生活,把茶水泼在王爷身上,好制造机会领着王爷去换衣服的主意,也是她给我出的主意。”   说到这儿画屏才意识到,在她们之前的谈话中,景明并没有说自己这样做会惹怒那位爷,然后她再跑出来求情。   “你利用我。”画屏惊讶地看着景明,指着她道,“其实想脱离郑家攀高枝的人是你才对。”   郑克塽转着食指上的一个白玉指环,顺着画屏的指证看向景明。   景明却一点都不心虚的样子,盈盈往下一拜,露出白皙的脖颈纤细的腰肢,神色坦然说道:“奴婢的确想攀高枝,但奴婢并没有想过脱离郑家。”   “你的意思是说,”郑克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问道,“你这么做是为了郑家?为了我?”   “是,”景明肯定,“若奴婢成为那位辰爷的人,即便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名分的侍妾,也能经常为爷说话,叫二爷不至于在京城蹉跎半辈子。”   郑克塽:“---哈哈哈。”   突然他笑声一顿,又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景明看着郑克塽的眼睛,语气酸涩道:“奴婢,心里有二爷。”   郑克塽眼底的笑意却是凉了。   如果她说也是为了她自己过得好,说不得还能信他一信。   到他竟然把这些推到对他有意上。   这个女人,身份只怕不简单。   三句话中两句假话掺着一句真话,她想接近辰亲王,绝不只是贪慕虚荣想要攀高枝做王爷的女人。   第一个想法,是审出来这个女人的来历,送给辰亲王一个大礼。   第二个想法,却是直接交给辰亲王,让辰亲王自己或者皇宫的人去审。   自己身边有天地会或者白莲教的人,那可能性是太高了。   但郑克塽现在只想,真的指向安安稳稳过上有辰亲王庇护着的富家翁小日子,任何心存高远的人都别想把他当作台阶去接近辰亲王。   ***   离开郑府之后,苏辰没有马上回宫,而是带着清茗去前街买刘家的糖炒栗子。   刘家糖炒栗子在内城很有名,做得脱皮干净香甜软糯,相当受各家府上的太太姑娘们欢迎,苏辰偶尔也喜欢吃两口这个。   到了地方才发现,前面等着的人不少。   清茗站在队位,转头道:“爷,对面是个茶楼,您去喝茶,奴才在这边儿等着。”   吃得饱饱的又不渴,喝什么茶?   苏辰不去,这是他第一次出门带复康、连山以外的人,今天没带他们两个,是王府那边装修的差不多了,他们去验收。   不过苏辰发现清茗挺有意思的,笑道:“我跟你一起排队,咱俩聊聊天儿。”   清茗有些受宠若惊,不自在地抬手挠挠后脑勺,嘿嘿笑道:“爷,您跟奴才有什么好聊的?”   苏辰:“怎么没有好聊的?我挺好奇的,平时看你胆子也不大,怎的在郑府对两个小丫鬟那般凶?”   他可不喜欢打着主子喜好而张狂行事的身边人。   也可能是自己身边的人,有滤镜,刚才清茗站出来凶那俩小丫鬟,苏辰心里其实是不讨厌的。   清茗并不知道自家爷是故意这么问,还以为是自己没有看好形势,越矩了,忙说道:“奴才觉得爷不喜欢她们的纠缠---” 第168章 小棉袄   苏辰:“我就是问问,不治你的罪。你说,叫你们帮我吼人的,是不是连山?”   清茗没想到王爷一语中的,忙解释道:“王爷,连管事说了,让我们这般行事不是狐假虎威,而是王爷您的脾气太好了,容易被人欺负,奴才们就要在关键时候替王爷扮黑脸。”   苏辰点头,好吧,清茗你还是个挺实诚的人,我这么一诈唬你就把什么话都撂了,挺好的。   这里排队的看穿着基本上都是小厮、丫鬟打扮的人,苏辰这样一看就是个爷的,不存在。   清茗往前往后看了看,觉着自己作为下人太不合格,正要跟他家爷说您去茶楼喝茶去,后面路中央停下来一辆马车。   有个仆妇走下来,眼睛撩也没有撩这些人一下,径直走到最里面插队去了。   这还了得?   清茗心想我们家爷还在这儿排着队呢,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喊,那车上下来一个梳着两把头身着明艳旗装的女子来。   女子一下车就喊:“章嬷嬷,前面这么多等着的人,你怎么先跑到里面去了?”   排队的人都在声音响起的时候扭头看过来。   这么懂规矩的姑奶奶,还没见过呢。   苏辰也新鲜的多看了两眼。   毕竟有现在有排队意识的人,不多。   不想他这一眼看过去,那女子的双眼就在掠过他身上的时候停下,明显的迸发出惊喜来,上前两步才欲言又止喊道:“辰爷。”   苏辰挺惊讶的。   认识?   没想到这位爷竟然对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女子心里有些不喜欢。   但自己说自己是谁,也太尴尬了。   清茗在那姑娘和自家爷中间看了看,小声提醒道:“爷,这好像是马佳家的姑娘,跟荣妃娘娘家隔了一个房头,不过已故的图海老将军是她亲大伯。”   之前的宫宴上,他跟着去伺候见过的。   哦,这么说来她的辈分比荣妃娘娘还高一点。   苏辰点了点头。   女子笑说道:“辰爷也喜欢这家的糖炒栗子吗?”   苏辰想着他们可能是在宫宴上见过,但看她这样熟稔又不像是只在宫宴上见过。   难道自己又失了一段忆?   “还行吧,”苏辰的态度有些生疏。   “您是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姑娘说道。   苏辰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姑娘,不对,是没有见过能在外面跟一个男人说话如此大方的姑娘。   不过边上的人,根本没有敢多看的。   因为这女子一下来,车后面跟着的护卫就把不相干的人都赶到一边去了。   而且一般的老百姓看这阵势,就算没人撵他们也不往前凑的。   苏辰看了看旁边,跟特意清空了拍戏似的,很不自在,不过正因为如此,他不能撂一个姑娘的面子,就敷衍道:“没见过。”   比刚才还冷淡的回答,看得懂态度的自然会笑笑离开了,但这位马佳家的姑娘却好像不在意似的,道:“我还记得头一次见到您的那一天呢。”   苏辰:---   “那是康熙十五年吧,您回来的那一年。”女子说道,艳丽的面容上笑意浅浅,“不过我看见您的头一面,是在永定门外。”   康熙十五年,永定门外。   这时间地点只让苏辰想起来当年他跟着流民进京的时候。   他那时候就是成人的记忆力,因此可以肯定没见过什么小姑娘。   “是吗?挺有缘的。”苏辰说,敷衍的态度连他自己都感觉得出来。   然而这位马佳姑娘闻言却笑得无比灿烂,“后来在宫、您家看见您,小女子也是如此感觉。”   清茗看到自家爷为难的样子,一面在心里偷笑一面赶紧的跟前面排队的人塞钱打点,然后捧着一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子过来,笑着道:“爷,栗子买好了。”   苏辰赶紧跟那个姑娘告辞。   ***   “我的姑娘诶,您刚才怎么就跟一个爷们儿站在大街上说话呢?”   咕噜噜行走着的马车里,最开始下车去买栗子的那位嬷嬷担心地说道。   姑娘靠在车座椅的软垫上,脸上还带着笑意:“那又怎么了,咱们又不是那些小家子气的汉人家。”   不知想到什么,话落她就掩嘴噗嗤一声笑出来。   边上年纪相仿的丫鬟笑道:“章嬷嬷,您就别念那些规矩说姑娘了。单说那公子一般的人物,您以前可是见过?”   章嬷嬷还是沉着一张脸,刚才是在外面不好说姑娘,私下里还是要让她知道知道厉害的:“凭他再好的人物,姑娘这样的家世,未经过选秀什么都不要想。”   姑娘笑道:“嬷嬷呀,我就是个傻的吗?你们没有进过宫,不晓得他是谁也情有可原。”   这样的话一说出来,嬷嬷和丫鬟都反应过来,尤其是嬷嬷,在心里一琢磨姑娘刚才一直以辰爷呼之,忍不住惊讶道:“姑娘,难不成竟是辰亲王?”   姑娘的笑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谁能想到当初那样的一个小孩子能长成这样让人心折的贵重公子?   丫鬟高兴道:“皇上还未定下辰亲王福晋,姑娘,王爷知道您---”   是不是您有很大的机会能成为辰亲王福晋呢。   章嬷嬷脸上的神色也已经松弛下来,她叮嘱丫鬟:“在外面口风要严谨。这两年,选秀的事宜一再往后推,姑娘的年纪算是很大的了,但如果有王爷的另眼相待,未必会被撩牌子。”   乾清宫的氛围有些紧张,苏辰一进来就发现了,往常下午的时候他阿玛或是练字或是娱乐,这里总是热热闹闹的。   现在一路走来都挺安静的。   “王爷,您可回来了。”梁九功从里面跑出来,迎着苏辰往里面去。   “怎么啦?”   几步已经到了里面,苏辰看见几个御用的太医,停下脚步问道:“阿玛病了?”   他出门的时候可还好好的。   梁九功一脸发愁:“也不知怎么,午后问了太子爷几句话,太子爷离开之后,万岁爷说要睡会儿,奴才就伺候着睡了,哪知道这一觉醒来便将中午吃的那点东西都吐了出来。”   苏辰往屋里去,问道:“怎么也不叫个人来看着?”   梁九功:“万岁爷说没有大碍,不让娘娘阿哥们过来。奴才担心,万岁爷是有什么事梗在心里了,您进去好好地跟万岁爷说说。”   ***   康熙喝了一碗药,苍白的脸上恢复了血色。   看见辰儿进来,他叫梁九功:“怎么把辰亲王叫来了?”   梁九功忙上前请罪。   苏辰走过去扶着他阿玛坐好,说道:“我带了些糖炒栗子,想着送来给您吃的。阿玛,您这是怎么了?”   虽然他刚回来那会儿见过阿玛生病,但这一次好像比那时的生病严重多了。   况且,中间这些年苏辰没少给阿玛和保成喝空间水,按说他们的身体素质是非常好的那一批了,就算阿玛偶然吃什么吃得不克化,这脸色也不该如此苍白啊。   想着,苏辰又询问还没有离开的太医。   到底他阿玛是生病了,还是吃的东西被加了料了?   梁太医等位御用太医全被王爷这么句问话吓得腿肚子发抖。   王爷啊,这话可不好乱说的。   “回王爷的话,”梁太医赶忙跪下来说明情况,“皇上这是心情郁结,再加上室内冰盆散发出来的凉气冲击导致的不克化。”   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吐出来再喝一碗养胃的汤药就好了。   苏辰:阿玛心情郁结?   这得是多大的事?   难道他记忆有误,清朝和俄罗斯在雅克萨的第二次开仗是清输了?   这也不对啊。   他阿玛的心眼不至于小到那个地步。   而且打从回到京城,他一直有关注第二次雅克萨之战的消息,按照目前的战势不像是会打败仗的啊。   再说冰盆的问题,阿玛一直是个倡行节俭的人,而且他在吃喝玩乐上都很讲究一个节制,就算是伏天,房间里放的冰盆也没让超过个过。   康熙摆手让太医和奴才们都下去了,靠坐在床上,对儿子道:“阿玛的身体没事,也不是有什么大事影响朕的心情。”   苏辰不相信,“那您能憔悴成这样?我问了梁公公了,他说您是和保成说了些什么之后才难受的,待会儿我就找他问问去。”   康熙无奈地笑了笑,道:“你这孩子啊,叫朕纵得这般直来直去,一点都不懂得委婉言语,等以后朕不在了,跟保成可别这么直来直去什么都说。”   苏辰大惊,“阿玛,您好好的,怎么说这些?您别吓儿子啊。”   “没事,”康熙说道,“阿玛看你这样子有感而发的而已。别去问保成了。”   叫你们两个凑在一起商量还不知道能商量出什么来。   苏辰皱着眉,就看见他阿玛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一个琉璃珠和一把木梳。   这不是路上碰见的那个老头儿给他们的吗?   但看阿玛的样子,竟然非常珍视这两样东西。   正想脑洞大开的苏辰就听到他阿玛缓缓道来的几句话,“这个络子的样式,朕很熟悉,是你皇祖父最喜欢的一种。这个木梳,也是你皇祖父还在的时候,叫内造处制作的东西。”   苏辰听得满心担忧变成了两眼问号,好半晌才理顺这些话的意思。   “阿玛,您是怀疑,我皇祖父还活着?而且很有可能送我们东西的那个艾五,不对,是艾老爷子,就是我们皇祖父?”   康熙叹口气,点了下头。   苏辰:这不可能吧,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阿玛,皇祖父是一国帝王,他怎么能顺利假死的?”苏辰担心其实是他阿玛想阿玛了,理智地帮自家阿玛分析,“皇祖父驾崩了,八旗族老还有爱新觉罗氏的长辈们都不瞻仰他老人家仪容的吗?”   康熙拍了拍床边的位置,叫儿子坐下来,缓缓地说起曾经那些往事:“---无论是当时你皇祖父执意追封董鄂皇贵妃为后,还是他对汉臣对儒家学说的格外重视,都让咱们身后的八旗不满。当时满汉冲突频发,你皇祖父已经是很难再执政了。”   他还记得当初玛么把他接到身边教养的那段时间,经常听见皇阿玛跟玛么高声争执的声音,这种争执就在很平常的一个傍晚爆发之后便再没有了。   那个傍晚的第二天,他醒来,听到的就是皇阿玛感染天花的消息,然后不过是短短的几天,皇阿玛就驾崩了。   小时候懵懵懂懂的并不知这些不起眼的表象都寓意着什么。   但他长大了,回想以前那些蛛丝马迹,总要忍不住怀疑:皇阿玛是真的驾崩了,还是在当初那种刀剑林立的环境中不得不后退一步?   康熙早先已经从暗卫在慈宁宫送来的密谈中得知,皇阿玛很大可能还活着,他觉得自己是不在乎这件事的。   毕竟现在他将各方的局势都稳定下来,他是一个比皇阿玛做皇帝要做得好的人。   他不需要皇阿玛的肯定了。   但是看见这两件证明皇阿玛还在世的物件儿时,心头涌上来的是一股无法言说的滋味。   总之,不好受。   “阿玛,那你是想要见见皇祖父吗?”   苏辰都没想过,在他面前是一个温和高大父亲的老爹,其实很可能也是一个缺少父爱的孩子。   康熙闻言,回神。   看到儿子认真的神情,他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想见,却也没有那么想见。”   苏辰就把他们和艾五碰见的详细情形说了,不过他还是有一件事好奇:“皇祖父行九,他为什么会给自己取一个艾五的假名?”   不是应该叫艾九吗?   康熙笑道:“如果你皇祖父叫艾九,一旦碰到熟人被猜中身份的可能有多大?至于为什么叫艾五,当日你皇祖父和你裕皇叔祖的关系是最好的。”   原来是这样。   苏辰就觉得自己的直觉还挺准的,听到艾五两个字就想起皇家微服出巡时用的汉姓。   “皇祖父应该还在南方的传教士中活动,阿玛,咱们不刻意去找寻他老人家,等以后再次南巡的时候,我们经常的微服去走走,说不定就能碰见了皇祖父呢。”   被儿子说两说的,康熙也觉得胸中豁然开朗一片。   他笑道:“行,就听辰儿的。”   “对了,当日我们和皇祖父偶遇,他老人家还提醒我们要对天主教加以警惕呢,说不定他老人家当时已经猜出来儿子和保成的身份了。”   外面,梁九功站得远远的,自从听见皇上跟辰亲王说那络子木梳的话,他就忍着发抖的腿肚子站在远离寝室的地方。   有些皇上的秘密,比如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是哪个、皇上有个能深入到各大臣家中的暗绣卫这些,他可以知道,但事关先皇的这种秘闻,却是事关重大,他知道的多了可能会要命。 第169章 罐头   谁不知道在万岁爷生病的时候在身边伺候着,是个巧宗儿?   但万岁爷根本就不给她们这个机会。   他们没有把皇上当成自己的男人、丈夫,而皇上只怕也没把她们当成妻子。   咱们不求那么高的,可儿子总是您万岁爷的儿子吧。   现今不舒服了,也只让辰亲王、皇太子那两个亲儿子在跟前儿,日后真有那个万一,还能只让他们两个服孝不成?   荣妃突然打了下自己的嘴,惊得旁边的嬷嬷宫女们赶紧看去。   “娘娘,”大宫女小声提醒。   荣妃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把那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说出来,正了正神色问道:“什么时辰了,三阿哥怎么还没有过来?”   话音还没落,外面传来小太监的通秉:“娘娘,三阿哥来请安了。”   胤祉进来,跪下道:“额娘安。”   荣妃伸手把儿子扶起来,打量他的穿着,满意的点点头,才说道:“去看过你阿玛了没有?”   “儿子去给阿玛请了安才过来的。”胤祉一屁股在他额娘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阿玛病了还不好好养病,早晨依旧听政就罢了,见儿子过去还问了儿子的功课。”   答的不好的地方还被训了。   上哪说理去?   荣妃笑道:“这不是正说明皇上重视我儿吗!”   胤祉撇嘴,他额娘就爱这么安慰自己。   阿玛那是闲不住好不好?   “大哥也在,阿玛就什么功课都不问他的。”   “你别抱怨这个,忘了额娘跟你说的,辰亲王他是个文辞不通的,当年学个诗而已,就难得跟什么似的。”荣妃抬手在儿子头上摩挲,但很快被儿子不喜欢的躲开,她也只是宠溺的笑笑,“我儿是自小就通诗书的,你阿玛心里也是有数呢。”   胤祉心想,我宁愿跟大哥一样不通诗书,学的那些平平仄仄的都是什么啊,一点意思都没有。   但在对他抱以极大期望的额娘跟前,他不敢说这些话。   “那大阿哥呢,阿玛也不询问他的功课。”这是胤祉最大程度的反驳了。   荣妃笑了笑,不屑道:“那就是个莽夫,也是惠妃心大,大阿哥都这个年纪了,文不成武也不就的,她都不心急。”   “你的事,我也心急不来,”延禧宫,惠妃看着面前一脸黑漆漆的儿子,“这段时间,只管老实的,别跟什么阿猫阿狗的胡混。”   胤褆今年虚岁十四了,站在那里个子都比惠妃高出一截的大个子,但还是一事无成的,尤其是上面有个丁点大就被封亲王的大哥,不由得他心里不着急。   而且,大哥更变态的一点是,比他大两岁的个人,到现在身边一个伺候人都没有。   阿玛给的也都被他放在别处。   私底下,宫人们夸赞辰亲王清正。   他呢,身边有人了,去年还弄出个紫簪事件。   本来这不算是什么事的,哪个人家的爷不是早早就有人伺候的?可是在这么清正的大哥衬托下,就好像他身上沾了污糟糟的一片泥点子似的。   听见额娘也这么说,胤褆脸色更难看,正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发出来的声音粗噶非常:“额娘,儿子怎么就跟,阿猫阿狗胡混了?”   惠妃白了儿子一眼,“好好好,你没混。”   胤褆:“儿子确实没混。”   他每天都要到额娘眼皮子底下报道的,就不信额娘不知道他如今有多老实。   现在有宫女在他跟前撩骚,他眼皮都不带抬的,扭头便交给额娘派过去看着他的那老嬷嬷处置,弄得现在那些宫女子都不在他跟前转悠了。   哒哒的脚步声传来,外面一声一声的“八阿哥”传来。   胤禩深知自己身世,更小些的时候是一种浑然的可爱,长了些知事后一张小嘴儿特别会说掏人耳朵的话。   因此在延禧宫,小小的八阿哥特别受欢迎。   “惠额娘,”小孩子像是从外面滚进来似的,举着手里的一串小花给惠妃,“听说这是紫英仙子,您看好看不?”   一串串紫色的铃铛形状的小花密匝匝,看起来和一串子葡萄似的。   惠妃接过来,暗里直叹小八贴心,笑着把他也揽在怀里:“好看。”   嗔怪自家儿子:“看看你,再看看小八,有心没心就在这儿呢。”   胤褆:那是知道你不是亲的才这么着。   抬手盖住小八的脑袋揉了揉,小家伙仰头,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胤褆也笑了笑。   这小子,心眼多着呢。   ---   刚刚过午的乾清宫非常安静,苏辰没有去养心殿午睡,和保成在这里陪阿玛。   “阿玛,芸豆卷,您吃点儿。”   “阿玛,刚出锅的千层糕,又香又软,给您一半儿。”   一会儿一句的,康熙看向他那儿子,手里拿着一块千层酥,吃得那叫一个香甜,他问道:“保成啊,你给朕算算,这一会儿你哥吃了多少东西了?”   胤礽就坐在靠窗子的炕桌旁,面前放着几本折子。   他在这儿可不是陪生病的阿玛,毕竟阿玛这点小病在他看来都不算病,他是帮忙批折子的。   至于他哥,纯粹是不想午睡在这里玩。   “豌豆黄,芸豆卷,千层糕,”胤礽还真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还有一茶碗甜杏罐头,没少吃。”   苏辰:都这么不给面子的吗?   “对了阿玛,御膳房做出来的罐头真的很好吃。”   之前和保成从南直隶回京,他们在路上遇到一个卖杏子的老爷爷,当时还下着雨,苏辰就一下子把老爷爷的两担杏子都买了。   当然,这些民间野杏和能够进贡或采买到宫里的杏不能比,大多是小小的个头儿,黄透了吃起来的口感也比不上那些。   苏辰一时好心买回来的两担杏,就跟着他们一路到了紫禁城。   杏坏了些扔了,苏辰和保成吃的那些可以忽略不计,于是满满的两大担子杏被送到御膳房的时候还有一担半。   给一众御厨惊的,直说辰亲王和太子爷也太能放东西了,这么点杏都不值得费那个心思随身带着的,但两位爷给捎回来了。   这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两担子乡野间长出来的普通杏子了,御厨们开动脑筋,又是杏子茶又是杏脯的鼓捣这些杏的时候,苏辰过去了。   他看见御厨们费心摆弄这些杏,就想起来罐头。   做罐头用的瓶子还是苏辰叫人从玻璃厂定制的,用于密封的盖子是铁皮的,压着一圈橡胶垫,和前世流行于八九十年代的那种罐头几乎如出一辙。   不过经过这么些加工,原先普普通通的那一担半杏子瞬间高贵起来。   宫里能吃得着的,还得看身份够不够。   苏辰叫开了一瓶这不是因为他阿玛生病了,生病吃罐头,他前世小时候还有这习惯呢。   但其实大部分都进了他的肚子就是。   见儿子这么想让他吃些东西,康熙便让给他倒了浅浅的一碗,清甜凉润的,身上不爽利胃口就也不太好,吃那个的确感觉好很多。   苏辰看着他阿玛吃了点罐头又喝了药睡去了,才转身去找保成。   这孩子,打从吃过饭坐在那儿看折子就没挪过地方。   “吃点东西活动活动。”苏辰把还温热着的千层糕塞保成嘴里。   胤礽就把看了一半的折子递给他哥。   苏辰看过折子,还看过很多已经被内务府存放起来的朱批折子,说实话看他阿玛的评语很有给小学生批改作业的感觉。   胤礽现在帮看的折子都是些日常请安折,那种看作业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大臣们写折子不仅有特定的格式,而且非常讲究字迹,每一篇都是没有墨点涂改的,当然这种不加标点符号的折子,看起来也非常不方便。   现在是有加标点出版的书的,之前苏辰出的那三本通俗小说就加了标点,不过标点的做法并没有引起文人们的认同。   大家坚持竖排也有客观原因,墨迹落在纸上不好干,横着写的东西很容易不小心一蹭就蹭脏了。   至于用铅笔写折子,没那个可能。   在正统读书人看来,铅笔方便是方便,但不入大雅之流。   苏辰也觉得,一切不能只为了方便,中国传承几千年的毛笔字艺术价值那么高,当作公文体必备还挺不错。   保成现给他的这份折子是个大长篇,提督四川总兵的折,一个个字写的倒是非常工整,就是没内容。   催眠效果不错。   嘴角有些痒的瞬间,苏辰才一下子坐正身体。   对面,保成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苏辰擦了擦嘴角,很了解的说道:“这是睡觉的姿势不对,才容易流哈喇子。”   胤礽笑道:“哥,你如果困了,可以去睡。”   “行,”西暖阁这一片儿的卧室有很多,出门左转就有一间可以脱鞋入睡的房间,“待会儿你也去睡会儿。”   皇帝和太子都不是人干的,保成才多大了,都快九九七了。   苏辰想着走了出去。   只是随口一说的胤礽:——   午后的蝉鸣一阵一阵,不至于吵人,反增了几分夏日倦意,胤禛刚睡醒,就听见寂静的外面有说话声。 第170章 兄弟   “娘娘睡着吗?我这些天做东西,给六阿哥四阿哥都做了个皮帽子,这不看着要变天,马上就能戴得着了。”   “您现在是双身子,好好养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咱们宫里这许多人,哪里就缺阿哥爷们两顶帽子戴了。”   “我没什么好东西,想要显示心意也就只有这点手艺了。”   “您的手是真巧。”   声音渐渐远去,胤禛穿好衣服洗漱好出门去给额娘请安,就在屋子里看见了在外面说话的两个人。   万琉哈氏有孕五月有余,但还穿着粉嫩清新的衣裳,看见胤禛进来,她便欠身站了站。   德妃说她:“你安心坐着,他一个小孩子,不用你如此劳师动众的。”   万琉哈氏腼腆的笑笑,双手下意识护着孕肚,“多谢娘娘。”   “小主儿这就客气得过了,我们娘娘常说,后宫姊妹都是一家人,很不必有那些客套。”说话伶俐的一个宫女儿端着茶送到万琉哈氏手边,“您天天来,还这样子,知道的说您懂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娘娘多重规矩似的。”   万琉哈氏被这一通话说得好没意思,正好德妃要问胤禛的吃穿用度,她便端着茶杯低头只顾得喝茶的样子。   胤禛看了眼这个口齿伶俐的宫女,都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个人。   他不喜欢这种言语咄咄逼人的,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回他额娘的话道:“儿子一会儿就回,明儿个要上课,中午儿子便还在养心殿,额娘不用安排我的饮食了。”   德妃笑着说好,道:“我做了两双袜子,还有个装书的布包,你走的时候叫下人捎着过去,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不想麻烦你大哥的就来跟额娘说。”   “是。”   胤禛答应着。   刚睡醒的胤祚喊着额娘四哥从外面跑了进来,见有外人在,他还停下脚步向万琉哈氏请了个安。   万琉哈氏笑道:“六阿哥越长越像是小仙童了。”   德妃伸手拉住自家小六的爪子,热乎乎的,便训斥道:“刚起来不要着急快跑,这一跑血液都涌上来了,仔细摔倒。”   胤祚嗯嗯嗯的答应着,转头对旁边站着的胤禛道:“四哥,我听说咱们永和宫后面的小花池里晚上都是知了猴,晚上咱们去抓知了猴,明天看他变大知了。”   胤禛并不介意额娘和胤祚明显的更亲近自然,因为在他偶然感觉到额娘对他的疼爱时,他也会忍不住想起皇额娘。   虽然皇额娘对他没有额娘对胤祚这么好,但两个额娘比较,他心里更亲的好像还是皇额娘。   如今皇额娘不在了,每当他想和额娘亲近时,心里都会觉得对不起皇额娘。   好在还有大哥在,他才不至于是个无亲人在旁的孤独人。   德妃拍了胤祚一下子,道:“毛皮猴子似的,院子里哪样东西你没有祸害过?现在还要拉你四哥去抓泥猴子?”   “知了可好玩了,”胤祚鼓着小脸坚持,“一戳就会叫。”   德妃看向胤禛,“今天下午又不上课,不如和你弟弟去玩会儿,待捉了知了猴再走。”   胤禛一来就提出告辞,知道儿子很难亲近自己,德妃也没有非要留下孩子拴在身边的借口。   胤禛说道:“阿玛生病了,午间的时候大哥他们都去看望过了,儿子现在过去也要看看阿玛的。”   这是正事。   德妃点头,说胤祚:“你和你四哥一起去。知了猴什么时候都能捉。”   胤祚:“我是说晚上去捉知了猴,”四哥是不是觉得捉知了猴太幼稚,才不想跟他一起玩的?   而且他睡觉前还惦记着去看阿玛的,他都给阿玛准备了小礼物带着。   小儿子的话一句赶着一句,听得德妃忍不住发笑,摇头道:“行行行,胤祚安排得好,额娘没有听清。”   留他们两个一人吃了一碗冰酥酪,才打发奴才们跟着他们去乾清宫请安。   胤祚叽叽喳喳的声音一消失,顿时显得殿内安静得不行,万琉哈氏说道:“娘娘真是好福气,四阿哥稳重,小小年纪就有了爷的派头,六阿哥懂事活泼,伴您膝下不至于寂寞。”   德妃:昔日的姐妹每天这么马屁不断的,也没有叫人多舒服。   万琉哈氏抚着肚子,一身惆怅和即将为人母的幸福交织,“也不知,臣妾怀里的这个未来能不能有四阿哥六阿哥的一半。”   刚才言语流利的那个宫女噗嗤笑了,道:“万主儿,您想的太长远了些。”   孩子都没有生出来呢,就想跟四阿哥六阿哥捏在一起的比了。   气氛再次僵硬,这次没有小孩子打岔,万琉哈氏到底没有再坐,很快起身告辞了。   不过,都是一样的出身,德妃这样的风光,她有一天也会有的吧。   “灵书,”德妃吩咐引着万琉哈氏进来的那个宫女儿,“下次她再来,就打发了吧。”   灵书屈膝,说道:“是,娘娘。”   这个宫女当真是人如其名,又灵巧又有一股子读书之后才有的那种沉静气息。   容貌,也属中上。   最重要的是,她都被提上来快一年了,也不见她仗着身份欺负谁,干什么做什么都是不争不抢的。   想着半年没在永和宫留宿的皇上,德妃起用灵书的想法越发的清晰明确。   ---   “你们俩来得正好,刚出炉的烤鸭。”   乾清宫,胤禛和胤祚刚迈步进来,就听到了大哥热情的欢迎声。   胤禛:阿玛这里份例中的鸭子,不会都是被大哥吃光的吧?   才睡醒就听见儿子还是在吃的康熙坐起身,宫女们立刻上前服侍。   康熙出来,吩咐梁九功:“叫顾太医过来。”   怎么啦?   朕要看看辰儿的脉案,这一天净看见他吃了,别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然后吃着烤鸭就被叫去诊脉苏辰很是一言难尽,连能吃也要找太医。   苏辰说他阿玛:“您这样操心的话,一辈子都得操心。”   康熙:叫你爹这么操心的也只你一个罢了。   胤禛胤祚过去给阿玛请安,一高一矮的两个小豆丁排排站着,纯真的眼睛里只有对阿玛的担心。   “阿玛,您吃药了吗?”   “阿玛,您感觉好些了吗?”   两小只几乎同时说话,还都是暖心的话,康熙伸手把两个儿子挨个拍拍。   看着懂事的儿子们,康熙觉得他比梦里见到过的那个年老的自己,简直是太幸福了,于是一时之间看所有儿子都非常顺眼起来。   皇上生病这几天,隔三差五的,总要叫阿哥们过去,问问功课什么的,骑射功夫不错的大阿哥和在书画上最下功夫的三阿哥屡次被赞。   还有年纪小小却一副君子之风的八阿哥,也备受皇父喜欢。   没几天呢,苏辰就听到了流言,据说是他和皇太子的时代要过去了,没看见么这两天他们都不受宠了。   皇宫啊,还是人多嘴杂,本来没有的事,叫这些嘴巴说说也就有了事。   更何况皇上的宠爱,是跟直接利益挂钩的。   苏辰和保成去看太奶奶的时候,还被太奶奶安慰:“别多想,你们阿玛最疼的还是你们,只不过啊,你们阿玛也是其他兄弟的阿玛,对他们好些是应该的。太奶奶已经叫人查了是哪起子人嚼舌,到时一个个都得罚他们。”   苏辰只能表示:“我们根本也没放在心上,我就知道说那些话的小人是等着揪我和保成差错呢。”   比去年又显老几分的太皇太后笑着点头,“你们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康熙每天事多,晚了太皇太后一步知道这种流言,也是叫他哭笑不得,马上就派人把他那个这几天常去在建那园子去的儿子叫过来。   在建的这个园子是明朝国戚李伟的清华园,旁边挨着的还有空地和几家废园子,划出来两个给太子和辰儿。   他的私库还不算吃紧,三个园子一起建,日后成家的儿子也能跟他一起去住。   苏辰真没想到这个流言的后果是直接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   他正卯着劲要把畅春园修建到最好呢,抽水马桶他都让科技发展馆的人在做了,虽然现在没有水管,但不是大量普及抽水马桶只给主要的住处弄几个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   现在再建园子?   不行。   苏辰对他阿玛道:“我们又不是阿玛后宫里的妃子们,不争风吃醋的。您待我们亲,我们心里知道,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   胤礽说:“阿玛,一下修建三个园子,可能会惹人非议劳民伤财。”   康熙没想到有一天他都要被两个儿子教训了,深有感触。   孩子长大了。   太子被他教的很好。   辰儿更好。   但只是看阻止此事的出发点的话,辰儿真不适合当皇帝。   最后阿玛脑袋一热下的决定连梁九功的耳朵都没入就算了,父子三人围着苏辰提供的图纸研究了半天的水管铺设。   就这么忙着,一场秋雨过后,冷空气迅速席卷了京城。   昨天还提着一兜知了猴去养心殿找苏辰和胤禛玩耍的胤祚,今天就苦着一张脸说半天没有抓到一只知了猴。   苏辰好笑,跟他说等明天夏天知了一拱土就带他们去摸知了玩,才算安抚住了这个小家伙。 第171章 争论   八月初八是个很吉利的日子,在这个吉利的日子里,宜妃做完了月子,十一阿哥也迎来了他的名字---胤禌。   是一个没有在历史上留下痕迹的弟弟。   苏辰担心他养不住,没少叮嘱照顾十一阿哥的几个奶妈,“你们吃好喝好就是小阿哥吃好喝好。”   连淑慧姑祖母都笑他,男儿的身女儿的心---忒爱操心了。   说回现在,宜妃坐完月子出来之后,储秀宫就准备搬宫,至于搬到哪里?   隔壁翊坤宫。   宜妃一瞬间就成功后宫之中风头浪尖上的人物。   虽然人家不是贵妃,但人家住了翊坤宫。   钮钴禄贵妃素来深居简出,要不是因为十阿哥才还让人记着她,现在就成了彻彻底底的隐形人了。   宜妃不是贵妃,胜似贵妃。   风头无两的同时难免把本就娇的性子纵得更娇贵起来。   这天,钮钴禄贵妃正在屋里守着儿子做肚兜,大宫女就带着不满过来告状了。   “娘娘,又是这样,奴婢早先就说好的有了红色的线先给奴婢,又被储秀宫那群小蹄子给抢了。”   “怎么了你,别吵到小阿哥。”钮钴禄贵妃身边的一个身穿青色比甲的宫女站出来,“有什么事慢慢说,跟吞了枪药似的。”   青薇气得往地上一跪,便不起了:“娘娘,这次您一定要给奴婢做主。说起来,那边顶了天也就是个妃,且惠妃还没有这么显眼呢,怎么处处显着他们了?”   虽然声音压低了,但是包含的怒火并没有减少。   钮钴禄贵妃才看她一眼,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温和和,笑道:“起来洗把脸,有刚做的玉米糕,吃点去。缺的线也不着急,慢慢补上来就是了。”   “就是,谁还敢缺咱们娘娘一点子线不成?”青桔抬手搀青薇,“知道你气性大,也没必要过来招娘娘生气。”   青薇冤枉道:“我只是气不过,哪里想招娘娘?算了算了,我去吃东西去。”   走前头又忍不住说:“咱们娘娘才是贵妃,以后也不能就这么由着宜妃作兴了,奴婢们受点委屈不算什么,以后横不能我们十阿哥还要低着九阿哥一头。”   “不说你越发上头了,”一个穿着低调的嬷嬷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竹筐新鲜的甜瓜,“下去,以后这些调拨人心性的话再跟娘娘说,等我着揭了你的皮。”   青薇瞬间如鹌鹑一般,呲溜一下子窜了出去。   钮钴禄贵妃笑道:“嬷嬷,青薇没什么坏心,你这不是要吓到她了。”   一个屋子里,总要有几个嘴皮子利索的人在,否则都跟她似的,等她熬成皇贵妃也会有人爬脑袋上欺负。   会不会被周边人欺负,并不只看这个人的身份。   你是好身份,周围的人都是好身份。   人啊,还是要性子强才能不被人低看的。   陈嬷嬷把甜瓜切成小巧的月牙块儿,捧着送到钮钴禄贵妃手边:“翊坤宫历来不过是皇帝宠妃居住的地方,名字取得倒好,翊坤,其实也不显得贵重。”   钮钴禄贵妃笑道:“嬷嬷,本宫不看重这些。”   姐姐当年进宫,风光吧。   可到最后呢,皇后做成了那般模样,皇帝不在意两位太后不关心,死后连个记着她的人都没有。   就算她是整个皇宫第一等尊贵的女人,实际上又得了什么好?   更别说,翊坤宫的前任主人---佟佳皇贵妃,宠有尊贵也有,可是让她和德妃比比,看看她愿意选择哪个处境?   这个皇宫里,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儿子才是真的。   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儿子,其余的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钮钴禄贵妃看着小木摇床里睡得香甜的儿子,面上的笑容满足又平和。   顶头上的几个妃子没有在意宜妃的风头无两,反倒是底下的几个小答应小常在窜了些风头。   一天有人截了銮驾,是正准备去翊坤宫的銮驾。   关键是还被截成功了。   于是后宫很是热闹了两天,苏辰这个除了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就不去后宫的,都听说了一些。   但可惜不能去围观宫斗。   康熙偶尔得知了自家儿子的想法,就是都不知道该怎么摆表情的那种表情。   辰儿的关注点总有些和妇人相似的,他现在好像是给儿子做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榜样。   算算自己的年纪,三十二了,以后真的还是少抬举些女人吧。   苏辰不知道他爹的决定,马桶做好,带着送到畅春园几个,跟总工程师叶陶商量着安装好一个他便回宫装马桶。   宫里装马桶的地方,只有乾清宫、慈宁宫、慈仁宫三处,管子紧张,先给长辈们用上。   一转眼,就是中秋节。   今年的中秋节没有大办,不邀请臣子们一起赏月,这天直接是放假的,谁也不用进宫来请安。   宫宴变成了家宴,一圈子都是本家的人,不过也没有家庭聚会的温馨,热闹起来之后很有点公司团建的味道。   苏辰正举着一个鸭头在啃的时候,一封来自雅克萨的捷报终于抵达御案,托尔布津中弹身亡,此时俄罗斯的实际统治者,摄政王索菲娅向清朝递了亲笔降书。   俄罗斯又又要投降了。   鉴于头一次辰儿说的那些话,康熙看到这封乞降书的第一个反应是皱眉。   “保成,这么的吃,”苏辰给自家这个不会吃鸭头的弟弟做示范,“先掰开,吃鸭脑儿,头上肉多,鸭舌头最劲道,好吃呢。”   鸭头也是苏辰请求郑春喜做的,被央着做得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郑春喜现在对辰亲王的这些要求都能很平常的对待了。   而且,他现在做着一本膳谱,名字就叫辰亲王膳食录,所记所录都是辰亲王叫做的小吃。   郑春喜还想着,等他老了做不动了,把这本膳食录交给辰亲王出版一下呢。   眼下,过来喊王爷和太子的梁九功就那么站着,等辰亲王把这鸭头具体要怎么吃怎么吃才能吃得干净跟太子爷说完,他才矮身道:“太子爷,王爷,皇上有请。”   “阿玛,您找我们有什么事?”   康熙坐在首位,两边都是皇室宗亲,论身份苏辰他们都要叫太爷爷的那种。   说着,苏辰在保成的提醒下向两边打躬见礼。   康熙就把来自俄罗斯的降书隔着桌子递给自家儿子。   “见天儿问,看看吧。”   苏辰一看了就笑:“这个结果早在我意料之中的,保成,你看看。”   胤礽:“这次,还要再退吗?”   八月十六的早朝,议政时很多大臣就吵吵起来,虽然前车之鉴不远,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都觉得继续跟俄罗斯争打边界问题是浪费朝廷财力。   总归是上次叫苏辰说准了,这一次也是有些人站在了鉴定不退的立场上的。   听大家吵得告一段落时,今天特地跑来上早朝的苏辰站出来道:“你,你们,为什么主动挑衅我国的人上了降书,你们就这么坚持退兵?”   被指着的有兵部尚书、大学士等,而这些人也是支持退兵最用力的。   “你们是不是收了他们的好处?”   苏辰随口的一句话搞跪了半拉子队伍,自觉一颗忠心向朝廷的老臣都有激动地眼中含泪的。   “皇上,奴才若是有此等贼胆贼行,叫奴才死后无人殓尸。”   “皇上,微臣冤枉。”   “辰亲王,我们正是了为了朝廷,朝廷经不起战争了啊。”   高士奇:每次辰亲王上朝,都是奔着吓死人去的。   康熙抬了抬手,身后的太监高喊肃静。   苏辰等着没人嗷嗷了,才继续道:“你们也不等我把话说完我就是好奇。从明朝开始,俄罗斯就今天挠一下一明天戳一下的,你们怎么不长记性呢?总是他们越界了我们打他们投降我们就退,这可不是处理严肃的国土问题的办法。”   “那依辰亲王的意见呢?”对面,一个满面威严的大臣问道。   追杀弱小,可也不是咱们的原则。   苏辰道:“我的意见,就是不退兵。他们不是要投降吗?拿出点诚意来,剩下的残兵全部缴械,由我方军队看押,双方有争端的城池,在正式和谈确定下来双方疆界之前都由我方接管。”   立刻有人跳出来反驳:“王爷此言简单,却也要为户部考虑考。”   这是要拉长拉大战线的。   胤礽看向此人,笑道:“穆和伦穆大人?有空了你可以去跟户部的同僚请教一下,去年盛京的秋收怎么样。”   陈挺奉命从盛京往北推进玉米的种植,去年,只盛京一地玉米的收成,比江浙三省的稻米总产量还多。   再加上蒙古的进贡,这几年都让直接送到东北的,黑龙江前线真的不缺物资。   想到这些,一下子沉默了很多官员。   胤礽才示意他哥继续说。   站回朝班,深藏功与名。   苏辰:我真不喜欢跟人在朝上争辩的。   但他开口却没怎么客气,“你们口口声声都说罗刹没有威胁,可别忘了还有个噶尔丹呢。我不怎么上朝,但是也听说噶尔丹这两年到处找事儿,看他的志向不像很小的样子。”   王爷这是多虑了吧。   苏辰:多虑,你们才是过得安逸了觉得什么都好说。   “皇阿玛,此时退兵,俄罗斯方必定拖延和谈进程,到时我们再兴兵吗?不合适不说,也从有理变成了理亏。儿臣觉得,我们最好乘胜出击,彻底把中俄边界问题定下。”   儿子这么正式的在朝上有什么请求,康熙还有不习惯,笑了笑,道:“朕觉得辰亲王所言最是合适的,众爱卿怎么看?”   皇上都站的态度,也有人反对。   要不然就不会有皇帝也不好做这么一个说法了。   有粮草,还有前一次撤出雅克萨之后俄罗斯的卷土重来,再加上近来颇有统一蒙古之势的噶尔丹。   这三重大条件下,苏辰觉得他的那个解决办法不会有人反驳了,但没想到还是有一群头铁者。   愣生生一早上都在这个退不退兵的问题上争执过去了。   苏辰表示心累,第二天早朝他就不来了,反正阿玛的态度在那儿,这次绝对不会干胜了却变成没胜的事。   历史上,第二次雅克萨之战,清朝胜利之后俄罗斯方请求和谈,康熙很干脆的应允了,军队撤出雅克萨后,俄罗斯的和谈队伍一再的拖延。   一直到二十七年,康熙为了稳定北部边疆对噶尔丹之乱进行平定,不好双线作战的情况下,不得不一再降低和谈条件,中俄和谈才得以达成。   虽然,在这次和谈中,康熙也保持着中方的边界底线,但说到底还是吃了个很大的哑巴亏。   苏辰绝对不吃这个哑巴亏。   朝廷讨论了三天,最后的决策是依照苏辰当日所说定的。   但是在由谁带领谈判团去跟俄罗斯谈判这个问题上,遇到了麻烦。   愿意去的不多,主动请缨的重量型大臣根本就没有。 第172章 和谈   “阿玛,我去吧。”   今天晚上跑到乾清宫来吃饭的胤褆突然说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苏辰匆匆嚼完嘴里的食物,问道:“保清,你想去哪儿?”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保清想去黑龙江进行和谈。   其实和谈并不一定要去黑龙江的,对方是失败方,他们可以把和谈地点定在北京的。   康熙已经决定了,和谈就在北京。   而在达成和谈之前,俄罗斯边界的武装不会解。   “谁都不用去,朕待会儿就传谕旨,令俄国代表团来北京进行和谈。”康熙示意旁边的小太监将那份珍珠排骨放到保清跟前,“不过保清有这份心,殊为难得。”   胤褆看着自己最喜欢吃的这一道御膳,心情有些复杂。   这样的待遇,辰亲王和太子都不会有,那是因为他们每天都在吃御膳,他们根本不需要这点东西当作赏赐。   小时候感觉到阿玛对自己和他们两个不一样了还敢争,现在,胤褆是争都提不起劲,倒有些厌烦自己总忍不住关注在这些小事上。   “儿臣谢皇阿玛夸奖。”   胤褆起身说道。   正专心吃饭的胤禛捧着碗,好奇的目光落在大阿哥身上。   怎么啦?   怎么突然这么客气啦?   苏辰:“保清,你快坐下吧。难道上次阿玛罚你,罚得你在心里跟阿玛生疏了。”   胤褆如果知道绿茶的新颖含义,他大哥给他沏了一杯很浓的茶这句话在此时一定深得他心。   不过胤褆不知道绿茶梗,他只能说道:“大哥,弟弟没有。”   然后还需要向他阿玛解释,道:“儿子只是一段时间不和皇阿玛相处,不大自在。”   苏辰再次:“保清,你怎么一直叫阿玛皇阿玛,咱们私底下一家人,你不觉得这样称呼生疏吗?”   胤褆:---   胤礽低头忍笑。   康熙也觉得不对了,自家辰儿说话怎如此叫人有火儿发不出呢。   一时饭毕,胤褆告辞。   苏辰看出来胤褆不开心了,因为是大孩子更敏感,他决定和这小子一起走,趁机聊会儿天。   胤褆:“大哥,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跟你说的?”苏辰疑问,“哎呦,下雨了。清茗,拿伞来。”   清茗赶紧跑回去拿伞了。   苏辰和胤褆站在廊檐下的潺潺雨幕之后。   胤褆接着刚才的话:“大哥从来也没有送过我,这一看就是有话说的。”   “是啊,的确有些话”苏辰肯定,接了一把雨水,“我看你挺想建功立业,和谈这个事不成,以后肯定还有别的功业等着你去建,现在你好好练武,别的别多想。”   胤褆:我哪里多想了?   “我只是想帮皇,阿玛分忧。”   苏辰笑眯眯看着他说完这句话,点头道:“保清长大了,听说过了秋还要开地理课,到时候看看世界有多大,就知道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不止是一个皇宫一个中华。”   胤褆皱眉,大哥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你小时候跟保成争宠没什么,大了还是不要争了。   否则以后你死我活的,多伤兄弟感情。   清茗拿了两把伞过来,苏辰撑开一把先给保清,自己才撑开另一把,“走吧,在雨幕中走走感觉挺不错的。”   清茗要跟着,苏辰转头:“别跟着了,一会儿跟四阿哥一起回养心殿去。”   雨滴滴答答的落在伞面上,虽然加重了声调,却也显得稀疏缓慢起来,叫人心底不由得安静。   走着走着,一抹夹带着清新雨气的桂花香飘入鼻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文华殿外那株高大的桂树已经开了一树密密的小黄花,雨珠击打之下,香味更加浓郁厚重。   这一会儿,四周没有一个人,恍惚天地间就只剩了两个人似的,胤褆一瞬间想把心底的话都说出来。   “大哥,你为什么对小四那么好?”   苏辰正踩着水,鞋底子很厚,防水程度跟胶鞋差不多,不过现在有橡胶,做胶鞋的条件也不是没有。   听到这话,苏辰笑道:“小四很可爱啊,不过小五小六小七小八,我对他们也都很好。”   胤褆:车轱辘话,没意思。   到了胤褆住的南三所,苏辰看见一个婉约的女子从进门就前后服侍胤褆,等人转到后面去拿衣服的时候,忍不住小声提醒胤褆:“你还没娶媳妇呢,注意着点。”   别又让一个怀孕了,害人害己。   胤褆脸红脖子粗,解释道:“大哥,你想到哪儿去了,她就是一个贴身服侍的宫婢。”   苏辰哦了声,还是想说说他:“咱们都不是小孩子,贴身服侍的程度不要太近了。”   胤褆冷声道:“大哥还不如管管保成去。”   保成肯定管着呢,苏辰不管以往或者惯例都是什么样儿的,有他看着,保成别想在娶媳妇之前弄一堆通房侍妾。   况且毓庆宫他常去,保成身边没有跟保清这儿似的宫女。   不过看他有些恼了,苏辰也不多说,见那宫女抱着干爽的衣服出来,他便起身走了。   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就见保成和胤禛都在,守着桌子上两盏明亮的灯光,正在写写画画。   过去一看,保成是在写文章,可能是阿玛单独给布置的任务,胤禛却是在写佛经。   苏辰坐过去,问道:“怎么在写这个?”   胤禛忙道:“大哥,我的课业写完了。”   “写完了看会儿书,不想看书看会儿话本子去。”   胤禛低头,胖嘟嘟的小脸更凸现出来,苏辰忍不住抬手戳了戳,小家伙抬眼看来,苏辰便还是端正着神色:“佛经这东西,等你长大了再看。”   胤禛说道:“我问了法通师父,金刚经能够给亡者祈福,我便想趁着有空的时候,给皇额娘抄一份供起来。”   “你有这个孝心,皇额娘便能感觉得到。”苏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只是你还小,总看这个是会影响三观树立的。”   嗯?   “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见两个弟弟都有些好奇,苏辰说道,“佛经讲超脱、讲奉献,这和我们普通人生存所需要的不太一样。等你长大了思想成熟了,看佛经或许能培养心性,现在么,不能看。”   苏辰直接没收了胤禛的佛经,从自己的书堆里找出来两本相对来说适合小孩子看的博物书给他。   现在的儿童启蒙书籍完全没有后世的那么多种多样,明天给李元赫写封信,叫他找几个同好,写一些童话书。   另外整理整理历史典故,再编一些科普儿童书。   九月底,康熙帝的亲笔谕旨终于送达雅克萨城。   一直镇守在这里的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看了谕旨,马上出城去见了前些日子就过来的俄方官员,并让翻译将皇帝的意思完整表达给对方。   那些在中土看来长得像是西游中妖怪的黄头发绿眼睛的俄方官员,听了翻译的话立刻喳喳起来。   萨布素头疼地皱皱眉,低声问自己这边找的一个翻译。   这人是黑龙江土著,一直在边界贸易线上活动,俄语说得很溜,贵族们的一些特别用语也懂得些。   翻译一边听一边转述着。   萨布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个意思,他们这群败军之将,对皇上的安排还不服气?   正想着,俄方官员争吵出结果来了,他们都目光严肃地朝萨布素看来,对面的翻译道:“将军,副史说既然要和谈,双方都要拿出点诚意,首先你们必须从雅克萨撤兵,我们才能相信贵方和谈的诚意。”   萨布素都没说话,他身侧的一名将领冷笑道:“你们是失败的一方,诚意应该由你们来表示吧。”   “想来,我们陛下的意思,已经给你们转达的够清楚了,”萨布素说着向天拱了拱拳,“如果贵方觉得没有诚意,咱们可以继续用兵力来谈。”   粮草武器都不缺,又有本地百姓的支持,萨布素并不惧怕和这些黄毛子继续打。   下面的这些副将,只有更想打的。打仗才能有军功,才能升职啊,而且,这些黄毛子也没有多厉害的。   对面,明显是领头的那位副史,面色难看,叽里咕噜又跟翻译说了一阵。   翻译:“你们不撤兵也可以,把我们的士兵放回来。另外,和谈地点能不能定在北京,我们还需要向摄政王请示。”   嗨呦,这就退了一步了。   萨布素第一次感觉打仗跟做生意似的,脸色比刚才板得更厉害,说道:“皇命不可违,皇上圣命已下,谁都不能违抗。和谈不完成,不撤兵不放人。”   俄方怒瞪。   片刻,弗拉索夫转身走了。   不过萨布素一点儿都不介意对方的失礼,哈哈的笑着带着一群副将骑马返回了雅克萨城。   郎谈骑马追上了萨布素,面带担忧道:“将军,我们如此强硬,会不会激起俄方的逆反心理?万一他们再增兵就不好了。”   “郎副将,本将军发现你的胆子就没有大过,他能增加多少兵力?我听商贾说了,那边是女人当家,且乱着呢。”萨布素大大咧咧,“他们不愿意去北京谈,那就打呗,粮草器械都有,还怕他们?” 第173章 野心家   “元帅,中方根本没有和谈的诚意。”副使弗拉索夫一回到俄军的临时驻扎地,就大声嚷嚷起来。   戈洛文正在和一个黑发黑眸的人说话,听到弗拉索夫的大声,给那人一个温和的笑容,走出来用俄语问道:“怎么了?他们不同意我们的条件?”   可是根据刚才这个中国人的讲述,皇帝和那些八旗人士生活在气候适宜环境优越的京城,乃至那些官员,都没有把西伯利亚这一大片远东丰腴之地的经营放在眼中。   弗拉索夫暴躁道:“什么我们的条件,他们根本没有听我们说什么。清朝皇帝同意和谈,但是在和谈之前,他们根本不会从雅克萨撤兵。”   戈洛文粗犷的眉毛皱在一起,从圣彼得堡出发之时,摄政王的命令是要把广大黑龙江流域都争取过来。   虽然摄政王说了,如果达不到目的,他可以自行采取军事行动,但中方这一两年一直往这边增兵。   在过来的路途中,戈洛文招募了一千多名包括步兵、□□手在内的哥萨克士兵。   本以为这些武力足够震慑中方,到地方之后才发现,中方陈设在雅克萨到尼布楚一线的兵力,是他们的十倍。   只领兵者大将,就有五名,都是常年镇守在东北熟知此地风俗民情的将军。   戈洛文感到一种来时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压力。   根特木儿能听懂一些罗刹语,见对方主帅神色不明,内心一阵紧张。   中俄对峙,他最不希望的就是中方完全占据主动权,那边的朝廷一直在捉拿他们,如果没了这群黄毛子的庇护,他和几个兄弟必死无疑。   “元帅,其实在皇帝东巡之前,他们并不在乎黑龙江的,”根特木儿说道,“后来不知道怎么派过来一个叫陈挺的农事官,在盛京、吉林经营了这几年,粮食产量那是年年提升,所以才这么在乎吧?”   翻译官把他的话说了,弗拉索夫还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道:“我听说,你原来是清军的佐领,相当于我们那里的一个中尉了,你为什么会抛弃你的祖国跑到我们这里?”   根特木儿听得半懂半不懂,但翻译官完整的翻译了,他也没流露出什么恐慌的情绪,淡然笑道:“被贪官污吏迫害,自然要寻找更好的前途。元帅,副使大人,你们可还记得托尔布津头领去年和东北守军的一战?”   戈洛文点头,弗拉索夫装作没听懂,没给任何回应。   根特木儿说道:“那时候,皇帝可是很爽快的从雅克萨撤兵了。为何仅仅相隔一年,对方态度就变化如此大?”   “为何?”戈洛文很认真的询问。   “依着小人的拙见,肯定是朝廷那边,有人在捣乱。”根特木儿分析得煞有介事,“不过主帅手下有人,完全可以震慑他们一番。”   戈洛文说道:“我们的兵力相比中方,完全不及。”   根特木儿笑道:“主帅不用担心这个,要知道,安居在内陆的那些官员,最害怕打仗。您只需选择一个地点发动攻击,等战报传回京城,朝廷的那些大臣必然会劝诫皇帝止兵和谈。”   翻译官把这一段话翻译了。   弗拉索夫怀疑地盯了根特木儿一眼,对戈洛文说道:“长官,他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这样做,不会更加激怒中国皇帝吗?”   中国皇帝霸道得很,他以前在圣彼得堡就听说过有关中国的传闻,有人去求见中国的皇帝商谈边境贸易的事,竟然被逼下跪。   他们不愿意下跪就回去了。   现在是他们俄方请求和谈的,如果又无缘无故发兵,对方再朝这边增兵的可能性更大吧!   戈洛文沉默着,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根特木儿见他犹豫,又加了一把火:“主帅可以想想你们国家的环境,是不是不喜欢打仗的官员更多?”   戈洛文:还真不是。   征服天下每一处土地,是每一位官员心中最高的理想。   看着神情认真一点都不像是说谎的根特木儿,戈洛文的犹豫动摇了。   可能这就是两个国家的差别吧。   或许真可以打一打试试。   不过在开打之前,他需要先找好一个借口。   弗拉索夫:疯了吧。   叽里咕噜骂一通,他转身跑去了自己的帐篷,他要去给摄政王写信。   萨布素带着亲卫兵回到城中之后,立刻就加重了沿线的布防,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布防会那么快起作用。   第三天一大早,一百多个红毛子黄毛子出现在雅克萨城外,叫嚣着进城找他们主帅的宝马。   萨布素:“---”   这些嚣张的家伙们,故意找茬呢在。   找茬的借口还这么蹩脚,欺负他是个大老粗听不懂话是不是?   萨布素揣着一肚子火,当即带出二百兵,出去跟对方交战,双方打了大半天,最终以中方胜利并俘虏三十多个俄方士兵告终。   得到消息的戈洛文:---   他不仅是想看看中方的态度,也想看看对方的兵力。   还没和谈,他们提出的条件就叫人难以接受。   戈洛文也是想吓吓人。   看看我们俄国兵的实力吧,之前托尔布津之所以两次败在你们手里,那是因为托儿布津手里的兵只有不到二百个。   你们用两千多打两百没什么装备的,自然会胜利。   但戈洛文真没想到,中方的士兵会这么猛。   弗拉索夫找过来,问道:“现在怎么办?”   戈洛文并没有怎么担心,看向暮色沉沉的夜空:“我亲自递降书。”   雅克萨城内,一个小木屋子里,萨布素正在给皇上写加急战报,副都统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羊皮纸:“将军,俄罗斯人又投降了。”   萨布素没有接那张降书,半晌吐出一口国骂:“我草他娘的。”   还能怎么办?   送到京城叫皇上定夺呗。   接下来只要对方不出兵,他就不能去找那些孙子揍了。万一引起两个国家的大战,他担当不起。   撕掉刚写了一半的战报,萨布素重新措辞,然后蜡封摁上他的将军印鉴,叫人送八百里加急。   ---   才九月中旬,下过一场秋雨之后,京城的气温就降到了穿夹袄也不会觉得太热的程度,中午会热一些。   苏辰脱了外面的马褂,肩上搭着,一只手里还拿着另一个松花色的小马褂,另一只手里牵着耷拉着脑袋的小四。   从文华殿这边去乾清宫,有时候会遇到一两个候见出来的大臣。   这不,刚出来没多久就碰见两个。   一个是曾经的南书房值臣陈廷敬,他现在任户部右侍郎,另一个却是苏辰没见过的,看样子有三四十岁,在宫里走路一板一眼,应该是才从地方调上来的官员。   陈廷敬经常进出宫廷,还去皇家书院给大家上过课,熟悉几位皇子,看见了就笑着问道:“四阿哥这是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其实更像是一只斗败的小鸡,还长着嫩黄绒毛的那种。   胤禛抬头,看了一眼,没回答。   苏辰笑道:“没什么,就骑射功夫不到家。”   胤禛:哪里是不到家?他连才进书院读书一个月的小六小七都没比过。   陈廷敬忍着笑意,道:“骑射和读书一样,都是要多联系的。”   苏辰对小四道:“回去了我就叫人给你定做一把小弓箭。”   胤禛微微点头。   “陈大人,这位大人,我们先走了。”   陈廷敬:“恭送王爷、四阿哥。”   旁边的官员跟着,躬身道:“恭送王爷四阿哥。”   陈廷敬笑道:“以后进宫的机会多了,你就知道,这些皇子们比咱们自家的孩子还可爱一些。”   乾清宫,苏辰问没有上最后一节课的保成:“刚才出去的那个不认识的官儿是谁?”   “张鹏翮,他一直在外任,不过前年阿玛下江南经过山东,召见过。”胤礽拿起桌子上的战报,“才从黑龙江送来的,哥你看看。”   苏辰点点头,但没印象。   “我进来的时候,听见那边似乎有争吵声,因为这个?”苏辰没有立刻看这份战报,见保成点头,他笑道:“我猜肯定是俄罗斯不同意咱们的条件,发起了衅端。”   胤禛:不是刚才听见的吗?   也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力劝阿玛不要扩大战争。   苏辰拍拍他的小脑瓜子,道:“别不信,哥早猜出来俄方还得找事了。”   说着就扭身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和胤禛一起看这份来自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的战报。   看着看着,苏辰忍不住噗嗤,拍腿笑道:“什么烂借口?找主帅的宝马,怎么不说找奥迪呢?”   挑衅的借口都找的这么不用心,就是纯心挑事啊。   而且又又又投降了,他们难道到投降是万能金牌吗?   苏辰把战报放回去,拿起一块西瓜,一边吃一边说道:“他们说打就打,投降就不打,咱们多没面子。”   这话虽然有些意气用事,但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打不打的主动权不能只掌握在别人手中。   康熙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不过那些说自家和谈条件苛刻才激起俄罗斯人怒气的官员,可能都不要面子的吧。   康熙回复的谕旨很快发往黑龙江,措辞非常严厉,若俄罗斯不同意他们的条件,该打就打,还暗示对方若再递降书装作没有看见就是。   胤褆蠢蠢欲动,他想去东北跟俄罗斯人打仗。   康熙不同意,才多大的儿子啊,跑出去打仗能不能赢得军功倒在其次,万一被敌方俘虏了可就是大事了。   还是在家里多多练武,先在练武场上积攒了足够的经验再出去吧。   一直到临近年关,朝廷中最大的政事就是东北和俄罗斯人的僵持,这天傍晚,细小的雪花飘飘中,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的时候,来自雅克萨的战报和俄使戈洛文的信送到宫中。   外面天寒地冻的,屋子里即便烧着炕也不是多暖和,苏辰不上课的时候几乎都窝在炕上看书,做畅春园的工程图和各项账目。   不过土地上冻之后,园子那边修建房屋的工程就停了,还在进行的就只有室内装修,苏辰去看的时候便不太多了,装修图都是由叶陶每隔几天定时送到宫里。   是都中时兴的装修,除了如今流行的玻璃窗和以前的不一样,室内设置基本上大差不差。   保暖设施就是炕。   苏辰现在想加地暖,瓷砖还在叫手底下会烧瓷的那些老师傅在研究。   不过加了地暖,也得弄锅炉房,现在可没有那么方便的暖气公司给提供服务。   昨天书院就已经放假,胤禛刚才还在屋里看书,苏辰算完一串数值抬头才发现对面的小家伙不见了。   宫女小葵上来添茶,说道:“四阿哥听说下雪了,跑出去玩雪了。”   苏辰这边的宫女进进出出的,平均一年半就换走一波,出去的那些也不是彻底脱离养心殿了,在外面做事打出不小的名声。   去年曾经在养心殿当过一段时间大宫女的霜痕出嫁,嫁的是个普通手艺人,苏辰还给她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   小两口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引得好些人羡慕。把这也当做一个上升渠道。   霜痕的丈夫刘海现在已经脱了贱籍,现在在科技发展馆做事,内部人都知道刘海是凭自己本事进的科技发展馆,在外面的人看来却是借了霜痕的光。   于是也不知道怎么传的,苏辰这边的宫女现在非常受欢迎。   还有举人进士人家来求娶的。   不过这些人家所求娶的宫女,都是本来家庭出身就不错的。苏辰比较喜欢用没什么背景的,尤其是不和满洲大姓有关联,目前看来这一部分人还在正常的受欢迎程度。   苏辰不打算把自己身边出去的宫女嫁给任何跟八旗、朝廷有关联的人,或者如果有人坚持要嫁,嫁到这种人家的人便都不会再用。   因着宫女来来去去,苏辰都不太记得身边这些宫女儿的名字。   他捧着茶水喝了半碗,嗑一会儿瓜子,披着一身细碎雪花的胤禛就跑进来了,在后面紧紧追着他的是一只雪白雪白的小鹰。   不对,现在说小鹰也不合适了。   小锦当初孵化的三个蛋,现在都能跟它们的老鹰父亲在天空中翱翔了。 第174章 局势   三只小鹰,一只给了胤禛,一只给了胤祺,还有一只是胤祚和胤佑共同拥有的,它们还都被起了十分威风的名字。   胤禛的叫探仙,他觉得他的小鹰能够飞到天宫去,从小就比较喜欢佛道传说的小家伙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仙。   胤祺的叫衡宇,用他的说法是一展双翅霸天下。   胤祚和胤佑商量几天,给他们那只头顶有一撮玄色毛毛,继承海东青特点最明显的小鹰取名叫长月。   长月还是三只小鹰中的老大,长大后也是体型最大的,懒叭叭,每天飞得最远的地方就是京城西面的玉泉山。   胤祺的衡宇是老三,体型最小,和一只锦鸡差不多,但它飞得不低耐力也很好,经常一出门就是三五天才回,回来后到胤祺那儿吃饱饱以后再跑到养心殿、毓庆宫玩耍。   至于胤禛的探仙,作为中和了两个种族优点的小鹰,它最特殊的爱好就是去御花园里的菜地里捉虫子。   不过说飞起来的高度,人家探仙的确能飞到最高。   胤禛非常心疼他的探仙,进到屋里之后,先跟宫女儿要来巾子,蹲下来给探仙背上扫雪。   探仙吃得好,一身羽毛流光溢彩,稍微用力的一吹就能把滞留其上的雪花吹下来,不过探仙还是很乖的,小主人给他扫雪他就老老实实地站着。   雪花都滑下来之后,胤禛拍了拍探仙,这只并不小的大家伙瞬间就扑腾着翅膀跑到苏辰跟前,苏辰抓了一把肉干递给它。   胤禛脱下外衣就来到炕上坐下来,把提了一路的东西放到炕桌上:“大哥,烤红薯。”   烤红薯是他刚才去御膳房拿的,用两张油纸包着,在雪地里跑了这一会子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兄弟俩对坐着吃红薯,吃完红薯又开了一瓶山楂罐头,然后才一个开始读书一个继续刚才的计算。   寒冬飘雪的日子,天光消失的很快。   屋里的光线略微暗下来的时候,复康过来添灯,苏辰这才注意到外面天都黑了,问道:“什么时辰了?”   复康:“申时三刻。”   这还早着呢,怎么看外面的天色跟酉时差不多?   苏辰起身下床,炕边的鞋榻上放着他跟宫里针线人要求的棉拖,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软和柔韧,亲肤透气。   站到玻璃窗旁边才发现外面正飘着鹅毛大的雪片。   现在的环境受人力影响比较小,北方地区每年的雪都会有几场特别大的,鉴于现在大部分百姓居住的都是木质结构的茅草屋,每次大雪过后朝廷也要有一场伤亡统计。   苏辰看见这样的大雪,已经不像几年前那样会担心贫穷人如何生活了,担心也没有用,且这些年朝廷的救灾措施更完善,粉饼厂也会有相应的救济活动。   他站在窗边看了会儿雪,侧头看向走过来的胤禛,问道:“作业写完了?”   胤禛点头。   探仙被主人惊醒,扑棱着翅膀从他软乎乎的笼子窝里跳下来,蹦过来蹲在旁边。   俗话说物似主人形,这宠物更是如此了。   萌萌的探仙跟那儿一蹲,小表情严严肃肃的,和一旁的胤禛差不离。   苏辰笑道:“你先去给德妃娘娘请安。”   春子过来,不对,现在应该叫这个小太监苏培盛了,前些日子大家围在一起说话,年长几岁更加稳妥的春子一会儿拿用的一会儿拿吃的,把胤禛照顾得非常周全。   看起来比复康还全能,搁后世那妥妥的是最高级的家政人才,也是这么大的人了一直春子春子的叫着不像个正式的名字。   苏辰就觉得不如取个正式的名字,反正看春子这样能干的,以后肯定是胤禛身边总管的大太监,这要把苏培盛蝴蝶掉了也没办法。   然后苏辰问了一句:“春子,你在家的时候有没有名字?”   春子回说:“奴才进宫前姓苏,家中排行第二,也没个正式的名字,都是苏二苏二的叫。春子这个名,也是进宫那天正好是立春日,管领给随便取的。”   苏辰听到他姓苏,嘴巴都合不上了。   春子也是个极有眼色的,说道:“爷如果能给奴才赐个名,那真是奴才天大的福气了。”   苏辰脱口而出:“苏培盛。你以后就叫苏培盛吧。”   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历史上那个跟着胤禛一辈子的苏培盛,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凭他目前的为人的确可以跟着胤禛一辈子。   后来苏辰也问复康连山他们原来的姓氏,复康进宫早,都忘了自家门往哪开的,更别说姓。   而且他说,他喜欢复康这个名字,再叫其他的反而不习惯。   连山倒是有姓,梁,他和梁九功同乡同族,不过他也说他就要叫连山。   归宁往下也有恢复本家姓的,但都没有苏培盛人家的名字叫开得迅速。   眼下,苏培盛拿着轻巧的蓑衣,伺候着胤禛在门里穿好,叫一个小太监在前面打着灯,便抱起胤禛走进茫茫大雪中。   两刻钟之后,苏辰和胤禛一起来到西暖阁。   隔壁的小房间里,康熙还在议事,因为和沙俄谈判的事,这些天乾清宫一直进进出出的。   苏辰没有表示好奇,来到后就开始点菜。   下雪了,弄个小暖锅涮羊肉吃。   另外,再炒两个菜一锅温补的汤羹就好了。   苏辰吩咐下去后,这边的太监宫女们都忙碌起来,不一会儿外面靠窗的小桌子上摆好了锅子和炒菜,这时康熙也和两个人说着话进来了。   胤礽在后面跟着。   康熙笑道:“刚才就闻着饭香味,朕就说一定是辰儿过来了,这孩子平日里最担心朕吃饭不准时。”   阿喇尼:这还是刚才光火的皇上吗?   苏尔达:辰亲王在,今天应该不会挨训了。   虽然他们挨训的有点冤。   一回到起居的地方,康熙就不想那些烦心事了,还非常好心情的留两位臣子一个桌子上吃饭。   阿喇尼和苏达尔都没有吃过这么高规格的御膳,一时间既惶恐又受宠若惊。   多两个人,苏辰就让小太监再添一个铜锅来。   理藩院尚书阿喇尼,内大臣苏达尔。   这两个人不是去蒙古替喀尔喀调解矛盾去了吗?   喀尔喀分左右两翼,这两翼虽然是同一个祖先,内部矛盾却不少,今天我抢了你家的地明天我抢了你家的羊。   前几年,朝廷派人去蒙古教授技能、设立牧场、开辟向南的商道,本就有矛盾的土谢图汗、车臣汗、札萨克图汗这“喀尔喀三汗”更有红眼的趋势。   准噶尔又在西北蠢蠢欲动。   康熙虽然一直秉持的原则是不插手蒙古的内部事务,但也不能坐视噶尔丹野心膨胀,于是在八月份的时候派了理藩院尚书阿喇尼去喀尔喀蒙古调解矛盾。   为了将矛盾在内部和平解决,还派使臣去西藏邀请一个宗教中间人。   皇帝亲自出面帮他们调解矛盾,喀尔喀两翼的汗、济农、台吉都表示愿意握手言和。   令康熙生气的是,噶尔丹眼见喀尔喀两翼和平相处有望,竟然开始找事儿。   吃饭的时候,阿喇尼就说起当日库伦会盟的情况,“噶尔丹带兵过去,非说哲布尊dnb和达喇喇嘛使者并坐是不尊重dli,当时就和札萨克图汗发生了争执,奴才恐怕他们早晚会打起来。”   啥玩意?   一边听一边吃的苏辰表示他都没听懂谁是谁。   他是有很认真的学习功课,但对蒙古西藏这一块儿了解的确实比较少。   苏尔达说道:“现在还有沙俄使者进入蒙古,皇上,应尽量避免他们联合致使我们这边双线作战。”   领侍卫内大臣苏尔达,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他家有个名人,那就是鳌拜,苏尔达的阿玛巴哈,是鳌拜的亲弟弟。   当年,巴哈还因为鳌拜被革职。   也就是说苏尔达叫鳌拜三伯的。   苏尔达是巴哈次子,军事才能卓越,当初索额图、明珠还在的时候,他也不党付任何一方,就老老实实的做事。   因此在一众内大臣中,苏尔达挺得康熙重用的。   要不然今天召阿喇尼回话时,也不会将他一起传进来。   苏尔达的担心,正是康熙的担心。   虽然这两年国库充盈,但还不足以应付双边战争。   大人们谈事,保成悄悄跟他听懵圈的哥解释:“现在的哲布尊dnb是罗桑丹贝坚,西藏佛教在蒙古的分支,虽然哲布尊丹巴主管蒙古的佛教事务,但按照他们的规矩,他是低于达喇嘛的。”   也就是说,哲布尊danba在达喇嘛的使者跟前,应该执弟子礼。   保成又说:“札萨克图汗是沙喇,咱们小时候他还来过京城的,在西苑一起围猎过。”   苏辰明白了,问道:“可是会盟的时候,哲布尊丹巴和达赖喇嘛使者并坐不并坐的,跟噶尔丹有什么关系?”   他这个挑衅的,简直比沙俄兵要求进入雅克萨城的借口还烂。   保成说道:“噶尔丹早年的时候,去西藏布达拉宫做过喇嘛,听说他跟现在的达赖喇嘛第巴桑结嘉措的关系挺好。”   第巴就是达喇嘛的副手,相当于皇宫大总管,不过第巴的职权范围可比皇宫大总管梁九功的广泛多了。   “这个第巴我知道,”苏辰捞了些羊肉和肉丸子,用油碟和麻酱碟给自己调一份酱料浇在上面,拌了拌一边吃得香喷喷的一边跟保成道,“前几年,达赖喇嘛遣使进贡的时候,我从一个小喇嘛那儿听到个大八卦。”   要不是这个大八卦,他也记不住桑结嘉措。   保成挺疑惑的,有什么八卦能被他哥藏到现在,不是听到一个八卦就忍不住跟人分享的吗?   苏辰的确爱吃瓜,不过身在皇宫,瓜太多,应接不暇的,后来他又看见某个郡王在宫宴上调戏女官被训斥,不就忘了吗?   但现在想起也不晚。   苏辰道:“听那小喇嘛说,桑结嘉措是现在那个五世达赖罗桑嘉措的私生子。”   胤礽差点把刚吃下去的一颗小西红柿喷出来,他哥怎么净关心这些?   “唉,修什么的都做不到静心啊这是,”苏辰感慨,“不过也不知道这谣言的可信性有多大,如果有亲子鉴定的拭、药水就好了,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父子关系。”   胤礽说道:“西藏相当独立,阿玛对达赖喇嘛也比较尊重,”高也只是隐隐高于对方,“哥,你可别惦记着给他们做,亲子鉴定。”   就算当场发现了他们的丑事,阿玛也不会揭开让对方难堪。   “我知道,不过任何一个宗教,都不能让他们干预国家政事,万一这个桑结嘉措和噶尔丹穿一条裤子,这件事或许可以打击他。”苏辰叹气,西藏和蒙古,还有俄罗斯,真是所有疙瘩都绕到一堆儿了。   说实话,想弥补历史遗憾的苏辰,之前远远没想到现在北方的复杂政治环境。   不过就算有困难,历史遗憾一定要弥补,本该自家的地方,绝对不能让。   现在的远东地区就是一片无主之地,他们一定要保有对西伯利亚的开发权。   什么以额尔古纳河、格尔必齐河为两国疆界,南边我的北边你的?这次没有那回事了。   广大的西伯利亚地区又没有你们的祖先和历史悠久的城池,咱们凭什么要承认你们对这片远东地区的合法占领权?   就雅克萨那一个小木城,就说这地方是你们的了?   那个时空的康熙可能由于种种限制好说话,这里的不成。   其实关键还是噶尔丹,这个野心家和俄罗斯的勾结,是影响中俄尼布楚条约的一大因素。   北方大战,颇有一触即发之势。   一顿饭吃得苏辰紧张感十足,阿喇尼和苏尔达离开之后,苏辰、胤禛、保成还留在这里看了半天的舆图。   看阿玛心事重重的,苏辰也不因为天寒地冻就在家里躲懒了。   昨天下了大半夜的雪,一出门哈气浓的挡脸。   胤祺起早划着平衡车跑出来玩,带着玄色皮毛帽子穿得圆滚滚的小家伙球似的滚到苏辰跟前。   “大哥!”   苏辰刚从养心殿出来,看见这颗球,笑道:“起的挺早啊,不睡懒觉了?” 第175章 可疑人   胤祺在学习上比他还菜,到现在也只是把字体写得能看了些,每天辰初上课,这小家伙总是踩着铃声去的。   一放假,他反而能起来个大早。   小家伙熟练一脚踩在地上一脚踩在滑板上,向他大哥道:“下雪了我就起的早,大哥起得比我还早呢。”   这个大哥明显说的是胤褆,虽然有两个大哥,底下的弟弟们在称呼上却不为难。   都叫大哥,如果两个大哥在一起的时候,带上名字就行了。   苏辰笑着往外走,“他起早练武?”   “嗯呐,都练半天了。”胤祺小短腿儿一蹬一蹬的滑着他的小车车,跟在大哥的左边,看他走的是往西华门去的方向,眼睛亮亮的问道:“大哥,你要出宫吗?”   苏辰看了这个小家伙一眼,不妙,这小子不是要跟他一起去吧。   “胤祺,你出来多长时间了,皇祖母担心你不?”   “玛么叫我在宫里随便玩,”迎着寒风,胤祺的小脸红彤彤的,“大哥,我能跟你一起出宫吗?”   出门的时候胤禛也醒了,知道他要到宫外的玻璃厂便想跟着,自己还是把他哄到家里了,如果现在带着胤祺出去,胤禛不会吃醋啊?   小孩子的心灵都很脆弱的,不能随意做出让他们感觉到被差别对待的事。   胤祺看着苏辰,一双大眼睛布灵布灵。   “大哥,我会很听话的。”   苏辰想了想,道:“一起吧。不过先把你的小车送回去。”   “好嘞!”   这小家伙就用他那老司机的姿势,瞬间调转了小车车方向,划拉划拉的向距离不远的养心殿去:“大哥,你等着我,我很快就来的。”   苏辰:计谋好像不容易得逞。   一刻钟之后,苏辰走在烟火气十足的京城大街上,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小豆丁,突然,左边的指着路边雾气蒸腾的包子摊:“大哥,我想吃肉包。”   “肉包子嘞,个儿大馅儿足,两文钱一个呦。肉包子嘞---”   苏辰带着两个弟弟走过去,问道:“五文钱给三个不?”   肉包子摊老板:我也没有这么买过啊。   犹豫了下,摊主揭开竹编盖:“你挑吧。”   虽然是京城地界儿,能拿大肉包子当早餐的人家也没有很多,这是奢侈食物行列,个个大白胖肉包就像是玻璃柜里的精致蛋糕似的,蹲在仙雾缭绕的笼屉里等待顾客的挑选。   苏辰让胤禛和胤祺选。   两个小家伙儿一脸新奇,踮着脚尖伸着小手指,点来点去,最后一人选了一个看起来最俊的。   苏辰把五文钱交给摊主,随便拿了一个。   小摊位上可没有油纸给他们包,只能手拿着,兄弟三个在街上并排走着吃着包子,苏辰吃得是最优雅的,俩弟弟吃一口就要倒腾换下手。   他们的皮嫩,烫手。   后面的肉包子摊主,琢磨了会儿,向着街上冷清稀疏的行人喊道:“包子,皮儿薄馅儿大的肉包子,两文钱一个五文钱三个嘞。”   听见的苏辰:这是个经商天才。   胤禛则把佩服的小眼神不要钱地往他大哥身上扔,“大哥,你真厉害。”   长这么大没见过买卖的小家伙,不知道还价这个概念,但是他会算账,很知道大哥不仅用少一文的价格买下来三包子,还让那个摊主主动的按照大哥的买法卖包子。   苏辰笑了笑,一边走一边跟两个弟弟说了点经济学知识。   经济学家研究经济问题,最喜欢谈到的就是动机,而各种奖励机制抑制机制,便是依据不同群体的动机而设定的。   两个小豆丁听得认真,单纯的眼神里对大哥的佩服已经要溢出来。   看见这些眼神的苏辰瞬间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   “好比刚才,那肉包子两文钱一个五文钱三个,如果你是顾客,你是选择买一个还是选择买三个?”   “三个。”   两个小豆丁一口同声。   苏辰说道:“这是顾客的心理动机---买得多实惠多。而对于摊主,之后的交易中,他卖出单个包子的次数就会远远低于五文钱的组合交易,于是他能更早收摊,说不定还能再做两锅来卖。”   “嗯嗯。”胤禛认真地点头,大哥说的意思,是不是只要双方都能得到好处,一个事便能很快地办成?   胤祺就没有想那么深了,他捧着啃了一半的包子,说道:“大哥,以后如果我卖包子,我也这么卖。”   苏辰看他认真的小眼神,很难想象如果阿玛知道家里的五阿哥,现在就有了一个长大后买包子的理想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理想无好坏,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苏辰对胤祺的理想予以肯定支持。   砰!   闷闷的一声。   胤祺没看路和一个刚从路南边客栈走出来的高大男人撞一起了,小家伙撞在男人腿上后弹了两三步。   如果不是苏辰扶住,肯定要摔个屁股堆儿。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呢,这高大男人怒瞪着铜铃大眼骂道:“小崽子,怎么走路的?”   胤祺瞬间炸毛,“狗奴才,是你没看路撞到爷的。”   凶悍的高大男人愣住,显然没想到街上碰见一个小崽子都这么猖狂。   苏辰也瞪眼:胤祺,出门在外不能这么嚣张哒。   “你他娘的,”完全无视他们富贵人家的穿着,男人伸出粗粗的手臂就要提胤祺的后领子,“找死是不是”   说时迟那时快,苏辰把胤祺往后面一拉,男人抓了个空,怒向苏辰道:“我看你们是找揍。”   砂锅大的拳头就向苏辰打来。   苏辰搂着两个弟弟及时躲避,而男人的拳头也没有砸下来,从客栈里又走出来一个面容粗犷的男人,伸手挡住了男人。   “鄂泰,别找事。”   后面出来的这个男人此时才看向两大一小三个孩子,依这穿着只怕非富即贵,男人向他们道歉:“小兄弟,我这个兄弟是个莽撞人,有所冲撞还请勿怪。”   苏辰也打量他们,点头道:“没事。”   胤祺不服,撞了他就这么算了吗?   他想说话一张口却被胤禛端起他手里的肉包子堵住了嘴巴。   那两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走了,胤祺道:“大哥,为什么放他们走?”   苏辰:“胤祺,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他们一定要跟我们打架,你觉得我们三个能不能打得过?”   胤祺瞬间安静如鸡,一会儿才想起来:“我们有侍卫。”   “哦,那样的话,很快京城这些官员就都会知道,五阿哥出门跟人打架,还打不过。”   小家伙彻底安静了,苏辰转头看去,刚才那两人已经在前面的一个胡同转弯,消失在大街上。   那两个人,体格高大,很像是喝羊奶吃牛肉骑马长大的草原人,难不成噶尔丹还往京城派了探子?   苏辰现在挺敏感,,看见有相关特点的人就怀疑。   “大哥,不走吗?”   胤禛提醒,苏辰回神,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一手一个弟弟牵着向前面一条街上的玻璃厂走去。   两个男人七拐八拐的进了内城,在一个小胡同外面停下来,站着说了会儿话,然后走进了小胡同去。   胤祺压抑着小兴奋,掐着嗓子提醒道:“大哥大哥,他们进去了。”   苏辰想要抚额,瞧这没出息的样子,能做成什么大事吗?   他还是觉得那两个人可疑,走出几步又带着胤禛胤祺转了弯,想不到的是,他们竟然是来内城找人的。   胤禛沉稳多了,跟着大哥往那个小胡同口走过去的时候,他还提醒道:“大哥,咱们走快点。”   苏辰:你一路上都沉着张小脸,还以为你不赞同跟踪呢。   胡同里有相对的八家住户,都是一进外带个小后院的小宅子,苏辰看了会儿,突然认出这个地方。   前面的胡同,不就是郑家的所在吗?   看见那两个男人进了最尽头坐北朝南的那家,苏辰就不跟了。   胤祺还往里面走,然后被他一用力拉了回来。   “不跟了,”苏辰道,“去找一个朋友。”   郑克塽带着搭耳朵的皮帽子,正握着竹扫帚在大门外扫地,苏辰进了胡同喊一声他才注意到,抬头看见立刻惊喜笑道:“王,大爷,快请进。”   苏辰上次来过之后,中间隔了两个月没过来,船回来之后的收益都是归宁跑腿儿送来的。   “许久不见,我成了王大爷了。”他调侃。   郑克塽挠挠头,也笑道:“刚得了一罐好茶,正想着叫人送给你尝尝呢。”   然后看向胤禛胤祺,问苏辰:“不知这两位是几爷。”   当今皇子众多,郑克塽看见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宫里的小阿哥。   苏辰说道:“我四弟五弟。”   郑克塽非常自然地给他们打千儿见礼,胤禛和胤祺也非常讲礼貌,纷纷说免礼。   对于辰亲王的来意,郑克塽是迷糊的,但也不好直接问,就装作什么都不好奇地把人请到屋里说话。   在郑克塽家蹭了顿早饭,闲聊一通,苏辰就带着弟弟们告辞了。   郑克塽站在家门口,等辰亲王三人走远,他才转身回了家,回家之前顿住脚步,看向隔壁的胡同。   改名张发的阿青亚招待了两个同族丰盛的早餐,用餐毕,那两人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张发说道:“我该去上工了,你们自便。”   鄂泰拍在桌子上,怒道:“阿青亚,你是不是舒服日子过得久了,不记得你能有今天,能在京城住上这样的宅子都因为汗主?”   张发说道:“我现在叫张发。”   古通按住爆发的鄂泰,对张发道:“我们知道你现在改头换面有了新的生活,但是自从你离开准噶尔,汗主是不是一次为难的事情都没让你做?”   张发不语。   古通说道:“这样吧,只要你帮了这一件事,以后我们绝对不再出现打扰你。”   “我只是一个小工,能帮你们什么?”张发的脸色木木的,看不出来情愿不情愿。   鄂泰着急道:“不用你做什么,只要把那皇帝叫人新试的大炮图纸记下来,复写给我们就可以。”   “这还不叫什么?”张发红了眼睛,“你们是在绝我以后的路。”   鄂泰骂他不知感恩,这点小事都不同意帮忙。   但骂了半天,张发也没有任何反应。   古通起身:“我们先走了,年后来找你,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   “爷,您来了。”   玻璃厂的工人们今天见证了一件新鲜事,他们严肃到都不会笑的阎管事突然笑得跟那啥似的,把一个带着俩孩子的少年人迎进厂中。   玻璃厂虽是从内务府分出来,但现在属于苏辰私人所有,工人基本上还是以前的,总管事空降。   一位年轻人,办事特别油滑,但平时对谁都没个笑脸,愣是把原先负责研发玻璃的几位大匠都收服了。   可能这两年吃得好,阎山长高一大截子,才十七八岁的人,长得着急的跟二十几岁的人似的。   以前铅笔厂让他管,玻璃厂分出来之后业务非常繁忙,苏辰就把他调到了这儿,至于铅笔厂则让已经在粉饼厂历练过一两年的倚云管理。   “看看你们的工作环境。”苏辰说道。   阎山笑道:“我们求之不得呢,爷,这边请。”   不愧是会办事的阎山,几人还没到熬料吹玻璃的工作间,就有人提着一小篮子零食过来,他提着递去,笑道:“给两位小爷吃的。”   胤禛胤祺对这个地方陌生,跟在苏辰身后安安静静的,那人把小篮子送到面前,他们也先看向大哥。   这小模样,乖巧到极点有木有。   苏辰把篮子接了,只见有金黄的锅巴有松软的米糕还有薄脆薄脆的猫耳朵,都是他们在外面行走那大半年,他叫人给自己整过的零食。   阎山笑道:“我请会做小食的倚芳姐姐来教的,爷,您不知道,那些吹玻璃的大师傅也喜欢吃这些。”   苏辰给两个弟弟一人递了一把猫耳朵,肯定道:“你做得很好。”   走着走着,看见墙壁上贴着“厂坊是我家,越来越好靠大家”的宣传标语,俨然已经做出来相当不错的企业文化。   “今年的年终奖,给你双倍。”苏辰觉得现在的人真个个都是人才。   阎山高兴得脸都红了,不是因为钱,跟着爷这几年,最不缺的就是钱了,而是自己在玻璃厂的兢兢业业被爷认同了。   玻璃厂明天才放年假,不过这两天的工资是双倍,各个厂坊都是热火朝天的。 第176章 调查   在阎山带领下看了看自家的玻璃厂坊工作间,苏辰和俩弟弟满头大汗,但也被生产链上劳动的人们感染了热情。   胤祺又改换了理想,他看见工匠能把通红的玻璃吹出来漂亮的形状,小脸儿上都是崇拜,表示以后长大他要当吹玻璃的师傅。   阎山带着自家爷去办公室,听到这位小公子的豪言壮志,严肃的神情绷不住,笑得不行。   苏辰把出门时带在身上的图纸交给阎山,道:“这些器材做好之后,直接送到太医院。”   他是不打算再开什么厂子了,现在这个身份,随便弄点什么,都比普通商人便宜,与民争利这几个字真不夸张。   不过消毒酒精这块儿,目前也不能放开给民间做,所以等做出来还是让阿玛安排吧。   苏辰要的这一套蒸馏器材,都是玻璃的,需要的玻璃品质也要最好,等阎山看完了图纸,他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   正要走,一个胡子拉碴的人抱着两块东西飞奔而来:“阎管事,阎管事,您看,这是不是瓷砖。”   瓷砖是法国人学中国烧瓷的时候做出来的,苏辰看厌了青砖铺的房内地面,畅春园在建中,他便想到了很多建筑材料。   瓷砖表面也有玻璃面儿的,于是他除了把这个任务交给官窑的匠人,也跟玻璃厂说了一声。   这匠人抱过来的两块瓷砖没什么花纹,只是很简单的蓝,却蓝得沁人心脾。   苏辰道:“给我看看。”   这一看了不得,质量实实在在,比前世他在建材市场上买的最好的瓷砖还要好,只能说现在真是一点科技与狠活都没有。   苏辰挺喜欢,叫他们按照这种颜色这种质量的来几百块,等开春了就运到畅春园,叫他阿玛特地请来主持园内总体设计的叠山家张然给设计一个游泳池。   来送瓷砖的工匠也得到双倍年终奖的鼓励,满怀开心地回去了。   苏辰也开心地回宫了,提着阎山叫人用草编套住的两块瓷砖。   胤禛胤祺更开心,他们没空手,一人一兜子阎山给他们装的彩色琉璃珠,两人走出玻璃厂大门的时候蹦蹦跳跳的。   阎山站在门口挥着手,喊道:“爷常来,我叫人做些好看的玻璃制品给您用。”   中国的玻璃近来出了名,几个好容易从广东十三行上岸,一路打通关节今天才到北京的葡萄牙人站在玻璃厂外面。   给他们做向导的小孩儿指着那个满脸堆笑送顾客离开的人说:“那就是这家玻璃厂的管事。”   葡萄牙人:这么热情的管事,接下来的生意应该很好谈的吧。   阎山转头过来,一秒变脸,十分冷酷不好接近的样子。   一个葡萄牙人用蹩脚的汉语道:“你好,我们有一大笔玻璃生意要和你们谈。”   中国人也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秘方,他们的玻璃比荷兰人的都好,从中国运一船玻璃,到天竺就能换三倍同等价值的棉花。   印度的优质棉在欧罗巴非常受欢迎,一靠岸就会被当地大商疯抢而走,即便直接把不好运送的玻璃运抵西欧海岸,也会收获一笔非常可观的利润。   这几个来到中国内陆的葡萄牙商人带了不少香料黄金,自以为将是这玻璃厂开厂以来接到的最大客户,怎么也没想到。   喊着有大生意要谈,那位管事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走了。   小孩儿笑道:“每天想见阎大管事的人多着呢,你们需要先到门房登记信息。”   正说着,几辆板车连绵从玻璃厂大门里出来,树立的大快厚玻璃用草垫子掖着卡在车里,看得葡萄牙人差点流出口水。   这么完整大块的玻璃,用来做什么啊?   小孩儿给他们解惑:“皇帝建园子呢,听说要全用玻璃搭建一个暖房,而且园子中的每一间房屋都要用玻璃窗。”   仅仅是这一样,就足够人想象皇帝的园子将会多奢侈了。   看他们呆住,小孩儿得意的仰仰头,继续:“听说,玻璃厂在造一种绘画玻璃,有几款欧罗巴教堂画呢,你们肯定喜欢。”   喜欢喜欢。   这几个因为传教士介绍才可以来到中国内陆的葡萄牙商人,到此时心底的傲慢一点都没有了。   而且现在的中国人好像也挺喜欢做生意,官府重视起商人来,回去得把这个重要消息告诉总督。   ---   苏辰一回到乾清宫就问他阿玛:“荣广叔呢?”   康熙放下折子,看向儿子:“一大早跑出去玩到现在才回来,又被人欺负了?”   “没,”苏辰把蓝色瓷砖放在桌子上,一块瓷砖是六十乘六十的大小,并在一起正好给他阿玛弄一个瓷砖桌面。   他一边对齐瓷砖一边道:“我们在外面碰见两个可疑人,想让荣广叔去查查。”   康熙把这两块瓷砖敲敲又摸摸:“这就是你说的玻璃面儿的砖?”   “嗯,”苏辰道,“阿玛,好看不?可以铺地、粘墙上。”   康熙笑道:“好看,不过那样未免有些奢侈。”   “成本不高,我以后让人再把成本往下打一打,面向市场销售,大家都用这个就不显得咱奢侈了。”   苏辰正在努力弥补现在房屋建造上,特别细节的分别等级的那些东西。   康熙笑着摇摇头,对儿子这个打算并没有反驳的意思。   “在外面吃了东西没有?”现在已经过了午膳的饭点,“没吃饭就先去吃饭,什么可疑人也等稍后再说。”   苏辰道:“还没有吃呢,不过我吃一碗酸辣粉儿就好了阿玛。”   康熙叫人去御膳房说一声,随即又让一等侍卫中兼着暗绣卫身份的去通知荣广过来。   胤礽午休后从毓庆宫过来的时候,就闻见一股非常浓郁的酸酸辣辣的味道。   酸辣粉儿。   他也想吃。   于是苏辰还剩的小半碗,都被保成抢走了。   苏辰:又不是吃不起,再让人做一碗不就行了?   刚想说再做一碗,他阿玛道:“冬日睡炕本就干燥,少吃些酸辣之物。梁九功,给辰亲王再上一碗银耳莲子羹。”   外面天又阴了,小雪花在呼啸的北风中似有若无的飘着,古通和鄂泰在外城找到一条小吃街,进去就出不来了。   各种口味的面食就不说了,这个酸辣粉儿、烤地瓜、地瓜干儿汤、蒸乳酪、烤香肠,都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一个烤香肠的摊位前,鄂泰吃着滋润中微带着丝丝香甜的烤肠,觉得又幸福又惋惜。   “古通,这是什么肉做的啊?”他含含糊糊的说道,“京城真好,我都不想走了。”   汗主能不能打到京城?到时候他每天就都能吃这些好吃的东西。   古通能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肉做的吗?   他又没吃过。   摊主不是个藏私的,一边翻转烤肠一边跟他们说道:“这是猪肉香肠,猪肉是南边的猪肉世家罗家喂的,有人在当地收了他们的猪肉,做成烤肠往咱们这边售卖。”   也是价格不贵,他才想试试手。   没料到生意能好成这个样子。   而且,听说明年还要在通州以北的几个小村子大量兴建猪场呢。   是户部衙门要弄的保障民生的菜篮子工程中最大的一项,主管人就是南方那个养猪世家的罗家。   鄂泰又买了一根香肠,听到摊主这些话,惊讶得连香肠都顾不上吃了:“怎么回事,喂猪的也能当官儿?”   摊主笑道:“是啊,咱们辰亲王就喜欢有手艺的人,别说喂猪,听说会要饭都能当官。”   鄂泰一脸怀疑人生,这还是好多年前他进过的那个京城吗?   两个人在外面吃得饱饱的,迎着飞卷的雪花回到客栈。   进门之前古通查看他出门前设计的几个小细节,没有被动的痕迹才打开门。   鄂泰坐到凳子上,倒一杯壶里的凉茶仰头喝了,又想起此次进京的重要大事:“古通,如果阿青亚不听咱们的,怎么办?”   古通在门口站了会儿,才走到屋内,说道:“你没看见他那个儿子?如果不听话,就带他儿子回去认祖归宗。”   两天后是宫内的除夕宴,宫内处处张灯结彩,慈宁宫准备了丰盛的家宴,阿哥公主妃嫔们全部到场。   今年长大的弟弟又多了两个,小九小十能够自己走路了,于是苏辰身后的弟弟真的成了一群。   一群孩子给坐在上面的康熙和两位太后祝贺新年。   然后是公主们。   光孩子就要开三四桌席面。   看着他们,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笑得眼角飞起,一人给出去将近二十个大红包。   他们都拜过年,才是不会走的两个小孩儿,十一十二由奶嬷嬷抱着给皇上、两位太后贺新年。   十二阿哥才满月,吹气球似的长了起来,大大的眼睛黑葡萄似的,看见人就笑,是个非常讨喜的孩子。   太皇太后看得喜欢,招手让抱着十二阿哥的奶嬷嬷上前来,十二阿哥一下子又笑了。   太皇太后转头,对旁边看着孩子也是非常喜欢的苏麻喇姑道:“你看这孩子,看见你就笑,跟你很有缘啊。”   苏麻喇姑想到前两天主子跟她说的那些话,略显惶恐的垂下头,笑得矜持道:“十二阿哥是龙子凤孙,跟奴婢有缘是奴婢的福气。”   苏辰站得不远,听见这两句话,蓦地想起来十二阿哥是由苏麻喇姑抚养长大的这个事儿。   都蝴蝶那么多了,没想到有些人的命运还是照旧。   万琉哈氏今天也得以出席慈宁宫的宴席,但她位份低,都坐到门边去了,只看见太皇太后特地把她儿子招到跟前说话。   她心里不由得意,宜妃只管她自己的十一阿哥,处处忽略十二阿哥,应该没想不到小十二能投了太皇太后的眼缘吧。   万琉哈氏甚至都觉得,她的前途被一片灿灿的金光笼罩起来。   然而晚宴还没有结束,这种金光灿灿的感觉就一下子黑了。   因为宴会后半段,太皇太后把她叫到跟前,才肯定完了她生子的功劳,下一句就是:“这孩子生得好,哀家和苏麻都很喜欢,日后就抱来慈宁宫,叫苏麻照养吧。” 第177章 君臣   这个消息太突然,以至于万琉哈氏根本没有维持好面部表情,忍着不让自己笑的却又隐隐得意的那种感觉,瞬间消失。   她的不情愿太明显,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了。   热热闹闹各自说笑的人们都悄悄看过来,甚至连热闹的氛围也冷清下来。   苏辰正要打个岔,太皇太后说道:“你不愿意?”   万琉哈氏哪敢说一个不字,本来她就没有位份,十二阿哥被哪位娘娘抚养都要看上面人的安排。   之所以现在被宜妃管着,还不是现在翊坤宫主位是宜妃。   但万琉哈氏期待的是,皇上能看在她生子的功劳上,给她封一个嫔位,太皇太后突然插一脚,叫她的儿子由一个奴才照养她接受不了。   尽管因着太皇太后的关系满宫上下都对苏麻喇姑敬重有加,但奴才就是奴才。   因此不敢说不的万琉哈氏也不想吐出愿意的两个字。   主子由奴才秧子养,以后她的十二还有什么前途?   万琉哈氏祈求的看向康熙。   康熙已经不喜了。   万琉哈氏视苏麻喇姑为奴才,岂不知她的身份在康熙心中并没有比苏麻喇姑高出些什么。   康熙说道:“太皇太后的决定,难道还由着你思考愿意不愿意?”   德妃举起帕子遮了遮唇角,万琉哈氏难道以为她生了个儿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就特殊了?   今天这件事,别说太皇太后问的是她,就是问宜妃要小十一给苏麻喇姑照养,看看宜妃敢不敢犹豫?   想要往上爬被皇上青眼相待,真不是长得好生个儿子便可以的。   但显然万琉哈氏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她由屈膝改为下跪,道:“苏麻姑姑是太皇太后调教出来的,人品见识我们都不及,但十二阿哥还这么小,嫔妾担心姑姑不知道如何照顾小孩子”   不如等他长两岁。   这话没说完,太皇太后的脸已经冷下来,道:“十二阿哥身边的那些个保母,难道都是摆设不成?”   宜妃唇角笑意都忍不住,万琉哈氏这样的蠢货,也就是碰见了德妃这样一个实在人,要不然熬到现在是朵儿鲜花也到了败的时节,她哪里能有机会又在这个年纪得到皇上的宠幸!   万琉哈氏一抖,瞬间不敢吭声了。   苏麻喇姑道:“太皇太后,小主儿说得对,奴婢真怕照顾不好十二阿哥,不如还放在翊坤宫养着吧。再说了,奴婢照顾您都忙不过来呢。”   有苏麻喇姑这些话,太皇太后倒是没再说什么了。   马上就有人上前,把跪在那里比较碍眼的万琉哈氏带下去。   晚宴散后,苏辰和保成胤禛一起回去,快要到养心殿了都,从黑漆漆的一个角落里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复康和苏培盛马上警惕的挡在前面,平澜带着两个人,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过去,喝斥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躲在哪里?”   人影从角落里出来,平澜举着的玻璃灯照过去,竟是万琉哈氏。   “万小主儿?”平澜惊讶不已。   翊坤宫在养心殿后面吧,您跑来这边的墙根儿底下哭是几个意思。   “太子爷,辰亲王,”万琉哈氏跪在地上,还没开口眼泪就唰唰的掉,不由人不心酸,“十二阿哥是您们的亲弟弟,都是嫔妾不识好歹辜负了太皇太后的好意,您们好歹帮忙说两句好话,别让十二阿哥因此被厌弃啊。”   胤礽不喜皱眉,俊美的容颜在一半光亮一半阴影中,透露出让人畏惧的气息,“谁就厌弃十二阿哥了?来人,送她回去。”   大半夜等在这儿就为了给十二阿哥求情?太奶奶有吩咐下来的时候,干什么一副要绝了十二阿哥后路的样子。   苏辰虽然多少有些不忍,但对保成的吩咐也没多说什么。   “辰亲王,”万琉哈氏却似乎知道谁比较好说话,扑上来抓住苏辰的衣摆,恳切道,“十二阿哥只有您能帮了。”   苏辰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抓住气得已经抬起脚的保成。   就算万琉哈氏现在只是一个小格格,她也是十二阿哥的娘,保成真要是踹在他身上,少不得担一个不敬庶母的罪名。   “娘娘,您这就是多想了,不管怎么样,十二阿哥都是阿玛的儿子,无论是谁养大的,他的皇子身份在那里,该有的爵位都不会因此而有所减少。”   胤禛站出来,语气平稳一板一眼的说出这么一通话来,把想劝万琉哈氏回去的苏辰都惊住了。   胤礽看了这个小家伙一眼。   “苏培盛,”胤禛又滴水不漏的吩咐,“扶万娘娘起来,送她回翊坤宫。”   “嗻,”苏培盛走出来一步,看着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的万琉哈氏,“万娘娘,请起吧。”   万琉哈氏还能说什么?   四阿哥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如果她再坚持,那她就是对以后儿子能得个爵位的未来还不满意。   那么她又期望十二阿哥怎么样呢?   万琉哈氏走着,寒冷夜中的风直直往骨头缝里的钻。   四阿哥、四阿哥,好一个四阿哥,怪不得没有亲娘庇佑,也能生活得如此如鱼得水。   这边的事,很快传到太皇太后耳中,此时康熙还没有离开,听见了宫人仔细的复述,祖孙俩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太皇太后道:“这个万琉哈氏,也太不懂事了。”   康熙起身道:“祖母莫气,十二由谁来抚养还由不得她左右钻营。”   “罢了,”太皇太后抬抬手,道,“我只是近来多病,才想提前为苏麻安排好,十二阿哥的生母如此不甘愿,以后必然生嫌隙。此事,就打住吧。”   “祖母,您别这么想,”听见皇祖母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康熙有些慌乱,“朕看您就是没有孩子们在身边闹着寂寞了,明天朕让辰儿他们天天来烦着您。”   太皇太后笑道:“好好,我说错话啦。不过玄烨啊,人都是有一死的,你是咱们大清最出息的皇帝,不能在这些小事上叫祖母担心。”   康熙不喜欢听这个话,恰在这时子时的钟声响起了,他给太皇太后磕了新年的第一个头便离开了。   太皇太后端坐在椅子上,看着玄烨的那道身影走出宫门,叹道:“年纪越大,越觉得这时光就是白驹过隙。一转眼,当初才这么高的那个小娃儿,现在他的儿子都一个个长成大人了。”   说着转头,才发现苏麻喇姑的眼眶子是红的。   “你这丫头,”太皇太后把手里的帕子递出去,“好好儿的你哭什么呢?”   “主子,”苏麻喇姑跪下来,伏在太皇太后膝盖上,“您别为奴婢安排了,您不在了,什么样的安排奴婢都过不好的。”   “傻丫头,你伺候我一辈子,还因为那个孽障耽误了终身,我怎么能不让你有个安稳的晚年?”太皇太后拍了拍苏麻喇姑的肩膀,眼前却看见才生下福临她最艰难之时,这丫头小小一个人儿支撑着他们清贫生活的那几年。   “就算我不在了,在这后宫也不能有人欺你。”   苏麻喇姑的眼泪又忍不住哗的落下来,她匆忙擦了擦,新年头一天哭不吉利,不能哭。   “太后,您活着,奴婢才是那个谁都不敢欺的苏麻姑姑。”苏麻喇姑仰头,脸上是强撑着的笑意,“而且您忘了,到来年秋天,孝懿皇后的国孝才完全过去,辰亲王和大阿哥的年纪都已经耽误不得了。孩子们要娶亲,您不好好的看着吗?”   太皇太后:忘了这一茬儿了。   近来精神一短,真有些下世的光景,阿图这两年一直在身边陪着,太皇太后享了母女团聚的天伦之乐,心中唯一牵挂的就只剩下一个苏麻。   却忘了正在适龄的辰儿和胤褆,要不是佟佳氏的效期,前两年就该大婚了。   “哎,不行,”她摩挲着苏麻喇姑的肩膀,笑道,“我且得再多活两年呢。”   ---   “新年开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子时的钟声响起没多久,乾清宫外面乌压压的跪了一片,大臣们熬到半夜,就为了在新年头一天向皇上送上恭贺。   苏辰带着弟弟们在养心殿烤火吃了会儿栗子、烤红薯,此时也混在里面恭贺。   去年十三行才成立,一年就给户部添了十几万的收入,后来支持了儿子几万两叫孩子多弄两艘船出海,一年内船跑了五六趟,盈利差点颠覆康熙这个皇帝的认知。   平均每趟出海盈利三万,只两条船一年的收入快要与十三行的税收持平。   康熙决定再明年增加两艘大船,沿着索额图他们当年出海的那条路线去欧罗巴贸易,同时今年的年初,财大气粗的皇帝还让内务府给在京的这些臣子们准备了价值相当可以的新年礼。   诸王大臣按照品级的不同,收到了皇帝给的不同等级的新年红包。   苏辰拿的是亲王的份例,亲王的规格和一品文武大臣的等同,胤禛、胤祺他们拿小阿哥的份例,则和四品文武大员的等同。   拜年后回到养心殿,打开来堆在桌子上一瞧,苏辰的是花开富贵的金镙子六个,胤禛他们的就是银的了。   胤褆到底是大阿哥,他的比底下几个弟弟们的又厚一层。   胤礽的独一份儿,最为厚重。   胤祉看了看,说道:“我还以为辰大哥的会和太子二哥的一样,没想到太子二哥的是独一份儿。”   苏辰:胤祉,胤褆不找事了还你了是不是?   胤祺不管这些,他很喜欢他的那群小动物形状的银镙子,表示他的最好看,他要让玛么宫中手嘴巧的宫女姐姐给他打成捆辫子的络子。   大体来说,今年收到阿玛这么丰厚的一份儿压岁钱,宫里的阿哥公主们都非常开心。   当然了,收到皇上压岁钱的大臣们,在今天也非常开心。   皇上发财了啊。   这是大家一致的看法。   知道皇上弄了船出海的诸王大臣,回到家补觉之前,看着福包里的“压岁钱”,萌生出弄条船出海生钱想法的人有不少。   就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觉得大家是在跟皇上抢财。   高士奇等江浙籍大臣攒了一个新年局,大家说起来,有好几个人的意思都是,让跟皇上关系最近的那几个王爷先去问问皇上。   有个才刚到刑部的七八品小官儿说道:“听说皇家的商船,都是辰亲王在经营,走走辰亲王的路子也可啊。”   高士奇看过去,这谁啊,看问题颇能直指要害。   左边的一名官员给高士奇介绍:“这是刑部主事,赵申乔赵大人,康熙九年的进士,二十五年被吏部提拔上来,先开始在礼部做事。不过赵大人有断案大才,年前刚被刑部要过去。”   赵申乔起座向高士奇行礼:“下官参见高相爷。” 第178章 借钱团   高士奇点头,看着人笑得非常满意,说道:“你说说,怎么走辰亲王的路子?”   “这,”这赵申乔还没有想出来。   咱就说,皇上仁厚,一般不为难的事情到皇上跟前都能说通的,但如果叫辰亲王知道,那些在他们看来并没有什么的事,就也不好办起来。   比如去年秋,乌珠穆沁右翼旗该进贡的时候,上表说辖地遭受旱灾,请求中央朝廷给予帮助。   不巧辰亲王就在跟前,听见使者的请求,辰亲王很关心乌珠穆沁右翼旗及其周边的灾情情况,跟皇上要了这件差事。   然后没两天,辰亲王给出了赈灾政策。   免他们的贡品可以,也可以给牛给羊,但是给的东西两年之后要一起还给朝廷,辰亲王还说不收利息。   使者都蒙了,什么利息?以前朝廷就算是说借给蒙古部东西,也根本没有提过半句利息啊。   使者跟辰亲王据理力争,没想到人家王爷转头就抛给他一本来自户部的账册,上面清清楚楚的记载着,从康熙二十一年开始到去年,朝廷对蒙古的扶助频率,达到了每半年一次。   接着辰亲王把蒙古的情况又说得很清楚,乌珠穆沁还从山西那儿学了制作煤饼,再加上朝廷给找的奶制品肉制品渠道,按说是不该贫穷到连一个旱灾都应付不过去的。   最后,使者顶着满额头的汗,惭愧说草原一经受旱灾便是全境无收才作罢。   所以说,辰亲王不愧是小小年纪就开始做生意的,他什么都算得清楚着呢,又不像皇上那样只要你为官没有大错漏就给你留面子。   辰亲王是真敢撕,而且,每当辰亲王要追着一个问题不放的时候,皇上就不站他们这些臣子了。   怎么能走辰亲王的门路,让自家参与一份海上贸易,还真是一个不好论的论题。   一桌子人,几乎不用某一个人特别提醒,想到的就是两年前叫乌珠穆沁右翼旗使者大失颜面的那件事。   酒桌上的氛围有些沉默的尴尬。   赵申乔突然又开口:“其实,依下官之间,辰亲王不一定会反感我们对海贸感兴趣。”   海贸是个赚钱的大宗,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不然当初皇上叫开海禁,两广、闽浙总督不会急成那个样子。   难看的吃相连皇上都看出来了,当着大学士们的面将海边几省的官员说得都成了贪财之辈。   只不过那时候的皇上,还端着皇上的矜持,没有要参与其中而已。   可谁让辰亲王感兴趣呢?   换个皇子,看看咱们不参奏到他怀疑人生!   然而这是辰亲王,辰亲王是皇上的眼珠子,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的。   唯一庆幸的就是辰亲王不是储君,以后不会是大家的顶头上司。   高士奇笑了笑,说道:“赵大人洞察人心啊,初入京城,就这么了解辰亲王的为人了。那么,你是凭什么觉得辰亲王不会反感我们想插手海贸?”   高大人频频询问,这是另眼相看的表现啊。   赵申乔的神色更加严肃,端正身体道:“下官进京不久,便去参观了京城西郊的粉饼厂。从粉饼厂的设置,各级管事们的待遇,下官看得出来,辰亲王是个喜欢人都规规矩矩做事,然后他也不亏待大家的人。”   高士奇听见这话,真佩服了。   你说这么多年,每年被调入京城的官员有多少,但又有几个能够做到,不对,是意识到要去粉饼厂或者玻璃厂参观参观呢。   当年辰亲王弄个粉饼厂的时候,才多大?   可是后来修黄河,户部都跟粉饼厂打过欠条。   “赵大人,怎么称呼?”高士奇端起酒杯,致意。   赵申乔意识到,此时高大人才算把他看入了眼中,忙谦虚地也端起面前的小巧酒杯,“下官字松伍。”   “松伍啊,”高士奇笑道,“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   初一不用上早朝,也不用进宫赴宴,因为初一到初五,都是皇室内部的姻亲宴会,这也是官员们一年到头儿最清闲的时刻。   因此,高士奇攒的这个局,便一直开到了第二天天大亮。   裕亲王带着家眷进宫的路上,碰见一个兵部的小主事。   前几年他参与过一段时间的南方平叛,和这个小主事比较熟悉。   小主事停在路边向裕亲王府的马车行礼,裕亲王看见了不能不打招呼,掀开窗帘子道:“九鹤啊,怎么这新年一大早就在外面,给哪位上峰拜年去?”   程九鹤说道:“初一大家都访亲友呢。下官不是都中人士,今天没地方可去,这不惦记老家父母,皇上昨日赏赐丰厚,下官想到外城找个行商队伍,这点东西能赶在上元节之前捎给家里人就好了。”   裕亲王笑道:“你真是个孝子。”   “下官孝顺,还不是皇上给了机会,”程九鹤面现感激,“没有皇上给的钱,下官哪里有余钱捎往家中。”   裕亲王:这小子给我挖坑呢,短短几句话,说了几次皇兄有钱了?   怎么着?皇兄有钱了我就敢跟他借啊。   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的裕亲王觉得,跟皇兄借钱的话,皇兄不一定不给,内务府现在可有钱着呢。   自从三藩之乱平定,不论是户部还是皇兄的内务府,那银子积攒的速度都是相当得快。   裕亲王笑了笑,放下帘子,马车就走远了。   程九鹤也不看懂王爷最后对他的那个笑是什么意思,不过应该懂了他的意思吧?   一个时辰后,摆在乾清宫的家宴上,苏辰正在吃他面前的卤鸭翅,胤禛他们跟着今日进宫的王爷、君王家中的小孩子们在外面玩耍。   小孩子热闹的耍乐声衬托出来的宣和景象,让皇家的聚会一如这个世界上每一个普通的家庭。   苏辰长大了,早几年那些在宫宴上还敢拉着他和保成一起偷偷喝酒、玩闹的堂兄弟们也长大了,于是连寒暄都规矩起来。   苏辰和几个比较好的兄弟喝了两杯酒,就闲下来坐在自己位置上吃着烤鸭翅,听着阿玛跟下面几个兄弟和上面的叔伯们闲话。   就是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时候,裕亲王开口了:“皇兄,弟弟这一大家子,开销实在有些大,今年若不是您赏赐的金瓜子,弟弟都没有余钱孩子们发红包呐。”   说完了,还苦涩的摇摇头。   苏辰手里的鸭翅都顿住了,震惊地看向对面的福全皇叔,第一次见哪个王爷哭穷哭得这么新奇的?   胤礽:不用说了皇叔,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康熙招手,叫坐在福全身后的一个男孩子:“詹升,你阿玛说得可都是真的?今年给了你多少的压岁钱?”   詹升是康熙十七年生人,苏辰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孩儿的时候,他才一岁多,刚呀呀学语。   詹升三岁的时候中过一次毒,苏辰和他阿玛去裕亲王府上看望过,裕亲王的长子也是幼年夭折,詹升虽然是庶福晋杨氏所生,但他在皇家的受重视程度和裕亲王嫡长子没有多大差别。   当时詹升中的毒,太医院也没有什么办法,见这一家子都快哭死了,苏辰把他下山的时候带的师父做的清毒丸拿出来一颗给了詹升。   詹升吃了吐出来一口黑血,在太医的调理下慢慢就好了。   裕亲王差点失去这个儿子之后,简直疼到了挂在腰上的地步,这也就养成了詹升比较单纯的性子。   “回皇上,年前我阿玛才买了一副据说是唐寅真迹的画,阿玛说没钱了,今年的压岁钱只有三颗金瓜子。”小少年出列回答问题,整个一文静又乖巧的模样。   三颗?   康熙听得都替福全寒碜,虽然他给臣子们发的红包里也都是论颗的,但他的一颗金瓜子可是足足有一两一钱。   实打实的一颗金瓜子一两金。   裕亲王觉得他儿子特别给力,立刻露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皇兄穷穷,皇兄给钱花花。   恭亲王常宁也凑热闹,道:“皇兄,臣弟也没钱了。”   康熙:“你的钱又都花到哪儿去了?”   常宁略有心虚:“臣弟在江南采买了两个小戏班,但去年就这么一点多余的开销,其他的都是这一家子花了。”   坐得远一些的皇叔父辅国公韬塞站起身,大嗓门儿对康熙道:“皇上,老臣家里也是捉襟见肘啊。”   然后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坐的诸王诸公都诉起日子艰难的苦来。   这个说儿子们都快养不起了,那个说小妾的衣服还是去年的。   苏辰直接目瞪口呆。   看来,不露富到哪儿都是个真理。   他阿玛不就是在过年的时候小小的露了一下富吗?你们一个个的大年初一就都哭穷,确定不是要借钱?   康熙对大臣们都是相当仁厚的一个皇帝,更别说对自家亲眷了,便说道:“如果实在不过下去的、”   可以到内务府支借一部分银子。   苏辰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说道:“阿玛,既然叔叔伯伯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我有个法子。”   终于明白康熙后期为什么大臣之家都在户部、内务府打了那么多白条,原来他阿玛就是个大漏勺。   康熙的话顿住,想起家里的钱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儿子赚来的,他没再说话了。   裕亲王恭亲王都暗觉不妙,小侄子可是个小算盘精。   别管哪儿的账,他一笔一笔的都算得清楚着呢。   苏辰笑了笑,说道:“谁家都有银钱一时不凑手的时候,侄儿守着几个厂子,流动的活钱儿事不少的,叔叔伯伯叔爷爷们,你们如果家里没钱了,可以用我的钱。”   还没等大家疑惑小家伙怎么如此好说话,就听他接着道:“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但叔叔伯伯叔爷们到底是长辈,你们用侄儿的钱,侄儿就不多收利息了。五厘怎么样?”   胤礽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胤褆吃了一筷子菜,皇叔真是想不开,想跟阿玛借到钱你趁着没别人尤其是大哥不在的时候开口啊。   在外面的高利贷动辄上三分的世情下,苏辰这五厘的贷款利息真的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但裕亲王他们一开始是想让皇上白给的啊。   裕亲王就说:“辰儿,你这是还给皇叔放高利贷呐。”   苏辰一脸无辜:“五厘的利息怎么能算高利贷?”   在现代,五厘也是比较难争取的低利息了好不好!   “这是我给叔叔伯伯叔爷们的亲情价,”苏辰说道,“外面的人借,至少八厘。”   恭亲王可怜兮兮的看向康熙:“皇兄。”   声调还有些飘。   明显的撒娇。   康熙心道撒娇?撒泼也不成。   “朕整日忙于国事,手中的钱财除了各地进贡的,全都是辰儿给赚的,”他说道,“朕觉得,辰儿的办法很不错。”   众人齐齐失望,白拿钱是不成了,但是能用这么低的利息跟侄子借一些钱来周转周转,也可以哈。   苏辰让复康去取纸来,现场手写了一份贷款合同,一群人围在桌子旁边,看到侄子那小手握着笔唰唰的,眨眼间就写出一二三四五六条,众人瞬间沉默。   有利息就有利息呗,为什么还把还款方式,还不了宅子或是家中珍贵物品抵押都写得这么清楚。   裕亲王咂摸咂摸嘴,揉了揉去年才蓄的下须,暗道:小侄子真是个做生意的精明人。   苏辰写出来一个合同模式,叫这些哭穷的叔伯们拿着看去,说有意借钱的就来找他,大家按照这个契约模式借贷。   然后刚才还吵着嚷着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的这些叔伯们,看完借款契约就继续喝酒去了。   有那不经意和苏辰期待的目光对上的叔叔或者伯伯,会给他露出一个笑脸,虚空敬来一杯酒:“以后实在没钱了,再找你啊。”   苏辰:---   康熙也感觉到自己差点被当作肥羊给这些兄弟们宰了,一个个的,跟朕都还藏着心眼子呢。   家宴半下午的时候散了,苏辰去太皇太后处玩了会儿,顺便把上午大家都跟阿玛借钱的事情说了。   太皇太后听得直笑,拍着苏辰的手道:“你阿玛这是有皇帝的架子,底下的人提出一星半点的事情不好拒绝,岂不知这样的头儿是不好开的,多亏了你。”   苏辰点头:“我也是担心借钱的人多了,他们人多力量大会集体当老赖。不过太奶奶,我觉得八旗贵族只知道剥削享乐也不是个事儿。” 第179章 踊跃参加   太皇太后感兴趣:“你想带他们都做海贸生意?”   “嗯,”苏辰点头,“前几天我从藏书楼里找出来一本西洋书,据说他们那里最早的一个环球航海家,在大约三百年前的那次航行里,一船香料的获利是成本的六百倍。”   太皇太后明显的惊讶了一下,“这么多啊。”   “现在的利润也是几十番的,您知道占据了吕宋岛的那些西班牙人吗?他们垄断吕宋,中国的商人上岛需要给他们交税,西方商人经此入中国也需要给他们交税。他们每年的盈利,比咱们的内务府还要多。”   太皇太后目光严肃。   果然是皇家的孩子吗?看着只想经商,却能看到这些大事。   “你能看到别人都看不到的海上问题,极好的。”太皇太后提点,“只不过,有些事可以先问问你阿玛或者保成的意见。”   苏辰:太奶奶这是还在担心我会跟保成兄弟阋墙?   哎,您老要是能再多活几年,就能明白一句话,等小狼们长大了都会有牙齿和爪子哒。   “嗯,您老放心,”苏辰现在已经不会介意太皇太后的担心,毕竟是他表现得太优秀了,身上的光芒都遮掩不住。   “孙儿现在是看大家都想赚钱,想组建一个神龙公司,组织大船队出海,想让您跟各府的女眷们递个信儿,公司开创伊始,大家都投资是可以拥有原始股份的,以后会按照很高的比例分红。”   苏辰把原始股、分红这些又跟太皇太后掰开了揉碎了讲了讲。   半个时辰后,太皇太后:我都心动了呢。   夜幕快要笼罩下来的时候,苏辰是捧着一匣子银票从慈宁宫出来的。   考虑到第一波参与到神龙公司的都是有钱人,苏辰准备的原始规模就比较大,他预计投个一千万。   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的二十万两占比便显得很小了,不过考虑到太皇太后能给拉人,苏辰决定另外多送她们几个股。   康熙得知自家儿子弄了一个神龙公司,并且在筹资的时候,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中午喝得多了,睡醒还有些头疼。   接过梁九功端来的蜂蜜水喝了半杯,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保成忍笑的声音:“什么神龙公司?哥,你怎么会想到这么奇怪的名字。”   苏辰:“神龙,咱们华夏自古有神龙的传说,多霸气啊。以后还可以再设置一个金凤公司。”   公司,是公共营司的意思吗?   康熙端着茶漱漱口就出来了,屋子里的小圆桌上有笔有本子还有一个匣子,堆放得满满的,俩儿子坐在桌子边。   匣子很眼熟,康熙好像在祖母的房间见过。   突然他确定下来,问道:“辰儿,你怎么把你太奶奶存放银票的匣子拿来了?”   别是为着他刚才说的那个什么公司吧?   苏辰说道:“这是太奶奶给我的初始资金。”   等听明白了儿子的打算,康熙眼前一黑:“你太奶奶能有多少钱,你怎么还诓她老人家的?”   “阿玛,这怎么能叫诓呢,我自己都打算最后差多少不到一千万自己补上的,”现在不能上市,大家有钱的投钱有能力的按能力算钱,“等弄了大船出海赚钱之后,大家是可以按照占股比例分钱哒。投的越多,赚的越多。”   康熙:那也不能要你太奶奶的钱。   不过,这天晚上苏辰回养心殿睡觉的时候,怀里揣的匣子又多了两个,一个是保成的二十万两,一个是他们阿玛的六十万两。   把银票整理到一起的时候,苏辰暗暗叹气,他阿玛说得怪坚定,到最后数他出的钱最多。   康熙也觉得自己能成为最大股东的,但是随着他儿子要集资买船出海组建个公司给大家一起赚钱的这件事传出去,皇室内掏钱买股的人越来越多,他发现他真的低估了那些给他哭穷的兄弟叔伯们。   一直忙到初五,苏辰才和保成去一等公府看外祖父外祖母。   察岱表兄三年前成的亲,妻子觉罗氏就是在当年孝懿皇后热孝内发现的怀孕,现在那孩子都两岁多了。   看见苏辰会哒哒跑过来喊表舅啦,这天就是,苏辰一来,因为生来比较弱而把小名取为万圣保的小家伙儿就伸着小胳膊扑到苏辰身边。   当了爹的察岱看起来成熟很多,从门内走出来,笑着说道:“你们可算来了,这两天内城风风雨雨的说的都是辰亲王集资办公司的事儿,祖父祖母担心坏了。”   苏辰抱起小家伙儿:“是别人给我钱,要担心也该替别人担心。”   温暖的屋子里,老夫人拉着苏辰的手看了看,又伸手握住胤礽的手,当初花白的头发基本上都成白的了。   不过看精神,还是很不错的。   噶布喇不习惯跟孩子们太亲近,在一旁笑看着,一会儿说老夫人:“有话赶紧说,孩子们都长大了,不好混在内院太久。”   老夫人不乐意:“又没有什么外人,都是嫡亲的关系。”   虽然是这样说,她还很快地拣着自己担心的问了问,而后便催着他们和察岱等男丁一起去前面准备好的席面上去。   说起公司的事,苏辰就说他已经帮外公外婆投过资了。   老夫人心疼又欢喜,说什么都要把她自己压箱底中的压箱底交给苏辰,连之前担心孩子会惹出什么祸事的都顾不上问了。   苏辰当然不能要,他给两老的投资,也还是他们自己的银子,他才回宫那会儿,老夫人有次进宫可是给了他和保成好几万两银子。   看着上面祖孙亲亲热热的一幕,大夫人垂了垂眼皮子。   老夫人已经没少把钱给这两个外孙了,这还坚持把辰亲王说的投资补上,是担心府上的钱不能全贴给她的外孙吗?   “大舅母好。”   正暗自吐槽的大夫人赶紧抬头,笑着伸手虚扶道:“不必多礼。”   转头就从丫鬟手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新年红包给递出去。   一个年过三十的妇人本来都站到了门外的,看见王爷太子爷开始给家里的长辈见礼,突然就冲过来笑道:“这是你们小姨,每次来都错过,愣生生好几年没见了吧。”   本来辰亲王和太子跟他们这些几乎同龄的长辈点点头就要过去的,她的生母却突然把她拉出来,吉兰一张面皮子涨得紫红。   苏辰便笑道:“小姨好。”   这个小姨比他还小两岁呢,也不知道该是他给红包还是对方给。   胤礽只点了点头。   噶布喇皱着眉过来,向外面使了个眼色,立马走进来几个管事婆子笑着拉了妇人离去。   吉兰低声给苏辰和胤礽道歉。   苏辰没放在心上,可是他已经觉出什么来了。   这个小姨难道想进宫?   记得在历史上,宫里是有一个太子爷的姨母的,只不过似乎不受宠,没有后宫惠宜德荣以及八阿哥生母良妃的名声大。   出来外祖母住的后院,察岱脸上才带出厌烦之色来。   他对苏辰实话实说道:“过年的时候祖父这位姨娘就在说,让她的女儿进宫去照顾你们,祖父祖母都训斥她了,这是还没心死,竟至闹到你们跟前来了。”   别说觉得丢人,察岱都觉得吉兰小姑姑的姨娘不安好心,辰儿刚回来那年,她也鼓动着要把吉兰小姑姑送到皇宫去照顾俩表弟。   可当时吉兰小姑姑才十岁不到,进宫去是照顾表弟还是让表弟照顾她?   苏辰安慰:“表哥,你别生气,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不会笑话外祖父家的。”   “保成,你们出宫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二门外传来喊叫声,一身宝蓝色锦衣的阿尔吉善依然大冬天手里拿着扇子,快步走了过来。   胤礽跟这个小舅舅更熟悉一些,虽然对方很不靠谱儿。   “一会儿就去你们府上拜年,谁料想您先找来了。”   阿尔吉善嘴里是那么喊着,走到跟前却十分规矩地行了礼,“我还不是着急,等着给辰儿的公司掏钱却找不到门路。”   阿尔吉善有足够的野心,又是个特别识时务的人,自从他们阿玛乘船西去之后,他就老实的不得了。   如果不是苏辰看到过关于索额图家的密档,都看不出来这样一个人曾经几次跟索额图隐晦提及造反的话题。   他觉得保成不亲,至少远远不如他自家亲外甥亲,但看见人这脸上的笑容又看不出来一点隔阂不亲的样子。   这时候,苏辰就觉得自家保成没心眼了,三言两语的说着话就和人走到了一起去。   察岱也看了眼,对苏辰道:“别介意,保成心里明白着呢。”   现在好多了,保成一两岁的时候,都是只知有索额图这个姥爷而不识他们一家的。   苏辰:“没介意,”就是觉得保成在亲姥爷亲舅舅跟前都没有跟阿尔吉善舅舅这么自在,“对了,小舅什么时候再回来一次?”   小舅现在常驻四川,只在三年前察岱成亲的时候回来过一次,现在二十五六了还是单身汉一枚,以前是身体弱耽误了娶亲,现在是连家都不沾,外祖母没少为他操心。   苏辰虽然跟小舅通着信,但没问过他什么时候回来一趟。   察岱说道:“年前祖母叫人去送了信儿,让小叔今年就请假回来一趟,还没收到回信呢,不过依我看小叔可能不愿意回来。”   今年秋肯定会有一场大选,小叔就知道祖母叫他回来是成亲的,觉得成亲是拖累人家姑娘的小叔能回来才怪。   苏辰想了下就明白了,为什么外祖母一定要催小舅今年回来。看来,小舅遭遇的催婚势头比他的更猛啊。   同情。   不过也只有同情了。   “辰儿,你的投资满了没?”察岱问道。   “没,你要入股?”   察岱:“我想替小叔也买几股。”   别以后小叔年纪大了想娶亲反而没钱。   苏辰笑道:“好啊,你买多少。”   哦不,也不是买多少,本来只准备用一千万做公司投入资金,便以那一千万作为基础给大家算股份价钱的。   谁知道还没几天呢,这些王啊公的,已经快把一千万给他凑齐了。   现在还有很多人没有投资。   苏辰预估着,不用过完上元节,他这里的资金就会超出一千万。   一千万两啊,这是一个户部衙门看了都要眼红的数字,但这么轻易就被他筹到了,等他以原始资金给大家算股份的时候,不知阿玛的脸色会是什么样的。   察岱不知表弟所想,笑道:“这些年我帮你经营粉饼厂,没少赚钱,我便投二十万吧,再加上小叔的十万。”   说着就把钱给拿出来了。   看来是早已准备好。   苏辰还没把银票接过来,阿尔吉善说道:“辰儿,你这个股份,我和我大哥能不能一人买二十万的?”   阿尔吉善准备的钱是超出这个数字的,不过阿玛走前说了,叫他们不要露富,那就跟这察岱这小子行事好了。   苏辰笑道:“自然可以,多多益善。”   阿尔吉善掏了钱给苏辰,才走过来对胤礽说:“保成,舅舅不是不通过你,这件事怎么说都是你大哥发起的。”   胤礽好脾气地笑道:“没关系,我不介意。”   阿尔吉善:你怎么能不介意呢?   你要知道你自己都听辰亲王的,我们便不得不看他的眼色行事,但如果你想当那个独一无二的太子爷,我们肯定要跟在你身后呀。   不过胤礽是真的不介意,跟阿尔吉善舅舅更有话说,也是和常泰、常海舅舅比起来的罢了。   到了前面准备好的宴席上,见的都是赫舍里家中还亲近的几房,苏辰又收到不少投资,到吃过饭离开之时连保成腰间的荷包里都塞满了银票。   被察岱等表兄弟和舅舅们送到门口,即将上车时,内院跑过来两个管事婆子,捏着一个大大的荷包,说是老夫人叫送来的。   婆子说:“这些是府内夫人太太们的投资,各家的都写着条子呢,老夫人叫王爷收着。”   苏辰只好拿了。   路上,打开一瞧,里面的银票都是一卷子一卷子的,外面裹着写明了谁家谁家的条子。   虽然最多的也就是四万两,但加起来却有八十六万至多。   苏辰和保成一个念一个加的,算到最后,两人都有些震惊。   胤礽:“还真别小看后院儿妇人的财力,哥,我敢肯定,她们拿出来的,仅仅是很少的一部分。”   苏辰亦是感慨:“保成,你看看,现在的财富集中真是厉害啊。”   胤礽却不觉得有什么,“都是至少几代的积累,还行吧。”   “不行,”话音刚落就听见他哥说,“我还得想办法,把这些人的钱掏出来。”   胤礽:突然有些同情这些有钱的勋贵人家是怎么回事。 第180章 大动干戈   说话间,马车已经进了皇宫,到养心殿才停下。   苏辰下车,院子里抽陀螺的胤禛听到车轮声,赶紧跑出来:“大哥二哥。”   苏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回屋擦擦汗,别吹着了。”   到屋里,苏辰就把今天从外祖家得来的钱放到已经堆了厚厚一层银票的箱子里,拿出账本在后添加今天的投资额和人员名单。   胤禛过来了,扒在小桌子边上:“大哥,我额娘让我把这些钱交给你。”   今天苏辰和保成走外祖家,胤禛写完大字就去了永和宫,钱是回来之前,德妃给他的。   没有明说是买股份,但钱都拿出来了谁还能不知道?   苏辰看了看,德妃这是八万两。   然而这八万两还没有记到本子上,胤祺也揣着十万两过来了。   接着是胤褆,他拿的有二十万,他和他额娘一人十万。   接着是胤祉,胤祉给的是荣妃要买股份的钱,十万。   苏辰看了看桌子上平铺着的银票们,只觉得娘娘们也都深藏不露。   天快黑的时候,胤佑也来了,替他额娘送来五万两。   然后连卫氏都让胤禩给送来八万两的购买原始股份的资金。   苏辰往账本上誊抄的手都算了。   大头却还在后面,第二天太皇太后把这些天进宫给她请安的内命妇们交的钱,让苏麻喇姑一股脑儿都给送了过来。   总共二百三十万两。   好在,苏麻喇姑周全,送来的时候就带着一个记清楚明细的账本子。   ---   张英刚吃过午饭,正在书房校订辰亲王前些日子给他的一本书,旁边还摞着好几本,都是辰亲王不知从哪儿踅摸来叫他整理出版的。   招了三个帮忙处理校订的幕僚了,还是忙不来。   于是在大家都在走亲访友放松的时候,张英在加班。   张廷玉、张廷璐也在,他们本来想出去玩的,但被老父亲抓了壮丁。   俩人都非常羡慕已经在外做官的大哥,不像他们,平日要读书学习,回家之后还要帮老爹加班。   张廷璐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抬头,二哥和父亲都挺认真的,他便忍不住投了一个小纸团给他二哥。   张廷玉打开纸条,只见上书:爹的胡子一边不翘了。   张廷玉:---   俩孩子在眼皮子底下扔东西,张英怎么可能不注意到。他咳了声,说道:“好好干活儿,下午叫你们出去玩。”   张廷璐可高兴了,说道:“爹,明天你进宫,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书院的教室啊。”   皇家书院是个围墙,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   现在还要学代数,对于一直都重视文科的学子们来说,代数什么的就是噩梦。   “老爷,韩学士来了。”   家里的管家在门口通报。   张英有些惊讶,韩菼?他怎么没头没脑的过来了?   “有请。”   张英吩咐管家先把人带到待客室去,放下笔洗了洗手,说道:“廷玉、廷璐,你们乖乖的把手里的书注好,下午真给你们放假。”   张廷璐:“好的爹。”   等老头子一出门,就跟他二哥挤眉弄眼的:“真放假!合着刚才是糊弄我们两个呢。哎,二哥,辰亲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怎么就喜欢淘书?最关键的是怎么就认准咱们爹了。”   