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厂团宠乱步君》作者:一捧秋凉   文案:   据说,酒厂有一位地位超然的大人,和朗姆并称boss的左右手,代号“阿斯蒂”。   还据说,阿斯蒂智多近妖,只需要一眼,就能看穿所有阴谋诡计。   得知阿斯蒂被派来调查A药的雪莉吓白了脸。   翌日,米花街头,穿着侦探套装的黑发绿眸青年指着一个小男孩,理直气壮:“喂,工藤新一,给乱步大人买冰淇淋。”不然就把你交给琴酒。   某小学生:!?   *   武装侦探社的乱步大人走丢了。   武侦众人翻遍了横滨都没找到人,几个月里侦探社的运转几乎瘫痪。   但那不重要,主要是从社长到社员都快疯掉了。   港口Mafia的乱步干部走丢了。   港口Mafia众人把霓虹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人,几个月里港口Mafia上下乱成一锅粥。   但那不重要,主要是从首领到干部都快疯魔了。   酒厂来了一位叫乱步的新人。   起初,酒厂众人都瞧不起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新人,后来,酒厂众人为了谁保护乱步的事大打出手。   但那都不重要,主要是从真酒到假酒都没什么正经干活的员工了。   排雷:   1、团宠文,全员亲情友情向   2、黑乱步+白乱步=本文主角乱步,混乱中立   3、前期主柯南,后期位面融合   4、无cp,乱步大人独美   内容标签:综漫 家教 文野 柯南 轻松 团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乱步┃配角:文野众,柯南众┃其它:   一句话简介:论酒厂改造成侦探社的可行性   立意: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向阳而生 第一章   “真是不像话!”   诸伏景光被耳边这个沙哑低沉的男声惊得回过神来,他觉得现在的场景很诡异。   他,一个刚刚进入黑衣组织的日本公安卧底,成功打入琴酒行动小组的第三个月,此刻正处于跟着行动小组执行刺杀任务的途中。   一分钟前,琴酒一系的顶头老大,那位被称为阿斯蒂的大人突然打来联系电话,基安蒂诡异的特殊娃娃尖笑铃声瞬间在这个隐秘的狙击点响起。   诸伏景光敢肯定,向来沉稳寡言的狙击手科恩在突兀的尖笑声中,手一抖,差点捏碎了手里的望远镜。   阿斯蒂果然和传说中一样积威已久,瞄准着任务目标的基安蒂立刻放下狙击枪,极为迅速地对着科恩拿出的联系器,一副等待聆听的虔诚模样。   一旁的科恩也是轻车熟路地把联系器的音量稍微调大了些。   “伏特加那个家夥居然把红豆年糕买错了,害得我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联系器中随即传来哐哐的拍桌子声音。   低沉沙哑的声音和过于儿戏的话语让听到的人不由得产生一种奇怪的割裂感。   有种小孩子偷拿了联系器,因为零食不合心意所以在发脾气的感觉。   基安蒂立刻见缝插针,“早说了伏特加就是个笨蛋,阿斯蒂大人,这个月应该轮到我了吧?”   这个向来脾气古怪的女杀手竟然对着联系器露出了一种蠢蠢欲动的兴奋。   轮到她了?这是什麽意思,是什麽秘密任务吗?   诸伏景光心里一沉,考虑要不要在此刻开口,面上却装得古井无波。   阿斯蒂:“我要重新安排你们的轮换表,现在停止一切任务,全员回到据点集合。”   “现在?”联系器里沉默许久的琴酒突然开口询问。   “现在!”阿斯蒂怒气冲冲拍桌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联系被单方面切断了。   就这样,刚刚完成所有准备工作,在执行任务途中的琴酒行动小组全员就这麽稀里糊涂地终止了行动。   反回据点的路上,科恩沉默地开着车,基安蒂坐在副驾驶上表情相当兴奋,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诸伏景光一个人坐在后座,单手撑着下巴,视线扫过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盘算着此次任务终止的真正原因。   他当然不会相信任务终止只是因为阿斯蒂被伏特加惹怒这种戏言。   此次任务是由阿斯蒂直接下达到琴酒行动小组的,除了琴酒这位亲信本人,没人清楚太多内幕,只知道他们要从一个大家族出身的政客手中,拿到一笔军火倒卖的佣金,而这名政客交出佣金的唯一条件,是替他干掉一名风头正盛的政敌。   任务内容很简单,和平常的暗杀任务没什麽两样,但仔细想想,似乎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佣金是哪里来的?如果是政客给的,为什麽要画蛇添足地多加条件?如果佣金不是政客所有,为什麽能以佣金为要挟来帮他除掉政敌。   但琴酒行动小组的所有人都没有对此提出过疑问。   跟着琴酒的老人们是因为相信琴酒的调度能力,而像诸伏景光这些新人,则是为了避免被怀疑,干脆选择了缄默不言。   不过诸伏景光认为,这个任务莫名终止的档口,是进行试探的好时机。   “我们准备了一周,就这麽回去了吗?因为那个没听说过的‘轮换’?我这样的新人也能参加‘轮换’吗?”   他笑着问,语气里并没有显出任何不情愿,只脸上有些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感兴趣。   因为他知道,基安蒂对阿斯蒂的崇拜有些超出常人,此时如果真的质疑,一定会招来基安蒂情绪强烈的反驳甚至怀疑,这简直是任何一个卧底的大忌。   基安蒂通过后视镜看他,说道:“阿斯蒂大人这麽做一定有什麽深意。至于‘轮换’,那和你这麽个没得到代号的菜鸟没有关系。”   “阿斯蒂大人那麽厉害?”诸伏景光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基安蒂与有荣焉地扬眉,好像对方在夸自己一样。   她说:“新人,作为你暂时的队友,现在我的忠告你必须牢记于心。”   基安蒂停顿一瞬,语气深沉道:“永远不要质疑阿斯蒂大人的决定。”   诸伏景光很好奇:“即便这个原因和今天的一样荒诞?”   沉默已久的科恩回答了他:“没错。否则,会死。”   *   琴酒行动小组临时据点。   诸伏景光跟在基安蒂和科恩身后,走进了这座位于东京郊区的废旧厂房。   他们因为狙击地点被安排得较远,居然是最后一批赶来这里的。   琴酒是孤身一人,估计是第一个到的。   除此之外,还有负责情报的基尔和他带着的新人水无怜奈,负责后勤以及联系工作的君度橙酒,另一个狙击小组的狙击手马丁尼和他带着的新人诸星大。   中间的顶灯开着,白炽灯的灯光忽明忽暗,看着随时都有可能罢工。   琴酒穿着熟悉的黑风衣黑礼帽黑皮鞋,手里拎着一把伯-莱-塔,靠在一个货箱边上,货箱顶部放着那个分外眼熟、制式统一的联系器。   在这位行动小组的实际领导人用冰冷的目光审视在场每一个来者时,诸伏景光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琴酒的目光似乎在每个新人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些。   像是一种故意的试探手段,那冰冷的视线像刀割一般,拷问着每一个不清楚状况的人,一旦露出一丁点慌乱的神色,恐怕立刻就会让某些人露出马脚。   让某些——卧底。   这样的审问手段诸伏景光很熟悉,给予心理上的压迫,让卧底的精神时刻长时间处于紧绷的状态,一旦出现猜疑和自我审视是否已经暴露,就距离死亡只差一线之隔了。   尤其是当审问者是琴酒这位黑衣组织第一杀手时。   诸伏景光心态平稳,仿佛一切与他这个卧底无关,跟着自己的两位同僚走到了白炽灯下的一角站定。   又和隔壁同是新人的诸星大打了个招呼,两人互相点头致意。   这边两人还在友好会面,琴酒却已经伸手按开了联系器。   银发男人对着联系器问:“阿斯蒂?”   “唔,已经集合好了吗?”仍然是那古怪的任性腔调和低沉沙哑的声音,却多带了些昏昏欲睡的疲惫感。   “除了在国外的贝尔摩德,剩余所有人都在了。”琴酒回答道。   “咳咳。”阿斯蒂极为郑重地清了清嗓子,说:“从今天开始,我准备取消行动小组的轮换制度。”   基安蒂惊叫出声:“唉!??”   琴酒干脆利落地回答:“我不同意。”   在角落观察局势的诸伏景光一挑眉。   看来传言中阿斯蒂和琴酒之间已经有了嫌隙这件事,是真的也说不定。   不过阿斯蒂根本没有和琴酒争辩的欲望,好像从头到尾都知道琴酒的反驳最终都会变成妥协,自顾自地说:“我认为频繁的轮换会降低行动小组的效率,所以我会指定人完成轮换任务,时长由我自己来定。”   基安蒂的表情由惊变喜,觉得自己迄今为止作为轮换时间最长的人,极有可能被阿斯蒂大人选中,并且时长不定,如果表现得好,从此远离琴酒这个工作狂魔简直不是梦。   这样想着,下一刻她就被阿斯蒂点名了。   “基安蒂!我的决策如何?”   基安蒂假装没有看见琴酒要杀人的目光:“非常棒,大人!”   “那麽你们同意吗?”   基安蒂激动,并拽了身边的科恩一把,两人道:“当然,大人!”   于是阿斯蒂拍板道:“那麽就先让原川光来执行这次任务!”   基安蒂:“……唉?”   科恩:“……?”   琴酒嘲笑似的冷哼一声:“呵。”白痴。   化名原川光的诸伏景光·卧底·中了头奖:“?”   一瞬间基安蒂几乎捂着脸尖叫出声:“大人——”   “驳回!我要挂断喽,GIN。”   联系器传来的声音短暂停了几秒,又迅速重连,通信那头的阿斯蒂补充道:“GIN,记得把那个传递错误情报的家夥丢出去。”   琴酒回答道:“知道了。”   话音刚落,空旷的厂房里传来一声枪响。   “砰。”   在诸伏景光三米之外的集装箱上,原本蹲在那里的基尔眉心中枪,缓缓倒下。   琴酒手里的伯-莱-塔竟然早已上膛,看起来只是为了等待阿斯蒂的命令再动手。   这样听话的行为又让他与阿斯蒂之间的关系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然而对诸伏景光来说,危险不过才刚刚开始。   传闻中阿斯蒂有凭一眼就能洞穿人心的本事,也是组织里所有卧底的克星。   而现在,他被阿斯蒂亲自选中去执行一项未知的“轮换”任务。   “其他人散了。”琴酒用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诸伏景光,道:“你留下。”   马丁尼这个连脸都不愿意露的人是带着诸星大第一个跑的。   基安蒂恶狠狠地瞪了自己手下的新人一眼,被科恩拽着,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君度橙酒懒散地抓了抓自己微乱的红发,遗憾道:“唔,还以为会是我的。”   他朝水无怜奈招了招手,两人一同离开。   琴酒将一个金属颈环递给诸伏景光,道:“戴上它。”   诸伏景光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把那个看起来很危险的不明物体安装在了脖子上。   “引-爆-器在你的任务目标手上,别想着耍什麽花样,你只有一个任务,听他的命令行事。”   琴酒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但诸伏景光的确有些惊讶。   因为很明显,在以暗杀出名的行动小组中,这个被成员们推崇的“轮换”,居然是个保护任务。 第二章   诸伏景光在一周后的一天早晨收到了琴酒的联系消息,通知他前往东京的一个咖啡厅,任务目标会在A区23座等他。   当时他正被基安蒂堵在组织某个隐秘的训练场,脾气火爆的狙击手以切磋为由带着搭档一对二,把他好一顿磋磨。   诸伏景光拖着疲惫的身躯赶赴任务地点,刚进咖啡厅的门就听见一位女士的失声尖叫:“你在胡说些什麽?!”   咖啡厅里十分冷清,只有小猫三两只,就连服务员都懒洋洋地靠在柜台边缘,此时更是很有兴致地拎着餐盘看戏,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意太差破罐子破摔,还是和老板有什麽仇怨,竟然也没想着上前阻止。   零星的视线瞬间聚集到A区角落,一个穿着得体的女人此时怒气冲冲地揪着黑发青年的衣领。   女人约莫二十多岁,长得还算秀气,五官被浓妆遮掩描绘,此时面上呈现一种恼羞成怒的神情。   女人身材不错,穿着一身浅色的小香风套装,上身内衬衣领抹得极低,看起来极为刻意,下身羊绒裙的裙摆被不知名的液体沾湿,紧紧贴在皮肤上。小挎包是棕色的,也是羊绒材质,原本是背着的,此时却被一只手捏着背包带悬在半空,另一只手抓着黑发青年的衣领。   黑发青年表情略带嫌弃,死命扭着脖子去看桌上刚被服务员端上来的和式点心,似乎觉得那些点心比面前这个身材姣好的女人有吸引力的多。   “大婶,你吼得那麽大声是想赖掉咖啡的钱吗?这可是限定的没有咖啡味的咖啡唉。”   说着他有些不舒服地皱眉后撤,似乎想用这种动作来摆脱女人的钳制,无奈这女人手劲极大,一时间他竟然无法挣脱。   女人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明明是她被洒了一身咖啡,毁了一套昂贵的衣服,现在却反过来要她赔钱,哪有这样的道理。   青年拽着自己的衣领使力,脸涨的通红,只尝试了一次,他就泄气地松手,指着看热闹的诸伏景光,嚷道:“你还在那里站着做什麽,快把这个大婶拉开。”   诸伏景光没想到这人在争执的状态下还能早早发现自己的存在。   他确认了一下青年的座位号,A区23座,嗯,的确是琴酒交代给他的那个。   诸伏景光走上前,并不怎麽怜香惜玉地扯开了女人的手腕,帮助青年摆脱了桎梏。   一被松开,青年就若无旁人夹起一块和果子放入口中,恰到好处的甜度顿时让他眼前一亮,缓慢咀嚼着,一双绿眸幸福地眯起。   正是夏秋交接的时候,青年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上身是个非常俏皮的小熊卫衣,因为个子似乎不高,小熊图案只在桌子上方露出两只圆滚滚的耳朵,配上青年有些幼态的长相,略有些淩乱的黑色短发,是会让女孩子直呼可爱的一幅构图。   可惜面前不但没有女孩子,还有个正在发飙的泼妇。   但这位十分会看眼色的女人已经发觉和这个自大的小子掰扯不明白了,她十分明智地将矛头对准了刚刚阻止她的诸伏景光,怒道:“你是这小子的监护人!?他弄脏了我的衣服,必须赔偿。”   气焰嚣张的女人指着自己被弄脏的裙角,侧了侧身,将那大片的污迹展示给诸伏景光看。   吃着和果子的青年眼珠一转,迅速在脑海里划出了“监护人=处理麻烦=远离麻烦”的奇妙等式,心安理得地默认,安心吃自己的东西。   诸伏景光目光一凝,等看清楚那片污迹,笑道:“这位女士,我想是你自己不小心碰到了桌边的咖啡杯吧?”   女人脸色一僵,表情难看地支支吾吾:“你……你胡说什麽?”   诸伏景光注意到,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吃着点心的青年终于大发慈悲地分了一点注意力给他,只是粘在嘴角的点心渣让他本就不成熟的长相看起来更加……好骗了。   怪不得这女人在监控下就敢讹人,这位长得就是一副很容易被骗的样子。   诸伏景光觉得有些好笑,不等女人辩驳,说出了自己的推理:“你应该是看这位……这位小先生独自一人,所以才动了骗人的心思吧?”   “你的挎包原本应该是斜挎在身上的,以这个带子长度,刚好到你的腰侧,因为挎包突出一部分,所以才不小心碰到了桌子边缘的咖啡杯,你的挎包上还留有一点咖啡渍,而这位小先生应该并不喜欢喝咖啡,咖啡放在左手最边缘的位置。所以,责任在你。”   说完,诸伏景光又指了指右上方的监控摄像头,下了结论:“如果你还不承认的话,我们可以找老板来看监控。”   女人闻言立刻看向自己的挎包侧面,果然有不过指甲盖大小的咖啡渍,但因为和挎包本身的颜色太过相近,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可恶,这男人是做什麽的,侦探吗?   见两人都不上当,女人眼珠一转,理了理头发,咳了两声,故作端庄地说道:“不好意思,既然是我自己没发觉,那就算了吧。”   说罢,女人抬脚便要离开。   不料一直沉迷于吃点心的青年突然开口了:“大婶,你在说什麽啊,你要赔我咖啡钱的啊,你明明是故意过来碰瓷的。”   话音一落,诸伏景光眉毛一挑,顿时侧移一步,挡住了女人的去路。   女人脸都快笑僵了,觉得匪夷所思:“小朋友,说什麽呢,姐姐只是不小心的。”   青年咽下嘴里的点心,也很匪夷所思:“你是想靠这个和刚才坐在我身后那个有钱的大叔搭讪,结果没掌握好距离,还没走到那个人桌前就碰到了我的咖啡杯。你蹲了他一周了,计划失败所以才迁怒我的吧?”   女人的表情裂开了,知道她是故意的也就算了,这小子怎麽知道她在这里蹲点一周了?明明前一周一次都没见过这小子,难不成有读心术吗?   今天是她的水逆日吗?这都遇上些什麽人啊?   青年擦了擦手,双手环胸,有些生气:“这点小事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吧?快点赔我咖啡钱。”   并没有看出来的诸伏景光:“……”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故意嘲讽他。   他看了看一脸“你怎麽可能知道这种事”的碰瓷女,又看了看一脸理所当然的黑发青年。   诸伏景光明白了,不是因为他不是人,是这位任务目标判断力有些超出常人了。   偏偏对方并没有自己优于常人的意识,反而觉得理所应当,一不小心就把诸伏景光给骂了进去。   碰瓷女人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只能自认倒霉,僵着脸从包里掏出钱拍到桌子上,立刻转身走了。   看对方脚步匆匆又略显慌乱的背影,估计对方一辈子都不会来这个咖啡厅了。   事情解决了,诸伏景光在青年对面坐下,立刻就被青年指派了任务。   只是这任务有些过于儿戏了。   “点一杯限定咖啡。”青年把放在桌上的现金推到诸伏景光面前。   诸伏景光有片刻的失语,觉得这完全体现不了自己脖子上那圈危险物品的价值,但也无法反驳,抬手招来服务生,点了一杯限定咖啡。   服务生看起来还没看够八卦,离开回后厨之前还有些恋恋不舍。   “你这家夥,明明早就确认是我了,还一直不过来……”黑发青年用纸巾囫囵地擦了擦嘴边的残渣,一手撑着脸颊,表情略带思索。   诸伏景光一颗心都提起来了,他在咖啡厅门口停留的时间绝对不算长,但的确存了观察任务目标的心思,没想到这也被对方注意到了,对方因此对他心有芥蒂吧?   大意了。   然而,黑发青年的关注点比较清奇,并不认为诸伏景光不怀好意,忽然一脸明悟:“啊……你是想和乱步大人比赛推理吗?”   看着青年明显有些兴奋的表情,诸伏景光的注意力却被对方嘴角没有擦掉的甜点碎屑吸引了。   干净白皙的皮肤上粘着一块酥皮,这场景简直让有轻微强迫症的人血压飙升。   诸伏景光一心二用,问:“不,我并没有那种想法,只是在确认你是不是我的任务目标……乱步,是你的名字吗?”   叫做乱步的青年听到他否认,表情明显变得萎靡起来,拖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回答:“嗯,我叫江户川乱步,你叫原川光对吧?从我身边离开之前,你都要听我的哦~”   诸伏景光点点头,笑着问:“那我是称呼你为乱步君?还是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一撇头,不看他,轻哼一声:“不想玩推理比赛就要叫我乱步大人!”   诸伏景光顿时哑然,他推断面前这个青年虽然智商很高,但心性却非常孩子气。   这是因为他不同意玩什麽推理比赛所以生气了吗?   注意到乱步假装看窗外,却又用余光悄悄瞥他,诸伏景光觉得有些好笑。   他暂时还不知道这位小先生和黑衣组织到底有什麽关系,但却感觉他和那些骨子里沾着鲜血的人并不相同。   眼神干净剔透,很像完全是没有浸染过黑暗的状态,又或者说,是哪怕身在淤泥中,也不沾染分毫。   诸伏景光知道对方现在想听什麽,拿出了和小朋友交流的耐心:“推理比赛吗?我其实并不擅长,如果我一直输的话其实也没什麽有趣的地方吧?”   被选为卧底的时候,很多长官怀疑他是否能执行好卧底任务,就是因为诸伏景光天生一张温柔皮相,非常平易近人,但当他想要讨好谁的时候,几乎无往不利。   面前这名叫乱步的青年无疑已经是被攻略的一员了。   江户川乱步眼神一亮,立刻转过头,微抬下巴,有些骄傲地说:“乱步大人当然知道,没关系,我会让着你的。”   两人就推理比赛达成了友好协定。   不过此时的诸伏景光并不知道,即便对方谦让几步,他还是会在后续的比赛中一败涂地。 第三章   有了先前被看穿行动意图的先例,诸伏景光不再轻易试探,恰好这时服务生端上来了那杯限定咖啡。   服务生看着摆满餐盘的桌面,将咖啡放在了靠近诸伏景光的一侧——也只有这边才有空余。   方才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桌面,这时再看,诸伏景光才发现对方似乎将菜单上所有甜品都点了一遍,但每一种只吃了一点,有几块似乎是尝了一口之后不喜欢,干脆就搁置了。   好浪费。   诸伏景光斟酌着将一块几乎没动过的抹茶慕斯和这杯限定咖啡换了位置。   江户川乱步却有些嫌弃地挥了挥手:“我不喝。”   诸伏景光有些疑惑,既然不想喝为什麽又让他点了一杯,留着钱不是更好吗?   对面的乱步往椅背上一靠,说出来的话语相当任性:“阿阵说只会来一次的地方要每一种都试一下,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这里也就草莓大福的味道还不错。”   诸伏景光眸光闪烁。   阿阵?是哪个和他亲密的组织成员的名字吗?   江户川乱步姿态轻松地晃了晃腿,对诸伏景光的反应不是很满意,说:“你要听乱步大人的!记得结账。”   诸伏景光:“……”所以点了单叫他来是为了付账吗?这还真是……   工薪阶层的卧底先生面色复杂,隐隐觉得自己以后提款机的地位已经被确定,不知道这份钱要找谁报销啊?公安部门还是……琴酒?   坐在对面的乱步没有察觉到卧底先生复杂的情绪,或者说他其实根本没点亮察言观色这个技能。   他一拍桌子,兴致勃勃:“那麽,来玩第一场推理比赛吧,这家店为什麽要推出限定咖啡呢?”   “唉?这杯咖啡吗?”诸伏景光也来了些兴致,他看向自己方才放到乱步手边的那杯咖啡。   看起来就和正常的黑咖啡没什麽区别,只是能闻得出来,咖啡的气味不是很浓郁,似乎是原材料的问题。   “给你三分钟的思考时间。”江户川乱步用手比了个“三”。   诸伏景光斟酌片刻,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把那杯咖啡拿起来尝了一口,入口是一股直冲鼻腔的咖啡味,等触碰到舌头才发现这杯咖啡本身根本没有什麽味道,和矿泉水没什麽区别。   “只是加了香精和色素的白水而已。”诸伏景光诧异道。   还真是没有咖啡味的咖啡啊……就是棕黑色的矿泉水,也不知道色素会不会粘在舌头上。   他之前没往这方面想是因为这杯限定咖啡是这家店菜单上最贵的一样东西,没想到老板居然会做出这种自断财路的事。   真是让人感动,明明可以直接抢钱,却要送你一杯水。   诸伏景光接着说道:“从这家店的位置和生意状况来看,应该早就入不敷出了,老板在这种情况下还卖这种产品,应该是准备关店了,想借这个新产品再捞最后一笔。”   说着他摸了摸下巴,补充道:“前台站着的那个服务员应该就是老板吧?”   对方态度那麽懒散完全没有服务生的样子,甚至在店里发生冲突事件时第一反应居然是看戏,肯定是有恃无恐。而且那个服务生还戴了一块远超自己经济水平的劳力士腕表。   “全部正确。”江户川乱步肯定了他的推理,又有些得意洋洋地补充道:“这家店的老板是有钱人,开店也不是为了赚钱,所以餐品都很随便,来光顾的也都是他的有钱人朋友,所以那个大婶才会总在这里蹲点。”   他抬手将一个小叉子插到完全不好吃的提拉米苏上,自信道:“这个咖啡纯粹是对朋友的恶作剧啦。”   怪不得,怪不得这里的客人都有些不符合环境的违和感。   这样想着,诸伏景光忽然一愣,他居然完全没有怀疑乱步的话是否正确,或者说在怀疑之前,眼前的事情已经能和乱步的推测形成逻辑闭环了。   严丝合缝。   诸伏景光眸色一沉。   这孩子到底什麽来头?为什麽会和组织有牵扯?   江户川乱步对自己第一场推理比赛获胜这个结果十分满意,他从座椅上轻巧地跳下,催促诸伏景光去买单。   诸伏景光没来得及思考太多,一边为自己的荷包默哀,一边到前台买了单,又鬼使神差地向那名服务生求证乱步的话。   服务生靠着前台,嘴里叼了根烟,一边找零一边有些惊讶地说:“这你都猜得到?咖啡的确是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谁让那家夥嘲笑我总是喝奶茶没品味。喂,你刚才和那个碰瓷惯犯说的话我听见了,你不会是侦探吧?”   服务生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但诸伏景光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言,他心想成了卧底,自己估计这辈子都和侦探这个职业无缘了。   诸伏景光结了账往外走,出了门却没在门口看到江户川乱步的身影,他环顾四周,终于在不远处的一处墙根看到了蹲在那里的人。   江户川乱步和一群小朋友蹲在那里看蚂蚁搬糖。   这里距离甜品店的后厨比较近,掉在地上的应该是某种原材料。   一只小蚂蚁努力地用钳子摆弄糖块试图将它搬走。   糖块有他两个身子那麽大,小蚂蚁摆弄得十分艰难。   江户川乱步跟周围的三四个小孩子一起屏住呼吸,气氛十分紧张,像是害怕会惊扰了正在进行伟大事业的小蚂蚁。   这情形看得诸伏景光走过来时都忍不住放轻了脚步。   在紧张的目光下,小蚂蚁终于将糖块抬了起来,向墙根的蚂蚁窝搬运。   江户川乱步和小朋友们一起欢呼:“哦——!!”   诸伏景光:“……”   他站在一群小朋友身后,竟然觉得这画面毫无违和感。   黑发青年和小朋友的气场很合,诸伏景光甚至会在某一瞬间忘记这是个和组织有关的人。   看完了蚂蚁搬糖,小朋友们都各回各家,走时候还不忘和乱步这个大朋友挥手说“拜拜”。   江户川乱步从地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好无聊……”   “乱步?”诸伏景光轻唤了一声,显示存在感。   江户川乱步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转过身盯着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这才问:“现在去哪里?”   “带我回家啊。”江户川乱步说得一脸理所当然。   “……唉?”诸伏景光讶然。   乍一听这话,诸伏景光还以为江户川乱步是想让自己带走他,但紧接着乱步就从口袋里翻出来一个皱皱巴巴的纸条。   裁好的打印纸,上面用印刷字体写着:东京都米花市米花町4丁目17番地。   对比了一下地址,诸伏景光发现距离咖啡厅的位置并不远,江户川乱步却选择将地址给他而不是直接带他回去。   诸伏景光明白了,这个黑发青年不太会认路,怪不得组织总要派人跟在他身边,放他一个人,说不定出个门就走丢了。   诸伏景光这个即将去拜访的客人走在前面,江户川乱步在后边跟着。   黑发绿眼的青年思维很跳脱,注意力很容易就被周围的事物吸引走了。   看河堤边的人钓鱼拉杆,跟着宠物犬在路上乱跑,在街角的自动贩卖机挑选波子汽水……   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一个小时才到。   江户川乱步所说的家是一个占地较大、带花园的二层别墅,院子里还有一颗高大的柿子树刚刚吐露新芽。   正门是指纹锁,江户川乱步开了门,没顾得上换门口的拖鞋就走了进去,在地板上踩出一溜黑脚印。   跟在身后、有轻微洁癖的诸伏景光突然想起了被调皮的堂弟堂妹支配的恐惧。   他观察了一下室内的装潢,和门口的指纹锁一样,家具摆设都是新换的,似乎在住进来之前重新装修过,很像样板屋,没有多少生活气息。   更重要的是,仅仅进门的这一会儿,他就在玄关和客厅都发现了窃听设备。   乱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一边开封波子汽水一边嚷道:“乱步大人饿了!”   诸伏景光倚在墙边,笑着问:“刚刚不是吃过甜品吗?”   江户川乱步撇了撇嘴:“太难吃了没有吃饱。”   “小光!做饭吧!”   诸伏景光差点咬到舌头。   小光?是叫他吗?   诸伏景光渐渐觉得这个所谓的保护任务实际上只是给生活能力低下的小孩当保姆。   还是个有些骄傲任性喜欢乱花钱的聪明小孩。   诸伏景光有些唾弃那个叫阿阵的人给江户川乱步养成了不健康的金钱观,但组织里就没一个正常人,他这个卧底也不能干正常事。   他说:“食材呢?我们回来没有买的。”   很好,从容地给一个随时可以杀死自己的孩子做饭,的确不能算什麽正常事。   “在冰箱。”江户川乱步答道。   哼哼,英明的乱步大人当然会早早准备好食材。   嘛,虽然东西都不是他买的啦。   诸伏景光打开冰箱,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保鲜膜包着的食材。   不过买食材的人明显不是经常下厨,采买的几样食材都不是最新鲜了,角落里的两颗番茄在只放了一天的情况下就有些要腐烂了。   诸伏景光挑选食材做了一份家常版炸猪排盖饭,靠一些绝佳的做饭技巧,成功俘获了江户川乱步的味蕾。   江户川乱步吃得很开心,脸颊上都沾上了米粒。   诸伏景光抽了一片纸巾很自然地把乱步脸颊上的米粒擦掉,扔完餐巾纸手又僵住了。   真糟糕,因为乱步表现得太孩子气,经常照顾堂弟堂妹的卧底先生一不小心就把自己代入了监护人的角色里。   吃完饭,诸伏景光在乱步的要求下把波子汽水瓶子里的玻璃球拿出来给他玩,自己去厨房收拾清洗餐具。   水流声掩盖了他不太平稳的心跳。   从见到乱步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他还没有在乱步身上发现可以控制他脖颈上微缩炸弹的遥控器。   乱步表现得很自然,并不对他脖子上的黑色颈环感到惊讶,没有对他展现出任何破绽。   很显然这孩子已经对这种控制他人的手段习以为常。   一个单纯的、把黑暗视为常态的天才,一定是被组织从小培养才会变成这样,甚至或许并不清楚组织还在时刻监视他。   很可悲,也给他的卧底工作添了不少麻烦。   诸伏景光还在对一团乱麻的现状烦恼,手机上突然收到琴酒发在行动小组通信频道的一条讯息。   等看清楚内容,他瞳孔骤缩,猛然回头看向客厅里的乱步。   琴酒给出的信息非常简略:“阿斯蒂大人说原川光的厨艺很好,决定给原川光‘苏格兰’的代号。”   厨房里的卧底先生心脏狂跳,心里浮现出一个惊人的猜测,而与此同时,他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他,诸伏景光,一个打入琴酒行动小组三个月的卧底,因为饭做得太好吃,被赋予“苏格兰”的代号。   怎麽办,明明卧底任务进展顺利却总觉得很憋屈。 第四章   乱步最近做得最满意的一件事就是在一堆新人里选了诸伏景光来进行他的保护任务。   没错,是诸伏景光,不是原川光,乱步早就知道对方是卧底。   身为琴酒一系的顶头老大,筛选新人和授予代号这种事,他都有最后的决定权。   只不过这次出了一点小意外。   三个月前琴酒将进入行动小组的新人候选名单交给他,进行最后的筛选。   聪明绝顶的乱步大人一眼就看出名单上的三个人全是卧底,相关信息数据都是伪造的。   全部都是,没有一个例外。   一个日本公安,一个FBI调查员,一位CIA情报官。   有那麽一瞬间乱步甚至怀疑琴酒被敌人收买了。   不过当他把卧底情况告诉琴酒之后,从对方那个恨不得立刻把这个三个人干掉的态度来看,琴酒一点都不知情。   琴酒的意见是将这三个卧底全部处理掉,但乱步觉得,反正都是当下属用,是不是卧底也没差。   他心里对忠心这种事没有概念,拿着代号帮组织做事,赚钱而已。   赚钱等于可以随便买粗点心,琴酒是这麽和他说的。   琴酒自己对卧底的态度很差,也因为位高权重的阿斯蒂实际上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   没有半点自保能力,一旦有人背叛,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乱步一直向琴酒强调他完全可以保护自己,但这家夥最会的就是选择性失聪了,有时候真是讨厌的很。   不过大部分时候琴酒还是很尊重他的意见的。   况且,最重要的一点,以黑衣组织目前的势力,在里世界也排得到上层,但手下的人比起西西里那些自产自销的黑-手-党家族,实在是有些青黄不接。   而能被琴酒选上来的,都是能力还很不错的人,把这波人都干掉,剩下的就都是些歪瓜裂枣。   于是这波卧底勉强被琴酒留了下来,但每一个都被琴酒由乱步给出的关于身份背景的推断,顺藤摸瓜,把这些人的底细都查清楚了。   相比之下,乱步对这些卧底的态度就好多了,尤其是对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警校毕业后加入日本公安,随后被选入zero部门,后被培养成为卧底,执行对黑衣组织的渗透计划。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一看就知道很会做饭。   吃完猪排饭,乱步就用通信设备向琴酒提出了给出代号的事,并且特别要求琴酒对苏格兰优越的厨艺进行点名赞扬。   天知道每次跟着其他人,天天都要吃外卖的。   君度橙酒倒是会做饭,但只会做辣味咖喱,不怎麽能吃辣的乱步在吃过一次之后,就拒绝这东西再出现在他的餐桌上了。   自从对卧底的事情妥协之后,琴酒对他胡乱任命下属这件事的包容程度越来越高了。   所以这次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就同意了。   别问他隔着通信器看不到脸是怎麽知道的。   这点小事乱步大人当然知道。   乱步趴在客厅的沙发上玩玻璃珠,薄荷蓝色,很清透,灯光折射下很漂亮。   苏格兰拿着切好的蜜瓜放到茶几上,乱步欢呼一声,欣然接受了这份餐后甜点。   “乱步,你很喜欢我做的饭吗?”苏格兰问道。   思来想去,在被窃听监视的状态下,卧底先生觉得还是保守的试探比较好。   在收到琴酒的消息之后,他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已知阿斯蒂智多近妖,是个精于算计的人,推理判断能力极强,并且从那唯一一次他经历过的通信来看,是个说话很孩子气的人。   