在外面找到一本字迹不清的话本子都给他们爹送来。   “注意你的言行,”张廷玉目光严肃,手里的笔都没停。   张廷璐撇撇嘴,歪七扭八的坐在椅子上,但还是听话的继续看手里那本书,父亲判断这是宋朝的孤本。   也不知辰亲王从哪儿找来的,有些纸页都快成枯树叶子了。   张家待客室,韩菼手里端着茶杯,笑道:“辰亲王虽然不像是个王爷,但很有些真本事。”   张英打趣道:“您这会儿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讨论辰亲王呢?”   韩菼:当然不是。   他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放下茶杯,就有些尴尬的笑道:“辰亲王跟你们走得亲近,有些话找你好说些。”   然后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可听说了辰亲王在集资办个什么出海公司的事儿?”   张英有些惊讶了,韩菼这人他知道,淡泊名利,虽不至于是钱财如粪土,但也没到会主动参与辰亲王的海贸上来。   这样的事和他表现出来的品行相悖了。   张英很怀疑他在背后有事。   但皇子们都还小,大阿哥多年被皇上打击现在老老实实的,他跟谁闹事儿去?   “你帮忙问问,可以的话我也给王爷投一些,”张英好一会儿没说话,韩菼看起来很局促的样子,“咱们做这个官外人看着风光,却也多有难处的啊。”   张英说道:“行,等明天上朝我找辰亲王问问。”   就是比较好奇,韩菼为什么会找他来说这个事。   只因为他和辰亲王关系比较好?   第二天上朝路上碰见陈廷敬,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皇家书院,平日不用上朝,但开年第一个大朝他人还是要到场的。   张英说起韩菼昨日去找他的事,问道:“你说,韩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韩菼是清流官员,要是高士奇着急加入辰亲王的海贸中还不奇怪,韩菼最先冒头出来就总让人觉得有些违和。   陈廷敬老家是山西的,跟韩菼又不是一届,对他的了解也只是浮于表面,笑道:“或许就是看辰亲王的船到海外走一圈能换来很多好东西,想参与一番呢。说实话,我都有些心动。”   天底下没有几个不爱钱的人。   就算不爱钱,那只有海外才有的千里眼、老花镜,也都是让人无法抗拒的好东西。   张英:“你没开玩笑?”   陈廷敬迈上台阶,“真没开玩笑,你什么时候去找辰亲王?咱们一起。”   “不过,我虽然跟韩状元不熟悉,但我近来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跟他有关的,还很是龌龊。”   韩菼是康熙十二年的进士,殿试当天,以一篇指斥三藩的策论被皇上钦点为“第一甲第一名”的状元。   此后担任起居注讲官,备受皇上信重。   本该有大好前途的一人,却在十八年请了个长假,说要回家改葬他父母,之后一直在老家待六年都不主动还朝。   俨然一副放弃仕途,归老田园的姿态。   这后面若没有事谁能相信?   走上乾清宫外面的御阶,熙熙攘攘的就都是穿着官服来上朝的人了。   陈廷敬这才压低声音跟张英道:“我只听说韩学士曾经欺辱了一个良家女子,被人拿住了把柄,八年前乞假回乡就是被人威胁了。”   张英有些震惊,但身边一会儿经过一个人,他不得不揉揉脸,对陈廷敬道:“下朝了我跟你一起去书院。”   心里还是吃了个大瓜之后的不平静。   韩菼那么个人,看起来比他都克己复礼的,能被人捏住那样的把柄?   新年后的第一个早朝就在张英将信将疑的猜测中过去了。   苏辰正在大声读书的时候,先生过来找他。   陈廷敬站在窗口,敲敲玻璃,示意出来有话说。   苏辰放下书出去,跟着先生来到办公室,然后看见了坐在办公室里的一群先生。   张英:好像现在没我什么事了。   “先生们,找弟子有什么事啊。”苏辰问道,心里毛毛的,总不会开学第一课就是先生们的考试吧?   陈廷敬笑道:“王爷,不知道你的那个,神龙、公司,钱够不够?”   “这个事啊,”苏辰神情放松,热情道,“不够不够的,先生们也想投资?”   在办公室溜了一圈,苏辰揣了七万多两银子回去。   不得不说能做到大官的读书人都是人精,这些家伙一方面表示了对神龙公司的兴趣,一方面很为难的拿出几千一万的银两,只说想给家里添一个进项。   当然啦,在书院的这些大臣基本上清廉。   这点苏辰还是相信的,但却不相信他们手头的流动资金只有这么多。   都是中央朝廷的官员了,就算是个清廉如水的,家中也会有几个铺子,更何况能考上来的,家里头往上数三辈儿是贫农的都少见。   人家自称寒门,也是乡里妥妥的地主人家。   苏辰遗憾的是,第一批跟他投资的这些先生们如此小心翼翼,有他们打样,接下来其他官员投资必定跟他们学,这让他想从接下来的活动中抓出有钱的肥鱼都不好办。   中午,康熙就看到低着小脑袋不太高兴的从外面进来的儿子。   “怎么了?保清欺负你了?”   放学后先过来给阿玛请安的保清:---   皇阿玛的眼睛是不是长歪了,我什么时候能欺负到大哥!   苏辰从怀里掏出来那七万多两银票,跟阿玛倒了倒苦水。   康熙沉默了。   有个这么喜欢坑臣子的儿子,他觉得不太对得起满朝臣工们。   “这也没关系,”苏辰很快想出了办法,“今天下午我就在午门外摆个桌子收钱,谁交多少钱我都问问这是他家产的多少,大致来源是什么,然后都给他们记在本子上。”   保清走过来,先给阿玛打躬请安,然后见了大哥,说道:“记这些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不知道谁是贪官。”   人家拿出来的银子是家产的多少,人家会告诉你实话吗?   苏辰道:“不知道没关系,他总得告诉我当下拿出来的钱到底是家产中的全部还是几分之几,我给登记上,以后算上分红和俸禄就是他们的全部资产。谁的花销超过这个范围,谁就是贪官。”   虽然这个办法有很大的漏洞,但是能用用。   他搞资产调查,也不是要治罪的。   不过以后总归是有用的东西就是了。   午门的小桌子放那儿之后,苏辰每天都和保成去坐一个时辰,头一天靠近的人不多,第二天就迎来了高潮。   第二天一天两个时辰,满朝文武愣是去了三分之一。   苏辰登记登到手抽筋,回去和保成俩人揣着银票特地到他阿玛跟前数,这一数下来,他们阿玛的脸色彻底黑了。   竟然有将近四百万两。   但其实投资份额最大的也就那么几个上三万两的,连一二百两的都有,谁让参与进来的人多呢。   看着儿子面前的一堆银票,康熙回想起起他曾经特别难的那两年,难得他都想抠乾清宫的金砖、金柱去卖钱了。   他的臣子们,却没有一个慷慨解囊的。   苏辰数着钱,看了看他阿玛的黑脸,晃着脚尖道:“这就是利益为先啊阿玛,我之前在外面游历,听说过一句话,千里当官只为财。阿玛,您也别生气,毕竟有时候您比大臣们贪的还多。”   比较关注这件事也跟了过来的胤褆一抖。   心里弱弱的欢呼:挨打挨打。   胤礽将一把银票塞到他手里:“帮忙数钱。”   康熙弹了儿子一个脑瓜崩,“朕虽然收钱,却也恪行节俭。哪年赈灾朕不从私库里拿钱?”   原则就是:大臣的孝敬必须收,他不收某些臣子也不会变成清正廉洁的臣子。   苏辰叹气:“您是个心怀天下的皇帝,自然能做到这样。可要是把天下交到不肖子孙手里,那大臣贪的钱他都能揣到自己兜里花喽。”   说着看向放学后一直跟着他们帮忙的胤禛。   胤禛接收到大哥的目光暗暗发誓,以后要做到坚决抗贪。   苏辰看到他这坚定的小眼神,心想你以后别把皇位传给弘历那家伙就行了。   诶,不对。   目前看来保成即位之可能还是很大的。   胤褆看看阿玛,又看看大哥,着急:大哥怎么还没被打?   ---   苏辰的投资小桌儿摆到了正月十四。   这天,臣子们下班之后,回去就能睡个懒觉了,明天上元节休假。   陈廷敬和沈荃最后从宫里出来,听说辰亲王的小桌儿今天收,俩人商量一下,特地绕路走的午门这边。   陈廷敬:“哎呦,这都多少天了,还有人来投资呢?”   沈荃看着那边正埋头记写的小太监,说道:“给咱们烧茶的小刚子都投了二十两。”   万万没想到,皇上能允许辰亲王把“生意”扩展到这么大,连宫里的宫女儿、太监们都让参与了。   陈廷敬坏心的说:“老沈,你说万一辰亲王收了钱不给大家分红,皇上是会站谁?”   “皇上会帮着把银子还给大家,”这也是沈荃当初犹豫都没有就交给辰亲王三千两的原因,“王爷要是诓人,可是犯众怒。”   陈廷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道:“走吧,等着收钱。”   收钱还没收呢,第二天睡个大懒觉醒来,宫里派人来请,说是有事情要商量。   辰时三刻,前朝太和殿,挤挤攘攘来了二三百号的大股东。   苏辰把投资上千两的都划到大股东之内,利用上元节这一个大家都空闲的时间,在弟弟们的帮助下把活动小黑板推上来,给大家公开透明的说了此次集到的总资产。   而后,让算数最好的小七帮忙,和他一起给大家算了股份。   当听到辰亲王报出来三千万零六十万两的集资总额时,因为人多总会有些杂声的太和殿瞬间安静到落针可闻。   三千多万两。   户部前两年的收入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   满朝文武不敢大声喘气儿。   这叫皇上怎么想啊。   不过没给他们多惶恐的时间,辰亲王又把每个人的股份算了。   算一个,苏辰让复康等人把一个代表股东的铜牌发下去一个,在铜牌背面,刻着该投资人的姓名及原始占股。   千两以下的人的,都是木牌。   这些是苏辰边收钱边让人做的,后来的木牌都是养心殿和毓庆宫的宫人一起刻的,昨天他们熬夜熬到子时。   日后凭这个牌子领钱。   一年年终领一次。   至于投资进来的成本,什么时候退股什么时候还。   苏辰又不是学金融的,把这个算分股的规则弄得十分简单,只要保证大家能分到钱的同时他也不亏钱就行。   以后做大的时候,再找专门人士理这个。   众官揣着牌子回去了,心里彻底安稳了。   辰亲王这事儿办得出乎他们意料的公正,以后应该能赚钱。   但也有人的脸色不好看,是从苏辰一开始做神龙公司的集资就弹劾他的那几个官员。   说实话,这次对弹劾他的这些人,苏辰真反感不起来,这就是些利益都收买不了的清官啊。   康熙也算不完全失望。   领着他的铜牌回了乾清宫,康熙交给梁九功:“收起来吧。”   然后就见梁九功也捧着他的牌子在开心。   被抓包,梁九功不好意思道:“皇上,您说到年底,奴才这三万两银子能不能变成六万两?”   康熙抬手,吓得梁九功往后一躲,喊道:“皇上啊,老奴这可不是在给王爷压力,而是对王爷有信心。”   外面,苏辰碰见了正好过来回事的荣广,掏出揣在怀里的一串牌子,叮铃咣啷的递过去:“荣哥,这是我前天给你们要的那些钱的证牌,你回去给兄弟们都发了,这一年年底能拿着牌子来换钱哒。”   荣广这些天一直在追查外番蒙古准噶尔部搁在京城的探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轰轰烈烈大家都参与了的公司大事。   他还说道:“王爷,那些银子您用着就是,不用给奴才们凭证。”   苏辰把一串牌子交给他,笑道:“亲兄弟明算账,不给不行。”   荣广只好揣起来,又道:“王爷什么时候再需要钱,跟奴才说一声就行。”   苏辰唉声叹口气,拍了拍荣广的肩膀。   “以后我帮你看着找一个媳妇。”   有媳妇了就不会没有金钱观念啦。   两人一起进的乾清宫。   康熙说苏辰:“刚才朕怎么听你说媳妇?终于想成家了?”   苏辰:“才没有,我说的是荣广。”   康熙:“荣广,你儿子今年多大了?”   荣广的唇角都抽直愣了,现在才反应过来王爷刚才那句话,他也没想到王爷会想给他找媳妇啊。   “回皇上的话,奴才儿子今年就五岁了。”   苏辰掀桌:这不科学,荣广不是暗卫吗?暗卫不都是没有人权的吗?   康熙看他儿子炸毛的小样,这才坐下来问起荣广正事:“查得怎么样了。”   “根据王爷提供的那两人线索,奴才们又抓了三个人。这些人都是年前奉命进京,联络噶尔丹在康熙十年左右就放到京城的一批人。”   荣广回话,递上来一份口供。   “那些人只有两个混到了高位,一个是在工部打杂的张发,还有一个是在辰亲王那个粉饼厂做了个小管事。”   苏辰正摸了一块点心吃着,差点噎住。   噶尔丹的人潜伏到他那儿干什么,不会是想对他的那些化妆品、护肤品秘方感兴趣吧?   荣广继续:“他们的主要目的,是盗取前年内造院造出来的大炮图纸。”   苏辰啃着糕点,发表自己的意见:“噶尔丹这个人的野心,绝对不止是在蒙古。阿玛,你说他是不是想和你分界而治啊。”   这风凉的语气,您又是想挨打了吧。   荣广趁着皇上没来得及发火,又拿出来一封密信:“皇上,这是咱们在草原上的暗卫截获的噶尔丹和俄罗斯使者戈洛文的密信。”   上面全是蒙文,苏辰只能看懂个大概。   康熙一目十行的看完了,笑道:“好啊,打量着朕不敢同他们一起打呢。”   苏辰问道:“阿玛,这信上具体说了啥。”   康熙的气被打断,点了点儿子:“让你好好学习蒙藏文字,学到哪儿去了?”   然后无缝衔接的就跟儿子说了信上的内容:“戈洛文和噶尔丹相约,找机会找地点,在喀尔喀蒙古制造衅端,让噶尔丹帮他创造有利于俄方条约的局面。事后,他会帮助噶尔丹夺取喀尔喀蒙古。”   苏辰真没想到这两边是勾结在一起的,以前看的史书上没说啊。   “戈洛文年前不是还来信,言辞非常恳切的要派人来北京重新商议和谈的地点吗?”   被这么一提醒,康熙就想起了那个后退一步同意与俄罗斯再定和谈地点的自己,有觉得被打脸到。   苏辰问道:“阿玛,我们现在怎么办?”   康熙拍桌子:“叫理藩院给俄罗斯去信,今年秋对方如果不能来到北京和谈,朕马上派兵驱逐。再致信噶尔丹,蒙古与大清一百余年的和平不容许他破坏,如果他敢攻掠其他部族,破坏蒙古安宁的局面,朕必征讨之。”   就个人来说,康熙一点都不想打仗,平三藩时每天担心翻车的阴影还在呢,但话说回来,真要打的话他现在有粮有兵,底气还是很足的。   不过是,从入关到现在,各地战乱时起,百姓始终没有一个稳定的时间段好好休养生息罢了。   正想叹气,听到儿子拍手说:“阿玛威武。这两个家伙都得狠狠打。”   早看不惯他们了,听保成说噶尔丹他爹和他哥还在的时候,是完全禁止俄罗斯人踏足蒙古地区的,到了他继承台吉之位就跟俄罗斯人互有往来。   通商往来这些还可以,但是相互勾结绝对不能忍。   康熙欣慰的同时又觉得好笑,这少年意气啊。 第181章 小助手   好好的上元节理藩院众人又被叫回来加班,理藩院尚书阿喇尼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可把噶尔丹俄罗斯两边骂毁了。   好好的节日都不让人过,这些藩属国就会搞事儿。   半晌,阿喇尼带领底下的人写好郑重的国书,送到皇宫叫皇上过目,在外面等着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皇上暴怒的声音。   阿喇尼一下子精神了,神情严肃全神贯注的站在那里,一点点假期被叫来加班的不情愿都没有。   他的脚步慢慢地往后挪了挪,想等皇上怒火消了再进去。   只是,下一刻,他又听见有人说:“阿尚书怎么还没有来?”   阿尚书???   阿喇尼摸了下头上的汗,听得出来刚才那个声音就是辰亲王的,自己怎么得罪这位小祖宗了?这个时候把他戳到前面?   正想着,梁九功小跑着从殿内出来,看见他一把就拉住:“阿尚书,快进来。”   阿喇尼被拉着走进去,心里在弱弱反驳:本官才不想被叫阿尚书。   进去一看,内阁几位大学士、南书房的几位,此刻都在。   太子爷和辰亲王一左一右的站在皇上两边,在他们家尊贵无匹的太子爷怀里,还抱着一只雪白雪白的海冬青。   阿喇尼低着头,打袖子叩首道:“奴才参见皇上,参见太子爷、王爷。”   康熙没耐心地打断他,“免礼免礼,你看看这个。”   梁九功双手捧着一个卷卷的纸条送过来。   阿喇尼拿起来,非常疑惑是什么东西能让皇上发这么大火,待看完纸条上的内容,他的脸色也有些青。   这是噶尔丹和西藏第巴桑结嘉措的秘密通信。   从这封信的内容中可以看出来,罗桑嘉措非常赞同噶尔丹对喀尔喀蒙古发动进攻。   还有点鼓动支持的意思。   阿喇尼知道,前几年皇上就已经对五世不满了。   康熙十九年,外番蒙古喀尔喀部送来进贡的礼单,其抬头的名字以厄尔德尼济农为首,但布达拉宫那边所给的文书内并没有这个指派,他们拿不准主意,暂时拒收了喀尔喀的贡品。   随后请示皇上,然后被皇上像是看傻瓜一样的看了一眼。   那次皇上便给了他们明确的谕示,以后其外番蒙古的进贡收与不收不必看□□那边的文书。   意思就是他们一体为朝廷臣子,喀尔喀蒙古并非□□臣属。   更久远的一次矛盾就是三藩之乱伊始,皇上曾诏令青海的蒙古兵入川做为吴三桂北上的屏障,但五世□□当时即以各种理由推脱。   西藏的政务这些活佛能插手,皇上心里早就介意了吧。   这次罗桑嘉措又跟噶尔丹互通往来,不是往皇上脸上扇巴掌吗?   可又能怎么办呢,谁让人家在青海蒙古有那么多信徒。   当年五世□□进京,先帝爷是要亲自起迎的。   阿喇尼眉头深深皱着,看了半天也不说话,殿内安静地只能听到大家的呼吸声,突然高士奇问道:“尚书大人,对这件事,您是何看法?”   阿喇尼想了想,肯定不能不顺着皇上说,道:“皇上,罗桑嘉措自从和先帝爷会晤之后,一直都表现得很友好,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张英说道:“皇上,微臣觉得阿尚书所言有理,不如先派使者去藏区探探虚实。毕竟这封信,出自罗桑嘉措最信任的第巴之手,或许是被蒙蔽了也未可知。”   康熙的脸色很沉,其实在他心底,无论道、佛,都不应该成为干涉到朝政的存在,也曾训戒过这两派为首者,让他们以修养个人心性为要。   但对于西藏黄教,因着地僻偏远,信徒众多,他一直恪守皇阿玛之前定下的尊崇黄教的国策,以期边疆安稳。   “自朕登基,每年都从四川打箭炉之赋税种拨出五千两给布达拉宫,茶叶等中原珍品,也没有少给过他们。难道是朕太宽和,才养大了他们的心?”   康熙的面色有些阴沉,目视下面站了两排的大臣。   就有个冲动的,说道:“皇上,奴才以为西藏的教务,应该由朝廷指定人管理,那些活佛什么的只管渡己渡人便是。”   大家都看向说话的人。   费扬古。   当年跟从安亲王岳乐平定三藩之乱,没少立军功,回京后被授予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衔。   但一般议事,他都不来的啊。   张英等文臣心里咯噔了一下,皇上把这位武将叫过来,难道是想对西藏采取武力措施?   康熙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费扬古的说法,只是道:“众爱卿,噶尔丹这是立志要吞掉喀尔喀蒙古,东西两边的帮手都叫他给找好了啊。”   “与噶尔丹这一仗,看来是不可避免的了。”   最后一句话落,文臣们的身子都是一哆嗦。   阿喇尼干脆地跪下道:“皇上,奴才愿意去北方镇守,绝不让噶尔丹南下的机会。”   高士奇小心说道:“皇上,这,噶尔丹他敢吗?”   “他敢吗?”康熙怒道,“恐怕他很敢。”   高士奇立马缩了。   康熙转身,给阿喇尼要他们拟好的国书,看完之后,把几个措辞并不算严厉的地方改为非常严厉的措辞。   而后交还给阿喇尼,“先把国书发给噶尔丹、戈洛文,出了二月,你就带些亲卫兵出发吧。”   阿喇尼没来得及问去哪儿呢,费扬古就已经跪下来道:“皇上,奴才愿意和尚书大人一同北上。”   康熙让他一起去,但是交代二人,噶尔丹不轻举妄动他们坚决不能出兵。   “记住,叫你们北上,主要是为了防止草原大乱朝廷来不及支援。”康熙如此说道。   阿喇尼和费扬古一同跪下领命:“奴才遵旨。”   苏辰和保成就是两个背景板,一下午都在乾清宫,看他们阿玛和大臣们商量北上防御的地方和兵力。   胤礽抱了会儿如今归了小五的那只小鹰衡宇,就觉得双臂酸痛,把这家伙放在地上,它一会儿就蹦蹦哒哒跑到小太监跟前要吃的。   吃完肉又喝水,然后卧在一角睡得呼噜呼噜的。   兄弟俩再注意到衡宇的时候,它已经扑闪着宽阔的大翅膀在乾清宫前面飞来飞去的玩耍起来了。   此时天色已暗,议完了事准备回家换身衣服就来宫里看灯的这些大臣们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皇上是从哪里拿到桑结嘉措和噶尔丹的秘密通信的?   灯火通明的殿内,苏辰抚了抚衡宇溜光水滑的羽毛,对它道:“虽然你不经常着家,但是这次你真的立了一次大功。”   没错,那封信是衡宇用它那铁钩子嘴给叼回来的。   胤祺常常抱怨衡宇不贴心,经常一飞岀去就要三五天才回来,但每次这家伙回来都会壮上一圈,于是大家也不管它。   天空之王嘛,愿意飞就飞。   没想到这次它回来给带来这么大一个秘密。   那封密信本来是装在一个竹筒子里的,要说衡宇为什么能千里迢迢的把一个竹筒子叼回来,这就不得不说衡宇是个孝顺的好大儿了。   此时上了年纪的小锦最喜欢吃竹筒里面长的那种虫子,衡宇叼着这个竹筒子回宫之后,第一时间冲向的就是毓庆宫小锦的窝。   胤礽当时正好在旁边,看见衡宇扔到小锦窝里的东西觉得眼熟,当即叫人上去把竹筒给拿了下来。   然后就收获这么一封密信。   叫他们哭笑不的是,劈开那个竹筒,一个弧面的缝隙里还真躺着一只冬眠的小锦最爱吃的那种虫子。   衡宇这番孝心,谁看了不迷糊啊。   苏辰便让人去御花园的竹林里给小锦捉虫子。   康熙光顾着生气了,也是在臣子们离开之后才从儿子口中得到这封密信由来。   然后皇上也一声令下,叫乾清宫这边的人明天都去捉竹虫子。   苏辰很好奇,如果此时身在布达拉宫的第巴知道他给噶尔丹的信被一只鹰带到了皇上手里,他是会觉得这是佛祖的意思还是会继续一意孤行。   喂了衡宇几块肉,苏辰起身回到殿内,就发现刚才很生气的他爹此时已经是心平气和了。   梁九功正传了晚膳,带人布置菜肴。   胤礽手里握笔,在明亮的灯下写着东西。   苏辰走过去,一看更晕,是藏文,他只学了一点点的。   “阿玛,这是给谁写信啊?”苏辰问道。   康熙已经习惯自家儿子提出一些比较单纯的问题,说道:“颜达汗。”   苏辰俩眼转圈。   颜达汗?   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听说过?   边疆事务复杂,而他家辰儿又是个对海外关注点高于东西北的,康熙也不指望他对处处都通透,说道:“固始汗的长子,顺治十年固始汗薨,颜达汗便继承了汗位。西藏的军政大权,有很大一部分掌握在他们手中。朕猜测,桑结嘉措鼓动噶尔丹入侵喀尔喀,为的就是排挤颜达汗。”   苏辰点头,“那是叫保成写信给颜达汗问问情况?”   康熙笑道:“旁敲侧击一下,毕竟他们距离近,有什么情况能比我们更快地了解到。”   这封信就要以大清皇太子的名义,私下寄给颜达汗了。   ---   “阿玛,我们去外面看灯吧。”   宫里挂着的灯其实挺不少的,一道一道的明亮如同长龙,但苏辰看了好几年,再好看也觉得审美疲劳了。   而且每年的程序都一样,前朝后宫都会让臣子和他们家的妻子女儿一起来,看灯猜灯谜,做个诗听听朝臣们的马屁。   苏辰觉得他阿玛应该比他还对这些疲劳。   于是撑到亥时初朝臣们都携家眷回去了,他才凑到准备回宫的老爹跟前说了这么一句。   康熙没有迈出去的脚步顿住,问苏辰:“想去外面看灯?”   小孩子可能都一样,他小时候也非常想看宫外的灯,不过出去过一次就会发现,外面的灯不如宫里的灯。   不过康熙回想了下,这几年忙来忙去的,再加上有孩子们陪着,逢年过节出去的时候就没有过了。   他便道:“先去换衣服。”   话说完了,才注意到还有五六双渴盼的小眼神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胤祚说道:“阿玛,我也想去。”   康熙:---   胤祚旁边是胤佑,再往下是胤禩,另一边还有胤禛、胤祺。   胤褆和胤祉虽然大了,这时候也无声地朝他看来。   康熙哀叹,幸好底下几个小的都没让他们跟着到前朝来。   儿子多了都是债啊。   永和宫,德妃在主殿里开了两个叶子牌桌,这宫里的小答应以及几个没有位份的宫女都在玩,殿内热热闹闹的。   灵书走进来,到德妃身边,小声道:“娘娘,刚小安子过来说,皇上要带着阿哥爷们去宫外看灯。”   德妃担忧,问道:“胤祚也跟去了?”   灵书微微点头,“小安子就是回来拿衣服的。”   “这孩子,”德妃站起身避过热闹的人群来到外面,小安子此时还没走,德妃一出来,立刻有人把他带过来。   德妃问道:“除了皇上还有谁跟着?”   “太子爷、辰亲王和大阿哥,”小安子说道,“三阿哥,还有咱们四阿哥六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都去。”   德妃:---   这么多孩子,外面又是最热闹的时候,皇上看得过来吗?   “带了多少人?”   小安子想了想道:“一等侍卫有十几个吧,还有奴才们。”   总之是很大的一个人群,到街上应该都不是别人冲咱们而是咱们冲别人。   德妃再担心也没用,只好叮嘱小安子:“一定要看紧了六阿哥,别让人给挤走了。另外,你跟春子说一声,叫他照顾好四阿哥。”   “嗻,”小安子答应道,“娘娘您放心。”   小安子抱着衣服退下去,而后转身就跑开了。   永和宫处处都亮着灯,玻璃灯、纸灯、纱灯,又是无论什么样式的都有,但宫里此时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外面活动了。   只有正殿传来的人声吵闹,才衬出了几分节日的氛围。   有一瞬间,德妃也有些好奇外面此时是不是依然热闹着呢。   灵书提醒道:“娘娘,外面凉,回屋里吧。”   德妃伸手搭在她手臂上,转身去了起居的宫殿。   在椅子上坐下来之后,德妃说灵书:“你去看着小十三,这里有别人伺候。” 第182章 重逢   十三阿哥是在去年十一月份出生的,德妃当初既决定抬举灵书,便很快给了机会,果然如她所料,皇上对沉静的灵书很喜欢。   不多久,灵书便有了身孕,并且一举得男,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灵书受宠之后皇上从未提过名分的事。   德妃虽然给了灵书一个宫女照顾她,并且任由她去照顾十三阿哥,但灵书在永和宫的地位反而比以前更尴尬。   德妃决定,过了这段时间就跟皇上提给灵书位份的事。   对于如今的德妃来说,灵书完全没有威胁性,相反她现在很用得着她,因此拉拢的价值比打压更大。   更何况,德妃早就给自己留了后路,灵书是汉女,再受宠也不会在位份上压过她。   她不是当初的佟佳氏,看见皇上宠爱别人就要吃醋。   她想的只是如何能带着几个孩子,在这个宫里一直笑着走下去。   灵书心里却是感激德妃娘娘的,虽然在宫里做一个守候皇上的女子难,但若是她到二十五岁被放出宫,以后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艰难。   更幸运的是,她现在有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她的孩子。   “章姑娘。”   十三阿哥所在的房间里温暖如春,安安静静,连炭盆里的哔剥声都那么明显。   灵书走进来,正守着十三阿哥打盹儿的保母马上站起来,客客气气地行礼。   虽然,这位生下了十三阿哥,但在这座宫城内还是一个小透明,对方又是不争不抢的,连差点被抱给苏麻喇姑养的十二阿哥的额娘万琉哈氏都比她有些体面。   要不是德妃娘娘心善,章姑娘在永和宫的日子不会这么好过。   保母想着这些,客客气气地说道:“姑娘,十三阿哥刚吃了奶睡着。”   言辞之间,是不希望她这个亲娘打扰的意思。   灵书全当没听见,蹲在小小的婴儿床边,伸出手指头小心翼翼地在睡得特别香的小孩子脸颊上,小心地戳了戳。   “墨香,你看十三阿哥,真可爱。”   墨香是德妃从手底下性子温顺的二等宫女中挑出来的一个,因为灵书本来就是不争不抢的性子,担心她被欺负,才选了这么一个和她性格类似的。   这两人以前是同事,现在为主仆,关系也的确不错。   墨香小声提醒:“你小心点,别把十三阿哥吵醒了。”   话虽这么说,她却也蹲下来,俩人一起看小孩子睡觉看了半天。   最后是保母赶,她们才离开。   墨香说道:“你别在意,总有一天皇上会给你位份,到时候看她们眼睛还长不长在脑袋上。”   灵书扶着她的手,笑道:“我一点儿都不介意这些,哎,我就是担心,皇上会不会都忘了十三阿哥。”   十三都快两个月了,上赐的名字却还没有下来。   康熙的确是忽略了小十三,不过这小子的出生让他有种食言而肥的感觉,毕竟早就在心里说儿子不能再生了。   谁知道这个章氏如此好生养。   康熙有在打算以后都给宫里的妃子们送一些避孕的药。   其实儿子永远不嫌多,但是太多的话也不行。   比如现在,前后三四个儿子跟着,让康熙连自己看灯的时间都没有。   上元节的热闹在前半夜,此时子时已过,街上的人已经散去了大半,不过各种各样的元宵摊、小吃摊还没有撤。   再加上零零散散意犹未尽的人,装点着各种花灯的街道上还有着几分热闹气息。   “客官,吃元宵还是汤圆?”一串彩灯旁边,热气腾腾的摊位后面站着煮汤圆的夫妻,妇人的头发用干净的蓝色棉布包着,干净又爽利。   没想到还能迎来这么大一个出来看灯的团体,妇人热情地给擦桌子抹凳子。   康熙带着儿子们猜了几个灯谜,这时候每个孩子手里都拿着一个灯,辰儿想吃外面的汤圆,就过来尝尝吧。   “汤圆,”他说道。   妇人一边答应,一边问道:“都要吗?”   这次回答的是苏辰:“每个人都给我们来一碗。”   妇人脸上几乎笑出来一朵花,向不停冒着热气的大锅方向喊道:“当家的,三十三碗汤圆。”   苏辰自己都没算他们出来是几个人,不由佩服地看了妇人一眼。   康熙说站着的那些护卫,“都坐下吧。”   于是众人训练有素地坐了下来,虽然他们已经尽量自然了,但那种气势还是不能阻挡地表现出来。   妇人端了两碟桂花糖放在挨着的桌子上,看见自家瞬间被坐满的几张桌子,很是欣喜。   害怕?   不存在的。   能有这样气势的人群,非富即贵,肯定不会赖自家小摊位上的几碗汤圆钱,既然如此那还怕什么?   虽然在京城,能看见真正的贵人的机会也是不多的。   妇人送了桂花糖回去,跑到大锅边帮着男人下汤圆,低声说道:“当家的,你看见了没,人家那气势。还有那些个孩子,一个个都跟仙童似的。”   寒夜里额头上却出现汗意的男人抬头看了眼,羡慕道:“咱们家也有这么旺的人丁就好了。”   “想得美你,”妇人剜了他一眼,“那是大户人家,一个播种好几个生,搁咱们家你想累死我还是想再娶个小的?”   男人便只笑着不说话。   隐约听到两句的康熙都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了。   反正苏辰倒觉得,这样泼辣的妇人不要太鲜活。   底下,还有一个正在烧锅的老婆婆,她听见儿子和儿媳夫妻俩的话,不屑道:“什么小仙童?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我看着也只有当年我遇见的那两个小娃娃能说一句仙童。”   妇人感觉挺好笑的,好些年前吧,她婆婆有次出门,回家的时候带来一篮子在当时还不多见的甘薯,回来就把那买甘薯的父子仨夸得跟花儿一样。   自那之后,看谁家的孩子都说没有那年看见的两个好看。   妇人笑道:“娘,那待会儿您看看去,那一桌子真的都是小仙童,儿媳可没有半分的诓您。”   老妇人起身从灶台后面看了看,但是夜色朦胧前面又有一锅雾气蒙蒙的汤圆,根本看不清人影。   “看就看,老婆子就不信有人能比当年那两个小仙童更像小仙童,”她嘟嘟囔囔,“你们俩没见过什么世面,别什么都说好。”   说着,老妇人又遗憾道:“当年我就该问问那个鳏夫住在哪儿的。”   夫妻俩知道老母亲的遗憾,去年他们家小妹才因为不能生养被婆家休了,左右邻里看家里的笑话看了一年。   可是男人这次说什么都要擦亮眼,一定要给妹妹找一个可靠的人家。   大约一刻钟后,一个老妇人弓着腰端着个原木的托盘走过来,托盘上排排放着满满的大碗汤圆。   “汤圆来了。”   不到跟前的时候,老妇人就喊道。   苏辰正好坐在这边,起身去接,就看见个瞪大眼睛看着他的皱巴老太太。   老太太认人有一手,瞬间愣了:“小,小仙童?”   这奇怪的称呼叫康熙也好奇地转过身来。   一看见这个相貌定型的鳏夫,老太太一下子确定了。   托盘被苏辰接过去放在了桌子上。   “你就是那个鳏夫!”老太太内心有些激动,忍不住用手拍着大腿,“哎呦喂,真的是你们父子啊。你说说这个京城,它看起来不大,想遇着两次咋这么难呢。”   妇人和他家男人已经放下汤圆,赶快跑过来跟康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娘冒犯了。”   刚才梁九功已经皱着眉毛想把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太太赶走,但是被皇上抬手拦住了。   所以皇上都不觉得冒犯,你们说的冒犯不算。   老太太这才后知后觉注意到坐满自家四五张桌子的其他人,她再看康熙,就露出一脸惋惜的表情。   “小伙子,你这是重新发家了?”   康熙听见这话,才恍惚有些印象。   老太太:---   “你不是忘了老身吧。”   老太太认真的话让胤褆忍不住想笑,这话说的,还以为阿玛和一个老太太有什么呢。   不过老太太根本没注意到他,对康熙道:“好些年前,你带着两个儿子在贡院那片买甘薯,我路过那边,跟你们摊位上买了不少甘薯。有印象没?”   康熙点点头,其实他只记得被人错认成过鳏夫。   但具体什么场景地点人物,没多少印象了。   老太太一看他点头,脸上又露出笑容来,打量康熙的穿着,又看苏辰,然后找胤礽:“你家另一个娃呢?”   胤礽只好抬抬手。   老太太看着他笑道:“你还跟小时候一个样,像是太上老君跟前的童子似的。”   但她脸上肉眼可见的遗憾谁都看得出来。   “哎,你又发家了。”她说道。   我闺女没戏了。   苏辰怀疑老太太是还想给他阿玛介绍对象,便指向这一圈的人:“奶奶,他们都是我弟弟。”   老太太眼睛瞪大,看了一圈。   这一圈,从十几岁到几岁的都有。   哎呦,这下自家闺女半点指望都没有了。   能有这么多儿子,不定有多少媳妇呢。   “这些都是你亲兄弟?一个爹的?”老太太还是不死心。   苏辰点头:“嗯呐。所以我爹不缺媳妇。”   老太太:会心一击。   夫妻俩赶紧掺着他们万分失望而说不出话来的老母亲离开,随后又送来一碟桂花糖表示歉意。   康熙拿勺子舀了一颗汤圆放入口中,吃着却是忍不住笑起来。   “阿玛,您怎么啦?”苏辰好奇,不会是这么一颗汤圆给美的吧。   康熙拿帕子擦了擦嘴,笑说道:“朕只是不知道,我在那老太太眼中过的是怎样的一个人生。”   胤祉不满道:“那就是一个粗俗的老婆子,阿玛该叫人打走的。”   连在这里吃东西都不应该,万一有人下毒怎么办?   康熙看了他一眼,大节下不想训孩子,重新拿起勺子道:“吃汤圆。”   这家的汤圆以芝麻馅儿为主,还有山楂馅儿葚子馅儿,皮儿做得柔韧粘糯,称得上一句汤圆中的上品。   大家都吃了,最后只有胤祉面前的碗还满着。   看见阿玛的眼神,胤祉道:“阿玛,儿子只是觉得这些碗那么多人用过,不干净。”   康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胤祉也察觉自己说出话,一脸不知所措。   苏辰笑道:“你的卫生意识很强烈,挺好的。”   “梁九功,去结账,咱们接着走走。”外城的热闹是和内城和宫城都不一样的热闹,十来个汤圆下肚,康熙觉得暖和了也精神了。   大家一看皇上兴致挺高,纷纷提起兴致来。   这时候有一条长长的舞龙队从前方的大街上走过来,众人便停在路边,看这个舞龙队。   队伍前面打着横幅,上书某某书店、布店出资等字样。   胤礽道:“粉饼厂和玻璃厂也请了舞龙舞狮队,好像现在还没结束,咱们要去看看吗?”   玻璃厂虽然在苏辰名下,不过财务等是给胤礽管理的,至于粉饼厂,苏辰离开京城那两年胤礽就接管了,现在是粉饼厂都认识的二老板。   康熙还没去看过自家儿子的玻璃厂,闻言道:“那就去看看。”   玻璃厂在另一边,要等舞龙队过去他们才好过马路。   等着的时候,苏辰注意到几个在街边低头捡拾什么的小孩子,看穿着也不像是无家可归的孤儿。   但是大半夜还留在外面捡什么呢?身边也没跟个大人。   苏辰走了过去,正看舞龙队看得有趣的复康立刻注意到,转身跟上自家主子。   两人一过去,低头找东西偶尔会拿起什么看看的几个孩子,都是抬头看了眼,然后低头继续。   苏辰问道:“你们在找什么?”   孩子们:???   半晌才有一个后头留着个短短辫子的小男孩道:“自然是找好东西了,你连这都不知道?”   苏辰摇摇头。   小男孩道:“这里刚才有很多人挤着看灯,肯定有人掉东西啊。”   有人喊他:“赵虎,跟他说什么。”   苏辰:“赵虎?你是不是有个小伙伴叫张龙?”   小孩子们齐齐抬头,路边的灯光也不能掩盖这人身上的穿着,怪不得会问这么傻的话。   见没人搭理自己,苏辰又说道:“你们赶紧家去吧,听说上元节拐子最多了。”   小孩子们:不想跟傻子说话。   还是好心的赵虎小朋友说的:“这些话我们爹娘都说过了,我们知道而且我们家就在前面的巷子里。”   苏辰只得说,现在的家长心真大。   “快回家去,结伴行动。”   一群小孩子觉得自己碰见了傻子,同时也怀疑他就是拐子,赶紧揣着捡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跑走了。 第183章 清淡人   目送他们一堆儿地转入前面的巷子,苏辰才放心地回去。   舞龙队已经过去了,康熙正准备走才发现儿子不见了,好在一转头就看见从靠墙的路边走来的儿子。   他打算等等儿子再走。   这时,从路对面走过来一主一仆两个女子。   主子打扮的女子穿着一身旗装梳两把头,看模样才十三四岁。   丫鬟也是旗装两把头,只不过头上没有金步摇。   “大爷,您也是出来看灯的吗?”少女径直走到胤褆跟前,微微墩身行了个万福礼。   苏辰正好走到保成旁边,还未等心里八卦的小火苗冒出来,就瞧见他挑了挑眉饶有兴味的样子。   “认识?”以他对保成的了解,这个表情不像是看见陌生人的。   胤礽把自己的身体往后面退了退,给站在另一边的阿玛腾出来最佳视线,低声道:“看着吧,估计有好戏。”   什么叫估计有好戏?   胤褆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并不像是和少女多熟悉的样子。   少女抬眼,柔柔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还带着几分嗔怨,然后她才看向和大阿哥之间仅仅隔着一个三阿哥的二阿哥。   柔柔屈膝,少女的声音也如弱柳扶风:“参见太子殿下。”   苏辰:这差别对待太明显了吧。   谁啊这是,又认识保成又认识保清?   然后这位在苏辰看来还是个孩子的少女十分成熟老道地走到康熙前面,低声见礼:“臣女石淩雪,拜见皇上。”   康熙也有些迷惑,因为他印象中根本没有这样一张面孔。   转头看梁九功,梁九功:不知道啊!   他真的没见过这个人。   不过这更显得对方神通广大,梁九功有些戒备地站在万岁爷前面。   保成温润如环佩相击的声音响起:“阿玛,她姓石,是石文柄的嫡次女。”   严格说来她才是石文柄嫡妻生下的头一个女儿,不过当年石文柄福晋入府之后久未有生育,就让家中的妾室先停了避子汤。   妾室生的是个女儿,马上就抱抱到石文柄福晋处养育,自小充做嫡女教养,外面看着她和底下的二小姐一般金贵,但知道底细的人家都会嫌弃她的出身。   康熙给保成选太子妃,自然要过滤掉这种后天“镀金”的人员,于是石家晚生两年的嫡次女才是康熙看好的太子妃人选。   听到保成的介绍,康熙本来舒展的眉毛微微皱起来。   不知道这个女子的身份时,她首先向保清打招呼的做法并无不妥。   现在么,就觉得这个女子之言行非常失礼。   康熙说道:“你怎么知道朕的身份?”   石淩霜还未察觉到半分不妥,垂眸恭顺回道:“臣女曾见过大爷一面,再加上太、二爷,因此猜到了您的身份。”   康熙笑了笑,道:“石文柄一直说他女儿愚钝,原来是哄朕呢。”   石淩霜微微一抖,忍不住抬了下眼又赶紧低下,“臣女的确愚钝。”   梁九功做为第一大狗腿儿,马上看出万岁爷的不喜,说道:“既知道愚钝便快快退下去,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有你这么就参见皇上的吗?”   石淩霜一阵不安,低着头往后退在了一边。   康熙率先走了。   胤礽多看她一眼都没有,抬步跟上。   苏辰走前意有所感,回头看了眼,正好看见保清经过时,少女那双委屈又颤抖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   苏辰有种吃到大瓜的感觉。   胤褆都快吓死了,唯恐被这个脑袋拎不清的石家女儿缠上,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石淩霜唇瓣紧咬,差点就要哭出来。   等那些人走远,跟在姑娘身边大气儿不敢喘的小丫鬟忙拉住她手臂:“姑娘,咱们快回去吧。今天的事如果给老爷知道,别说奴婢活不成,您也好不了。”   石淩霜这才收拾起所有情绪,恢复成那个冷冷淡淡的样子:“知道了,回吧。”   她们主仆两个大晚上还在外面,自然不可能没有护卫跟着,只不过刚才姑娘不让跟,几个护卫都在对面街巷中的阴影地方。   苏辰他们一大帮子人要去玻璃厂看灯,正好要从对面这条巷子中穿过。   神情放松的护卫在察觉到这些人中有很多高手时,立刻全身戒备起来。   只不过这些人并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很快就走了过去。   “哎,每次出来都能有所收获。保清,你和刚才那个女孩子怎么认识的?”   护卫们听见走过去的那些人中,有一个轻快的声音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保清?   都是在京城勋贵之家待着的,谁还不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的是谁?   大阿哥乳名保清,太子爷乳名保成。   这是所有阿哥爷之中最特殊的两位。   尽管是乳名,却也是家家避讳。   当年的明相爷最夸张,太子的乳名定下,立刻就叫他家大公子纳兰成德改名为纳兰性德。   单是这么一个名字,当然不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而是后面那句话。   那个女孩子。   这么晚了的街上,有什么女孩子?   只有他们家姑娘刚带着丫鬟小会走过去。   完全整合了这句话的意思之后,几个护卫的脸色都白了。   胤褆也没好到哪里去,最烦大哥什么都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有些事明明含糊过去更好,大哥就是要把一切都说得明明白白。   “大哥,你别血口喷人,我和刚才那女的一点儿都不熟。”保清连忙撇开。   本来他就因为当初的紫簪在阿玛心中没什么好印象了,再给他身上安桃色新闻谁能受得了?   苏辰:“你说你们不熟,你看我们像是傻子吗?”   胤褆:“什么意思?”   “刚才那女孩可是先跟你打招呼的,还通过你猜出了保成和阿玛的身份。”苏辰道,“除非我们傻子,才会信你的话啊。”   胤褆都快被大哥气哭了,向走在前面几步的康熙道:“阿玛,儿子绝对没有故意和刚才那女的有什么牵连。说不定她是通过保成,猜出我们的身份的。”   看来他是真厌烦刚才的石家嫡次女。   说实话,康熙现在对石家这个嫡次女也没半分的反感。   “没牵连不代表不认识,”康熙道,“说说吧,什么时候怎么认识的。”   本想隐瞒一点的胤褆只好全都说了:“去年上元节,宫里的宴会之后,儿子偷偷溜出宫玩,当时这个石家嫡次女差点被一个拐子当众拉走,儿子救了她。”   当时,阿玛想册封石家女为太子妃的意思还没有透露出来的呢。   况且当时的他真的只是仗义行事,之后也没有对这个女子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万万想不到,今年还会遇见,而且她还不管他阿玛是不是在跟前,就上来说两句亲疏差别那么明显的话。   这个回答,康熙没有表示信或不信、满意或不满意。   因为无论保清的话是真是假,石家女儿刚才的表现不是假的就可以了。   看来,这个女孩对保成根本无意啊。   如果没有她向老大表现出来的更为熟稔的态度,康熙或许也不会把她有没有意当作考虑因素。   现在却是不成。   不想皇家出现丑事的话,这个原先定下的太子妃人选最好划掉。   可是石家是康熙千挑万选的几家中最合适,当初的旧勋贵三十三家之中,石家是很少的几家一直到现在都保有实力的。   苏辰却一点都不觉得惋惜,当然他考虑到的不是自由恋爱神马的,他只是替自家保成不值。   咱家保成长得好,性格气质也好,身份还高贵,用那个法国传教士白晋的话来说,皇太子就是个完美之人。   更何况保成是他弟弟,在苏辰看来,这个完美前面还要加个十分。   因此那位石淩霜对他们各人差别那么明显的称呼,就让苏辰觉得非常生气了。   不想当太子妃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在这么多人跟前,这么明显的表现出来?   既然她一副和太子不熟却和大阿哥关系很不错的样子,最好是不选她及时止损。   这么想着的苏辰不知道,他爹也已经给他挑了好几家的人选。   他只知道,他们从江南回来之后,阿玛让保成去石家走动过,当时保成还跟他说石家的女儿都非常知书达礼。   苏辰拍了拍保成已经称不上瘦弱的肩膀,跟他说:“这个不成下个更好。”   胤礽转头对他哥道:“哥,我一点都不伤心。”   不伤心就好。   看得出来保成不是说假的,苏辰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因为他们很快就看到了玻璃厂所在的那条街,一条街上摆着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晶莹玻璃灯。   玻璃厂制造纯净玻璃的手艺已经有夺天地造化的趋势,现在的玻璃成本比一开始大大降低,只不过因为海外市场,苏辰一直没让把价格压下来。   于是玻璃厂在上元节就会做一个让人惊叹其大方奢侈的活动,所有摆在街上的玻璃灯,全都会在灯节过后免费送过附近的百姓或者是游客。   因此走到这边来,不见子时后的人烟稀少,反而依然熙熙攘攘,让人以为现在只不过是刚入夜的时辰。   过来没多久,玻璃厂的舞龙舞狮队撤回,阎山特地派来的几十位厂内工作人员就开始分发玻璃灯。   一只玻璃灯的价格在十两到三十两之间浮动,分灯的瞬间,无数在后面的人想要往前挤。   康熙说儿子:“热闹是热闹了,但这么多人挤攘,十分不安全,来年你也弄灯谜,不要免费赠灯。”   苏辰说道:“厂子里的保安都在周围维持着秩序呢,阿玛,我有把握,不会闹出来乱子来的。”   别看他们来的晚,最后也领到了两盏灯。   此时,密黑的天色已有几分耿耿欲明。   正要回宫,遇见了老熟人。   “薛长松!”   苏辰看了正在和张琰说话的人好一会儿才认出来,那个蓄起长胡子又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是当年给小舅舅的弱症针灸好了的薛神医。   薛长松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到人群中尤为显眼的一串孩子,他完全没有认出来苏辰和保成。   张琰上前欲行礼,被康熙抬手阻止了。   张琰现在是有着一等工学博士的太医,在他名下还有治疗疟疾和天花的良方,经常出入宫廷,见皇上、太后的次数比一些京城官员都多。   于是他马上神情自然道:“老爷,这是我朋友薛长松,尤其擅长针灸,是吴县有名的神医。大爷,您和我这位兄弟认识?”   薛长松尴尬,他已经认出来苏辰和胤礽,而且当年离开京城之后,回到吴县日子过得清净下来了,没事儿他就会想起在京城认识的人。   尤其是给赫舍里氏的公子治疗期间,见过的那两个小少年。   越想,越怀疑他们的身份。   张琰是他朋友,两人保持着每年三封信的联系频率,其中老友经常提到一个少年,不会也是他们中的一个吧?   “见过辰爷,成爷,”薛长松拱手见礼。   苏辰笑道:“我们不仅认识,当年我小舅舅的弱症,就是薛神医治好的。只不过薛神医不是打算在老家发展了吗?怎么又回到京城了?”   保成小声把他和他哥跟这个薛长松的几次见面跟阿玛说了。   正当薛长松不知如何作答时,底下响起小孩子的声音:“阿玛,我困了,想回宫睡觉。”   那个宫字,薛长松怀疑自己听错了,没放在心上。   苏辰回头一看,三个小的都是一脸倦容,胤祺、胤禛也蔫蔫的样子,这都是熬到劲了呀。   “这样吧,找机会见个面细聊。”   苏辰想把薛长松也挖到太医院,又对张琰道:“你看着他,别让他溜了,我有空去你家找你们。”   张琰笑呵呵地应着:“好,好。”   康熙像个普通人似的,跟这俩人拱拳告辞。   刚还有些怀疑他们身份的薛长松瞬间没有了疑惑。   康熙带孩子们回去,半路上就睡到了一片,如果不是带的侍卫足够多,只这些走着走着都能睡着的小孩子他绝对照顾不来。   从老五往下,小的们都睡着了。   胤禛倒是强撑着,一直乖乖被大哥牵着手,回到养心殿洗把脸才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十六,宫里异常清净。   康熙眯了一个多时辰就起来了,今天宫里也和民间一样,要走百病,皇帝一大早上就起来带着梁九功到御花园专开辟出的两亩地旁边捡了一些柴禾。   放在乾清宫门口烧一烧,烤烤这个火,未来的一年都会健健康康的。 第184章 小狗牙   苏辰一觉睡到中午,他阿玛特地叫人给他送来的健康火凉完了,但他还是带着胤禛象征性的烤了烤。   出来正月,阿喇尼和费扬古一起离开京城,去边境组织防线,苏辰都数着日子在等待前线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平静的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了。   这天上午,玻璃厂送了一批天蓝色瓷砖到畅春园,苏辰过去跟张然商量室外游泳池建造的方位,正好又有从西藏送来的珍贵草木送到。   苏辰又看了品种和栽种的地方,中午出的宫到夕阳西下才回。   走到京城的大街上想起来元宵节上偶遇的张琰和薛长松,让再次跟着他出门的小太监清茗先回去,他脚步一转就去了张家。   张琰家外面种着很大的一颗酸枣树,他当初想要这个宅子,看中的就是这颗酸枣树,每年打下来的酸枣儿他都会亲自炒制成酸枣仁儿茶,送给关系不错的朋友们。   苏辰收到过,成年人的世界总是会有烦心事经常喝个枣仁茶,张琰做的这个枣仁儿茶宁心静气的作用挺好。   进门的时候他仰头看了看这颗酸枣树,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孩子嘎嘎笑着从院子里跑出来,扑了苏辰一个满怀。   诶?   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看见对方时眼睛里都带着单纯的疑惑。   小孩儿的脑壳儿锃光瓦亮,后面编着一个指长的小辫儿,从前面看这脑袋就跟颗卤蛋似的。   “你是谁?”   小孩儿的眼睛又大又圆,看起来萌呆了。   苏辰好笑:“你又是谁?”   “我是狗牙。”小孩儿认真回道。   “狗牙?”苏辰想了想,就觉得小孩儿的名字和他这个人挺不不配的,“这名字谁给你起的?”   狗牙说道:“我娘。我娘说贱名好养活。”   正说着,院子里又跑出来一个差不多大的小孩儿。   “狗牙,你和谁在说话呢,小心别人把你拐走了。”   “公子,有个人,”狗牙转身跑到小公子旁边。   小公子迈出两步,问道:“你找谁?”   原来狗牙是个小奴仆啊,苏辰本来只会心疼自家小孩儿的,也不知为什么就觉得这个小孩儿挺招人疼。   苏辰笑道:“这不是张太医的家吗?”   小公子点头:“是哒。”   苏辰:“我找他的。”   “公子找谁?”院子里又走出一个穿着橘红色衣裙的妇人,紧跟着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   张琰正在屋里跟薛长松说话,此时才听见外面的声音出来。   “王爷,”张琰看见苏辰非常高兴,也没有避讳他的身份,因为刚才他和老友正在说的就是辰亲王,“快请进,正好拙荆做了蒸鸡,您尝尝我们家的特色菜。”   苏辰走了进来。   年轻妇人和老妇局促地见礼:“参见王爷。”   看得出来都不是经常出门交际的,礼仪生疏。   苏辰道:“在外面我不是王爷,您二位把我当作晚辈看就好了。”   老妇:怪不得丈夫经常说辰亲王就和家里的普通小孩一样,这么个好人家长出来的模子,却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她们笑了笑,叫着两个小孩儿反身回屋去了。   苏辰则和张琰、薛长松二人去他们刚才谈话的房间,靠窗的桌子旁放着一个棋盘,边上还有两杯茶。   看来此前这两位老友正在弈棋闲谈,苏辰笑道:“我的到来没有打扰到你们的雅兴吧?”   张琰:“说打扰到了您会愧疚吗?”   苏辰:“就是打扰到你们谈话而已,有什么可愧疚的。”   薛长松:老友和这位辰亲王果然很熟。   不过,这个小孩儿竟然是鼎鼎大名的辰亲王!   这时从门外进来两个婢女,端了些茶点果子进来,张琰让撤了棋盘,苏辰不让,于是婢女把东西放在对着窗边小桌而放置的桌子上就下去了。   苏辰走到桌边,看着棋盘道:“很久没下棋,有些手痒了。”   张琰一下子像是听见了什么恐怖故事,神色瞬变,赶忙说道:“王爷,您来坐这边,接着我的下。”   薛长松笑道:“王爷的棋艺很好吧。”   苏辰点点头,道:“这两天苦练棋艺,的确有所长进。”   张琰:有句大实话不知当讲不讲。   但薛长松完全没有看出来张琰欲言又止的真正内容,重新坐下来拿起棋子的时候他还谨慎了那么一瞬间。   之后一段时间,薛长松就把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谈话上。   怪不得张琰那个表情呢。   面前的经过几回交手已经烂得不能看了但辰亲王一点都不觉得烂。   苏辰一面下棋一面闲谈,得知薛长松一家进京是她的妻子想去京郊妇幼保健院当产婆,对薛长松这个人的看法瞬间提升一个高度。   能支持妻子的事业并且为此而迁居的男人,在现代都是稀有的。   薛长松反而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需要辰亲王刮目相看的,他说道:“早些年我在外面,家里能支撑下去,都是老妻用她那为人接生的所得养活一家人。她喜欢这些个,因着那京城粉饼厂旁边的妇幼保健院红火,稳婆接生婆也不像之前为世人所鄙贱,这才想去妇幼保健院。”   妻子连喜欢的东西都要为家中考虑,他自然不能辜负。   苏辰听完这番话,笑道:“那你更是个难得的好男人,能这么支持妻子的事业。   妇幼保健院一开始由宫里的吴太医主持,后来延请了山西妇科名家傅青主,他开的那个女科班,出来了很多闻名的稳婆。”   傅青主是民间对山西妇科名医傅山的敬称,因为他就有一本书叫作《傅青主女科》。   妇幼保健院在他的带领下克服了如今很多难产病例,而妇幼保健院的妇科治疗在全国范围内也是非常有名的。   不过这位老先生在康熙二十四年去世了,现在接手主管妇幼院的是傅家长女。   薛长松夫妻俩进京,想的最好的就是薛妻能跟随这一位研习妇科。   另一个,妇幼保健院当初设立地点在粉饼厂附近,因为是辰亲王安排的,一开始有人觉得这样的医馆不妥也没人说。   而且由于距离粉饼厂最近,受益最多的是粉饼厂以及周围村庄的百姓,从康熙二十一年开始,妇幼保健院上下的薪资都是由粉饼厂出的。   随着粉饼厂盈利增加,拨过去的钱也增加不少,更何况妇幼保健院的口碑起来之后,也盈利了。   同时粉饼厂的拨出并没有撤回。   因此妇幼保健院的员工薪资全都非常高,连那些扫地大妈都是码头力工羡慕的。   更别说,能当上妇幼保健院的稳婆,薪资和福利更是高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不过,妇幼保健院的稳婆可不好当上。   薛长松和他妻子目前都没有想这么高。   “能借王爷吉言,让拙荆跟随傅院长学习女科就已经是最好的了。”薛长松说道。   苏辰: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滑不溜秋的。   “既然提起付院长,这个忙我一定会帮。”   见过千里求学的学子,还没见过千里求学的稳婆,就算是不认识的人也值得鼓励。   刚才的那两个小孩儿还在外面玩耍,张琰家的院子里挂着一挂秋千,他们两个就在那里荡秋千。   小公子坐的时候长,狗牙一直给他推,数够五十个数才能到狗牙坐。   而狗牙每次坐一会儿,就要换小公子。   或者小公子不想推了想去玩捉迷藏,狗牙又要从秋千上下来跟他一起玩捉迷藏。   并不说一个故意欺负另一个,而是主仆的差距就是这样的。   苏辰到底是问起小狗牙。   “狗牙啊,”薛长松说道,“这小家伙身世挺可怜的,他娘是个洗衣女,嫁了一个秀才,后来秀才不知所踪,洗衣女大了肚子,我那老妻就把她收留到家中。生孩子的时候,洗衣女伤了身体,她又整天郁郁寡欢的,没两年就去世了。”   “去世之前,她把狗牙托付给我们,说让他给阿雪做一个小跟班,”外面两个小孩子吵吵闹闹的声音中,薛长松的声音十分清晰,“不过我们也没打算让狗牙小小年纪就为奴为仆,日后还是要送他去读书的。”   以前当然没有善良到要送一个不相干的小孩儿去读书,能把他养大就是他们夫妻救人一命了。   不过,这不是辰亲王明显地关注这个小孩儿嘛。   薛长松在外面当神医当这么多年,最不缺的就是随机应变的灵活。   苏辰点了点头,看那小狗牙跟在薛长松家小公子身后笑得没心没肺,虽然莫名觉得和这个小孩合眼缘,但也没有收养他的想法。   ——整天说不想娶妻此时要收养小孩怕不是会被阿玛打死!   而且薛家这个小公子不错,并没有故意欺负小狗牙的行为。   苏辰没有把小狗牙的事放在心上,当天回去晚上睡觉却是做了个非常奇怪的梦,那小狗牙就跟在他身后叫爹。   这一声声爹叫的,苏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犹在耳边。   他抹了一把脸,难道自己前世欠了小狗牙或者他娘?   于是隔了两天,苏辰又去了张琰家一趟,介绍薛长松妻子吴氏去妇幼保健院跟傅院长学习的同时,陪着小狗牙半天。   后来他经常去张家带着小狗牙和小薛玩,小狗牙叫他爹的梦也只有头天见到的那一次。   苏辰想来想去,觉得未必不是两世活过去年龄加起来到了做爹的年纪,他才会做那样的梦。 第185章 送信的   经常去张家,小狗牙也渐渐跟他混熟了,二月底他要出趟远门,去跟小狗牙说,这小家伙乖乖点头:“那你回来了一定要先来看我。”   苏辰笑道:“这是自然的,我要去江宁,回来带荔枝给你吃。”   小狗牙这次点头没点完,晶莹豆大的泪珠子便已经砸在地上。   苏辰看得心疼,伸手把小家伙揽在怀里,拍了拍,道:“好好在家待着,有事叫张琰进宫跟我弟弟说。”   小狗牙抹了抹自己眼睛,眼里还是水润润的,但他却用力睁大眼睛,“我知道了,辰叔叔,你早点回来。”   其实玩得熟了,小狗牙和小薛公子都要喊他哥哥的,不过由于先做过被叫爹的梦,叫哥哥什么的就感觉降辈儿了。   苏辰于是让这俩小家伙叫他叔叔。   小薛跑出来,牵着小狗牙的手,对苏辰道:“辰叔叔,我也会照顾小狗牙,你放心去忙吧。”   “行,谢谢你了小薛公子。”   这小孩也没有名字,不过薛夫人生了他到现在都没有再怀一个,于是这两口子都把自家儿子叫老大,希望能引来老二、老三。   “冰糖葫芦儿---冰糖葫芦儿---”   巷子外面传来小贩儿悠扬的叫卖声。   苏辰对听到糖葫芦几个字眼睛都亮了一个度的俩小孩儿道:“走,给你们买糖葫芦吃。”   到了外面的大街上,苏辰不仅买了糖葫芦,还没买了糖人儿、鲜花饼、小哨子之类的小玩意儿,然后提溜着大包小包把他们送回张家。   张琰接到带孩子这么熟练的辰亲王,很想问一句,您老是不是想娶妻生子啦?   苏辰刚才来的时候张琰不在,看见他回来便交代了一句:“我明天要去江宁一趟,小狗牙你费心一点啊。”   张琰忙答应。   也没问王爷去江宁干什么。   他大致猜着,很有可能是要去江宁的草鞋夹船厂,王爷集资三千多万两白银要办神龙公司这个事,他也有参与的。   大体进度便知道一些。   如今全国最大的船厂就是由工部都水司主管的清江船舱,三年前索相明相他们那一行人出海的大船,就是清江船厂督造的。   共建造了三十多艘大大小小的船只,索相他们乘坐的那艘大船,则是以明朝三宝太监下西洋时所乘坐之宝船为基础建造的,一艘比当初规模更大一些的船。   为了海上安全,那艘大船上还设计了隐藏在船舱内部的发炮设置。   当初那船一出,京城里的茶楼足足议论了两个月才消停。   王爷组建神龙公司,大部分航船都跟都水司商量从清江船厂购买,清江船厂主造漕船,出海也不能距离海岸太远。   而江宁府的草鞋夹船厂,所造船只均是战船,供给战船给从黑龙江到广东所设水师营的水师。   张琰只能猜到这一点,至于王爷为什么要战船,却是他不敢往下想的了。   苏辰在张家院子里又坐了会儿才走,走的时候手里还提着张夫人硬要送给他的一葫芦红薯烧酒。   这是张琰最喜欢喝的一种烧酒,尤其如今外面做的烧酒完全不能和他家夫人所制相提并论。   送辰亲王离开的时候,他满脸怨念。   “不用送了,回家去吧。”苏辰挥挥手,把那葫芦红薯烧举在半空晃了晃,然后在张琰更为怨念的神色中转身离开。   出来张琰家这个巷子没几步,哎呦一声响起的同时,一个老头儿捂着膝盖坐在地上,不停地哎呦着道:“撞死人了撞死人了,大家都快来评评理啊-”   啊字还卡在嗓子里,老头儿一下子消音。   只因为他的叫喊没有吸引来路人看热闹并为他“主持公平”,却是有两个个子高大的汉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站在那小孩面前眼神犀利地看着他。   老头儿揉揉膝盖,嘟嘟囔囔站了起来:“算了算了,算我倒霉。”   一边说一边拿眼神瞅着苏辰,愣是给苏辰看出来千言万语的感觉。   怎么着啊,您到底是碰瓷儿的还是暗送秋波的。   有被自己的想法恶寒到,苏辰赶紧甩甩脑袋,叫上自家侍卫走了。   老头儿遗憾离开,在京城错综复杂的小巷子里左绕右转,经过一家烧鹅铺子时进去称了三斤熟鹅肉,最后进了一个只住着三四户人家的小胡同。   这家门上有一个特殊的标志,表明这家人都是或者至少家主是天主教信徒。   老头儿敲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说道:“老何,管事不就是让你买个烧鹅,怎么去了这么久?”   “富兴,你小子这是审问我呢?”老头儿皱眉问道。   富兴立马换上一张笑脸,道:“怎么敢呢,你可是艾管事的红人。只不过我觉得咱们在京城停留的时间也不短了,应该继续上路了吧。”   老何说道:“出来之前,颜主教是不是说了叫我们有事都听管事的?”   富兴没话说了,“可颜主教也说了让我监督艾管事。”   “傻小子,”老何拍拍他的肩膀,“那是还在福建的时候那么说,出来门咱们可不能因为这一句话就犯傻窝里斗。”   老何继续说道:“京城一直是我们方济会想要能立脚的地方,管事在这里停留,自然有他的用意。”   富兴猜测:“难道是想拉拢大信徒?可咱们也不能因为信徒耽误主教的正事儿啊,况且京城这些人没几个是好的。”   话说前年在回京途中,苏辰和胤礽遇见了方济会传教士赵湖和艾五,因为艾五的提醒,他们一回到京城就把天主教那些信主不能供奉祖先牌位和称万岁的乱七八糟礼仪之争说了。   康熙根本不用跟他们迂回曲折,直接就下令福建巡抚,让他带人把当地的教堂能撤的都撤。   方济会在福建五六年经营,仅仅因为当朝皇帝的一句话便元气大伤,颜当气炸了,马上给教皇写信。   且其信念比没有遭受打压之前更为坚定,秘密传教活动从那时便一直不止。   颜当那些曾经在中国传教的前辈排斥佛教,称佛教徒的行为为迷信,但他却不一样,他准备先联合已经称为蔚然大宗的佛教。   不过接触了很多寺庙主持,发现他们跟自己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于是颜当把目光放在了中国西北,据说西藏遍是黄教信徒,他们还实际掌握西藏的政务军权,颜当决定派天主使者过去。   而被派出来的这个人,就是上次立了大功的艾五。   老何是艾五的副手。   和富兴在门口说了会儿话,老何提着烧鹅走进东向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盘膝坐在炕上打坐的,不是当初和苏辰、胤礽见过一面的艾五还能是谁?   但老何进来把烧鹅放在桌子上的第一句话却是:“属下无能。”   艾五睁开眼,把包着烧鹅的油纸打开,拽了一块肉豪放地吃着,“没把信儿送出去?那小子挺机灵的啊。”   老何说道;“到底是在京城,小主子身边都是明卫暗卫,我就想着碰个瓷儿,顺手把纸条塞过去---”   艾五笑道:“没想到连那小家伙的衣角都没碰到。”   老何点头,艾五伸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他便也坐下来,拿起一块鹅肉吃着。   “我看小主子挺怜贫惜弱的,怎么属下就不成?”   艾五打量一眼他并不算瘦弱的体格,笑道:“可能你长得不像,我那小孙子脑子灵光着呢。”   说着又咬下一块鹅肉,十几年没吃到这个味儿了,虽然不如以前正宗,但还是挺好吃。   老何道:“信递不到皇上手中,会不会误事啊主子?”   问是这么问,他一口一口吃得却是没心没肺。   艾五想了想,道:“应该不会,你去永平巷给辰亲王留个口信儿,咱们明天就走。”   西藏这个地方,不能再让颜当派人去了。   如果他们在中国创造出一个能够任免君主的东方“教皇”,其结果将会无比恶劣。   玄烨啊,你小子还是小看这些天主教人士了。   这些人中的确是有纯粹信仰的,但他们的野心,比如今西藏第巴桑结嘉措的还要大得多。   苏辰已经走过了西华门,鼻子突然有些痒,忍不住打了大大的一个喷嚏。   谁在想我吗?   “阿玛。”   下午没有什么国家大事需要处理了,康熙在懋勤殿读书,南书房的几个侍讲和翰林院的两个文臣都在。   苏辰没想到自己破坏了挺好的讲课氛围,喊着阿玛走进来,看见黑板边站着一个人其他人有坐有站的都在认真听,他连忙闭上嘴巴。   保成也在,他坐在阿玛左手边。   苏辰悄悄从后面绕过去在保成那边坐了,一语不发地看着前面讲课的人听课听了会儿才开小差,问道:“保成,这是讲的什么?”   “跟你那小侄子道别完了?”胤礽却低声说。   苏辰:瞧瞧这几个字酸成什么样了。   都说了,以后你家孩子才是我亲侄子呐。   苏辰点了点头,把在路上买的梅花糕打开给他一小块。   胤礽吃着道:“阿玛要听历史上的变法,找了翰林院最懂史书的经筵讲官来讲。” 第186章 卷起来   苏辰哦了声,现在讲的正好是王安石变法,这个讲官在言语间对王安石当年大多数的变法都是不赞同的,最后却也没否认王安石之变法的功绩。   康熙让臣子们讨论,为什么王安石每一条变法都是为拯救北宋当时积弊,最后却反而加剧了各方面的问题。   一会儿还要挑选人来回答。   苏辰就想溜,在政事这方面他阿玛总是认真到让人害怕。   看来在他阿玛手底下当官也没有多容易。   他刚弓着腰站起身,便被端起茶杯的阿玛叫住了:“辰儿,你也参与进来。”   “今天是休息日。”苏辰想逃课的意图不要太明显。   康熙喝了口温热的茶水,说道:“不是休息日的时候,你跟朕请了多少次假了?”   胤礽立刻给他哥插刀:“阿玛,我记着呢,今天早晨才看了看,我哥从书院开学到现在请假的次数已经超过十次了。”   苏辰:“我那忙的都是正事儿,是阿玛叫我盯着畅春园的修建的。”   南书房臣子和翰林院的两个老人都听得好笑,辰亲王这散漫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   第一次来给皇上讲书的翰林院修撰陆肯堂本来全程都很紧张,现在么,一瞬间梦回当初在乡里办私塾的那些日子。   尽管私属里的孩子都是他们父母用辛苦所得送来的,但总有那么几个不愿意安心学习的。   就和现在的辰亲王一个样儿。   不过,辰亲王这样不爱读书,会不会引起万岁爷的不满啊。   然后陆肯堂就看到万岁爷不止一点都不生气,还笑着道:“今天下午你若是能在这儿好好听讲,等你从江宁回来,另外给你两天休息时间。”   苏辰便无声地坐了下来。   一会儿,到了“答题”时间,因为捷才总是很容易被皇上想到的高士奇最先站起身发表他的见解。   高士奇的看法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意见,主要就是从王安石一些措施本身的不合理性找原因。   他说完,别人又查漏补缺,一个老头儿最后补充,依据北宋当时的政治社会背景给皇上提交了一份答卷。   最后补充的这个老头儿,觉得王安石变法失败的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宋神宗太过软弱不能以武力坚持变法的推行,二是底层百姓愚昧不能理会国家决定的意义因此多不配合。   如果说让苏辰找一个他比较赞同的答案,那就是这个老头儿了。   哦对,这个老头儿是谁。   苏辰平时活动的地方多在内务府制造处、工部等朝廷部门,他认识的人比较多的也是工匠等技术型人才。   南书房在十六年正式成立之后,入驻的官员越来越多,苏辰都认不过来。   胤礽小声跟他哥提点:“武英殿大学士吴正治,快六十了。”   这么大年纪了,岂不是一个老狐狸?   想他刚才提到的第二点,说百姓愚昧不懂国策,其实这个老头子根本是看出来王安石的变法政策没有被底层的官吏好好执行吧。   比如青苗法,想当初学历史背到王安石变法里的这一条,他还疑惑呢,官府贷钱给百姓种地,多好的事啊,为什么百姓们都骂死了王安石?   然后具体了解了才知,当时的官府哪是提供钱给百姓读过困难,根本是官方高利贷,百姓找人做主都找不到。   大家不想家破人亡自然要拒绝。   可谁让底层放贷的官吏有政府的免死金牌的,谁家不贷揍谁。   最后激起众怒,大家不骂王安石骂谁?   而这只是因为百姓愚昧不了解国策不支持政府吗?   苏辰也压低声音:“怪不得他这么说。”   两条下来都是拍马屁,高明的马屁,他这意思不就是说皇上您有什么想做的就要坚持自己。   “保成,说说你的看法。”   阿玛提问了。   胤礽站起来,回道:“儿子觉得,王荆公的变法有些操之过急。而且他的改变,并没有突破北宋王朝重文轻武的根本藩篱。”   然后又说了几点王安石变法在现在能够借鉴的点。   这要是考历史,保成怎么也能得九十分往上。   苏辰给保成鼓了鼓掌。   大臣们都面露笑容,太子爷如此优秀,大家都放心了啊。   康熙满意点头,对苏辰道:“辰儿,说说你的看法。”   苏辰的看法就一点,“我觉得王荆公的科举糊名法,很大程度上保证了政府选举高层管理人才的公正性。但他应该再把目光往下看看,把地方胥吏的选拔也弄一个正规程序。最好,胥吏如果是干得好,有个可依据的标准上升。如果自下而上,王荆公的青苗法可能不会失败的那么惨。”   他说完就是一阵沉默。   坐在这里的没一个是傻子,王爷啥意思啊?总不能在开辟了工匠能当官的先例之后,又要让底下的胥吏上来当官吧?   那咱们十年寒窗苦读还有什么用!   皇上,管管您儿子啊,事情不能这么办的。   康熙却一点都不急,笑着鼓励自家儿子继续说。   苏辰就说:“每一个地方都是由一个或者几个家族长期垄断的,这跟胥吏的内部世袭性有些关系吧?而且胥吏没有上升通道,办差时便只会有有一个欲望,那就是捞钱。我觉得,咱们可以让胥吏也通过考试上岗,标准嘛,比着朝廷正式任命的官员放低一些就是了。比如有的岗位识字就可以,有的则要有秀才或者举人功名。”   苏辰想到现在乡间最底层的保甲组织,像是保甲、里正这些人都是不拿朝廷俸禄的,所以他们很难把朝廷的荣誉和自己的荣誉联系在一起。   “还可以给乡里的基层官员发放工资,定期给他们组织管理学习。胥吏也可以继续往上考,想升官就要好好办事。”   吴正治突然说道:“王爷,您知道全国有多少个乡吗?此例一开,又要虚增二三百万的国库开支。且身为乡间的保甲里正,他们已经得到了默认的好处。”   苏辰道:“欺压百姓拿鸡毛当令箭,他们是一个国家治理中最小的单位,不规范他们,由小及大是会有很严重的后果的。怪不得我阿玛又是派人赈灾又是减免赋税鼓励垦荒,每年还是会有那么多地方发生叛乱。”   康熙笑了笑,道:“辰亲王说的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但也需要仔细讨论才能执行。”   下午的“历史课”就以皇上的一句话结束了。   苏辰和保成跟着他们阿玛离开,南书房、翰林院文臣们这才一一离开懋勤殿。   第二天苏辰就带着几个暗绣阁侍卫离开了京城,关于他昨下午随便的口嗨后续他就不知道了,到通州坐船,船行到第四天的时候就在江宁县附近的码头靠了岸。   江宁县地处在南京城东南的江宁县北面有一条地势很开阔的河流。草鞋夹船厂依河而建,他们打造的战船都是在这条河里下水。   苏辰到来的时候,正好有一艘建造好的巨大的福船准备下水试航,几个穿着短打的力工在周围解缆绳,看起来就和福船旁边的一个小蚂蚁也似。   福船两端有炮楼,长有一百多米,宽也有三四十,巨大的船身看得人心头剧震。   而且现在的造船材料,用的全是木材,工匠们竟然能把船舱主体打造的密不透风,泡在水里缝隙处完全不会渗水。   就真得很厉害。   解开全部缆绳被推下水的福船在水中拍击出巨大的浪花,然后像个不倒翁似的晃晃悠悠在水中停稳。   随后,几个船工爬上船,张帆摇橹,巨大的福船缓缓驶离岸边。   暗卫赵涛找到草鞋夹船厂的官员何广智,说明了他们的来意。   还没有来得及表明身份,何广智就已经笑道:“了解了解,自从开了海贸,还真有不少大商来我们这儿订小型福船。一艘一百六十料的福船,二十万两,先交一半定金,过年的时候便能来开船。”   赵涛有些同情地看了何广智一眼,说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需要先去请示请示我家小主子。”   何广智这才注意到站在船厂外面的一个锦衣玉带的少年。   他点点头,“不过我提醒你们,定金交得迟了就被别人抢先了,开船的时间最低要推迟半年。”   赵涛笑道:“知道了。”   他转身,走到辰亲王身旁,把何广智的那些话一五一十的说了。   苏辰:咱们的官营船舱什么时候变成私营的了?   就算民间有大船的需要,也不能让你们这么半声不对上面透漏就这么干啊。   苏辰让赵涛交了十万定金,这次出门他就是来草鞋夹船厂买船的,身上带的银票有一百多万两。   交完定金拿到何广智亲手写的一个“订单”,苏辰带着暗卫马上就离开了。   本来,没打算整顿这个船厂,他就是想用自己皇二代的身份给自家公司弄几艘战船而已。   现在他得确定一下,草鞋夹船厂到底是公材私用,还是把面向民间售出战船所得钱财交到了赋税中。   如果是后面的这个情况的话,这一个船厂的上上下下的官员都可以领到轻一点的罪名。   毕竟战船这玩意,你私下倒卖就是在给朝廷找麻烦吗?即便给增加赋税了也要被治理。   苏辰去了江宁城,也就是南京,入城后直接去江宁制造府,找曹寅。   江宁制造府外面挂着一朵红绸,苏辰递了令牌给看门的差役,差役跑进去传达,他迈上台阶往里面看,问剩下的差役:“制造府办什么喜事呢?”   差役说:“我们老爷添丁之喜。”   目光还在苏辰空着的手里打量,暗示的意味非常明显。   苏辰没想到这么快曹寅就有儿子了。   拿到苏辰令牌就快步跑出来迎接的曹寅果然在门外看到苏辰,惊喜道:“公子,您要过来,怎么也不提前写个信儿。”   说着就过来帮苏辰牵马,刚才还暗示苏辰应该准备贺礼的差役吓一跳,赶紧下来牵马。   苏辰道:“本来不打算来找你的,也没想到这么巧,你儿子出生了,我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玉佩给他。”   不过历史记载中,曹寅是一子两女还是两女一子来着?   曹寅虽早不在京城,但是王爷身上的物件儿哪个是贵重到不能拿的他还是了解的,随手解下的这个玉佩他便笑着接下来。   “奴才替那小子多谢小爷的赏赐,”他说道,“那小子才生下来三天,奴才的信可能还没有到京城,不想您倒是已到了家门口。”   苏辰就问:“你儿子叫什么?是你媳妇生的?”   曹寅心想这也就是他了解王爷,要不换个别人还不因为这一句话生气。   生了他儿子的人自然是他媳妇。   但王爷其实问的是不是正妻所生,他不好意思笑道:“是府内的一名姬妾,不过因着是长子,以后由顾氏抚养。”   苏辰自己算了算,曹寅大约是去年这个时候跟顾氏定的亲,就算马不停蹄的娶妻,孩子也不可能这个时候生。   说实话苏辰挺不喜欢清朝这种先娶个妾再娶妻的风俗,不利于家庭和谐。   但这种,根本不是谁一句话能改掉的。   苏辰对曹寅道:“好好待你夫人吧。”   曹寅笑道:“你看看,奴才的事还让您操心。王爷,您也不小的年纪了,今年必定要大婚的了。”   苏辰:---   好个曹子清,我是为了你家庭生活幸福才提醒一句,你竟然也跟着催婚起来了。   说话间走到摆着几桌席面的侧院,曹寅带着苏辰进去,里面有好几个去年来江宁时见过的熟人。   依着曹寅对苏辰的客气态度,这些苏辰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人看见他热情地不得了。   苏辰跟每个人都打了招呼,终于才看见两个能叫出名字的,一个是李因笃还有一个是叶燮,坐下来聊了两句才知道。   叶燮是自打去年就一直在南京寓居,流浪文人嘛,就靠着这家那家的宴席聚会生活。   有段时间没钱租房子,他差点跟着李元赫去学写如今流行的那种仙魔小说。   苏辰听得出来他对那些东西是不屑一顾的,文人就是这样,总有几分清高在骨子里,将小说视为末流实在是现在的常态。   好歹人家叶燮还想过去写小说。   不过他的笔写流行小说,可能是一种浪费。   苏辰就问他,他的那个《原诗》有没有完稿,如果完稿了,可以给他介绍到印书局。   叶燮有点上头的酒意立刻散了。   其实那天在酒楼里见面,他并没有机会跟两位小公子说太多话。虽然如此,但也猜得出来,他们的身份非同小可。   后来顾炎武、归庄收他们为徒,正式的拜师宴之后的半个月,朝廷还给顾、归二人送来赏赐,于是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甚至有人说,拜顾、归为师的两个公子,是王爷和太子。   因此,几乎炸了整个江南文人圈。   只是朝廷没有认领,猜测也只是猜测。   但有一个可能是一定的,这两位苏姓公子,绝非凡人,此刻叶燮听到苏辰的话,眼眶里都有些发热。   从宝应知县任上辞归之后,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容易。   寄情山水?   在仕途上做出过成就的归老故乡,那才叫寄情山水。   他这,就是潦倒度日。   叶燮端起一杯酒,“不管怎么样,我叶星期在这里多谢小公子的知遇之恩。”   李因笃和叶燮有些交往,见他失态,按下他的酒杯,对苏辰道:“别理会他,你先吃菜。”   之所以这么护着苏辰,因为他和顾炎武、归庄也都是好朋友。今天出现在曹织造长子的洗三礼上,却是又因为他正巧来江宁被顾景星所邀。   李因笃人如其名,是个性情上沉稳能耐得住田园寂寞之人,虽然在仕途上不如其他人显达,真心与之较好的朋友却不少。   苏辰吃了些菜,才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喝了一口,对李因笃道:“李兄,最近有空没?”   李因笃:---只有上次的一面之缘,就成李兄了!   “如果苏兄有问题需要帮忙,在下可以在江宁多留几日。”李因笃笑道。   苏兄是什么鬼。   苏辰道:“别客气,李兄,以后我叫你大哥,你叫我小苏就成。”   走过来的顾景星内心也是一阵无语,辰亲王跟传说中的差别也太大了。   顾景星坐在了旁边的位置上,参与到谈话中来:“大爷,这次来江南有什么事?”   苏辰直言了。   听见他要买战船出海,一个桌子上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战船不都是供给水师营的吗?”   “你的消息落后了,从二十四年末开始,草鞋夹卖出去的战船少说也有这个数。”   说话之人伸出一个巴掌。   这种事,苏辰最喜欢听的就是小道消息了,问道:“都是什么人买的你知道吗?”   没想到竟然引起了这位需要曹织造亲自去迎接的小公子的兴趣,那人知无不言:“有东南沿海的大商,还有海外那些红毛儿。”   苏辰:???   红毛儿难道指的是两牙商人?   顾景星常年在南方,知道一些,说道:“红毛儿是江南百姓对西班牙、葡萄牙商人的称呼。大爷有所不知,西班牙商人大约在嘉靖年间就占据了吕宋岛,他们来的时候开的船全是破烂,后来经由在内陆船厂的置换,才有如今的规模。”   “明朝一度海禁,废了海防,各大船舱也被废弃,西班牙人才尝试着自己造船。现在朝廷重兴海事,这些人过来买船很可能是为打探朝廷的水师虚实。”   顾家在明朝也是书香世家,虽然因战争而流亡数年,但依然有不少珍贵藏书,掌握着一些别人并不知道的古老信息。   苏辰咋舌,明朝有很多大船厂的事他是知道的,比如现在还在运行的清江船厂就是当年清江和卫河两大船厂的合并。   他不知道的是,西班牙人早在十六世纪就开始在东南亚卷了。   不过苏辰也很生气,草鞋夹船厂可是给朝廷水师打造战船的,不仅在偷偷地向商人们出售,还卖给外国人。   他要给阿玛写信,换掉江宁县对船厂的主管官员。   顾景星看这位爷气哼哼的,结合他的身份,略一猜想就知道是为了什么,又说道:“船厂那些人素来胆大,连给朝廷的战船都有糊弄船板厚度的,出售给商人那些更是如此,比如船底板厚朝廷的规定是三寸三,实际外售的那些只是两寸五六,用不一两年就必须检修。”   苏辰抽了抽嘴角,难道这就是底下人贪污渎职的好处?   “您知道的真多。”   顾景星笑道:“平日无事,就喜欢到处走走听听。”   曹寅接过来奶娘手里的小包裹,抱到苏辰这桌上,笑着对屋子里的人道:“多谢大家来给犬子祝贺。”   酒席都吃过半、完全没想到今天还能见到曹家小公子的人们都有些奇怪。   按理说才三天大的孩子,不是都不舍得抱出来吗?   曹织造一开始也没有要把孩子抱出来的意思啊。   疑惑带来的寂静只有短短的一瞬间,随后便是对曹家小公子的各种称赞之声。   曹寅把小包裹放到苏辰面前,笑道:“要不要看看,毕竟收了您一个重礼呢。”   苏辰可不敢抱才几天大的小婴儿,只揭开包被看了看,想到曹寅死后阿玛还给他家过继一个儿子,就对这个小家伙能不能平安长大有些担心。   “他叫什么名字啊?”   曹寅回:“名字还没定呢,要不大爷给取一个。”   满席宾客:确定了,这位爷真不是普通人物,曹织造都让他给他孩子取名!   苏辰想了想,问道:“你们家取名有什么要求吗?”   曹寅说道:“没有什么字辈儿的要求,王爷随便取。”   苏辰知道曹雪芹他爹叫曹頫,就说:“叫曹颂吧,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   以后可别让我阿玛为你们家的家事操心了。   “曹颂,”曹寅念了念,笑道,“这名字朗朗上口,很好听。”   寓意也好,曹寅真心感谢王爷。   还在小包裹里呼呼大睡的小家伙不知道自己在席间晃一趟就添了个名字,再被奶娘接到怀里抱走的时候都没醒。   席散之后,苏辰去后院拜见了老夫人,也见到了曹寅才过门儿不到半年的原配妻子顾氏。   顾氏的身体看起来有些柔弱,说话细声细气,一点都没有苏辰在宫里见到的那些娘娘们的厉害。   不知道是江南女子都这样,还是顾氏本来身体就弱。   然后很关心曹家人健康的苏辰给老夫人说了些打拳能增强身体健康的话,还说以后把自己师父教的那套拳法给他们送来一本印刷册。   老夫人以为这孩子是担心她的身体,连连点头,合不拢嘴地表示她一定会每日坚持活动,争取活到能看见辰儿的儿子诞生。   苏辰:这话题没法聊了。   随后他又问顾氏在家里平日都做什么。   顾氏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好说话的贵公子,笑着说了自己平日的活动。   无非看书、赏花、听戏而已。   苏辰就跟她说江南地区很繁盛的纺织业,鼓励她在家可以研究这个。   有个具体的事情做,可能就不会早逝了吧。   把顾氏好笑得不行,点头答应了。   晚上曹寅回去,就听妻子向他打听辰亲王的事:“那位大爷,可娶亲了没有?”   曹寅忙道:“我想你也能猜到一些,大爷的婚事,咱们可插不上手。”   “你想哪儿去了,”顾氏嗔怪,“我只是看大爷关心女儿家,性情又好,想把我家里的妹妹给他做小。”   更高的可没想。   丈夫每隔几天都要向远在京城的皇上递密折,受天家看重的程度可想而知。   因此即便顾氏是个蠢的,也能猜到几分大爷的身份。   更何况,这位大爷真是出乎顾氏意料,身上没一点这个年纪的贵公子的矜傲或者风流气息,只这两样优点,给他做小都比跟江宁这些人家做正室要好。   曹寅摆手:“不行不行,大爷的事我们最好都不要插手。”   顾氏想了想,便没再说话。   总之大爷不会一时之间就走,近期她找个机会叫自家妹妹过来织造府做客就是。   晚上,苏辰又邀请李因笃、叶燮、顾景星,到曹寅的书房谈话。   主题只有一个,请他们帮忙清查草鞋夹船厂暗中卖战船之事。   之后几天,他们就经常在江宁县和江宁城之前跑,调查个卖战船的事,有暗卫帮忙,竟然跟扒土豆似的扒拉出来一串子。   什么偷挪钱财、苛待造船工匠竟都是小事了,甚至江宁县还有官员与当地地头蛇勾结开赌场、青楼。   简直蛇鼠一窝。   大半个月之后,一份密奏送到御前,很快江宁县从上到下十几个中心官员被江宁巡抚拉走审查,空出来的位置让京城许多待选进士眼热不已。   江宁县是很普通,但谁让他那里有草鞋夹船厂呢。   那可是个肥缺。   一时间,京城官场为江宁县这个地方的空缺热闹了起来。   但是很快大家就发现,他们热闹了个寂寞,因为皇上在第三天就宣布,由前翰林院检讨李因笃继任江宁县知县。   李因笃没有功名,京城的官员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有一瞬间的迷糊。   谁啊这是,竟然能隔空摘桃。 第187章 闲谈   李因笃,康熙十八年试博学鸿儒科而授翰林院检讨,在武英殿修过一段时间的晚明史,后因上书告老三十七次,皇上没办法,就准了他的疏请。   后来听说他在关中书院教过一段时间的书,这是怎么跑到了江南去的?   京城这边的官员怎么也猜不到,李因笃是辰亲王给推荐的。   都以为皇上还念念不忘这位老人呢,陈廷敬不是山西的吗?这两天陈家赁在京城的宅子就有些热闹,同时上门的人不多,但基本上没断过。   陈廷敬可无语,因为他跟李因笃并不熟悉啊。   汪琬跟他熟,还有顾炎武,他们早些年都是好朋友。   汪琬就有些莫名其妙,上个朝下个衙怎么总能碰见一些翰林院或者其他位置上的闲散官员。   ---   苏辰把李因笃摁在江宁县任上,自己也在这儿待了几天,大概安排好船厂工匠的吃住工作环境就走了。   草鞋夹船厂事宜先让老李先费点心,因为他爹安排的新任船厂长还没到。   是的,船厂这种事关国家安全和经济发展的地方,还是由朝廷派专人来管理比较好。   苏辰离开江宁府,一路坐船,两天后人就踩在昆山地面儿上。   既然南来了,必须去去看看两位师父。   苏辰给顾师父和归师父都准备了神龙公司的股份,再给顾师父带一些生活费。   顾炎武本来准备定居在陕西的,在曲沃经历了生死一线的事,心里想的还是故乡,于是便返回昆山。   二十四年之所以去南京,就是才回来去拜访友朋的。   前半生几乎都在飘零中渡过,早年困难,顾炎武以极低的价格卖了大部分祖产,祖宅也因为族人的觊觎陷害而没有守住。   但回到昆山的顾炎武并非无处可去,首先在朝廷炙手可热的三个外甥,徐秉义、徐乾学、徐元文都在他回来之后派人来送过房契地契。   顾炎武一律拒绝,借老友归庄的钱在昆山县外面买了一处地皮,盖上三两间茅屋,过起了自耕自种的生活。   只不过这种田园生活,显然没有老顾一开始想象的那么好。   清晨,田连阡陌都还在水汽很重的迷雾笼罩下时,顾家的篱笆院外就响起一阵震天动地的哭声。   “我那苦命的老头子啊,就这么被人白白杀死了,你要是地下有知,可要向阎王爷告状啊。”   一个穿着深蓝色细棉布衣裙的妇人就这么坐在外面的草地上,握着脚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怎么又来了?”   扛着锄头经过的几个农人面面相觑,走远了还回头去看。   “那老先生挺好的,昨儿个还教我家幺儿写字,这妇人来两天了,就没人管管吗?”走在中间面容黧黑的汉子几次脚步欲停,想回去把那个妇人拉走。   旁边一个人提醒道:“二哥,你少管闲事。他们间有什么恩怨,你知道吗?”   “这妇人嚎说杀人,也不见那顾老先生叫他家的小童出来驱赶,难道是他真杀了那妇人的丈夫?”   二哥皱眉怒道:“顾老先生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杀人?胡山岗,你那张嘴少胡咧咧。”   这几个农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地头走着,抬眼瞧见两个身穿长衫的人从前面走过来,自觉地分开在两边给他们让出道儿来。   走过去,这俩人相互看了看,穿着软粉色长衫的人道:“他们说的顾老先生是顾炎武老先生?”   青衣的笑了笑:“可不就是他。”   “赵兄,听说顾老先生是你家馆东的亲舅舅,怎么就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赵柯点头:“虽然是,但顾老先生对徐家为人行事十分看不惯的,连徐家人送吃送喝的过去他都不收。”   “顾家也是家大业大的,难道连一点家业都没有吗?”   “你是才来,不知道那些往事。”赵柯说道,“一二十年前,千灯镇的地有十分之一都是顾家的,可当年顾老先生没少做叛逆的事,还有叶家盯着族人算计着,到最后真真是一点儿没守住。”   说着走到前面,妇人的嚎哭声跟敲锣似的进入耳朵里。   俩人都皱起眉头。   “他们有什么恩怨?”邱明好奇问道。   “你还真问对人了,”赵柯向里面看了看,自语,“不是都解决了吗?怎么还来闹事?”   邱明心里跟爪子挠似的,不过也没说什么,见赵柯走向那妇人,他随后就跟了上去。   “大清早你就这么扰人清净,小心被抓到衙门里去。”赵柯唬着脸。   妇人的哭声一顿,抬头,就朝着他啐了口:“只管抓去,老娘正愁着没人给老娘养老呢。”   赵柯一个读书人,见妇人吓不住,赶紧走了。   赵柯和邱明今天天不亮就到乡下来,是为了给主家看地,徐家的马车在村口停着,车夫坐在村口的树墩子上抽着旱烟。   见他们两个回来,赶紧猛吸两口站起身,磕掉烟锅子还烫着的灰烬就走过来解绳子。   “两位老爷看好了?”   赵柯道:“差不多,咱们先到镇上吃个饭。”   车夫的肚子早咕噜了,闻言动作快了些。   上车之后,邱明就问:“赵兄,那妇人是谁啊?”   “顾家还没败落的时候,家里有个忠仆名为陆恩,先老夫人在时很信任这个人,顾老爷子一心都在书上家业自然是不管的,一律都交给陆恩打点。”   其实这些事也是赵柯从徐家老人儿处听来的,听了好几个版本,差不多让他把事情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顺治爷那几年,到处都乱糟糟的,顾老爷子是个读书读迂了的,”虽然他觉得如果他生在那个时候也会和顾老爷子一样反清,但时移世易,这个时候再那么说不合适,“常年出去跟着那些志同道合的人在外面活动,昆山破了时候,他家先老夫人竟然绝食殉国而死。诺大的家业没有主子,那陆恩免不得被养大了心,竟然跟想要顾家祖产的叶家串通,给顾老爷子安了个通海的罪名。”   “顾老爷子当时虽在外流亡,见到被缉捕的文书亦是愤怒不已,于是就偷偷潜回昆山杀了那陆恩。刚才在顾老爷子宅外嚎哭的妇人,就是陆恩的妻子。不过这件案子当年就在松江府结了,杀有罪奴,顾老爷子无罪释放。”   “陆家人是不是不甘心?”邱明听得入神,禁不住问道。   赵柯点头:“他们当然不甘心,陆恩死后这陆家的女婿就跟叶大老爷一起谋划抓了老爷子,当时很多人为之奔走才把这件案子移到松江府去审理的。要不然你以为凭借当年叶二老爷在朝中经营的那些势力,顾老爷子能活?”   邱明啧啧感叹,他是外面来昆山学习的学子,毕竟这里名家众多是个文运昌盛的地方,再没想到书香世家的恩怨如此让人惊心动魄。   “不对啊赵兄,我可听说当年顾老不愿应召博学鸿儒,还给时任礼部侍郎的文敏公写过信,是文敏公从中周旋,顾老的征召才免了的。”   文敏公说的就是叶家二老爷叶方蔼,二十一年,叶方蔼在任上去世,康熙让礼部拟谥号“文敏”,还派太子殿下亲自往京城叶府祭奠。   这样的殊荣,实为罕见,叶家也从昆山第二或是第三大家族,一跃而成为第一大家族。   昆山每任父母官到任,都会先去叶家祭奠。   赵柯笑道:“不过是冤家宜解不宜结罢了。”   顾家在昆山已经完全落在后面,叶家何不大度一些。再说当年谋夺顾家家产的人,一直都是叶大老爷叶方恒。   据说叶二老爷完全不知情。   可到底知不知,知道很多还是知道一点,或者有没有叶二老爷的授意,外人谁知道呢?   叶二老爷愿意摆出对顾家友好的态度,顾老爷子总不能还要硬给自己拉一个强大的仇人。   马车终于走出乡间的土路,上了去年才修起来的平整路面上。   邱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听说前年,顾老爷子在江宁府收了两个弟子,大有来头。”   赵柯听说得比邱明还多,笑道:“何止是大有来头,有传言说是辰亲王和这位。”   说着伸出手指比了个二。   邱明的脸色都变了,半晌道:“不可能吧,听说都行弟子礼了,皇上的儿子,尤其是——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给一个早年坚决抗清的人行弟子礼。   赵柯道:“总有些喜欢夸大事情,是不是的,咱们心里有数就成。不过现在江宁有一个曹主管,招揽众多江南江北的文人,昆山有些落后了。”   很多事情他们知道的都不如江宁府仕子多。   如果顾老先生的两位弟子真是,昆山的文风还是会慢慢起来的。   赵柯很纠结要不要辞馆,去江宁找找机会。   邱明倒是没想那么多,他笑道:“的确,世人都爱夸口,却也不想想事情的严重性。赵兄,你可知道叶家那个叫陈峰的下人?”   赵柯点头:“叶大老爷身边的得力人,你是想说他自称是前朝苗裔朱家后人,为招揽人改名为朱俊的那件事?”   “正是,他难道不知道,朝廷认真了,就算叶家枝大叶茂也可能被他牵连到家破人亡?”邱明真的是非常不理解。   赵柯道:“叶家这两年,行事颇为叫人惧怕,昆山这一亩三分地的传闻,只怕很难传到真正有能力管的人耳里。”   这时,车夫在外面道:“二位老爷,进了镇子了,打算吃些什么呢?”   赵柯掀开窗帘瞧了瞧,不远处是一家面店,他说道:“去前面吃碗面吧。”   “好嘞。”   车夫扬起马鞭,就把车停在那家面店外,车夫去停马车,赵柯和邱明先进面店,还没有刚跨进去,便听见一个人的声音非常响亮:“我大哥是朱俊,朱家的后人,你知道是哪个朱家吧?而且我大哥现在是叶家的二管家,连县衙的师爷都跟我大哥称兄道弟的。”   然后看见这人是正在跟一个玉面少年郎在吹嘘,赵柯眼见少年郎一副从瞪大眼睛到点头佩服的模样,心里一阵惋惜。   又一个外地人要被那朱俊讹诈了。   不过,叶家的事,他根本不敢管,否则在昆山待不下去都是轻的。 第188章 马蜂窝   赵柯和邱明坐在旁边的一张桌子旁,邱明还想问叶家那个自称是前朝苗裔仆人的事,但被赵柯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那是朱俊的狗腿子。”   邱明这才注意到,他刚才只顾想自己的事情了,根本没有听到前面那张桌子上的对话。   只听那狗腿子又道:“你来昆山是想做什么生意?盐还是煤?”   如今北方燃煤盛行,再加上各种窑厂所需,大宗走煤比盐还赚。   苏辰真是睁大了眼睛,问道:“怎么,煤不是北方的吗?你们也能有门路?”   现在的煤并不像盐一般官营,而是官营私营共存,普通私营的煤并不如官营煤的质量好而已。   这个自称朱一的人得意道:“什么门路!要煤吗?你只说你想要几十万斤的,我们家大哥都能给你弄到。兄弟,你别小看盐,那些大盐商天天叫穷,其实都是糊弄门外人呢。弄个几万斤的盐引,所赚完全不低于煤。”   赵柯皱眉,还是那老一套。   弄个假盐引,或者随口一通乱吹,说认识这个煤厂认识那个煤厂的管事,张口就要要几百两的打点银。   事情最后成不了的话,顶多退回去一半银子。   外地来的商人有几个是有多厚的根基的,到最后还不是要吃下这个哑巴亏?   今天这个衣着富贵的小公子,只怕会给坑得更惨。   赵柯正想做什么事打个岔,就听见那小公子高兴道:“行啊,我家里有船,打算运个二十来万斤的煤到这边来,你们要是有门路,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   朱一闻言,眼睛都在发光,连声道:“可以可以,我们这儿关系是够硬的,但也需要打点啊。”   搓来搓去的两根手指都快伸到苏辰眼跟前了。   苏辰转头,对站在后面的暗卫道:“赵涛,银子呢?”   赵涛是头一次跟苏辰出来的暗卫,接不上王爷的眼神,王爷要银子,他立刻就把银子掏了出来。   满满的沉甸甸一个荷包,目测少说有一百多两。   朱一没想到今早撞到的这个是十足的大肥羊,看着这么个荷包,屁股底下都跟长了钉似的,但心底的警惕并没有被他丢掉。   只是朱一还没来得及问,苏辰已经笑着道:“出门的时候我爹给了我好几千两呢,这些您先拿去用,少了再来找我。”   朱一:这是什么样的傻儿子?   几千两,怪不得一出手就是这么大一兜子。   苏辰打开荷包,拿出来两锭成色非常好的银锭子放在桌子上:“先给你二十两。”   看来也不是个纯傻子,但就是这样的人才比傻子好诓。   傻子都认死理儿,有点脑子的人喜欢自作聪明,才容易掉进自作聪明的陷阱里。   朱一伸手把两个大银锭搂在怀里,笑道:“够了够了,小兄弟,看在你这么上道儿的份上,我马上就去给你办事。”   苏辰叫住起身欲走的人:“先吃了饭不迟。”   “你不知道,今天我们家正招待一位大人,他跟山西知府家有亲,我怕去得晚了人就走了,”把银子揣到怀里,朱一的谎话张口就来“兄弟,你等着,一会儿我大哥就来引荐你。”   朱一跑出面馆,赵柯正想提醒这个小兄弟快走,二十两银子就当破财消灾了,一会儿等那朱俊过来,不知还要被诓走多少。   给个假盐引或者假门路,一个商人能找什么人申冤去?   “小公子,”赵柯刚转过身,外面就跑进来一个腰带歪歪系着的瘦子,他跑过来,先向赵柯见礼,“赵先生也在呢,听说贵东家想在乡下盖个庄子,找好地方了没有?”   “朱老三啊。”   这也是陈峰改名朱俊之后,闻名而去的一个狗腿子。   朱三笑道:“是呢是呢,我兄弟说有位贵客叫我先陪着,就不跟你闲聊了。”   说着他走到苏辰面前,深深地打了个千儿。   “公子有礼了。”   小二端着几碗面上来,赵涛马上就把怀里揣着的筷子、勺子等物拿出来。   朱三瞪眼道:“这么讲究呢。”   “出门在外,我爹不放心,”苏辰拿食指敲了敲碗沿,“连碗都是我们自带的。”   朱三这才发现,他手边的碗是金丝边儿的,即使这会儿室内没有什么光芒,也灿盈盈的。   怪不得老大说这是一头大肥羊。   朱三更加谄媚:“那您慢慢吃饭,一会儿我们大哥就来了。”   “好,”苏辰道,“不过我是要探亲去的,我吃完面就得走。”   “那您不做大生意了?”朱三哄他,“你家亲戚是哪里的,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去?”   苏辰想了想,道:“一会儿叫我的仆人在这儿等着吧。”   赵涛:爷,我得一直跟着您。   朱三先应着,心想他们大哥肯定一会儿就来。   大哥家距离这面馆近着呢。   然而左等右等,连朱三自己要的一碗面都吃完了,大哥还没来,老大也不见个影子。   苏辰起身:“真不能等了,我先去看长辈。”   朱三笑道:“急什么,我们镇子上好玩的地方多着呢,不如先带你看看去?”   苏辰已经起身走了,他伸手想抓,手腕差点没有被那个一言不发的护卫给撅折。   “疼疼疼,快放手,”朱三惨叫,“别到最后生意做不成反是结了仇。”   赵涛放开手,朱三往后趔趄好几步,阴鸷的眼神在赵涛身上扫过,要不是看你们是头肥羊,昆山县衙就是你们的下一个去处。   千灯镇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繁华景象,偶尔看见两个摆地摊的,也是瑟瑟缩缩一脸愁容,苏辰一路走着出了镇子,心底的冷笑凝固在唇边。   这地方,还真是被某些人的人给遮住了天啊。   昆山县叶宅,朱俊正在前院伺候笔墨,有个小子快跑进来,提着笔的叶方恒道:“什么事?”   那小子看了朱俊一眼,道:“大老爷,那个陆恩的婆子又来了。”   叶方恒皱眉,问朱俊:“不是早就把这家人打点好了?”   朱俊笑着回道:“奴才给了他们家十八两银子的安家费呢,可这婆子不甘心,早些年顾老爷子不在,她想发泄也找不到人才没声儿。现在人又回来了,杀夫之仇,哪能不报?”   叶方恒提着的笔顿在半空里,朱俊小心地觑着他的神色,说道:“大老爷,咱们和那姓顾的仇怨也不少。别的不说,那八百多亩肥田---”   叶方恒的脸色一瞬间非常难看。   朱俊又说道:“况且,江宁那边都在说,姓顾的收了两个了不得的徒弟,如果他想要回顾家祖产,二老爷又不在了,咱们能守住?”   叶方恒沉默片刻,说道:“不为那些田地,只为着当年差点逼死他,这件事恐怕也不好善终。”   朱俊正有此意,两家若是好了,早年夺地陷害入狱的仇还不是都要他一个仆人来背?   所以,斩草要除根。   姓顾的要么一辈子躲在外面,要么就别活着待在昆山。   叶方恒为难:“现在想办他,可不像当年那么容易。”   当年,顾炎武没少跟人从事抗清活动,他结交的,都是朝廷反贼钦拿要犯。   那时候都没把他弄死,更何况是现在。   朱俊向外看了看,刚才跑过来那个小子立刻识趣儿地退了出去。   “老爷,您忘了,前几年皇上开博学鸿儒科取天下贤才,他是宁死都不愿意去的。”朱俊两只眼睛里都是算计,“现在他就能想开了吗?他是不会跟朝廷的人摇尾乞怜的,而且我还找到一个好东西。”   一张诗笺被他掏出来奉上。   叶方恒搁下笔,读道:“东风吹江水,一夕向西流---”   这是?   朱俊笑道:“顺治十年,张名振军从长江口一路大胜,他登金山遥祭孝陵,这首诗就是那顾老头子欢欣鼓舞之下写的。您看他后面这一句‘忽闻王旅来,先声动燕幽’,您见过比着更明显的反诗吗?”   叶方恒笑了笑,道:“给童县主送去,叫他看看,咱们昆山不能窝藏这么大一个反贼。”   身在朝廷十几年,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朝廷上面对汉人心中反抗情绪的忌讳。   童县主收到了叶家仆人的告密诗并没有立刻去抓人,毕竟顾老收的两位徒弟到底是谁,现在还没有个定论。   万一真的是那两位,他把顾老当作反贼抓上去,明晃晃牵连两位皇子,皇上到最后会治谁的罪他都不用猜的。   不过叶方恒的面子也不能一点都不给。   童县主犹豫半晌,他还是先写个折子递给上官裁夺吧。   ---   小童正忙着收拾穿的用的,老爷子在旁边却很悠闲,道:“不用带那么多东西,我的书带着。”   小童不理解:“老太爷,咱们为什么要躲?那个泼妇再来,我去县衙告状去。”   “她又没怎么样,抓了能干什么?”顾炎武并不觉得自己当年做错了,但此时也的确是不想跟一个老妇人计较,“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人不想我回来,在背后挑唆呢。去县里看看,把问题从源头解决才是要紧。”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声:“顾师父。”   顾炎武一惊向外看去:“是辰儿来啦?”   这小家伙拜师的时候就说他原本有个师父,不愿叫他和老归师父,他还以为拜了师又要反悔,谁知道他张口就是一句“顾师父”。   反正有老归和自己两个师父,本来要有个区分的。   大师父二师父还没有顾师父好听。   顾炎武走出门,看见来的果然是辰儿,非常高兴:“快进来快进来。”   拜师之后他们见面的次数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自己这个师父就是写信给书教导了一些,其余地方根本没有显示出师父的作用。   “吃饭了没有,”顾炎武转身道,“昌隆,别收拾东西了,去给大少爷做个糖水蛋。”   苏辰:“走一路正好渴了,谢谢顾师父。”   顾炎武让他去坐凳子上休息:“先歇着,凑巧我前段时间出门,搜集了几本书,你拿回去和成儿好好揣摩,不懂的写信问我。”   说着拿了两本薄薄的书出来,扉页都烂了。   苏辰接过来:“是什么书啊?”   “明朝的一些理学书,”顾炎武在旁边坐下,“为师看了看,虽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但议论恳切,说得很好。”   苏辰就不感兴趣了,道:“那我带给成儿,叫他多看看。”   看一些大道理还是有用的,但苏辰的兴趣点根本没有培养在这方面。   顾炎武笑了笑,也不逼迫他学这些。   既然弟子来了,他就不出门了,昌隆做了糖水蛋回来又被打发去村里买只鸡。   “中午吃鸡汤焖饭。”顾炎武说道。   苏辰道:“好。”   不过他头一次来顾师父住的地方,真的很简陋,比他当年和师父住的山上茅屋还要简陋。   苏辰把自己带的钱拿出来,道:“吃过饭,我陪您去镇上买个好宅子,乡下这样的地方,偶尔想来缓缓心情可以住。而且乡下没医没药,生病了很不方便的。”   三个外甥给钱给物他看都不看一眼,小弟子给的,顾炎武笑笑就收了下来。   昌隆买了鸡回来,这还要亲自杀鸡,炖鸡又要土豆配,跑到外面看杀鸡的苏辰问了问顾师父种的两亩地,带着赵涛去扒土豆去了。   等他回来,却看见家门口多了两个人,一个是朱一一个是朱三。   朱一明显知道这家是顾炎武住的,皱了皱,问苏辰:“小公子,你来看的亲戚,是他?”   苏辰:“你这是什么语气?我的亲戚不能是顾师父?”   朱一笑了笑,道:“没什么。那什么,小公子,您的事儿我跟大哥说了,大哥说盐引手头就有,已经给您弄来了盐引,你看看,六万斤的。”   苏辰不信:“这么快,你们家是管盐的?”   朱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苏辰:“不管盐,但我们有途径。您看看。”   苏辰拿过来一瞧,哎呦妈,这张假盐引做得不要太不走心,“我不要,你这个是假的。”   朱一脸上的笑容转瞬间变成阴狠神色,“假的?这明明是我家大哥费心给你拿来的,中间花了我大哥多少银钱和人情,你一句是假的就不想认了?”   赵涛看着这场景,脸上的神情有些麻木。   这些人胆大包天的程度,他都没有见过。   苏辰:“我见过真的盐引,你这个就是假的。再说了,我要的是能煤又不是盐。”   抱着刚扒出来的土豆便转身进家门。   朱一冷笑道:“小公子,我劝你一声,最好乖乖掏钱把这个盐引买去,否则可不是好玩的。”   苏辰停住脚步,转身问道:“那你说说,怎么个不好玩?”   话音未落,一群差役从村子里的方向冒出来。   朱一道:“这人诓骗我家钱财,劳烦各位哥哥了。”   苏辰都没有反应过来,一个上前抓他的差役就被赵涛掀翻了。   差役们本来都笑嘻嘻的,见此瞬间暴怒,“竟敢打伤官差,你们这是要造反!”   苏辰真被气笑了,“打他就是造反,造得谁的反?你的吗?”   暴怒的这个官差瞬间白了脸色,朱一道:“刘大哥,你可看见了,这小子真是一副油嘴,无理也要讲三分。”   刘姓官差抽出腰间明晃晃的刀,一脸凶相:“老实地跟我们去县衙,说不得花些钱还能绕出你一条命来。”   苏辰没听见一样,转身就抱着一串土豆子进了篱笆院儿。   赵涛一个人,把这群人打得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刘姓官差还想叫嚣,啪一块金牌被扔到头上,骂骂咧咧捧起来一看,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赵涛说道:“叫你们的县主过来。”   刘姓官差整个人都抖成了筛糠,双手捧着金牌,跪起来把金牌送回去。   赵涛捏回自己的金牌,他有点洁癖,拿出来手帕子包着才揣了回去。   朱一朱三看呆,朱三没有朱一有脑子,当下上前问道:“刘爷,是什么人也不能这么饶了他们呀、”   然后被刘姓官差一下子踹得原地转了个圈。   朱一拉住朱三想走,刘爷道:“把他们两个给我抓起来。”   还在哎呦的差役们只能忍着身上的疼,爬起来将朱一朱三用铁链子锁住。   朱一好声好气道:“刘爷,咱们是一家人,您可不能听外来人的挑唆啊。”   同时他已经快速转动心眼,猜到今天他盯上的这两个外来人身份必然很高很高,若不然,就算是巡抚家的亲戚,姓刘的也不敢对他这么不客气。   所以,惹到不能惹的人,只有一个法子,找机会逃,在外面躲一阵子再说。   顾炎武见闹剧散场,也没问苏辰身边那个护卫拿出来个什么样的腰牌竟然如此好使。   他只问苏辰:“确定能治得了童剡,他可是个老泥鳅。”   苏辰拿着土豆蹲在一个木盆边削皮,说道:“能,老泥鳅也有害怕的东西。”   现在的官儿最怕谁?   他爹呗。   顾炎武就看着自家弟子蹲在那儿跟个老厨似的削着土豆皮,他带来的那个护卫没看见一样,蹲在水井边洗他那块金牌子。   他还真有些糊涂,小弟子到底是个身份啊。   半个时辰后,顾家小小的厨房里飘出一阵一阵的鸡汤香味,刚刚一路不停赶到的童剡忍不住狠狠地咽了口口水。   刘官差的腰都快弯得跟地面平行了,童剡突然停住脚步,刘官差也赶紧停下来,一阵头晕眼花。   童剡道:“你确定没看错?”   一路上已经问了十几遍。   刘官差一点都不敢不耐烦,再次道:“是的老爷,御前侍卫的腰牌,背面还有花纹。”   童剡不敢再心存侥幸。   “昆山县县令童剡,求见大人。”到门外,童剡双手抬起作揖,深深弓腰。   苏辰正和顾师父坐在屋子里鸡汤米饭,听见这很大的声音,好奇地向外看了看:“人来了?”   赵涛抱着自己的一大碗米饭,走到外面,童剡看见这个人,迎着光那一身的气势让他心底再无半分侥幸。   “童剡见过大人。”   “等着吧。”赵涛又转身回去了。   童剡在外面忐忑的心都吊在了嗓子眼儿。   完全不知道,叫他惧怕的那位大人正一边吃饭一边问赵涛:“昆山县令就这么来了?他都不怀疑一下你的身份验下证件吗?”   赵涛说道:“爷,没人敢仿造我的牌子。”   苏辰举着筷子摇了摇,道:“事事无绝对。”   顾炎武交代:“叶家的人向来狡猾,今天这个盐引的事儿,你还弄不倒他们,吓唬一下子就算了。”   “放心吧顾师父,我已经让人去搜集他们的罪证了。”   其他暗卫也不是白给的。   吃过饭拍拍肚子,苏辰站起身:“昌隆,你的饭做得不错,有些大厨的天分在身上,好好研究厨艺啊记得。”   昌隆:老太爷收的这个徒弟,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竟然敢把昆山县县主在外面晾大半个时辰。   童剡在外面等着,几度怀疑也不敢冲进去查问,就要等得没耐心了,里面出来了两个人。   他以为的大人,竟然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想到那个关于顾炎武弟子的传言,童剡终于忍不住跪了下来。   苏辰坐在赵涛给他搬出来的椅子上,先问道:“你是昆山县县令?”   “下官正是。”   跪在篱笆院墙外的童剡战战兢兢回答的声音响起。   苏辰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下官,下官,”童剡结巴道,“下官不知。”   苏辰把自己的玉佩交给赵涛,赵涛拿过去给童剡看了看。   当看到蟠龙围着的一个辰字时,童剡差点白眼一翻晕倒。   苏辰道:“不知道我是谁你还跪得那么麻溜?”   童剡心里苦,谁能来告诉告诉他,传说中的辰亲王怎么是这样一个性子?   “下官下官是看您容貌不凡,认定您不是普通人。”   他的声音都快带了哭腔。   但苏辰并不准备放过他,说道:“你又不是火眼金睛,你认定的就准了?万一我是个骗子,你说怎么办?”   童剡真的要哭了,这辈子唯二的两次进宫,一次是六年前高中进士在金銮殿上,一次是授昆山县令时进宫陛辞。   两次身边都有一堆人,他在人群里连看到皇上脸的机会都没有。   突然就给他面前送来这么一个大佛,说话还这么角度刁钻的为难人,他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足足呆了一炷香的时间,童剡才想到一个答案,小心道:“下次若再有高官莅临,下官一定会好好确认。”   真不容易。   还能想出答案。   苏辰点头道:“你知道就好,这次就算了。”   童剡这个样子真的不奇怪为什么有人能装钦差装成功。   看来朝廷还需要给官员们都弄一个头像,一期一期地在邸报上展示,让内部人员都了解一下上官的长相。   童剡跪在地上擦了擦不停往下流的晶莹汗珠,而随他来的那些差役,此时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安安静静把头埋在地上。   刘哥更是心里不停地哗哗淌苦水,他跟叶家走得最近,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叶家要完。   还没刚这么想,上面已然问道:“童县主,听说叶家有一个前朝苗裔,他还打着前朝苗裔的名义招揽了很多小弟,你知道吗?”   童剡一下子歪了歪,赶紧跪端正,回道:“下官不知、”   苏辰:“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童剡马上改口:“下官其实,听听说过一些。”   “虽然他们家光明正大这么做,没有谋反的意思、”   咕咚,是童剡一头撞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心理素质?   苏辰继续道:“但你是县令,掌管昆山县的政务风俗教化,这样的行为,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加以劝导?前朝已然过去,是不是前朝苗裔大家都不应该计较,但是打着前朝苗裔的幌子招揽人,这有点瓜田李下了吧。”   “您说的是,”童剡双臂抖索着撑在地面,“下官这就把那个朱俊抓起来,严加拷问。”   苏辰皱眉:“什么叫严加拷问?只要没有明确的叛国之举,不许罗织罪名,虽然他是用前朝苗裔的名义纠集人,但我看他们所行所为,跟黑涩会没有差别。对黑涩会怎么处理的,就怎么处理他们。”   童剡:---听不懂。   “爷,什么是□□?”   苏辰给他解释:“就是一手遮天,让这昆山县百姓看不见青天的一帮地头蛇。”   童剡眼前彻底一黑,大声道:“下官知道了。”   里面,顾炎武和小童昌隆全程在听。   顾炎武神色复杂,昌隆满脸佩服。   “老太爷,小公子真厉害。”他说道,“还是个好人。也不知道小公子是什么身份,不过这下子,朱俊那一伙子要完蛋了。”   不仅朱俊一伙儿完蛋,叶方恒也被抓了进去,徐家人一时人心惶惶,几天后,昆山的消息传到京城。   徐乾学看到家信像是看到了满天小星星,他不敢犹豫,马不停蹄就到皇宫去请罪。   又过半个月,朝廷钦差来到昆山。   遮天蔽日的昆山三徐、叶家大宦都在审查范围内。   苏辰离开热热闹闹的昆山时,有种自己又捅了个马蜂窝的错觉。 第189章 调戏   见过归庄师父,他们在昆山县东边的渡口坐船离开昆山,赵涛问自家小主子:“接下来去哪儿?”   苏辰想了想,道:“去罗家村养猪基地看看。”   只知道罗家村养猪基地办得不错,还没亲眼去看过呢。   两天后,苏辰和赵涛抵达罗家村养猪基地,因为全村大部分人都养猪,这里的味道不太好闻,但却是附近村庄都羡慕的一个地方。   猪栏里一头头大肥猪,让那些特地来取经的人都羡慕地流哈喇子,此外,还有很多过来贩猪的商人。   这个小小村庄,早已和罗涛跟苏辰形容的不一样了。   “赵涛,今天咱们见的这个人和你同名,待会儿见了你们可要喝一杯。”   赵涛有印象,这里盖猪圈的钱当初还是他领了命令送来的。   苏辰和赵涛一路问人,找打了罗涛家中。   罗涛家现在四面都是水泥打底砌起来的猪圈,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们到的时候,罗涛正在和两个风尘仆仆的人谈着什么,一抬眼看见小公子出现在自家院子里,他忍不住揉揉眼睛,然后腾一下站起来。   “小公子,”罗涛起身,噗通一声就朝着苏辰跪了下来。   苏辰抬手:“快起来吧。”   罗家院子里只剩下一家待客的房间,罗涛就把人引到此处,让小公子坐好,他再次跪下来郑重磕头。   这次苏辰就叫不起来了,罗涛坚持磕完个头才起身。   苏辰是来看看养猪基地的发展情况的,很快就话到正题上。   罗涛是个读书人,他不仅做着养猪笔记,还把隔差五从外地来罗家村买猪苗的人记下来,姓名地址拿走多少猪苗都记得很清楚。   公子关心养猪的情况,他立刻把这一年来又记的厚厚的一个本子拿出来。   苏辰看了两页,才发现连苏州那边都有结团过来买猪苗的。   而罗家此时的格局,就是猪圈不停在扩的结果。   罗涛本来想把猪圈往山边扩的,但是村里那些和他一起养猪的人看过村子和延伸到山边的地形,大家聚在一起商议,最后决定把住的地方往外迁。   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除了考虑到地形风向等原因,还因为猪圈准备外扩的时候,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已经不缺钱了。   而村子里原先大家住的房屋,基本上都是木石结构的茅草屋,拆迁改猪圈都非常方便。   村里的住宅区集中到山边的阳坡之后,罗涛还画了个简易的罗家村地形图。   苏辰想知道什么,就有很多直观的东西可看。   中午是到山上的罗家民居吃的午饭,罗家人还挺有生活情趣的,这个建在山上的屋子周围种满了桃柳,此时春季,草木萌发,只要一出屋门满目都是绿意,沁人眼目。   苏辰都觉得罗家这个住处特别好。   午饭由罗涛妻子张氏一个人张罗,有农家特色的凉拌菜,还有用上等五花肉做的红烧肉,汤是大骨头汤。   主食则是北方的面食,蒸的特别大的特别宣软的馒头。   苏辰吃了一个半。   原来罗涛的妻子是北方流亡来的,对北方各种的面食非常拿手。   苏辰本来只打算在罗家村看一看就回去的,但是罗家的居住环境这么惬意,饭菜又这么合胃口,他便问赵涛:“咱们要不然多住两天?”   爷这么问他的时候,赵涛嘴里还残留着红烧肉的甜咸香味。   第一次发现猪肉有这么大的魅力。   赵涛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并且问苏辰:“爷,中午能不能让罗家娘子给咱们还做红烧肉吃。对了,还要刚出锅的大馒头。”   赵涛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当年因为家里揭不开锅才被暗绣卫吸收,渐渐进入核心之后,他依然改不了好吃的习惯。   以前领了任务出去调查,只要不那么紧急,他都会顺道买些好吃的。   不过跟着爷出来之后,赵涛才发现天底下的好吃食也是分着级别的。   苏辰听了赵涛的要求感觉非常好笑,对荣广培养出来的暗绣卫们也算了有个全面的认识,个个都没有被磨灭掉本人的个性啊。   “猪肉的吃法多着呢,今天晚上咱们让罗娘子给炖大锅排骨吃,保准你喜欢。”   赵涛眼睛亮起,他知道,宫里最会吃的非大爷莫属。   因为苏辰打算住下来几天,下午罗涛就挑了最好的一头猪宰了。   晚上繁星满天,苏辰和罗家一家人坐在夜空下,就吃上了大锅炖的排骨,铁锅周围还让罗娘子贴上了一圈饼子,沾到汤汁儿的那一部分上边有点点焦壳,最是好吃。   第二天早晨吃的是皮蛋瘦肉粥。   现如今集市上的干菜铺子里已经有卖皮蛋的,不过要六文钱一枚。   对于已经不缺钱的罗家人来说这仍然是很少吃的奢侈品,苏辰点这个饭,罗涛便天不明就去了集上买来一兜子皮蛋。   苏辰和罗家的孩子在一起玩,听他们说起才知道这边的皮蛋价格。   宫里有制作皮蛋的方子,苏辰以前见御厨做过一回,他还帮忙配了一些香料来着,其中需要到的各种香料、配料他都记着。   于是苏辰就和罗家的孩子说了,他们如果感兴趣,可以做来自家吃。   在罗家愉快地待了两天,苏辰和赵涛两个吃货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而在镇上等着他们的其余暗卫都快怨念地生出蘑菇了。   从罗家村养猪基地离开之后,下一站杭州。   找陈昊子,即当初和罗涛一起找门路刊印书籍的陈扶摇老先生,他那本花木种植书也已经出版,是作为清朝农畜发展系列书第一编出版的。   书名为《花镜》,和苏辰在路上买到的那本张宗法的《农纪》、罗涛家的养猪心得,连同宋明时期有名的农书一起出版。   陈昊子现在着重研究育种、嫁接,朝廷特地在杭州设立了一个育种站,主管人员就是陈昊子,秩七品。   但并不用参与县里的政务活动,说官非官,但是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却非常高。   陈家到处都是花木,虽然才二月,却也有鲜花盛开,他们家就跟一个小花园似的。住在锦绣花堆里,陈家连吃的也雅致。   苏辰这次是带着出门时带的所有暗卫在陈家居住了两天,走的时候感觉身上都沾染了花香。   当然,也带了不少果木回京。   有一款樱桃树是陈老爷子给苏辰推荐的,经过他几次嫁接,这种樱桃树结出来的樱桃又大又圆。   苏辰直接带了八颗这个樱桃树,打算一回京就种到畅春园去。   到京城这一天,天空中飘起了毛毛细雨。   牛毛细雨像是都有牛毛的轻盈质感,落在人身上会在最开始的时候蒙上绒绒的一层水珠。   今天的温度不低,苏辰把头顶的帽子摘了。   现在他这个发型和九十年代港风清剧中的是一样的,看起来有点女扮男装的意思。   进城之后,还真碰上一个不长眼的,非要说他是个女人。   “小妞儿,看你长得不错,何必做男子打扮在街上讨生计?跟爷回去,一定叫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苏辰手里还牵着进城门时下来的马,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油腻男嘴角抽搐。   赵涛和另外两个一起跟爷进城的暗卫用一种你很勇的目光看这男人。   跟他们大爷跟前说爷,最后可能真变成爷,老爷爷,走路需要弯着腰拄拐杖的那种。   果然根本没用他们出马,想要靠近的油腻男被他们大爷踹得倒在地上。   “臭娘们儿,你不怕死就别走。”油腻男爬起来,放着狠话就要跑。   一看就知道怕了,要是有些人便算了,可苏辰不想算,瞧这油腻男刚才挑他下巴的动作挺熟练,应该没少这么调戏良家妇女。   天子脚下,他阿玛眼跟前,坚决不能有这样的老鼠屎碍眼。   苏辰转头对看热闹的赵涛几人道:“还看呢,把那小子抓起来,送到京兆府,败坏风俗破坏街坊安定和谐的环境,关他一个月。”   得嘞,辰亲王把罪名都给您定好了,走吧咱。   赵涛和一个暗卫上去把人抓了。   剩下一个护送着苏辰,则继续回宫。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头上戴着帽子的公子从看热闹的人群中走出,粗着嗓子道:“且慢。”   苏辰:这个才是真的男扮女装吧。   少女看着苏辰,道:“这位公子,他方才并没有怎么样你,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看热闹的有家就住在这附近的街坊,闻言都皱眉看着后出现的这个人,吴老六就是个祸害,谁家的小妇人单独出门都怕他。   好不容易今儿个碰见硬茬子,怎么还出来一个搅局的?   苏辰上下打量这少女一眼,问道:“要他这么侮辱你,你能算了?”   少女脸颊一红,有些焦急地上前几步,快到苏辰跟前的时候被后面的暗卫一步上前拦住了。   刚才就是他们阻拦不及时,才让一个地痞恶心到王爷。   这个女扮男装的少女便也停住脚步,跟苏辰隔着一步的距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姐姐,我知道你生气。可是这个人我认得,他姓吴,家中排行老六,有个姐姐嫁给了京兆府的班头儿,你前脚把他送到京兆府,后脚他便会被放出来。”   苏辰听到姐姐那两个字是眼睛就转圈了,他喉结可是很明显的,没看出来?   少女的确根本没有注意到,给苏辰出主意:“你要是想出气,不如叫你的手下把他抓到城外打一顿。”   苏辰笑了笑,道:“多谢你的建议,不过我在京兆府也有熟人。” 第190章 鹧鸪   少女惊讶。   “不是一般的熟人,绝对会让他得到该得的惩罚。”   说完,苏辰就走了。   并没有和这个少女多说什么的意思。   吴六也叽哩哇啦的被赵涛带走。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站在原地看着苏辰离开方向的少女被突然跑来的一个瘦小的小厮抓住:“姑娘、公子,咱们才到京城您就乱跑,夫人已经跟老爷说了您很多坏话了。”   不见自家姑娘说话,丫鬟便直接拽着走:“咱们快回家,不然老爷对您要更不喜欢的。”   少女这才回过神来,不在意道:“他不喜欢就不喜欢,那小院子憋屈得不行,什么时候咱们能回去?”   “回去什么呀,老夫人都来了,”小丫鬟抓着他家姑娘的胳膊,两人沿着街边往内城走,“就算被撂了牌子,您也得在京城嫁人。”   想到今年必定会举行的选秀,少女心里也有几分期待。   到了内城,来来往往的马车明显比他走那时候增多了,现今的马车一律是玻璃窗橡胶外胎,没有这两样的都是不上台面的标志。   而若要区分一辆马车是男丁还是女眷,只看玻璃窗后面的窗帘就能分辨出来。   这一路过来,所看见的基本上都是女眷乘坐的马车。   内城中一些店铺,比如首饰、布匹店外面停着的车也不少。   苏辰还看到,跟粉饼厂合作的那些胭脂铺外面打着促销的牌子。   “这是怎么啦,京城有什么大事?”   赵涛想了想说:“王爷,再过几个月,孝懿皇后的三周年祭就到了,皇子们皆可除服。”   苏辰:明白了,这是选秀要必不可免的开始了。   “我就应该在外面待个大半年再回。”   正说着,又一溜长长的队伍从后面走出来。   马车上有个陈字挂牌。   苏辰听到路边站着的几个人说:“这是海宁陈氏?昨儿个,江宁吴氏才进京。今年京城可要热闹了。”   难道这次的选秀不限制在八旗内部?   张府。   张琰端着一筐炮制好的药刚从后院走出来,就看见被家下仆人引着进来的辰亲王。   “王爷,您这一出京就是月把,可算舍得回来了?”   苏辰笑了笑,道:“出去一趟才知道要办的事情多着呢,怎么,张博士,你还想我了不成?”   张琰放下手里的竹筐,转身到屋里拿出来一个民间常见的陶瓷鹧鸪,不常见的是,这个鹧鸪的眼睛是金子做的。   两边金子做的眼珠子加起来有一两金子的样子,这算是个金贵玩意儿了。   自从有人把这东西送过来叫他代为转交给辰亲王,张琰就一直放在心上。   “这个送来一个月多了,”张琰递给苏辰的时候这么说,“对了,那人说他家主人叫艾五,是王爷的好友。”   宫外的还知道王爷的身,想必是王爷在外面交的朋友。   张琰就一直记着这件事,王爷回来了马上拿给他。   而苏辰听见是艾五,马上追问:“送东西来的人有说过他们住在哪里吗?他什么时候来送的东西?”   张琰远远未料到辰亲王会这么激动,应是关系很不错的熟人吧。   “您走的第二天下午,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人送来的。”张琰摇摇头,“住哪里却没说,只说您拿到这个东西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苏辰把手里的鹧鸪翻来覆去的打量一遍,也没有意会到什么意思。   先把鹧鸪揣起来,回去了再仔细检查。   “对了,怎么不见小狗牙?”   张琰又拿着布袋子在装他的药材了,闻言惊讶地抬头看了苏辰一眼:“您还真把那个小家伙放心里了?”   看了看门外拴着的马,张琰一脸不可思议:“不会是连皇宫都没回,先到的我这里。为了看小狗牙来着?”   之前以为王爷只是看小家伙可爱,现在这样子张琰都要怀疑,小狗牙是不是王爷在外面的沧海遗珠。   苏辰看到张琰不停变换的脸色,翻了个白眼道:“瞎想什么呢,我就是觉得和小狗牙投缘。”   “哦,”张琰又背过身去捡药材,“薛家娘子去了粉饼厂外面的妇幼保健院,一家子都搬到沙岗地去了。”   苏辰点点头:“行吧,我先走了,你继续忙。”   张琰提着布袋子追出来,叫住苏辰道:“说句僭越的话,你现在正是娶亲的年纪,可别对不相干的小孩儿表现出特殊的关注。”   虽然你爹是皇帝,天底下想嫁你的女人很多,但是你如果品德不修,真正的好女子不会选择你的啊。   苏辰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有想出这个好主意。   他翻身上马,朝着张琰拱了拱手:“多谢你的提醒了老张,有空出来找你玩。”   张琰看着骑马离开的辰亲王,突然有种不对劲的感觉,王爷是真的在感谢他提醒?   ---   康熙这儿,半个时辰前就有人来禀报,说是王爷进城了,一个多月没见自家儿子的阿玛愣是干等了半个时辰。   刚批两份折子,梁九功从外面走进来,笑着道:“皇上,辰亲王求见。”   康熙把手里的折子扔到一边,语气凉凉道:“他还记得有个阿玛呢。”   辰亲王半路拐弯儿,先去张府看一个小家伙的事,宫里刚才就得到了消息。   梁九功心说,怨不得万岁爷生气,王爷出门一个月,万岁爷担心半个月。   可孩子长大了,心里最记挂的反而不是阿玛,这让谁想不心酸啊。   “皇上,王爷进了宫直接就来乾清宫给您请安,”梁九功笑着和稀泥,“奴才看着,王爷的衣服都没换呢。”   康熙接受这个和稀泥的调解,佯怒道:“还不让他快进来,外面下着雨淋着了又得浪费朕药库里的好药材。”   梁九功:万岁爷,您越老越幼稚了。   苏辰跟在梁九功身后进来,看见他阿玛有些严肃的脸色就笑起来,道:“阿玛,本来半个月就能回来的,但是草鞋夹船厂的事挺多,儿子就留了几天。对啦,阿玛您知道吗?曹寅有了个儿子,还是我给他取的名儿。”   巴拉巴拉,严肃宁静的乾清宫一下子热闹起来。   康熙故意崩着一张脸,了然道:“这么说,你很想办完事就回宫,但被外面的事情绊住了脚?”   苏辰点点头。   康熙笑道:“那你怎么一进城,先去了张府?”   苏辰:“阿玛,您又派人跟踪我。”   “暗卫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跟着?”康熙对儿子的控诉丝毫不在意,“你这一路上的路线,朕想知道还不是一句话吩咐下去就可以了?”   苏辰夸张地用熊孩子式甩了甩胳膊,就差一翻身躺地上打滚,道:“你这是监视,我抗议。”   康熙冷声道:“不能抗议。”   苏辰提醒:“阿玛,你应该说抗议无效。”   康熙忍不住笑了,正色道:“回去换身衣服,再正正经经来请安。”   苏辰嗻了一声。   梁九功:还得是您,辰亲王。   这三两句就把万岁爷哄住的本事,谁有啊。   “对了阿玛,”苏辰往外走的脚步停住,“儿子还有个正事儿。”   把就揣在怀里的鹧鸪拿出来,“您看这个,是张琰给我的,听他说送这个东西到他那儿的人说是皇祖父给我的。”   秘密听得猝不及防,梁九功白眼一翻差点躺地上晕过去。   康熙和苏辰都没有管他。   拿着鹧鸪看了看,康熙皱眉道:“确定是你玛法叫人送过去的?”   苏辰说:“我问了张琰送东西那人的长相,很像一个多月前在我离开京城的前一天遇见的一个人,当时我以为他是个碰瓷儿的。”   那个人长得没什么特别的特点,但是他碰瓷的技术太拙劣了,是以苏辰在一个多月后还记忆深刻。   如果知道对方是皇爷爷派来的,就算他的碰瓷技术尬到家,自己也要装作被碰到了,和这个人有些接触啊。   “他提到艾五,我有九成肯定是皇爷爷找我。”   康熙:“就为了送给你一个鹧鸪玩?”   不过听完儿子对当日情形的详细讲述,他马上派暗卫去追查,转头说儿子:“快回去洗洗,换一身衣服再来说话。”   苏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也没有占多少尘土啊。   不愧是洁癖老爹。   转身,他拿起鹧鸪跑了。   “这是皇祖父给我的,我就拿走了。”   苏辰抱走鹧鸪,其实是担心他阿玛会触景伤情,他可不想老爹再因为皇祖父而生病了。   正要走去养心殿的时候,看见一个人从乾清宫外面走来。   熟人啊。   这不是之前一直都在外面当官的李煦吗?   李煦的母亲文氏也是阿玛当初的保母之一,李煦是文氏亲生的,年龄和自家阿玛差不多,听说阿玛小时候在宫外居住的那段时间,李煦就是阿玛的玩伴。   后世人因为曹雪芹,只知曹寅这个帝王红人,却不知李煦的受重视受信任程度,比曹寅更盛。   早几年,李煦就在广东做官,后来调到江苏,他身上可是没有进士功名的。   能被派到下面的县治做官,足见皇帝的信重和宠爱。   就是不知道还没在官场扑腾出来多大的水花,李煦怎么回来了?   苏辰看见他就没走,李煦也加快脚步走过来,打千儿见礼道:“请王爷安。”   “李大人免礼,”苏辰笑道,“您这是,回京述职?”   李煦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说道:“奴才不才,多年在外,回来给万岁爷和各位爷请个安。” 第191章 好老板   “行,那你快进去吧。”   苏辰下了台阶,走到前面宫墙转弯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后面跟着的小太监紧急刹车,问道:“王爷,您不回去吗?”   苏辰看他一眼:“你先忙去,我忘了还有点事要跟阿玛说。”   突然回来的李煦就是让苏辰有些好奇,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他偷偷,不对,是神色正常的时候摸回乾清宫的时候,外面的侍卫都装作没看到。   李煦在里面奏事,梁九功倒一直注意着外面以及周围的动静,然后他走出来,就看见扒在门边偷听的辰亲王。   “我的爷,您这是干什么呢。”梁九功赶紧蹲下来,“您要是想知道什么,直接进去就是了。”   苏辰招手示意梁九功靠近,低声道:“李大人为什么回来了?”   梁九功一直在旁边听着,他当然知道李煦回京的原因,但他也不能说啊,只好站起来:“王爷,您自己在这儿听也行,老奴可不能打小报告。”   苏辰撇嘴,梁九功你可比不上小四的苏培盛实诚呀,要不是知道我和阿玛什么话都说,你能这么坚定的表现出刚正不阿的样子来?   “那你回去吧,”苏辰摆手,“也别跟阿玛打我的小报告。”   梁九功心想,奴才在这儿跟您说了这么半天的话,皇上早注意到了。   “奴才一定不多嘴。”他笑呵呵地转身回去。   苏辰就听到他阿玛问:“外面是什么人?”   梁九功还打了个掩护给他:“上茶的。万岁爷,这是江南的新茶。”   康熙道:“给李大人上一杯。”   随后是李煦感激道谢的声音。   苏辰在外面蹲的腿都要麻了的时候,才听到谈话正题。   他阿玛:“这次的事,你处理得太粗糙了。”   李煦:“奴才知罪,奴才没想到处置一个杀主的罪奴,竟能让当地百姓那般愤怒。”   他阿玛:“也要看看这个主为什么被杀,朕看了其他弹劾你的折子,可都是说丕县的那个地主,平时没少做欺压乡邻的事,以至于他被家中仆人杀死,周围一片叫好。”   李煦:“皇上有所不知,丕县的大部分摊派,死者吴芒都积极响应,奴才在县中的治理,多亏他支持。因此,奴才在处理案件的时候,难免会偏向这吴家人。”   苏辰越听越皱眉,倒是说说他具体怎么偏向吴地主家的!   搞得李煦不得不回京避难了,不会他的难免偏向都引起了当地民乱吧。   屋内,康熙放下茶杯,对李煦道:“事已至此,你先在京城待一段时间,畅春园即将竣工,到时帮朕管管园子里的事。”   双手撑在膝盖上,头微微低着十分恭敬地坐在下面椅子上的李煦,听到这才露出几分放松的样子。   “都是奴才无能,还累皇上替奴才收拾烂摊子。”   康熙摆摆手,“自从晋朝衣冠南渡,每一代王朝的忠贞之士都汇集南方,江南的广大地区都是敏感地带,为官者务必要注意再注意。”   李煦站起来恭敬领训。   “回去吧,到家里好好聚聚,”康熙说道。   “奴才告退。”   李煦躬身后退,还没转身呢,听见万岁爷又说:“以后在畅春园碰见辰儿,别跟他提你在任上的事儿。”   “诶。”   不过李煦有些懵,为什么不能跟王爷提?   最关键的是,王爷会问他吗?   注意到李煦的表情,康熙笑道:“以后你有和他闲聊的机会,就知道了。”   一件事上别人关注的,那个臭小子关注,别人不关注的,他也能看到,想法还跟大家不一样。   像这次,儿子知道了很难不给他来一句任人唯亲。   苏辰并没有觉得他阿玛任人唯亲,做小事的人还需要几个心腹呢,更何况是一个国家的皇帝。   没让一两个亲近心腹左右任免决定,就是很成功的上位者姿态了。   偷听一波的苏辰只是有些感慨,他阿玛真是个好上司,这么护着下属的在现代也少见。   苏辰背着手走回养心殿,还没有抬脚迈上台阶,身后传来一声高兴的喊声:“哥。”   保成脚步轻快地从后面赶上来,在他身后跟着五六个小太监,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个花瓶,吹绿的清淡釉彩映着花瓶里的柔粉桃花清新又侬艳。   苏辰疑问:“哪儿来这么多桃花?”   胤礽走上台阶,携着他哥往里面走,道:“绛桃堤那七八里的桃树,这些天三三两两的都开了,我看着开得好,今天过去的时候特地选了瓶子带着,这么多桃枝都是我剪的,好看吧?”   说话间他们走进起居房,捧着桃花的小太监们鱼贯跟进来,胤礽便让他们把这些桃枝插花都摆在桌子上。   桌子不大,五六个花瓶一摆上差不多就满了。   苏辰笑道:“好看。桃花现在就有开的了?过几天全开了,咱们去野餐。”   绛桃堤上那些桃花还有他亲手种的。   “野餐?”胤礽提醒,“哥,畅春园是咱们家,那儿可不是野外。”   苏辰:总是容易意识错位。   胤礽站在桌旁,从那一桌子桃花里挑出来最好的一瓶,抱起来给他哥。   苏辰接过摆在正对门的桌子上,别说,一冬天屋里都只是绿叶,猛地来一个粉嫩嫩的话,还真挺赏心悦目的。   剩下的桃花,胤礽就叫平澜给阿玛、皇玛么和太奶奶处送去。   还剩两瓶,便都送到他那里去。   一个多月不见,兄弟俩有很多话说,宫外宫里的事相互一对,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复康进来提醒:“王爷,太子爷,皇上叫你们去乾清宫用膳。”   “胤禛还没有下学?”   苏辰去卧室换衣服,他弟也跟上,说道:“还有一刻钟才到下学的时辰。哎,哥,这个是什么?”   苏辰低头一看,皇爷爷给的陶瓷鹧鸪不小心掉地上了。   想起来保成还不知道当初遇见的那个老者艾五很可能是他们没见过面的皇爷爷,苏辰就说:“一个朋友送的。”   回头哪天一起睡,再把这事儿悄悄地告诉给保成吧。   胤礽看了看,道:“这么粗糙的玩意儿,哥你也贴身放着,不会是姑娘送的吧?”   苏辰喷笑,一面系着衣裳扣子一面说道:“你也见过的朋友,跟咱们关系匪浅,找个机会详细说说。”   如此,胤礽也就不追问了。   他把鹧鸪又扔回给他哥手里。   苏辰伸手一接,没接好:“脖子歪了。”   胤礽就要传太医,还以为是他哥接东西的时候姿势不对,自己的脖子歪了,紧跟着就见他哥把鹧鸪递到他眼前:“这个鹧鸪有机关。”   鹧鸪的脖子歪了!   胤礽又把鹧鸪拿回来,掰开鹧鸪脑袋,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小纸条,上面只写着几个字。   “西北,噶尔丹,天教。”   很快,康熙就拿到了两个儿子带来的纸条。   和已经被苏辰重新安好的陶瓷鹧鸪。   看到这个纸条,康熙面上的神色凝重。   虽然这字迹有所改变,但很多撇捺之处还带着皇阿玛本人字迹的特征。   这是皇阿玛亲笔所书。   一个地方和一个人物。   康熙拿着纸条:“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提醒朕,西北有变?”   苏辰道:“阿玛,会不会也和噶尔丹,鄂罗斯有关?”   “跟鄂罗斯的关系应该不大,”胤礽说道,“哥你上个月离开京城不久,鄂罗斯谈判使臣戈洛文派来与我们商议和谈地点的使者已经到达京城,理藩院接待的,听说诚意十足,一直表示要来跪拜皇阿玛。”   苏辰知道,保成用这个断定鄂罗斯使者诚意十足一点都不夸张,他还记得当年才回到皇宫没多久的那会儿,有一波鄂罗斯商人跋山涉水过了一路关卡好不容易来到北京,就为了求中国开放与其通商的城市。   但这个行程最终是他们白跑一趟,原因就是那些商人坚决拒绝向皇帝行跪拜礼。   满朝文武都很生气,鄂罗斯商人也很坚持原则,于是他们在京城待了几天就走了。   试想,当初进北京来求互市的几个商人都坚决不执行有别于他们国家的跪拜礼,一个使者又怎么会愿意?   难道有阴谋?   苏辰看他弟:“那使者还在京城吗?”   胤礽点头:“在呢,他们的主使没来,商谈的事宜一直都是礼部和理藩院在负责,阿玛还没出面。”   不过他还是觉得,鄂罗斯就凭着陈边的那点人,不敢跟大清武力交接。   “先放开俄罗斯,”康熙对他儿子道,“你们遇见你们皇祖父的时候,他是不是正和西洋来的天主教信徒在一起?”   苏辰点头。   胤礽疑惑地看看阿玛看看他哥,“什么皇祖父?”   苏辰道:“晚上你找我去,咱俩一起睡,我跟你说。”   胤礽:那行吧。   康熙看着两个儿子:“难道是传教士,要和噶尔丹勾连?”   进一步干涉大清的国政?   康熙神色平静,心头却已经有怒火在酝酿。   苏辰道:“阿玛,要不然我再出去一趟,去西北准噶尔领地看看。”   “哥,你是不是在外面跑野了?”   又想像小时候那样出去,胤礽抗议。   “这不是有正事吗?”苏辰说道,“如果情况跟阿玛猜测的差不多,皇祖父现在不是很危险?我去了,如果有什么大乱子,也好随时调兵啊。”   康熙和胤礽都沉默了。 第192章 兄弟闲谈   康熙和胤礽都沉默了。   因为人家说的毕竟有道理。   而且方迦仙师的弟子青峰和噶尔丹密信勾结,他们不知西北具体发生了什么,康熙本来就不太放心。   虽然年前的太子亲笔信去后,方迦给的回信中说准噶尔和喀尔喀两翼一切正常。   康熙并不相信这个被蒙古诸部落尊崇的仙师,因此在阿喇尼和费扬古离开京城之前,也给他们下过密旨,让他们监察北方的同时去拜访方迦。   方迦接受朝廷的好处,但并不听任朝廷命令,而他那三个弟子,也无不是各部的座上宾。   他的大弟子青峰能跟噶尔丹秘密通信,另外两个弟子也有可能。   尽管他们师徒在蒙古没有广大信众,他们的影响力却不容小觑。   所以再派一个人前去专门调查方迦和他的弟子们,是很有必要的。   但这个人不能是辰儿。   苏辰不乐意了,问道:“为什么不让我去?阿玛,你让别人去别人也不认识皇祖父啊。就算您可以找到信任的人,告诉他皇祖父还活着,但皇祖父一直在外面都不回来的苦心不是白费了?”   光保成一个太子,还能吸引那么多想要“从龙之功”的人搞三搞四,如果说死去的太上皇突然活了过来,一定能保证不会有人妄图分裂朝廷独属于皇上的权柄吗?   康熙还是不放心让儿子去蒙古,更别说现在噶尔丹随时可以制造战争。   “阿玛,您就让我去吧,我带几个高威力火、枪,什么样的武功高手都伤不了我哒。”   火、枪一直在改进,最新一款的小巧性已经和现代的□□差不多,准头和安全都有保证。   而且,他阿玛从半年前开始就在训练火、枪队。   苏辰一个人不行,就带两个火、枪队枪法最好的人一起不成了?   康熙却还在犹豫,道:“让朕考虑考虑。”   胤礽说道:“阿玛,儿子可以和大哥同去。”   康熙:“更不可能。”   然后看苏辰,道:“辰儿,看看你这个大哥做得榜样。一个两个都不想在宫里待。”   苏辰低声咕哝:“阿玛,这是您做的榜样啊。”   南巡、东巡,您哪年不出去两次?   康熙气得,摆手赶他们出去。   人都走了,能说说话的就只有梁九功。   康熙道:“梁九功,你说辰儿他这么急着想出去,是不是又想躲过这一次的选秀?”   树洞梁九功:---   “皇上,就算选秀的时候辰亲王出去了,指福晋侧福晋的,照样不耽误。”他觉得皇上最后肯宁拗不过王爷得让他去北方。   康熙冷冷的目光落在梁九功身上:“朕指的人不合他心意,你觉得他以后还能老实在京城待着?”   梁九功:那怎么办。   康熙叹气,他都不明白儿子为什么说没见过能让他一眼就动心想娶的姑娘便不成亲。   什么心动到想娶,这心动也是一种心情吧,心情还能有个准头的。   晚上,苏辰让保成和他一起睡,准备说说关于艾五很可能是他们皇祖父的事。   胤礽见过艾五,只是不知道他哥和阿玛什么时候说起过并且确定了艾五的身份。   苏辰就说了:“咱们从十三行回来不久,我出门去郑家找郑克爽玩,阿玛吩咐你给石家老夫人送贺裱那天。”   说起那天回来就看见阿玛生病了,苏辰说道:“我也是那次才知道,阿玛小时候因为皇祖父的忽视,过得那么不好。”   “嗯,”胤礽一直在学习处理政事,阿玛也给他人手,对于一些事,他知道的其实比他哥更多,“阿玛小的时候得天花,是在宫外,彼时太奶奶还没有关注到阿玛,阿玛生病的时候一度被放弃,都是当时的奶娘文氏和孙氏给食给药。”   文氏就是李煦的娘。   苏辰听得都心疼,“那这次蒙古之行我更得去了,我得让皇祖父好好活着回来,叫他看看咱们阿玛当阿玛和皇帝是多么成功。”   胤礽笑道:“哥,我猜你还有私心。你是不是想躲选秀?”   苏辰:---   小孩子猜这么准干什么。   “这次参见选秀的,有很多漂亮的姑娘,你要知道,咱们阿玛一开始给咱们选福晋的标准主要是家世,现在又考虑容貌,都是因为你说要一个一见面能触动你有成亲想法的姑娘。”   保成的爆料叫苏辰惊讶不已,脱口而出道:“好看也不一定就会想要跟人成亲啊。”   胤礽:“好看的可能更大一些吧,谁让你一直对女人都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别说阿玛,我也担心。”   苏辰能说他不是非要不成亲,而是过了两辈子,过明白了,这一辈子有亲情就足够了。   娶个自己不动心的女人,以后再制造一些不幸的悲剧,何苦呢。   当然,真能遇见一个让自己心动到要结婚的女人的时候,那就另当别论。   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是一边泡着脚的,这会儿水也凉了,小宫女进来加热水,胤礽就不那么明显地观察他哥,发现他哥对这些漂亮的小宫女竟然真的是八风不动。   苏辰:有心理年龄误差好嘛。   宫里的小宫女一般都是十五六,初中生,他芯子里是成年人,怎么可能对这个年纪的小孩动心。   胤礽自己这么忙,还有老哥管着,都有一两个喜欢的小宫女呢,他一瞬间怀疑:“哥,小时候救了你的那个师父,他难道是个和尚?”   苏辰:“我师父是正宗的道家门派。”   胤礽:“那你怎么不喜欢女人?”   就在外面守着的复康等人:太子爷,您好好劝劝我们爷,王爷若是一辈子不娶亲,老了谁管啊。   苏辰完全不知道身边的人都为他考虑到了七老八十的事,笑着对保成道:“谁告诉你我不喜欢女人?”   胤礽不信:“那你怎么听到选秀指婚就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苏辰:“只能说,在这个世界上很难找到跟我的灵魂相匹配的女人罢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胤礽觉得他哥这个说法,让他有种莫名尴尬的感觉。   苏辰都快不知道怎么应付弟弟时,外面响起胤禛噔噔噔的脚步声,他赶紧向外看着道:“是不是胤禛回来啦?”   胤禛在乾清宫吃过饭就去永和宫了,这么晚回来,肯定是和小六一起玩弟弟妹妹了。   小十三现在一岁了,苏辰却只见过几面,毕竟他不用去向德妃请安,现在他在宫里闲逛的次数也比较少。   别说小十三,就是已经会满御花园跑的小九、小十、小十一,他也没怎么见过。   胤禛还带着永和宫的特产梅花糕,跑进来喊了大哥二哥,就把装着梅花糕的盒子打开给他们吃。   这种口感的梅花糕只有德妃娘娘会做,因为胤禛喜欢,她便经常做了给胤禛吃。   而胤禛从不吃独食。   吃着梅花糕,苏辰问胤禛:“小四,你以后想娶个什么样的福晋?”   突然就想逗逗严肃古板的小家伙,小四如果知道在现代有很多少女都想穿过来跟他谈场恋爱,会高兴还是会苦恼。   十七年末出生的小四现在已经有十岁了,面对外人的时候是很能唬人的成熟小少年一枚。   不过对这个问题,小四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吃着他的梅花糕,说道:“大哥给我选的,都喜欢。”   胤礽撇嘴,小四越长大越不可爱,跟我比谁是听话的好弟弟吗?   哼,孤才不会输给你。   苏辰笑道:“那你说个样子,是温柔还是爽利的,到时大哥也好帮你选。”   胤禛想了会儿,道:“懂事理的。”   苏辰的嘴角控制不住的抽动了下。   小四到底是受了怎样的心理伤害啊,对未来的另一半就这点要求。   不过,根据他前世看过的那些杂七杂八的史书,雍正帝的真爱八成是年羹尧妹妹,不仅独宠对方十几年之久,对年羹尧的处置也是等到年氏薨了才开始。   以后选秀的时候,可以照着年氏那样的给小四找。   等着年氏就不现实了,小四总不能到二十多还不成亲。   他肯定顶不住阿玛的压力。   复康给四阿哥也添了个洗脚盆,温温热热的水里泡着药材,胤禛抱着糕点盒子,不知道怎么突然感觉周身一阵发冷。   然后大哥笑着问太子二哥喜欢什么样的福晋时,这种冷感才消失。   胤禛悄悄嘘口气,怪不得大哥不喜欢说起娶福晋的事。   刚还询问大哥的保成,没一会儿就被大哥问得节节败退。   洗好脚上床睡觉的时候,胤礽还好奇,明明是娶个福晋的事,怎么被大哥这么一问,有种很郑重的感觉?   早晨,苏辰正在外面活动身体打拳,几个宫女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穿的是比较自由的宫装,后面的两个则穿着今春统一做的水绿色宫女装。   前面这个苏辰是认识的,保成身边的一等大宫女。   好像叫影欢还是什么。   “奴婢参见王爷。”   她们过来见礼。   苏辰点了点头,道:“衣服送里面去吧。”   随后便接着刚才的招式继续打拳。   这三个宫女进去送了衣服就出来离开了。   苏辰又过了会儿才回屋,进去的时候保成已经穿好衣服,神色看起来很正常,倒是昨晚上就在这边伺候的一个小太监正垂着头跪在地上。   “怎么了这是?”苏辰问。   胤礽不耐烦道:“还不滚下去。”   小太监抖抖索索的爬起来退了出去。 第193章 同意了   小太监抖抖索索的爬起来退了出去。   苏辰看着保成的脸色,又问:“平澜呢?”   平澜忠心又机灵,还不会在保成跟前随便说话,是这些年保成和他都非常信任的人。   “没什么事,”胤礽说道,“平澜风寒了,我让他在宫里休养。”   苏辰哦了声,很想问问刚才那个小太监犯了什么错,但保成的面色很难看,他也就忍住了没追问。   胤礽已经决定把刚才挑拨离间的小句子换掉,任何离间他和他哥的人他都不会留着过夜。   当初在懋勤殿,阿玛说了等苏辰从船厂回来有两天的假期,因此保成和小四去书院上早自习之后,他就准备去印书局看看。   叶燮的《原诗》手稿他带了回来,到印书局叫排版师父给设计一个精排。   换了身衣服正要出门,归宁突然跪倒了面前。   “家里有事儿?”苏辰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归宁道:“奴才有错。”   “说来听听。”   归宁把头埋在手背上,“奴才刚才听到小句子跟太子说的话了,但奴才绝对不是有意偷听的。”   苏辰闻言,没什么特别表情,道:“你是想把听到的话跟我说?”   归宁说道:“奴才觉得王爷应该知道。”   “看来小句子说的话跟我有关,那你说吧。”苏辰转身拉个凳子坐了下来。   “那个小句子说,他看见太子殿下身边的影欢姐姐快进屋的时候,又扭头看了您一眼,似是对您有情。还说皇上和您都知道的事却偏偏瞒着太子,太子不如您受皇上喜爱。”归宁是冒着被王爷赶出去的风险说的听来的这些话,但他觉得那个影欢,根本就是个隐患。   如果王爷不知道太子殿下身边人说的这些话,以后很有可能连一点防备都没有就会吃个哑巴亏。   苏辰用手指点了点桌面,叹道:“现在还有人看不得我和保成团结一致呢,就是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也不知道是一直有人这么说些不疼不痒的话来让他们兄弟有隔阂,还是今天终于找到了机会。   苏辰看向归宁:“念在你没有什么坏心思,今天就不罚你了。以后保成在这边,记得别偷听他和他身边人的讲话。”   归宁松口气,磕头道:“谢王爷,奴才记得了。”   他退下去之后,苏辰便去了印书局,在印书局一待大半天,直到乾清宫的小太监找过来才离开。   康熙吃过早点才去听政的,回来都是应该用午饭的时间了,还以为自家儿子会一早过来这里等着问结果。   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同意儿子去北方向蒙古各部进行询问事宜。   他给儿子选了两名大将同去,但不仅回来没看见人,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儿子找过来。   康熙以为自己记错了,问梁九功:“朕的确是给辰儿放了两天的假对吧?”   梁九功不明所以,他正把上午的份的茶点往桌子上摆,“奴才记得很清楚,王爷回来后有两天的假。”   康熙:“难道一晚上过去,辰儿又不着急去北方蒙古了?”   原来是等着王爷呢,梁九功向外看了看:“王爷是不是去其他地方忙了?”   康熙闻着红豆酥的味道有些饥饿,拿起一块吃着,说道:“去找找他。”   别在这儿说不通跑去缠着皇祖母去了。   梁九功惊讶的目光在皇上手上扫了好几下。   皇上您以前没有这么随便的,只能说小主子们的带动力真强大。   梁九功出去没一会儿,又一个小太监进来,跪下道:“皇上,大阿哥求见。”   刚吃了一块红豆酥,自己端起茶杯在喝的康熙喝了一大口茶,道:“传。”   胤褆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拿着本书坐在炕上的阿玛。   康熙抬眼问道:“这个时候不在书院读书,跑过来做什么?”   胤褆下跪,道:“儿臣听闻大哥要去蒙古,儿臣请求,和大哥同去。”   北方一线都有战争之虞,他不仅听说了,他还每天看都在打听关于西北准噶尔和东北鄂罗斯的事。   今天一听见胤礽身边的人说大哥要去蒙古云云,胤褆立刻就忍不住了。   康熙放下书,看着脊背挺直跪在地上的儿子:“你去了能干什么?”   胤褆道:“儿子可以带兵,只要噶尔丹敢轻举妄动,儿子一定将他生擒。”   康熙轻轻笑了笑,初生牛犊不怕虎,朕对上噶尔丹还要三思而后行,小毛孩子一个竟然口出狂言。   不过这个年纪就该有这样的意气。   康熙不以为意的轻笑中,还带着对儿子的满意情绪。   “待会儿辰儿来了,问问他是否愿意带着你。”   胤褆一下子消音了。   大哥愿不愿意带他,话说他心里真没有个准头。   苏辰被乾清宫的小太监找了过来,看见桌子上多种多样的点心,他坐下来就吃。   康熙问道:“没吃早饭?”   “吃了,”在印书局吃的,“不过没吃饱,阿玛,您找我有什么事?”   康熙看向胤褆,胤褆忙道:“大哥,你不想去蒙古了?”   苏辰看了阿玛一眼:“您同意了没?”   康熙:这个臭小子。   连求一求都不愿意了。   “同意了,”他说道,“到时叫荣广带一些暗绣卫,跟你一起去。”   胤褆就看他阿玛,我呢?   康熙:你自己问。   胤褆想掀桌,他坐在苏辰对面,问道:“大哥,我想和你一起去?”   苏辰想都没想,那就去啊。   努力酝酿一肚子话的胤褆:啥?我听到了啥?   上次他想去打鄂罗斯,大哥都阻拦,这次就这么爽快的同意啦?   难道他不怕自己立了军功,把老二给比下去?   苏辰看保清因为震惊都能塞下一个鸭蛋的嘴巴,问道:“你难道不是真的想去?”   胤褆赶紧接住他的话:“我想去。”   他比不上大哥有脑子,做生意都能做得帮到阿玛,也比不上老二聪明有排面,再不去战场上立些军功,他这个大阿哥岂非一无是处?   苏辰笑着对胤褆道:“不过咱们去蒙古的时候可能会跟选秀的时间冲突了,你要不要先挑选好你喜欢的姑娘再走。”   胤褆冷着脸:“选秀的事,我听阿玛和额娘的。”   不像你,总跟阿玛对着干,让阿玛操心。   ---   今年春季的雨比较多,夜里又下了一场小雨,第二天早晨天空还阴沉沉的,地面也湿漉漉的。   沙岗地背靠粉饼厂,又有一个黄家人任教的书院,随着这些年的发展,其繁华程度堪比京城。   因为这里有很多当初粉饼厂为沙岗地村民所建的房子,薛长松一家搬到这里后,很快就租赁到一个小院子。   沙岗地的本村村民现在都不住当初的房子,这里太闹了,有钱之后,家家户户都在外围买地盖了更宽敞的院子。   至于这里的,就租给月月日日不断涌进来的商贾和外地人。   一份房租差不多就够一家人半年的生活费了。   薛长松手里是有些家底的,在这里租下房子之后,就给儿子和小狗牙送到了沙岗递的书院,而他则在家开了个门面,治个病收些诊金。   虽然不多,但也够一家人吃喝。   “狗牙,上学要迟到了。”   因为上学才被老爹取了个大名的薛雪小朋友已经背上小书包,站在院门口等着比较磨蹭的小狗牙。   小狗牙他那个秀才爹姓季,薛长松给他取的大名就叫季雨。   一个季雨一个薛雪。   薛长松给小孩子取名有多随意从这一点就看得出来了。   薛雪站在门口,喊道:“狗牙,我数数了。”   “来了来了,”着急忙慌的小狗牙抱着自己的书包,小步子哒哒哒跑到薛雪跟前,奶乎乎地喊道,“少爷,我好了,咱们快走吧。”   屋里,薛长松说吴氏:“你是不是又忘了给小狗牙提前把书包整理好?”   吴氏说道:“我整天也有很多事,管咱们儿子都是抽出来的时间。要我说,都没必要让小狗牙上书院,咱们把他养大就已经是大善人了。”   现在让一个孩子和他们儿子一样正经的上学,这其中要多付出的东西有很多。   薛长松其实也没有好心到这个地步,这么做也并不是特地要讨好辰亲王,就是看见辰亲王如此看重小狗牙,本能地要维系出来一条好的关系罢了。   吴氏收拾着自己的东西,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我看那位辰亲王也只是一时兴起,说不定早就忘了小狗牙了。现在你都把孩子送到了书院,即使人家王爷真忘了小狗牙,你讨好不了人,对小狗牙的供给也不能半途硬生生断了,这是会毁了一个孩子的。”   薛长松笑道:“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只顾做面子的人?放心吧,不论怎样我都会把这小狗牙,不对,季雨供读到秀才的。当然,他得有能考上秀才的这个本事。”   皇宫,养心殿。   苏辰换了身外出的常服,拿起雨伞就要出门。   “大哥,你要出宫吗?”   胤禛好奇的声音响起。   苏辰把雨伞合上,看着从外面进来的如今出落得非常沉稳的小少年,“你怎么还没去书院?”   胤禛:“我回来拿一本书。”   随后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苏辰好笑,“怎么,想跟我一起出去啊?” 第194章 濯灵厂   “没有,”胤禛道,“大哥,你出去多带几个人,我听说外面有很多拐子。”   苏辰笑道:“我带着侍卫呢,放心吧。”   也不知道是跟哪个同学讨论起外面的民生问题了,不过拐子这个问题,和如今的青楼、赌坊并列,可以称为威胁社会安定的三大毒瘤。   当初苏辰带着保成去青楼赌场长见识,之后朝廷就整理过一番京城的黄、赌场所,但这样的东西并不是一重拳出击就能解决的。   当上面的风声松了之后,这些东西又会如地里的韭菜似的冒出来。   只能常查常新。   不过,拐子的问题,却必须一直保持重拳。   如今各省巡抚对涉及到拐子的问题都是严肃处理的,但每年上元、中秋之类的佳节,还是孩子丢失的高发季。   胤禛拿了自己的书走了,苏辰才出宫。   皇宫南面,位于工部一角的濯灵厂一墙之隔的就是科技发展馆,近些日子以来,濯灵厂头一次在热闹程度上超过科技发展馆。   濯灵厂设置于顺治初年,主要任务是为朝廷军队制造各种大炮所需的火、药,自从南怀仁被康熙重用以来,由他负责制造的大炮就有二百多门。   所以,他还是濯灵厂的监管官员。   近来,工部承接了紧急制造弹丸的工作,每天碾磨出来的硫磺、硝石等制作弹、药的粉面子就在千斤左右,因此把宫内内造处以及各衙门能腾出手的工匠都召到了濯灵厂。   碾料、团丸、风干,一条流水线下来,一天能出五六百斤的弹丸,有大的适用于火炮的,也有小的适用于新型火抢的。   相比外面的人,濯灵厂的人更早感觉到战争即将到来的紧张感。   南怀仁已经在濯灵厂住了十几天,这天天空又是阴沉沉的,所有的工作都只能在室内进行,如果不能完成任务,他怎么跟皇上交代。   “干什么呢,你又在偷懒。”   隔壁传来鞭炮声,一个年轻小工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背上就突然一条火辣辣的疼感传来,小工双目喷火地看过去。   手里拿着鞭子的人是金发碧眼的南怀仁,小工立刻掩饰下眼中怒火。   南怀仁说道:“你不服气?”   小工旁边的人戳了戳他,低声道:“说句软话,这黄毛儿在上面得脸,连当官的都不敢跟他呛。”   “大人,小的服气服气,”小工能屈能伸,涎着张脸笑道,“小的绝对不偷懒了,您放心。”   南怀仁可能是心情不好,又指着小工骂了好几句,才拿着鞭子走向下一个流水线。   小工低声跟工友抱怨:“这家伙就觉得他了不起了,他是能造大炮,可是我听说,皇上和辰亲王都给过他图纸。还有啊,戴大人在制造大炮火抢这点上,比他还厉害呢,就因为不是外来的和尚才没有他吃香。”   工友看看南怀仁的背影,转头道:“你个不长记性的,少说两句吧。”   这话还没说完,又听见南怀仁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宽阔的室内工作间安静得只有南怀仁的骂声在回荡,走到门口的苏辰吓了一跳,这个听起来似乎流利圆滑却依旧不掩外国音的声音,确定是南怀仁的吧?   看见他们都是笑声细语的南怀仁还有这么暴躁的一面?   苏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只见那个年约四五十的工匠被南怀仁骂的一声不敢吭,瞬间想起了前世不知从哪儿听到过的一句话。   等你成功了之后,出现在你身边的就没有一个坏人。   因为他们都把坏的一面发泄在别处了。   “南怀仁,”苏辰突然出声,把正激情开麦的南怀仁吓一跳,转头看见是辰亲王,他充满怒气的脸一下子放不开,扭曲了。   苏辰道:“谁惹你了,发这么大的火?”   南怀仁终于调整好脸上的神情,笑得又和以往看见时一般和蔼可亲:“辰王您大驾光临,都使这样小小的厂子蓬荜生辉了。”   工作间更加安静,甚至连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滴声都能听见。   突然,一道拧成一股绳的声音冲天响起:“参见辰亲王。”   与此同时还有呼啦啦一片下跪的声响。   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整齐的参拜之后还有稀稀拉拉的其他声音,但这个气势却十分唬人。   苏辰笑道:“起来吧,本王就是随便来看看,你们不用管我。”   看着这满满一个工作间的相貌各异年龄不等的工匠们,苏辰很难理解南怀仁发怒的心情,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人每一个都很可爱。   大部分都是头一次看见王爷的匠人们,感觉也有些不一样。   就是那种,原来王爷也长着两只眼睛、王爷也会笑等大惊小怪的感觉。   不过,王爷长得是真好看。   南怀仁觉得有些不妙,走到苏辰跟前,才发觉手里还有一根鞭子,马上就扔到一边的角落。   “辰王,我---”   苏辰道:“你心情不好也不能跟大家身上发火儿啊。”   南怀仁搓着手笑道:“是是,臣下记住了。对了,您是来取新型□□的弹丸的吗?”   “是的,”苏辰走着向里面去了,一面看着大家熟能生巧的碾料、配料、搅拌,一面说道,“新弹丸造出来的有多少?”   现在的弹丸不是以颗为单位,都是用斤来衡量。   南怀仁说道:“目前制好能用的,已经有一万多斤,辰王能要多少?”   苏辰在心里计算了下,道:“先给我装三千斤,全部用隔水油布的木箱,过几天我就派人来拉。”   这是很容易的,南怀仁一点压力都没有的答应了,“王爷放心,这点弹丸,一时半刻就能准备好。”   挨打的那个工匠又忍不住,小声跟旁边的工友道:“这个南怀仁虽然是外来的和尚,可他比我们本土的和尚可会拍马屁多了。戴大人做出来一个那么好的运送木料的器械,都没有上奏表一点功呢。   你看看他,这么多弹药丸子又不是他搓出来的,辰亲王来要东西,他一个条子不要就把东西出了。日后数量补不上,还不是让我们加点儿干。”   工友一直跟他打眼色,狄卢只以为他是眼睛抽筋了,说完自己心里的话,才道:“老秦,你眼睛怎么了?”   老秦扑通一声跪下来:“小的给王爷请安。”   狄卢悄悄地转过身,看见年纪比他小两圈个头却不一点都不比他矮的王爷,膝盖不由一软,扑通跪下道:“给王爷请安。”   旁边的人都要跪的时候,苏辰道:“起来吧,我说过不用跪的。”   狄卢站不起来了,还是老秦扶着才慢慢站起来,果然就看到站在王爷一步之后的南怀仁那张脸已经难看到不能看了。   狄卢心里暗暗叫苦,以后还不知道要被这个小心眼的黄毛子穿多少小鞋呢。   然后便听少年王爷问道:“你说的戴大人,是谁。”   朝廷比较会制造大炮的,苏辰知道的还真只有南怀仁。   狄卢打算破罐破摔,反正以后可能被赶走,现在实话实说心里还痛快了。   “就是内务府养心殿的戴大人,听说戴大人曾经在平三藩的时候跟着康亲王,用他造出来的大炮屡立奇功。但是后来戴大人进了内务府养心殿当值之后,做出什么来上面都很难知道了。”   南怀仁:“你休要胡说。”   匆忙对苏辰道:“辰王,他口中的戴梓,的确有过一些创造,但依臣下看,那些都是无用之物,臣下拿给皇上看过,皇上也说华而不实。”   苏辰哦了声,看似非常相信南怀仁,但他说出来的话却和此毫不相关:“戴大人在吗,让他把他做的那些华而不实之物拿过来给我看看。”   正在后面处理一批木料的戴梓听到传唤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人生的高光时刻,都在康亲王杰书举荐的那一年,皇上召见、入职南书房,虽然他在文学天文上都有所涉猎,但南书房的文人都是一地一领域的大豪,他很快就泯然众人。   多日也不得皇上一次召见,渐渐边缘化之后,被调到内务府养心殿,便只做一些自己比较感兴趣的事情。   现在,辰亲王要见他?   戴梓放下手里的木料,拍拍身上的木屑就准备过去。   过来传话的护卫提醒道:“王爷还要看你做出来的东西,便携的带过去,不方便携带的,拿图纸。”   戴梓心里疑惑,他做出来的东西不是早就呈上看过了?   一直跟戴梓合作工作的李文德拍拍他的肩膀,提醒他:“洗把脸,图纸都拿上,还有你自己做出来的那个火抢。”   濯灵厂也有大炮存放地,苏辰此时正在濯灵厂后面的库房检看大炮,现在工匠制作东西有一个规矩,那就是某位工匠经手的东西都需要刻上他的名字。   “李文德?”苏辰点了点一枚大炮上的名字,转头问南怀仁,“他很厉害吗?我看这里有一半炮筒上都刻着他的名字。”   南怀仁笑道:“似的,李文德是濯灵厂的老工匠,他的工作能力非常优秀,臣下还打算在今年的全国优秀工匠评比时提他为濯灵厂的代表呢。”   十大工学博士每十年评选一次,不过因为苏辰的尽力争取,优秀工匠可以每年评选一次。   二十四年是第一届,每年下半年开始。   前两届,获得荣誉称号和奖金的都有苏辰科技发展馆和内务府的人,当然也有来自民间的。   濯灵厂的,却真没有出过。   尽管这个地方和科技发展馆只有一墙之隔,苏辰也是今天头一次关注。   若非要去蒙古,他也不会知道清朝还有这么一个集中制造大炮、火药的大厂。   苏辰转身对侍卫道:“再去叫一个人” 第195章 荔枝   侍卫富察星河第一次跟着王爷出来办差,还有些不习惯,答应了跑去才想起没问王爷想叫的是谁。   他停住脚步,刚转动脚尖,就意识到如果自己跑回去问叫谁,肯定会被王爷当成不知变通的傻子的。   刚才王爷问到李文德,那一定就是叫李文德了。   如果不是的话。   自己能长久跟着王爷的愿望也就到头了。   富察星河快步跑向后院,完全没想是不是他刚才应命的太快以至于王爷的话根本没有说完。   ---   李文德和戴梓一起进门,撩起衣摆磕头:“奴才李文德/臣戴梓,叩见王爷。”   苏辰已经来到濯灵厂一间空屋子,这里面摆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苏辰坐着,其他人全都站着。   现在多了两个跪着的人。   “不用跪了。”苏辰看向戴梓手中抢口朝内拿着的一把细长火抢,“你这个火抢是什么款式的?”   戴梓站起身,把手里的火抢一直保持着抢口对着自己的姿势,放到苏辰手中。   苏辰上手一瞧就发现了不同,这个火抢比平常用的沉,目测弹膛的面积,至少能放十几枚弹丸。   一开始以为是机关抢,苏辰很惊喜,但打开看了才知道,这个和如今流行的单发抢差不多,只不过由于里面的机关设计,贮存在膛内的弹丸能够自动滑到前面的抢管中。   减少了填充弹、药的工序。   南怀仁在旁说道:“辰王殿下,其实这个火铳,还不如我们之前打造出来的那个新型火抢。除了抢膛里面的机关,它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开创。”   苏辰笑道:“发明进步就是这样的,得需要一点一点地往前进。”   他又问戴梓:“戴大人,这个火抢有名字吗?”   戴梓没想到会听到辰亲王这样的一番话。   王爷果然如传言中一般,素来亲近工匠喜爱机巧。   “回王爷的话,微臣暂时给这款火铳取名为连珠铳。”戴梓的语声顿了顿,“王爷可以为他赐名。”   “连珠铳?”好像听说过历史上有这个火器。苏辰把玩着手里的连珠铳,说道:“这个名字不错,就叫这个吧。对了戴大人,连珠铳你手头上有多少个?”   戴梓弓着腰,双手合拢,回道:“目前仅有三个。”   苏辰道:“都给我吧。我那有一张图纸,晚会儿叫人给你送过来,你看着和你的图纸结合一下,试试能不能做出来更精准连珠铳。”   戴梓跪下领命。   苏辰:---   他站起来,把连珠铳交给身后侍卫收起来,询问李文德:“刚才听南大人说,你的子母炮做得最好?”   李文德觉得自己和戴大人今天是吉星高照遇贵人,王爷这么一问,他马上给出十分详细的解释。   在李文德介绍中,他还带出来两三个一起工作的工匠,谈及他们正在研制的爆炸弹的进程,如果用了爆战弹,将会把现在流行的大炮的威力提升上十倍。   苏辰高兴极了,现在用的弹、药虽然也会爆炸,但和李文德他们口中的爆炸却根本不是一回事儿,本来只打算要几千斤弹、药就走,发现了这么有趣的事之后,他又跟着李文德他们去实地看了看爆炸、弹的制作。   李文德等人资金不足,苏辰给私人补了十万两。   是现从隔壁科技发展馆要的钱,并告诉科技发展观的馆长雷西武,未来一两年他可能都不在京城,如果李文德和戴大人他们这边的研发缺少资金的时候,叫雷西武缺多少给多少。   雷西武都已经习惯了王爷时不时要给个人或者是衙门资助,他们科技发展馆现在每年都会留下百分之五的利润,主要用途就是让王爷钱不凑手的时候能够随便拿着花。   雷西武同意了,叫戴梓他们有问题尽管来科技发展馆。   戴梓和李文德这些人看着雷西武光闪闪的穿着,就有一个感觉:如果王爷直接请他们去科技发展馆做活儿他们可能不会拒绝。   苏辰离开的时候,还从濯灵厂带走了两个人,工匠狄卢和老秦。   “弹丸带在路上也需要人维修,他两个以后就跟我了。”   狄卢仰头,这天上还真会掉馅儿饼啊。   老秦松一口气的样子,看看南怀仁,以后总算不用担心被红毛儿穿小鞋了。   南怀仁:你这么明显,怎么不直接报我南怀仁大名呢。   不过苏辰并没有因为今天的事对南怀仁产生什么芥蒂,毕竟他做大炮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南大人,好好在这里工作,”走之前,苏辰拍着南怀仁的肩膀提醒他,“别学朝廷官员排除异己那一套。话说你们千里迢迢的来,从利玛窦大人开始就一代又一代的费心经营,总不希望一个不慎满盘皆输吧。”   南怀仁的面色几乎是惨白的,低头道:“辰王殿下,您的提点臣下明白。”   苏辰笑道:“你也别紧张,我阿玛很喜欢西方的科学和技术,你只要兢兢业业做事,未来的名声或许还能超过利玛窦。”   南怀仁一脸惶恐,利玛窦如今已经被尊为圣,他何德何能跟圣尊相比?   ---   狄卢和老秦,就先让侍卫带他们去西山的皇庄安顿。   出内城,苏辰身后只剩了两个侍卫,其中一个是那个性急的。   “你叫什么?”   苏辰对他的印象有些深刻了。   富察星河没想到走在前面的王爷会突然转头询问,神情明显地愣怔了下,随后匆忙回道:“奴才富察星河。”   富察氏?   知名大姓啊。   不过苏辰可不知道乾隆的皇后富察氏的祖辈都是哪一支,虽然知道富察氏,但仍旧是两眼一抹黑。   苏辰就点了点头,又问另外一个:“你呢?”   这个侍卫也是身高腿长五官端正,被王爷问到还有些不好意思,回道:“奴才石贺。”   石?   不会是未来保成福晋的那个石家吧。   这是现在还不能确定的事,也不能问。   问半天也没什么可聊的,专心走路吧。   富察星河和石贺以为王爷问他们名字是有什么事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复康,这儿。”   刚出了内城,一眼就看到提着篮子在路边等着的复康。   复康面前还站着一个人,听见他的声音,那人转过头来。   苏辰惊喜:“纳兰?你病养好了?”   纳兰容若在二十三年的时候大病过一场,之后一直时好时不好,不想这位清初天才诗人过早凋谢,苏辰把师父的养生丸子给过他几个。   看他挺过历史上早逝的死劫,就知道自己给的那些养生丸子他吃了。   只可惜师父的药都没有逆天功效,纳兰的身体状况还是不太好,现在连刀都耍不动,彻底转了文职。   因为明珠的关系,纳兰也不在南书房当值。   同在一京城,如果不是刻意相约,真不是相遇到就能遇到的。   纳兰容若笑道:“奴才的身体早就养得差不多了,只不过一个月内总要请假半个月才行。”   “那也行,反正你的工作不着急。”苏辰走上前,几句话的功夫又是问他媳妇又是问他儿子。   纳兰容若的妻子难产过,如果不是苏辰在粉饼厂开办的那家妇幼保健院,纳兰大夫人很可能还如同历史记载中一样的难产而亡。   对于王爷的关心,纳兰容若没有多想,倒是后面的富察星河和石贺忍不住为王爷担心,您这样问会不会失去多年的好友啊。   虽然王爷拙于诗词的名声大半个朝堂都知道,但大家也知道王爷的好朋友有好几个都是诗词大家。   富察星河和石贺觉得王爷可能会很珍惜他的诗词大家好友。   纳兰容若道:“王爷这是要去哪里,还让复康拿这么多稀罕的荔枝在外面等着?”   苏辰立刻看向复康手里的篮子。   复康:“王爷,不是我说的。”   纳兰容若可怜兮兮:“王爷,咱们不是好友吗?怎么有好东西还瞒着?”   苏辰:“现在还不是荔枝成熟的季节,这一点儿也是我花费重金从福建买来的。”   纳兰容若笑叹道:“就不知道是谁有这样的福气,能吃到王爷连皇上都没给的荔枝。”   “纳兰公子,你为了讨一点荔枝吃,都想挑拨离间了,你不觉得惭愧吗?”   后悔,早知道会叫纳兰容若碰见,就叫复康直接去沙岗地等着了。   真实的情况是,苏辰还真的没有多买出给阿玛和保成的那一份儿。   纳兰容若看到王爷瞥向篮子的小眼神,知道荔枝要到手了,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能在早春的时候尝到荔枝的味道,在下一点惭愧的感觉都没有。”   没办法,苏辰只好叫复康给他一串子捆扎好的荔枝串。   纳兰容若手里拿着红艳艳的一串荔枝,向走远的王爷挥手:“您慢走,但可别只记着会佳人忘了回家的时间。”   苏辰转头,扔了一个鄙视的眼神回去。   纳兰容若忍不住笑了笑,看着手里的荔枝,挑眉道:“这一串就得好几两银子吧。”   就是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魅力,能叫王爷这么费心思的送荔枝。   放学的钟声响了,半大的孩子们放生的小鸟儿似的从学室跑出来。小狗牙抱着断了一个袋子的书包随着人头走出,小短腿儿刚迈过门槛儿,提前出来躲在门口的小胖子抬脚,瞬间把小狗牙拌个大马趴。   “狗牙吃狗屎。哈哈哈!”   叫声在头顶响起。   忍了一上午的小狗牙腾地站起来,抓住那个笑得最猖狂的小胖子就扑上去。 第196章 狼和羊   小狗牙的身形远远低于小胖子,小拳头还没有落下去就被小胖子一脚踹了老远。   薛雪的学习进度比小狗牙快,他在甲班,这时候才出门,看见这一幕他马上冲过来,抬手推了小胖子一个踉跄:“你凭什么打人?”   小胖子身旁的人见薛雪动手,一哄而上压着他拳打脚踢。   还有个小个子站在人群外,一边加油一边向正放学回家的同学们喊道:“外地学生打咱们本地的学生啦。”   苏辰就是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薛雪和小狗牙已经被围在孩子圈儿里拳打脚踢起来。   “快,”苏辰吩咐后面的富察星河,“去把他们拉开。”   孩子的吵闹也惊动了学堂里的先生,先生们出来,再加上富察星河以一敌十的武力镇压,这场霸凌很快被收拾。   什么本地外地,恃强凌弱。   这些小孩子的思想苏辰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奇怪,欺生,是任何时候都存在的现象,只不过这里是学堂,教授祖国花朵的地方,对于这种现象,学堂的先生必须严肃处理。   学堂延聘的先生基本上都是外地来京城的学子,一般本地学生欺负外地学生,他们也不敢特别管。   如果不惊动上面的院长黄老先生,基本上都是道个歉作罢。   这一次,把孩子们拉开之后,先生们也是连事情缘由都没有准备问就让他们回去。   “等等。”   清润如玉的声音引起了先生们的注意。   一个穿着蓝布长衫的青年人闻声看来,皱眉,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沙岗地书院有什么事?”   小狗牙听到声音,也是瞬间看来,然后捂住额头躲在薛雪身侧。   薛雪惊喜道:“辰叔。”   苏辰笑着跟他们点了点头,对这几个先生道:“他们几个公然在学校欺负弱小,难道就这么算了?”   听见这话,几人都笑了笑。   还是那个蓝布长衫的青年,了然说道:“你是这俩孩子的家长?孩子们之间相互打闹,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吧。”   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先生提醒苏辰道:“这里是人家沙岗地的地方,没闹到不可开交,就算了。”   小胖子见此,胆子更大,捂着自己的手臂嚷道:“不行,你不能走,我要叫我爹娘来,你们家的人打我。”   小胖子的手指向富察星河。   富察星河愕然,这小孩儿说谎怎么一套一套的。   “爷,我拉开他们时可没有用力。”   “我知道,”苏辰眉眼一弯,温柔地看向小胖子,“你想叫家长,那就叫吧。”   先生们同情地看了苏辰一眼。   他们中有教过小胖子的,对小胖子家长的威力十分清楚,曾经有一次他们沙岗地的俩孩子打架,其中之一就是这个小胖子,小胖子打败了对手,叫家长之后,他爹娘又是把别人的爹娘骂到口不能言。   蓝布长衫青年和一个中年先生留下来处理这件事,把苏辰等人带到办公室等待小胖子家长的时候,中年先生劝说苏辰算了。   外地人想干过本地人那是不可能的。   苏辰把荔枝给薛雪一些,拿了一颗给小狗牙剥壳儿。   修长的手指剥开鲜艳的荔枝壳儿,这景象出乎意料的赏心悦目,过来想说什么的中年先生一时语塞,把想说的话都忘了。   注意起这个年轻公子的仪态和长相之后,中年先生才觉得自己可能是多管闲事了。   既然人家要追根究底,那便是有充足的底气。   小胖子站在办公室门口,他家大人没来,他不敢往那个看起来没什么感觉却很怕人的公子跟前站。   他只是恶狠狠地看着小狗牙和他的叔叔,在心里想道,等我爹娘来,看看你们是怎么死的。   小狗牙的手被拿起来,一颗底部带着一块儿艳红外壳儿的晶莹润白的荔枝肉放在他手里。   小狗牙看到辰叔叔笑着的面庞,心里眼里一起热了下。   苏辰抬手摸摸小家伙的脑袋,感觉也很复杂。   小狗牙这么孤苦伶仃的样子让他非常心疼,想起当初做的梦里小狗牙是叫他爹的,再次怀疑他们前世是父子。   “吃吧,”苏辰说道,“肚子还疼不疼?”   小狗牙摇头。   “谁欺负我们家小胖儿?”   一道伴有实质性杀伤力的声音蓦地响起,像是一块块小石子从外面往里面滚。   小胖子终于等到自家大人,嚎一嗓子就跑到外面,哇哇道:“娘,娘,有个小白脸叫他家的下人打我。”   其叫声之惨烈,胡说八道只有理有据,叫苏辰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谁?”妇人暴粗的嗓子和圆滚滚的身子一齐拥进来,“谁欺负我”   儿子两个字没有出来,妇人处于暴怒中的狰狞脸庞在看到苏辰那一刻,瞬间如春风般温暖,“大爷!哎呦,是大爷。”   后面这句话明显是向着后面说的,然后小山一般挤进来的男人也比看到自家胖儿子还亲的对苏辰笑起来。   “大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番相见欢的场面,看得青年先生和中年先生久久反应不过来。   小胖子不乐意了,在他为着那个仇人嘘寒问暖的爹娘后面喊道:“爹,娘,他是打我的人!”   他爹一下子转回身来,揪着儿子的耳朵,道:“大爷亲自教训你,是你的福气。”   妇人皱着眉毛说她儿子,“胖儿,爹娘常跟你说的恩人,就是大爷。你是不是忘啦,没有大爷你根本吃不了这么胖!”   声色俱厉的爹娘把小胖子吓得连连后退,眼睛里冒出泪泡儿:“你们不是好爹娘!呜呜呜---”   欺负小家伙儿不是君子所为,苏辰及时叫停了马上就要上演全武行的胖子爹娘,“问问孩子,到底为什么要欺负我家小孩儿。”   我家小孩儿?   小狗牙一下子瞪大眼睛,惊讶地看向辰叔叔。   随机心里就是不可抑制的涌起一股欣喜的情绪,他小小的心中知道这样不合适,却控制不住的高兴。   他本来就很喜欢辰叔叔,想跟辰叔叔生活在一起。   能成为辰叔叔家的小孩儿是很好的事情吧?   小狗牙仰头看着辰叔叔眼睛里有星星。   小胖子梗着脖子站在那里,对于苏辰的疑问一声不吭。   小胖爹娘再次充满怒气,然后充满怒气的一巴掌落在小胖子背上。   “快说。”他爹怒喝,知道自家孩子脾气的人问道,“是你带头欺负公子家的小孩儿吗?”   小胖子看自家爹真正发火,终于吭吭嗤嗤道:“大家都烦他。”   苏辰惊讶极了,大家?   小狗牙这么乖乖巧巧的一个孩子还能引起众怒吗?   小胖子说道:“他就是薛家的仆人,不可能学习比我们还好。可他每次答题都比我们快,先生还夸他,他一定是偷了先生的课案。”   越说,小胖子越理直气壮。   先生们也是惊呆了。   一群小孩子而已,怎么能有这样险恶的想法。   “谁告诉你仆人就一定比主人笨?”苏辰问道。   小胖子语塞,皱着眉头想半天道:“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比主子还聪明的仆人。”   苏辰蹲在小胖子面前,龇牙一笑,“那是因为你还太小,见过的主仆也少。不过,小狗牙并不是薛家的仆人,记得了?”   明明这个人说话比刚才还温柔,小胖子却吓得诺诺的,眼神盯着他都收不回来。   “我我我记得了。”   小胖他爹大胖用他蒲扇大的手掌摁在儿子肩头,粗声粗气道:“大爷,您请放心,明天就让我家小胖跟他那些同窗说。以后谁欺负小公子,就是跟我们高家过不去。”   看他这个样子,苏辰也就不稀奇他儿子为什么欺负同学那么溜。   “小孩子的事,大人不要过度插手。”他拿掉大胖的手,看着小胖道,“你记得跟你的同学说,以后不能欺负同学,别管对方走进学堂之前是什么身份,一旦进入学堂,他就是你们的同学。”   小胖慢慢地点点头。   苏辰满意,转身拉住小狗牙。   “走了,”他说着看向大胖夫妻,“你们当父母的,要做好榜样,不能随便欺负弱小。”   夫妻俩恭敬地送苏辰出门,明明是很狰狞的长相,此时却挂着非常和蔼的笑容,点着头道:“大爷,我们记住了,以后绝对不欺负弱小。”   大胖媳妇反应过来,说道:“不对,不对,我们一直欺负的都是和我们一样的强大的人。”   这是一对什么样的夫妻!   青年先生和中年先生就差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   等那被小胖爹娘称为大爷的人离开,夫妻俩转过头来,俩先生一瞬间浑身僵硬,唯恐被灭口。   “哈哈哈哈哈。”   大胖笑着拍打中年先生的肩膀,“多亏你们及时阻止,我们家小胖才没有伤害到公子家的小孩儿。”   差点吓晕的中年先生:沙岗地一霸,竟然是这样的吗?   夫妻俩随后才带着他们儿子离开,俩先生还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忘了我们告诉你的了?就在几年前,咱们家还吃糠咽菜,佃人家几亩地种,你现在都不乐意吃的齁咸的鸡蛋,你爹农忙的时候都不舍得吃一个。”   “儿啊,咱们做人呐,平时怎么凶怎么悍都可以,但对恩人,一定要知道感恩。以后小公子的安危,都交到你身上啦。”   许久才是小胖不情愿的声音,“知道啦。”   青年先生和中年先生对视一眼,惊悚感攀登到顶峰。   那个贵公子到底是谁?   薛家小院儿里的树荫下,小狗牙坐在石凳上,一口一个荔枝把小嘴吃得水润润的。   苏辰剥壳慢,但小狗牙自己会剥,两根短短的胖拇指掐住壳儿的顶端,用力一掐整个荔枝壳儿便从上到下列出一个连贯的裂痕。   然后小狗牙就会把里面白白的荔枝肉往嘴巴里一送。   苏辰剥出来的荔枝,差不多都给一旁手速超慢的薛雪了。   薛雪看着小狗牙剥荔枝的速度和手法,那叫一个羡慕。   但就是怎么学都学不会。   苏辰有给小狗牙计着数,等到他吃第十颗的时候提醒道:“荔枝上火,不能多吃。”   小狗牙大大的眼睛看向苏辰,乖巧道:“好的辰叔叔。”   才吃了两个的薛雪:---   苏辰对他道:“你可以继续吃。”   不再吃荔枝的小狗牙就围着苏辰玩耍起来,那样子就像是一只撒欢的小鹿。   苏辰跟他玩积木玩到夜幕降临。   夜色中,小狗牙拉着苏辰的手,认真道:“辰叔叔,我眼睛亮,我牵着你走路。”   苏辰道谢:“那就多谢你了。”   不过送到胡同口,苏辰就让小狗牙回去。   复康手里提着一盏纸糊的灯笼,朦朦胧胧的灯光在小孩子眼睛里映出明亮的光色,他仰着头,眼神中的期盼并不能被朦胧的光线阻挡。   “辰叔叔,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嗯,”苏辰表示自己很认真地在想这个问题,“这样吧,等你学完了书包里的书,辰叔叔就回来看你。”   如果不是要去蒙古,苏辰这次从江南回来就要把小狗牙带到宫里。   现在他又要出门,把小狗牙一个人放在宫里生活或许还不如外面。   其实他对小狗牙这么好,并不仅仅是为了挡成婚,还在于心里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就和当初在应县受伤时看到来给他治伤的大夫苏先美差不多。   有一种无从抓寻来处的熟悉的亲切感。   看见小狗牙现在生活的这么辛苦,苏辰本能地就想庇护他。   正在他想事情的时候,小狗牙拽拽他的衣摆,问道:“辰叔叔,你还要离开京城吗?”   苏辰:哎呀,小孩子这么聪明可不好。   他蹲下身和小狗牙平视,“我有些事,还要再北上一趟,等我回来了,就来接你。我跟薛大夫已经商量好了,等我回来就让你跟着我生活。”   灯光一晃,复康心里道了声我的爷。   其实王爷如果成婚了,想收养一两个孩子也没什么,毕竟守着一个王府和很多家非常赚钱的厂子,根本不缺小孩子一口吃的。   但是,王爷现在还是黄花大处男,呸呸呸,是童子身,收养一个小孩子的话,外面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自家爷的风流韵事呢。   还有这亲王的爵位。   皇上不可能叫一个不是皇家血脉的孩子承袭吧。   苏辰安抚好了小狗牙,让复康把灯举高高,给小家伙照着回家的路,等他进了薛家门,他们才离开。   路上,就是复康绞尽脑汁的劝说王爷打消带着小狗牙一起生活的念头。   苏辰嗯嗯啊啊的表示有在听,但对复康的念叨功夫也有了新的认识。   毓庆宫,胤礽放下手里的书看向窗外,恰在这时膳房小太监从外面回来,他向旁边的小太监摆摆手,小太监出去一会儿带着一个进来。   被带进来的这个五官端正,一副机灵长相,到屋里就双膝跪地,“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胤礽道:“免礼。我哥回来了没有?”   大哥今天出去,他就没去养心殿或者乾清宫吃饭,毓庆宫这里做了凉拌蒸鸡,吃着味道不错,他让给养心殿、乾清宫都送过去一份。   小太监回道:“奴才回来时,还没有看见辰亲王的身影。”   大哥竟然还没有回来。   胤礽转头看了看沙漏,决定等一会儿去养心殿看看。   小太监又说道:“辰亲王那里做了八宝鸭子,连山公公叫奴才给您带了一份回来。那八宝鸭子品相真是好,奴才看着比御膳做得都好,连四阿哥都没怎么吃呢,可见王爷心里只有您这个兄弟。”   胤礽心想,还用说吗?   我哥心里当然想着我。   他不耐烦搭理这小太监,叫他退下。   小太监走出去之前,又问:“太子殿下,需要把八宝鸭子给您送过来吗?还热着呢。”   贴身伺候的小太监民泰惊讶地瞪着这个膳房小太监,眼神里充满疑问:你搞毛?   当着我的面就给太子殿下献殷勤,你跟过平澜公公一天吗你?   小太监谦虚地看向民泰。   “民泰公公,太子叫您去取八宝鸭子呢。”   然后民泰才察觉太子不满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他忙低头:“奴才走神了,该罚。”   “认真当差,”胤礽重新翻开书本,“没有下一次。”   民泰赶紧跟着膳房小太监出去了。   “花立,太子殿下跟前没有你展示的份儿。”出门走远了,民泰不满敲打膳房小太监。   花立只是笑了笑,道:“我是膳房的,比你还受上头信任,你这样的话啊,叫平澜总管亲自跟我说。”   民泰打量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字了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你怎么了?大家都是一样的小太监。”花立神情不屑,“有本事你跟太子参我一本,叫我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民泰气个倒仰,追上他道:“你等着,平澜公公明天就回来当差,我这边,也不会白等着平澜公公,回去我就参你。”   民泰取了八宝鸭,回到太子书房,立刻便找由头说起刚才两人的对话,着重渲染花立的趾高气昂。   胤礽:孤每天都够忙的了,还要给奴才断官司?   最后,民泰和花立一人领了一顿训斥。   二月十六,朝廷收到了土谢图汗部的奏书,噶尔丹不满上次朝廷在库伦的调解,已经于日前派他的属下在札萨克汗部举行新的会盟,紧跟着率军二万进驻札萨克汗部,威逼利诱札萨克汗沙喇等人前去。   噶尔丹主持的这次调解,是要求土谢图汗部把曾经收留的札萨克汗部的民众归还。   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的气愤,在奏书中的字里行间亦不能遮掩。   他请求朝廷再次出面,土谢图汗部绝对不想接受噶尔丹的威胁。   在察珲多尔济看来,噶尔丹的调解,就是威胁。   康熙拿着奏书找见了大学士等人。   “朕的意见是,喀尔喀及准噶尔部均属于外番蒙古,朝廷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用军队插手他们的事。”   大学士们基本上同意皇上的意见。   跟武将们不同,文臣一般都不希望朝廷对外用兵。   苏辰因为马上要去蒙古,和胤褆一起,他们都在这次的议论,就听大臣们和他们阿玛二说两说,最后的决定是再次派遣理藩院的人去喀尔喀调解。   阿喇尼年前已经去了北方,现在正在洮儿河驻扎。   所以最后定的去蒙古调解的人是理藩院侍郎拜里,拜里为主使,辰亲王易妆打扮为副使。   苏辰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拜里看看眸光柔和看着他的辰亲王,露出一个苦兮兮的笑容。   胤褆迫不及待:“阿玛,不打了吗?儿臣怎么办?”   难道装大哥的侍卫?   康熙看了眼性急的胤褆,说道:“你领一支千人小队,护送你大哥和拜里去喀尔喀。”   胤褆一下子振奋,单膝下跪抱拳,声色铿锵:“儿臣领命。”   苏辰:我把火药都约好了,就这?   深夜,乾清宫,康熙才把儿子叫到跟前,语重心长道:“到了地方,不要和噶尔丹硬碰硬,朕已经给蒙古的方迦仙师写信,到时他也回去。能让喀尔喀左右翼握手言和,让战争消弭于无形才是最好的。”   苏辰当然也不盼着打仗,只是噶尔丹的野心,注定了他不会眼看着喀尔喀两翼言和。   这一家内部不打了,噶尔丹还怎么能吞并人家。   说着,看到儿子面上的那副“噶尔丹要是能老实听话发展本地猪都会上树”的神情,康熙笑了笑,笑容温柔:“当然,阿玛还给你准备了后手。我收底下那支神枪队,分给你一百人,朕会让他们乔装成使团随从,随时跟着你行动。”   苏辰心里一暖,扑过去抱住阿玛的脖子,高兴道:“谢谢爹。”   康熙把儿子从身上撕下来,问道:“你叫朕什么?”   苏辰:“爹啊,您不觉得爹更亲近吗?”   康熙忍不住笑了,但是很嫌弃地看着想跟自己贴贴的儿子,“多大的人了,还往阿玛身上扑?去去,回去睡觉去。”   苏辰回去了,因为明天要出发,他带着今天晚上想跟他一起睡觉的胤禛跑去毓庆宫,两人一人手里一只枕头,在保成门外求收留。   苏辰就发现,弟弟这里多了一个特别会说话的奴才,还沏得一手好茶,虽然说话夸张了点,但总能戳到人心里舒服的点。   这样的人用着,比那不会办事的是舒服。   但是太会说话的人也滑溜,不好管。   早晨起床的时候,苏辰就趁着没有小太监在跟前,跟保成说:“你这个身份就是个发光体,总能吸引形形色色的人,要严格筛查每个人是做不到的,但你能做到坚定自身。心里要有点信念感,别轻易被人忽悠了。”   胤礽认真答应,“哥,我知道。你出门在外,也要注意,带着复康吧,尤其是在吃喝上能让你在外面不受委屈。” 第197章 一起   胤礽认真答应,“哥,我知道。你出门在外,也要注意,带着复康吧,尤其是在吃喝上能让你在外面不受委屈。”   吃喝这个,苏辰还以为弟弟只是说说。   北城门外的十里亭,一路送到这里的胤礽转身,跟着他的那二十几个奴才中便有将提着的包裹拿过来的。   胤礽把包裹放到他哥手里,“这些是千层酥、核桃酥等酥饼,可以存放四五天,让复康背着,你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跟他要。”   说着又看向复康:“你要随时候在我哥左右。”   复康领命。   胤礽现在已经和苏辰差不多高了,此刻这么事无巨细地交代,真让人有一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感觉。   “还走不走了?”胤褆在不远处骑着马,一身黄色盔甲,身姿如松很有气势,不过他脸上不耐烦的表情,破坏了这种少年将军的英气。   胤礽觉得胤褆越长大越烦人,低声对他哥道:“哥,保清有勇无谋,你不要把安全都指望在他身上。”   “知道了,太子老妈子。”苏辰拽过缰绳,翻身上马,对他挥手,“回去吧保成,等着听大哥在漠北大杀四方的好消息。”   胤礽无奈地笑笑,抬手跟他哥挥了挥。   等哥哥身后那些跟随的人都成了小黑点儿,他才转身。   平澜把太子的马牵过来,宽慰说道:“太子殿下,您放心,辰亲王带了那么多神抢手,肯定能平平安安回来。”   说着就服侍太子上马。   一时,有一个声音接着道:“对啊殿下,辰亲王肯定能立非常大的军功,到时候朝堂也会有追随您的人啦。”   平澜转头看去,几句话把自己说得很开心的花立住嘴。   平澜骂道:“管好你的嘴。”   别觉得太子用你是因为你会说话,就开始口无遮拦。   胤礽没理会他们,第一次送大哥去危险的地方,他心里有些不宁。   正走着,前面来了一队人。   胤禛在前面的马上,因为他还不太会骑马,有一个侍卫坐在后面给控着马,马蹄飞驰,看起来挺急着赶路。   胤礽放缓了速度,问前面走来的胤禛:“小四,你怎么追出来了?”   胤禛拿起挂在脖子前的小哨子吹响,鹰唳声响起,他的探仙几乎在瞬息间从浅蓝辽远的天空俯冲下来。   “忘了给大哥带这个了。”   胤禛说道,“有探仙,大哥给我们写信会很方便的。”   刚送别了大哥,胤礽不想再送一次,虽然明知道大哥会很安全,但这种即将长久分别的滋味可不好。   胤礽说:“叫侍卫送过去,你跟我一起回去。”   胤禛有些失落,不过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孩子了,得听话,于是他把胸前的哨子交给二哥的一名侍卫。   两人骑马往京城走,都是不爱说话的人,一路上安安静静的。   快要进城门时,胤礽的侍卫赶上来,回说已经把探仙交给辰亲王,并带了辰亲王的话:“叫他们赶紧回去,好好读书。畅春园的主体工程已经修建完毕,叫太子和四阿哥有空的时候,记得去园子验收一下。”   胤礽看了看被大哥带上的小四,心想,大哥不在家的时候,他还是要带着这个小四玩啊。   垂眼,就对上小四亮晶晶的目光。   胤礽道:“验收的时候,带着你一起去。”   胤禛现在跟胤祺玩得也不错,还有胤祚胤祐,胤禩就算了,心灵敏感的小四能够非常清晰的感觉得出来,小小年纪的胤禩不太喜欢跟着他。   于是胤禛说道:“二哥,咱们可以叫上胤祺、胤祚、胤祐一起吗?”   胤礽忍住不优雅地翻白眼的冲动,威严道:“可以带上他们,但他们必须要听话。”   胤禛高兴道:“五弟六弟七弟他们很听话的。”   咦?   刚刚骑马进了城门,眼尖的胤禛就在临街而建的一间茶楼窗口,看见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   那不是前不久上元节的时候,见过的对二哥不屑一顾的石淩霜石姑娘吗?   她好像很喜欢对保清大哥说话。   难道现在出现在这里,是送保清大哥离开京城?   胤禛小声地提醒:“二哥,你看那里。”   胤礽看了小四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窗边站着的女子立刻一闪不见。   他忍不住冷笑。   石家五代功勋,怎么会养出这样拎不清的姑娘。   她不会是看不出来皇家的意思,或者说她觉得她表现出对老大的青睐,就能够得偿所愿吧。   胤礽没再关注这个人,掣动缰绳离开。   茶楼里,并不只有石淩霜一个人,还有一个穿着粉嫩宫装的小姑娘,她看见了刚才那个少年郎的正脸。   清俊雅洁,温文尔雅。   石淩霜说道:“那就是太子殿下。”   小姑娘眼眸灵动,看起来天真无邪,但其实他们这样家庭中的孩子,谁不是早早的就懂了很多。   至少蓝悦在石府住的这些天,足以她看出来,表姐根本不想被指给太子殿下。   她一开始以为可能是太子殿下有什么缺点,或者是性格上的或者是长相上的,但是今日一见,她觉得太子殿下简直是一个完美的人。   貌比潘安自不必说,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而他刚才对那个骑在另一个马上的小孩子态度也非常温和。   那个小孩子发辫上系着黄色坠子,应该也是位阿哥。   也就是说太子殿下对他的弟弟很好。   这么一个温柔儒雅的人,怎么表姐看起来一点都不喜欢呢?   注意到蓝悦打量的目光,石淩霜道:“你是不是觉得太子殿下很好?”   蓝悦点点头。   石淩霜冷笑道:“但是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我只能告诉你,太子,和辰亲王都不是良人。”   连辰亲王都不是良人!   蓝悦惊讶地看着表姐,那您这一大早找借口出门,是来看谁的?   总不能是大阿哥吧!   “表姐,太子和辰亲王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这我在盛京都听说过。你为什么说,他们不是良人啊。”   石淩霜把玩着手里的帕子,漫不经心道:“你没事别只顾着玩,多看看书就知道为什么了。”   蓝悦:表姐是看书看傻了吗?   石淩霜眼睛里沁出几分笑意:“而且,他是个好人。”   他难道真的是大阿哥!   蓝悦觉得,表姐跟小时候见过的那个表姐很不一样,她还听到过舅妈很得意的暗示表姐将会为太子妃的话,不知道舅妈知道了表姐的真实想法,会不会被气死。   蓝悦再次悄悄看向窗外,太子一行人早就消失在街那头,她这次大胆地趴在窗口,回想刚才太子殿下的模样,很想说表姐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   夜晚,行路一百里的北上使团停在驿站休息。   胤褆下马,回头看到大哥下来的时候还抱着那个小孩儿,眼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   大哥也知道这次出门不是去玩,带着个小孩儿就不怕坏事儿吗?   小孩儿,就是小狗牙。   苏辰他们跟保成分开往前走没有五里地,就看见等在路边的薛长松和小狗牙。   小狗牙踮着脚尖,一直往京城的方向看,看到苏辰了,又赶忙低下小脑袋。   薛长松说:“小家伙担心你,硬要过来跟你。”   小狗牙很坚持,薛长松没办法,只好找黄院长家的那个在皇家书院读书的孙子黄义打听好路线,提前带着小狗牙在路边等。   苏辰就问小狗牙:“为什么非要跟着,小狗牙,你这可是非常任性的行为。”   刚被胤礽侍卫送来的探仙还没有飞高,看见小狗牙,这家伙竟然一头朝小狗牙冲去,把苏辰吓出一身冷汗,赶忙去扑。   然后才发现探仙并不是要欺负小狗牙,而是用它的大脑袋,在小狗牙脑袋上蹭蹭蹭。   薛长松见怪不怪,对苏辰解释:“小狗牙自小招小动物喜欢,我们家以前养的大白鹅、小花狗儿,都喜欢黏着他要吃的。”   苏辰心想,这点跟我倒是挺像。   不过小狗牙的招动物体质可能是天生伴随吧,而他的是由于师父当年给下的好运符。   小狗牙明亮的小狗狗眼盯着苏辰,软软的声音糯叽叽:“辰叔叔,叫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可以给你帮忙。”   苏辰并没有心软,还是想让他跟薛长松回去。   但他又哄又吓,小狗牙都快哭了也不去薛长松身边。   如果是别的小孩儿,苏辰可能早就没有耐心了,但小狗牙不一样,对这样的小狗牙他只有心疼。   “唉,算了,你跟着我吧。”把小狗牙捞到马上的时候,苏辰指着复康对他道,“到了地方,你跟着复康叔叔一起行动。”   复康快吓死了,对小狗牙道:“叫奴才复康就行了。”   小狗牙看着复康,笑得露出白色的小米牙。   带上一个小狗牙并没有耽误行程,小家伙很懂事,一点都不闹,中午大家停下来吃饭的时候,他还帮忙捡了很多小树枝。   一开始觉得辰亲王带着一个小孩儿不合适的拜里,也对小狗牙露出几分友好的笑容。   只有保清,都一天了,不仅看小狗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还开始看苏辰挑剔起来。   驿站,军队停留,便不接待其他客人了。   带着小狗牙洗了个澡换身衣服,苏辰才下楼,看见驿站的小吏正态度非常恶劣地驱赶几个风尘仆仆的行人。   小狗牙用他的小手抓着辰叔叔的一根手指,对那个趾高气昂的小吏很厌烦。   察觉到小狗牙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苏辰低头,安抚地对他笑笑。   “吵吵什么呢?”   复康接到王爷的眼色,上前训斥。   小吏看见这位,立刻带了笑模样,“爷,咱们驿站都住满了,我就让他们换一家,这不,跟我在这儿怄呢。”   说着,还小心地用眼神觑那个带着小孩儿在一张桌子旁坐下来的主子爷。   “饭菜都好了,小的这就让人送过来?”   被忽略的那些商贾便知道,这是来了了不得的人,只好认命地转身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露宿一宿吧。   如果这旁边还有其他住的地方,谁都不乐意住驿站。   驿站里一个小吏都是半个官儿,他们伺候当官的心甘情愿,看见自家这些商贾,那鼻孔都能飞到天上去。   “走什么?”   坐在桌边的那少年突然开口,“这方圆二十里以内都没有村子,复康,叫驿站的管事给他们腾出几间房来,能挤就先挤挤。”   这几个商贾闻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其实他们刚才就是这么要求的,人随便找个地方都能歇歇,但牛马骡子不行,不吃草料喝清水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还怎么赶路。   现在好了。   他们一迭声的道谢。   驿站的小吏也转换了脸色,脸上硬是扯出一点笑容,“各位爷,跟我这边来吧。”   主管官员也来了,点头哈腰地给苏辰见过礼,就笑着对那几位商贾道:“后院还有几间草料房,各位不嫌弃就去那边将就一晚上。”   胤褆这才洗好澡下来,不满道:“嚷嚷什么呢。爷叫你们准备的饭菜准备好了没有,那么多士兵还在外面等着吃饭呢。”   “好好好,已经好了。”   胤褆在苏辰对面坐下,然后光明正大的对小狗牙做出一个凶狠的神色,小狗牙并没有被吓到,反而他知道这个人害怕自家辰叔叔,也嚣张地呲了呲牙。   胤褆:“---小狗崽子。”   苏辰皱眉,道:“保清,你说什么?”   小狗牙认真重复:“辰叔叔,保清叔叔说我是小狗崽子。”   看看,小孩儿告状的手段是不是非常高明!   但苏辰看了保清一眼,两人都撑不住笑了起来。   沿着驿站的大路上坐着一堆儿一堆儿的士兵,饭菜被人提着桶送过来,有人闻见饭香味儿迫不及待的去看。   “还有肉呢。”   “比大营的伙食好。”   “那是,大阿哥就想着这次立军功呢,他不把我们的伙食给提上去谁给他卖命?”   排起长队等着舀菜的人窃窃私语。   “上头也不派一个经验丰富的将军跟着,那位毛儿都没长齐,会打仗?”   “别把我们都当成炮灰送到漠北才好。” 第198章 漠北   胤褆立志要做一个能跟属下兵士吃在一起住在一起的好将领,这些底下的士兵正说得热闹,就听见前面有人说:“大阿哥来了,大阿哥来了。”   除了将领,兵士们有八百多,把他们也安排到驿站根本是一件不现实的事,于是就在外面露营。   胤褆身后跟着几个高级将领走过来,问了好些人他们的衣服可够保暖、饭食可合胃口。   不想离开后,那些士兵私下里笑得更大声。   什么都没有呢就这样对他们,一看就是个好拿捏的。   跟随胤褆出来的副将,是康熙特地从武将中挑选出来的曾参加过多次作战的,经验丰富的素阿将军。   回到驿站,他就提醒胤褆:“大阿哥,首将的魅力是在战场上展现的,您战无不克,能护底下士兵安全,他们才会打心底里服你。”   胤褆面对素阿将军时很谦虚,“我知道了,素阿将军,我今天是不是做错了?”   素阿笑道:“也不算错,不过日后行军途中,若有人怠惰,还请大阿哥严肃处置,宽严分明便会让士兵产生敬畏之心。”   胤褆当即表示受教,不知道带兵也有这么多道道。   苏辰这里就比较简单,他带的人都混在使团中,不过他们的辎重多一些,一路上大家都挺辛苦的。   吃过晚饭,苏辰让驿站给每个火器营兵士准备泡脚水送过去。   理藩院侍郎拜里就看着两位爷的行为,心里好笑,他们还都是小雏鸟呢,也不知皇上怎么放心放出来?   跟随的几个官员也都讨论起来,他们对漠北的纠纷还是比较乐观的。   “且打不起来,要不然皇上能放心只给大阿哥一千人?”   “噶尔丹只是在漠北凶残罢了,他敢抵抗,就要有被朝廷大军围攻的准备。”   千里之外的漠北,此时还没有多少春的气息。   烛光摇曳的营帐内,已至中年的噶尔丹懒散地坐在铺着貂皮的座椅中,如同林中小憩的雄狮,危险的气息甚至在他身上每一寸的皮肤上张牙舞爪。   如果在驿站温暖的房间中闲谈的使团官员看见此时的噶尔丹,恐怕不会那么轻松地说起漠北边事。   座下,是一位清姿秀雅的男子。   他就是在蒙古备受众部落尊崇的方迦仙师的大弟子青峰,和看淡人世间功名利禄的师父不同,他的人生目标是成为一个强大国家的国师。   于是他从康熙八年起,便一直在暗中为噶尔丹效劳。   当时,居住在北京城的小皇帝初初长成,青峰便给他占过一卦,小皇帝的帝王气运,比他那个早死的爹浓厚很多。   但就算康熙的帝王气浓厚到遮天蔽日,他也需要有一个慢慢成长的过程,青峰占卜的康熙八年,小皇帝气运才刚开始聚集。   如果想要从刚刚立鼎的清王朝夺取江山,那时是最好的机会。   然而那时,噶尔丹的实力也没有成长到如今的地步。   青峰很着急,唯恐错过这样天赐的好机缘,便一直为噶尔丹奔走,就在不久后,朝廷那边传来了二藩叛乱的消息。   青峰、噶尔丹大喜,他们加快了掳掠准噶尔地区周边小部落的行动,在很短的时间占据了天山南北的大片水草丰茂之地。   还以为清朝和小皇帝,都会被二藩之乱耗死的时候,竟然是二藩的颓势渐渐显露。   青峰差点被气死,不是说汉人都希望恢复故主江山吗?怎么还打不过一个小皇帝指挥领导的军队。   青峰和噶尔丹都希望清朝江山一直处在混乱中,两人经过商议,决定青峰启程南下去帮吴二桂出主意。   那一年是康熙十九年。   青峰南下之前,特地去他师父居住的庙宇,请求师父给清朝国运算一卦。   师父问了他一些话,终究同意给占卜一卦。   青峰是眼睁睁看着师父的脸色在看到卦象之后变的,末了只对他说一句:“清朝国运昌隆,至少有二百余年国祚。小人作祟,最终只会死得悲惨。”   最后一句明显是在点他。   青峰似听未听,第二天就准备南下。   南下的时候,二师弟绿芒找到他,告知师父并没有跟他说的另一半卦象。   “朝廷的帝王运之上,还有福星笼罩,只要皇室之人不故意作死,他们能绵延二百多年。福星笼罩此时的朝廷国运,但其实护佑的是天下黎民,恰在这时是朝廷兴盛期,与朝廷作对等与跟黎民作对,绝无成功之理。”   青峰知道绿芒心性单纯,作出一副听进去的模样想要问出福星的身份。   但绿芒并没有从师父那里得到提示,也就不知道,只是劝说师兄不要和噶尔丹搅混在一起。   青峰说知道了,南下助吴二桂抗清的行程却一点没有耽搁。   不过,他南下之后寻到云南吴王府,出了很多主意却一个都没有奏效,有一次他亲临战场,还差点被临阵骚乱的大象踩死。   肋骨断了两根,右腿小骨骨折。   吴家人战败,他甚至连一个安稳的养伤地都没有。   千里万里回到漠北,右腿却留下了永久性的残疾,每到阴雨天,骨折的地方就会发疼发痒。   难道这就是有福星护佑的国运,任何阴谋破坏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青峰偏要不信这个。   他每天占卜,一定要找到那个福星,把他射落,会不会也能影响到朝廷的国运呢!   噶尔丹今天和青峰议事,要说的是怎么把札萨克图部众拉拢到自己这边。   “当初如果不是我支持,沙喇他阿爹不可能当上札萨克汗,现在竟然不听我的话了。”噶尔丹的声音没有多少怒气,反而带着不小的笑意,“难道他觉得凭他的那些人马,能够抵抗我准噶尔的雄师?”   青峰:“汉王别忘了,沙喇在继任为台吉之前,曾经在京城居住过不短的时间,他已经和内属蒙古那些人一样,认清朝为正统了。”   噶尔丹如鹰隼一般的眼眸里,流露出冷意的笑,“那就看看,朝廷能不能为他们出兵了?”   在噶尔丹眼里,那个比他小十几岁的清朝皇帝,是个只会妥协的懦夫,只不过由于祖辈的福荫才能守住江山而已。   纵然他不能将这群坐了江山的满族人赶回白山黑水中,他也可以长占北方这一片江山。   眼下,他已经带领大军在二黑格尔等了二五天,却依然不见沙喇带人过来会和,“看来,沙喇这次是想跟我死扛到底?”   青峰说道:“还有大台吉卓特巴,沙喇必来。我只担心他佯装合作,在合围土谢图时并不尽力。如果想让他完全为汉王的利益考虑,咱们还是要捏住他的命门。”   噶尔丹感兴趣,探身上前,“青峰天师说的是,沙喇的妻子儿子。”   “素来闻听扎萨克图汗夫妻伉俪情深,对唯一的儿子也视若珍宝,汉王请他们来做客,免得沙喇汗思念妻子了。”   噶尔丹哈哈大笑,道:“还是青峰体贴人性。”   马上就叫来一个副将,叫他去扎萨克图请沙喇的妻子,特别交代道:“路上如果遇到朝这边赶来的沙喇汗,记得绕路,本汗的惊喜不能白费了。”   属下领命离开。   噶尔丹和青峰各自去休息,一夜匆匆而过,天边泛起青色的鱼肚白,大草原的清晨静谧美好。   牛羊还在栏中,牧人打着哈欠打开栅栏放出牛羊。   突然看见远处飞马而来一队人,里面的黄毛子挺多。   牧人盯着那边看,随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里即将面临什么样的混乱。   可是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部落间的相互征伐,即便看得到已经到眼前的战争,也不会想着逃离。   噶尔丹喝下一壶热奶茶,吃两斤熟牛肉,筷子还没有放下,便有属下满面笑容地进来通报:“汉王,沙鄂使者来了。”   噶尔丹不紧不慢的擦擦嘴,站起身道:“我亲自去迎接。”   噶尔丹对北面大国沙鄂的态度非常好,他继位后,不仅开通了两国通商,还连年派使者去莫斯科朝见。   此次是戈洛文亲至,双方一见,瞬间相谈甚欢。   噶尔丹用草原上最丰盛的筵席招待了戈洛文,随后双方就打开漠北广大地域图。   这儿是札萨克图汗辖地,这是土谢图汗辖地,这儿是茂明安等部落的游牧地区,双方看着这一片广大的土地,眼睛里都闪烁起亮光。   噶尔丹说:“如果能成功吞掉土谢图,东边这一半,都是你们的,如何?”   戈洛文看着地域图,不停地点头,手指一点便落在草原中镶嵌着的一颗明珠上,“以此地为界,从湖泊西岸算起,都是我的。”   噶尔丹心底冷笑,戈洛文指的正是柏海儿湖,土谢图一半的人口都是依靠此湖维系,可以说有了这个湖泊,才有的土谢图汗部。   戈洛文想要这片地方,完全不把他噶尔丹当作一回事啊。   “行,”噶尔丹很好说话。   等打下来土谢图,就凭你们这几千兵马,想来也是争不过我准噶尔的上万铁骑。   双方商议完战胜后的土地分属问题,戈洛文就带着他的人回去尼布楚,路上便给留守在尼布楚的副手发信,让他即刻带领两千哥萨克骑兵去楚库柏兴跟他汇合。   戈洛文纵马驰骋在天地相接的草原上,笑着想,什么柏海儿湖西岸以东,他的目的是整个土谢图汗部。   甚至札萨克图汗部,也未必不可以肖想。   噶尔丹的实力是不可小觑,但是他太狂忘了,如果再狂妄一些,清朝的皇帝还能留这么一头猛虎在北方? 第199章 表舅   大半个月后。   即使是越来越往北,都能清晰的感觉到气温在回升。   考虑到小狗牙不可能一直骑马,苏辰三天坐车两天骑马,因为马车都是内务府造的特制橡胶轮胎马车,速度并不算慢。   大半个月后他们已经到了巴林右翼旗,在这里有亲戚,于是苏辰他们准备在此地停留两天。   这天一早刚刚踩上巴林的地面,一望无际的草原里就窜出来一伙子人。   “打劫。”   那伙人手持钢枪,也不知道是怎么躲在并不算高的草丛里,突然窜出来真吓人一跳。   带兵走在前面的胤褆挥手,十几名士兵瞬间把那些人围住了。   苏辰:保清,你脑子都不动一动吗?咱们这么多人,是什么样的强盗有胆子来抢我们啊。   肯定是熟人。   苏辰的好眼神看到他们穿的都是丝绸衣服,有一个喊得最欢的,他穿得最好,连头上的帽子也是上等丝绸面儿的。   “哪里来的贼人,竟敢打劫朝廷军队!”   听见胤褆随后喊的这么句,苏辰觉得他总算不是一点的脑子都没有,然后就看见,帽子也是丝绸面儿的那个人挥舞着手里银光闪闪的红缨钢枪,哈哈大笑道:“小侄子,是你大舅我啊。”   旁边被迫跟着自家爷来打劫皇子的侍卫道:“爷,您是老三。”   纳木扎:我怎么用了这么个不知道变通的家伙。   听到舅这个字,胤褆一下子反应过来,翻身下马,上前走了两步,作揖:“侄儿,见过舅舅。”   就知道姑姥姥生了三个儿子,完全没见过。   纳木扎伸手扶住侄儿的手臂,打量半晌,有些遗憾道:“怎么长大了反而没有小时候机灵了?你现在改名叫辰儿了,连纳木扎舅舅也不认了?”   胤褆:您倒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不是我不认,是舅舅您也没有认出我来啊。”   苏辰牵着小狗牙,从后面走过来。   纳木扎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一寸寸僵硬,看向苏辰,突然又爆发出灼热的亮光。   “辰儿?”   “是嘛,这才是辰儿。”   纳木扎立刻抛开胤褆,三两步跑过来揽住苏辰的肩膀抱了抱,“你看你这眉眼,仔细看还是能寻摸出来几分小时候的影子。”   苏辰正式拜见道:“侄儿见过纳木扎舅舅。”   纳木扎笑道:“好好好。”   注意到旁边仰着小脑袋看他的小孩儿,神情再次僵住,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问道:“辰儿,这个小孩儿是?”   苏辰直接道:“我的养子,叫季雨。”   纳木扎松了一口气,养子好啊养子好,这证明侄儿到现在都没有什么花花事,自己也放心把宝贝女儿嫁给他。   胤褆看没自己的事了,上马先带着队伍离开。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服,家里的亲戚怎么都只认识大哥?   ---   巴林部虽然位于大草原,但是跟中原的大城市开始做牛奶膏等生意以来富裕很多,差不多都抛弃了逐水草而居的原始生活状态,一座座稳定的房屋、一条条道路开始修建起来。   巴林大贵族居住的地方基本上不见帐篷,就是一个边境小城镇的样子。   长长的军队跟在出外迎接的纳木扎身后,走进了繁忙而又宁静的小镇,这里有奶油奶糕厂、奶粉厂,街上行走的人中间时不时便会出现一两个黄头发蓝眼睛高鼻梁的外国人。   纳木扎给苏辰和胤褆介绍,这些外国人中一多半都是鄂罗斯的商人,另外还有越过准噶尔从漠北而来的西域商人。   巴林部属于清朝廷编制的盟旗,是清朝正式疆土,外国人尤其是鄂罗斯人在这里比在黑龙流域的规矩很多。   走到纳木扎府上,又见到了另外两个舅舅。   大舅舅都已经四十多了,看见他们反而是先跪下见礼。   一路上混闹的纳木扎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路上把侄子儿就当作单纯的侄子,失礼了,马上跟在大哥二哥身后一起行跪见礼。   苏辰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马上就让他们起来。   随后便是草原最高规格的筵席,烤全羊、热奶茶、炖肉,还有最近才在草原流行的酱拌蔬菜等等,摆满了一桌子。   姑姥姥把宫里的西红柿种子送过来一些,没想到这东西在草原也能生长,虽然一年的结果期比较多,却瞬间俘获巴林的上上下下,短时间内成为最受巴林人欢迎的蔬菜水果。   今天的筵席上,就有这个时节非常罕见珍贵的西红柿。   一颗颗小小的西红柿摆在盘子里,像水果一样任人取用。   宫里那种西红柿炒蛋、番茄浓汤锅的吃法看起来在这里并不普及。   纳木扎说:“光吃这个就足够好了,不用那么多花头。”   苏辰:好吧,是条件不允许。   他转头吩咐复康去取一碟白糖过来,然后把小西红柿蘸着白糖吃,给坐在他旁边的小狗牙示范,笑道:“学会了吗?”   小狗牙点头,拿起一个西红柿,咬一口,露出红沙沙的瓤儿,然后在白糖上蘸一下子。   苏辰高兴地笑起来。   小狗牙眼睛发亮,道:“好吃。”   过来陪两位皇子的巴林大贵族们:---   皇子的精致,和他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苏辰对几位舅舅道:“西红柿甜度不够,但是当它和白糖相遇后,却会散发出十分诱人的酸甜味道,舅舅们试试。”   胤褆:大哥忽悠人真是不带眨眼的,就一个西红柿拌白糖,现在京城里一般的人家都吃得起。   苏辰听到保清的小声嘀咕,看他一眼,你见过的普通人家,却是真实的普通人家积累三四代都达不到的水准。   唉,果然出外见识见识,依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孩子。   一碟碟白糖被送到筵席上,大贵族们做不来咬一口再蘸蘸白糖的精致,手里拿着西红柿半天不知道怎么下嘴。   苏辰:“可以拿小刀切成块儿,在白糖里滚一滚。”   他旁边的小狗牙已经是嘴巴上粘着白糖粒,吃到第三颗小西红柿了。   大贵族们照着辰亲王的说法吃这个番柿,果然一股清凉直冲脑门儿,非常之美味。   吃烤羊肉吃腻了,来一口白糖西红柿比苹果梨还好吃呐。   有个大贵族吃着吃着,突然长叹一口气,旁边的人立刻就接梗,“赫颜都统,好好的怎么叹起气来?”   内属蒙古早就编了旗,取消了外番蒙古那些台吉、诺颜等部落长的称号,改编后大贵族身上有的是有爵位有的就是和京城武将差不多的实职。   赫颜都统放下手里的羊肉,一副吃饭都不香的样子。   “我们部落处于边境地带,这无论盐糖都是珍贵物品啊。”   大舅舅道:“难道你缺一把白糖吃?”   赫颜都统说道:“并非如此,而是我听说过辰亲王的名声,想要请您帮我们想个办法,比如能不能帮我们想个办法弄白糖?”   胤褆一下子起了保护兄长的心思,道:“难道我大哥还能教你们变出白糖?”   其实都怪大哥喜欢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煤球、铅笔、玻璃什么的,蒙古这些王公还不知道怎么以为他的实力呢。   苏辰感谢胤褆维护的举动,但这个赫颜台阶的话还真是让他想出一个东西来。   甜菜。   适应高纬度地区的植物,出糖率并不比甘蔗低。   只是甜菜的原产地好像是在北美洲,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传入国内。   苏辰说道:“白糖这个事儿,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   不能拂了保清的好意,先这么说。   “不过,我还真听说过一种能够出糖,又适合寒冷气候的东西。如果你们能够找到,本王可以从京城派匠人来帮忙研制制糖的工艺。”   这样的事对于苏辰来说只需要一句话,因为他阿玛一直都很关心蒙古的生计问题,在他的煤球奶制品主意提出之前,每年朝廷都会派匠人来蒙古教授树艺。   这里能种出来甜菜的话,派些工匠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苏辰不知道蒙古适合不适合种植甜菜,但黑龙江肯定是可以的,今天就给阿玛写封信,让朝廷也派人找甜菜去。   另外,索额图和明珠都出海三四年了,现在应该能到欧洲吧,欧洲和美洲的接触是在十五世纪就开始的,他们那里肯定已经有甜菜了。   当初他们出海之前,任务里就有收集各种植物的一项,他们回来的话,应该能带来甜菜吧。   谁都不知道苏辰一下子想到这么远,听到大哥的话,胤褆转头看了一眼,冷哼道:“只是希望别让大家空欢喜一场。”   这熊孩子。   苏辰说道:“能找到我所说的那种东西,就可以。”   然后他接过复康拿来的纸张,画出来甜菜的外部形态和内部模样,然后递给右手边的大舅舅,叫大家传看。   纳木扎看得也很认真,他现在负责奶制品生意,跟南方大都市和外商的解除机会都挺多的,这种稀罕东西他应该能最先找到。   纳木扎说:“我们就找找。”   苏辰道:“成不成的,都先试试再说。”   当然,想起甜菜的他等忙完这一程子也会去找。   现在欧美还没有甜菜制糖的工艺,他们在这方面领先的话,就相当于控制住了一条银脉。   当年他阿玛之所以推动开海,其实还有国内白银不足的原因,除了广东相继开海的还有福建的漳州即现代之厦门、江苏的云台山即现代之上海共三大通商口岸。   从二十三年三大通商口岸开启,外商的白银、黄金源源不断涌进国内,不仅富裕了当地人民,也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市场上的银荒局面。   仅仅苏辰当时一时兴起开设的香烟厂,出口的利润就是百分之四百左右。   可以说赚钱赚到手抽筋根本不是一句话夸张的话。   如果朝廷弄一个大批生产白糖的生产线,苏辰觉得他们包揽全世界的白糖食用量亦不是夸张。   此时这些巴林的大贵族根本没有想到那么长远,只是想着如果能找到这个甜菜,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条很强大的生财之道。   入夜筵席才散,纳木扎带苏辰和胤褆去休息。   “阿爹,”刚到一间平顶的水泥屋顶的宽敞房子前,挂在门上的帘子被掀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红衣似火的姑娘,“表哥好。”   她向苏辰和胤褆行了蒙古的礼节,抬起头来的时候,笑意盈盈的脸上还嵌着一颗小小的酒窝,肤色是健康的小麦黄,大眼浓眉,非常可爱的一个姑娘。   纳木扎特地观察自家侄儿的神色,然后什么都没看出来。   “这是莘芽,舅舅的掌上明珠。”   苏辰惊悚了下,纳木扎舅舅的意思太明显,先不说两家是表了两代的亲戚,只莘芽才十三四岁就不可能。   装作看不懂,苏辰笑着对小姑娘道:“表妹好。”   莘芽倒是一点都没有多想,交代说她已经把床褥茶水都准备好,然后多看了比较好看的表哥两眼就走了。   纳木扎得意:“辰儿,怎么样?我们家莘芽是不是特别漂亮能干?”   “是的,”苏辰肯定,“不过舅舅,莘芽今年多大了。”   纳木扎笑得声如洪钟,“十三了,到许亲事的年纪啦。”   苏辰便说道:“虽然有点小,但我可以给阿玛写一封信,让阿玛在京城给莘芽找一个家世门第都配得上的人家。”   纳木扎:“---”   胤褆也看出来纳木扎舅舅的意思了,再次嫉妒大哥的好人缘。   话说回来,莘芽小姑娘长得是好看,但都不是他们家兄弟会喜欢的类型,大哥肯定是看不上才这么说的。   胤褆去了他的房间,免得一会儿纳木扎舅舅尴尬,再迁怒他。   纳木扎问道:“你是看不上我们莘芽。”   这会儿也不好侄儿了。   苏辰忍不住想笑,姑姥姥说他小时候跟纳木扎舅舅一起玩过,从前他听见这话都没有什么印象,现在看到发火的纳木扎舅舅,心底总算有了些熟悉感。   “不是,莘芽那么好的姑娘,我怕我会辜负她。”苏辰实话实说。   纳木扎上下打量侄儿,道:“咱们有一起玩到大的友谊,我相信你。”   苏辰:什么就玩到大?   “舅舅啊,您不经常去京城,肯定不知道京城还有多少优秀的子弟。”   纳木扎冷哼,“还不都是一些混吃混喝的二世祖,你辰亲王都没信心给我女儿幸福,那些人更是坑。”   他看着苏辰,又道:“你确定不娶莘芽?”   苏辰冒着被打的风险道:“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娶亲。”   营帐外,返回来送替换衣服的莘芽松了口气,其实她一点都不想远离草原去京城。   纳木扎冷笑道:“那你错过了一个非常好的妻子,我是看在咱们两个的情谊上才第一个找你托付莘芽。”   语气很冷,但是你不看上你别后悔的骄傲未免太明显。   苏辰好笑:“那我就多谢舅舅的刮目相看了。”   纳木扎:我的火儿呢?   莘芽抱着两身衣服掀开帘子进来,道:“阿爹,我来给表哥送替换的衣裳。”   纳木扎的火被压了下去,对女儿笑得特别开朗道:“好,放这儿。你表哥刚才还说没带衣服呢。”   苏辰才发现,这个纳木扎表舅是一个女儿奴没跑了。   好在莘芽对他并没有特别的兴趣,不然亲戚之间要弄的不好看的。   莘芽带着他父亲离开了,出门前对苏辰道:“表哥,你们好好休息,外面随时有人候着。”   苏辰笑着目送他们父女离开。   听到莘芽在说她爹:“我喜欢草原,不想去京城,更不想离开阿爹阿娘,您就不要想着把我往表哥身边推了。”   苏辰感觉手被拉了拉,低头对上小狗牙同情安慰的目光。   “辰叔叔,你别担心,你长得很好看,以后肯定能够遇到喜欢你的姑娘。”   唉,小家伙是怎么觉得他娶不到媳妇的呢?   收拾收拾,上床睡觉。   小狗牙前后跟着帮忙,还对苏辰表达了他非常盲目的信心:“我觉得辰叔叔一定能够做出来甜菜白糖。”   “是吗?”苏辰笑道,“对我这么有信心。”   小狗牙肯定点头,两条小眉毛跟小虫子似的凑在一起,似乎经过了很用力的思考,“我就是对辰叔叔很有信心,辰叔叔会做糖,还会做很多好吃的。”   苏辰捏捏他的小脸蛋儿,“这个你倒是说对了,辰叔叔就是会做很多好吃的。不过现在我们该睡觉了,等以后回到京城,做面包给你吃。”   小狗牙用力点头“嗯”,然后乖乖爬到床里头,拉着被子给他自己盖好,看了苏辰一眼就闭上眼睛。 第200章 沟通   夜晚,苏辰突然惊醒,床尾处那个磨磨叨叨的黑乎乎的小影子还没爬到床边。   “想去尿尿吗?”苏辰坐起问道,声音带着沙哑含糊。   小狗牙低着脑袋,声音闷闷的:“对不起辰叔叔,吵醒你了。”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你不会是担心吵醒我,一直都不起夜吧?”仔细回想,自从小狗牙跟着自己,还都是一觉到天明。   苏辰后悔自己的粗心,这么多天不会把小狗牙憋出什么问题吧?   小狗牙匆忙道:“不是的辰叔叔,我有事才要起来。”   苏辰看向外面很明亮的光线,今天是十八,后半夜的月亮很大,穿上鞋又把小狗牙的鞋鞋给他穿上,“我陪你一起去。”   打开门就看见门外蹲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小狗牙嗖一下跑过去双手圈住那个黑影揉了揉。   “是探仙回来了啊?”苏辰一直都是个比较警醒的人,没想到小狗牙比他更警醒,探仙蹲在外面他都能听见。   探仙是五天前带着一封苏辰给阿玛和弟弟们的短信离去的,不过按照它的正常飞程,昨天就该回来。   “你怎么才回来,不会是我们一直在赶路,你迷路了吧。”苏辰揉揉探仙脑袋上的绒毛。   小狗牙抱着探仙的脖子,向苏辰道:“辰叔叔,它飞过了。”   苏辰好笑,说得头头是道,你还能听懂探仙的话不成?   “王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这边的动静吵醒了隔壁的仆从,守夜仆从嘛,睡觉都是睁着半只眼睛的。   提着灯过来的是一个中年的蒙古妇人,她手里还提着一只尿壶。   苏辰看小狗牙,既然都醒了,去尿尿吧。   小狗牙:---   打发仆妇回去休息,苏辰和小狗牙回到房间。   小狗牙神秘兮兮地道:“辰叔叔,我们不要在这里住了,北面出事了。”   小狗牙是个聪明的娃,路上就听出来辰叔叔他们去漠北的目的。   苏辰看看探仙,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来。   小狗牙不会真的有跟动物沟通的能力吧。   探仙甩着爪子上的信桶,同时还能专心地在吃着小狗牙给他喂到嘴边的肉干,观其对狗牙的信任程度,堪比照顾它这么久的胤禛。   小狗牙以为辰叔叔不相信,小嘴抿了抿,决定说出自己秘密,看向苏辰认真道:“是真的辰叔叔,探仙跟我说的,北面的一个地方,到处都是火光,有很多骆驼马儿都死在了道路上。”   “我相信你,”苏辰屈膝蹲下,伸手扶着小家伙的小肩膀,“只是你这个秘密,除了我就不要与别人说起。”   小狗牙忐忑的目光在这时蹭蹭亮了几个度,小声道:“我只跟辰叔叔说过。”   他小小的脑袋瓜里都不知道为何会这么相信辰叔叔,连娘亲死前叫他务必保守的秘密都能说出来。   而跟在辰叔叔身边一个月,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安心时光。   两个人围着探仙,喂它吃肉干喝水,小狗牙跟它保持沟通,然后又问到两条确切的消息。   被火光包围的是柏海儿湖以东的一片地方,很多牧人家庭都被洗劫。   大肆杀掠的是黄头发蓝眼睛的人。   苏辰看过很多次大清舆图,他知道,柏海儿湖其实就是现代所说的贝加尔湖,阿玛说,柏海儿湖一直是土谢图汗部一支的聚居区。   苏辰只知道贝加尔湖是清朝在《尼布楚条约》之后失去的,朝廷跟鄂罗斯的条约一直迁延无法落定,与此同时又传来漠北蒙古的摩擦,他才主动要来这边。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后半夜苏辰几乎没怎么睡,天色蒙蒙亮他就小心地下床,没想到小狗牙的警醒真不是盖的,他这边衣服还没有披到肩上他就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苏辰:“穿衣服,咱们去找你保清叔叔。”   *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胤褆的声音还带着睡意,对小狗牙不满道:“我才不是他叔叔。”   小狗牙眨巴眨巴眼睛,对胤褆的不喜完全免疫。   苏辰道:“差不多得了你,快些穿衣服。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咱们还是加快行程尽快赶到三黑格尔面见噶尔丹。”   胤褆哼哼了两声,捞着自己的衣服往身上穿。   “灯呢,不点灯我都分不清---”   话还没说完,屋里的灯亮了。   小狗牙还端着放到胤褆床头边的低矮桌子上。   胤褆: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幼稚是怎么回事?   兄弟两个去和三位舅舅辞行的时候,东方已经是霞光万道。   草原的早晨风光,总是要比中原地区瑰丽震撼的。   大舅舅说道:“知道你们此次要越过土谢图汗部去西北部,不会往东去,科尔沁的王公们还要过来拜见呢。”   科尔沁是太奶奶的娘家,表舅表哥的数量苏辰和保清两个的手指头加脚趾头都数不过来,本来如果不是那么紧急的话自然要见见的。   “我们这一次是担着任务去漠北的,”苏辰说道,“恐怕北方有变,很难再在这里逗留。”   胤褆道:“等我们回程的时候,再亲自去科尔沁见他们好了。”   大舅舅为难,科尔沁比他们富裕,朝中还有老太后撑着,他真怕得罪人。   纳木扎看不下去了,大哥这样犹犹豫豫的,还真以为咱们能把皇子强留下来等着科尔沁王公们?   “你们走吧,科尔沁那边我来说。”   大舅舅这才道:“科尔沁那边的巴图鲁亲王知道你们这次出来是为了漠北蒙古的事,很早之前他就联系我,说是已经给你们准备了两千亲卫。辰亲王,大阿哥,你们不如稍等两天。”   巴图鲁亲王全称和硕达尔汗巴图鲁亲王,是太皇太后还健在的一位兄长。   他的地位不低,面见康熙都不用下跪。   又是长辈又给兵的,不等等实在说不过去。   可是漠北局势已经加入了鄂罗斯,在没有及时通讯工具的情况下,发生了什么也是半个月都未必反应地过来。   苏辰想了想,对胤褆道:“要不你和素阿将军在这里等着,我和使团先出发。”   胤褆:“不行。”   万一你受了伤,阿玛还不以为我是故意害你。   苏辰道:“我带着的都是会火器的兵,不会遇到什么硬茬子。”   以苏辰对现在更新的火抢的信心,遇到三两千人对方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胤褆道:“我先走,你留在这儿等科尔沁的增兵。”   苏辰:“我是副史,不用争了,你就留在这里。”   胤褆争不过,和素阿将军等人一起送使团离开的时候,他的脸几乎板了一路。   离开巴林向西,走了不过两天的时间就看见了一片漫无边际的大漠。   五月的阳光刺眼而又毒辣,一到中午晒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幸好进沙漠之前,拜里找了好几个熟悉沙漠情况的向导,总能让他们的水在快要见底的时候找到补充的水源。   如此行走三天,拜里和其他几位随行人员都对那些向导放下警惕心的时候,苏辰得到了自家小狗牙的悄悄话:“辰叔叔,那个叫图辉的领头向导,其实是噶尔丹的人。他的小骆驼说的,他准备把咱们带到沙漠深处,然后就在深夜悄悄消失。夏天很少会有商队走这个沙漠,不用三天咱们就能干死在这里。”   后面这几句话小狗牙说得声情并茂的,苏辰还有空分心想了想图辉的那个小骆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小逗比。   这样的话小狗牙说不出来,八成是跟着小骆驼学的。   苏辰跟小狗牙咬耳朵,“别怕,咱们不会被搁在沙漠里。”   虽然已经确定图辉有鬼,苏辰还要确定过后才采取措施。   毕竟小狗牙才几岁,万一被小骆驼骗了,他贸然处置了图辉,这因果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小狗牙身上。   小骆驼:凭我是个小骆驼我的诚信还不够有保障吗?   苏辰还想着的时候,拜里走过来说道:“爷,图辉说今夜会有大雨,他建议今天加快行程,前面有行路的商人修的沙堡,正可避雨。”   苏辰转头,看的方向正是在烈阳下躲在小骆驼遮出来的阴影下,不停挥动衣衫乘凉的图辉。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图辉看过来,面上绽开一个憨厚笑容。   苏辰也对他笑了笑。   憋呼我!   当年我跟着师父一起住山上可不是白住的,因为喜欢外出捉鱼找猴子,他被迫学会了观察天气的技能。   大漠上的天气变化可能会和中原地区不一样,但空气中有没有充足的水分这才是能不能带来降雨的主因。   苏辰对拜里说:“我看着不对劲儿,你问问那些向导,我们是不是偏航了。”   复康端着他刚刚烧好又晾至不烫手温度的水过来,给苏辰和小狗牙一人一杯。   因为小狗牙嚎着要用他的沟通动物的能力帮他过沙漠,苏辰只好把他一起带上。   为了照顾小狗牙,复康也就跟来了。   复康什么都不操心,他只管自家王爷和小狗牙、小爷能吃得好在路上不生病。   苏辰让给拜里一杯水,拜里喝完水才过去向导那边。   图辉站起来,迎向拜里笑道:“大人。”   拜里说道:“图辉向导,我们走的这个路线是不是不太对啊,按说走在沙漠边缘,不该这么热啊。” 第201章 就要干脆利落   图辉听见也露出疑惑的表情,他转着圈儿看了看四周的景色,道:“不可能啊,我们经常走这条路,再往前走不到一百里就能到地方了。”   他看向苏辰那边,低声问道:“那是谁啊,连你都要听他的?”   拜里心中警惕,表面上不露分毫,“嗨,那就是一个出身比较好的护卫。”   图辉笑笑,恐怕不是一般人。   听说当今的大阿哥来漠北了,难道就混在使团中?   晚上离开的时候,可以将其带走。   见图辉十分肯定,拜里又去问了别的向导,那些人都笑嘻嘻的说“没错没错,就是这条路,我们每年都走好几遍呢。”   拜里就怀疑辰亲王是不是多疑了,这次找辰亲王说话,他便特地避开了图辉等人,背在旮旯里说话。   “王爷,我也可以肯定,那个图辉多多少少有些问题,但横不能所有的向导都有问题。咱们这条路应该是走得通的,今天晚上开始我就想人加派人手监视住这个人。”   苏辰看拜里,这做法还真是朝廷中常见的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   但是发现了问题为什么不能马上解决呢。   苏辰说道:“你觉得图辉的可疑程度,有多少?”   拜里被问沉默了,以他多年当官的经验,王爷这是对他不满吧。   “五六成,”拜里语气一停顿,“至少吧。”   “那为什么还要听他的?”苏辰就不理解了。   这孩子,有皇上兜底,做事儿不考虑后果惯了吧。   拜里好脾气的道:“王爷,咱们都不熟悉沙漠,如果把向导中为首的这个图辉看押起来,何时能出去啊?这么热的天,岂不是要渴死在这里。”   苏辰:“您都这么想了,怎么不想想反面,这个有问题的向导就是要带我们去到容易渴死的地方呢?”   小狗牙用力点着他的小脑袋,拜里看他,有些好笑,一个小孩儿你懂得什么。   拜里还是不想跟向导团闹崩,“王爷,要处置他们,走出沙漠再说。”   苏辰:怎么就说不明白呢。   拜里也是:怎么就说不明白呢。   出发第二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的探仙从天空俯冲下来,落在苏辰和小狗牙中间的一点空隙间,然后又腾一下弹起来。   扑棱着大翅膀飞到苏辰面前,露出它被烫出一块红的屁股。   小狗牙捂嘴笑。   探仙晃了晃自己的红屁股,然后心安理得地蹲在苏辰伸开的手臂上,坠得苏辰差点倒地。   拜里伸手搀扶:“王爷小心。”   探仙铁钩子一样的嘴在拜里胳膊上啄了一下子,傲娇的扬起小脑袋,似乎在说别碰我的人。   拜里跟四阿哥特地让人送给辰亲王的这个老鹰没有什么接触,现在算是认识了,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鹰。   探仙蹲在苏辰手臂上就开始咕咕呜呜。   拜里抽了抽嘴角,最后请示王爷,“那个图辉,必须现在就看押吗?”   “看押起来吧,”苏辰道,“免得他带我们去走死亡之路。”   探仙这时候鸣叫两声。   苏辰指着他道:“接下来的路程就让它带吧。”   探仙两天不在可不是出去玩了。   它是先把沙漠飞一圈去给他们找最近的路,毕竟宝不能压在一个人身上,这是出门前阿玛再三交代过的事情。   拜里起身,离开这个旮旯地儿去办事了。   苏辰坐在这里一边喂小狗牙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拜里离开不久,向导休息的方向就传来不满地争吵声。   苏辰有一下没一下的听着,那个图辉一开始还说好话,其他不了解情况的随行官员也劝说拜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是拜里坚持,跟着他过去的十个火抢手侍卫也沉着脸去制服图辉。   图辉一下子猜到自己可能暴露,马上就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霹雳弹,大声对其余几个向导道:“兄弟们,杀出去,他们这是不想付向导的费用,特地赶在快要出沙漠之前要解决了我们啊。”   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在这荒无人烟的沙漠里,如果熟人不相互帮助相互扶持,孤苦伶仃一人只会被人欺负。   所以他们这些草原上的人,最看重的就是团结。   图辉这一喊,其余人二话没说都掏出霹雳弹站在他身后。   当然,也有人在心里疑惑,按照这些人要去的地方,其实他们公认的大哥图辉带的这条路并不是那么正确的。   但图辉在草原沙漠中行走二十余年,是远近闻名的“头狼”。   听说他还和在草原素有善名的方迦仙师府上有来往,在这里讨生活的人,没有不认图辉的,因此这些人即便察觉出来图辉的路线有些不妥,此时他们也毫不犹豫的站在图辉身后。   另一个原因是,他们既然有胆量带各种商队走沙漠,身上便是有保命的手段,除了能够伤敌的霹雳弹,还有能激发黄色浓烟的烟雾弹。   因此面对这一百多人,只有六个人的向导队一点都不惧怕。   他们充足的自信,让他们完全忽视了这十个人胳膊上都绑着的棍棒。   新式火抢在防走火方面做到的已经是当今世界的顶尖,不过苏辰还是交代大家,为了避免意外情况发生将火抢放在手臂特制的袖筒里。   他们出发之前这些鞋袜战服,都是忧儿外出的惠妃娘娘带领宫人所制作,苏辰要的带有特制袖带的衣服都出自惠妃娘娘和其宫中宫人之手。   质量,那绝对是没得说。   因此当图辉后退准备扔出霹雳弹之时,侍卫们袖带里的火抢已经非常顺滑的溜在手心。   嘭!   图辉倒下去的时候,疼痛的感觉还没有抵达大脑的感知器官,他以为是他的霹雳弹发出的声音。   但是咚一声倒在飞扬尘沙中的,却是他。   苏辰听到火抢声,也转头看了一眼,小狗牙本来还有些紧张,小手臂都控制不住抱紧了探仙的身子,箍得探仙翻了个白眼。   不过辰叔叔对那边的混乱态度平常,小狗牙瞬间就不怕了。   图辉倒下去之后,肩膀那片衣服瞬间被鲜血荫红,其他几人手捏霹雳弹,像是被崩在一根绷紧的线上的蚂蚱。   这些火抢,非常超出向导们的认知。   他们见过被自己的火抢后座力震到手腕流血的,今天确实第一次见有人的火抢,能够把后座力转移到前面,将中单的人弹出去。   向导们把后背交给对方,站成一个圈,对这些人的态度是极度紧张的。   阿南达看向着急开抢的那名侍卫,问道:“着什么急?去看看把人打死了没有。”   侍卫的年纪不大,但是抢法很好的一批人中的一个,他道“就是紧张了一点”,说着走过去踢踢那个向导。   这时候有些懊恼自己的抢法太好,竟然一下子把人打死了。   阿南达:算了。   王爷应该也没有想找这个人谈谈他真实目的或者受谁指使的。   他说道:“拖一边去吧。”   别碍着王爷的眼。   于是手里还抓着一只霹雳弹的图辉,就这么被两个侍卫拉到不远处的一个沙丘后面。   迎着太阳暴晒,就算他是装死,这样的伤势再加上如此炽热的太阳,也根本活不了多久吧。   向导们兔死狐悲,有人想扔出霹雳弹殊死一搏,然后再次被那个容易紧张手法还不错的小侍卫一抢打中心口。   又死了一个!   拜里开始瑟瑟发抖了,皇上给王爷的这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小侍卫:我真的只是第一次杀活人,紧张而已。   好容易扔了图辉尸体回来的俩侍卫目瞪小侍卫:你想干什嘛?   小侍卫不好意思笑道:“紧张了,手滑。”   阿南达道:“下次注意。”   他是这次护卫队的队长,一语顶别人三语。   小侍卫赶紧把自己的火抢拴拴好。   但是剩下的四个向导,看他还是像在看恶魔。   阿南达看向他们:“还有谁想用你们的这些烟火弹跟我们探探吗?”   四人对看一眼,然后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霹雳弹放在松软的烫手沙粒上。   阿南达吩咐:“把他们捆起来。”   转向拜里,“大人,请您和他们好好谈一谈,接下来是老实带路,还是继续与我们僵持。”   拜里一边笑一边点头,道:“您放心,下官一定尽力。”   被捆住手腕蹲在热气腾腾沙土上的向导们见到这一幕,才知道这次带领的这队人深不可测,看似不起眼的竟然才是真正做主的。   只是叱咤沙漠的图辉如此轻易地折在这里,依然令人不可置信。   小侍卫从旁边走过去的时候,拜里忍不住问道:“大人,请问贵姓大名?”   小侍卫有些莫名其妙,问我的名字干什么?   难道佩服我的抢法,想要跟我练火抢。   小侍卫高兴道:“侍郎大人客气,下官郑洋。”   拜里呵呵点点头,笑容慈爱,十足关心后辈人的模样,转头却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上被大太阳烤出来的虚汗。   他看向那些刚才还仗着霹雳弹要与他们百人对抗的向导们,问道:“现在可是服了?”   “服了服了,我们愿意继续帮你们带路。”   “图辉带的这条路,的确有些问题,我们其实休息的时候就在商量把这件事跟你们说一声。”   “是大人,你没听见他们刚才的话?”有个人提醒刚才两人。   四个人眼巴巴地看着拜里,求生的意志不要太坚强。   拜里见不得这个,说道:“日后的路程,你们可要老实了。看到了吧,”指指那个走到用衣服搭出的凉棚下的小侍卫,“我们这里有阎王。”   向导们点头,这下是真的老实了。   草原、沙漠,本来就是一个人命如草芥的地方,但以前都是针对那些普通人来说才是如此,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想过人脉众多身手厉害的图辉也成为这样的一个草芥。   “不敢,我们本来就不敢。”   他们四人喊出了同一个声音,拜里点点头,转身走了。 第202章 摩擦   *   平明,橘红色的太阳光在东边成一条镶着金边的红线。   沙漠到了尽头,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在地上缓慢爬行,在身后留下一条蜿蜒的血色痕迹。   金黄色的沙漠中,突然有几个人影出现,都是年轻高壮的汉子。   “这里有个人。”   老何昏过去之前隐约听到有人在大声喊。   是得救了吗?   脑海中有意识想自己是否得救的时候,老何已经能艰难的撑着睁开眼皮子,恍惚的一丝光亮渐渐变得很大。   老何眼前的景物终于不再模糊,他看到了一个正盯着他看的小孩儿。   见他醒来,小孩儿向后喊道:“辰叔叔,他醒了。”   这是在一片光影斑驳的树下,看天色大概是后半下午的时候,老何腾一下坐起,带动腹部的伤口。   苏辰刚让人给他包扎好的伤口很快就是晕染出一圈鲜红。   “张单,你来给他重新换药。”   然后,苏辰按住这个人的肩膀,“你躺下。我认识你,你就是几个月前在京城差点碰瓷我的老头,当初听说是你家主子有信要送给我。现在是怎么回事,你主子呢?”   老何激动不已,他才认出来救他的竟然是小主子。   更让他惊喜的是,小主子似乎已经猜出他和主子的身份。   “我们想阻止天教和噶尔丹的联合,没想到遇到了叛变,主子被噶尔丹囚在三黑格尔地牢中,很危险。我们都没想到,其实因为当年赵五湖之事,主教已经怀疑主子的忠诚了。”   他们没放在眼里的那两随从动起手来,对他真的是一点活路都没有留。   苏辰拍拍他的肩膀:“我留两个人看着你在这里养伤,放心,我们会把你家主子救出来。”   只能祈祷没人能认出来祖父,否则真的是国家级灾难。   不过祖父在外面这么些年都没有被人发现,应该是隐藏得很好的。   *   半夜,噶尔丹突然从睡梦中惊坐起,把旁边光着膀子的女人也吓醒了。   女人模模糊糊地坐起来,靠在噶尔丹身上,声音娇娇柔柔的道:“大汗,您怎么了?”   噶尔丹看她一眼,披上衣服起身就走出营帐。   外面巡守的是他侄孙,阿拉卜坦,亦是沙喇的姐夫。   沙喇的营帐在噶尔丹营帐左边,自从三日前沙喇带扎萨克图部各大首领来此地汇合之后,噶尔丹就让他们在他的主帐左右驻扎。   他们每日议事游牧,往前推进试探土谢图汗兄弟的态度。   昨天傍晚听说,察珲多尔济又派人送了一驰援信到京城,噶尔丹差点笑死,察珲多尔济这个莽夫,不会真的以为康熙那个小皇帝会管他的事吧。   当年他把天山南北都收归己有,小皇帝不仅不敢吱声,还要派使臣来庆贺承认他的地位。   噶尔丹神色中隐隐带着得意,正在警惕四周的阿拉卜坦看见舅公出了营帐便走过来,问道:“大汉,是有什么不对的事吗?”   噶尔丹说道:“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去把沙喇叫起来。”   沙喇本来也没怎么睡着,姐夫阿拉卜坦在营帐外喊了一声他就出来了,只不过来到噶尔丹跟前时,他脸上已经充满了睡得正香时被叫醒的不悦。   噶尔丹的主营帐点着十几根蜡烛,在来自很多商人争相贩购的玻璃灯笼罩之下,普通的蜡烛光也显出荧荧的光辉。   沙喇语气不好,“不知半夜召见,有什么要事?”   噶尔丹敲了敲手底下的椅子把手,说道:“听说顺治帝还在的时候,你去过京城?”   沙喇道:“随长辈去过。”   不知道噶尔丹发什么疯,半夜叫他起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噶尔丹说道:“当年,其实我也去过京城,只不过那时候我是个人见人厌的小可怜,到繁华的京城连一个真正的贵人都没有见过。不像你,有衮布带着,能结识很多王公贵族吧?”   沙喇的眉头忍不住越皱越紧,“我们也不受上面的人喜欢。”   “不对,”噶尔丹笑着纠正,“本汗记得,衮布和你当年是受到过顺治帝接见的。”   沙喇:“我那时只有不到五岁,都忘了。”   噶尔丹:“就算只有一点模糊的记忆,对你也应该是记忆深刻。本汗当初仅仅是老远参见过顺治帝一面,都有些印象呐。”   “你一直顺治帝顺治帝的,什么意思?”   顺治帝早就驾崩,难不成噶尔丹抓到了他的什么后代或者是心爱的女人?   毕竟沙喇对顺治帝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可以为了一个女人跟太皇太后作对。   顺治帝和董鄂妃的传说,在他们部落也非常有名,大家一致的认同,不被太皇太后和满朝文武喜欢的董鄂妃其实是个汉女,相爱的两个人之间横亘了太多国仇家恨。   但他们两个人的爱情依然感天动地,最后顺治帝为红颜薄命的董鄂妃殉情而死。   中原的传说中,顺治帝其实是出家的说法在他们部落并不流行。   难道噶尔丹是相信了这个传说,想要把顺治帝找出来在以后与清朝对阵的时候好拿捏康熙帝?   但是,就算顺治帝真的没死,朝廷都已经把皇帝装到帝陵中去了,他们能认噶尔丹推出来的一个什么人吗?   噶尔丹浓粗眉毛下面阴鸷的眼睛里充满笑意,对满脸狐疑的沙喇说道:“其余的你不用操心,只说真正的顺治帝站在你面前,你能不能认得出来?”   沙喇说道:“我不确定。”   心里却已经是极度凌乱了,难道顺治帝真的没死,还落在了噶尔丹手里!?   噶尔丹非常不满沙喇不配合的态度,他拍拍手,就有人带着昨天被天教徒送来的那个诚意艾五。   也是被关了两天两夜了,艾五并没有多么狼狈,甚至踏进门之后他还风度翩翩的对噶尔丹笑了笑,行天教徒的礼。   “博硕克图汗有礼。”   噶尔丹眼神兴味的打量他,“你这临危不惧的风度,更让本汗怀疑对你身份的那个猜测了。”   闻言,艾五心底狠狠一顿,表面上依然云淡风轻,举手投足之间甚至比刚才更有风度,“不知道我这平平的样子,让大汗想起了哪位故人?”   噶尔丹直言:“先大行皇帝,清世祖,顺治爷!”   他的眼神如鹰隼一样紧紧盯在艾五身上,力图不错过他面部或者身体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   艾五首先是震惊,然后就有些自我怀疑地低头打量自己上下,片刻后他看向噶尔丹,用非常不可置信的语气道:“什么,顺治爷!”   突然他爆发出来一阵阵笑声。   噶尔丹被他笑得皱眉,他又看沙喇的反应,沙喇看着艾五,神情是不屑和反感的。   噶尔丹是不是猖狂到没边儿了,找一个这样的老头子冒充当今的皇父,他难道觉得康熙皇帝集结不了军队打不死他?   “别笑了。”   噶尔丹说道,“你是不是顺治爷,想必接下来到来的使团能认出来。”   沙喇这个熊球,如果他今天能给一句肯定的话,康熙帝派来调解的使团一到,他就有了拿捏的本钱。   艾五忍着笑,道:“大汗不知,我家祖上最风光的时候也就是出了一个举人,你给我安排的这个身份,实在是让我觉得又好笑又受宠若惊。”   他的反应一点都不像是被拆穿了身份的,然而噶尔丹心中还是怀疑,他从不怀疑自己的记忆力和判断力。   再次挥手,带艾五进来的人又把人带了出去。   他们出去后,营帐内几人都听得见那个艾五不满的声音:“唉,大半夜把人抓出来,我可受惊不小,你们不是觉得我像是顺治爷吗?给我准备一份上等的夜宵,再给我安排一顶好帐篷,让我好好睡一觉。”   “还真以为你是顺治爷了,什么都没有,老实待着去。”   搞得噶尔丹都以为自己一向超群的记忆力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沙喇嗤笑一声,笑噶尔丹的异想天开卑鄙无耻,“这样徒有表面的人怎么可能是先帝?别说皇帝,但凡他当过王爷都不会这样装模作样却还藏不好自己贪心的尾巴。”   艾五:你没说错,我现在真的就是这样的人。   这一下子,噶尔丹对待沙喇的态度却比刚才好了许多,“你仔细看这个人了没有?”   沙喇道:“看了。”   并且预判出噶尔丹接下来的话,“但我没有看到他身上任何与顺治爷相似的地方。”   噶尔丹不相信,“一点都没有?”   至少他看这个艾五,身高和面容轮廓,跟当初的顺治都有很高的相似度。   沙喇认真回答:“我并没有看出来这两个天差地别的人之间有任何一点相似之处。”   噶尔丹让阿拉卜坦和沙喇回去,转头就让人把青峰天师叫了过来。   方迦那三个徒弟中,青峰习得医术最高明,但他略懂一些的占卜术都比别的法师高明。   这时候天都已经快亮了,青峰说在外面占卜更能沟通天意。   在辽阔的天地之间,青峰用了很费心神的一种占卜方式,噶尔丹站在旁边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天边出现霞光的时候,青峰才收了占卜。   “怎么样?”噶尔丹紧张问道。   “顺治已经是死人。”青峰说道,“他是帝王,如果还活着,肯定还有帝王之气,但是天地间并没有属于他的王气。”   噶尔丹说道:“会不会因为他现在就是个普通人才占卜不出来帝王气?”   青峰斩钉截铁,“不可能。”   那好吧,不过我噶尔丹还是不想放过这个天大的好机会。   下午,噶尔丹正带着沙喇等人在草原上放马,察珲多尔济也带着自家的一千兵马在这边游牧,双方相遇火药味十足。   察珲多尔济的弟弟西第什里骑马上前与噶尔丹交涉:“博硕克图汗,札萨克图汗,你们越界了。”   噶尔丹看了看左右拱卫的人马,笑得无赖模样:“这是你们的地儿吗?我怎么听说是沙喇父汗曾经打下来的地方?”   西什第里的右手后移,按在贱壶上。   噶尔丹这边有人哈哈大笑:“怎么,你们土谢图汗部想跟我们用箭雨争夺这片土地的归属?”   沙喇说道:“听说你们东北部的一个小部落,已经被鄂罗斯人杀光了。派人去了没有,剩多少兵啊?”   轻蔑的语气让人火大。   西什第里道:“我们土谢图是草原大部落,两头狼而已,还不至于让我们惧怕。”   “真是好大的口气,”噶尔丹□□的马儿跃跃欲试。   察珲多尔济这才开口道:“如若不是奉汗主之命不轻易与你们交战,噶尔丹,你猜你能不能安稳地在这儿待上一天。”   噶尔丹忌惮土谢图兄弟,但这更加强了他与他们一争高下永占土谢图领地的想法。   深远的蓝色天空中响起一声鹰唳,众人仰头看去,竟然是飞得只能看见一只小黑点的鹰。   当年从满洲带到蒙古草原的最好的海冬青,也飞不了那么高。   “听说西什第里箭法卓绝,”噶尔丹双手握在马鞍上,闲适地看向土谢图兄弟,“如果你能把这只鹰射下来,我噶尔丹自愿后退再也不冒犯你们一分领土,可否?”   察珲多尔济冷笑道:“飞得这么高的鹰,您能射下来吗?”   噶尔丹:“看来你们还是想用刀兵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西什第里拦住哥哥,说道:“我们的领土本来就是我们的领土,你不冒犯是你份内之事。是否射下来这只鹰,你们都要滚!”   他的话没说完,众人眼前一花,独属于西什第里的那柄半人高的大弓就被他单臂举起,直直瞄准的方向,恰是噶尔丹眉心。   唰!   唰!   唰!   噶尔丹的数百亲卫以及手下大将都在一瞬间抬起手中的刀枪,土谢图汗部的勇士们也纷纷拔出武器,双方隔着不到十步的距离对峙,战意汹涌一触即发。   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及近,噶尔丹近侍以及察珲多尔济心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进入众人视野。   “大汗,清朝劝和的使团和方迦仙师,都到了。”靠近之后,噶尔丹近侍低声说道。   另一边,土谢图汗也听到消息,使团到了,并且他的长子噶勒丹多尔济已经抵达楚库柏兴把那群胆敢在他们地盘上烧杀抢掠的鄂罗斯人追击到色稜克斯。   察珲多尔济这些天飘忽的心一下子稳定下来,前方战事稳定,后方使团已至,土谢图之危解了一半。   噶尔丹看了察珲多尔济一眼,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   使团来了好戏才刚开场。   只是没想到他们能说动方迦那个老不死。 第203章 请求   “朝廷这次倒是利落,”噶尔丹拍拍□□有些烦躁的马儿,问道:“他们人呢。”   问的是使团和方迦。   近侍回说:“使团的主使在楚克独斯休整,只有副使带了约莫一十人前来。”   副使?   噶尔丹只知道朝廷一个多月前派来调解的使团主使,是理藩院侍郎拜里。   副使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与他噶尔丹面对面议事?   噶尔丹说道:“回营,副使到了就让他与你谈,阿拉卜坦。”   “是,大汗。”阿拉卜坦上前答应。   近侍却说道:“大汗,那位苏副使已经到了。”   话音未落,对面土谢图汗兄弟所在的方位已经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   一十余骑从蓝天与青草相接的地方走出来,当先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人。   身上稚气还未脱。   噶尔丹一张脸都沉下来,康熙皇帝知道他派出来的使团就派了这么一个小家伙儿过来吗?   戴着铁帽子在脸上伪装伪装,就混在队伍中的拜里远远看见噶尔丹那张脸,无比庆幸跟着王爷一起来了。   他时刻准备着为王爷献身。   就是整个使团都死在这儿,也要让王爷平平安安的回去。   察珲多尔济命令身后的部下散开,给朝廷使团让开一条路,正是仰仗朝廷的时候,他本人也不端着架子,翻身下马,和他弟弟一人站在一边迎接天使。   使团快到跟前的时候,噶尔丹才慢慢悠悠从马上下来。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给这个副使行礼之时,一头巨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上方略过,然后在噶尔丹眼睁睁的目光下落在使团一匹马的脑袋顶。   那是一匹小马驹,上面坐着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孩儿。   而这只从天空中掠下的鹰正是刚才他要让西什第里射杀的那一只。   噶尔丹的消息里并没有使团中还带着一个小孩子这条,虽然有些摸不清头脑,但还是在不自觉的时候小看了清朝使团。   “博硕克图汗,索绰罗斯噶尔丹,向使者见礼。”   噶尔丹低头见礼,却说了这么长一串子。   也就是说按照他的身份,他跟使者行点头礼即可,但使者却要还他大礼。   “噶尔丹,你别太过分。”察珲多尔济伸手指向噶尔丹,然后向天抱拳,“这是天子使臣,代表的是天子,你的礼节就不能郑重一些吗?”   噶尔丹一直非常厌恶土谢图汗,今天的厌恶达到了顶峰。   他不尊重,他不尊重之前能跪受小皇帝旨意?   阿南达牵着马,苏辰从马上下来,拿出来之前阿玛交给拜里他出发时拜里又交给他的御赐宝剑。   “此乃天子御用宝剑,见剑如朕亲临。”   都安静点,别吵吵。   噶尔丹大惊失色。   康熙小皇帝给他的臣子带了一柄御赐宝剑过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意欲动干戈。   察珲多尔济再次行礼,“土谢图汗部叩拜天子。”   苏辰余光瞄到,土谢图汗这一句话出口之后,他身后的那些人跪了一部分,他和站在前面后背半人高大弓的人都没有跪下来。   看来刚才指责噶尔丹,也只是嘴上嚷嚷。   这就是外番和内属的差别,别管土谢图汗几次递信到京城求救,他们自我定位的就是藩属国,藩属国的一国之主,绝对不必跪拜宗主国。   苏辰暗暗撇嘴,听说当初噶尔丹接受理藩院的赏赐时还跪受呢。   难道是噶尔丹所图更大,所以才更能做戏?   就在苏辰想这些的时候,噶尔丹咔一下又带着他的那些将领们跪了,直接把请求朝廷援救的察珲多尔济弄了个下不来台。   