虽然不知道是伪装还是真实,但从他因为做饭好吃这种草率的理由被授予代号来看,乱步居然能和阿斯蒂这个形象微妙地产生重合。   可问题在于,一个谨慎到几乎不在组织露面的人,怎麽会选择一个新人来执行保护自己的任务,怎麽会允许自己被全天候地监听,这说不通。   乱步吃了一口蜜瓜,一眼就看出他想知道什麽。   “你是想知道代号的事吗?我和他说的,他同意了。”乱步举着小叉子说道。   ——乱步大人亲自和琴酒说的,琴酒同意了。   但苏格兰在不清楚乱步身份的情况下,对这句话的理解产生了偏差。   他?一个有能力轻易给出代号的人,乱步说的应该是阿斯蒂吧?   苏格兰握紧的手缓缓松开了。   他不得不承认,相处还没到一天,他就已经下意识地不想把乱步和阿斯蒂之间划上等号了。   当然他还有一点十分重要的佐证,根据同僚暗中传递过来的消息,阿斯蒂是个迟暮老人。   乱步应该是被阿斯蒂驯养的工具甚至于继承人,是阿斯蒂隐藏着的底牌,在阿斯蒂那里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对于阿斯蒂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的人来说,这的确很合理,这个推测和乱步被组织成员小心对待以及不正常的被监听现状,都形成了逻辑闭环。   苏格兰轻笑着道谢:“那我应该感谢你,至少我的工资变高了。”   他或许明白为什麽琴酒行动小组的成员都对这个保护任务趋之若鹜了,这简直是一条在组织内升迁的捷径。   乱步应该能直接和阿斯蒂联系,得到乱步的好感,就能有接近阿斯蒂的机会。   他这算是歪打正着,投其所好了吧?   乱步歪了歪头,看出苏格兰的推理出了错误,但他不在意这点小事,还没有吃蜜瓜重要呢。   在纠正推理和吃蜜瓜之间,乱步选择后者。   他一边吃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苏格兰坐在沙发对面看着,渐渐变了脸色:“乱步,蜜瓜是冰的,不能吃那麽多的,可能会肚子疼。”   乱步十分豪气地摆了摆手:“乱步大人从来不会肚子疼。”   苏格兰一时间拿不准这话的真伪,但因为刚刚受乱步恩惠,他也不好意思过多管束。   然而等到傍晚,苏格兰终于明白了,对待乱步必须要有曾经对待堂弟堂妹的耐心和细心。   乱步的确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没有肚子疼,但是因为吃了太多东西,不好消化,胃痛了。   看着瘫在床上疼得哼哼唧唧的乱步,苏格兰觉得很愧疚,他明明可以阻止乱步,避免对方被病痛折磨,但他犹豫了。   “乱步,家里有医药箱吗?”苏格兰一边翻箱倒柜一边问。   乱步疼得都快灵魂出窍了,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麽。   苏格兰找了一会儿就放弃了,乱步估计搬进来没几天,房子里还缺不少日常用品,好不容易找到的医药箱里只有处理外伤的用品。   他估计乱步是不能去医院或者诊所这种可能会暴露行踪的地方的。   苏格兰叮嘱乱步乖乖待在家里,他出去买药,他记得回来的路上有家药店。   苏格兰脚步匆匆地跑出去,并不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一辆保时捷356A就停在了别墅门前。   银发男人从副驾驶下来,靠在后座门边,不耐烦地敲了敲后座车窗。   “下来。”琴酒声音低沉,冷冰冰的脸上有些许怒意。   在他差点要开门把人拉下来的时候,后座的男人自己出来了。   这人穿了一身白大褂,黑发淩乱,表情萎靡,一下巴胡茬,看起来很没精神。   是个颓唐的帅大叔。   这人面对一身杀气的琴酒也能镇定自如,甚至十分无语地吐槽:“我说,他就是吃多了胃胀气,吃点药立刻就好了,用得着叫我来吗?”   白大褂心说这其实也不是叫他来,是直接绑他来。   他来东京是有任务在身,谁知道琴酒那见鬼的情报系统是怎麽查出他在哪的。   就这都能把他逮到,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自我唾弃隐藏手段修炼不到家,还是控诉琴酒欺人太甚。   “别废话。”琴酒走在前面率先进了别墅。   白大褂心里骂骂咧咧,不太情愿地在后边跟着,边走边嘀咕:“要不是为了乱步谁在这给你打白工。”   他说的意大利语,走在前面那个耳朵也尖,“夏马尔,我听得懂。”   夏马尔“切”了一声,道:“还以为你早忘了意大利语怎麽说呢。”   说着他突然想起什麽,色眯眯地搓了搓手,说:“把贝尔摩德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就不计较了。”   三叉戟夏马尔,意大利黑手党,世界一流的黑市医生,表面上是个没有家族的自由人,实际因为受过彭格列恩惠,和彭格列走得很近,和目前的彭格列十代目交情匪浅。   这人在三年前见过跟琴酒一起出任务的贝尔摩德一面,从此惊为天人,和琴酒说过好多次要和贝尔摩德接触。   夏马尔这人缺点一箩筐,最重的一个就是好色,见到漂亮女人就容易走不动路。   如果是别的女人,琴酒根本不会阻拦。   但贝尔摩德不一样,她和组织boss关系不一般,比一般的蛇蝎美人还要危险得多。   琴酒不想给自己惹事,万一贝尔摩德把夏马尔干掉,以夏马尔与彭格列现任十代岚守的师徒关系,彭格列说不定会找上门来。   琴酒斜了他一眼,冷笑道:“想死我不拦你。”   夏马尔撇了撇嘴不说话。   两人一路来到乱步的房间。   琴酒率先一步站到大床前,伸手擦掉乱步额前的冷汗,问:“吃了多少。”   从监听器里听到苏格兰的劝阻时,他就知道会这样,此时语气平静,没有半点疑惑。   乱步感觉自己半条命都快没了,疼得牙齿打颤,看着琴酒伸过来的手,简直想一口咬掉。   “你是在嘲笑我对吧?”乱步顿时恼羞成怒。   “没有。”琴酒给自己辩白道。   乱步不信这句鬼话,转过头又注意到琴酒带了另一个熟人,干脆又侧过头,把琴酒的大掌拉过来遮住脸,当面具戴。   因为吃多了叫医生什麽的,实在太丢脸了。   尤其这个医生还是更擅长治疗不治之症的那种。   丢人要丢到意大利去了。   “咳,那什麽,没事,很快就好。”   夏马尔一边憋笑一边取出口袋里的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紫色胶囊,打开后一只蚊子飞出来,在乱步的手腕处咬了一口。   这是夏马尔的看家本事,他自身患有九十九种绝症,用自己的血驯养的蚊子也具有治疗九十九种绝症的特性,当然九十九只是一个大约的数字而已,其他常见病症夏马尔也有所涉猎。   这人现在的能力到底到了什麽程度,估计除了他自己没人清楚。   看着乱步渐渐平静下来,夏马尔顶着琴酒凉飕飕的视线对乱步说:“GIN这种变态控制狂也就你能忍着了。”   刚进来就看到门口的摄像头和屋子里的监听设备了,乱步估计还没发病多久,怪不得琴酒能来得这麽快呢。   疼痛消失,乱步又支棱起来了,把琴酒的手拍到一边,身体力行地表示他不能忍。 第五章   呦呵。这是闹哪出呢。   夏马尔十分想留下来看戏,但他也确实没有看琴酒热闹的胆子。   万一下次这个记仇的杀手先生借着黑衣组织的名头追杀他怎麽办,虽然琴酒顾忌太多大概率不会对他下死手,但也会很麻烦的。   黑心医生被琴酒一个眼神赶了出去。   琴酒被生闷气的乱步盯着,没有贸然开口。   他走到盥洗室,拿了块打湿的毛巾出来,擦拭乱步汗湿的脸。   动作很熟练,就是一直把握不好手劲,乱步的颊侧都被蹭红了。   乱步瞥了他一眼。   琴酒回盥洗室放毛巾了。   乱步又瞥了他一眼。   琴酒去检查屋子里的监听设备了。   三秒过后,乱步忍不住了。   他说:“答应给我一个月后的宴会邀请函,我就原谅你了。”   乱步当然不是因为屋子里的监听设备生气,他不在乎这些东西。   琴酒对他的生命安全看得很重,监听设备是为了保证不出意外,这是这麽多年两人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   乱步借题发挥,是因为昨天琴酒否决了他想参加一个宴会的提议。   一周前的暗杀任务另有蹊跷,乱步在组织的权限很高,浏览过组织最近的任务单之后,就知道是谁在作怪了。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琴酒,因为他太想出去玩了。   宴会地点是在海上游轮,乱步很久没有参与这种有趣的事了,当然想亲自去凑热闹。   乱步拍了拍床铺:“见到那个宴会主人我就能知道任务目标藏在哪里了。”   琴酒从储物柜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细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   这估计是马丁尼放在这里的存货,琴酒一般不会抽这种尼古丁含量极少的薄荷烟。   银发男人随口问道:“朗姆篡改任务情报的事你都没推理出来?”   乱步下意识地反驳:“当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所以也早知道那二十亿佣金藏在哪里。”   “当然!”   话一说完,乱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琴酒在耍诈。   琴酒在他旁边坐下,讨价还价地商量:“你把那个公安赶走,换个人来,我给你邀请函。”   乱步皱着眉犹豫:“可他做饭的手艺真的很好。”   “好到让你生病,然后让夏马尔来看笑话?”琴酒语气凉飕飕地说。   乱步哪好意思真的承认是自己吃太多了才会胃痛。   而且夏马尔明明是被琴酒硬抓来的。   虽然苏格兰是公安卧底,但人真的很不错,至少面对乱步的时候全是糖衣炮弹,而不像其他人,恭敬得五花八门,无趣极了。   君度橙酒倒是好多了,但这人忙着搞副业,一忙起来就很容易把乱步忘在一边当空气。   不过想到苏格兰的公安卧底身份,乱步突然有了新的思路:“公安搞到一张邀请函应该很容易吧?”   琴酒:“……”   杀手先生本来就对刚刚拿到代号的苏格兰很有意见,现在对苏格兰的杀心更是愈演愈烈了。   要是让苏格兰在乱步这里刷满了好感度,他还怎麽找机会让苏格兰悄无声息地合理去世?   琴酒从来不相信这个卧底在知道乱步就是阿斯蒂之后,还会对乱步心存善意。   在监听器里听到苏格兰试探乱步身份的时候,琴酒连把苏格兰沉到哪片海都想好了。   乱步并不知道琴酒脑子里想了些什麽法外狂徒的念头,他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合理,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琴酒的黑风衣,任性道:“你走吧。邀请函的事我会和苏格兰说。”   琴酒把烟捏在手里,说:“邀请函我会送来,别让苏格兰离你太近。”   琴酒实在对这个卧底不放心,怕他对乱步下杀手,从苏格兰接近乱步开始,就一直处在琴酒的监听下了。   至于炸弹引爆器,乱步从来没从琴酒那里得到过这种东西。   毕竟以乱步丢三落四的小孩子心性,这东西放他手里,指不定要搞出多少是非来。   他跟着乱步十二年,当然知道乱步任性起来多让他头疼。   对,是让他,而不是让别人。   毕竟在组织里也只有琴酒知道阿斯蒂根本和传言里的形象毫无关系,那甚至是他故意传播出去留给乱步的保护色。   以至于到了现在,哪怕行动小组里见过乱步的人,都会认为乱步这幅任性的模样只是心机深沉的伪装罢了。   乱步不管做什麽事,组织成员都会立刻脑补阿斯蒂大人这麽做会有什麽深意。   谁能知道这家夥在大多数时候既没有心机也没有深沉,只是个聪明绝顶的推理天才罢了。   乱步满意了,小鸡啄米式点头。   “二十亿佣金我会从独眼大叔那里抢到。”乱步提起了一周前的任务,并叮嘱他:“那个胡说八道的议员什麽都不知道,别被他骗了。”   最近几年阿斯蒂逐渐在组织里神隐,越来越多的事都交到琴酒手上,这是琴酒对乱步的保护手段之一。   不过这就导致琴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忙了起来,很长一段时间,两人交流只能靠通信。   一周前,琴酒接到了一个交易任务,组织卖出了一批不和规矩的药品,买主是一个在医疗部门有点实权的议员,也是组织在医疗部门里的暗桩。   按照原本的交易内容,买主要挪用账簿付给组织二十亿日元的佣金。   但在和买主的交涉中,对方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干掉下次竞选他的竞争对手,他才肯说出佣金的放置位置。   药品已经在交易后流入市场,佣金却被压在议员手里收不回来。   这枚暗桩经营了许久,放弃他可能要被迫损毁一整条暗线,一时间投鼠忌器。   琴酒其实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这枚暗桩明明清楚组织的狠厉,却敢以此作为威胁,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但阿斯蒂却突然传来消息让琴酒同意了议员的条件,于是有了一周前的那场暗杀行动。   然而当乱步的联系通信在暗杀现场响起,琴酒就知道不对劲了。   乱步对自己做出的决定都自信到有些自负,从来不会干打自己脸的事情。   最终琴酒得知同意议员条件的任务命令并非出自他手,而是朗姆派了卧底基尔搅局。   而这个交易任务本身也不属于琴酒行动小组,是基尔这个情报组的家夥从中作梗。   现在因为琴酒横插一脚,朗姆就这麽把一个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推到了阿斯蒂头上。   琴酒其实并不在意这笔佣金,但如果真被朗姆坑了一把,肯定有损阿斯蒂的外在形象。   “我知道。”琴酒从乱步的话中听出,议员要挟组织的事或许有什麽隐情。   但乱步暂时不想让他知道,他也配合地不问了。   琴酒站起身,看了眼时间,估摸着苏格兰快回来了,他也准备离开。   乱步从床上站起,在柔软的被褥上起跳,双手一下扒住他的肩膀。   琴酒下意识捞住他的腿,让乱步整个人挂在了他后背上。   乱步骄傲地在他耳边哼哼:“乱步大人要让独眼大叔吃个大亏。”   琴酒当然比他更记仇,不用乱步说明就在一周内拔了不少朗姆隐藏起来的暗桩。   “隐藏”两个字,在乱步面前都是空谈。   但乱步显然比他想得更深,指示道:“朗姆手下所有拥有代号的成员,全部干掉。”   乱步翠绿色的眼眸泛着冷冽,沉湎于黑暗中那独属于阿斯蒂的气场此刻展露无遗,声音里甚至泛着上位者的冷意。   冰冷,又带着极度天真的残忍,仅仅是被摆了一道就必须要让朗姆手下血流成河。   琴酒“嗯”了一声,一声低哑的轻笑从喉咙里滚出来。   琴酒并不知道乱步究竟想做什麽,但他习惯于被乱步这样冷硬无情的命令指示。   无需过问因果,只要去做就好了。   杀手先生磨了磨后槽牙,有点犯烟瘾。   背上背着大型挂件,琴酒一直走到玄关才把乱步放下。   夏马尔站在门口摆弄手机,见乱步也跟来了门口,十分热情地招了招手:“乱步,十代目让我转告,彭格列随时欢迎你。或者你想和我回西西里玩一圈吗?”   盯着琴酒要杀人的眼神,得了十代目支持的夏马尔这次完全没怂。   “不要。”乱步严词拒绝。   他对西西里的美食和彪悍的当地文化留有一定的心理阴影。   真不知道彭格列十代目那个土生土长的日本人是怎麽适应的。   大概率是被强迫的吧,一想到对方可怜的处境,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档,乱步就完全没了跳槽的心思。   夏马尔耸了耸肩,也没指望能说得动乱步。   毕竟彭格列十代目三年都没完成的事情,可想而知难度有多高。   琴酒带着夏马尔坐回了车上,黑心医生临走前还探出车窗和乱步挥手道别。   等车上路,夏马尔缩回身子还不忘对着琴酒开嘲讽。   “你真是太冷酷了,GIN,真怀疑他哪天就会扔掉你和别人跑了。”   伏特加还在驾驶座上当沉默的司机,夏马尔没有暴露太多,而是用“他”指代。   琴酒通过汽车后视镜注视站在别墅门口的乱步。   倒影在汽车驶离的过程中不断缩小。   听到这话,相当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对自己不会被乱步抛弃这件事很有自信。   夏马尔靠着车窗,突然开口翻起旧账:“我怎麽记得当年在黑手党学校,某人对意大利黑手党的首领情结很不屑啊。”   何止是不屑,是大写的嗤之以鼻,一个人就能把全学校的人孤立了。   明明琴酒自己就有一半的意大利血统,人也在西西里长大,甚至出身于一个声势显赫的黑手党家族,却好像完全没有被盛行的黑手党文化熏陶到。   江户川乱步是怎麽在黑手党学校将琴酒这个麽难搞的独行侠俘获的,这件事除了两个当事人估计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这件事就和所有人都觉得琴酒是孤高的云,实际上这人的火焰却是岚属性一样诡异了。   琴酒从风衣里摸出了伯-莱-塔,拿在手里转了两圈,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夏马尔双手上举做投降状,顺势闭了嘴。   银发男人坐在副驾驶,修长的手指旋转冰冷的枪械。   刚刚背着乱步走了一段路,让他也难得回忆起了往事。   在西西里,他背着大腿中枪的乱步,在交错的巷子穿梭,躲避同学的追杀,那是段在刀尖上行走的时光,也是他许诺同生共死的根源。   保时捷和徒步走回来的苏格兰擦身而过,琴酒透过车窗瞥了那个绿猫眼的男人一眼。   伯-莱-塔“咔哒”一声,上膛了。 第六章   琴酒和黑衣组织那些亡命之徒并不一样,是个很标准的意大利黑手党,尽管他一向不屑和西西里那些混蛋相提并论,也改变不了这个既定的事实。   两人十二年前在意大利西西里的黑手党学校相遇,三年后毕业一同回到日本,乱步对那段时光的记忆已然模糊了,但漫长的时间让他习惯琴酒的存在。   他们没有从属家族,自认已经不是独行侠的琴酒也从没用“首领”来称呼过他,自然也并不以守护者自居。   但意大利阴魂不散的前同僚们却总喜欢给他们扣上这样的关系,导致琴酒在离开之后,对故乡的厌恶越发浓重了。   乱步了解琴酒有时候胜过于了解自己,毕竟他自己身上还有不少搞不清楚的东西,但琴酒却和每一个拥有岚属性火焰的守护者一样,不吝啬于在首领面前坦诚。   即使大部分人在乱步眼中根本不存在秘密。   两人或许是西西里人眼中最奇怪的关系,首领没有首领该有的威严,守护者也没有应有的分寸感。   过度的插手和以下犯上在西西里人看来是一种背叛的先兆。   比如琴酒在组织里日渐盖过阿斯蒂的名声。   目光短浅的人或许会认为那是琴酒和阿斯蒂不和的证明,心机深沉的人或许会认为琴酒是阿斯蒂竖起来吸引火力的靶子。   实际上呢,只是因为组织最近几年的任务越发趋向于单纯的打打杀杀,指派到阿斯蒂这个代号下的任务完全没有任何技术含量,根本不需要乱步参与,琴酒自己就能全部搞定。   乱步已经清闲得有些无聊,最近几年很喜欢接触一些新奇事物,做点超出常理的事。   指了个卧底来保护自己也算其中之一,毕竟他们可比寻常那些只知道喊打喊杀的组织成员有趣多了。   乱步知道苏格兰会在三分钟后回来,琴酒上膛的伯-莱-塔并不会被扣下扳机,索性蹲在别墅门口没动。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柿子树被曾经的园丁养得很好,此时新芽喷薄,枝杈交错间在草地上落下繁杂的阴影,一只飞燕落入院中,从草坪上衔起枯死的短枝,翅膀一拍,又飞远了。   乱步瞅了瞅院子里光秃秃的草坪,总觉得好像缺了什麽。   片刻,乱步轻轻“啊”了一声,想起来了。   伏特加走之前,他本来想叮嘱他在院子里架秋千,但因为有独眼大叔的算计横插一杠,他就把这事忘了。   恰好这时,苏格兰拎着装着药的袋子回来了。   乱步打量他一眼。   衣着完整,身上没有枪伤,呼吸有些急促,是跑回来的。   琴酒很有分寸,还没有对他的新苦力下手。   苏格兰表情了然地看着活蹦乱跳的乱步,并不需要过多解释就已经猜出了端倪。   琴酒那辆保时捷实在是太有代表性了,擦身而过的时候苏格兰还敏锐地感觉到了杀气。   唯一有点疑惑的是,乱步康复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到会让他怀疑乱步是不是在装病。   但更多的时候苏格兰更会怀疑的是,乱步是不是有读心术。   因为乱步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很不开心地问:“乱步大人怎麽可能装病啊?刚刚来的医生虽然是个色狼但医术很厉害啦。”   乱步看人的角度其实很极端,对于真正有实力的人,乱步从来不会吝啬夸奖,比如夏马尔的医术,苏格兰的厨艺,或者是琴酒的枪法,都得到过乱步的盛赞。   苏格兰不知道自己在乱步心里的地位已经能和熟人相提并论了,即使他们才刚刚认识。   但是文本数据对于乱步来说比切实的相处更容易了解一个人,他从数据中能得到的信息比无意义的社交更多。   很久之前有人告诉过乱步,当想要自保的时候任何手段都不卑劣,借着弱点挟制敌人,就能成功地让敌人溃不成军,自己却不用耗费一兵一卒。   不过很可惜,乱步不记得是谁这样教他的了。   苏格兰的弱点也很明显,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在执行任务时倾向于选择对所有人都完满的方式。   乱步判断在卧底身份暴露之前,苏格兰对他产生杀意的概率基本为零。   毕竟一个看起来还可以回头,或者说被策反成为内线的高智商天才,怎麽看都还有些利用价值,能少杀一个人并拿到最大化的好处,很明显策反他才是苏格兰会选择的道路。   所以他会对苏格兰肆无忌惮地提出一些很离谱的要求。   “苏格兰,我们来架秋千吧。”   刚刚升迁的苏格兰显然有些不太适应别人以代号称呼他,有一瞬间的愣神,停顿了几秒才接上话。   “嗯?你想在院子里架秋千吗?在草坪上?”苏格兰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他不再提乱步生病的事,拎着药品向屋里走去,准备把没拆封的药品放到医药箱里,总觉得以后还能用得上。   因为发觉医药箱的存货比较少,他还买了不少家用药品备着,和那些五大三粗的组织成员相比,苏格兰的确多了很多耐心。   此时他也提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乱步你,有准备架秋千的工具吗?或者材料?”   乱步很纳闷:“需要准备材料吗?不是打个电话就会有人来安装的吗?”   他并不觉得在院子里架个秋千有什麽难的,伏特加跟在他身边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打个电话,然后满足乱步所有的无理要求。   因为背后有琴酒的支持和属于阿斯蒂的小金库撑着。   乱步认为苏格兰完全可以做到和伏特加相同的事,毕竟公安的底子还是很雄厚的,又十分看重这次的卧底行动,估计也会尽全力满足苏格兰的要求。   但听到这话的苏格兰手指一抽,手里装着药品的袋子差点掉了。   “如果你说的是和家装公司下单的话,据我所知,没有预定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安装哦。”   苏格兰完全没有get到乱步这个要求的深意,作为零组织这一届最谨慎的那个,他会在卧底过程中尽量避免频繁和自己的上线接头。   而现在,他只是一个刚得到代号的底层组织人员,进组织的伪装身份是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亡命徒。   苏格兰当然不知道乱步会给他放水,只知道自己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暴露。   乱步跟着苏格兰进门,看着他收拾医药箱,还是不想放弃:“可我今天就想要唉。”   苏格兰叹了口气,说:“乱步,就算今天架好了,刷涂料上油漆,会有化学残留,没办法立刻用上的。”   先不说自己忙前忙后跑了几个药店回来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说他要怎麽徒手在院子里短时间架好秋千,这就是个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   早在回别墅的路上,苏格兰就切实体会到了乱步那天马行空的想法,说得好听叫思维跳脱,说得不好听叫任性妄为。   但乱步是谁,如果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达成目的,只要他想,没有他做不成的事。   除非底下的人不配合,或者执行命令出了差错,所以乱步更喜欢听话的下属。   想在院子里现场搭秋千还要架完即刻就能用上,只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个是要有任劳任怨的苦力,另一个是要有立刻就能投入使用的足够的材料。   苦力已经有苏格兰了,材料的事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拿不到。   乱步撑着脸颊指点:“街角第一家邻居刚刚经历过装修,肯定有剩余的材料,苏格兰,买过来我们就能架秋千了。”   虽然他说得很轻巧,但他知道那家的主人是个有钱的自大狂,向来用鼻孔看人不说,对所有人都一副很神气的样子,好像有几张钞票是什麽了不起的事一样。   想从这中人手里弄来材料,估计要被嘲讽,乱步才不想站在别人家门口被指着鼻子骂穷鬼,于是没有告诉苏格兰其中的隐情。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因为架个秋千就被迫和工作能力极差的日本警方打交道。   黑发青年笑眯眯地,藏起一双可能会透露出心虚的翠色眼眸,不让苏格兰看出些许端倪。   索性苏格兰是个很听话的下属。   整理好药箱的苏格兰听着乱步的分析无奈地叹了口气:“下不为例。”   乱步很满意地点头,在沙发上坐直,慢吞吞地招财猫式挥手:“早点回来哦。”   他已经等不及要看到院子里架起秋千了,从上次和君度橙酒去北海道度假,在孤儿院的院子里看到那个大型秋千开始。   乱步喜欢那个秋千,好像很久之间自己也曾经拥有过似的。   但他却不喜欢那里的氛围,每一个人都活得那麽无力,像麻木的水草一样随波逐流,在冷漠的环境里整日怨怼。   那会让乱步想起自己少年时曾经四处碰壁的时光,社会仿佛成年人铺就编织的大网,让懵懂的少年在其中流离。   但他现在从网中挣扎出来了,即便他选择的是一条不为常人所接受的道路,手段同样并不那麽光明,可已经足够了。   如果注定要有人为此牺牲,那选择别人才是最优解。   乱步在沙发上翘着脚,心情愉快地哼着不知名的西西里小调。   片刻后他起身走到院子里溜达了两圈,在院墙与柿子树的阴影之间来回跳跃。   一如乱步所料,苏格兰与他那亲和的外表相映射的,是宛如bug一样的社交能力。   在乱步第二十一次向门口张望时,苏格兰带着材料回来了。   几根铁管和麻绳背在身上,手里还拎着绑了几块木板的工具箱,脸上依旧是十分和善的笑容,好像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但乱步还是从苏格兰淩乱的衣衫,略微沾湿了的衣服,嘴角下撇十度的微笑,判断出了事情经过。   乱步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竟然是用这种方法解决的吗……”   不愧是公安出身的苏格兰,居然把杀了妻子之后准备抛尸的原主人制服,抢走了材料,还顺手报了个警。   因为苏格兰联系的是自己的上线,估计不会有人来找乱步麻烦了。   乱步得到了秋千,日本警方得到了业绩。   一切都很完美。   突然对日本公安的工作能力又有些信心了呢。 第七章   乱步绕着扛着一堆材料的苏格兰转圈,非常蠢蠢欲动地想上手去接,却被苏格兰一手拦住。   苏格兰表情没变,只推拒道:“有点沉,别砸到你。”   说着把身上的材料往地下一扔,瞬间发出沉重的闷响,溅起一片混着草屑的尘土。   乱步猛地向远处跳出一步,被这材料的重量吓到了。   他看苏格兰背着材料走路的步子也很轻松,几乎和平常步行的速度动作没有一点差别,即便知道是实心的钢筋管,也放松了警惕,没想到竟然被背刺了。   乱步踮起脚尖,伸手探了探苏格兰的肩膀,结实的肌肉此时因为持续发力而有点紧绷,显现出主人满满的力量感。   “呜啊——”乱步发出一声惊叹的低呼。   很好,是战斗力约等于一只鹅的乱步大人,花了三年时间都没练出来的东西了。   如果问乱步讨厌哪种人,那一定是不爱听劝还容易热血上头的肌肉笨蛋了。   但苏格兰显然可以被划分在另一队列了。   他和琴酒都属于肌肉并不明显,但身体素质极佳,一拳能打死十个乱步这种脑力派的人。   放在敌对阵营可是会被乱步选择为优先解决对象的。   苏格兰嘛,祈祷他们没有敌对的一天吧。   乱步有些不负责任地想。   苏格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从乱步脸上看到了肉眼可见的羡慕,再瞅瞅乱步单薄的小身板,不太走心地宽慰道:“多喝牛奶,早睡早起,你也一定可以的。”   这宛如哄骗小朋友吃苦药的语气让乱步很不满意。   乱步从材料堆里抽了一块木板放在草坪上,施施然坐下了,并伸出手指指点点:“我不会帮忙了,你自己搭,我要在旁边盯着你。”   说着,又觉得只在草坪上看着还是不够,毕竟正午的太阳实在毒辣,他又起身拖着木板走到院墙的阴影下坐着。   躲过烈日的暴晒,乱步稍微满意了点。   苏格兰无奈地摇摇头,他本来也没打算让乱步也跟着上手,到时候是架秋千还是找事故就不好说了。   “要不还是搬张椅子出来?想吃下午茶吗?”   乱步藏在阴影里,头一撇,不接这个话茬,只是说:“你很快就会求着乱步大人帮忙了。”   不出二十分钟,苏格兰就会意识到没有乱步大人帮忙搭秋千会是一件多麽遗憾的事,到时候一定会主动来求他。   乱步十分笃定。   苏格兰纵容地应了一声,就在草坪上开始了搭秋千的工作。   乱步虽然知道苏格兰很快会找他帮忙,但在草坪上坐得十分无聊,两分钟不到就开始插言:“一米六的高度最合适。”   “三点钟方向,距离柿子树四米的地方草坪有个凹陷,架在那里比较稳。”   “麻绳没缠紧,马上会掉。”   十五分钟后,在两人的努力下,秋千终于有了个雏形——指一个立好的钢架。   当然也主要是苏格兰在努力,乱步负责指手画脚。   接着,苏格兰遇到了一个难题,他拿回来的木板不够宽,从好心的邻居那里借来的这个工具箱,里面也没有能连接木板的钉子。   “乱步,别墅有备用的工具箱吗?”   乱步从木板上施施然站起:“求我。”   苏格兰没有任何犹豫,利落地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求你。”   乱步满意了,溜达进别墅客厅,目光在客厅的家具上逡巡一圈,极为挑剔地选了一把最便宜的复合板做的矮凳。   重量较轻,大小适中,骨架里有链接的钢钉,非常完美。   乱步拎着凳子来到了一头雾水的苏格兰面前,把凳子往他手里一放。   “拆吧。”   苏格兰表情有一瞬间空白。   就,原来是这种需要点前置条件才能拿到的工具吗?   乱步很显然已经做好了权衡,由不得苏格兰说一个“不”字。   苏格兰很快拆了矮凳,获得了钉子若干。   两人继续忙碌,苏格兰在乱步的指示下拆了三把椅子,一个吊床,一个废弃的储物柜,花了一下午时间,才让乱步对成品秋千满意。   下午四点,乱步坐在架好的豪华版秋千上,整个人都快要累瘫了。   别问为什麽明明他没有做多少体力活还是那麽累,动脑子也是会消耗体力的。   而且下午的太阳一向很不讲道理,乱步觉得身体里的水分都快在两个小时的双重运动里蒸发干净了。   秋千架在院子里,以柿子树如今的遮阴能力还不能将秋千完全罩住,但等到枝叶完全繁茂起来,秋千就能完美地隐藏在阴影里,让坐在上面的人不受夏季太阳光线的摧残。   钢筋管架非常结实,挂锁扣了几枚金属扣,麻绳黑白双份缠在一起看着就很不容易撑断,座椅是竹编靠背加实木底座,很大很宽敞,哪怕一个成年人蜷缩着坐上去也完全容纳得下。   乱步做了个深呼吸,可怜兮兮地看向旁边和没事人一样的苏格兰,说:“好渴……”   苏格兰明明是出力最多的那个,此时也只是出了一层薄汗,完全没有像乱步那样萎靡。   把废弃材料堆进仓库,他回头叮嘱:“等我一下,很快。”   然而等五分钟后,苏格兰拿着柠檬蜂蜜水回来的时候,发现乱步果然没有听他的话。   黑发青年整个人窝在秋千里,靠着椅背,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熊抱枕,挺翘的鼻尖埋在小熊身上,莹白的面颊上,额角几颗汗珠清晰可见。   青年闭着眼,呼吸十分平稳。   ——他睡着了。   但早春温差大,睡在院子里很容易感冒,苏格兰十二万分小心地把乱步抱回了卧室里。   安顿好了乱步,他准备出门去一趟附近的商超补充一些食物储备,顺便把冰箱里不新鲜的食材扔掉。   出门前,苏格兰想了想,还是在冰箱上留了个便条。   【去买菜,桌子上有常温柠檬蜂蜜水,别喝冰镇饮料。】   苏格兰离开别墅,没有躲避附近密集到不正常的监控摄像,选择了米花町最大的商超进行未来几天的食物储备。   苏格兰在看到冰箱里食材的时候猜测负责这项工作的人厨艺不好,但等到了米花大超市,他推翻了这个想法。   超市里的蔬菜种类很多,可能是因为靠近别墅区,价格偏贵,但蔬菜的新鲜程度也是实打实的好,选到快腐烂的劣质食材的可能性并不高。   并且这家超市不提供外送服务,因此苏格兰明白了,那些蔬菜可能是在其他地方订购的外送服务,或者是远距离运输过来的。   但组织成员里会不会有这样舍近求远只为了给乱步送食材的人,苏格兰觉得可能性不高。   毕竟如果出于讨好的目的,明显是购买新鲜的更能达到目的。   所以顺着别墅区外送服务的订单,或许能查得到关于组织成员的蛛丝马迹。   苏格兰走在零食区的货架间,挑选不同口味的薯片。   他从与身高齐平的一层拿下一袋仅剩的樱花味薯片。   货架零星的几袋薯片间透出了明显的缝隙,缝隙的另一端,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穿着休闲装的人影站在那里。   “还没恭喜你,任务进行得最顺利,急着联系我是得到什麽情报了吗?”   苏格兰被训练过的听力能清晰地接收到联系员的说话声,但他有些惊讶于联系员的贸然开口。   苏格兰上次和上线联系是为了知道自己脖子上这个东西的具体构造。   以公安的现有科技,可以判断这是个通过远程遥控也可以引爆的微缩炸弹,遥控范围出乎意料的广,通过特殊基站传递信号,极限的遥控范围超过三十公里。   这其实和苏格兰之前的判断不太相同,如果和琴酒所说的一样,这个东西的引爆器在乱步手里,那这个超范围的遥控设备明显不太合理。   所以苏格兰猜测这东西或许有什麽其他用途,也不排除放了窃听器的可能。   