苏辰叫起,然后转述完了他阿玛希望二部和平相处的话,赠送了他们从京城带来的象征和平共处的羊脂白玉如意。   “希望你们双方能各退二十里,具体调解你们双方矛盾的时间,我们派人另行通知。”   噶尔丹手里捧着天使递给他的温润玉如意,向着察珲多尔济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容瘆人。   “我给朝廷使团面子,这就后退。”   说完,噶尔丹再行一礼,带着自己的大部队和乌泱泱一大群骏马就很干脆地离开了。   回到楚克独斯的住处,拜里长出一口气,他正想找辰亲王说说具体的调解流程,一出门就看见有人搀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清瘦老人进来。   “这是谁啊?”拜里上前询问。   他不认识顺治,顺治也不认识他。   更何况现在的顺治是艾五,今天噶尔丹带着所有亲信出门,也没有忘了留很多人看管他,艾五都觉得自己这次要折在这里。   孙子派的几个人过去救他的时候,他正在那个黑漆漆的地牢思考,是提前自我了结还是等着到了必死的时候再去死。   然后咣咣几声响,五六个抱着火铳进来的人愣是在一一百人中间把他给完好无损的带了出来。   艾五对拜里的询问露出大大的笑容,“我是一个天教徒,被噶尔丹抓了起来,幸亏你们救我。”   拜里看向王爷,然后对艾五态度特别好地笑了笑。   “王爷,你来。”   拜里这有悄悄话要说的样子,让苏辰莫名想到猪八戒拉住孙悟空说悄悄话的桥段。   苏辰跟着走到一边,“什么事?”   拜里的一张脸比刚出京会儿更像老橘子皮了,他悄声道:“我的爷,您是刚才派人去的噶尔丹驻扎地?”   “是啊”,苏辰理所当然,“那是我老朋友,必须救的。而且你不觉得今天是个特别好的机会吗?噶尔丹和他的那些大将都不在驻扎地,咱们的人溜进去更容易啊。”   拜里不知道这个艾五的重要性,对辰亲王擅自派人去噶尔丹大帐的行为有些不满。   他觉得等完成了这趟任务,回京上折子的时候,得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苏辰也看出了拜里的不满,但是他能把艾五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吗?不可能的。   说出来除了只会引起朝廷动荡没什么好处。   噶尔丹一回到营帐,就见他命令看守艾五的人在道边跪迎。   “出了什么事?”   马儿走到跟前,噶尔丹问道。   那人垂着脑袋都不敢抬起头,“大汗命我等看守的人,被劫走了。”   噶尔丹一下子翻身下马,“可知道是什么人劫走的?”   那人也不确定,自我怀疑地道:“他们蒙着面拿着火铳,看起来像是哥萨克人。”   哥萨克就是一群由盗匪、罪犯等没有前途的人组成的团体,最喜欢跟鄂罗斯人合作。   鄂罗斯人救什么艾五?   “你看到他们头上的布巾下是不是有头发的样子?”   那人仰头,一脸问号。   噶尔丹骂道:“笨蛋,如果头巾下毛茸茸的才可能是那些不修边幅的哥萨克人,如果服帖帖的,不是今天来的使团就是察珲多尔济的人。”   使团刚到人就被劫走,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青峰在后,再次拿出他的占卜工具,就地占卜老半天,推算的结果还是顺治已死。   但他们都意识到,那个叫艾五的可能非常不简单。   只不过就算真如噶尔丹怀疑的那样,艾五就是顺治帝,现在人已被劫走,半点借题发挥的机会都没有了。   唇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噶尔丹决定叫拜里和康熙帝看看,他噶尔丹现在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小可怜。   二日后,噶尔丹只带一十人左右赴楚克独斯,接受朝廷使团和方迦老头子的调解。   据说对方迦敌意很大的他,这一天态度特别好,和察珲多尔济在众人见证下签订一份合约,当然了,本来大家都没有签合约的打算,是苏辰提议的。   当时他觉得,噶尔丹的眼刀子就差直接甩到他身上了。   其实签合约这个提议,就是苏辰在防备噶尔丹出尔反尔,在他看来,噶尔丹根本不可能老老实实罢手。   但很惊讶的是,噶尔丹他甩了几个眼刀子之后,就是提笔签了与土谢图汗部和平共处的二项协定。   沙喇作为被噶尔丹拉拢的一个合伙者,也在底下签下了代表扎萨克图汗部的大名。   放下笔时,他问拜里:“大人可是满意了?”   说完话的时候,沙喇看向了苏辰。   苏辰知道,这家伙在头一天见面的时候就认出了他,如果他向噶尔丹告知了自己的身份,噶尔丹不会在明处做什么,但背仡佬里却不知道有多少手段等着苏辰。   *   “王爷。我没有认错人吧?”   调解结束后大家都在屋里吃席,苏辰出来上厕所,其实他不是多想去厕所,就是依靠着前世看电视剧的经验,多防着一手。   噶尔丹无论表现得多安分守己,也不能令知道历史大事的苏辰相信他有不动兵戈的决心。   据说,噶尔丹的理想是“圣上君南方,我长北方”,这么一个想跟阿玛分疆而知的野心勃勃的家伙,他能是被朝廷调解劝服的?   苏辰上厕所是幌子,出来之后就把自家提前的布防走了一圈,想要看看噶尔丹有没有在什么地方埋伏兵力。   沙喇就是在他检查到西北角的时候冒出来的,苏辰转头,看向从墙角里走出来的沙喇。   他往那个墙角狠狠盯了盯,明明刚才看过那里的,这家伙什么时候藏进去的。   沙喇也回身看向墙角,道:“我刚过来。”   “你找我有事?”苏辰问。   其实沙喇没有向噶尔丹揭穿他的身份也在情理之中,所以苏辰才没有给自己搞一个变装。   想也知道,被人逼着出来打仗的滋味儿好不到哪里去。   沙喇看着苏辰,眸光深沉,直到苏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搓鸡皮疙瘩,他才开口:“王爷足智多谋,猜不到我的诉求?”   苏辰挑眉:“说出来的才叫诉求。”   沙喇便直言道:“求王爷将我妻、子从噶尔丹手里救出来,还有我的弟弟和母亲,也希望您能庇佑。如果能保证他们的安全,我愿意在噶尔丹处给您做内应。” 第204章 宫中   五月份,紫禁城燥热非常,好在畅春园已基本修建完成,清溪书屋一带溪水潺潺柳荫傍地,从毒辣的太阳下走过来感觉会非常明显,有如一下子从暑气满满的盛夏来到清风悦人的初秋。   这天胤礽和阿玛一起去祭拜过额娘,就准备打包东西搬去畅春园。   康熙还在畅春园给几个儿子准备了住的地方,因此今天整个皇宫都热闹着在搬家。   至于嫔妃们,能跟去畅春园的十分有限,皇上不带她们,只能在宫里挨过这一个夏天。   不过现在皇上的私库充裕,今年的冰供比去年的又添了两成,多用一些冰也好,争取熬过闷热的夏季。   两位太后和长居京城的淑慧公主,也要跟着出去。   这便有一个隐形的好处凸现出来,头顶的大老板都走了,众妃既免了请安又成了宫里最大的主子。   虽然闷热,也不是那么难挨。   宜妃给她两个儿子都收拾了东西,小九虚岁已经五岁,撵鸡打狗的正是惹人厌的时候,皇上既然把小九也算上了,她迫不及待要把这孩子赶出去。   虽然她这里只剩小十一一个,但永和宫还有小十三呢,有做伴的就成。   德妃也在忙,她已经显怀了,三月时确定的身孕,现在快有四个月了,做什么都开始吃力起来,好在有灵书这个左膀右臂。   两人一会儿就打包出来三个大包裹,吃的穿的用的,甚至连六阿哥惯用的手纸都准备了好大一卷子。   德妃坐在凳子上叠着手里绵软的小衣裳,和灵书说着小十三最近学会翻身的事儿。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六阿哥,您拿的这是什么啊?”   “是万格格。”   灵书说道。   万琉哈氏到现在都还没有晋位,难为她隔三差五往永和宫来。   现在灵书正受宠,德妃再再再---次有孕,万琉哈氏每次过来都不能藏好她的酸气。   过年的时候不想把十二阿哥抱到太皇太后宫中由苏麻喇姑抚养,现在见上面都不搭理她了,又开始左右找门路。   德妃被她烦得不能再烦,一听见她的声音就要起身躲到寝卧去,只是紧跟着就听她家小六古灵精怪的声音:“万娘娘安。这是青蛙,我想知道辛稼轩词中所说的听取蛙声一片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所以你就抓了这么多青蛙?   万琉哈氏看着脚上手上都是泥的六阿哥,吓得本就中了些暑气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六弟。”   小小年纪却非常不苟言笑的四阿哥迈进永和宫大门,小眉头微皱,对胤祚道:“把你的这些青蛙收起来。”   胤祚抓了一篓子青蛙,还是这位爷要亲自下池塘去抓的,担心小爷会被水淹到,主管那一片儿的太监命人放完了池塘里的水。   那是御花园一个偏僻地方的小池塘,但平时也没什么人要下去捉青蛙,况且前些天才下过一场雨,池塘里的青蛙真是不少。   放了水,青蛙乱蹦,六爷急得乱叫,他们又准备好多人拿着竹竿子在岸上,把青蛙往里面赶。   因此胤祚抓回来的这些青蛙,全都是泥糊糊里捞出来的,他自己也是一身污泥,像是个刚从泥塘子里爬出来的泥猴子。   不过这只泥猴子在见到自家四哥的时候,一下子就老实了起来。   更小一些的时候,胤祚面对四哥根本不知道怕还敢抢他的东西,现在却完全被血脉压制了,四哥一皱眉,比额娘发火还可怕。   胤祚赶紧蹲下身,肉乎乎的小手三下五除二便把地上乱蹦的泥青蛙抓起来,放到一旁还不停地有青蛙乱蹦出来的篓子里。   抓进去一个,蹦出来两个。   胤祚把求救的目光投给四哥。   他四哥才不会蹲下来跟他一起抓青蛙。   “苏培盛,你去帮六阿哥。”   四阿哥这话一说,六阿哥身后那些刚站着不敢动的奴才们也纷纷上前,跑的满院子都是的青蛙很快被收拾干净。   德妃扶着灵书的手臂站在门后,看到这时手上略微用劲,灵书会意,两人一起走出来。   “万妹妹,”出来前,德妃临时抓了抓梳得工整的头发,眼睛眨巴两下,刚睡醒的那意思就有八九分了,“瞧瞧我,也不知怎么如此贪睡,要不是灵书喊醒我,现在还睡着呢。”   万琉哈氏知道她的意思,便顺着说道:“姐姐是有福之人,身子重嗜睡,对胎儿也好。”   德妃唇角的笑容更加完美,侧身道:“妹妹先进去坐。悦然,给万格格上一杯好茶。”   万琉哈氏:我就是那连好茶都没有喝过的落魄人?   德妃知道她心思敏感,说难听点,万琉哈氏·兆禾就是个心眼很多的小心眼,德妃故意这么说让她不舒服的。   等皇上和两位太后搬去畅春园,她便要关闭宫门好好养胎了,不想万琉哈氏仗着以前的交往经常往她这里奔。   毕竟,已经帮过一次了,至于她到现在还是过得跟以前一样的日子,只能怪她自己抓不住机会。   德妃的神情在看向小六时,一下子严肃起来。   “你又上哪儿皮去了?”   两三岁的时候捣个乱拗个人还能说一句可爱,五六岁了还不懂事,那就让人手心痒痒了。   胤祚明显地感觉到,这半年来额娘对他没有以前那么百依百顺,时不时还要挨打,也不知道是不是阿玛先前跟额娘说他不能这么惯着的原因。   对的,那次阿玛来乾清宫,他的知了猴顺着阿玛的龙靴爬到了他的龙腿上,阿玛的脸色都变了,然后他被额娘赶了出去。   他没走远,就听到阿玛跟额娘说:“孩子不能惯着,容易惯出问题的。不是谁都像辰儿,惯不坏。”   胤祚也不生气,在他心里大哥比四哥还好,他连四哥都比不上,比不上大哥有什么的。   只是,后来额娘就经常训他。   胤祚低着脑袋躲在他四哥身后。   “额娘,六弟是小儿天性。”   对于胤禛,德妃就没有那么严肃的神色了,一下子从肃肃寒冬感到了温暖的百花开放的春季。   “胤禛,别护着他,免得养成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胤禛转头看了眼小六,这家伙眼睛里求情的目光都快要变成眼泪滑下来了,看样子是长了教训。   “额娘放心,有我看着,小六不会歪到哪儿去。”胤禛说道,“阿玛叫我来跟您说一声,明天起书院也要搬到畅春园,当初大哥在畅春园北面建了一片校舍,吃的住的地方都有。阿玛说小六可以入学了,书院搬出去之后半个月就要开初始班,让他和小七都去上学,您把小六的东西给他多收拾一些。”   胤祚的两只眼睛已经出现了眼神呆滞的状态。   “不要啊,”他突然大声嚎起来,“我还要上幼儿园,我不要离开上书房---”   声音突破重重宫墙,一直穿透到荣妃的钟粹宫。   荣妃正在念叨三阿哥,让他不要一直死读书,也要记得去皇上跟前做些个讨好儿的事。   胤祉小时候读书是额娘总不停提醒、夸赞他在读书上有天赋的原因,但学到现在,人家真的是喜欢诗书。   讨好阿玛,比读书难多了。   对额娘的念叨,胤祉只有一句话:“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那皇阿玛,除了辰亲王他看谁都不喜欢。就前天,太子还被他训斥了呢。”   荣妃眼睛一亮,难道皇上厌恶了太子?   太子的尊贵也的确太过了些,有他自己的属臣就罢了,皇上还要让他出面和江南的文人交好,现在连辰亲王手里那些赚钱的厂子都被他接管,太子这尊贵与皇上之间也就只有那么一点指甲盖儿的差距罢了。   皇上真不怕他活着呢,臣子们就都听了太子的?   现在好了,皇上终于要忌惮他了。   “太子是因为什么事挨训?”荣妃坐正身体,不让自己想看笑话的心里被儿子察觉到。   胤祉又不是个小孩子了,额娘的一些心思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本来就不想说了,但额娘一直追问,他只得说:“太子又要读书又要单独学习政务又要管大哥年后去江南草鞋夹定的那批船什么时候下海,每天都很晚才睡,因此染了一点风寒前天还带病上课,才被阿玛训了。”   荣妃:说好的皇上忌惮呢?   胤祉看了看他额娘的脸色,后退两步,大声道:“额娘,我还要回去收拾东西呢,先走了。”   跑到外面,才稍微缓下脚步,喊着道:“等我过半日休的时候再回来看您,您保重身体啊。”   半日休就是七天休半天的假期,是他们皇家属院学生特有的假期,现在又没有什么周末的说法,大家便都习惯说半日休。   毓庆宫,胤礽刚趁空眯了一刻钟,外面又有一套账本送了过来。   “这次是哪里的?”接过账本的平澜问送来东西的人。   送账本来的是养心殿的太监,“江南的,我们家王爷上次去江南,途径宜昌府的时候见一家钱庄倒闭,便在那儿略停了两天,经过整改弄出一个票行。这是那边掌柜送来的票行半年帐。”   平澜:好吧。辰亲王永远都能经过一地开一间什么铺子。   当初辰亲王出宫游历,这儿一个药庄那一个田庄的,现在都发展成了规模不小的大行业,太子殿下这还是把一些简单的交给四阿哥看了呢。   抱着账本回去,平澜给太子爷倒了一杯茶。   “爷,那小盒子说了,这些东西辰亲王平日都只是大致的翻一翻,总量上对数就不用管了。而且,养心殿那边的姐姐们都识字会看账,平日王爷也会把这些帐交叉打散分给她们看,然后在叫她们把结论写成条子交上去。”   胤礽伸手拿起账本,眼睫毛也没有抬一下,“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这些东西,大哥也都会翻一翻。”   平澜说道:“这些事情太多了,爷还要读书还要看折子,要不然找些个幕僚,外面那些大人一个还要找三五个幕僚呢。”   “他们那是为了应付我阿玛,”胤礽打个哈欠,“跟我哥说的一样,坐在这个位置上真比狗还累。”   正说着,花立提着一个鸟笼子进来,里面的画眉静悄悄,偶尔一开口便是悦耳的声音。   “殿下,奴才托人从宫外带的,听说这个画眉还会唱歌儿呢。”花立凑到跟前,笑着显摆。   胤礽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   花立拿个棒子逗了逗,小画眉啁啾叫了一阵。   胤礽才点点头:“留下吧,送到小锦那里去。”   毓庆宫的鸟儿都归小锦管。   花立提着笼子作势下去,随后又停下脚步,嘿嘿笑道:“殿下,外面的鸟市可热闹了,您若是想去散散心,奴才给您带路。”   平澜已经翻了白眼,花立这个家伙,没有多大的花心思,可这种为了往上爬总想新奇点子讨主子欢心的行为也让人不喜欢。   若是主子还小的那两年,这家伙根本在毓庆宫待不住。   胤礽说道:“你若是闲着,去帮忙收拾鸟房。”   去畅春园居住的话,胤礽不会把已经是老年的小锦扔在这里,而且小锦很挑剔,她的房屋架子都要带走。   花立提着画眉鸟走在雕梁画柱的走廊里,很苦恼自己跟在太子身边这么多天都找不到太子爷真正喜欢听的话喜欢做的事。   平澜就跟长老在太子身边那个位置也似,他这辈子还有取代对方地位的机会吗?   不能要一直做他手底下的小太监吧。   “想什么呢,不看着点路。”   看见不远处走来的人,花立哎呦一声,道:“是若颖姐姐啊,您这是打哪儿来?仔细外面的毒日头,可晒人呢。”   若颖笑了笑,说道:“怪到别人都说茶膳坊的灵气都落在你和花喇身上了,刚碰见他,又是姐姐又是好茶,吓得我都不敢多留。”   花立和花喇是兄弟两个,他到了太子身边伺候,早就想找机会把自己哥哥也提上来,但他到了太子身边才知道,跟太子当差也没有什么好办的。   “这是什么雀儿,长得挺好看的。”若颖拔下头上的簪子,捣了捣小画眉嫩黄的喙。   花立笑道:“从云南那边找到来的很少见的品种,这东西长不大,永远都是这小小的一团,叫声非常好听。”   若颖逗了会儿小雀,把簪子插回两把头上方的位置,说道:“又一个要被小锦欺负的。你说说,咱们这里的什么鸭子雀子,连那白孔雀,都挨过小锦的叨。殿下不管多喜欢那个白孔雀,都没有给过小锦一句重话。说起来,也是小锦命好,当初可是殿下和王爷一起在西苑围场抓的呢。”   花立若所有思。   瞧他这样,若颖心里好笑,这还是聪明人?   还不就是一个笨蛋罢了。   “也难怪,你说说殿下只有辰亲王一个嫡亲的兄长,可不就是什么都重视辰亲王的意见?”若颖说着,指了指花立斜后的方向,“那一位,还是在早几年的时候,有次辰亲王在这里留宿,太子指派她伺候王爷,得了王爷的一句赞。到现在,太子爷都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   若颖指的人是影欢,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刺绣宫装,身后跟了两个提着朱漆篮子的小宫女,一转弯就在前面不见了身影。   花立:那太子爷受王爷的影响也太深了吧。   若颖笑道:“太子爷是知道,王爷打从心底就对他好。在咱们这里,想出头不一定需要王爷的认同,但能成为太子爷心腹的,一定都是王爷也看好的人。”   “若颖姐姐知道这么多,怎么还没有超过影欢姐姐成为太子爷身边的第一人?”花立笑嘻嘻的问道。   若颖抬手要打,花立赶紧躲到一边去。   若颖身姿款款的走了,她可没想做一个叫太子爷觉得还不错的宫女儿。   胤礽看了半下午的账本,今天不用上课,他打算把前段时间积压的都看完,到畅春园之后再好好地休息一天。   不过想到大哥此时在时刻都可能爆发战争的漠北,他就没有了什么要休息的想法了。   “二哥。”   胤禛踩着踏踏的脚步声走来了,身旁跟着一直飞在肩膀高度的硕大的探仙。   探仙每天飞着玩给宫里和漠北带信,回到皇宫之后一般都要先去找它小主人。   胤禛把已经从探仙脚上取下的信筒交给胤礽。   胤礽打开信筒看过上面的内容,立即站起身,道:“胤禛,跟我一起过去乾清宫。”   西暖阁通风性不好,天气一热康熙就在乾清宫正殿办事,底下下站着几个臣子,说的是今年贞洁牌坊请封的事。   康熙压了很多类似请封,也在一步步削弱贞节牌坊能给一个家族带来的荣耀,但是这东西在民间根深蒂固,每年都能出几个特别“毛骨悚然”的贞洁孝妇之事。   康熙不能一下子给打压下去,却轻易不开中央朝廷直接颁发的贞节牌坊的口子。   胤礽身后跟着胤禛进来的时候,一老臣正为某县的一个陈氏据理力争,说她为亡夫守节十八年,送走老母又养大亡夫弟妹俱安了家之后慨然赴死去寻亡夫——   胤礽听得满脸不适,这不就是大哥说的妥妥不要面吗?为了男人的利益,连这种事都要称赞。   就问问你内心,是真觉得这样的女子好还是觉得她傻?   本来想听他们说完事情的胤礽直接打断:“阿玛,前线送来了信件。” 第205章 仙师(修过了)   还有一肚子话要说的大臣,只好住嘴。   一刻钟之后,裕亲王福全和几名武将在宫门口相遇,几人看见,交换了一个眼神。   难道是漠北的局势又有了变化?   福全还担心,是不是两个侄子遇到了危险。   到乾清宫见驾之后,他们就接到梁九功送下来的前线信件。   福全认识侄子的字迹,一瞧,已经长大的侄子这表达能力还是跟小时候一个样,没有什么进步。   通篇大白话,说了噶尔丹和喀尔喀左右翼的事,最后还不忘嘱咐保成和皇兄保重身体。   福全看完了又交给被召进来议事的武将。   大家看了都说,噶尔丹愿意接受调解,这不是挺好的吗?   怎么王爷还在信中交代,让朝廷准备好大军和粮草?   难道是皇上有钱了,想要开疆扩土?   “鄂罗斯的使者还在京城,既然他们在漠北跟土谢图起了冲突,不如现把他们的使者看管起来。”   说话的是安亲王岳乐,朝中老派将领,说的话一向很有份量。   康熙说道:“噶尔丹和鄂罗斯早有勾结,如今鄂罗斯在土谢图部发动攻击,很大可能不会是单线行动。而那些鄂罗斯人明知道有使者在京城还发兵土谢图,令他们作为人质的意义不大。依朕看,不如提早做好双线作战的准备。”   刚才看了儿子的信,他已经决定给盛京、吉林发军报,现在就调集粮食,运往乌珠穆沁以及乌兰布通一带。   噶尔丹如果敢动,他亲征也要把这头凶猛的野狼赶出去。   “双线作战,会不会太吃力了?”勒尔锦皱眉说道,“皇上,臣以为鄂罗斯一方根在远方,他们的需求不会太大,只要我们双方都能接受,何不先与他们达成和谈协议再全力应对漠北局势?”   勒尔锦将军说得有道理。   那些刚才请贞节牌坊的几个大臣还没有走,对勒尔锦的话非常赞同。   皇上嘛,竟然有了亲征的念头,这可不行。   康熙问福全:“皇兄的意见呢?”   福全一直都是个听话的皇兄,拧着眉头思考一阵,说道:“臣的意见,是应该打。不说噶尔丹,只说鄂罗斯方面,和谈本是在二十四年下半年就提出来的,却一直拖延到现在都没有给出一个具体章程。”   “也就是我们看起来太好说话了,才让那些鄂罗斯人能分出闲人跑到西面打蒙古人。”恭亲王刚才偷偷溜进来的,察觉到皇兄一直在看自己,他不得不发表一下自己的高论。   胤礽有些同情这位皇叔,您不吭声有您什么事儿啊。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一次北征,阿玛是不打算用常宁皇叔的。   现在好了,您去东北吧。   胤礽的想法还在脑海中盘旋,已经听见他阿玛道:“常宁,朕封你为安北大将军,只需要你镇防东北,比鄂罗斯人跑到西面来与噶尔丹打配合就好。”   常宁一脸苦相,心里却非常高兴,终于可以跑出去捡一些军功了。   东北,东北好啊。   那里原本就非常擅长应对鄂罗斯人的郎谈、彭春,而且鄂罗斯只有几个人,把那些在漠北大漠上游荡的无业之人都给他们集结起来也没有两万吧。   常宁一面不愿一面非常高兴的跪下来领命了。   而福全就比较苦,皇上竟然让他带领大军去西北驻扎,以防止噶尔丹的突然起兵。   我侄子在信上不是说,噶尔丹很听话,朝廷的使团一过去调解,他就后退了?   康熙看着福全迟疑的神情,问道:“怎么,皇兄有什么难言之隐?”   福全说道:“臣感觉年纪有些大了,再领大军可能会吃力。”   “皇兄正值壮年,如何就自称老迈?咱们大清的铁帽子王还没有诞生呢,皇兄就不想争取一下?”   皇上都这样说了,福全除了领命还能说什么。   那几个没有离开的文臣这时有人上前,想要说一番妄动征战于国不利的大道理,胤礽就站在龙椅旁,将下面之人的一举一动都能收入眼中。   “刘大人,”胤礽突然开口,把所有人都吓一跳,专心想着措辞的刘大人吓得最狠,他颤巍巍抬头,道:“微臣在。”   胤礽有些不好意思,他可没有吓人的意思。   “刚才孤进来的时候,听见你正与皇上说江南贞洁妇人请封贞节牌坊的事?”   刘大人点头,“是,那位、”   可是太子殿下打断了刘大人的话,“但是在孤看来,那样一个妇人对我们大清的贡献,完全不如对他夫家的贡献大。要奖赏,也应该其夫家对他进行奖赏。朝廷的奖赏,只针对对朝廷对大清有益之人。”   刘大人皱着眉,抬头随后又谦恭地垂下眼睛,“微臣不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   胤礽说道:“如果朝廷有战争,死伤最大的是普通士兵,有将领职衔者有上升的机会,这是他们为朝廷征战得到的回报。没有职衔的普通士兵如果能够在一场大战中活下来,或许也有升职的机会,他们也有回报。”   “而那些一出征就战死的人,除了几两抚恤银子,便什么都得不到。刘大人如此热衷于为人请封,不如去查一查历年为朝廷战死的普通士兵,等这次北征结束,我带头替你奏请皇阿玛,给你提上来的所有人颁发忠勇之士的牌坊。”   胤礽说着,向龙椅上的皇阿玛拱拳。   康熙满意,眼神间都流露出来温柔的慈父笑意。   保成长大了,这些年跟着学也非常有长进,这个办法出得,他真是越想越觉得好。   表彰什么节妇有什么用,难道每年多添几个为夫家而死的女人能对大清有什么益处?   还是把牌坊这件事,跟士兵捆绑在一起最好。   忠勇之士这个叫法,也非常可以。   以后若人人都以得到忠勇牌坊为傲,还愁没有骁勇之将兵可用吗?   康熙没有把自己当作父亲的得意流露出来太多,对一时语结的刘海道:“刘爱卿,你们回去拟个章程出来。”   刘海一脸悲痛,“皇上,如此感天动地的节妇不表彰,会寒了民间百姓的心啊。”   康熙知道现在民间的风俗,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让他们当地的里正和周围的邻居街坊商量商量,给他们家庆祝庆祝。”   庆祝庆祝?   皇上都不给赏赐或是赞誉,大家怎么庆祝的起来。   刘海还想说什么,梁九功一个“退”字就把他们的欲言又止都堵了回去。   朝廷大军集结,分别由裕亲王、恭亲王各自带兵北进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过后了。   苏辰在北边大草原浪了一个多月,即便是个耐晒耐吹的人,也成了个明显见得粗糙的人。   他们住在楚克独斯自然环境最好的一带地方,这里牛肥马壮,住在此地的人大多欢乐,苏辰带着小狗牙,参加了一次这里的篝火晚会,习惯吃奶疙瘩和奶茶,适应这里的生活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早晨,刚睡醒的小狗牙坐在餐桌边,还没醒过神一副懒懒的模样,苏辰把厨师刚做出来的金华丸子给他放到碗里几个。   “喝点水,吃东西。今天我们去小池塘抓鱼,然后吃铁板烤鱼。”   小狗牙一边听一边点头,精神瞬间恢复。   跟着辰叔叔一起生活简直太幸福啦,每天都有各种新鲜的好玩好吃的。   方正的餐桌对面,坐着的是一位蒙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系满了小铃铛的小辫儿目测少说有好几百。   这位是被草原各部落推崇的草原仙师方迦,土谢图汗部、札萨克汗部、车臣汗部都有他的仙师府。   一个月前,苏辰和拜里等人在车臣汗部的仙师府接到的方迦。   车臣汗部的大汉伊尔登阿拉布坦上了年纪,自从去年秋天感染风寒之后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方迦和伊尔登关系不错,就一直住在车臣汗部的仙师府帮伊尔登调理身体。   但这时漠北局势紧张,准噶尔和鄂罗斯的算盘珠子打得太响,伊尔登想静心养病也不成,于是身体每况愈下。   苏辰跟着拜里去仙师府接方迦的时候,伊尔登主动要求与拜里谈话,将他对车臣汗部以及家中幼子的忧虑和盘托出。   并且表示,如果漠北发生战争,希望他们使团能够庇护其幼子和妻子,最坏的打算是要求拜里向皇上请求一片属地,让他们内迁。   他们进行这场谈话时,苏辰作为拜里的助手全程都在。   听了车臣汗伊尔登的打算,便一点都不奇怪历史上清朝接收了外番蒙古却没有接收到他们的土地。   土谢图汗的这位盟友,在一开始便有请求内附寻求清朝庇护的打算啊。   当时,拜里没有立刻回复伊尔等,而是表示此事事关重大,他回去后要和使团其他大人商议过后再决定。   这个商议,自然是要先问问辰亲王的意见。   只要能把车臣汗部的领土保留下来,帮助他们,苏辰没有意见。   于是第二天拜里回复伊尔等,万一漠北发生大战,清朝自会庇护车臣汗部,但车臣汗部的士兵、勇士也要为他们所用。   戮力同心,把敢于侵犯他们领土的敌人赶跑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伊尔等只是担心他的幼子不能承担大局,有了拜里的承诺,他放心了,还让人带了他的幼子乌默客和弟弟纳木扎一起见了拜里。   纳木扎和伊尔登感情很好,听了大哥的嘱咐,向拜里行了大礼,他表示以后车臣汗部的勇士都会听朝廷的调遣。   安排好后路,伊尔登也就不苦苦支撑他那病弱的身体,还和拜里一起劝说方迦跟他们一起离开车臣汗部来解决噶尔丹和察珲多尔济一触即发的争斗。   方迦是不放心伊尔登的,就把自己善医术的二弟子赤炎留在车臣汗大帐。   在跟随使团穿过车臣汗来到土谢图和札萨克便捷的这一路上,方迦都和隐形人一样,噶尔丹主动退走三十里后,苏辰不让使团离开,每天就带着小狗牙在楚克独斯风景优美的地方游玩,有一次碰见了跟牧民们谈话的方迦,双方闲聊了几句,之后才渐渐熟悉。 第206章 战事   使团里有出京的时候特地从御厨中挑选出来的厨师,苏辰的伙食水平没有因为出门在外而有所下降,和方迦熟悉之后,见他瘦瘦的一个人就经常邀请他一起吃早饭。   偶尔,会跟过来一起吃早饭的艾五撞见。   苏辰到现在都记得,方迦看见皇爷爷的时候那种见鬼的表情,不过这家伙挺有脑子的,除了对艾五客气有加,那张嘴跟上了封条似的,一句话都没有乱说。   草原上的人都非常信奉方迦,夸张的甚至拿他当天神转世。   苏辰和他相处这一段时间,却也没有看出来走这个人有多大的本事。   当然,也可能是他在隐藏。   “仙师,尝尝我们的金华丸子,做得非常地道。”   方迦笑着取了筷子,夹一颗丸子放在自己碗里,看到对面一大一小吃丸子时候相似的神态,“闭嘴”一个月的方迦终是没忍住,说道:“你们两位,不是父子,却非常有父子的宿缘。”   苏辰抬头:“仙师,你是说我和小狗牙有父子缘分?”   小狗牙也抬头,油汪汪的小嘴微张,大大的眼睛笑弯,开心的情绪无法掩饰。   方迦看了看他们,的确是如此。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你们应该是父子。”   苏辰瞅瞅小狗牙,就算我应该遇到小狗牙娘亲的机缘被什么蝴蝶掉了,但按照我的年龄,要生出小狗牙这么大的孩子,那得是十五六岁的时候吧。   看他的表情,方迦又忍不住笑了笑。   苏辰还想问什么,这次出宫时的带队队长---御前侍卫阿南达神色紧绷脚步匆匆的从外进来。   “大人,”有外人在,阿南达只称呼苏辰为大人,“噶尔丹带领大军,分南北两路,朝土谢图出兵了。”   苏辰:还真让我给等着了。   半个月前,察珲多尔济以为主部危机已解就让他那个神箭手的弟弟去色稜格斯克,帮他儿子噶勒丹多尔济驱赶鄂罗斯人去了。   如果噶尔丹早出兵十几天,西第什里都能在很快的时间内赶回来,现在恐怕他人都快到色稜格斯克了。   噶尔丹不会就等着这一天吧。   听见这样的事,方迦端着饭碗的手都没有抖一下,苏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应该就是别人所说的临危不惧的大将之风吧。   很久以前,保成就给苏辰科普过噶尔丹和方迦之间的仇怨,方迦拒绝救治噶尔丹心爱的女人,这么多年一直被他视为头号仇敌。   现如今拉着扎萨克图部与土谢图交火,方迦还因为要调解双方矛盾被戳到了前面,万一被噶尔丹抓到他的后果可能会不太好。   苏辰放下碗筷出去之前,对方迦道:“仙师好好的待在我们这里,大家会护您周全的。”   方迦和声称谢,云淡风轻地吃完了手里的粥。   楚克独斯城已经乱了起来,苏辰找到拜里的时候,他急得和一只热锅上团团转的蚂蚁没有什么区别。   一面吩咐人快收拾行囊,一面喊人去叫苏副使。   “掉了官印也不能把苏副使掉了啊。”拜里不放心,嘟嘟囔囔地往外走,一抬头看见进门的苏辰,赶紧的道,“王爷,苏大人啊,您听说了没有,噶尔丹那个背信弃义的家伙,他向土谢图发兵了。”   苏辰:“听说了。不过拜里大人,他只是发兵,还没有打到我们这里呢。”   拜里着急道:“苏大人,必须得着急,我们赶紧撤吧,就算噶尔丹不抓我们,被他们两方的军队冲击,那也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手上的确没有多少人,但是还算能自保,”苏辰劝说,“我觉得还是留在这里,收拾一下残局救助救助普通百姓也行啊。”   拜里气得都跺脚了,“爷,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复康不满意,道:“谁告你我们家爷在逞英雄了,拜里大人不要忘了,大阿哥还带着兵呢,而且大阿哥会很快赶过来。”   拜里啊呦一声,皇上啊,您看看吧,您的儿子真的要用他的一百人和一两千人来跟漠北准噶尔的雄兵抵抗啊。   “拜里大人勿慌,一会儿我们再给京城去一封快信,相信朝廷不会放人噶尔丹胡作非为的。”苏辰说道。   拜里此刻心里跟着了火一样,但是王爷铁了心,他说什么也不算,只好一甩袖子跑到屋里生闷气去了。   复康看看自家爷,忍不住好笑道:“爷,拜里大人不会是害怕了胆子才大的吧。”   平时看见王爷都恨不得点头弓腰的,现在敢跟王爷帅袖子了。   苏辰道:“别管他,只要他安稳待在这里就行。阿南达,带两个人,我们去城外看看。”   城内普通人的消息滞后,现在还没有多大的慌乱,苏辰和阿南达绕城转了一圈,土谢图部管理此地的官员营海还出来与他问好。   苏辰便趁机提了自己的需求,能不能把你们这里的骆驼牛马都赶到城里。   营海:“我们的牛马有上万头,大人这是?”   苏辰就道:“回去京城的时候,我们想多多采购一些。我们来的时候带了不少钱,需要的量很大,能包了你们这里所有的牛马。”   营海欣喜,立刻就亲自带人去通知城内外所有牧民。   一听有大户要收牛马,几乎所有在城外放牧的都赶着牛马骆驼进城来了。   这边,苏辰才让神枪队的人出去,将还在城外逗留的人都召回来,这次就直接说是噶尔丹向土谢图出兵了。   艾五坐在屋子里,带着小狗牙教他打棋谱,见自家孙子这番作为竟是不愿一个普通人在战争中丧命,不由得好笑又佩服。   佩服小孩子永远有相信事情能完美解决的能力。   不过作为过来人,还是要劝他一句:“不能做到的事不必强求,噶尔丹连年征战,哪一次不是伴随着累累白骨。其实不说噶尔丹,就是我们大清,当年平三藩,无辜枉死的人又有多少。”   苏辰说道:“不过我在,就尽量不让普通人受到战争的牵连。”   艾五对上这孩子不觉得自己所为有什么的眼神,笑了笑。   一只小鹰噗踏噗踏飞了进来。   这是苏辰带着小狗牙出去玩的时候,在外面草原上捡的,听牧民说是被老鹰妈妈放弃的学不会飞的小鹰一只。   大自然界容不下废物生存,但苏辰和小狗牙都愿意接受它,连探仙看见它也不怎么嘲笑,这小鹰就安心在他们这里待了下来。   平时跟小狗牙待的时间最多,它飞进来之后,就窝在小狗牙腿上,一会儿,小狗牙不打棋谱了,跑到苏辰身边小声说:“辰叔叔,那个仙师带着他的护卫,跑了。”   苏辰:“跑了?”   见皇爷爷看过来,他侧侧身跟小狗牙嘀咕:“你没搞错吧?根据这些天的相处,你看他像不像是个背信弃义的人?”   小狗牙一脸懵懂:“---我不知道啊。”   苏辰正要叫人去方迦的住处看看,一名侍卫拿着张纸条进来了:“大人,方迦仙师留书离开了。”   纸条上留的是蒙文,苏辰能看懂几个词,他忙拿过去给自家祖父看。   艾五一边看一边给这个大孙子翻译:“方迦说他不放心土谢图、车臣汗两部的汗帐,这些年一直是两部护着他不被噶尔丹抓走,现在是他回报的时候了。”   苏辰:“仙师府的护卫加起来也没有一百,他能怎么回报?”   艾五想了想,道:“他可以用自己的命换大家的安全吧。”   这一天都无事,第二天天还不亮,苏辰的门就被阿南达敲响了,噶尔丹的南路军已经攻占方迦在土谢图的仙师府,据说再往南便要和驻守在洮儿河一带的阿喇尼和费扬古对上了。   苏辰也没有兵,手上这不到一百的神抢手要迎战千百的军队也不现实。   于是即便知道噶尔丹两天之内有可能掠到楚克独斯,除了布置好几门守城大炮也没什么好做的。   艾五说:“把营海叫来,城内布防交给他。”   苏辰便派人去通知营海,但一炷香之后,来的并不是营海,营海已经带了城内的大部分兵力去助察珲多尔济去了。   艾五叹息,土谢图部要反击了。   “漠北的这一场大战,我终是没有阻止下来。”本以为有朝廷斡旋,察珲多尔济不会这么贸然的回击。   难道他忘了,土谢图的兵力还有一半在前线攻打鄂罗斯人。如果此时就迎击噶尔丹,两边作战对他们来说胜利的可能性不大。   还是说,察珲多尔济打算把前线的兵力调回来?   见皇爷爷神色不好,苏辰道:“您别遗憾,边境嘛,永远都不缺乏野心家,等擒了噶尔丹,这里也至多安稳十几年。”   艾五笑道:“你这话,却是看得开。拿地图来,咱们爷儿俩分析一下漠北的局势。”   舆图铺展在桌子上,必须点了点噶尔丹大致的出兵路线,说道:“噶尔丹的兵力,往南能遇上洮儿河陈兵阿喇尼,他这是有意南下啊。”   “给阿喇尼写封信,叮嘱他若对上噶尔丹千万不要贪功冒进,守好边界对于他来说才是第一要务。”   苏辰点点头,记下来。 第207章 布署   “千万不能让察珲多尔济往回撤兵,否则东北局势亦会受到影响——”艾五详细的讲解听得苏辰眼光暴亮,您说的太对了。   察珲多尔济始终把噶尔丹当作头等大敌,噶尔丹一来,鄂罗斯那边屯聚在色稜格斯克和楚库柏兴的城池,土谢图远驰而去的部队久攻不下,这边又收到噶尔丹的威胁,他们一定会回师援救。   不过这一回师就坏了,噶尔丹和鄂罗斯双方夹击,土谢图两边的战线都会遭到溃败,这也就是在后来察珲多尔济兄弟带领族人南迁的原因。   广大的远东地区,包括现在归准噶尔所有的领地,都将被鄂罗斯收入囊中。   艾五接下来所分析的内容,就跟历史上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差不多。优秀的人真的都是走在时代前列的人啊,他们能看得到还没有发展到的未来的事。   苏辰崇拜的看着自家皇祖父,“那我马上给东北的守将写信,让他们严防鄂罗斯人。他们本国高层正在经历换血风波,我们只要能略微坚持,对方一点有利的高地都将无法占领。”   苏辰不知道彼得一世具体是什么时候上台把索菲亚囚禁起来的,但他有个大致的印象,差不多就是清鄂签订尼布楚条约的这个时候。   而且现在,他们还跟东欧的国家有交火,根本抽不出太多兵力来这边。   戈洛文前来谈判,一开始奉的最高密令可是那下黑龙江流域一带的地区。   可当他发现清朝在领土方面寸步不让的时候,不就得搞事情吗?   苏辰跟看地图看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发出去三封信,一封给洮儿河的阿喇尼尚书,一封给东北的郎谈将军。   还有一封,是让拜里写的,叫人送给此时正在楚克独斯北方忒木尔的土谢图汗。   信上,拜里重申了朝廷希望和平解决土部和准部矛盾的要求,希望土谢图汗不要轻举妄动,表示他们已经在积极争取劝和噶尔丹方面的人马。   这天傍晚察珲多尔济就拿到了这封信,看到信上的内容,他有些迟疑。   但土谢图部的贵族和将领们却群情愤激,相互传看了信纸,他们纷纷喊道:“为什么要这样?这是什么要求。别人都打到家门口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反击?难道要任由他们打到我们家里抢了我们的妻子财产?”   一群人说是贵族的人喊叫起来跟村头因争水吵架的农家汉子也没什么差别,察珲多尔济很快被吵得两耳嗡嗡响。   罗卜藏滚布阿拉布坦喊道:“都安静!”   他是察珲多尔济的女婿,骁勇善战,素来备受信任,大家都闭了嘴。   察珲多尔济道:“你们先回去,对噶尔丹的事,我会仔细考虑。”   另一边,噶尔丹和其侄孙阿拉卜坦带领的军队,已经直逼察珲多尔济等驻扎城地。   骑马行在最前面的正是阿拉卜坦和沙喇。   沙喇神思不属,后面有人追来叫停了,他的马还在往前走,阿拉卜坦喊道:“沙喇,大军暂停。”   “哦。”沙喇勒停马儿,“姐夫,我们就这么跟土谢图部打起来,留记史书于大汗的名声并没有什么好的。”   阿拉卜坦笑道:“你不用担心这个,打着打着,借口就来了。”   正说着,又有人传话来:“大汗清沙喇汗和代青去商谈明日出兵之事。”   沙喇说:“姐夫,我肚子不舒服。”   阿拉卜坦不疑有他,说道:“那你快去快回。”   沙喇又喊道:“姐夫。”   阿拉卜坦停下回马的动作,“我看你最近心事重重的,有什么事就直接说。”   “我有些担心布尼特他们母子,您说我按照准噶尔大汗的吩咐行事,他们就会平安无事吗?”   阿拉卜坦轻轻松了口气,道:“大汗跟我说你可能有一心,我还担心你会做出来什么糊涂事呢。如果只是担心他们母子,你尽管放心,等我们打下土谢图、车臣汗,认我舅公为新的大漠之主,自然有你的荣华富贵和你们一家团聚的时候。”   沙喇笑了笑,“多谢姐夫提点,这我就放心了。”   *   对于阿拉卜坦带来的话,噶尔丹仅是淡淡的笑了下,对他道:“用人不疑,我信他。我们明天要攻打忒木尔,你和沙喇去打前锋。”   沙喇很快进来了,噶尔丹才站起身,召集诸大将,对着地图把接下来的作战计划讲了讲。   众人退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天色薄暮。   沙喇终于找到一个借口远离人群。   一刻钟之后,噶尔丹得到了心腹的密报:沙喇送了一飞信出去。   心腹是很靠谱的密探,已经把携带飞信的那只并不起眼的信鹰打下来,并把飞信呈给噶尔丹。   “这是,送给清朝使团中那个年轻副使的?”噶尔丹抖了抖手里的羊皮纸,笑道,“清朝廷插手的及时,我就知道沙喇不会甘心为我所用。”   他又把羊皮纸扔还给心腹,“帮他把这封信送出去。”   心腹只是犹疑了一瞬,就拿着信转身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苏辰拿到这封已经被噶尔丹提前看过的密信。   小狗牙招呼送信来的信鹰在桌子上吃米粒,信鹰被摘了信就要走的,免得像刚刚飞起来时那样又被人抓起来。   它可是感觉到那次差点被人类嘎脖子。   但这一次却被一个会说它话的小人类叫住了,信鹰犹犹豫豫,终于跳上桌子,低头叨米。   自家的小鹰也跳上来,和信鹰一起吃。   苏辰看罢信就要去安排,没想到小狗牙还真套出来别的消息。   “你说,信鹰在来之前,被噶尔丹的人抓了?”   小狗牙点点头,“他看了看信,又给我们送了过来。”   小家伙都知道有阴谋,苏辰怎么能看不出来。   但是这个阴谋,只怕是冲着沙喇去的。   薄雾冥冥,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由一条清莹流动的玉带分开,将软毯似的草原的草原衬托得非常灵动。   天高云淡,草原茫茫,偶尔有一两只雪白的羊羔点缀在绿毯上,独属于大草原的无边宁谧和晨雾一样弥漫开来。   突然,地面都有些微微的震动,感觉敏锐的小羊羔一下子抬起头,跟在主人身后撂着小蹄子往安全的地方跑去。   但是很快,小羊羔迟疑了,那个它感觉中比较安全的地方也不安全了,更加强烈的震动感也从那边传来。   小羊羔左右失措,不知道往哪儿跑。   一早就起来放牧的牧人还算是镇定,看着两边压来的黑压压的军队,他匆忙骑上马赶着自家的牛羊群沿着河跑起来。   牧人一开始还顾着自家的牛羊群,然而喊杀声也紧跟着震天动地传来,牧人彻底顾不上别的,挥鞭子急赶。   土谢图汗终究还是坚定的迎击了噶尔丹的出兵,双方在苏鲁河畔打了两天一夜,土部占据地利优势,初战告捷。   俘虏了沙喇、德黑等人。   苏辰和拜里没有劝住察珲多尔济,只好在远处观战。别说保清带的兵还没有来,就算是来了,在双方都要打的时候他也不会贸然插入。   噶尔丹退兵的时候,是第三天的后半下午,太阳散发着明亮的金光,照射在河上映出一片血色光晕。   苏辰杀过人,看见倒伏着一片片尸体的大草原,却也有种直充天灵盖的麻感在全身游走。   拜里坚持跟王爷一起过来,此刻浑身颤抖的不成个样子,刚下地儿后脚腕子被一只血手抓住,他直接惨叫起来。   阿南达转头看了眼,忍着看下上过去将人扶起来。   苏辰道:“大人不舒服就去远处等着。”   拜里眼里含着热泪:“王爷,你来到着战后场地干什么啊。这里不吉利啊。”   苏辰扒拉出来一个人,两个侍卫上前,展开担架就把人抬上去带到刚清理出来的空地上,随行的几个大夫过来诊治。   战场很大,捡回来的活人不少,噶尔丹那边的苏辰捡的比较少,多是土谢图那边的人。   不扒拉不知道,一扒拉吓一跳,这些小兵被命中要害直接嘎了的只占一三成,大多数人都是因受伤失去抵抗力躺在地上流血而亡或是被踩踏而亡的。   有的人身上的伤口甚至有几十处至多。   最后走出这一个战场堆的时候,苏辰心里抽抽得都疼了。   阿南达不忍心,道:“王爷,咱们已经尽力了。”   苏辰摇摇头:“我没有愧疚,就是第一次见识到战争的残酷不太习惯。”   阿南达:哎,王爷的菩萨心肠叫人动容,阻止不了两部战争便特地埋伏在不远的山坡后,却是为了来救战场上被扔下的这些必死之人。   随行大夫过来回话:“王爷,能救治的我们都救了,幸亏您让带了很多消毒药酒以及宫内特效的止血药,有一大部分应该都可以救回来。”   “这就好,”苏辰道,“咱们走吧。”   拜里擦着额头上的汗,终于要走了。   “去忒木尔,找察珲多尔济。”   拜里:“王爷啊,他们现在都打出狗脑子来了,咱们现在去劝说,他也不能听啊。”   夜色如霜,楚克独斯城外,胤褆后半程都没怎么停,终于带着长长一队人马赶到了。   见只有几个下官过来迎接,他问道:“大哥呢?怎么不来接我?” 第208章 救人了   艾五听到叫嚷声走出来,看见一个抱着帽子的少年人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堆的人往城内进,身体才养好一点就来跟着主子的老何低声道:“爷,那是大阿哥。”   艾五笑着点点头:“看着蠢笨蠢笨的,不像是玄烨的儿子。”   那小子可是有个精明的脑瓜子。   胤褆走近这个老头儿身边,恍惚听见了阿玛的名字的两个字,但前面的蠢笨更抓他心神,想着也不会有人敢提阿玛的名讳,只当自己是听错了。   “这是哪儿来的老头儿?”他转身,想要找一个人来回话。   几个下官你推我我推你,有一个最年轻的倒霉蛋被推了出来。   “老爷子是王爷从外面接来的,”倒霉蛋低着头,如此低声回道。   胤褆的眉毛皱了又皱,艾五对笨孩子一向有怜悯之心,对熊孩子的皱眉抱以微笑。   胤褆反而不好发火了,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到里面的屋子里还是不见大哥,站在屋内光影里的大阿哥大声问道:“谁能告诉我一下,我大哥到底哪儿去了?”   这个地方距离准部和土部交火的战场不算远,大哥不会是上战场去了吧。   要知道,这位大哥可是在十一一岁的时候就有跑到战场上的勇气。   胤褆一下子从屋子里大步出来。   下官们好像一群鹌鹑,挤挤拥拥站在一边。   一路同行,大家的都知道这位大哥的脾气,真是个一言不合就能抬脚踹的主儿。   当然,注意自己形象的胤褆根本没有对这些官员有过太过分的举动。   可是挡不住他对身边奴才下人时是这样啊。   因此尽管他并没有没怎么不敬于官员们,也给他们留下了一个阿哥气十足的印象。   看见这些人的样子,胤褆又恼火起来。   艾五:孙子脾气不好,关键时候还得看我。   “辰儿他去了忒木尔,找土谢图汗谈事情去了。”   胤褆听了,两只耳朵里都要冒火。   还真跑到战场上去了。   “真是的,真会给人找麻烦。”他念念叨叨,手里提着鞭子又出了门,“人家正打得热闹的时候,他上前去凑什么热闹。”   艾五跟上了他的步伐,说道:“噶尔丹挥军南下,察珲多尔济又给朝廷去了求援信,对朝廷使者,他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胤褆转头瞪他一眼,“老头子,你懂得什么?察珲多尔济是草原一霸,他臣服朝廷也不过是面子功夫罢了。朝廷大军迟迟不来,还一直试图化解他和噶尔丹之间的矛盾,现在他被打了,他心里能不怨朝廷?”   大哥这个时候去谈事,被察珲多尔济冷待的可能性很大。   说着,胤褆已经翻身上马,呼喝着离开。   老何偷眼瞅自家主子,您说说,这么大年纪了挨孙子的训心里是什么感受?   艾五:感受就是,胤褆也没有那么笨。   “牵马来,咱们跟去看看。”   其实艾五很好奇,孙子非得要去找察珲多尔济干什么。   此时,月色下,苏辰正站在察珲多尔济的大军防守外,等着士兵的通报。   拜里身上带着血污的衣服还没有换下来,而且身后自家的护卫担架上抬着的都是血糊糊的人,血腥味冲天,让他有种自己鼻子里都被血堵着的错觉。   “王爷,”拜里捱蹭到辰亲王身边,小小声的道,“要不是咱们从中说和,噶尔丹诈退,土谢图也不会遭遇这么大的危机,咱们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会不会被打啊。”   苏辰瞅他一眼,道:“大人,都到现在了,你的胆子怎么还是这么小?”   拜里:呵呵,呵呵。   “土谢图汗现在不仅不会打我们,还必定会对我们更加礼遇。”苏辰看着主帐的方向,“他其实是害怕噶尔丹的,他需要朝廷的帮助。”   *   “见他们做什么?我们打起来,他们就躲在一边看,如果朝廷早早出兵,噶尔丹能这么嚣张吗?”   汗帐内,察珲多尔济坐在主位上,下头是不满的嚷嚷起来的各贵族。   察珲多尔济神色严肃,一语不发。   有人押着这一次的俘虏过来了。   沙喇,德黑,还有一位噶尔丹的心腹大将。   在苏辰求见的通报进来之前,土谢图部的贵族们正在商量的是,杀了宿敌沙喇等人鼓舞军心,同时震慑跟随噶尔丹为虎作伥的扎萨克图汗部士兵。   “大汗,先杀了他们再说。”   有一人目露仇恨地看着沙喇,一只手按在刀上,似乎下一秒就能拔出到来将沙喇的头剁掉。   沙喇看着主位上的察珲多尔济,“我们两部仇怨宿深,但也同出一源,你确定要杀了我?”   察珲多尔济不语,其他的贵族们却多数和刚才那人一样,纷纷表示沙喇该杀也必杀。   沙喇还不想死,他死了,扎萨克图会彻底沦为噶尔丹四处征伐的工具,“察珲多尔济,你一直希望朝廷主持公道,现在却要在没有朝廷命令的前提下杀我一个大部落的可汗吗?”   “朝廷?”一位大胡子将军冷笑道,“当初噶尔丹肆虐天山南北,杀了几个部的大汗,清朝的小皇帝可说过什么没有?”   “皇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拒绝了那一年噶尔丹的纳贡献礼。”苏辰走了进来,向察珲多尔济笑道,“不好意思,听见你们这里喊杀冲天,我担心来得晚了会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就贸然进来了。”   察珲多尔济虽然不喜,却也不能直接训斥苏辰,只见他看向没有来得及拦住清朝使者的守卫,冷声训斥道:“你们就是这样保卫汗帐的?”   守卫一只手还捂着另一只手臂,他站在灯火悠悠的大帐入口处,是以察珲多尔济根本看不清他此时冒着冷汗的额头和惨白的脸色。   苏辰代守卫答道:“大汗,请你不要怪他们,是我着急进来,叫我这边的人用了一点武力手段。”   闻言,察珲多尔济的脸色十分不好看,神情间也升起戒备。   其他人瞬间扇形朝察珲多尔济拱卫而来。   “使者,这是何意?”罗布藏滚布阿拉布坦代替他们大汗询问,“我们并没有听到任何闹声,你们的人是如何震慑我们这么多士兵的?”   苏辰朝旁边侧了下头,察珲多尔济清楚地看到自己这边的士兵一瞬间如临大敌的模样。   “你来跟你们家大汗说一说。”   受伤的那个守卫不敢违拗,上前低声道:“回大汗,他们手里有一种比鸟枪还要厉害的神器,伤人不伤己,声音还非常低。”   苏辰谦虚地笑道:“几近消音的火抢,我们手头上也只有那么十几个。”   察珲多尔济神色变换,许久才很艰难的露出一抹笑容,“主使副使请进来说话。”   拜里是被阿南达搀扶着坐在椅子上的,看着谈笑从容的王爷,心里是彻底佩服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今天头一次见识王爷带的这个一百人的神抢小队的群攻威力,简直比在沙漠里的时候还要厉害一百倍。   怪不得王爷这么有底气呢。   察珲多尔济手下的一名大将粗着嗓子道:“你们带武器进我们的驻扎地,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觉得噶尔丹妄自发动战争也是对的?”   苏辰想装个逼,才发现自己手里没有扇子,只好端正坐好,高深莫测道:“噶尔丹挑动漠北大战,威胁朝廷边境百姓的安稳生活,我们怎么可能觉得他是对的?”   察珲多尔济唇角泛起冷笑,目光落在了外面两个拿着火抢的护卫身上。   苏辰看向缚着双手跪在地上的沙喇,“我这么着急进来,是担心大汗你铸成大错。沙喇,和这些俘虏,不能杀。”   察珲多尔济心里的震动更大,这个小年轻,他竟然真的猜出来自己的心思。   “他杀了我那么多勇士,为什么不能杀他?”   苏辰说道:“很简单,因为杀了他,扎萨克图部群龙无首,到时一定会尽数倒戈噶尔丹,而且你们俩部的仇恨,将很难再有解开的可能。”   察珲多尔济自然考虑过这一方面,但是就像这副使所说,土部和扎部素有仇恨纠葛,杀了沙喇虽然会令他们的仇恨无法解开,却也能解气。   “留着他再让他带领人来攻打我们吗?”一开始就非常迫切杀掉沙喇的那人再次跳出来,眼眶红,“他杀了我的儿子,此仇我必报。”   苏辰:“战场之上,本就是你死我活。”   啊!   一句话成功把那人气到疯狂,提着刀就要上前。   站在苏辰身后的郑洋动了动手里的抢,但抢头被苏辰挡了下,“别这么心急。”   嘭!   冒烟儿的一声在帐内响起。   一下子众人安静如鸡。   阿南达:早知道就不应该带这个心急的家伙一起来。   这是在别人家的大营啊,可还记得?   郑洋:不记得。   “是你们先对我家大人的安全产生威胁的。”他向既愤怒又不敢言的土谢图部众人说道,“不是我想要先动手。”   察珲多尔济道:“力帆退下。”   力帆握刀的手都在颤抖。   但又不得不退下。   苏辰道:“很抱歉,今天我们很失礼。”   “但是这些俘虏,不能杀,对不对?”察珲多尔济瞪着他的圆眼睛问道。   苏辰点头,“是的。你没有权利杀他们,我要把他们都带走。你们在战场上损失的人,我们也尽量救了些回来,都给你们带来了。”   察珲多尔济:“可是这样我会很没有面子。”   “我还给贵部带来了一箱效果很好的外伤药,另外,听说你们在楚库柏兴前线的战事不太顺利,鄂罗斯有城池固守,你们迟迟打不开局面,我还可以赠给你们两门大炮。”   *   苏辰在半路上遇见往土部驻扎营帐迎他的保清,此时已经是后半夜,月落西方,很快连天地间的最后一丝光亮都要被收回。   谈判时跟着神抢手等在外面的小狗牙此时正和苏辰同乘一骑,眨着忽灵灵的大眼睛在听辰叔叔说大帐里发生的事。   听着,他会调转小脑袋,去看看被自家辰叔叔救出来的那三四个人。 第209章 相处中   听着,他会调转小脑袋,去看看被自家辰叔叔救出来的那三四个人。   “前方是何人?”   两边迎面遭遇到的时候已经避不及了,在土谢图汗部的领地内,也不可能有其他的军队,阿南达骑着马直接迎上询问。   胤褆从后面走出来,“是我。”   一听声音苏辰就笑了,赶紧骑马走到最前面,“保清,你终于赶到了。”   很快,两对人马合成一队。   胤褆看了看坐在大哥前面的小孩子,再次流露出几分嫌弃的眼神。   小狗牙看他,眼睛一挤舌头一吐:略略略。   胤褆差点气个倒仰,这熊孩子。   苏辰问道:“这一路怎么样?”   马蹄踏踏,胤褆坐在晃悠悠的马背上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闲适气息,“还好吧。就是走到库伦的时候儿,遭遇了噶尔丹那个弟弟带领的一队骑兵。”   噶尔丹弟弟?   是不是在后来叫察珲多尔济长子噶勒丹多尔济杀死的那个?   “多尔济扎卜吗?”苏辰问道。   胤褆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苏辰:“你们打仗了?”   胤褆:“我带着三千兵马,他就二百人,看见我溜边儿走了,不过我后来继续往北走,才知道西北方的额尔德尼召被他们烧了,很多人往南逃。”   他是往北走的,额尔德尼召距离库伦也没有多远,但在那几十里的路上,他却看见连绵成队的南逃人群。   死在路上的骆驼牛马不计其数。   苏辰皱眉,“噶尔丹的军队都到那儿去了。”   胤褆点点头,他差一点返回去跟他们打去。   “先回楚克独斯,你好好歇息两天。”苏辰预感到,他们暂住的这个属于土谢图的小城也不会不太安全了。   看他神色凝重,胤褆道:“我从巴林出发的时候,听说朝廷的大军已经由裕亲王和恭亲王带领出发了,大军赶路慢,但应该也用不了一个月。有阿玛的这些安排,噶尔丹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   苏辰侧头看保清,笑道:“怎么感觉出来几天,你好像成熟了不少。”   胤褆不好意思,狠劲咳咳两声,道:“什么叫成熟了不少,爷本来就是个成人了。”   苏辰:“是,早就该娶福晋了。”   胤褆心里道,可不就是都你耽误的。   不过他到底才是个十九岁的年轻人,虽然早就不是处男了,但在这个问题上还是要矜持一下,“我可没想娶妻。”   说话时眼神乱瞟,看到了后面一个脸上充满了笑意的老头儿。   胤褆瞪了对方一眼,谁给你的胆子笑小爷。   “那谁啊,一个糟老头子,”他嫌弃地跟大哥小声说,“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挺能做主的样子。”   说着上下打量苏辰,“不会是你又在路上捡的什么人,认作自家长辈了吧?”   苏辰意味深长的看着这个大蠢蛋,越过两马之间的距离,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下:“保清,要尊老爱幼,否则麻烦马上就来。”   胤褆嫌弃:“那我也不能像你一样,随便在路上捡一个老头儿一个小孩儿就尊重爱护。”   苏辰摇摇头,我知道为什么历史上你被皇阿玛那么扶持却还是没有赢过保成了。   没脑子的小家伙。   苏辰怜爱的目光像是春日阳光一般落在他身上,激得胤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一路上辛苦了,回去大哥给你做好吃的。”   胤褆的拒绝都写在了脸上,他一夹马腹往前走,“别别别,你疼保成是真的,这么看我就假了。”   前后左右跟着的士兵护卫们:---   大阿哥,好像真的不是多聪明的样子。   艾五脸上也全是忍不住的笑意。   走到前面的胤褆虽然觉得浑身不适,但却忍不住想到小时候,那时,大哥带他玩就是这样的神情。   似乎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孩。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哥不那么看自己了?   胤褆以为自己会很难想到这个开始点,但出乎意料的,他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是在他那一次故意用孙夫人想要过继大哥的话诱惑他出宫之后。   从那之后,大哥看他的时候,眼神里就再没有过这样发自心底的喜爱了。   胤褆有些怅惘地舒一口气,其实那个时候大哥是对他真心好的吧。   可是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他想拉下来老二,他们早晚都是敌人。   大不了到时候,他对这个一直都对他心存善意的大哥好一些就是了。   苏辰正和小狗牙在说悄悄话,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瞧,又是保清。   胤褆矜持地点点头,扯了扯缰绳往前面带路去了。   苏辰:这小子,又发什么神经。   小狗牙低声道:“辰叔叔,他真是你弟弟吗?”   “是啊,怎么啦?”   小狗牙:“他跟辰叔叔一点都不像,”还不如我像辰叔叔,“看起来又自大又笨蛋。”   苏辰:“嗯嗯,小狗牙说得对。我们虽然是兄弟,但不是一个额娘生的孩子,所以他才可能跟我不太像吧。”   苏辰也认同保清比较笨的说法,从多年以来他排挤保成只用那个告黑状的办法就可见一斑。   带的老三跟他一个样,总爱在阿玛跟前说保成的坏话。   此时,紫禁城内,睡得正香的胤祉被一个喷嚏打醒,撒泡尿喝杯茶,重新躺在床上后他想起今天遇见的那个毓庆宫的小太监。   说话真是狂呢,连小十他都敢训斥。   小十虽然不受皇阿玛重视,但他额娘是钮钴禄氏一族的贵妃娘娘啊。   胤祉在心里揣摩着明天去清溪书屋给皇阿玛请安时,怎么不着痕迹又自然地告太子那些宫人一状。   想起清溪书屋就心塞,因为那是大哥监督修建起来的,阿玛就住在那里不出来了,而且打从住进去,时时跟人说大哥办事体贴周到。   这么多儿子,愣是整得好像只有一个儿子似的。   还有老二住的那个贤雅居,山清水秀,北面专门有一个樱桃山,前一段时间摘下来的樱桃供应整个皇宫都没吃得完。   他们住的这个阿哥处,虽然也不错,但是跟老二那里比就差远了。   熹微的晨光从浓密的树荫里透过,光影斑驳,把这里的环境衬得更加静谧安然。   康熙刚刚从议政的地方回来,换了便服坐下来还没喝完一杯茶,外面就通报三阿哥请安来了。   胤祉进来,见礼之后抬头瞅见皇阿玛的脸色,便先问道:“阿玛,您脸色不好,是这些日子累着了吗?”   康熙说道:“无事。现在是读书的时间,你怎么跑来请安了?”   胤祉:---   “儿子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大哥了,不放心,便想来阿玛这里问问。”胤祉小心说道,“两位大哥在前线,还好吧。”   昨晚上也梦见辰儿的康熙多瞧了这个儿子一眼,道:“你有心了。”   胤祉说道:“大哥把畅春园建的这么好,却没有能先住进来一天,儿子每天看着这里的一景一物,都忍不住会想起大哥。”   康熙:老三变聪明了。   “等辰儿和保清回来,你们的学业还要交给他们管的。”   胤祉愣了愣,都不知道皇阿玛说这些话为什么要带上老大。   他才不信老大和老老大在皇阿玛心中一样重要。   说了这么一会子,胤祉才非常自然的问道:“阿玛,保成呢?”   康熙喝完了手里的茶,将茶杯放到一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三儿子又说道:“保成不会现在还没有来给您请安吧。”   这不可思议的语气,好像就是在说太子不是您最满意的儿子吗?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来给您请安呢。   “孤不像是三弟这么闲。”   一身明黄太子蟒服的胤礽从外面走进来,看了胤祉一眼,向康熙道:“儿臣来迟了,请阿玛恕罪。”   康熙笑道:“如今读书为重,请早安的规矩早就废了。”   胤祉:脸很疼。   偏心老头子,以后等你老得走不动了,别想让我管你。   “胤祉,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胤礽说道,“是不是还没吃早点?”   胤祉摇头,态度非常好道:“不是的二哥。阿玛,儿子先告退。”   康熙很不喜欢他们还没有多大就把两只眼睛都放在给保成找茬上。   胤祉小心的看了眼阿玛的面色,却没有立刻走,看向胤礽道:“二哥,其实是因为,我昨天遇见了你那里的人,也不知是多体面的奴才,竟然在训斥小十。”   康熙也看向胤礽。   胤礽皱眉,却是想了起来。   “阿玛,这件事是儿子管教不严。”胤礽先认错,“胤祉说的这个奴才,应该是儿子那里的一个膳房人,此人事事以儿子为先,昨天回去就跟儿子说了十弟的事,他训斥十弟,是十弟玩闹间说了对孝懿皇后不敬的话。”   其实主子说话再不对也没有一个奴才训斥的道理,但康熙并不想让太子面上不好看,闻言便只是点点头。   胤祉走了,康熙才说胤礽:“回去管教管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别仗着主子的脸面恣意行威。”   胤礽低头表示知道了。   梁九功提醒:“皇上,佟国纲请求觐见。”   今天候见的大臣还挺多的,但是佟国纲的身份到底不一般,而且他还是临时递了请见折子的,梁九功就特意通报了一声。   康熙把一本刚从北边送来的折子交给胤礽看,才点头道:“请他进来。”   佟国纲快四十的人了,面上风霜很多。   他本来就很低调,后来因为隆科多惹怒上面的事,更加的低调起来,因此康熙对这位舅舅的来意不甚明了。   佟国纲却很快表明来意。   康熙的眉头都微微皱起:“您想去跟鄂罗斯和谈?”   “皇上,此一时彼一时,”佟国纲说道,“噶尔丹肆虐漠北,东北的战线实在是拖不起,咱们不必坚持在北京和谈,如今有利的优势还在我方,不如趁早把和谈之事定下。”   说着就跪下来,“奴才愿意前往,定下和谈之事。”   这些天康熙其实也有这个考虑,东北不缺粮不缺大炮,甚至连船只都在当初东巡之后增加了将近一百艘。   但一直僵持,并不是长久之道。   更何况,漠北局势不到最后一天,谁都不知道会怎么发展。   康熙想了想道:“舅舅先回去,这件事朕仔细考虑过后再召你来商议。”   佟国纲下去之前,看了太子一眼。   胤礽看完了阿喇尼从前线送来的折子,说道:“阿玛,看目前的态势,儿臣觉得大哥说的没错,噶尔丹在漠北发动的这场战争不会轻易结束。”   康熙欣慰的笑了声,“那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两方大军都已经派出去了,就为了应对漠北的遽变。   胤礽说道:“我哥走之前,说过,噶尔丹连年征战,他手底下的将领都很能打,扎萨克图又被他裹挟,车臣部多是老弱,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只有土谢图还能应对,但恐怕他们应对起来也会很吃力。”   康熙说道:“你觉得土谢图可能会战败。”   “有可能,”胤礽说道,“阿玛,我们要提前运粮食到锡林郭勒、科尔沁、乌珠穆沁、巴林一带,一旦战败,他们必定会往内迁。”   康熙听着儿子的分析,再没有比现在更欣慰的了。   保成真的成长得很厉害。   若漠北战事扩大,他亲征,让这孩子监国便再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中午,太皇太后过来找康熙,坐在一张桌子两边吃饭的天家祖孙说着很寻常的家常话。   “辰儿和保清都在外面,八月的选秀是就这么选?”   其实太皇太后有些埋怨皇帝,俩孩子都没有成亲呢,怎么能由着他们任性去了漠北。   康熙还是头一次被玛么埋怨,感觉十分的新奇,笑道:“听您老人家的,该怎么选就怎么选。”   太皇太后说道:“保清就不说了,辰儿那个性子,你随便给他指一个,他回来能不能给你来一个抗旨不遵?”   康熙一愣,随即苦笑。   那孩子,还真有可能。   “朕想着,把给辰儿看好的几个都留着,等他回来了让他自己再选一选。”   还以为会听到孙儿说“他敢”,太皇太后是彻底没话了。   “没选中的姑娘该怎么处置?”她老人家这么问。   康熙说道:“这也简单,赏赐一些东西放归自由嫁娶就是。”   太皇太后便道:“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保清的福晋人选,让那拉氏也亲自选一选,亲娘总比你这个亲爹知道孩子的心意。”   康熙表示,都听祖母的。   不知不觉间,东北的玉米又熟了一季,陈挺每日亲自下地,虽然身边多了两个帮手,但他也彻底成了个黑猴模样。   上面的旨意在七月底的时候就送到了,今年的玉米新粮下来之后,各家各户留够吃的和秋税,都必须以一斗三十文的平价卖给官府。   东北这边的田地,有一多半都是陈挺来到后这些年间开垦的,大家很愿意听陈挺这个农事官的话。   今年的秋粮,从田中收了就直接装车,运往蒙古方向。   其实在距离蒙古比较近的几个粮仓,如杀虎口、张家口等地,储粮是非常充足的,但东北的新粮运过去更为便宜。   粮仓中的粮食不动,也能防止因为北方战争而导致的粮价不稳。   朝廷各处都有大动作的时候,漠北这边的战争也进一步扩大。   虽然苏辰救下了沙喇等人,噶尔丹还是在修整一段时间之后就打着扎萨克图的旗号跟土谢图持续交战。   楚克独斯被噶尔丹军队冲击之后,苏辰他们作为朝廷派来的议和使团倒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于是他就带着保清时常去战场后方,帮助安置受到军队驱赶的普通百姓们重新找地方安稳。   但是找着找着就发现,这一片地方无论跑到哪儿都很容易遇到土部和准部的骑兵。   除非往南迁,继续待在漠北,牧民们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早晚都会被剥夺。   这里让他们先打着,普通人还是找一个安稳的地方避一避为妙。   苏辰正准备带人南迁的时候,在他这儿修养了半个月的沙喇和德黑重返战场,扎萨克图的将领见到自家大汗都冷静下来,不再莾头莽脑的听任噶尔丹安排。   被镇前厮杀声笼罩了半个多月的大草原恢复了几天的安宁。   这一天,苏辰他们已经离开楚克独斯老远,正在一片绿草茵茵的临河扎营。   草原上的阳光都比北京的明亮清透,胤褆咬着一截草,百无聊赖地坐在草地上,忽然看见大哥带的那小孩儿手里提着一只铁皮桶,正一走一停的在草原上采摘什么东西的样子。   他喊道:“狗蛋。”   小狗牙兀自忙碌着,直到那一声声狗蛋让人无法忽视,他才提着自己的小铁皮桶转身,问道:“你是在叫我?”   胤褆乐了,“不是喊你喊谁呢。过来过来。”   不远处就是他们这一次出来收集到的草原流民,喂马的喂马做饭的做饭,跟昨天被噶尔丹手下大将追着砍杀时的张皇无措都不像同一批人。   草原牧民本来就是流动生活的为多,只要有人庇护,无论在何处停留,他们跟都到家了一样的。   小狗牙犹豫片刻,提着铁皮桶往胤褆这边来。   半路上,还有一个牧民家的小孩儿跑到小狗牙身边,塞给了他一包东西。   迈着小短腿儿的小家伙终于到了跟前,胤褆才发现这小家伙的铁皮桶看起来沉甸甸的,不过他先看了看小家伙手里抓着的那个布包。   “这么小就会勾搭姑娘啦,人小姑娘给你送的什么?”胤褆问道,语气贱兮兮的。   小狗牙朝天翻个白眼,“我才没有勾搭姑娘,不过昨儿个我看见你和一个草原姑娘在说话了,你还送人家一个玉勾。”   胤褆:“你个小狗崽儿,玉勾是姑娘送给本小爷的。”   说着伸出手,给小狗牙要他手里的布包,“我看看是什么好吃的。”   小狗牙:“这是别人送给我的东西。”   “你不给我我我告诉大哥去。”胤褆后肘撑在软乎乎的草地上,翘着二郎腿,一副无赖模样。   小狗牙撇了撇嘴,辰叔叔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弟弟。   他打开布包,见里面都是奶疙瘩,就分了两个给他。   胤褆扔到嘴里两颗嚼着,这奶疙瘩一点儿都不甜,只有细细嚼才能从浓郁的奶味儿中分辨出来一丝甜,他很快吃不下去,转头趁着小狗牙不注意吐到草里还扒拉扒拉两边的草。   不能怪他这么小心翼翼,大哥养的这个小家伙就是个告状精,小告状精还是个抠搜的东西迷,什么东西都是好的都不能浪费。   胤褆转头回来的时候,小狗牙已经盘腿坐在不远的地方,小嘴咕哝咕哝嚼着一块奶疙瘩在翻整他的小铁皮桶。   “你这是采了什么宝贝?”   小狗牙:“牛粪,依娜姐姐说,等天冷可以用牛粪烤火。”   胤褆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   小狗牙说:“现在天都开始冷了,我们应该准备过冬的东西了。”   “你还挺操心,”胤褆笑着揉揉他脑袋,“不过你放心吧,咱们冻不着,西南的山西知道吗?那里的煤山往外出的煤,有一多半都是由你辰叔叔认识的商人拉出来的。冻着谁,也冻不着咱们。”   小狗牙还是紧紧的抱住自己的铁皮桶,不让胤褆给他夺过去扔了。   “小桶是我叔叔给我做的,”他抱紧自己的铁皮桶。   胤褆笑道:“什么好东西吗?我大哥还给我们做过很多玩意呢。”   小狗牙一点都不好奇,吃了两块奶疙瘩,就站起身提着自己的小桶继续找那种已经半干的牛粪去。   胤褆无聊,就也跟着小家伙一起去。   不过他发现了牛粪,都是喊一声用脚踢给小家伙自己捡。   小狗牙并不生气,听到喊声就赶忙跑过去捡。   胤褆突然有所领悟,看着正弯腰捡牛粪的小狗牙道:“你倒是能屈能伸。”   哎呦。   正一边说话一边走,脚下被什么拌了一下。   胤褆站好,凝眉踢了踢躺在茂密草丛中的人。 第210章 阿妄   胤褆站好,凝眉踢了踢躺在茂密草丛中的人。   “欸,狗腿儿,你来看看,这是不是有个人?”   小狗牙提着自己的铁皮小桶,眼神沉重地看着辰叔叔的弟弟。   胤褆:“怎么啦?怎么这么看着本小爷?”   小狗牙道:“你完了。”   终于逗恼了,可是怎么不哭呢?   小狗牙才不会哭呢,而且他也没有因为被故意叫错自己的名字就马上转身走,他先走过去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   是跟他差不多大的一个小孩儿,身上的衣服很单薄,裤腿都烂成片儿了,脚上鞋都没有。   应该逃亡了很不短的时间吧。   小狗牙蹲下来,熟练地伸出手探探这小孩子的鼻息,然后转头看向胤褆:“他还活着。”   胤褆抱起手臂,转头看向一边,“别指望我把这个脏小孩儿拖回去。”   小狗牙道:“那你在这里看着,我回去喊人。”   胤褆还要跟这个小家伙讨价还价,就听到了大哥喊小狗牙的声音。   “辰叔叔!”   小狗牙瞬间抓着他的铁皮小桶,向着骑马而来的人跑过去。   胤褆:不就是大哥亲手做的铁皮小桶吗?至于到哪儿都舍不得扔?   不屑的想着,转身面向大哥的时候,胤褆露出了标准的谦和笑容:“大哥,你怎么来了?不是有很多伤员要处理吗?我看着小狗牙就好了。”   苏辰抬腿下马。   小狗牙跑到自家叔叔跟前,开口就是:“辰叔叔,他刚才叫我狗蛋、狗腿儿,而且很有可能还会叫我狗屎。”   胤褆目瞪口呆,咱也是老告状人了,都没见过这么的告状法。   还带自己发散的。   苏辰先看了看小狗牙劳动半晌午的成果,“捡的不少,回去咱们吃馍菜包。”   馍菜包就是汉堡的中式版,苏辰给小狗牙做过几次,深受他以及本地牧民们的欢迎。   然后苏辰严肃对胤褆道:“以后不准给我们家小狗牙取任何外号,否则,出门在外的大哥可以不请示父亲,直接打断你的腿。”   胤褆强装气势,“阿玛都不这么打我,你敢。”   苏辰道:“你可以试试。”   胤褆:不爽的就是这点,大哥永远维护的都只有小崽子。   小狗牙这才牵着苏辰的手跑到那个昏倒的人人旁边,“辰叔叔,他是不是饿坏了,我们把他带回去吧。”   苏辰看了眼地上的小孩儿,看其形态,也是在战争中失去家人庇护的可怜孩子,带走叫军医给看看吧。   出宫的时候带出来的六个太医,自从转换成军医之后,那治病速度是蹭蹭蹭的涨,而且每天都累成狗。   赵太医刚把一个在逃跑途中被马踩断手臂的人送走,抬头就见到王爷亲自抱着一个小孩儿进来了。   小狗牙一手提着王爷前几天给他做的铁皮小桶,一手拿着马鞭子紧紧跟着进来,随后,又进来一个大阿哥。   这小孩子什么来历啊,惊动这么多人。   赵太医连忙出来,伸手接过小孩儿放到床上,看了一看就知道问题了,“虽然身上有点伤,但是并不严重,这是饿的了,先给他煮一碗糖水然后吃点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很快,复康端着一碗糖水进来,还没把带着甜味的勺子放到他嘴边,处在昏沉中的小孩儿一下睁开眼睛,抢夺似的端过水咕咚咕咚喝起来。   小狗牙站在床边,看他喝完糖水,从兜兜里摸出来他刚放好的奶疙瘩,递到这小孩儿面前:“给你。”   小孩儿看他一眼,抓起奶疙瘩塞到嘴里快速咀嚼起来。   那模样,好像是他吃着也很可能会被人从嘴里抢走一样。   小狗牙这些天见多了吃东西跟抢一样的人,于是小孩儿嘴里的奶疙瘩一咽下肚,他就掏出一个补上。   小孩儿一开始还狼吞虎咽的吃,吃了三四个就缓过劲儿,爬起来直接跪在床板上,向苏辰和小狗牙邦邦磕了三四个头。   跟他比起来,小狗牙反而不像是个吃过苦的孩子了。   小孩儿一张口,是叽里咕噜的蒙语。   在宫里时,胤祺时不时就说叽里咕噜的蒙语,苏辰在家带了一段时间的弟弟,蒙语能力本就有提升,再加上这段时间到处收整逃亡牧民学了不少。   小孩儿的蒙语他全听懂了。   他说:“谢谢救命大恩,日后阿妄必当回报。”   小孩儿说他的名字叫阿妄,汉加蒙古特色的字,这名字一听就是随便扯的,不过现在的蒙人取名字,和妄相连的一般都是策妄什么什么。   比如噶尔丹的一个侄子就叫做策妄阿拉布坦。   沙喇有个幼弟,叫策妄扎布。   对照年龄,眼前的这个小孩儿倒是符合。   不过苏辰并没有追究小孩儿的真实名字,用简单的蒙语告诉他:“你安全了,在这里好好养伤。”   小狗牙跟阿妄看了看自己的铁皮小桶,“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找牛粪。你别害怕,冬天要来了,噶尔丹也要猫冬。”   阿妄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疑惑,他听不懂汉语。   胤褆翻译:“他跟你炫耀他的铁皮小桶呢。”   苏辰:“你就不能一会儿不欺负小狗牙。”   胤褆心说,并不能,因为欺负小孩儿真的挺好玩的,怪不得以前的时候大哥老实唬他。   *   阿妄就这么在这个临时营地住了下来,他吃了两碗米粥,体力恢复之后悄悄挪到外面,发现大家都很忙没有人关注他,他才放松。   阿妄找了一个比他还小一点的小孩聊天,得知这些清人对他们很不错,帮他们搜集在路上拿不完的家当,还帮忙挡住噶尔丹军队的追击。   在单纯纯朴的牧民看来,这些人就是如方迦天师的天神下凡。   尤其是他们的首领,一定是天上最善良的那一位天神。   当然,因为苏辰一直都是以朝廷使团的名义行事,中央政府的好感度也早早就被他在这些牧民中间刷满了。   八月中旬,朝廷大军沿着科尔沁草原向西南一带布防完毕,一段时间以来势如破竹的噶尔丹大军开始停下步伐。   此时在土谢图部辖地,冬天的气息已经很明显了。   一天早晨很突兀地就飘起来鹅毛大雪。   幸好之前阿南达去边境接洽,带回来一个几百车的运煤骆队,路上捡到的流亡牧民们也有充足的准备保暖物资的意识,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挨冻。   但这个正在日日增长的流民队不能一直这么在草原上流浪,拜里的意思是,趁着现在两部消停了,他们带着这些无家可归的牧民先去相对比较安稳的车臣汗境内安扎。   苏辰觉得他这个建议不错,虽然他们帮助及时,牧民们的财产没有损失在路上,实在没有粮食吃了还能吃牛马骆驼,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每天产生的摩擦也不少。   不如去车臣汗部,跟伊尔登商量一下,这些人先让他接收一段时间,等土部稳定下来再让他们走。   “雪停了吧,等雪停了,我们去车臣汗。”   围着火堆的苏辰一边翻着炭火里的小土豆儿,一边这么说。   拜里松一口气,还担心辰亲王和大阿哥一样想跟噶尔丹打仗呢。   胤褆果然不满意了,扔了小巧的火钳子,道:“大哥,我们都在草原上游荡小半年了,噶尔丹都这么嚣张了,还不能揍他?”   苏辰道:“不能呢。”   胤褆:“就没见打个仗这么费劲的。”   拜里笑道:“大阿哥,目前还是喀尔喀内部的矛盾,咱们不好贸然插手,再说插手的早了,察珲多尔济也不会感念我们啊。”   正说着,阿妄跑进来。   阿妄偶尔会过来把他从牧民中听到的情报告诉给苏辰,因此他跑进来外面的护卫并不会阻拦。   “大人,”他慌张的说道,“西面来了一队人。”   小狗牙有两天没见阿妄了,见他进来便把糊好的已经不那么烫的小土豆包两个,哒哒到跟前塞到阿妄手中。   握住两个热乎乎的土豆,阿妄冰凉的手迅速温热起来。   苏辰道:“不怕,我们有兵。”   胤褆已经高兴地跳起来,“快出去看看。”   一行人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鹅毛雪片比刚才还要大,天地之间搓绵扯絮,忽然就理解了李白的那句“燕山雪盖大如席”。   外面,还有很多不怕冷的牧民小孩儿跑来跑去,小狗牙跟着出来,小孩子那边一声又一声的喊他。   大人们就没有小孩子们这样无忧无虑了,听闻后面有人马过来,纷纷从温暖的帐篷里出来,眉头紧皱张望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团人影的那个方向。   看样子,从他们后面过来的这对兵马人数不少。   胤褆已经叫人把他的马牵来,拽着马鞍翻身上去,对苏辰道:“大哥,我带两个人去前面看看。”   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两个人怎么够。   苏辰让阿南达带领十五人小队,每个人都装上五十枚子弹,跟随胤褆一通前去。   苏辰没有回帐篷,站在这里看到两边小黑点靠近,没有听到抢声传来,才放心。   转头一看,拜里和后面的几位大人都冻哆嗦了。   “都去帐篷等着吧。”   这些大人的身体素质太差了,在草原这段时间,都瘦了一大圈不说,还黑了。   从阿玛那儿带出来的是富家翁一般的大人们,等回去一个个就成了贫苦佃农,都不知道阿玛看见他这些贫民窟里走出来一样的臣子,会是如何感想。 第211章 进程   胤褆回来的时候,一张脸垮的都不能看了。   没仗打还是没仗打,这对于一个期盼着真刀真枪的将军来说,无疑是很煎熬的一件事,明明就守在战场上,但自己要做的都是后勤类事务,可望而不可及最难受。   方迦身后护着几个人,进了大帐。   才短短两三个月不见,方迦憔悴了很多。   被他护着的是几个蒙古贵族打扮的少年人,从他们刚才进来时掀开的帘缝中,苏辰看到外面还冒雪站着一片身形褴褛容色憔悴的人。   小狗牙非常懂事的捧着一杯热水送到方迦面前。   看到小家伙比他离开时还长了些肉的脸颊,方迦才有种世事还是平稳美好的感觉。   苏辰让复康带人领着方迦护着的少年人去洗漱吃点热乎的,而后和方迦相对坐在火盆两边。   有个年轻人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方迦,方迦转身把手里的茶水递给年轻人。   “这是我的三弟子,绿芒,”方迦伸出手在将息未息的炭火上烤着,那双之前保养的还算好的手上已经长了好几个冻疮,“天文地理是他最擅长的。这孩子天生有几分痴性,除了天文地理的内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因此他在这方面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的。等漠北事毕,不知道您能不能在朝廷给他安排一个位置。”   “没问题,”苏辰点头,看着老头儿道,“不过你这语气可不对,好好的就要托孤啊。”   绿芒突兀地插话进来,“师父,我不去北京,我要跟着您。”   方迦笑笑安抚三弟子道:“你还能让师父养你一辈子不成?先去北京谋个生计,以后师父才放心跟着你养老啊。”   绿芒这才不说话了。   方迦打发他出去,一转头,又一杯热茶递到了手边。   方迦面带笑容,摸了摸小狗牙的脑袋,笑道:“几日不见,小家伙更懂事了。”   小狗牙大大方方道:“我喜欢你。”   所以才给你送茶。   方迦笑道:“为什么呢?”   小狗牙想了想,却没说。   苏辰看出来方迦有话不想当着小孩子的面说,便让郑洋带着小狗牙去隔壁的帐篷。   帐篷里只剩下苏辰和拜里等使团官员。   拜里迫不及待问道:“仙师,您缘何这么狼狈至此?”   方迦道:“两部最近的一次大战,土部大败,多尔济汗带人败走北方,我只能连夜带着多尔济汉的妻子等逃出来。”   “噶尔丹不猫冬了?”苏辰说道,“他们手里的铁枪不粘皮啊。”   方迦苦笑:“这还要多谢王爷,让漠北有诸多保暖的羊绒布料可以过冬。这就是,所谓的事物之两面性吧。”   苏辰不好意思,他怎么能料到小小的一个行为,可以在这里产生影响。   方迦说道:“这个冬天,漠北也不会平静。不过追上了你们的部队,我总算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苏辰对于他至今都没有怎么动用的火抢、大炮等有着很大的信息,相信噶尔丹的人追击过来他也能护住土谢图这些贵族。   拜里可远没有王爷这么好的心态,赶紧询问方迦:“仙师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方迦喝了一口热茶,感觉着温暖的气息从胃部向四肢百骸流动,一路上紧绷着的神经终于缓缓的放松。   “我打算去向车臣汗求援。他们两部唇亡齿寒,已经到了伊尔登汗援手的时候。否则等噶尔丹吞并土部,紧跟着就是他们车臣部。”   对于两部的未来,方迦也看得非常清晰:“噶尔丹残忍嗜杀毫无人伦,是不可相与之人。如果败了,绝无他们苟且偷生的余地。”   苏辰这边也是去车臣汗部的打算,现下跟方迦一商量,两方迅速做出决定,雪停了去找伊尔登。   但他们远远没有料想到,在他们还在路上的时候,伊尔登已经在幼子、心腹等人的哭声中离世。   伊尔登汗的儿子乌默客满打满算才七岁,且其从小病弱,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庇护之下,一朝继承汗位,还是再这样紧张的局势下,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怯生生的茫然无措。   伊尔登去世的第二天,纳木扎以及接受了大汗托孤的亲信处理掉一名可疑的女婢,当晚他们就在大帐中进行议事。   议事的主题是,南迁,内附朝廷。   *   前些天的雪化了,枯黄的草地上很不好走,终于看到前面的帐篷聚居区的时候,苏辰已经第三次弯腰从靴子底摔下来两脚泥。   复康带着自家爷的使者令牌送到车臣部的汗城内,纳木扎接了令牌就亲自来迎接。   但对于苏辰和方迦的向土部增兵,一起抵抗噶尔丹入侵的请求,他并没有答应。   不过,鉴于一开始伊尔登跟使团的许诺,纳木扎表示可以给他们募兵三千。   跟纳木扎等人议事回去的路上,胤褆骂骂咧咧的,然后跟他大哥说:“三千兵不算小了,等他们募齐,我就领兵给察珲多尔济送过去。”   苏辰看他一眼,没有应允亦没有反对。   纳木扎的募兵并不顺利,他们都准备内附了,底下的臣民不更要跟着一起走?   最后纳木扎增加了此次募兵的报酬,才在半个月内顺利招募到三千兵。   当然都是战斗力比较弱的散兵。   夜晚,苏辰坐在屋里写东西,时常带着老何去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的艾五过来了,趁着苏辰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偷瞄了一眼。   但偷瞄这一眼,反而让艾五迷惑了。   “辰儿,你这是写什么呢?”   不像是给玄烨写信,也不像是写随笔记录。   怎么还有今天晚上的雪水一点都不好喝这类的话语?   苏辰盖住本子,道:“这是我的漠北出征日记,记录心得的。”   艾五忍不住大笑:“所以你的心得就是雪水不好喝?”   孙儿像他,学不会文人那些悲春伤秋,连说话都比他白话。   “我问问你,在家的时候,你爹都不管你的读书?”   苏辰:---   “您老知道什么?我这是大道至简,融入百姓的才是最好的。”   艾五:皇爷爷当初若是有你这么一半会说,都不至于差点被那些议政王大臣逼疯。   老何忍笑不住,耸动着肩膀出去了。   苏辰看过去:“他怎么了?”   艾五回头看了一眼,不在意道:“一路上看见了很多驼马,或是人的尸体,受不住了。”   老何:奴才就这么没出息吗?   艾五对苏辰道:“路上我见了两个鄂罗斯的天教徒,从他们口中得知,朝廷派去与鄂罗斯进行和谈的大臣已经在路上了。”   只要阿玛坚持当初他们在京城时说好的谈判底线,和谈是必须走的路。   苏辰举双手双脚赞成。   “您问出来了没有,是哪位大人带队?”他们要去尼布楚,肯定会在漠北经过,苏辰打算迎迎他们。   艾五说道:“佟国纲。”   苏辰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艾五问:“怎么了?佟国纲有问题?”   苏辰道:“不是。”   还是那种历史宿命的感觉。   他都把索额图和明珠安排到访问欧洲去了,佟国纲反而还是按照他的历史道路走着呢。   和谈尼布楚。   接下来是不是阵亡随征噶尔丹的战场上啊。   艾五说道:“佟国纲堪称忠君体国之臣,他带队和谈,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苏辰点点头,“希望吧。”   “大哥。”   胤褆人未到声先至,进来看见坐在火盆旁烤火的艾五,他瞪眼道:“这老头儿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来了?”   苏辰道:“我请艾爷爷来的。你大呼小叫的有什么事?”   胤褆立刻想起他的正事,“这边的兵已经征够人数了,什么时候让我去找察珲多尔济。”   方迦昨天才收到信,察珲多尔济如今带领亲信退守在柏海儿湖附近收整兵力。   那边现在也是很热闹的,居住在当地的蒙古牧民正在进行反鄂战,而且察珲多尔济儿子和弟弟都在以东地方进行攻城战。   当初为了说服察珲多尔济放了沙喇等人,苏辰真的把自家带来的四尊子母炮让了两尊出去,新型的爆炸弹也给了他们三十枚。   察珲多尔济没料到噶尔丹是佯装听从朝廷使团的调解,当时把两尊炮和爆炸弹都给送到了对鄂前线。   现在他被噶尔丹打得步步后退,只好抛弃主营从翁息一直往东北而去。   苏辰不知道他给的那两尊大炮能发挥怎么样的作用,能不能扭转中鄂条约签订之际漠北这一不利战争。   但是让胤褆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增员,是不可能的。   苏辰不同意,胤褆费了老半天的口舌也说服不了他,气哼哼的转身走了。   艾五看着他的背影笑道:“这孩子,太天真了。”   最后,北去给察珲多尔济送增援的是方迦,这次他直接把三徒弟绿芒留下来。   为了让这家伙老实跟着苏辰,方迦让他认了苏辰为主。   转眼就是过年,苏辰看着每天不是看天跑马就是带着小狗牙一起去挖土的绿芒,感觉自己越来越像是个奶爸。   车臣们向南迁徙的进程已经开始了十几天。   在这十几天中,车臣部境内并不平静。   大批喀尔喀难民在往南走,有难民,就有乱子,烧杀抢掠每天都在这里发生。   苏辰这边开始捉襟见肘了,在某一天他收留的难民中也发生相互抢掠之后,苏辰立即停止了收整难民的计划。   之后,即使是流亡中无比艰难的难民,他这边也不再接受了。   这时,他们的队伍包括难民在内大约有六七千人,正好是胤褆那三千左右兵顶能够镇压的程度。   不怕有人在难民中鼓动反过来抢了他们这些救济者。 第212章 老熟人   “臣自昔诚心职供,以为或遇劲敌,至于危急,希得救援---”【1】   这封求援信写得很潦草,康熙是在三天后拿到手里的,由土谢图的一名勇士越过重重关卡千里迢迢送来。   两天后,朝廷开始部署从东北吉林、盛京到新疆一路的防御,蒙古科尔沁旗直接组织了一个三万人的军队。   三万人听起来是不多,但由噶尔丹带领的主力部队也只有三万人而已。   不过噶尔丹的速度更快,就在土谢图汗的求援信刚刚送出蒙古,他已经率领大军一路疾行来到车臣汗部。   新年的第二天,苏辰是在一阵马蹄奔腾声中醒来的。   睁眼就看见小狗牙穿着一身单薄的羊绒冬衣,怀里抱着探仙,撅着小屁股趴在帐篷缝隙口向外看着,看他那姿势,似乎已经趴在那里良久了。   苏辰侧身下来,穿鞋走过去,伸手按在小家伙脑门上。   小家伙也正好闻声转过头,就看着他辰叔。   “辰叔叔,噶尔丹来了。”   苏辰惊讶,蹲下来搂着小家伙跟他一起向外看,复康听闻消息急匆匆进来主子这边大帐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   “爷?”   复康惊讶,看看外面再看看自家王爷,提醒道:“准部大军并没有冲击我们的营地,已经有人去叫大阿哥和拜里大人去跟噶尔丹交涉了。”   所以您和小爷不用这么抖抖索索的。   苏辰咳了咳:“外面情况怎么样?”   复康说道:“还好,大家都很相信我们能够庇护他们。目前都很安稳,没有生乱。”   话还没说完,胤褆小跑着进来了。   “大哥,你和小狗牙先走。”   他进来就这么说。   苏辰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胤褆:“没事。就是可能要打仗,你们先去安全的地方待着。”   苏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觉得我能不能相信你这话?”   胤褆嗨呀一声,“你相信了赶快走吧,别影响我发挥。”   说完转身就走,苏辰抬手,非常轻松地拽住他的后脖领,“少逞英雄。复康,你带着小狗牙,我跟老大一起看看去。”   这种时候胤褆还有空分心地想,明明你是老大,你叫我老大我很不习惯。   “爷,您放心吧。”复康抓住小狗牙的手臂,防止他黏着王爷非要跟着一起去。   苏辰带着胤褆走出大帐,就看见艾五从右前方走来,看见他们两个就道:“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走?”   苏辰直接问:“您老说,发生什么事了?”   对上自家孙子平静又睿智的眼睛,艾五略微犹豫,直言道:“你们两个的身份,被噶尔丹知晓了,外面来了很多人马,是他派的‘御用国师’青峰天师亲自来请你们他的主力部队。”   苏辰和胤褆在大军中这样的消息,都是跟随他们出来的这些人自觉隐瞒的。因为这种消息,随军的有一千多人,皆是从京城出发就和他们一起行动,一开始就没有隐瞒。   况且,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没有微服出巡的要求。   可是大家又都知道,王爷和大阿哥两个小孩子去漠北比较危险。因此也就没有人会主动向外宣扬我们这里有两个阿哥。   所以现在他们的身份被噶尔丹知道,苏辰还觉得对方这么久才知道灵敏度不够。   其实噶尔丹怎么可能想得到,紫禁城的康熙帝舍得把他的两个小崽子放到大漠上。   朝廷使团的主使也就是理藩院的一个侍郎,噶尔丹只跟尚书阿喇尼对话,而阿喇尼早在去年就驻守洮儿河且经常在大漠活动,噶尔丹的目光一直在他那边。   拜里这边,完全没有吸引到他的注意力。   直到几个流浪小兵找过来,向他们通报了这一消息。   当时沙喇还在噶尔丹部,噶尔丹听说朝廷使团中跟这两位阿哥,第一时间把目光投向他。   沙喇稳住面部表情,瞬间惊讶无比的样子:“哪位阿哥?”   “康熙帝的孩子中,都哪些成年了?”噶尔丹淡淡笑道。   沙喇作出一副思索模样,说道:“算一算的话,也就只有大阿哥和那位超然独外的辰亲王。”   噶尔丹意味深长地看沙喇一眼,随后哈哈笑了起来,仰天道:“真是天助我也。”   吐气成霜的早晨,一片枯草中,对阵双方的马儿都瞪着明亮的大眼睛,一会儿埋头吃草一会儿抬头打量对面的同类。   一会儿咱们要打仗吗?   打个屁,傻瓜,你们跟的这些人一点都不高大上。   苏辰骑着的枣红马猛地打了个响鼻,把对面几米之外的马吓得扬了下脑袋,马蹄都后退了一些,使得坐在上面年的青峰身形也晃荡了两下。   “是你。”   但是晃荡的角度反而让青峰从对面的青年人身上找出几分熟悉感。   苏辰:“难道咱们还是熟人?”   青峰天师一下子拉下自己保暖的面罩。   苏辰看他半天,好看的都透着几分优雅的眉形微微蹙起。   胤褆往苏辰身边靠了靠,问道:“大哥,你认识?”   苏辰迟疑,慢慢摇头。   只觉一股怒火填充心头,青峰的眼睛睁大,一双眉毛几乎立起来。   “当年把我害的那么惨,你竟然不认识我?”   本来平静的空气中突然卷过一阵寒风,两边的亲信、随从、小兵在听到前面的话时都忍不住熊熊的八卦之心。   天师这语气不对啊。   怎么很像是辰亲王曾经负过他?   跟在青峰右边的是噶尔丹的亲信大将丹津不温,他狐疑地看了青峰一眼,突然就不太放心天师把辰亲王和大阿哥请到大汗身边做客这件事。   丹津不温面色随意,手却已经放到腰间的长刀上。   这时,听见对面的人客气又礼貌道:“不好意思,实在想不抬起来了,你提醒一下。”   青峰:啊啊啊。   他唰一下抽出来腰间的拂尘。   就跟在王爷右边的郑洋也唰一下抬起手中的火抢。   嘿嘿,又有机会练习准头了。   阿南达按住抢管,低声警告郑洋:“你一动手,就是我们挑起战争了。”   郑洋点头:我知道,我不傻。   阿南达:---   苏辰看着气得脸都红了的青峰道:“你确定不提醒一下。”   丹津不温侧头提醒青峰:“天师,说正事。”   青峰拍了拍自己左边的腿,“当年在四川战场上,吴军的象阵被你破坏。我折了一条腿”   “啊,想起来了。”不等他说完,苏辰再次打量他的长相,“你就是那个被卷入战场的给吴家军送军资的役夫对吧。”   青峰冷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这个小兔崽子还是如以前一般不懂礼数。”   啪一声。   阿南达收回手里的鞭子,说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对王爷不敬?”   王爷很好说话,私底下有人在无意间言语上冒犯了也不会介意,但现在不同,一方是噶尔丹使者一方是大清王爷。   王爷不是谁都能不敬的。   对于阿南达的行为,苏辰没有说什么。   “老小子,”他回敬对面的天师,“你这么说可就不够意思了,当年我以为你是被吴军强行征调的普通人,我可是送给你了好几颗大药丸。”   青峰彻底气恼:“你还敢提这个?”   苏辰:这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你故意用泻药害我,竟然还说送给了我大药丸!”   看他气得不轻,苏辰连忙道:“慢慢说慢慢说。其实我当时我是看出来你吃的东西有问题,又担心你害怕才给你的泻药呕吐药。”   青峰:怪不得我后来吃什么吐什么。   苏辰道:“你之前是不是天天吃蘑菇汤?云南最多毒蘑菇了,你办坏了事,还不跟吴家人一条心,他们能放你平安离开才怪呢。”   其实当时如果能知道这家伙其实是漠北的天师,苏辰才不会救他。   青峰只觉得面子整个被扯掉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胤褆在旁边发出疑问:“大哥,你刚才不是说他只是个普通的役夫吗?难道你早就看出来他不简单?”   “没有,”苏辰说道,“我当时只以为他是被吴军裹挟的可怜读书人,又看他没威胁就随后救了他一命。”   “你,你,你,”青峰被气的说不出话。   天师的无上威严在丹津不温等人心里碎了一地。   “别说废话了。”丹津不温的声音沉沉的,“说说正事。”   他抬手放在胸前,向苏辰和胤褆低头道:“我们大汗不知两位贵人远道而来,今日特遣我们来迎接贵人去漠北最好的宫殿修养。”   胤褆声音铿锵有力,“不用了,我们觉得这样就很好。”   丹津不温说道:“漠北风雪大,别吹坏了两位。”   苏辰笑了笑:“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阿南达等人都微微带着马儿上前。   丹津不温看了看他们的人手,眼角微微往后瞄了一眼自家的兵力,唇角露出自信的笑容:“辰王殿下,大阿哥,我们大汗一向于朝廷友好,这种特殊时候你们还是顺从一些比较好。”   苏辰道:“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威胁我们吗?”   丹津不温缓缓抽出腰刀,“我们不想威胁您二位,但实在是形势逼人。”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声嘭响起,他握腰刀的手腕被打出来一个窟窿,汩汩冒着血。   丹津不温后知后觉的才捂住手腕,啊了一声,寒光闪闪的大刀落在地上。   郑洋看向刚才还提醒自己不要动手的阿南达。   “大人?”   阿南达说道:“现在是必须动手的时候了,你没看见王爷的安全已经遭受到了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注【1】百度百科 第213章 请做客   丹津不温受伤,他后面的护卫也都刷啦刷啦的抽出刀来,丹津不温抬了抬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护卫中间的骚动逐渐平息。   丹津不温看向苏辰:“辰亲王,你们只有这点人,和我们这几千人拼结局应该比较惨,莫不如老老实实跟我们一起走。温暖的营帐,美貌的歌姬,我们大汗早已就为你们准备好了。”   青峰笑道:“是啊,辰亲王不会这一点面子都不给博硕克特大汗?”   至于在苏辰身后几十个手里拿着火抢的护卫,他们忌惮,却并不放在眼中。   不就是几把鸟枪吗?康熙二十一年还是二十二年的时候,自家大汗还给北京城的皇帝进贡了两支过去呢。   中原的火器,远远不如西欧、鄂罗斯那边的。   “我们是很客气地过来请辰亲王与大阿哥的,”丹津不温这时候才从后面的护卫手里接了一条白布,随便将汩汩冒血的手腕缠绕了两下。   胤褆冷嗤一声:“爷就不想去你们那里做客,所以请你们回去吧。”   其实他心里都快高兴得跳起来了,这下一定能打仗了!   丹津不温唇角噙着的那种特别宽和的笑容,一瞬间转变成皮笑肉不笑的淡笑,“既然皇子爷不愿意乖乖跟我们走,那边不要怪我这个莽夫不客气。”   苏辰摇摇头:“我们可不是沙喇的儿子。”   就在丹津不温话落的一瞬间,他手中那柄寒光闪闪的大刀带着凌凌的风刃朝阿南达身上砍去。   不愧是跟噶尔丹征战多年的大将,丹津不温这一下速度极快,苏辰的话说到第五个字的时候,他的刀几乎就就要落在阿南达右手臂上。   然而更快的是郑洋扣动弦机的速度。   嘭,砰,两声。   一声是郑洋手里的火抢声,一声是重刀落在坚硬地面上的声音。   丹津不温捂着胸口,满眼不可置信的倒在马下。   怎么可能?   他已经规避了方向,这种抢的准头怎么可能有这么高!   这一下受伤的是胸口,副将、亲兵、普通士兵都以为他们将军死了,一瞬间喊杀声冲天。   阿南达挥手,五个人包围上来,护着苏辰和胤褆往后撤,同时他们也往后退,尽量与这些骑兵拉开距离。   嘟嘟嘟的发抢声不间断的在空气中爆破。   青峰跌下马来,在乱马踩踏中往后面跑。   胤褆举起他手里的红缨枪,看向大哥犹豫了一下子,想要一根火抢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胤褆,你干什么去?”苏辰注意到时,这小子已经带着他的一百多骑兵往青峰逃跑的地方追了过去,“你给我回来。”   胤褆头也不回道:“放心吧,我一定把这个毛的天师抓回来,日后交由他师父处置。”   他的马骑的极快,一会儿就把声音淹没在风力。   苏辰只得把自己这边的火抢队分出十五人去追胤褆。   丹津不温这一行带的人不少,不知道远处有没有接应的。   好在他的火抢早就经过好几代的更新,来时带的弹药也非常充足,要不然这一次真不知到结果会是怎样。   先进的火器对上红缨枪大腰刀,几乎也在碾压局势。   只要能拉开距离,他们这一方根本很难有伤亡。   不过丹津不温手下也不都是废物,尽管他们以往的征战中以砍杀为主,箭壶与弓却是一些上级将领必备的副武。   嗖嗖嗖。   箭雨挟着风势而来,命中了自己这边的好几名火抢手。   躲在一旁观战的苏辰迅速挥手,充当医疗小队的太医们就冲了出去,准备将受伤的家伙拉下来。   但多数竟然拉不回去。   一名太医拽着一名火抢手,“你受伤了,王爷叫你回去疗伤。”   旁边的火抢手自动为他们掩护,在对阵处交谈的太医和火抢手才不至于双双被对面的箭雨扎成刺猬。   可那名肩膀上还扎着捡的火抢手一点都不在乎,“我没事儿,你快回去吧,别耽误我们的正事儿。”   最后也没能把人拉走,太医狠狠跺脚。   不行,他必须跟王爷提意见,现在让他们干的活儿根本不值得来之前王爷给他们开的工钱,得给他们涨工钱。   “刘太医,怎么样?”赵太医从一边捂着脑袋下来,看见老兄弟也没有带人下来就知道他那边的情况跟自己遇到的一样。   刘太医摇摇头,“都不下来,自己受着伤还担心我被伤到。”   他们没说了几句话,又有几个太医下来了。   看见同僚们,均向对方摇头。   皇上给辰亲王的这是一帮什么队伍啊,身上插着箭还一个劲不下来。   对方的箭手被阿南达和郑洋联合狙击之后,这边的压力很快就没有了。   眼见不敌,对方几名副将只得带领还能够骑马行动的人且战且退。   这一场小小的冲突历时大半个时辰,阿南达命令带伤的全都回去疗伤,完好的能动的跟他去清扫战场。   一个时辰后,苏辰收到了十八顶将领的头盔,有的染着血有的沾着草屑,看着令人有种莫名的悲伤感。   苏辰深深地叹了口气,一直跟着王爷的拜里站在对面,闻声不自觉抖了下。   “王爷,赵太医等人求见。”听到外面有靠近的脚步声,复康掀开帐帘看了眼,回头说道。   苏辰抬手在额头边搔了搔痒处,说道:“让他们进来。”   拜里小心地抬头看一眼,这个冷血王爷刚才是在哭吗?   一霎时,拜里抖得外表的肌肉都被牵连到,另外几名一直跟在保护圈内的大人,此时额头上也都布满细密的汗珠。   几个人不停抬手臂,从苏辰的方位看来就是他们的手臂都很忙的样子。   苏辰道:“各位大人很热吗?”   大家纷纷摇头。   不热啊,王爷一点都不热。   就是您这样子杀人不眨眼,转头却又似菩萨一般的性格叫人害怕。   赵太医他们进来了,看见这些大人们不停地在冒虚汗都有些好奇,怎么才半天不见,大人们都有些虚了。   不过想到他们这大半年都在途中奔波,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了,现在只是虚弱的症状表露在外面而已吧。   赵太医这些学医出身的却是对草原生活适应得非常良好,毕竟大家以前都要爬山去采药的,一年半载在外面小意思啦。   但是现在增加了上战场拉人这一项内容,王爷必须给他们加钱。   不加钱的话,能收他们一两个方子给粉饼厂做生意也好啊。   最先被王爷收了桃花玉容粉的那冷太医,现在都在内城买下一处小院子了。本来王爷这次出京去太医院找人,冷太医为报王爷之恩坚决要跟着,但竞争太激烈,冷太医被挤了下去。   言归正传,赵太医等人这次来找王爷的主要目的,一是提提涨工资的事,二则是让王爷说说那些火器队的家伙。   在战场捞不下来,可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啊。   赵太医、刘太医他们七嘴八舌说着,苏辰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小狗牙也蹲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听。   这景象很像是学术氛围浓厚的交流现场,但是拜里等人很难理解,王爷这样的人怎么能在一场单方面的战争结束之后如此淡然。   外面的牧民帮忙处理战场上的伤兵,基本上是尸首,但也有惊喜。   “哎呀,这个大将军他还活着。”   声音一道一道的传进帐内,阿南达进来回话:“王爷,丹津不温还有一口气,要不要救?”   苏辰想了想,对赵太医道:“你们快去看看,能救活的话尽量救,再怎么说也是噶尔丹手下的大将。噶尔丹如果不是这么疯狂的话,他好好的治理漠北,我真要称他一句不世枭雄呐。”   拜里和他底下的下属们都麻了:您对噶尔丹有一方面的肯定,噶尔丹知道吗?   赵太医等人还目光灼灼地看着苏辰。   苏辰点头道:“回去了一人给我一张美容方子。”   做粉饼厂这么多年了,是时候跟江南的织户合作,弄一些蚕丝面膜出来。   “多谢王爷,我们一定尽力抢救丹津不温。”   太医们高兴地离开了。   理藩院这些以拜里为首的官员第一次认识到朝中这些“文官”的威力。   *   胤褆带人追着青峰,一直追了十几里地才把人包围。   青峰往四周看了看,突然慌张的神色一松,哈哈笑道:“大阿哥,您跟我回去也是一样的。”   胤褆手横长枪,也是露出一切在握的笑容:“那就要看看你们这几个虾兵蟹将,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青峰挥手,不远处略微起伏的草坡后冲出来一队人马,目测至少有三百人。   瞬间,一个大圈子围在外面,将胤褆的百余人围在中心。   素阿将军略微上前,低声道:“大阿哥,您要注意安全。”   一对三而已,他们都是优中选优的精兵,对付这么些人不在话下,只不过至少要有十来个人保护大阿哥的安全而已。   “末将陆勤,将军只管上前迎敌,末将等保护大阿哥安全。”一名后追来的小兵走到跟前,如此说道。   这自信的语气让素阿侧目,看见是跟在辰亲王身边的那一百人中的几个,这些人似乎一直都对他们手里的火抢很有信心。   但素阿很怀疑他们的真实战斗力,可大家都是同僚---   “大阿哥就交给你们了。”   “小爷我不需要保护,”胤褆手挥红缨枪,素阿都没有来得及抓住他的马笼头,人已经窜了出去。   胤褆冲的猛,眨眼的功夫围着他们的一个兵就被穿透了肩膀,血喷溅出来令胤褆有些不适,他很快抽回了红缨枪。   双方对战拉开序幕。   艾五跟在胤褆身后一起过来的,看见这一幕,心中着实欣慰。   目前见到的两个孙儿,倒没有一个是孬种的。 第214章 御驾   以前每天五更起练习布库骑马射箭的努力没有白费,都在这时候化为力杠千钧的一招一式。   青峰在边上观战一会儿,抬手招上前二十几名高手去围攻大阿哥。   主要目的就是把对方“请”过来。   最近军中物资紧张,大汗有意进入呼伦贝尔补充一些粮草,这一定是会令清朝朝廷的震怒的。   但如果有康熙帝的儿子大阿哥在手,就不一样了。   其实辰亲王才是最好的选择,可谁让那位太聪明而眼前的这位又太笨呢。   青峰已经见识过辰亲王那些火抢手的威力,让人围攻大阿哥的同时让大批弓箭手去瞄准那些手里端抢的人。   艾五也不干看着了,从后面掏出他的弓箭,开始射击对面的弓箭手。   老何跟着自家主子呢,紧跟着嗖嗖地往外射箭。   一会儿对面就被他射倒一片。   艾五向他伸出大拇指,随后却是收起弓箭,道:“咱们歇歇。”   老何便沉默的放下手里的弓箭。   刚才他瞄住的攻向大阿哥的每一个人,都会提前那么瞬息的功夫给那些火抢手一抢灭一个。   他的箭,就很像是随后追过去玩的。   辰亲王手底下这些火抢手,简直不是人。   不,不是他们不是人。   而是他们手里的火抢不是抢。   天教内部的那柄鸟枪,都远不如这个厉害。   老何坐在马上,跟自家主子一起瞪眼看着这场己方拥有绝对优势的冲突,只见那些个火抢手护着要亲自立功的大阿哥杀敌,竟然也有几分从容的感觉。   主仆两个都被震撼,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护着难民,虽然也抵抗过准部士兵的追击,但从来没有展示这样的战斗力。   老何凑到自家主子身边,语气里都是藏也藏不住的羡慕,“主子,这个火抢好啊,都不用开一抢装一回弹,您还记得王爷手里拿出来过一次的那个巴掌大小抢吗?那个更好吧。”   艾五抬起眼皮看向跟在自己身边很多年的这奴才,道:“直说吧,你是不是想要一个巴掌抢?”   老何连忙摆着手,都快摆成了风火轮。   “不是的主子,奴才其实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如果您非要跟王爷要的话,奴才愿意收的。”   艾五忍不住笑了下,和颜悦色:“在外面历练这么些年,真把你的脸皮历练出来了。”   唰!   刀锋飞过似乎都带着风声。   胤褆手里的刀被他精准抛到青峰脑袋旁,削着他右边的耳朵过去,然后一只耳朵被带到后方枯草地上。   血珠洒了一地。   青峰惨叫着跌下马,然后被胤褆手里的红缨枪抵在脖颈处。   有素阿将军带队,胤褆带的这一百多人全歼了青峰藏在外围的这三百精锐。   *   “大哥,大哥,你看看我把谁带回来!”   所谓的人未到眼前已知其情态,在胤褆这几声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苏辰就知道他一定成功捉住了青峰,但是没想到早晨见面时还超尘脱俗的大天师,此时已完全成了一副阶下囚的模样。   “怎么回事?你虐待他了?”看着青峰手肘膝弯的血污,苏辰问道。   胤褆忙无辜的解释道:“大哥,我没有。本来我给他马让他自己骑着回来的,但是他非要逃走,我们追回的途中他慌不择路跌下马摔的这是。”   拜里掩面:两位爷是一个比一个牙利啊。   虽然他一点都不和这个什么青峰天师在同一立场,但是看着丢了一只耳朵,半边肩膀上都是血迹的跟街边乞丐也没有多少差别的天师,拜里再次在心里告诫自己。   以后万一有这些长大的皇子们争夺那个位置相互争斗的一天,他一定一定不要去站队。   “拜里大人,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这温和的声音让跑神的拜里忍不住机灵一下子,对上辰亲王那双如暖春一般温暖的眼睛,他心里又打了个哆嗦。   不行不行,万一辰亲王要拉拢自己,自己一定得乖乖去站在他那边。   否则,辰亲王一定会哭着给他的墓地献上一束鲜花。   拜里瞬间回过神,以十分之谄媚的语气向苏辰道:“多谢王爷关心,下官一点事都没有。就是不太习惯眼下这种,血淋淋的场面。”   苏辰点点头,深有同感,“咱们是作为调解使团来到漠北的,谁也没想到能经历这么多。”   胤褆暗暗撇嘴,虽然很看不上大哥这样拉拢人,心里却早已不自觉将此化为重点,回去了好抄作业。   要不是阿玛把明珠一竿子支出去,他现在也不用这么的孤立无援。   虽然索额图也走了,但是太子身边还有辰亲王,还有那些个阿玛亲自给他选出来的太傅和驻守。   自己好像怎么都没有抓住那个位置的希望。   胤褆有些失落,抓到青峰的兴奋感也没有了,扔下自己宝贝一路的红缨枪就要回大帐,不过没几步他停了脚步。   “大哥,”他不好意思地转过身问道,“你那个火抢,有多余的能给我一杆吗?”   都用上猛男娇羞了,苏辰还以为是什么难办的事。   不就是要一杆抢吗?   有。   苏辰对阿南达说道:“备用的火抢是不是还有些,拿两杆我弟弟。”   胤褆:其实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当你弟弟。   “多谢大哥。”他躬身叉手行礼,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喊大哥的时候有多少分的真心实意。   噶尔丹自以为无后顾之忧,已经带兵越过车臣汗部,直接进入呼伦贝尔、锡林郭勒草原。   初初迈入呼伦贝尔边界,噶尔丹便向当地巡逻士兵宣称,他这一行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就是为了寻找他的仇人土谢图汗。   喀尔喀溃散之后,几乎到处都有南逃的人群,土谢图汗部的主力在北方,但噶尔丹硬说他跑到了内属蒙古这边别人也没办法。   其实,朝廷接受喀尔喀难民,早已让噶尔丹心存不满。   不过此时,不仅有蒙古科尔沁旗准备好的三万兵等着,锡林郭勒、巴林等盟旗的士兵也已准备就位。   甚至连东北那边,盛京将军、吉林将军和黑龙江将军都早早枕戈待旦。   噶尔丹不敢再冒险深入,在呼伦贝尔边缘徘徊三四天就退走了。   一旦开战就要正面应对噶尔丹的科尔沁旗王公们松了一口气,不是怕噶尔丹,只是不想打仗而已。   然而事物联系的客观性并不以人的意志转移。   康熙二十七年春三月,噶尔丹率领三万大军经乌珠穆沁越过大兴安岭,直抵乌兰布通峰,距京师距离仅有不到一千里的距离。   消息在一日夜内飞抵京师,满朝哗然。   这一天举行了大朝会,康熙还没有过来的时候,相互交谈的大臣们中间像是被放了几千只苍蝇。   梁九功从后面走上来,小声清了下嗓子高呼道:“皇上驾到。”   苍蝇被收回袋子里,群臣安静。   “皇---”   整齐的参拜声还没有响起,坐在龙椅上的康熙说道:“免了。说说要事,噶尔丹到家门口了,众爱卿可有何良策?”   眼明心亮的大臣们都知道皇上其实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开始准备应对噶尔丹的疯狂席卷,现在只是问一问罢了。   但还是有人想不清的,竟然真的有人敢窜出来建议:“皇上,臣以为不如派人去向准噶尔部议和。”   康熙:还真是像辰儿说的那样,永远不要高估他的这些大臣们的上限。   可康熙还是想问问,说出这样话来的臣子到底有没有上限。   “不知爱卿觉得,应该如何议和呀?”   这名臣子站在文臣班中偏后方,第一次被皇上问话的激动让他脸颊微微泛红,站出来道:“臣以为,噶尔丹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把他的仇人土谢图汗交出去就可以”   前面高士奇准备拍马屁话都没有这个人说得快,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能站在这金銮殿上的人为什么还有这么蠢的。   噶尔丹都打到乌兰布通了,不说关门打狗反要议和,是担心他们不能重复宋朝的靖康之耻?   皇上自然是不用怕,真被强兵逼到京师的话,带着八旗士兵往东北一躲人还有个退路,咱们呢?   高士奇在心里都快骂出花儿来了,一听到皇上冷声反问:“满足了噶尔丹的要求,朕是不是还要笑着送他出关啊?”   他立刻站了出来,挥袖转身,指着那人就骂:“好你个谢凉都,你这要让皇上做一个遗留千古骂名的昏君啊。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是一点儿都不能退的---”   巴拉巴拉。   金銮殿上都是高士奇的声音。   很多人都在心里翻了白眼儿,大致意思都是:就你这个显眼包,哪儿哪儿都有你的显眼包。   高士奇终于慷慨陈词完毕,转身朝着上方龙椅噗通一个五体投地的跪,高声道:“为江山社稷,微臣恭请皇上御驾亲征。”   张英、王士祯、于成龙等此时也已经在朝堂站稳的臣子们猛地转头,控制不住转头的还有文化阁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等等朝廷要员。   高士奇,你鼓动皇上御驾亲征,真想揍死你。   高士奇无赖地挑挑眉,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袖。   就不相信你们没有看出来皇上早在噶尔丹把喀尔喀搅得人心惶惶的时候,已经有了御驾亲征的打算。   要不然这么些天皇太子是白白代皇上处理那么多政事的?   还不是皇上趁着还在家的时候,要看一看皇太子的处事能力嘛。 第215章 心腹难当   御驾亲征的事就在高士奇的连番鼓动下达成了,本以为这件事会比较难办的康熙都没有想到,竟然这么顺利地全员通过。   看高士奇的神情都温和了很多。   张英等比较中正的臣子却都烦死高士奇了。   早朝一退,大家就把高士奇围起来。   大学士中一个胡子头发都隐隐现了白色的老大臣,手指颤抖地指着高士奇:“高士奇啊高士奇,你一天不搞事情就难受是不是?”   高士奇笑嘻嘻地谦恭道:“我的老大人呐,下官怎么敢搞事情,您没看出来?皇上想亲征,心里是惦记着在外面的儿子呢。”   什么玩意?   围攻高士奇的大臣们都被他这一句话给整蒙圈了。   你这是把王爷拉出来当挡箭牌?   不过这话初听不对,但仔细琢磨确实有道理的。   辰亲王打从回来就一直和太子一样被皇上养在膝下,冷不丁带着那么点人去了漠北,而漠北的动荡还越发加剧,皇上不惦记才怪。   高士奇见成功把自己摘出来,放松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就感觉背后凉凉的。   “见过太子殿下。”   众臣纷纷站正拱拳躬身。   被围在圈子里的高士奇腾地转过身,谄笑道:“微臣给太子爷请安。”   胤礽慢慢地从旁边路过。   没有得到回应的众臣都有些忐忑。   高士奇最甚,因为他比谁都了解太子爷“我哥最好谁都不能欺负我哥”的性格。   唉,不就是把辰亲王推出来一下吗?   谁还敢去找辰亲王算账?   但是怎么如此点儿背,就被太子爷抓了个现行。   高士奇突然一个冷颤站直了身体:万一皇上不在的时候太子爷故意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不行不行。   高士奇急忙忙摆脱找他算账的众位大人,忙去九经三事殿找皇上去。   今天来求见议事的人比昨天少了很多,康熙还在疑惑呢,梁九功笑着道:“皇上不知道,那些大人们都去围攻高大人去了。高大人没地儿躲,此刻正在外面求见呢。”   康熙闻言也笑,道:“叫他先进来回话。”   高士奇一进来就喊道:“皇上救命啊。”   *   午饭的时候,大臣们中间又有一条热门消息在迅速刷新。   就连埋头学术的黄宗羲都听到了些许,问在武英殿修书的儿子道:“高士奇要随皇上御驾亲征?”   黄百家:“是的父亲,还是他亲自要求的。”   说起这个,黄百家就很是疑惑,“儿也跟高士奇有过一两次共事,他不像是这么不辞辛劳的人。这次主动要求随圣上亲征,很让人费解。”   黄宗羲心结打开修养得宜,反而比七八年前看起来还要年轻些。   “他恐怕也是知道煽动皇上御驾亲征的后果无法承担,索性自己站出来认了随行的差事,还能给皇上留下一个好印象。”   这不仅是黄宗羲的看法,也是张英那些中正臣子的看法。   张廷玉放学回家听到父亲在家里骂高士奇,疑惑问道:“父亲,您为何这么生气?”   难道父亲觉得皇上御驾亲征也收复不了噶尔丹?   张英看向自己明年就能下场的儿子,儿子不仅学识好这两年还特别的稳重,这让老父亲的心舒展了很多。   “还不是那个高士奇太阴险,”张英接过儿子递上来的茶,“料定我们不会让他在京里安稳享受,竟然自请跟皇上一起去出征!”   于是大家不仅没有办法给这个佞臣一个教训,还要眼睁睁看着他因为这事再次博得皇上好感。   这幸亏皇上不是个糊涂的。   要不然,高士奇将是朝廷头一大奸臣。   不过这话就不好跟儿子说了。   张廷玉也完全没有想到他爹其实在心里也有在吐槽皇上,皱着眉头想了想道:“父亲。儿子倒是觉得高士奇自请随御驾亲征不是因为你们---”   张英:“难道我们联合请求,还打动不了皇上带着高士奇一起去漠北?”   不是鼓动皇上亲征吗?你就跟皇上一起去吧。   可他们还没行动,高士奇先去讨了巧了。   张廷玉听说的跟这个不一样。他说道:“儿子听说,高士奇是被太子吓着了。他不是跟你们说要亲征是担心辰亲王吗?太子爷正好经过听见了。”   空气中掠过一阵沉默的气息。   最后张英没忍住,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高士奇,还真不愧他的佞幸之名。”   御驾亲征的事宜定下之后,京城热闹了五六天。   康熙是在确定了亲征之后的第二天就带着一个三千多人的队伍出发的,倒是给足了随行人员回家收拾行李的时间。   康熙二十七年三月中旬,康熙帝亲征噶尔丹。   *   这段时间以来在漠北的苏辰小分队也比较紧张,因为再碰到的噶尔丹军队便不会像先前那么礼让了。   虽然他们手里有青峰天师,但好像和没有一样。   噶尔丹去了乌兰布通,在后方也没有忘继续派人捉苏辰和胤褆。   因为大批军队都跟着他深入内陆,后来再派的这些人都是他征召的本部悍勇之人,只是给予丰厚的赏银和高官厚位,每天冒出来捉苏辰他们的就像雨后春笋。   一茬,又一茬。   最多的一天碰到了三波。   而且他们知道苏辰收留难民,尤其对小孩子来者不拒,便还有那肠子会拐弯儿的,故意带着自家小孩儿当诱饵想要混入苏辰他们的队伍里。   把苏辰给气的,都想把这些人抓住全突突了。   好在有小狗牙通兽语的能力,捞出来沙漠里一只小蜥蜴、抓住草地里的一只小地鼠就能问出来所谓的难民小孩儿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   快到四月了,漠北的气温从二月份便开始回升,到现在已经是非常宜人的温度。   中午,队伍停在一个小水泊旁边休息吃饭。   这个小水泊是探仙找到的,已经两天没有正经停下来吃一口热乎饭的队伍歇下来,打水的打水饮马的饮马。   宁静的小水泊热闹起来,探仙像是个大哥大,咕咕咕的招呼原来就在这地方喝水的几只沙漠特长野鸟一起喝。   鸟儿们便都不怎么怕人,留在原处喝完水还有胆大的会调到马儿的脑袋上蹦哒哒。   鸟声、人声、马声宣杂在一起。   小水泊像是被注入勃勃的生机,活了过来。   苏辰坐在高处,看着一个小湖瞬间热闹起来的场景,唇角不自觉沾染上笑意。   “王爷。”阿南达走上山坡。   苏辰拍拍身边的茸茸草地,“有话坐下来说。”   看王爷心情挺不错,阿南达不想说那些打扰心情的话,坐下来就吞吞吐吐的。   仰头蓝天白云,俯首草儿碧绿。   苏辰看向阿南达:“这里的风景很不错吧?若有个度假村,每年会来的人肯定不少。”   阿南达附和道:“路途遥远,恐怕不会有人愿意经受颠簸。”   苏辰摆手:“那才不是问题呢。以后漠北安稳了,让户部出钱往这边修修路,还有橡胶外带的马车,其实也很快的。”   而且他阿玛就有点旅游达人的气质在身上,为了北境的安稳,他能每年来这里举行秋弥围猎,修出一条宽敞的大路也能方便自家。   阿南达笑了笑,王爷这样的性情,谁跟他相处久了都会不会讨厌吧。   “你来找我肯定有事儿,说说。”   阿南达便说了:“咱们来时捎的子、弹只剩一箱了,太医们那里的消毒药物也用得差不多,还有粮食,目前只够三天的。”   他们目前的位置,距离所有朝廷补给线都比较远,大阿哥又带着人去送之前一路上收捡的难民去南边锡林郭勒安置。   一旦遇见准部军队,他们的处境会很危险。   苏辰本来就在心里算着弹药粮草的数量,阿南达这些话没能让他露出愁容。   “保成应该这两天就回来,粮草他会给我们带过来。弹药的问题,我来之前给一个行商签过协议,过年后冰冻解封他就会给我们送来弹药,按说也快到了。”   苏辰转着手里的草茎,沉稳从容的姿态让阿南达也受到影响,心里的担忧不自觉减轻。   “别担心,咱们不至于粮草断绝。”苏辰说道。   而且他还有师父当年给他的好运光环呢,不会倒霉到在这个时候遇见准部军队。   但苏辰的好运光环这次没怎么发挥作用,他们停留的这个小水泊里有很多银鱼,士兵们捉了几个大桶,省出来将近一天的粮食。   于是两天后他们在与一波准部士兵遭遇的时候,大家都不是饿着肚子的。   一箱子弹药有两千枚。   在与前面的人马不期而遇、四面都是旷野之时,他们这一二百人躲无可躲。   “你们是,大清王爷的军队?”对面一个为首的小胡子,双手扶在马鞍上,看着人群中间的苏辰笑得前仰后合。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转头跟自己的手下们哈哈笑道,“听说清朝辰亲王的军队人数很少,但都是精兵良将,我们今天可以见识一下了。”   小狗牙就坐在苏辰前面,跟对方的马儿问两句,苏辰很快便得知这家伙的身份,噶尔丹的弟弟,策妄阿拉布坦。   苏辰看了看两边的人马,心微微提起。   对面有一千多的样子,还运有粮草辎重,如果胤褆和素阿将军在的话,此时遇见运送粮草的策妄阿拉布坦对他们来说一件好事。   但现在,他们只剩下两千枚弹药。   一百多人中只有阿南达等八十多人能打。   这就要求大家发出去的每一发弹药都必须精准命中敌手。   这是一场需要提起十分注意力的对决。   策妄阿拉布坦没有废话,让所有人放下粮草,挥刀就带头砍了过来,指着苏辰道:“中间那个,要活的。”   拜里颤巍巍挡在王爷前面,其他几位官员也自发占城一个圈,把王爷护在中央。   他们只是担心王爷受伤或者什么的,回去后自家也没有了性命。 第216章 命运   艾五骑马在自家大孙子旁边,见此也跟拜里他们一样,补个人墙把孙子护在里面。   对战开始。   前面的十几分钟敌兵根本没办法靠近火抢手围成的包围圈,但这些火抢总归要补充弹药的,苏辰这边很快出现颓势。   眼看着一名火抢手被箭射中肩膀,苏辰心底狠狠一揪。   阿玛从火抢营给他选拔出来的这些都是骑马射箭火抢准头上佳的好手。   损失一个苏辰都心疼得肝疼。   咻!   一柄羽箭朝阿南达的面门而来。   苏辰立即开抢,打在射箭的策妄阿拉布坦肩膀。   而他的那支箭被另一只箭射偏,斜斜插在草地上。   策妄阿拉布坦迅速捂住肩膀,惊讶地看向苏辰手里的那个小巧的东西,眼里露出疯狂神色:“还真是好东西啊。”   我一定要得到。   他勒马后退,让其他人在前面冲,就算需要用百人冲也要把那柄小火抢里的弹药冲干净。   苏辰被阿南达等人护在后方,看着受伤的人越来越多,只觉得心口都揪成一团。   銮驾已入锡林郭勒,早前驻守在北境的阿喇尼提前过来,和在这里活动的几位大臣都等着拜见,很快就被叫了进去。   康熙的脸色不怎么好,阿喇尼汇报完这边的情况,就听到上方问:“可有辰亲王和大阿哥的行踪?”   阿喇尼的确有一些线索,低头回道:“大阿哥前天刚护送难民到锡林郭勒,当天就离开了,辰亲王他们似乎在茂明安地区活动。”   康熙点点头,让这些臣子下去后,马上吩咐继续往北去,这时跟随而来的大臣们便纷纷阻止了。   再往北太危险,皇上可以御驾亲征,但却不能深入险境。   梁九功知道皇上是昨天做了一个不好的梦,心里担忧辰亲王的安危,可真要说起来,皇上的安危比王爷的更重要。   “皇上,不如派几个心腹去北边接应辰亲王。辰亲王有您护佑,一定不会有事。”   话还没说完,康熙狠狠地皱了下眉头,没由来的心底一抽,与此同时,几百里外一道冷箭擦着苏辰的耳边射了过去。   消耗了一波弹药,策妄阿拉布坦才带人来到前面,向着被他们围绕到中间的苏辰道:“怎么样,王爷是主动跟我们走?还是要等你这些忠心的属下们一个个都死完了再被我们绑着走?”   郑洋胳膊上中了一箭,结结实实挡在王爷前面,手里端着的杆子长长的火抢瞄准对方,冷笑道:“有我们在,你什么都别想?”   负责装弹药的火抢手跟阿南达低声禀报:“大人,我们只剩不到二百枚弹药。”   阿南达吩咐:“做好短兵交接的准备。”   论近战搏斗,他们并不输于任何一个军队。   尽管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对方还是通过只言片语和神情推测出来他们的窘境。   策妄阿拉布坦再次道:“辰亲王,这段时间我没少听说你仁厚的名声,难道你要在危机关头让你的属下全部为护你而死吗?”   苏辰:煞笔。   我们的弹药是不够了,但我们还有大炮,一路上不论多难走都没有丢掉大炮是为什么,就是为了多一道保险。   只不过现在的大炮要拉起来需要很多准备工作,尽管他们已经很精简了。   “我跟你走了,就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吗?”苏辰用说话拖延时间。   策妄阿拉布坦看他似乎是害怕了,倒也多几分耐心,“当然了,我和兄长都非常希望能对您尽一下地主之谊。”   苏辰就跟他闲扯,从漠北风景扯到草原牛羊,尤其是在中原地区已经打开一片市场的牛奶。   策妄阿拉布坦终于有些不耐烦了,看向苏辰后面围在一辆车边的几个人,“王爷,您那是大炮吗?我们的大炮都只有在攻城的时候才有大作用,一般时候这东西很难用的。另外,咱们站的距离这么近,您觉得您这一炮打出来,我们会不会同归-”   他的话没有说完,伴随着一道尖锐的哨声,一支小剑如疾风一般钻入策妄阿拉布坦眉心,威力巨大。   阿南达刚才应对的策略中就有擒贼先擒王,杀了策妄阿拉布坦,这一支队伍的军心就能基本溃散,但对方可不是一个随便能射杀的无能之辈。   苏辰三次瞄准,阿南达一直在打策妄周围的保护圈,但这也仅仅是让他的手臂受了一点伤。   而这一支箭是谁射来的,竟能如此精准命中策妄阿拉布坦。   