毕竟黑衣组织是个不同于寻常犯罪集团的组织,经常会出产一些奇怪的东西,而且并不拘泥于医疗行业,不能不防备着。   “的确有,不过这东西的威胁解决了?”苏格兰问道。   “信号干扰器放在老地方,记得去取。”   联系员接着解释道:“另一边传来的情报,组织特产,基本走到和代号一步之遥时,都能拿到一个。因为有一定的信任度在,所以没放窃听器,安心。”   苏格兰微愣,沉吟一声,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先将搜查任务交代给他:“去查一下别墅区最近的外送单,应该会有收获。”   联系员叹了口气:“组织成员隐藏技巧一流啊。”   虽说即使找到了踪迹,如果和卧底成员有过接触,为了不妨碍卧底计划,上边也只能按兵不动,但聊胜于无。   至少掌握的情报越多,以后也能更好地做出应对。   苏格兰说:“这次的保护任务,目标是一个高智商天才,纯粹的脑力派,推理设计能力一流,应该参与过计划安排,我判断,他可能是阿斯蒂培养的接班人。他提到了一个叫‘阿阵’的人,应该是组织哪个成员的真实名字,是琴酒的可能性很高。”   联系员低声喃喃:“那倒是和创造这个微型炸弹的科技天才很像啊。这两个人的底细我都会去查。”   这的确是里世界的常用手段了,从小被组织养大的孩子更能献上忠心,这并不是只有黑衣组织才会的手段。   但这样的手段有利有弊,如果掌握不好,很可能会成为双刃剑。   前些年意大利有个专门培养孤儿、进行惨无人道实验的黑手党家族,最后被家族里的孩子反水,整个覆灭在了几个孩子的手上。   据说始作俑者的年龄甚至不足十岁。   但联系员突然话锋一转,说:“琴酒……这个人有些问题,不止一方在帮他隐藏身份,他这些年在组织里属于最高调的那一批,这种高调的人要麽是早就放弃原本的身份有恃无恐,要麽是确信自己不会暴露。”   “和琴酒共事的时候,你要加倍小心。”   ……   苏格兰得了联系员的叮嘱,回去的时候没忘了在老地方拿到干扰器。   联系员的话也让他想起了琴酒在组织里有些张扬的作风,甚至忍不住阴谋论琴酒是不是哪个里世界黑手党家族派来黑衣组织的卧底,毕竟这种有人保驾护航肆无忌惮的模样实在是很可疑啊。   拎着一袋食材和一袋零食,苏格兰这样想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苏格兰单手拎着有些沉重的购物袋,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发现是一条新消息。   而发信人也十分眼熟,是他刚刚才阴谋论过的琴酒。   琴酒发给他的是一份注意事项。   【1、控制他吃甜食的频率   2、选清淡的饮食,排除所有西餐冷盘   3、空调开24度   ……】   哪怕琴酒没有半句解释,苏格兰也明白他的意思,知道注意事项里的“他”指的是谁。   这是一份准确简练的《江户川乱步饲养指南》。 第八章   乱步睡得不沉,至少他还能清晰地感知到苏格兰把他抱回了卧室,但他的确太累了,完全躺平不想爬起来,任由苏格兰把他当个大型娃娃摆弄。   直到他在床上躺着躺着就被渴醒了。   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乱步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还是受不住了。   乱步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厨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冰箱里翻冰镇饮料,目的明确,目光从一进客厅就钉在了冰箱上,根本没给餐桌上的柠檬蜂蜜水分去一点眼神。   苏格兰预料得没错,乱步确实格外偏爱冰饮,这会儿根本没想着自己胃疼才刚好的事,典型的不太长记性。   直到视线聚焦到了冰箱门上,乱步才发现了苏格兰留下的便条。   疼痛感仿佛都跟着便条上的字迹再度涌了上来,在胃疼和温热的柠檬蜂蜜水之间,乱步纠结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后者。   毕竟苏格兰的手艺好,哪怕是自制的健康饮料也别有一番风味,完全能让乱步割舍对工业糖精饮料的喜爱。   乱步拿起桌子上的柠檬蜂蜜水猛灌几口,喝了水,嗓子终于被滋润到了。   但乱步一觉得舒坦,睡意也就跟着回来了。   他飘回房间的床上一趴,几乎秒速陷入睡眠。   乱步睡着之后,别墅门口安装的监控设备开始了高强度工作,没有人知道屋檐下面的防雨层里还藏着黑衣组织最新出产的新型武器。   原本预定是可以用来守据点的东西,却被琴酒暴殄天物地装到一个随时会被遗弃掉的别墅中。   阿斯蒂财大气粗又身居高位,组织的武器部门尽管面对琴酒如此离谱的购买申请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没有任何办法,有钱的最大,能赚来钱的排第二,阿斯蒂刚好两个都占了。   组织里不少人都在暗戳戳揣测阿斯蒂是不是有不臣之心,但是那位先生始终任由阿斯蒂胡作非为,其他人也只能忍了。   *   第二天早上乱步是被饿醒的,他在睡梦中就闻到了一股煎蛋的香味,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人已经从床上下来,十分准确地摸到了厨房。   苏格兰正穿着围裙用平底锅做厚蛋烧,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料理,最普通不过的食材,到了苏格兰手里就是能化腐朽为神奇。   乱步说这人有特殊的做饭技巧绝对不是空穴来风的。   乱步一边打哈欠一边揉着眼睛问:“加了牛奶吗?”   苏格兰经历过昨天一天的洗礼,已经不会对乱步超强的推理能力感到惊讶了,此时应了一声,“嗯,你不喜欢牛奶?”   乱步摇了摇头,“还好。”   苏格兰见他一脸还没睡醒的迷茫,有些好笑,问:“还记得盥洗室在哪吗?要不要我带你去?”   这话狠狠踩了乱步的痛脚,他立刻努力瞪大自己翠绿色的眸子,表现出一副自己十分清醒且聪明如旧的模样。   “当然知道!”乱步反驳了一句犹觉得不够,苏格兰这简直是在挑衅他作为上司的尊严,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乱步大人不是好惹的。   于是离开之前他十分硬气地扔下一句:“厚蛋烧我要吃双份的!”   苏格兰应了一声“好”,随即就听见盥洗室传来水声。   昨晚他就住在别墅一楼的客房里,已经摸清楚了一楼的构造,是真的知道盥洗室的位置,也是真情实感地想给乱步领路,毕竟对方睡眼朦胧的样子实在很容易磕磕碰碰。   昨晚乱步睡在主卧,苏格兰回来的时候乱步睡得很沉,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多乱步也没有要醒的迹象,苏格兰只能放弃给乱步投喂晚餐的计划。   知道乱步昨天缺了一餐,今天他还特地起了个大早,成功用厚蛋烧迷人的香味召唤出了刚睡醒的乱步一只。   乱步在接触到冷水的一刻才真正清醒了过来,思维全部回笼,立刻就想起了刚刚早餐的香味,于是飞快洗漱好,回到客厅餐桌旁坐下。   苏格兰把时间拿捏的非常好,乱步出来的时候他端着两盘厚蛋烧出来了。   放到乱步面前的果然是两份,一盘里两排厚蛋烧卷。   “先吃左边的吧,有惊喜。”苏格兰在乱步对面坐下,开口道。   乱步看了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的两排厚蛋烧一眼,了然地说:“是咸甜两种啊。”   苏格兰撑着下巴看着对面的黑发青年,有些无奈,看来把这点小事在乱步面前定义为惊喜还是他太过草率了。   很没有成就感啊。   但好在乱步是个很愿意给予反馈的食客。   他先尝了一口左边的,是牛奶和鸡蛋混合的香甜,厚蛋烧的火候也很到位,薄薄的焦脆外皮,内里鸡蛋的松软香甜在味蕾上跳舞。   又尝了一口右边的,鸡蛋带着点微微的咸味,很好地中和了甜腻感。   乱步一脸惊艳,口齿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好吃!”   一口甜的一口咸的,吃完一份早餐,刚好八分饱。   乱步沉迷于吃早餐,甚至没有注意到苏格兰是什麽时候把自己的那份吃完的。   总之等他吃完,苏格兰已经将一份焦糖布丁端上来了,还嘱咐他细嚼慢咽。   乱步吃着餐后甜品感动落泪,这才是身为组织二把手该有的幸福生活。   苏格兰在厨房清洗厨具,一心二用地想自己要如何通过乱步接近阿斯蒂。   从目前仅有的情报来看,暂时无解。   苏格兰已经逐渐明白了,自己短期内只能暂时做乱步的生活助理了,除非发生什麽超乎预料的事情。   毕竟从琴酒发给他的那份清单来看,显然是提醒他做好长期跟在乱步身边的打算。   苏格兰其实对琴酒的细心十分意外,对方对乱步的重视也让他更加相信自己之前的猜测。   乱步口中的阿阵或许指的就是琴酒。   那他和上线所说的搜查线索或许真的有用,但上线似乎想不顾他的劝阻对乱步实行远距离跟踪,在对待乱步的理念上,两人难得出现了分歧。   事情起因其实是昨天下午他打给上线的报警电话,为了避免引来其他部门的同僚打草惊蛇,苏格兰选择通知自己的上线出面无声地解决这个证据确凿的杀人案。   上线听说了乱步的无理要求之后,很严肃的叮嘱他,这很有可能是一次试探。   毕竟一个没有多少存款的亡命徒怎麽可能指挥家装公司立刻来架好秋千,如果苏格兰真的一开始用公安的资源遂了乱步的意,很可能意味着他在乱步面前露出了破绽。   苏格兰却并不这样认为,从乱步被养成的有些歪曲的金钱观来看,指使下属做一些能用钞能力摆平的事情,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不过还好两人都是懂分寸的人,暂时为了任务还踩在彼此的底在线没有过界,但实在是给接下来的任务留下了不小的隐患。   苏格兰轻轻叹了口气。   他早就把一心二用的功夫修炼得炉火纯青,一边做家务,一边理清楚了自己目前面对的现状。   但等苏格兰打扫完餐后的狼藉来到客厅,才发现刚才还趴在沙发上玩玻璃珠的乱步已经不见了踪影。   苏格兰一瞬间有照顾熊孩子却把熊孩子照顾丢了的慌乱感。   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根据之前的脚步声推断,估计乱步是去了二楼。   苏格兰顺着楼梯上去,二楼某个房间正开着门,乱步果然在里面。   被苏格兰找到的时候,乱步正坐在书房的长桌前,面前放着空白的稿纸和一支拆分的钢笔,表情十分严肃地盯着桌面,如果忽略沾得到处都是的黑墨水,还勉强算是一副深沉的画面。   “乱步?”苏格兰看着桌上的狼藉,忍不住扶额,问:“需要帮忙吗?”   乱步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要!苏格兰,这个钢笔好像坏掉了。”   乱步是从抽屉里翻到纸笔的,纸张都有些泛黄了,看着就搁置很久了,是别墅上一任主人留下来的,笔还是个有些生锈的钢笔,他本来就不擅长手上工作,想灌墨水却直接把钢笔拆成了三段。   此时只能求助苏格兰。   至于他为什麽找这些东西。   “乱步大人被挑衅了!”乱步有些生气地说,翠绿的眸子里是清晰的恼怒。   大概半年前,君度橙酒在他身边执行轮换任务,告诉乱步自己的副业有了点起色,然后陷入了把乱步当空气的忙碌。   没错,这个琴酒行动小组里最闲散的组织成员,除了组织日常的任务之外,经常不务正业。   这份副业就是写小说。   乱步从前一直都知道这件事,但君度橙酒从来没有忙到那种程度,连两个人吃饭叫外卖都要乱步来提醒。   据说是因为和出版社签约了,原本的作品很有可能修订成合集出版成书,君度橙酒在忙着做删改。   别问一个组织成员是怎麽光明正大地和出版社签约的,一套身份而已,实在不要太简单。   但这也让旁观许久的乱步这个闲散人士非常羡慕,于是蠢蠢欲动也有了想要动笔的想法。   不过乱步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前一天刚决定动笔,后一天君度橙酒来提醒他写稿的时候就又耍赖不干了。   之后君度橙酒秉持着同行情谊,每天催着乱步写稿。   这份稿子陆陆续续写了半年,才最终在半个月前投递到了君度橙酒签约的出版社。   然后今天早上,乱步收到了出版社的回信,他的稿子没有审核通过。   乱步将自己写稿子投递到出版社的事简略的说了,又拿起手机上的短信给苏格兰看。   出版社的编辑当然不知道给自己投稿的是混黑的,说话很不客气。   【编辑A君:江户川乱步先生您好,感谢您的投稿和对本司的支持,但本司只接受正常语言正常逻辑的故事稿件,幻想意识流的故事请您另投他处。ps:建议您多练练字,或者直接使用电子稿件,本公司接受电子投稿哦~】 第九章   苏格兰安慰道:“乱步,我虽然不太懂文学作品,但这种东西都是各花入各眼,或许换一家出版社就会通过了。”   他通过出版社编辑的回信判断,乱步的作品或许和这个出版社的风格不太相符。   但乱步很不服气,说:“我明明是模仿的织田作的作品来写的,怎麽会风格不同。”   苏格兰问:“就是你那个写小说的朋友?方便让我看看你们的作品吗?”   乱步没有拒绝,毕竟小说这东西写出来就是要给人看的。   他十分珍视地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书名叫做《明天》,作者署名是“织田作之助”。   乱步把书递给了苏格兰,“你看吧。”   苏格兰接到手里,才发现中间还夹着一个文档夹,里面应该是乱步的备份手稿。   他先帮乱步把钢笔修好,在桌子抽屉里找到墨水,确定乱步能继续他的文学创作之后,才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翻开了那本样板书。   苏格兰从进入警校之后,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训练上了,很少有时间能阅读文学作品,没想到在执行危险的卧底任务时还有这种机会。   这本《明天》是个短篇小说集,《明天》是其中一片短篇小说的标题,这也是最能展现作者风格的一篇小说。   苏格兰翻看着,逐渐沉浸其中,不知不觉就看了一大半。   这本书中的全部作品都有着强烈的个人风格,以颓唐的笔触写现实人间,从行文和情节设计来看,处处都体现了一种无处掩藏的孤独感。   这些作品的确有能够出版的质量,只是苏格兰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风格,会让人想到沉溺在黑暗中无法逃脱的人们,从而让苏格兰联想到自己的现状。   从字里行间传递出的情绪来看,这些文本不像是一个在里世界横行霸道的组织成员能写得出来的。   苏格兰比其他人更清楚那是一群什麽样的人,冷酷狠厉,以鲜血为荣,视生命为草芥,骨子里带着些自毁倾向,仿佛在这样紧张的颠沛流离中,哪怕因此死去也并不觉得遗憾。   至于那偶尔从刀斧缝隙里流露出的一点怜悯完全不值一提。   苏格兰猜测这应该是乱步的一个普通朋友,如果顺着这个小说家查下去,或许能扒出乱步过往的生活轨迹。   苏格兰抬头看了一眼书桌前的乱步,黑发青年揪着头发,紧皱着眉头,看着非常苦恼,这幅样子实在和一个精明的指挥家相去甚远。   他真的很想知道,乱步究竟出身于怎样的家庭,又经历过什麽样的过往,才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苏格兰没有打扰乱步,静静地把小说里的短篇故事都看完了,在翻开乱步那篇手稿之前,苏格兰已经有了点预感。   苏格兰觉得乱步模仿不来这位织田先生的作品风格是很正常的,毕竟文本也一定程度上展现了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乱步身上完全没有颓废感,简直就和正常的开朗青年没什麽区别。   但当苏格兰翻看乱步的手稿时,他发现自己的心理准备还不够充分。   如果用四个字来概括乱步的作品,那就是:不知所云。   前后情节贯通不上不说,角色还时常说一些是似而非的话。   苏格兰实在忍不住,打断了乱步的冥思苦想,问:“乱步,这个罪犯为什麽要杀掉他的妻子?”   乱步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他的妻子同时出轨了一栋楼里的三个男人,但他不知道是哪个,不过他哪个都打不过。”   苏格兰发出了灵魂质问:“那这些为什麽没有写在书稿里?”   两人面面相觑,乱步终于在苏格兰严肃的视线下意识到,很多内容如果不真实写出来,别人是不会一眼看出来的。   他在写故事的时候,下意识地将自己代入书中人的视角,也认为很多事实都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所以不需要过多的解释。   这算是一种乱步想象中的理想世界,但对读者来说就是完全不可理喻的了。   乱步捏着钢笔,撑着下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从前乱步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上的成年人都和他的父母一样,聪明、善良、像太阳一样耀眼,比少年懵懂的乱步优秀很多很多,能一眼推理出很多乱步想不到的东西。   但从他离开乡下老家,在外面的世界不断碰壁之后,他就意识到,成年人并不和父母所说的一样美好,也不像父母描绘的那样聪慧敏锐。   后来有人告诉他,他们一家是和普通人并不相同的,是超越这个群体应该被追捧崇拜的天才,也理应在更宽广的地方散发光彩,而不是窝在乡下那种小地方当什麽无能的警察甚至家庭主妇。   而普通人全部都是庸才,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相同的愚蠢、虚伪、像是一团腐烂的泥沼,时刻扯着遮盖的光鲜茅草,生怕流露出一点不堪,在社会里假装直立行走。   乱步不喜欢长大,曾经也不想成为大人,他还没有来得及从父母那里知道希望乱步成为什麽样的大人,就已经丧失了探讨这个问题的机会。   但命运是交织在一起的乱麻,哪怕是乱步也无法避免在其中随时被抽走、掺入另一边攥紧套牢。   很无趣。   苏格兰敏锐地察觉到了乱步忽然低沉下来的情绪,轻声唤了一句:“乱步?”   “嗯?”乱步下意识地应声,翠色的眼眸里复杂的情绪消失不见,抬起头,视线缓慢聚焦在了苏格兰脸上。   苏格兰与他同色系的猫眼里是温柔的安抚之意,他声音沉静:“要不要尝试改这份原稿呢?”   “好主意。”乱步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打起精神,坚定道:“我一定会让那个编辑后悔拒绝我的稿子!”   ……   因为乱步决定要一雪前耻,苏格兰只好给乱步买了新的纸笔,甚至书房座椅的靠垫都换了最柔软的,空调温度时刻保持24度。   然而,事情没有苏格兰想象的那麽顺利。   第一天,乱步说要出门逛街买生活用品,拉着苏格兰在商场逛了半天,还跑去儿童乐园旁观。   第二天,乱步说没灵感要出门散心,拉着苏格兰遛了三个街区,在隔壁街区的公园坐了一下午。   第三天,乱步说昨天和公园大爷约好了要下国际象棋,于是跑去公园赴约。   第四天,第五天……   直到第七天,乱步吃完午餐终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二楼书房。   “今天我一定会改稿子!”丢下这句话,乱步关上了书房的门。   然后,一个下午过去了,苏格兰秉持着让乱步专心的想法没有来打扰。   晚上来叫乱步吃饭,才发现这个说着发愤图强的人趴在书桌前睡得正香。   苏格兰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乱步叫醒。   从美梦里苏醒的乱步发现自己睡了一下午十分沮丧。   前一秒他还在梦里接受出版社那位不知名编辑A君的道歉和恭维,后一秒就发现只是大梦一场,自己一个字都还没写。   这是什麽级别的恐怖故事。   更难过的是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趴卧的姿势,现在他肩背都开始酸痛了。   三分钟后,乱步趴在客厅沙发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想摆烂的咸鱼气息。   苏格兰在给他按摩拉伸酸痛的肌肉,一边按一边冥思苦想,最后斟酌着开口问道:“乱步,听说小说家都要到各地采风的,你要不要试试?”   乱步猛地睁大眼睛,表情逐渐兴奋起来,惊呼道:“苏格兰,你真是个天才!”   乱步分分钟决定自己要出门采风,但是选择什麽地方实在是个难题。   苏格兰很尊重乱步的意见,毕竟他现在的任务就是听乱步使唤。   但乱步知道自己的活动范围有限,目前只能在东京附近活动,除非琴酒会同意跟着他一起将任务选择的范围更换。   乱步自己对旅游这件事没什麽概念,以前都是别人代劳,君度橙酒甚至连地点都不会跟他征询意见,直接把乱步当一份大型行李打包带走。   乱步如往常一样当甩手掌柜,让苏格兰搜索旅游攻略。   苏格兰坐在书房的计算机前,考虑到乱步是要去潜心写作,搜出来的都是些深山老林温泉胜地一样的安静地方,偏僻,静谧,但景色优美,据旅游者反馈,都十分适合采风。   但乱步看到计算机屏幕上那些除了温泉就是赏樱的活动,完全丧失了兴趣。   此时页面上恰好弹出了一个旅游gg,花里胡哨的页面和极致鲜艳的配色顿时吸引了乱步的注意。   【静冈县沙滩浴场豪华海滨七日游!每夜烟火不断,大型篝火晚会,小吃一条街,包您满意!】   “就这个!”乱步视线盯住gg词,小吃一条街深深吸引了他,他要去海边玩!   苏格兰看着烟火和篝火两个词,再看看后边标注的人员爆满字样,陷入了沉默。   去这种吵闹的地方,采风?   他觉得乱步要学会那位织田先生的写作风格恐怕有些难度。   乱步盯着苏格兰订了gg里大酒店的门票,又将自己要去静冈县采风的事告诉了琴酒,琴酒只回了一句话:“君度橙酒在哪?”   君度橙酒以及马丁尼是行动小组里和琴酒一样特殊的存在,其实都是阿斯蒂的直系下属,但这些人之间又默契地以琴酒为首,一般不会有什麽龃龉,除非琴酒心情不好想主动找茬。   乱步知道琴酒这麽问估计君度橙酒要倒大霉。   但对不起了,君度橙酒,牺牲一下你,乱步可以出去逛好久。   那可是海滩边的小吃一条街唉。   乱步看了看前一阵子的任务记录,把君度橙酒当前的地址发给琴酒,果然收到了一句:“知道了。”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   乱步暂时把君度橙酒忘在了一边,和苏格兰商量采风前的准备事宜。   于是这天晚上,窝在安全屋里写稿的君度橙酒眼睁睁看着琴酒破门而入,拎着他的后衣领,语气冷冰冰地说要带他去出任务。   天地良心,这个月他的任务要求数量明明已经刷满了。   但他不太会拒绝别人,尤其是琴酒这种不好说话的人,于是很安分地跟着去了,直接避免了遭到琴酒假公济私的毒打。   没能发泄出自己怒火的杀手先生直接把任务目标当成了出气筒,让君度橙酒坚定了没事别和琴酒接触的想法。   任务现场,君度橙酒慢吞吞做着善后工作,琴酒则在向马丁尼讨要最近的任务清单,特别提出筛选出静冈县附近的任务。   但这位临时负责情报组工作的可靠下属却对这个地点反应颇大。   【马丁尼:唉?地点是静冈县吗?你听说了吗,最近好像有个很会隐藏踪迹的犯罪团夥逃到那边去了。】   琴酒的目光陡然一凝。   他明白了,自己应该接下的是个不存在于组织任务清单里的编外任务。 第十章   三天后中午,静冈县白山沙滩景区。   这里纬度较低,即使是还没有正式入夏,已经有了和夏天相媲美的温度,道路上随处可见穿着夏装的人,会在晚春来这里度假的人实在不少。   海滨在线除了林立的度假酒店,还有造价更加高昂的私人海景别墅群,别墅群就在连绵的山脚下,苏格兰开着车行驶在其中。   乱步坐在副驾驶,不太精神地给他念门牌号:“滨海路山-林院21号……所有海边景区的街区是不是都叫滨海路啊?”   这街区的名字实在让乱步忍不住吐槽。   “也可能叫海滨路?”苏格兰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车速七十迈,俨然是个正经的好司机。   但乱步从苏格兰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和忍不住想踩油门又戛然而止的动作看出了古怪的地方。   这人还有一项技能就是开着200码车速在障碍道上狂飙,能对周围所有老司机形成降维打击,包括和他一起训练过的同僚。   公安卧底组织的训练成果很多时候都会让乱步叹为观止。   两人对照着门牌号找到了正确的那个。   他们会从五星级大酒店改道来别墅区也是有原因的。   两人本来的确订好了酒店的房间,但琴酒临时发来消息说给他安排了别的住处,乱步就决定换个地方住。   而没收到乱步退房间命令的苏格兰自作主张推掉了原本的两间套房。   景区的五星级酒店,七天房费五十八万日元,老板居然还好意思在gg上标优惠。   然后苏格兰很贴合人设地把钱昧下了,毕竟他现在可是一个为了钱加入组织的亡命徒,没有钱可赚怎麽会甘心留在乱步身边当什麽生活助理呢。   要是从这个角度来看,跟在乱步身边能捞的油水可是一大把。   自从他某次和乱步提过资金问题之后,对方就很善解人意地让他把帐报到阿斯蒂的专属邮箱,帐一报过去,连审核时间都不用,秒秒钟发钱。   苏格兰尝试过报上一些离谱的账目,结果还是一样的,这让他对乱步在阿斯蒂心里的地位有了新的认知。   至于他为了表演而昧下的那些钱,就由他给乱步攒着吧,以后乱步如果转投日本公安,还能作为小金库留下。   乱步对苏格兰那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苏格兰现在拿枪说要宰了他,否则苏格兰都是他的好下属,地位已经可以和马丁尼持平的那种。   从意大利追到日本的狂热崇拜者恐怕不会想到,练习厨艺比提升自己的武力值更重要。   苏格兰认路的本事大概能抵得上十个乱步,顺利将车开进了一栋别墅区的二层洋房,乱步跳下车,用琴酒邮寄来的钥匙开了门。   房子被提前打扫过,纤尘不染,还在客厅桌上提前放好了别墅构造图以及周边地区的地图,不过这东西显然不是给乱步准备的。   乱步站在桌前看了两眼,发现上边连乱步和苏格兰的房间都订好了,乱步在二楼主卧,苏格兰在一楼客房。   “走吧!”乱步拎着自己的行李——一袋零食里面还放着一个小熊玩偶,慢悠悠溜达上了楼。   “除了衣服还有其他要拿上去的吗?”苏格兰问。   “不用了!”乱步朝身后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苏格兰提着行李箱在后边当苦力,但等他走到二楼,粗略地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那微妙的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   这栋别墅和东京乱步住的地方格局很像,除了零星几个房间隔断不同,其他地方简直一模一样,就是家具和装修风格明显有着点意大利风格。   乱步推开二楼主卧的门,两米的大床侧对着房门,上面铺着浅色系的床上用品,靠近门的一面地上还铺着不大的绒毛地毯,床铺另一面是落地窗,深灰色的窗帘拉了一半,透过透明的玻璃能看到不远处的海岸线和起伏的海浪。   衣柜紧贴着墙壁,床尾对面还放着一套单人书桌,上边台灯和纸笔一应俱全。   乱步一跃坐到床上,晃着脚看着苏格兰在他身后进来,打开行李箱在衣柜旁边收拾衣物。   苏格兰看着乱步那副悠闲的样子,忍不住坏心眼地说:“乱步,书桌上有纸和笔,要现在开始工作吗?”   乱步立刻踢掉鞋子,拉过柔软带着皂荚气味的被子,整个人迅速缩进被窝里,顶出一个小山包,然后拉着两边边角慢慢裹紧。   片刻后,乱步牌蚕宝宝模模糊糊地隔着一层被子出声:“苏格兰,我睡着了。”   “好的,我知道了。”苏格兰无奈地摇摇头,走过去把乱步的上半身从被子团里挖了出来,“呼吸不畅会睡不好。”   说完他把乱步的被子拉开展平,又掖了掖被角,确认乱步不会把自己憋到,这才转身干活。   苏格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错过午饭了,晚上想吃什麽?”   但他等了半天没有得到回音,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乱步侧着身子眯缝着眼睛,好像趴窝假寐的猫猫,假装没有听到他说话,毕竟乱步大人睡着了嘛。   但乱步没能在床上装睡太久,基安蒂突然给他发了通信,乱步的手机通信频道开始叮叮当当地弹出提示音。   基安蒂仿佛刚刚从哪个深山老林里出来了一样,见到手机像见到亲人,不多发两条难以纾解她此时的激动之情。   而且这位女狙击手的消息明显有些滞后了。   【基安蒂:大人!终于从琴酒那里拿到手机了我快急死了急死了急死了】   【基安蒂:我接了东京的任务马上就能从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回去了,大人等我!】   【基安蒂:oshit!琴酒不给我您新的住址可恶!】   【基安蒂:大人我带了甜甜圈回来您收留我吧T-T】   【基安蒂:店主说是当地特产!是健康食品哦![图片][图片][图片]】   乱步被捂热了,一脚踢开被子,看着图片上包裹着黑色脆皮还点缀着些许白色粉末的特产甜甜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别以为这东西看着像巧克力糖霜甜甜圈就能骗过乱步大人。   分明是蔬菜粉和咖啡粉做的龙吟甜甜圈,假冒伪劣产品,老板也好意思把成本这麽低廉的东西卖出天价,估计骗的就是基安蒂这种人傻钱多的狗大户。   【乱步:我不吃蔬菜粉甜甜圈。】   【基安蒂:T-T大人,这个虽然味道一般但绝对比那些垃圾食品好多了。】   【乱步:敢拿给琴酒你就收拾东西去北欧小岛上呆半年吧。】   【基安蒂:T-T】   乱步把手机一扔,有些生气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基安蒂当然是出于好心,在这位狙击手心里甜食吃多了不但会威胁到牙齿健康,还会因为糖分摄入过多而长痘。   长痘!全世界女性的天敌!就算阿斯蒂大人是男性,但在基安蒂看来那张漂亮又少年气、吹弹可破的脸蛋上长出一颗痘痘简直是暴殄天物。   虽然在她执行轮换任务的时间里从来没有见过阿斯蒂大人长痘就是了,但这也并不妨碍她努力向阿斯蒂大人推销健康食品和自己的养生心得。   琴酒是认可她的理念的,但可惜的是,她没办法背着阿斯蒂大人和琴酒暗中谋划些不可告人的“阿斯蒂甜食戒断计划”,毕竟在阿斯蒂大人眼里,“暗中”这两个字根本不可能成为现实。   但在乱步这里所有食物都是薛定谔的健康食品,当他喜欢的时候就算健康食品,不喜欢的时候通通都能被归为垃圾食品,毕竟他不会去吃,管他健不健康呢。   基安蒂就谨慎多了,这个看起来放荡不羁很可能会在酒吧通宵蹦迪并把自己灌醉的女狙击手,实际上居然是个十分有经验的养生达人,除了甜食戒断之外还有许多诸如配营养餐、每天睡足八小时等等只能间接性完成的养生计划。   基安蒂信誓旦旦,并坚信自己喜欢化浓妆却还保持着优越的皮肤状态就是自己的养生成果。   但乱步认为那都是基安蒂天生的,和她那从没执行彻底的养生计划没有半毛钱关系,毕竟做了组织成员基本就是走上当牛做马比社畜还社畜的不归路了。   乱步又慢吞吞地把自己裹回了被子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被蔬菜粉甜甜圈创到了。   还是睡一觉把那个恐怖的东西忘掉吧。 第十一章   晚上六点,乱步没有让苏格兰在别墅里开火,准备出门去街上体验一下基安蒂口中的垃圾食品的魅力。   夜风有些凉。两人都穿着一套长袖运动装,在海边的夜晚刚刚好。   乱步边走边和苏格兰控诉基安蒂。   “基安蒂居然觉得所有甜品都是垃圾食品,最好不要吃,她在说什麽胡话?”乱步匪夷所思地和苏格兰吐槽。   说话时他的嘴里还叼着一个草莓口味的棒棒糖,也不知道怎麽在含着东西的情况下还能口齿这麽清晰。   苏格兰居然很赞同地说:“也很有道理,毕竟甜度太高,吃太多糖也对身体不好。”   他已经习惯乱步嘴里时不时冒出来一个组织成员代号了,几乎都是琴酒行动小组的成员,但他也没想到基安蒂还有这样的爱好。   怪不得收拾行李的时候乱步一直在看手机,原来是在和基安蒂聊天。   不过基安蒂的想法在乱步这里得到实践的可能性不高,乱步太过偏爱零食,其中甜食还占了大头,怎麽都不可能轻易戒断得了。   但苏格兰也对这个计划很感兴趣,准备今晚回去之后,就健康食品问题和基安蒂探讨一下所谓的甜品戒断。   乱步“嘎嘣”一下咬碎了手里的棒棒糖,问:“你是被基安蒂收买了吗?她不是把你拉黑了吗?”   说这话时乱步的语气很疑惑。   苏格兰则努力压下“你怎麽又知道”的疑问,说:“因为我现在跟在你身边,基安蒂很不开心,她还带着科恩把我打了一顿。”   乱步却觉得很羡慕:“可你一点也没吃亏唉,身手真好。”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知道公安的卧底培训部门到底是怎麽训练这些人的,比组织以前招的那些歪瓜裂枣强不说,还都有些让人望尘莫及的专属技能。   简直像是在玩什麽卡牌游戏一样,每张都被练到满配,然后选最优秀的几个打入组织卧底。   也不知道卧底部门的长官是怎麽想的,把最好的都送到别人家去干活了。   乱步偶尔还真想让君度橙酒卧底进去,然后拿到特殊的训练方法,这样他就等于能拥有用不完的下属。   并且乱步现在就十分蠢蠢欲动,想把苏格兰这张卡牌私吞了。   不过操作起来实在有些难度,过程中说不定还会损坏,要真正实际操作,恐怕还要再观望一阵。   苏格兰并不知道乱步脑子里冒出了什麽样的危险想法,只笑了笑没有说话,将乱步之前扔给他的棒棒糖包装纸丢到了垃圾桶里。   从别墅区走出来,要在海滨路沿着海滩走十分钟的路程才能到小吃街。   刚开始乱步还有心思和苏格兰聊天,走了一会儿乱步就开始喊腿疼了,同时也很后悔没有让苏格兰开车出来,那样他就不用劳动自己这双不坚-挺的腿了。   直到看到远处的灯火,乱步才终于松了口气,总算不用为了去一趟小吃街就献祭自己的腿了。   小吃街就在一排酒店前方,与海滨路的柏油路间隔七八米的距离,站在小吃街里都能看到不远处的海岸和沙滩,海风带着轻微腥咸的气味吹拂过来,在晚春的夜里十分凉爽。   据说这个小吃街最开始是建在沙滩上的,结果后来海平面上涨,几次就把摊位给淹了个七七八八,最后迫不得已建到了柏油路里侧。   乱步进了小吃街就撒欢了,各种新奇的小吃都想来一份,见一个爱一个,很像花心的薄情郎。   可怜了要跟在后边拎袋子的苏格兰,简直像要给上司解决情感纠葛的悲催助理,扔袋子的时候还要给被浪费的粮食默哀一下。   直到乱步有些吃撑了,才推着苏格兰在一家店面最大的拉面铺子里坐下,十分贴心地给苏格兰叫了一份豚骨拉面。   苏格兰有些受宠若惊:“谢谢。”   “没关系。”乱步向苏格兰伸了伸手,要过来一份鲷鱼烧。   他嘴角沾了点孜然粉,但自己并没有感觉到,反倒是边上的苏格兰觉得十分别扭。   但他还没来得及提醒乱步,就听乱步“啊”了一声低呼,正看向另一边的关东煮摊子。   苏格兰顺着乱步的视线看去,一个黑发少年正站在那里,看起来应该是个初中生,他正在弯着腰和身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聊天。   少年先是表情疑惑,随后老奶奶似乎提出了什麽要求,少年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胸口,好像说了一句“我帮你搬”?   看起来两人应该并不认识,而善良的黑发少年正准备帮助这个遇到困难的老人家。   苏格兰并没有看出什麽不对劲,于是开口询问:“怎麽了?那个少年有什麽问题吗?”   乱步翠色的眸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歪了歪头,说:“没什麽,只是看她人不错的样子。”   苏格兰又回头看了那个老人家一眼,比黑发少年矮了一个头,的确面相看着就十分友好,像是那种会问你晚餐吃了什麽的邻家奶奶。   乱步伸手扣了扣桌面,很有兴致地说:“来场新的推理比赛吧!”   “推理比赛”这四个字一出,苏格兰立刻表情微妙。   和乱步相处的半个多月,苏格兰经历过好多次这种突然被提出的推理比赛,每次都是以乱步获胜告终,苏格兰已经输到快要麻木了。   当初那个同意推理比赛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但乱步显然不是在和他商量,苏格兰只能一边分析一边说:“那位老人家是入口处抓金鱼摊子的主人之一,她身上穿的制服和那家看店的年轻男人是同款,她大概是去买了些东西,就是脚边堆着的两篮子苹果,篮子把手碎了,所以老人家找了那个黑发少年帮忙?选这个黑发少年应该是因为他还穿着校服,同意的概率比较大?”   乱步懒洋洋地说:“全部正确。”   苏格兰也有些惊讶,自己似乎在多次的推理比赛里得到了锻炼,现在他的推理能力明显有了提升,就算和远在长野的哥哥比一次,苏格兰也觉得自己不见得会输。   “但你还是输了。”乱步听完了苏格兰的推理,竟然没有说出自己分析的意思,继续吃起了自己的鲷鱼烧。   苏格兰耐心等了半天,才发现乱步是真的没有要说的打算。忍不住问:“还有什麽我没推理出来的地方?”   乱步有些口齿不清地学着别人装神秘:“后天你就知道了。”   好吧,这是打定主意不想告诉他了。   乱步咽下一口鲷鱼烧,眼神冷漠地注视着那位黑发少年抱着两篮子苹果,跟在老奶奶身后拐进小吃街后边阴暗的小路里。   面摊老板端着面走上前的身影遮挡住了乱步的视线,他收回心神,继续吃自己的鲷鱼烧。   苏格兰没有发现异常,开始享用自己的晚餐,他吃东西的口味不挑,但也觉得这份豚骨拉面有些太咸了。   感觉就像厨师做料理的时候抖了下手,把盐罐里的存货都倒进去了似的。   但还没等他先去找老板询问是怎麽回事,周围几个同样点了豚骨拉面的食客里,已经有暴脾气的开始嚷嚷了。   “老板,你这面怎麽回事?太咸了吧?”   “怎麽,因为是海边,所以盐不要钱吗?”   “我家孩子都吃出不良反应了,你这面怎麽做的?”   “这面能吃?快退钱!”   “退钱!”   ——果然是汤底的问题。   老板是个圆脸胖子,眼睛都挤在圆润的皮肉里只能看到缝隙,看面相就很有大厨的风范,走过来道歉时急得一脸是汗。   “大叔,你心理素质真差劲。”乱步吃完了鲷鱼烧,将空的包装袋扔到半米外的垃圾桶里,嘴上很毒舌地吐槽。   “抱歉,他不是故意的。”苏格兰不是很走心地道了句歉,没有半点诚意。   老板面皮抽了抽,看起来表情极为不自然,但或许是碍于摊子的名声,最终没有发作,只赔笑道:“不好意思,给各位添麻烦了。”   面摊老板将钱都原价退给了顾客,苏格兰也收到了自己的那份,但这也意味着他的晚饭暂时泡汤了。   乱步大发善心,把自己两份没拆封的小吃递给了他   坐在小吃街和苏格兰一起吃垃圾食品,很快乐。   乱步拿起手机随手一拍,将一桌子高油高糖的小吃拍给基安蒂看,顺便还带着拿着章鱼烧的背景板苏格兰一位。   【乱步:[图片]】   【基安蒂:!!!!!】   【基安蒂:那只手是谁!!是苏格兰吗!!我要杀了他!!!】   很好,下属们还真是相亲相爱啊,又是开心当老大的一天。   乱步翘着腿这样想道。   ……   晚上九点,乱步终于结束了他的逛吃环节,带着苏格兰往回走。   还没走出去多远,乱步咳了两声,开始耍赖了,他试图往苏格兰背上跳,但蹦起来却只抱住了腰。   他泄气了,扒着不肯动弹:“苏格兰,背我回去。”   苏格兰被勒得倒抽一口凉气,应道:“好,但你先松开。”   乱步听话地松开了手,等苏格兰半蹲下身,咸鱼似的往苏格兰背上一趴。   苏格兰背起他,脚步如常地往前走。   海滨公路的路灯尽数亮着,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混杂在喧闹的叫卖声中,一辆白色货车从岔路行驶到公路上。   身后的影子由远及近,短暂交叠之后又迅速分开了。 第十二章   乱步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正站在警校门口,细微的雨声响在耳边,眼前的视线朦胧一片,模糊的景象却透着无法打破的沉静。   虽然看不到周围的景物,但他很熟悉接下来的走向,他会被保安大叔赶远一些,然后站在那里像一只凄惨的落水狗。   位置就在一人高的邮箱旁边,他会在那里缓缓蹲下,把脑袋埋进衣服里,十分狼狈。   他和梦境中的自己同感共情,但经历过那麽多次相同的梦魇,如今的他已经能够完全和过去自己那软弱不堪的情绪割裂开来。   他好似从那具透明的躯壳里脱离,在漫长的无声注视着曾经的自己,直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一步之外,车上的人摇下车窗,只在一片朦胧中留下一个漆黑的剪影。   乱步看着过去的自己坐上了那条不知道终点的车。   他站在原地,回身注视着警校的铁门,却不愿意跟着那辆车离开。   就好像潜意识里他知道,会有另一个人带着他走去不同的岔路口。   ……   静冈县白山海滩景区,别墅区的二层洋楼。   时间已经临近正午,热辣的阳光连这种山清水秀的城市边缘也没放过,在洋房白色墙壁上烘烤出扭曲上升的空气,太阳在其中变了形状,偶尔几声蝉鸣响彻间。   洋房外,春蝉藏在层叠的枝桠间嘶鸣。   卧室里,黑发青年却没受半点影响,整个人呈“大”字形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呼呼大睡。   青年一头黑发淩乱,原本戴着的睡帽掉了下来遮住大半张脸,轻薄贴身的睡衣被折腾得不成样子,翻身间,一脚踢开了身上仅剩一半的被子,整个人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上衣衣摆跟着翻上去一节。   青年睡得正香,耳边却很快就响起了扰人清梦的敲门声,“乱步?要起床了。”   床上的青年眉心一蹙,仍然在梦乡中不愿醒来,然而凉气顺着腰间裸露的皮肤窜了上去,他鼻尖翕动,猛地打了个喷嚏,随后有些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被限制,青年迷迷糊糊地把遮脸的睡帽拿开,整个人从床上坐了起来,拉了一半的窗帘透了不少光进来。   刚睡醒的乱步眨了眨眼,声音带着些喑哑:“苏格兰?现在是什麽时间了?”   “已经十一点了。”门外的苏格兰回答道。   乱步“啪”地又把自己当成一张饼拍回了床上。   苏格兰好像知道卧室里的人在赖床,于是在门外引诱道:“真的不起来吗?昨天晚上不是说要去海滩边上吃冰激淩吗?”   “冰激淩”三个字过五关斩六将直接敲到了乱步耳边。   乱步艰难地睁开眼睛,翠色的眼眸雾蒙蒙的一片水汽,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但在冰激淩和继续睡觉之间,乱步难以权衡选哪边更加划算。   直到苏格兰压上了另一个砝码。   “唔,昨天听卖章鱼烧的老板说好像还有刨冰呢。”   乱步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冰激淩与刨冰的组合狠狠打动了他。   “很快就好!”   然而,半个小时后,兴冲冲的乱步站在了一个早就关门大吉刨冰店门口。   店铺牌子有着经历海风侵蚀的老旧感,陈年的塑料纤维掉色泛白,连上面的平假名都跟被打劫似的缺了几个字,后边的铁制骨架也带着暗黄色的锈蚀,雨水冲刷之下几道黄色锈痕贴着墙壁向下。   布满灰尘的窗户上贴着一个明晃晃的“闭店转租”。   苏格兰没什麽诚意地道歉:“哎呀,好像是我听错了,他们是在感慨这麽好吃的刨冰店居然关门了呢。”   会信你我就不是江户川乱步。   这店铺明显不是最近才闭店的,从这个选址来看,不太靠近海滩的位置估计让老板吃了不少苦头。   乱步伸手一拳怼到苏格兰的腰眼上,力气并不大,但位置掐的很准,看似随意的一个动作却立刻让苏格兰顿时半边身子都麻了。   苏格兰条件反射地绷紧身子,如临大敌地向后退了半步,那一刻他身为卧底预判危险的神经敏锐地给出了信号。   但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才一脸复杂地看向跟个没事人一样的乱步。   乱步轻哼了一声,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苏格兰猛然装备到身上的警惕,丢下他往沙滩边走了。   乱步生气后的表现有点超出苏格兰的认知。   原本他对乱步的猜测是,这是一个十分纯粹的脑力派,估计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被迫用在组织高强度的培训上,才能养成如此迅速的推理和反应能力,而身体素质对达到乱步这种顶尖水平的脑力派人士来说,向来是不太重要的事。   不过现在或许能够扩展一下数据,乱步应该接受过一定程度的体术训练,甚至熟知身体各个部位的弱点,搭配上乱步无与伦比的推理判断能力,绝对会十分恐怖。   只不过碍于先天条件限制,乱步能发挥出来的部分很有限,否则绝对是当杀手的不二人选。   这麽说来,乱步和琴酒这位组织第一杀手的深厚交情就很合理了。   苏格兰掩饰掉自己的失态,跑了两步跟上去,“抱歉,我只是开个玩笑。”   乱步气呼呼地又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看他。   苏格兰摸了摸下巴,斟酌道:“那等会儿我请你吃最新口味的冰淇淋怎麽样?”   乱步脸上虽然有着“明明是我出钱为什麽是你请我”的嫌弃,但还是就着这个台阶下了。   他知道苏格兰是为了让他不要赖床才说了善意的谎言。   乱步只是轻微有一点起床气,发现自己被苏格兰骗到有些郁闷罢了。   “我看过昨天的宣传单,要树莓味的,大份!”乱步转过头说道。   苏格兰稍稍回忆了一下,似乎是最大号冰激淩碟的,他有些担心乱步会不会再次把自己吃到胃痛。   乱步让他放宽心,自己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宽慰道:“没关系,如果太冰了我会扔掉。”   听到这番浪费粮食的暴论,苏格兰十分无奈,但却不能反驳。   “好吧,听你的。”   海边的气温适宜,太阳虽然不毒辣但还是有些烈,长时间在户外指不定要晒伤,乱步被苏格兰压着穿了一身料子轻薄的长袖休闲装。   这是苏格兰从琴酒那里受到的tip之一,乱步皮肤比较敏感,很容易受外界环境影响。   在烈日的环境下很容易被暴晒到脱皮,最可怕的是这种反应还不是立刻出现的,往往要过了一夜,才能发现不好好防护所带来的严重后果。   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肤也都被苏格兰监督着涂了防晒霜,尽管乱步一直在嫌弃防晒霜油滋滋的,但还是一边抱怨一边口嫌体正直地涂好了,一看就是吃过太多次亏,已经知道长记性了。   苏格兰不知道有过几次后果严重的经历,但总归是比吃凉食吃到胃痛这种事经历得更多。   乱步走在前面缓慢地领路,只在口袋里放了一把棒棒糖,可以说是轻装上阵了。   苏格兰跟在后边,身上还背着个放着两人随身物品的背包,走路看着比乱步更加放松,却时刻注意着周遭的环境。   顺便提醒一下其实并不认路的乱步应该在哪个路口转弯。   来静冈县这一趟,名为采风实为度假,两人并不急着做什麽,一路散步到沙滩边,最火爆的冰激淩店就开在这里,隔着很远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大排长龙的队伍。   乱步萎靡了,悄悄慢下脚步,以极其明显的龟速向前挪腾,直到苏格兰以正常速度走到了他前面。   乱步缩到苏格兰身后,说:“苏格兰,排队。”   苏格兰觉得颇为好笑,抬手曲指敲了下乱步的额头,环视一周,在另一边的遮阳棚底下发现了空位。   他指了指那边的空位道:“先去那边等我吧。”   乱步吃痛地捂住了被打到的地方,但为了不用排队他不和苏格兰计较,只叮嘱道:“要树莓的,大份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苏格兰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乱步满意了,捂着额头去苏格兰指的那个空着的两人座位坐下了。   排队的人数还在增加,乱步撑着脸盯着队伍,苏格兰排上队后很快被人群遮挡着只剩下一片衣角了。   还好店家的手脚够麻利,排队的人多,店家做冰激淩的速度也不慢。   队伍始终在向前推进,估计用不了很久就会排到苏格兰了。   乱步有些无聊地撑着下巴,他其实不太喜欢这种人群密集的场合,但很多时候无法避免地要往人堆里扎。   乱步翠绿色的眸子略有些灰暗,目光从周围的人群中扫过,所有他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会在转瞬间涌入脑海,仿佛在悄悄剖开所有人的内心。   左手边第一座的男人明明家庭美满却出轨自己的女秘书还堂而皇之地带来度假;   右边第三座的女人是个同时吊着三个男人的养鱼派,最常琢磨的事就是如何给自己的鱼塘里添加新鲜血液;   前桌的大学生明明不喜欢自己的未婚妻,却碍于未婚妻的家族势力不得不时刻阿谀奉承,毕竟那是他这辈子靠自己都得不到的远大前程;   ……   好像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在顶着光鲜的皮囊,做着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或加诸谎言,或隐忍痛苦,总归走不上一条让自己顺心的路。   乱步讨厌把自己放在面具之下,又佯装自然的人。   但有些人即便是戴着伪装的面具,乱步也不会太讨厌。   他在座位上晃了晃腿,苏格兰的身影正在视野中不断靠近。 第十三章   苏格兰拿着冰激淩碟子的动作很小心,好像那是什麽重要的东西。   即便这种演技在乱步眼中十分拙劣,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会因为苏格兰的很多行为而心情愉悦。   有句话怎麽说来着?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对他来说,很多事无关立场,无关阵营,那对乱步来说并不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这也是曾经有人向他请求过的,无论自己身在何处,都无需被任何东西束缚,他有可以不被束缚的底气。   “若合我意,一切皆好。”   乱步这些年一直把这作为自己的一道人生信条。   只不过最近他有了一个稍稍越界的想法。   乱步撑着下巴,脑海中的思绪十分放肆。   他想让苏格兰变成和君度橙酒、马丁尼一样的角色,这样以后他就可以向远在西西里的彭格列十代炫耀了。   毕竟对方只有一些堪比拆迁队的下属,完全没有自己的贴心。   苏格兰恰巧在这时走到近前,他端着两个冰激淩碟子,一碟大份一碟小份,大份的明显是给乱步的,小份的嘛,实在小得可怜到让乱步都有些不忍心了。   乱步伸出手凑近那个小碟子比划两下,惊呼:“这估计只有两口吧?你居然不想吃冰激淩?”   苏格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将大份的碟子往乱步手边一推,小份的放在桌子中央没动。   “看来被你猜到了,是赠品。”   大份的冰激淩是漂亮的莓果色,上面还点缀着一点细碎的七彩糖条,店主用它做作的手法把冰激淩球摆成了一个不太相像的宝塔,最上方还插了一个金箔制作而成的小旗,很对得起它全店第一贵的价格。   小份的就寒酸多了,用最小号冰激淩铲挖出来的两个小球,期期艾艾地靠在一起,有种举目无亲的可怜感,不愧是赠品。   乱步把冰激淩碟子拉过来时一脸震惊。   呜啊——这位卧底先生恐怖如斯,海边、烈日、带着沙尘的海风,这种环境下居然能忍得住不吃冰激淩!   乱步才不会认为这是正常的成年男性都能忍得住的事,他不承认。   他用勺子挖了一大勺冰激淩送入口中,顿时舒适地猫猫眯眼,脸上被太阳光线晒出来的热度都骤降了不少。   吃了两口他就注意到苏格兰在一直盯着他看,表情有些奇怪。   乱步抬头看他,注意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额头上,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但并没有什麽感觉。   苏格兰在自己额头相同的位置点了点,“有些泛红了。”   “没关系,不疼。”乱步不甚在意地放下手,继续享用自己的冰激淩。   苏格兰顿时松了口气,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骨节分明,但也没有到冷硬的程度,和石子那些四舍五入能成为杀人凶器的东西还是有些差别的。   而且,他刚刚有用那麽大的力气吗?   乱步看他一副不可置信地表情,宽慰道:“别放在心上,很正常的。”   要是没有这种特质,乱步就不需要来个海边就全副武装了。   苏格兰还没来得及说话,边上就传来超大一声:“爸爸你看!那个叔叔这麽大年纪还喜欢吃冰激淩!”   ——哈?   听到这话时,乱步正大张着嘴巴,一勺冰激淩刚刚送到嘴边。   果然小孩子到了会说话的年纪就是要讨人嫌的。   乱步捏着勺子的手紧了紧,瞬间觉得冰激淩都不香了。   苏格兰咳了两声,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冒着的青茬,状似不解地问:“是在说我吧?”   无奈那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一点都不会看人脸色,在大人递过来的台阶前找不着北,一双眼睛还直勾勾盯着乱步的树莓冰激淩。   不用问都知道在说谁。   乱步索性放下勺子,考虑了几秒还是坐在座位上没动。   他伸了伸腿,还是放弃和熊孩子动手打架,他刚刚走得腿痛,这会儿没那个精力。   可还是好气。   苏格兰本以为乱步会让他帮忙找回场子,敬业的卧底先生连欺负小学生这种事情都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乱步只是把冰激淩碟子推开,支着下巴和边上无动于衷的孩子家长说:“你最好别让他吃冰激淩,等下小心溺水。”   那是位长相有些刻薄的年轻男士,听到乱步好似诅咒的话才舍得从手机屏幕上抬头,顿时一脸怒气:“你这人怎麽说话呢?”   会在孩子说错话的时候只顾着玩手机,看着也不是能什麽懂得教育孩子的家长,自身素质有待提高。   坐在另一边的苏格兰慢悠悠地给乱步补充:“冰激淩对肠胃不好,小孩子肠胃都很脆弱,还是不要吃得好哦。”   最后那句话苏格兰是对着那个小男孩说的,毕竟对方看着乱步的冰激淩都快流口水了,羡慕的目光十分明显。   但小男孩明显是被宠坏了的性子,伸手拉了拉自己爸爸的衣摆,说:“爸爸!我要吃冰激淩,要叔叔那种!”   那位男士表情愤怒地收回手机,刚想说不就是个冰激淩神气什麽,抬头就瞥见了不远处的价位表。   特别定制版树莓味豪华冰激淩碟,八千日元。和其他口味的普通款冰激淩价格简直是天壤之别。   景区buff加持下的纯纯智商税,有这些钱买普通口味的能买十个了。   周围一圈人里也就乱步属于人傻钱多的类型,烧钱硬是买了个最豪华的。   年轻男子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这一个冰激淩能花掉他半个月的工资了。   最后他蹲下身硬扯出一个微笑,轻声细语地安抚:“宝贝,我们吃别的口味好不好?”   “可我就想吃豪华版的。”男孩不高兴地撅起嘴。   乱步斜了一眼过去,语气凉凉地说:“哦,毕竟是富婆前妻的孩子嘛,也没拿到足够的分手费,不好好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富婆”、“前妻”、“分手费”三个词准确地踩在了人们热衷于八卦的点上,周围一圈人都忍不住向这边投来隐晦的视线。   年轻男子在众人的视线里彻底黑了脸,欲要发作,但对上苏格兰黑沉沉的视线,顿时脊背一凉,又歇了心思,抓着男孩的手往外拉。   男孩一边挣扎还一边叫嚷道:“我要吃冰激淩!不给我吃我就不让妈妈给你钱——”   这话几乎把乱步之前随口说出的推断坐实了,年轻男士在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中直接把男孩扛到肩上,慌忙离开了。   前桌那位被未婚夫带来旅游的女孩一脸好奇地盯着乱步看了两眼,忍不住开口问:“这位先生,你是怎麽知道刚刚那个人是个凤凰男的,从那孩子的反应来看你们应该不认识吧?”   周围传来几声“是侦探吗”、“好厉害啊”的细微交谈声。   乱步有些不耐烦地说:“这明显一眼就看得出来吧?”   他语气不怎麽好,女孩却没有半点恼怒,眼睛亮了亮,问:“那我男朋友的事你也能看得出来吗?”   听她这个问题,边上的那位男士表情明显有些不好,但只是有些尴尬地露出了敷衍的笑容:“应该只是巧合吧?”   他明显不敢对女孩的行为做出任何反驳,只能用这种方法试图推拒被窥探秘密。   乱步抬头瞥了一眼,说:“你未婚夫出轨了,有个情人是他的青梅竹马。”   女孩一愣,立刻转头观察自己未婚夫的表情,恰巧瞥见那没能及时掩藏起来的心虚。   女孩面色“唰”地冷了下来,抬手拿起边上装着柠檬气泡水的杯子往未婚夫脸上一泼,拎着背包转身就走。   那位男士狠狠瞪了乱步一眼,顶着满头水渍一边道歉一边追着女孩走了。   这两件前后脚发生的事让遮阳棚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周围人原本敬佩的目光逐渐变了味道,谁也不想只被盯着看了一眼就爆出所有隐秘的小心思,成年人的世界里谁还没有点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乱步表情平淡地坐在位置上,好像对周遭或诧异或恐惧的眼神都不在意,那是一种经历了太多次而沉淀下来的冷漠。   好似早就学会如何直面自己的不同,对外人的眼光视而不见。   苏格兰觉得胸口有些闷,说不上是周围的环境还是乱步此时的表情让他有些同理心泛滥。   他故作轻松地问:“要去沙滩边踩踩水吗?”   乱步伸了个懒腰,接着身体力行地表示不只想踩踩水。   ……   二十分钟后,沙滩浴场。   乱步去更衣室换泳裤,两人刚刚光顾了边上的泳衣店,被老板狠狠宰了一笔。   更衣室有单独的隔间,乱步穿好后又磨磨蹭蹭地在脱下来的外衣口袋里翻找着什麽,找了一会儿也没有收获,又把衣服拎起来晃了晃。   没有预想中的东西掉出来。   乱步向更衣室外探头,想问问苏格兰自己原本放在口袋里的吊坠哪去了,却发现苏格兰被几个人围住了。   几个身材火辣的女人穿着性感的比基尼,此时正围着苏格兰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要联系方式。   苏格兰穿的是紧身的游泳短裤,俊朗的面容配上八块腹肌的完美身材,确实是在沙滩上很容易被搭讪的类型。   更吸引视线的是他脖颈处带着的金属颈环,外人看来只会以为那是什麽款式新奇的choker,让这个男人身上还多了些隐晦的□□。   这波来搭讪的人视线就时不时会瞥一眼那个颈环。   乱步难得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苏格兰还挂着温和的笑容和那群女人扯皮。   乱步被那群大婶叽叽喳喳的声音吵烦了,最重要的是他的东西还没有找到。   随手拦住一个路过的小孩,给了他几根棒棒糖存货,俯身叮嘱几句,小孩点了点头朝苏格兰的方向走去。   小孩拿着棒棒糖“噔噔噔”地走到苏格兰不远处,开口就是脆生生的一句:“爸爸!” 第十四章   苏格兰其实一直用余光关注着更衣室门口,但是乱步一直没有叫他,他也就坏心思地没有主动过去,这算是混熟了之后偶尔会有的小打小闹。   但片刻后他就为自己恶作剧的做法后悔了。   苏格兰眼睁睁看着拿了乱步棒棒糖贿赂的小男孩跑到他的身边来,脆生生地叫了一句:“爸爸!”   顿时周围本来很有兴致的女人都是表情微变,一脸“没想到都有孩子了还出来钓凯子真是渣男”,几人都默契地翻了个白眼,随后一哄而散。   刚满二十六·未婚未育·恋爱都没谈过·苏格兰:“……”   苏格兰无奈扶额,转身向造谣的乱步走去。   乱步完全没有做了坏事的自觉,对着苏格兰比划两下:“苏格兰,我的吊坠呢,我一直放在口袋里的。”   苏格兰想了想,问:“是昨天你洗澡前拿出来放到洗手台上的那个吗?”   见到乱步点头,苏格兰变魔术似的伸出左手,掌心里正躺着一个带着猫咪吊坠的银色项链。   吊坠精致的底托上,银白色的猫猫团成一团,半睁着青色的眼眸,诡异地能让人看出一丝冷漠和不屑。   “啊,你果然带着。”乱步接过来,想戴到脖子上,可惜第一步就卡住了。   这条项链的链条有些太细了,后方的扣锁两只手指捏着都会打滑,乱步刚捏起来就放弃了。   他只试过暴力拆掉链条,不太擅长做这种精细的活计,何况还是环到身后盲戴。   苏格兰把项链接到手里,示意乱步别动,扯着链条两端环上乱步的脖颈。   这是个有些危险的动作,颈部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致命的弱点,苏格兰不意外地发现乱步颈肩的肌肉条件反射地紧绷起来。   项链冰凉的触感似乎加重了这种不适,乱步忍不住皱眉催促:“快点啦。”   时间太长乱步估计会忍不住把苏格兰推开,这种弱点被威胁的感觉让他呼吸急促。   苏格兰手脚麻利地挂好了项链的锁扣,乱步立刻拉开了距离。   他摸着脖颈泛起鸡皮疙瘩的皮肤觉得有些不适。   苏格兰假装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开口调侃:“乱步,会游泳吗,要不要买游泳圈?”   乱步转过头气愤地抬手对他指指点点:“当然会了!”   “那游泳圈呢?”苏格兰问。   “买!”乱步立刻答道。   苏格兰一脸了然,在乱步说要去海边不仅踩水还要游泳的时候他就猜到了。   乱步这种懒散的性子怎麽可能在海水阻力下费力气去游什麽泳呢,在海面上当海漂还差不多,完全不用自己出力嘛。   两人回到被宰过一次的海边商店,凭借苏格兰并不成功地砍价技巧,从临时看店的女店员手里低价买到了乱步喜欢的小黄鸭游泳圈。   乱步推测砍掉的价格全靠苏格兰这张帅脸,女店员全程视线没从苏格兰的脸上离开过,相当热情直白。   不过乱步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抓起小黄鸭游泳圈,把它套在身上,向着没什麽人的地方走去。   苏格兰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跟着,目光却猛地一凝。   只见乱步没有被游泳短裤包裹的小腿上,膝盖里侧有两道切口混乱的伤疤,看起来像是以非专业的手法切割开皮肉,但却进行了很好的缝合。   这还不算完,乱步的小腿中段还有个十分明显的疤痕,作为一个和常年和冰冷枪械打交道的公安,他十分清楚的知道那是子弹击穿腿部留下的伤疤。   而从乱步过多的走动就会喊疼的状态来看,这两次受伤显然有些重,给乱步留下了几乎不可逆转的后遗症。   苏格兰呼吸都有些迟滞了,他盯着乱步的伤疤,直到海水将其没过,模糊后遮掩下去。   他想象不到究竟是什麽样的经历,能让乱步这样一个放在任何组织甚至都要奉为上宾的存在,身体受到这种程度的损伤。   不同于苏格兰此刻有些沉重的心情,乱步觉得轻松极了,温热的海浪卷着些许泥沙拍打着小腿,海风打在身上很舒服。   如果浴场里的人再少一些乱步或许会更开心。   他带着苏格兰沿着海岸线走了很远,精挑细选了一个浴场边缘,估计是因为距离救生员的高架有些远,这边人少,只有小猫三两只。   乱步满意了,跑了几步便跃进海里。   但正如苏格兰所想的那样,别指望他会在海面上游泳,那可太费力气了,随着海浪飘着就不错。   苏格兰拿他没办法,只能跟在边上,他没下水,在沙滩海水没过腰部的地方站着向乱步的方向眺望。   他其实很想在乱步的游泳圈上拴上绳子,最好贴在乱步边上以防不测,可惜乱步不同意,觉得那看起来太傻了。   乱步闭上眼睛,任由自己飘在海面上,海水拍打着他裸露在外的身躯,思维逐渐放空,远近几米内的嘈杂都在逐渐平静的心跳声下远去。   忽然,他感觉到小腿有一股拉力,将他用力往水下拽。   声音骤然砸开他身边沉静的屏障,狠狠钻进他的耳朵,但他来不及思考,耳边就是又一声惊呼:“乱步——”   是苏格兰。   乱步从游泳圈的空隙里掉了出去,猛然被拉进了水里,一入水就呛了两口,鼻腔里像被火撩了下,泛起细密的疼痛,让他本能的屏住了呼吸。   有人抓着他的脚踝,将他往水里拽去,而且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不断挣扎,可惜越挣扎就越将两个人往更深的海里推去。   好像一种刻进骨子里的求生本能,乱步哪怕大脑有片刻的空白,身体也立刻做出了反应,他一把拽下脖颈上的吊坠,按下开关,猫咪吊坠的侧方弹出五六厘米长的刀刃。   如果是水草或者绳索之类的东西立刻就能割断——   他向下方看去,在水里睁开了眼睛,等看清楚抓住他脚踝的东西,动作停顿了一瞬。   不是水草,不是绳索,也不是深海水怪之类的超自然生物。   是那个在冰激淩店门口嘲笑他一把年纪还喜欢吃冰激淩的小男孩。   男孩此时一脸惊恐,一只腿僵着不动被茂密的水草缠在其中,另一条腿拼命蹬踹,同时另一只空闲的手也搭了上来,死死扒住乱步的一条腿不放。   漆黑而密集的水草群像是在深海里张开的大网,不知道什麽时候繁衍到了景区的海域,还没有被管理人员发现,此刻只要再过一会儿,就能将这看准的猎物收入囊中。   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还会缓慢侵蚀人的理智,此刻乱步大脑飞速运转,他必须让自己在三分钟内上浮,否则以他的肺活量很可能会有休克的风险。   这种情况下他改选择的最优解应该是立刻让男孩松开扒在自己身上的手。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踹开男孩的头,这一击一定要快要狠,让男孩立刻吃痛松开他,攻击太阳穴会是最佳选择,很可能会让男孩立刻陷入昏迷,失去意识自然就会松开乱步的腿了。   然而看着男孩痛苦的神情,在深海中漆黑水草的背景下,男孩的面容在乱步的视线里慢慢扭曲变形,最后成了少年时期乱步自己的脸。   浓稠的黑即将要吞没掉少年的身影,那软弱痛苦不堪的孩子,就是曾经无路可走的他。   渐渐的,那痛苦的表情消失了,逐渐变成了平静淡漠,甚至有些许讥笑和嘲讽。   好像在嘲笑他就这麽将自己的一部分抛弃,藏进过往的泥潭里全部忘却。   眼前仿佛晃过一个穿着和服的背影,是个银发男人,牵着另一个少年的手,背对着他,越走越远。   乱步被这个画面刺痛了眼睛。   ——不。别丢下我。 第十五章   海浪翻涌,海水像幽暗的深渊暗流将人悄无声息地吞没,片刻就已经看不出去向。   苏格兰接过救生员扔过来的另一个救生圈,迅速往乱步落水的地方赶去。   那一瞬间苏格兰的心脏砰砰直跳,虽然隔着的距离比较远,但他一直关注着乱步的位置,乱步掉出游泳圈的时候,脚底下好像被什麽东西抓住了。   如果苏格兰没看错,那应该是个孩童的手。   乱步说自己会游泳,他也记得乱步脖子上的吊坠,那东西他拿到手里的一瞬间就知道那是个挂坠形状的折叠刀。   那麽以一个组织成员的视角来看,在自己即将丧命的危机情况下,顾忌别人的安危简直是自寻死路。   苏格兰不想承认,但他代入一个里世界成员的身份,能想到的最快脱离险境的方式就是让那个孩子放开手。   用腿重击昏迷,亦或者,直接下刀,颈动脉是最适合一击毙命的位置。   苏格兰一颗心沉下去,这个地方的确有些偏僻,距离最近的苏格兰也是凭借自己训练后的优越视觉才隐约看见了抓着乱步的是个男孩的手。   而以乱步的能力,想要解决一切粉饰太平简直是易如反掌。   苏格兰承认这是他对乱步抱有的妄想,他不希望乱步在这里对一个无辜的孩子动手,尤其是在一切都有转圜余地的时候。   这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希冀。   不管怎样,乱步,不要动手。   苏格兰一颗心跟着海浪起起伏伏,用尽全力来到乱步落水的地方,一手拉着救生圈,正屏住一口气,准备向海面底下探头,潜入海面下查看。   海面上却突然涌上一阵气泡,像生命无声地在海水下挣扎沸腾,转瞬间又被海浪撞碎。   下一瞬,乱步猛然从海面上破水而出,另一只手还拉着个人,但能游到海面上来已经是勉强,这会儿已经没有力气再把那个溺水的熊孩子拉上来了。   乱步睁眼就看到苏格兰已经带着救生圈游到这边。   苏格兰眼疾手快地探身,两只手一边一个,将呼吸不畅的两人推着挂上救生圈,然后拉着两个救生圈的边缘向岸边游去。   乱步仰着头,狠狠咳出几口水,盯着一片蔚蓝的天空大口呼吸。   一双翠色的眼眸短暂失焦,在缺氧的状态下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会儿他几乎已经动弹不得。   以他的身体素质,把一个男孩从水底带上来实在有些强人所难,过度消耗的后果就是他现在整个身体都麻木住了。   乱步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是怎麽来到岸边的,等双脚踩到湿软的沙子,才回过神来。   乱步从沙滩上缓慢站起身,苏格兰正蹲在那个已经失去意识的男孩旁边,和从不远处的救生员慌忙赶过来的救生员说了什麽。   耳边仿佛被罩上了一层隔音棉,不远处的嘈杂窸窸窣窣地化成一团杂音涌入耳朵,让他分辨不出其中的一字一句。   他和哪些人相隔不过两三米的距离,却好像有着一层隔膜即将在眼前形成。   