在所有人电光的闪念中,策妄阿拉布坦一头从马上栽下来,一命呜呼了,对方军队有了一瞬间的混乱。   此时,后面响起喊杀声,一队人马冲了过来。   双方交兵之后,苏辰这一帮更擅长远攻的人竟好像是局外人。   “杀啊,愣什么呢。”   一人替自己这边的一个侍卫挡住了一刀。   这边的人迅速回神。   *   刘太医给一名伤重的士兵处理好伤口才过来找王爷。   苏辰正在和救了他们的领头人说话,看见刘太医提着药箱过来,让他先帮这人处理伤口。   刘太医看看自家王爷腰腹上的一道擦伤,不太情愿地蹲下来给那领头人用酒精消毒、上药。   小狗牙抱着一瓶紫药水过来,蹲在苏辰身边,一语不发地看着他,苏辰无奈,只好把衣服解开让他上药。   小狗牙抽搭了一下,艾五过来了,把自己的药放在一边,看着小狗牙笑道:“哭什么呢,你辰叔叔又没有死?”   小狗牙立刻怒目瞪过去,说道:“你不许说我辰叔的坏话。”   艾五:这就是说坏话啦。   他笑着看向苏辰,“怎么样?觉得疼不疼,还能忍受吗?”   金尊玉贵养大的孩子,只怕在宫里的时候连指甲盖都没有绊过一下。   苏辰道:“还好。您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艾五活动一下四肢,道:“我老江湖油条了,好着呢。”   看向正在由刘太医处理伤口的那人,问苏辰:“这是谁?”   苏辰刚就问了他的名字,得知对方的身份之后,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便如实告知皇祖父:“他是噶勒丹多尔济。”   谁?   土谢图汗的长子?   艾五问道:“他不是在格斯克前线吗?”   苏辰摇摇头,“还没来得及问他,不过我在想是不是前线的危局已解。”   艾五突然笑起来,道:“噶尔丹这下落空里了,这下鄂罗斯的兵没法支援他啦。当初他进入呼伦贝尔,不是说土谢图兄弟是他仇人?现在好了,他们真成了仇人啦。”   幸灾乐祸的语气不要太明显。   噶勒丹多尔济:---   他沉默了几分钟,用生涩的话语道:“我其实,能听懂你们说的话。”   苏辰和艾五是同样的惊讶表情。   噶勒丹看着苏辰:“你就是辰亲王吧?”   苏辰:辰亲王就好,不用吧。   他笑着点头。   噶勒丹说道:“我听父汗说过你很多事,王爷,我很佩服你。”   既然能说汉语就好,苏辰本来就是因为蒙语不熟练才没有问太多的。   “你怎么从前线回来了?鄂罗斯被打退了?我听说他们据城坚守,很难打。”   噶勒丹:“多亏了王爷赠送的那两门大炮,我们很快破了城,鄂人和他们的将军已经狼狈逃往尼布楚。一月前,我父汗带人马到了格斯克,平了战事之后,特遣我为先锋快马来回击噶尔丹。”   喀尔喀是他们的大本营,永远不能丢。   “此次能救了您,一定是神的指示。”   苏辰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两门炮竟然真的起了这么大的作用,这下自家不会在接下来的尼布楚和谈中处于劣势地位了。   土谢图没有丢掉格斯克。   这样算来,自家保底已经保住了五十万平方宫里的土地。   苏辰很高兴,笑道:“别这么说,咱们这是互帮互助,缘分使然。对了,你从西北方向过来,见到了方迦仙师吗?”   不久前喀尔喀陷入彻底的溃散中,境内牧民纷纷南迁,其中有很多部落的南迁都是还在喀尔喀活动的方迦主持的。   把察珲多尔济的家属送到苏辰这边之后,他就去主持其他部落的南迁了。   整个草原都知道噶尔丹不可相与,这不得不说有方迦很大的功劳。   保清送大批难民去锡林郭勒安置时,苏辰便听从难民中听到一个消息,噶尔丹派了人专门去杀方迦。   这些天还挺担心那老头的。   噶勒丹说道:“王爷放心,前些天我才在翁音遇到方迦仙师,他并没有什么大碍。”   没事就好。   他那个三弟子绿芒还在自己这边的队伍中呢,相处的久了苏辰才发现绿芒是个心性比较简单的人,如果方迦出了什么事,绿芒恐怕会提着刀直接去找噶尔丹报仇。   刘太医给王爷包扎好交代了很多医嘱,苏辰很快就被赶到搭好的帐篷中去休息。   因为这一次伤员众多,他们就地扎营,有策妄阿拉布坦队伍中的粮草补充,刚刚打了一场大大仗的大家没有饿肚子。   休整到第三天的时候,军队拔营,然后在进入一个沙漠的第二天遇到了送难民回来的胤褆。   胤褆队伍迷路了,这边和他们遇上的时候,胤褆已经带着他的兵在沙漠转了两天。 第217章 会合   胤褆队伍迷路了,这边和他们遇上的时候,胤褆已经带着他的兵在沙漠转了两天。   阿南达带人在前面探路先遇上的大阿哥,见大阿哥嘴皮子都干裂了,便把骆驼背上的水囊解下来给他。   喝了一半水囊的水胤褆才缓过来,就坐在沙子上跟阿南达交流双方分开之后的遭遇。   突然,胤褆惊叫:“我大哥受伤了?”   从阿南达口中听到这个消息,胤褆也不知道心里是高兴还是担心,是盼望大哥伤得重一点还是希望他没什么大事。   阿南达说道:“一点皮外伤,有太医处理,不是什么大事。我们的弹药已经空了,您在路上可去过补给线?”   阿南达的话让胤褆心里的复杂一下子清空,是啊,他纠结什么啊。大哥的运气一向比别人好,当年逞能替阿玛挡刀那么严重都没事。   胤褆指了指后面,道:“我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跟人说的,在路上遇见一个王老大,到锡林郭勒盟又有两个徽商,都是从濯灵厂领了任务过来送弹药的。”   他接了五个马车,差不多有二十箱。   阿南达跟着过去看了看装弹药的车,全用油纸遮盖的严严实实。   看见这些东西,心里一下子像是有了着落似的,阿南达向胤褆点头道:“有劳大阿哥费心了。”   胤褆翻了个白眼。   三个时辰后,兄弟俩在沙漠中碰面,一个胡子拉碴浑身狼狈,一个面色微白行动迟缓,看起来都像是受了大罪的样子。   坐下来叙叙别情,胤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苏辰道:“大哥,你从小就疏于练功,还是去科尔沁盟旗好好歇息着吧。”   苏辰轻飘飘看他一眼,“保清,我练的都是灵活健体拳,虽然不比你的武功,但应对一两个强敌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胤褆:狗咬吕洞宾。   “你伤怎么样了?”说半天才想起问问这个。   苏辰道:“已经结痂,过几天就好。”   “听说阿玛亲征的队伍已经到达锡林郭勒,你见到了阿玛没有。”   胤褆道:“我到的时候阿玛还有两天的路程到,这不是担心你吗?我没有等阿玛就过来了。”   苏辰笑道:“那我就多谢大弟对我的关心了。”   胤褆不好意思地哼了哼,道:“我可不是关心你。”   别在这关键时候拉近关系,我不如小四那么好忽悠,被你一点小恩小惠一忽悠就把你当亲哥。   胤褆都想得到,以后这小四就是个给太子卖命的命。   苏辰没有关心胤褆在想什么。   “来来来,快尝尝爷爷亲手熬的沙漠蜥蜴汤。”艾五端着一碗直冒热气的汤走了过来,胤褆还没来记得表示蜥蜴汤能喝吗我不喝蜥蜴汤等语,就眼睁睁看着那碗汤被放到大哥手边。   胤褆这次的冷哼声挺大的,引起了艾五的注意,笑眯眯道:“小子,你也想喝?”   “不要,我怕被毒死。”胤褆往旁边坐了坐,眼睛余光看到大哥真的接过那碗汤送到了嘴边,忍不住提醒道,“这种汤你也敢喝啊。还有这个糟老头子,你怎么能叫他说是你的爷爷?”   苏辰看胤褆:“心情不好就不要瞎说话。出于尊老爱幼,叫一个老头儿爷爷都可以的,更何况---”   皇祖父的身份不适宜爆出,有点暗示就好了。   胤褆却根本没有接受到,说道:“你叫他爷爷,也不知道咱们那已经躺在皇、陵墓里的祖父知道了会不会起得活过来。”   咱们又不是普通人家,可不是谁都应得起咱们一声爷爷的。   苏辰:我的母语是无语。   艾五笑道:“能把你们爷爷气活过来,那也是我的功劳一件啊。”   胤褆嫌弃地看这老头,他是不是傻?   这样明显的话都听不出来。   艾五的心声和胤褆差不多,他在想这个大孙子脑子是不是不够数。   他自己分析得倒是明白,怎么就不想想辰儿叫我爷爷还对我挺尊敬的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小狗牙提着自己的衣襟跑了过来,衣襟里装着什么东西被缀得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小狗腿儿,”胤褆看见这家伙就想逗他,“来来来,叫我看看给你爹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什么爹?   小狗牙白了胤褆一眼,他才不想影响辰叔叔娶妻生孩子呢。   “辰叔叔,”小狗牙直接跑到苏辰身边,亮出衣兜里的一堆仙人掌,“我找了很多仙人掌,给太医爷爷们用。”   苏辰揉了揉小家伙绒绒的小脑袋,笑道:“小狗牙真厉害。”   小狗牙拿出来一个拔掉刺的仙人掌递到苏辰面前:“辰叔叔,仙人掌也能在没水的时候吃。”   担心自家的水和粮食吃完,小狗牙操心大了。   艾五说道:“小狗牙,老爷爷的呢。”   小狗牙从兜子里找了找,拿出来一个还算饱满的递给他。   胤褆也凑热闹,伸出他的手,小狗牙给他手心放了一个又小又扁刺又长的。   看看艾五老头儿的那个都比自己的好,胤褆气笑了:“怎么给我这么差的?”   话说自己这一路上也挺照顾这个小狗牙的了吧。   小狗牙认真解释道:“这样的仙人掌才是真正的沙漠之王,即使很多年不下雨它们也能活下来。”   所以给你个沙漠之王你就不要挑刺儿了。   胤褆:那我给你一个白眼自己体会。   *   两天后,苏辰他们这个三合一的部队走出沙漠,并且在布雨尔湖附近与被阿玛派出来接应他们的御前侍卫和恭亲王常宁相遇。   看见有一年没见的两个大侄子,常宁的眼眶子都红了,正要下马来表示一下皇叔的关心,整个人突然僵住。   那个跟在自家辰儿大侄子旁边的老头儿,怎会如此眼熟?   而且是一下子就碰撞到记忆深处最难以触碰的那些东西。   皇。   皇阿玛。   常宁怀疑自己的眼睛花了,而且皇阿玛驾崩的时候他还小着呢,其实对皇阿玛的记忆早就已经模糊。   肯定是他认错了。   常宁走过去,一点都不敢直视后面那个酷似皇阿玛的老头子。   “辰儿,保清,你们这些天受苦了。”常宁说道,却也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   靠近了感觉那个老头子,更像是皇阿玛了。   常宁心里的小人几乎抖索成一团,皇兄救命啊。   苏辰和胤褆都说他们还好,然后胤褆疑惑地看向常宁:“皇叔,你怎么啦?生病了?”   常宁的眼神一下又一下瞟到后面的老头儿,他脑海里都快被救命刷屏了。   然后突然一个精神,这个跟皇阿玛很像的老头是哪里冒出来的,他还跟在自家大侄子身边,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啊。   常宁对苏辰道:“我有话跟你们说,你们俩跟我走。”   到了前面就问他们两个,那个相貌怪异的人是哪里认识的?怎么出门在外还不小心一些。   苏辰就说了,那是我朋友,早两年在江南认识的。   常宁一听只觉要完,江南认识的跟到漠北,这不是有大阴谋都不可能的。   于是在接下来几天跟皇兄汇合之前的几天,常宁前后带着俩侄子,坚决不给他们相处的机会。   晌午刚过,康熙正和各路将军以及蒙古王公们看阵前沙堆,梁九功看到有人在外面给了有消息的提示,赶紧跑出去。   一问,果然是恭亲王带着辰亲王和大阿哥回来了。   梁九功高兴地转身,到里面悄悄跟万岁爷耳语了一下。   将军和蒙古王公们默默垂头不敢偷听。   但很快大家都知道了大总管打断皇上也要报告的消息是什么。   辰亲王大阿哥回来了。   两位皇子已经在漠北活动将近一年,这段时间更是不停收留护送喀尔喀的民众,虽然大家跟喀尔喀没什么交情,但并不影响他们对两位皇子不停蹭蹭蹭往上涨的好感。   皇上迫不及待要去接他儿子,带兵赶到科图和皇上大军汇合以切断噶尔丹后路的蒙古王公们,也要去见一见皇上的两个儿子。   接人的队伍就是很大的。   科图城外。   苏辰远远地就看见两排明黄色迎风招展的旗帜,他看向旁边的胤褆:“一定是阿玛来接我们了,我们先走。”   “好吧。”但是在心里胤褆知道,如果不是有大哥在,阿玛才不会跑出来这么远接他一个当儿子的。   马儿近到能看清对面人脸的时候,苏辰跳下马,将前面的小狗牙也抱下来。   站在原地等待的康熙看到儿子抱下来的小孩儿,分析进攻留守路线时还非常清晰的大脑有些宕机。   随后看见胤褆也在后面跟着过来,康熙才觉得自己的眼睛应该没有出现问题。   梁九功也懵了。   王爷出门一趟,孩子都这么大啦?   苏辰牵着小狗牙来到跟前,一年不见,他给阿玛磕了个头。   康熙让儿子起来,问小狗牙:“这是谁家的孩子?”   苏辰:“路上捡的。”   胤褆补充:“大哥当儿子一样养的。”   康熙给了胤褆一个眼神,忽略掉这个话题,道:“先回营,有话以后再说。”   胤褆暗暗撇嘴,偏心眼一万年。   “皇兄,”常宁有话要说,但是一转头却发现刚才还在的那个老头子不见了。   康熙道:“你也是,有话回营再说。”   这次出来带了暗绣卫中的大半人,梁九功得到的消息就是荣广亲自送来的,先皇还在世的消息荣广亦知,随后他就面见皇上禀报了先皇在辰王队伍中的这件事。 第218章 日常气   皇阿玛当初驾崩的时候,常宁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他这个样子,必定是看见了“艾五”。   康熙的心情还有些复杂,回到大营之后就没有立刻召见常宁,而是叫人烧热水做吃的,先给儿子安排出来一个像家的地方。   小圆桌旁,梁九功和万岁爷一起给两位小主子布菜,对了,还有一个小主子带着的小小主子。   梁九功一直在悄眯眯打量小狗牙,想确定一下这个小家伙是不是王爷早年游历的时候,留在外面的种。   小狗牙注意到梁九功的打量,捧着碗吃饭的时候突然抬起头就跟他笑一笑。   梁九功:虽然跟王爷小的时候不太像,但却很招人喜欢。   看出来阿玛欲言又止,苏辰放下饭碗抹抹嘴,道:“您有话就问呗,怎么感觉您一点都不干脆了。”   “你个臭小子,”康熙打量儿子的面色,“你这一年都过得什么日子,怎么又瘦又黑的?”   苏辰嘿嘿笑,抬起自己的双手狠狠一握拳,道:“阿玛,儿这是男子气概充沛。您可别看我瘦了,但其实我比出宫那会儿还重了,至少十斤。”   康熙没眼看,“你出门在外怎么称体重?”   在宫里称都要好几个大力侍卫挑称呢。   “我看追风的蹄子印就知道了嘛。”苏辰给他的马起了个武侠中都叫烂的名字,不过据小狗牙反馈,他骑的那匹枣红马非常喜欢追风这个名字。   胤褆说道:“那是真的阿玛,大哥的追风现在饭量涨了好多,每次都要驼大哥和这个小狗牙。”   成功将话题带到小狗牙身上。   康熙才正视小狗牙,问道:“辰儿,你跟阿玛说清楚。”   苏辰伸手让有些不安的小狗牙过来自己身边,看向康熙道:“阿玛,如果我说我觉得我和小狗牙有前世父子的缘分,您会不会信?”   康熙目光深沉地回视儿子,语气非常之诚恳:“不知道。”   苏辰:诶?   “鞭子”,康熙抬起手,梁九功只恨刚才自己没有及时躲开,低着头出去找了一根马鞭子双手奉上。   康熙才接着刚才的话道:“但是阿玛知道,你要挨打了。”   苏辰匆忙搂着小狗牙躲开,叫道:“阿玛,您听我慢慢说啊。”   康熙道:“梁九功,你把小孩子带下去。朕就听你慢慢狡辩,你说吧。”   小狗牙拽着辰叔叔的袖子,然后又看看辰叔叔他父亲,他不跟那个来拉他的梁九功下去,说道:“爷爷,我一点都没有想让辰叔叔当我爹。”   苏辰道:“这事儿和小狗牙有关,儿子要求让小狗牙留下来一起听。”   康熙指着他,好啊你,真是出门两天长出息了。   “儿子和小狗牙上辈子可能真的是父子,”苏辰说道,“带着小狗牙在身边之后,我有好几次做梦,都是带着小狗牙一起讨饭的场景。”   讨饭?   胤褆咳了咳,大哥你找理由能不能找些个靠谱儿的。   苏辰的话还在继续:“总觉得小狗牙上辈子跟着儿子过了不少年的苦日子,您说儿子这辈子给您当了儿子翻身了,儿子能让我上辈子的儿子还吃苦吗?”   康熙都笑了,“好,好啊,你的儿子不用你也能出生啦?”   梁九功:看把皇上气的,都破音了。   康熙倒也不是生气,对于皇家来说,认一两个义子义女,就是给封个多罗郡王又值得什么?   但辰儿这可不是只打算认一个义子的样子,瞧他这样是有一个儿子连婚事都不用要了。   苏辰坚定道:“阿玛,我绝对没有瞎说。”   他是真梦到过大冬天带着小狗牙,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去讨饭的事情。   康熙看了眼挨着自家儿子站的小家伙,妥协似的道:“行,要是认这个义子。回去了阿玛给你指一个福晋,你老老实实的娶妻。”   苏辰捂住小狗牙的耳朵,抗议道:“儿子还要修仙,童子身不能破。”   康熙:不听不听。   梁九功悄声提醒道:“王爷,你上次给皇上的不娶亲的理由是,不想娶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女子为妻。”   苏辰:“梁公公,这些都是我为什么不想成亲的原因啊。”   康熙道:“朕只有这一个要求,回去选一个福晋去,便让你把这个小家伙认到膝下抚养。”   胤褆在心底冷冷的狠狠的哼一声,就知道是这样。   大哥怎么胡闹偏心眼都不舍得处罚。   小狗牙为难地看向自家辰叔,糯糯开口:“辰叔,那我叫不叫你爹啊?”   跟他想的不一样诶,他以为他叫辰叔爹,辰叔才不好娶妻,现在怎么反了过来。   苏辰低头看小狗牙,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儿,“叫一声爹来听听吧。爹为你牺牲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啊。”   小狗牙看了屋子内每一个人的脸色,好像没人嫌他是个累赘的样子。   最后他的目光落定在辰叔身上,小声试探的喊道:“爹。”   但是一叫出来,小狗牙也觉得特别特别熟悉,好像这个称呼他已经喊过了很多遍。   苏辰高兴地答应道:“哎,儿子乖。等回到京城,爹再给你准备礼物。”   “嗯,”小狗牙点头的特别用力,“爹,小狗牙不要礼物。”   这父子情深看得康熙牙酸,同时还非常地心酸,儿子这飞速晋升为爹的速度,让他这个打心底还把自家儿子当作小孩子的老父亲一下子接受不过来。   苏辰拉着小狗牙到康熙跟前,道:“叫爷爷。”   当然这个爷爷的意思就和刚才的礼貌称呼不一样了。   小狗牙犹豫一会儿,看看康熙脸色,乖巧喊道:“爷爷。”   康熙伸手扶梁九功,不行,还是有些头疼。   苏辰跟小狗牙说:“也可以叫玛法,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小狗牙道:“爹,我都叫您爹,还是叫爷爷爷爷吧。”   说完,非常自来熟地对胤褆道:“大叔。”   伯仲叔季。   大向来是在伯前面。   可胤褆仔细想了想,还真要应这小狗腿儿一声大叔。   摸了摸身上,胤褆说道:“大叔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等回了京城给你补上。”   过了一会儿,康熙倒是给小狗牙一个蟠龙玉佩,还是他亲自佩戴的。   贵重程度可想而知。   胤褆见了只觉大哥阴险,他不娶福晋也不要服侍的人,转头就直接从外面认一个孩子,虽然不可能跟真正的龙孙相比,但从皇阿玛偏心眼的程度看来这小子很可能是会有皇家子孙的尊宠的。   换谁能想到,大哥会用这样的方式在子嗣上超过他呢。   说完辰儿的事,康熙才看向胤褆:“保清,说说你这段时间的行动。”   胤褆便放下筷子,回复自来漠北以后自己参与过的小冲突和救助过的难民。   康熙听得满意,给这个自小鲁莽的儿子一个尚可的评价。   胤褆竖着耳朵听着,但是阿玛夸了夸他就没有别的话了,他要的不是口头夸赞啊,大哥很早的时候就是亲王,自己这么努力也没有爵位封一个吗?   以后他一个光头阿哥,分府了在京城怎么跟别人交际啊。   不过封爵的事康熙自有打算,保清这儿再压一压也没什么紧要。   膝下这么多儿子,胤禛以上的都算是长成了。   以后不可能不用儿子们,但为了太子地位的稳固,怎么用还要仔细地考量。   尤其是保清,可能因为年纪相仿,保成没有出生辰儿不在的那段时间他的确有过一段被满宫独宠的经历,因此直到现在他都有继续跟保成相争的决心。   因着辰儿的主意,当初没动什么风雨一下子解决了索党和明珠党,现在康熙可不想一朝不慎,让长大的保清拉起一支足够影响朝堂的势力。   没有得到阿玛类似封爵的许诺,胤褆心中有些不舒服。   康熙给他拿了一个鸡腿儿,权做安抚,这才转身问道:“辰儿,你在信上屡次提及的那位艾五先生呢?”   苏辰道:“爷爷他歇着去了,临走之前跟我说,阿玛想见他,召见就行了。他还说,阿玛肯定早就猜出了他是谁。说不说话,他都不介意。”   想到小时候被皇阿玛忽视的经历,康熙心中百味陈杂。   胤褆狠狠地啃着鸡腿儿,非常不理解:“艾五那老头儿哪来那么大脸,怎么听他的话阿玛召见不召见他还要担心他不满意?”   康熙:“吃你的鸡腿儿。”   康熙很明智,他知道只要今天召见了艾五,就要冒着先皇还在的世的消息捂不住的风险。   民间的传言只是传言而已。   但今天的消息一旦走露分毫,很有可能就是天有两日的麻烦。   他并没有犹豫太久便下了决定。   “梁九功,你去请艾五老先生过来。”   梁九功腿肚子一软,把求救的目光投降辰亲王。   苏辰道:“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刚出门就看见犹犹豫豫磨蹭到这边的恭亲王叔。   “皇叔,你在这儿拉磨吗?”苏辰笑道。   常宁看见他就赶紧走过来,看看大帐看看苏辰,“辰儿,你要上哪儿去?”   苏辰:“皇叔,您有什么事儿不好跟我阿玛说?”   “是啊是啊,”常宁点头,“辰儿,先别出去,我们一起去找你阿玛。”   在常宁看来三哥的心眼子跟筛子似的,别人随随便便一句话都很有可能引起他的帝王之疑,类似我可能看到咱们皇阿玛了这样的惊悚消息还是让辰儿开口比较好。   筛子心眼的三哥满世界也就信两个人,皇玛么和他这个宝贝儿子。   苏辰:“皇叔,您这么为难,难道是贻误战机了?”   看见这小子等着看好戏的目光,常宁不由得在心里吐槽,怪不得皇兄最喜欢你,大筛子生小筛子说的就是你们父子俩。 第219章 相见   常宁疑惑问道:“辰儿,说实话,你要干什么去?”   苏辰决定不逗皇叔了,道:“我要去找让您担心的人。”   艾五啊?   常宁的腿肚子也软了软,跟在侄子身后的这一路上都在暗自祈求:别是真的千万别是真的。   艾五在喝粥,听到外面传来辰儿的声音,立刻向老何伸出手,“给钱给钱。”   老何不情不愿地掏出自己本来就很扁的钱袋子,艾五不甚满意道:“怎么就剩了这么点?”   老何道:“您想什么呢,跟您这么多年一个月的月钱都没有,奴才还能剩这么多钱都是奴才以前家底丰厚了。”   艾五笑纳了老何的钱袋子,提醒道:“肯定是老三愿意见见咱们,给你补月钱的时候到了。”   说着,艾五起身走了出去。   老何面露担心,也不知道主子这一去,在当今面前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早来杀身之祸。   可是主子还想再回宫见太后娘娘最后一面,此时劝他遁走又绝不可能。   “辰儿啊,找老夫有什么事?”艾五已经笑着走了出去。   常宁手里握着折扇,小心打量这个从屋里出来的老头儿的面容。   然后越看,心神越紧绷。   不可能有人长这么像的。   这就是,就是---   常宁差点咬到舌头。   在他失态的时候,听见了大侄子的声音:“艾爷爷,听说您对天教了解甚深,我爹素来对天教手里的那些小巧玩意儿和数学感兴趣,请您一起去聊聊呢。”   常宁恍然大悟地看向大侄子,见他谈笑自如地说着爹和爷爷的鬼话,瞬间猜到这小子可能早就跟皇兄通了信儿,得知了这老头儿的真实身份。   不愧是小筛子。   不对,现在这老头儿不是老头儿了。   虽然觉得长得像,但常宁的怀疑之心还没有打消,他得跟着,看看皇兄怎么确定这老---人家的身份。   康熙难得有紧张的情绪,自从儿子出去了他就一直坐在位置上,目光盯着门口静静垂挂的毡帘。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帘子也被人从外面掀开。   苏辰让艾五先进,朝里面道:“阿玛,艾爷爷来了。”   康熙猛然站起,看到进来的这个年过五十的老人时,像是有什么迎面往他头上撞了一下,鼻头瞬间涌起酸涩感。   常宁进来之后就时刻关注着他皇兄的神情,一见如此,完了两个大字如化作巨大的石头从天砸下。   真的是皇阿玛。   皇兄还见了皇阿玛。   这以后要死多少人啊。   艾五说道:“草民叩见大人。”   话音未落真的要跪下。   康熙一瞬间上前,伸手扶住老人的手臂,动了动嘴唇,一会儿才发出声音:“老人家不必多礼。”   近距离打量艾五的面容,却觉得又非常陌生起来。   梁九功已经带着人都下去了,还让心腹们距离营帐远一些,监视着不能让任何人等靠近。   其实他不用这么小心,康熙早就知道皇阿玛还在世的消息却什么都没有做,从此便看出来这件事的走向他有把握。   但是常宁没有把握,他的心情就是这样的,先惊疑——后惊吓——然后是一肚子疑问,看到皇兄伸手搀扶艾五那一刻,他又是巨大的惊吓。   惊吓还没有在脑波里荡开,听见皇兄的称呼又是疑惑。   皇兄这样子,到底是要不要认艾五?   还是艾五仅仅是跟皇阿玛有些像,皇兄才对他礼遇有加!   常宁快速摇头。   后面这个想法才真是蠢,皇兄绝对不会有平白无故给自己认爹的爱好。   就算真的是亲爹,他也要考虑考虑有没有威胁能不能认呢。   “阿玛,恕儿子不孝,不能在人前认您。”   听见这句话,常宁也膝盖一软,跟在皇兄身后向艾五跪下来。   皇兄,皇阿玛是不是要死了?   艾五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孩子,其实很没有脸答应这一声。   并不是因为当年他对玄烨的忽视,只为当年他抛下那么大一个烂摊子给他们老弱。   刚出宫那几年,他在五台山待着其实是很消沉的,皇额娘去看过他一次,他并没有出面,之后皇额娘也没有主动要见过他。   三藩之乱的前两年朝廷亦处在风雨飘摇中,五台山上供着皇家寺庙,周边围绕五台山生活的百姓都难以生存。   促使艾五下山还俗的,是有一日偶然在山下看见的一个背上背着妹妹,不停弯腰在已经收获过麦子的田间捡麦子儿的才八九岁大的孩童。   民生多艰。   当天他便把自己住的那个禅房放了一把火,让五台山的和尚都以为他死了,避免因为他这个“先皇”出走后有人生事的可能,就带着当初跟他一起出家的侍卫老何在天下行走。   彻底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艾五。   这么多年,他不仅加入过天教,还在白莲教做过。   本来只是打算等日后给老额娘遥遥磕一个头,他便彻底消隐在江湖之中。   这个能平定三藩收复了台湾的皇儿到如今还保留着普通人之间的父子亲情,却是艾五没有料到的。   也是他下定决心在活着的时候还回来一趟的原因。   “都起来吧。”艾五说道,“我只是一介草民,受不起大人们的跪拜。”   胤褆就是吃饭等着大哥去找人的,但是为什么阿玛会突然间跪下来啊?   他手里拿着筷子,嘴角还沾着一点汤汁,表情呆滞,好像不在沉默中爆发就要在沉默中灭亡了。   艾五的话才让他回神,咕咚咽下嘴里的食物,问道:“对啊对啊。阿玛,他就是一个草民,您为什么要跪他?”   康熙转头,胤褆的话便和他的食物一起咽了下去。   康熙对艾五道:“就算您是一个普通老人家,我们也该尊敬。”   胤褆:阿玛,这不是您啊。   苏辰没眼看,都这个时候了,胤褆还没有看出来艾五身份不一般吗?   常宁也觉得大阿哥有些笨,不过他跪在地上,能看见的角度更多一些,就看见保清这小子放在腿上桌子底下的手,都快把他的裤子搓成一条绳子了。   原来,看起来莽莽撞撞的保清也不是个简单让人物啊。   分心一小会儿,常宁继续双眼孺慕地看着都出来了却不打算认他们的老阿玛。   您老到底是图什么啊。   注意到怨念的眼神,艾五说道:“这位大人还不起来?”   常宁忙提着衣摆站起来,小声道:“您不是说您是草民吗?有哪个草民敢命令朝中大将的。”   而且他三哥,穿的是帝王龙袍,虽然这身衣服偏向戎装,可那上面绣的九条龙却是实实在在的。   常宁起来就站到一边,康熙给艾五倒了一杯茶,端上来。   艾五没有接,说道:“你是皇上,对我一个草民别这么客气。”   康熙道:“私下里,朕也只是个普通人。”   艾五多少是有些惊讶的,看他的样子,竟然是一点都不忌惮于自己。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他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康熙也没有让常宁回避的意思,或者说留着常宁就是为了给“艾五”一个安全感。   告诉他,您不用担心您的行踪只有我知道从而会把您害了。   艾五也不在乎自家的儿子会不会更看重皇位要害他,因为在他这儿,他已经死过两次,第一次是当年自己被下葬,第二次就是在福建海边遇见辰儿兄弟俩那次。   父子俩心底都坦荡,说起话便非常敞亮。   不过基本上都是康熙问,艾五回答。   问他这些年在哪里生活,又为什么做了天教徒。   艾五丝毫不避讳这些年他在民间生活中所发现的天教徒威胁,告诉康熙身为国君,不要对任何一个宗教放松警惕。   常宁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确认还在。   不过皇阿玛怎么变了这么多,当年他老人家可是不顾大臣反对,给了汤若望很高的地位,就差封汤若望为国师的那种程度。   常宁回想起小时候,很多让他印象深刻并且在他幼小心灵中留下的画面中,皇阿玛都是乱糟糟发火的阿玛。   为汤若望对抗玛么和大臣们。   为汉臣与和硕睿亲王争吵。   为了董鄂氏对抗所有人。   阿玛不在之后,他做梦梦见他老人家也都是疯狂的。   可是现在阿玛看什么都平和了,连不让皇兄过于相信天教徒都这么平淡。   艾五说完了这些年见过的天教徒在沿海省份传教的行为,看向已经成为一个成功帝王的三儿子:“说吧,还有什么想问的?”   苏辰就看见自家阿玛突然沉默下来,他上前跟自家阿玛站在一起。   一时间,盘桓在康熙心底的那个问题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没有什么问题了,”康熙说道,“对了,您什么时候有空在京城待一段时间吧,祖母可能会想要见见您。”   本来看见儿子和他儿子站在一起的画面,艾五是有些愧疚的,但听到这一句话,沉默的成了他。   “爷爷,要不咱们先吃东西?”苏辰说道,“对了,您吃过蛋糕吗?等到了京城我给您送蛋糕吃。”   看着听话的大孙子,艾五才知道自己想说的是什么。   他这一辈子,好像在每一个方面都是失望的。   母子不是母子。   父子不成父子。   江山还是在儿子手中收整过来的---   艾五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对玄烨说道:“天教的事情,我不放心,漠北事平,也只有很短一段时间能去京城。” 第220章 君心   康熙的神情似乎有些淡漠,但苏辰看得出来阿玛还算高兴,就故意插科打诨:“那可好了,爷爷,您到时候带我去钓鱼,我听阿玛说您最会钓鱼了。”   “好。”   艾五答应,对康熙道:“你是个比你阿玛好很多的皇帝,漠北的事,好好处理,不要太过于操劳,天下需要你,想要过好日子的百姓们更需要你。”   这短短的几句话,对康熙来说是莫大的肯定。   一时间,觉得心口不停盘桓的是一团温温热热的气流。   “儿,知道。”   胤褆终于不能装傻在一旁看戏了,他一下子站起来。   艾五看向这个大孙子,像是一下子响起了什么,道:“对孩子们多一些信任。”   孙子们太多,以后长大了,难免兄弟阋墙。   兄弟们之间和父子之间,终归是远远不同的。   康熙今天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点头。   常宁看他们说完了,悄悄往前站两步,用期盼的目光看着艾五。   阿玛,您对儿子有什么说的吗?   艾五对他的儿子们真得很陌生,在他二十四岁时就已经结束的那段帝王生涯中,儿子们占到的位置小之又小。   这孩子是哪个,他还是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是常宁吧,”他笑着对这孩子道,“挺好的,都长这么大了。跟你哥好好干,也挣些军功爵位给你家的孩子。”   常宁眼眶发热,还是第一次被皇阿玛这么谆谆教导。   “您放心。对了,儿子的儿子最小的也都八九岁了,哪天给您磕头去。”   艾五拒绝:“算了算了,让他们去皇陵磕吧。”   说着走过去坐到一个位置上,对胤褆道:“小子,给爷爷倒杯酒。老何,你过来一起吃。”   “哎。”前一秒都在警惕的老何瞬间露出捡到宝的笑容,快步跑过来坐在主子旁边,对还愣怔的胤褆道,“给你爷爷倒酒啊。主子,您那两个孙子都挺机灵的,这个呆了点儿。”   胤褆气,但是什么也不敢说,乖乖地提起桌子上的酒壶给老头子倒酒。   苏辰什么都没说,乐得在一旁看。   先前胤褆可没少只会老何和皇祖父做事,这下被拿捏了吧。   “再添个菜。”艾五说道,“辰儿,这是什么菜?”   苏辰探头看了眼,道:“木耳炒腐竹,我这就让人再炒一盘来。”   艾五吃得满口香,抬手抿了抿嘴唇两边碍事的胡须,说胤褆:“跟你哥一块儿去,你给爷爷把菜端过来。”   常宁悄悄挪到皇兄身旁,小心道:“咱们,没认错人?”   当初矜贵优雅的皇阿玛怎么就成了一个糟老头儿?这样子让以前那些老臣看见,哪个老臣敢认啊?   康熙看他一眼:“你说呢。”   艾五这时转头,指着常宁道:“老五,我记得你屁股缝里有有一大块黑痣是不是?”   常宁下意识捂屁股。   您不是都没抱过我吗?怎么知道这个?   艾五嘿嘿笑了两声。   儿子出生的时候怎么可能不去看看?那些接生嬷嬷检查的比什么都仔细,屁股缝里那么大一个黑痣,接生嬷嬷还担心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出来就禀告了。   艾五的目光落在玄烨身上。   康熙一抖,第一次有种被父亲之威支配的恐惧,转头就说常宁:“你没事啦?还不快去布署防御线?”   常宁如蒙大赦,赶紧抓着自己的扇子跑了。   康熙也紧跟着离开,还解释了一句:“西边路线的布署还不完善,朕也去看看。”   苏辰快步跟着阿玛走,胤褆倒是想走,但他还没一动呢,艾五爷爷就看向他道:“叫一声爷爷来听听。”   胤褆耳边响起之前跟艾五老头相处的时候他说的那句话:“谁叫你爷爷谁是孙子。”   “爷,爷爷。”   艾五笑道:“哎,乖孙子,给爷爷布一个菜。”   *   乌兰布通峰高五十米,东西也不算长,南北却有共四万里的沼泽,噶尔丹占据这里之后就在上面筑起了一个骆驼城。   他的目标是西南方向的朝廷马场。   只要能在接下来的时间攻取马场,他的优势就没有丢。   简陋的帐篷内,噶尔丹闻报惊讶:“你说什么?康熙那小皇帝已经越过乌兰布通,到科图了?”   昨天前线的探子不是还说,御驾亲征的队伍还没有到巴林。   噶尔丹笑道:“这小皇帝,已经成长为一个不容人小区的对手了啊。”   但是他的手下们没有一个神情是轻松的。   御驾在后面包抄他们,东面的防线有科尔沁等部的亲王和东北的抗鄂名将萨布素亲自带军镇守,只有西面还没有怎么陈设兵力。   难道是逼着他们回老家?   有个人犹豫半晌说:“大汗,我们现在退走还来得及。”   “退走?”噶尔丹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都到这里了,怎么样也要把这次我们损失掉的赚回来。”   而且,他还有帮手呢。   相信不过多久,察珲多尔济就要成为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了。   吐力梗河的黄昏非常美丽,一轮瑰丽的夕阳正缓缓地沉入河面。   裕亲王福全的大军就驻扎在河畔,缕缕炊烟平直的升入天空,倒让残红的夕阳显得温馨了许多。   受命为正面攻击噶尔丹大军的主将,福全一丝松懈都不敢有,行军到吐力梗河便立刻派斥候去打探周围地形。   而他也已经将附近的地形图研究了个滚瓜溜熟。   在家歇了好几年,再上战场没有多少信心。   这时候,随军跟来的太监过来报说:“王爷,费扬古来了。”   “请。”福全的眼睛亮了,费扬古可是一个沉稳有智谋的人,这些天做出来的决策就没有过大差子。   费扬古进来见礼,福全紧赶着把人扶起来。   这边下午才商议好军事布局,晚上占据了乌兰布通峰的噶尔丹就派下来一小撮士兵。   像是蚊子似的对福全大军进行骚扰。   翌日,科图。   苏辰正在看他阿玛处理战俘,这些人有他抓的,也有保清抓的,还有噶勒丹多尔济抓的。   噶勒丹多尔济拜见康熙之后便表示完全的臣服,愿将将他队伍中的俘虏交给皇上处置。   康熙便让人把这些俘虏全部集中到一起,还没说话先让人送来汤水热饼。   待人正在吃着的时候,他就一点皇帝架子都没有的过去与人攀谈。   苏辰是眼睁睁看着,那些拿着饼子的俘虏从一开始的浑身紧绷到后来的放松,最后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皇上,我们并非愿意跟着大汗袭扰各部反叛朝廷,而是我们的父母妻子都在大汗手中,我们不得不从啊。”   一个中年汉子突然跪在地上崩溃大哭,紧跟着无数人跪下来大哭。   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只哭声就听得人无比心酸。   康熙站起身,什么话都没说,背手离开了。   就有看管俘虏的人上前道:“都别哭了,皇上仁慈,不会为难你们的。”   看管人语气严厉,俘虏们很快强抑哭声,抱着饼和汤水或蹲或站的在那儿吃起来。   苏辰这才招手牵起正跟一个甲虫玩耍的小狗牙,跟到大帐里。   看见阿玛眉头蹙着,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苏辰倒了一杯茶递给阿玛,“您准备怎么处置这些俘虏?”   康熙接过茶水,抬眼看向儿子,问道:“辰儿的意思呢?”   苏辰想了想:“阿玛,真要我说?”   康熙喝了一口水,神态又变回闲适,“说吧。只要有道理,便有赏。”   这苏辰就放心大胆的说了,“儿子觉得这些俘虏们也是身不由己,不如放他们回去。且不管他们会不会继续参与战争,阿玛的仁慈经由他们才能更广泛的传播到草原各处。噶尔丹那里也不是铁板一块,说不定因此能招来更多的降者。”   康熙哈哈大笑。   跟着进来的心腹武将们都在想,王爷这一下子又说到皇上心里去了。   “不愧是朕的儿子,说得非常好啊。”康熙想了想,对一名武将道,“殷化行,你去传朕旨意,自今日起所有噶尔丹方面的俘虏,只要父母妻子在彼之处的,全部给予路费放回。愿意留下为朝廷效命的,善待。”   殷化行是宁夏一个总兵,本来是应召负责西面的防线,去张家口护送一批军粮的时候收了当地一股无法无天的土匪,英勇行为在当地广为传播。   御驾行到张家口,康熙听说了,询问当地官员之后得知殷化行还在,就让人传来问话。   一问,发现这个人还真是一员有勇有谋的将领,于是粮草也不让他护送了,直接随行御驾。   因为回答过几次皇上的问题都很切中上意,殷化行如今在一群将领中还是很突出的。   今天才吩咐了善待俘虏,明天康熙就亲自去检阅军队,这次集结的大军中有一半儿都是当年在平定三藩时立功不小的绿营兵。   检阅之后,康熙直接下令,给予所有绿营兵十两银子的赏赐,不论战死与否回去之后这批银子都会发到他们手里。   八旗士兵还没有来得及不满,就听到皇上又公布了一个好消息。   斩敌立功者,朝廷会发放特制的奖牌,功勋卓著者,准予在故乡立牌坊彰表。   一时之间,欢腾鼓舞。   这可是个好差事。   胤褆刚想去领了,跟在阿玛左边的大哥已经上前一步。   “阿玛,这个事儿交给我来办呗。”苏辰说道。   康熙知道自己辰儿办事细致公正,连多想一下都没有就同意了。   胤褆握了握拳,只好把即将迈出去的脚步收回来。 第221章 防备   胤褆握了握拳,只好把即将迈出去的脚步收回来。   苏辰领了差事之后,马上就带着小狗牙和复康办了一张桌子在外面,叫所有的士兵过来登记。   姓名,籍贯,家庭成员,还有如果万一不幸战死之后的受益人。   都到了战场了,每个人都明天在这里的每一天脑袋都是在裤腰带上别着,对于让他们指定受益人这件事,没有一个反感的。   甚至让这些士兵更加肯定,皇上许诺的奖赏将来必定会被践行。   于是都不用苏辰让自己的人去通知,有两个人来登记之后,很快就有一波又一波的人跑到大帐前长桌这儿主动登记。   很快就人多的站不下了,复康很有经验地上前让大家排队。   胤褆在不远处背手看着,神色间含着几许辩不明的晦暗。   “大阿哥,辰亲王不像是好大喜功之人,现在却如此抢先,会不会是担心您立功太显耀,把太子衬托得黯然失色了?”   后面走出来一个武将打扮,举手投足间却满是文气的中年人。   胤褆看见这个人,收起面上的神情,客气而又礼貌道:“徐先生。”   徐先生名徐元,是阿玛拨给他的这批军队里一个文化程度比较高的人,在之前的行军途中他给出过一些主意。   胤褆对他挺尊重,今天又是心里异常不平衡的时候,他闻言冷笑道:“一向如此。太子真是好命---”   不仅阿玛护着,还有这么一个根本没有争权夺利之心的大哥护着。   徐先生低声道:“大阿哥莫急,依在下看,皇上是长寿之相,太子只怕有不短时间的冷板凳好坐。慢慢等,机会总会来的,您要知道,一直以来最难做的不是帝王,而是太子啊。”   稍一不慎,对帝王来说就是越矩和觊觎,无所作为又会被当作无能,很容易被撤下去。   所以在徐元看来,太子完全不是威胁。   胤褆不解地看向徐元,但有些话徐元也不能说得太透,只是笑着微微抬起下巴指向苏辰,他正笑着一点不耐烦都没有的给面前的士兵做登记。   徐元的声音压得很低,说道:“您最要防范的,是这位。您看他待人接物,颇能拉拢人心,如今漠北人人称颂苏大人,只这一份名声,就足以让皇上对他的宠爱再上一层了。更别提方迦仙师,土谢图汗和他都关系不错。一旦他们知道这位苏大人其实是辰亲王,您说会不会支持他呢。”   如果太子最后不长远,辰亲王就是最可能获得帝王传承的那个人。   胤褆心里的危机感有一瞬间被拉满,然后又放松:“不可能,大哥极其不喜欢政事。而且,他非常重视保成,不会让保成因他而---”   错失那个位置。   说到这里,胤褆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如果想要与保成相争,最先要搬开的一个拦路石就是这位大哥。   大哥是阿玛的心头肉,小时候他又经历过那种从陵墓中丢失的事,在外面流浪数年,阿玛对他的宽容是很大很大的。   所以要让大哥不被阿玛信任,是一件非常难办的事。   “保清,过来给我磨墨。”   被声音打断了思路,胤褆心里头一震,他竟然能在一瞬间想了这么多,抬眼是笑着招手让他过去的大哥。   大哥对他是有防备,可从未用过什么手段害他,想到要搬开大哥,他竟然如此期待吗?   胤褆走向那个长桌的方向,近了能非常清晰地听到大哥在问面前的那个肤色黝黑的士兵:“诶?你家是阳曲的吗?我去过那儿,风土人情都非常不错。”   士兵笑着点头,“这几年我们那儿才好的,有人在那里开了很多草药园,家家户户都能挣钱都可以吃饱饭了,我还想着归乡之后也去给人家摘金银花呢。”   “好志向,”苏辰写下他的名字,“赵大河,山西阳曲县赵家庄人。好啦,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留给你的家人。”   本来只是想做一下登记的,不过写下第一个士兵的名字时,苏辰就想何不让他们在这个简单的登记之后让他们留一句话。   而大家也非常喜欢这个提议,前面的人在登记着,后面的人就在商量留什么样的话。   赵大河早就想好了,马上说道:“我想让我娘用那十两银子去看看她的老寒腿。”   人人皆无无病呻吟的话,留下的话中有安排妻儿的,也有让拿银子买地买牛的。   每一个字都极为平常,却让苏辰这个执笔的心里一齐涌上百般滋味。   胤褆研着墨,只在低头的时候才露出一个别人都看不见的鄙视表情。   其实大哥挺好的,可就是喜欢拉拢底下人这一点叫人觉得卑鄙。   再说了,最底层的这些人有什么用?还不如下级官吏有用。   赵大河下去之后紧跟着又到桌前一个,胤褆一下子闭气,这家伙是干什么去了,一身的汗臭味。   转头去看他大哥,竟然跟没有闻见似的。   可恶,牺牲真大。   康熙站在远处看他儿子张罗事,屡次微笑点头。   旁边人瞧见皇上的神情,很识趣的一箩筐一箩筐马屁送上。   直接后果是,康熙笑得合不拢嘴。   而另一边,看到三儿子脸上那自豪笑容的艾五,转头跟老何吐吐槽:“你瞧瞧这孩子,小时候挺理智,怎么长大之后成了个儿子奴?”   老何说道:“您就别说了,皇上如果不是这个样,您会现在就出来吗?”   艾五:“可能不会吧。”   或许就只有等母亲即将仙逝的那一日,他才会回去皇宫见一见。   或许没有等到母亲仙逝,他自己已经先死了,连跟母亲葬在一起都不大可能了。   艾五忍不住想笑,当年有多反对母亲的控制,真正的离开之后,就有多挂念她老人家。   苏辰自己登记的速度还是太慢了,于是发动了军中所有人子字的人帮忙,分散成三十组去士兵们的大营安排登记。   苏辰就不干了,带着胤褆一组一组的视察聊天,争取过目每一个士兵的容颜,不过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也没有人敢于唬弄事。   三天之后,这里的两万多士兵登记完毕。   康熙做事务求全面,下谕将这边的登记模式、对绿营兵的赏赐传谕东南西三路十几万大军,让都执行下去。 第222章 后勤   最先打起来的是乌兰布通山峰南边,天气闷热闷热的时候,传来了裕亲王和噶尔丹交战的消息。   三天后,又一条消息传来。   裕亲王方面军全胜,但乌兰布通峰并没有攻下来。   康熙担心福全第一次交锋大胜会产生懈怠心理,接到战报的第一时间就写了一封信,信中告知福全千万不要轻敌。   噶尔丹此人力强志大,一旦窥伺中原不至于身死命陨便不会停止。   这一次朝廷备足粮草出动了东西南北几方军队,只希望能够一次性解决。   胤褆在旁,见阿玛亲手写信,心知这封信必定总要,皇阿玛必定牵挂前线,便马上主动请缨:“阿玛,这封信让我给皇伯送过去吧。”   康熙想了想,示意梁九功把用火漆封好的信交给胤褆,而后又派了两名大将跟从。   这时候天都快黑了,胤褆也没有一点惧怕或者是不要连夜赶路的心理,牵了马带上人就走。   苏辰不放心,出去送他。   “探仙经常送信,其实可以叫它去送的。”   胤褆面无表情,翻身上马,看着大哥脸上并没有的担心表情,俯身道:“大哥这么不想让我去送这个信,是担心我立功了威胁到保成的太子之位吧?”   苏辰听见这话俩眼瞪圆,这好好的孩子又犯什么毛病?   这么多年大家之间都没有什么大的龃龉,还以为他长大了懂事了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大哥眼里的震惊让胤褆有些后悔说出刚才的话,但徐先生说得对,他不能灯下黑忽略了大哥。   “大哥放心,就算我拼死得来军功,到京城之后阿玛也顶多封我一个贝勒,要追上您这个亲王,且得熬着呢。更别说威胁到太子了。”   话落一扯缰绳,抽着马鞭子飞速离开了。   “这怎么话说的?”苏辰其实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呢。   小狗牙怀里抱着一只小羊羔,跑过来道:“爹,爷爷让您回去吃饭。”   “走。”苏辰揽着小狗牙的小肩膀回去。   帐内已经准备好了好饭食,虽然随军有御厨,但到了草原之后这饮食还是带上了很浓的草原风格。   烤羊腿、大盘菜。   苏辰上午才去查看战马,跑了很多路,体力消耗巨大,坐下来就是一通狂吃。   把康熙看得都顾不上自己吃,筷子尽忙着给儿子夹菜了,“慢点吃,还多着呢。”   苏辰自己吃着也没忘了小狗牙,阿玛给他夹菜,他飞舞的筷子抽空给他儿子夹菜。   康熙注意到,他的筷子没有那么大的动力了。   儿子有了儿子,他成一个多余的了。   苏辰偏还没有注意到,转头道:“阿玛,您也吃啊。”   康熙:阿玛是不是得欣慰你还没有忘了老爹。   翌日,常宁带兵准备西行。   苏辰骑马跟在人堆儿里,小狗牙被复康抱着站在路边,眼泪汪汪地向他爹挥手,嚎道:“爹,你要小心啊。你要早点回来啊。”   苏辰回头也给儿子挥手,这场景又让他觉得似曾相识,挺心酸的。   “复康,你带好小狗牙。”   “诶,”复康说道,“王爷放心吧,必不让小主子瘦一点点儿。”   人马太多,踩在草地上都带出来一些灰尘。   康熙看了半晌才收回目光,对梁九功叹道:“孩子长大了,都能替朕办事了。”   梁九功抬手让万岁爷扶着,笑道:“您以前不是就盼着这一天吗?”   是啊,以前盼着孩子能长大帮他打理江山。   儿子能独当一面了送着儿子出去,又难免有一种孩子长大要飞走的失落感。   经过抱着小狗牙的复康,看见小孩子眼里的泪水晶莹剔透的糊了一层,康熙心里一软,道:“这些天你就跟着朕吧。”   这孩子要是辰儿亲生的,必然更为讨喜。   小狗牙打量的目光只在康熙身上停留一瞬,便乖巧道:“谢谢爷爷。”   复康便抱着小主子跟上万岁爷一行,小狗牙趴在复康肩膀上,一眼又一眼地看向他爹离开的方向,心里超舍不得。   不一会儿,眼里又蓄起一泡眼泪。   大军赶路赶了一天,眼前看到了沙漠,常宁命令停下来休息。   士兵们停下来搭建帐篷、蒙古包,常宁和苏辰坐在卸下来的马鞍上看着天边散发着通透橘红色光芒的夕阳。   “你说你,都在外面跑了一年了,好容易能跟着你阿玛过几天舒服一些的日子,又跑出来辛苦什么?”   苏辰嘴里嚼着一根草,甜甜的,“一次大战需要到的马骡那么多,我担心有些人会阳奉阴违损害老百姓的利益。”   常宁摇摇头:“从这点上看,你还真是你阿玛的儿子。”   来的一路上,凡是扎帐休息的时候,皇兄没有一次不是等着士兵们把所有的营帐都扎好之后才进去休息。   有次下雨,还是让先扎出来做饭的帐篷,皇兄就让侍卫撑着伞,站在雨里等了大半个时辰。   常宁不经常跟底层士兵接触都感觉到,这一路上大家提起皇上这两字时,所带的感情都和一开始不一样。   不过常宁在心里大胆的想,皇兄那么做出于收拢军心的目的是有的,就是不知道小辰儿这种事事以百姓为先的行为,是不是他一种争宠的手段。   夕阳的余晖打在如今已经抽条为青年的苏辰脸上,映照出淡淡的橘红光晕。转头的常宁看得心里一突一突的,这么看着,大侄子身上还真有些神性。   听说,如今的热门文人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那篇“谪仙”,是照着大侄子写的。   难道大侄子真的是天上下来的?   不可能不可能。   苏辰就看着自家皇叔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疑惑道:“叔,您怎么了?”   “哦,”常宁回神,“这两天有点累。辰儿,说说,你准备怎么在从民间调拨马骡?”   亲征之前,皇兄其实已经让户部准备了一段时间的战马和运输辎重的骡马共八万头,但是随着战事扩大,这些显然是不够的。   京城那边的征集马骡的主要方式基本上是从朝廷的养马场调拨、鼓励官员捐献、从民间购买等。   其中从民间购买这一项可操作性最大,能饱很多贪官的肥肠。   苏辰说道:“调拨和购买两项吧。”   他这次的目的地就是北方养马圣地宁夏,为此阿玛特地让本是宁夏总兵的殷化行跟他一起。   官员捐献马匹这个,在地方根本很难施行。   就是隶属于中央朝廷的官员,也没有几家有很多马匹的。   所以这个征集战马运输马的策略,完全就是官员们希望皇上看到他们也支持皇上决定的,一个外现行为。   常宁提醒道:“那你注意点,底下的官员可不如在天子脚下的那些好摆弄。”   别说只是一个嘴上没毛的大侄子,就是他自己亲自,也是会被糊弄的。   苏辰道:“出门之前阿玛都跟我说过了。”   常宁笑道:“那就等你给我们带来新的战马了。”   “没问题,”苏辰还是挺大方的,“回去的时候经过皇叔的驻扎地,先给您留下两千匹,算我额外给您收的。”   这下常宁连拒绝的话都不能说了,点头道:“好好,打完仗皇叔带你去花楼玩。”   苏辰就:---   等着吧,到时候我会给反手给你一个举报。   又与大军同行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常宁带领他的队伍隐藏入一座大山之中,苏辰的护卫还是从京城带出来的阿南达等人。   只是多了一个领路的殷化行。   马不停蹄,赶到林草茂盛的宁夏府。   殷化行道:“王爷,我们是马上进城吗?”   还算平整的管道上,殷化行回马询问,指着前面的大路道:“再走两个时辰便是宁夏府西门。”   苏辰说道:“直接去你所知道的私人马场吧。”   *   时值盛夏,午间的太阳非常毒烈,多是务农之人的木堂村内,交错的村间小路和互相掩映的茅草屋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动静不小的骚动。   都快要走过去了,听见这阵声音,苏辰勒停马儿,回头道:“过去看看。”   一个肤色黝黑的妇人跟千斤坠似的抓着大黄牛的笼头,撒泼似的哭喊:“不能拉走我家的牛啊,天杀的啊,朝廷这一打仗就不让我们普通老百姓活啦。”   这边牵着牛的缰绳的差役声色俱厉的骂道:“泼妇,你到底撒不撒手?”   妇人脸上被泪水糊了一脸,只做没有听见差役的斥骂,一下子抱住牛脖子,半个人都挂在牛身上。   “要我撒手,除非你们把我一起拉走。”   她喊得嗓子都劈叉了。   差役放开缰绳,抽刀说道:“泼妇,朝廷征集是为抵御漠北强敌,你休要在这里胡搅蛮缠,否则大爷我马上给你们村增加三十名役夫的名额。”   “里正呢?”另一个差役马上就喊,“你们村是不是不想造反啊。”   站在村民中间的一个小老头儿赶紧冲出来,双手作揖告罪,“差爷差爷,并非这刘家的不舍一头牛,能为朝廷征战贡献一份力量是我们的荣幸,但是这个刘家的家里没有男人了,一应农活儿开荒全靠这头牛呢。”   两名差役皱眉,抽刀的那个皮笑肉不笑:“怎么,刘里正,你这是想让我们把牛留下来?”   刘里正摆手:“没有没有。”   差役们就要走,还有几个农人站在前后左右的方向,驱赶着他们从这个村子里征收到的牛马。   抽刀的差役还嫌弃:“这是什么村子,竟然连一匹像样的马都没有。” 第223章 朝廷和百姓   “你们不能带走我家的牛。”   被同村人拉着的刘家妇人突然挣开拉着她的人撞出来,目标竟是直接朝着那差役没有入鞘的刀去的。   你们是否真的能视人命如草芥?   否则,这头牛我一定要留下来。   妇人面上的决绝吓了差役一跳,直愣愣看着不要命朝他扑来的妇人,连转一转刀刃方向都忘了。   苏辰他们就是这时候赶到的,阿南达将自己手里的马鞭子投出去。   鞭子打在妇人肩上,使她趔趄了一下,与那明晃晃的大刀就搁着一条细窄的距离倒在地上。   差役这才扶着刀往后猛退一步,惊出一身冷汗之后是权威被挑衅的暴怒:“干什么?找死啊?别以为大爷不敢杀你们?”   里正还有村人们连忙点头哈腰,“大爷,我们不敢啊。”   七嘴八舌的,听得两名差役眼前发晕。   里正转头呵斥:“都安静,听差爷说。”   差爷说什么?   他倒是真的想把这个敢挑战他权威的妇人一刀杀了,但是杀了妇人事小,能不能走出这个村子事大。   别看这些村子里的人唯唯诺诺的,但真当发觉村子里人的性命受到威胁时,他们能集中起来跟官府拼命。   引起民乱,就是县令大人也要引咎辞官。   这位差役想了会儿,突然把矛头转向突然冒出来的这一波人。   “尔等是哪里的马贼?竟然敢闯入村庄打家劫舍?”   正打算问问这差役是奉哪个大人的命令过来欺压百姓的苏辰:---   真玩的一手好倒打一耙。   殷化行想要说话,被阿南达抬手阻止,他只好同情地看着这两名差役。   苏辰道:“我看你们才是马贼冒充官兵过来村庄里搜刮油水的。”反正大家都没有证据,大可以各说各的。   闻言,刘家村的里正一脸震惊地看向两名差役,“你们难道真的不是差爷?”   拔刀差役怒道:“刘老头,少跟我装蒜,镇上和县衙你三两个月总要去一次,难道你不认识我任一刀?”   刘里正心里呸了一声,你任一刀宰人从来只用一刀,我怎么不认识你?   但是他的目光看向被那些任一刀狗腿子赶着的村里的骡子、牛还有他家的唯一那匹马,眼神暗了暗,抬头说道:“小老儿每次去县里都只能登高总甲家里的门房,只听说过任差爷的大名,属实没有见过真人啊。”   任一刀旁边的差役亦拔刀怒道:“刘老头,你们整个村子是不是都想造反?”   不知谁小声说了一句,“反也是你们逼的。”   苏辰坐在马上,看似冷眼旁观,但底下这些人的行为却已经让他心头怒火熊熊,阳奉阴违恃强凌弱。   往往最底层将最底层欺压得最厉害。   虽不能因此说上面坐享其成占大头的贪污官员就是好的,然而这些将老百姓身上一点点油水都要刮走的地方底层官员最可恶。   “大爷,求您给我们做主。”谁都没有想到,刘家村的里正突然就朝骑大马冒出来的这些人,噗通一声跪下。   一边说一边磕头:“我们村人人老实种田,没有一个有造反的想法啊。这些人进村就要骡子牛马,我们完全不知道他们是谁啊。”   磕头动作带来的残影中,马上这些人磴在脚凳里的脚上官靴在阳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芒的。   他们也是官,很大可能上能管到本县韩县令头上的官啊。   刘里正磕头磕得越发真诚。   任一刀差点气晕,这个老头子,还有刘家村,都别想好过。   苏辰抬腿下马,伸手扶刘里正起来:“起来吧,有话慢慢说。”   刘里正顺势站起,一抹眼泪,哽咽声声,“大爷,给我们做做主吧。”   只要今天不想任一刀给他们村子增加徭役名额,就必须有身份更高的人能把任一刀给打下去,很了解任一刀事迹的刘里正知道,刘家的行为已经惹怒任一刀。   他们这些底下人的求情在任一刀这里什么都不是,增加他们村的徭役名额只不过是任一刀上嘴皮碰碰下嘴皮而已。   能够出气的话,任一刀何乐而不为。   任一刀看看苏辰,指着刘里正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你这个老小子怎么有这样大的胆子,难不成你以为这么几个人真是什么贵人?”   近来朝廷不停地从各地调运粮食调拨马匹,各地的商人便也跟着活跃起来。   这些人顶多是外地跑过来买马赚朝廷差价的商人,他们想要赚钱,还需要跟官衙打好关系呢。   刘里正心里也没了底,小心翼翼地看向苏辰的表情。   任一刀冷笑道:“官衙的闲事你确定要管?”   其实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回到县衙就向老爷请求调拨衙门里的全部防兵,将此一伙人全部抓到牢里。   他们的这些膘肥体壮的骏马,还不是县衙中人笑纳?   苏辰其实并不想跟这个人说什么,只问:“朝廷运输不征耕牛,你们为什么要把村民的耕牛也带走?”   刘家的什么都不关心,她只关心她家的牛能不能留下来,听见苏辰的话一下子目光灼灼地看来,噗通跪地:“青天大老爷做主啊,这头牛是我们家的命,没了牛就是逼着我们一家子去死。”   看管着从村中赶出来的耕牛、骡子的那些人,见事情有这样的发展,也不安于给任一刀为虎作伥。   窃窃的,有几个人开始悄悄往后退。   苏辰看着任一刀,等他的答案。   任一刀成了众人目光聚集处,他一横说道:“这是官府的规定,要你管?”   苏辰说道:“我只听说朝廷要向民间购买骡马,你这样是抢夺,明显不符合规定啊!我不能管,问问总能吧。”   任一刀确实被堵的没话说,脸色发狠道:“你算哪根葱,官府事有你问的?”   说着就示意他的跟班差役回去。   跟班差役朝苏辰等人凶道:“你们等着,谁走谁是猪。”   别说苏辰,连殷化行都撑不住表情了。   这合宜县的县令是哪个,怎么会选这样又狠又蠢的人做差役?   苏辰好笑道:“我就在这个村子里等着,你们快去快回。”   任一刀打量苏辰,神情略微有些变化。   苏辰转头对阿南达道:“把这些骡子耕牛都接过来,是谁家的就还给谁家。”   为了购买骡马,户部是有一批银子下放的,现在他们免费从村民手中夺了耕牛和骡子回去,再接收到上面的银子---   这一进一出,不只有多少银子被中间经手的人分了去。   如果是以前,户部的人说不定也不干净,但自从去年过年的时候苏辰组织的那一场规模巨大的出海集资之后,凡是参与进去的基本上都被朝廷查了一下明面上的储蓄。   才短短不到一年过去,不会有朝中大员想不开在这个时候与地方官员联合,截留这部分银子。   苏辰有八分的把握,刘家村的情况虽不是个例,但却只是地方官员的私人行为。   阿南达带领侍卫去接手任一刀带来的那些“打手们”看管的骡马,“打手们”其实都是从附近村镇里征调的,根本不敢反抗这些气势逼人的侍卫。   他们一靠近,打手们就退得远远的。   已经落于下风,任一刀什么都没说,只是狠狠地看了苏辰一眼,转身骑上他们的马就和跟班差役走了。   跟着进村的差役其实只有十几个,其余的八十多个分成四组,然后便去刘家村周边的村子查访去了。   任一刀是从后面的村子收耕牛和骡子收到刘家村的,后面那个村子比刘家村还穷,整个村子翻过来也只有三头骡两头牛。   苏辰看到的是总共有十三头骡子十六头牛,但据上前帮忙的刘里正说,这几乎是周围六个村子才有的畜力。   看着黝黑面上皱纹如沟壑的老里正,苏辰心里真的是一阵阵发疼。   一个国家的农村人口竟然贫困如斯,还谈什么发展。   他沉默看阿南达将刘家村的骡子、一匹瘦马、两头牛还回去,然后让里正组织村里的年轻人去通知其他村庄的人过来领回自家的牲口。   “小大人,您快请坐。”   等着村中年轻人去通知的时间,刘里正邀请他们去村口晒谷坪外面的一株杨树下歇着,刘里正家的半大孙子还拿了一张凳子给苏辰。   刚才的那个妇人回了一趟家,重新换了身半旧的洁净衣服梳好发髻,端着一碗泛着琥珀黄色的水。   妇人双手捧着粗瓷大碗送来,腼腆说道:“大人,您喝糖水。”   苏辰接了碗,“谢谢。”   妇人一下子放松了很多,手却还是不自觉搓着衣角,道:“大人您帮我追回我家的牛,您是救了我们一家的命,我给您立个长生牌位吧。”   收回耕牛和骡子的那几家都表示也要给立长生牌,刘里正笑着颔首,没有反对。   在这些村人心里,至少现在他们的资产被这个小大人保住了,他们就要记下这一分恩情。   苏辰看向这些人纯朴的面容,摇头:“其实你们根本不必感谢我,朝廷打仗运输军粮的骡马不够,便要向民间购买,规定下的购买标准就是高于当前市价一成的价格。不是我帮你们,是朝廷规定那些人并不能白白拿走你们家的骡子和马。而耕牛,根本不在征收之列。”   苏辰说完,还以为大家会欢呼,觉得这样的朝廷很好,但几乎人人面上都没有欣喜的表情,他们只是看着苏辰。   好像在问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苏辰沉默了。   之前他跟阿玛提过的底层办事人员体系的改革,势在必行。   否则就算是朝廷财富一步步累积,到了阿玛能够宣布“永不加赋”的那一天,这些最底层的百姓还是没有好日子过。   尴尬在沉默中蔓延。   刘里正说道:“朝廷是好的,我们心里都念着朝廷的好呢。”   苏辰笑了笑,是全然的苦笑。 第224章 误会   合宜县,韩县令听到差役任一刀的禀告,担心刘家村出现民乱,立马集结县衙的有限的兵力奔刘家村而来。   一十多个人骑着大马喧嚣入村,然而进入刘家村之后,韩县令迅速发现这里的安静不同于一个正常的村子。   韩县令抬手,让后面的人警戒。   任一刀已经落在最后面,骑着一匹小劣马吃力的跟着大部队,这时候前面一声一声喊:“任一刀、任一刀,上前说话。”   在村子里嚣张得横着走的任一刀,这时候跟个小学生一样,战战兢兢地来到最前面,从马背上顺下来跑到韩县令马前。   “大人,您吩咐。”   韩县令垂眸看了一眼,道:“你去村子里查探,瞧瞧是否发生了什么变故。”   任一刀保持着弓腰的姿势,脸上谄媚的笑都僵了僵。   为什么要让我去啊。   明明是我跑回去通知的这一重要事件。   任一刀转身走出去两步,又快速的小跑回来,请求道:“大人,能不能派一两个人与属下一起去?”   韩县令真看不上这个家伙,但谁让他是自己小妾的大哥,能忍就忍吧。   “罢了,你在前面带路。”   *   大约走了一会儿,就是转弯的路,沿着这条直路往前走,走着走着,快到村子外面了,出现一大片整齐的晒谷坪。   晒谷坪前面的杨树下,站了很多人。   大略估摸,差不多有二三百人。   韩县令一下子抬手,让大家都下马,先躲到后面村子里的一圈围墙里面去。   他们一路走过来,没在这个村子里看见一个人,连孩子都没有,看晒谷坪前面的这么多人,应该是一个村子的人都在这儿吧。   杨树下笼罩出来的一片阴影下,站的却是个高出众人很多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容貌俊美,细细瘦瘦的高个儿,说一句芝兰玉树一点都不过分---本以为这样的人是贵族公子,但韩县令的眼光突然寒冷几分。   这年轻人头顶上,竟然是蓄着发的。   难道是什么反清复明的□□徒?   韩县令瞬间打起满分的精神,示意跟在他留在远处的两个人找隐蔽处。   这两个人就包括任一刀,任一刀后悔死,看大人的这表情,后面出现的这些人不简单啊。   任一刀和差役武道进转了一圈找隐蔽处,但是半天连一个蹲下去遮掩身形的拉车子都没有。   他们两个为找地方急得团团转,韩县令却眯眼看着那个正耐心为村中人解答疑问的年轻人,年轻人的神色特别温和,耐心倾听底下人说话的模样,叫人心惊肉跳。   几疑是天上的神佛降临。   白莲教的圣女?   还是哥老会的管事?   这个事儿必须上报。   但是顺着风飘来年轻人说话的声音:“皇上自然是担忧天下百姓疾苦,如果底下的官员有任何虐待百姓的举动,那一定不是朝廷本意,你们可以去告御状的。”   难道这个年轻人不是白莲教的?   村民们的说话声乱扰扰的。   “御状可不好告,都需要用人命去垫啊。”   “皇上不一定能看见,出去的人还有可能死在路上,贵人,您说的这个办法不行啊。”   “是啊是啊,有贪官,我们连县城都出不去。”   苏辰:唉,还是我疏忽现在的交通了,而且交通发达又怎么样,通讯不发达的时候,地方想拦住一两个告御状的百姓还不是超简单。   设地方御史?   御史也是人当的,是人就可能有贪心。   对于现在的王朝来说,任何一个远离京城的地方,那都是“边陲”。   苏辰任由村民们吵吵半晌,才想到个差不多的办法。   “这样吧,我在上面认识一些人,到时请人跟皇上提一下意见,以后在每个地方的驿站都设一匹御状马。凡有冤屈,即可驱令这匹御状马上京,御状马颔下挂牌,沿途不受任何人阻拦,保证你们能够直达天听。”   苏辰的话还有很多,但却被人怒喝一声打断了。   “你是哪里的骗子,竟然用如此荒唐不经的话来故意给朝廷抹黑?”韩县令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再叫这家伙忽悠下去,他日刘家村村民受了一点委屈都要去找御状马奔到京城告御状,他这县令还要不要当了?   苏辰看向突然冒出来的韩县令,“你是这地方的县令,韩图?”   任一刀冲过来,怒道:“大胆,竟然敢直呼县令大人名讳?”   刘家村村人,还有那些来领回自家畜力的周围村子村民都转过身,看见穿着官府的县令大人,他们下意识的举动都是护着这个帮他们夺回财产并真心为他们打算的这个贵人。   阿南达早就看这个任一刀不顺眼,站出来扭着此人的肩膀把他带到一旁,武道进跑过来,试图护住县令大人,只不过他也马上就被郑洋带走了。   韩县令左右看看,怒道:“你是到底是什么人?知道我们这里是边塞重地吗?就在我合宜县北十里,就有三千驻军,你要造反也要看看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韩大人,”殷化行走到人前,打断了慷慨激昂的韩县令。   韩县令说得太激动,被突然打断停顿不及时发出了一声嘎。   “殷化行?”韩县令根本没有时间关心自己的失态,他揉揉眼睛,才看见殷化行,惊讶道,“殷总兵?你不是随军---怎么回来了?”   这次他再看到那个头上蓄发的年轻人,心里的感觉几乎炸裂。   辰亲王!   殷化行陪着的必定不是反贼,不是反贼还能留头发的,除非是备受皇上宠爱的那位,五岁时就被封为亲王的辰亲王。   殷化行向天上拱拳,道:“自然是奉上命,来你这马丰之地备办军马。”   韩县令的目光一再往苏辰身上瞟。   殷化行说道:“这位是苏大人,苏大人刚才还说,有话要与你亲自商谈。”   韩县令头顶冒汗,小心驱行两步,态度已经与刚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低头道:“下官不敢,大人请。”   苏辰指了指远离人群的方向,去那边说吧。   他们刚走远一些,村民们中间就起了小小的欢腾之声。   太好了啊,这个贵人竟然是能管住县令大人的,他们的东西真的能保住了啊。   刘里正看看远去的贵人和县令,转头走到殷化行身边,小心道:“大人,本村并非不识大体的村子,既然你们是备办马匹的,我愿意带个头,把我家的马交出来。”   殷化行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刘里正的担心,笑道:“老里正放心,你们这些马和骡子,我们验一验,合格的自然要收买。但这个前提,是双方两厢情愿。”   刘里正不太相信的样子,不自觉的眼光总往苏辰和韩县令那边瞧。   别到最后还是官官相护啊。   “好了,就按照我说的去办吧,三日之后,我们去县里的集市上收马。”苏辰说道。   韩县令一迭声的答应,“大人放心,这件事下官一定办理妥当。”   苏辰点头道:“去吧。有殷化行做保,我还是相信你的,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韩县令:“一定一定。”   “还有那个差役,欺下媚上,实在不是跟底层百姓打交道的良人,早早让他归家种田吧,别披着一身皮伤害本性善良的百姓们。”   这位的吩咐,韩县令敢不答应吗?马上道:“大人吩咐的是,下官马上就让此人脱了官皮,永不录用。”   别说这只是他小妾的大哥,就是妻子的大哥,也不能留着他啊。   苏辰满意,行业内封杀,这才是对贪官污吏的正确处理方式。 第225章 吸引力   三天后的合宜县开展的向民间购买骡马大型商业活动召开,刘家村的人来了很多,尽管他们的之中有骡子可卖的就那一家,马只有村长的那一家,他们还是给要来给贵人撑场面。   苏辰看见他们,让韩县令安排刘家村的人做志愿者。   什么是,志愿者?   苏辰跟一脸懵却又不敢大声问的韩县令解释:“就是让他们免费帮忙,你弄两个红带子给他们绑胳膊上,给他们具体分工一下一人负责一处,登记啊验牙口啊,分别领着进来卖骡马的人去办。”   韩县令心说需要这么费事吗?   但是还没等他找到那些在外面向犹犹豫豫过来卖骡马的刘家村人,一队一队赶着骡马的人就涌了进来。   韩县令:???   有大马商过来?他一个小小的合宜县何时有这般吸引力?   以往他有事儿找商人们出个钱带个头,都可难了。   “韩县令,别来无恙啊。”笑着与韩县令拱拳行礼的这个人是合宜县这边最大牧场的主人,潘登。   仅仅是他那一个牧场就拥有三四个县的马匹数量,更别提那牧场里数不清的驴骡。   韩图一开始就找过这个人,但潘登跟他打了两个太极就不提了。   “稀客啊,”韩县令是真的没想到这个人会来,官场达人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表情,“你那牧场的马不是能出栏的不多,都是还没有脱离母马怀抱的小奶驹吗?”   潘登那个抱在一起的拳头晃了又晃,笑出来一脸褶子,“没有没有,我那牧场里没有什么骏马,但是我可以去蒙古找马。朝廷的政令我自然是要遵从的,苏大人都亲自来了,我还不得赶紧把好马送来。”   “得了得了,”韩图没耐心跟他说太多,因为从集市的东边又走过来一个人,其人在行止间都是比士大夫还从容的优雅,正是草原上最大的马商齐彦行。   齐彦行这个人能来,韩图不得不感叹辰亲王的大手笔了。   您都是怎么把这些人找来的啊?   领着这两个重量级的人物过去时,韩图心里都是戏,然后还没有等他介绍,齐彦行和潘登都已经郑重地见礼了。   齐彦行说道:“听说,这次献马的最多者,可以选择琉璃、羊绒这样的大批生产技术,是真的吗?”   这两样现在都是掌握在朝廷手中的技艺,民间的个别商家能做出好的羊毛毡,但跟朝廷设在巴林、锡林郭勒的羊绒厂所出的毛毡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而琉璃,朝廷如今做的那种没有气泡和丝毫杂质的玻璃,在民间没有一个房子能够做出来。   齐彦行手里有两个非常精美纯净的玻璃瓶,是他花二百两银子从京城的商人手中买到的。而这样品质的花瓶,早几年的时候至少需要千金之多。   纯净玻璃的技艺,齐彦行这样的商人想都没有想过。   今日大馅饼从天而降,只差一步的距离就送到手上,谁不伸手抓才是傻子。   齐彦行就要抓,而且他两手都要抓。   苏辰刚点了头齐彦行马上就追问:“只是不知道,要用多少马才能换一种技术。”   苏辰已经写好了明码标价的牌子。   简单基础款套餐,价格:一万匹马,两万头青驴,四万头骡子。升级款,价格:五万匹马,十万头青驴,十二万头骡子。   牌子一拿出来,齐彦行和攀登就上前仔细研究,很快,又进来三个在这段时间听闻此消息的大马商。   苏辰让阿南达把牌子挂在柱子上,五个人瞬间围在柱子旁,研究起来。   基础款是什么样的,升级款又是什么样的?   听到他们的相互之间的询问,阿南达转头看了看自家小主子,然后板着脸,将牌子转过来。   背面较为详细的写了基础款和升级款的区别。   其实阿南达从小主子写了两个面儿,他就好奇。   问吧,小主子说,你不觉得看他们好奇什么是基础款什么是升级款很有意思吗?   阿南达看着那些为了看清上面的每一个字,撅着屁股研究的马商们,心想难道就是为了这样的有意思?   基础款就是日均生产量比较低的,升级款却是能够大批量生产,不过要用到工部所造的好几种机器。   机器只有这一次赠送一套,后面如果用坏了,还需要跟朝廷购买。   到底哪个更划算,一时间还真是看不出来。   基础款花费少,就算一日内能做出来的量少,也可以很快回本。   升级款花费大,而且在以后还很可能仰赖朝廷,似乎是不太划算的,但是以羊绒羊毛毡为例,用朝廷机器一天可是能够生产出基础款的八天量。   这一次与朝廷换购这个技术的肯定不少,万一有人换购了升级款,他们这些选择基础款的就完全失去了竞争力。   五人想得有种脑子都烧掉的感觉。   “大人,能不能容我们一点时间仔细想想这个事啊?”   这么多些马,对于他们来说可不是一比小数目。   苏辰刚才已经让郑洋跑出去看过了,郑洋说,有好多马,好多骡子,县城外面的道路都被占了。   估计这一下子不用再去别的地方,就能够把这次需要的战马运输驴骡备办齐全。   “好啊,你们慢慢商量,三天后本官可要带着充足的骡马带到前线去呢,所以明天下午之前你们给答案。”苏辰很好说话的样子。   但是这些经常做生意踏足过千里之外的西域国家的马商,却都觉得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大人,就是一个妥妥的奸商。   一万匹马,知道是个什么概念吗?   朝廷现在都跟噶尔丹交锋上了,可投入战场的也只不过才□□万马骡而已。   他这一个基础款就要一万匹,升级款五万匹。   两个马商跟他交换,便凑够了去打仗运输的马和骡子了吧。   苏辰回去就住在韩县令安排的客房,后面的一天就是一会儿吃哈密的甜瓜一会儿吃吐鲁番的葡萄,嘴巴都没有停过。   这些甜瓜和葡萄都是齐彦行那些神通广大的商人送来的,苏辰吃得非常安心,而且那些品相成色好的,他都放了起来,后天备齐马骡给阿玛和小狗牙带的。   不过就算这样,还是吃不完。   这些经常在中亚一圈跑的马商们可是非常富裕的,为了羊绒和玻璃这两门技艺,他们送礼可舍得下本儿了。   葡萄是成筐送的,甜瓜是成担挑来的,把苏辰住的这个院子都塞满了。   苏辰吃不完,就让阿南达担下去给大家分,然后这边不停有人担进来,后门不停有人担出去。   守着这边的侍卫嘻嘻哈哈吃了一通,便有人挑了两担子送给在住处歇着的那些人。   韩县令从外面经过,看到这一筐筐还挂着白霜的紫色大葡萄都忍不住吞口水。   不过想到这些东西要换玻璃和羊绒,韩县令的口水都成了刀子,剌的嗓子疼。   这也就是辰亲王,败家子当得都是一般纨绔比不上的。   “您说说,这不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吗?”韩县令身边的师爷低声抱怨,“那可是玻璃和羊绒,传个几代都是能给朝廷下金蛋的鸡。这一会换购出去,还有啥啦?”   韩县令低头看他,警告:“说话注意点吧你,那位身边的侍卫,哪一个都是人精。”   师爷是韩县令的心腹,很多迟疑不决的折子都会请教师爷,韩县令能猜出来苏辰的身份,师爷也不是个傻的。   俩人没有交流过对这位苏大人身份的猜测,但经过这两天的观察,谁心里都跟明镜一样。   韩县令朝自己家的院子走过去,心里想的其实和自家师爷差不多。   户部都拨钱了,辰亲王还卖技术,回去也知道会被参多少本。   苏辰有自己的打算,况且玻璃技术是他的,缫羊绒的成套工具是他名下的科技馆提供的图纸,他做主这两种技术,朝廷里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次出门只他们一百多人,买了几万马骡也很难运回去,而且从乡下收太慢,质量还参差不齐的。   零零散散购买一些就算了。   而如果找到大马商,有足够的利益让他们甘愿把把马骡直接运到前线,这不就省了大事?   至于户部为这次购买军马运输马骡拨下来的款,也不必收回,都给宁夏这边经营他们的驿站修缮马场得了。   还有水利也是着重要搞的。   当初阿玛从康熙十八年就实行了积极的垦荒政策,可这边良田还是没多少,这边的水井沟渠都怎么见---   不过光是购买军马的这些钱,可能不够给这边修水利。   说起水利就想起黄河,几年来靳大人一直吃住在河上,听说最多再过一年,黄河的所有隐患都会被解决。   也不知道明年漠北的事务能不能解决。   吃了一肚子水果的苏辰胃口好极了,晚上又吃很多韩图准备的县里特色菜,一夜美梦,翌日起床就去县里的骡马交易市场。   几大马商从一大早便过来等着,见到这位能够做主换购玻璃羊绒技术的官,他们相互看了眼,不情愿地走过来。   昨天看见牌子还双眼放光的马商们表示,苏大人开价太高,他们买不起。   苏辰:别欺负我没做过生意。   袖子一捋他就和这些商人谈起来。   阿南达等随行侍卫都看呆了,看着没多久这些马商们便把价格砍了下来,把升级款的五万匹马换购价格,谈到三万。   王爷好想吃亏了。   还两头青驴可当一匹马,两头半骡子亦可当一匹马。   不过这些换购技术的人需要出跟随苏辰,一直把马送到前线才能拿到去京城取技术和机器的凭证。   然后基础款的也被他们把价格谈了下来,只要六千匹马就能换购。   侍卫们就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家小主子在牛马市坐了一个时辰,总数十二万的马骡就凑够了,似乎也没有吃多大的亏。 第226章 羡慕了   第三日下午,这支能绵延十几里的骡马队就开拔了。   路上经过朝廷设立的军粮补给点,苏辰过去问了问,然后回来跟齐彦行等人商量:“赶马也是赶,不如装上军粮怎么样?放心,不让你们吃亏,之后本官替你们要几张五年期限的通行路引如何?”   刚想要张口拒绝的齐彦行,缓缓闭上嘴巴。   五年期限的通行路引对于他们这些大商人来说,是很轻松就能办下来的,但如果能免费拿到,也有种走路捡到到钱的惊喜感。   商人本性还是让他们讨价还价了一阵。   苏辰:“最多到地方之后,我引荐你们去见一见皇上。”   能面见皇上的话,这本身就是一种很高的荣誉性,够吹一辈子了。   几人心里乐意得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却支支吾吾不太情愿地说:“那,那行吧。”   阿南达努力憋着,才保证一脸的面无表情,在心中遥遥对皇上说:“您老人家知道这是您儿仔能办出来的事,别怪奴才没有劝说。”   当天他们停在补给点,把刚从张家口运来的三万石军粮全都给运走了。   过草原,走沙漠,大半个月后终于看见绵延到天边的蒙古包以及各种样式的营帐。   康熙即便远在漠北,也没有完全与朝廷脱节,每隔三天,都会有快马将京城的要事折送过来,围绕他在漠北便又形成了一个决策中心。   高士奇庆幸自己幸亏是跟来了,现在没有张英那一帮文臣跟他争锋,皇上看他都顺眼了很多,折子都让他帮忙整理呢。   早晨,蓝天和青草地交接的地方,缓缓升上来散发着朦胧红光的朝阳,鲜明的色彩辉映,眼睛看起来很舒服。   高士奇抱着一叠文书,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   哎呦,这皇上的绝对心腹没想到这么不好当,眼睛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驾!   驾!   远处跑来几匹马,明明听声音很清晰,但愣是看不清人脸,高士奇揉了揉眼睛,嘀咕着自言自语:“回京城了找南怀仁打听打听,得弄一副眼镜儿戴上了。”   *   皇帐之内,梁九功端着一盘有些蔫搭的黄瓜西红柿切盘进来,放到长案的一边,有些心疼道:“皇上,草原上新鲜瓜果少见,京里送来的在路上耽搁了,可能后天才到,您只能---”   “啰啰嗦嗦的,”前线战事大好,噶尔丹已经在乌兰布通被围了将近一月,福全写信说这两天必能生擒噶尔丹,康熙很有闲情逸致,一大早就起来练书法,他看着自己的大字,说道:“把这些给小狗牙吃去。”   朕又不是孩子,几天不吃水果蔬菜又能怎么样。   “对了,将士们能不能保证隔两天吃上一顿菜蔬?”   梁九功说道:“皇上诶,咱们的这点东西还是沙律亲王给送来的。”   康熙看着自己的字,想了想说道:“蔬菜不够,那便保证茶叶的供给,别让伙食太差了。”   儿子走之前跟他说了,身在漠北不能让大家长期只吃肉不吃菜。   康熙自然知道蔬菜对人的重要性,不过儿子说了他更重视而已。   梁九功笑着道:“小公子一大早就去外面给大家煮奶茶去了,您等着,一会儿回来还得给万岁爷您带好吃的。”   可能真是有父子缘分吧,那小公子跟王爷小时候可像了,都能够跟底下的人打成一片。   现在梁九功和他们万岁爷都怀疑,这个小狗牙其实就是王爷的亲生儿子,万岁爷都已经让人去调查了。   正想着,小狗牙就左手拿着块红薯右手提着条巴掌大小鱼儿进来了。   康熙把手里的字放下,招手让小狗牙到跟前,问道:“这些东西又是谁给的?”   小狗牙说了两个名字,跟前些天的某大壮某铁蛋之名差不多。   “皇爷爷,中午我给你做鱼汤。”小狗牙奶声奶气,却吐字清晰。   这可爱的小模样让康熙想到当初回来才这么大的辰儿,心里就软了很多,坐下来拿出帕子给他擦擦额头上的汗。   “怎么,你还会做鱼汤?”   这就跟辰儿小时候更像了,辰儿就是小小年纪要给他师父做饭吃。   小狗牙点点头,从小在薛家的生活他虽然没有受到任何欺负,但到底是寄人篱下,小狗牙对别人的善意恶意的感知就非常清晰。   他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这位越来越喜欢他的皇爷爷,说道:“我娘教我的,我娘还说让我多学东西,以后就是我立身的本钱。”   康熙还是第一次听小狗牙说起他娘,很是好奇:“小狗牙,跟皇爷爷说说,你娘是什么人?你跟着你娘的时候见过你爹没有?”   小狗牙单纯的眼神里充满疑惑,摇摇头:“我以前都不认识我爹,我娘三年前就死了。”   “哦,”康熙严肃地点点头,有些失望,“你知道你娘叫什么吗?”   小狗牙认真:“知道。我娘姓阮,薛夫人都叫她玉兰。”   阮玉兰?   康熙递给梁九功一个眼神。   梁九功:明白,奴才马上就让人去查。   康熙接着问:“你娘是哪里人氏?”   小狗牙仰着小脑袋,手指头挠着太阳穴,很用力的在想,最后缓缓地摇头:“我不知道,我娘没说过。我只听以前的邻居说,我娘是流浪到吴县哒。”   康熙沉思,问道:“你娘跟你提过你家的亲戚没有?”   小狗牙依然是摇头:“没有,从来都没有提过。”   小孩儿圆溜溜的眼睛里已经有一片晶莹的水珠在晃动了。   康熙:“好好儿的,哭什么?”   语气都不自觉严肃了几分。   小狗牙吸一下鼻子,老老实实的问道:“皇爷爷,您问我这些,是不是要送我走啊?我不想走,我就想跟着我爹。”   康熙:心眼是长了一些,但不多。   “不送你走,”送你走我儿子得跟他老子闹不愉快。   不过时间过的是真快啊,康熙再次感叹,他那感觉还没有长大的儿子,现在都成了这么大孩子的爹了。   小狗牙听到不送他走,立刻就不哭了。   康熙:---   “等你爹来了,别跟他说爷爷问过你这些话。”   “嗯嗯,”小狗牙说道,“我不会告状。”   康熙慈祥地笑,“乖孩子。”   既然已经决定记在辰儿名下,得想着给孩子取一个正经的名字了。   别这么小狗牙小狗牙的叫着。   这要算的话,是他第一个孙子,还是按照往下的孙辈字辈给取这个名字吧。   辰儿一直都不在阿哥们中间排行中,外面认的一个孩子也就没有跟皇家子孙争夺的立场。   康熙眸色未动,心里却已经想了很多。   哗啦哗啦翅膀煽动的动静传来。   这是探仙回来了。   探仙落在帐门外,收拢翅膀就蹦着跑了进来,朝小狗牙张开翅膀扑过来。   康熙并不奇怪,这些日子他总见小狗牙喂探仙,也难怪探仙会亲近小狗牙。   探仙扑过来,小狗牙随手就从裤子上的布袋里掏出一把肉干喂给它,探仙闻了闻肉干,然后扭头到旁边,一口把小狗牙挂在椅子上的那条鱼囫囵吞了。   梁九功:叫您刚才不让奴才收起来。   小狗牙瘪瘪嘴,差一点哭了出来。   不过小狗牙到底没有哭,他问探仙:“你知道哪里有鱼吗?”   小狗牙经常跟军队里的马或者沙漠里的蜥蜴等奇奇怪怪的小动物嘀嘀咕咕,大家只当他小孩子心性,也没有人在意。   可是今天,小狗牙抱着探仙嘀嘀咕咕一阵儿,就跑到康熙身边,小小的表情根本掩藏不住他的欲言又止。   高士奇刚进来回话了,转头看了小狗牙一眼,笑眯眯道:“小公子,您先说。”   他知道这是辰亲王要认的一个孩子,万岁爷这些天更是带在身边教导,不用问,这孩子以后的前途就杠杠的。   高士奇想起自己悲惨的童年,虽然有些羡慕这个小狗牙,但还是要祝他好运。   皇家的福运大,但一着不慎落到深坑里的可能性也很大。   现在皇上是没有亲孙子,等以后嫡亲的孙子出生了,小狗牙必然被排挤到边缘地位,如果他心生不甘去跟真正的凤子龙孙争,那还不惨了?   小狗牙对高士奇摇摇头,“大人,您的正事要紧。”   高士奇:还挺懂事。   高士奇说他的正事,小狗牙就一直乖乖的站在桌子旁边,等高士奇和另外两个大人一退下去,他马上扒着桌沿道:“皇爷爷,我爹要回来了。”   康熙惊讶:“你怎么知道?”   小狗牙神情挺认真的道:“我刚才打瞌睡,梦见哒。”   康熙笑了笑,不以为意。   就在这时,负责前线哨探的侍卫进来说:“皇上,辰亲王带了足有二十万马骡,从西北方向来了。”   康熙:“当真?”   就惊喜的站起来,牵上小狗牙:“走,咱们去接接你爹去。”   小狗牙亦是欢欢喜喜的答应。   过来禀报的侍卫也不敢提醒王爷的距离还远呢,转身跟着一起去了。   苏辰也很想他爹和小狗牙,看见连绵的营帐了,他便加快马速,一刻钟之后在营帐北边的边缘跟出来接他的爷孙俩碰上。   见面之后,小狗牙非常得意的跟他爹显摆:“刚才我就和皇爷爷在这里等爹了,果然没多久,就看见爹骑着大马跑过来。”   苏辰笑着把小狗牙抱起来转了一圈,康熙正在心里吐槽呢,他儿子就冲到跟前双臂伸到背后抱了抱。   康熙皱眉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苏辰:“这不是出门在外太久,想您了吗?”   说着撒开手,弹了下小狗牙软乎乎的脸颊。   “阿玛,我给你们捎来了哈密的甜瓜和吐鲁番的葡萄,咱们快回营帐去。” 第227章 不满   康熙真的很惊讶。   他儿子竟然想到要用两个技术换马骡,出发之前给他的那几箱金银只花出去一千两。   就觉得,自家儿子很会做生意。   但是随行的大臣们知道这件事之后就没有皇上的这种自豪之情了,玻璃和羊绒的技术,岂是区区十几万匹马骡就能换得的。   康熙把儿子带回来的葡萄和甜瓜留下一筐,剩下的都赏赐给文武臣子们,这些觉得辰亲王行事太过不过后果的大臣们没有一个吃得开心。   除了高士奇,他一个人独自把一个桌子吃的特别香甜。   正在喷唾沫星子谴责辰亲王的诸位大臣看到他这样,一个个撇开眼睛表示没眼看。   蔡源是本地的官员,听说从京城来的随行大臣中最得圣心的就是这位,便越过人群走过来,抬弓腰行礼:“高大人好。”   高士奇站起来,笑道:“蔡大人,有礼有礼。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一副有话您请说的礼貌模样。   蔡源说道:“不敢当。高大人位居天子之侧,是一顶一的大红人,我们这样的边臣,有很多都是要向您讨教的。”   高士奇说道:“您这样就是捧杀我了。”   蔡源:---   高士奇又说:“您有话直说。”   蔡源道:“那我就直说了。不说玻璃,只说羊绒,这两年不仅为草原赚了很多,连我们府城也受益。辰亲王就这样不经商议将之出售出去,是不是不太妥当?”   高士奇的反应不大,淡淡笑了下点头道:“哦,是这么个事儿啊。可是蔡大人,您说这个之前,是不是忘啦?羊绒当初还是辰亲王让他皇庄上的人手把手教给钦差,然后才传到边廷的。他老人家想要白送给旁的人咱们也不应该多说一个字,更何况是从那些大马商手中换了那么多马来的。”   高士奇说着说着,整个蒙古包里面都只剩他的声音了,说完,他向大家拱了拱拳:“这就是下官的一点愚见。”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辰亲王可是一个生意半年能赚七八万两的狠人,目前他做什么就赚什么,从来没有过例外。   现在他既然主动让渡出去玻璃和羊绒,那必定也不是冲着赔本儿去的。   辰亲王肯定还有后招。   什么后招啊?   苏辰半点后招都没有,反正技术出去了,赚钱的还是朝廷,而且以后他有航海这一个大头了,早就有意把玻璃技术向全社会公开招商。   羊绒在北方是特产,如果参与这个行业的越多,养牛养羊的牧民们是不是赚钱的机会就更大一些?   也不至于某种技术被朝廷垄断,到最后只能故步自封永远无法前进。   还是当初鼓励其他粉饼冒出来的那句话,水流越多,池塘的水越清越活。   回到阿玛身边整个人就又轻松了,苏辰洗了个澡,舒舒服服躺在软榻上,怀里抱着软乎乎的小狗牙,一边吃东西一边跟他阿玛说话。   康熙就笑着对儿子说:“别看你做什么不着调,但往往能做出来意想不到的效果,这件事就是,挺好。”   话音还没落,梁九功跑进来道:“皇上,科尔沁、锡林郭勒等部的王公都来了,王爷出售了羊绒技术的事儿,他们给知道了。”   康熙:“谁的嘴巴这么快?”   不过还是起来去见人了。   苏辰和小狗牙坐在屏风隔出来的里间,一边吃着一边偷听外面说话,王公们也是觉得羊绒技术的外放会损失他们的利益,对辰亲王表示一致的谴责。   康熙除了替自家孩子说话还能怎么办?   苏辰听到他阿玛对王公们的好言安抚,有点歉意的觉得自己又给阿玛闯了祸。   康熙最后同意给这些盟旗部减免三年的租税,这些人才一起说句“皇上圣明”然后告退了。   康熙回来,伸手点了点儿子。   “阿玛,您坐,”苏辰特别狗腿地扶着自家阿玛坐下来,然后扯一颗葡萄剥掉皮孝敬。   小狗牙也有一学一,给皇爷爷拿甜瓜。   康熙笑了笑,都接过来吃了。   看着皇家的天伦之乐,梁九功也笑眯眯地识趣躲在门口,小太监端着一盘葡萄过来,说道:“大总管,王爷让咱们吃的。”   梁九功低声笑骂道:“馋猴儿,来来来,一人一个,都尝尝。”   这边伺候的人有二十几个,都过来分葡萄,但竟然也没有弄出什么大动静。   吐鲁番的葡萄真甜啊,一口抿下去,浓郁的酸甜汁水就在口中爆开,吃了一个还想吃。   啪!   一个小太监不自觉第二次伸出来的手被人打了回去,打他的人翻着了个白眼:“还吃呢,剩下的都是大总管的。”   梁九功还真不缺这一口吃的,笑道:“你们那去分了吧。”   快要入秋了,草原上的天空越发显得高远,梁九功有种预感,这年的冬天他们都得跟着皇上在外面过。   对了,还有那位老爷子呢。   梁九功招手让一个小太监上前,“这葡萄跟蜜瓜给艾老爷子送去了没有?”   小太监跑出去问了问,转身回来说:“当归已经送去了,但艾老爷子好像不在,说是带着人去采野果子了。”   梁九功心里笑,这老爷子真看不出来以前是那位爷。   但这样他们都不用担心出现什么宫廷变故,自己小命不保了。   正靠着门晒太阳,一骑猛然闯进来打破了这边的平静,梁九功哎呦了一声,走出去道:“下马,有军情急报怎么递不知道吗?”   一个统领滚下马来,一身的灰尘,跌跌撞撞跑前两步就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不好了不好了,大阿哥在追击噶尔丹的途中,失踪了。”   什么?   正在营帐跟阿玛说话的苏辰走出来。   康熙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化,不过最终还是定格在沉稳上。   统领被带到大帐内。   苏辰问:“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大阿哥又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付统领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看得出来为了赶路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甚至连水都没有怎么喝。   见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苏辰给他倒了一杯水,叫一个小太监给送过去,捧着水咕咚咕咚喝完,付统领这才跪下来告罪。   “三天前,噶尔丹带领他的亲兵从裕亲王故意留空的东边冲下乌兰布通峰,然后度过什拉穆棱河跑了,大阿哥为了活捉噶尔丹,带兵追了出去。裕亲王知道后立即派人去追大阿哥,半天回来也没有追追到人。”   说完,付统领就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苏辰疑惑地看向阿玛,然后问付统领:“这位大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什拉穆棱河外面就有咱们的军队布防吧?更外围,东西南北亦有严密布防,怎么可能让噶尔丹轻松逃脱?就更别说,大阿哥追人最后会追不见了。”   付统领认命般的回道:“五日前,裕亲王见了一个人,是方迦仙师的第二任徒弟赤炎。赤炎离开之后,王爷下令沿线大营,命令不许对噶尔丹围追堵截。”   苏辰微微张了嘴巴,皇伯是怎么想的?   他皇阿玛都亲征了,如何重视漠北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他为什么要对三军下这个命令?   还有保清,这么重要的事不会过来找阿玛吗?怎么能带一点点人就去追击噶尔丹这样的人?   噶尔丹作战经验丰富,是现在实打实的一位枭雄,八旗和绿营的名将,也不敢贸然追击他。   “阿玛,”苏辰转身说道,“我再出去一趟,一定把保清带回来。”   康熙抬手道:“你才运了军马回来,在营地好好休息,至于保清,朕会派其他将领去寻。他是朕的儿子,即便遭遇敌军,一时之间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顶多只是会影响当前的局势,把朝廷剿灭这股乱势力的时间再拖长一些罢了。   苏辰看了小狗牙一眼。   小狗牙抓住他爹的手,微微地点头。   我会找蜥蜴朋友蚂蚁朋友老鹰朋友去找大叔的。   苏辰还是想出去亲自找人,但康熙坚决不同意,一个儿子找不见了他还能稳住,要是连带着辰儿也被噶尔丹拿住,这场仗就彻底没有打的必要了。   本来大臣们商量好过来弹劾辰亲王的,听说大阿哥不见的消息,一时间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动皇上那跟爱护幼子的那根敏感神经。   苏辰还以为大家对他技术换马这个做法,都没意见。   虽然保清不知道追人追到了哪里去让人担心,但新的消息传回来之前不能干等着,苏辰就在第二天实现他对齐彦行那些马商的承诺,让他们过来中心的大营帐来拜见皇上。   大臣们心里憋着不满,对马商们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根本不用正眼看他们,马商们倒不在意他们的看法。   平生第一次见到皇上还收到了皇上给写的一副字,他们全都满意而归。   苏辰还给他们开了条子,让复康带着齐彦行等人先回京城,去科技发展馆和工部去领他们所换的技术。   就这样忙忙碌碌过完两天,作为小狗牙的寻人主力被派出去的探仙,盘旋着从天上落到了营帐外的栏杆上。   一声啸远的鹰唳声响起,小狗牙还刷着牙就噔噔噔从营帐跑出来。 第228章 艰难   探仙蹲在栏杆上,悠闲地梳理着羽毛,精明的鹰隼目光却一直注意着四面八方,看到小狗牙出来,它梳理羽毛的动作就顿了顿。   下一秒,便还和刚才似的又悠闲又慢条斯理地梳理羽毛。   “探仙,你回来啦。”小狗牙跑到围栏边,一手拿着牙刷,一手就从兜兜里掏肉干,这是他爹出发去赶马的时候晒的,他天天早晨晒晚上收。   晒出来这么一筐特别劲道弹牙的肉干,探仙可喜欢吃这个肉干,有天晚上还趁着他睡着的时候钻到营帐偷着吃。   小狗牙拿出来肉干,探仙的鹰脖子微微伸直,给人一种特别矜贵的感觉,小狗牙又往前递了下它才一下子叼走了。   有些好笑,这样子还挺有些像小四呢。   苏辰走过来,看见他探仙的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睛都亮了,叼着肉干就扇着翅膀朝他扑过来,铁钩似的爪子放轻动作落在他肩膀上。   苏辰还是疼的龇了龇牙,小狗牙捂嘴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把手里的肉干给苏辰一把:“爹,探仙想让你喂它。”   苏辰刚拿到肉干,探仙的脑袋在他脸颊上蹭了下,然后一展双翅,如一条飘悠悠的羽毛落回了原处。   远处一个小孩儿看到他们在喂鹰,提着手里的木桶就跑了过来。   “阿妄,你现在是朝廷的小兵啦?”苏辰看到他问道。   其实阿妄本来也应该被送到朝廷安置喀尔喀难民的盟旗,但这小子坚持要在军队做事,他说要打退噶尔丹给他阿母报仇,胤褆就把他收了下来。   才不到十三岁的阿妄,就成了军队中的一个童子兵。   苏辰能说上话,这么小的兵和那种年纪特别大的,都不让上前线,五十岁以上的做饭搞后勤,像阿妄这样年级的孩子就跟着军医帮忙,学一些外科治伤的手法以后也是一门谋生的技艺。   阿妄跑过来,苏辰看到他那桶里装的都是药,便问:“最近的伤兵多吗?你们跟着太医可还忙?”   阿妄眼睛里沁着明亮的笑意,说道:“我们还没有跟准部的大规模军队交上手,所以都不算忙,伤兵也不多,我们昨天才跟着刘太医背了药经。”   苏辰就喜欢小孩子这么阳光的态度,伸手在他头顶揉了揉,“好好跟着太医学,以后做一个对大家有用还能养活自己的人。”   阿妄答应得很用力,他说:“太医们教的医术很有用,阿妄一定会好好学的。”   这时候,小狗牙已经跟探仙嘀咕完毕,转身围着阿妄又叽叽喳喳起来,这种野果那种小虫子,都是他感兴趣的内容。   苏辰欣慰,他给的安全感终于能让小狗牙跟别人家的小孩子一样欢实了。   希望有一天,天底下的小孩子都能无忧无虑的。   他们在外面跟阿妄说了一会子话才回去。   小狗牙:“爹,探仙说,大叔现在被困在一片沙漠里,噶尔丹的队伍都四下逃命的,发现了大叔的追击也没有人敢反身杀回去。”   苏辰倒了杯水蹲在痰盂边刷牙,疑惑道:“那他怎么被困的?”   小狗牙挠挠脑袋,回想探仙咕咕的话,说道:“探仙说,人是很笨的,在沙漠都分不清方向,可能他们就是迷路了。”   苏辰觉得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探仙还能飞回去吗?”   小狗牙点头,“探仙说它能在一天内飞过去。”   苏辰加快了刷牙的速度,然后洗洗脸,带着小狗牙去阿玛哪里蹭吃蹭喝去。   康熙已经处理完一波折子,两道脚步声靠近,抬眼就看见儿子牵着一个小的小跑进来。   “阿玛,早饭做好了没有?昨晚上睡得太费力,早就饿了。”   “梁九功,上早点。”康熙吩咐,看向儿子,“瞧你这虎虎生风的样子,知道保清在哪儿了?”   苏辰点头道,还没有说话便被他阿玛截断:“你想去找保清这事儿,没得谈。”   苏辰:“阿玛,保清在哪儿是探仙发现的,探仙我养大的,只有我能看懂它的一些动作代表的意思。”   苏辰的确比较了解探仙的习惯,但绝对没有小狗牙交流的来的信息准确,可他不能让小狗牙跟着跑这么急的路。   康熙看了儿子一眼,心道以前也没有看见你跟探仙这么熟悉啊,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小狗牙身上。   合该辰儿跟他有缘,都有些上天的眷顾在身上。   一个早饭的时间过去了,苏辰也没有得到阿玛的同意,只好把如何看探仙动作辨别它的意思这些交给阿玛指定去接应保清的一位将军。   *   看着没有一丝杂质的蓝天,胤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突然觉得自己如果死在着没有人烟的沙漠里太憋屈了,他猛地坐起来。   素阿走过来坐在旁边,将一个水壶放在胤褆手中,“还有一些,大阿哥先喝一点润润嗓子。”   胤褆歉疚地说:“将军对不起,都是我立功心切,才让这么多人跟着我困在这样的地方。”   “大阿哥没有错,”素阿眼看着远方,“皇上平定漠北的心思坚决,裕亲王的决策与圣意违背,一定会被斥责,大阿哥坚决不放噶尔丹生路才是对的。”   胤褆就很不理解了,“裕亲皇伯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放噶尔丹一马?”   素阿摇头:“奴才也不清楚,恐怕要见到皇上以后,还需阿哥爷问问皇上才能知道。”   胤褆手里掂着水壶,嗤笑道:“我能不能活着走出这沙漠还不一定呢。”   这时候就想起大哥来,以前有好些时候,他都觉得大哥太小心翼翼了,做什么事都怂怂的。   现在却很后悔,出发之前自己没有做好准备。   如果是大哥肯定就不会让他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   他抬手扬起水壶,没想到才大胆的喝了一口就空了。   “将军,这就是您说的还有一些?”胤褆问,手里的水壶已经是空瘪瘪的。   素阿面上难得的浮现一丝笑意,说道:“大阿哥,奴才们喝水,都是一滴一滴抿。”   胤褆:???   还是他太大方了。   “我岂不是一下子喝没了很多人的水?”   素阿没有照顾大阿哥的面子,点头道:“的确是这样。”   胤褆一下垂下脑袋,颓丧道:“我挺没用的。”   素阿将军像是看到了自家子侄,而且还是非常懂事的那种。   “大阿哥,您是主子,水先紧着您是我们做奴才的应该做的。”大阿哥的自责,让他们觉得跟着这样的爷是跟对了人。   胤褆没有自豪或者是什么,苦笑了一声,道:“你如果跟着我大哥,就知道我大哥那儿绝对没有这样理所当然的道理。”   素阿想起了那段跟辰亲王一起赶路的日子,仔细回想当初的一些细节,的确如大阿哥所说,辰亲王身边的人都不放肆,但感觉每一个人的脊梁都是直着的。   有些羡慕,也觉得危险。   队伍中的马匹已经渴死了好几只,三天前就没有饭吃的士兵们在不远处磨刀杀马,太阳很大,割下来的马肉放在沙土里滚一滚就能吃。   没有接触过食物的味蕾像是迎接了一场盛宴,大家吃着不错,一名副将才用头盔端着几块马肉送过来。   胤褆速度极快地捂住鼻子,扭头道:“我不吃了。”   素阿拿刀把大块肉切成薄片儿,放在头盔上炙了会儿才递给大阿哥让他吃,“吃点东西才能保存体力,万一有什么变故,自己有力气才是最重要的。”   胤褆捏着鼻子强吃了两片,最后一口还没有咽下去,就有漫天的沙尘从北边卷来。   素阿立刻提刀站起身,胤褆抓着他的红缨枪,防备的看向北方,然后抬手按住左手手臂里大哥给的那支火抢。   看清这些人马跟他们差不多狼狈,胤褆和素阿心里都有底了。   不至于被人杀得毫无反手之力。   “我知道你们这里有位阿哥,如果阿哥爷愿意跟我们走,我会放你们一条生路。”对方的领头之人,却是精力充沛的。   素阿的刀指向对方,缓慢有力道:“不要说废话,要打就打。”   手伸向侧后方,示意心腹们趁机带大阿哥离开。   他们三百人,对方一百人不到,还都是残兵,按说胜算是很大的。   但是交战之后,素阿就发现了不对,对方的残兵,竟然有充沛的战斗力,很远都看不见一个人的沙漠里,是怎么冒出来这么一群人呢?   而且他的力量,一点都不像逃亡十几天的样子。   最后,素阿是拼尽了全力,才带着十几个人护着大阿哥从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然而冲出一段距离,这才发现不对劲,他们竟然走不出去了,左转,是那些残兵,右转还是。   素阿等人看着这些怎么也摆脱不掉的人,竟然觉得头脑十分眩晕。   天上的太阳,似乎也更大了。   首领之人笑道:“大阿哥,这次您应该会跟我们走了吧。”   胤褆冷笑,他已经解下来袖筒里的火抢。   “跟你们走?难道让我阿玛必赢的战事输了吗?”真到了最后关头,他宁愿死也不愿阿玛和朝廷的军队因他而受到威胁。   那首领之人笑道:“那就只好带大阿哥的尸体回去了,应该也能有些用。”   胤褆一瞬间气血上头。   短兵交接。 第229章 军功   赤炎冷笑道:“想逃,没门儿。”   但他几乎是在话声落下的瞬间就看到了四周景色的变化,他的阵,是怎么被破的?   胤褆曲起食指放在唇边打了一声呼哨,天上旋转而飞的鹰立刻往下落,它的飞翔能力太强了,底下的人仰头看,只觉得是一片巨大的羽毛正从天上往下降落。   飘飘悠悠,似乎空气都在托举着它。   赤炎突然喊道:“射死那只鹰---”   有人拉起弯弓向雄鹰的翅膀放出,下一刻就觉得眼前一黑,遮天蔽日的翅膀前在掠过,一篷金沙被扬起眯了他的眼睛。   探仙又把它有力的翅膀掀了掀,激起巨浪一样的金沙,不仅把赤炎那一帮人搅得人喊马叫,把胤褆这边也掀迷了眼几个。   胤褆气道:“你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探仙!”   探仙飞到胤褆脚边落下,铁钩大爪子抓着松软的沙子一阵阵打滑,它咕了一声。   胤褆:“真是笨啊。”   探仙绒绒软软的脖子往天上一歪,宽大的翅膀也微微张开。   一副我欲乘风归去的模样。   胤褆抓住它的翅膀:“肯定是我大哥让你来的,快带我们出去。”   之后的情景就是探仙在前面飞,胤褆和素阿等幸存之人在后面跟,两人拿着大弓在后面阻拦赤炎的追击。   箭和雨一样似的在后面追,探仙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那羽毛又光又滑,空气中快速滑行的箭在碰到它翅膀的时候都打滑。   胤褆有些担心探仙,骑马向前奔行的时候,转身往回补了几箭。   他们的马早就疲累不堪,跑了不到一里地已经没有力气了,一只雨箭从胤褆的弓箭上飞出的同时,马儿脱力四只蹄子软到扑倒在地,胤褆像是簸箕里小垃圾,一下子铲出去老远。   扬起的沙粒都在探仙眼前蒙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探仙吓一跳,转头一看,赶紧扇动翅膀飞回去,重量只有四十斤的探仙愣是抓着胤褆的衣服,把他带出去二三十米。   胤褆一回头,目眦欲裂的喊道:“素阿将军。”   赤炎手里金色羽毛的箭矢以极快的速度旋转着,一下子定进素阿的后心。   素阿索性不逃了,侧身从快要脱力的马背上翻下来,举刀拦住另一只金色羽毛的箭,朝旁边的人吼道:“快带大阿哥走。”   赤炎唇角勾起冷笑:“早就说了,谁都别想走。师兄没有完成的事业,我会接下来,继续帮他完成。”   举弓,又一只金色羽毛的箭破空而来。   探仙用他的翅膀挡了一下,几片光亮坚硬的羽毛飘落,有血滴落在地上。   胤褆心口一紧,转身迎向赤炎,他不能既让探仙受伤又让素阿将军死在这里,“探仙,飞高,等我叫你再下来。”   探仙麻溜的飞走了,胤褆欲要迎击敌军。   “大阿哥,我们快走。”徐先生一把拉住胤褆的手臂,眼里的焦急都要流出来。   胤褆打开他的手,“要走你走,我一定要把素阿将军带回去。”   徐先生着急地连连跺脚:“大阿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胤褆已经扛着枪跑出去老远了。   徐先生一看,剩下的这几个亲兵都跟着大阿哥跑了回去,这人困马乏的,是都要在这里被包饺子啊。   “你们,你们找死别太急行不行。”他看了看身后,拽着马就要走,马不动他就自己走,脚拖在沙土上陷出一个深坑。   没走出两步,前面又来了一队人。   徐先生顿时脚脖子一软,在沙坑里崴了一脚。   “驾!驾!驾!”   震耳欲聋的呼喝声气力充沛,将安静的沙漠喊出来集市的闹腾感,反而更衬托出天地之间的辽阔。   徐先生彻底坐在沙土里不动了,来这么多人,他觉得这次真的是走投无路要死了。   还没有认命呢,旁边又来一队人马。   后来的追上前面的,笑道:“沙喇,不如把大阿哥留给你亲手杀?”   说话的功夫,后面的人已经赶到了沙喇旁边。   沙喇放缓马儿,侧身尊敬道:“全听大汗做主。”   但是待会儿他会见机行事,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他只能把这个大阿哥杀了。   要怪,只能怪辰亲王找他妻、子、幼弟的速度太慢,让他一直到现在都不能跟噶尔丹彻底脱离联系。   “噶尔丹”哈哈狂笑几声,喝马走到前面,朝赤炎说道:“别打了。”   一瞬间,胤褆几个人被噶尔丹及其逃兵围在一个圈里,像是待宰的羔羊。   噶尔丹策马在旁边转着,笑道:“大阿哥,一直以来我都有意邀请你们去做客,你们怎么不给面子呢?嫌弃我那边吃住的不好?”   胤褆提枪护着素阿,稚嫩的脸上并不见惊恐神色,直视着噶尔丹:“你算什么东西,罗刹人的走狗而已,你让小爷去做客小爷就要去啊?”   胤褆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严重的话,但噶尔丹竟然一下子暴怒了。   “什么走狗?本汗才是这片地方的王,罗刹人想做本汗的主,下辈子吧。”噶尔丹叽里咕噜的骂骂咧咧。   胤褆的蒙语还算到家,马上回以叽里咕噜地驳斥。   徐先生都听得懵了,就看见噶尔丹抬手举刀向大阿哥,他赶紧闭上眼睛不敢看。   滴答滴答。   什么落在土上声音响起,徐先生悄悄睁开眼看了过去,只见十几步之外的大阿哥,手里抱着一颗新鲜的脑袋,沙喇手里的刀还在半空矗立着。   这颗脑袋是噶尔丹的,落在胤褆手中还带着热气,血腥味扑到鼻端,胤褆一下子呕出来,手一下子想要掀翻这颗脑袋。   手掌接触到的皮肤感觉,让胤褆十分反胃。   但就在差点扔出去的一瞬间,胤褆想起来这是噶尔丹的脑袋,这是极大的军功。   就是这一瞬间,他抛出去的动作改为紧抱。   同时,沙喇喊道:“杀啊,噶尔丹杀我们的父母妻子,报仇的时刻到了。”   对方将领一看主帅已死,仅仅是慌乱了一下阵脚,也喊杀起来:“沙喇杀了我们大汗,给大汗报仇。”   只在瞬间,双方就陷入了拼杀。   “素阿将军,”胤褆忍着恶心抱着那颗脑袋,转身拉住倒在地上的素阿就往外面撤。   箭斜射在素阿背心,他还有一口气,被大阿哥拽着厮杀圈外走,唇畔染上了笑意。   “大-阿-哥,你-快-逃-不-用管我。”虽然每说一个字都非常吃力,但他还是撑着说完,“快走!”   话落,素阿拼尽全力推了胤褆一下子,但胤褆并没有被他推到,他抓着素阿的手像是焊住了。   “素阿将军,这么多天你都在教我如何成为一个成功的将领,现在我拿到了噶尔丹的脑袋,回京之后阿玛一定会给我封爵。您是我师父,一定要亲眼看着我风光的那一天。”   “大阿哥,”徐先生护着脑袋跑进来,抓着大阿哥就往拉,“别管将军了,多一个人留一条命才是多赚一个啊。”   徐先生越拉越吃力,回头一看,得,这位小爷拽着素阿手臂的那只手根本没有松开一丝分毫。 第230章 徐先生   但正是大阿哥这么护着素阿将军的劲儿,叫徐先生的心里一下子被触动到了,跟着这位爷为他出谋划策的决心就在这一瞬间坚定下来。   “走!”   徐先生拉着人,一步喊一声,就怕跑不及被后面内讧起来的两拨人波及。   终于走到了外面,徐先生把大阿哥推到一只骆驼上,这是刚才过来的噶尔丹军队带来的,但徐先生把人推上去之后拍了几下子也不见动,跑到前面一看才发现这骆驼也快不行了。   还真是人困马乏。   听着后面的刀剑碰撞和厮杀声,徐先生摇摇头:“有什么事动脑子算计不成吗?打打杀杀的,这样多损阴德啊。”   胤褆从骆驼背上滑到沙土上,撇着眼睛看向徐先生的方向:“你不是逃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徐先生脱力坐在地上,道:“您是主子爷,素阿是主将,你们两个都死了就我活着回去了,我一家人都别想活。”   胤褆嗤笑,说道:“老徐,你以前不实诚,今天才算顺眼一点。”   徐先生心里一顿,侧头看向这位面容稚嫩的年轻人。   大阿哥在他看来是个不太有脑子的皇子,如果不是他占了个一个长子之位,早就跟三阿哥一样泯然众人了。   他本来觉得自己愿意当大阿哥的幕僚,他应该很感激才对。   原来,这位爷以前都没有看得上他。   徐先生笑道:“能在死之前得到大阿哥的肯定,也是我的福气呗。”   胤褆翻了个白眼,一只手抱着那颗脑袋一只手拖着素阿,闷头往前走。   沙喇这边的人终究不敌噶尔丹几个大将带着的亲兵,很快就被突出一个缺口,噗嗤一刀插在沙喇胸前,丹津不温紧跟着就把刀抽出来,拦住了从缺口出追击而出的一人。   “丹津不温,你也想反叛?”博凡皱眉呵斥,“怪不得有人说你自从被朝廷军俘虏一次,就把心丢那儿了。”   丹津不温说道:“我效忠的人只会有大汗一个人,但是辰亲王救过我一命,这一次我必须保他兄弟生命无虞。”   见过朝廷军那边的军医技术,又见过他们是如何对待将领和牧民的,丹津不温养好伤重新回到噶尔丹身边之后,便经常劝说他经营好西北地区不要与朝廷为敌。   丹津不温又时常说,罗刹人不可相与。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些话早已经引起噶尔丹的不满。   噶尔丹以前是没有想过与清朝想抗衡,他想要的只是漠北这广大的领土罢了,然而即便如此康熙帝竟然也不容他,他为什么不能通过战争解决?   博凡看着丹津不温,双目中充满失望,指着已经逃出一段距离的胤褆道:“沙喇杀了大汗,你就不想为大汗报仇吗?”   丹津不温双唇颤动一会儿,看着博凡的眼神亦是失望的,他说道:“那个,真的是大汗吗?”   真正的博硕克图汗,是会被沙喇一刀割下脑袋的人?   博凡叮当一声打开他的枪,道:“我跟你没话好说,今日带不走大阿哥的人,就是要带走他的死人。”   丹津不温握紧拳头,转动手里的长枪,正在挣扎是出手阻拦同僚还是眼看着辰亲王的弟弟被杀,又一片烟尘弥漫。   沙堆上没有马蹄声但却依然能听见很热闹喧腾的动静。   噶勒丹带领一支精兵冲出来,随后紧跟着的就是康熙派来接应胤褆的朝廷将军殷化行。   殷化行的功夫很不错,和噶勒丹相互配合,冲到这边不多久便把噶尔丹所派出来的那几名大将和他们的亲兵追得满沙漠跑。   噶勒丹这个沙场宿将看到殷化行的威力,都有些自愧不如。   他走到大阿哥旁边:“噶勒丹拜见大阿哥。”   胤褆抱着噶尔丹的脑袋站起来,整理好姿态,才伸手道:“将军起身,这次多亏了将军及时赶到。”   噶勒丹看到大阿哥怀里抱的东西,惊喜道:“大阿哥,这是?”   胤褆也不居功,转身找到沙喇的身影,说道:“这是沙喇汗趁噶尔丹不注意,斩下的。”   噶勒丹说道:“大阿哥,能允许臣下看一看吗?”   胤褆便把这颗脑袋交给噶勒丹。   半个时辰后,噶勒丹带领他的人留在这里打扫战场,殷化行带着五百兵,护送大阿哥去万岁爷驻扎的科图。   路上,吃饱喝足的徐先生终于又像个人了,只可惜衣服没得换,汗味血腥味积了一身。   他驱赶着骆驼走到胤褆旁边,小声道:“大阿哥,奴才以后就是您的人了吧?”   胤褆看了她一眼,勉强点点头:“看你表现吧。”   徐先生说道:“大阿哥带回了噶尔丹的首级,等漠北事情了结,论功行赏的时候,您最低也要封一个多罗郡王,到时候便算是有和辰亲王太子一脉争夺的本钱了。”   胤褆看了他一眼,示意继续说。   “其实,您不用着急,要对付一直生活在父亲宠爱下的孩子,并不难。那两位固然受宠,您也不差。”   胤褆点头,表示你说得还行。   “奴才早先就有个想法,”徐先生又靠近了大阿哥的骆驼一些距离,前后左右都看了看,确定大家都在专心赶路了才说,“对付太子和辰亲王,要分而化之。太子是储君,即使他早就失去了索额图那个臂膀,但朝堂之中认同太子并愿意为太子说话的人,不少。所以太子不好动,但如果让辰亲王失宠,太子亦会受到影响。”   胤褆承认他说得对,然而提醒道:“我可不想陷害兄弟。”   徐先生:白说了。   “而且你有句话说错了,过年的时候辰亲王从大臣和八旗中集了很多钱,要造大船出海呢,现在船应该都下水了很长时间了。你要让他失宠,才会有很多人替他说话呢。”   说不定比替太子说话的人都多。   这么算起来,辰亲王的确比他们所有人都更可能登上皇位。   胤褆轻松的面色再次慢慢沉下来。   徐先生说道:“如果不让辰亲王失宠,您觉得太子可能从那个位置上下来吗?”   “那就慢慢看,”胤褆坐在摇摇晃晃的骆驼背上,看着蓝天与黄土交接的远方,“来日方长呢。”   *   科图大军驻扎营帐外,秋日的天气早晨已经非常寒凉,但到中午又非常热,苏辰带着小狗牙在外面溜达了一上午。   热了就脱掉外面的羊皮袄让人换送回去。   他则左看看后勤的士兵给几只怀孕的马接生,右看看宰羊肉。   羊肉是当初从逃难牧民手里买的,成千只,每天都吃羊肉吃到吐。   苏辰前段时间带了马的同时带来不少军粮,现在士兵们宁可吃干饭也不愿意吃肉。   说实话,每天吃肉没菜吃,真的是一种折磨。   苏辰看杀羊的兵练出来很多羊油,然后就加不少到蒸米的锅和面的盆里,这样蒸出来的米饭更晶莹好吃。   而那些瘦肉则全部挂到驻军营帐周围的栏杆上,晒肉干。   趁着大雪还没有来多晒肉干可以在行军的时候带着,饿了嚼几口既能充饥又非常方便。   所有的锅都加上盖子,羊油还剩下大半桶,这地方又没有菜炒,剩下的就都收起来。   苏辰问:“这些羊油放着还要做什么?”   士兵笑道:“回王爷的话,这个是好东西,眼看着天冷了羊油凝固起来,储存方便,烙的饼抹一层这个或者是拌面,都不用就菜呢。”   “的确是挺有用的。”苏辰说,“一会儿你给我弄一碗,我带回去拌面吃。”   士兵很高兴,拿碗盛了一大碗清亮的羊油,双手捧上来。   “王爷,这个加一些花椒炸一炸,放些盐,还有辣椒,味道才更好。”   “行,我试试。”   士兵刚要把碗递到王爷手里,又眼前这位是什么人,说道:“小人给您送到主帐去吧。”   苏辰伸手接过,“不用,我自己端。”   小狗牙冒出头说道:“半路我替爹端。”   在这周围的士兵们都笑了,看见这个小孩儿,不少士兵都想起家里的孩子,有个离家之前媳妇才怀上的,就跟大家念叨:“昨儿个我还做梦,我家媳妇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就跟咱们这位小王爷一样的可爱。”   这也是看苏辰带着小狗牙离开了,士兵们才大胆议论,说着说着,一个突然低声道:“你们听那边主帐的人说了没有,那位小王爷,其实是汉人家的孩子。”   然后有人嗤他:“什么汉人满人,王爷那次跟八旗和绿营的那些兵还说呢,满汉为一家。”   也有人不满这句话只是空话的,但并不敢说。   他们不属于绿营兵也不属于八旗兵,只是皇上的亲兵,所以说起话来有一种超越感,但这里面却是汉人满人蒙人皆有的。   满汉一家的话,其实他们听着也舒服。   还有,王爷能认一个汉人做儿子,这释放出来的信号,和早些年皇家认汉人高官的子女到膝下是不一样的。   小狗牙只是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孩子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狗牙经历的传奇性,他在军营里还挺有名,这些天跟着苏辰到处溜达时,总是能收到这样或那样的好吃的。   这一路走回去也一样,苏辰还吃到了儿子给他味道嘴边的一块红薯干。   苏辰笑道:“谁给你的?”   难为他怎么放到现在的。   小狗牙往后面指了指,那个给了小狗牙红薯干的士兵正在兢兢业业站岗,连眼睛都不敢斜视,但是看见了王爷吃了出发前他娘亲手给他塞怀里的红薯干,他心里雀跃不已。   回去了跟老娘说一声她老人家做的红薯干王爷都吃过,老娘不知道能高兴成什么样。 第231章 真假   苏辰回头看了一眼,叫小狗牙下午出去的时候揣着零食,让他不要忘了跟大家分享。   “好吃。”小狗牙嚼着劲道香甜的红薯干,点着小脑瓜,“爹,我知道,我每天都跟大家分享。”   主营就在眼前了,苏辰突然顿住脚步。   小狗牙正常迈步的小短腿儿停下来,回身道:“爹,你怎么不走啦?”   苏辰转身猫到一边,指派自家儿子:“小狗牙,你去看看,你那个皇伯爷离开了没有。”   福全昨天到了科图,他是来请罪的。   但扔下三军跑到几百里之外的科图请罪,无意间又制造了一项罪名。   看见他,康熙发了很大的很大的一场火,苏辰小声说了声阿玛消气都被训了,这两天也不敢替皇伯求情。   而且苏辰其实觉得皇伯挺应该挨训的,他都不知道皇伯是怎么想的,能给被挤在乌兰布通峰的噶尔丹一路大开绿灯。   难道是觉得这次能抓住噶尔丹的好机会非常容易吗?   当时之所以求情,只是碍于小辈不得不开口罢了。   因此被阿玛训斥一句之后,他天天往外跑。   康熙这边,还以为自家儿子是被训得伤了面子,这两天都不怎么来他身边晃悠,处理完两个重要的折子,正要问梁九功辰儿呢。   营帐边冒出来一颗小脑袋。   康熙笑道:“狗牙儿,过来。你爹怎么不见?”   小狗牙钻进来,先见礼,“皇爷爷。”   伸手朝后面指了指,“我爹让我看看皇伯爷跪着没。”   康熙故意沉脸:“他有了儿子指使,现在真是越发怕事了。叫他进来,已经没事了。”   小狗牙转身就喊爹,苏辰立刻笑着从帐篷边钻进来,走到跟前抱起自家儿子笑道:“爹,你不生气了吧。”   康熙:“本来就没有生你的气,你做何如此小心翼翼?”   苏辰一脸无辜,道:“您上午便迁怒了我,我不是小心点吗?”   “让你儿子过来问,的确是小心。”康熙转身,到他的宝座上坐了,才正色问道:“辰儿,你要给你皇伯父求情吗?”   苏辰放下了小狗牙,很有眼色的倒杯茶双手递过去:“儿子也觉得皇伯父此事做得欠考虑,但是作为小辈,做面子也要求求情的啊。”   康熙接过茶,说他:“你知道就好。”   但又觉得儿子跟自己说话太推心置腹了,说他:“有些话藏在自己心里就好,你这样说,就不担心以后阿玛疑心你?”   这打的孩子了,连儿子都认了一个在膝下,可长点心吧。   苏辰点头表示记住了阿玛的教导,随后从身后抽出来羊油碗:“阿玛,咱们中午吃羊油面条吧。”   康熙无语嫌弃:“这又是从那后勤兵处要来的?”   苏辰摇头,康熙正要说亲王就要有亲王的样子,只听他那儿子说道:“怎么能是我要的,是后勤兵送给我的。”   康熙:---   梁九功悄没声的靠近:“皇上,裕亲王又到外面跪着去了。”   上午已经跪晕了,康熙才让将他抬下去歇着,这是一醒来就立刻跑了过来吧。   康熙摇摇头,没耐心道:“叫他跪着去。”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跪几日也是应该的。   如果胤褆出了什么差错,他这个裕亲王也别当了。   苏辰向外看了眼,没说话。   中午饭就吃的羊油拌面,面是苏辰在营帐里自己煮的,加上用葱姜蒜辣椒爆香的羊肉,放入几个小青菜简单至极却也美味至极。   裕亲王跪在外面,看见一会儿又小太监送面一会又有小太监送青菜进去,心里就莫名有底了。   肯定是辰儿在大帐,如果不是他,不会有人有闲心和胆量在皇上的营帐鼓捣这些个。   又跪了有一个时辰,头晕眼花的时候,裕亲王看见眼前出现一双黑色的靴子,随后有双手把他扶起来。   “辰儿,皇伯就知道你会救皇伯的。”裕亲王站起来,说话已经是有气无力。   苏辰放开示意旁边的一个护卫扶着,说道:“皇伯,不是我救的您,是阿玛本来就没有打算在这里罚您,您快回去吧,南边的防线不能再丢了。”   裕亲王点点头,欲言又止,抬手向苏辰拱了拱拳。   正在护卫的搀扶下往外走,一声接着一声的报喜声从军营外传来:“大阿哥斩了噶尔丹,大阿哥斩了噶尔丹!”   福全眼里是不可思议。   噶尔丹,被胤褆斩了?   不是在开玩笑吧?   就算是胤褆的运气好到老天爷亲自看护,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怎么能够杀得了已经在草原上雄霸多年的正处于壮年的狼。   噶尔丹要是这么容易被杀灭,他当日给对方开什么通行证?   “快,扶我去看看。”福全着急,抓着护卫的胳膊力道非常之大。   苏辰也挑了挑眉,蝴蝶效应这么大吗?他阿玛改变了第一次亲征噶尔丹的路线,也没有病在途中,还能把噶尔丹蝴蝶得脆弱了!   苏辰紧跟着裕亲王两人。   到营帐的围栏外时,已经能看清胤褆的面容了,他骑在马上,脸上并没有带着枭首地方首领的喜悦,看着倒是沉稳了不少。   一脸青涩胡茬子,想来这段时间也没有少受罪。   到了跟前,胤褆抬腿从马上下来,然后那种熟悉的感觉马上就来了,“大哥,你看看,这是不是噶尔丹的脑袋?”   他的意思只是想向大哥炫耀一下,彰显自己的能力,万万没有料到,在他把那颗已经散发出异味的脑袋递给大哥时,大哥竟然没有拿好。   然后有一张皮被大哥撤了下来,脑袋却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露出一张不算陌生的脸庞。   “这是?”   福全一开始被吓了一跳,但他马上就认出了这颗脑袋,“这是噶尔丹的侄子,胤褆,这根本不是噶尔丹啊。”   胤褆一下子愤愤瞪向大哥,道:“大哥,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你就这么不想弟弟立下军功吗?”   苏辰手里还扯着那张面皮,看看胤褆看看手,一脸无辜:“保清,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脑袋是你递给我的,这么多人眼睁睁看着,我能做什么手脚?”   胤褆有些相信大哥没办法有这么快的手动手脚,但是他却更没有办法相信,他一路上宝贝似的带着同吃同住的脑袋是颗假的。 第232章 赏罚   “谁知道呢。”胤褆只能嘴硬道,“不是大哥动的手脚,噶尔丹的脑袋怎么会变成他侄子?”   苏辰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这么碰瓷,他展开手里的□□,然后走过去想捞起地上的脑袋,到底是有些嫌弃,转身找个人帮忙拿起来。   “你要是不相信我们去找阿玛身边的荣侍卫看看,他们暗绣卫有很多易容的高手,肯定能看出来这张□□的端倪。”   胤褆心里气坏了,还觉得很没有面子。   大阿哥斩了噶尔丹振奋军心的话还在军营里传着呢,谁知道眨眼之间这颗噶尔丹的脑袋就是假的了。   叫他大阿哥的面子往哪里放?   果然他和辰亲王这位大哥犯冲。   沙喇隐在人群后,苏辰转身之际看了他一眼,见噶勒丹和他站立的距离不远,二人面上均没有怒色,便猜想这两个部落差不多要和好了吧。   派噶勒丹去接应胤褆,是他极力跟阿玛举荐的,一是噶勒丹熟悉漠北和噶尔丹,二就是想着他或许能喝沙喇碰见,叫他在战场上救一下沙喇或者手下留情几招。   这样也好促进以后扎萨克图汗部跟土谢图汗部的和解。   现在看来,自己期望的目的应该是可以达到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沙喇看他的目光不太友好。   “大哥,你不会是怕了吧?”   胤褆走出几步察觉苏辰没有跟上,转身就是一通讽刺。   “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苏辰翻个白眼跟了上去,今天的运气不太好啊。   接个脑袋都能扯下来一张人品面具,也是没谁了。   *   康熙看看被放在低矮茶几上的一颗脑袋和一张面皮,责备的看了眼苏辰:“辰儿,你说你怎么不小心一点?”   胤褆立刻挺直了后背,冷哼一声看向苏辰。   苏辰说道:“我不是没有注意到吗?阿玛,大弟让我看他的军功,我就看看呗,怎么能想到它还带着一个面具?”   “是啊,”康熙向胤褆道,“保清,你当日斩下噶尔丹头颅,都不知道检查确认一下?”   胤褆瞬间心酸,阿玛这不还是偏心吗?   半晌之后他才磕磕绊绊地说:“阿玛,其实这个脑袋,不是儿子砍下来的,是那谁。沙喇。他不想要这个军功,他说给了儿子才更有用。而且这颗脑袋,的确是落在儿子手里的。”   康熙有些看不上儿子这点心性,不是自己的既然都拿了那便是自己的。   康熙说道:“情理之中。以噶尔丹的能力,他不可能如此轻易被人斩杀。好了,叫沙喇进来拜见吧。”   胤褆不愿意,喊道:“阿玛,现在人人都知道儿子杀了噶尔丹,但是大哥的失误却让这个消息转眼成了笑话,大哥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你大哥又不知道这个脑袋有问题,”康熙提着衣角坐下来,大马金刀尽显帝王霸气,“再说了,噶尔丹的三个侄子都是他大哥的儿子,在准噶尔部素有旧人保护,现在死了一个,另外两个不会无动于衷。这也算是一个大功了,你就不要纠结是不是噶尔丹啦。”   胤褆的眼睛酸了酸,阿玛您这么偏心,您还是我阿玛吗?   苏辰安慰胤褆道:“反正噶尔丹还活着,等你武功更精进为人更成熟,噶尔丹早晚是你抢下亡魂。”   就这样?   大哥把他的军功弄没了就这样算了?   不过不想这样也必须是这样,谁让他爹偏心还是皇帝。   胤褆哼唧道:“知道了。”   康熙说:“说完功了,胤褆,你这次不听军令擅自行动,你说说该当什么罪?”   胤褆抬头,双眼中冲满了不可思议,“阿玛,儿臣觉得噶尔丹不能放。皇伯下令沿途军营一路放其离开,就是纵虎归山。”   康熙皱眉,威严的气势散开,十分迫人,“你这是不认错了?”   胤褆梗脖子:“儿臣何错之有?”   “军令如山,你不听军令。”突然,康熙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声呵斥,“按军中的纪律,你该当处斩。”   胤褆不再说话,无声对抗。   康熙吩咐道:“来人。大阿哥不听军令,妄自带兵去追穷寇之兵,致使一多半亲卫死于噶尔丹军的围堵,素阿将军也丧命敌手,带下去当着三军的面,杖三十。”   苏辰惊讶,跪下来道:“阿玛,胤褆这些天已经受了很多罪,再杖责三十,会留下病根的。”   康熙皱眉道:“他带累那么多士兵,就该受此惩戒。”   但在场的聪明人都听出来皇上其实是已经有所松动了,全都站出来替大阿哥求情。   “罢了,”康熙说道,“三十杖可免,但必须给素阿等人的亡魂一个交代,就减半吧。”   胤褆跪着,脊背更加挺直,说道:“不需要减半,的确是儿子对不起素阿将军,对不起阿玛派给我的那些亲兵,我愿意接受这个惩处。”   康熙看他一眼,差点翻出白眼来。   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怎么撅起来跟头驴一样?   “拉下去,行杖刑。”   几乎是在皇上这话一落,梁九功就灵猫一样窜过来拉着大阿哥出去了。   三军见证之下,大阿哥被结结实实打了十五杖,后背荫出一片血红的濡湿,底下的士兵都看得不忍。   觉得大阿哥其实也没有做错。   还是主将判断错误,大阿哥其实也该赏。   胤褆被搀扶下去之后,阿南达亲自上去宣布了给大阿哥的赏赐,先赏了一些伤药给他将兵补上,具体的等到京城再论功行赏。   