一秒,两秒,十秒,半分钟,苏格兰还在嘴巴开开合合地说着什麽。   吵死了。   乱步看着苏格兰的身影住在在视线里模糊起来,嘴角缓慢拉成一条直线,麻木的感觉褪去,身体在感官回笼的刺激下,肌肉的疼痛和腿骨超负荷的反应让他已然站不稳了。   好累。   腿好痛。   这和他想象的结果不太一样。   乱步大人应该帅气地救了一个小孩然后在沙滩边受到称赞,会有人摸着他的脑袋告诉他做得很棒。   但是没有。   他身边空荡荡的,海风吹过,海水在身上蒸发,带走了一部分体温。   有时候让一个人进行从快乐到悲伤的情绪转变甚至用不上一分钟。   乱步支撑不住地向前倒去,却没有撞上湿冷的沙滩,而是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水滴从他颊侧滑过,分不清是海水还是其他什麽。   来人用手帕轻轻擦拭他的脸,将宽大的衣服笼罩在他身上,试图让残存的体温传递到他身上。   他握着来人黑色的衣角,意识模糊地喃喃:“吊坠……丢了。”   他听到了一声缓慢而坚定的:“没关系。”   视线里有一道银色的影子坠到眼前,乱步伸出手,紧紧握住。   这样,就不会溜走了吧。   ……   苏格兰只是下意识地出现了一名警察的条件反射,在乱步本人还有意识的情况下,率先送那个已经休克的男孩进行急救是每个公安的第一选择。   然而短短半分钟,他留下了一个如此致命的破绽,他本应该为此而感到警惕,可奇怪的是,他心里居然没有半分紧张感。   在海面上查找乱步的身影时,苏格兰是惧怕的,他没想好自己要怎麽面对一个对于生命置之不理,露出冷漠一面的乱步。   可乱步从海面上破水而出的那一刻,苏格兰在这段时间经常会犹豫着的选择题,答案突然在眼前明晰起来。   乱步拖拽着生命的手臂好像将苏格兰拉进了另一条道路。   如果说从前只是犹豫不决,对是否能策反乱步这件事还很忐忑,但这件事之后,苏格兰已经坚定了选择,即便会和自己上线残酷的想法背道而驰。   在zero组织进行训练的时候,他的挚友曾经私底下询问过,如果在遇到很可能被拯救的对象时,是否会选择伸出援手,还是会以任务优先。   在加入zero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未来。   苏格兰那时觉得,如果在面对卧底任务的风险时,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保全任务,保全同伴,保护自己的家人。   很遗憾,苏格兰没办法看到一个本该生活在阳光下的人,在黑暗中被迫沉湎。   他一定会让乱步离开里世界的一滩污水,不管这条路有多艰难。   而现在他遇上了策反乱步道路上的最大阻碍。   苏格兰转过头和一身黑衣的琴酒对上了视线。   他离开乱步身边不到半分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人是什麽时候到的。   他看过去的时候琴酒已经将乱步打横抱起,看着他的视线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淡漠,带着冰冷的杀意。   苏格兰身为琴酒行动小组的一员,已经很多次直面琴酒冰冷的杀气,最严重的一次被琴酒拿着枪指着眉心,这是组织第一杀手送给行动小组每个新成员的见面礼。   但这一次琴酒给他的感觉有些不同,银发男人在抱着乱步的时候流露出了十分明显的傲慢。   好像谁也不能从他手中将乱步夺走。   可苏格兰却觉得这是一个十分色厉内荏的姿态,和琴酒能动手就绝不多说一句话的风格并不相符。   除非是因为他有所顾忌,并不能真的对他下手。   电光火石之间,苏格兰想起了自己脖子上的微缩炸弹,这个没能从乱步身边找到引-爆-器的危险物品,此时存在感格外鲜明起来。   隔着两三米远的距离,苏格兰本来被这两人之间奇怪的气场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但他突然扬唇轻笑,伸手在脖颈上的金属颈环上轻轻触碰,好像在说,我知道引爆器在你那里。   他温柔的皮相逐渐沾染上疯癫的色彩,和每一个不将生命放在眼里的里世界亡命徒一样带着浓重的自毁倾向,丝毫不顾及是否会被随时可能启动的炸弹夺走生命。   好像这种在刀尖舔血的行为极大地取悦了他自己。   这一刻他表现得和乱步眼中温和的形象完全不相符。   这是独属于黑衣组织成员苏格兰的伪装面具。   这样的动作无异于是对琴酒的挑衅,脾气不好的杀手先生或许不会众目睽睽之下拿出□□,但只要引爆炸弹,苏格兰就会当场毙命。   苏格兰的心脏在狂跳,这是一场豪赌,他在赌琴酒会投鼠忌器,会因为乱步对他的看重不对他出手。   下一秒,他果然收获了琴酒杀气更加浓烈的眼神。   银发男人里面穿着略紧的打底衣,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双手柄乱步稳稳抱在怀里。   琴酒抱着乱步从他身边走过,冷冰冰地丢下了一句:“废物。”   等琴酒渐渐远离,苏格兰全身紧绷的肌肉才陡然放松下来,他全身心的防备看来是毫无意义的,琴酒在乱步面前的温顺让苏格兰觉得不可思议。   先是有琴酒的tips事件在前,再联想到琴酒与阿斯蒂之间的嫌隙,苏格兰觉得自己仿佛窥探到了某种真相。   比起忠心于阿斯蒂这件事,琴酒明显更加忠于乱步。   这能算是组织里的某种分化吗? 第十六章   严格意义上来说乱步是被疼晕的。   过度劳累的后遗症在他身上体现得很快,几乎能瞬间将他击入痛苦的深渊。   他进入了黑暗而无穷尽的梦魇,那些曾经被药物乃至特殊能力隐藏过的部分,在思维混乱的时候悄悄浮上潜意识的海面。   那是一个宽大而黑暗的房间,有人按着他的头,将他沉入冰冷而刺骨的水中,呼吸不畅的感觉让他瞬间呛水,但只要还剩一口气就不会被放过。   求饶是徒劳的。   “你很让我失望。”   “真正的天才应该是各方面都超出常人的,而你,你的父母,其实都只是残次品。”   “如果不能达到我想要的门槛,至少也要学会怎麽活着。”   睡梦中,乱步的拳头逐渐握紧,并不尖锐的指甲却狠狠掐入指缝里,在有着一层薄茧的手心里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   乱步皱着眉头,被自己的动作弄疼了。   有人坐在床边,动作缓慢地将乱步握紧的手指掰开,将什麽东西放到乱步掌心,再度弯曲的手指扣在带着触感温柔的皮肉里。   紧接着额头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让乱步在混沌中思维逐渐清明。   乱步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傍晚,天花板是熟悉的纯白色,他顿时判断出自己还在度假别墅的房间里,觉得有些诧异。   乱步还以为自己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琴酒冷着的一张臭脸。   以他对琴酒的了解,还以为对方会把自己带回东京,他还被留在这里,说明琴酒手里的任务进展得并不顺利,暂时被绊住了脚步。   以至于没有等到乱步醒来就离开了。   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的身影,却处处留下了另一个人的痕迹。   乱步的额头贴了个降温贴,冰凉的触感让人很容易从混沌的状态里被唤醒神智,这似乎是他极快地从梦魇挣扎而出的根源。   窗帘被严丝合缝地遮住,落日昏黄色的光亮照在窗帘上,晕染出一片黯淡的光影。   桌面上是一个用透明礼盒包装好的钢笔,看起来是意大利的一个手工品牌,挂坠用漂亮的意大利文写着“伴手礼”。   这样两种风格结合的东西一看就是琴酒的手笔,像他这个人一样带着些许矛盾的感觉。   他侧过头,立刻在自己枕边发现了一个银色项链,吊坠还是原来的样式,银白色的猫猫蜷缩着身体,青色的眼瞳半睁着,嘲讽地盯着人看。   其实这上面还有另一个精巧可爱的设计。   乱步伸出手,在折叠刀的环扣上按了一下,有些锋利略弯的刀刃弹了出来,于此同时,吊坠上的猫猫眼睛被机括设备改变了形状,立刻瞪圆,变得警惕起来。   很精巧的小玩意儿,是很久之前在意大利找一个武器大师打造的,乱步自己的创意,草稿图倒是找人画的。   武器大师受到制作订单的时候大发雷霆,认为是在玷污他的名声,最后还是被琴酒亲切友好的交流打动了。   这东西具体有多少个备用的乱步不太清楚,反正每次弄丢了琴酒都能变魔术似的再拿出一个来。   这个吊坠是精钢打造,外壳很坚固,能够完全避免伤到自己,而链条却很脆弱,几乎是用力扯一下就会断掉,很方便紧急情况中使用。   譬如今天这次特殊情况。   乱步趴在床上滚了两圈,身上的疼痛感逐渐消弭,接踵而来的就是胃部的饥饿感。   他在床上多赖了一会儿,终于忍受不住这种胃部空虚的灼烧感,慢吞吞地下床,穿好鞋子从楼上飘了下去。   一楼客厅里没开灯,昏暗的室内让乱步忍不住睁大眼睛辨别方向,沙发上有个坐在那里的人影,虽然知道是苏格兰在那里,乱步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一时间脑子里什麽贞子花子伽椰子都冒了出来。   他不太开心地在楼梯中间的一级台阶上停了下来,问:“苏格兰?我好饿,有晚饭吗?”   苏格兰好像正坐在沙发上撑着下巴,似乎陷入了的某种沉思,被乱步放大了音量的呼喊声叫醒。   他用中控遥控器打开了客厅里的吊灯。   客厅里灯光大亮,乱步这才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从楼梯上慢吞吞地磨蹭下来,最后往沙发上一倒,嘟囔:“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苏格兰在乱步走到近前时,已经将自己略有些沉重的思绪收拢回去,挂上那个温和的笑,他还是乱步手下能干的好下属。   “稍等。我去准备晚饭。”苏格兰从沙发上站起,将袖口向上挽了挽,叮嘱他:“餐桌上的甜品是他带给你的,别忘记了,时间长了口感会变。”   “知道了——”乱步慢吞吞地回应,侧过脑袋瞥了一眼苏格兰不太自然的背影,猜测琴酒应该和苏格兰打了照面。   两人相处得不太愉快。   也对,乱步就没见过琴酒和哪个组织成员能相处愉快,马丁尼被他那张冷脸吓哭过好多次,还向乱步申请拒绝做琴酒行动小组的成员。   苏格兰也被吓哭了吗?   好像没有。   并且这人身上隐隐有一种想要以下犯上,挑战琴酒权威的冲动。   很隐秘,但乱步当然看得出来。   乱步懒怠地蹬了蹬腿,觉得怎样都无所谓,有句话怎麽说来着,一定程度的内部竞争可以提高员工的工作积极性。   就像钻石必须要靠钻石来打磨。   嗯……是谁说的来着?忘记了。   乱步拒绝在这种各种debuff拉满的时候去回忆一些早就忘记的事。   苏格兰在厨房里忙碌,第一次开火的厨具还需要消毒,估计要吃上晚饭还需要好一段时间。   苏格兰记得买食材和调料,却在回到别墅之后忘了做准备工作,苏格兰不是这麽粗心的人,估计是被琴酒的突然到来绊住了。   乱步从沙发上爬起,走到餐桌边上,上面果然放着一份包装好的草莓慕斯。   最下层薄薄的一层海绵蛋糕,粉嫩的奶油慕斯做主体,最上面还有一层淡红色透明状的草莓果酱,看着让人食指大动,唯一的缺点就是分量太小,还不够塞牙缝的。   琴酒其实不常带吃的东西给他,毕竟穿着一身黑一看就很像混黑的老大哥,去甜品店这种地方实在是过于违和了。   估计这次的东西应该是伏特加帮忙买的,伏特加除了是个沉默的司机,还是个不太合格的跑腿工。   乱步敢肯定琴酒的本意一定是选个含糖量最低的,最好是咖啡果冻之类的敷衍一下,没想到伏特加在经历过红豆年糕事件之后长了记性,对和阿斯蒂大人有关的事都慎之又慎。   他拆开包装,勉为其难地享用了这份不太符合琴酒预期的礼物。   等他吃完,坐回沙发上瘫了一会,苏格兰也从厨房里端出了两份豚骨拉面。   香味和昨晚在小吃街里闻到的不相上下,乱步怀疑苏格兰是对昨晚没能吃到正经晚餐的事心有芥蒂。   也没办法嘛,毕竟那个老板心理素质完全不过关,第一次犯罪,即使在那种人群密集最容易隐藏自己的地方也根本静不下心,在煮汤底的时候忍不住手抖,把半罐盐都倒进去了。   后边又被人威胁,勉强稳住了心神,但估计现在还在旁边大山的哪个犄角旮旯惶惶不可终日吧。   想到这里,乱步看了一眼挂钟,立刻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却不是奔向自己的晚餐,而是问苏格兰:“除了GIN,今天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苏格兰刚把晚餐放到桌上,摆好了餐具,闻言立刻笃定道:“没有。”   乱步立刻哀嚎一声:“完蛋了——”   他脚步沉重地走到餐桌前坐下,有气无力的。   苏格兰有些疑惑地瞅他,问:“是还想继续玩吗?那也要等休息好了再说,没关系我们还有好多时间。”   乱步却一脸遗憾:“没有时间了啦。”   他瘫倒回沙发上,脑子里昨晚小吃街上的景象一帧一帧地闪回,最终定格在那个逐渐远去的白色货车上。   都怪那个突然溺水的小屁孩,本来乱步有充足的时间报警,让警察拦住那辆货车,不然就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后果,景区会很快封闭。   乱步说:“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如果静冈县的警察有点本事的话,就会找来了。”   苏格兰虽然有些好奇,但乱步在嚷嚷要吃晚饭,便也顺从地不问了。   但两人坐在餐桌边,拉面才吃到一半,玄关处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苏格兰起身去开门,下意识瞥了一眼玄关抽屉,里面放置着一把手/枪,算是苏格兰当卧底这段日子的好夥伴。   乱步好像看穿了他的犹豫,叮嘱道:“是这边的警察,来询问案件的,不用担心啦,警察也不会知道我们的身份。”   苏格兰一边走向玄关一边问道:“警察?景区发生什麽案件会找上我们?真要说的话,乱步你不是才做过好人好事吗?”   “好人好事”四个字来得有些迟了,但乱步轻哼了一声,勉强原谅了苏格兰迟到的称赞。   他解释道:“是昨晚小吃街的事啦,那个你认为无害的老婆婆,是个诱拐犯哦。应该是流窜作案的吧,毕竟那家游戏摊刚刚换的新老板。”   苏格兰的动作一顿,记忆迅速回笼,在脑海中搜索着,画面最终定格在黑发少年捧起篮子跟着老婆婆拐进小路那里。   他其实没有亲口说过,但的确很肯定那是个十分和蔼慈祥的老人。   而现在看来,他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苏格兰开了门,门外是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官,打头的那一位让苏格兰觉得有点眼熟,似乎在警察本部的新晋人员名单里见过。   只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人应该是隶属于京都府警视厅搜查一科?   静冈县距离京都府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这位警官神情十分严肃,但肩膀上站着一只金花鼠,那点生人勿进的气场立刻又被冲淡了些。   绫小路文麿开口说明情况:“您好,打扰一下,我是京都府警视厅搜查一科的绫小路,正在抓捕一个跨区流窜作案的诱拐团夥,想向您咨询一些情况。” 第十七章   乱步还在客厅餐桌边吃晚饭,苏格兰有点担心乱步的身体,不希望别人打扰到他。   苏格兰倚在门框上,有些抵触让这两位进入别墅,只是说:“家里人休息了,两位警官,我们就在这里说可以吗?”   绫小路警官出身官宦家庭,又是初出茅庐的新手,身上难免带着点盛气淩人,面上有些不虞,但在身后跟着另一位警员的提醒下,勉强同意了苏格兰这个没有任何礼貌可言的举动。   他自然不知道面前的是他真正意义上的警界前辈,不过就算知道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   苏格兰不喜欢这种目中无人的后辈,作为一名警察摆出这种龟毛的架势真是让他看不惯。   绫小路警官询问:“我们排查过最近的相关监控录像,昨天晚上在小吃街,你和另一位同伴和诱拐团夥的几位成员有过接触,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他向苏格兰展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年轻男士神情阴狠却十分憔悴,眼窝都凹陷下去,居然有些被掏空底子的虚弱,和中午遇见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照片上的这个人看着的确十分眼熟。   这居然就是今天在遮阳棚休息区,被乱步点出感情生活十分混乱的那位。   但昨晚在小吃街?   苏格兰发现小吃街的这段记忆已经在短短半个小时内被他回想了很多次,此时再回忆,很迅速地在某个擦肩而过的画面上找到了这名男子的身影。   只有一个侧影,但根据当时坐在旁边位置上的那个男孩,以及遮阳棚下那时的联想,苏格兰确定这就是照片上的男子,也是被绫小路警官称之为诱拐犯的人。   顺便,他还回忆起了另一个画面,今天中午,在海边沙滩。   乱步的推理不会出错,这个男人的确和男孩是千真万确的亲生父子,但带着自己的孩子出来作案,是不是有些太托大了?   或者说他本来就有些其他企图,这才在这种情况下答应了那位富婆前妻“照顾孩子”的请求?   苏格兰摸了摸下巴,思考片刻,说:“有印象,当时他带着孩子在拉面摊吃完饭,点的是和我们一样的豚骨拉面。”   绫小路警官眼神瞬间变得十分淩厉:“哦?那这位先生你的记忆力很不错啊,昨晚你们应该只是擦肩而过,你却记得那麽清楚?”   苏格兰仍旧笑得温和,面上的表情滴水不漏,自然地接受了这句嘲讽似的赞美:“多谢夸奖,我记性向来很好。倒是你警官,我以为一位负责的警察应该懂得什麽叫……疑罪从无?何况只是你毫无根据的联想?”   “我认为,当我的家人今天救了这位先生的儿子,我记得他应该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吧?”   “恕我直言,如果这位诱拐犯先生没有尝试杀掉他的亲生儿子,估计也不会暴露自己犯罪者的身份,然后被你们抓住的吧?”   “从这个角度来看,警官,你是不是应该先对我们说声谢谢呢?”   苏格兰的话没有半点停顿,语速有些略快,即便表情温和,也隐隐透露出些许咄咄逼人的厉色。   话语中隐藏着的巨大信息量让绫小路警官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   刚一见面绫小路警官就觉得这个人很不寻常,站姿随意,但却毫无破绽,拒绝他们进入别墅的举动也很可疑,种种迹象触动了绫小路身为警察的敏感神经。   几句交谈之下,也发现这人的确不是好相与的,是侦探?还是单纯的推理能力很强?为什麽能看出这麽多警察也才刚刚知道的内幕?   绫小路警官正色道:“据我们所知,这个人一直藏在暗处,想上前确认孩子的生死才被我们抓获的。你是怎麽知道那个孩子的身份的?”   “看来你们的排查工作不够细致,我们中午还在沙滩上的冰激淩店附近见过一次,不过店主是个抠门的,不愿意给自己的摊位附近安装监控,那里又远离道路监控,你们应该是漏掉了这一环吧?”苏格兰慢悠悠地说。   他大概想明白了。   在乱步突然溺水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奇怪,当时他一直有在关注乱步周围的情况,却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男孩是什麽时候被水草缠住拉到水底的,甚至完全没有发出呼救声。   但如果是有个熟悉且亲近的人从中作梗,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那个被亲生父亲亲自送到鬼门关上走过一遭的男孩,大概会留下很严重的心理阴影吧。   不过有一点他没有说明,这个男人明显是个瘾君子,从当时在遮阳棚底下的情景来看,他极度缺钱,而男孩又用断绝一条资金来源的方式对他进行了威胁……   据他所知,当一个毒/瘾发作的人被如此针对,很有可能走上极端的道路。   男人主动带走富婆前妻的儿子,起初应该只是想绑架孩子进行威胁,从前妻那里得到一笔钱财,却在毒/瘾发作的情况下理智决堤,做了另一件差点不可挽回的事。   苏格兰忍不住在心里唾弃了一句“人渣”。   不过苏格兰的推理还是有些过于保守了,那个男人不但是个啃老族+啃娃族,还要面子地假装自己是个用工作的体面人,估计一个月三十天有二十九天都在醉生梦死,以至于在被威胁主要经济来源的时候,连杀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绫小路警官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确有些本事,或许能帮助他们破获这起团夥绑架案,最重要的是,还有个很重要的人质在这个团夥手里,但他不能对外声张。   这个团夥最开始在京都,几次诱拐案发之后,团夥里的几人仿佛人间蒸发,彻底从京都市内失去踪影。   在通缉令即将发布的前一天,京都市警察本部搜查一科得到了来自静冈县警方的报告,在静冈县境内发现了嫌疑人车辆,最终搜查一科将调查重点放在了静冈县并排除部分经历来到这里。   绫小路警官是主动请缨来到静冈县进行联合抓捕的,他想借着这个案件拿到第一次功绩,也是真的在为被诱拐绑架的受害者着急。   并且绫小路警官也有比其他人更多的情报,他有接收受害者身上定位信号的接收器,可惜定位器已经损坏了,他暂时没办法确定受害者的位置。   他压下心里的那点烦躁,问:“的确如此,我们会再排查一次周边监控,还能想起什麽别的细节吗?”   乱步就是在这时走过来的,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我的餐后甜点呢?”   “抱歉,在厨房。”苏格兰应了一声。   苏格兰带着些许歉意地看了绫小路警官一眼,带着明显打算停止交谈的意思。   绫小路警官有些不甘心,只是说:“被捕的这个男人是中期加入团夥的,手脚不干净,隐藏的功夫也没有其他成员那麽好,很明显没走到团夥的内核位置,这才这麽容易地就被警方抓获了。”   他走之前还不忘叮嘱:“这个团夥里的人其实很厉害,最近家里有青少年的一定要小心。”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任性打断谈话的乱步一眼,差点让乱步炸毛。   “而且,这边的所有景区暂时都被封锁了,最近还是不要出门闲逛了。”   说完,他向苏格兰微微颔首,带着身后做笔录的另一位警员转身离开了。   苏格兰却恍然大悟,怪不刚刚乱步看起来那麽沮丧。   乱步对着那两名警员的背影大声嚷嚷:“那个鼠鼠警官是什麽意思?乱步大人早就成年了!”   音量有些略大,还没走出别墅大门的绫小路警官明显听到了,被“鼠鼠警官”这个称呼雷得一个踉跄。   苏格兰被逗笑了。   乱步身上有些少年气,的确不像是一个心机深沉的成年人。   他宽慰道:“他只是觉得你很年轻。”   乱步:“哦,那他的确很显老。”   已经走远的绫小路警官差点在马路上平地摔。 第十八章   乱步催促苏格兰送走了警察,自己却噔噔噔地跑上楼,在衣柜里翻翻找找了起来。   先是拿起一件白色衬衫,入手质感有些硬,穿上或许会很不舒服。   乱步摇了摇头把衣服仍在地毯上。   再拿起一件红色卫衣,袖子上有着荧光斜杠,看着有些扎眼,估计不适合夜晚走动,月光一折射会容易暴露。   乱步抬手又扔了一件。   随后又拿起一件棕色风衣,料子冷硬,没有太多花样,戴上贝雷帽说不定还能cos一下名侦探,但乱步大人可是混黑的,才不是名侦探。   乱步又扔掉这一件。   ……   五分钟后,乱步从压箱底的犄角旮旯拽出一件黑色T恤衫,正面有个白色刺绣上去的骷髅头,看起来很嘻哈风,柔软轻薄的布料,摸着就很舒适,颜色还是黑色适合隐藏。   乱步终于满意了。   等苏格兰收拾好客厅的狼藉找到楼上时,乱步已经穿好了这件衣服。   苏格兰看着被翻了个底朝天的衣柜,脸上的疑惑怎麽也压不下去,他问道:“乱步,你这是……?”   乱步双手环胸,大声说:“当然是要去把那个破坏乱步大人旅游计划的家夥抓回来了,还要让那个看轻乱步大人的鼠鼠警官失去头号功劳。”   苏格兰:“……?”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被拐的中学生也并不是自愿的吧?   不过景区会如此兴师动众地封闭估计是因为受害者里有身份尊贵的人,看乱步的反应,那个中学生就是?   而且,“看年轻”也能算作是“看轻”吗?   苏格兰在脑子里转了一波疑惑三连。   乱步用这种形容,居然奇怪中又带着点合理,让苏格兰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也被乱步的脑回路带偏了。   不过傍晚出门只穿这麽件T恤衫可不行。   苏格兰把乱步跟个摆件似的双手捏着腋下提起来,然后慢慢放到一边,自己在衣柜里翻了翻,最后在乱步堆成小山的放弃品里翻出了一件外套。   黑色的,料子是纯棉的,略厚但十分柔软,和乱步身上那件T恤衫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上边有一坨卡通狗图案。   就是时下最流行的卡通动画,被电视台反复重播,收视率居高不下,被称为小学生心头好的狗狗侦探团!!   先说一句,乱步从来没有看过那种弱智的动画片,毕竟推理完全是一坨翔,逻辑狗屁不通,根本不能瞒得过聪明睿智的乱步大人。   他只是……在商场儿童看护区和小朋友玩蹦床的时候凑巧看见过几次!   乱步踌躇满志的表情差点裂开了。   苏格兰建议道:“穿这个吧?”   “好丑好丑好丑!!”乱步摆了摆手一脸拒绝,眼睛却忍不住往那个狗狗图案上瞅。   他通过这件衣服没有拆掉的吊牌和上面昂贵的价格猜测,这估计是基安蒂哪一次去北国出差带回来的伴手礼。   基安蒂对这种动物形象十分着迷,或许是一种潜意识里被压抑的对可爱事物的喜欢,导致她很容易被这种小玩意儿吸引。   基安蒂自认为是个酷姐,从来不会穿这种可爱的东西,但是却很愿意买这种衣服迫害身边人。   乱步算一个,但他从来没在基安蒂面前穿过,因为这个有时会很没有分寸感的下属非常会得寸进尺这一套。   而另一位受害者就完全有苦说不出了,科恩作为基安蒂的搭档,完全没有太多选择权,这位常年对大姐头奴役、骨子里有点社恐的大老粗只会被迫接受。   十分有同伴爱。毕竟不接受迎接他的就是基安蒂的声波攻击。   就是如果被别人知道科恩那健硕的身躯、黑色的西装底下穿的是各种可爱小动物印花的衣服……   画面好美,乱步想象不出来。   以后组织成员在外凶神恶煞的名声估计就要大打折扣了。   而乱步一旦开了这个穿卡通狗印花外套的先河,被基安蒂知道之后,自己的衣柜以后还能看吗?   他可是黑衣组织的二把手在组织里被人人畏惧的阿斯蒂!   乱步悄悄又瞥了一眼那件衣服。   好丑。   再瞥一眼。   还是很丑。   乱步大人绝对不会穿这种东西,绝对!不会!   苏格兰:“可是海边的早晚温差很大,如果在外面待到晚上,应该会觉得很冷吧?”   乱步:“……”   不,苏格兰你在胡说些什麽,承认吧,这就是你自己的恶趣味吧。   而且这家夥居然背着乱步大人在他休息的时候和基安蒂冰释前嫌并迅速发展出了共同爱好!   乱步敏锐地察觉到,自从和琴酒交锋过一次之后,这人变得更加放肆,现在连乱步穿什麽衣服都要指手画脚了。   是不是还想来一个奇迹乱步环游世界?   果然把收拾行李的重任交给苏格兰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下次他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苏格兰摸了摸下巴,说:“可是不穿好衣服会生病,生病就会很长时间吃不到零食只能吃营养餐了。”   营养餐!   乱步被动摇了,仿佛看见一盘盘绿油油的东西被苏格兰端上了餐桌。   不对!   乱步发现了破绽:“我不是还有一件运动服外套?白天穿出去过的。”   苏格兰一脸无辜:“那个啊,因为走得急落在海边更衣室里了,现在应该已经关门了吧?”   乱步:“……”   这是什麽?这叫趁乱步之危。   乱步含泪穿上了狗狗外套,脑子里似乎回荡起了那些卡通侦探狗合唱的魔性主题曲。   很好,应该把什麽时候攻占电视台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换完衣服,乱步不太开心地率先走出了别墅。   苏格兰看他这幅闹脾气的样子,跟在后面恭维道:“那麽乱步大人,我们要去哪里找那个失踪的初中生?”   乱步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在前面慢悠悠地领路:“你知道是哪个了?”   “是昨天你盯着看的那个吧?”苏格兰猜测道。   就知道乱步的很多举动都是有原因的,可惜他当时没有察觉到那是绑架案的伊始,否则可以提前让上线把事情解决,也不用弄得像现在这样麻烦。   “没错。”乱步笃定地说:“那个老奶奶就是诱拐绑架的先行军,用得天独厚的外貌优势把受害者骗到无人的地方,然后就会有同夥接应。”   “那个游戏摊的老板是帮凶?”苏格兰问。   乱步点点头:“显而易见,这两人看外貌就知道明显是亲生母子。那个面摊老板是因为欠了债才被游戏摊摊主诱惑着加入的,可惜心理素质太差,明明只是帮忙放风,就自己紧张成那个样子,就这种水平怎麽混黑啊。”   “那个带孩子的软饭男明明都在一旁提醒他了,居然还是这麽不长进。”   苏格兰循循善诱,问:“那乱步是在知道那个男孩是罪犯儿子的情况下也选择救了他吗?”   乱步一挑眉,说:“哈?我管他是谁呢,要不是他抓着我我不会溺水的吧?本来应该悄无声息地沉到水底的吧。那个小鬼居然还活着吗?”   苏格兰有些无奈地扶额。   他觉得乱步心里真实的想法并不是这样的,可惜对方不愿意正视自己的内心,能在那种威胁自身生命的情况下做出违背本能的反应,这就已经能够说明问题。   很好,策反乱步之路任重而道远。   苏格兰话锋一转,问:“那你觉得这群绑匪会在什麽位置?”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海滨路主干道,乱步视线在周围的山上转了一圈,最后指了指海滨路旁,隔着一段距离就会有的进山小路上。   乱步:“昨天晚上有辆白色货车进山了,原本应该是想从盘山公路绕出去,从东边离开静冈县,可惜以前一直很废物的警察这次反应非常迅速,直接在关口设卡。如果逃不出去,留在山上是最好的选择吧?毕竟搜山这种事,不是每一个警署都有魄力这麽做的。”   不过这次嘛,很倒霉的是,能直接大范围封闭景区,这边的警署就属于很有魄力的那种。   想在警方之前找到这夥绑匪,搜山之前的这段时间是最好的选择。   乱步在来到别墅的当天就看了附近的地图,他虽然实际的找路能力不行,但在地图上分析一下路线完全不在话下。   “我们先去最近的盘山公路,那麽大一辆货车,停摆在山里应该会很显眼,最有可能的地方是从东边退守到附近的林子里,弃车逃窜,距离那边一千米的地方有个废弃仓库,应该就是在那里了。”   苏格兰觉得自己真是未雨绸缪,出来之前还把别墅里的周边地形图带上了,此时他拿出地图,乱步凑过来在地图东边的某处点了点,说:“就是这里。”   这个位置距离别墅区居然不算太远,苏格兰收起地图,说:“好,那出发吧。”   苏格兰带着乱步从最近的一个小路路口进山了。   乱步摸了摸下巴,问:“苏格兰,你觉得自己能一次打几个绑架犯。”   苏格兰沉思片刻,十分谦虚:“如果没有热武器的话,两三个?毕竟我的自由搏击水平和琴酒比起来还要差得远呢。当然,具体情况还要结合对手的水平而定。”   乱步:“?”   好端端的为什麽要提起琴酒。   乱步顿时猫猫警觉。   好阴阳怪气的话,这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不会背着自己打了一架吧?   可乱步没在客厅里发现打斗的痕迹,苏格兰身上也看不出任何异样。   怪事。   乱步权当没听见,继续分析:“这些人没有选择强闯,说明本身实力不济,你一个人差不多都能解决”   苏格兰挂着礼貌的笑:“真的吗?不需要联系琴酒过来帮忙吗?”   乱步:“……?”   好奇怪啊,苏格兰不会是坏掉了吧?   乱步不再说话了,在山路上保持沉默,他对位置的推算一丝不差,两人在盘山公路上发现了被抛弃的白色货车,车上空空荡荡,连一点能暴露行踪的痕迹都没留下。   如果是警方找到这辆货车,估计也得不到任何其他线索。   顺着盘山公路往东走了不久,月光下一个漆黑的建筑在树林间格外显眼。   两人对视一眼,放慢脚步靠近,等到了仓库外头,隐隐能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交谈声。   “仓库里的这帮人只有冷兵器,最年轻力壮的那个,身上有用来迷晕受害者的手帕,记得利用上。”乱步压低声音对苏格兰说。   苏格兰:“只是这样?屋里有几个人?都是绑架犯吗?我们要不要观望一下再……”   乱步一皱眉,觉得他真是磨磨蹭蹭一点都不果断,瞻前顾后能干什麽大事!   遂抬起一只脚,对准了苏格兰的腿,狠狠一用力。   去吧!苏格兰! 第十九章   等到苏格兰被乱步一脚踹出去,他才知道乱步果然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通知他快上。   苏格兰的身体撞开了仓库沉重的铁门,瞬间倾泄的月光照亮了一片昏暗的仓库内部,门框与地面摩擦卷起的尘土在月光下跃动,剧烈的声音顿时引起了仓库里几名绑匪的警觉。   几道或警惕或疑惑的目光落在苏格兰身上。   苏格兰迅速在仓库内部扫了一圈。   仓库里没有灯,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箱,哪怕以苏格兰的视力都无法在中间捕捉到那位被拐卖少年的身影。   但是几名绑匪的位置倒是暴露得很快,一个站在距离苏格兰三四米远的地方,手里握紧一根棒球棍,这个人苏格兰见过,是小吃街第一家游戏摊位看店的老板。   稍远的两位,其中一个身影略有些佝偻,是那个让被绑架的中学生搬东西的老奶奶,另一个虽然位置比较靠后,但圆胖的身子像座小山,苏格兰隔着这麽远的距离都看到了。   苏格兰稍稍站直,故作讶异地问:“这里居然不是公共卫生间吗?”   距离他最近的年轻男人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似乎还妄图息事宁人:“这位先生,您是不是搞错了?这是我们的私人仓库。”   “是吗?”苏格兰轻笑道:“不是的话,这里怎麽会有这麽多垃圾啊?”   这是他第一次在乱步面前表现得像个合格的组织成员。   温柔的皮相下是毫不掩饰的杀气,面对敌人时并不像和乱步打趣时那样弱势,整个人像一把在黑暗中露出锋芒的刀刃。   乱步透过仓库漏了许多小洞的铁皮墙,看着这一幕,觉得苏格兰此时的背影竟然和琴酒有些相似。   乱步摸了摸下巴,想到苏格兰对琴酒奇奇怪怪的态度,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同性相斥?   苏格兰哪里知道乱步正在把他和他单方面认作一生之敌的人相提并论,他只是一个照面就判断出仓库里的几个人都和乱步所说的一样不足为惧。   尽管腰后别着一把出门前带上的手-枪,苏格兰觉得对付几个歪瓜裂枣还没有用上手/枪的必要,否则他估计会在之后的聚会上被自己的幼驯染狠狠嘲笑。   搞情报的人都是这样,永远能从不知名的地方、奇怪的渠道搞来他们想要的情报。   尽管zero组织向来都是卧底与上线单线程联系,并不允许成员之间互相接触,他的幼驯染也总能用稀奇古怪的方式给他传递消息。   苏格兰也是在有了卧底生涯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幼驯染还有着这样的天赋。   这样挑衅的话语一出,几名绑匪才正式判断出来者不善,拿着棒球棍的年轻男子表情一厉,立刻提着棒球棍冲了上来。   下盘虚浮,出手不稳,毫无章法,看样子这男人完全没有任何训练的底子,和一个不会格斗的普通人完全没有区别。   苏格兰劈手夺过棒球棍,侧过身对着年轻男子的后背踹了一脚,对方立刻踉跄着向前几步。   苏格兰将棒球棍拎在手里,身后陡然传来一阵凉风,优秀的危险预判能力立刻让他侧过头夺过,一个重量不轻的石块从他耳边擦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年轻男子的头。   年轻男子头部遭受来自同伴的重击,立刻倒下了,躺在地上不动,看起来已经失去意识了。   仓库外传来并不明显的“噗嗤”笑声。   苏格兰有些被传染了,带着些许笑意转过身,看向罪魁祸首——是那个曾经被他评价为面相柔和的老奶奶。   此时那张本来慈祥的脸上却是极度扭曲的愤恨表情,橘子皮似的褶皱在这张脸上显露无疑,那双浑浊的眼里写满了惊疑。   “儿……儿子!”老太太尖锐嘶哑的叫声让人耳膜遭受重击,苏格兰忍不住皱了皱眉。   但转瞬间他又挂上了温和的笑容,非常善解人意地宽慰道:“看起来没砸中要害,您估计还没有大义灭亲。”   “你还等什麽,快制服他,不然我们全都得完。”老太太伸手掐了身边那个膀大腰圆的厨子一把,胖厨师立刻哀嚎一声。   胖厨师听话地哆哆嗦嗦上前几步,脸上的冷汗像开了水龙头似的唰唰往下流。   他脚步颤动,片刻后竟在原地跪下了。   “我不是想犯罪,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您大人有大量,放我走吧。”   放走当然是不可能放走,苏格兰不管是作为一名公安还是心狠手辣的组织成员都不可能把这几个诱拐犯放归社会。   他走到那个倒下的年轻男子身边,果然在他身上搜出了有些湿润的手帕,估计就是乱步所说沾了□□的那个。   拿起那块手帕,苏格兰对着另外两名绑匪露出了十分和善的微笑。   等把这几个老弱病残都解决,苏格兰扔了手里抢来的棒球棍,陡然有了一种“就这?”的感觉。   恕他直言,不管是当年在警校解救人质的演习,还是后来在zero组织以一敌多的训练,都比这一次轻松多了。   看这几个人的能耐,怎麽都不像能带着被绑者东躲西藏这麽久、让警方不得不封锁景区的样子。   苏格兰压下心里的违和感,向仓库外的乱步招了招手。   乱步隔着门板向内探头,看起来狗狗祟祟,和他衣服上的探头探脑的侦探狗狗有异曲同工之妙。   等乱步确认了里面的绑匪全被苏格兰制服,这才慢悠悠地走进来。   他在空地上站了一会儿,没有要找被绑者的意思,甚至向苏格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乱步站在那里,看着幽深安静的仓库,又被黑暗的环境弄得脊背发凉。   他侧眸瞥了一眼苏格兰,悄悄向苏格兰的位置挪腾,缓慢地、几乎没有发出声响地缩到了苏格兰背后。   苏格兰疑惑地注视着乱步龟速前进,最后藏在他身后不动了。   苏格兰瞅了眼自己的脚下,发现自己正站在月光与仓库内黑暗的交界处,身前一步就是黑暗,身后一步就是光亮倾洒范围内的地方。   乱步此时的动作让苏格兰心情愉悦,脊背都更挺直了些。   乱步站在苏格兰身后疑惑抬头,觉得这人好像突然紧绷了起来?   苏格兰也很有耐心,不问乱步原因,就这麽站在原地,帮乱步把黑暗的场景挡住。   约莫五分钟过去,黑暗中有木板碰撞的声音响起,在苏格兰目力可及的极限位置,有个被套着头套,身上缠着绳索的人顶开木箱子的盖子,正在努力往外钻。   “胆子挺大,但人挺蠢的。”乱步缩在苏格兰身后小声地指指点点。   乱步就是不想进那一团黑暗里去找人,才在这里等着被绑架的人自己出来,不过时间比他预计的久了一点。   苏格兰摸了摸下巴,分析了一下。   这个少年应该是思考之后才决定出来的。   他判断来到仓库的两拨人不是一夥的,知道绑架自己的绑匪已经被放倒,等了五分钟左右才从箱子里挣扎出来,还尽量小心地没有发出太大声音。   好像每一件都带着点精明,但仔细想想又十分莽撞。   有点小聪明在,但不多。   苏格兰拿出手机打开自带的手电筒,走上前去。   乱步跟在他后面也凑了上来。   苏格兰将少年脑袋上的头套拽下来,和一双绿色的眼眸对上了视线。   黑发少年猫眼警惕地微微睁大,借着细微的亮光警惕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   苏格兰没有半句解释,只是帮黑发少年解开了捆绑着的绳索。   束缚着双手的东西一旦消失,黑发少年自己就动作迅速地拿掉了嘴上塞着的手帕。   他看起来表情还算平静,表面上看有着和少年人不太相符的稳重,只是一双绿眸里还有着难以驱散的慌乱。   他站起身,脚下退后几步,开口道谢:“谢谢两位救我,你们是?”   声音很中性,带着久违开口和长时间缺水的嘶哑。   其实这个年纪的男孩大多数都进入变声期有着明显的公鸭嗓,这孩子似乎是发育缓慢的缘故,连个子都比寻常中学男生矮了一大截。   “来抓你的正义警察。”乱步双手环胸大声嚷嚷,以此发泄自己被打乱游玩计划的不满。   “抓捕他”和“警察”这两个字放在一起,让黑发少年表情变得很迷惑,如果他的脑子没有被有些过量的□□薰傻的话,好像他才是这场绑架案的受害者?   黑发少年没能理顺好逻辑,嘴里吐出自己的疑问:“来抓我?”   苏格兰已经习惯乱步说些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话,此时站在一旁补充道:“他的意思是来救你。因为你被抓,景区被迫封闭,他才想来把你救出去的。”   黑发少年表情有些迷茫,问:“景区封闭了?你说是因为我?”   苏格兰有些讶异地看着他,这孩子居然不知道吗?   乱步在一旁解释道:“看起来你对自己家的势力完全没有正确认知呢。”   黑发少年穿着T恤衫,此时正是夜里,空气有些凉,他忍不住搓了搓冰凉的胳膊,似乎判断出面前的两人不是坏蛋,笑出一颗小虎牙:“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麽回事,但总之谢谢你们救了我。”   乱步说:“感谢我们吗?你应该感谢那个拐卖犯眼瞎,把你认成了男孩,否则那个性成瘾的男人就会对你下手了。” 第二十章   听到这话的苏格兰怔愣了片刻,他的大脑跟着乱步的话思维迅速转弯。   再把视线放到这个黑发少年身上,果然发现了许多违和感。   这个“少年”虽然穿着男士校服,但并没有喉结,面部线条带着点女性化的柔和,骨架相对于一般的男生来说有些偏小,的确有很多不同之处。   难怪那些个绑匪会认错。   黑发少年,现在应该称之为少女,也怔愣了片刻,她下意识地说:“你很厉害,第一次有人刚见面就笃定我是女孩子呢。”   乱步:“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你还没成年吧?大晚上乱跑还被诱拐,稍稍反省一下自己吧?”   黑发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我只是看那个老奶奶很可怜,想帮帮她,没想到她会是坏人。”   乱步平淡的语气里平白让人听出嘲讽:“没脑子的善心只会让你死得更快。你应该庆幸抓你的人一半是蠢货一半是怂包,没有像乱步大人这样的天才在。”   “如果是我的话根本不会选择把你活着带走,反正最终的目的是卖掉器官和肢体,直接在附近的山上挖个坑肢解,把卖的上价钱的部分装暂时封存,所有痕迹全部掩埋。估计就算十年八年,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如果选择在昨晚立刻离开,现在根本不会被警方堵在静冈县进退两难。”   这宛如犯罪者亲临的详细描述让黑发少女越听表情越惊恐,甚至开始瑟瑟发抖,怀疑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个来回,哆哆嗦嗦地说:“你们……真的是来救我的吗?”   真的不是准备接着把她卖到哪里去的另一夥绑架犯吗?   苏格兰嘴角温和的笑意也有些勉强,他还是第一次在乱步嘴里听到如此法外狂徒般的犯罪言论。   乱步很气愤地一插腰,大喊道:“不然呢?乱步大人会在夜里上山还不是因为你蠢到被抓,失踪一整天,监护人估计都快急死了吧?偏偏她这个时候根本没法来救你,还要麻烦乱步大人出马。”   一个MI6的特工怎麽会教出这个菜的女儿!现在在他手下当卧底的FBI大哥也有责任!   黑发少女,赤井家的小女儿,世良真纯,大哥赤井秀一在阿斯蒂手下卧底,二哥在国外进修将棋,父亲失踪,母亲还在境外调查,如今在日本境内受父亲的朋友照顾,是彻头彻尾的举目无亲。   世良真纯如今也不过十四岁的年纪,没有亲人在身边,在经历了一天被绑架的恐惧后又先被乱步恐吓,再被乱步训斥,心态瞬间崩了,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乱步听着带着哭腔的道歉,还算满意地“哼”了一声。   苏格兰觉得良心有一丢丢的痛,但作为乱步身边的人,也不太好开口安慰,只是说:“起码你现在活着。”   “活着”两个字却瞬间让世良真纯又回忆起了乱步刚才的分尸埋尸论断,顿时哭得更凶了。   苏格兰:“……”   救命。他不会安慰女孩子啊。   乱步皱着眉指指点点:“哭什麽啊!待会儿那群绑匪都醒了,赶紧走啊。”   苏格兰:“……”   不,这样完全不行的吧。   世良真纯抽抽噎噎地打了个嗝,哭声强行憋了回去,“哦——”   苏格兰:“?”   奇怪的安慰方式增加了。   三人离开仓库,站在仓库门口,苏格兰正准备打报警电话,寂静的森林里夹杂在虫鸣间,居然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落叶被踩出了细碎的声音。   乱步拍了拍苏格兰的脊背,示意他放松,不必紧张。   脚步声渐渐逼近了,月光下,树丛的另一边出现了银发男人的身影。   乱步回头指了指黑发少女,吩咐道:“带她回海滨路主干道,之前那个鼠鼠警官在那边。”   接着他抬步向琴酒的方向走去。   苏格兰下意识想要叫住他:“乱步……不一起回去吗?”   乱步脚下停顿片刻,背对着苏格兰挥了挥手:“我很快会回去啦。”   乱步在仓库门口和苏格兰分道扬镳,走到琴酒身边之后,略微压低声音询问道:“留下活口了吗?”   琴酒“嗯”了一声,走在稍远于乱步半个身位的前方,给乱步带路。   他抽出一支雪茄便要点燃,银色的zipper刚刚从口袋里拿出来,还没点火就被乱步劈手夺走了。   “被夏马尔传染了吗?”乱步挥手嚷道:“我讨厌烟味。”   琴酒哼笑一声没有回话,将雪茄收了回去,两人沉默地在山间小路上走了一会儿。   很快,远处出现了一个小木屋,木屋的小门开着,门口有个成年男人倒在血泊之中。   这人腰腹中枪,还剩一口气,嘴里风箱一样发出嘶鸣的喘息。   他似乎听到了脚步声,艰难地挪动着脑袋,看向来人的方向。   额角的血液向下流,一直流淌到眼睛里,眼前一片血红,让他分不清方位,只感觉到有人在他身旁停下了脚步。   都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的脸,强烈的求生欲就让他急切地努力向前伸出手,“救……救我。”   那只沾满鲜血的手即将触碰到乱步的裤腿,琴酒抬脚将那只手狠狠踩到泥土里,得到一声痛呼。   隔着一米远的距离,乱步在男人身前蹲了下来,他一手撑着下巴,说:“三年前,马丁尼被秘密带走,你作为拷问者,应该是很受器重的吧?真可怜,现在落到这种地步,有没有为当初的所作所为后悔啊?”   “我找到马丁尼的时候,他可比你现在的样子要凄惨得多,你要不要向我描述一下,你是怎麽一刀一刀割掉了他脊背上的皮肉,怎麽一下一下挑断了他二十四条筋脉,怎麽一锤一锤敲断了他双腿的骨头?”   冷静而平淡的声音和语调沉静的叙事让躺在地上的男人顿时恐惧到颤抖起来,咳着血沫,痛苦求饶:“阿斯蒂大人……饶命……饶了我,我也只是……听命令行事!”   “我一度以为他不可能活下来,但他比你坚强得多,直到最后一秒也没有吐露出一句那个人想知道的。”   “当年被称为组织里的影子杀手,横行霸道惯了,现在竟然落魄到用自己隐藏的看家本领做绑架勒索犯,你从一个很受器重的成员到今天这种地步,有没有想过是什麽原因?”   “是谁向你泄露了上层的处决情报,以至于你作为一个暗杀boss失败的亡命徒,能在外逍遥这麽久?他还帮你隐藏踪迹,暗中接济了你很多次吧?”   这话让男人狠狠打了一个寒颤,他如今落魄至此,经常酒后回想自己当年在黑衣组织里是何等叱咤风云,没有任何一个成员能像他那样得到boss的重视。   因为他们都恐惧他,恐惧他能悄无声息夺人性命,恐惧他与黑暗如影随形,能完美地藏匿踪迹,杀人后立刻消失于无形。   直到那个被授予阿斯蒂代号的少年出现,那是他全部梦魇的伊始。   阿斯蒂和他曾经替boss监视的所有天才少年都不一样,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聪明到阿斯蒂这种地步的人,只需要轻飘飘的一眼,人们心里的所有秘密都能被他轻而易举地剖析出来。   他至今都记得第一次见阿斯蒂的时候,在鸟取县的深山别墅里,一身黑西装的绿眸少年站在boss身旁。   那位先生介绍道:“你们两个都是我最器重的人,马尔伦,介绍一下,这是阿斯蒂。”   马尔伦记得他穿着一身黑斗篷,冷淡地说了一句“你好”。   阿斯蒂看起来和寻常的少年没什麽区别,顶多就是容色更加出众,那双翠绿的眼眸极为漂亮,宛如志怪传说里会追魂索命的恶鬼,在那位先生的催促下,说出了奠定他死局的一段话。   “嗯?你一定要重用他吗?野心这麽重,杀过两次主人的刀,总有一天也会想着怎麽杀了你的。”   那是唯一一次,马尔伦在那位先生的眼中看到了陡然掀起的怀疑。   马尔伦从来忠于组织,忠于那位先生,他明明是那位先生手中最得意的一把刀,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叛boss的心,当初的事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污蔑。   是阿斯蒂一手策划,对他刑讯马丁尼而做出的报复。   即便心底如何愤恨,他都不能在这里和阿斯蒂叫嚣,他唯一弱点就是太过惜命。   男人急切地说:“我说……我都告诉你……是……”   然而,那个让他从心底里恐惧的青年却斩断了他最后的生机。   “RUM。”乱步说:“他想从你口中知道一些信息,但你为了保命,从来没跟他说过任何关于马丁尼的秘辛。”   看着马尔伦陡然睁大的眼睛,乱步知道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就是这样仿佛灵魂都被看透的感觉,是马尔伦掩藏在心底挥之不去的恐惧,当一个贯会隐藏自己的人,突然被如影随形的视线注视,是个人都会因此感到不安。   所以监视阿斯蒂的那些年,从意大利到日本,他每时每刻都想下杀手,时至今日,他仍然认为,留阿斯蒂一命,是他这辈子做过唯一一件让他觉得后悔的事。   马尔伦终于放下了求生的意志,怪异地轻笑了几声,说:“你不记得了吧?曾经的你可不是这样的,丧失记忆之后你还真的把自己当成天真少年了吗?你不是,你根本就是个恶魔……恶魔!!根本没有人真心待你,他们都恐惧你,才会打着为你好的借口抹除你的记忆!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十一章   回光返照的一番话似乎用尽了马尔伦的所有力气,他脑袋重重垂到血泊里,几乎已经失去了生息。   很明显的离间,可惜他没有看到,在场的两人完全没有给出他预期之中的反应。   乱步觉得这番话很无聊:“我自己同意的事,怎麽说都怪不了别人吧?”   “还打算等多久?”月光下,琴酒避过了自己不想触及的话题,问了这麽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从马丁尼口中知道关于马尔伦的消息时,琴酒就知道乱步选择静冈作为出游地点另有深意,琴酒本来想自己解决马尔伦,怎料这人的藏匿技巧即使经历了三年逃亡也没有退步,硬生生把任务时间拖长了。   至于和乱步的这次见面,算是乱步主动促成的巧合了。   乱步蹲在尸体旁边,翠色的眸子盯着琴酒看,月光在他脸上打出一团侧影,那翡翠似的瞳孔漂亮得好像雪后新芽。   半响,乱步说:“再等一等吧。”   “他以前还掐过我的脖子……对吧?”乱步回忆了一下,又有些拿不准,转头问了琴酒。   琴酒点了点头,视线在马尔伦尸体脖子处的勒痕上晃过去。   乱步站起身,蹲着久了腿有些充血,有点麻,他撑着琴酒勉强站立,“看他混得这麽差劲我就放心了。”   也不枉他让马尔伦过了三年东躲西藏的日子,不知道和黑手党学校时期自己压在心底对随时可能死亡的恐惧,是否能够和马尔伦这三年的惊惶相提并论呢。   琴酒轻蔑地说:“越活越回去了,找同伴也找那种歪瓜裂枣的。”   在他抓住马尔伦之前,有和那群诱拐犯打过照面,因为知道是群歪瓜裂枣,才放心让乱步单独带着苏格兰去应付。   “嘛~估计这已经是择优挑选了吧?”乱步推着琴酒的腰,让他走在前面,自己抓着一缕男人的银发走在后边。   等琴酒把木屋里的灯打开,乱步才上前几步,果然在木屋角落发现了昏迷的红发少年。   少年看起来十四五岁,身上还穿着京都某高中的校服,从身上带着的些许随身物品来看,应该是哪个大家族的少爷,也是京都会派人来到静冈且如此迅速   没错,乱步向苏格兰说了一个小小的善意的谎言,单是一个前任MI6情报官的女儿,是没办法让日本警方如此兴师动众的,除非还有另一个贵族子弟存在。   少年此时仍处于昏迷之中,看起来反复用在他身上的□□还没有失去作用。   琴酒问:“你还想把他送回去?”   乱步怎麽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带着这麽个身份金贵的受害者下山,指不定要被当成同夥,那个鼠鼠警官还是对他们有些许怀疑在的。   他几步走到红发少年边上蹲下,一边翻找着什麽一边问:“他的死讯至少要传递出去,你觉得新闻播报怎麽样?”   两人说的并不是同一个“他”,但琴酒听懂了乱步的意思。   琴酒想象了一下,觉得如果某些人在电视的新闻联播上看到马尔伦这张脸,估计心情会很美妙吧。   当然,碍于这个少年的身份,这件绑架案的始末大概率是不会见报的,但琴酒手下还有水无怜奈这个新人卧底,为了不让身份暴露,区区一个新闻稿而已,CIA的情报官应该能做的到。   “很不错。”琴酒勾唇说道。   乱步终于在红发少年的上衣布料内侧发现了被关闭的定位设备,在他伸手探向定位设备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手掌下方的肌肉猛地绷紧。   乱步翠色的眼眸在少年俊秀的脸上瞥了一眼,明显颤抖的睫毛让乱步判断出这人已经苏醒了。   醒的还挺巧的,那□□不会是什麽假冒伪劣产品吧。   嘶,如果是从朗姆手中拿到的,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乱步假装没有发现,确认了定位器的位置,为了避免留下指纹,借着少年的衣服按下了开关。   看着定位器上的红光亮起,乱步站起身,回头和琴酒说:“回去吧。”   琴酒越过乱步的身影,冰冷的视线落在红发少年的身上,眼底的杀意很明显。   陡然加快的心跳声还是引起了这位杀手先生的注意。   但乱步没有下达命令,琴酒最终只是应了声“好”。   琴酒在看自己的通信器,上面传来了这个红发少年的全部数据,他将手机递给了乱步。   “聪明人应该不会那麽容易让自己陷入险境。”乱步看完了数据,说:“希望他别做个蠢货。”   琴酒语气冰冷道:“但愿如此。”   两人顺着山路向下,琴酒走在前面,忽然问道:“苏格兰还要留在身边吗?”   这话对今天沙滩上的事情意有所指。   乱步有些烦恼地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只是有点不听话了。一点点。”   不听话的下属会让乱步觉得心烦,但也只有不听话的下属才能真正被乱步划分到自己的范围内。   琴酒、君度橙酒、马丁尼都在此列,基安蒂和科恩勉强能算半个。   乱步伸手比比划划。   “不过,你知道的,乱步大人很擅长让别人听话啦。”   苏格兰最终能在他心里走到什麽位置,他会好好地去考验。   山间的夜风吹散了乱步身上沾染的轻微血腥味,琴酒沉默地带着哼着小调的乱步在山间小路穿梭。   两人最终在静冈的公路边上分道扬镳,琴酒看着他回到苏格兰边上,这才转身离开。   苏格兰正带着世良真纯,在警车边和下午刚见过的绫小路警官交谈。   乱步解决了一桩绑架案,抓住了一个当年背刺马丁尼的叛徒,心情很不错,他跑向苏格兰,边跑边喊:“苏格兰!事情解决了吧!那封闭解除了吗?今晚能去小吃街吗?”   世良真纯看他奔过来,下意识地缩到了绫小路警官身后,不管怎麽说这个矛盾感很重的青年在让她崇拜推理能力的同时,也深深刺痛了少女还不强大的心灵。   苏格兰用余光观察了一下乱步跑过来的地方,只看到了一点银色的残影,那位杀手先生溜得很快,看起来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乱步有很多接触。   这个别人特指苏格兰。   很明显的欲盖弥彰。   苏格兰收回心神,有些遗憾地告诉乱步:“很可惜,当初的封禁令开了三天,即便是抓到了嫌犯,拯救了人质,小吃街也没办法立刻开始营业。”   “哈——?”乱步一脸沮丧:“那乱步大人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绫小路警官表情十分正直,但眼神中那点幸灾乐祸简直压不住了,但他不会对帮助警署破获绑架案的功臣说出什麽不礼貌的话来。   “我很抱歉,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乱步顿时有些蔫哒哒的,问:“啊——没有小吃街的景区已经丧失灵魂了——苏格兰,我们回去吧?”   “稍等一会儿,笔录很快就做完。”苏格兰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发现原本放在里面的棒棒糖不知道什麽时候掉出去了。   丢失了安抚乱步的利器,苏格兰有点进退两难。   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世良真纯拿出了一直放在口袋里的金平糖,眨了眨还闪着泪花的绿眼睛,带着些鼻音问:“要来一块吗?”   “嗯?”乱步看到糖果眼睛一亮,接过来很大度地说:“看在你这麽识相的份上,乱步大人原谅你了。”   世良真纯到现在也不明白这个黑发青年的奇怪逻辑,但这不妨碍她很爽朗地笑着说:“谢谢你,乱步先生。”   苏格兰:“……”   好奇怪又好和谐的画面,是他不懂现在年轻人的交流方式了吗?   乱步撕开有些褶皱的包装,把糖果扔到嘴里。   警笛声中,乱步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弹出了提示音,他缩到苏格兰身后,让苏格兰自己去和那堆警官扯皮。   乱步拿出手机,发现是君度橙酒发来的消息。   【织田作:乱步,一周后我在米花五角大楼有签售会,你要来吗?】 第二十二章   签售会!   乱步激动得差点原地跳起来。   之前就听说了君度橙酒的书出版了,没想到短短三个月过去,已经到了可以办签售会的地步了吗?   君度橙酒仿佛知道乱步心里的疑惑,发来了下一条。   【织田作:书的销量比我想象得好太多了,没想到只是签名不够,编辑部提出了签售会,乱步,能给我休假的批文吗?】   【乱步:当然!但是签售会我也要去!可以吗可以吗?】   【织田作:我很欢迎你来,如果琴酒同意的话,他之前来找过我,看起来不太高兴,你是做了什麽出格的事吗?】   乱步看到这段话,面色犹疑地想了想。   他有做什麽吗?   于是他自信地敲字。   【乱步:当然没有啦!】   这个理直气壮的谎言是个人都能看出些不对劲来,偏偏君度橙酒没什麽反应。   【织田作:那就好。时间我暂定在这周五下午三点,如果时间有变动会提前告诉你。】   “周五下午三点……”乱步小声喃喃,回身扯了扯苏格兰的衣角,问:“今天是周几?”   负责记笔录的警官代替苏格兰回答了这个问题:“是周三哦。”   苏格兰对这笔录员明显殷切的语气不太满意,可惜他现在是组织卧底,而不是公安同僚,完全没有发作的理由。   刚刚苏格兰只跟着笔录员说了些明显有漏洞的经过,七分真三分假,明显的逻辑硬伤就是乱步超强的推理,不过他都模糊得搪塞了过去。   但事情结束地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容易,这些警察明显对乱步这种推理能力一流的人才抱有极大热情,这种奇怪的态度让苏格兰都有些哑然。   据说是因为最近日本出现了很多名声鹊起的侦探,帮助警视厅解决了很多案件,养成了警察对侦探的尊敬习惯。   毕竟一个能让自己的工作量呈几何式缩减的人才,怎麽说都要搞好关系啊。   很不巧,这个侦探井喷式增长的一年,苏格兰正在zero组织里接受训练,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了卧底计划,对这种风气的形成完全不知情。   苏格兰已经因为这种风气感觉到不适了,虽然这的确有利于掩盖乱步和他的真实身份,但对于警察体系来说,这是个不好的先兆。   以后警察不会被养成出事就找侦探解决的废物习性吧?   卧底先生为日本警界的未来深深担忧着。   而乱步听到“周三”两个字,有些迟钝地算了算,发现不就是后天?   他摇晃着苏格兰的胳膊,一脸焦急:“没时间了,我们明天就回家吧?”   “回家”两个字让苏格兰听得心里很妥帖,但他也有些疑惑乱步为什麽会突然抛弃小吃街和游玩计划,于是开口问道:“怎麽了吗?”   “有大事发生了啦!”乱步说着就拉着苏格兰的手离开。   索性笔录已经结束,苏格兰向在场的警员们点头致意,便拉着乱步转到正确地方向往别墅赶回。   绫小路警官看着两人离开,让下属带着世良真纯去联系她的家人,自己则带着一队人向刚刚得知的绑匪所在地点赶去。   他身上那紧绷的神经明显放松下来,二十分钟前,他的信号接收器接收到了那位重要的受害者身上发送的定位信号,并依照对方父亲的要求,由对方家族的人将那位受害者安全带走。   绫小路警官带着人来到那位原川光所说的仓库,地上三个绑匪被捆绑得结结实实,在他们到的时候都还在昏迷,可见那块沾了□□的手帕实用性有多强。   绫小路警官吩咐同僚排查现场,并记录一下现场的信息,又安排了几个人向周围展开短暂的搜索,防止有漏网之鱼。   他已经从现场的痕迹看出,那位身份重要的受害者似乎不是从这个现场被带走的,那位救人的原川光也完全没有提及还有另一名人质在绑匪的手中。   恰在此时,一名搜查员略有些凝重的声音从通信器里传来。   “距离仓库西南方向八百米的距离,发现一具成年男性的尸体,初步判断死者遭受枪伤,流血过多而亡,死前大概率遭受过虐待,具体情况恐怕要请随队法医过来一趟。”   绫小路警官心中顿时一震,他跟着发现尸体的调查员来到木屋附近,果然在木屋门口的地上看到了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木屋附近有着许多淩乱的脚印,一眼就能看出并不属于同一个人,绫小路警官谨慎地绕过现场,在木屋门口向内看了一眼。   屋子角落里散落着被刀割断的绳索,看起来曾经应该有个人被束缚在那里。   他悄悄拿出信号接收器,对照了一眼方才接收到的位置,发现信号的发出地点果然就是这个木屋。   绫小路警官心神剧震,据他所知,那位受害者的家人其一觉得有损家族形象不想声张这件事,其二也是怕绑匪会撕票,所以一直在暗中救人,就连联系警方也很谨慎。   此前的封闭景区已经是焦急之下有些打草惊蛇的行为了,索性结果不坏。   但绫小路警官没想到的是,对方会直接杀了绑匪泄愤。   绫小路警官单独来到树林另一边,给当事人打去了电话,通信一接通就有些止不住火气:“你知道在这里动手会惹出多少麻烦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在他所看不到的电话另一端,返回京都的车上,有着异色瞳孔的红发少年止不住地急促喘息,单手捂着脸对自己的父亲说:“如果你不想给家族招来祸端,最好认下这桩事。”   面容与他相似的中年男子思考片刻,最终冷静地说:“这是我们救出征十郎时的正当防卫,相关情况我会亲自到警署说明。”   *   乱步没能如愿地在第二天紧急赶回到东京的住所,景区的封控令真是万恶之源,让他和苏格兰这两个在警察那里挂了号的人没办法像琴酒那样偷渡出去。   周五当天中午,乱步和苏格兰才启程返回,这还是在绫小路警官的通融之下。   回程的途中,苏格兰终于从乱步口中得知所谓的“大事”究竟是什麽。   乱步表现得很兴奋,坐在苏格兰的车上,叼着棒棒糖向他嘟囔:“织田作很厉害吧?那可是签售会唉!”   与有荣焉得仿佛开了签售会的是他自己。   苏格兰从后视镜里抽空瞄了他一眼:“乱步你明明也喜欢写小说,为什麽不尝试坚持下来?去热闹的景区采风,应该对改稿子没什麽好处吧?”   他终于有些放肆地说出了去静冈之前没敢说出口的话,甚至语气中带了些许调侃的意味。   乱步没有因为被调侃而生气,只是脸上兴奋的表情垮掉了,说:“可是脑袋里想出来和写到纸上的完全不一样唉。你说织田作会不会是有什麽超能力的,比如说让自己的手自动写稿子之类的?”   人都有不擅长的事情,乱步虽然不想承认,但从现状看来,他在写小说方面明显没有织田作那样的才能。   他真的很希望自己也拥有这样的超能力,倒时候一定让那个编辑A君刮目相看。   苏格兰:“……”   不,那种事,怎麽想都不可能吧?   乱步对和织田作见面一事展现出了极高的热情,据他所说,两人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苏格兰也得到了签售会的地址,从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里。   【君度橙酒:他说你也会来?记得看好他,他很容易迷路。】   苏格兰终于知道将乱步引入写作大坑的那位织田作究竟是何方神圣了,居然也是组织成员之一。   目前来看,他能掌握到的组织成员身份变成了两个,其一是水无怜奈,对方是日卖电视台的记者,其二是君度橙酒,一名新晋的畅销书作家。   其实从得知那本书之后,苏格兰就有让上线去调查这个男人,期望发现一些和乱步身份有关的线索。   很可惜,和能查询到一套完整人生履历的水无怜奈不同,这个名叫织田作之助的人身份有明显的伪造痕迹,完全查不到有用的讯息。   顺便一提,这个红发青年实际上姓织田,而非织田作,也不知道乱步那奇怪的称呼是怎麽来的。   而对方会同意这种抛头露面的签售会也显得很怪异。   如果他亲自问君度橙酒这个问题,那个向来脾气温和又有些懒散的红发青年估计会很理所当然地说:“毕竟被大家喜欢了,这种签售的小愿望满足了也是当然的吧?”   为了赶上签售会,两人决定直接去米花大楼,行李等之后再送回别墅。   苏格兰最终将车停在了米花大楼附近的一个停车场里,两人步行前往大楼,到了正门口时,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正站在那里。   青年穿着很普通的灰色衬衫和咖啡色长裤,外面套了一件米色外套,酒红色的头发有些淩乱毛躁,很不服帖地翘起,一张帅脸硬生生被拖得少了三分颜色。   这就是把乱步带入写稿大坑里的织田作之助。   琴酒行动小组中负责后勤与联系工作,组织代号,COINTREAU(君度橙酒)。 第二十三章 【一更】   但和以前每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同,之前的君度橙酒只是懒散,不像今天这样看起来有些疲惫。   乱步隔着很远一段距离就像织田作之助招手:“织田作!签售会开始了吗?”   织田作之助带着些许歉意地对乱步说:“抱歉,可能要麻烦你等一会儿了,不知道因为什麽原因,签售会的时间延后了,你们可以先到一楼的咖啡厅等。”   “唉——我讨厌咖啡味。”乱步有些嫌弃地说。   织田作之助安抚道:“那家咖啡厅里基本都是甜点的味道。和我去签售现场的话,人会很多很嘈杂,还是去那边等一会儿吧。”   乱步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只是叮嘱道:“开始之前一定要通知我!我可是你的第一个读者,签售会当然也要做第一!”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说:“好。我保证。”   乱步满意了,找到咖啡厅的位置之后立刻抬脚向那边走,还拉着长音重复道:“一定要记得提前叫我哦——”   织田作之助:“我知道了。”   织田作之助不愧是比乱步更懂得社交的靠谱成年男性,看着乱步一马当先地冲向咖啡厅,也不忘跟一旁的苏格兰寒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还蛮意外的。”苏格兰和面前这位组织前辈握了握手。   织田作之助表情平淡,完全没有在新人面前暴露一层身份的不满,只是说:“这也没办法,怎麽说我也算是在乱步的庇护下才能进行小说创作的,还是希望他能来。”   苏格兰明白他的意思,织田作之助一定会邀请乱步前来,而作为乱步现在的保镖兼保姆,苏格兰基本会在这段时间和乱步形影不离。   所以,避不开的。   “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窥探你的隐私。”苏格兰略带歉意地说。   “没关系。”织田作之助话锋一转,说:“你会被选上,我倒不是很意外。”   苏格兰知道,这位有代号的组织前辈明显知道一些自己不了解的内幕,但织田作之助并没有打算透露太多。   只是点头致意,说了句“待会儿见”就离开了。   另一边,乱步一进咖啡厅就直冲到了柜台前,趴在前台的冷藏柜边惊叹:“呜哇——好多种——”。   冷藏柜里有足足四层各种不同的小甜品,看得乱步眼花缭乱。   