沙喇现在普通士兵中间,听着这些小兵从为大阿哥求情,到肯定皇上赏罚分明,不屑的笑了笑。   这是皇上惯用的手法。   怪不得清兵在外这么多日子,依然如此沉稳定性。   “大汗,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沙喇身边的两个亲信,警惕地看着两边的人,都这个时候了,皇上也没有召见自家大汗,是不是根本不接受他们的归附。   左边的亲信说道:“大汗,我们要不要趁没人看押快点离开这里?”   沙喇淡淡的看他一眼,“走?走哪儿去?等着吧。”   噶尔丹那里已经不能待了,如今他只担心妻子能不能保住性命?或者辰亲王是不是已经把他们救了出来?   “伤兵呢,伤兵快来领药了。”   熟悉的声音在后边响起,沙喇猛地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灰布围裙的小孩儿站在人群外面,正叉腰大喊。 第233章 试探   “扎布?”   沙喇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他的两个亲信都跑过去,蹲下来抓着小孩儿的手扒着小孩的脸查看了就转头道:“大汗,是扎布少爷。”   看得出来被噶尔丹的假脑袋留下不小的阴影。   沙喇当然知道是他弟弟小扎布,他这两个亲信是不是打仗的时候把脑袋打掉了?噶尔丹身边有易容高手,他弟弟身边能有吗?   看见他们,阿妄呆了呆,然后就和小炸弹一样冲到沙喇身边,抱住他的腰呜呜哭道:“大哥,大哥,你终于来找我了。呜呜呜,我和阿娘一直逃一直逃,但是逃难的人太多了,有一天我出去找吃的,回来就没看见阿娘了。”   断断续续的叙述,让沙喇一个八尺昂藏汉子迅速红了眼眶,大手在幼弟的后脑勺揉了又揉,才哑声道:“大哥回来了,我让人去找阿娘。”   策妄扎布扬起脑袋,问道:“大哥,嫂子和巴朗呢?”   “他们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团聚。”沙喇说道,想起来,又问:“你是怎么跟朝廷的军队在一起的?”   策妄扎布就说了他被辰亲王救助的经过,说起这个,眼睛很快眯起来,小得意:“辰亲王说我眼明手稳,叫我跟军医学习,我现在都会给人处理简单的伤口了。”   幼弟这般模样,便是没有在这段流亡生活中吃什么苦头,本来对辰亲王还有些不满的沙喇,此时倒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沙喇汗,皇上召见。”阿南达出来找人,看见小山似的沙喇正和被王爷救下的那个小孩儿说话,“你们认识?”   沙喇转身行了一礼,直言道:“他是我最小的弟弟,扎布。”   阿南达点点头,“皇上要召见您,您可以放心,我马上派人来照顾扎布少爷。”   策妄扎布马上站出来,说道:“侍卫大人,我在军营就是阿旺,我会去做我该做的事情,不要人照顾。”   说完马上恢复刚才凶凶的小表情,向着那些还留在原处讨论的士兵们喊道:“该吃药了,都回去领药。”   沙喇就很意外,因为是母亲的老来子,扎布一直在家人的宠爱中长大,以往的他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沙喇非常看不惯幼弟柔柔弱弱的样子,觉得他甚至不如车臣汗部那个唯一的多病继承人乌默客。   以前是希望扎布能够像是草原的汉子一样雄武,但这突然一下子看到弟弟转变的样子,他反而不习惯了。   在去御帐的路上沙喇就一直在想,扎布还是在逃亡中吃了苦头的。   都怪他没用。   护不住妻和子,也没有保护好母亲和幼弟。   康熙看见的,就是一个面容沉重的大汉。   如儿子所说,时光果然是一把杀猪刀,当年还算清秀的扎萨克图世子竟然长成了一个杀猪大汉。   “沙喇,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皇上的话声温和充满了笑意。   沙喇以前是经常在心里吐槽皇帝的虚伪的,多年之后再次听到,竟然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沙喇给皇上请安。”沙喇跪下来叩头。   康熙起身扶他起来,让人赐了座。   沙喇的心神才放松便听到询问:“你所斩杀的那个噶尔丹,并非真正的噶尔丹。事前你可知道?”   沙喇一下子正襟危坐,皇上连他的儿子都能打,自己的回答如果有不对的地方,影响的可会是整个扎萨克图的未来。   “臣,”他郑重地选择了一个自称,“是在头一天被噶尔丹派遣去回刺追击我们的大阿哥的,第二天噶尔丹就追了上来,他伪装得很好,臣并没有发动端倪。”   康熙的眼睛里含着些笑意,换了个坐姿,如同闲话家常般说道:“这么说,你一直都没有看出来这个噶尔丹是假的,但还是冒着妻子被其杀害的风险杀了噶尔丹?”   沙喇神色郑重地点头:“正是。臣的确担心妻子,但是臣更知道,如果大阿哥死在臣面前,不独噶尔丹,便是整个漠北也将会被王师踏平。”   康熙哈哈笑道:“你忠勇可嘉,不枉曾在京城教导那些年。”   沙喇却一点都不敢放松,说实话,跟皇帝的这几句话他真的分不清他是真的这么想的,还是觉得事情没有大岔子而不予详细追究。   “另外,你的妻子那边尽可放心,日前朕已经收到消息,辰儿派去接他们的人在回来的路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三五日便能赶到科图。”   沙喇站起身,再次行了郑重地跪拜礼。   康熙挥了挥手,梁九功尽量绷着脸上的神情把一颗放在黄花梨木托盘上的脑袋端上来。   “沙喇,裕亲王只知道这人是噶尔丹的侄子,不知你可知其中详细?”   沙喇看到这颗脑袋还能大致辨别出来的容貌,眼睛里惊讶不似作假,他震惊道:“这是索诺尔阿拉布坦。他,他是前任准噶尔汗国僧格的嫡子,僧格死后,噶尔丹回来给他报过仇,便将其子全都养在身边。”   康熙:“竟然是嫡子,想必在噶尔丹处应该有很多旧人还愿意跟随他。”   “噶尔丹固然骁勇善战,但他行事狠毒,追随他的部众,有一多半都愿意听从索诺尔命令。如今僧格三子都已经成年,噶尔丹早便忌惮他们。”沙喇有些为难,“但是噶尔丹并不信任臣,臣也不清楚索诺尔伪装噶尔丹涉及到他们什么样的谋算。”   康熙似乎都没有思考便说道:“原来如此,初时朕还以为这是你和噶尔丹做的一个局,为的就是能顺理成章混到朝廷与他策应。”   沙喇心里突了一下,当即跪下举起右手:“臣不敢做这样两面三刀的事情,况且臣早已请辰亲王帮忙找寻妻子,臣不会冒着失去他们的危险而与噶尔丹策应。”   康熙单手撑在膝盖上,垂眸看了眼沙喇的发顶神情温和:“你安心效忠朝廷,一切都好。朕只希望漠北能够恢复安宁。”   沙喇额头触地,“皇上圣心仁厚,臣代漠北万万生灵叩谢皇上的圣恩。”   离开御帐之后,沙喇才察觉后背一片冷汗,他转头回望一眼,等在外面的亲信过来,见大汗面色不好都问:“皇上不准许我们的归附吗?”   这话说的太快了,沙喇都没有来得及打断,他的面色有一瞬间惨白,然后大声说道:“我们扎萨克图部只是受噶尔丹裹挟才不得不追随他,如今我们归附,皇上怎么可能不准许?”   亲信察觉到什么,马上随着这些话说了几句。   阿南达抱着抢,看着沙喇汗主仆在外面一唱一和的说完离开他才转身回去复命。   苏辰这时候才出现在御帐,听完了阿南达的回话,表情有些精彩,一面伺候阿玛喝茶一边说道:“双面间谍?阿玛,就沙喇那个样子,他能做成双面间谍吗?”   康熙抹了抹茶盖,对儿子道:“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你可知,沙喇这次归附,带来的亲信部众只有一半不到。”   苏辰:“那他就还有给噶尔丹通风报信的可能?”   康熙看了眼他这单纯的儿子一眼,说道:“不仅有通风报信的可能,还有与噶尔丹内外策应攻破我们这里的可能。”   苏辰笑道:“阿玛,你别诓我不懂军事,咱们这里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足有三四万人,就算有一般都是前线下来的伤病,也不是噶尔丹那些残兵能够突破的。沙喇要跟他里外策应,除非能挟持住您或者我,但是这个可能性,比噶尔丹凭借残兵游勇能突破我们的精兵可能性还低。”   阿玛身边的人都是精英,真不是谁说挟持就挟持的。   就算是召见这个别有目的的人到身边,他想拔刀剑送到皇上的面前却还有重重关卡。   看到儿子单纯的笑脸,康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不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吗?   算了,用不着他一个孩子费心。   康熙才这么想,又听他儿子说道:“再说了阿玛,噶尔丹这次回去是逃亡,一路上还不一定发生什么事呢。沙喇不是说前任准噶尔汗有三个儿子?现在他虽然早一步害了随着成长而声望更高的僧格嫡子,但那不是还有两个庶子吗?唇亡齿寒,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顺从的跟随噶尔丹。”   康熙不语喝茶,心里却在琢磨辰儿为什么总是从这些小事的角度来分析大局。   难道是长在宫中,看妃嫔们之间相互争宠影响的?   “阿玛,”看阿玛不相信,苏辰说道,“须知对于庞然大物来说从外部攻进是很打死的,只有先从内部杀开来,它才能败落得快。”   康熙: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是儿子这次的道理,好像并不歪,细想想,竟有振聋发聩之感。   苏辰嘿嘿,曹雪芹亲身经历之后才发出的肺腑之言,能不震撼吗?   晚饭苏辰带着小狗牙和阿玛一起吃的,吃完饭他就提上一些补药带着儿子去看胤褆。   胤褆正趴在榻上哼唧,听到帐外有说话声,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苏辰走进来看见,转身小声问道:“大阿哥睡着了?”   小泉子:爷刚才还醒着说伤口疼呢。   小泉子迅速调整脸上的表情,用灿烂的笑容回道:“是,是,奴才记错了。大阿哥刚才吃了药就睡着了。”   苏辰已经站到榻边,注意到胤褆那眼皮下不懂转动的眼珠子,哦了声说道:“还真是不巧,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这是我给保清准备的药,止痛的,一会儿他醒了你记得让他吃。”   小泉子伸双手去接,只是还没有接到手,大阿哥就哎呦着睁开了眼睛。   小泉子没眼看,赶紧不出声地退了出去。   苏辰蹲下来,笑道:“吵醒你了?感觉怎么样?”   胤褆翻了个白眼,虽然心中受用嘴上还是臭硬的:“大哥从来没有挨过鞭子,自然不知道其中滋味。”   苏辰无语,这个胤褆一天不幼稚都不行。   “阿玛总共揍过你两次,说句风凉话,哪一次不是你自找的?”胤褆仰头看见的就是大哥凉凉的眼神,“第一次孝懿皇后还没有才下葬,你就去找阿玛说我和保成的坏话,说我不孝就算了,你这么说保成可是要动摇他的太子之位。这一次你贸然带着那么一点人就去追噶尔丹残部,你想过万一你被噶尔丹抓到手的后果吗?”   胤褆沉默下来,好半晌才闷闷道:“我想过。”   苏辰:“---”   胤褆说道:“不成功便成仁。如果我抓不到噶尔丹,我就死,也不会落到噶尔丹手里让他威胁阿玛。如果我死了,咱们踏平漠北也是出师有名。”   苏辰手痒,真没忍住,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子。   “你想得倒是伟大,那你想过阿玛和惠妃娘娘没有?”   胤褆嘟哝了几句什么,苏辰没听清,但无非也就是阿玛根本不心疼他那么几句话。   “我知道你着急立军功,但你要记着,什么都要活着才能有。”苏辰说道,“下次不准这么莽撞了。”   胤褆没吭声,苏辰说道:“记住没有?”   胤褆闷声道:“记住了。”   老何替他家主子过来送药,在外面听了会儿才笑着进来,他的药是西洋药,他们在福建的时候得的,一直存放着都舍不得用。   胤褆已经知道艾五的身份,人家还真是爷爷,因此对爷爷的身边他也要谨慎几分,趴在床上郑重地道谢。   老何客气着走了,回去跟主子回两个小主子的话。   艾五听了也欣慰,说道:“老三比我有福气,他有个听话愿意为父亲考虑的儿子。”   辰儿是个好的。   这种情况,但凡换一个人,胤褆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老何坐在桌边吃东西,摇摇头:“是啊,辰亲王跟裕亲王当年有一比,都是淡泊名利之人。”   “说起那个小子,他这次是真糊涂,”艾五问道,“还是去老三那儿跪着?”   “跪着呢,皇上都不理会。不过老奴觉得,这种事关朝堂的事,您最好不要过问。”   艾五摇摇头,过问什么,就叫老三处置吧。他只是觉得多年不见老二,这小子越长越回去了。   这一次真是难得的好机会,将噶尔丹或杀或擒,漠北至少能安稳几十年。   但是就因为多年的养尊处优,生生把老二的眼光胆量都养得没眼看了,也亏得老三信任他让他担任主将。   “老何啊,我只是觉得,要不要过去见见这个老二,让他再提提劲儿。”   福全只从常宁的信上知道他们还有爹呢,来到科图这些天都专注在面见皇上这件事情上,然后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晚上睡着睡着被人叫醒了,睁眼就看见已经作古的先皇。   先说好,常宁是告诉他皇阿玛当年是假死,但他还没接受到和皇阿玛面见时候的精神冲击,潜意识里还是觉得皇阿玛早已经作古了。   这两日他睡都睡不好,总是担心不能给后代保住这个亲王的爵位,睁眼看见皇阿玛变老的脸,谁能不吓个半死? 第234章 大局观   福全一下子从床上撅起来,腿软心发抖,声音也抖得不成个直线:“皇阿玛,阿玛,您受苦了---”   难道在底下都没什么好吃的?   没想完,察觉到不对了。   常宁给他的那封信是不是说阿玛还活着?   福全眼睛里流下感动的泪水:“阿玛,您来看儿子了!”   艾五才在床边坐下,转头道:“听说你天天跪着,过来看看你膝盖肿了没有。”   福全:那您也别半夜来啊。   还有,他不是没有跟大侄子聊到阿玛,大侄子好像是跟他说,阿玛去南方去了,听说那些天教徒一点都不老实,特别觊觎他们这里的泱泱子民。   “没肿,儿子的膝盖好着呢。”福全把腿放到床下垂着,特别老实的说。   不过心里还是感觉很惊悚有没有,他跟老三不一样,以前就没有相信过那些他们皇阿玛并没有死其实是去五台山出家了的话,可是为什么偏偏这就是真的呢!   福全侧头,小心地打量这人的面庞。   艾五猛地转头:“几年不见不认得阿玛了?”   福全眼睛里又流出泪水,皇阿玛,您知不知道半夜看见这样一个老脸,还是您那张经历风霜变老了之后的脸,是很吓人的。   “认得,”福全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阿玛,您半夜驾到,不知所为何事。”   艾五说道:“看看你,是多老了脑子都糊涂了。”   福全慢慢起身在床边跪下来,双手扶着膝盖道:“儿子真的知错了阿玛。”   “儿子以后再也不胆小了。”跟自家阿玛说实话,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艾五摇了摇头,“你是养尊处优得太过了,等回京之后,跟我去江南转转,尤其是福建广东等沿海地区,见一见那里每日都从西洋过来的人,你会知道你以前的认知太短浅了。”   福全心里苦,但是他不能说。   这下好了,回去之后不仅要面临皇上三弟的责罚,还要跟阿玛一起去海边长见识。   艾五说:“你是不是想这个阿玛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死了?”   福全大惊失色,双手都摆起来:“儿臣不敢,儿臣不敢。”   现在他才明白皇玛么生病身体不好的那段时间他去探望,为什么有一次会听到皇玛么说等她驾崩了不用急着下葬。   当时他还以为自己距离远听岔了,现在想来玛么是要等着阿玛回去奔丧。   艾五笑道:“这就好。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我教给你一番话,保证老三听了就不那么生气了。”   福全一下子支愣起耳朵来。   *   “皇上啊,其实臣故意给噶尔丹留一条生路,是另有原因的。”   第二天一大早,康熙就不得不接见再次跪在外面的裕亲王,闻言感兴趣地放下汤勺:“哦,你说来听听?”   “虽然噶尔丹野心勃勃主动跟罗刹人接触,但正是因为他的野心,他不可能把漠北这片广大的区域让给罗刹。有他在,至少罗刹不能在漠北横行。   据臣弟所知,从我们皇玛法还在的时,罗刹就一直在往漠北扩张,不少蒙古人民都不得不臣服于他的刀兵之下。”   康熙:还挺有道理的。   裕亲王继续:“况且现在噶尔丹被我们大败于乌兰布通,短时间内他绝对不敢招惹我们,他想重整旗鼓的话,无非是从准噶尔和罗刹占领的漠北区域入手。”   “这么好的狡辩辞,是谁给你想出来的?”   裕亲王:“臣弟并非狡辩,是的确有这方面的考虑。”   撑着自己的背伤还要过来给他阿玛请安的胤褆在帐外听到这些话,忍不住冲进来喊道:“皇伯这样不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论是噶尔丹还是沙鄂,我们朝廷的军队都能解决。”   裕亲王忍不住扶住这个傻侄子,“胤褆,你还有伤,怎么不好好躺着?”   胤褆不让他扶,语气凉凉:“是啊,我的鞭伤可疼了,不像皇伯一点事都没有。”   裕亲王:这熊孩子。   康熙说胤褆:“你不好好养伤,跑过来做什么?”   胤褆面色苍白额上沁着汗珠,跪下来道:“儿臣来给阿玛请安。这点伤对儿臣来说不算什么,儿臣想要请求继续追击噶尔丹。”   康熙看着胤褆,这点蠢呼呼的韧劲倒还算拿得出手。   “行,不过至少要等你的鞭伤结痂了。”   胤褆敏锐的察觉到阿玛对他的态度温和,雀跃道:“儿臣领旨,儿臣谢阿玛关心。”   裕亲王想到他自己昨晚上也是这样感激阿玛的,心里蓦然对胤褆生出一股同病相怜之感。   不被阿玛疼爱的孩子,就是这么的容易被满足啊。   “好了,”康熙抬手阻止胤褆磕头的动作,喊梁九功,“送大阿哥回去歇着。再把朕那盒紫灵芝拿过去,给他煮汤喝。”   阿玛的紫灵芝!   胤褆心情雀跃,亲自从梁九功手里接过盒子拿着出去了,在门口碰见牵着小狗牙说笑着什么走过来的大哥。   “大哥。”胤褆非常有礼貌,还把手里的盒子往上拿了拿,直接成托着了。   苏辰瞧他一眼,顺应着这家伙的期待问道:“你拿的什么?”   胤褆说:“阿玛给我煮汤喝的上等紫灵芝。”   梁九功没眼看,大阿哥,这是辰亲王根本没有跟你们兄弟争斗的心思,不然您这点手段根本不够使的。   苏辰点点头,“哦,真羡慕你,能吃到阿玛专用的紫灵芝。”   可不是!   这是大阿哥的殊荣。   胤褆矜持的跟大哥告退离开,但是走出几步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大哥的话根本不像是夸他。   反而像是在笑他。   他是挨打了才有紫灵芝熬汤的。   *   小狗牙仰头看看自家爹,黑而亮的眼睛笑成一弯小月牙,说道:“爹,大叔真笨。”   苏辰揉了揉儿子的小脑瓜,“是啊,还没有我们家小狗牙聪明。所以咱们就不跟傻笨傻笨蛋的人一般见识,以后让着他点儿。”   傻笨的人就算再坏,也够呛。   小狗牙煞有介事,郑重道:“爹,我知道,我也会让着大叔的。”   “嗯嗯,”苏辰给儿子打预防针,“爹还有好几个弟弟,比你大叔笨的还多着呢。”   御帐内的康熙:---   这孩子可算是有个儿子了,天天跟小狗牙拆他的台。   “还不快进来,在外面说什么呢?”   听到阿玛的声音,苏辰赶紧带着小狗牙进去,见了阿玛然后跟皇伯行礼。   裕亲王自己还是待罪之身,哪敢受大侄子的礼,赶紧叫他起来然后就掏东西要给小狗牙见面礼。   小狗牙:昨天已经给过了。   裕亲王坚持给,苏辰点头,小狗牙收了,一会儿跟他爹待在一旁吃东西的时候小声说:“爹,以后叔叔们也会给我见面礼吗?”   苏辰笑道:“这是自然的。”   小狗牙高兴,心里想爹爹的兄弟多了原来还有这个好处。   两人的嘀嘀咕咕被裕亲王听见,裕亲王就挺有些割裂。皇兄在对他们的时候是那多疑严酷的帝王,偏偏又把他儿子养得跟普通庄户人家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不是说孩子没礼貌,而是这种跟父亲的亲近,不是小门小户的都不可能有。   “你的狡辩还算有些道理,”康熙对裕亲王说道,“先回去带好你的兵,至于你的处罚,等朕考虑考虑再说。”   “是。”   裕亲王离开的时候还跟苏辰使眼色,帮你这唯一的皇伯父说一些好话吧。   苏辰微微颔首,裕亲王放心的走了。   岂不知人家父子之间可比他亲,苏辰直接问他阿玛:“皇伯怎么一大早又来了?”   他阿玛还要批改奏折,给胤礽写信,外带处理一下宫里的事情呢。   宫里传来消息,德妃又生了一子,也就是老十四,而德妃想把这个孩子交给苏麻喇姑抚养。   太奶奶要征求一下阿玛的意见。   还有胤礽那边,自家弟弟一人撑着那么大一个朝堂也不知道有多累,虽然有很多大事依然要阿玛决策,保成也担了一半担子啊。   都这样了,苏辰还看见过好几封跟阿玛告状保成逾矩的信,幸亏他在阿玛身边,当时就给化解了。   否则长此以往,阿玛很难不被这些信影响,觉得尝到权力滋味的保成欲分其权柄。   所以皇伯这件事,苏辰一开始就劝他先回去,一切等到回京以后再说,不过他没想到因为阿玛一直在漠北会给皇伯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不确定他阿玛消气了,皇伯竟然不敢离开。   康熙说道:“不知听了谁的话,现在又坚持要说他放走噶尔丹的多方面考虑。”   苏辰直接:“昨天起夜,看见皇爷爷去皇伯营帐了,我还听到皇伯吓哭的声音。”   康熙:---   他也猜测是皇阿玛跟福全提点的,但是没想到会皇阿玛半夜去,还有吓一吓福全的意思,虽然不介意但心里总有些的那点不舒服,一下子消失了。   看向儿子,康熙很快就知道辰儿的意思。   这孩子总有办法给他解开心结。   “不过,皇爷爷给皇伯父提点了什么?”   康熙在旁边的太师椅坐下,把福全的意思总结了一下:“说是放走噶尔丹也有好处,他能抵抗沙鄂。”   苏辰吃着小笼包喝着小米粥,感叹皇爷爷现在脱离皇家看事情的眼光。   “从客观来说的确是这样的,噶尔丹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不过阿玛,我怎么觉得他这一次会跌的很惨,短时间没有对抗沙鄂的能力,说不定还要去依靠他们。”   康熙很喜欢听儿子的一些建议,端起茶杯,笑道:“说说。”   “僧格的另外两个儿子一定会带着还愿意跟随他们的旧部,逃跑。噶尔丹虽然强壮,但他这次可是大败,失了民心,他这次应该会很惨。”   康熙:---   儿子这么看不上噶尔丹吗?   胤褆带着紫灵芝回去之后就开始用心养伤,再苦的再难喝的汤水,只要是对恢复伤口有利的,他都捏着鼻子喝。   因为吃好喝好,每天还有太医亲自过来换药,胤褆的伤好得很快。   大约一个星期之后,苏辰就能每天都看见他在校场上练习火抢了,胤褆发下豪言,一定要生擒噶尔丹给素阿将军和死难的弟兄们报仇。   一时之间,军营里都是大阿哥很勇武的传说。   这期间,沙喇的妻子和儿子被两个走烂了鞋子的暗绣卫带了回来,沙喇感激不尽,也向康熙请缨,要亲自带兵去追击噶尔丹,顺带把他的那些还在噶尔丹部队中残部召回。   康熙晾了三五天,这一天正要答应,一道来自暗绣卫的最新军报呈上来。   噶尔丹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和丹津鄂木布都率领愿意归顺他们的旧部,抛弃噶尔丹的大部队各自逃走了。   跟着策妄阿拉布坦走的,足足有五千多人,几乎是噶尔丹残部的一半。   还想收整军队再战的噶尔丹大怒,带兵追击,然后很不意外的在乌兰乌苏被消灭到只剩下十几个心腹,噶尔丹只得带着这仅剩的十几个人直接向北逃亡。   看到军报的康熙,就觉得自己儿子很有远见有没有。   庞然大物,果然要从内部杀死才杀得快!   掌握了一招呢。   康熙立刻召集了他的中心议团会议,费扬古等人表示,愿意驻守漠北,坚决不让噶尔丹有再迎风长大的机会。   保守臣子蔡源提出了重修长城的建议,差点被深知皇上心思的高士奇一脚踹出去。   皇室和蒙古有亲,很深厚的亲,那位老祖宗的遗泽至少能被十代没问题,满蒙汉一家,皇上怎么可能再修长城?   更何况,皇上可是想做到跟盛唐太宗一样的“天可汗”。 第235章 讲道理   重修长城这主意一看就是脑子缺根弦的人才能提出来的,但高士奇还没有吐槽完,提此倡议的蔡源就指着高士奇的鼻子骂起来:“高士奇,你这奸佞小人,惯会讨好媚上,如今竟然还当着皇上的面欲殴打同僚,你也太目无君上目无法纪了。”   高士奇跳脚:“目无君上我可比不上蔡大人您,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噶尔丹溃败,沙鄂想让他牵制西南战线的愿望落空,东北即将进行的谈判他们不退也得退。这样的情况下,蔡大人竟然倡议修长城,我要问问你是何居心?”   “你你你,”蔡源气得一句话说不完整,向康熙道,“皇上,臣的忠心天地可鉴!”   康熙摆摆手,梁九功上前说道:“各位大人都别吵了,你们都是体国的忠良之臣,这般吵闹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朝廷的文武大臣们忙各自端正神态,也有两个蒙古王爷在场,面对这场面,只能在心里对皇上说一句佩服。   不过这个蔡源真的很没脑子,他们还要和漠北的牧民互通有无呢,修长城岂不是一竿子打死?   康熙说道:“当年秦始皇命大将军蒙恬带领几十万民众修筑起长城,是为了防御凶狠的匈奴人。然而现在时移世易,关内关外皆我一家子民,有如噶尔丹者非常少见,我们不能为了一两个野心勃勃之人,阻碍了众多牧民们的生活。”   “所以重修长城之事,日后不可再提。”这句加重点符号的话,是对蔡源说的,蔡源小心地抬头,看到帝王认真的神情,忙抬起手挡在眼前。   尽管在他心里还是修长城比较稳妥,因为噶尔丹不可能停止他征伐的野心,但却不敢再提了。   “爹,他们不吵啦。”   苏辰带着下狗牙正在御帐后面看蚂蚁,里面议事的人吵起来的时候,他们都听见了,小狗牙非常好奇这些官大人怎么还吵架,连蚂蚁都顾不上看了,竖起耳朵来一直在听里面的话。   苏辰半躺在绒绒的草地上,也有一声没一声的听着,他从小就“偷听”阿玛和臣子们议事,并未觉得这有什么犯忌讳之处。   今天也是,他听了听还跟儿子说想要边境平和,靠的不是外部的物质的长城,而是人心一致众志成城的“长城”。   小狗牙跪坐在草地上,听得非常认真。   等他爹说完了,他哇哇地感叹:“爹你好厉害,那些大人都不如你。”   苏辰很享受儿子的吹捧,一时渴了,伸手,小家伙立刻把他们的小篮子拉到跟前,又是茶水又是点心地给他爹往手心里递。   “哎,养个儿子还是好啊。”   小狗牙:“嗯,养个爹也好,以后小狗牙伺候爹吃喝。”   苏辰咳咳,说道:“这个等爹彻底老得动不了了可以。”   小狗牙又去抓蜥蜴的的时候,议事的大臣们从御帐出来,各回各处,从山西巡抚任上过来随从亲征的马齐转头看见这一幕,眉心皱了皱。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就跟几个同僚说起中午所见,马齐的大哥马思喀也在,他本来是在乌兰布通前线,前几日随裕亲王过来请罪时被皇上留了下来。   马思喀说马齐:“你不好好做事,整日瞅着辰亲王做什么?”   马齐:---   “我只是觉得辰亲王带着一个孩子,在皇上议事时于御帐外徘徊,有偷窥皇帝行踪决策之嫌疑。”   马思喀:“你当皇上不知道?”   伊桑阿也跟马齐解释:“你这些年都在外任,那是没见过皇上商议军政大事都叫辰亲王在旁边添茶倒水的情景。但辰亲王大多数时候都不愿意旁听,更别说偷听了。”   其他人也说马齐:“就是,你别在这儿瞎琢磨了。”   马齐竟然一时间无话可说。   皇上对辰亲王宠爱至此,以后会不会连太子之位都给他啊。   马齐心中思索,吃饭的时候也就不那么专心。   *   噶尔丹只剩十几个人逃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经随驾的臣子们商议,建议皇上趁着还未到天寒地冻的时候起驾回京。   这天午饭的时候,康熙就征求他儿子的意见。   饭桌上有鱼香肉丝,这个拌大米饭吃最香了,苏辰偶尔给小狗牙舀一勺菜,然后自己捧着饭碗吃得特别香。   听到阿玛的询问,他连咀嚼的动作都没顿,说道:“阿玛,你要是问我,我觉得还是等着把漠北这些事都安排好再走。不说噶尔丹,就说喀尔喀那么多暂时安置在乌珠穆沁盟的难民,咱们总不能让他们一直生活在那里。本来承载几万人的草原再加上几万人,他们不打仗才怪。”   康熙:儿子总能说到朕心里去。   “昨日噶勒丹求见,希望朕能增兵到北方,助察珲多尔济驱逐沙鄂侵略者,如果可以守住土谢图原本的这些领土,他们愿意向朝廷称臣。”   康熙倒不是一定要让土谢图汗对他称臣---反正原来他们都向朝廷进贡以藩属国自居,他不是那么注重这些形式的人,但漠北的安宁关系着朝廷的安宁。   如果能毕其功于一役,他自然不愿再费二次功夫。   苏辰说道:“咱们可以增兵助土谢图汗夺回领土。朝廷在乌兰布通大败噶尔丹,已经让朝廷声威大震,如果能在帮助漠北人民赶走沙鄂侵略者,我们的声望会更高,阿玛就是真正的天可汗了。”   康熙忍俊不禁,儿子的马屁总比别人的更受用一些。   八月末,漠北下了第一场大雪,康熙从东路南路北路,各调两万大军去北方增援,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便冒着风雪出发了。   蒙古包煤炭齐备,虽然在路上赶得艰难了一些,但还算平稳,冻死冻伤的士兵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越往北,天气越寒冷。   有辰亲王做总统策,一批一批的御寒物资不停北上,各方的商队闻风而来,连零下十几度的严寒也不能阻止。   科图,每一个营帐都有充足的炭火,这天又来了一批保暖的棉衣,苏辰过去交接,小狗牙经过十几天的锻炼,俨然成了一个小账房,腰里挂着一个小算盘手里拿着本子跟在后面。   啪嗒啪嗒嘀哩咕噜一算他就得出正确答案,然后把一张银票从小兜兜里掏出来,交给那些千里迢迢而来做生意的行商。   一个腆着大肚子的朱姓商人拿到他的那份银票,看到银票左下角京行二字,脸上立刻露出来灿烂的笑。   京行全称是京城银商总行,去年冬才开张,背后是依靠朝廷的,据说总负责人目前是太子。   京行不仅有保障,兑换出来的还是宝源局官银,正是成色最好的雪花银,因此京行虽然才面世不久,但很快就被商界众人认可。   连老百姓也更喜欢京行兑出来的银子,朱民来漠北运送物资之前,去了京城存银一趟存银,亲眼看见过当时京行外等着存银而又因银号存满而无法存银的百姓们的焦急盼望。   现在这京行才开,不是什么人想存银就能存入的。   据说目前京行只为达官显贵敞开,每天仅仅放出几万两的额度给普通老百姓。   朱民的那些钱还是等了好些天才都存进去呢。   现下一下子得到一张两万两的京行银票,朱民简直是心花怒放。捧着银票对苏辰和小狗牙就是一通吹捧,他并不知道过来接收物资的就是辰亲王本人,但并不妨碍他把辰亲王和太子爷吹成神。   苏辰笑着点头,心想这位朱民应该不知道,京行现在的存银方法就是他和保成为了刺激那些习惯自己在家藏银的人主动存钱而设的。   毕竟,争抢得来的东西总是最好的。   下一步开放的额度会更多,主要就是面向大商贾,到时候他名下的粉饼厂会做头一个吃螃蟹的人。   就不知道到那时,朱民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又听朱民说道:“京行的银子成色好,一两能换到市面上普通的银子一两半。”   苏辰:早该想到,多好的东西把它拿出来放到人群中,都会引出一些不好的现象,这个要跟保成写信说一声。   朱民的话的确多,苏辰跟他这儿聊到下一个运送煤炭的商人过来才脱身。   从寒冷的天庐之下回到温暖的蒙古包已经是午时过,好全乎的活蹦乱跳胤褆正在跟阿玛请缨,他想去给北方的士兵们送这一批新的物资。   康熙被磨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漠北与沙鄂前线的对峙的确很紧张,根本用不着胤褆,但他现在对去搜寻噶尔丹的踪迹都不感兴趣。   只想去打沙鄂。   胤褆建功立业的心是急切的。   康熙没办法,说道:“你去可以,但是不准再有莽撞的行为。”   胤褆看见大哥进来,高兴之下说道:“阿玛不放心我,可以让大哥跟去监督我。”   康熙:“那还是算了,你们两个都留在科图陪朕等着过年。”   御驾亲征并不是让皇上出现在战场上,康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科图,但也不是闲待着,一则这让处理瞬息万变的前线战事更加便捷,二则他巡视了科图附近并划定一个打算在未来建成围场的区域。   即使噶尔丹已经被处死,以后的漠北亦不会一直平和无事,想要保证这里的平和,便需要每年的巡视。   此时康熙已经在心里定下了一个年年来蒙古地区进行围猎,与当地部落王公联络感情的计划。   胤褆根本猜不到阿玛的想法,一听让大哥一起去就算了的话,马上道:“那我自己去。”   苏辰摇摇头,胤褆还真是个军事狂,只是不专心,要不然也不会在后世的历史上连一个军事家的名声都没有留下。   “好好干,至少别这么努力了待后世史书记载,你最大的名声还只是阿玛的儿子---大阿哥。”   胤褆怒:“大哥,你就不能稍微讨喜一点吗?”   等着我建立了不世军功之后把你比下去的场景吧。   两天后,胤褆带着一支两千人的队伍冒着严寒出发了。   *   九月初九了,漠北却已经像是到了隆冬,苏辰穿着一身轻薄的衣服,正在帐子里给保成写信。   保成上一封信说他们出海的船中有几艘去了南洋的已经回来,带去的香烟、手柄玻璃镜卖了很多钱,换来许多南洋的香料珍贵木材后还剩下三大箱银子。   另外他们跟西班牙的商队撞上了,对方有总督坐镇,自家带的武器不足吃了点亏。   苏辰很生气,他想起了历史上的马尼拉大屠杀。   这场大屠杀发生在明嘉靖年间,西班牙人忌惮居住在马尼拉岛上的华人,于某一天收走了他们的铁器,然后毫无预警的展开了一场屠杀。   商贾自古以来都是贱民,这场大屠杀传到朝廷,朝廷上上下下都觉得是那些商人不安分待在本土,到外面被人杀了也活该。   朝廷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竟没一个提出给华人商贾讨一个公道。   因此别看南洋就在自家家门口,走出去做生意的商人们从来都没有背后有国家庇护着的感觉。   现在既然他们先惹上来,就不要怪大人欺负小孩子了。   只有真正处于这个时代,才会了解乾隆帝为什么能说出“□□上过地大物博”那些话来。现在的中国,是真正的世界超级大国强国。   更何况,未来的乾隆帝说出这些话,并非骄矜自傲到看不起西洋人,这番话有一个大背景,即当时已经崛起为新的海上霸主的英国,想要在中国沿海的领土上设立他们的大本营。   但没想到惹怒了乾隆帝。   别看英国那时已经是海上霸主,但对上中国根本不够看,于是这个摩擦以英国后退一步做结。   后来,只用短短一百多年的时间,英国就重新登陆中国领土,想必是当时有底气说出那番话的乾隆皇帝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言归正传,苏辰现在就要做大国不讲理的那个亲王。   什么葡萄牙西班牙,远方来的和尚想念经吃香火你们还不老实猫着,那我就只好帮南洋的那些小国家推翻你们的殖民统治了。   在信中,苏辰让保成先派广东的海军去跟欺负了自家船队的人交涉,再去那些华人比较多的小岛上去查问一下。   这只有自家人受欺负了,他们才好出手不是。   得做个讲道理的人呐。   旁边的炭火盆里响起轻微的噼啪声,淡淡的檀香在温暖的空气中浮动,毛笔舔舐纸张的沙沙声时断时续,小狗牙在一边的床上睡得翻了个身。   “爹,我要吃汉堡,吃□□花。”   苏辰停下笔,转头看了眼,这小子做什么梦呢。   不过,他好像还没有给小家伙做过□□花吃。   在小狗牙此时清晰的梦里,他爹走一步路都要咳三咳,爷爷奶奶死了之后都是他讨饭他和爹才没有饿死,有一天爹生病了,他们没钱抓药,爹烧得越来越严重,他只好跑到外面捧雪,用帕子包住雪给爹烧红的烙铁一样的额头降温。   他一晚上没敢睡,爹死了就剩他自己了,他一个人害怕,而且他也不想让爹自己一个人。   小狗牙一直求老天爷别让他爹死,天亮了爹果然好了,好了之后的爹抱着他说再也不会让他挨饿受冻了。   然后爹就带着他进了城一趟,以前只会写字还被人看不上的爹竟然真的赚到了钱,爹进了一家糕点铺子,出来的时候得了三十两银子。   有钱之后爹没急着做生意,先买了米面说要养身体。   画面一转,他和爹的破棉袄都换成了春衫,爹带着他在开满杏花的街上卖水饮,他爹会做一种叫珍珠的东西,放在茶里小姐太太们都可喜欢了。   很快他们装钱的箱子就满了,爹带着他去买了一个小铺子。   他们的水饮生意越做越好,但是总有麻烦。   小狗牙的梦境进行的很快,一会儿有个奶奶扯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孩儿去他家铺子说吃坏了肚子,一会儿有个大胡子来给他们收保护费,又一会儿官衙的人天天来白吃白喝。   他气急了,喊道:“告诉皇爷爷去。”   可惜他爹好像没听懂,看着天边的乌云道:“看来还是得找一找我爹。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我那爹不一定认。”   梦里的小狗牙很好奇,他爹怎么没爹呢?他还有很多叔叔呢。   他心里又着急,但这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哎呦。”   苏辰刚写好信就听叫小狗牙龇牙咧嘴的声音,他放下信走过去的时候,小狗牙正踢腾着他的小胳膊小腿儿往起坐。   “做什么梦了?急得一头汗。”随手拿起放在床头的帕子给小狗牙擦了擦额头,看小狗牙都睡醒了还是一脸着急,苏辰笑道,“做梦而已,不用当真。”   小狗牙想到梦里他爹那虚弱的身体就担心,马上抓住爹的手腕就要带他去看太医。   苏辰说道:“不着急,先说说你做了什么梦。跟爹有关的?”   小狗牙点头,就把他做的梦还记得的部分跟他爹说了,苏辰感兴趣的摸了摸下巴:“爹这样的就算身体虚弱也是个病美人吧。”   小狗牙着急,重点不是这个啊,重点是他做的梦里爹没有爹,他们过得可惨了。   苏辰有个猜测,小狗牙梦的不会是他没有被师父救了的一个平行时空吧。   怪不得他一开始看小狗牙就亲近。   “你说梦见咱们开了个水饮店,叫什么名字?”   小狗牙挠挠额头,“忘了。” 第236章 挑拨   不到十一月,科图的寒冷已经到了积水成冰的程度,苏辰发现很多守兵都生了冻疮。   尽管他们的保暖措施很完备,但每日在零下十几度的温度中巡逻依然避免不了手和脸被吹到冻疮的情况。   苏辰就去找了太医们,他阿玛来了之后也带了不少太医,太医团队增加到五十六人,毫不夸张地说当今全世界最厉害的医疗团队就在科图。   苏辰想要冻疮膏,他们一人能提供一份儿出来。   不过大家手头上有的,都只是很少的分量,完全不够这么多将领士兵使用的。   于是苏辰不得不再次“发布任务”,把运送冻疮膏的运费提高到了此前的两倍,而在等着冻疮膏运来的这段时间,太医们就利用目前的材料现制。   本身朝廷的物资里也准备着冻疮膏,但这只是给百夫长以上的将官,普通士兵根本没有份额,苏辰也是到看见了士兵手上的冻疮才注意到这个事。   可见那高高在上的指挥者,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能力不足不行,没有长远眼光更不行。   苏辰再次庆幸,家里有阿玛和保成两个统管大局,而他只需要做那个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偶尔想做正事也能有人支持他。   熬制冻疮膏最重要的一个原材料就是蛇油,科图有蛇,且大多数都是毒蛇,捉起来非常麻烦。   好在他们有小狗牙,小狗牙的眼线众多,有他带领着,没几天这一片儿还在冬眠的毒蛇都被抓了起来。   这一天他们冒着严寒出发,走到中午才找到十几条。   苏辰看了看今天的收获,看来得换个药方子了。   小狗牙从他的小马驹身上下来,在一堆儿沙土里扒啊扒,扒出来一丛苍绿干瘪的仙人掌。   漠北的冬季是真真切切的百物凋零,别说仙人掌了,那肥沃的土地上还都看不见一根毛儿,因此当小狗牙扒出来仙人掌之后,苏辰和今天跟他一起出来找毒蛇的一队百人士兵个个目瞪口呆。   苏辰下马,走过去看了看儿子高兴地献宝上来的仙人掌:“这是什么品种?这样的天儿它还能保持一分生机!”   小狗牙摇头,说道:“爹,这个吃了保暖。”   苏辰把儿子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你哪个朋友告诉你的?”   他们在科图待的时间不短了,小狗牙跟这附近的乌鸦啊蜥蜴啊蚂蚁啊秃鹫啊老鹰啊,就这些沙漠边疆生物中交了很多朋友。   小狗牙的消息渠道可多着呢,有些暗绣卫都不知道的事他都知道。   小狗牙也低声回他爹:“就是小高跟我说的。”   小高是一直脖子很长的秃鹫,小狗牙给他取名叫小高,小高特别喜欢去找小狗牙玩,到地方就叫得比老鸹还难的找探仙。   探仙特别嫌弃它,尤其是小高这家伙还喜欢给它带腐肉,每每听见小高的声音,探仙都嗖一下飞到半空中去。   苏辰没想到是天寒地冻之后就不经常去的小高,嘴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小高在哪儿呢?”   小狗牙说:“小高要过冬,它说等过了冬天再来找我们。”   苏辰:难道秃鹫也是候鸟?   “而且小高觉得探仙比较讨厌它,它准备等开春毛毛再长齐一点才来。”   苏辰还以为小高终于放弃了,话说小高猛烈追求探仙那段时间,他真怕给小四养得特别仙的这只探仙稍一只秃鹫媳妇回去。   好在听小狗牙这意思,探仙是嫌弃小高没有毛。   秃鹫这个名不是白叫的,它要是能不秃了还不违背生物生长规律了?   苏辰笑道:“挺好,让它长毛毛吧。”   “嗯”,小狗牙捏着仙人掌的一根刺,“小高说他们每年过冬的时候吃一口这个肉就一点不冷啦。好像多长了很多毛毛一样。小高说,它今年吃了很多,明年春天肯定能长出来很多毛毛。”   远处等着的士兵们,一边好奇王爷和小王爷在说什么,一边看着那一堆儿在沙土里长着刺都黄了的仙人掌惊奇。   仙人掌不是都长在地面的吗?这怎么还有跟红薯似的,在土里埋着的呢。   苏辰过来让大家把仙人掌都收了,带回去先给后勤兵喂的猪吃一吃,确定没什么问题了,人再吃。   这一片的仙人掌并不少,挖了两袋子,另外还给秃鹫家族剩几十株。   挖完这一片之后,小狗牙继续带路,在十几里之外又找出来一片。   看小王爷这么有能力,今日跟着出来找毒蛇的这两队士兵都产生了一个想法,小王爷这么会找仙人掌,以后种地也肯定不差。   还未到申时末,太阳就已经将落未落,冰冷的橙红色铺面西边的半个天空,将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苏辰拉着缰绳,披风在身前拢着,小狗牙正窝在暖和的毛皮披风里呼呼大睡,这一天可把他累得不轻。   苏辰一边看着路一边想着前几天给保成的那封信应该已经到了京城,又要给保成增加担子了,不知道保成累瘦没有。   “哥,哥。”   马蹄扬起的沙尘中,一个清瘦少年的身影纵马而来。   待苏辰看清了这个人影,差点都忘了身前睡着的小狗牙。   “保成!”苏辰夹了夹马腹加速向前,看到跟前的少年,都觉得眼睛里有些热,分明这一次分别的时间还没有当年他外出游历长,但是眼睛就是忍不住。   因为他弟弟明显的瘦了。   跟个小瘦猴一样。   “爹?”小狗牙醒来,从披风下钻出脑袋,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儿看起来非常可爱。   胤礽看见这个小孩子就笑了,伸手撸了撸带着一层青皮的脑袋瓜,惊奇道:“哥,这就是你儿子啊!”   这小脑袋瓜上的头发都长出来一层了,他哥难道要让这小孩儿也蓄起头发?   苏辰笑道:“没有,就是这几天没空忘了。”   小狗牙才这么点大,苏辰可不想让他和周围人大不一样,有些压力并不是身在其中的人能承受的。   “小狗牙,这是你二叔。”   小狗牙马上甜甜地喊了一声:“二叔。”   胤礽很喜欢他哥一手带出来的这个小孩儿,伸手就接下来他最喜欢的一个玉佩,交给小狗牙:“拿着。二叔还给你准备了其他的见面礼,这个随身带着压衣服。”   小狗牙虽没见识,但也能看出来这个玉佩的珍贵程度,和他爹带的那个不太一样,不过这上面也有蟠龙。   小狗牙把手躲在后面没接。   这不是象征胤礽太子的那枚玉佩,是当初索尔图还在京城的时候请人给保成做的,他一向喜欢得紧。   苏辰笑着让小狗牙接了,转头问保成:“你不是很宝贝这个玉佩吗?怎么舍得拿出来了?”   小狗牙听他爹的,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心接过来,有礼道:“谢谢二叔。”   苏辰牵着马,和保成走着回去。   “你怎么来科图了?京城那边可有人看着?”   “还有太奶奶和玛么,而且我是只来看看阿玛和你,三五天就走。”   “你自己都瘦成麻杆儿了,三五天都不值得你跑这一趟,还不如在家里好好歇着。”苏辰特别心疼自家小孩儿。   权力的确能迷人眼,但它也耗人心神,瞧见保成现在的样子,苏辰都恨不得现场把跟阿玛告状保成的那些人抓出来一顿暴打。   都把他家保成累成这个样子了,一个个还跟阿玛进谗言。   察觉到他哥眼里的心疼,胤礽觉得这一年来的辛苦耗神也都没什么了,心像是泡在一汪温暖的水中,可舒服了。   有种无论他多大,都还是一个时时刻刻有人呵护的孩子的感觉。   胤礽说道:“哥,我反而觉得出门跑一趟比在家里待着好。在家里待着,不仅是朝廷的事情烦心,阿玛的小妾们事情也特别多。若不是有太奶奶看着,我觉得我早就来找阿玛了。”   他现在非常理解他哥不想娶媳妇的想法了,阿玛那些妃子真的是一人几百个心眼子,一个扇子都能用命抢。   还有个小答应在他阿玛走了之后才被把出喜脉,差一点被定成与宫内侍卫通奸,幸好他从小没少听他哥说得后宅阴私,他正确判断给那个小答应做了主。   苏辰听保成巴啦一路,连德妃因为一块糕点跟万琉哈氏闹得很难看的八卦都有。   小四越来越不爱说话了,不过他能力出众,粉饼厂和科技馆的事胤礽都交给他管,别看他才八九岁,但却管得像模像样。   ***   “阿玛,您是不是风寒了?”苏辰和弟弟说说笑笑的走回来,听见里面有胤祉的声音,惊讶转头用口型问:“胤祉也来啦?”   胤礽唇角勾起淡笑,用嘘声道:“哥,咱们先别出声,听听这老三又有什么好话要说。”   苏辰知道老三跟胤褆学,把告状的这个本事学得炉火纯青的,而且他比胤褆聪明很多,告状也告得不着痕迹的,他还会隐在别人身后。   幸亏是阿玛信任他和保成,以老三这么绿茶,他们俩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引起阿玛的不满了。   还没想完呢,里头胤祉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是:“我一直都觉得大哥是我们兄弟中最稳妥的,却不想阿玛今日风寒,大哥竟然都不见个人影。”   听着茶杯叮咣,应该是胤祉在倒茶。   苏辰:老三沏茶的能耐又高了。 第237章 私心   伸手接过胤祉沏的茶,康熙的语气淡淡的:“你大哥有正事要办。再说,朕这风寒的症状是才起的,你大哥都不知道。”   胤祉微微垂着眼皮,阿玛开口说了有一句话他就知道这次给大哥的眼药又没有上成功,希望给二哥的有用。   “阿玛,还有件事,儿子觉得您应该知道一下。”   康熙抬眸看向老三,不知不觉间这孩子也长这么大了,辰儿和保成这么大的年纪,他有时候看着都碍眼,更别说这个自他幼时就不甚喜欢的孩子。   胤祉忙说道:“是关于十四弟的。”   十四?   康熙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十四出生的时候他不在身边,现在应该都会爬了吧。   胤祉看着阿玛的脸色,语气平缓的说道:“十四弟长得跟皇阿玛很像,不过他可闹腾了,总是一个不注意就抓住乱七八糟的往嘴里塞。我们来前,十四弟才生了一场病,幸亏太医去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在后宫,无宠的小答应可能会因为请不到太医而被延误治疗,十四可是一个阿哥,宫里就算只是十几个太医,也不可能耽误他的事。   所以老三这句“幸亏太医去的及时”大有玄机。   康熙眯了眯眼睛,把茶杯放到一边,平和地问道:“宫里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胤祉突觉失言,闭紧嘴巴摇摇头:“阿玛,没事的,宫里一切都好。”   康熙说道:“有话直说。”   胤祉正要说,外面传来跺脚的声音,苏辰笑着走进来:“阿玛,这漠北的天气真寒冷啊,儿子穿着棉鞋都冻的脚趾头发麻。”   说着看到胤祉,“哎呦,老三,一年多不见,你又长高了,都快到我肩膀了。”   唇角还没有准备好笑容的胤祉一下子垮了脸,他看向康熙,带着点委屈:“阿玛,大哥说我矮。”   才刚一米五八的胤祉站在苏辰身边,也不至于还没有到他的肩膀。   可是让他这么一说,就跟矮了一大截子似的。   因为记得大哥说过喝牛奶能够长高个儿,胤祉在发现太子也抽条之后,不仅每天喝牛奶,他还吃肉骑马打篮球。   然而身高就跟焊在这里似的,动也不动一动。   康熙没眼看,无情地回了一句:“你确实不高。日后多运动运动,别整日待在书斋读书。”   胤祉心里都被阿玛这一句话气得咬牙了,但脸上还是得带着笑容,“儿子谨听阿玛教诲。”   胤礽跟他阿玛见了礼就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淡笑看着胤祉,又提起刚才的话题:“老三,你刚才想跟阿玛说什么呢?”   刚才那话,他哥一下子就猜出来老三是要用老十四生病的事作筏子,说他仗权无视幼弟,所以才当即出声打断了老三的话。   但是胤礽就不想这么悬着,有问题大家都摊开来说清楚。   胤祉看了眼太子,神色也淡下来,转头向康熙道:“阿玛,大哥进来得真是时候,儿子的话才只说了一半。”   这是内涵他在外面偷听还故意打断。   苏辰:“你跑这么远过来,就是为了跟阿玛说闲话?”   “我只是见到阿玛有很多话想说罢了,”胤祉略显着急,“大哥三番两次打断我,是不是知道什么,故意给太子开脱?我知道大哥一向疼太子,可是你也应该知道一下,太子这一年是如何作威作福的。”   苏辰的面色瞬间冷下来,道:“你倒是说说,太子是如何作威作福的。”   说就说。   胤祉都不自觉得挺直了后背,一副大义凛然站在道德制高点的神情,把自从皇阿玛离京之后,太子是如何俨然如同皇帝,如何享用贡品,如何截留太医去毓庆宫而不管弟弟妹妹死活的话说了一大车。   苏辰听得冷笑,前有朝廷臣子不满太子对一些事情的处置写折子告状,后有宫里的阿哥拆台,保成这个太子当得还真是个靶子。   比起正史记载中完全被皇阿玛宠坏的保成,苏辰可以确定现在的保成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做得完全合格,但是他本身所引起的那许许多多的不满似乎一点都没有减少。   胤祉看到阿玛也一语不发,心中有了些底气,看向苏辰道:“大哥,别的方面弟弟都可以当作看不见,毕竟皇阿玛一直都把二哥当作继承人在培养。可是太子对我们这些底下的弟弟们,没有丝毫的亲情可言,却是我看不下去的。”   这些话简直是字字诛心。   苏辰反而平静下来,看着胤祉道:“老三,一年不见,你长大了。”   胤祉立刻就找到台阶,声音哽咽道:“阿玛不在,二哥当家,弟弟不长大也得长大。”   苏辰:“你对保成怨气不小啊。保成扣你的吃喝了?”   胤祉说道:“如果太子殿下连吃喝都克扣我们的,那便是皇阿玛还在也没有我们的活路了。不如此,弟弟们也已经需要仰太子鼻息而活。”   你丫的!   竟然说不过。   胤祉看向康熙,又说:“想来二哥眼中只有大哥才是亲人,我们一同到来,他先拜见阿玛,却都没有发现阿玛身子不爽利。”   苏辰:---   “老三的嘴皮子真是越来越利索了,看来这一年多没少看书。我们没发现阿玛身子不爽利,就是没有孝心?你这个等式做得还真好。”   “什么仰太子鼻息而活,大哥真没想到在三弟心里,竟然是带着敌意对保成的。阿玛不在京城,多少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压在保成肩头,你但凡有一丝对太子的敬重之心,但凡有一点认同皇阿玛选定的这个继承人,你都不会只注意到太医晚了保成吃没吃贡品这些狗屁倒灶的小事。”   胤祉的面皮紧了紧,略显慌张道:“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苏辰打断他,“你没有一看见阿玛就说保成不友爱兄弟?胤祉,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你还不如四弟,四弟才几岁,他都知道帮保成分担,你呢,暗戳戳收集保成有一二分做不到的地方怪积极。”   “我也想帮忙,太子根本不用我。”胤祉辩驳。   苏辰道:“那你是因此怀恨在心故意诬陷保成了?”   胤祉气哭了,向康熙道:“阿玛,儿子绝对没有诬陷太子的想法,二子只是觉得,太子虽是太子也是我们的二哥,二哥对我们这些弟弟,太高高在上了。”   “保成是太子,就是高你一头,这不应该吗?”苏辰气得说出了心里话,虽然很可能会让阿玛觉得他和保成对其他弟弟没有感情。   可是说句心里话,就算是比较可爱的弟弟,那也只是可爱一些,如果真能把他们当作亲弟弟,那才有问题。   康熙看儿子是真气着了,才说道:“胤祉,你虽长于深宫,却何时学了这么一些妇人的毛病?回去好好反省。”   胤礽内心冷笑,好歹还没有连大哥也忌惮上。   刚还觉得自己的话说动了阿玛,有胜利希望的胤祉一下子目瞪口呆。   “阿玛,儿臣受了委屈也不能说吗?”   苏辰:“保成受了委屈跟谁说?就因为他肩上担着担子,以后可能从阿玛手里接过这江山,你们就能严苛要求他?管事,你们人人说他觊觎权柄不友悌幼弟。不管事,你们是不是更方便了,直接说他没有太子之才就把他赶下去了?”   胤祉噗通跪下来,膝盖接触柔软的地毯也发出一声脆响,他哭道:“大哥,你这话是要置弟弟于死地。弟弟从未有一刻,想过让皇阿玛废太子。”   “废太子这三个字你说得很溜嘛,”苏辰一点都不心软,“你应该是从未有一刻不在想如何废太子吧。”   康熙:头疼。   “都住口,朕还活着呢,你们兄弟就如此相争,以后要如何?”   胤礽这才起身,拉着自家大哥跪了下来:“阿玛,大哥自小不会矫饰,他说什么都只是发自心底,并未有多余的想法。”   康熙只觉喉咙又干又痒,身上的不舒服更加明显,咳了几声摆手道:“都下去。”   *   刚才小狗牙被梁九功的徒弟带到外面玩了,看见他们出来扭身就跑过来,把一个杏脯塞到保成手里,“二叔吃,这是我爹晒的。”   当初在路上救难民的时候晒的,湿杏都没有一筐子,晒好了一个玻璃瓶还没装满。   苏辰拍了拍保成的肩膀:“别难受,大不了不做这个太子了。”   他这话说得随意,其实是在试探保成,反正看这里外不是人的日子谁爱过谁过,苏辰不想让自己弟弟受这个委屈。   就怕保成有帝王梦。   唉,想到正史中保成一个人要面对那么多人挑刺的眼睛,最后连最宠爱他的皇阿玛都觉得他“欲分朕之权柄”,那个没有他护着的保成该多难啊。   保成扭头看他哥,笑道:“大哥,这话给阿玛听到,你又要挨打了。”   苏辰:那是你不知道阿玛还能在皇位上坐多少年。   真的,这种被每个人拿着放大镜观察的生活还要过三十多年,他觉得真心没必要,等过两年索额图的消息传回来,他们俩去西方见识见识更广阔的世界不是更好吗?   苏辰算是看出来了,阿玛疼他们,但是很喜欢他的皇位也是真的,他总不能为了保成把阿玛拉下去皇位去。   其实去西方学习科技的日子更有意义。 第238章 想念   胤礽也一直没有正面回应苏辰这个问题,晚上兄弟俩睡在一个营帐,半夜苏辰一觉睡醒起身摸摸小狗牙有没有尿床,睡在那头的保成坐起来,用还很清醒的声音问道:“哥,你想当皇帝吗?”   苏辰拍醒小狗牙叫他去尿尿,也瞧见保成坐起来的影子了,听到他的声音皱眉:“这都什么时辰,你怎么还不睡?”   胤礽说道:“我在京城时差不多都这个时辰睡,猛然睡得早了没有睡意。哥,你说说呗,想不想当皇帝?”   小狗牙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去找马桶,顺口嘟囔道:“当皇帝死得早。”   声音奶呼呼的,听得人好笑。   胤礽也的确忍不住笑了:“哥,你到现在还这么认为啊,连小狗牙都教。”   “我就是随口说了一次,没想到他就听心里了。”苏辰等小狗牙回来,给他盖好被子拍了两下,这小家伙就又呼呼大睡起来,“保成,你是不是有心理压力了?咱俩几乎就是一起长大的,哥也不会跟你说客气的虚假话,哥真没想过当皇帝。你看阿玛,每天起早贪黑还乐在其中,我这咸鱼根本体会不到当皇帝的日子有什么快乐。”   胤礽抱着枕头从那头挪过来,把小狗牙推到床里边,和小时候一样躺在他哥身边,说道:“那是哥你没有体会到大权在握的感觉。”   苏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包裹给他,其实就是他用小手帕包的两块枣糕,红枣的香甜味特别浓郁,胤礽打开一看,笑道:“哥,我记得小时候吃糖你都管着我,现在怎么也学会了在床上藏吃的。”   苏辰嗨一声说道:“我可没有在床上吃东西的习惯,小狗牙跟你一样喜欢吃甜的,还容易饿,你不知道他有一次半夜饿醒了找吃的,外面天寒地冻的我也得带他去外面后勤的大厨房找。”   胤礽掰了一块,放入口中,嗯,这个枣糕吃起来是他哥亲手做的。   苏辰下来给胤礽倒了一杯茶,转身递到他手中,问道:“你现在体会到大权在握的感觉了?感觉如何?”   胤礽想了想,说道:“感觉还不错,想做什么我甚至都不用说出口,就会有人愿意帮忙达成,我的任何一个小小的想法,都可以看到它付诸现实。”   那种成就感,不言而喻。   苏辰疑惑:“你以前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胤礽喝了口茶,道:“那还不一样。现在,偶尔会有一种,能掌控天地的感觉。”   苏辰:“所以历史上有很多帝王总避免不了晚年的昏聩,这种感觉是会腐蚀人的啊,基本上都能走上求仙的老路。”   诶,这都十几年过去了,师父怎么还没有消息?说不定对于修仙界的师父来说,十几年也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不过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师父的话,他或许真能带保成去体验一下修仙的感觉呢。   当然了,不能忘了阿玛。   苏辰跑了一下神,继续说保成:“难道权力只有好处?我看你瘦了很多呀。”   胤礽:“那么多事情压在身上,除非我想当一个昏庸的太子,否则我就得担起这份劳累。”   苏辰摸了摸自家孩子的脑袋:“哥知道,你当了皇帝也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胤礽说道:“其实我也没有多么执着于皇位,哥,目前我会好好做这个太子的。”   “好,累了跟哥说,哥带你出去见识更广阔的风景。”   胤礽还挺为自家国度骄傲的,不甚以为意:“哪里的风景有我们中国这样的五湖四海?壮丽山川,秀丽江河,早跟着阿玛一起看腻歪了。”   苏辰说道:“你是忘了二姥爷了吧,让他去探索的海外的那些国家风俗人情与我们都大有不同。对了保成,你知道不,据说沙鄂他们国家的大帝都向西边的国家去取经了。你想想看,世界范围内这么多国家,这些国家中总有比较上进的皇帝,咱们家的如果不了解了解他们,很有可能在以后的史书中被后人比较时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输了下去啊。”   胤礽都不知道他哥作为天下第一国的辰亲王,怎么在言语之间总是这么不自信,好像隐隐的非常忌惮那些西方的海外国家,还不自觉的把那些国家看做比自家还强盛的国家。   “哥,你放心,我们是不会输给他们的。”即使在黑暗中苏辰都好像看到了自家弟弟眼中的熠熠星光,“咱们的阿玛平漠北收台湾,驱逐噶尔丹,这样的功绩已经不输秦皇汉武。”   苏辰欣慰,原来保成还是那么佩服阿玛。   不过现在人的自信,也的确是超乎预料的高。   苏辰端起一盆冷水就泼:“保成啊,你说的是现在,历史上多少不居安思危马上就危了的例子,咱们现在可以自信的说出这些话,但也要保证百年之后,咱们的后人能够有这份底气和自信。”   有的时候真的只是以成败论英雄。   胤礽接话:“知道知道,过度的自信就是自大。我们必须保持谦虚的态度,发展科技,提升社会生产力。”   苏辰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难道我经常絮叨,给保成都听得这么不耐烦了。   胤礽道:“没有不耐烦,弟弟一直记在心里。”   早晚有一天让那些叫他哥忧心的国家都甘愿当弟弟。   “唉,这么久了,二姥爷也不送一封信回来。”苏辰躺在床上,“不会是在路上遇到什么大风暴,翻船了吧。”   胤礽:“他们用的都是最好的大船,又配了那么多水手和八旗兵,遇到大风暴他们也能躲开。”   *   船已偏航,经过一天一夜的艰难航行最终停靠在一个葱葱郁郁的岸边。   浑身湿透的索额图从船舱里出来,看着天上硕大的太阳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抬手吩咐道:“泉中,把咱们在路上捡到的那个黄毛子带过来。”   片刻之后,身穿一件普通的缎布料子长衫却丝毫不舍得乱动担心扯坏布料的威廉,束手束脚的走了过来。   索额图看一眼,满眼的嫌弃,怎么他们穿起来很好看的衣服,穿在这个黄毛子身上不伦不类的。   比南怀仁穿官服都让人看着别扭。   “那个,威,什么来着?”开口,索额图就转头问旁边的人。   威廉是一个打算去东方淘金的船主,懂得一些汉语,马上说道:“威廉,Iam---”用比较古老的英语介绍他的名字。   索额图说道:“威廉啊。你看看这是哪儿,距离你们的国家还有多远。”   他们出行伊始是拥有十几艘大船超级大船队,但是在路上因为一场风浪两边走散了,他这边只剩了三艘船,幸好这三艘船中还有一直装满了火器的福船,否则路上就被海盗给吃了。   现在走了四五年啦,索额图背手望着这片陆地,心里想着总该到地方了吧,再不到地方,他都不知道他一把老骨头还能不能回到北京城死在自己床上了。   威廉早就看出来这是哪里了,笑道:“此地也是我们国家的殖民地,我们给它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美洲。”   啥?   索额图的眼睛嘴巴一起瞪圆,这儿还不是那个欧罗巴呢,心里扒拉起算盘珠子,路上都遇到多少个是他们殖民地的地方了?   怪不得辰亲王忌惮这边的人,他们的野心的确是不小啊。   这是自己出门带的兵少,要不然把这地方拿下来给保成做一个生辰贺礼,保成肯定一喜欢,一喜欢说不定就求情让他二姥爷回去继续当相爷了。   可能是索额图的念叨太给力,早晨胤礽睡醒,就跟他哥说:“哥,你知道吗,我竟然梦到二姥爷了?”   苏辰起得比保成早,这时候都刷好牙正在屏风隔出的外间给小狗牙提问他昨天背的古文,转头看了眼穿着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的保成:“热水在炉子上,先去刷牙。梁公公刚才就来传话,阿玛叫我们一起去吃早饭。”   然后才问:“你梦到二姥爷什么了?”   胤礽扣好最后一颗扣子,整理了整理衣袖,伸手在小太监端来的温水木盆中洗手,“就梦见二姥爷从墨水似的海里爬出来,叫我救命呢。”   苏辰:---   从保成的梦就知道,他对二姥爷还是很有感情的,自己虽然说二姥爷是不是遇到了大风暴什么的,可从来没有担心二姥爷掉在海里什么的。   “你忘了自己说的,那么多水手跟着呢,二姥爷不会有事的。”苏辰说,底下背着手背课文的小狗牙停了,眨巴着他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说道:“爹,我昨天也做梦了。”   “什么梦?”苏辰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还是爹跟你一起卖水饮的梦?”   小狗牙点点头,“也有不一样的,梦里好多人都在说皇上下江南了,爹要带着我去看御驾,您还说找机会认亲呢。”   苏辰笑:“真是好悲惨的经历。小狗牙,你努努力,争取把这个做全了讲给爹听。”   胤礽洗漱好过来,问道:“什么梦还能连续做的?”   “去阿玛的御帐,路上说。”   路上,听完大哥说的这些,胤礽无比庆幸,幸亏大哥遇到了他师父,若是跟小狗牙做的梦似的,大哥一直没有想起来他就是嫡皇子胤祜,那自己岂不是要孤孤单单的长大?   在御帐外碰见过来请安的胤祉,胤祉笑道:“我就说吧,大哥和太子才是亲兄弟,晚上都要抵足而眠的,我们这些弟弟可别想有这待遇。” 第239章 骄横   老阴阳怪气了。   苏辰说老三:“昨天晚上你吃的什么啊?”   胤祉没领会,问道:“大哥你在说什么、”   我昨天吃的什么你不知道吗?   苏辰说道:“感觉你口气挺大的,老三,昨天回去你绝对吃蒜了对不?”   胤祉的脸气红了,下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这位大哥就又说道:“果然早晨气一气,气色马上就不一样了。”   胤祉张口结舌,苏辰把自家儿子带到前面,说道:“老三,这我儿子,昨天你还没给见面礼呢!”   胤祉气得理智都快出家了,但他还记着斗嘴可以告状可以,唯独礼数不能废,既然阿玛同意大哥认这小子当儿子,那就算他是乞丐窝里出来的这以后的身份也要尊贵起来的。   虽然有这个认知,胤祉却没有给大哥认的这小孩准备什么见面礼,以后会去了叫奴才随便准备一份就是,何必放在心上。   唯独没有料到的就是大哥不按常理出牌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连见面礼这种东西都能开口要。   没办法,胤祉只好肉痛地摘下来他腰间非常喜欢的那块鹅黄暖玉,这还是去年过生日外祖家的人送到宫里的。   苏辰让小狗牙接了,小狗牙乖乖道:“谢谢三叔。”   胤祉唇角勾出一个干笑,“大哥这赚钱的方式挺省事的,随便捡个孩子就能收见面礼了。”   苏辰第一次跟胤祉冷脸:“小狗牙就是我儿子,可不是随便捡的孩子,祝你以后成亲,能免费捡孩子。”   胤祉就要发火,梁九功笑眯眯地从御帐中走出来:“王爷,太子爷,三阿哥,皇上叫你们快点进去呢,外面冷。”   这奴才的一串子称呼以前听也没有什么,今天胤祉却是越听越刺耳。   王爷。   太子爷。   俩都是阿玛的亲儿子,就他一个光头阿哥,好像是外面捡的。   怪不得大阿哥那么心心念念的要去战场上立战功。   御帐中的温度适宜,不会太冷也不会太过暖和,苏辰进来之后就解下来外面的披风,过去关心他阿玛。   倒不是故意膈应老三,而是阿玛的脸色的确不太好。   康熙挥挥手,道:“别靠太近,再过了病气给你。”   “梁公公,阿玛的情况怎么样?”   梁九功微微弓着腰,回道:“万岁爷昨晚上开始鼻塞,天快亮的时候起了点热,太医来给了药,吃过热就降下来了。”   胤礽说道:“应该是漠北苦寒,阿玛的身体才受不住,依儿臣之见,不如先回去,等过了年再来。”   “无大碍,朕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天气,此番风寒,也是前一日出门的时候穿得薄了些。”康熙说完,让胤礽和苏辰先去外面吃东西,“一会儿胤礽过来,阿玛有些事要问问你。”   胤礽眼皮微抬,他知道在自己监国这段时间有多少人对他的一些决定不满,更知道那些人在向他负责的同时还给远在科图的阿玛递着折子,阿玛这是要问他的不是了?   康熙清楚地看见太子眼中的防备和不信任,心头蓦然涌上来一阵酸楚,摆手道:“你们先去吃饭。”   “是,”胤礽双手秉持,“阿玛好好歇息。”   苏辰没心没肺问道:“阿玛,你吃饭了没有?”   康熙笑道:“朕清晨便吃过了,快去吃。”   胤祉才有机会表达自己的孝心:“阿玛,您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要劳累啊。”   康熙:“胤祉,你年纪不小了,以后少跟你大哥犟嘴。”   “儿子知道,”胤祉恭顺地答应。   梁九功侧身,带着三位爷去外间用膳。   早餐很丰盛,虾饺水饺包还有浓香的玉米粥,苏辰带着小狗牙还没有吃个半饱呢,胤祉就起身表示他已经吃好了。   吃好早饭的胤祉进去内间陪着阿玛说话去。   苏辰感觉到一种争宠的压力,要不是确定阿玛把他当成儿子疼,这时候他肯定也要放下碗快过去。   胤礽低声说道:“在宫里就这样,太奶奶偶感风寒,他能连着天儿亲试汤药。”   苏辰:“我们不跟他比这个,只要心里真正孝顺就好了,不需要这么做面子功夫。”   胤礽其实很看不上这种行为,可能是从小他便受到阿玛独一无二的重视,他对长辈并不会如此小心翼翼,但如果不是有大哥在,胤礽觉得自己会更忽略维护与阿玛之间的亲情。   “这个炒菜好吃,你尝尝。”苏辰给保成夹菜,“一会儿咱们吃好了也去看阿玛。”   不就是争宠吗?简单!   *   胤祉其实是想要跟阿玛请求留在科图,他深感距离阿玛太远,阿玛只会更加宠爱在他身边的大哥,大哥是个完全的太子党,他受宠就是太子受宠。   否则,他来探望阿玛之前精心准备的那些话,阿玛不会一点都不受到影响。   而且他也需要军功。   要不然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和大哥一样的亲王?   康熙病中也不会完全休息,放下手里的一本早前辰儿拿给他的沙士比亚的书,听辰儿说这书是萨利安跟索额图一行出海之前送给他的,他看着很好看,适合放松心情的时候看。   辰儿搁他这里已经有很多天了,康熙都没有时间去翻几页,今天要静养,便拿出来看看。   正看《麦克白》,糟心的三儿子就进来了。   其实是这个西方故事让康熙看得也比较糟心,当皇帝的都能被削首,若是传开了岂非跟《水浒传》一般容易引起人心中的恶念?   康熙其实很清楚,西方有文人敢于写斩皇帝脑袋的书,是在于西方的皇帝不过是教廷的傀儡,但中国和他们那里的政治背景不同。   不过,他仍然不喜欢这个故事。   辰儿说想要印一版沙士比亚集,这个故事就可以挑出来了。   康熙的这些心理活动,外面的人一点都看不出,胤祉甚至还觉得阿玛也比较重视他的,连书都不看了听他说话。   “儿子也想替阿玛分忧,希望阿玛成全。”   康熙看着这个跪下来请缨的儿子,面露慈祥,“老三啊,你于弓马一道可不娴熟,你去前线能做什么?”   一下子把胤祉问住了。   胤祉愣了愣,说道:“阿玛,儿子可以跟着您,昨天儿子听到说我们还要印传单给草原上的牧民们,儿子可以润色文章。”   康熙好像没听到,问说:“你额娘的身体怎么样?”   胤祉:怎么想起来问我额娘了?   是,我额娘的确生过一场病,但那都是去年的时候了。   儿子要说一声你记性真好吗?   不过胤祉也只能顺着阿玛的话说:“额娘很好,多谢阿玛挂念。”   康熙说道:“京中事多繁杂,你们不要在科图长留,过几日就回去。”   胤祉想到大哥被阿玛派了不想做的事情时都能讨价还价,不由得说道:“阿玛,儿子不想回去,”   话没说完就看到阿玛冷下来的面色,胤祉立刻不敢再挑战,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苏辰吃饱了跟保成进来的时候,就接受到胤祉一个非常怨念的小眼神。   这御帐中间又没有墙隔着,胤祉刚说的话在外面吃饭的他们听见了不少,苏辰对他笑道:“阿玛是为你好,这里冷着呐,在外面撒尿还没尿出来的都冻成棍儿了。”   胤祉本来很生气,闻言却嘴角抽搐。   大哥这样一个粗俗不雅的人,阿玛为什么一点都不厌烦?难道就因为他小时候差点死了?   早知道这样,他也死一死去了。   额娘跟他说过,他前面有个哥哥,阿玛就非常宠爱,一点都不输于辰亲王的,可是都养到三四岁了还是死了。   重新进来见过阿玛之后,胤礽就被单独留下来说话,苏辰和胤祉也没走,他们在一边看书嗑瓜子吃核桃。   小狗牙嗑瓜子跟小仓鼠似的,总要攒一大堆才吃,胤祉听着阿玛不仅一点训斥太子的意思都没有,还教他如何应对圆滑的臣子,心里总有一股火儿。   抬眼看见小狗牙把剥出来的瓜子仁儿堆成一个尖尖的小山,无名火腾胸而起,站起来伸手给拂开一片:“吃东西就好好吃,你在干什么?”   小狗牙愣了,抬眼看胤祉。   苏辰也愣了愣,皱眉道:“你干什么呢?”   胤祉把手背在身后,说道:“大哥,他这是没礼数,我做叔叔的教导他一下。”   苏辰冷冷一笑,抬脚照着胤祉的腿弯就踹了一脚,扑通一声,胤祉仰天蹲在地上。   “我也觉得你没礼数,做大哥的教导教导你。”说完,伸手帮儿子把散落一片的瓜子仁儿拢在一起,“吃吧,想怎么吃怎么吃。”   胤祉大失颜面。   刚才他们说话都没有大声,因此直到扑通一声才引起了那边正在说明年科举之事的,康熙和保成的注意。   胤祉委屈地看向康熙:“阿玛,儿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惹出大哥这么大的怒火。”   看看吧,让阿玛看看我们的大哥,辰亲王他是多么的骄横暴虐。   苏辰还在嗑瓜子,看了眼老三茶里茶气的样子,嫌弃到极点。   康熙说苏辰:“底下的弟弟不懂事,你也要耐心教导。”   胤祉说道:“阿玛都没有打过儿子一下。”   康熙心说真后悔让你小子过来,这一出一出的,不消停了。   “辰儿是你长兄,长兄轻轻地教导你一下,你还要怀恨在心?”   胤祉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了。   轻轻地?   知道阿玛偏心,但竟然偏心到这种程度,难道我们都是外面捡的孩子?   死心了,心冷了。   胤祉爬起来低头表示不敢,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对皇阿玛的关心抱一分奢望。   康熙能不知道他这么说很可能引起老三的愤恨吗?   他知道。   但是他不可能只因为不想老三对辰儿心生愤恨,就训斥辰儿或者各打五十大板,谁让他是皇帝呢,就算儿子有不满愤恨,只要老子还在这个皇位上坐着,便都憋着吧。   胤祉丢了很大的脸,不一会儿就告辞出去了。   康熙才说苏辰:“教训弟弟的时候,多少给他们留一点面子。”   苏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儿子招他啦?心里有气就掀我儿子的瓜子,还说我儿子没教养,惯得他。”   康熙看着一高一低站在一起的父子俩,小狗牙眼睛圆溜溜的,还残留着惊恐,后面的小辫儿都往上翘着,看来被老三吓得不轻,因此他也不想过重地教育辰儿,只叹道:“你啊,还不是叫朕惯得了?”   苏辰哼道:“至少我从来不会主动欺负人,阿玛,老三的心性有问题,我顶讨厌他这种虚伪的。”   历史上,要不是有他在,阿玛第一次亲征噶尔丹生病了耽误在途中,老三和保成一起探视阿玛之后,阿玛怎么会觉得保成没有亲情而心生猜疑的萌蘖?   苏辰就不信,胤祉没有说什么,才让阿玛觉得保成对病中的皇父没有关心之情。   康熙晚年,胤祉可是最受重视的皇子,没有之一,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平定西北的老十四看似威望高,却远不如三阿哥诚亲王。   祭孔祭天的事三阿哥可没少“恭代”。   而看他后来又能在夺嫡失败后完全隐匿,在雍正朝得以善终,就可以知道老三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什么八爷党四爷党,跟他比简直弱爆了。   苏辰今天是彻底被惹毛了。   胤祉不是一过来指责保成不友爱兄弟吗?以后他敢再做类似今天这种事,苏辰会让他再次体会一下骄横残暴的兄长的威力。   听到大哥这么直接的给胤祉上眼药,胤礽好险没笑出声来。   他只能替他哥找补,“阿玛,哥不是这个意思。”   *   傍晚两人离开御帐之后,胤礽还是劝了劝他大哥,对弟弟们也不能太肆无忌惮了,不然大臣们也会弹劾的。   自家哥凶狠起来,连胤礽都不敢触霉头。   苏辰转头,看到微暗的天光之下,少年身姿如竹笑容温和风雅兼具,这酸涩的感觉就压制不下去。   后世的影视剧中,他往往是阴狠暴戾的形象,谁能想到真实的他如此翩翩如玉?   也没有人会愿意拂开历史尘埃,去追究一个失败而终的皇太子,他曾经应是如何的惊才艳艳。   苏辰暗暗决定,就算保成哪一天觉得做这个太子做得累了,他也不会让保成黯然离开紫禁城这个政治舞台,他会让保成这样的形象,毫不扭曲地被传递到后世。   “哥,你怎么啦?”胤礽被他哥悲悯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好笑道,“您突然成仙了?”   苏辰回神,嗨了声,他早已经是局中人,还超脱地看保成呢,说不定以后他都得靠着保成的庇护。   “没什么,就是突然间发觉好人不好做。” 第240章 新名字   胤礽闻言笑了笑,说道:“我知道,哥一直不想把跟我们一起长大的那几个兄弟往坏处想。”   苏辰道:“希望其他的人都不会变吧。”   小时候那么可爱的小包子,长大了却会运用各种阴谋诡计的话,是很割裂的。   胤礽胤祉在科图待了三四天,然后顶着大草原上刀锋一样凛冽的寒风回京城去了。   他们出发没多久,科图就又下了一场大雪,苏辰担心保成他们会被耽搁在路上担心了好几天,直至收到了他们走到热河之后发过来的一封信,他才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探仙速度超快的,它把保成的信送回来之后又飞着去了京城,没办法,草原上那只羽毛顶黑的乌鸦缠它缠太紧。   根据小狗牙的转述,探仙并没有物种歧视,只是小乌鸦太黑,它担心以后从睡眠中一睁眼找不到窝在他旁边的那只鸟。   苏辰就听得很无语,在没有小狗牙转达动物们的话语之前,他都不知道动物们也有这么复杂的感情。   还以为只有万物灵长的人类才会因为感情而纠结呢。   探仙这一走,就到了过年之后才回,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大约半斤重的小包,是胤禛给他们捎的宫里过节的时候上的比较好看的一些金银镙子。   立体花卉的有几样,另有一些小刺猬小金蛇等不常见的样式。   苏辰把小金蛇穿一个孔,给小狗牙带在了脖子上。   小狗牙属蛇,正月出生,一过年就涨了一岁,在外面过生辰不方便,初六这天苏辰就只给小狗牙做了一碗长寿面。   这天阿玛也接到了远去抗颚前线助土谢图守卫疆土的费扬古和沙喇寄回来的信,信中说最晚再过一个月,色楞格斯克战事可平。   两人都在信中提到胤褆在几场战争冲突中的优秀表现。   另有一直在草原上召回跑散牧民的方迦来信,方迦表示,漠北草原很多只有几百人的小部落,早已闻听朝廷护民的行为,愿意归顺。   康熙的心情就很好,看见给儿子给小狗牙做长寿面,一问之下得知小狗牙今天过五岁生日,他便也过来陪着小狗牙吃长寿面。   还给小狗牙定了一个大名,弘景。   康熙对小狗牙说:“虽然你是汉家儿郎,但你现在也是朕的孙子,有朕和你阿玛的庇护,希望你能行光明事,也有一个光明的前途。”   康熙语中有深意,小狗牙听不懂,但他郑重点头,说道:“谢皇爷爷赐名。”   旁边的梁九功也听得咋舌,对于跟辰亲王有关的一切,万岁爷都是能庇护就庇护啊。   接下来说话,苏辰就开始叫小狗牙弘景,名字有了就是要多叫叫才能叫开,不几日,军营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辰亲王认的那个儿子有了新名字了。   弘景。   普通士兵们都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随行的大臣团想的就比较多,就在私底下讨论了。   这辰亲王从外面认的一个儿子,万岁爷是随便给他取了一个名字,还是以后的小阿哥们也都要按照这个字辈排行啊?   如果是后者的话,大臣们都觉得有些替大阿哥感到可惜了。   宫里的事自然是不可能被外人详细知悉,但大阿哥有了子嗣不是小事儿,当年大家都知道一些,当时是为大哥的品行摇头,现在又想若大阿哥那个孩子生了下来,有一半的概率是长孙,怎么能被一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孩子抢占了这个风头。   不过这些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看见了在外面跑着玩的小孩子时,这些大臣们的笑容全都是三月温暖的天。   小狗牙本来就是军营里的小红人,有了自己的大名之后更加受人欢迎,每次出去再回来都能带一堆好吃的。   苏辰担心他吃到不知什么人给的东西拉肚子,便告诫他以后尽量别要别人给的东西。   什么吃的用的,客气拒绝了就行。   弘景答应了,再次出门玩回来就改带小动物,各种各样的小虫子没用几天就装了三大玻璃瓶。   这边本来是没有那么多玻璃瓶的,年后去杀虎口运取军粮的时候,复康跟着军队一起去了,回来的时候给小主子带的。   苏辰才知道,京城玻璃厂的业务已经被管这块儿的闫山扩展到了这么北方的地区,且因为工具的升级,玻璃杯的价格现在也打了下来。   复康捎回来的这种不是多好的,只需一百六十文一只,就是如今一些品质比较好的瓷瓶的价格。   虽然还是有些奢侈,但已经是普通家庭能够承受并愿意为之花费金钱的轻奢。   言归正状,复康看他带来的六个玻璃瓶很快就被小主子用了一半,还都是装虫子的,感觉非常好奇。   时人都喜欢用玻璃瓶装水或插花,小主子装虫子。   复康问了,听到小主子说“虫子喜欢这个明亮的大房子”时,更是啼笑皆非,但他也不劝着,只说:“咱们家里还有玻璃缸呢,小主子喜欢养虫子用那个养。”   弘景拍手叫好,跟复康在那儿商量:“还可以把土和铲进去,给虫子们一人做一个窝。”   复康从小就会陪着小孩子玩,现在长大了也没有抛弃童心,听闻这话还给出了不少意见,听得小弘景蠢蠢欲动,回京都等不得,马上就去外面铲草挖土,然后在透明的玻璃瓶中给他的虫子朋友塑造出一个微型的大山。   苏辰有事忙着,对这俩人的谈话也只听得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等他再次拿着东西经过两人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玻璃瓶微景做得真好看。   高低错落,巉岩交互。   苏辰心想小狗牙就算是非常心灵手巧以他这个年龄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景观,这必然一大部分出自复康,没想到他有这样的耐心和审美。   “做得不错,以后咱们王府的摆件你们就都做了吧。”   他现在有儿子了,回到京城之后就要搬出皇宫。再说也没有这么大的孩子还跟着老爹一起生活的。   复康笑道:“只要王爷不嫌奴才做的这些上不得台面。”   苏辰:“跟我多少年了,你还这么谦虚?你们继续做,一会儿我也送个给阿玛去。”   弘景听说要给皇爷爷,劲头更足,马上缠着复康继续去外面铲草皮。   苏辰在营帐拿了自己需要的资料,出来时就看见小狗牙跟小马驹似的在草原上撒欢,当下吹拂过的风已经不那么刺骨了,想来不用多久,这片地方会再次绽放独属于草原沙漠的壮美风光。 第241章 秘密精   眨眼时间四月已至,朝廷派去前线支援土谢图汗的大军就要回来了,土谢图兄弟和胤褆沙喇等军前大将人提前返回。   此时,御驾已在南移至漠南多伦诺尔的途中,漠北的事务则由苏尔达和已经升任到都统的殷化行、长期活动在漠北的阿喇尼处理。   主要是做好当初南迁的漠北蒙古人民的回迁工作。   鼓励各部牧民,仍然回归到本部落之前所活动的牧地。   马背上长大的民族爱打仗可不是说说而已,苏辰都在他阿玛案头看到了十几道漠北部族之间你抢我马我抢你人的冲突。   当初沙喇的儿子巴朗才十四五岁,跟着暗绣卫的人回到安全地方修养了几天之后,就要求来漠南看管他们扎萨克图汗部南迁的民众。   然后这个小孩儿展示出了半点不输于他爹当年的勇武,到扎萨克图部的临时驻扎地之后,几乎整天找事。   今天抢了归化城这个大贵族家的骆驼,明天又和那个小贵族家争草地开仗,抢了人家好几十只牛马羊。   那边的人也不好跟巴朗一个孩子动真格的,但真的被搞得头大,最后没办法只能给皇上写信。   求求您,快把这头凶兽弄走吧,我们真收留不起了。   之后御驾南归途中经过归化城,策妄扎布进去把自家大侄子拽了出来,喜得归化城上下欢送他们离开。   苏辰跟着一起去见证了万民欢送的那一幕,只能说,真不愧是沙喇的儿子。   跟巴朗性子差不多的放马汉子很多,漠南接收了不少北方牧民的地区,在这段时间都有大大小小的骚乱,康熙只能替他这些臣子收拾烂摊子。   首先安排人开始主持回迁工作,其次对接受难民的地区给予相应补偿。   锡林郭勒盟接收的难民最多,给他们的补偿从康熙见漠北战事平定南回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因为打仗朝廷往北边输送了很多粮草,现在还有几万石的剩余,康熙下令这些军粮的一半就先由锡林郭勒盟旗下取用。   而科尔沁、巴林等地的补偿,朝廷也会在秋收前送过来。   至此,经历过一年多战争摧折的地方重新焕发了欣欣向荣的生机。   巴朗看得眼馋,他父汗去漠北抗鄂去了,自家的利益得由自己这个长子争取,他知道小叔叔策妄的好朋友是皇帝的孙子之后,就带着那小孩而去抓了几次老鹰。   苏辰早就注意到这个看似粗鲁心思却十分细腻的半大少年的举动,只他没有伤害小狗牙的意途,苏辰就没有提醒过儿子。   他想看看小狗牙会不会被坑。   若这小家伙是那种比较好哄的性子,日后还得给他找几个老师教一教呢。   免得一根肠子通到底,被人利用了还帮着人数钱。   他们抵达多伦诺尔北边的闪电河畔时,已经是四月底。   漠南风光与漠北相比又大有不同,虽然同样位于高纬度地区,这里的奇花异草却比漠北的要多很多。   而且这里红薯的种植面积比漠北更普遍。   他们是傍晚到的,前行军还没有把营帐扎好,现在风光正好,康熙便带着儿子一人一骑,沿着闪电河向下走。   内蒙古的许多大贵族都早早地等在附近侯见,听说皇上到了就和辰亲王去河边赏景去了,也没人觉着天色晚今天可能见不成就回去。   他们面见皇上的机会很少,不了解皇上的喜好,觉得皇上没有一到地方就见他们还挺好的,马上就各自准备礼物拉着随侍的帝王近臣打听消息。   大臣们嘴巴都很严的表示:“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见了皇上就知道了。”   没什么好说的就闲聊嘛,皇上吃过晚饭了没有,我们给准备点什么好吃的?   还有,辰亲王现在都二十多了吧,怎么还没娶亲呢?是不是在北京找不到喜欢的女子,没关系可以看看我们大草原啊,草原女子个个开朗飒爽。   而且我们的贵女这些年也有学习中原礼仪的,见一面保管辰亲王喜欢。   一会儿又有人问皇上需不需要妃嫔伺候。   近臣们全都听得目光呆滞。   都是什么玩意啊。   这群人当皇上和辰亲王是市场上的大白菜呢。   苏辰和他阿玛踏着月色回来,草原上的月亮又圆又大,今天的不皎洁,晕着一圈鹅黄,看起来增添了不少朦胧又多情的柔和。   “阿玛,你看今天的月色,还挺浪漫的呢。”苏辰仰头,手拿马鞭指了指。   康熙:“什么是浪漫?”   苏辰:“这是西方的用语,大意就是非常适合一对男女谈情说爱的氛围。”   康熙冷冷的看了儿子一眼,道:“我看你是又欠抽了,敢这么调侃阿玛。”   “你老人家倒是听我说完啊,”苏辰无赖道,“儿子想说的是,这氛围也非常适合渲染父子亲情啊。总不能这天底下,只有爱情准许人培养。以后,儿子还想经常跟您赏赏月踏踏春呢。”   康熙听得唇角勾起,却严肃道:“你儿子都多大了,还缠着阿玛?”   苏辰:“必须得缠着。您二十往上走了吧,到了史书中所有当皇帝的都会放松并开始昏聩的年龄,儿子若不经常跟您培养感情,万一您有了更宠爱的年轻妃子,再给您生个可爱的小儿子,儿子和儿子的儿子就要被人欺负了。”   康熙笑骂:“臭小子,你这是拐着弯儿跟阿玛递话呢?”   苏辰义正言辞:“我这是未雨绸缪。”   康熙拍了拍缓缓走动的马儿,说道:“你瞧瞧胤褆他们,甚至是保成,他们都是阿玛的儿臣,只有你是阿玛的儿子。这还不放心?”   苏辰摸了摸后脑勺,插科打诨:“阿玛,你自己品品您的话,如果换了其中的名字,像不像渣男抛开正妻和小妾在对红颜知己表明心愿?”   康熙:---   胡子都气抖了有没有。   臭小子,如果不是看你现在也这么大一个人了,今天高低得挨顿揍。   “好了不逗您了,”苏辰笑道,“不过阿玛,您以后还是得只能独宠儿子啊,不然儿子就出海玩去了。”   康熙指了指他,说道:“说这么多,是不是就为了出海?”   苏辰正色:“哪有?儿子上有老爹下有幼子,怎么可能想去出海?那可是出去一趟就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的呢。”   康熙道:“你知道就好。老实点儿的,也别嚷着去住你的王府了,回京之后就跟着朕一起去畅春园住着。”   这是警惕起来了。   苏辰:“这般大了还跟着老爹,别人不会笑话儿子吗?”   “少贫嘴,园子东边还有那么大一片空地,给你建个园子。”康熙想都没想,很大的一片地方张口就给了儿子。   苏辰高兴:“这也太爽了吧,不过又要花银子了。”   康熙:“阿玛支援你二十万。”   苏辰乐呵呵地点头,虽然他的资产仔细算起来要比他阿玛的都多,但是有银子跑到手心里,也不能豁出去啊。   不对,畅春园东边的空地,是不是后来给小四、小八、小九还有现在都没见过面的小十四建房了来着?   他要了的话,小四的圆明园岂不就被蝴蝶掉了?   “算啦,畅春园那么大,阿玛随便给我划一片地方够住了就好了。以后弟弟们长大了要地方的时候您没有,那不就尴尬了。”   康熙只觉得心口一片熨帖,越看自家辰儿越觉得贴心,和蔼道:“挨着园子的没有了再给他们指别的地方就是,咱家还能缺一两块地方?”   苏辰:老爹的这种天下是我家的家天下思想应该一辈子都不会改变了。   况且生活环境不同,苏辰也不强求他阿玛的思想能够多超前。   “那我就先收着,刚建了畅春园,再建园子的话,会被人说大兴土木的,”苏辰就很懂事的说道,“等再过几年再说。”   康熙:更加欣慰了。   怎么会有这么懂事这么贴心的儿子,天下不能交给辰儿,实在是心底的一个遗憾。   *   “爹,爷爷。”   回到大帐的时候,营帐已经搭建好了,外面挂了一圈玻璃灯,处处灯火通明,弘景就在这灯火通明中跑出来。   苏辰伸出手挡开一身尘土汗臭的儿子,嫌弃道:“你干什么去了?这一身沙子是怎么搞的?”   跟着弘景出来的牛犊子壮实的少年往前站了一步,低头请罪道:“王爷不要怪小阿哥,是我带着他去沙堆玩耍才这样的。”   弘景嗯嗯点头,声音稚嫩:“真的不赖我的爹。”   巴朗:---   你不是应该说,不赖巴朗赖我吗?   你良心可过得去?   复康可是非常了解自家小主子,觉得很有必要替自己澄清一下,说道:“王爷,其实一回来奴才就要带小主子去洗澡的,是小主子不肯。”   弘景看向复康,哼了哼,说道:“爹,不是我不洗,是这些军士们搭营帐已经够辛苦了,儿子不想因为自己的私欲劳累他们。”   康熙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让弘景到身边来,“咱们弘景说得有道理,这心胸,有你爹当年的风范。”   就算是自己错了,眼珠子骨碌一转也能不认,只要心性不坏,以后就不会是个单纯地能被人随便糊弄或者随便去唬弄别人的傻瓜。   康熙对这个小孙子,越来越满意,看到他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粘着沙粒,问道:“在沙堆里又抓到了什么好东西没有?”   弘景黑葡萄一样的双眼映着旁边的灯光非常明亮,大声道:“我抓了二只大蝎子,给皇爷爷吃,补肾!”   康熙的脸黑了。   苏辰憋不住拍腿大笑,然而下一刻小狗牙一句话他也笑不出来了。   “爹,明天我还去抓,抓了都给你吃。”   苏辰皱眉道:“谁跟你胡乱说的这些?”   太医中一个人往后缩了缩脖子,内心直嘶凉气,今天能不能保住项上人头就看这位小主子能不能把话学明白了?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昨天在跟两个同僚说悄悄话,说到辰亲王到现在都不娶亲还在外面认了一个儿子是不是有隐疾那些话时,这位小主子正好捧着一只小蜻蜓从旁边经过。   但是他坚决没有告诉过小主子,蝎子能补肾。   弘景一边跟着他爹去御帐,一边扭着脑袋在人群中看了又看,就在那太医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的时候,他说道:“谁也没说,儿子自己看书看的。”   然后太医听到了好几道悄悄松口气的声音,等等,他周围有好几个人都猜测过辰亲王是不是有隐疾吗?   倒也不是,站在最外围的一个小兵心想,以后再也不跟小主子瞎叨叨了,蝎子能治阳痿,也只是他们那地儿的偏方啊。   到了御帐,康熙先去换衣服,苏辰也带着自己儿子去洗澡换衣服了,他们俩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巴朗竟然还在。   梁九功悄声说:“一直在外面候着呢,扎布来喊了一次都没叫走,倒也不求见皇上,就说还没有跟小阿哥告别。”   弘景立刻抬手拍脑壳,“哎呀,我忘了一件事儿。”   说着他过去拉住巴朗的手,说道:“巴朗哥哥,你跟我一起去见皇爷爷。”   康熙换了身衣服,又吃了两块点心,正在喝奶茶,见他们进来,示意桌子上的点心是给他们剩的。   从这点来说,阿玛也是勤俭节约的一位皇帝了。   苏辰坐下来就吃。   弘景却还有正事,噔噔噔跑到康熙两步外,跪下来磕了个头就说道:“巴朗哥哥说,他们部族也快没有粮食吃了,而且他父汗在前线拼杀,希望朝廷能给他们部族也发一些军粮。”   他小嘴儿叭叭的,一口一个巴朗哥哥说,可谓是把巴朗想让用他的口吻说的那些话撂了个彻底。   苏辰一边吃点心一边偷笑,这还没完,就见那小子说完了,还转头问巴朗:“巴朗哥哥,我都说完了没有漏的吧?”   巴朗请罪:“草民不是那个意思。”   心里把弘景骂了个死臭,以后别想我带你去抓蝎子蜈蚣的。   康熙笑着道:“起来吧。”   巴朗还不敢起,弘景愣是咬着小米牙把他可爱的朋友拽了起来。   康熙开始询问巴朗,苏辰招手让小狗牙到他身边,塞给他一块松软的梅花糕,问道:“儿子,跟爹说实话,你是不是故意坑巴朗呢?”   弘景摇头,但小身子却诚实地往他爹身边挪了挪,低声道:“巴朗不是真心跟我做朋友,我才不帮他忙。”   好嘞。   你还是个黑芝麻馅儿的。   苏辰喜欢地揉了揉自家儿子的脑袋,巴朗正在把全副心神用来回答皇上的问题上,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小朋友的话。   最终给他们部族求得二万石赈济粮的巴朗很开心,看到弘景的时候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生气了,第二天还带了两只漂亮的黄雀儿过来给弘景玩。   两人迅速抛开那点不愉快,再次成为好朋友。   旁边看小狗牙跟巴朗玩得很真心的样子,苏辰只能在心底默默感叹,小狗牙很有坑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康熙则跟苏辰说:“这小弘景,还真有我儿的几分影子,如果不是确定你在外面没有留下过什么孽缘,朕还要怀疑一下他就是你亲生的。”   苏辰就:---   “阿玛,我可没有那么不靠谱。”说起在外面可能会留下孩子这事儿,“您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一下保清。”   保清在未来可是很有可能在外面养两个外室的男人。   说保清,保清到。   “大哥,我不在的时间,你就是怎么跟阿玛进谗言的?”胤褆裹挟着一身杀伐气势进来,臂弯里圈着他的头盔,看起来整个人很有沧桑感。   苏辰:多年不在背后说兄弟一句坏话,没想到一说就被正主听见。   “真正在战场上打拼过的男人,就是不一样,有硬汉那味儿了。”   正等这大哥解释的保清没想到听到这么一句话,脸色瞬间乌漆麻黑的。   “阿玛,您得给儿子做主。”   康熙说道:“做什么主?你大哥也没有说你什么啊。”   胤褆倒吸一口气,怎么忘了阿玛的偏心程度。   他生气,甩掉头盔就跑到一边蹲了下去。   康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胤褆其实做出这个动作就后悔了,这样的事即便他在很小的时候也不敢做,因为他们的阿玛不仅是阿玛,还是这天下之主。   但之前见多了大哥跟阿玛相处时的情景,纵然他天天在心里说阿玛偏心,却也在不自觉的时候有所放松。   康熙并没有训斥胤褆,还让梁九功给他去准备吃的。   偏心嘛,也不能偏得太狠了。   这种无关大雅的小事也训斥,辰儿还不被其他孩子死死地当成眼中钉。   梁九功备好了一桌吃的,苏辰喊胤褆过来吃饭,胤褆这才顺着台阶下来,转身过来跟康熙跪下来承认自己的错误。   “是儿子任性了,请阿玛责罚。”这下阿玛肯定觉得我很懂事啦。   胤褆给旁边的辰亲王大哥抛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苏辰没忍住翻白眼,真不能对保清的成熟抱太大希望。   康熙欣慰道:“你懂事就好。起来吧,跟朕说说你这段时间在前线的经历。”   胤褆:差点忘了,这才是我的最大优势啊。   试问,阿玛这么多儿子,谁有我能打?   接下来胤褆说起前线战场,神态间都隐隐现出挥斥方遒之态,把一场场与沙鄂军队的交战描绘得精彩纷呈。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小本本,呈上道:“阿玛,这都是我在前线没事的时候记的。”   康熙笑着接过来:“保清也有这份细心,让阿玛刮目相看呐。”   胤褆谦虚:“我是受大哥启发。”   由于他大哥每次单独出去都要写个日记什么的,有的一张纸只有一句话,但是阿玛拿到手里都非常欢喜,胤褆这次在前线四五个月便也记了不少。   苏辰上前道:“我也看看。”   看没多久他就忍不住笑了,胤褆这份战场日记,基本上都是在说天气如何,今日杀了几个小兵差点杀掉一个将领这些。   康熙:记得很好,但可看度不高。   “这次你立功不小,回京之后,阿玛会给你论功行赏。”合上小本子,康熙这么说道。   胤褆兴奋不已,很想问会不会封他为亲王,但是忍住了,就算不是亲王,最差也是个贝勒。   等到他以后再立功勋,亲王的爵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胤褆拜见完了皇父出去,在外面遇到准备觐见的沙喇等人,高兴地与这些熟人打了声招呼,他就去他阿玛叫人给他准备好的营帐去了。   还没有刚泡好一个舒服温暖的澡,守门的小太监探着脑袋进来说:“大阿哥,徐先生求见。”   徐先生跟着胤褆一起去的前线,在前线战事紧张的时候,他也没少献计献策,让胤褆看到了徐先生小争小斗之外的才华,已经偷偷跟徐先生说定,让徐先生给他当幕僚。   既然是幕僚,那就是一家人。   胤褆赶紧穿好衣服,叫请。   徐先生过来就是问问,皇上对大阿哥的态度。   得知皇上很满意,徐先生笑道:“大阿哥成功第一步了。就算这次封不到亲王,您的位置也是独一无二的。”   胤褆高兴。   自己总算是距离那个位置又近了几步。   徐先生又说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年前太子爷和二阿哥都来了,二阿哥还挨了训斥,听说整天闷闷不乐的。   胤褆皱眉:“老二是个蔫儿坏,挨训了活该。”   徐先生笑笑,接着说:“听军营的人说,太子爷跟皇上似乎也有些不愉快,虽然太子监国有功,但这也是一件最容易引起皇上猜忌的差事儿,大阿哥,您日后最好是谨言慎行。”   胤褆:“这还用说?”   徐先生又道:“辰亲王的养子,皇上赐了名字了。”   这个胤褆还真没来得及知道,一下子坐直身体,问道:“叫什么?”   “弘景。”徐先生说道,“皇上即将步入不惑之年,也盼孙子了。大阿哥不要只记得外面的军功,子孙后辈才是大事。”   “一个捡来的孩子,皇上都能如此重视,就更别说亲生的孙儿了。”徐先生真觉得辰亲王傻,他要是娶亲,生一个亲生的孩子,荣宠只怕更甚。   胤褆有些着急,因为有紫簪留下的心理阴影,他身边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女人呢,这次一出门就是这么长的时间,留守在京城的太子说不定早就有女人了。   长孙方面总不能被他一个老二给超越过去吧?   *   小狗牙又在外面混了一身泥回来,苏辰放下账本。   账本是看到保成小小年纪劳累得瘦一圈,让京城那边随着阿玛的折子给他送过来的。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雨,小狗牙这样子,难道是下泥坑去了?   果然,这小子从两边的裤兜里掏出来两只泥乎乎的青蛙,“爹,我抓来两只很聪明的青蛙。”   苏辰只觉两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上一次见到这么熊的孩子,还是在上一次。   “复康,备水。”   弘景先给他的两只青蛙放到清水盆里洗干净,一开始特别不愿意过来打工的青蛙,现在乖乖的,弘景拍了拍他们的的脑袋:“好啦,去里面抓蚊子去吧。”   苏辰忍无可忍,把他提溜到了澡桶边,剥下衣服就扔了进去。   “爹,”弘景趴在头一遍成了泥水的洗澡水中,小声跟他爹说今天听到的秘密,“我听小鞋子的好朋友小麻雀说,大叔他有了一个相好的。”   小鞋子是他的小蝎子。   苏辰:???   “真的。”弘景眨着他单纯的大眼睛。   苏辰:“哪里的姑娘?”   胤褆不会跟那些随着蒙古王公大贵族而来的贵女偷偷相好吧,那样很可能会被老爹拿棍子追二条街的。   “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意识到小狗牙才五岁,苏辰挥挥手,让人给他换水,然后把复康叫到一边,让他出去打听打听。   一刻钟后,去打听消息的复康回来了。   弘景正翘着小脚丫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吃红豆糕,手边还有满满的一杯奶茶。   复康:---   这位小爷捅娄子的本事,跟当年的王爷那是一样一样的。   复康低声道:“回王爷的话,打听清楚了,只是城里普通人家的一个姑娘。”   苏辰:“普通人家的姑娘?”   时代限制,现在这普通人家的姑娘,比贵女们还要谨言慎行,因为她们根本没有肆意妄为的资本。   复康:“爷,总有想要富贵的人家。”   这话就不必再往下说了。   苏辰揉了揉下巴,这件是他该不该告诉阿玛?   还没等他做出一个决定,胤褆自报了。   康熙没说什么,让这些日子一直跟在身边的荣广带人去把跟胤褆好上的那姑娘家查了祖上二代,然后给胤褆一个回复:“你身边也该有个人伺候了,回去的时候一同带走便是。”   胤褆的目的就是加紧造孩子,好不输给在京城不缺女人的太子,听见阿玛首肯自是满心欢喜的答应。   苏辰表示,自己不太能接受这样的,好几天都带着小狗牙去闪电河下游摸鱼,搞得康熙想建议儿子在蒙古贵女中挑个喜欢的女孩儿的机会都没有。   康熙都忍不住跟梁九功嘀咕了,辰儿这孩子不会是如江南的风气一般,喜欢男子吧。   梁九功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 第242章 会盟   苏辰带着儿子摸了两天鱼,时间来到了五月初三。   胤褆等前线人员回来后就准备的多伦会盟,已经差不多完备,皇上命初四才开始,初三这天他带着儿子和孙子,去河上祭奠赫舍里皇后。   船上摆着鲜花、清香,还有写着皇后谥号的牌位,康熙上了一炷香之后,苏辰领着小狗牙上前,接过香朝着牌位磕了几个头。   突然听见老爹深沉的叹了口气,看着牌位说道:“婉儿,你看这是小弘景,辰儿的儿子。这孩子现在是有儿子了,可惜他还是不想娶亲,我这一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庇护他几天。”   苏辰嘴角抽搐,阿玛,您这是卖惨吗?   从来没有想过,自家当皇帝的阿玛还跟普罗大众一样要经历催婚的这件事。   弘景没听懂皇爷爷的深层意思,仰起小脑袋认真道:“皇爷爷,你放心吧,以后小狗牙会给爹养老的。”   康熙:“---”   苏辰忍不住喷笑。   下午,康熙让他俩儿子一起跟着,又有文武大臣,会见了土谢图兄弟和沙喇。   土谢图汗部和扎萨克图汗部自来结怨,不过这次沙喇这次响应朝廷征召,亲自带人去助土谢图汗兄弟打退沙鄂侵略,他们之间的氛围已经没有先开始那样紧张了。   康熙端起茶杯,分别坐在长桌两侧的土谢图兄弟和沙喇才各自端起杯子。   康熙说道:“朕今日给你们两部落调解,正式划定你们两部的游牧范围,两部之间不得妄动刀兵,不知你们可愿意?”   皇帝的语气轻描淡写,但是察珲多尔济和西第西里都清楚,这一次朝廷军在漠北声威大震,漠北的和平康熙帝一定要保证。   况且他们右部,本就打算和左部冰释前嫌。   察珲多尔济抬手放在肩膀,低头说道:“吾愿称臣,听从皇上安排。”   西第西里也表示,我们愿意和扎萨克图汗部和平共处,严格遵守皇上定下的规则。   沙喇说道:“只要他们把当初应该归还给我们的人口、牛马全都还回来,我愿意与他们兄弟相称。”   这话说起来,的确是右部理屈。   当初朝廷派礼部尚书阿喇尼过来调节,就要求他们归还左部的资源,他们不舍得人口,只归还一半而已。   康熙道:“这方面你放心,朕会让户部的人员帮你们清理财产,经此一战,你们两部都损失巨大,右部不足的,朕会补贴,但人口的损失不能一时间补足,却不能按照足数归还了。”   皇上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沙喇也不好再说什么,起身行礼道:“臣愿听从皇上安排。”   土谢图兄弟见此都站了起来,向康熙表达忠心。   漠北最大的两个部落臣服,意味着以后漠北都要正式划入朝廷的版图,接受朝廷的管辖。   以前他们也向朝廷称臣纳贡,但在制度法律方面并不服从朝廷,是一种很松散的隶属关系,以至于很多管理都不方便,他们内部有矛盾,康熙也不好就直接干涉。   再次扩张朝廷版图,康熙心情大好,命随侍臣子马齐等人当场拟订两部都要遵守的和平条约,之后又是划界。   大致的界域划好之后,还会派臣子去实地堪界、立碑。   另外又决定了在两部设置札萨克的事宜。   这些都非一日之功,未来将会有一大批臣子被派到漠北,从事种种工作。   不过这些大事,康熙和他的臣子们,便在一日内商量出了一个大纲,第二天就是将要在多伦诺尔的闪电河畔举行的大会盟。   晚上,梁九功再三的检查了皇上明日出席参拜的龙袍,要确保一丁点儿的差错都不能出。   “让我们进去,我们要拜见皇上。”   梁九功正要回去伺候皇上休息的时候,外面起了一阵骚乱,他吓一跳,赶紧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侍卫回说:“是内属蒙古的几个王公,梁公公,辰亲王刚才过去了,您应该不用去了。”   梁九功闻言放心,有辰亲王在,没问题。   苏辰预感到,明天将会是阿玛的帝王高光时刻,他吃过晚饭就去寻摸会画画的大臣去了。   他阿玛出门基本上都不会忘的大臣是南书房文臣,另外就是西洋的传教士,处理完军国大事,跟文臣谈谈儒学跟传教士一起做做数学题,是他阿玛最大的放松。   画院的画师们,那就是想起来带着想不起来算了的一部分臣子。   这次亲征,就没有带画师。   但明天的会盟场面,得画下来啊,好在苏辰也不用多为难,现在的臣子们都讲究琴棋书画皆通。   不会画画的大臣不是好大臣。   苏辰就去找文臣们去了。   曾经在外地任巡抚的宋荦就有一手好画技,苏辰刚让他给小狗牙画了个画像,跟时下文人间流行的画风不同,他这个画偏写实,受西方油画的影响很明显。   捧着一块西瓜坐在座位上吃的小狗牙被画得非常可爱,而小狗牙脚边斜放着一杆红缨枪却画得寒光闪闪凛凛生威。   柔和与冷硬相对,竟然达到了完美契合的程度。   苏辰看了画,马上就跟宋荦商量:“明天诸王公会盟,你负责作画?”   正在洗笔的宋荦犹豫一下子就笑道:“微臣的荣幸。”   苏辰说:“好好画,画得好了有赏。”   在皇上跟前脸面一般的宋荦马上不客气道:“微臣,还真有一个请求。”   苏辰大方道:“你说,只要不违背原则的事儿,我都给你办。”   “微臣不敢,”宋荦拿着半湿的笔,后退一步道:“微臣写有一本笔记,辰亲王您拿去看看,如果觉得好的话,可不可以给让印书局给微臣出一版精装本?”   苏辰:看不出来你有一点儿不客气,还说不敢?   “好吧,”苏辰说道,“不过你既然让我看了,肯定是愿意让我校正的,如果有不合适的篇章,我有删减权吧?”   宋荦喜形于色,弯腰行礼道:“但凭辰亲王做主。”   苏辰就揣着一卷子画和一本书,带这儿子出来了,还没刚穿过重重守卫到达御帐区,就碰见了集体过来求见的内属蒙古王公们。   瞅了眼,表舅舅纳木扎不在。   苏辰冷着脸道:“诸位亲王大哥,不知道你们半夜堵在御帐外,是想要干什么?”   亲王们:---   不过这位辰亲王叫他们一声大哥,是给他们面子。   “是这样,”之前出过兵,跟苏辰比较熟悉的沙律亲王被推到人前,“王爷,咱们都是从祖先开始就亲密无间的,你们满族跟汉族学,尚左,我们就跟你们学,也尚左。可是为什么那些安排明日参拜位置的官员,把我们给安排到了右边去?”   “是啊,难道就他们土谢图等三部尊贵,在你们眼里更加重要?”后面不知道是谁用蒙语嘟噜了一串,但苏辰听懂了。   他想了想道:“不可能不给你们尊位,这是谁安排的,我阿玛这两天忙坏了,可能都还不知道。你们放心,咱们天下不论哪族都是一样重要的,都是我们这个国家正常发展所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所以朝廷绝对不存在重视别人忽视你们的情况。”   这话新鲜,也让人听得舒服。   沙律亲王等人这才和缓了神色,七嘴八舌道:“有辰亲王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苏辰:“放心放心,你们尚左是不是,明天你们就站在左边,这是什么大问题吗?天色不早了,大家都回去睡觉吧,好用饱满的精神迎接明天的到来啊。”   苏辰一番忽悠,啊不对,是一番义正言辞的话,不仅让这些王公们心情舒坦的满意而归,就是旁边守卫的侍卫们心里也非常畅快。   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绿营兵,目送辰亲王带着弘景小阿哥走进去,就有忍不住的悄声议论:“还是辰亲王好啊。”   “你净说废话。跟咱们一同上过战场的大阿哥,都不如辰亲王对咱们好。听说前些日子,各小队队长去送战亡名单时,辰亲王说了,所有牺牲的战友们,都会追封,叫队长们整理他们的军功呢。”   “这算什么?辰亲王还说,他会给阵亡将士们设立一个什么金,阵亡将士的家属每个月都能去领钱。这个是没有实际斩杀敌军的军功,也给的。”   “出发之前,谁能想到辰亲王这么为咱们着想?只觉得,死后还有十两银子送到家中就心满意足了。”   “不仅如此,之前有个八旗兵老欺负我,被辰亲王撞见,罚那小子天天跑圈儿给我打水呢。”现在他俩是好朋友,以前对旗兵都没有什么好感的他才发现,那旗兵家境跟他竟然差不多,都有一个患病在床的老母。   相似的家境让两人之间的感情更好,这人便经常说他的朋友的好话。   有人说他马屁精会巴结人,但跟这人一队的十几个兄弟却都对此没有反感。   嚷嚷着说了好久,不知道是谁感叹的低声说了一句:“如果辰亲王能当皇帝,就更好了。”   碰巧要去找大阿哥回事儿,早就在旁边待了半天的徐先生勾唇笑笑:“传吧,这话可好听呢。”   *   苏辰问梁九功:“我阿玛睡了没有?”   “刚才问了您和小阿哥一句,便早早地歇着了。”御帐门口,梁九功悄声说道,“王爷要面见皇上吗?”   实在要见的话可以通传。   “不用了,”苏辰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凌晨寅时,康熙便醒了,说实话,他心中也不平静,噶尔丹不成气候,沙鄂被联合抵御,他亲征之前根本没有想过,漠北的事情能够解决得这么完美。   因此他昨天晚上醒了两次,就盼着今天早晨的到来。   几个宫女太监伺候着皇上穿衣喝茶漱口,梁九功总控大局,趁空将昨天晚上的事情禀报。   康熙皱眉,侧头吐掉漱口水,说道:“马齐办事素来圆滑,这次是怎么了?我们尚左,难道他忘了漠北尚右吗?”   尚左的安排在左边,尚右的安排在右边,一碗水端平,有这么完美的处置方法,马齐是在整什么幺蛾子?   梁九功丝毫没有偷偷上了眼药的心虚,前几天他还听到马齐在跟人评价辰亲王,这家伙有点飘,早晚惹忌讳。   “那皇上,现在就把马齐大人叫过来?” 第243章 时代   “算了,既然辰儿已经解决了,朕就不说他了。”康熙心想,影响心情。   梁九功低声道:“是。”   红彤彤的太阳从草原的天地之交爬升上来,大蒙古包前三五人一处,以中间的红毯为分界线,一边站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   左边,是内属蒙古王公,大约有七百人;右边,却是漠北三部的可汗带领着的他们本部的大小贵族,也有六百人上下。   立于右边的,还有方迦仙师。   他昨天后半夜才敢到,眯了两个时辰就穿着辰亲王提前给他准备好的吉服前来,身后只有三弟子绿芒跟着。   绿芒偷偷跟他师父告状:“两位师兄,都被辰亲王关了起来,徒儿去看过一次,他们都被施予了非常严重的刑罚。”   方迦看向正在布置现场忙忙碌碌的少年,抽空说道:“辰亲王为人仁慈,依你两位师兄的罪,该当死刑的。”   绿芒震惊,师父难道都没打算解救两位师兄吗?   方迦又好奇道:“他们被行了什么样的刑?”   绿芒:“辰亲王让他们每天只能吃一顿,而且是可以照人的米汤。”   虽然辰亲王带着他这段时间一直对他不错,但绿芒还是惧怕这位王爷,在他看来,辰亲王其实就是想慢慢饿死他师兄。   方迦看了蠢笨憨直的徒弟一眼,摇头:“因为你大师兄的鼓动,你知道前段时间有多少人是在背井离乡的途中忍饥挨饿而死的?”   绿芒没话说,低头,小声道:“王爷其实可以给大师兄他们一个痛快。”   方迦叹气:“这事儿赖师父,辰亲王之所以留着他们俩的性命,可能正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   苏辰并没有看谁的面子,不处死青峰赤炎,是他跟阿妈已经商量好,战争中的罪犯,要等回京之后交给兵部依据事实审理之后定罪。   这其实有点军事法庭的意味,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皇权,虽然以前这样的事也是皇上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大家决定的,但其实皇帝的主导权很大。   苏辰提出这个意见还以为阿玛会不同意,没想到的是,他阿玛想了想就答应了。   *   “诶,好啊,王爷,咱们好久不见了吧。”黑瘦两圈的阿喇尼也从前线回来,他经常活动在漠北,跟蒙古这些王公台吉非常熟悉,同时他是理藩院尚书,又是非常熟悉朝廷礼仪的人,刚一露面这人气就直接超过好几天都和王公们一起工作的马齐。   马齐明显遇冷,正跟他交谈的一位蒙古亲王也转身离开了,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四下找辰亲王。   好嘛。刚还在附近的辰亲王又跑到礼炮那儿去了。   “王爷。”   苏辰回头,看见马齐几乎皱出马里亚纳海沟的脸,态度很好的问道:“富察大人,找我什么事儿?”   马齐说:“奴才们早就安排好的事,您怎么一声不说就改变了?”   苏辰:“你说换站位的事儿啊。富察大人,不是我说你,你这就有点糊涂了,你把漠北的贵族安排到左边,在尚右的他们看来可是看不起人。而且,也容易让科尔沁等盟旗贵族寒心。”   马齐板着张脸,说道:“左为尊,奴才这是遵从皇上吩咐,给漠北贵族们最高的礼重。”   苏辰道:“那你也需要考虑实际。不然,是很容易伤害民族感情的。”   这时阿南达有事喊辰亲王,苏辰拍了拍马齐的肩膀:“大人好好考虑一下,能变通的何必拘泥于己方的规则?你要向你的老板看齐,西洋那些传教士不愿向君主下跪,我阿玛是不是都免了他们的跪礼?一方人情养一方风俗,你拿自己的规则套别人,是要出问题的。”   马齐脸色难看,什么老板?辰亲王做生意做魔怔了吧。   说完,苏辰走了。   马齐的脸色更加难看,高士奇笑着飘过来,道:“大人,我早就这样建议的吧?不听本官的,被辰亲王亲自教训了吧。”   马奇阴沉地看了高士奇一眼,高士奇一点儿都不怕他,继续犯贱的撩拨:“放心吧大人,内属蒙古这些亲王,都记着您了。”   马齐才明白,为什么今天早晨,这些王公们都对他冷冷的。   高士奇又说:“您觉得辰亲王为什么把双方的站位换了?那是昨晚上,沙律亲王等人都找到御帐去了。”   马齐心下忐忑,故作气势甩袖离开。   *   辰时三刻,朝阳升起,苏辰右手边站着身穿正式的小狗牙,后面都是汉大臣,满大臣们站在对面,台阶下才是蒙古上上下下一千多大贵族。   随着礼炮三声响,御驾缓缓而来。   康熙步行,后面紧跟着两排着统一服装的八旗将领,最后是排排明黄华盖,帝王龙行虎步的走在最前面,不用任何配乐,气势自显。   登上高台,礼部官员唱和,山呼万岁之声地动山摇,接着,大贵族们向皇上行三跪九叩拜礼。   土谢图兄弟、沙喇、车臣汗部的幼主乌默客特免跪拜。   “一拜!”   “二拜!”   “三拜!”   礼部安排的唱和官员嗓子都喊哑了,底下一千多号人的齐跪实在是太壮观,很容易就让人产生热血豪迈的情绪。   礼毕,众人齐声高呼那一句皇帝标配语:“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次,苏辰都喊得特别用力。   以前他都只觉得这句话好玩,现在却觉得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表达现在的心情。   想到后世称康熙是“中国的彼得大帝”或“拿破仑”什么,苏辰就想让他们看看此时此刻的多伦会盟。   因为苏辰的干涉,士兵把守的外围有不少民众在观看,迎着朝阳站立的壮年帝王,在他们心中好像被度上了一层神光。   多年未曾忘记。   康熙接受完了王公台吉们的参拜,便正式宣布,日后将在漠北蒙古,实行统一的朝廷制度、律法。   宣布完毕,倒是围在外围观看的民众先欢呼起来。   漠北实行改制,将废除以前的汗、台吉等称号,而代之以朝廷的各种爵位,不过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这边,康熙却准许他保留汗的称号。   等到他的下一代继承,才封赏爵位。   这一次按照原先相应地位封赏爵位的有五百多人,每个人都有丰厚的赏赐。   但同时,他们的权力也差不多被架空了。   相当于用这些爵位和赏赐,赎买了漠北王公台吉们手中的权力。   伺后,朝廷会派来相当一批官员来协助治理广阔的漠北地区。   中国吃的文学在此时已经有了相当完善的制度,参拜过后就是赏宴,军中的后勤和多伦本地大贵族贡献出来的厨子们一起,准备了二三百桌宴席。   察珲多尔济和他的弟弟,方迦,沙喇携其子巴朗等都坐在前面的主位席上,康熙亲自给他们赐酒。   漠北贵族们见皇上如此礼遇,自是感激不尽。   后面的赐酒,康熙便让辰儿代替,于是漠南盟旗的王公们也不觉得自家被忽视。   筵席上有一道罕见的菜肴,翠绿翠绿的,圆嘟嘟,一个个挺喜人,但仔细瞧瞧才发现这就是窝窝头。   很多人都在心中嘀咕,怎么皇上家的御宴,还有窝窝头这样的东西?   而赶来看会盟的民众,也每人收到一个军士们发给他们的窝窝头,他们就只有感激了。   窝窝头对他们来说也是比较珍贵的好东西,更何况,这是御厨蒸出来的窝窝头,吃一口果然不同凡响。   纳木扎搞不懂辰儿又在玩什么把戏,他尝了尝,立刻就吃出来这就是红薯叶子窝窝头,跟辰儿上次在巴林做客的时候建议他们吃的红薯叶子馒头有异曲同工之妙。   苏辰带着酒,小狗牙也提着一个银制大酒壶,父子俩行到纳木扎这一席,被表舅问了,他笑道:“这主要是给察珲多尔济他们吃的,漠北也能种红薯,想要富,先种红薯后中树。”   纳木扎:---   同桌的巴林贵族们:---   哎呦喂,还得是辰亲王,到哪儿都想着富。   察珲多尔济果然吃了这道朴实无华的红薯叶窝窝头,这个窝窝头口感松软,搭配放在旁边的蒜汁儿,竟然是意想不到的好吃。   察珲多尔济好奇询问,早就被辰亲王打点了梁九功笑着给予详细的解释,随后又说明红薯的其他好处。   比如产量大,比如不择地。   再比如可以做粉条子。   察珲多尔济的眼睛亮了。   皇上手中有如此好物,可否赐予臣下一些。   康熙笑道:“当然可以。”   头一天的会盟参拜顺利结束,第二天五月初六,在多伦诺尔举行了盛大的阅兵仪式,本来的兵种是按照蒙古兵、八旗兵和绿营兵分类。   但不是有苏辰吗?   他又又又提建议了,这样分很容易让人有民族之别,不如就按照步兵、骑兵、炮兵、火抢兵这样来分。   康熙又是想了想,同意了。   初六的阅兵更让人激动,各兵种按照类别排列,竟然组成了一个蜿蜒十几里的长龙,走在最前面的就是火抢兵。   虽然只有三百多人,但三百多火抢兵冲天发抢闹出来的动静却是最迫人的。   本来后面不服他们走在最前面的步行兵,听着震耳欲聋的抢声,马上自觉归于弟弟角色,看着火抢兵发抢之后下去的身影,一个个的忍不住抛媚眼。   火抢竟然有这样的威力。   广大步兵们在心底发下宏愿,这辈子一定要摸到抢。   而且火抢兵现在是皇上的亲兵,那是近臣,能当上火抢兵也意味着此生的从军生涯巅峰,所以为了火抢营,冲啊。   接下来的步兵阵法演练,堪称气势如虹。   康熙非常满意,叫来操练步军的几位将领,当场表扬,还赏赐了黄马褂。   阿南达:嫉妒。   虽然他的黄马褂多的都能每天一件换着穿了。   压力给到后面的骑兵,一个个身穿铠甲的骑兵,只能使出十二分力气演练,免得堕了自家威势。   最后的炮兵:我们不介意,因为我们有很多大炮,一炮戳过去,多少英勇的你们都得玩完。   苏辰凑到宋荦身边:“怎么样,画得怎么样?”   宋荦从身后拿出来一张刚才画好的阅兵图,苏辰看到上面的自己笑得跟个傻子似的,质问宋荦:“你是故意的吗宋大人?”   宋荦笑道:“微臣可不敢,只是这是皇上的神态最威严的时刻,微臣才取这个场景作画。”   苏辰哼了一声,卷卷拿了回去。   宋荦笑得更开心,看看现场,舔舔笔低头继续画。   阅兵结束之后,这场盛大的会盟就此结束,散场后也不寥落,毕竟王公们都是满载而归,而朝廷这边增添了很多官职空位。   回去大家都有得忙了。   安排自家人是很重要的。   消息灵通的官员听说了辰亲王正叫人找甜菜的事,还听说甜菜可以做白糖,而甜菜最适合生长的区域就是蒙古,不出十年这边将是又一个富饶区域。   要安排人,得尽早。   亲自带着骑兵参加了阅兵的胤褆踌躇满志,这两天他过得很愉快,不过徐先生提醒他应该在漠北安排一批自己的官员时,他有些心塞了。 第244章 途中   “回去再说吧。”胤褆说道,“况且我现在提这个,我阿玛也不一定能同意。”   再说了,他还没有到外面办事,根本没认识多少官员。   让他推荐他推荐谁去啊?   徐先生第一次看见大阿哥这么懒惰的“争家产”的人,说道:“您现在不把握这个时机,到京城就晚了。不管推荐谁,以后那个人还能不承您的情?”   胤褆犹豫会儿,道:“我连一个会试名单都没有。”   徐先生笑得神秘:“没关系,微臣有啊。”   *   多伦会盟结束之后的第三天,康熙晓谕蒙古的大贵族们之后,御驾回銮,因为心情不错,途中经过风景壮丽的所在他们都要停留下来赏景。   顺便,勘测一下基址。   方迦准备到北京生活,一路跟随,于是勘测基址的活儿都由他的徒弟绿芒来。   绿芒虽然因为觉得辰亲王不是好人而不太情愿,但勘测起来非常非常认真,从在漠南划定围场到确定多座行宫的基址都是由绿芒带头完成的。   苏辰偶尔打个下手,弘景的动物朋友们也没少帮忙。   一路上行程不紧不慢,到达距离北京城最近的驿站时,已经来到康熙二十九的十月份。   寒风萧瑟,吹彻了大地上的最后一点绿色。   不过到了京城郊外,却还能看见卖新鲜菜蔬的人,苏辰坐车坐得浑身僵硬,带着小狗牙下去买菜。   一问价格也惊讶了,很新鲜的一把小油菜,竟然只要十八文钱。   卖菜的大哥笑道:“这算什么,等到快要过年的时候,各家种的大棚菜上市,这价格更低。前两年种菜还有赚头,这一年多来都是微薄小利了。”   “您知道吗?东面和北面都要兴建码头呢,山西那边的煤多,大棚菜也多,到时候我们这些小散户,自己种菜还不如坐船去批发他们的菜呢。”   苏辰听着这一个人的打算安排,却似乎看见了一个时代的缓慢变化。   除了小油菜,又买了些土豆子、平菇。   骑马回到进京城的大部队,苏辰就去做蔬菜粥,小弘景跑到皇爷爷身旁,叽叽呱呱地说他们这一路上的见闻。   京城的繁华一如往昔,康熙心底对太子这将近两年的兢兢业业非常满意。   时近中午,御驾停留在距离京城还有十里的地方休息,不多久,前方有十余人骑马奔来。   能看到马上的人影时,小弘景跑到正在旁边做饭的苏辰跟前,高兴地传话道:“爹,我看到二叔和三叔了,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呢。”   苏辰舀水的手抖了抖,多添了大半瓢。   蔬菜粥的量足够十几个人吃都没有问题。   小弘景不认识的两个人,是四阿哥胤禛和五阿哥胤祺。   兄弟几个听到阿玛回京的消息,早早就想出门迎接,不过此时天寒地冻,康熙担心儿子们被冷风吹病,就让他们在京城外面迎接。   这兄弟几个便是听到传话说御驾此刻在京郊,午饭也不顾得吃跑来的。   他们这一路上骑马,吹了一肚子的寒风,拜见了阿玛,就一人手里被塞了一碗热腾腾的蔬菜粥。   蔬菜粥鲜香清爽。   兄弟几个吃得很开心,不过苏辰做得很多,他们好几个人吃也没吃完。   于是跟康熙一起议事的臣子们也都分到半碗粥吃。   吃着辰亲王亲手烩制的粥,臣子们的表情都有些怪异。   辰亲王还有这等手艺呢。   妥妥儿一被身份耽误的大厨啊!   吃过饭要休息一会儿才重新启程,苏辰就和保成在外面散步消食说话,他们又是大半年没见了。   第一次看见小弘景的胤禛和胤祺很稀罕侄子,带着他在外面玩,他们跑到另一边去了。   说起京城菜市的繁荣,苏辰给保成竖了一个大拇指:“你做得很好,我看现在普通的百姓人家也舍得吃菜了。”   胤礽笑了笑:“还是哥你当时放在山西的那个农庄帮了我很大的忙。”   “我们俩这是在进行商业互吹吗?”苏辰笑着拍拍保成的肩膀,“我可是真心的,不是你坐镇在家,我和阿玛肯定不会像过去的两年一样没有后顾之忧。”   胤礽的唇角微微抿着,看起来被夸得非常羞涩。   天气阴沉,看不出时辰。苏辰正要说回去,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发生了。   远处,看似平常赶路的两个人,被后面突窜出来的一匹黑马上蒙着脸的男人一刀一个当场砍落头颅。   站在苏辰的位置,不仅能看到头颅滚落在地的模样,还看到了鲜血映着阴暗天色四处喷溅的场景。   “什么人?竟如此大胆。”苏辰气到头发炸起。   胤礽立刻向御驾方向喊:“来人。务必把那马上之人擒来。”   而这一变故,也很快被康熙和他的臣子们注意到。   费扬古震惊到骂脏话:“他奶奶个腿儿,这什么乱臣贼子,竟然敢在京城脚下撒野。”   转身向皇上请示之后,他人就上马飞驰了出去,阿南达等火抢侍卫紧随其后,高士奇看看远方看看近处,突然反应过来大喊道:“护驾!”   苏辰拽着小弘景,和保成都已经跑了回来。   听见高士奇的大声喊,苏辰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都多少年了高大人也不知道改改性子,当初他可是差点就要成为“首相”的男人啊。   和保成过去见阿玛的时候,胤祉已经在了。   他又是端着一杯茶递给阿玛,言喻神情之间都非常诚恳:“阿玛您别担心,这可是天子脚下,太子殿下也非常用心的在经营,根本不会出现什么法外之徒。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苏辰一下子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儿起来。   为什么会这么巧?   他在路上遇到好几波夸赞太子的小商贩或是普通百姓时,还单纯的以为只是保成监国政绩优越。   其实保成监国,也有很多事情是阿玛在处理,便是不经阿玛之手的事情,还有朝廷的那些肱骨之臣。   比如现在身居要位的张英,再比如索额图离开之后就处于中立派的那些臣子,他们是不可能让保成一个太子把持了朝廷的。   因此苏辰听到那些称赞,并没有觉得奇怪的地方,北面、和东面即将修建的码头都是利民的措施,却现在朝廷修筑工程也不免费征徭役,吃得好开得高,百姓们觉得好从而夸赞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很正常。   然而这些话,经由老三的口说出怎么就显得那么不正常呢。   苏辰笑着开口:“三弟,你的话说得有些诛心啊。保成受命监国,用心是应当的,怎么听你的意思不是这样呢?”   胤祉转身,温和地行礼,笑道:“大哥说的是,弟弟刚才就是这个意思啊。”   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老三的手段好像有所提升了。   胤禛和胤祺也回来了,他们都听到了三哥那句话的尾音,胤禛心思缜密,好奇道:“三哥,你们在说什么啊?听说西边的小路上有狂徒,是真的吗?这么多年,京城都没有出现这样丧心病狂的人,怎么偏偏在阿玛回京的途中如此?”   胤褆也过来了,听到小四这话忍不住抽了下嘴角,而那小五,还一脸恍然大悟地说道:“四哥,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安排这一出戏给阿玛看的?可是这有什么用啊?”   胤禛说道:“至少是在让阿玛看看,二哥监国的任务做得也不是那么好。”   胤祺恍然大悟地点头。   胤褆:“你俩没完了?阿南达亲自去抓人,等人回来了亲自审问不就好了。”   让你们再猜一会儿,天底下都成了嫉妒你们太子二哥的人了。   康熙这才发话:“胤褆说得对,人回来了自然就清楚了。老三,当初朕给你布置的课业,完成得怎么样了?”   这就是基本上认同了大哥刚才对他的指控吗?   胤祉低垂下眼睛,恭顺道:“阿玛让背的,儿子都背了。”   正要接着说,阿南达进来,他甚至连一些求见的礼节都忘了,进来直接叩头:“启禀皇上,歹人已死。”   康熙皱眉,显然此时他也察觉到了这件胆大妄为之事背后的阴谋气息。   “行凶的歹人,是什么人?”   阿南达低头,但是在他低头之前,目光不自觉地看了苏辰一眼。   苏辰:这是冲着我来的?   刚才还表情淡然的胤礽皱眉,道:“有什么话直说。难道是歹人死之前放了什么话?阿玛,儿臣觉得这样的话并不可信,宫中的栽赃陷害素来会用这一招。”   因为事情很可能牵扯到大哥,胤礽显然急了。   人一着急,就容易出现失误。   康熙沉下脸,“保成,别忘了你的身份。”   身为太子,要时刻保持冷静。   说完,他看向阿南达。   阿南达只好硬着头皮回话:“那歹人是自尽,自尽之前,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们从他身上发现了这个,被杀的那两人身上却发现了他们的诉状。”   说着,阿南达把一卷被血浸透的诉状,以及一枚令牌呈上。   这令牌,是苏辰在晋西设立山庄和煤厂之后,给那边的管事发放的。   康熙和胤礽都认得,见此,两人的眉心都彻底拧紧。   胤祉此时也静如鹌鹑,没有跳出来说什么。   沉默渐渐蔓延的时候,康熙抬头问道:“老三,你认为这件事是怎么个事?”   “阿玛,阿南达是您身边的一等侍卫,他都只给了这两个线索,儿子愚钝,实在不能神通广大的预知此事。”   这番话,堪称滴水不漏。   康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老三,朕相信了,你这半年的书的确是认真地读了。”   胤祉抬眼,看见阿玛冰冷的眼神,他的心也在一瞬间成了四处漏风的冰窟,当下红着眼眶道:“阿玛您难道是在怀疑儿子故意陷害大哥?晋西几乎是大哥的私人地界儿,儿子如何能把手伸那么长?”   康熙和缓了面容,说道:“既然歹人自尽之前什么都没有说,便没有断案的依据,阿南达、荣广---”   两人同声答应,“在。”   康熙吩咐:“你们马上启程去晋西,根据这张状纸和这枚令牌,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件事查清楚。”   两人再次同声答应:“是。”   康熙说道:“辰亲王一心为民,他的身上,不能有一点被人泼上的污水,知道吗?”   荣光:“奴才知道,务必将此事查问清楚。”   阿南达:“奴才也必定不辱使命。”   他们很快离开,康熙吩咐其他近卫,让封锁此事,查清楚之前不要让人随便议论。   胤祉和胤褆心中的滋味都是万般的复杂,这样的事情放在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身上,阿玛都不会如此信任吧。   他俩想着,一齐看向胤礽:你这个太子当得都不如你大哥辰亲王呢。   胤礽却是放心了,他很清楚,为什么会有人针对当上太子的大哥,要说晋西的事,也只有去年瞒报的那一场争夺矿源的斗殴事故。   能将此事安排得如此密不透风,也只有身在京城的老三有此余裕。   康熙很快让这些糟心的儿子们下去了,吩咐启程回京。   要先去见见老祖母,才去畅春园。   苏辰出去和胤礽一起骑马,问道:“晋西出了什么事?”   这个时候了,胤礽也不能再隐瞒大哥,如实道:“去年九月份,程平上书一封,说了晋西某矿场被隐瞒了两年之久的一个矿源争夺案,当时大哥在前线,我知道后直接处理了。”   胤礽确信他处理得很妥当,该赔赔该派钦差去整改派钦差去整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俩上京告御状的人。   苏辰叹气,当初决定大范围用煤的时候,他就没想过能够避免这各种情况,在二十一世纪初的华国,这样的事情都比比皆是,更何况现在?   他只能任用自己的绝对“权威”,将由危险作业导致的塌矿尽量避免掉。   “死人了吗?死了多少人?”   胤礽说道:“三十七个。”   三十七条人命,械斗而死,竟然没有一丝波澜,苏辰本该已经适应了这种现象的,但他还是忍不住心口一抽一抽的感觉。   胤礽劝说:“大哥,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苏辰摇摇头,“我也想这么劝自己,但是说不出来。”   他是蝴蝶效应中的那只蝴蝶,不是所有好的出发点,都能够引发出所有好的结果。想到这些,苏辰遁世的愿望更加强烈了。   不过现在这件事当头,他回京城之后还是先给自己禁足一段时间吧。   别为了他,让阿玛和保成都难做。   *   今天是慈宁宫这两年多来最热闹的一天,两岁多的十四阿哥被嬷嬷抱出来,跟在一群哥哥身后,向头一次见到的皇阿玛行跪安礼。   胤禵素来无法无天,虽然他是由苏麻喇姑照顾,亲自养着的他的却是将近八十高龄的太奶奶,所以他在宫里横着走都没问题。   但是今天的情况却让他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一样。   太奶奶不仅拉着那个皇阿玛掉眼泪,还非常慈爱地拉着一个年轻的看,对他身边那个叫做小弘景的家伙,也甚是欢喜的。   太奶奶招手让他过去了,胤禵爬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乖巧地跑过去喊道:“太奶奶。”   太皇太后笑道:“胤禵,这是你大哥。小十三,你也过来见见你大哥。”   胤祥的确没有关于大哥和阿玛的印象,他在宫里算是小透明的,只有四哥会带着他玩,八哥九哥十哥十一哥都不理会他的。   十二哥有一段时间愿意带着他玩,后来见四哥给他带糕点吃,就也不理他了。   不过有四哥照顾,小透明十三很喜欢目前的生活,今天被奴才们通知来慈宁宫见皇阿玛他紧张了半天,都没有想到太奶奶会叫他上前。   “皇阿玛。大哥。”小十三见了礼,矮墩墩的小身子穿着橘红色的正式直裰长袍,显得非常可爱的一小只。   小十四虎头虎脑的,也很可爱的样子。   苏辰糟糕的心情被治愈了一些,笑着给了他们进宫之后保成交给他的给弟弟们的见面礼。   小十三小十四都接了。   太皇太后越老越调皮,说道:“你们呢,你们可有给你们大侄儿准备礼物?” 第245章 小财迷   小十三小十四俩小孩齐齐懵逼,雪白包子脸上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   小十三是个实诚孩子,马上就低头掏荷包,小十四眨眨眼睛说道:“我这么小,没有好东西,太奶奶给。”   小孩子说什么都是可爱的,更何况太皇太后只是逗他们玩,笑着让苏麻喇姑把她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拿上来。   小弘景再次收到两份打制得非常精美的平安锁。   “爹,我们家的亲人太多了!”   他们是在慈宁宫用过晚膳才离开的,苏辰带着小弘景走着去养心殿,胤禛和胤祚跟他们一起,阿玛和保成吃饭吃到一半就走了。   苏辰有预感,发生在京城郊外的那场劫杀可能不是那么容易被掩盖的,不过遇到这种事情老爹和弟弟都愿意护着他也没什么好担心。   自家儿子在慈宁宫全程都比较绷着劲儿,这时候恢复活力,他也有心情逗着小家伙玩,看到他手里还抓着一把子金锁,笑问道:“亲人多不好?你这金锁都能戴的坠脖子了。”   小弘景看了看自己怎么都舍不得让别人拿着的金锁,抿嘴儿笑,说道:“爹,这是钱钱。”   “如果跟我梦里一样我们没钱了,这个金锁的链子拆下来两个扣儿,就够我们在客栈住很多很多天了。”   小家伙一脸天真样,说着还把东西往胸口捂了捂,然后几条银链子呼啦一下从他小小胸襟的缝儿里滑出来。   苏辰捂额头,是他这个当爹的失职,这么多天了才发现小家伙是个小饕餮---只要是金银,他这是什么都吞啊。   小弘景弯腰捡,呼啦啦,又掉出来一堆,大部分都是小锁,也有几个小巧的玉如意。   苏辰蹲下来拍拍他的胸口,“你这里装了一只黑洞?”   小弘景脸蛋儿红红。   胤禛和胤祚都忍不住笑,小侄子果然是比弟弟们可爱很多的,然后他俩也蹲下来,帮忙给小弘景捡他的银锁小如意。   小弘景两只手忙到飞起,一边捡,一边还接着他爹和两个小叔叔给他捡回来的宝物。   “还有这么大一盒子琉璃珠呢,回去六叔教你打琉璃珠玩啊。”胤祚把一个小木盒子递给小弘景。   琉璃珠在早些年是新鲜珍贵的玩意儿,现在么,就是外面大街上的小孩儿也能有一兜子,这样的东西,满宫里恐怕也只有小十二拿得出来。   胤祚当时没说什么,到养心殿小弘景跟着大宫女去洗澡换衣服时,他才跟苏辰吐槽起来。   “大哥,你都不知道小十二那个娘多埋汰,当年太皇太后亲口要小十二给苏麻喇姑教养她不愿意,后来我额娘生了十四弟照顾不来我们,就把十四弟送了过去,她为这件事直接就跟我额娘宫里的人在御花园打了起来。”   在苏辰印象中,胤祚还是那个说话口齿不清的小孩子呢,这一次从漠北回来,小孩子明显是长大了,站在胤禛身边都没有矮多少。   小时候的胤祚还比较皮,偶尔也会欺负胤禛,但现在却很懂礼,跟胤禛处站在一起很有亲兄弟的样子。   苏辰笑着听着。   胤祚说得更起劲:“她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小主儿,寄居在翊坤宫宜妃娘娘那儿,她便拿小十二养得跟个奴才似的。”   “像是这种金银玉佩,宫里我们这些孩子谁缺了?可她就是收着不给小十二,小十二想吃点好点的都得跟在小十一屁股后面捡他剩的。”   胤禛提醒:“你就只有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跟大哥说?”   胤祚:“当然啦。我打赌,小弘景手里那盒琉璃珠,肯定是小十二送的,给自家侄子送个东西还没有奴才有排面,我都觉得他丢我们的人。”   “这么听来,小十二的生活环境的确不那么友好,”苏辰说,马上引起小六的点头认同,“对了,小十二多大了?”   胤祚:“大哥,您不会连我多大了也不知道吧?”   “你的,还是知道的,”苏辰快速地在心里算了算,“你过了年都十岁了,对不对?”   胤禛维持不住沉稳自持的外表了,带着期盼道:“大哥,我。”   苏辰想笑,“你,你是不是快要过生日了?过完这个生日,是十二周岁。”   “嗯,”小少年胤禛不好意思地说,“大哥,我过生日的时候,想吃你做的蛋糕。”   苏辰:“这算是要求吗?没问题,总之我回来了就没事了,明天就给你煮冬天的第一杯奶茶喝。”   刚想讨要生日蛋糕的胤祚忙表示想喝奶茶,“别人做的都没有大哥做出来的那个香甜味儿,你都不知道这两年没有奶茶喝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说起奶茶,好像连记忆都是浓郁的奶茶味道。   *   小弘景洗好澡被送回来的时候是一只睡着的小弘景,看到他手腕上还缠着的两串挂着金锁的金链子,苏辰哭笑不得。   给小家伙洗澡去的是归宁和去年从二等提上来的两个宫女,苏辰都不大认得了。   两年不在,宫里就发现这么大的变化。   归宁笑道:“爷,小主子跟您小时候可像了。”   说起洗澡的时候小弘景的趣言趣语,苏辰听得直笑,的确很他小时候刚进宫很像。   连阿玛都说小狗牙挺仿他,苏辰都有些肯定小狗牙梦里的那个没有师父出现的时空,他是始乱终弃了小狗牙的亲娘。   不过有个问题苏辰不明白,若真是那样,这辈子没有他,小狗牙是怎么出生的呢?   胤礽处理完那件事的烂摊子,过来养心殿找他哥,胤禛本来就住在养心殿的,这时还在苏辰这边没有离开。   红彤彤的炉子上方有个铝盖,底下放着几块红薯,已经被炉子里充足的热气烤出香味来。   胤礽一进来先问:“哥,烤红薯熟了没?”   苏辰和胤禛正在看一本绘画书,抬头道:“时间是差不多了,你打开来看看。”   胤礽自己打开盖子,挑了一根细长的红薯,鸡蛋黄心儿的,香甜还足够面,是这两年宫中的种植太监培养出来的新品种。   种植太监的形成,以寇洪为发端,他现在快六十了,在瀛台那边的农田种地的都是带出来的徒弟。   眼看着,种植太监将会成为最有出路的,不仅宫里其他太监奔着这个去,掌农的官员现在也都坐不住了。   胤礽坐在对面三两口吃下去一个烤红薯,连山端茶上来,也给他咕咚咕咚一口气儿喝光。   苏辰问道:“还没吃饭?”   然后也不等他回答,叫复康去安排吃的。   胤礽说:“一碗面就成了。”   复康出去后,胤禛问道:“二哥,下午的那件事,很麻烦吗?”   “还好。”   苏辰根本不信这个话,翻了一页书说道:“是不是已经发酵开了?”   胤礽就知道瞒不住他哥,咬牙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安排的,我的人查了所有的流言源头,阿玛大约是在午时四刻封锁的消息,但京城里最早出现这件事的时间却是不到午时末。”   就是说,在他们还没有进城的时候,#辰亲王派人劫杀上京告御状的人#这件事已经在京城开始小范围传播。   到他阿玛和保成半路从慈宁宫离开的时候,已经成功登上京城头条。   苏辰看向保成:“现在说得很不好听吧?”   要求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声音越演越烈,而辟谣是最难的,尽管康熙是皇帝,也不能下圣旨说我儿子是被冤枉的你们都别胡说。   关键还是查清死的那个杀手以及和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的,然后经由三法司审理,把证据摆给人看才能澄清。   胤礽想到外面那些话就头疼,他抓了几个茶馆内找到的最先传这些流言的人,亲自审了半天,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他安慰自家哥:“哥,你别管就是了,那些人也只敢在背地里说一说。”   真的,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件事真的是苏辰让人干的,皇上和太子都护着,京城的闲人的确只能说一说。   即使于是弹劾,也杠不住皇上硬要护。   可咱不是那人啊,这就是兜头一盆污水泼上来,很恶心的。   苏辰问道:“你抓了传播流言的人?”   胤礽点头,这时复康带着人过来摆桌,胤礽先端起他的面吃着,说道:“我已经审过了,他们供出来的第一消息地点都没有抓到人,明天我---”   苏辰:“把他们放了,别因为我的事再让人弹劾你。阿玛已经交给人去查了,我们俩都别管。”   复康当然不可能只给太子爷一碗面,还让人给准备了一盘番茄炖排骨,胤礽一口一个香浓小排,一点太子的架子都没有,漫不经心道:“我不仅不放,还要严刑逼供他们。孤倒要到看看,这个时候是谁会跳出来弹劾孤。”   “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上劲?”苏辰摇头,“算了,我们等着查。”   胤禛说:“大哥,我明天也去外面走走,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雁过留声,他就不信所有传播这条不利于大哥谣言的人,全都什么也不知道。   苏辰没拦住,第二天,刚起来就听复康回报说小四小五和小六小七都去外面的茶楼闲逛去了,崽们都不相信他们大哥是那样的人,他还挺欣慰。   *   胤褆昨晚没在宫中留宿,他的府邸二十六年的时候就开始建造,早已能住人,只是一直没娶亲才没有正式开府。   今天一大早,胤褆进宫请安,一圈安请过了就来养心殿看大哥,然后开始跟他说外面的事。   也不知道是谁啊,能给大哥你设这么一个大局。   苏辰看着他道:“胤褆,你这么幸灾乐祸,有没有一个可能,这个局其实是你在背后设的?”   万没想到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胤褆就怕自己千辛万苦拼来的军功没了,说道:“大哥,你可别冤枉好人,我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哪儿有空来安排这个?这件事既要在京城安排,还要跑到晋西去。”   苏辰:“我就随便一说,你着什么急?难道是做贼心虚?”   胤褆一拍桌子站起来,吼道:“我才没有做贼心虚。大哥,你忌惮你这大弟,也不能红口白牙的诬赖人啊。”   苏辰低头挑选着做奶茶的茶叶,一头长发半披在身后,跟要成仙了似的,但说出来的话着实气死个人:“看看你这样,不是做贼心虚还能是什么?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你和老三是最可疑的。”   “那就是老三,”胤褆斩钉截铁道,却又突然反应过来,大哥这么说不会是故意拉他下水一起先搞掉老三吧,他匆忙改口,“只说老三,你怎么不说是老二呢?他可是太子,京城这一两年都在他的把控之下,是他的可能性最大吧。”   苏辰看了胤褆一眼,夸赞道:“你也不是完全没脑子,”   正要进门的胤礽在定在了门口,大哥是怀疑他吗?   “不过,我无条件相信胤礽,所以他在我这儿,嫌疑为零。”   胤礽听完这话,唇角不自觉勾起。   胤褆不以为意,但是他心里有多酸只有他自己知道。   苏辰说道:“胤褆啊,你别跟我这儿说风凉话了,你也出去帮我查查,若是你不积极去查,我就把我合理的猜测告诉阿玛去。”   胤褆手指颤抖地指了指苏辰:“好,好,你是大哥你有理。”   然后甩袖走了。   胤礽没进来,老大没出来时他就转身走了。   苏辰选好茶叶,去养心殿小厨房先做好了红糖波波,然后才带上复康准备好的礼物,带着儿子走去养心殿。   “阿玛,我想出去一趟。”   这一天没查出来多少东西,康熙可不想儿子出去听闲话,以前人人夸赞的辰亲王,现如今在京城人口中却成了个一无是处贪财无度视人命如草芥的比纨绔子弟还不如的人。   康熙这个帝王,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人言的可畏。   “出去干什么?收拾收拾你的东西,下午咱们去住园子。”   今天早晨议政,没有人敢提辰亲王纵杀手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的事,但却有不少臣子建议让辰亲王出宫开府。   康熙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把儿子推出去?   提出建议的臣子都挨训了,平时皇上过分偏宠犹可,这个关头,便让很多中心正直的人觉得皇上太过偏宠辰亲王,于朝廷安稳是大忌讳。   至于那些比较善于看风头的臣子,倒是更加坚定了要护着辰亲王的心思。   苏辰不知道早朝的内容,说道:“我带小狗牙去薛家看看,中午前就赶回来了,东西我让归宁收拾。”   康熙:---   “这样吧,”孩子到底是这么大的男子汉了,想出个门还要被拦着也是委屈,康熙就说道,“朕让人给你们准备好马车,直接就从宫里坐车出门,早去早回。”   苏辰笑道:“好嘞,多谢阿玛。”   康熙摆摆手,儿子要转身出门的时候又忍不住叮嘱道:“早去早回,别听外面的闲言碎语。”   苏辰回头挥了挥手:“到薛家坐一坐就回来,您忙吧,我又不是个玻璃人。” 第246章 说说话   薛家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薛长松刚给一位老大爷看过牙齿,正在树下的井边洗手的时候,恍惚听见了辰亲王的声音。   薛长松转身,见真的是辰亲王带着小狗牙过来了,不禁有几分受宠若惊之感,拿着挂在树枝上的手巾擦了擦手就赶紧迎接。   “王、小爷,快请坐,”提了两个竹制的椅凳给苏辰放到面前,苏辰带着小弘景坐下,笑道:“你先忙,我就是没事带小家伙出来玩玩。”   “行,”薛长松见王爷还是两年前那样好说话,也便笑着放松了心情,小跑到屋里给他们拿了些糕点茶水,才继续去给病人看病。   苏辰见等着看病的有五六个,知道老薛的医术又有了精进,否则不能这么有口皆碑。   不过都这样忙了,还舍不得雇一两个佣人,可见京城的物价对勤劳致富的薛长松夫妻俩来说还是有些高。   一刻钟左右,薛长松看完了所有的病人,关上门坐过来跟苏辰聊天,被王爷夸奖了医术精湛挺不好意思的:“当年能治好你小舅舅,我那几针关键不大,是你小舅舅有好药吃,你们以前请的大夫不敢给他下那样危险的针,才有了我显摆的机会。”   苏辰笑道:“多日不见,你倒是越来越谦虚了。”   “谦虚什么呀,我说的是实话。”薛长松说道,看了看苏辰的脸色,“俩月前你小舅回来了一趟,还特地带着你舅妈过来,听说你小舅现在镇守川省北关,位置很重要,你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跟你小舅提一提。”   苏辰点头,“是要提的。”   跟小舅说千万别插手他的手,他有阿玛护着,把天捅了个窟窿也不会有事,可要是再出现一个“索额图”,事情就难说了。   “对了,薛雪上学去了?”   苏辰是到了漠北才想起来,小狗牙的朋友薛雪这个名字为什么熟悉的。   清初四大名医中,最有名的是叶天士,叶天士少年努力求学早早成名,后来跟他经常杠的另一名医就是薛雪。   根据薛长松老家的地址,还有他从事医疗这个行业来推断,这个薛雪很大可能就是历史记载中的那个薛雪了。   薛长松笑道:“学院里今天休息,那小子闲不住,去粉饼厂街了,说是想淘一些好物。”   小弘景这才掏出来自己的宝物,都递给薛长松:“叔叔,我和我爹一会儿就得回去,这些是我送给雪哥的礼物,您帮我转交一下吧。”   薛长松耳朵里都成了“我和我爹”,看了苏辰一眼,苏辰笑道:“这次来也是跟你说一声,小狗牙是我儿子了,以后都跟着我。”   薛长松一家毕竟养了小狗牙这么多年,这才是苏辰觉得必须过来走一趟的原因。   薛长松:---   小狗牙这个小孩儿,还是有些造化在身上的。   他笑道:“挺好挺好,我这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玉佩,权当是恭贺你们成为父子的。”   现在的成功人士佩戴玉佩就跟现代成功人士打领带是一样的,薛长松这块玉佩的成色还很不错。   苏辰打趣道:“这别是你的传家宝吧,不用给他什么好东西,就包个一两银子的红包算了。”   薛长松笑着直接将玉佩交给了小狗牙,“拿着吧,不是传家宝,随便在街上铺子里买的。”   随后他又问苏辰可在这里留饭。   苏辰当然是征求自家小狗牙的意见,出门时就看出来了,小狗牙还挺想见他的小朋友薛雪的。   没想到小弘景却是摇摇头,道:“我想吃郑大厨烧的扒鸡。”   这是要回家吃饭了。   郑大厨的厨艺都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虽然做得食物越来越偏向民间,口味却越来越好,小弘景进宫不过两顿饭的时间,已迅速跟郑大厨混熟。   可谓是无论到哪儿先找吃的。   想吃扒鸡。   那苏辰在苏家就略坐了坐便带着儿子离开了。   走前给了薛长松一个辰亲王府的牌子,叫他有事随时上门。   薛长松送他们到胡同口,看着半路父子俩上了停在街边的一辆马车,不由得感叹人生际遇。   小狗牙他娘死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日后她儿子竟然能有一个这么哪儿哪儿都优秀的爹吧。   回去的时候听见街边有人在说昨天城外发生的那件事,薛长松听着不是什么好话,走过去道:“辰亲王是什么样的人,咱们都住在皇城根儿下还能不知道?别听风就是雨的,具体情况是怎样的,你知道?还是你知道?”   被薛长松问到的两个人都沉默了,不过还是有人不服气,小声道:“杀人的人就拿着辰亲王的令牌呢,这要不是正好被皇上撞见了,恐怕这件事都不会有人敢送到皇上眼跟前。”   “贺老三,”薛长松皱眉道,“怎么你现在连个好赖人都不分了?别的不说,这些年修黄河大堤的钱,辰亲王的粉饼厂是年年给钱吧?还有铅笔玻璃瓶这些厂子,你是不是也跟里面干活儿呢?”   贺老三被问得没话说了,吭哧道:“那也不能王爷杀人,当作没事一样的吧。”   薛长松点点他,道:“皇上不是才派了钦差去查吗?贺老三,以后你可别来找我治病了,我一个小老百姓可怕你这不分青红皂白就听信谣言的人。”   薛长松在这里跟几个市井小民在争辩,京城里其他地方也纷纷嚷嚷。   最难制止是流言,越是禁止越是勾得人想说。   其实顶上的贵族们哪个手里没有人命,在他们眼里奴才们的命还不如自己喜欢的一个宠物,可是谁家也不敢闹出来苛待下仆之事,律法在那儿摆着呢。   现在辰亲王公然触犯朝廷法律命人杀害百姓,如果不处置,实难堵住众臣和天下的悠悠之口。   不过也有人帮苏辰说话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康熙身边的汉族近臣,正直者如张英等是知道辰亲王的为人,狡猾媚上者如高士奇,他们就是单纯为了求情而求情。   苏辰来回都是坐在马车里没下去,还听到了几耳朵说他罔顾人命的话,自然没那么傻要下去找地方听人对他口诛笔伐。   马车经过一个酒楼,一直拿着一个比较难的九连环缠着他爹教的小弘景扒着窗户探出头,向上看了看。   苏辰把儿子捞回来:“掉下去了,你的动物朋友给你通报什么信息了?”   小弘景看着爹,摇摇头:“没什么事的。”   小孩子就是不会说谎,神情都遮掩不住,而且他话还没落地,一只小麻雀就叽叽喳喳地从窗户口钻了进来。   苏辰一伸手,抓住了丝毫没有防备的小麻雀。   小麻雀:叽叽喳喳叽叽。   很像是在说骂骂咧咧的话。   小弘景没办法,伸出自己胖乎乎的小手从他爹手里接过小麻雀,叹气道:“爹,我告诉你,可你不能生气。”   苏辰笑道:“你看我像是生气的样子?”   小弘景手指头往窗口指着说:“爹,我那个三叔在酒楼,他正在和几个老头子说话,三叔想让那些老头子联名去跟皇爷爷上奏,把你禁足辰亲王府。”   就这?   苏辰伸手撸了撸儿子的小脑瓜:“傻儿子,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向前说道:“停车。”   驾车的是御前侍卫张冰,他靠着路边停下车,转头提醒道:“王爷,皇上交代不让您中途拐弯儿,早点回去。”   苏辰跳下车,道:“刚才我好像看见老三了,上去看看。不让你为难,我马上下来。”   说着把想要跟着的儿子往里面一按,给张冰交代任务:“看好小弘景。”   其实苏辰也没打算能发现老三的什么秘密或者这局是由他设计出来的证据,因为不可能他进去的时候老三还和小狗牙口中的老头子在商议要求禁足他的事。   他就是想看看跟老三在商议的是什么人。   果然苏辰想要上去找小狗牙说的那个房间时,底下的小二和两个在楼上守着的长随百般阻拦,等他突破重围成功进去的时候,老三也正要开门。   “大哥?”看见门外的人,胤祉的脸上布满了惊讶,笑道,“大哥,怎么是你?听外面的声音,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呢?”   胤祉扶着门侧身:“大哥进来吧”,声音充满笑意,“弟弟就是和族中长辈聚一聚,大哥不会是怀疑你那件事是我在背后设计的吧?”   屋里的人看到苏辰都站了起来,他们中有旗主也有宗人府的主管官员,此时皆尴尬不安,笑着道:“辰儿啊。”   也有辈分比较低的叫“辰亲王”。   苏辰点点头,对他们非常友好,“大家别紧张,偶然看见你们在这儿说话,我想来凑个热闹而已,大家坐下来继续谈啊。”   看着说话间就坐在桌边凳子上的辰亲王,所有人面面相觑。   胤祉笑道:“大哥,我们都喝过茶准备散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说道:“辰儿,你可别误会,和胤祉说的一样,我们只是偶然遇见了聚一聚。”   “我真没误会,我也想和大家聚一聚,”苏辰双臂搁在桌子上,“早就想和你们说了,海船已经停泊在广州港,过年前要分红了,大家说说在哪儿分合适?是皇宫呢,还是在我的辰亲王府?”   众人噤声,老三脸黑。 第247章 伤怀:既生瑜何生亮?   众人噤声,老三脸黑。   头发胡子都白了一把的老亲王笑着坐在苏辰左手边的位置,一张老脸笑得开了花,“辰儿,这么说就见外了啊。分什么钱?当初咱们出钱,也是为了支持你要做的那个公司,我们家的孩子,只有你这么出息?”   老亲王说了半天,见苏辰不为所动,只能小心的问道:“你可别生气啊,咱们的钱你想在哪儿分就在哪儿分。”   说完转头看向别的人。   这些人一张嘴都能在天上飞,很快房间里就飘起各种各样的彩虹词儿,这些词儿飘飘然后就荡在胤祉头上。   他的脸色一寸寸变黑。   在所有人都围着苏辰打听出海船队情况的时候,那个不靠近苏辰反而跑到胤祉旁边的中年男人,就特别让人注意了。   “那是谁啊?”   见这小祖宗终于愿意搭理他们,老亲王和这些郡王贝勒们都齐齐转过头去,正在安抚胤祉的中年男人感觉后背凉凉,转过身。   胤祉温和地向大家笑了笑。   大家都收回了目光,以后必须要避免跟三阿哥照面,这小子其实不是个好心眼的,可惜以前都没有发现诶。   “那是文襄公的一个孙子,叫德努的,在工部衙门另一个小闲差,”说这话的是一个多罗郡王,因为跟德努差不多年纪,知道他的事情就比较多。   “文襄公?”苏辰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是图海大将军?”   众人点头。   忙里偷闲的还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一下:辰亲王就是个不喜欢官管朝廷事务的二世祖啊。   奈何赚钱能力太强,才让人忍不住觉得他很强吧。   “就是图海大将军的孙子。”老亲王站起身,抬手示意德努,“还不过来见见辰儿。”   德努走过来,双手作揖道:“奴才见过王爷。”   苏辰问道:“我认识马尔赛,他是?”   德努说道:“他是奴才的弟弟。”   “哦,”苏辰说,“他怎么没来?我记得他挺看不惯我的。”   胤祉心里拱起一股怒火,他从来都不知道一旦和大哥划分立场不跟他虚与委蛇之后,他竟然能这么面目可憎。   “大哥,我们真的只是在这里聚一聚,您非要这样给弟弟扣罪名吗?”胤祉控诉的声音颤抖不不已,好像是被狠狠抛弃的深宅弃妇。   亲王郡王们看着三阿哥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这么会演戏,三阿哥应该还是有几分竞争力的。   苏辰比他更会演,眸光颤动:“弟弟,你怎么能如此误会大哥?大哥处在这个刀锋剑雨的浪尖儿,你却私会宗室长亲,我这不就是担心你们会密谋把我在族内处置了吗?”   密谋?   老亲王忙咳咳出声,道:“哎哎哎,辰儿,可不敢这么说,咱们宗族不管多大,那还不是要遵守朝廷律法的吗?别说如今事情未明,就是真的有什么,咱们也不能处置你啊。”   苏辰:“伯爷,您的话是在暗示,辰儿是个有罪的人?”   老亲王一拍嘴,站在后面,我还是什么都不说了。   苏辰看向其他人,其他人都坚定的表示相信辰亲王的人品。   “亲王人品贵重,一定不会做那样的枉杀人命之事,这件事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谋划的,到明天我们一定联名上折,请求皇上彻查此事。”   胤祉握着折扇的手手骨发白,背在身后的左手都握出了嘎吱的响声。   既生瑜何生亮?   为什么有大哥在的地方,他无论多么辛苦做出来的成果都会毁于一旦?   这些叔伯是他费多少功夫才约齐了,又是用多少话术把这些人说得松动了,但是他大哥呢,简单一句话拿捏了所有人。   之后又不费吹灰之力的,让这些人主动要求给他联合上清名折。   苏辰点了点头,感动道:“多谢叔叔伯伯们的一片好心,我就先回去了。下个月初八,大家别忘了带着股份牌去畅春园找我兑红利啊。”   说着走到了门口,苏辰转头对站在那个地方半晌没动一步的胤祉关爱道:“弟弟,这都快中午了,还不回家啊?”   胤祉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回去。”   走前他给了德努一个眼神。   苏辰笑了笑,小样儿,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还有你难受的。   留下来的德努开始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可惜地暗示说如果辰亲王因为这次的事情被禁足了,神龙公司可能会交给宗人府来管之类的。   然后德努还没有说完,就发现这些人根本不理他,你和我我和你相互亲热地说着话离开了。   抢辰亲王的神龙公司你还真是好狗胆。   皇上太后都有入股,辰亲王不管了也得是内务府或者东宫管,他们说到底都是外人了,不敢像德努这样想屁吃。   德努傍晚才回到家,却是刚进家门就见到等在门口的管家,管家说:“大爷,老爷在书房等您。”   已成为一个成熟青年的马尔赛也在书房坐着,懒洋洋的嘲笑还带着中午几分狼狈的德努:“大哥,听说你帮三阿哥办事儿去了?不会是打的咱们阿玛的名义吧?”   “逆子。”诺敏气得摔了书桌上的砚台,“你给我跪下。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不要听从三阿哥的安排?你不是帮他,你是害他啊。”   德努跪了下来,“阿玛,儿子知道错了。但有一事儿子不明,您素来疼爱三阿哥,今次这么好的机会您为什么不帮三阿哥?”   诺敏骂道:“愚蠢,愚蠢,现在出手有什么好的?”   岂不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与大阿哥比起来,三阿哥远不用这么委屈这么着急。   皇上春秋鼎盛,小阿哥们一个接一个的长了起来,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做皇上的儿子,诺敏知道三阿哥的心愿,也支持他。   如果三阿哥能更进一步,他们家的荣光也能保住至少百年,这样的美好前程,谁家都不忍心拒绝。   但争不是这么争的。   三阿哥以前还算稳扎稳打,年前去了前线一趟,浮躁了很多,每每流露出不喜辰亲王视对方为拦路石,他劝了很多次。   不想这孩子明面上是听了,背地里却安排了这一切。   当然,诺敏此时还在侥幸地盼望着,辰亲王纵凶杀民的事不是三阿哥安排的,所以他现在务必要保证三阿哥不会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退一万步来说,那件事就算是三阿哥安排的,也要马上扫清所有尾巴马上收手,祈祷不会让皇上查出任何指向三阿哥的线索。   这次辰亲王能不能被皇上厌弃,都不要跟三阿哥有关就对了。   德努不理解地道:“那您就没有想过,辰亲王一直都备受上宠,三阿哥何时有机会出头?有他在,太子的地位就会稳固如磐石。”   诺敏摆了摆手,不欲这个愚蠢的儿子多说,转头吩咐嫡子:“马尔赛,看好你哥哥,明天让人去工部给他请个假,这段时间不要让他出门。”   马尔赛抱着手臂答应:“是,阿玛。”   德努愤恨地瞪了马尔赛一眼。   诺敏看见了,心里庆幸,幸好他的嫡子没有德努这么蠢笨。   当天晚上后半夜,荣妃宫中收到了外面堂哥派自家眼线利用拉马桶的时机,送来的一封信。   看过信本来还有些困意的荣妃一下子清醒,着急地差点去亲自找儿子把他舅舅这些话给给他掰开了揉碎了讲一讲。   脚步走到门口荣妃才清醒,不能这么干。   她不能着急。   万一这件事根本和她儿子无关,她这半夜召见岂不是正好给儿子招惹嫌疑?   天亮前这一个多时辰,荣妃愣是看着窗外的天色瞪了过去。   偏这天胤祉心情不好过来给他额娘请安都晚了两刻钟。   荣妃看见他就骂了句“孽障”,问道:“昨儿个干什么去了?到这个时辰才过来?”   胤祉回说:“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晚的时候,额娘今天是吃枪药了?”   荣妃瞪他一眼,转头让这个去拿糕点那个去送东西,分分钟把非心腹的一波宫人远远的打发了出去。   “额娘,您又有什么事?”胤祉找个凳子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打个哈欠喝了一口。   看他一脸困倦的样子,荣妃又忍不住教训:“你给我老实点,太子身边都才只有一个伺候人,你少给我左一个右一个的往身边扒拉,有好的额娘自会给你留着了。”   这话胤祉耳朵里都听出了茧子,他说道:“额娘,您有什么事快说,儿子还要去上课呢。”   荣妃就把她收到的那张堂哥写得非常隐晦的内容跟儿子说了,眼看着儿子面色阴沉的安静下来,荣妃说道:“儿啊,花无百日红,儿子对老子也是一个道理?你瞧瞧小八,小十一,小十四,哪个不机灵可爱?辰亲王又娇纵,”   想到儿子说去年辰亲王为他那个汉人义子竟然敢踹自家儿子,荣妃就心头发堵,接着说道:“等他总是教训那些小阿哥,你皇阿玛也容不下他的。”   胤祉不说话。   荣妃着急:“你这孩子,听懂了没有?”声音更低,“不管那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你都要处理干净,别再插手。”   片刻后胤祉才沉声道:“额娘,您别说了,这其中的道理儿子明白。”   他就是不想浪费这个好机会而已。   *   三天后,大阿哥府,胤褆看着被押过来的一个灰扑扑不起眼小太监,问道:“这谁啊?”   徐先生带着府里的亲卫在外面抓住的这个小太监,压着兴奋的声音道:“大阿哥,他是三阿哥派出来的一个小太监,刚才大概审了一下,什么都不说。”   胤褆一拍椅子站起来,高兴道:“叫我来审。”   老三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第248章 个个都是心机狗   能被胤祉在这紧要关头派出来的人,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嘴巴特别硬的死忠派。   胤褆先来利诱,小太监一脸迷茫地看着他:“大阿哥,您说什么啊,奴才什么都听不懂啊。”   无辜而又无知。   胤褆一下子怒了,叫嚷着让徐先生准备刑具:“爷给你脸面你别不知道兜,愣要跟老三一条道儿走到黑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么硬的命。”   小太监成功地被吓到瑟瑟发抖,觳觫着说道:“奴才,奴才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三阿哥只是派奴才出来买一些辣椒而已,奴才还要回去复命的。”   胤褆抬手一巴掌扇在这嘴硬的奴才头上:“买辣椒,宫里缺他的辣椒吃吗?狗奴才,你要是不说,今儿个别想回去。”   小太监抖得更厉害了。   徐先生咳了咳,说道:“用不用大阿哥帮你查一查,你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好好的人进宫做太监,肯定是家中遇到什么难了吧。”   小太监手撑着地面,抿着唇一语不发。   胤褆知道在确定老三有罪之前,不能对他的奴才用刑罚,见一句话都唬不出来,他一面让人看好小太监,一面示意徐先生到外面说。   “你们是在哪儿拿到的他?”   徐先生道:“昌运香料行,阿哥爷,您的意思是去查那儿?”   胤褆道:“当然啊。买辣椒,哄鬼去吧。”   然后说道:“这个人先看好,我跟你一起去查。”   胤祉很快就知道他的人被大阿哥扣住了,但他什么举动都没有。   苏辰这边,也很快知道胤祉知道他的人被胤褆拿住却什么都没做的事儿。   “难道真的跟老三无关?”他猜测,“是晋西那边说了谎?的确打着我的幌子在做坏事?”   胤礽在旁看今天阿玛又分给他的一些折子,基本上全是哪儿哪儿有祥瑞哪地举办了比较盛大的祭孔仪式等等的。   “哥,你先别着急,总把人往好处想不算是一个多好的习惯。”   苏辰敲了他一下子。   自己怎么就总把人往好处想了?   他是知道上面的不经意一句话,在底下就有可能形成一张遮天大伞。   虽然晋西那边年年都有钦差,说到底苏辰并不完全信任他们的消息。   胤礽看这些折子都快看吐了,随便翻了翻赶紧扔到一边。   还不如帮他哥审核这次漠北出征给伤亡士兵的封赏。   基本的抚恤银,也就是战前登记的那十两已经陆续从户部发出,需要进一步核对的是军功和应该给予的追封。   苏辰回来后基本上都在忙这个事儿,每天还都把胤禛拉过来当苦力。   有的时候胤祺胤祚也会来帮忙,只是他俩耐性不足,枯燥的东西一直重复看,没多久就要溜出去玩。   胤礽问一旁安安静静的胤禛:“小四,假设日前的京郊劫杀跟老三有关,你觉得现在老大拿了他的人,他为什么不动?”   胤禛想了想,老实道:“不是说大哥才拿住三哥的小太监没多久吗?三哥如果反应太迅速的话,反而更证明他有猫腻。”   胤礽挑眉,把折子合好了放在一边,“大哥,你明白了吧?”   苏辰摇头。   他只明白老三想趁这个关头搞他这件事是铁板钉钉。   胤礽说道:“没有费心的经营,他如何能在自己的人前脚被老大拿走,后脚他就知道了的?”   苏辰想了会儿,这个角度比较偏,但仔细想想的话,还真是这样。   看看俩弟弟,苏辰突然明白这种本能的推测,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狼性基因,即使现在的阿玛没有因为朝堂的党派争斗而“养蛊”式养儿子,他们也会本能的排斥其他的兄弟。   其实仔细想想,他自己也是这样的,遇到很多事情时,本能地就先在心底计算到底是人为还是自然。   人为又是谁的可能性更大。   胤礽摇摇头:“大哥,你现在都不如胤禛了。”   却见胤禛小脸儿一白,说道:“二哥,我以后不会跟三哥一样的。”   苏辰赶紧坐过去和胤禛挤一张椅子,看把孩子吓的,拍着他的肩膀安抚道:“保成没有说你心思深沉的意思---”   完了,这话怎么越说越不好听。   胤礽:“大哥,你还不如直接说我到现在都防备着小四。”   小四是挺乖的,但胤礽真没有多少信任他的,对他多有照顾也是因为大哥比较喜欢他。   胤禛的嘴唇都抿了起来,大哥竟然说心思深沉,难道他在大哥心中的印象就是心思深沉吗?   好伤心!   眼看小少年要哭出来,苏辰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正确方式:“胤禛啊,大哥的意思是,你从小就是跟在大哥身边长大的,大哥拿你当半个儿子看,我们兄弟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就是亲兄弟。所以有什么话,我都是想什么说什么,绝对不是要说你心思深沉。”   胤禛点点头,还带着少年纯真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大哥的信任。   “胤禛知道了,胤禛以后也会帮大哥养老的。”   苏辰:有被中伤到。   一阵风吹来,梅花坞的方向飘过来阵阵冷幽的清香。   这处是畅春园的一圈房子,暖房有三个,皆是玻璃为墙,种了迎春、牡丹等花,还有一个是专门种菜的,可赏梅赏冰还能随时去摘菜。   康熙知道辰儿喜欢这里,就把这处给他居住,也和清溪书屋是紧挨着的,能向外证明不管他儿子多不成器都是他阿玛最宝贝的儿子。   再往东南还有十好几处院子,各有奇花奇景。   只江南风格的小院儿就有七八个。   保成和胤禛按照自己的喜好各选了一处,今天都已经把日常要用的东西搬了过来。   三个儿子都过来了,康熙也不能对其他儿子太过区别对待,就让他们都在畅春园挑选自己喜欢的院子,开春之后再搬。   连年纪最小的小十四都有份。   这个旨意下去之后,宫里到处都喜气洋洋的,连经常拉着一张脸的万琉哈氏都一天笑容不下面,特别关心她儿子有没有选到距离皇上最近或者距离他大哥最近的院子。   此时苏辰都知道的消息,康熙也知道了,会见了侯见的几位臣工,康熙就收到一份更详细的消息清单。   是关于昌运香料行的。   昌运香料行背后的靠山,正是胤祉。   另外,这个香料行近一年期间,跟晋西的生意往来特别多。   看完这些,康熙的面色已经非常阴沉,吩咐道:“马上传信晋西,让他们查这两家门面,跟那日的劫杀者有没有联系。”   胤祉在傍晚的时候带着气愤的神情走进了畅春园,在清溪书屋外面的一带清溪边,看到一个蹲在河边砸冰的小孩儿,眸底上涌几分阴沉之色。   他们这些阿哥还在宫里住着逼仄的阿哥所不能搬到园子里,这么个不知道何处来的小崽子,竟能因着大哥的原因先住进来。   大哥,你别怪当弟弟的心狠,谁让你这么受宠呢?   他可不信保成没有一点防着大哥的。   舅舅不让他有任何动作,那他就不动了,长此以往太子不可能不动。   只是可惜了这次的好机会。   “小弘景。”胤祉心思凌乱的走过小石桥,特地在溪岸这边停了停脚步,笑容亲切,“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小弘景抬头,他可不喜欢这个内外不一还喜欢说他爹坏话的三叔了,差点翻个白眼不理他,但是关键时刻小家伙记起了自己是小辈儿,马上露出甜甜一笑:“三叔好,我在这里抓鱼呢。”   这小溪中养的都是观赏鱼吧?   胤祉说道:“这里的鱼都不能吃,你想吃鱼的话,跟身边的人说一声他们就给你做了。”   小弘景乖乖点头:“谢谢三叔提醒,我知道啦。”   然后蹲下来继续从握着小锤子砸冰窟窿。   胤祉低头掩饰住厌恶的神色,脚步匆匆地走了,但在走着的时候,他还提醒自己身边的奴才:“你去跟小弘景身边的人说一声,现在冰面薄,别让小家伙儿跌到了冰水里。”   *   康熙在等到三儿子求见的消息之前,就已经得知他在外面对小弘景说的那些话,冷冷地笑了声,跟身边的梁九功道:“胤祉自小受他额娘影响颇深,性子乖拗善矫饰,不堪为朕之子。”   我的老天爷。   树洞梁九功都忍不住在旁跪了下来。   三阿哥这次是真惹怒了皇上了。   好好儿的你招惹辰亲王做什么,这个年只怕是过不好了。   梁九功正满头大汗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声音:“启禀皇上,三阿哥求见。”   康熙已经恢复了平淡的面色,说道:“让他进来。”   梁九功赶紧爬起来,扑棱扑棱身前的衣摆,昂起下巴站在桌子的一边。   胤祉进来就哭诉,“阿玛,儿子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大哥,才知道,大哥竟然扣押了儿子派出去买辣椒的一个小太监,儿子求阿玛做主。”   说着就跪了下来。   康熙问道:“你出去买辣椒做什么?”   胤祉没想到阿玛的关注点竟然在这里,一下子没有控制好表情,抬头看去,注意到阿玛眼神中的冷意,他心底也凉了半截。   难道阿玛就这么讨厌他这个儿子,跟大哥相比他也是不值得重视的那个?   胤祉双手扶着膝盖,说道:“昌运香料行的辣椒都是从川府运来的,香辣够劲儿,儿子一直都比较喜欢。”   康熙才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胤祉道:“儿子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大哥,得知大哥无缘无故扣押了儿子的奴才,儿子就去找大哥想把人领回来。若是哪儿冲撞了大哥,儿子自会打了罚了给大哥出气,可是大哥一言不发扣押了那奴才还不算,儿子去找大哥问,大哥也不给。说---”   他吞吞吐吐起来。   康熙心中的不耐已经达到顶点,当初辰儿还是个一两岁小孩儿的时候,马佳氏就经常这般,暗示辰儿不喜欢她。   “有什么话直接说。”   丝毫不含感情的这句话吓得胤祉一抖,又委屈又害怕,还得继续说:“大哥说,辰王大哥怀疑那个京郊杀人的事儿跟儿子有关,还说大哥也可疑,大哥若是想洗清嫌疑,就从儿子身上入手。”   康熙点了点头。   胤褆也不是个省心的。   胤祉仰头孺慕又委屈的眼神看着皇阿玛:“阿玛,两位大哥这不是欺负儿子老实吗?无缘无故的一件事,辰王大哥最先怀疑的竟然是儿子,阿玛,儿子冤枉死了。”   “皇上,大阿哥求见。”   康熙向门口看了眼,说道:“进。”   胤褆在外面都听见胤祉说的话了,进来先跪,说道:“阿玛,儿子可不是无缘无故怀疑老三,而且就只是怀疑而已,他干什么一副露出猴子屁股的着急火燎样子?” 第249章 心性   胤祉反驳:“如果大哥被这么怀疑你是什么心情?弟弟就问问你怕不怕?”   胤褆冷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告诉你胤祉,今天如果大哥怀疑的是我,我一定把所有的证据都找出来向大哥自证清白。”   胤祉差点气晕,老大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自证清白是那么好证的?   “大哥,屎盆子扣到了头上,你就说怎么才能洗干净?”   康熙点头说道:“胤祉这话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胤褆,你不要故意为难弟弟。”   胤褆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阿玛,您是怎么个意思?   这事明摆着就是老三干的,他都把大哥的名声搞臭到那个样子了,阿玛难道还相信老三?   老三竟然这么受宠吗?   胤褆红着眼睛道:“阿玛,儿子才没有为难弟弟。老三如果真的问心无愧,他就应该主动帮大哥查出真凶。”   康熙再次点头:“胤褆说得也有些道理,胤祉,你怎么说?”   这下胤祉不仅心凉还心慌,阿玛是什么意思?   他要看着自己和大阿哥狗咬狗,啊呸,是鹬蚌相争,好让大哥渔翁得利吗?   胤祉说道:“阿玛,儿子知道您不相信大哥是那种会纵容下人行凶的人,但是下面的人会不会有不听话的惧怕事情闹大的?他们都可能擅自行动追杀那俩告状的,这都有可能啊。”   为什么要怀疑我?   “老三啊老三,朕是白养了你这个儿子,你这类针对你大哥的诛心之言,倘若日后再叫朕听见一字半语。”康熙站起身,看着胤祉满是失望,“朕,只当没有你这个儿子。宗室家中,无子嗣承继的人家不是没有,你就出继吧。”   “阿玛,”胤祉跪着上前,拽着龙袍的一角,泪珠滚滚而下,“儿子也是您的儿子啊,儿子也并没有说大哥什么,您就不要儿子了?”   “难道非要儿子说一定不是大哥做的,就是别人的陷害才可以吗?”   胤褆侧头:这不是跟阿玛抬杠吗?   康熙冷眼看着老三:“胤祉,朕亦感受过皇家子嗣的艰难,所以朕对你们尽量一视同仁,该给的都给了,不该给的你现在就妄想要,你若是朕你会怎么办?”   阿玛把每一句话都说得这么平和详细,却让胤祉觉得还不如给他一巴掌或是踹他一脚。   胤祉哽咽道:“可是儿子也没有说这件事是大哥做的,儿子只是猜测会不会底下的奴才胆大包天。”   康熙失望地看他一眼,说道:“放手。出去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阿玛的儿子。”   胤祉不敢再问,放开了手里的衣服,一步一步后退了出去。   剩下胤褆。   康熙问道:“胤褆,朕的大阿哥,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胤褆万万想不到阿玛竟然有了出继老三的心思,整个人都冷得哆嗦,低头道:“儿子没事了,儿子告退。”   “嗯,”康熙摁了摁眉头,“要帮你大哥查就好好查,别做那些无所谓的事。”   “是。”   胤褆弓着身低着头,退了出去。   康熙叹气,说道:“孩子大了,心眼也都多了。”   外面,胤褆心里是哗哗的眼泪。   在阿玛心里,他们这些儿子加起来的份量,有大哥一个人的重吗?   大哥比他们每一个都不务正业,阿玛到底是更为喜欢大哥什么。   *   自这天以后,胤褆查事情就是查事情,一点都不敢在老三和大哥之见下蛆,又查了三五天,竟然真的给他找出来一点端倪。   老三的一个奶兄,在做晋西的煤焦生意,现在全国上下修路的情况更为普遍,煤焦和沥青是修通畅官道必不可少的原料,这种独家生意做起来,比盐酒专卖可要赚得多。   胤褆才发现,老三比他有心眼多了呀。   以前还说大哥与民争利,现在趴在大哥一点点弄出来的这煤业上赚钱也是他。   而老三的那个奶兄,在晋西纳过一房姓吴的小妾。   当日在京郊杀人的凶手,经刑部发文书到晋西核对,叫吴利友,籍贯太原府岚山县。   徐先生把另一份书信送到胤褆面前,“大阿哥,这是我拜托一个山平老友查的,他亲自到吴利友老家,访得了一个消息。那吴利友有个送给远房姑姑家抚养的妹妹,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他妹妹是三阿哥奶兄的小妾,但我大胆推测,他们之间逼定有匪浅的关联。”   胤褆拿过信看了看,忍不住佩服道:“老三是真的很有胆啊。”   徐先生在心里补充:“三阿哥不仅有胆略还有谋略,这么一个手笔,谁能料到?如果不是在皇上对辰亲王父子之情依然浓厚的现在出手,辰亲王必定会被打入尘埃。”   胤褆拍了拍书信,问道:“徐先生,可有更确切的人证物证?”   徐先生说道:“时间太短了,还没有找到更多的。依我看,您不用着急把这些消息递给皇上,不如趁着这个先机,去找三阿哥谈一谈。”   胤褆:“徐先生让我帮老三遮掩?”   “三阿哥受宠有限,大阿哥帮帮他又有何不可?”徐先生低声,“这次您帮了三阿哥,以后他也能帮您啊。”   胤褆还没有跟徐先生说过那天在清溪书屋,阿玛说老三的那些话。   出继啊。   当年的大哥都害怕,老三能不怕吗?   胤褆说:“先生让我想想。”   徐先生便安静的站在一边,过了好一阵儿,胤褆说道:“皇阿玛也在派人查这件事,您确定这个消息皇阿玛那边查不到?”   徐先生似乎胸有成竹:“爷,您仔细看看信上,我那老友说了,这个消息是很隐秘的,他能够查到一些还是因为他的老姑祖母正巧住在哪个村子上。”   胤褆不再犹豫。   其实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觉得跟老三有点同病相怜,他们在阿玛眼中都是可有可无的儿子。   看在都这么可怜的份上,胤褆想要提醒一下老三。   或者及时把这个漏洞补上,或者主动去向阿玛承认错误。   翌日,京城郊外一间普通的小茶楼中,胤禔和胤祉相对而坐。   胤祉突然笑道:“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你拿到我的铁证了?让我跟皇阿玛去认错,难道他就能因为我认错态度良好不让我出继?”   胤褆捧着面前的茶杯,“你别管我有没有铁证,我都能查出来的事,你觉得阿玛查不出来?现在认错,我再替你求求情,说不定大哥也能替你说句话,到时候就让阿玛冷你一两年,以后照样是风风光光的三阿哥。”   胤祉唇角的笑容非常冷淡,道:“他不是我们的阿玛,大哥不是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吗?”   胤褆:---   “那你就死扛着?”   胤祉说道:“除非有人证物证齐全,摆明京郊的劫杀是我故意陷害大哥,再经由三法司会审,我才认。”   这实在出乎胤褆的意料,劝说道:“民间的人还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况且我们的爹是皇帝,退一步说,这件事是不是你办得不地道?你看看京城里大哥的名声都成什么样了?”   “大哥,我也叫你一声大哥,今儿个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有那一位大哥在,我们能分得一点什么东西?”   胤祉冷嘲说道:“他日,连他收养的一个汉人儿子,都能踩在我们儿子的头上了。”   胤褆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叹气说道:“老三,其实小弘景挺可爱的,大哥教他的也都跟朝廷没有任何关系。”   “你这么说,我还说咱们这位长在民间的大哥是想要帮助汉人夺江山呢。”胤祉语气淡淡的说道。   胤褆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如果京郊劫杀这件事能够成功让阿玛对大哥生出不喜不信任,总之是任何一点裂缝,以后小弘景的出身,是不是就会被老三翻出来大做文章?   这个老三。   这是个厉害的,如果没有大哥,老三最后没有成功撅掉太子和他坐上那个位置,他胤褆第一个不同意。   胤祉瞧着胤褆的表情变化,说道:“大哥,我觉得在目前阶段,让辰王大哥淡出朝堂视野,彻底去他的民间当皇子,应该是我们的共同目标。”   胤褆的神色更加复杂,徐先生也说过大哥的威胁更大,但是他经过很多次观察,可以十分肯定,大哥根本无意于那个位置。   大哥的威胁,只是在于有他在,阿玛对他和太子一脉,就永远是那个有民间温情的阿玛,他们就很难撼动太子之位。   胤褆似乎是深思熟虑了一会儿,叹气说道:“胤祉,我还是建议你主动去找阿玛认错,京城里的风声也蹊跷,我虽然还没有查出来跟你有关的证据,但想必那么大的风不会是空穴来的。你在皇阿玛的眼皮子地下动手脚,皇阿玛会查不出来吗?”   胤祉经此提醒想到那日皇阿玛对他说的那些毫不留情的话,猛然一股没着没落的感觉袭来。   难道皇阿玛那天说的话,其实就是在点他,皇阿玛已经什么都查到了,而且为了绝他的登天念想,决定出继他?   胤褆说道:“你好好想想吧。”   等胤褆离开之后,胤祉才浑浑噩噩地回到宫中。   回宫之前,他先去城内给他修建的阿哥府看了看。   按照他现在的年龄,至多再过一年他就可以大婚分府出来了。   难道真要等到分府出来的时候,连皇阿玛的儿子都不是吗?   回到南三所住处,一个脸生的小太监站在外面张望,看见他过来就好像抓到了主心骨。   “发生了什么事?”进到屋子里,胤祉才问,“你怎么过来了?不知道现在很敏感吗?”   小太监跪下道:“爷,桂仙不见了。”   桂仙是曾经在胤祉身边服侍的一个不起眼二等宫女,三年前荣妃娘娘做主放出的宫,嫁了外城一个开了间小门面的匠人为妻。   小太监说:“老赵今天去找奴才,说桂仙昨天上午出门买粉饼,后半晌都没回,他出去找了一夜,也报了官,但是官府那边一味敷衍,什么找人的动静都没有。”   胤祉坐在凳子上,手臂撑着桌子,听完了却也只平静地摆摆手:“爷知道了,下去吧。”   小太监一愣,不找吗?   胤祉苦笑,官府都不给动静,只有一个可能,是暗绣卫或者御前侍卫带走了。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下去了。   当初想要布局对付大哥的时候,胤祉就已经料到各种可能的无法挽回的结局,现在只是他都没有想到的最坏的一种发生了而已。 第250章 堆雪人   早晨推开窗,入目便是一片洁白,高过墙角的梅梢上有被雪映衬的点点红意,纯红纯白相互掩映非常漂亮。   苏辰伸了个懒腰,床上小弘景已经从这头儿转到了那头儿。   这睡觉的时候跟个陀螺一样也是没谁了。   苏辰走过去,揪住小家伙睡衣上的棉花尾巴提起小家伙,抖了抖。   小弘景从沉沉的睡意中清醒,迷糊地看着把他折腾醒来的老爹:“爹,睡觉觉。”   苏辰说道:“下雪了,要不要去堆雪人?”   堆雪人?   小家伙那垂在帽子上的两只棉花耳朵都在一瞬间精神起来。   “要要要。”小弘景的腿儿也不蜷着了,落在床上跺了跺,欢乐道:“我要堆雪人。”   *   住进园子之后,康熙召开御门听政的地方就换到了澹宁居,这天清晨起来虽然风中夹带着雪花,听政也没有取消。   去的时候路上才只见一些奴才们忙来忙去的清雪,回来就看见路两边的花坛里、假山上都蹲着大小不一的雪人。   也不单纯是那种胖墩墩的雪人,还有半人高举着枪投掷的猴子,卧在假山头的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   康熙感慨道:“好久没有看冰雕了,改日让人做一些来。”   跟在御辇旁走着的梁九功笑道:“奴才这就吩咐下去,诶?皇上您看那个亭子的石墩上是什么?”   康熙顺着梁九功指的方向看见了,然后就忍不住笑了。   那是一个光屁股撒尿的小人扶着小鸡鸡撒尿的小雪人。   梁九功笑道:“皇上,那孩子胖乎乎的,跟圣母画像上的小孩儿一模一样喂,这么好的手工,肯定不是王爷做的。”   苏辰正觉得他儿子很有雕塑天分呢,他们的雪人已经堆到了胤礽的院子,胤礽帮他们铲雪,小弘景决定给他一叔堆一个貔貅镇宅。   胤禛挑选的院子在隔壁,不过他现在还要去书院读书,一大早上就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皇家书院一年前搬到外面,在园子一里外的正北方。   堆完了貔貅,小弘景又去给他四叔堆老鹰。   探仙在院子里看家,就前后跟着给小弘景帮忙,它用嘴叼雪,没多久就冷得打哆嗦不说还没工效。   苏辰和胤礽站在不远处,一边看着忙忙碌碌的小弘景,一边说话。   胤礽想到自己早就想说的一件事,道:“哥,你不准备让小弘景去皇家书院读书吗?我看回来这段时间他都玩疯了。”   苏辰把刚刚团好的一个雪球递给胤礽,胤礽光着手就来接,苏辰提醒他带上手套,这样雪球化得慢。   “开春吧。小孩子的童年本来就短暂,多给他一些快乐时光。”   胤礽说道:“你觉得书院的课业重,可以让他去上书房先上几个月。”   皇宫的上书房现在就是一个托班,小皇子们虚岁三岁以后就要被保母们带着过去一边学习一边玩。   苏辰看了眼小弘景跟探仙一人一鸟玩得开心的样子,说道:“还是算了,他去了还不当小霸王?”   胤礽不赞同:“小弘景是孙辈第一人,本来就该当小霸王。”   苏辰:“你这么想可不代表别人这么想。”   主要是宫里小九小十小十一等小孩子最大的也没有满五岁,小狗牙进去都能当一个最大的,别到时候闹出来他欺负叔叔。   自己被朝臣弹劾就算了,小狗牙可不能被弹劾。   “对了保成,”苏辰笑道,“我这儿刚得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   胤礽抛着手里的雪球:“什么啊?”   都不在意的样子。   满朝上下天天不就那点事儿,这些天最轰动的是,就是当初参股的那些人拿到分红了。   有一个回家继续倒腾钱给他哥送过来,大家送绰号钱眼子。   另一个直接花几千两从江南买了一个色艺双绝的清倌儿当小妾,人称钱篓子。   苏辰看了眼保成这个百无聊赖的样子,觉得有些危险,别抑郁。   从古至今一把手都不好当啊。   “听噶勒丹说,咱们北边儿的沙鄂新换的皇帝彼得,装作普通人跟他国家派出的使团去西洋学习去了。”   胤礽不明白:“他不巩固政权,去西方干什么?”   苏辰:“西方人嘛,自来喜欢航海,他们的造船技术还不错,我猜沙鄂的彼得帝是去学造船了。”   胤礽立刻生出危机意识,“大哥,你是说,他们还想要跟我们争夺黑龙江流域?”   “啊,昂!”管他是不是,自家得拿人当榜样,苏辰点点头,“漠北没有溃散,土谢图、札萨克、车臣汗那么大的一片领土他们一块儿都没有占领到,能不记着?”   双方之间的和约早在噶尔丹溃败之际就已经签订,佟国纲等人带的谈判队,很顺利地完成了任务,他们又亲自跟沙鄂那边的代表划好疆界共同立了三个界碑才回来的。   前天代表团才回到京城。   前天的早朝都是在皇宫的乾清宫召开的,苏辰和胤褆、胤礽这些年长皇子都出席了。   阿玛对使团完美完成任务非常满意,给升官的升官赏赐的赏赐。   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张鹏翮,他不仅声情并茂的讲述了谈判期间发生的事,还把他在途中记录所见所闻所写的一本札记当作奏折呈上。   这份札记的价值非常高,记录了他们沿途所见的很多民族,也有关于沙鄂官员和他从沙鄂官员口中得知的沙鄂那边的官员体系。   他们阿玛很喜欢,昨儿个晚上吃饭的时候还给苏辰看,听阿玛的意思,是想让他把张英兼管的印书局接过来,他不是喜欢杂记游记这些书吗?让他自己想看什么印什么。   苏辰手里管的都是他自己的产业,想着领一个衙门的闲差也不错。   而且印书这个事是他想干的,就答应了。   不过他去西方探险之心仍然没绝。   现在跟保成提,也是确确实实看到他当太子不容易。   阿玛现在是很扶持保成的,从前线一回来即在畅春园无逸斋给他开辟了单独的太子书房,从文武官员中选了宿儒宿将给他当老师。   而保成的这些老师,在朝中也都有一定话语权,可以说是阿玛给他指定的太子御用班底了。   看起来一切都很好是不是。   但只要政令不是出自一人之后,在最高的这个人旁边有另一个掌握着话语权的人,必不可免的就会有矛盾产生。   弹劾保成的,维护保成的,一件事一人一个想法,就回来这段时间,苏辰在场时已经感觉到两次,阿玛和保成在谈事时紧张的氛围感了。   今日早晨保成肚子疼请假不去上朝,苏辰有空跟他闲聊,特意提起彼得帝,然后跟自己弟弟说道:“等你什么时候烦了,我俩也出海去。”   胤礽说道:“我们大清的造船技术,西方比得上?我们根本不用去学,有这空,咱们叫草鞋夹船厂的匠人多多打磨战船就是了。”   在胤礽看来海上还是很危险的,他和哥哥没必要远航涉险。   发国英吉利那些国家距离太远,一舅姥爷和明珠出去这好几年了到现在都还没有音信,也不知道他们航程是否顺利。   他哥想出海,可以先去小日等临近小国就是。   胤礽还知道他哥隐隐的很惧怕西方的那些国家,便又说道:“广东十三行那边,每个月都有很多西洋航船停泊,他们带来的书籍和匠人,我们都会第一时间收取。所以去西方学造船,对我一点吸引力都没有的。”   苏辰:这小孩儿现在一点都不好勾引。   “你看小狗牙雕的那个探仙,看那翅膀的张力,跟西方雕塑很像吧,我觉得小狗牙可以去西方的大学深造一下。”   胤礽仔细看了看,才从那突出的振翅欲飞的翅膀上体会到一丝美感,“没有我们自家的石雕好看。”   这熊孩子。   胤礽突然笑起来,说道:“哥,我啥时候决定了出去玩,你就带我去?”   苏辰点头:“当然啊。”   看他一眼道:“随你心意吧。以后谁说你就跟他怼,太子爷做得混不吝一点,大臣们对你的期望值降低应该好做一些。”   从小就优秀到大的胤礽笑了笑,道:“好。”   苏辰给弟弟出招:“谁弹劾你小事你就关心他后院,谁夸你你就把他当做优秀对照组嘲笑他的对家。”   长此以往保管没人敢招保成。   胤礽的心情彻底好了。   阿玛回来这段时间,弹劾他的人是有,但也没有特别多,夸他的还不少,不过阿玛修正了他曾经处理过的几件事,而且给他的折子都成了闲折,他心里有落差才觉得不太舒服。   其实他也没有他哥以为的那么难。   “奴才参见王爷,参见太子爷。”   李煦带着几个手拿铁锹扫帚的小太监经过,停下来见礼,正好听到了刚才王爷那两句话的他在心底抽抽。   王爷竟然教太子爷不学好,要给前朝的大臣知道,又要弹劾他了。   这难道就是虱子多了不痒?   这位爷到现在不娶亲,都已经是被很多闲得没事干的大臣要为之专门上折子与皇上探讨的一件事了。   苏辰看见他,笑道:“李总管,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这场雪下得大,奴才担心有些地方清扫不到,再带人去检查一遍。”   苏辰点头:“还是李总管上心。”   这家伙竟然是畅春园总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派去当苏州织造。   虽然现在他阿玛有暗绣卫,但很多事情暗绣卫做着还是没有专门在江南地区放一一心腹方便。   苏辰就怕阿玛对李煦太仁慈,N年以后李家又称为江南的最大蛀虫。   好家伙到时老爹下一趟江南就让他们的腰包吃饱一次,虽然现在不缺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想到就生气系列。   李煦感觉到辰亲王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小心地看过来笑道:“王爷,您有什么事要吩咐奴才的吗?”   “也没什么要吩咐的,”苏辰说道,“我想吃城外那家竹林鸭,你去买两只来,中午吃烤鸭鸭杂汤。”   李煦非常高兴地答应了。   苏辰又道:“你再问问那边谁家的咸鸭蛋腌得好,买一篮子。”   李煦说检查完了他就去买,苏辰提醒道:“按照市价给人钱,别仗着你的官位就欺负老百姓。”   “奴才不敢。”李煦谦虚极了,心里也慌极了,辰亲王这么点他,难道是他以前当官时候的失误叫他知道了?   那可真要了老命了。   谁都知道辰亲王在民间流浪过一阵子,在心底里就把他自己当成底层百姓的,万一不满意他给皇上掏掏耳朵眼,这畅春园总管怕是也要悬。 第251章 念祖归乡   李煦忙完事情就赶紧去城外竹林卖竹林鸭和咸鸭蛋。   胤礽今天想去城里转转,和他哥也正好要出门,马车经过畅春园南门的时候看见急匆匆出去的李煦,胤礽终于忍不住说他哥:“好好的,你总吓李大人做什么?”   苏辰:“我什么时候吓他了?”   胤礽说道:“就感觉你是要吓唬李煦。”   弟弟的感知太敏锐,苏辰只好实话实说:“我就想看看他会不会在鸡蛋价格上欺瞒我们。”   虽然这样做显得有些小气,但苏辰觉得是有必要的。   当年他查看内务府的账目时,发现过一只鸡上百两的问题,叫人来询问,那负责采买的人还振振有词,从鸡的饲养环境到鸡吃的东西来论证皇上要吃的那一只就是值那么多。   可把苏辰气得,差点亲自按照他说的养只鸡来看看是不是有那么贵。   不过他阿玛也觉得一只鸡那么贵有些不正常,直接处理了很大一批的采买人,随后还设立了定期查账制度。   然而随着年月升平,京城的各种奢侈品也应运而生,比如苏辰点名要的竹林鸭,他们的鸭子都在竹林中饲养,喂养专门的竹虫,产品特点就是肉质鲜美鸭蛋醇香,一只上等竹林鸭就要十两银子起步。   宫里还没有要他们的供应,苏辰就想用这个测试一下李煦,若不老实,必要狠狠敲打他一番。   不让阿玛用李煦什么的,他自觉自己没有这么大的脸,连阿玛的喜好都要管。   胤礽笑他哥,“你不喜欢李煦阿玛都看得出来。”   小弘景坐在中间,捧着一块大面包一口一口啃着,听着他爹和二叔说话,大眼睛闪闪的。   苏辰摸了下儿子的脑袋,可不想儿子觉得他爹还是个幼稚的人,说道:“李煦为人勤勤恳恳,我有什么不喜欢他的?就是担心阿玛太信任他,把他心养大了。”   李曹两家在雍正时期的没落,跟他们积极参与皇子夺嫡有关,后期见太子复起无望,直接就站到名声极大的八爷党那边。   老四上位能不搞他们?   马车咕噜咕噜走到外城。   苏辰和胤礽下来,小弘景在中间一边一个牵着他们荡秋千。   雪不怎么下了,街上各家店铺门口有很多扫雪的人,如果忽略偶尔能看见瑟缩着肩膀乞讨的老人小孩儿的话,这还真是盛世的景象。   “城外的抚孤院倒闭了?”苏辰皱眉问道。   抚孤院一开始只是朝廷设的补充机构,关注的人不多,这个也不是政绩指标,官员们很不操心。   他们只管操心让进城没有穷人就对了。   但苏辰的粉饼厂有盈利之后,每年都给抚孤院捐钱,他也经常跟阿玛提起,渐渐地抚孤院才进入众人视野。   现在的人做善事,在苏辰之前,会把钱捐给抚孤院的很少,向寺庙卷香油钱、施粥、造桥铺路才是他们的常规操作。   而且抚孤院也没有后世一些管理不当的福利院会有的弊端,现在的人口买卖合法,一般有价值的人都不会进入抚孤院,没有孩子的□□都不回来到抚孤院,也就是说抚孤院都是身体有残缺的小孩儿或者不能自食其力的老人。   所以看管这地方的人很烦的,要不是朝廷都要用这个彰显本朝盛世,根本不会有抚孤院的诞生。   苏辰开始关注抚孤院之后,渐渐开始有妇人直接向他们捐钱,有钱了自然就会惹人惹是非,在任用管理人这方面也就很重要了。   这时候苏辰采取的手法跟他阿玛差不多,安插心腹,分派到四城抚孤院的人基本上都是他信任的宫里一辈子没嫁人出宫后无处可去的嬷嬷。   多年发展,抚孤院收养的孤儿老人早已很成规模,铅笔厂、玻璃厂都定期定量向他们派工的。   苏辰觉得他走的时候都没有怎么看见孤儿了,怎么现在倒是又有了?   “看看去。”   又看见一个瑟瑟缩缩的小孩儿沿着街边走过去,苏辰叫上了保成。   胤礽每天也是七事八事,很久没有关心京城四城的抚孤院情况,当下跟着他哥一起走着跟上那小孩儿。   小孩儿发现有人跟踪他,转头看一眼,瞬间跟个大耗子一样顺着墙根儿直窜。   苏辰:---   小弘景一边追一边喊:“喂喂,你别走,我有好吃哒。”   终于三人把小孩儿围堵在了一个墙角。   “我们就是有话问问你,你跑什么?”   小孩儿头上盖着一个破布片子,原来应该是个兜帽,但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的。   小孩儿见跑不了,只好怯生生地抬起头,苏辰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黑皮肤的小孩儿。   苏辰真被震惊到了,偷渡来的?   现在的出入境制度只会比后世更严格,好些传教士、外商,朝廷不让他们进,他们在外面盘旋一两年连广州城都进不了,更别提跑到北京。   胤礽说道:“难道是谁家逃出来的乌奴?”   自康熙二十四年广东十三行开市,入境政策也有所放松之后,乌奴进入内陆市场,内陆人家逐渐开始使用成本更低的乌奴。   朝廷还没有来得及修订相关法律,乌奴的境遇一般都比较悲惨,而且黑奴贸易早在十五世纪就已经开始,苏辰想管也有心无力。   “走吧,我们请你吃顿饭。”苏辰对小孩儿说道。   小孩儿突出的大眼睛在他身上停停,又在胤礽身上停停,最后看着小弘景,说道:“我不是乌奴,我爹是汉人,他还有功名。”   这话说得带着南方苏州的口音,特地道,半点不像南怀仁那些半吊子。   苏辰看了眼保成:能说这么熟练的汉话,很大概率是真的。   随便在前面找了一家小饭馆,苏辰他们一家人带着刚刚认识的小朋友何念祖,要了两碟菜几碗面在大堂的位置坐下来。   “你爹叫什么名字?”苏辰问道。   小弘景递给何念祖一个奶糖,何念祖闻到油纸也阻挡不住的香甜味道,口水哗哗的,但他愣是忍着没吃先回答了苏辰的问题:“我爹叫何旭光,他是康熙八年的秀才。”   秀才啊,难道是一直考不中,就跑出去做生意了?   何念祖的叙述,跟苏辰所猜想的差不多。何旭光考中秀才后,考举人又考了两次,把家里考得一贫如洗,且当年三藩之乱正烈,南方大地有一多半都陷于战火之中,为了家中生计,何旭光跟疑惑人从福建出海,想的是到南洋淘一笔金。   可是出去之后,一切就都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了,偷偷出海做生意的华人跟没爹没娘的孩子一个样,在外面的地方也没有比黑奴好多少。   何旭光跟村中同伴是在东南亚的海上因海盗打劫失散的,后来被一些西牙人抓住,在一个无名小岛上做劳工。   识字的何旭光跟只知道麻木干活儿的那些人不一样,他有意识学习,很快就掌握了当地混杂的好几种人口的语言。   再然后,他就被一个西牙人小长官提拔,带着他在岛上找的黑人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去给那个长官做秘书工作。   这一家人的生活是经常在东南亚各个岛屿上游走的。   直到朝廷开放了广东、福建等通商港口,何旭光产生归乡的念头,不过他对在困难中救过他命一直与他相互扶持的妻子感情很深,深知家乡人不容外族的他不敢轻言回乡。   康熙二十六年,何旭光通过一个福建海商跟家人取得联系,促使他下定了回乡决心。   当年提拔他的那个西牙小长官,此时已经成为西牙大本营马岛上的小头目,在马岛,华人是最低等的种族,狡诈、善变等一系列不好的品行都默认跟华商等同。   何旭光回乡的想法被那人得知,他表示何旭光是他的奴仆私人财产,杀了他也不会让他回到清朝。   何旭光只好再做打算,他在中间找了很多人说和,把多年的积攒都花得一干二净却也没有得到那人松口,最后决定在几个华商朋友的帮助下逃离。   有到马岛上经商的国人告知过何旭光,如今皇上的长子辰亲王就是个实打实的商人,很维护他们商人的利益,广东的海关镇守就有跟辰亲王通信的私人渠道,叫何旭光一家在广东入港之后直接向那边的海关镇守求助。   可惜一家人还是没有完整地逃回祖国,何旭光夫妻都在登船的那个夜晚被追兵射杀。   何念祖一个人在广东下船马上就被当做乌奴给骗买了,能跑到京城都要说是他爹娘都在天上保佑的他。   虽然何念祖的陈述不是跟抚孤院有关,但苏辰的心情还是轻松不起来。   苏辰问道:“你知道在马岛上,大约有多少和你爹你一样的人和华商吗?”   何念祖从他的裤腰带里掏出来一个层层叠叠的油纸包,外面一层也是破破烂烂的,苏辰还没来得及伸手,保成已经接过去屏息打开了。   油纸最里面包着一个小小的本子,本子上用蝇头小楷写下来的名字和籍贯。   何念祖说:“这都是岛上奴仆和华商的名字。”   苏辰此时才好奇,问道:“小朋友,你为什么会信任我?”   这东西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   何念祖看看他又看看胤礽,直言:“你们是我这么长时间唯一遇到的愿意听我说话的富贵人,我担心错过这个机会,我一辈子都找不到人帮我。”   胤礽坏坏一笑,道:“小孩儿,那如果我们不帮你呢?”   何念祖才几岁大的一个孩子,脸上竟然露出认命的表情,“那便是我们的命了。”   苏辰把本子合上放好,笑道:“何念祖,你找对人了。我就是辰亲王本王,放心吧,你和你爹还有那些漂泊在外经商的人,都是我们的国人,马上我们就派理藩院的官员去与那些岛上的殖民者交涉。”   何念祖眼睛瞪圆嘴巴长大,久久回不过神。   不过苏辰还是惦记着抚孤院的事,接下来就用何念祖这个“小诱饵”钓上来好几个穿着补丁衣服脚踏草鞋的小孩儿。   一问之下才知道,不是京城四城的抚孤院不作为,而是外地小孤儿们或者被拐子骗走的孩子们知道京城四个城都有抚孤院,主动往这边来的。   尤其是那些被拐的孩子,跑到京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知道回家的路,担心在路上又被拐子抓走。   看着围着桌子坐了一圈儿的小孩,一个个都这么精,长大了哪个不是人才?   那些拐子,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还有地方官员,一个个天天拼政绩都拼的什么!   一个时辰后,亲自把那些小孩子交给京兆尹去安排之后,苏辰和胤礽带着小弘景回家了。   何念祖则被送到了辰亲王府,让早就驻守在王府的刘总管来安排。   过段时间处理完海外华商的事,再看看何念祖是想回他爹的老家,还是留下来。   马车驶入畅春园南门,和脚步匆匆的胤褆走了个对面。   “大哥,发生什么事了?”胤礽主动跟大阿哥打招呼。   胤褆太震惊了没空奇怪太子今天的好说话,停下来道:“胤礽,大哥呢?”   胤礽侧身:“车里呢。我们今天出去玩了,不像你只能一个人。”   后面的才是重点吧。   胤褆奇怪地瞅他一眼,保成这是在阴阳怪气什么呢?   拈酸吃醋?   算啦现在不想这个的时候。   “刚才阿玛召见老三,谁知道传话的人去了半晌火烧屁股的回来说,老三吃毒药了。”天下又落下雪花,虽然披着大毛披风,但胤褆觉得从内到外都是冷的。 第252章 苦肉计   出来之前他问了梁公公,阿玛这次召见不仅有老三,还有之前被派去晋西查案的阿南达和荣广。   老三本就处在惶惶之中,收到召见的口谕,便询问除他之外还有什么人。   传旨太监如实转告,老三就说要换一身衣服准备准备,传旨太监撤到院中等着,然后就听见碗碟打落以及呕吐的声音。   胤褆之所以但现在都惧怕,是在怀疑老三会吞服毒药这件事是不是阿玛本来就预料到了的?   或者直接是阿玛刻意推着的。   看见大哥,他那一直往深渊里坠落的心才像是着了,而后才感知到雪天的寒冷。   苏辰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叫一个侍卫将小弘景送到园子里,他立马转身上了马车,让胤褆也上来一起往宫中驶去。   胤礽心里没有波动,可能是他本来就很难跟这些兄弟产生什么感情吧。   马车走在进宫的路上苏辰才想起来问道:“阿玛呢?”   胤褆此刻怀里揣着一个暖炉,正双目无神地在发呆,苏辰正常的问声还把他惊了一下:“哦,阿玛,阿玛他听到消息后很生气,让人备马回宫去了。”   他今天来园子找阿玛,是为了确定自己要住的院子,以及向阿玛打听打听这次能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册封。   因为回到京城都有一个月了,三法司关于裕亲王贻误战机的定罪已经定了下来,而他的封赏还没有一点风声。   可是在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胤褆一时之间无法回神什么都不敢想。   虽然他从小到大一直都在观察着阿玛对太子和辰王的态度,也不是没有想过在皇阿玛和太子有嫌隙的时候,趁太子病要太子命。   但是当儿子的被当爹的“逼死”,还是让胤褆受到了过度的惊吓。   苏辰看了他一眼,摸了摸马车小茶几上带磁吸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知道老三吃的什么毒药吗?”   “好像是□□。”胤褆把茶杯里的水都喝完了,各种感知才渐渐恢复。   苏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只能说道:“发现的及时,老三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三人赶到宫中的时候,因为太医救治及时,胤祉看起来已经没事了,正面色苍白浑身虚弱的卧在床上泪眼汪汪地向面无表情的阿玛认错。   周围跪着一圈弟弟们。   荣妃在外面哭得不省人事。   这副场景可怜到极点。   本来在路上还觉得自己又恶意揣度老三的苏辰,到此时已经彻底无话可说。   看见从外面进来的苏辰,平静地半躺在床上的胤祉猛然坐起来,跪在床上向着苏辰磕头:“大哥,弟弟对不起你,胤祉一时糊涂,胤祉有错---咳咳咳---”   话没说完他就咳嗽不止,苍白的唇角有一丝红色溢出,似乎下一刻都能撒手人寰。   康熙的面无表情中到底添了一丝不忍。   虎毒不食子。   尽管知道老三是在用苦肉计,真一步一步将他逼死,却又是康熙无法做到的。   转身看到辰儿,康熙才再次恢复了面无表情:“那么胤祉,你承认先前的京郊劫杀案,是你做的?”   胤祉的额头深深埋在床上,声音呜咽道:“儿子,御下不严。”   苏辰明白了,这是要把问题都推到底下人身上,兼之他自服毒药无颜面见人,阿玛曾经说的那句“出继他”的话很大可能就能算了。   苏辰看向阿玛。   康熙觉得有些对不起儿子。   苏辰道:“阿玛,御下不严是什么罪名?”   康熙见辰儿主动退让,更加愧疚,已经一眼都没有给到床上刚才鬼门关走过一圈的老三了。   “底下的人对你大哥有敌意,未必不是看你这个主子的面子行事。”   听到这话,胤祉浑身都僵硬了。   不可思议。   心寒。   皇阿玛真的要让他死吗?   让他死了都不能姓爱新觉罗?   康熙的语气很淡:“三阿哥不尊长兄,纵仆陷害长兄,品性不堪为皇子,但朕念在多年父子情分,不忍见尔无颜存世,特赦你之罪。年后三阿哥府封顶,你就搬出去住吧。”   胤祉听完这份圣谕,整个人都无力得瘫倒在床上。   他为了不出继付出这么多,最后得到的结果,竟然也没有比那个好多少。   说完,康熙起身出去。   幽幽转醒的荣妃看见这道明黄色人影,抱住腿就放声痛哭:“皇上,您想想长生,想想长华,想想咱们的第一个儿子承瑞吧。”说着已经哭得不成样。   康熙低头,看着头发散乱满脸泪痕的女人,表情没有一丝波动,“荣妃,放手。”   荣妃听到这个声音,心一下子就凉了个彻底。   这么多年她都守着当年的情分在过日子,始终不相信皇上对她没了一丝情分,可是现在他们的儿子差点死了啊,他怎么能用这么平静的声音跟她说话?   荣妃缓缓松开了手,跪坐在地上。   康熙抬脚向外走,留下旨意:“荣妃为庶母没有一分对嫡子的仁爱,以致三阿哥有样学样敌视长兄,降为嫔,以后无诏不得出钟粹宫。”   “皇阿玛。”内间胤祉凄厉的喊声传来,“此时系儿子一人所为,跟额娘没有任何关系,请您收回成命啊。”   跪在里面的一群小阿哥都被三哥这个样子吓到了,像年纪最小的十四,甚至都不清楚三哥到底犯了什么错。   但是三哥凄惨的模样,却在他们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胤祉要下床,苏辰说他:“这些都是你求来的,老三,好好的吧,至少荣妃娘娘现在还是嫔位,你想让你额娘熬了一辈子的资历彻底成空吗?”   苏辰有不好意思吗?   有一点的,但是不能再多了。   毕竟阿玛如此这般彻底打压老三母子是为他主持公道。   胤祉撑在床上的双手不知不觉握成双拳。   看到他这不甘心的样子,苏辰实在不想对方继续一条路走到黑,真诚道:“在我看来,安安稳稳做个皇子阿哥,等到了年纪由阿玛封个爵位就是最好的一生了。若实在想要称皇称霸,广大的海外地区还有很多无名小岛等着文明的探索呢。别只看这家里这点地儿。”   “称皇称霸”一出,在场所有阿哥们的脸色都变了。   胤褆看向大哥的眼神都有些怯怯的。   难道大哥不满意阿玛的处置,想要置老三于死地吗?   已经知晓很多道理的八阿哥胤禩,神色复杂。   这样的话,也只有大哥敢说出来而不怕被阿玛所忌惮不喜吧。   胤祉缓声说道:“大哥的教训,弟弟谨记。”   苏辰点了点,道:“听人劝,吃饱饭。”   胤礽不想他哥浪费口舌,一个人的私心和欲望连如来佛都无法清除,无论他哥的出发点有多好,在他们这些人看来都是霸道之言。   所以没必要跟他们说这些。   “大哥,我们走吧。”因为老三经常说他不友悌弟弟们,胤礽还关切地对面色惨白的老三说,“三弟,你好好养伤。”   胤禛往下的小阿哥们这才站起来。   胤礽对他们说道:“你们也走吧,别在这儿打扰你们三哥。”   “是。”一群小孩儿微躬身,声音整齐地答应。   苏辰看出来被今天这变故吓到的不少,但眼下也没什么好安慰的,示意跟他最熟悉的胤禛、胤祺带领这些小的各回各处,他就跟着保成的步伐出去了。   荣妃还在,只不过现在的模样比刚才他们过来时更加显得失魂落魄。   苏辰走到门口,旁边的下人房正好也有人出来,因见着太子和辰亲王往后避了避,但苏辰还是看到他们是抬着一个搭着白单子的门板。   白单子下面盖着的是一个人。   苏辰停住脚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人也没想到辰亲王会垂问,愣了愣前面的那个才回说:“爷身边伺候的姐姐,知道爷吃药的茶是自己递的,自尽了。”   苏辰一愣。   胤礽说道:“哥,这是她主子不给她活路。”   苏辰:但还是很难适应这样的事情。   老三受罚,好歹还是他自作自受,他那些给他办事的人被罚,也是各为其主的站队后应该承担的风险。   可这个小宫女,只是在主子要自尽的时候给他递了一杯茶而已。   苏辰心里实在说不上好受,走过去看了看,人已经凉透了,没有抢救的价值。   “找个好地方厚葬了吧,需要什么就去养心殿找人。”   归宁连山苏培盛等老人还都在养心殿伺候。   “多谢王爷。”这两个处理尸体的跟小宫女也没什么交情,在心里感叹一声等王爷和太子爷离开之后他们抬着人走了。   既然王爷问了,这件事自然是要用心办,但对他们来说更为重要的是,三阿哥这个主子已经不成了,必须趁还在宫里的这段时间给自己找好下家。   *   老三的这次事件给底下的弟弟们带来的警示作用是很大的,连在过年的时候被封为贝勒的胤褆都不再没事找事儿了。   一时之间宫内宫外一片和谐。   随着春天的到来,刮来的风也含着温暖的气息,一夜之间迎春花都开了。   苏辰到印书局上班已经有大半个月,有去年秋天就以优秀成绩从皇家书院毕业的张廷玉当副手,他这个工作做得很轻松。   今天上班的时候苏辰从园子里带了两盆迎春花,刚摆好,就见水生高高兴兴地提着一个木匣子走来。   “王爷。”   他走到窗户外面,隔着王爷摆好的迎春花把木匣子递进来,憨声憨气道:“您看水生给你做的小电灯。”   苏辰经常去科技馆看水生,每次看他都跟他聊蒸汽动力、发电什么的,虽然能把高中三年的物理知识全都掏给他了,但也没想着水生能逆天到这种程度啊。   “快进来水生,给我瞅瞅。”   苏辰激动得都忘了接水生已经递到窗户里的木匣子了,水生也没觉得不对,高兴地答应着转身从屋门走进去。   张廷玉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王爷和一个面目憨厚的小子一人一边蹲在桌旁,一下一下地戳着一个木匣子玩。   随着他们一戳,木匣子上方立着的三只小玻璃蛋就亮起黄黄的光芒,再一戳黄黄的光芒就会熄灭。   等张廷玉走近看清楚,嘴巴都合不上了。   “这里面,没有灯芯啊?”   苏辰才知道副手过来了,直起身邀请道:“衡臣,你来玩一玩。这可是水生做出来的自动灯,完全不需要灯芯。”   张廷玉也蹲在桌边,看这个小灯开开关关许久都没有适应。   印书局其他位置上的官员陆陆续续上来,见到这个不用灯芯的灯,基本上都觉得很新奇,但也有人认为王爷太过不务正业。   “如此喜欢奇技淫巧,幸亏太子爷没跟他学。”   中午苏辰下班,抱着木匣子离开的时候听到前面走着的两个文员在说他的悄悄话,笑了笑。   如果不是一直以来传统士大夫观念中对奇技淫巧的贬低,以后怎么会被西方国家甩开那么多。   现在才和苏辰一起走的水生露出愤怒的神色,想要去跟那两个文员理论,苏辰抬起抱着木匣的双臂挡了挡他:“愚人而已,我们水生这样的聪明人不需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以前水生按照苏辰想法做出来的那个“打印机”,还主要是机关设置,那时就已经可以说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了,现在他能把电弄出来,在苏辰眼中就是个非常宝贝的天才。   自家天才自然要宠着。   想要帮王爷抱匣子都没伸上手的张廷玉看见王爷跟宠儿子一样宠那个憨憨的水生,心知以后不会单纯是读书人的天下了。   当年王爷为匠人们争取“国士”封赏,张廷玉还以为王爷只是爱屋及乌,今天这个电灯的诞生,却让他知道王爷所图不仅是自己的喜好。 第253章 揍弟弟   张廷玉猜对了,苏辰已经决定要给水生争取一个五代延袭的爵位。   虽然水生说他目前只能做出来这样笨重的小灯,但在苏辰看来这已经是划时代的进步,现在只能把电灯当一个更大更亮的月明珠欣赏又怎么了,把一切交给时间,电力的应用终究会被慢慢开发出来的。   “衡臣,上车,今天也带你去园子玩玩。”   张廷玉到衙门口正等着王爷走了好去前面的茶楼吃点东西,然后这位上车的动作突然顿住,转身就要邀请他去园子玩。   园子里好玩吗?   当然很好玩。   畅春园建成之后皇上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度过,御门听政也转移到澹宁居,虽然臣子们进出都有规定的路线,但是走过去也能看见很多景色。   有几位功劳高的臣子在这次从前线回来后,已经被恩赐游园,高士奇堪堪挂在末尾,但游过畅春园之后他写的一片文章又受到了皇上的夸奖。   张廷玉拜读过高大人那篇文章,他也想去园子玩,当下就感激地答应了。   坐上车才听见王爷在对水生说:“有人跟你做伴儿,别怕啦。”   张廷玉:合着我就是被捎带的那一个?   不过能蹭着去园子逛逛,也是自己的运气吧。他看向在王爷跟前就跟个憨憨一样的水生,心里疑惑,他有个在科技馆的朋友,听说水生“国士”他平时跟他们交流时能说一个字都算给面子。   现在这个跟单纯小孩一样的水生,是朋友说的那个水生?   王爷的朋友,果然都是有些小怪癖的。   康熙看见木匣子灯也非常喜欢,他本身就是对科技机巧感兴趣的,开关了几次木匣子灯之后,还向水生请教起原理来。   苏辰真的觉得自家阿玛不当皇上的话,很适合当一个老师,说不定还能成为科学研究者。   水生回答的头头是道,这些年他不仅只做东西,还有跟着苏辰给他安排的各种老师学习,木匣子灯有很多东西都是他在一次次实验的过程中发现的,此时跟皇上聊起才察觉不便,因为很多规律、物质还没有名字。   康熙询问了几次,水生的回答都是“这个那个”,或者用物质的特点来描述。   康熙说;“你这样不成啊,取个名字更方便。”   皇上经常听传教士们讲课,对各种命名都很有经验,叫水生想几个字作为开头,依次取名。   憨憨的水生一下子脑子灵光了一回,真诚地表示希望皇上赐名。   康熙龙颜大悦,尽管这有点浪费他的时间,不过他还是同意了,现场取名。   苏辰、张廷玉还有后来过来的保成,三人坐在桌子旁边吃着听着,后来都觉得枯燥了,他们阿玛和水生却是越讨论越精神。   苏辰起身拍拍张廷玉的肩膀:“走,我带你去游船。”   胤礽:“我也去。”   正在这时候,阿玛要白纸。   苏辰对保成说:“你在这儿打打下手,对了,把命名和原理都写下来,我们印书局今年暑期要印刷一系列物理小文章用。”   胤礽苦着脸:“哥,这不是你的活儿吗?”   “昨天熬夜了有点头疼,我们去湖面吹吹凉风去。”苏辰拉着张廷玉就走了。   到外面,张廷玉小声建议:“王爷,我也没有那么想去看园子,我去帮太子爷。”   “帮什么啊,”苏辰不在意道,“叫保成培养一下对物理的小兴趣,你跟着我,就放心大胆的玩。”   张廷玉能放心,但是大胆不起来。   时值正午,春日的阳光已经有灼热的热意了。   张廷玉始终保持跟在王爷身后两三步的距离跟着,苏辰给他指点着沿途景观,总是一侧身找不到人,还要转头找。   张廷玉默默上前了两步。   苏辰:“你跟我也一起工作几天了,咱俩以前还合作过,又是同学的,你这么守规矩干嘛?”   张廷玉年轻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笑容,躬身道:“王爷恕罪,礼多人不怪。”   苏辰摆摆手,“好了,随你吧。”   已经有人到前面准备好了小渡船,园中安静,偶尔从远处传来的呦呦鹿鸣总让人有进入了名山的错觉。   张廷玉的诗情还没来得及酝酿开就被突然爆发出来的孩童哭声打断了。   “叫你还欺负大侄子。”训斥的声音和啪啪击打的声音一起传来。   大侄子?   跟小弘景有关?   苏辰加快脚步,转过弯就看见湖边青青垂柳下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胤祚小大人一样拽着小十四的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掌紧密追着小家伙的屁股,小十四侧着身哇哇哭着躲,胤祚转着圈揪着小十四打。   突兀的一道笑声又从树上散开。   苏辰这才看见蹲坐在树杈上的小弘景,点了点他。   小弘景瞧见他爹过来赶紧呲溜下树,跑到老爹身边指着小十四就告状:“爹,刚才我在水边捉鱼,十四叔跑过来就推我,差点没把我推到河中。”   苏辰一下子成了偏心家长,走过去帮胤祚摁住小十四。   小十四大大的眼睛包着两泡泪,看到他就抖了下,哇哇哇哭得更大声:“大哥,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欺负大侄儿的。”   苏辰好笑:“你这熊孩子倒是知道能屈能伸。为什么要推小弘景?”   小十四哼哼,不说话了。   胤祚瞪他一眼,这小子年纪一点点,难听话倒是会学,他没跟大哥重复,道:“就是听了一些宫里的碎嘴子,我会管好这个臭小子的。”   苏辰想想都能知道大致的内容,也就不问了,说道:“我要带小张大人游湖,你们跟不跟?”   胤祚马上高兴道:“跟。”   小十四想说什么被六哥瞪了一眼,赶紧蹲在原地抱着自己长蘑菇。   在这边玩到日落西山,胤祚才跟张廷玉一前一后离开,分别时还特别有礼貌地跟张廷玉挥手:“小张大人再见。”   张廷玉笑着目送他们登上回宫的马车,才走向王爷派人送他的车子。   六阿哥十四阿哥也都是小人精,三阿哥的事才告一段落,日后这些小阿哥长大不知又会怎样的场面。   胤祚带着小十四回到宫中,先送他去太奶奶处,乖乖巧巧地跟太奶奶请安。   太皇太后这些日子以来精神都有些跟不上,看见两个小孙儿,尤其是生下来就抱到身边的小十四虽然欢喜,却也只逗着他们说了两句话就让他们下去了。   小十四想要去看他额娘,苏麻喇姑没有拦着,还让人给他准备了一些点心带着,小十四甜甜地说:“谢谢嬷嬷。”   苏麻喇姑近来也没有分散的精力照顾活泼好动的十四阿哥,便向胤祚拜托道:“六阿哥,您带十四阿哥在永和宫待两日,嬷嬷这几天比较忙,没空照看十四阿哥。”   胤祚向春日到了依然垂着的帘子看了一眼,她知道苏麻喇姑说的是什么意思,点头道:“嬷嬷放心,我会照看好十四弟的。”   回永和宫的路上遇见正跟在御花园玩耍的小十一和小十二,胤祚嘱咐两个弟弟身边的奴才:“太阳都落山了,你们早点带着他俩回去。”   说完了都离开老远,胤祚才发现手里牵着的小十四还扭着脑袋向小十一拱鼻子。   胤祚无语,小十一是翊坤宫的熊孩子,小十四就是慈宁宫和永和宫两边的熊孩子,他们俩之间虽然差着两三岁,却是碰面就掐。   永和宫。   胤祥正在骑鹅,看见六哥后面跟着一个十四弟,下架货赶紧从鹅背上下来。   小十四果然就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过去要骑鹅,然后小脑门儿就被拍了一下,捂着抬头一瞧是冷脸寡言容易让人害怕的四哥,他扁扁嘴一声没吭。   胤禛看到小小年纪就非常懂事需要小心观察奴才们脸色的胤祥,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对这个弟弟的关爱便不自觉多了些。   “十三,我今天不去园子,你跟我去大哥的养心殿。”   胤祚有些吃味,四哥怎么对十三这么好,刚还是一个稳重哥哥的他赶紧凑过来,道:“四哥,我也去。”   十四在心底小声欢呼,你们都走都走,偶要跟额娘说你们的坏话。   十二跟着十一哥回到翊坤宫,宜额娘本来在吩咐宫内的事务,看见他们就高兴地笑道:“回来啦?去哪儿玩去了?”   走到跟前,十一哥就被宜额娘拉过去擦汗拍打身上的灰尘,宜额娘一边嫌弃十一哥混了一身土,一边还关心他有没有摔了饿了渴了。   十一哥说饿了,宜额娘马上叫人端上来好几盘茶点。   十二站在旁边,觉得自己很多余,但眼镜却粘在糕点上不舍离开。   宜妃瞥了眼,让身边的宫女给十二阿哥兜几块点心送他去找他额娘。   虽然默认十二阿哥给宜妃教养,但她很不喜欢万琉哈氏那副心比天高的样子,对十二阿哥也就淡淡的。   “哎呦。”   是十二阿哥的声音,听起来是被人撞了。   宜妃皱眉吩咐身边的嬷嬷:“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在我这儿横冲直撞。”   话还在嘴边,小少年九阿哥着急忙慌地跑进来:“渴死我了,十二弟耗子搬家呢,拿那么多糕点都给我撞地上了。”   宜妃抬手就拧他耳朵,“你这死孩子,搬到阿哥所就疯了你了是不是?”   嬷嬷已经端着糕点追了出去。 第254章 姐弟   十二阿哥的亲娘不拿他当人,宜妃娘娘这个照顾他的母妃却不能被人指摘苛待十二阿哥。   胤禟吨吨灌了满满一杯水,马上就躲开他额娘的魔爪,说道:“额娘,你叫我死孩子,我告阿玛去。”   宜妃气笑了,道:“有那个胆子你去跟你阿玛住园子,怎么告额娘额娘都揍不着你了。”   胤禟满不在乎道:“我才不是不敢去园子住。”   园子里有太子有辰王大哥,他们过去了要天天看大哥二哥脸色行事,自家也是阿哥爷,干什么要过那样的憋屈日子。   宜妃恨铁不成钢,孩子没生下来之前她盼着能超过辰亲王的宠爱,生出来之后才发现这孩子只要能消消停停就什么都不求了。   不过一直不去你阿玛身边,还能指望这么多孩子中你阿玛独想着你?   都不如德妃的老四聪明。   宜妃看了看坐在桌边吃点心喝茶的俩儿子,深觉日子不能这么过,明儿皇上来跟两太后请安时,她一定要找到单独跟皇上说话的机会。   翌日凌晨,康熙突然从睡眠中惊醒,梁九功正好迈着又急又轻的步伐从外面进来,看见皇上已经坐起来他也是掩饰不住惊讶:“皇上,您---”   康熙扯下衣服披在身上,说道:“什么事快说。”   梁九功提着鞋在后面给皇上穿,“太皇太后不好了。”   康熙心里就是一慌自己提上鞋,然后就大步离开,梁九功快步跟着,想要去吩咐备轿辇才发现后有个机灵的小太监已经都安排好了。   梁九功多瞧了一眼。   一刻钟后,康熙脚步匆匆地走进慈宁宫。   苏辰和保成晚一步知道,这时才走到西华门,进了宫就在去往慈宁宫的路上跟胤褆、裕亲王、恭亲王等人遇见了。   看见这阵势,苏辰就知道这是真的不好了。   这些日子来请安只看着太奶奶精神不太足的样子,也没有生病或是怎样,这一下子还真是突然。   当初见到皇爷爷,应该先劝说他回京一趟再去南方的。   几方见面之后他们都下来步行,裕亲王从前线回京之后一直很低调,这还是苏辰在年后的处罚之后第一次见到他。   可能关在府里的日子过得比较舒心,裕亲王伯又长胖了一些。   凌晨夜色下,匆匆的脚步声像是密集的鼓点敲打在人心头。   行走间,裕亲王低声问苏辰:“你皇爷爷到底去哪儿了,不是说过了年就进京吗?”   苏辰摇摇头:“当时天教在漠北很活跃,皇爷爷抓了几个人,您走之后他就南下去了。我马上派人去接皇爷爷。”   希望太奶奶和皇爷爷能见上最后一面吧。   跟在最后面的康亲王听到那三个字,想要揉揉耳朵。   什么皇爷爷?   就是错过了一次跟皇上的亲征而已,怎么好像错过了很多年?   走上台阶几人等在外面,很快苏麻喇姑走出来叫裕亲王一辈儿的进去,听到他们进去一会儿就有压抑的哭声响起,苏辰挺担心阿玛的。   他知道太奶奶对阿玛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人生导师,最亲近的亲人。   可以说太奶奶就是阿玛的支柱,只要她活着,对阿玛来说便是安稳的。   胤礽发现大哥时不时担忧地看向里面,轻声道:“大哥别伤心,人都有老去的一天。”   苏辰摇摇头,保成以为他是为太奶奶伤心,其实他更多的是担心阿玛。   当然太奶奶的老去对苏辰来说也不可能是什么不相关的事情,但这份悲伤有限度,在苏辰承受范围内。   又等了一会儿,阿图姑姥姥红着眼镜走了出来,对他们几个说道:“辰儿,保清,保成,小四小五小六小七,你们几个进去和太奶奶说会儿话吧。”   胤禛和胤祺他们几个是苏辰等人到了一会儿之后赶到的。   进到寝殿,与苏辰想象中不同,太奶奶看起来并不虚弱,精神头看起来很好,只是以阿玛为首站在床边的大人们,面上的悲伤神色依然那么浓重。   苏辰刚看见太奶奶那一瞬间的轻松就变成了沉重,他想起了回光返照。   “辰儿,保成,你们俩过来。”太皇太后伸出手,苏辰和胤礽赶紧上前接住太奶奶的手。   看着跪在床边的两个英俊少年,太皇太后的心底只余安慰,她点头笑道:“你们可要好好的,以后同心协力帮你们皇阿玛管理好大清江山。”   太奶奶到现在都挂心他们以后的兄弟关系,可能在太奶奶心中,这片她守护了半辈子的江山比什么都重要吧。   苏辰看了保成一眼。   胤礽也看他哥。   两人同声跟太奶奶道:“您放心,我们兄弟俩会听阿玛的话。”   太皇太后唇角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又把保清小四几个叫到跟前,看了他们半晌,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太奶奶也没什么好叮嘱的。”   胤褆哭着喊了一声“太奶奶”,胤祺也哭道:“太奶奶,孙儿还想吃您这里的奶糕。”   太皇太后笑,苍老到沙哑的声音道:“好好,太奶奶把做奶糕的厨娘给你。”   一直坐在床边的皇太后终于撑不住,掩嘴低声呜咽。   太皇太后伸手让苏麻喇姑过来,一字一句对她道:“等那逆子回来,你就跟他一起出宫吧,实在老的走不动的时候,再回来叫小十四给你养老。”   苏辰和保成给苏麻喇姑让开地方。   不过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让苏辰瞳孔都震动了。   苏麻喇姑跟皇爷爷?   苏麻喇姑摇头,眼泪不停往下落,却是笑着道:“奴婢跟您待在这里一辈子,哪儿都不想去。”   太皇太后的声音越发无力,“我可不需要你给我守灵。”   交到完苏麻喇姑,太皇太后的眼睛又在围在床边的人身上找寻了一圈,像是说完了话,但心愿其实还没有了。   苏辰知道太奶奶在等着什么人,他后退着出来,去厨房用空间的泉水给太奶奶煮了太医刚开的提神养气药。   二十六年太奶奶大病一场,阿玛亲自陪护了半个多月,自那之后苏辰就经常以各种借口给慈宁宫送水。   之前去漠北一年,才断了送水的孝心。   煮药的时候苏辰还在想是不是没有让太奶奶坚持喝那水,才导致她的身体这么快又不好了。   “哥,药好了没有?”   转头看见是保成,苏辰道:“快好了,你怎么出来了?”   胤礽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说道:“太奶奶说累了想休息会儿,大家都出来了。”   苏辰拿扇子扇着小火炉,道:“阿玛怎么样了?”   胤礽情绪不高地说道:“阿玛挺伤心的。”   苏辰后悔道:“早知道我经常给太奶奶送水了。”   他身上有点奇奇怪怪的东西,这点胤礽和康熙是早已经察觉到了的,但他们谁都没有想过问清楚这个事情。   胤礽听了就严肃道:“哥,你瞎说什么?你端的水就算有福气,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寿吗?刚太医跟阿玛说了,太奶奶多年劳心,早年的时候还有过暗疾,现在的情况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好了。”   苏辰:“什么人敢这么说,不怕阿玛气头上砍他脑袋?”   胤礽的严肃一下子如泄了气的皮球,看向小药炖,道:“咱们阿玛又不是暴君。”   苏辰敲了敲他的额头,到底还是当年那个小孩子。   胤礽提醒道:“好了哥。”   他们两个端着药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从东边天空升起,明亮多姿的朝霞洒满天空,可是在这样明媚的早晨,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生命将要走到生命尽头。   太皇太后不想喝药,她说她这辈子没少喝药,现在就想吃点甜的软的。   阿图姑姥姥和阿玛一起哄小孩儿一样守在床边哄着,他老人家才把一碗药喝了大半。   喝完药眼神不自觉的就又投向门口。   苏辰说道:“太奶奶,您一会儿再吃点饭,孙儿已经让人去找爷爷了,不过距离遥远您可能还要等几天。”   太皇太后唉了一声,花白的头发散在枕上,看见这样的太奶奶,苏辰却是一下子从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楚感。   三天后,太皇太后的精神越发困顿,一天有一多半时间都在睡,康熙便衣不解带地守在慈宁宫照顾着。   本来要停了御门听政,清醒的时候起来吃饭的太皇太后看见孙儿在身边,就催他:“玄烨,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去上朝?去去去,处理完你的正事再来。”   康熙只能含笑答应,御门听政一结束就来慈宁宫。   这几天他最关心的就是,皇阿玛什么时候能回来。   现在的交通和人力根本不可能在几天时间到达福建,苏辰让他儿子交代探仙去那边找爷爷。   不过他心里却很清楚,以太奶奶现在的状态,很难撑到皇爷爷到来了。   太皇太后硬是凭一口气撑了七八天,这天傍晚,她抓着女儿的手说想睡会儿,又交代了几句想跟儿子说的话,闭上眼睛就再也没有醒来。   康熙端着的一碗药膳脱手。   苏辰这几天都在这边陪着阿玛,发觉不对赶紧上前扶住阿玛的手臂。   康熙深吸一口气,泪水却在一瞬间糊了满脸。   苏辰从来没有见到阿玛流过眼泪,这一瞬间也忍不住被眼泪糊了双眼。   丧钟响起,皇朝上下迅速被一片白色覆盖。   从今天起禁止一切娱乐活动。   三天后艾五一行人才抵达通州,此时的艾五一身风尘,腰间系着麻绳,看到等在这里的一艘管船上站着几个身着白孝衣的少年,他叫停了这边的船换到官船上。   胤禛等人都不认得这个人,但两位大哥都叫爷爷,他们便也跟着叫。   和孩子们见面之后,艾五的表情还算平静,拍了拍苏辰和胤褆的肩膀就进去休息了。   傍晚到京城,艾五在慈宁宫见到他的五姐。   淑慧公主坐在椅子上,瞅他半晌,点头笑了下道:“小福,你比以前成熟多了。”   艾五平静了一路上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现在灵堂前守灵的都是自家人,淑慧公主先让他去灵堂前祭奠过母亲。   祭奠完毕,艾五和五姐一起来到母亲生前所居寝殿。   “额娘,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淑慧公主折叠起窗边炕上的一件旧衣,说道:“额娘让你在外面好好生活,她知道你在外面挺好的,总之早就当你死了的,所以知道你在外面过得挺好的时候,额娘觉得很欣喜。没见上一面她让你不要有遗憾。”   艾五眼眶通红,想说什么,说自己任性丢老母弱子支撑这个江山?或者痛改前非说自己后悔了当年的所作所为?   艾五很清楚,把现在的他放回当年他依然会崩溃逃离。   这一点上,他不如玄烨。   淑慧公主又说:“额娘说她的事就不惊动咱们阿玛了,她很不放心你和玄烨父子,就在你那孝陵附近择地安葬。”【1】   艾五只有点头。   额娘这么做,或许就是为了他死后无法进皇陵做的安排。   毕竟已经埋着“他”的孝陵再开启必然引起各方注意。   半个月后经宗室商议,决定将太皇太后的陵墓安置在京东遵化,陵墓营造需要不短的时间,因此康熙命令先在大红门东侧建造一个殿宇。   称“暂安奉殿”。   康熙当然想让祖母早日入土为安,但他深知祖母这一辈子都在惦念的人,可以说暂安奉殿的建成就是为了给他阿玛留余地。   之后艾五把福建那边的事都交给了儿子,让他派人去处理,自己去暂安奉殿守灵。   一切安排停当之后,悲伤的气氛也渐渐从京城的上空散去。   时间过得很快,展眼园子里的万亩桃林都熟了,缀在枝头的桃子馒头一样大,粉嫩粉嫩的。   早晨露水还没有下去,苏辰就带着自家儿子去摘桃儿。   专管这个院子的太监嬷嬷把这里打理的很好,一路摘过去摘了有十几株桃树都没看见一个虫子。   苏辰很好奇,“难道你们天天蹲在这里捉虫子?”   主管张太监帮忙挑开前面的桃枝,笑道:“王爷高看奴才们了,是奴才跟果蔬庄子上的庄头要的一种药粉,开春了埋在树周三尺,能保果树半年不生虫。”   咔嚓一声,苏辰摘下来一颗大桃子,侧头问道:“这么神奇?”   张太监一听这么问都要发誓了:“不敢骗您啊王爷,真的,奴才一点都没有夸张地。”   小弘景撅着屁股把他摘下来的桃儿放到篮子里,然后找一个小的用口水帕擦擦放嘴边就吃。   张太监无声地哎呦了一下,但是看王爷一点都不在意也就没提醒。   “甜,”小弘景把桃子送到苏辰嘴边,苏辰看了眼那个占满口水的压印,实在很难忍住不嫌弃,“儿子,再给我擦一个。”   接着,父子俩一人身侧放着半蓝桃子坐在树下抱着桃子吃。   张太监一开始还有些格格不入,被苏辰让了一下,也蹲在旁边捧着桃子吃起来,详细地跟王爷说那个驱虫药。   苏辰一边听一边点头,让张太监得空把提供驱虫药的庄头叫过来见见。   一刻钟之后,苏辰和小弘景一人提着满满一篮桃子离开,张太监送到桃林坡底下的小路上,“奴才叫两个轿子送您回去。”   苏辰摆摆手,“不用了,我们走走。”   太奶奶的后事已经办完一个月了,前半个月苏辰基本上都在陪阿玛,后半个月恢复正常上班,回家后还有各种账目要看,跟小弘景的亲子活动都变成了教儿子看账目。   今明两天休息,苏辰打算带小弘景好好玩一天,明天找两个人去王府安排一下何念祖的事儿。   当初带了小念祖回来没多久就是太奶奶的后事,苏辰到现在还没有抽出空去看看他。   而且这个海外华商的地位问题,并不是只派一些朝廷海军去跟那些不友好的殖民者交涉就能解决的。   重要的是朝廷承认那些华侨的身份。   苏辰可是爱好和平的小天使,就算对方不讲理,自家让海军出面也不会动刀动枪,和平友好才是他们的目的。   两边绿树成荫,苏辰轻轻松松地提着两篮子粉桃,儿子小尾巴似的拽着他的衣服在后面跟着,父子俩人的背影给这座皇家园林涂抹上了温馨的一笔。   张太监站在桃树下目送,心生感慨。   “诶,对了,”苏辰回头,张太监立即往前一步,“王爷您吩咐。”   苏辰说道:“你们把这里能摘的桃都摘了,给各宫娘娘和弟弟们都送去一些,多出来的,都做成桃干儿桃罐头。”   考虑到这需要很多人手,苏辰又说:“待会儿我让复康他们带人来帮忙,你也可以去景山上找一些闲着的小太监小宫女,有工钱给的。”   宫里这些太监宫女的月钱来源很单一,基本上都是内务府按月发放的,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够有上面的赏赐做补贴。   听到这个消息张太监他都高兴,更别说景山居住的那些低等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了。 第255章 来信   现在外面流行一种养生方法,就是说把桃子蒸着吃对身体好,苏辰把其中一篮桃交给复康送到宫里给皇太后吃,留的这一筐便在清溪书屋这边的小厨房鼓捣。   鼓捣半晌,端出来一盘子蒸甜桃和桃酱果茶,也挑出来品相好的大桃子洗干净,摆上青翠的桃叶装饰一个果盘。   康熙看见了就说:“这两盘桃子稀奇,一看就不是出自御厨之手。”   苏辰笑嘻嘻地把蒸甜桃放到桌子上,随后给他爹的奏折扒拉到一边,“您尝尝,味道绝对不会比御厨做的差。”   康熙拿小银叉子叉一小块蒸桃吃,点了点头,评价道:“没有桃罐头好吃。这是什么?”   没有桌子高的小弘景说:“皇爷爷,我爹做的鲜果茶,加了满满的桃酱,特别好喝。”   康熙这才看到小孙子双手抱着一大杯,已经喝下去一半儿了,忙给他哄了下来,转头就说苏辰:“这么小的孩子你给他喝这么大一杯茶就不怕撑坏了?”   苏辰道:“他懂事了,知道饥饱。”   小弘景没吃的了,眼睛在屋里搜寻一圈,问道:“一叔呢?”   苏辰也想问,他们去摘桃的时候保成正好从外面过来。   康熙说道:“你皇玛么刚派了人来,说是保成那个妾室动了胎气,朕叫他回去看看。”   说起这个苏辰就也没有多问了,不过还是挺感慨的,在他心中还是当初那个小豆丁的弟弟,现在都有自己的孩子了。   保成这个妾室本就是当初阿玛给他指的伺候宫女中的一个,而且其身怀有孕的消息是在太奶奶重病那几天发现的,弥留之际的太奶奶得知这个消息非常欣喜,当时还赏赐给对方一些体己。   更兼是保成的第一个孩子,康熙这边也非常重视,当初连为太皇太后的守灵时间都给她免了一多半。   苏辰除了关心关心自家弟弟有没有长成花心大萝卜,身为大伯哥的他出于避嫌都没有去探望过怀孕的弟媳。   就是这个弟媳,肯定不可能是以后保成的正妻,哎,保成也要走上三妻四妾之路了。   康熙皱眉道:“怎么了,在印书局干得不开心?”   苏辰摇摇头,其实他心底也没有特别遗憾,现代那有钱人还小三小五的呢,在这个年代保成真长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恋爱脑,他的太子之位就可以提前让出去了。   “挺好的,阿玛,我出的康熙年系列书人文类已经拍好版了,明天拿回来给您看看?”   康熙喝完了鲜果茶,重新把奏折拿到手,说道:“朕只给你写一个总序。”   “好,没问题。”苏辰其实连让阿玛写序这个事儿都没有想起来,他是另有目的,“阿玛,您这些年研习几何数学的那些书,儿子也给您出版了啊?”   康熙:“这有什么好问的,原稿就在书房里,你拿去整理。”   苏辰道:“那您再下个诏,把江南的数学家梅文鼎和陈厚耀都召进京,让他们帮我一起整理。”   本来回到京城后康熙就有打算南巡,祖母的事让他大为伤怀,朝臣们便也没敢再提,江南这两位有名的数学家苏辰还只是处在耳闻阶段。   康熙也想见见他们,直接就让人传口谕给江南地区的官员,送梅陈一人进京。   苏辰顺势拍个马屁:“当阿玛的儿子真好,想要什么有什么。”   康熙已经能够对儿子偶尔的彩虹屁无动于衷,放下朱笔问道:“说吧,还有什么想求的。”   苏辰摇头,无辜道:“没有啊。怎么可能儿子夸您一下就是有所求,儿子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康熙都有些想笑了,别人说起来曲曲折折显得平平无奇的话,叫他说出来就那么显眼,抬手挥了挥道:“没什么就带着你儿子出去玩,别在这儿耽误阿玛的正事儿。”   苏辰:“我这不是让您享享天伦之乐?”   康熙作势把奏折给他,苏辰赶紧掐着自家儿子腋下抱起来,道:“我们去玩了阿玛,吃午饭的时候再喊我们。”   康熙笑着道:“这孩子越大越没个正弦。”   梁九功却在心底松口气,这么多日子皇上都不见个笑脸,玉腰带都比以前宽出来一大截子,幸亏有辰亲王能在皇上跟前插科打诨的。   要不然这段日子得多难过啊。   *   清溪书屋一带环水枕山,水边栽种着好几个品种的垂柳,夏天的时候住着最舒畅,苏辰让人在水边的柳树上搭了好几个秋千,还给他儿子放了木滑梯、蹦蹦床等御花园有的那套娱乐设施。   出来阿玛处理折子的政事殿,他就带着小弘景逛到这边。   小弘景去玩滑梯,苏辰就躺在秋千拿着柳枝编帽子。   父子俩在这儿混了一大晌,看着太阳走到天空正中央,苏辰到河边抓了一条大草鱼,这是开春就让人投进去的草鱼苗,除了他没人抓,一个个肥嘟嘟的至少六七斤。   “咱们让厨房加个菜,红烧鱼还是糖醋鱼?”   苏辰提着肥大的鱼问自家儿子。   小弘景眼睛亮亮的肯定:“糖醋鱼。”   草鱼嘴咕噜几声,朝小弘景吐出一串鱼界国骂,从小就能够听到各种小动物语言的小弘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还主动要帮他爹提鱼。   穿着一身浅蓝色太子服的保成从桥那边走来,后面还跟着轿子,应是看见苏辰和小弘景就下来了。   “哥。”他举了举手里的信封,面带喜悦之色,“一舅姥爷来信了。”   就算苏辰不太喜欢一舅姥爷,闻言也禁不住高兴:“终于来信啦。”   把鱼交给小太监让他先带回去送到厨房,苏辰背起自家儿子跟保成拿着信一起去找阿玛。   这是索额图、明珠出海六年后第一次带来回信,他们得让阿玛先拆。   路上苏辰问保成:“我那还未出世的大侄子或大侄女没事儿吧?”   胤礽好笑道:“没事,太医说刘氏就是第一次怀孕太过紧张了而已,再加上阿玛也看重,她有压力。”   苏辰说道:“那你好好宽慰一下人家,毕竟给你生儿育女的,多不容易。”   胤礽笑着点点头。   看弟弟这个样子,也是比较喜欢刘氏的。   苏辰只能跟弟弟说一些妾室太多容易带来的副作用。   胤礽越听越乐,说他哥:“你到现在一个喜欢的女人都没有,哥,你是怎么有信心给我当老师的啊。”   苏辰却不被他激将,摇摇头说道:“从小到大看到的,即使是当年我一点都不喜欢的孝昭皇后,我也觉得皇宫对她来说是一个可悲的牢笼。”   胤礽抬手抚额,他哥心中的公平正义太强烈了,这样的性格如果不是身在皇家又有阿玛护着,在这世界的路会很难走的。   苏辰表示:“我都知道,就是跟你说说,希望你能做个好男人。”   胤礽点头道:“嗯,好的,弟弟记住了。”   小弘景趴在他爹背上,说道:“儿子也记住了。”   苏辰好笑地拍拍他的小屁股。   *   政事殿。   康熙打开沉甸甸的信封,不禁感叹:“索额图真能写啊。”   厚厚的信纸他一把都没拿起来。   苏辰在底下捡着散开一些的信纸,看到信纸页面标注的阿拉伯数字,咋舌:“六十,一舅姥爷写了六十张。”   康熙都交给苏辰,叫他读信。   随着苏辰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始读这封信,大家似乎看见了索额图这几年的海上生涯。   船队入海的第一年零两个月的时候,索额图和明珠就分散了,三十多艘的大船队,索额图这边只剩了八艘,携带大炮的福船只剩一个。   幸好带路的传教士他们带着好些,因为明珠经常跟索额图吵架,传教士们也分了两派,索额图这边站的人比较多,但明珠也不是没有支持者---   这一部分索额图的叙述站在他自己的立场上说的,据他说都是明珠找茬,早晨吃什么粥配什么咸菜明珠都要跟他杠,他才不得已反击云云。   苏辰读着喝了一口水,也是服了这两个老六,在那探索的航海上也能打出帮派。   在这一长段跟明珠为何闹掰如何闹掰的自白中,索额图的信进入了第一个部分,是他在海上救下一个金发碧眼的西方船商最后跟他一起流落到一个美丽大陆上的故事。   最后,他们从美丽大陆顺利航行到欧罗巴,索额图在信中表示他现在已经打入西方这些国家内部,并且成功在伦敦街头开了一家中国茶点铺,顺利成为一些皇室贵族的座上宾。   在信的末尾索额图诚恳表示他想回家看看,如果皇上想去欧罗巴国家感受一下异族风情,他回来的时候可以带很多外国风物什么的。   康熙此时已经是双手交叉放在腹部躺在椅子上在听的姿势,最最后的内容让他皱了皱眉,这个索额图,永远不着调。   苏辰放下最后一张信纸,吨吨吨喝一杯茶水,说道:“阿玛,要不我明年出海去找一姥爷会合去?”   康熙看了他一眼,“先不说这个,明珠怎么还没有回信?”   胤礽说:“儿子已经在广东福建的港口让人张贴了榜文,来做生意的外国人看见了应该会相互转告。想必一年内必有消息。”   康熙不担心别的,按照索额图所说明珠带着大部分的火力,就担心他那种一辈子都在权力中打滚的人会仗着那些参与那边的一些争斗。   苏辰:阿玛的担心如果成真的话,明珠会不会成为一个大杀器啊?   明珠和索额图不愧是斗了一辈子的俩搭档,连信也是紧相连属递回来的。   两天后明珠的信就到了。   明珠没有如康熙担心的那样参与到那些小国家之间的争斗,在他给法国向东的皇家船队带了这封信的时候,他正准备带着船队去南怀仁的国家比利时。   随着信捎来的还有明珠在沿路搜集的各国人文数理书,另外苏辰喜欢的稀奇古怪的种子植物,他也让捎回来一堆。   比起索额图只有一封信和两箱子西方特产,明珠的事显然办得更漂亮。   康熙很快就让安排法国皇家船队的觐见,然后让户部给他们发放暂住证,准许他们在京城交易半个月,苏杭交易半个月。   这是现在世界各国邦交的常态,苏辰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一个月后有两个传教士决定留下来发扬他们的传教事业,其余的船队成员从上海港发船,满载东方的丝绸瓷器,向他们自己的国家驶去。   从七月份开始,进入了周边附属国的进贡期,高丽、日国、安南、暹罗等东南小国的使者陆续走朝廷给他们划定的贡道前来进贡。   进贡少量的本国特产,然后换走丰厚的赏赐,是现在附属国赚钱的一种方式。   苏辰小的时候经常觉得自家吃亏,每到进三年一度的进贡期他就跟他阿玛吹耳边风,别给太多赏赐要不然会被他们当成傻羊一直薅羊毛的。   不过这样的邦国大事,他的话还发挥不了什么大作用,赏赐照样年年丰厚就是了。   苏辰就只有通过进贡期开放沿边城市贸易来补平这个“逆差”。   因为进贡是三年一次,这个沿边城市贸易的开放也是三年一次,到现在很多边境小城每逢进贡年份都要提前半年准备,俨然筹办大节活动。   京城以及各国要经过的贡道,也是很热闹的,今年进贡国进京之前,苏辰带着他儿子和小四等五六七八个弟弟在京城玩耍的时候,采访京城的大小店铺得知这时候他们的生意也非常好做。 第256章 时光   从二十八年开始朝廷将与日国的贸易交与宁波、苏州两地管理,双方的贸易往来就有很大的增加,每年去日国经常的中国商人更是在这几年内增加一倍有余。   康熙很重视与日国的贸易,他们从日国进口过来的商品大宗是“洋铜”,这给自家铸铜保证了很大一部分的原料,还有日本的白银,也是清朝很需要的。   今年的进贡也有日国的队伍,鉴于此,理藩院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院子下榻。   这让旁边高国的使者非常不满意。   高国:都一样的小国家,凭什么他们比我们待遇好啊。   日国:凭什么?就凭我们从来都对“上国圣人”尊重有加,不敢在文书中不避皇太子讳。   听复康说这两国见面就掐,苏辰每天都让懂得他们两国语言的吏员听他们的吵架内容然后记下给他送来,这样看了七八天跟看笑话集似的。   “诶,今天的不对啊。”   “高国怎么说要欣赏我们大中国的戏曲?”因在太皇太后国丧期间,京城进来很多进贡队伍那也是很低调的,别说听戏连上街都会先问问接待官员的意见。   现在还不能听戏呢,再不要命的人都得忍过头一年,毕竟这次是太皇太后的国丧,皇上本就伤心,传出来谁国丧期间娱乐的消息,全族都能被皇上讨厌记小本本一辈子。   朝廷的大臣们还这么鹌鹑呢,就二十八年进贡时因为没有避皇太子名讳而被眼里斥责的高国勇?   苏辰怀疑是有人坑他们,扔下今天的笑话集就带着复康和两个侍卫出了园子。   胤褆和胤礽鲜见的一起进园子大门。   胤褆虽然在前线下来之后就找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小妾,他回京之后还去他额娘那儿要了个好的。   但是最终没在子嗣这方面赶超。   他的两个都没有身孕,胤礽就一个,还有的那么巧。   胤褆一度怀疑自己真的是太早失去童子身导致的身体不健康,看见胤礽就没个好脸色,因而也避免和他照面。   今天还真是巧了。   园子东门外两人同时下车,胤礽修长的眉毛勾了勾,问道:“大哥可是园子的稀客,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胤褆看他那一张脸就烦,甩了甩袖子,向里面走去:“我想阿玛了,不成?”   他额娘叮嘱他这些天要做些讨喜的事让阿玛开心开心,正好他前几天从扬州寻来一个素食厨子,而且他的贝勒府早就竣工,里面的景色阿玛都没看过呢。   他今天来就是邀请阿玛去他家做客的。   正说着苏辰匆匆忙忙从小路上走出来,看见他们两个问道:“你们俩都没有急事吧?”   他们都摇摇头。   苏辰道:“走,跟我一起去看看高国的使者。”   胤礽:“哥,什么事这么着急?”   苏辰把一匹马的缰绳扔给他:“目前还不知道,就担心会出现什么国际争端。”   虽然高国在清朝这个庞然大物面前就是个小弟弟,也不好因为他们一点不懂礼数的事再次训斥他们。   他们的子孙后代可牛逼着呢,百年以后谁知道会怎么被他们颠倒黑白。   苏辰在路上把事情跟保成保清说了,这两个人骑着马一个在哥哥的左边一个在右边,隔空对望了一样,不约而同地想:大哥/我哥果然是个绝世大好人,连一个小小附属国的面子都要照顾到。   赶到高国使团住着的使馆一问,人家的主使副使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   问去哪儿。   接待吏员摇摇头,他们不让跟我们作为主人就不能坚持跟着,被怀疑监视他们可不好呢。   苏辰就让负责高国的十几个官吏连带打杂的,一起去京城找,出发前悄悄拉过一个九品主事吩咐:“找到他们时别管在做什么,不许声张,悄悄带回来。”   看辰亲王这么严肃的样子,主事也严肃地点点头:“微臣谨记。”   这群高国人不会是狎妓去了吧。   苏辰转身上马,怡然自得地端坐在马背上的保成说道:“哥,这么担心他们做什么,惹恼了阿玛也是他们应该担心的事。”   苏辰分析:“如果他们真的行为过分,阿玛那么讲道理肯定不会多严惩他们什么的,最后还不是自己憋气?”   胤褆看了胤礽一眼,大哥竟然不是担心高国,无声道:“大哥是不是对咱们阿玛有什么误解?”   胤礽轻呵马儿跟上了前面的哥哥。   误解吗?   他哥说得其实很有道理,在国家大事面前,有时候一个人的喜怒根本不值得什么,他自小被阿玛带在身边抚养,不是没有看见过阿玛上一刻还怒火中烧,下一刻却又不得不忍着怒气跟那些完美避过规则的大臣说话。   如果高国人真的在太奶奶的国丧期间去取乐,阿玛也不可能亲自处置他们。   这真会憋气的。   胤褆:得就我不孝顺行了吧。   前面的一个路口,出现了三四个扎着辫子的倭国武士。   苏辰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憎恶的情绪,但是这些人并没有后世经常从电视上看到的那种高傲神态,他们的马儿经过时,这些人都低下头往路边退了退。   胤礽见大哥走远了还看,好奇道:“那些日国人有什么好看的?”   苏辰笑道:“我就是觉得这些人,既有野心还有耐心,我们如果不能一直保持强盛的话,恐怕会虎落平阳被犬欺。”   胤礽想了想,道:“明朝末年他们的确很张狂,不过我们现在的楼船福船都不向他们出售,哥你就放心吧。”   胤褆用军功才换了一个贝勒的爵位,正想着下一波军功呢,赶上前道:“大哥,你说他们可能跟我们开仗?”   苏辰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听错啦。”   胤褆哼了声,不管,等过几年他给阿玛和额娘生几个小孙子之后,他也去东南海上练水军。   最后兄弟三人在外城的一家茶楼找到了那几个外出观摩中国戏曲的高国人。   跟苏辰想象中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那么无脑,非要在这时候要求茶楼给他们提供小曲儿或者戏曲服务。   他们中间的两个身着儒衫的文人正在找茶楼里面喝茶的人,跟他们斗文。   所谓斗文就是作诗。   这些人作诗的水平就是“天上圆月一轮,圆登登亮盈盈”的水平,因为他们要求斗文,茶楼从内到外都塞得满当当。   看热闹!   高国文人的诗句一出,人群中的文人就笑着分析他们诗的意境,夸一句“纯朴可爱”。   而跟他们斗文的,是坐在二楼始终没有拉开竹窗帘的一个雅间中的客人。   听着是几岁孩童的声音。   苏辰听了会儿,跟站在他右边的俩弟弟道:“这声音是不是有些耳熟?”   胤礽:“嗯。”   胤褆肯定道:“是老八。”   胤禟放下窗帘边边,捂着嘴笑着跟坐在茶几边的胤禩汇报:“八哥,你没看见那两个人脸都青了。”   他们出来玩,坐下来还没多久这里就来了几个高国人,看了一圈找了个老秀才跟他们斗文,结果不出意料,专心在功名上的老秀才被他们碾压。   偏这几个人赢了还在说大话:“朱子他老人家看见大清现在这样的文人,必然也要耻于做他们的先人。”   不过他们是用本国话说的,茶楼里面的人根本没有听懂,还看着他们笑。   胤禟、胤禩、胤誐三个在宫里学过不少语言,尤其是胤禩,为了成为那个突出的优秀儿子,三年前他就一直在卯这些番邦蜀国的文字,大好的机会从天而降,他自然不会放过,放下窗口竹帘叫住那个口出狂言的高国文人:“我能跟你比。”   然后这一比就把两个高国文人比到怀疑人生。   连一个小童都比不过,他们还有何颜面?   突然高国正使笑了笑,道:“李君,刘君,二位不要着急,我们比不过皇皇大国的一个小儿,并不需要自卑。”   说着他看向周围的人,“我们学习本国文化的同时,还要学习上国文化,自然比不过他们从小专研四书五经。”   穿着一身土褐色锦绣直裰,反把他个人衬得更加白皙干净的胤禩,这时才向外看了一眼,朗声道:“不巧,小子对高国文化也有所了解。”   胤禟特别懂,赶紧拉起遮光的竹帘向下道:“我八哥,也会做你们高国的诗!”   好像这也是他的高光时刻,说完就得意地微扬脑袋。   然后不对---他的余光顿住,下面将茶楼大堂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好像有三个熟悉的人影。   胤禟和小鹌鹑一样不敢再往那个方向看,只要没看见就是不存在。   “八哥,碾压他们。”   胤禩无奈地笑了笑,小小少年愣是散发出一股浑然天成的温润如玉的气质。   苏辰小声跟保成哔哔:“一会儿没看见,弟弟们都长成优秀的大孩子了。”   胤礽双臂懒散地环抱着,下颔微微点了点,道:“跟大哥和老三比起来,他们仨都挺优秀的。”   胤褆冷哼,什么叫跟我比?小八也是跟我亲的弟弟好不。   这时,胤禩温润的声音在大堂内扩散,杂乱的人声慢慢地消失了,寂静之中,这道声音更给人一种金石击玉的错觉。   胤禩缓缓念出了自己临时作出来的诗句,底下的寂静更加寂静。   苏辰就只听懂小八说出来的是正宗的高国语。   高国使者脸色来回变幻,那两个文人打扮的李君刘君互看一眼,李君出列一步,向二楼胤禩的方向拱拳道:“这位小公子文采斐然,我们深感佩服。”   苏辰抬手鼓掌,众人这才从震惊中回神,纷纷拍掌,叫好。   “好啊好啊,少年英才,不知道定亲了没有?”   “这小公子肯定已经有功名在身了,否则做不出来这么好的诗。”   “你听懂了吗?”   “没有,不过挺好听的。”   众人纷纷的议论声中,苏辰抬手跟二楼的三个弟弟挥了挥手,然后朝外面指了指。   高国使者那边,苏辰走了过去,一脸熟稔道:“几位大人终于找到你们了,我们付主事还以为你们是听信什么人的话出来看戏了呢。好叫你们知道,我们国家正处在太皇太后的国丧期间,是禁止一切娱乐活动的,尤其不可以听戏。”   正史既然能代表他们王朝来送贡品,他自然知道宗主国的规矩,今天一气之下出来,还不都是被日国那些人给激的?   出来之后在京城繁华的集市上走走他就恢复冷静了,不过还是想展示一下本国的优势,才走到外城的民间茶楼中。   没想到朝廷的官员对他们这般真心。   正史觉得自己很小人,羞愧地跟苏辰道谢,转身说了声带着他那些人就走了。   苏辰看着他们的背影笑了笑。   胤禩胤禟胤誐三个已经从二楼溜了下来,走过来低着头站一排。   苏辰说道:“你们还要在这儿喝茶?”   三人一起摇头,胤誐从小是个有啥说啥的直肠子,“我们本来只是出来玩的,看到这些高国人进来欺负人,八哥才跟他们斗诗。”   苏辰点点头,看向胤禩,道:“小八很厉害。”   