虽然他也完全不缺钱,但用别人的钱总会比用自己的更觉得身心愉悦,尤其织田作出的还是自己的稿费。   乱步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乱步大人用织田作的稿费,四舍五入就是乱步大人也有了稿费用。   怎麽说还是他厉害一点吧?不用费力气写什麽小说就能拿到稿费。   乱步大人侧身面向前台礼貌微笑着的服务生,嘴边一句“各种都来一份”还没说出口,就被苏格兰堵了回去。   苏格兰给出的理由十分正当:“毕竟是前辈请客,乱步还是体谅一点吧,听说最近小说家这个行业不是很景气哦。”   “哈?就算撒谎也不用说得这麽明显吧。”乱步表情奇怪地回头看他。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接受了苏格兰的提案,“嘛~但是织田作能够成功也很不容易啦,虽然也少不了乱步大人的帮助。”   “那就只点五块好了。”   乱步一脸善解人意地说着,然后凑到服务生那里点单去了。   “这个樱桃慕斯、草莓红豆大福、黑森林蛋糕……”   苏格兰在边上看着,觉得十分欣慰。   很好。苏格兰在心底为自己点赞,这就是扳回乱步扭曲金钱观的第一步,虽然看起来杯水车薪,但至少还是有进步的。   这家咖啡厅的点单服务很迅速,乱步点完单,服务生立刻从冷藏柜里拿出了相映射的甜品组成拼盘,并且保证是八小时之内的新鲜产品,冰柜顶上就贴着“假一赔十”的标签。   服务生:“您可以放心食用,我们店一向是有口皆碑的。”   乱步觉得这家店的老板就比之前那个卖假咖啡的有诚意多了,不过等服务生说完千篇一律的台词,他才指着角落里的芒果慕斯说:“这块应该是早晨的吧?你应该是在下架的时候落下了吧?”   服务生愣了一下,起初还以为这个黑发青年是在开玩笑,但等低头看了一眼底托拴着的标签,这才惊呼一声,连连道谢:“是我的疏忽,谢谢您的提醒,不过您是怎麽看出来的……?”   乱步解释道:“啊,这个啊,你们店是用标签区分每一批产品的吧?虽然吊牌都在柜台里面,但这个挂吊牌的棉绳和其他的相比有点旧了。”   服务生虽然不知道乱步是怎麽在曝光极强的顶灯下看出棉绳的磨损的,但还是十分热情地自掏腰包送了乱步一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毕竟一次工作失误扣的钱可比这点小东西多得多。   乱步却皱了皱眉,拒绝道:“不需要,我不想吃临期糖果。”   服务生的表情顿时一僵。   乱步没理会,转身查找了一个顺眼的位置走过去。   苏格兰端起服务生放在服务台上的甜品拼盘,跟着乱步走到了靠窗的座位。   乱步在沙发座椅上坐下,收到没什麽诚意的谢意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他能极其自然的把这些与自己不太相关的小事转瞬间抛到脑后去。   乱步选择的这个位置正对着咖啡厅的正门,他坐在位置上牛能看到对面的直升电梯,乱步坐下之后,刚好看到对面的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一身浅蓝色西装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男人戴着口罩和帽子,眼神惊恐,脚下步伐淩乱,视线在周围不断乱飘,似乎是在查找什麽人。   下一刻,男人眼睛瞥到了一楼角落里、门口立着“维修中”牌子的卫生间,立刻奔了过去,中途差点滑倒,看起来腿软得不行。   乱步翠色的眸子骤然睁大,在苏格兰走过来遮挡住视野之后,他有些遗憾地问:“签售会有很多其他作家的吧?”   “啊,来之前我查过,有几个大热作家也会在这里办签售。”苏格兰不明就里,将甜品盘子推到乱步面前。   随即苏格兰想起了什麽,对乱步说:“不过还有件趣事,据说这次签售的作者里,有一个作者的作品内容有很大争议,招来了很多读者的不满,纷纷说要给作者寄刀片,并且还有很多人身攻击的评论,也不知道那个作者究竟写了什麽伤天害理的内容。”   “还有传言说那个作者遭到了恐吓,但没什麽证据,相信的人也不多。”   “不过听说签售会现场的保安数量比往常的还多一倍,是那位作者自己请来的,估计是也很心虚吧?”   “这样啊——”乱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迫不及待地享用甜品,而是拿出手机拨通了织田作之助的电话。   “摩西摩西~织田作?”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乱步听得有些震耳朵,稍微将手机拿远了一点,织田作的声音下一秒传了过来。   他问:“乱步?有什麽事吗?”   乱步有些遗憾地说:“下来吧,别白费力气了,签售会开不成了哦。”   织田作闻言,既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出声质疑,只是和乱步同款遗憾:“这样啊,我知道了。很快下来。”   乱步知道织田作说服自己的编辑肯定会花费不少口舌,但让下属白忙活一场从来不是乱步会做的事。   乱步拿起甜点盘里放置的小叉子,不太高兴。   不光是织田作很期待这次的签售会,乱步也很期待,还在深夜给不知道在执行什麽任务的琴酒发去了批复好的假条。   虽然内容是织田作自己写的,但乱步可是熬着夜第一时间给了批复呢!   现在全白费了。   乱步长叹一口气,趴在桌子上,半边脸都挤压变形,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   “甜点也不吃了吗?”苏格兰撑着下巴问道。   “不要——完全没心情——”乱步一边盯着门外的电梯,电梯指示屏幕上,红色的数字不断跳跃,等到变成“1”之后,织田作从人员有些密集的电梯上走了下来。   织田作之助的衣服在满员的电梯上因为摩肩接踵出现了不少褶皱,走出来之后一边整理一边向咖啡厅的方向前进。   红发青年虽然全程只顾着整理自己的衣服,但当匆忙从后方走上来的路人差点要撞到他时,却动作极为自然地避开了。   奇怪的是,穿着黑西装、拿着公文包的男人本来不应该撞到他,却在相撞不成的情况下又侧了侧身,脚下不稳,直接擦着织田作之助的衣袖倒在了他的前方,拿着的公文包都差点脱手而出。   这画面看起来很像碰瓷,织田作之助表情有些惊讶,下意识就要道歉,但男人却很快从地上爬起,回过头和织田作之助对视一眼,应该是开口道了歉。   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绕过站起身的男人继续走向咖啡厅。   乱步偏过头,看到那个拿着公文包的男人在大厅里观察着什麽,最终视线落在了卫生间门口的立牌上。   “苏格兰。”乱步轻唤了一声,语气平静,好像只是随口说的。   苏格兰表情疑惑地看向他,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织田作之助脚下的动作很快,在乱步叫出苏格兰的代号时已经走到了座位近前。   此时乱步的下一句话却让两人顿时都屏住了呼吸。   “九点钟方向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他会在一分半之后走近一楼东侧的厕所里,去干掉他。”   乱步说这句话的语气有着十分明显的不虞,稍微带着一点没能看到签售会顺利进行的烦躁。   仿佛只是因为事情没能如愿,便任性地做出杀人指令。   乱步翠色的眼眸正盯着一个方向看,苏格兰坐在乱步对面的位置上,此时完全无法看清自己身后的一楼大厅里是什麽样的情景。   自然也没有看到,自己身后一步之遥的织田作之助,听到乱步的命令之后,诧异地挑了挑眉。   这是苏格兰第一次从乱步那里得到如此清晰的杀人命令。   这段相安无事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能让苏格兰几乎下意识遗忘,乱步是个随时有能力向他人落下屠刀的黑衣组织成员。   但苏格兰知道,面对这道没头没尾的指令,他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中间的停顿不到一秒,苏格兰就已经条件反射的给出了回应,甚至嘴角挂上了带着些许杀气的微笑。   苏格兰站起身,和走过来的织田作之助擦肩而过。   他想不明白乱步下达这个命令的原因。   唯一能与之相联系上的事情,是乱步笃定这次的签售会办不成了,并因此展现出了烦躁和郁闷的情绪。   燥郁的感觉几乎没有在这段时间里出现在乱步的身上,哪怕是写稿并不顺利的时候,乱步都很淡然,仿佛他本身就可以轻巧地面对一切。   但苏格兰却有些明悟,没出现只是因为没有与乱步切实相关的事情发生。   一旦出现,乱步的反应是十分剧烈的。   他并不知道乱步所说的是什麽人,又是否有非死不可的罪责,是敌对组织的成员,还是只是单纯的平民。   但那个斩钉截铁的命令却让他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他相信,此时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破绽都立刻会被乱步捕捉到。   苏格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那双蓝眸里也是一派冷漠,甚至走向厕所的脚步看起来也像个并不焦急的顾客。   没人知道他的心脏此时正在十分剧烈地跳动着。   冷静,诸伏景光。   你一定能找到一个最折中的办法,一定有不被迫杀掉平民也能完成乱步命令的方式。   这短短的一段路程极度煎熬,苏格兰的内心仿佛正在受到烈火的烧灼,几乎要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脚下的步速轻微放慢,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换取短暂的思考时间,然而他却只能徒劳地看着卫生间门口,在视线里慢慢放大。   两分钟后,苏格兰站在卫生间门口的监控下做出了惊讶又犹豫的表情,片刻他还是推开了卫生间的大门,同时悄悄握紧了拳头。   一个拿着公文包穿着蓝色西装的男人恰好和他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苏格兰猛然握紧了拳头。   苏格兰离开之后,乱步注视着他的背影,分神问道:“刚刚是遇见熟人了吗?”   “嗯,好像是同一天签售的作家。”   织田作之助一边回答,一边在苏格兰原本的位置坐下了。   但乱步伸手指了指里侧的座位,说:“织田作,坐那边,等他回来。”   织田作之助一边向旁边挪了挪,一边问:“你认为他不会动手吗?”   织田作之助会这麽猜测也是有原因的,毕竟一旦苏格兰在这里动手杀了人,立刻离开案发现场才是最明智的事情,米花大楼里监控不少,即便再怎麽小心,也必然会留下痕迹。   就算不被第一时间发现案发现场,在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引来警察简直是分分钟的事。   所以对苏格兰来说,杀完人立刻抽身遁走才是最好的选择,离开也代表着这次任务的圆满完成。   但乱步却十分笃定地说:“等他回来。”   乱步盯着苏格兰的背影,问道:“你呢,你觉得他能做得到吗?”   织田作之助给自己到了一杯免费的茶水,把杯子拿在手上,犹豫着说:“如果是正常的组织成员,应该会做得到吧,但如果是苏格兰的话,我觉得他不太一样。”   说完,织田作之助喝了一口茶水,还是温热的,很对得起这家店甜品的昂贵价格。   而乱步点的这些甜品量,明显和平常大手大脚的性子不太相符,看来苏格兰的确是个很有同伴爱的家夥,还知道劝乱步给他省钱。   他并不富裕的钱包应该也不用大出血了。   织田作之助领了这份心意,觉得自己得给同僚说些好话:“不过乱步对他的评判标准也会不同吧?”   “是啊,会不一样一点。”乱步收回视线,再度趴在桌子上,脸颊挤压出有些圆润的鼓包,有些淩乱的黑发挡住了一只眼睛。   织田作之助正想调侃乱步是不是最近被苏格兰喂胖了,就听到了乱步的下一句话:“毕竟是卧底嘛——”   织田作之助听到这话差点被茶水呛到。   这人向来比较淡定,情绪起伏比较小,很少有这种失态的时候,但此时他是真切地感觉到了震惊。   可惜除了这点反应,他也只是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大,有些许惊讶地问:“你一早知道他是卧底,还把他放在身边吗?”   “是啊。”   “……你知道身份暴露会引来什麽后果吗?”   “当然了。”乱步直起身子,双手环胸,表情好像说“乱步大人怎麽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呢”,有些不服气地给他分析:“第一种,苏格兰觉得我的身份不好掌控,选择杀了我功成身退给组织致命一击;第二种,苏格兰觉得卧底在我身边能够攫取到更多利益,所以选择不出手为了任务继续潜伏。”   “但是。”乱步笃定地说:“他一定会选第二种,你知道的,我的推测从来不会出错。”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   有时候他经常会觉得,组织对于乱步来说还是太过宽松了一些,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默认听从乱步的命令行事,没有一个人会对乱步偶尔的有些危险的行为做出约束。   因为大多数时间,他们下属,是朋友,但不是可以逾越并置喙乱步决定的人。   即便琴酒对乱步的保护细致入微,也不代表着不会出现错漏。   别人都会认为阿斯蒂算无遗策,即便自己深陷险境也能靠着事前的布置绝地逢生。   自从织田作之助跟在乱步身边起,乱步一次都没有失败过,但是没有失败的先例并不意味着以后不会有。   失败的后果,他们这些人真的承担得起吗?   织田作之助叹了口气。   乱步不太明白对方为什麽一脸心累,对着他指指点点:“你也想让他到你的后勤部门工作吗?阿阵会宰了你的。”   织田作之助耸了耸肩,“我没有那麽想过。我很惜命的,而且,他也不是那麽冲动的人。”   乱步哼哼着说:“那可说不准哦,哪天看看财政报表说不定就想下手了呢。”   毕竟用琴酒的话来说,阿斯蒂手底下有君度橙酒这麽一个吃干饭的就行了,多了的话,琴酒估计会看着财政支出发飙。   织田作之助又叹了口气,仿佛回到了几天前,琴酒气势汹汹把他从安全屋里带走的情形中。   真的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两人没能继续就这个话题谈下去,因为苏格兰就如同乱步所预期的那样,很快回来了。   苏格兰的表情有些许凝重,回到座位边坐下时,问了一句不太符合组织成员的台词:“现在这个情形,是要报警还是现在立刻离开?”   织田作之助被“报警”两个字戳到了心神,估计是个混黑的都不会愿意听到这两个字。   “发生什麽事了吗?”织田作之助询问道。   苏格兰一脸无奈地说:“我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死了,很遗憾,凶手和我擦肩而过,但我没看到他的正脸。”   织田作之助听完这番话,脑子里闪回了自己撞到人时的场景,以及乱步对给苏格兰的任务目标的描述。   他皱了皱眉,又把苏格兰的疑问重复了一遍:“要报警吗?乱步?”   可惜,他只察觉到有些怪异之处,却没办法向乱步那样分析出事情的原委,毕竟他真的不擅长推理这种事。   “不用了。”乱步脸上果然没有半分疑惑,他这样回答,然后伸手指了指窗外:“已经来了。”   不得不说这个桌位的位置极佳,在乱步的座位上,既能将整个咖啡厅乃至一楼大厅收入眼底,又能透过落地窗,将外面街道上的情景也看得十分清楚。   警笛声由远及近,穿过拥挤的车流,领头的鸣笛车辆一马当先地停在了大门前。   警察真的来了,但来的时间也太快了,几乎是前脚刚发生凶杀案,后脚警察就已经赶到了现场,明显是有人提前报警。   苏格兰无奈地说:“这下可能有麻烦了。”   他已经通过走过来的这一段路程压下了自己过速的心跳,但现在这个奇怪的局面却让他陡然警惕起来。   按照正常的为了完成任务的逻辑,苏格兰其实可以假装人是他下的手,在自己身上和现场做出一些痕迹,然后迅速遁逃,之后再和乱步他们会和。   但他犹豫了,因为他认为乱步很大可能会看得出他并没有动手杀人,并且乱步估计也不会去看死者的死亡现场,这很可能会导致乱步笃定他任务失败甚至是主动放弃了任务,从此对他产生疑心。   所以苏格兰选择了向乱步坦诚,他坦诚的结果暂时看来还不错,虽然他的任务失败了,但乱步并没有表现出怀疑,似乎早就料到了目前的情况,只是为需要应付警察而觉得不耐烦。   但随之也出现了另一个问题,乱步明明知道很快会有警察赶来,在这个只有正门一个出口的大楼里,一旦他完成任务,出了门很大概率就会被警察抓住。   为什麽要给他下达这个任务?乱步是在试探他吗?乱步在怀疑什麽?   苏格兰从未在卧底生涯中感受到如此沉重的心理压力,此时好像有一个看不清真面目的庞然大物矗立在自己面前,时刻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甚至忍不住去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真的正确,接下来究竟会面对什麽样的局面。   不过好在,有过长久的训练和伪装经历,苏格兰的面上完全没有显现出任何异样。   这让旁边的织田作之助更加摸不到头脑了。   苏格兰很淡定,说明他真的不是故意放弃任务的,也十分坦诚,没打算因为这点小事暴露自己。   乱步也很淡定,好像根本不是在给苏格兰什麽艰巨的任务,也对任务的结果并不关心。   织田作之助左右看看,发现担心现状的表面来看竟然只有他自己。   想不明白,织田作之助索性不想了,他不是那种能跟得上乱步思路的人,做人就要适当学会放弃,织田作之助很懂这种生存之道。   于是他问了当前最紧迫、也最浅显的一个问题:“警察应该会找上门来吧?”   其实不用另外两人回答,织田作之助就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苏格兰作为现场的第一目击者,此时估计走不出警察的包围范围,一楼卫生间的门口有监控,警察封锁现场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排查监控,苏格兰是必定会被警察问询的,而且很大可能是第一个。   乱步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了,“啊,真是的,乱步大人最不喜欢和日本警方打交道了。”   织田作之助抬头看他:“是因为要想很多理由搪塞吗?”   乱步否认道:“不,是因为日本警方都是一群笨蛋啦。明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东西,非要东问一句西问一句,还一直抓不到重点,真的很烦唉。”   在场另外两人双双沉默了,大部分时间里,他们也属于乱步口中笨蛋的一员。   索性在乱步的智商碾压之下,两人都适应得格外良好,此时心态都格外平稳。   织田作之助发现了华点,突然开口问:“乱步你什麽时候和警方打过交道吗?在我印象里好像没有吧?”   苏格兰先回答了这个问题:“前天在静冈县就有过交流,不过乱步没有被问话太久,笔录时间也比较短。”   织田作之助了然地点头,但一转头又发现了不对。   乱步脸上有着明显掩藏不住的心虚,嘴上大声嚷嚷:“就是前天啦,问东问西的,明明能直接找到躲藏地点抓到人,还要费那麽多天。”   苏格兰也回过味来,发现了另一处华点:“可是在遇到静冈的警察之前,乱步你就说过类似的话了。”   两人同时发觉这好像是个隐藏的秘密,或许是乱步曾经单独干过什麽坏事被日本警方逮到了?   苏格兰觉得不太对,如果有这种记录,他在一开始让上线调查乱步身份的时候就能查到,可事实却是上线什麽都没有查到。   织田作之助也觉得不太对,琴酒会明令指示每一个去执行轮换任务的成员,尽量避免乱步过早地暴露在警方视野之下,如果有这种事,当时执行任务的人估计会被琴酒拉出来做典型。   比如以此作为理由发配到哪个犄角旮旯做一堆性价比不高的任务再叫回来,最可怕的是还要没收一切具有解闷功能的电子设备,只留下通信设备,恐怖如斯。   在已知没有成员犯错的情况下,乱步究竟是什麽时候和不知名的日本警察勾搭上的?   不过两人暂时没时间对这点小事刨根问底了,赶来的警察效率还不错,此时已经开始分散开,询问在场的潜在目击证人们了。   走到三人桌旁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警,她对着在场三个混黑的,大大方方地展示出了自己的警官证,警官证上的名字是“佐藤美和子”。   佐藤警官说:“打扰一下,因为一楼卫生间发生案件,希望三位暂时不要离开位置,我想了解一些情况。”   佐藤警官有些犀利的视线在三人的身上扫过,觉得这三个人有些问题。   原因无他,被封在一楼的大部分人在知道有命案发生之后,表现得都很惊恐,反应比较小的也会觉得慌乱,但面前这三个人,明显不在这个“大部分人”的作用域里。   乱步闻言有些嫌弃地说:“我们自从进了这个大楼就一直坐在这里,但是他,刚刚才去过卫生间!”   他指了指坐在自己对面的的苏格兰,很没有同伴爱地将被询问的任务全都甩到了苏格兰身上。   苏格兰一扶额,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将乱步的指控全都认了下来,说:“说实在的,我也没想到去上个卫生间就会遇到这样的事,刚刚出来之后还犹豫要不要报警,抬头却发现你们已经到了,这出警效率也太高了吧?”   苏格兰这番话里信息量颇大,而这位佐藤警官也很敏锐,立刻反问道:“你看到了案发现场,但是没有报警?”   苏格兰:“对。”   佐藤警官差点问出一句:“那报警电话是谁打的?”   根据她刚刚看到的案发现场,很明显凶手刚刚行凶后不久,尸体都没有凉透,而面前这个人,很有可能是除凶手之外唯一一个看到过案发现场的人。   但苏格兰的下一句话却告诉她,事实远不止如此。   “虽然不知道报警电话是谁打的,但我可能看见过凶手,当然,这需要你们看过监控才能确定了。”   佐藤警官眼睛一眯,跳过了其他疑点,先提问道:“这位先生,其他的暂且不提,卫生间的门前明明放着正在检修的牌子,你还是推门进去了吗?”   进过案发现场,凶案的第一发现人,直言自己没有报警,这个褐发蓝瞳的年轻男人,嫌疑很大啊。   苏格兰面色镇定地辩解道:“毕竟只是检修嘛,说不定已经修完了但是牌子忘记带走了呢,我只是想试试看。”   虽然听到了解释,但佐藤警官面上的怀疑并没有消失。   不过还没等她皱着眉继续询问,之前去查看监控录像的上司就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佐藤,过来一下。”   佐藤警官有些讶异地回头,跟着上司走到咖啡厅不起眼的角落:“目暮警官,这是……?”   目暮十三在确定这个距离不会被听到之后,附耳在佐藤警官身边低声说:“没有查到卫生间门口的监控录像,这个男人是第一犯罪嫌疑人,一定要小心问询。”   佐藤警官面色凝重:“我知道了。”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回到了桌前。   “这位先生,您不用担心,我们只是例行调查。”虽然嘴上说着仿若和事佬的言论,但目暮警官的眼神平淡下带着些许探究:“但还是想请您解释一下,为什麽目睹了凶杀案之后您还能这麽淡然呢?”   苏格兰忍不住挑眉,脑子里下意识跳出了关于这个人的数据。   目暮十三,隶属于东京警视厅搜查一科,算是个很有名望的警界前辈了,如果苏格兰毕业后选择加入警视厅,现在说不定就混在这位前辈手下了。   苏格兰十分从容地微笑:“这个啊,我比较喜欢看解刨纪录片,看到尸体一般不会多害怕,如果不是怕背上杀人案的嫌疑,我倒是还挺想上前观察一下的。”   这话说的很像随口搪塞,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即便是警察也没办法多说什麽,毕竟也没有资格管别人平时有什麽爱好不是?   目暮警官眼神愈发犀利了。   但他拿这麽一个面对警方盘问看着很像滚刀肉的老手也没有太好的应对办法,只是对一旁的佐藤美和子说:“给这位先生做详细一点的笔录,一点细节都不要放过。”   乱步已经从甜品盘子里拿出了一份黑森林蛋糕吃了起来,闻言抬头看了苏格兰一眼:“啊,被针对了呢。”   织田作之助淡定地品茶,并在乱步的分享下拿到了那块草莓红豆大福,不怎麽喜爱甜食的红发青年咬了一口,过度的甜腻味道在口腔里瞬间肆虐,夹杂着草莓配红豆甜酱的复杂味道。   随着咀嚼的动作,织田作之助嘴角微微下撇0.05公分。   织田作之助若无其事地拿起茶杯,一口灌完所有茶水,续杯的时候顺便给身边的苏格兰也倒了一杯。   苏格兰:“……”   有点同伴爱,但不多。   佐藤美和子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开始了自己的笔录提问:“那麽这位先生,能说下你的个人信息吗?”   苏格兰:“原川光,23岁,目前,算是无业游民吧?来这里是准备参加一位喜欢的作者的签售会。”   佐藤警官微微皱眉:“是三楼原本准备在下午开始的群体签售会吗?冒昧问一下,你想见的那位作者是?”   苏格兰侧手一指,示意他看向自己身边的人,说:“就是这位织田作之助老师了。”   被点名的织田作之助疑惑抬头,不知道为什麽两个人都在看他。   佐藤警官:“这位织田老师,您是三楼签售会的作者之一?”   织田作之助好脾气地点了点头:“是的。”   佐藤警官面色凝重:“那你们认识一位名叫上野弦一的作家吗?”   苏格兰有些讶异,问:“是之前论坛里说好像被恐吓,找了很多保安保护自己的那个作家先生吗?”   织田作之助说:“一面之缘,之前在三楼见过。”   佐藤警官说:“那你们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什麽地方?”   织田作之助说:“就在三楼,大概半个小时前,在签售会现场。”   苏格兰则是回答:“虽然知道这位作者的名字,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但佐藤警官的下一句话有些出乎意料:“您见过的,原川先生,就在刚刚的案发现场。死者名叫上野弦一,是此次签售会的作者之一,也就是您所说的,找了很多保安到现场,传言有读者寄了刀片恐吓、会在今天来杀他的那位。”   被问话的两人都有些讶异,就听佐藤警官接着说:“原川先生,能请你先描述一下第一现场吗?”   苏格兰点了点头,回想片刻,说:“当时我是在卫生间门口和一个穿着蓝色西装拿公文包的男人擦肩而过,他出了卫生间之后,我才错身走进去的,因为刚好有个隔间的门开着,我就向里看了一眼,发现是有个人腹部中刀坐在马桶上,我看到的时候应该已经没有呼吸了。”   佐藤警官问:“能描述一下当时的场景吗?”   苏格兰反问道:“一定要我回忆那麽可怕的场景吗?”   佐藤警官额角的青筋抽了抽,说:“可我看您完全没有感觉到慌乱呢。”   “好吧。”苏格兰叹了口气借着说道:“我印象不是很深,那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西装,坐在马桶上,低垂着头,腹部插着一把刀,看形状应该是小型匕首?不过,明明是很容易大出血的位置,但那人的伤口周围却没有多少血呢。”   佐藤美和子一边点头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   织田作之助喝完了第三杯茶,在此时开口道:“啊,说起来,只要通过监控录像确定死者进入的时间,就能确定嫌疑人的范围了吧?”   坐在一旁安静地吃甜点的乱步突然开口道:“不行哦。这段监控已经被删除了,不过凶手比较匆忙,估计没有时间细致地裁剪监控录像了,所以这栋大楼的所有监控,从死者在三楼进入电梯之后,全部是空档,没有监控影像。”   佐藤警官猛地捏住了笔记本的边缘。   如果说知道监控录像消失可以用听到他和目暮警官的谈话来解释,那麽连监控录像具体的消失时段都知道,明显很不同寻常,对于案发经过,能跳过警方得到更多线索,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对方是知情人,另一种则是,推理能力很强。   “这位……先生,您是怎麽知道关于监控录像的事的。”一直旁听的目暮警官此时面色凝重地问。   乱步吃完了全部甜品,嘴边还带着点碎渣,伸手接过织田作之助递过来的纸巾,胡乱擦了擦,顶着残留的碎屑,他有些不耐烦地说:“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吗,如果能看到监控录像,警官你就能完全排除苏……小光的嫌疑,但你却表现得如临大敌,说明你们现在仍然认为他是这场杀人案的第一嫌疑人吧?”   “在明显能判断嫌疑人范围的监控录像缺失的情况下,才搞得你们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这里胡乱抓人盘问吧?那个凶手现在估计要笑出声来了,愚蠢的警察一直在一楼盘问,派到楼上的人暂时不多,就算封锁大楼也很难在这麽密集的人员里逐一认真排查,给了他充足的时间。”   “再多耽搁一会儿,很可能他就要销毁所有证据,混到人群里成为围观者的一员了,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还能在数以千计的人里找到他吗?”   佐藤警官被这平淡却无端让人听出嘲讽的话语震得失语片刻,但紧接着她就下意识地分析起了话里的内容。   她仔细打量了这个黑发青年一遍。   因为这人长相有些孩子气,并且先提出没有去过案发现场,所以佐藤警官原本准备在给两个明显的知情人做完笔录之后,再询问这个黑发青年。   “这是,你的推理吗?但是就算是推理也不能没有证据就……”   佐藤美和子脱口而出的质疑再次被打断了,目暮十三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站在了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引导的语气说:“你注意到他坐的位置了吗?”   佐藤警官一愣,下意识打量了一下乱步的位置,再顺着乱步的视线,目光恰好穿过咖啡厅的走廊,一楼宽敞的大厅,落在那个暂时被禁止使用的电梯上,视线再轻微偏移一点,那个案发现场的卫生间立刻映入眼中。   佐藤警官猛地回头看向一脸无聊的乱步,问:“所以你也有看到凶手对吗?”   所以这位才会在面对警察盘问的时候这麽淡定?因为确信这场凶杀案跟己方的三人都毫无关系。   目暮十三欣慰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乱步,语气诚恳:“那麽这位少年,你觉得现在凶手会藏在这栋大楼的什麽位置。”   “少年?”乱步不太高兴地重复了一次这个词,伸手指指点点:“什麽少年啊,你们警察的眼神是不是都很差?上次静冈的那个鼠鼠警官也是,乱步大人早就成年了,是可靠的大人了!”   本文正式入v啦!希望大家不要养肥蠢作者,真的会被养死的qwq   专栏预收苗苗求一波收藏—— 第二十四章 【二更】   桌边的两位警官立刻同时露出豆豆眼。   什麽?已经成年了吗?完全看不出来啊。   但“鼠鼠警官”这个奇怪的称呼让佐藤美和子想到了什麽,她往目暮警官那边凑了凑,小小声询问:“鼠鼠警官……说得不会是上次和京都联合办案时遇见那个带金花鼠的绫小路警官吧?”   毕竟这个特点实在很鲜明,简直是警界的一道风景线,尽管只是一面之缘,佐藤美和子也对这个人有印象。   目暮警官摸了摸圆胖的下巴,说:“好像确实听说绫小路在静冈破了个绑架案……”   目暮警官当然不会费力去记一个不同区后辈的名字,他会知道只是因为有看新闻的习惯,日卖电视台在昨天上午播报了这则破获绑架案的新闻,甚至连绑匪的样貌都公布了。   其实警界很少有这种把破获案件大书特书的时候,看那新闻通稿极尽溢美之词地赞扬一个刚入警界的警官,让人察觉到了一丝猫腻。   听说那个绫小路出身官宦世家,这明显是在给自己的升迁造势铺路呢,不过用这种手段,又是新人很不服众,未免有些吃相太难看了。   目暮警官把前后关窍细数了一遍,顿时一头黑线,不会绫小路的那点功绩都靠了面前这个明显推理能力极强的少……青年吧?   对面的苏格兰已经可以轻车熟路地顺毛,再次重复了之前的安慰:“他们只是觉得你很年轻。”   乱步冷哼一声,拍了拍桌面,撑着下巴用懒散的语调说道:“我有看到那个凶手啦,在你们来之前他坐电梯上楼了。他首先会去销毁证据,最重要的就是藏在公文包里的沾血毛巾,能扔掉垃圾的地方有很多,但他却没选择丢弃在一楼卫生间里,说明上面可能有他的DNA;他还要销毁监控所以一定回去位于五楼监控室;然后还要换一件新的外套离开,所以还会去四楼的衣帽区换一套衣服。”   目暮警官点了点头,在这种毫无线索的情况下,相信这位黑发青年的论断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向身后跟着的下属吩咐道:“按照这位先生说的,先去排查五楼的监控室,再排查每层楼的垃圾箱,务必找到证据。”   “倒也不用这麽麻烦,目前他就在六楼的一家餐厅里,正等着警察走惯例问询,如果运气好呢,他应该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逃过一劫。他脱了西装外套,在七楼买了其他衣服,找到那个里面穿着白衬衫,下身穿着西裤皮鞋,身高大概一米八左右的黑发男人,事情就结束了。”   “……好,我知道了。”   目暮警官将佐藤美和子留在这里记录细节,自己带着一队人,倒不是不相信乱步的推理,只是这三人在凶手没有落网之前,实际上还没有摆脱嫌疑。   说完两大段分析,乱步趴在了桌子上上表现得有些许困倦。   离开静冈的时候他也有赖床,是强行睁开眼睛才能按时启程的,这会儿心情不太好,就越发感觉想睡觉了。   “啊——还要等多久啊,好想睡觉……”乱步趴在桌上眯缝着眼睛,感觉下一刻就会睡过去。   织田作之助默默给乱步倒了杯茶,却被乱步推开了,他不喜欢这种苦涩的东西,虽然和咖啡一样都比较提神醒脑。   佐藤美和子在一边试图挑起话题,问:“这位先生的名字是?”   “江户川乱步。”   “那是在哪里工作呢?”   “乱步大人不需要工作啦。”   “那几位的关系是?”   乱步微微睁开翠色的眸子,说:“是好朋友哦。”   “那乱步先生能重新说一下你的推理过程吗,很多细节可能要写到文件里。”   乱步说:“不要,乱步大人不想和听不明白的蠢货说话。”   佐藤美和子:“……”貌美的女警在青年不配合的状态里拳头都握紧了。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类型的侦探,大部分侦探其实都很有表演欲望,喜欢在众人瞩目下享受崇拜的目光,但面前这个青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出推理,一副想赶快摆脱麻烦的样子。   