胤禩心中忐忑,他身边的宫女告诉过他,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有段时间特别黏着这位大哥,大哥对他也还好。   之后他几次有意靠近,却能感觉到大哥对他并没有对四哥那样关心。   也不知是出于怎样的骄傲,胤禩也不愿意跟着这位大哥了。   苏辰完全没有察觉到胤禩这种敏感的心思变化,而且他先前几年都没怎么在宫里,跟胤禩往下这些弟弟的相处时间也没有多少。   他们不怎么跟着他,苏辰也理解。   只是八九十三个,注定是很难拆散的好兄弟了。   大家排排队出门的时候,突然胤禟怀里掉下来一串东西,三个大的都回头看,三个小的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   胤褆弯腰捡起在胤禟周围落了一圈的精包装香烟,忍不住哈哈笑道:“小九,你干什么呢这是?”   香烟以每年产量有限包装精美而在面世不久之后即荣登高奢品榜首,也是每年进出沿海港口交易的外商们采购榜第一。   虽然经过几年的发展,民间已经出现卷烟等各种形式的其他纸烟,但辰亲王名下烟厂出产的香烟,仍旧被追捧至一两金一盒烟的高价。   很多人都找不到购买渠道。   以至于这东西现在也是身份的象征。   小九这一下子揣的有十来盒。   还露馅儿了。   胤禟有些窘迫地把香烟从大哥手里的夺回来,喊道:“这是我的,阿玛赏我的。”   苏辰:“阿玛会赏你这个?”   他就是单纯的疑问,没想到胤禟的眼睛都红了,再次肯定道:“就是真的。”   苏辰道:“那好吧,正好我们一起回园子。”   胤禟这个充满气儿的小包子一下子就瘪了,胤禩想要替他转圜,苏辰看他一眼道:“别说话,个人的责任个人承担。”   胤禩心底凉了一下,他好像从大哥这句话里听出了警告的意味。   *   康熙听到胤禩的出色表现,欣喜有加,又考了考他的功课,才赏了些笔墨纸砚。   苏辰就有些同情地看看小八,每周他们这些还在上学的皇子都要接受功课抽查,现在在外面维护了大清的面子,还要查功课。   胤禩看到大哥的眼神,向他笑了笑。   苏辰决定,把自己的小玩意找出来一箱子给小八。   还这么小呢,别提前成为老八了。   接下来就是小九。   康熙问他:“这么多久香烟哪儿来的?”   胤禟磨磨蹭蹭半天,小声道:“舅舅,舅舅给的。”   郭络罗家都在盛京居住,来京一次不容易,家主每次来都要给宫里的宜妃和外甥们捎很多东西。   康熙又问:“你不知道孝敬给阿玛,都揣出去做什么?”   胤禟:“儿子,儿子听说很多人都在买这个,就想拿出去做个小生意。”   苏辰:还得是你啊小九,这么小就知道拿家里东西做生意赚钱了。   康熙忍俊不禁,但还是板着脸问道:“卖了多少钱了。”   这次胤禟更磨蹭,大家却都不着急,看他缓缓、缓缓地从兜兜里掏出来几块散碎的金子。   忍痛看了看自己赚来的钱,胤禟说道:“只这些了,儿子都孝敬给阿玛。”   康熙马上就收了,还教育胤禟不能做无本买卖。   胤禟含泪学了他生意史上的第一堂课。   两天后,康熙叫礼部准备对番属国的宴请,国丧期间一切从简,取消了以前国宴上必不可少的歌舞,饭菜也都是以素食为主。   正式的都能算是史上第一次正式多国邦交了。   不论这些国家的使者在私底下都有什么打算,真正面见上国的高官大臣们时,谦逊就是他们的代名词。   高国正史单独给皇上献礼的时候拍马屁,又提起前几日他们在京城闲逛,被一个小孩儿的文采震惊到的事。   康熙龙颜大悦,叫了席间的胤禩出来,问使者:“李正史,你看看他是不是眼熟?”   李正史瞳孔地震:“这,这就是那个天才小童?”   康熙笑道:“这是朕的第八子。”   分别坐在两侧的各国使者们:---   拍马屁就服你们。   连漠北的进贡使者也在私下讨论,南边这些小国家的人,就是不如我们心胸坦荡直来直往。   但李正史是真的震惊,没想到那个会说高国话会作高国诗的小孩儿,竟然是上国圣人的儿子,而且是第八个儿子。   他们以前都没有听说过这位八皇子,却没想到他的才能这般高。   康熙接下来又介绍了自己的辰亲王、大阿哥、太子、四儿子、五儿子、六儿子、七儿子---   一排皇子站在那儿个个龙章凤姿,看呆了一众使者。   这这这。   自家不仅在国力方面比不上,连皇子也比不上。   苏辰没想到他阿玛也这么虚荣,逮着他们矜持地跟这些进贡国使者炫耀了大半天,从苏辰的各种买卖,胤褆战场上的英勇,到太子监国时期的能力展现。   今天就是康熙帝的主场。   七八天后各方使者开始出京,也带走了一批关于清朝皇子们的传说。   胤禩这段时间的表现的确很令康熙满意,各国带来的热闹还有余温时,从园子里传出来一道圣旨。   庶妃卫氏生育八阿哥有功,晋位为嫔,赐号良,独领一宫。   默默无闻的卫氏一下子成为六宫风头所向。   苏辰如今除了给皇太后请安才到宫里走走,宫里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听小四说的,总之良嫔册封的头几个月,宫里非常热闹。   就在这种热闹中,时间不急不缓地往前走着,而在时间的流逝中,苏辰当初设置的工匠“国士”制、科技发展馆能给这个社会带来的影响,渐渐地越来越明显。   处在封建社会末期的清王朝如同装上了巨大车轮的马车,往前奔行的速度有所加快。   而胤礽身边没有索额图这个自以为有了太子就可以没有皇上的野心家在,纵然和他阿玛在国事中会有分歧的地方,但总体来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僵硬。   不过随着年岁的增长,胤礽还是对这个看起来毫无尽头的太子之位起了厌烦的情绪,终于有一天在有人弹劾他当年建立的那间钱行是意图别立朝廷,康熙多问了两句时,当乖宝宝当了三十多年的太子暴躁道:“皇阿玛不必如此防备儿臣,儿臣自请废位。”   一句话震惊四座,大臣们瞬间噤若寒蝉,康熙暴怒,当时便喝令身边的人将言语狂悖的太子带下去。   彼时,苏辰刚从江南调研回来,听到这个消息也不担心,对过来报信的魏珠说道:“先让我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就过去看阿玛。”   魏珠前后跟着,“王爷,奴才胆子小,能不能跟您一起回去啊。”   苏辰笑了下,这个魏珠比已经退休的梁九功还滑溜。   “那你就跟着吧。”   小弘景此时已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俊秀少年,他拍拍手里的包袱对跟在他身边的小孩子说道:“放心弘亮,你阿玛不会有事的。”   身着宝蓝色云锦长衣的小少年慢慢地点了点头,他的上嘴唇有一块不自然的肤色,在他俊秀容貌上非常刺眼。   也可能因为这点,他没有正常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该有的活泼好动。   弘景见他不说话也不催他,抬手在他后脑勺揉了下,笑道:“快走,换了衣服给皇爷爷送好吃的去。我敢打赌,这个江南特产皇爷爷肯定没吃过。”   少年的说笑声洒了一路。   苏辰回头催促:“快跟上。”   魏珠安心地在最后面跟着,隐约听到辰亲王在问弘景小阿哥:“确定你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里,保成都不叫我哥?”   弘景小阿哥嗯了声。   魏珠心底好奇,辰亲王难道要因为一个梦跟太子爷较真?   不会吧不会吧,在底下的小阿哥们崭露头角的时候,王爷和太子爷又要掐起来? 第257章 番外一(皇家子孙)   二月春风似剪刀,剪得人脸颊发疼的那种剪刀,昨晚上滴的几点春雨都下出了一种秋雨的感觉。   苏辰一不小心感冒了,大早晨是被鼻塞焖醒的。   小弘景不喜欢睡懒觉,很早醒来坐在床尾,正放出来一玻璃瓶的各种耐冻虫子,在那儿自娱自乐地给虫子练兵。   听到他爹的声音不对,小家伙放下正训着的张牙舞爪小蝎子,咻咻咻爬到这头,伸手试了试他爹的额头,然后下去给他爹倒水,开门喊:“复康,我爹生病了。”   随着小家伙这一声喊,太医很快就来了,没多久连康熙也惊动了,结束御门听政的皇帝便直奔儿子住所。   苏辰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额头盖着湿毛巾,小弘景大孝子守在床边,苏辰一动就会被摁住,听小家伙认真地念叨:“爹,你不能动,梁太医说你这是风寒感冒,要发热。”   康熙进来的听时候就听见小孙子的话,待看到他儿子被棉被裹着蚕蛹一样靠在床上的样子,顿时忍俊不禁。   “好好儿的怎么风寒了?”康熙靠近,伸手揭下来儿子额头上盖着的湿巾,试了试温度,立刻皱起眉来,“还没退热?吃完没?躺下来睡一觉。”   苏辰乖乖地嗯了声,“吃过了,阿玛我没事儿,就一个小感冒,您不用特地来看我。”   康熙不赞同地看了儿子一眼,让太医拿来脉案和药方子看了看,吩咐道:“到中午如果还没退热,再换一个方子,别只顾求稳。”   梁太医是太医院院正,他的手很高,以往也只负责给皇上和两位太后调理身体,让他给辰亲王治风寒他是没有小太医那种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心理,听了皇上的话马上就低头应诺。   苏辰说:“我师父告诉过我,再小的感冒都需要至少七天的恢复期,不用喝药,喝热水都能好。”   他可是怕了梁太医的药了,苦得吓人。   康熙皱眉:“病了就要吃药,不吃药怎么能好?”   担心儿子不老实吃药,康熙对梁太医道:“他不吃药就叫他儿子喂他。”   被点名的小弘景用力地答应:“皇爷爷,我一定让我爹好好吃药。”   嚓嚓唰唰。   康熙看到小孙子的话还没刚落床上就冒出来好几只小蝎子。   这,这大可不必。   康熙蹲下身和蔼地对小孙子道:“有毒的东西不能放在床上,万一蛰到你爹,你就没爹了是不是?”   小弘景肯定道:“皇爷爷,小蝎子它们都很喜欢我爹,而且它们不会蛰任何一个人哒。”   康熙看向自家脸色苍白的儿子,提议道:“小弘景可以由保母带着睡了,阿玛挑两个性格好的保母送过来。”   在康熙眼中他儿子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孩子,根本就没有带孩子的经验。   哪有带孩子顺带着带蝎子的?   还是得给儿子指个福晋。   苏辰摇摇头:“他早就不吃奶了,不用要保母,阿玛可以给我儿子找几个小同伴。”   康熙答应了,在这儿看着儿子喝完早饭才走,走时还吩咐这边的人:“辰儿想吃什么,你们尽管去清溪书屋那边传话,让人做好了直接送过来。”   苏辰听着外面的说话声,突然觉得生病了一点都不可怕。   阿玛前脚走,后脚保成就来了,保成最贴心,给他带了很多种口味的小糖块儿,虽然有一多半都是给小弘景的。   保成坐了没多久,外面就有人催,他今天要代阿玛去京郊祭祀社稷,祈求接下来的一年风调雨顺。   苏辰点头让他去忙,看向嘴里塞着糖乖乖坐在一边翻画本的儿子,道:“我这儿有弘景看着,你放心吧。”   保成离开之后又是保清过来探望。   保清还没走小四就来了。   苏辰:生个病生出来一种门庭若市的感觉。   苏辰就留下小四,让他招待一会儿可能会来的弟弟们。   果然不出他所料,没多大会儿小五小六小七就来了,跟着是小八小九小十小十一小十二。   小十三小十四年纪小,要来德妃也没让他们来,只让胤禛带了话。   弟弟们到床边看望一番生病的哥哥,就被四哥带到外间玩耍去了。   小十二走在最后,转头叫一直在床边守着的小弘景,“去外面吧,让大哥睡会儿。”   小弘景看了看自家爹,今天来了这么多年纪相仿的小叔叔,他也想跟他们去玩,他有很多小游戏一个人玩都没意思的。   而那些小太监除了复康,其他的都不敢跟他认真玩。   苏辰点点头:“正好我想睡会儿,去外面玩吧。”   小弘景起身出去,走到隔断的月亮门时又突然转身,抓住把手伸出被子透风的老爹:“爹,你别贪凉。”   苏辰:“儿子啊,一直捂着也容易出问题的。”   小弘景的两只小眉毛狐疑地皱了皱,说道:“那好吧,但是不能一下掀开被子太多,要让汗慢慢消下去。”   苏辰伸着手往外挥,很想把啰嗦的儿子当作小垃圾铲出去。   胤祹在外面等着小弘景,等他出来了说道:“你看起来很会照顾生病的人。”   小弘景说:“我以前待的薛家,薛叔叔和薛大哥他们都是大夫。”   其实这些经验都源自经常做的那个梦,梦里他爹老生病,一生病他都守在床边不敢离开,好在现实和梦里不一样。   爹的身体很好,就算生病了也有皇爷爷和这么多叔叔来照顾。   外面的八仙桌旁,还有对面摆着的椅子上,都坐满了他的叔叔们。   看到叔叔们,小弘景特别开心,抬手从手腕里掏出一副牌,放在桌子中央,“我们玩游戏吧。”   胤祚对这个小侄子也是爱屋及乌,看小家伙迫不及待的模样就说道:“想怎么玩你说。”   小弘景开始讲他的规则,苏辰已经吃了药,躺下来叫复康给他去下来一条被子,没一会儿就犯困了。   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渐渐合上了眼睛。   复康看王爷睡着了就站到月亮门外面看着小主子们玩耍。   诸位阿哥们一开始还不以为意,但跟他家小主子玩了两圈之后,脸都绿了,不是玩不过,是玩过了小侄子得到的彩头也很吓人。   什么小蜥蜴小蝎子的,一会儿爬了一桌子。   苏辰跟儿子说过,让他可以在外面营造出一种他很受小动物喜欢的景象,这样就算他偶尔跟小动物说话被人看见也不会让人多想。   没想到他儿子这么会利用机会,把叔叔们一网打尽了。   胤禛见过这些小动物次数比较多,就感觉还好,但他六弟好像比较惨,他赢了一个小蜥蜴陪伴兽,现在脸色都白着。   “小弘景的蜥蜴都被他养得很听话,没事的。”出掉一张牌,胤禛安抚。   胤祚低声跟四哥说悄悄话:“可是光看着我就起鸡皮疙瘩,哥,你的牌怎么样,这局无论如何我要输。”   他要把这只喜欢翘尾巴的小蜥蜴再输回去。   胤禛:“小弘景的一番心意,再说了它是你从侄子手里赢过去的,还想弃养?”   胤祚忍不住跟蹲在他手边的小蜥蜴对视一眼,小蜥蜴的黄眼睛认真看着他,还歪了歪脑袋。   歪头杀遭不住。   胤祚在这一瞬间竟然产生了这个小蜥蜴也很可爱不是不能养的想法。   *   张铎从跟着小太监的引路来到辰亲王的宅院,跨上台阶在外面候着的时候,就看见一群半大少年小孩子的,在一丛刚刚冒出绿芽的花圃旁捉虫子。   张铎:---   然后他还眼睁睁看见,一个少年一手捏着一只扭曲着的肥硕虫子,另一只手臂上站着只---小蜥蜴,少年把肥虫子送到小蜥蜴嘴边,小蜥蜴竟然伸出舌头堪称温柔地吃了虫子。   张铎感觉自己的脸,扭曲地很像是少年手里的虫子。   不过能在这儿的少年人,应该是阿哥爷吧。   这么猛的阿哥爷,有点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   “六叔,土里刨出来虫子要给小桃洗洗。”一堆孩子里冒出个个头儿最矮的,这么提醒。   张铎: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皇家的教育什么时候改变画风的?   张铎双眼放空之时,那个领路的小太监笑眯眯从门里走出来,说道:“张统领,您可以进去了。”   “你叫张铎?”   他进去直接被领进薰暖的内室,一位面色苍白的青年拥着被子靠坐在床头,张铎只看一眼就不敢乱看了,垂着眼睛回话:“末将张铎。”   “你还是上一届的武状元?哪儿人啊。”苏辰换了个姿势,把已经看完的关于张铎的资料放到一边,手里摩挲着刚才保成那边让人送来的海关令牌。   张铎还是低着头,“末将是川省保宁府人氏,曾跟在长泰将军麾下效力,之后读了几本书,参加武举之后侥幸得中。”   还是小舅舅的人。   苏辰没说什么,不过看他低头看得累,抬手示意复康给搬来一张椅子,这时感觉腿弯下有些刺挠,一摸摸出来一直张牙舞爪的小蝎子。   苏辰和小蝎子对视了一秒。   小蝎子:咔咔咔。   苏辰把它放到一边,小家伙顺着柔软的被子缝拱出来一个洞,钻了进去继续呼呼大睡。   苏辰摁了摁额头,小弘景若以后还要把他这些小宠物带上床,他就去隔壁睡吧。   张铎看见了,但他宁愿自己眼瞎,传说中的辰亲王竟然是一个养蝎狂魔!   把蝎子放在被窝里一起睡,不发狂的人根本做不到这一步。   苏辰咳了咳,说道:“知道要派给你一个什么差事吧?”   张铎不确定道:“不太清楚,只听同僚说要派兵整顿海防。”   “不是整顿海防,是需要你们去周边的这些小岛,把我们国家在外经商的华商做个统计,有欺压我们自己人的搞清楚原委合理地施以援手。”苏辰讲了很多需要他们做的工作,才让复康把牌子转交过去。   张铎起身双手接牌,单膝跪下道:“王爷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   苏辰点点头:“领完物资尽早出发。对了,再带上一个人,他是在马岛上长大的小孩儿,对那里非常熟悉,让他给你们带带路。”   张铎答应,见没有吩咐了便告退离开。   晚上忙了一天的保成过来吃饭,问道:“哥,我挑的那个张铎怎么样,有那么一股英勇气概吧。”   英勇气概其实是最不适合朝堂的地方,因为这里面一旦意气用事就容易坏事。但是统计海外华商,给他们发放清朝“身份证”这一工作,却就需要这样的人。   若是朝廷那些士大夫,他们只会看不起那些背井离乡做生意的商人,觉得他们被那些殖民者欺压甚至杀害只会是活该自找。   苏辰想了想对张铎的印象,跟他弟说道:“长得甚为英武,说话也铿锵有力,是个好苗子。”   胤礽的脸色黑了黑,他哥的关注点让他有些担心。   苏辰给弟弟夹一个炸茄盒放到他碗里,“吃饭啊。对了弟媳最近怎么样,快生了吧?”   胤礽点头:“太医说就在这半个月,玛么和阿玛都派了人过去,她现在挺好的。”   “你经常过去陪陪她,我听说女子生产前,情绪容易不稳定,丈夫的陪伴比其他人的都重要。”   胤礽听了,“晚上没什么事我就回宫去了。”   其实他哥一开始这么叮嘱提醒他的时候,他都觉得他哥是在开玩笑,那么多人都陪着刘氏呢,怎么就娇弱到这般?   不过陪伴了几次过后,亲眼看着刘氏睡不安稳,双腿浮肿了也不敢让他看见的情况,有时候三言两语就哭起来。   胤礽才意识到他哥是对的。   *   二月初八,苏辰还有些打喷嚏,阿玛见他好得这么不利落,就又给他批了几天假,他想趁空看看庄子上的账本,复康也只拿那些简单的给他打发时间。   这一下子苏辰真闲得打屁了。   正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着蓝天感受着暖洋洋的阳光,突然一串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靠近,小弘景拽着他的平衡车跑进来,高兴道:“爹,我要有小弟弟啦。”   苏辰哦了声,然后反应过来马上坐直身体,问道:“你那个小婶婶生啦?”   弘景点头:“我听见宫里的人来喊二叔,皇爷爷也去了。爹,我们也去呗,我要看小宝宝。”   苏辰自己不乐意娶媳妇生孩子,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也只有欢喜的,马上就掀开身上的毛毯,趿拉着鞋穿上道:“走,我们也进宫去。”   胤礽的妾室自然是在毓庆宫,苏辰不能进宫就跑到毓庆宫,那样少不得又要有人说闲话,毕竟在现代都没有弟媳妇生孩子大伯哥冲到前面的。   苏辰就带着小弘景去乾清宫和他阿玛一起等。   这个孩子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皇家第三代,康熙心中也是欣喜与期盼交织,苏辰到的时候他正在一个人打棋谱,看到辰儿赶紧招手让他过来。   把棋谱放在一边,康熙从袖口中掏出两张纸叫他儿子给参谋,“这是朕这些天想的名字,男孩儿女孩儿的都有,你看看哪个好。”   苏辰拿过来和自家儿子一起看,男女名字各点出来三个他觉得好的。   康熙看了也满意,说道:“待会儿让保成确定。”   苏辰瞧着他阿玛高兴的样子,想到自己坚决不成亲有些愧疚,不过也只是愧疚一瞬间啦,就想起来历史上记在保成的长子弘皙“子凭父贵”不是假的,还没出生就被备受他皇爷爷期待了。   诶,不对,这些男孩儿的名字里面,怎么没有弘皙这个名字?   苏辰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漏了,又拿来瞧了瞧,没有。   难道这次出生的是位小公主?   小公主也不错。   康熙注意到儿子的神情,问道:“辰儿,有什么不妥的?”   儿子小时候跟着个神神叨叨的师父,偶尔说出来的命理之说,康熙都是比较放在心上的。   苏辰摇摇头,“没事阿玛。”   小弘景爬到他爹腿上坐下,说道:“爹,等小弟弟出生了,我能带他去玩吗?”   苏辰笑道:“那还得等他长大。”   “哦,我带他长大,”小弘景说道,“千万长成十四叔那样。”   说起十四,康熙也是下意识皱眉。   那小子的调皮程度,前面的十几个儿子都比不过。   他们正说着话,外面通传说大阿哥求见。   康熙让他进来,但是怎么看这个大儿子怎么不顺心,女人倒是扒拉一堆,年纪轻轻就把后院搞得乌烟瘴气的。   胤褆瞧见了他阿玛嫌弃的眼神,心中非常委屈,他想来吗?还不是额娘说这时候要讨巧。   康熙问了问他最近的差事,胤褆回得头头是道才减轻了一些阿玛对他的不满。   他们上午就进宫来等着,中午胤礽走过来一趟,转述了产婆的话,说刘氏能生下来还有段时间,让阿玛和大哥去忙别的事。   他一个人在这边看着就行了。   康熙说道:“你去毓庆宫看着,朕只当放松放松。”   苏辰:“我很多天没去养心殿了,一会儿去那边休息。”   又等了一个时辰也没有消息,苏辰就真的带着小弘景去养心殿转了转,回来的时候搬来不少花房里的牡丹。   红的黄的开得花瓣层层叠叠的,康熙看了也高兴。   一直等到后半夜,小弘景已经被苏辰交给胤禛带着去睡了,他在乾清宫的西暖阁陪阿玛下棋,具体一点是阿玛教他下。   他也曾有两个围棋师父,都是当世名家,阿玛给亲自找的,不过因为苏辰不想费脑子始终把围棋当五子棋下,导致他那两个围棋师父从不在外面说教过辰亲王学围棋。   苏辰刚落下一子,急匆匆的脚步声靠近。   这是生了。   苏辰和他阿玛一起向外看去,但是看到梁九功的脸色,苏辰马上察觉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梁九功噗通一声跪下来,打着磕巴道:“皇上,刘氏生了。但---但---”   苏辰道:“有话直说。只要孩子平安降生,还有什么能让你这么为难的?”   梁九功这个样子,已经足以让苏辰在心中想了很多可能。   什么出生时不详的预兆啦、倒着生啦、缺胳膊少腿儿等等的。   康熙的神情很快恢复了平静,对为难着不敢说的梁九功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你直说。”   梁九功一闭眼说道:“那刘氏生了个兔唇的小阿哥,而且小阿哥的身子骨不健壮,接生嬷嬷说很难养大。”   苏辰:就这?   “咱们皇家聚集了天底下最好的医生,能有多虚弱?好好养着就能养大。梁总管,你现在这心理承受能力是不是变太低了。”   他那样子苏辰还以为是生了个怪胎呢。   梁九功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眼万岁爷的神色,他能不害怕吗?   万岁爷一直盼着的皇长孙,竟然是个兔唇,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梁九功真怕万岁爷一怒之下把知道小阿哥情况的人都封了口。   苏辰转身,看见他阿玛不算好看的脸色,轻松道:“阿玛,这算多大的事啊,我们以后找太医,给小家伙儿治就好了啊。”   康熙叹口气,勉强笑了下,对梁九功说了一声:“都赏。”   苏辰:别这么强颜欢笑啊。   “阿玛,我师父好像说过,这兔唇的孩子能治。”他说道。   然后他阿玛还是没有高兴起来,只说道:“能治就好。”   苏辰:---   他能理解自家阿玛,因为在现代也没有说几个家长能在欢欣鼓舞的盼着新生儿时,得知小宝宝是个畸形宝宝能迅速调整过来并接受的。   安静了一会儿,苏辰说道:“阿玛,我去看看大侄子。”   康熙抬手挥了挥:“去吧。”   *   毓庆宫。   苏辰一走进这边的后院,就听见女人崩溃的哭声,她一直在问“为什么”。   太监宫女嬷嬷们一个个都恨不得飘着走。   “保成,太子呢?”苏辰拦住一个宫女,问道。   宫女抬了头才发现她有些熟悉,苏辰想了想,道:“你是保成身边的一等宫女,叫影欢是不是?”   听到王爷依然能准确叫出自己的名字,影欢的眼镜突然一热,屈膝福了福,说道:“正是奴婢。太子还在产房,需要奴婢去喊太子一声吗?”   苏辰道:“不用了,你带我去看看小阿哥。”   灯火通明的房间内,嬷嬷们分工合作,已经把刚出生的小家伙洗得干干净净并包上了柔软的锦被,只是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喜色。   有忐忑,有惋惜。   直到一个明亮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默:“我侄子呢,抱来给本王看看。”   刚把小包被放到围栏床里的嬷嬷抬头,然后小心地将孩子抱出来递给辰亲王。   苏辰接过来一瞧,心里也是沉了下,小宝宝唇腭裂的情况是比较严重的,这得从很小就干预。   大了不好治不说还会让小孩儿伴随着自卑长大。   苏辰点了点他的脸颊,特别嫩,跟水一样,小家伙的双手动了动,似乎感觉到了外界的碰触。   “你还真会给你大伯找活儿。”明天又要跑太医院和藏书楼了,又得全国发榜从民间找那种行医世家的医生。   他在这边等哭起来的小家伙吃完了奶,保成才一脸疲惫的从外面进来。   “哥。”   进来后胤礽就喊了这么一声,苏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别多想,我侄子挺健康的。”   胤礽摇了摇头,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孩子这个样子他当然痛心,刘氏的情况也非常不好,孩子出生后她坚持要看,看了之后就有些疯魔了。   他在旁劝了好久,才让她稍微平静一些。   再次看到这个孩子,胤礽心中很难不隔应,只不过见他哥很喜欢一点都不嫌弃的样子,心底那点黄豆大小的不喜才停止了生长。   苏辰招手让保成过来,“这小子的手指特别长,长大了妥妥是个艺术家。”   钢琴现在没有,不过跟广东十三行那边说一声,不出两年就能有源源不断的钢琴涌过来。   胤礽在他哥的劝说下,也开始从这个小孩身上找寻他的可爱之处。   不管怎么样,到底是他的儿子。   丑时末快到寅时的时候,乾清宫那边送来了流水的赏赐,接着是慈宁宫,六宫。   苏辰就知道阿玛到现在都没睡。   本来应该是皇家最大的喜事,现在却是美中不足。   这时小家伙拉了一坨青黑色的臭臭,奶嬷嬷们忙着处置。   苏辰看了还不知道他即将踏入怎样一个世界的孩子,很不是滋味。一方面他想着不论孩子如何接下来的洗三满月都要给他隆重地办,另一方面他却很清楚因为这个孩子太子长子的身份,这样的他被公布在人前只会成为无熟人的谈资。   天色快要亮起来的时候,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刘氏说她生出这样的孩子有愧皇家,无颜面对太子,竟趁着把身边的奴仆三三两两打发出去的时间自尽了。   苏辰都要回养心殿补觉了,听到这个消息简直糟心。   一种非常无力的感觉袭来。   他没有跟刘氏接触过,不知道她就是这样一个脆弱的女子,还是有有心人在她耳边挑拨。   胤礽刚刚好起来没多久的脸色也在一瞬间非常难看。   苏辰道:“先别急,把刘氏身边的人都控制起来,我们过去。”   产房里还残留着一丝血腥气,无声无息的刘氏被放在床上,苏辰叫太医上前检查,太医战战兢兢检查一会儿回道:“刘格格已经没有气息了。”   身后有低低的啜泣声响起。   苏辰转头看了眼,把那个哭得眼睛核桃似的宫女叫上前,问道:“从发现刘格格自尽到现在有多久了?”   宫女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道:“不到一刻钟。”   苏辰心底再次沉了沉,胤礽虽然现在对做出这个选择的刘氏非常不喜,但还是期盼地看向他哥:“哥,还有救吗?”   苏辰道:“我师父曾教过我一个解救刚刚闭气之人的方法。”   说着他指着那小宫女,又指了一个嬷嬷:“你们按照我说的做。你吸气,给你们主子度气,你把双手如此折叠,在你们主子胸前用力摁压。”   苏辰命令道:“马上,否则你们都去地底下陪着你们主子去吧。”   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人的潜力是巨大的,嬷嬷和宫女愣是按照苏辰的指点,不停歇地给刘氏做了将近一刻钟的胸外摁压。   就在苏辰要说放弃的时候,一道沉重的吐气声响起,刘氏恢复了自主呼吸。   这。   这。   小宫女和那嬷嬷吓得瘫坐在床上,其他人都纷纷跪了下来。   苏辰环视屋内众人一眼,说道:“这其实是刚出生的小阿哥乃有福之人,才能庇佑他额娘的灵魂这么快重返阳间。不然,只我的办法也不成。”   这个急救的科普事后再跟太医院的人商量吧,现在要紧的是先帮小侄子立住脚。   胤礽不相信,随后吩咐宫人好生照顾刘氏,跟着他哥一起出门就问道:“哥,这就是当初你救了水生的那个急救术吧。”   苏辰点点头。   这个东西他跟梁太医说过,不过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今年夏天的话,就叫太医们走上京城街头去办一个急救小科普吧。   苏辰道:“别难受了,等刘氏接受这个现实就好了。”   胤礽嗯了声,其实对刘氏已经彻底没有半分怜惜,不管她选择自尽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他都不喜欢样的女子。   明明他已经安慰她那么多,她却选择了去死,她有想过刚刚出生的孩子会在以后承受什么吗?   *   苏辰两天后进宫参加小侄子洗三礼的时候才知道,刘氏清醒之后又闹了一场,胤礽把孩子抱给她看,用最后留给这个女人的耐心跟她分享这个小孩子的可爱之处。   但刘氏一看见孩子的模样就浑身颤抖,哭着跟太子说那不是她生出来的孩子她的孩子已经死了云云。   这时,一个早就被指给胤礽的妾室站出来,表示她愿意抚养小阿哥,做小阿哥的额娘。   于是现在小孩儿的生母,已经在胤礽的一声令下变成了那位妾室,舒尔德库氏。   苏辰看着短短两天就冒出胡茬的弟弟,本还想替刘氏说两句话,但一看自家保成的憔悴模样,瞬间打消了那个念头。   有时候不是一个人处于可怜的环境中就值得可怜,自己都不想着站起来,别人再说什么都没用。   苏辰道:“别糟心了,跟哥看看小家伙去。”   今天是小阿哥的洗三,只是准备在毓庆宫办。   长辈中,康熙没到,皇太后亲自来了,把一串檀香佛珠赠给了小家伙。   苏辰给的是一盒子各具特色的幼儿玩具,他陪着小家伙玩了一会儿就让人抱回去好好照看。   舒尔德库氏亲自出来抱的小家伙,苏辰有意观察她,发现她竟然真的对这个天生畸形的孩子充满慈爱,这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苏辰心里不是没有猜疑的,舒尔德库氏是不是真如她表现的这么喜欢小家伙,还是不能肯定的事。   在毓庆宫留到后半下午苏辰才出宫,在东华门上马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抹灵光。   舒尔德库氏。   怪不得觉得这个姓氏有些熟悉。   这个就是弘皙的生母啊。   太子身边最受宠的一个侧妃,之后她将会生下不止弘皙一个儿子。   苏辰也才想起来,前世曾在哪里看到过,弘皙是太子的第二子,却自小备受皇祖父宠爱,如同嫡长孙。   而他上面还有个哥哥,八岁而亡,未有名。   原来是这样,不是阿玛取的名字里没有“弘皙”二字,而是现在出生的这个孩子不是。   苏辰回头看了皇宫一眼,但这里面住的,恐怕任何一个人都不是简单的人啊。 第258章 番外一(续)   康熙三十三年夏,除服的第二个月,皇太子大婚,康熙亲指的大学士温达之嫡长女做正妻。   当初暂时考察过的石家,康熙也不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老臣留,而是选了他们家的庶女作为太子侧妃。   至于那个看起来比较喜欢保清的石家嫡女,康熙也好人做到底,把他指给了直贝勒,但是因为大阿哥的未婚妻他额娘那边早有人选,石氏嫡女只能做侧福晋。   对外的说法是这样的,其实惠妃娘娘比较无辜,臣妾有看好的人家还不是要以皇上您的意见为主?   还不是皇上很不喜欢石家嫡女那年上元节,以及在一些公开场合的表现,他老人家的儿子,可不是能任由一个女子任意挑拣的。   既要顾及石家勋贵的面子,又要出了这口恶气,脑子不清楚的石家女就成了那个出气筒。   太子大婚的事从确定下来到完成,仅仅是用了两个月时间,可见这是皇上从去年甚至是更早就已经在安排的。   石家那个留到现在都已经二十三四的充做嫡女教养的庶女,嫁给了太子成为侧妃,正当妙龄的嫡女却只是直贝勒府上的侧室,这天地反差一时间就把石家推到了风口浪尖。   在太子迎娶正妻前一天,石氏的额娘坐在屋中默默垂泪。   “吱呀。”   精神奕奕的石氏推门进来,将茶托放在桌子上,坐在她额娘身边,扯着额娘的袖子笑盈盈道:“您老就别难过了。”   石文柄夫人看了毫无知觉的女儿一眼,心底悲哀更浓,“儿啊,你到底有没有想过,错过了太子妃之位,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石淩霜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把屋子里的丫鬟都指挥出去,才低声道:“额娘,您不必这么忧虑,您看皇上如今春秋鼎盛,太子却已经长成了,您觉得以后太子能好吗?”   吓得石文柄夫人赶紧抬手捂她的嘴,恨得不行了还在他嘴上轻轻拍了一下,“你不要命了?”   “咱们在私下说说也不成吗?”石淩霜笑嘻嘻地说道,有委婉提醒她额娘道,“女儿自小就有几分趋吉避凶的运气,早些年看见太子的时候,便觉得不好,这两年宫宴上远远看见,更是有种女儿若嫁给他便一定不会幸福的预感。”   石文柄夫人回想了下,女儿自小的确是这样,不好的事总能被她预感到并提前避免,当年老爷外出在路上遇到劫匪,就是凭着女儿因不安而提前嘱托安排才平安无事。   想来是菩萨垂怜,给了她女儿预知未来的能力。   “如此说来,太子也是个没福的。”石文柄夫人这么一想,顿觉舒服起来,看看窗外才几乎用气音问道:“那我儿感觉着,大阿哥是那位能最终成大事的?”   石淩霜脸红地点点头。   石夫人还是感觉这个不靠谱,因为看目前的态势,就算太子废了还有辰亲王呢,其实当年皇家传达出一些意思的时候,她就惋惜皇上不是将她的女儿定为辰王妃。   “那辰亲王呢?”石夫人问道。   石淩霜摇摇头,她每次看到辰亲王心里的预感都很复杂,有时是感觉这个人的未来是那种暖阳般明亮的,有时却又觉得阴雨绵绵。   不过根据她这两年的感觉,辰亲王以后也不会太好。   石夫人松口气,不过想到现在,还是觉得憋屈,只盼着太子不好的日子早点到来,别让她女儿被一个庶姐在头顶压太长时间。   石淩霜知道她那位庶姐也的确有攀高枝的想法,但一直拖到现在未嫁纯粹是被各种事情耽误了。   石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说道:“明日你大姐姐就要进宫,一会儿你去看看她。”   不管未来怎么样,眼下还是要给太子侧妃面子的。   石淩霜表情不屑,“她都二十多的老姑娘了,就算是太子侧妃,也不会有什么宠爱,说到底还要仰仗家里的,额娘不必多虑她。”   第二日是太子正婚的大日子,因为不仅有礼部的隆重操办,还有辰亲王花钱在京城街上营造氛围,这一天说整个京城轰动都不为过。   太子妃的隆重花轿起行之后,京城的几条主街上都下起了糖果雨,撒糖果的是一群小孩儿,站在街边的二楼店铺上噗噗嗒嗒撒一地。   底下欢欢喜喜的民众们不用弯腰就能接一大捧,糖果纸都是花花绿绿的,当下拆开一颗放到嘴里,瞬间从舌尖甜到心口。   于是都不用人提醒,祝愿太子和太子妃金玉良缘的声音便到处都是。   连外城看守城门的守卫,都抢到了很多。   小孩子们更是裤袋塞得慢慢的,在皇家侍卫挡住的正街外围跑来跑去。   康熙站在紫禁城最高的阁楼上用千里眼看到京城人头攒动,到处喜气洋洋的画面,老怀大慰,幸好保成在这一点没跟他哥学。   办完保成的大事就是保清,还有已经在宫外府中老实待了三年多的胤祉,顺道把他的福晋也给指了。   掐指算算,老四老五的年纪也都差不多了,给他们俩先指好福晋,过两年再完婚。   康熙正打算着,看到了他那个最不让人省心的儿子。   苏辰身后跟着几条小尾巴,前面还跑着两个,小十四跑得太快,没头没脑地就撞到一个小孩儿。   小孩三四岁,白白净净的,脑后梳着一个翘翘的小辫儿,被撞了也不哭,一个大比兜就给到十四脸上。   鼻子一酸,腥甜气息瞬间冲击脑门。   作为上有皇上、太后护着,中有亲妈和苏麻喇姑宠着,下有两个亲哥罩着的小霸王十四,这能忍?   当下举起自己的小拳拳,就把那小孩儿摁在地上匡匡一顿揍。   康熙赶紧叫梁九功:“下去拦着,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找太医给看看。”   这边现场,一个身穿天蓝色旗装,胸前领口都绣着大朵粉芍药的女人冲出来,挡住自家孩子,口中喊道:“十四阿哥恕罪,我家小勇不知道您的身份。”   十四停下拳头退到一边,冷哼道:“不知道我身份就可以欺负我了?”   苏辰:你小子手还挺快。   他走上前说道:“你也打过来了,别得理不饶人。”   小十四抱臂冷哼,仰头看天。   蓝衣女子双手搂着儿子,蹲跪在地上充满感激地向苏辰说道:“多谢辰亲王。”   苏辰嗯了声,转身带着儿子和弟弟们走另一条通道先进了宫。   康熙转头找梁九功,梁九功下来处理事情了,荣广在,正好---“荣广,那是哪家妇人?”   辰儿平时都不怎么跟那些适龄的贵女说话,若是喜欢人妇的话,自己这个老父亲也不是不能给他安排。   荣广猜到万岁的打算,嘴角忍不住抽了下:“万岁爷,那是八分辅国公阿连的正妻。”   康熙遗憾,阿连是个好臣子,还是自己拐弯的子侄辈,不能这么欺负人。   荣广又多嘴了一句:“其实在前几年,这位夫人还跟咱们王爷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奴才看王爷似乎都完全没有印象了。”   康熙点点头:“这样啊。”   难道这天下就找不出一个他儿子喜欢的女人?   午时,苏辰到宫宴旁边的小花园散酒,能给保成灌酒的人不是没有,那些叔叔伯伯舅舅们好不容易逮到今天这个可以彰显长辈身份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苏辰替保成喝了小一壶,从来都不贪杯的他有些头晕,小四小五他们顶着才给他找到机会出来喝醒酒汤。   刚在花坛边的石墩坐下,就听到隔着花坛的小路上走过来几道脚步声。   “姐姐,那里有个人。”   “什么人,站出来。”   听见女子的喊声,苏辰正要出来,让人以为他是个猥琐男就不好了,只是他还没站出来呢,那边又说话了:“你是哪里的奴才,在这边鬼鬼祟祟做什么?”   苏辰:不是说我?   他就继续猫着,透过交错的花枝看到对面小路上站着三四个宫装丽人,一个衣装灰扑扑宫人服的老婆子跪在路上。   “奴才是长秋宫打杂的,冲撞了各位夫人,请夫人们饶老奴一次。”   这些命妇谁也不敢管教宫里的人,尽管对方看起来只是一个最低等的老嬷嬷。   “走吧走吧。”这个声音是刚才的那道,人如其声,对方的长相也是非常明媚的那种。   老嬷嬷再三感谢,爬起来走了。   苏辰疑惑,针对宫中那些到年纪出宫却没有着落的老年太监嬷嬷,他在外面建了个对接宫廷的养老院,这个年纪的老嬷嬷还在宫里当差的都有双份工资拿,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穷?   “听说姐姐进宫的时候遇见了辰亲王?”   “对啊对啊,辰王还给兆佳夫人解围呢。”   “我听说辰亲王长相俊美为人宽和,只是他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福晋呢?后院也没有一个人。”   兆家夫人想到宫门口那一面,王爷看见她没有一点特别的表情就觉得无语,亏她青春年少的时候还在街上跟他偶遇到过。   白瞎了当初叫的那声姐姐。   兆佳夫人深吸口气,看了眼其中那两个还未成亲的两个女子,道:“可能是辰亲王不是凡人,不喜欢我们这些凡女吧。”   苏辰差点咳嗽。   什么东西?   看来不论剩男剩女,都是人群的焦点啊。   长相明媚的女子笑道:“想当年我也远远见过辰亲王一面,”当时不是没有想过未来的无限可能,哪里想得到这位王爷根本就没有偶遇的机会,以至于她现在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跟辰亲王见过面的次数算上在茶楼偷偷瞧见的那一回,也才三次。   另外几个已经成婚且都有了孩子的年轻妇人们相互看了看,都笑而不语。   当年差点选秀,她们谁没有在参加宫廷宴会的时候,被长辈提示着偷偷看过辰亲王,可惜现在她们都各有了良人,曾经的以为是良人的人选还是干蹦一个。   苏辰不知道他被这些命妇们在心底狠狠地吐槽了,既然已经有一个嬷嬷出来,他就坐在这边等那些女子说笑着离开了才起身。   *   “爹,你怎么才回来?”   一回到毓庆宫,他儿子就跑出来把一杯蜂蜜水塞到他爹手中,“叔爷爷、舅爷爷都在找您拼酒呢。”   在小弘景身后跟着的,是已经三岁动过一次修复手术的小弘量。   他的名字实在满月的时候定下的,胤礽没用阿玛取的那些名字,自己取的。   量既是希望他心胸开阔,也是希望他对事事都有衡量。   在他两岁半的时候,苏辰从民间重金找来的大夫们终于调配出合适的麻醉散药方,明亮无菌的病房也被打造出来,弘量在那儿做了第一次上唇修复术。   本来养好身体该让他回宫由舒尔德库氏继续教养,不过舒尔德库氏怀孕了,苏辰就跟保成说可以让小弘量跟他。   征求小家伙意见时,他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说不想让他额娘太辛苦额娘要生小弟弟。   苏辰叹息,弘量他生母也真是狠心,这几年宁可花费心思重获宠爱,都不愿意给他分一点心思,竟是彻底跟小弘量没有关系的样子。   但她恐怕想不到,胤礽恰是因为她能对自己的孩子这么无情,而彻底对她没了那份喜欢。   小弘量点点脑袋,他跟苏辰和弘景比较熟悉,小声提醒道:“大伯,喝醉难受,喝蜂蜜水。”   苏辰笑道:“好。”   仰起头就把手里的蜂蜜水都喝了,他还疑惑呢,刚才弘景已经给他解酒的水喝了,怎么又要给他喝?   一低头看见儿子诧异的眼神,苏辰道:“不是给我喝的?”   小弘量:“拿这个当酒喝。”   苏辰看了看被干掉的酒杯,递回给儿子。   弘景又给他爹倒了一杯,苏辰在脸上搓了搓,搓出来一脸笑容,走向宴会中心。   *   “爹。”   胤礽刚和太子妃喝过合卺酒,一个小身影跑进来,弓着腰怀里揣着一个盘子。   “怎么啦?”不知不觉中,胤礽对这个儿子已经充满父爱,无论外界声音如何,他并不觉得他天生的唇腭裂是上天降下的诅咒,或者视其为不详。   小弘量把盘子捧上前,“爹没吃饭,吃。”   胤礽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道:“太子妃也没吃东西,爹分给她一个?”   温氏脸上的羞红晕染开一片,看向小弘量时有些小心翼翼,起身道:“弘量,你好。”   小弘量歪歪脑袋,也跟她打招呼:“嫡额娘好。”   温氏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太子膝下唯一的骨肉并没有排斥她,她转身从自己带过来的东西中,拿出来一个荷包递给小弘量。   小弘量再次非常有礼貌地道谢。   三个人站在一起,俨然有几分一家三口的感觉。   舒尔德库氏提前收买好的下人,把发生在新房的一幕告诉给她,舒尔德库氏在掌心掐出了指甲印。   身边的宫女小声打抱不平:“弘量阿哥真是个白眼狼。”   其实的确有人教过弘量,教的却是太子的正妻有可能会威胁到舒尔德库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想到他竟然在太子正妻过门的头一天就跑过去叫娘。   舒尔德库氏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逐渐阴郁。   正妻如何,大婚之后就会被册封为太子妃又如何,太子和她的感情,不是后来者的温氏能够轻易撼动的。   苏辰觉得兄弟们在大婚之前都会有身边人这个规矩,很容易影响夫妻感情,今天晚上喝的有点多,逮着在场的弟弟们教育起来。   大家才发现,辰亲王是个叨叨嘴,而且他的理论有些奇怪,夫妻之间很需要感情来维持吗?   谁家娶妻不是只看利益和门第。   只能说身为皇上最宠爱的长子,辰亲王被宠得太过了,十分之不知民间疾苦。   大婚之后半个月,温氏被康熙封为太子妃,册封礼办得完全不输当日的大婚,很明显的一个效应就是,温家姑娘被问得更多了。   石氏便在这样的满京城对温家姑娘的盛赞中,在九月末大阿哥成婚之前被一顶小轿子抬到了直贝勒府。   作为曾经的太子妃人选,石氏在直贝勒后院的日子并不好过。   直贝勒本来很不喜欢这个女人,总觉得因为她搞得他在阿玛心目中的形象都不那么单纯了,因此开始的头两年对她都淡淡的。   不过石氏凭借着自己的美貌和才学,到底是渐渐地和直贝勒培养出几分夫妻感情。   然后她就开始在心底期盼,太子被皇上厌弃的日子。   这么一盼,便从三十五年到了三十八年秋。 第259章 番外二(南巡)   苏辰从江南回来听见弟弟和阿玛闹翻,先去看阿玛。   康熙还在生气,清溪书屋内内外外都显得异常安静,排队侯见的臣子们全都往后缩,想让前面的先去帮忙顶顶怒火。   太子竟然说不想干太子了,这要从另一个角度解读,可以说他当太子当烦了想当皇上呢。   别看这些年皇上和太子之间还算相得,但近臣们都看得出来这是太子和皇上对彼此都相互忍耐的结果。   如今太子率先掀桌,一着不慎,很可能会酿成大难。   比如汉武帝废太子刘据,那两父子兵戈相见,牵连而死的大臣不计其数,再比如李世民玄武门之变,皇上彻底退位。   不到最后一刻,谁能肯定皇家的父子打起来胜利的会是谁。   在侯见房间等着的大臣们,差不多都想了现在请辞归乡的可能。唉,其实不说皇上许不许请辞,他们自己也放不下多年拼到如今的地位啊。   戴名世在其中只是个小喽喽,他的仕途算是比较顺利的,从一十四年考举人挂榜尾中了,到现在混到可以帮皇上写谕旨的翰林学士也仅仅用了十年出头的时间。   他混在一众大人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小心地坐在张廷玉身边。   这位才是朝中新贵,当年一高中就被皇上叫到身边来办事,听说辰亲王还是他朋友。   “衡臣,你说今天太子和皇上掀桌这事儿,会是怎么个了局?”   正在计算辰亲王回来日子的张廷玉猛地听见这话,是真没有反应过来的,他掀开垂着的眼皮看了一眼,你这家伙是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顶头两大龙打起来,不管怎么了局,咱们都是小炮灰。   炮灰一词还是他从辰亲王那儿听到,直接就刻在了心里,在朝廷办事,不谨慎行事成为炮灰的几率很大。   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只戴名世是那个例外。   听说早年他写的一本书朝廷审核的时候,都差点给他弄成煽动朝廷不稳的积极分子,还是辰亲王替他说了话才没人追究。   而他进入中央朝廷没两年,就得罪了高士奇那边的一个小心眼臣子,赵申乔。   脑海中过了过这位戴大人的事迹,张廷玉终于开了口:“戴大人,上面不管怎么样都不是我们底下臣子能揣度的。”   戴名世啧啧,张英的这个一儿子,简直学得了他老爹为官的精髓,有辰亲王的关系说话还这么谨慎。   跟这样的人说话特别没意思,就算中午饭吃个什么他们都能话留三分。   “噔噔噔。”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听着就是充满活力的小孩子经过。   戴名世起身挪到门边,只看到一个青年的背影,这青年最引人注目的特点就是头上完整后梳的头发,看起来乌黑油亮,连女子的乌发如云都比不过。   当年太皇太后孝期过去,别说京城内外,就是河北晋西等地都好像一夜之间出现了留头发的人。   一时间折子如雪花般涌到金銮殿,指责的声音遍布朝野,说辰亲王此举是在颠覆祖宗规矩,意外的是这些声音里也有相当一部分汉臣。   更意外的是,为辰亲王求情的声音中,满臣蒙古臣子也不少。   戴名世那时候就发现,辰亲王是个人才,他能把别人提出就是要杀头的大事如此平平淡淡的做出来并且引人大胆效仿,就问这世间还有谁能谁敢。   看着一个半大少年带着小家伙噔噔噔的追着前面的身影,后面还有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魏珠,戴名世拍了拍胸口,转身跟那些坐在椅子上的大人们报告道:“没事了没事了,辰亲王回来了。”   大家:我们早就看见了。   有人小声讨论:“辰亲王去江南调那个研,是调研什么的?”   “恐怕是查私产的,这几年官员在江南大量置地的不少,我听说,辰亲王前两年就跟皇上说秀才以上有功名的人给免田赋不好,让取消掉呢。”   “那咱们也要吃喝应酬啊。”戴名世一话不说加入了群聊,张廷玉看了他一眼,就这样的为人性格,没有辰亲王替你在皇上跟前美言,你早下去了。“我们不要田庄铺子,一大家子就要喝西北风了。”   张廷玉实在听不下去了,说道:“谁要你的田庄铺子了,辰亲王的意思只是不让当官的和百姓争田产。”   这些人还在议论得热闹的时候,苏辰已经见到了他还在生气中的老爹。   “皇爷爷,皇爷爷。”   少年的公鸭嗓和小孩儿奶呼呼的声音一起响起。   康熙的脸上才露出几分笑意。   “皇爷爷,这是我们给您带的江南特产。”   康熙笑道:“好好。”   弘量打开油纸包,小手给他爷爷捏了一只看起来金黄酥脆的东西送到嘴边:“可好吃了。”   康熙看看这不明物体,拿到手里看了看:“这是炸蚕蛹?”   啊?   弘量惊讶,皇爷爷竟然知道。   康熙摸摸他的小脑瓜,“当年南巡,爷爷看见江南的人吃过这个。这都要用那些死掉的,无法吐丝了的,不然蚕户们连这个也舍不得吃。像你拿的油炸的,也没有几家会舍得。”   哇,皇爷爷懂得好多。   酷似胤礽的那张小脸上满是崇拜和敬佩,让康熙心头的怒火和伤心都有所缓解。   陪着两个孩子说了一会儿话,康熙才对苏辰道:“你去问问保成,是不是对朕一直不死不满。”   苏辰把捎来的柚子剥好,给阿玛插了一块,示意他先吃着,才转身收拾地上散落的几本折子。   “阿玛,你们两个因为什么吵架?”   康熙就说了,还是臣子和施政的那些事。   苏辰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一个人的长成和他的所思所想,并不是能够为另一个人完全掌控,这尤其体现在父母子女之见。   父母觉得如此的事,孩子很可能会有完全相反的态度。   只要孩子心存善良不欺人不欺己,父母就要有站在对方角度上考虑的宽容。   苏辰也算带着保成长大的,可小时候那几年,保成时不时冒出来的小歪枝儿让他都觉得头疼,更何况保成自小到大,阿玛对他宠爱的时候大大多过严厉的次数。   突然发现他长大了不受自己控制了,要生气也晚了。   康熙被辰儿几句话说得没话说,好一会儿才叹息道:“阿玛不是觉得你们没有额娘爱护,朕是你们的阿玛,就想多疼爱你们一些?”   苏辰说道:“可是一味的宠溺对小孩儿的成长并不好。”   康熙一噎,说道:“你也是这么长大的,你怎么没有被阿玛宠坏了?”   苏辰看了他阿玛一眼,直言道:“那我不是在民间流浪过一个月吗?而且我师父当年可不是一味的宠我。”   康熙气得拍桌子:“你这孩子也是回来气朕的吧?”   “没有,”苏辰笑道,“我只是提醒您,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保成肯定不是真心顶撞您。”   康熙想到了几年前做的那个梦,很难想象这时候的他也走到了废太子的那一步,说道:“辰儿,阿玛想着,保成这个年纪都该立业了,朕想禅位。”   像梦中那样儿子们对他都只有冰冷算计和考量的老皇帝时光,他一点都不想过。   辰儿不是一直有出海的梦想吗?他就带着辰儿出海去,索额图去年又来了一封信,说他在伦敦的面店铺已经开到了第十家,很多人慕名去找面点铺的师傅学手艺,生意非常火爆。   而且他提到的西方格局,也是康熙所感兴趣的。   苏辰却被自家阿玛吓一跳,“保成虽然到了这个年纪,但一直他处理政事的前提都有您压阵,您禅位了跟我出海,保成一个人可以吗?”   康熙说道:“朕手把手教了他这么多年,如果他不能治理好朝堂,那这样的废物也不配做朕的儿子。”   苏辰:偏激的阿玛。   “这几年西北又不安稳起来,阿玛,您还是好好考虑,轻易不要有禅位的想法。”苏辰可是真心实意地劝。   因为他真没觉得当皇帝是多好的差事。   康熙想到各处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的确不是一下子能割舍的。   苏辰陪着老爹说话的时候又摸了两个芒果出来,切好成一粒一粒的放到盘碟中叫阿玛吃。   康熙一边吃着,苏辰坐在下面的一个矮矮的茶几旁,就很快做出来几杯芒果牛奶汁,点缀一点柚子便把甜腻的芒果牛奶汁衬出来清爽的口感。   康熙喝了两口,在儿子期盼的目光下点点头:“好喝。”   魏珠等人在心底重重松口气。   苏辰拍拍手:“阿玛,那您忙着,我去保成那边看看。”   康熙道:“去吧。问问他的意见,他这个皇太子当得厌烦了,朕马上给他禅位。”   “知道了,不过保成肯定不是想当皇帝的意思。”苏辰过去抱了抱阿玛,看向已经跑到窗口喂鸟儿的俩孩子,“去远悠坞,你们两个去不去?”   弘量马上摇摇他的小脑袋。   *   苏辰来到远悠坞的时候,保成正坐在临水的梧桐树荫下听戏。   “你这日子倒是潇洒。”   苏辰一出声,先跑过来的是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少年,“大伯。”   弘皙从一出生就是宫里万众瞩目的孩子,一岁时便被皇玛法养育在身边,受宠程度完全不亚于当年的小保成。   即使后来三叔、四叔、五叔、六叔家的孩子都是皇玛法亲自赐名,在小阿哥这一辈儿中他无疑是最特殊的那个。   除了跟着大伯的弘量。   弘皙扑到苏辰身上,挂着让大伯抱了会儿就懂事地滑下来,问道:“弘景哥和我大哥呢?”   苏辰道:“他们都在你皇玛法那边玩。”   弘皙转头看了他阿玛一眼,意有所指道:“大哥怎么都不过来,阿玛的心情很不好。”   苏辰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一边玩去。   弘皙虽然没有长在舒尔德库氏身边,但是自小的特殊待遇以及他阿玛的太子身份,依旧让他产生了浓浓的优越感。   尤其,太子妃到如今也没有生养。   苏辰走过去,把保成拽起来自己躺在他这个舒服的躺椅上,才发现手边还放着一根鱼干,看不见的鱼线垂到好几长丈外的玻璃鱼缸里。   胤礽被拽起来也不吭声,随意在旁边一个小石头上坐了。   苏辰问道:“钓鱼呢?真不想干啦?”   胤礽:“哥,你以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苏辰点头,“不过这些年你把钱庄改制做得不错,真因为一件小事就要离开?再说就这么离开,你不担心阿玛心里难受吗?”   胤礽沉默了,说道:“哥,这样也挺没意思的,总有人弹劾我,放个屁他们都说孤影响了空气的清新。”   苏辰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保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鲁的。   胤礽看到大哥的神情,“我快压抑到变态了。”   苏辰怜惜地揉揉弟弟的脑袋,跟他小时候一样安抚:“水生快要弄出来动力更快的大船了,船一改造好我们就出海游玩。”   弘皙在旁听到这些对话,小小年纪的眼神里却充满忧虑。   阿玛不当这个太子了,他和额娘怎么办?   他还想当---皇上。   胤礽叹口气,说道:“哥,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竟然做了个梦,阿玛看着我的眼神非常陌生,训斥我不关爱兄弟没有亲情,要废了我。”   梦里听到这些话的心情一直延续到清醒过来,胤礽觉得心口压得难受,因此才没忍住在听到阿玛有一次的指责时爆发了。   苏辰却听得一惊,保成这是无意间感知到了他的前世?   “是不是因为这些天你和阿玛之间的争执比较多才会做这样的梦?”那是保成根本没有经历过的“前世”,平行世界跟我们不想管,因此还是不让他追根究底的好。   胤礽点点头,“有可能。不过这个太子我是真当累了,能废的话就让阿玛早日废了我。”   苏辰:“别说胡话。”   太子的废立从来都不是一两个人一句话的事,这事关国体,是相当于朝廷大地震的事。   “想玩我们可以出去玩,挂着太子的名头摆烂吧。”苏辰给弟弟提了一个影响最小的建议,那天群臣都要求废太子,保成就解脱了。   弘皙突然扑过来哭道:“阿玛,你不要不当太子。”   胤礽接住他拍了拍,见小儿满脸真情实感的眼泪,突然觉得很好笑:“为什么如此要求?”   弘皙还没有多少心眼,说出来的话八分都有真心:“儿子不想当平平无奇的小阿哥。”   胤礽拿手指抹掉他的眼泪,安慰道:“咱们家的小阿哥都没有平平无奇的。”   弘皙:“才不是,三叔家的弘晟都没有人理会。”   胤礽这才发现自己这个年纪没多大的儿子,其实已经能够看懂很多功利的事,哄了两句就叫人把他带走。   “哥,看弘皙这个样子,我更想马上跟你出海了。”   胤礽已经感觉到,他这辈子登上那个位置的希望渺茫,弘皙小小年纪就这个样,再长大一些又会如何?   苏辰说:“对了,阿玛有意禅位,你好好考虑过再决定。”   胤礽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阿玛还要试探我吗?”   苏辰:“看来你跟阿玛的关心真的越来越远了。”   胤礽看到大哥的眼神,不由就回想起小时候他们两个跟在高大的阿玛身边走来走去习字读书的场景。   他半晌才说道:“太子我不想当了,便是不再想那个位置,现在我才理解到你当年说的鸡狗皇帝的精髓,不仅劳累身体还劳累精神。”   你和阿玛都对皇位心如死灰的样子,这可怎么好。   一心想带保成出去让他们不至于因为权力闹崩的苏辰现在觉得自己有些崩。   还不知道他阿玛从弘皙口中得知辰儿同意带着保成出海后,刚被他哄好的心情又坏了。   三十八年出海,没可能了。   苏辰也不着急,反正都盼这么多年了再多等两年也没什么。   又重新哄好阿玛之后,苏辰就开始去弟弟们的府上做客,今天去小四家里和才两岁的弘晖玩,明天去小五家跟他儿子小弘昇玩,后天就是小六家才满月的小弘晓,小七家弘曙---   除了小侄子们,这几家还有小侄女们,苏辰不能带着她们玩,但是过去总要先见见的。   因此在京城待了几天,苏辰很快找到孩子王的感觉。   小八往下的几个都长大了,听阿玛说明年选秀的时候就给他们都把福晋娶了。   苏辰只能说,阿玛还是这么包办。   而且,时间过得好快呀。   秋天了。   康熙看看树上的落叶,对他这两天才闲下来窝在畅春园小院儿瞎鼓捣的儿子说:“辰儿,阿玛觉得有必要在今年进行一次南巡了。”   苏辰早就给他阿玛准备了一个南巡基金,为的就是防止曹李孙这三个位于江南的织造借南巡敛财。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阿玛在以后被臣子拿南巡当把柄,以此好行贪污之事。   苏辰就放下手里的锤子,“那就去,西湖的雪景最好看了,我来的时候还遗憾看不成断桥残雪了呢。”   上次没有立刻答应带阿玛出海到保成那儿马上就答应了,经由小弘皙的嘴巴传到阿玛耳中,他这位马上就要迈进五十大关的老爹生气好几天。   苏辰决定提前先把阿玛当做一个老小孩儿宠起来。   三天后,御船遮天蔽日的航行在运河上,前后左右的船只提前半日清的场,两边岸上均有当地官员设的欢迎仪式。   比起上一次南巡,这一次的花样更多。   胤褆放下千里眼,忍不住酸道:“阿玛一句话,大哥就能这么快安排好南巡的事情,咱们谁能比得上啊。”   胤祺和胤祚坐在床边下棋,头也不抬道:“大哥有钱,这才哪的人到哪儿?”   胤祚八卦:“我听说南巡基金里还有一项拨给所经州县的钱,比如咱们今天过河,耽误在此地一两日的商船都能得到补偿,还有那些欢迎的彩棚,也是南巡基金里面的钱。”   整天只有自己一亩三分地的胤祐羡慕,道:“你们说大哥现在手里有多少钱?”   他成家后也跟大哥的远航公司入了一股,每年都能分到□□千两,大哥这一年怎么不得百十万的赚?   苏辰从外面经过,听到弟弟们给他算账,说道:“没有你们算的那么多,去年最多,三十六万。”   参与的人多,他分到的就少了,还没有粉饼厂的盈利高,不过每次海船来回一趟,盈利总额都非常吓人。   随着时间的发展,官员们私下组织船队出海的情况也出现了。   阿玛很不喜欢官员们这样的行为,这两年一直在打压。   不过依然不禁民间商船。   官员管理朝政,再让他们设计这么大宗的远航贸易,一旦出现贪污或者其他情况,其带来的影响都必然很大。   在这边船舱的阿哥们看见大哥,都不好意思了。   胤祐解释道:“大哥,我们绝对没有要偷偷给你算账的意思,就是好奇。”   苏辰:“没关系,以后我还会向所有参股人员公布账本,争取做到透明化,收益让大家都能看得见。”   众人心底倒吸凉气。   大哥总是能做出一些突破常人想象的事。   “就要吃饭了,都别窝在这里了。”苏辰提醒一句离开。   十三十四早就饿了,闻言赶紧猴子一样跟着窜了出去。   他俩还没有开府,根本不关心钱多钱少的,哥哥们议论的时候两人都没入耳,总之自己吃的喝的都不缺,管钱做什么。   胤禛看他们俩这样子摇摇头。 第260章 番外二(南巡2)   夜晚,月亮散发着柔和的光辉挂在天上,将天地之间照得一片澄明,胤礽席地躺在床尾,突然头顶出现一片阴影,睁开眼睛看到他哥和小四。   不过现在的小四也不小了,儿子都已经两岁,相比较小时候的沉稳,他现在看起来就挺闷。   仔细说起来,小四跟着他的时候倒还更多些。   苏辰和胤禛在保成左右两边坐下,胤禛把手里提着的牛皮酒囊递过去。   胤礽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胤禛说道:“二哥,这段时间你总是郁郁的,能跟弟弟和大哥说说吗?”   胤礽摇摇头,看着天心明月,道:“我也不知从何说起,总之这些年越来越厌倦朝堂这些事。”   苏辰没想到弟弟的心结这么重,出来游玩也不见好。   “说起朝廷的事,今年是不是要进行户口的编审工作了?”   清朝的户口编审从顺治八年开始,一开始三年编审一次,到现在是五年一次,只不过现在的编审和现代的全国人口普查还不太一样。   如今的编审,主要是核对每地纳银的丁口,并不是专门针对全国的人口进行普查。   从三藩之乱到现在朝廷也休养生息了好些年,前两年的漠北征战对内地基本上没造成什么影响,苏辰觉得很有必要统计一下全国的人口了。   胤礽和胤禛都听得认真,不过两个人都觉得统计全国妇男老幼的数量,不怎么有必要。   苏辰笑他俩:“还是在朝廷办差这么多年的呢,你们就没发现天下承平社会经济各方面全面发展起来,最重要的资源就成了人口吗?而且现在虽说有高产的玉米、土豆,但这也不是绝对的高产,人地矛盾到达了一个怎样的程度,国家未来人口会膨胀到多少,我们都应该有提前的了解啊。”   “人口,是重中之重。”   胤礽的面色凝重起来,胤禛也沉缓地点头。   苏辰道:“所以这次南巡后,你们俩盯着这件事?”   胤礽笑道:“哥,你不是一直告诉我不想当太子了可以溜号,怎么你现在反而又开始给我找活儿了?”   苏辰:“反正都当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两年。”   胤禛表面没有什么,其实挺关心二哥的状态,见他恢复了一些,不禁也露出轻松的笑容。   康熙站在船上的二层阁楼,看着三个孩子渐次说笑起来,心中有些复杂。   梁九功已经很老了,端茶倒水的活儿他现在都不做,不过皇上的树洞一职现在还是他,看着柔和月光笼罩着的船尾一幕,梁九功知道他又要听到皇上的吐槽了。   果不其然,皇上叹息一声道:“孩子们长大了都要远离父母,现在有什么事都不跟朕说了。梁九功啊,前几天朕听到有人说朕现在的疑心越发重了,朕对辰儿他们也是这样吗?”   梁九功皱眉,道:“怎么可能?皇上,这到底是谁胡说?”   康熙看着远方道:“不然辰儿为什么偏向带保成离开,而不是朕呢。老了,讨人厌了吧。”   梁九功:皇上这都大半辈子了,您能不能说两句奴才能接的话?   翌日清晨,船行到高邮。   高邮的咸鸭蛋现在就很有名,康熙坐船几天也有些不耐烦,便传令下去要在高邮停留一两日。   这些年苏辰虽然在很多地方都建了南巡行宫,可不也是处处都有,高邮就没有。   皇上传令在此停留之后,内务府那边的官员很快就找到苏辰,请示道:“王爷,咱们这也没有提前说停,高邮的官员都没有准备,皇上该在何处下榻何处游赏何处查访民生啊?”   苏辰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的,我皇阿玛又不是锁在深宫没见过外面的皇帝,只要他们高邮官员没有不法行为,就不用担心。没安排就随便走走,总不能不经过提前安排的地方就没办法见人?”   内务府这些年清廉很多,但只要是官场就总免不了这样那样的太阳照不到之处。   每次皇上南巡,内务府都有跟下面通气儿的。   碰个软钉子,内务府的两个官员委委屈屈地走了。   辰时御船停靠。   这对高邮的人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本来就要在今天上午暂停半日的港口,在御船停下的消息传出之后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的到来。   官府紧急派出所有的差役兵丁过来维持秩序。   康熙走下御船,看着岸上的人山人海,心情总算好了点。   这一天对于高邮地方来说是值得大书特书的,皇上从御船下来骑马而行,一个个龙章凤姿的皇子也骑上高头大马,向城内走去。   因为赶过来看御驾的百姓众多,皇上让人传谕旨免了跪拜礼,以免发生踩踏事件。   好看的皇子们后面还有好几个小孩儿,就有知道的人在人群中讲解,哪几个可能是皇子哪几个可能是皇孙。   康熙高兴了,随行的官员们却是崩了一路的神经,唯恐突然从哪儿窜出来一个刺杀皇帝的白莲教或者其他什么教。   好在从港口到内城的一路上都很顺利。   没想到进城之后,皇上突发奇想,他老人家要去吕巷之间走走。   官员们:这怎么走啊?   康熙说道:“走到哪儿算哪儿,怎么,众位爱卿不愿跟随?”   大臣们:没有没有。   高邮上上下下的官员更是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苏辰一直跟在他阿玛左右,但即使如此还是被人逮住机会叫到一边:“王爷,真的不需要提前安排安排吗?这吕巷之间的人家,哪是皇上能踏进去的?”   苏辰还是摇头:“不用,我阿玛也是人,百姓们能居住的地方我阿玛为什么不能去?”   官员沉默了,官员想掀桌。   您知不知道这样是不讲武德的。   再出来的时候康熙和儿子们都换了普通富商的衣服,但因为随性人员数量巨大,每走一处都能吸引到百姓的目光。   而且城内百姓刚才基本上全到港口去看皇上了,回到自家正津津有味的讨论着呢,又看见皇上马上就给认了出来。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又都出来看皇上。   康熙突然心生悲哀,百姓们看着他的目光里只有猎奇,没有一点敬爱和认同。   难道是他还做的不够吗?   苏辰看了阿玛一眼,笑道:“您这是怎么了,看到这么多百姓夹道欢迎还不开心?”   康熙:“有一点吧。”   别这么勉强。   苏辰知道这两年阿玛更关注民生,便提议:“阿玛,不如我们随机挑选一户普通人家,去他们家蹭饭,也好看一看百姓们的一日三餐。”   弘景:“爹,您就不想想咱们这么多人谁敢招待我们?这要把他们家吃光的。”   两边的百姓有听见这个少年的话,很快一个传一个在人群中传开,便不时有善意的笑声传出。   苏辰听到不少讨论弘景身份的。   “那就是辰亲王认的汉人儿子吧?”   “叫爹呢,应该就是。听说去年山西有旗人欺负汉人的事,就是弘景小阿哥出面解决的,没有看旗籍,纯是根据法律判的。”   还有人在说:“我们能不能请皇上去吃饭啊?”   后面的官员们听着这些冷汗都下来了。   在这外面吃饭,皇上的安全那可是重中之重的。   大臣们基本上都不同意,一个挨一个上前阐述在外面吃饭的危险性。   康熙被念叨地头疼,还有一个考虑就是可能真的不会有家庭愿意开门让他们这么多嘴去吃饭,多丢人,于是他们只是在接下来的走访了两三个家庭。   看看他们的一日三餐和居住环境。   不过随侍官员们今天还是没有躲过一场百姓餐。   按照百姓们所说,康熙让船上的御厨做了一餐堪称简陋的百姓常用饭食。   麦面和玉米面掺和蒸出来的馒头,红薯面玉米面做出来的饼子,还有清可鉴人的米汤,咸菜或是炒菜。   而在百姓们的叙述中,馒头和炒菜都是他们不能每天吃到的。   天下百姓何其多,比高邮城百姓过的日子更差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一路到扬州,康熙做出了很多政策上的调整。   比如农事官的待遇再次得以提高。   比如有重大创造的工匠,可以经由地方推荐直接去畅春园蒙养斋担任职务。   在扬州停留了三天,任免了一批官员,然后就是苏州。   到苏州必去江宁府,孙老妇人还活着,见面康熙便双手搀扶阻止行礼,笑称“吾家老人”。   曹寅的两个儿子,庶长子曹颂和嫡次子曹颙都得以在圣上面前一展才能,康熙很高兴,给他们每人赏了一块玉佩。   苏辰跟这两兄弟是熟人,之前他下江南调研就带过曹颂几天,更何况曹颂的名字还是他给取的。   再次见面双方一点都不生疏。   曹颂跟弘景玩得不错,看见他们康熙就好像看到了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那时曹寅也是这样前后跟着他,启程时便命曹颂随行,让他以后跟在弘景身边办事。   孙老夫人唯担心这个孙儿,他那后继的嫡母太不着调,若不是她看着,还有辰亲王亲自赐名压着,这孩子早就被养废了。   皇上要带走,颤颤巍巍的孙老夫人马上激动地跪下来,坚持磕了两个头才起。   康熙暗叹,对孙氏说道:“奶母放心,这孩子的前程朕会替他想着。”   曹颙的生母李氏得知这个消息,神色莫名,跟随老夫人送御驾离开的时候,还贸然出头想把曹颙也塞过去。   苏辰直接就拒绝了。   曹颙很可能是曹雪芹的父亲,怎么能让他去京城呢?   “江南人杰地灵,曹颙小小年纪就颇通诗书,您还是带在身边好生教导吧,别沾染了京城的世俗气。”   可能是因为他的出现,也可能是时间还没到,曹寅现在跟已颇有贤名的小八没什么交往,小八和小四之间也没什么龃龉。   说不定曹家以后不会因为小四登基败落。   但文学家的气质不可能因为没有经受磨难就被泯灭。   苏辰还等着曹雪芹写出一部能够反映这个时代的伟大作品呢。   不管他写什么,苏辰都给他托底,保证完整印发出来。   时光匆匆如流水,孙老夫人逝世之后,曹家的人就没有几个还记着那位跟随辰亲王唯一的儿子入京城的大公子了。   康熙五十二年,曹寅病重,康熙得知,立即命飞船从京城送来治疗疟疾的汤剂。   但即使有飞船的出现,曹寅及时用了药,还是没能度过生死关,曹府一片缟素的时候,那个只有府中老人还记着的大公子也没来。   曹寅死后,曹家境况愈下,曹颙这个江宁织造做得一点儿也不成功,曹寅没有拉多少饥荒,他倒是仗着父亲的荣宠,又要做煤的生意又要做铜的生意,短短一年多跟当年太子爷办出的中央总钱行那儿欠了不少钱。   真真是对应了那句不怕富二代败家就怕富二代创业。   贷款还不上,曹家几乎被时任总钱行管理的老四搬空。   曹颙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熬死的。   李煦可怜自己妹妹,在五十四年带着一个曹家子侄赶赴京城,希望还能保留曹家的江宁织造职位。   否则欠着那么多钱的曹家,一瞬间就能倾颓。   这些年儿子不在身边,康熙严酷了很多,但是对早年的老人还都保留着情谊,江宁织造这个位置私设的性质比较大,而且换上别人他也很难信任,多番考虑之下还是同意了李煦的请求。   曹頫被过继到李氏名下,曹家又勉强支撑了几年,但到底不如曹寅还在时的光景。   作为父亲遗腹子出生的曹雪芹,就是在这样没落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纵然家中败落,仆人还有几个,祖母和他们都很喜欢缅怀当年曹家的风光。   皇上六下江南,其中四次都来了我们家,先老夫人所居之处还有皇上的亲笔题匾额。   曹雪芹六岁的时候才知道他还有一个亲大伯,大伯在三十八年跟随南下的皇上回京,据说一直跟在辰亲王唯一的儿子身边伺候。   四十八年时,辰亲王和太子等人出海,他大伯也在列,听说当时是从上海港登船的,经过苏州时大伯在外面单独见了祖父一面。   一走便是十多年啦。   这一日阳光明媚,冬季的寒冷逐渐淡去,曹雪芹正在后院看蚂蚁搬家,突然有很多人跑动起来的声音。   “是大老爷,大老爷回来了。”   “辰亲王和太子爷驾到。”   多年冷清的曹家好生热闹了一天。   曹雪芹跟在祖母身边,看到了跟父亲差不多年纪的大伯,还有一个贝勒,据说他就是辰亲王收养的儿子。   最令曹雪芹印象深刻的,是那位束发带冠披着一件白狐裘大氅的人,祖母参拜时称他为“辰亲王”。   辰亲王眼角有一层不太明显的细纹,那是岁月的痕迹,但他整个人的温雅清冷,又似乎最受岁月眷顾。   曹雪芹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还是个男人。   辰亲王看见他似乎很高兴,送给他很多稀奇古怪的礼物和西方的很多文学作品,还鼓励他多读诗书,告诉他以后不想考科举可以像聊斋先生一样写话本。   虽然辰亲王走后祖母不太高兴,但他一直保留着辰亲王的那些礼物。   这次见面辰亲王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在曹雪芹后来的记忆中,同时见到的那位传说中尊贵无比的太子都模糊了面目。 第261章 番外三(平行时空)   胤礽从睡梦中醒来,伸手一摸,额头上都是冷汗,旁边睡着的温氏被惊醒,披衣起身道:“殿下,您又做噩梦了?”   自从南巡回来,太子殿下便经常半夜惊醒,温氏很担心,下床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胤礽喝下去一整杯水,歉意地对温氏道:“你睡,我去前面。”   温氏也不敢拦着,便帮他找衣服,送人出门的时候小声道:“您有什么话不想跟妾身说,也去找辰亲王聊一聊,别憋在心里。”   胤礽停下来转身握了握她的手,说道:“孤没事,你睡吧。”   温氏怎么还睡得着,他都多少天没有休息好了?   第二天苏辰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半路被一个小宫女拦住了,说是太子妃有请,苏辰想了想就跟着过去了。   弘景和弘量都跟着,身边又都是宫里的人,并不用过份的注意。   温氏找他八成是跟保成有关的事。   见到温氏之后,听见他说了保成南巡回来之后的情况,苏辰的面色也凝重起来,他点点头对温氏道:“我知道了,保成那边我会去问问。”   温氏感激地福了福身,她正要告退之时,凉亭的一面传来咯咯的清脆笑声:“我说一出门怎么就见着喜鹊喳喳叫,原来合该遇贵人。”   说着她她便行礼,口中道:“妾身给太子爷、太子---”   苏辰回过头,目光清冷地看向这个说话夸张表情也很浮夸的女人,在凉亭中的石凳坐下,一点儿都不客气:“是保清的侧室啊,你怎么在宫里乱撞?还有,本王和保成的身形差别很大的吧。”   保成从小比他好运动,身材比他就更显得健美,而且保成的太子服和常服也都以明黄色居多,他都是随便穿的。   还有一点,他这两年的发型很多变,今儿半散明儿束冠,光看头也不能把他当成保成。   综上,苏辰合理怀疑石氏是故意的。   而石氏的脸色也在听到辰亲王半点不留面儿的话时,遍布恐慌,她掐了掐虎口稳定情绪,仍旧大着胆子道:“辰亲王恕罪,妾身只是没想到您和太子妃,会单独碰面。”   苏辰烦死她了,石氏成功凭借着句话成为他这辈子最烦的人。   “你怕不是眼神不好,没看见凉亭里凉亭外都是人?怎是单独?”   在凉亭北面看花的弘景和弘量探出头,向石氏挥挥手。   弘景还调皮道:“小大婶,您怎么能单独来宫里请安了呢?”   一个野孩子,竟然还用这样的称呼羞辱她?如果不是她不愿做太子妃,现在她才是宫里最得脸的媳妇辈。   石氏气得表情都维持不住了,却最终只能再次屈膝行礼,憋着一肚子气离开。   去年,胤褆被封为直郡王,是所有兄弟姐妹中---除辰亲王之外,最风光的一个。   但每次走进这座规格不够的府邸,石氏心里仍旧不舒服。   太子都那么过分了,怎么还没有落败?   回到自己院子,石氏吩咐小太监去外面守着,大爷一回来就通知她。   然后今天在城外西苑打猎半天的胤褆回来之后,他那个石氏侧福晋便跑过来跟他说,今天看到辰亲王和太子妃在幽会。   胤褆换衣服的动作一顿,转头惊诧地打量着石氏,看傻子一样的:“你没毛病吗?”   根据他多年从各种清奇角度说大哥坏话的经验,石氏这话若是传出去,他能被阿玛扒掉一层皮。   “你给爷老实一点,再说这样的话,爷抽死你。”胤褆冷酷地说。   石氏惊呆了,怎么也没有想到爷会是这样的反应。   但她觉得这些年来爷对她还是很有感情的,而且一些外面的事也会主动跟她说,在石氏看来这就是她的智慧将大爷折服了。   石氏冷静一会儿,说道:“爷,妾身却觉得这是很好的一个机会,咱们不能轻易放过。”   胤褆忍不住,没等她的话接下去就动了手。   直郡王打了媳妇的事,很快就传到畅春园,正在九经三事殿召集大臣议事得的康熙也听说了,眉头狠狠皱起。   打媳妇。   胤褆还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不过没等康熙召见胤禵,他就主动过来请罪了。   康熙心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没想到认的是另一个错。   “什么?编排大伯哥,你这媳妇是怎么管教的?”康熙怒气填胸,非常不客气地说石氏,“你身边这个石氏早就是心高奸险,但朕还是看在瓜尔佳氏的面子上把她指了婚,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胤褆看他阿玛这反应,明显是不知道石氏污蔑大哥和太子妃的那些话,就有些后悔,大哥肯定不会主动说的,他还不如当做不知道。   康熙一看这儿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笑道:“保清,回去好好约束你的侧室,以后这宫廷也不必让她踏进一步了。”   胤褆低头道:“是,儿臣一定勤加约束。”   傍晚,他才离开畅春园,在门口遇到了提着一篮子雪白槐花的大哥。   当年太奶奶最喜欢的就是槐花蒸菜,京城很多街道都种了这样的洋槐,每年五月份便满城槐花飘香,京城百姓也都把这个吃出花儿来了。   畅春园近旁也种有十几株,这边没有普通百姓过来,十几株槐花开得烂漫,如果大哥不在几乎全都老在了树上。   倒不是没人爱吃这个,而是想得起来的人不敢吃,敢吃的人想不起来吃。   苏辰看见胤褆,给他拿出来几枝儿,“拿回去炒鸡蛋吃,保清啊,人到中年得注意养生,否则这身形就走偏得没法看了。”   胤褆瞅瞅嘴角,大哥是在阴阳怪气他对吧?   “天都黑了,你还回京城?”苏辰问。   这两年他们几个大的,都陆陆续续在畅春园周围兴建了自己的园子。   胤褆感觉大哥有打听他行程的意思,点头道:“弟弟回府里还有些事,得回城一趟,大哥是有什么需要捎带的吗?”   苏辰:“那倒没有。你别只顾着忙外面的事,回家多跟你那些小妾啊什么的聊聊天,咱们家规矩多,不遵守规矩的乱嚼舌根呢惩罚也严重。所以,说话还是要过脑子的。”   胤褆不由得心生感激,都到这时候大哥也没有直接跟他说石氏那些没脑子的话,他握住大哥的手,眼眶发热道:“大哥,弟弟知道你的心,弟弟回去一定会约束好后院的。”   苏辰:保清现在也太感性了吧?   兄弟俩在园子大宫门内说话好一会儿才分开。   晚上跟阿玛一起吃过清淡的槐花蒸菜和面疙瘩汤,苏辰就去找保成。   保成在今天中午回了园子,并且带着随身用的物品,打算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的样子。   玻璃灯罩的蜡烛灯明亮稳定,屋内还摆着一个小电灯的匣子,上面几只珍珠般的小灯安安静静散发着明亮的光。   保成看书的影子被映在窗户上。   苏辰走进来,趁他不注意把他放在手边的一本书拿起来。   “诶?周公解梦?保成,你做了什么梦?”   说着看他手里的书,却是京城的人口统计册子,大清第一次人口普查在他们南巡回来之后就全国进行了。   京城统计地最快,人口分成,年龄段分成都已经整理成册交上来。   胤礽抬头看了他哥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大哥。   苏辰在他对面坐下,道:“说说,叫哥给你分析分析。你知道小狗牙小的时候,整天念叨着一个梦,说跟我一起乞讨什么的,那时候在漠北我还问了问方迦仙师,仙师说这样的梦一般都是前世梦。   难道你也梦到前世了?快说说,叫哥听一听是什么新奇的事。”   胤礽嘴唇嗫嚅,好一会儿才说:“我梦到的都是很模糊的画面,最多的一个画面,就是阿玛训斥我,然后废掉我的太子之位。”   苏辰暗暗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此。   或许是平行时空,中间的纠缠很深,胤礽和弘景这样的情况大约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你是不是很伤心?”苏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胤礽点头,“我还很愤怒,我能很清晰地感觉到,梦里的我升起了造反的念头。哥,这个太子,我是真不想做了。”   固然这些年他和阿玛在政见上有越来越多的不同之处,但阿玛还是他尊敬的阿玛,他不想最后走到那样一条反抗阿玛的路。   他没有梦里的他那么多不甘,至少他为了他哥都不想去篡位。   苏辰伸出手抱了抱弟弟,“梦是反的,别让它影响你的心志,不想当就不当太子了,阿玛真心禅位,要不你去当当皇上?”   没有当上皇帝,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肯定是有遗憾的吧。   胤礽摇摇头,他没有那么视权力如粪土,他只是清晰地意识到,一旦坐上那个位置他根本就不可能再了无牵挂的跟他哥一起出海。   更何况还有弘皙,小小年纪的弘皙,已经展露出他的野心了。   苏辰怀疑,自家保成这不是因为前世的他残留的情绪,而对皇位ptsd了吧?   “今天晚上哥哥跟你一起睡。”   尽管是这么大年纪了,听到这话胤礽心中还是浮现了当日他哥陪小小的他一起睡觉时,那种温暖的感觉。   听说自家爹今天要陪二叔一起睡,弘景嚷着一起,乖巧的弘量瞬间也举小手手要参加,最后连康熙都过来凑了一把热闹。   自家可没有那种小说里的十八米大床,一家子只能横着睡,康熙觉得这太幼稚,还让梁九功把起居注的官员打发了。   至于今天晚上皇上干什么去了,让起居注的官员随便写。   记录帝王起居注的都是翰林院的文官,他们早就没有记录史实的史官精神,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夜晚静悄悄,父子间说了有些家常琐事,便早早睡了。   康熙本想跟孩子说几句掏心窝的话,他真心想要禅位给保成,希望孩子们不要防备他是故意的“引蛇出洞”。   但是最终这些话也没有说出来。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几个人才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件破旧的庙宇,在角落里躺着一个身上盖着条硬旧被的青年人,一个小孩儿突然从亮着白光的外面走进来。   “弘景?”康熙打量好几眼才认出这是小狗牙。   不过这个小狗牙比他们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瘦弱,他手里端着一只碎口还带着裂纹的碗,走到青年身边跪坐下来。   这时,大家才看清青年的容貌。   就是苏辰。   但这个苏辰看起来很瘦弱,唇色苍白,被小狗牙唤醒,小狗牙给的馒头他也不舍得吃。   苏辰一下子和这个苏辰共感了,他脑子里多出他的记忆,而那个躺在地上的苏辰也好像感觉到了他,抬头在四周望了望。   康熙心疼得心口都在抽。   自己辰儿怎么还吃过这样的苦。   他虽然不信佛不信道,但曾经也是看见过前世的自己的,所以康熙根本无法说服自己这个辰儿和小狗牙只是他们看见的假象。   苏辰共感那个苏辰,知道经过这一场大病,他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他准备做个小买卖养活自己和儿子了。   第二天补丁苏辰就撑着病弱的身体,牵着小狗牙的手离开破庙,在守城士兵的刁难中进了城,一直跟着他们的康熙和胤礽都心疼得眼眶发热。   康熙转身找辰儿,看到他还是那个好好的样子,心里才感觉安慰一些。   苏辰跟他们说了他从补丁苏辰身上共感到的记忆,这个时空救了他的正是他当初跟阿玛在外面受伤时,给他治伤的苏先美。   他们给他取的名字叫苏敛,后来还给他捡了一个姐姐,苏先美夫妻是打算让他和姐姐成亲的,但是姐姐跟一个赶考路过的书生生出情谊,珠胎暗结之后书生不见了踪影,姐姐的胎也没打落。   没有恢复前世记忆的苏敛跟苏辰一样,都对娶妻生子没什么兴趣,后来就安慰父母,他和有孕的姐姐成亲做假夫妻。   姐姐自觉无颜见人,后来生下孩子之后趁家人不注意投了井。   又两年,书生找回来,指责他们一家害死姐姐,告到官府竟然真告成了,小富的苏家瞬间一贫如洗,那县官还把小狗牙判给书生。   可一家人都知道书生根本不可能好好养小狗牙,他们便在一个夜晚带着小狗牙离开了老家,辗转流落到江南地界儿。   一开始有苏先美的的医术,他们还能勉强生活,但苏夫人很快因为承受不住路上的风尘病倒,她是死在路上的。   苏先美到了江南之后,也没多久就撒手人寰,留下他万分放心不下的苏敛带着小狗牙艰难讨生活。   苏敛因为小时候生病的原因,这里没有师父给他恢复生机,他的身体一直很虚弱,这一次就是连续病了七八日。   昏迷中想起前世之事。   苏敛身无长物,不过好在前世学得的东西很多都可以变现,他带着儿子在扬州城待了几天,打听到一家东家心善的酒楼,卖了几个他在现代的拿手菜方子换来几十两银子。   自此,父子二人在扬州暂时扎根。   苏敛开了一家面包坊,但跟小狗牙曾经梦到的一样,他们的买卖做得不是很顺,总有官差赶到面包坊白吃白喝。   此时还跟在他们身边的康熙看得火大,迁怒道:“这些人竟然敢欺负朕的儿子,等回去就把他们都找出来一一处置了。”   苏辰倒是淡定,不过更好奇他们跟着补丁苏辰和小狗牙这么多天,怎么从来都没有饥饿的感觉?   这到底是梦,还是他们的灵魂真得来到了平行时空。   随着日升月落,这里的事情很快就到了小狗牙曾经梦到的截止点,这天收好铺面门板,苏敛对胖了许多的小狗牙说:“明天咱们就不做生意了。”   小狗牙好奇道:“爹,我们也要去看皇上南巡吗?”   原来是这个时空皇上第二次南巡的时候。   共感的苏辰跟老爹和弟弟解释:“昨天苏敛梦到在宫里的事情了,买卖难做,他是想找皇上认爹。”   康熙心酸,同时还觉得儿子挺聪明。   胤礽对此却不乐观。   此时的哥哥只是一个街上的普通商贾,怎么可能找到门路看见皇上一面?   苏敛知道在苏州做织造的曹寅,他收拾好包裹第二天就带着小狗牙踏上了去苏州的路,见到曹寅还是很顺利的。   曹寅的一个妾室很喜欢风靡扬州的面包,帮他递了话。   曹寅在百忙之中见了苏敛,听他自陈身份之后询问可有信物。   自己当初是被盗墓贼偷走的,殓衣都被扔在墓室附近了,苏敛怎么可能有信物,只有耳后的红痣。   曹寅看了红痣也将信将疑,并不敢轻易应承此事,不过他对苏敛还是很客气的,暂时将他们安排在织造府后院。   很快御驾抵达织造府,曹寅经过多日考虑,决定告知皇上让皇上决定。   康熙见到已经长成一个青年的,自称是他儿子的苏敛,果然也从这个孩子身上找到了很多像他的地方。   但到底时间太长,小孩儿长开了根本不好认,康熙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如果不是当初骤然失子太痛,康熙是不会认下这个孩子的,如今虽然认了,也只是当作义子。   苏敛也没有期望别的,就希望能够大靠山叫他的生意好做些,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爹还能认他做义子,他已经很满足。   至于胤礽,他根本对这个一点印象都没有的所谓亲哥哥无感,皇阿玛认了,他却不认。   苏敛看出来太子的态度,也不往他身边凑,而且跟曾经记忆中对他很好的老爹,都不是那么好亲近的。   苏敛只遵守皇子们早晚请安的规矩,在皇上南巡期间跟他们活动了一段时间。   南巡结束后,康熙对这个儿子已经多了些感情,让他跟着一起回京,还准备给他开个府指个婚。   苏敛大着胆子拒绝了,说他习惯了江南的生活,愿意在这里做阿玛的眼睛。   康熙就没有勉强。   虚空中的康熙指着自己骂道:“糊涂,你怎么舍得把儿子留在江南啊。”   不过冷静下来,也知道这么大年纪才回归宫廷的儿子,不适合去京城,可他就是心疼。   胤礽则在虚空中向那个对他哥不假辞色的自己挥拳,还是苏辰把他安抚了下来。   之后的时间好像被按了倍速,四十七年,太子被废,他正颓然地躺在屋里发呆,有人过来传话说:“长贝勒过来探视。”   长贝勒是康熙三十七年时,康熙大封诸子给义子苏敛的册封。   这些年没少收到长贝勒这个同母兄送礼的胤礽,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侧身留下了一行眼泪。   苏辰看得心里发涩。   康熙和胤礽都说不出话来。   没有辰儿在,这日子过得真不像是日子。   不过康熙觉得,这个自己也是活该。   弘量小小地拍了一下胸口,幸亏在他们生活的世界,大伯一直在,要不然他在八岁就会落水而亡。   还有,这个时空都没有六叔和十一叔,原来他们也是因为大伯的参与,才活了下来的。   画面渐渐虚化,梦似乎要醒了似的,谁知白光闪过,他们又出现在一个地方。   这次还是没有大伯的世界,阿玛跪在地上,玛法失望地训斥阿玛,然后玛法走了,阿玛一下子病了好多天。   下一个场景,阿玛和玛法在吵架,因为玛法要处死阿玛的二舅姥爷。   下下一个场景,阿玛只是经过玛法的营帐,就有人上奏说阿玛窥伺玛法欲谋不轨,阿玛又被斥责了。   小小的弘量看得都心累了,阿玛这是过得什么日子啊,怪不得要厌倦。   这一次皇上下旨废太子的时候,苏辰他们都在跟前站着,保成无语地看看他阿玛,这是厌烦我了吧,竟然说从很早就在忍我。   康熙看他儿子,这是他从小便精心培养的孩子啊,如果辰儿不在,他竟然跟索额图比跟朕还亲,因为朕处置了越来越无法无天的索额图就跟朕疏远起来。   ***   明媚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来,横着睡的康熙、胤礽、苏辰先后睁开眼,从这一晚漫长的梦境中醒来。   胤礽看向他阿玛,说道:“阿玛,我能跟大哥一起出海吗?”   康熙:这个不孝子。   苏辰道:“阿玛,主要是大清还离不开您。我和保成出去玩几年,就回来接您。”   康熙想到儿子在另外的一个地方被自己那样忽视,忍不住心疼,点头道:“好吧,不过要时常给朕寄信回来。”   好嘞。   下午康熙下旨到冀省,给早年救治过辰亲王的苏大夫封了一个男爵之位。   *   虽然苏辰跟老爹说好了,但因为远洋航船的限制,他和保成的远航之行,是直到四十七年才开始的。   水生打造出来的飞船,速度超快。   他们用半个月的时间到达东南的一些岛国,登陆瞧了瞧岛上的华商现状,解决了一些还残留的被欺压的问题,而后继续向西。   此时他们的神龙公司,在海上已经巨无霸一般的存在,有至少五十个海国,要依靠与神龙公司的交易为生。   苏辰站在甲板上,看着海上的蓝天白云,心知有他们在康熙朝打的这些底,即使后来的君主再昏聩,也不会沦落到被西方围殴的境地了。   现在,他和保成要提前几百年,先去西方游览一下。   不远处的遮阳伞下,保成正在跟弘景和曹颂下棋,对方是两人他是一人,因此太子爷悔棋啊耍赖啊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看到保成藏了一颗棋子在袖口里,脸上的笑容轻松又自在,苏辰也忍不住笑了下。 第262章 番外四(世界行)   离开东南方的岛国,他们乘着皇家第一批飞船继续向西航行,虽然没有人知道此时这些飞船上坐着的是辰亲王和太子爷,但今年才是皇家飞船对民间出售的第一年,能拿到飞船的必定是非富即贵之人。   远离海岸之后,就有两波海盗盯上了这只肥羊。   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刚刚停止一场厮杀。   苏辰让弘景带着弘量和曹颂躲在船舱,和弟弟保成从大船旁边的小艇下去,如今的暗绣卫副统领赵阳将两个血葫芦一样的人押送过来。   “是洋人,一直在这片海域打家劫舍,据他们自己说,曾经劫掠的东往西来船只不计其数。”   那两人用很流畅的中国话求情,并说出很多他们认识的有身份的人,试图震慑住这两个华人。   苏辰本来打算放他们一马的,但听见他们有那么多靠山,为了避免放他们回去后招来更猛烈的追击,他决定让他们和他们的手下一起去阎王殿报道。   挥挥手。   赵阳领会王爷的意思,手起刀落,瞬间被夕阳映照得像是火烧的海面,红得更加通透。   回到大船上之后,苏辰换了身衣服,胤礽还担心他哥的胃口会受到影响,没想到晚饭比他还多添了一碗。   胤礽笑他哥:“晚上还吃这么多,哥你小心先长出小肚腩。”   苏辰嗨了声,“那不重要,我一个大男人也不要形象,重要的是,接下来的路上可别再出现不长眼的海盗了。”   他一点儿都不想当海上警察,只要那些海盗不抢自家,他是不会管闲事的。   胤礽接过来丫鬟们冲好的茉莉茶,先递给他哥一杯,才笑道:“哥,我觉得你挺喜欢那些海盗的。”   苏辰喝了一口茶,这个弟弟,说什么大实话。   海盗的船上也有很多金银珠宝的好吧,这不就是主动送上门来的大肥羊吗?   之后的日子就很平静了,除了遇见过三次比较大的海浪,都还好。   胤礽无聊到每天记录海上航行的行程,大约一个多月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些新鲜事,远远的对面过来一个航船队,对方很友好,还派了人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双方就在海上进行了一点小小的物品交易。   这是一个来自F国的船队,由民间几个小商人合资而成,因为明珠此时就在F国,苏辰还跟他们打听了下。   没想到一提明珠的名字,几个F国小商人激动得跟什么似的,刚才还不舍得把他们船上的珍贵牛排交易出去,冲着明珠立刻给了他们一箱子。   木头做的那种箱子,牛排藏在盐里,看着很新鲜,不过苏辰不是很想吃就是了,咸腌牛排的味道太勾魂。   苏辰这边交易给了他们很多豆芽,这些外国人根本不会发豆芽,见他们船上有这么多新鲜的,看苏辰等人的目光更是跟看神人似的。   又是一个月,他们的飞船船队终于抵达法国西北的一个重要港口,多年未见,头发胡子几乎全白的明珠提前得到信儿站在港口迎接。   苏辰和胤礽是一眼就看见他的,因为太显眼了,这家伙让他身后的十几号仆人都举着高高的牌子,牌子上都是巨大的毛笔字:欢迎、少爷。   而明珠本人,今天的打扮也很奇怪,身上穿着清朝的文士衫,头上带着高卢的绅士帽,这一身打扮在整个港口都相当吸睛。   “大爷,一爷。”   苏辰他们这边脚刚踏上地面,明珠就忍不住泪眼模糊的扑上来,走得踉踉跄跄的,还有十几步的距离就跪了下来。   弘景和弘量都很有眼色,赶忙上前搀扶起明珠。   “大人,您是功臣,万万不可行如此大礼啊。”   明珠擦擦眼泪,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感动道:“你是王爷的儿子,你是太子殿下的儿子?”   弘量:他好聪明。   弘景:怪不得是当年权倾朝野的老狐狸,眼光毒辣啊。   他们一同说道:“您看得真准。”   明珠站了起来,苏辰和保成还有后面几十人的暗绣卫已经到了跟前。   此外还有船上往下搬卸东西的白余号各方面下人。   这么多东方面孔汇聚在一起,顿时成为港口最亮眼的一道风景线。   明珠近距离看到苏辰和保成之后,再次破大防,带着对故国的思念哭得哇哇的,就问一句:“王爷啊,这么多年了,皇上还不准备召回奴才吗?”   苏辰愧疚得不行,看把人使唤的,都到这个年纪了还让人在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漂泊。   胤礽不以为意,小声跟他哥说:“纯粹装可怜。”   一个时辰后,苏辰他们坐马车来到明珠在港口城市安置的家中,两个特别具有东方古典气质的金发碧眼美人走出来迎接。   “爹爹。”   跟着跑出来的是穿着中式长衫的两个小孩儿,一男一女,黑头发黑眼睛,皮肤雪白长得就跟仙童一般。   明珠介绍,这分别是他的一夫人三夫人还有儿子女儿。   至于大夫人,是他当初出海时带着的一路跟他到此地安定下来的一个婢女,婢女给他生了三儿两女,年纪大的两个儿子此时都在巴黎大学读书,一个女儿已经出嫁,是马赛的一个小贵族。   苏辰:刚才的愧疚就当喂了狗。   不过明珠虽然在这里又有了家庭,但每逢夜深时刻,他最想的还是故乡。   胤礽笑着给了两个孩子见面礼。   明珠让他们给苏辰和保成行跪拜大礼。   胤礽没有阻止,苏辰便也安然受了。   明珠的两位金发夫人像是在看什么神奇的仪式一样,震惊而又震撼。   一刻钟之后,明珠让人安排的中发结合大餐摆上桌,明珠一面给两位小主人布菜,一面说他当初刚到这里时吃什么都不对味儿的事。   “这是鹅还鸡?”曹颂低声问弘量的话被大家都听到了,明珠笑道:“小爷,这可不是鹅,这是火鸡,是从高卢国的殖民地运来的,价格昂贵,不过在咱们家随便吃。”   说着示意旁边的仆人给两个小家伙一人一个大鸡翅。   “鸡翅的肉嫩而不柴,涂上咱们秘制的酱料非常美味。”明珠说道,“奴才这些年琢磨了好些法子,他日回去要给万岁爷也带几只尝尝。”   三句不离回去。   苏辰说:“明相,你在这边可有信得过的助手?如果能安排好这边的产业,你随时可以回去。我俩来时坐的是咱们国家速度飞快的飞船,三五个月就能到家。”   一听这话,明珠更加热切,如果不是在吃饭就要让他的一助一助三助过来见见,“奴才的长子额那次子敏英,都是经商奇才,十几岁便帮着奴才经营,而且他们也更习惯这里的生活,奴才先带他们回去祭祖,之后还让他们回来。   大爷一爷如果看得入眼,就让他们帮您打个下手。”   胤礽摇摇头,笑道:“我和我哥想在这里的各个国家都游历一遍,明相的这些产业还是以令公子为主。”   明珠说什么都不同意,“没有皇上哪有奴才,这些产业都是用内帑建起来的,奴才和奴才的儿子都只是看守者。”   苏辰笑道:“先别说这个了。明相,你对这个国家熟悉到什么程度了,改天带我和保成去巴黎大学看看?”   明珠马上说好,但又说:“奴才觉着他们的学校还不如我们的皇家学院,不过这里的确有不少的能人,奴才手下就有十几个还算手巧的巧匠,都在这边,王爷想见马上就能见。”   随后在这边的行程就是见巧匠,跟明珠这些年经营下来的人脉见面,公爵大公的什么都有。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外明珠统一告知他的朋友们,说苏辰和胤礽是他的外甥。   在英国的索额图打了个喷嚏,好想家啊,一年前收到的信里说王爷和太子殿下来了,怎么还没到?   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还有就是,太子怎么能过来呢?   出门的太子还是太子吗?   没有他在跟前就是不行啊。   法国这边,明珠在三日后带着大爷一爷去巴黎大学参观,可能就是应了外来和尚好念经那句话,明珠在这边很有名望。   额那和敏英在大学所结交的,也都是当世名流。   见到他们阿玛从他们小时候就在念叨的王爷,额那敏英表现不一,额那足够谦逊,但敏英却很不服气的样子。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他在这边还接受过国王的接待,虽然每次他阿玛都说他以前服侍的康熙皇帝更伟大他们老家更富有,敏英还是很难想象。   阿玛让他对两个只长他几岁的陌生人尊重有加,他做不到。   明珠偷偷给了他这个一儿子两拐棍,从小到大就是个刺儿头,跟他的容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苏辰倒不介意敏英的态度,发挥他的忽悠大法,再加上保成天生温文尔雅的王者气息,他们很快就成了额那敏英圈子里的小头头。   逗留在巴黎的这几日,苏辰还帮助敏英一个出身没落贵族的同学解决了个小麻烦,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成为他们尊敬的年轻叔叔。   这些人中对中国向往的年轻人不少,在此时的巴黎,丝绸、瓷器都是贵族之贵族的象征,苏辰之所以能很快跟他们打成一片,与他来自中国浑身上下都是中国气质有关。   因此在苏辰趁着赢得他们的好感之际邀请自己看好的几个人去中国发展时,基本上没有不同意的。   明珠一家都要在不久的将来回去,苏辰邀请的这些人他们没有后顾之忧的,完全不用担心出海之后会被扔到大海中。   苏辰成功邀请到敏英的一部分同学之后,才发现这家伙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   苏辰好奇:“有事就说。”   敏英:“我本来就是中国人,你为什么不邀请我?”   这小孩儿。   苏辰笑道:“你阿玛这些年置办了很多产业,不能都扔在这儿啊。你和你哥都是我们信任看中的人,而且你们又是在异国他乡长大的本土人,产业交给你们继续经营才放心啊。”   敏英没想到自己在阿玛口中尊贵无比的辰亲王眼中,如此重要,豪气顿生,拍胸脯表示他会好好经营在法国的这些产业。   额那抬手抚了抚额头,听到脚步声靠近,转头发现是太子殿下,他马上郑重地躬身行礼。   胤礽不在意道:“我哥跟你弟弟都成好朋友了,你以后也别这么客气了。”   额那心里说道:“不敢。”当下恭恭敬敬地点头。   胤礽道:“听说这边雕塑壁画很流行,你有没有认识这方面的人才?”   额那说道:“还真知道几个,您想见见吗?”   胤礽:“见一见吧。”   额那算是了解了这两位皇子的要求,之后发动他的朋友,给巴黎所有知名半知名的学者雕塑者绘画者发出邀请。   接下来的几天苏辰和胤礽频频参加宴会,认识了很多人,从他们的态度中,俩人都发现这些人对位于东方的中国兴趣十足。   胤礽提起来警戒的心思,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些遥远的邻居会对他们如此感兴趣。   一次宴会时,胤礽坐在光线照不到得角落,用他前两年就开始学的法语基础,偷听到了一段对话。   两个额那介绍的画家从宴会中心走过来,说起关于他和大哥,以及中国的事。   “那位辰,应该和明珠一样出身贵族吧,他身上戴的荷包,都是丝绸做的。”   “他们身上的气质很迷人,难道所有中国人都这样?”   “咱们国家派出的传教士,听说在中国非常受到皇帝的重用。”   “什么时候伟大法王的军队,能像开到印第安一样开到中国,就好了。”   “我们可能看不到那一天。”   这俩人说说笑笑,随后便跟熟悉的人说话走开了。   胤礽的目光也成功转冷,刚到欧罗巴,他便听说了这个大路上的两个大国,因殖民地归属问题从康熙一十八年就在一个美丽大陆上开展的好几次大规模战争。   明珠说:“Y国和F国都认为他们是唯一一个可以称霸全世界的国家。”   当时他哥还笑明珠:“您和索相在朝廷就是对立的双方,到了这里还是站在对立的两面,难道你们要一辈子不当好朋友?”   当时胤礽却只觉得,Y国和F国可笑。   这样的弹丸小国,竟然想做世界霸主?   但是现在,对他们的野心,胤礽是细思极恐。   那些传教士,皇爷爷在外多年一直在警惕的传教士,就是这些西方国家探向东方的触角。   真和大哥警惕的一样,对这些国家不能轻视待之。   飞船既然面世,便不可能永远封锁在中国。   乘坐飞船来往两边,最长也只需半年时间。   胤礽越想越觉得应该警惕,想马上回去给阿玛写信。   苏辰在宴会中找到弟弟,高兴地跑过来,臂弯里圈着两幅油画:“弟,给你看个好东西。”   胤礽:“什么?”   苏辰道:“伦勃朗的画,他可是这里最著名的画家,我用咱们的立体花金镙子跟一个商人买的。”   胤礽看到这么轻松的哥哥,心头恐慌忧虑散去几分。   宴会结束已经是很晚了,街头冷冷清清,只偶尔有几个流浪汉游魂一样走过去。   苏辰看见一个就会扔下去一把金豆子,不多,三五颗的样子,不管他们会用这些钱来改变自己的人生,对于苏辰来说这点帮助都能让他快乐。   “上帝保佑您。”   “上帝保佑您。”   苏辰高兴地拍拍桌子,每次听到他们感谢的声音都会强调说:“老天爷会保佑我。”   胤礽已经在构思给阿玛写信的内容了,感觉到哥哥心情很好,摇了摇头。   小弘景继承了他爹乐于助人的好习惯,在明珠带领下逛街的时候,从街上捡回来好些个小孤儿,请他们吃面包喝牛奶。   虽然不花什么钱,但明珠还是很担心,这些街上的小孤儿可都滑溜得跟泥鳅似的,花一点钱请他们吃一顿饱饭没什么,只怕他们会哄了小爷做冤大头。   两天后明珠就发现是他多虑了,辰亲王这个儿子跟他简直一模一样,总能用出其不意的方式解决问题。   街上很明显地多出来许多斗蟋蟀的小角落,提供蟋蟀的就是那些曾经被弘景小爷帮助过的小乞儿。   一天早晨明珠出门,看见家里沿着大街的墙边站了有四五个个头小小的乞儿,明珠的脚尖朝向他们,他们便目露警惕地向后连退好几步。   明珠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跟弘景小爷比起来这么不像个好人?   明珠停下脚步,问道:“你们找弘景?”   前面的一个男孩儿点了点头,明珠只好转身叫来家中的一个女仆,“告诉弘景一声,他的小朋友们来了。”   弘景才刚起床,马上跑下来一楼。   苏辰在隔壁,昨天参见宴会遇到一个闻名后世的大文学家,他跟人聊天太久到现在还困,不过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他还是打个哈欠爬起来到窗边瞧了瞧。   只见底下的小乞儿们一个一个上前,把手里的小破碗往他的白瓦罐上倒一下就转身站到一边。   苏辰:“嗯?这是什么奇怪的仪式吗?”   不是自家儿子弄了一个什么教吧!   苏辰转身披上一件大衣,扶着楼梯下来,小弘景正好从外面进来,看见他爹高兴地挥了挥手里的白瓦罐。   “这是什么?”胤礽起得挺早,他正坐在一楼餐厅吃饭。   弘景把瓦罐上的盖子打开,里面一群外国蟋蟀试图跳到光亮处,但盖子被及时合上了。   “我给那些小孩儿收的报酬。”   苏辰一直没管儿子这些天的举动,见他的事情了了,才问道:“街上那些斗蟋蟀的角落,是你教小乞儿们组织的?”   弘景笑道:“就是先让小乞儿玩,引起那些闲散子弟的注意,然后由小乞儿们去郊外捉蟋蟀拿到城里卖。”   “他们这里没有小孩儿能谋生的地方,儿子才想到这个办法。”他又担心父亲不喜这种赌博性质的活动,解释说道。   苏辰点头:“你做得很好,不过要提醒那些小乞儿,只卖蟋蟀,别组局。”   弘景得到父亲的赞同,高兴的道:“儿子跟他们说过了。”   胤礽看看自家还知道吃饭的小弘量,关爱地给他夹一块虾仁。   弘量抬头,单纯的大眼睛眨了眨,说道:“谢谢爹。”   *   伦暾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索额图躺在面点后面中西合璧的院子里,前面放着一张高脚桌,桌子旁站了一个穿着深蓝色旗装的女子。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女子唱着正经的京调是个办法声腔。   索额图一边听一边打着拍子,眼睛看到远处教堂高高的穹顶,思乡之情突然浓烈,干涩的老眼都有些湿润。   他掏了掏右边的袖口,掏出来一张折叠整齐的帕子擦擦眼睛,展开帕子,里面折着的还是一年前收到的辰亲王的信。   信上说,他们两年前必来西国。   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到呢?   再不过来,他老索就要死在这儿了。   一条宽阔的驰道上,两边的异域风景飞速闪过,明珠坐在马车里精神奕奕,说道:“王爷,不用提前给老索去信,我每年都去看看他,这老小子身体好着呢。”   “太子爷,您放心,这大惊喜绝对吓不到他。”明珠可知道太子是真正把索额图当作亲人的,这句解释就对太子说。   胤礽点点头,“我相信在这边许多年,您和我一舅姥爷的关系应该会修复很多。”   明珠:都不听太子说孤了,很是不习惯。   此时此刻的伦敦大街上,中式面点馆客人络绎不绝,一个高个子踩着皮靴走进来,走到一个正在打包梅花糕的少女面前,手臂搁在柜台上问道:“你们家老爷呢?”   “哦,威廉船长,”少女笑着说道,“我们家老爷在后院听戏曲,您要去吗?”   威廉船长匆忙地摆摆他的手,“不去不去,听不懂。后天是我的咖啡馆十周年纪念,请你们家老爷一定莅临。”   拍下一张大红色请帖就离开了。   少女打包好点心,拿着请帖笑着走去后院。   索额图接了请帖,淡淡地说道:“威廉有心了,不过这请帖的大花纹样式,我一点儿都不喜欢。”   他跟威廉在美丽洲待过两年,有点共患难的友谊,后来他们跟着英国的士兵抵达这里,便一人开了一家店。   威廉开的是咖啡馆,他开了一家中式面点馆。   后天威廉的咖啡馆十周年,面点馆也要不过一个月就十周年了。   他都远离故土一十多年了啊。   在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太勾心斗角,心静活得久。   索额图拽住辫子看了看已经掺杂很多银丝的头发,再次想家。   这时有一个男仆从后面的小门进来,递上来一张洒金请柬,索额图一看立刻高兴地坐直身体,“老莱到伦敦了?好好,准备一桌盛宴,我要邀请他。”   老莱是一个德意国人,他对中国特别感兴趣,听说几年前还在碰见从中国返回的传教士徐日升时,给他开列了一中国书单。   有一次他到伦敦旅行,看见这条大街上的中式面点馆便跨了进来,经过一番交谈,索额图和他瞬间成为熟人。   知道这家伙是研究数学的,索额图开心地说他们中国的皇帝也非常喜欢数学,并表示想要收藏他的大作日后归乡时带给皇帝。   老莱没想到中国的皇帝也喜欢数学,可激动了,把他的一些还未出版的私人手稿都抄写了一份送给索额图。   而索额图也向他提供了很多他捎来的中国戏曲小说集。   老莱将这些书带回他的祖国,与他往来的也有很多文学家,这些人历经几年找到懂中国语的人翻译了这些文学作品。   然后这些作品在整个欧罗巴都成了现象级爆款,形成各种剧目被扮演到舞台上。   索额图受邀去看过一回,就发现他和这些西方剧有壁垒,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兴致,以后老莱再邀请他他就不乐意去了。   不过老莱还是很热情,喜欢来伦敦旅游,跟他的号朋友一起吃中国餐。   索额图吩咐男仆:“你去乡下买一些新鲜的大鱼过来,老莱喜欢吃西湖醋鱼,到时多给他做两条带着路上吃。”   男仆又询问了一些安排才离开。   想家的索额图没精神听戏了,摆手让女子回去歇着,一天后参加了威廉咖啡馆的十周年庆典,之后就整日厌厌地躺在床上。   又是一日午后,索额图在后花园浇花,当日唱戏的那个女子失态地跑进来,看着索额图半晌都说不出话。   索额图疑问道:“出什么事了,火急火燎的?”   女子指着外面声音颤抖:“老爷,辰亲王,太子,来了。”   “什么?”索额图手里的水壶应声而倒,跌跌撞撞地就跑了出去。   相见的场面是混乱的,索额图一手一个,抱着苏辰和胤礽呜呜地大哭:“太子爷,王爷啊,你们终于来了。”   “您再不来,奴才这把老身子骨就要留在这远隔重洋的地方了。”   苏辰看向一边的明珠,你们俩确定没有提前通气儿?   这说的话都是一个样的。   而索额图的号啕大哭,震惊了内外奴仆,一个胖乎乎的仆妇都拿着棒子跑了出来,以为是有人伤害到了自家老爷。   各个位置的男仆女仆也走出来。   跟着索额图一起过来的那个女子将人都赶回去,地震程度丝毫不亚于当日和明珠见面。   索额图冷静下来看到了明珠,知道两位爷是在法国登陆的,只觉份外心酸,胤礽把自己给他带的紫参拿出来。   索额图问道:“明珠有没?”   胤礽笑道:“只给您带的。”   索额图立刻露出笑容。   苏辰无力吐槽,也就十几一十年不见,你用得着性情大变到如此吗?   索额图这才看到后面的几个孩子,眼里的惊喜一下子迸发,他也和明珠一样,稍微打量就看出来哪个是王爷的孩子哪个是太子的孩子。   “这是谁家的?”索额图一边给见面礼一边问。   问的是曹颂。   弘景答:“他是江宁制造曹寅叔叔的长子。”   “子清啊,”索额图觉得想起曹寅也跟想起故人似的亲切,当下把一个很好看的小宝石给了曹颂,“这里没多少好玩的东西,这些年我只搜集了这些,弘景弘量你们俩别嫌简陋。”   两人都说很喜欢。   叙过别情,索额图让人安排的饭菜也准备好了,后院儿养着给老莱准备的鱼做了一半给苏辰他们。   西湖醋鱼番茄炖鱼。   这两样都成了索额图这边厨子的拿手菜。   苏辰吃着,美味的同时也别有风味。   饭后,索额图才想起即将过来拜访的老莱,问苏辰和胤礽要不要见一见。   老莱是谁啊?   索额图用他已经纯正的英语念出老莱的全名,苏辰一听眼睛都明显亮了两度,肯定道:“这般的数学巨匠,一定要见见。”   索额图就知道辰亲王一定喜欢,决定把这些年认识的别管是画画的还是种花儿的,都邀请过来给王爷和太子见一见。   在这边,苏辰也过得很开心,短短几天时间他就用相当合理的价格收购到现在一些已经出名或还未出名的画作,还资助了两个在以后会成为世界级作家的落魄文人。   索额图就跟苏辰和胤礽说:“这边的国家都在争世界霸主的地位呢,咱们万岁爷一直都没想这么远过,真要争的话谁能抵得过咱们?”   苏辰胤礽都表示认同。   索额图继续道:“奴才回去的时候,太子殿下还是一起回吧,这些话您跟万岁爷说,才是正当的。”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胤礽道:“舅姥爷,您也知道这边竞争激烈,他们也是有很多成就的,我和我哥以私人名义在这里探访不是更好?”   索额图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总之非常不希望保成留在西方。   下一任皇上若不是赫舍里家的,赫舍里氏的荣耀很快就要随风而逝。   不过一直到顺风启程的时候,索额图都没能劝说成功,他只能带着无限的失望,跟明珠一起站在船舱外,看着早已经熟悉的风景渐渐远去。   虽然一开始有些伤感,但是只要一想到马上能回到故土,看到儿子孙子见见还活着的老朋友,说不定还能趁着剩下的年月在朝堂再施展一番,就马上开心起来。   送他们离开之后,苏辰他们也乘上船,一路向北,开始了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乡村、城市以及国家的旅游。   及至康熙五十七年他们准备回国,苏辰买的画和雕塑、文学作品已经装满了整整一个船底仓。   胤礽觉得他哥买的那些画,可观者没有几副。   苏辰笑道:“过个一百年能增值呢。”   完全没有考虑到,被那些画家、作家记录在册的他的购买,也将成为这些世界名画的增值因素之一。 第263章 番外五(红尘)   帝京紫禁广场上的立地大屏电视正在播报晨间新闻,端庄美丽的女主播低着头看了眼手腕的个人终端,笑道:“不好意思,广大观众朋友们,现插播一条简讯,康熙大帝曾在法国御用过的文房四宝将于今天下午五点半登陆京西机场,在宝辰博物馆与大家见面——”   宽阔的广场上只有廖廖的人影,有刚下夜班的,还有一手拿着早餐一手提着公文袋赶早班的,听到在上空回荡的声音,他们都停下脚步仰头看去。   苏辰是个兼职外卖员,刚送完了一单,跟着大家一起看了眼大屏幕,骑上外卖车便如水中的一尾倏然来去的鱼儿快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爸前几天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摔下来,昨天下午刚出院,弟弟大学还没毕业,一家子的重担都压在他身上。   苏辰也才刚毕业没多久,工资很低,便只好拣早晚的时间跑外卖挣外快。   一直送到早八点,他才把车子停到公司楼下,直接脱掉外卖小哥的衣服穿上黑西装往办公大楼跑。   边跑边吃一块三明治早餐。   虽然这样的日子很辛苦,苏辰心里却很满足,好像他曾经也是一个人这么辛苦的奋斗过,每天忙忙碌碌回到家面对的只有满屋孤独。   现在却有老爸有弟弟,他觉得再累点都没问题。   一天繁琐的上班时间过去。   “苏辰,这个方---”   苏辰踩点的功夫比他们的小组长还快那么一秒,在他的话完全说出来之前成功跑出办公室。   手机随即嗡嗡的震动,也不管。   反正他的东西早就做完了,其他的都别找他。   苏辰一点也不怕被解雇,解雇了就重新找呗,反正这一个月工资才刚刚跟他早晚送外卖的外快齐平。   苏辰都想好了,万一被解雇又找不到工作就送一段时间外卖,等老爸的身体好了再去正经找工作慢慢熬。   地铁站一如既往地拥挤。   苏辰打算着在出站后给老爸买几根排骨炖汤喝,坐在他面前的一个中年大叔正在刷短视频,声音巨响,一会儿一条的,都是在说历史名著《红楼梦》。   《红楼梦》作于雍正年间,当年一出就引起了书界报界的震动,中央书局还给它出过三期精装版,火爆程度力压早年辰亲王都在追的大型系列短篇《聊斋志异》。   作者曹雪芹也因此而闻名全国,甚至在当时交流还不算频繁的世界范围内,都一跃成为著名小说家。   清朝的皇帝很喜欢去西方旅游,中西的文化交流也因此很频繁,历史上被西方话剧青睐的国内戏剧有好些。   《红楼梦》当年的版本,一样在欧西国家畅销,就更不用说东南那些临近的国家了。   根据历史记载,在本国、高丽国等尊崇中方文化的国家内,《红楼梦》引起过现象级的追读。   只是好景不长,国内从雍正十年的时候开始把《红楼梦》列为禁书,长期以来史学界的说法都是“这本书映射了夺嫡之争对雍正帝是多有贬毁的。”   然而就在今年春天,曹家直系后人修缮祖坟,在墓碑前面的石板下发现了一本曹公的亲笔小记。   之所以不称为日记,是因为曹公的记写很随意,虽然本子被虫子咬烂了一部分,但根据残留的内容看,这是隔很长时间才会记一下的东西。   经过考古学家们漫长的修复,终于有几页差不多算是复原了内容。   正因为这些内容,全民又开启了新一轮的“红楼热”。   就在修复的第二张内容中,记录的是曹公青年时期在街上偶遇又一次准备出海的辰亲王,这也印证了康熙六十一年末辰亲王因父丧心痛远离故国再次西行的官方记载。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曹公在小记中对辰亲王容貌和气质的描绘,竟然与《红楼梦》中让人惋惜心疼万分的林妹妹有百分之八十的高度吻合。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曹公笔下的林妹妹,有相当-部分程度的可能是以辰亲王为原型而创作的。   只可惜林妹妹的结局不是那么完美。   史学家文学家们都在讨论,《红楼梦》之所以百余年都被当作禁书,是不是因为这个。   不用翻看野史,只看正史大家都知道,雍正帝对他这位自小将他带在身边的长兄,是如何的尊重与敬爱。   如果在当年,曹公以辰亲王为原型创作出林妹妹这一经典人物的相关话语传出一点,或者他这本小记被外人看到过,传到雍正帝耳朵里,他一定不会允许当时的民众肆意讨论。   禁了《红楼梦》也就不难理解了。   可惜的是,辰亲王的画像没有一幅正面入镜的传至今日,让人无法想象能够激发曹公写出林妹妹的辰亲王相貌,该是何等英俊。   其实大概还是可以猜一猜的,蒲公的那篇《谪仙》,据说也是因辰亲王而作。   纷纷扬扬的讨论中,还有人喊话康熙时的那些近臣后人。   比如张家,李家,孙家,高家,顾家,这几家的藏品里很可能有辰亲王画像的,或者连对辰亲王外貌的一点描述都没有吗?   半个小时的地铁,苏辰听了满耳朵辰亲王。   现在对清史的研究中,辰亲王是最神秘的一个人物,据说清宫档案中留下来的关于他的记载甚少,史学家猜测很有可能是被康熙或者雍正帝亲自下旨删去的。   因为只凭着民间诸多的记载来看,“辰亲王”不可能是一个虚构出来的人物。   苏辰还听过一个讲解,说从某个县的地方志中一篇叙事中推测,辰亲王很可能姓苏。   然后这人的讲解下评论区全是骂他胡扯的声音。   现在已经肯定辰亲王是康熙帝的长子,嫡长子的那个长子,他怎么可能叫苏辰?   叫承辰都比这个可能性高。   还有史学家通过欧西史来考定辰亲王,但由于官方材料极少也收效甚微。   苏辰想,如果历史上这个辰亲王真叫苏辰的话,他可以试试去买个彩票。   傍晚的菜市场没有什么新鲜菜了,苏辰称了二斤排骨,又买了一个小冬瓜,就提着往自家小区的方向走去。   在门口看到有卖油炸小麻花的,苏辰停下了称了两斤。   递过来时摊主跟他说:“我们家这个小麻花的秘方,是辰亲王秘方,好吃不贵,常来啊。”   又是辰亲王。   现在知道最多的,就是跟辰亲王有关的美食了,可能因为这个,他在民间的名声比他爹康熙帝和太子弟弟,另一个弟弟雍正的名声都要大。   苏辰提着东西继续往回走,在小区外的小路边看到了坐在马路牙子上的老爸。   他老爸苏玄,小时候读书读到高中,辍学打工,娶了他们妈妈,没过几年就因为性情不和离婚了。   为了养他们,老爸经常一人做三人份的工。   本来苏辰大学毕业都不让他干活儿的,这老头却还是偷偷地继续跟工地。   “爸,你怎么出来了?”老爸受伤的地方是尾椎,不能随意移动的,他出门前都要把便盆尿壶给他放一边。   然后苏辰走到跟前,才发现他爸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眼睛里好像星光闪烁,一下子就要掉出来眼泪似的。   苏辰蹲下来跟着他一起坐了,说道:“您怎么啦?这点伤又不重,医生说养俩仨月您照样是以前的勇猛老头儿。”   苏玄抱住儿子的肩膀,哽咽道:“辰儿啊,都是阿玛没用,让你跟着阿玛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什么阿玛?   老爸不会是看清宫剧中毒了吧。   苏辰说道:“老爸,你可别跟我开玩笑,你才五十不到,不可能老年痴呆。”   因为早早辍学,他们爸结婚比较早,苏辰现在都二十三了,他老爸也才四十六,年轻着呢。   下一刻,苏辰就听到他老爸说:“辰儿,爹什么都想起来了,爹前世是康熙皇帝,你弟弟苏成就是保成,你是阿玛最宝贝的儿子辰亲王。”   苏辰一脸惊恐,伸手给老爸试了试额头。   “也没发烧啊。”   恢复记忆的康熙:“真没有说胡话。六十一年朕病重,你带着朕回到你小时候住的那个地方,等了半个月竟然等到了你师父,你师父把我们带到了那个能修仙的世界,又过两年你在你师父帮助下修行小有所成,之后回来接了保成。”   苏辰就静静地看他爹瞎编。   康熙看了眼儿子的眼神,有些说不下去了。   “总之朕说的都是真的。”   苏辰:“那我们怎么又会在这里?”   康熙说道:“你和保成相继都拓展了灵脉,很快入道,倒是朕当过皇帝的,虽然有功德气运,若再修仙顺利便是损不足以奉有余,所以朕很难入道,吃了延寿丹增添几十年寿命了也还是没有摸到入道门槛儿。   你师父就给了一个让朕重入红尘的建议,你和保成不放心朕,就跟着一起来了。”   苏辰看着他爸真诚的眼神,问道:“您老说真的?”   康熙点头:“没有一份掺假。要不然凭借你阿玛前世的真龙气运,这一世怎么也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人啊。”   苏辰起身,弯腰把老头扶起来:“行,暂且相信你。”   明儿带老头去医院检查一下。   晚上吃完饭照顾老头洗好躺倒床上,苏辰才趁着去卫生间洗衣服的功夫给弟弟打了个电话。   “咱们老爸可能也摔着脑子了,我先带他去做个检查,如果有问题,你从学校回来一趟。”   一想到老头儿的病可能还在脑子上,想到他这么年轻,苏辰心里就跟刀剜似的疼,他和弟弟都还没来得及孝顺老头儿呢。   屏幕里苏成那俊雅的面孔也布满担心,说道:“哥,我现在就回家吧,免得你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先不用。”   苏成还在读研,刚申请到他们学校一位知名导师的研究组,苏辰虽然不跟弟弟客气,但也不想耽误他。   “等结果出来再说。”   苏成说:“那我先给你打一万块钱,你带爸去京医大第一附属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苏辰说道:“不用一万那么多,我手头也有五六千,你先给我三千以备不时之需。”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手里基本上存不到一万块钱,眼看着要超了马上就会因为各种原因花出去。   最奇葩的一次,他账户余额刚到一万,就有人摔倒在他面前摔掉一个牙,还是门牙。   因为掉牙的人碰到了他的脚,即使有监控为证,苏辰还是被赖了一千五百块钱。   第二天哄着老爸去医院说是给他检查脊椎的苏辰说起自己从小到大攒不住钱的事,他爸看着他一言难尽地说:“谁让你上辈子太有钱了,那一年咱们周边十几个国家遇到超大海啸,你的钱只拿出一半来就够给他们所有的国家赈贷了。”   苏辰也不敢刺激老头儿,顺着说道:“那我不是全世界最大的资本家了?怪不得罚我这一辈子存不住钱。”   康熙深以为然,“就是这样的。你师父说你身上的财运太盛了,得给你压一压,要不然咱们过不上普通人的日子。”   苏辰抽了抽嘴角。   八点就到第一附属医院等着,耗时一上午给老头儿做了个全套检查。   下午检查结果出来,苏辰再次挂了专家号,专家看完所有的检查结果,给了一句话:“令尊身体康健,没什么大问题,放心吧。”   *   苏辰推着老头儿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还给老爸买了一团棉花糖吃,虽然医生给老头儿做了一下测试说他的精神也没什么问题,苏辰还是决定以后把老爸都当做一个小孩儿看待。   康熙看了看手里的棉花糖,抬眼看儿子:“辰儿,你是不是还不信阿玛的话?”   苏辰笑道:“哪有?您说的我都信。”   康熙哼了声:“等着吧,等你都想起来就知道朕说的是不是真的。”   父子俩说着话,停在路边,等了会儿打到一辆车,说了要回家的,经过□□广场时康熙非要下来。   苏辰只好扶着他下来,推他去看□□。   康熙坐在轮椅上,脑海里过着这些年学习的现代知识,不禁叹息:“没想到我们提前做了那么多准备,东西之间的一场大战还是没有避免。”   苏辰顺着他说道:“虽然难免牺牲,但是我们也没有败落。细论国力,仍旧第一。”   夕阳下父亲慈祥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这一副画面非常美好。   康熙叫他辰儿推他回去的时候,一个拿着摄影机的年轻人走到跟前,表明身份之后给他们看了刚才的照片,征求他们的意见问能不能拿去参展。   还说如果能拿奖,把奖金分给他们一半。   当下又要给苏辰五百块钱。   苏辰不想要不想让用他们的照片的,康熙看那张照片都是侧脸,同意了还拿了小年轻的五百块钱。   走开之后,康熙拿着手里的钱笑道:“走吧儿子,爸爸请你吃炸鸡。”   现在的社会,中式炸鸡是最有名销量最大的。   苏辰看他爸:“您不是一直教育我们,不能随便要别人的钱吗?”   康熙笑道:“这是咱们父子俩的肖像版权费。”   苏辰放心了,还知道这个呢。   没彻底糊涂。   到家附近的一个炸鸡店点了一份全家桶,他们正吃着的时候,弟弟的电话过来了,张口第一句就是:“哥,我也想起来了,我就是清朝最后一位皇太子胤礽。”   苏辰手里的炸鸡掉了。   半夜,风尘仆仆的苏成摁响门铃来到家中。   苏辰和他爸正在看电视,看的是一个细解红楼的栏目,最近一段时间天天直播。   苏辰把弟弟拉到沙发上坐好,上下打量他:“小成,你没跟哥开玩笑吗?”   他爸看电视的同时低头看手机,他要重新体验一下网上购物。   苏辰又看了老爸一眼,不明白这怎么还带传染的。   保成看着一无所知只有这一世记忆的单纯哥哥,脸上不自觉显露出来的笑容很是迷人:“哥,我骗你这个干什么?法国不是还有我们的故居吗?那儿有个地方我藏了银子的,要不然咱们明天就去买机票,我带你去把银饼都拿出来?”   保成又说了好些线索。   苏辰将信将疑,不过信了一大半是有的。   因此当他爸也说在畅春园外围的一个大槐树底下也藏着钱,要带他去取时,苏辰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们还是简简单单的过吧。”   别说会不会被当成文物贩子,就说他这个存款边不万的体质,也还是别拿钱好了。   康熙直接给已经想起来前世的保成看他的手机,保成:“这是当年李煦在江南给您培育出来的胭脂米?”   “是啊,当年朕天天吃这个米做的粥,现在偶尔尝一下不过分吧。”   保成说:“不过份是不过份,只是这个一斤一百二,也还很可能是次等的。”   苏辰说:“那也比两块钱一斤的米好吃,爸想吃就买点。”   康熙这才点头笑了笑。   保成便提醒:“不能多吃啊,记着师父的话,你是来历红尘的,不能太享受。”   康熙:“知道了。”   普通人的人生,他过了这么多年,心境早已是大有提升,不然他不可能想起前世来。   苏辰看他爸和弟弟说得真真的样子,还是不太适应,他是在半年后中外友好交流会展看展时,恢复记忆的。   一瞬间三辈子的记忆加上修仙世界的记忆冲入脑海。   苏辰眨了眨眼睛,看到会展上有很多他当年跟保成世界游历时购买回国的,如今已经成为孤品的画作等,成就感极强。   一旁,保成一边拍照一边说:“还是我哥当年有先见之明,这些哪一件拿出来不是无价之宝?”   苏辰笑道:“是啊。”   保成和康熙都一瞬间回头,看着苏辰惊喜道:“辰儿/哥,你想起来了。”   苏辰点头:“想起来了,或许我们也是时候离开了。”   康熙恢复记忆之后就在努力修炼,只可惜低灵世界他修习半年也没有一丝存进,三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还需要他儿子给他护航。   苏玄这个身份父母是早就辞世了的,早年的妻子也没有了联系,因此他们三个离开前只需跟街道办说一声要搬走,却也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雍正十一年,海上出现霓虹奇观,有人看见神龙公司的新总裁景郡王和他的好友堂弟一起走入霓虹中,消失不见。   一时引为神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