不过这倒是她想错了,乱步不是没有表演欲,甚至在这方面他可能比一般的侦探更有表演情结,只是现在的场合不太允许,但凡是个混黑的都不会想和警察过多接触。   何况他现在还有另一件更要紧的事要做,在赶走了这群碍事的警察之后。   索性目暮警官很快带着人回来了,果然抓到了一个疑似嫌犯的人。   那是个穿着长款米白色冲锋衣的年轻男人,冲锋衣里面很不协调地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下身的黑色西装裤倒是没什麽违和感,不过配上一双皮鞋就觉得搭配十分混乱了。   看到那个被警察簇拥而来的年轻男人的脸,织田作之助有些讶异,这是那个他下楼时在大厅里碰瓷他的男人。   男人脸上有着明显的慌乱,带着点焦急、愤恨,边被带过来边辩解道:“我都说了我没有杀人你们为什麽不相信啊?”   目暮十三率先走到桌边,问:“乱步先生,是这个人吗?”   乱步侧头瞥了一眼,说:“就是他。”   “哈?到底为什麽说我是杀人犯,我只是被我哥哥叫来这里吃饭的啊!!”男人崩溃捂脸大叫。   “吃饭?穿着这身衣服?”乱步指了指他这混搭感十足的一身衣服。   男人强装镇定:“我是旷工出来的,不想被发现所以才穿了件冲锋衣外套。”   乱步说:“其实是因为西装外套不小心沾到血了吧?你第一次做这种事很不熟练,虽然用厚毛巾盖住了伤口,可没想到出血量会那麽大,血浸透毛巾才沾到了袖口上。”   男人面色一僵,说:“你在说些什麽?”   乱步:“毛巾和外套你带不走,扔到垃圾桶里也很容易被发现,所以你藏到了一个一般不会被搜查的地方,比如……电箱?只要套上塑料袋塞进最里侧,就能大大拖延警方找到证物的时间。”   男人反驳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我换了外套只是因为不想被别人发现我旷工。”   乱步说:“不,你扔掉外套是因为衣服是死者的,你在一楼故意和织田作相撞是为了留下证人,可惜见到死者之后你才发现他没有如你预想的一样穿黑色西装,所以只能把自己的衣服换给死者穿。”   男人一脸匪夷所思:“如果是我杀的人我为什麽要留下证人?你不觉得这话说不通吗?”   乱步指了指他的脸,说:“因为死者,那个叫上弦什麽的人,就是你的双胞胎哥哥,长着那麽相似的一张脸,当然可以做到了。而你早就在外做好了不在场证明,只要杀人后消除监控立刻逃之夭夭,就能不被列入嫌疑人的范围。如果不是警察来得太快,你现在估计正在哪里等待尸体被人发现,然后像正常的受害者家属一样赶过来吧?”   男人表情逐渐变得惊讶:“死者……是我的哥哥?是弦一哥吗?他死了?是谁杀的他?”   乱步一脸无趣地说:“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吧,凶手明显就是你啊。”   “其实有个很明显的佐证。在死者进入卫生间之前,他身上并没有昏迷的先兆,神智明显很清醒,但他受袭也没有发出痛呼引来别人,说明杀他的是很亲近的人,也是从来没料到敢对他动手的人。”   “他看到你的第一眼应该非常庆幸甚至松了一口气吧?说不定会想‘我这个蠢弟弟总算来了,就算真有人要杀我也可以让他当替死鬼’,可惜他怎麽都不会想到,自己用一个电话就能喊来的窝囊弟弟,其实就是一直恐吓他准备杀死他的凶手。”   “你原本的计划很好,不间断的恐吓、制造话题掀起舆论、并诱导死者来到卫生间,然后杀死他,这样一来‘诱导读者杀人的小说究竟有多可怕’一定会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吧?有多少愚蠢盲目的人会出于好奇购买小说呢?应该会有很多吧?而你这个原作者的亲人,在享有继承权的情况下就可以得到大部分红利。”   “至于在这个时间点留下证人,是因为死者约你晚上八点在六楼的餐厅吃饭,你要让警方确定死者的遇害时间,认为在事发之前出现在这个大楼里的从始至终只有死者一个,这样才能让自己撇清关系。不过你也是在之后才发现自己做了件蠢事,因为你的哥哥并没有如你预想的那样穿和你同款的衣服,只能把自己的衣服换给他穿了。”   乱步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只是在随口闲聊,但几乎已经将面前这个男人的所有想法看透。   男人面色青白,狠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双手无力地放下,表情褪去了原本的焦躁惊惶,只留下了阴狠的憎恨。   沉默片刻他突然轻笑出声:“真是厉害,这位……侦探先生?”   “我知道我那个窝囊废哥哥很在意自己被读者恐吓的事情,估计受到威胁 也会为了面子不声张吧?所以他一定会做好充分的伪装不会让别人发现自己听从恐吓犯的命令躲到了一楼卫生间。”   “但他很害怕啊,他怕死,所以他会找我来给我,把我骗到一楼卫生间里去,这样他就有了一个十分完美的替死鬼。”   “可原本约定的时间是晚上八点,突然提前一定会被我发觉到异样吧?所以他还自作聪明地选择了电话联系,帮我消除了一项证据呢。”   乱步说:“嘛~毕竟他一直没发现,想杀他的人是自己的亲弟弟。”   男人点了点头,有些感慨地说:“发现西装外套不同款的时候也是他主动和我换的呢,毕竟这样才能让凶手认错人啊。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哥哥对吧?”   乱步皱着眉盯着嫌犯看了一会儿,指着凶手对自己的同僚吐槽道:“为什麽这家夥一点都不反驳?这个时候不应该说不是我你说的一点都不对吗?”   这个听完推理就干脆承认的流程真的正常吗?   年轻男人愣了愣,顿时笑得更开心了:“是因为侦探先生你真的很厉害啊,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和你再较量一次,你和那个只会贬低辱骂我的哥哥完全不同呢。”   一旁的目暮警官抬手给男人上了副手铐,随着金属镣铐关合的一声脆响,目暮警官说:“你恐怕没有这种机会了。”   年轻男人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   目暮警官转头向乱步道谢。   乱步有些奇怪地问:“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吗?真是的,明明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吧?”   佐藤警官有些疑惑地问:“您指的是……?”   乱步说讨厌警察绝对不是空穴来风的,就这种瞻前顾后的小心以及总是会错漏很多线索的马虎,让乱步的日本警方的办事效率从来没有信心。   他解释道:“他的计划原本是很完美的,在缺少监控录像的情况下,他能用死者自己发的短信以及在外的布置作为他的完美不在场证明……说起来还真有做杀手的天分呢。”   “不过唯一让他错手不及的是,他没想到警察会来得这麽快。”   乱步撑着下巴,有些不耐烦地说:“其实你们接到报警电话的时候,报警人提供的信息很模糊吧?他大概只是说,米花大楼一楼有凶案发生,所以你们一开始才从大厅进门的房间开始逐一排查的,只是恰好卫生间距离大门口最近,也是仅有的几个较为封闭的房间之一,所以才先发现的这起杀人案。”   佐藤警官:“这起?您的意思是……?”   “还没听懂吗?你们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是谁报的警吧?” 第二十五章 【一更】   在场的人猛然反应过来。   的确,他们并不知道是谁报的警。   已知包括乱步在内的三位或直接或间接的目击证人都没有报警,那麽是谁报警通知的警察?总不会是凶手自己?   对方如果不是被这通报警电话打成了瓮中之鼈,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   而听乱步话语中的意思,是说报案人是为了另一个案件才拨打的报警电话?   佐藤警官还想再问,就见乱步从沙发座上一跃而下,向着咖啡厅服务台的方向走去。   目暮警官眉头紧锁,对佐藤美和子说:“佐藤,你跟去。”   被手铐铐着的上野弦二十分悠然自得,完全没有身为犯罪分子的自觉,甚至很感兴趣地挑了挑眉,说:“警官,我不能跟去看看吗?我也很像知道是谁把我害了呀?”   目暮警官严词拒绝:“然后方便你以后实施报复吗?”   上野弦二嬉皮笑脸,已经完全从被揭发的愤恨里剥离出来,表现得异常闲适:“唉~?怎麽这样说啊,说不定很快就有机会再见面的,听侦探先生说,那位报警人也是和我一样的坏蛋啊。”   目暮警官对他这幅漠视生命的样子十分厌恶,明明刚刚才亲手杀死自己的哥哥,现在却若无其事好像事不关己,实在可恨。   他吩咐下属先将这人带回警车上,自己则跟这去了服务台。   乱步先一步到达服务台前,服务生明显有些心神不宁,正在拿帕子擦拭一个咖啡杯,连他走过来都没有发现。   乱步抬手敲了敲服务台的大理石桌面。   轻微的敲击声让服务生瞬间被惊扰到了,他猛地回神,下意识看向了声音源头。   乱步见他看过来,问:“之前那个芒果慕斯你已经处理掉了吗?”   服务生看清楚乱步的脸后,表情明显有些尴尬,但身为服务人员他没办法对乱步的问题置之不理,毕竟服务至上就是这家店的开店宗旨。   所有让客人感到不快的事情都会成为老板扣工资的理由。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杯子,保持着不太自然的微笑回答:“我们店的规定,不新鲜的产品当值的人都可以自行处理,所以我吃掉了哦。”   “嗯?”乱步歪了歪头,说:“你没有吃掉吧?现在那个芒果慕斯应该还在你的储物柜里,而且很用心地包装好了。”   “您在胡说些什麽?”服务生有些惊怒的话语脱口而出,随后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皱了皱眉,说:“我们店是不允许员工将过了食用期的产品二次外售的。”   “那就带我去后台看看你的储物柜,否则我不会付钱。”乱步双手环胸,发挥了他无与伦比的交涉技巧。   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不管能不能看到储物柜,他都不用掏钱,毕竟是织田作请客。   服务生被这光明正大的霸王餐言论气笑了,说:“就算你这麽说……”   然而反驳的话还没说完,佐藤美和子就拿着警官证走上前来,打断了他:“你好,很抱歉,因为一楼凶案的关系,现在我们可能要排查一下这家店,希望您的配合。”   服务生顿时被堵得面色铁青,嘴唇嗫嚅几次,才点头同意道:“好吧。”   一行人跟着服务生进了咖啡厅的后厨。   后厨比想象中大了很多,中间一张巨大的拼接式料理台,上面都是各种甜品的制作工具,边上放着一些储物柜,算是米花大楼里标准的后厨配置,只是多了两个立式冰柜。   进入时就扑面而来一股凉意,走进来更是顿时如坠冰窟。   跟上来的织田作之助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乱步身上,问:“冷吗?”   “不……”乱步刚想说不冷,立刻就打了个喷嚏。   他立刻拎住织田作的衣角缩了缩脖子。   边上慢了一步的苏格兰则是询问服务生:“这里空调为什麽开这麽低?”   服务生有些无奈地回答道:“因为我们的老板认为甜品刚做好的四小时内是食用的黄金时间,为了保持甜品的新鲜度,老板基本把后厨当大型冷柜用了。”   佐藤美和子搓了搓手臂:“虽然很适合保存食品,但这也太冷了,而且很烧钱吧?”   “啊,还适合,保存一些,别的东西呢。”乱步被冷得浑身发抖,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比,如,尸体?”   顿时在场众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乱步身上。   乱步伸手朝料理台侧方的储物柜指了指。   佐藤美和子面色一凝,立刻上前拉开了储物柜的柜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蜷缩在柜子里的男人。   男人全身赤裸,紧闭着双眼,面色青白,周身覆盖着一层白霜,   佐藤美和子拿出手套戴上,伸手探了探脉搏:“已经死了,从尸僵判断,死亡时间起码有24小时了。”   后边的服务生一阵惊呼:“老板!?”   “这人是你的老板?你最近应该一直没有见过他,没有觉得奇怪吗?”佐藤美和子回头问道。   服务生表情惊惶:“老板其实不常来店里,大部分事情都是我和甜品师做的,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也是常事,我不知道他什麽时候进到储物柜里的。”   乱步有些受不住后厨的寒冷,原本还想好好玩一下,现在完全没了兴致,看到尸体的瞬间他大概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此时他语速极快地说:“你当然知道,你的同事三天前勒死他的时候你就在服务台前,今天你发现挂吊牌的麻绳磨损了,去查看储物柜的备用货品的时候就发现尸体了吧?”   “他用的就是挂吊牌的细麻绳,当你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才把摆上没多久的甜品都慌忙扯了下来,毕竟是和杀人凶器有关的物品,之后你就拨打了报警电话。”   “啊,顺便说一下,乱步大人可是很会判断甜品的新鲜程度的。”   服务生脸色不太好看,质问:“所以你之前是在骗我?”   佐藤警官有些疑惑地问:“既然是你报的警,为什麽不好好说明事情的缘由呢?”   服务生面色一僵,解释道:“我不敢说自己是报警人,因为很怕会被警方当成嫌疑人,那样岂不是很麻烦。”   乱步:“当然是因为你也心里有鬼啦,在老板被同事勒死的那天,你其实知道后厨在发生什麽,毕竟一个大活人进去没再出来过,想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但你对他也很有成见,毕竟他一直因为你倒卖临期甜品,售卖临期糖果而扣你工资。”   说着他突然皱眉:“不过你扒光他的衣服是有什麽奇怪的癖好吗?”   服务生握紧了拳头,语气有些愤恨地说:“我只是想让他也感受一下没有尊严的感觉……”   可说完他就捂着脸痛哭:“我不是不想救他,我也很害怕的……”   乱步看着这场景,顿时觉得最近的犯罪者心理素质实在是差到不行,没有点本事就别轻易出来混黑啊。   他抱紧快被冻傻的自己,一溜烟跑出了后厨。   事后的口供补录以及交接都进行得很顺利,只是还有一位杀人犯在逃让警官们即使破获了两起案件,表情也并不轻松。   由于乱步的坚持,笔录只在咖啡厅内做完了,大部分时间是苏格兰在说,织田作之助在补充,大约半个小时后,警方终于解除了对大楼的封锁,带着人离开了。   随着警笛声逐渐走远,乱步也带着跟着他打了半天酱油的两个挂件,出了米花大楼拐到了一旁没有监控的小巷里。   乱步走在前面,苏格兰跟着,织田作之助走在最后,拿着手机被突然传来的信息拖慢了脚步。   手机通信框里是琴酒十分嚣张的话:“苏格兰死了没?”   织田作之助:“……”   果然琴酒才是最没有同伴爱的那一个。   织田作之助哑然片刻,慢慢敲字回复:“暂时还没有。”   略有些昏暗的小巷里,乱步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两人说道:“就到这里吧。”   织田作之助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上前几步,从上衣夹缝里摸出一把匕首,抵在苏格兰的脖颈处。   苏格兰面带微笑,甚至好心情地歪了歪头,调侃道:“这东西,果然在乱步这里没什麽用啊。”   他伸出手点了点自己颈间的微型炸弹。   如果乱步此时能使用这枚炸弹的话,那就完全不需要边上的君度橙酒再来上一层保险了。   “这是任务失败的惩罚吗?”苏格兰有些苦恼地说:“但是我也没办法,目标在我赶到之前就已经被干掉了啊。”   乱步叹了口气,轻声说:“不是的。”   苏格兰被那双翠色的眼眸注视,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忽然从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慌乱,仿佛有什麽事情开始不受控制了。   果然刚刚就放下心还是太早了吗,乱步果然在试探他,可这个命令的关键点到底在哪里?   在那个凶手?在那个死者?   再回想一下,乱步给他的任务是什麽?   ——杀死那个穿着黑西装走近厕所的男人。   他走近卫生间看到穿黑西装的人已经死了,但是不对,原本穿黑西装应该是那个杀人凶手。   苏格兰慢慢瞪大了眼睛,所以原本的目标是上野弦二,那个现在被警车压往警局的男人!   乱步说:“你也想到了吧?原本我想让你杀死的目标其实是那个凶手哦。”   苏格兰皱了皱眉,开口道歉:“对不起,是我认错了人。”   “因为思绪混乱所以才会错漏小细节吧?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露出破绽,你也不例外。”   乱步慢慢走回到苏格兰身边,脚下行走的动作十分刻意,像是在展示着什麽。   他接着说道:“你觉得以你的步速,从咖啡厅走到一楼需要多久呢?如果你在凶手行凶之前就进入卫生间,他会蠢到在你面前杀人吗?”   “凶手行凶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十秒,在都有第二个人在场的情况下,迅速离开,选择下一次动手的时机是很合理的事。”   苏格兰看着乱步的动作,脸上原本伪装出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这原本就是一个必然会失败的任务,只是你选择了另一种bad ending,看来这个游戏对你来说很无趣。”   “苏格兰,不管你是出于怜悯还是单纯的不喜欢杀人,这都是一个非常愚蠢的选择。”   “但凡你有一秒钟犹豫,思考如何搪塞甚至违抗我的命令,那个人都会死。”   “很遗憾,你本来可以救他的。”   乱步握住织田作拿刀的手臂,缓慢解除了对苏格兰的桎梏。   乱步和苏格兰几乎并排站立,对方一伸手就能将他钳制,但在沉默的三十秒中,没有人动作。   挨过这近乎凝固的三十秒,乱步表情恢复如常,拉住织田作之助的胳膊,说:“走吧,织田作!去找编辑商量一下下次的签售会怎麽样。”   “好。”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离开了小巷。   而苏格兰,或许现在用诸伏景光来称呼他更为合适,他站在昏暗的小巷里,大脑突然一阵眩晕,踉跄几步靠在了墙边。   诸伏景光捂着嘴不断地干呕,脑海里浮现出卫生间里那个男人的死状。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没有违背自己的本心,也没有为了卧底任务出手杀害任何人。   但情感上他却完全不能原谅自己,是他的疏忽才导致了一条生命的逝去。   就像乱步所说的那样,自己本来可以救下那个人的。   有一种浓重的自我厌弃涌上心间,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   诸伏景光无法否认,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落进了乱步的陷阱里。   乱步表面看起来再怎麽无害,其实都无法改变他是个高智商领导者的事实,这种试探下属的计策应该只是冰山一角。   然而仅是这一点点,就差点让诸伏景光无力招架。   乱步用一条生命作为代价,教会了苏格兰要听话。   诸伏景光捂着脸,苦笑着喃喃:“乱步,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啊……”   摸摸景光的脑壳(安慰) 第二十六章 【二更】   诸伏景光并不知道,乱步踩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一段距离之后,脚下明显沉重了起来。   织田作之助观察着乱步的表情,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地问:“你一定要这样吓唬他吗?”   乱步皱着眉头,遮掩似的大踏步地向前走,边走边反驳:“你居然不觉得这是个检验忠诚的好办法吗?而且事情又和他没有关系,他也不需要自责。”   而且不开心的明明是乱步大人我!   乱步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麽心情。   他记得有人对他说过,当你想要驯服一名下属时,仅仅让他为你的能力欣赏折服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有恐惧,印刻在灵魂深处、永远不能忘记的恐惧。   现在这样只是他驯服苏格兰的一个必要的过程而已,他知道这人是个喜欢发善心的理想主义者,而用这种经历才能让苏格兰知道,在面对他的命令时,最重要的是听话。   可乱步心里想要的却不仅仅是臣服。   人心是难以把控的东西,即便可以预测,也永远会有超出预期的事情发生,尤其是在苏格兰这种愿意飞蛾扑火的人身上,只不过永远不会飞出乱步制定的框架。   织田作之助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跟着自己,不要到处乱走,很容易迷路。   接着这个红发青年随口说道:“我以为你会喜欢像一开始那样的相处。”   有时候清醒地活着反而更痛苦,乱步却选择在这个时候让苏格兰正视自己是个卧底、天然和乱步立场对立的事实,不要越陷越深,颇有些刮骨疗毒的意思。   织田作之助甚至觉得这有些残忍,对两个人来说都是。   乱步却小声嘟囔:“如果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后亲手杀了我,难道不更残忍?”   他就像一个扭捏又不懂变通的小孩,一定要扒开对方的伤口看看究竟会有怎麽样痛觉反应,甚至示好也不会把话说得更好听一点。   当然,如果会低声下气和一个卧底商量归属问题,乱步也不是那个骄傲的乱步大人了。   织田作之助问:“可你不是说过,苏格兰一定会选另一条道路吗?你什麽时候开始对自己没有信心了?”   “这……不一样!”乱步反驳道。   可他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一样。   大概一个是自己假装没有看到答案的残酷,一个是他人会不顾生死、自愿献上的坦诚。   乱步偶尔会觉得自己脑袋里存在着完全割裂的两个部分,一部分让他以最冷血最残忍的手段选择最优解解决所有问题,另一部分有让他在对待许多人和事的时候优柔寡断起来,偶尔会引导他选择更圆滑的解决方式。   两人还没有就苏格兰的问题达成一致,在东京的街头徘徊着,琴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乱步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摩西摩西……阿阵?”   这明显蔫哒哒的声音让通话另一端的琴酒沉默片刻,说:“让君度橙酒接电话。”   乱步将手机往织田作之助那里一伸。   织田作之助接过来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问题,只不过这次是语音版的。   “苏格兰死了没?”   织田作之助:“……”   他再次沉默片刻,告诉了琴酒一个对方可能并不想知道的消息:“还没。而且短时间你都没法下手了。”   电话那头的琴酒也再次沉默了,织田作之助隐约听到了什麽东西被打碎的声音,忍不住怀疑琴酒是不是气得摔了杯子。   下一秒琴酒又开口说道:“住处暂时换去你知道的那处住宅,今晚就带他过去。”   “苏格兰我会安排。”   你安排?安排到哪里去?是东京湾还是太平洋?   织田作之助挑了挑眉,不太相信琴酒不会借此发难,为了苏格兰帮他省下的钱,他忍不住开口建议:“把他扔去和别的新人组队吧。你最近不是想换一个组队方式磨合一下吗。”   琴酒下意识就要反驳,但转念一想,让卧底自己互相猜忌内斗不更好吗,最好能彼此内耗,顺便苏格兰能因为别的卧底意外死亡就更好了,省得他还要费心思避开乱步思考怎麽让苏格兰消失。   琴酒:“我知道了。把手机给乱步。”   织田作之助把手机递过来的时候乱步还在踢路边的石子玩,神情有点萎靡,但看着比刚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好多了。   乱步接过手机时还在嘟囔:“怎麽又给我了?”   织田作之助在前头领路前往他停车的地下车库,偶尔回头看看乱步有没有偏离轨道。   乱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琴酒聊天,语气逐渐从萎靡到兴奋。   “怎麽可能!只是又要吃外卖了很烦的。”   “那样很麻烦啊,织田作要工作的。”   “可他请我吃甜点了。”   “嗯?地点还在游轮吗?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吗?”   “因为那家夥就是个蠢货,连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邀请函给我我在告诉你。”   “你等着看吧!”   说完最后一句,乱步雄赳赳气昂昂地挂掉了电话,整个人又支棱了起来。   看着好似满血复活的乱步,织田作之助一脸惊叹。   琴酒不愧是琴酒,能当大哥的人果然不一般。   乱步把手机收回口袋里,说:“走吧,织田作,我们去42号实验基地。”   “唉?不回家吗?”领路的织田作之助疑惑地问道。   “有重要的任务!”乱步一脸严肃地看向他,这幅神情让织田作之助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他严肃地点了点头。   织田作之助最终开车带着乱步来到了42号实验基地。   地点在京郊,表面上是一家疗养院,实际上一直在进行着不少化学实验,这里也培养着组织里不少生物、化学方面的天才,乱步这次要来见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来了之后织田作之助才知道,乱步想做的事或许、大概也没那麽正经。   地下实验室里,乱步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份报告单,看得很投入。   织田作之助闭着眼睛都知道上面写的是什麽,或者说在知道乱步找的人叫“宫野志保”之后,他就知道乱步是来做什麽的了。   “经诊断,患者没有多重人格症状。”   乱步盯着这行字看,好像要把报告单盯出一个窟窿。   乱步已经是雪莉专属实验室里的常客了,他会经常来这里观察实验基地里各项任务项目的研究情况,但每次都是打着这个冠冕堂皇的旗号只溜达进雪莉一个人的实验室。   然后很快他就会收获每次都大同小异的一份报告单。   乱步哼哼唧唧几声,盯着报告单嘟囔:“雪莉,你不会是个庸医吧?”   被他质疑的是个站在实验台旁边的年轻女人,棕色短发蓝色眼眸,穿着一身白大褂,手里正拿着试剂管观察实验反应。   女人一边看试管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救死扶伤的人才能称之为医生,你觉得我是那种人?我手里的东西能不能救人不知道,但弄死几个应该不成问题。”   雪莉语气凉飕飕的,似乎已经对乱步偶尔的来访很习惯了,从一开始的诚惶诚恐,到后来的稀松平常,直至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了。   织田作之助站在旁边,从这位同僚的脸上看出了明显的摆烂心态。   乱步把手里的报告单一扔,说:“谁说医生一定要治病救人了,况且你又不是真的医生,只是有心理医师的行医执照而已。”   雪莉扯出一旁的记录单,一边拿起笔在纸上记录些实验数据,一边还能分心说些风凉话:“当初是谁逼着我读得心理学硕士,现在一点都不记得了吗?琴酒拿枪指着我也是你指使的吧?”   雪莉现在还能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琴酒拿枪指着她的额头逼她在留学申请表上多添了一个心理学,冰冷的枪械与皮肤接触的触感她现在还能回想起来。   雪莉一心二用,观察了一会儿试管,最终提笔给实验反应一次实验数据上打了个大大的红叉,好像完全都没有受到边上人碎碎念的影响。   能有如今这样淡定的行为当然不是一蹴而就的。   乱步第一次咋咋呼呼地闯进来时,雪莉被烦的被迫搞砸了一个很复杂的实验。   第二次的时候她心态平和了一点,只是有人在身边沉不下心做事,显得有些毛躁。   第三次的时候她已经能做一段数据分析,再回答几个乱步稀奇古怪的问题了。   第N次的时候,她已经进化到能完美的一心二用两边兼顾了。   可见人的自我调控能力有多强大,尤其是她这种高智商天才。   乱步坐在实验台边的高脚凳上,慢悠悠地晃腿,“可是你出国留学的生活费完全是我的私房钱资助,如果没有那些钱,你的留学生涯不会那麽轻松吧?”   雪莉立刻哽住了,她唯独没办法反驳这句话,真金白银地砸下去,再孤高的人都会动容,何况她并不是那种受人恩惠不知道回报的人。   雪莉本名宫野志保,年幼时起就跟随父母以及姐姐在组织生活,多年前父母过世,宫野志保因为出众的化学天赋,在组织里被归为了可培养目标,但她的姐姐并不在此列。   对于黑衣组织来说,只有拥有利用价值的人才有存在在组织的必要,其余的都是累赘,就好像不间断运转的庞大机械,总会有灰尘污垢一样的赘余。   宫野志保的姐姐宫野明美很明显就属于此列。   年幼的宫野志保没有能力护着姐姐,毕竟就连她自己也不过是让人随意摆弄的棋子罢了,根本无力改变姐姐的命运,只能依靠他人,这个他人,就是眼前的江户川乱步了。   宫野志保握紧了手里的红色记号笔,说:“我已经对你很宽容了,心理评估也帮你做了,和往常一样没有问题,你还有什麽想问的快点问。”   宫野志保稍微有点心理洁癖,自己沉浸在实验中的时候并不喜欢被人打扰,除了乱步之外,其他人是不可能在她做实验的时候进她的实验室的。   什麽?你问织田作之助?宫野志保会说服自己只把跟着乱步进来的人当成乱步的挂件,否则她总有一天会因为实验室来了太多陌生人被乱步气出病来。   “可是我觉得你的心理评估好像没什麽作用唉。”乱步晃了晃手里的报告单,说:“为什麽每次的结果都这样一模一样千篇一律的?”   雪莉气得指着乱步地鼻子略微提高了声量:“你这家夥,到底识不识字啊!正常人当然是不会被检测出心理异常的!”   “可我不是正常人啊。”乱步理所当然地说。   宫野志保疑惑地一挑眉:“哈?”   乱步也抬手指她,又指了指自己:“因为乱步大人是天才啊!和正常人怎麽能一样啊?”   “你这家夥,脑袋里都在想些什麽?”宫野志保简直匪夷所思。   她实在看不懂乱步奇怪的脑回路,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宫野志保第一次与乱步接触的时候,乱步就指着她的鼻子问她,想看自己姐姐以什麽样的方式死去。   当时年幼的宫野志保甚至以为他是来挑事的。   组织里孤儿很多,天才也很多,这些天才待在一起总是互相看不惯的,这种挑衅宫野志保向来不放在心上。   直到这个不清楚底细的“少年”说出了关于宫野夫妇的旧事,以及宫野姐妹目前的处境,宫野志保才开始正经对待这个人。   而对于乱步抛来的阿斯蒂的橄榄枝,宫野志保其实是犹豫的,因为那个时候对他来说,其实有一个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选择,比阿斯蒂更为稳妥。   但她最终选择了阿斯蒂,也是因为这人承诺会好好保护她的姐姐。   比起什麽名利权柄,宫野志保更在乎自己唯一的血亲,她厌恶会以血亲性命相要挟的人,乱步的做法正中了她的下怀。   宫野志保也是在之后才知道,这个人就是阿斯蒂培养的继承人。   但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组织里的党派斗争都相当激烈,就好像一个完美的斗兽场,那位先生隐于黑暗中旁观,而朗姆和阿斯蒂最有势力的两派打得不可开交,直到现在仍未分出胜负。   至于她最终的选择,与其说是选择阿斯蒂,不如说是选择了乱步这位继承人。   “天才的思路你不需要理解啦。”乱步骄傲地拍了拍胸脯,说:“我的想法从来都是正确的,你拜托我的事我都做得很好。嘛~虽然你以前并不信任我。”   宫野志保知道他说的是当初安置宫野明美的事。   她仿佛被这句话驯服了,不再像先前那样情绪起伏极大,而是向乱步道谢:“我知道。这件事是我欠你的。”   乱步做的远没有他说的那麽轻描淡写,能把宫野姐妹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这本身就是一件困难的事。   宫野明美被乱步安排在琴酒行动小组的后勤部门,如果真的算起来,目前在场的织田作之助就是宫野明美上级的上级。   甚至因为宫野明美,组织还接触了一个FBI卧底进来,不过为了让那位FBI继续给自己打工,这件事乱步暂时还不能告诉别人。   宫野志保则因为身份的特殊性,仍然处在组织的监管之中,甚至在留学归来之后立刻被那位先生授予了代号,足以看见那位先生对他的重视。   乱步很是无所谓地说:“我不在乎那个啦,这个就算偿还了。”   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报告单。   其实以宫野志保在组织中沉浮的这些年所得到的经验来看,乱步对她其实另有图谋,只是乱步不说,雪莉也不会主动挑明。   出于一个不成熟医者的角度,她劝说道:“江户川,我必须提醒你,再这样下去即使没有病症,说不定你也会通过自我暗示出现多重人格的征兆。”   明天的两章都会在零点提前发,夹子当天两章更新会放在23点之后(比心)求求不要养肥哇   2023.4.511:40修小bug 第二十七章 【一更】   “这样啊。”乱步拿着那张诊断单,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在意。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很像个庸医。”   宫野志保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不顾形象地嚷道:“如果没什麽事就在三分钟之内离开我的实验室!”   乱步“哦”了一声,慢悠悠地从座位上跳下来,拎着报告单走了。   当背景板的织田作之助也被宫野志保“友好”地请出了实验室。   站在42号实验基地的大门前,织田作之助倚着车门询问:“乱步,现在要回家吗?”   乱步把手里的纸质报告单揉成了团,四处张望一下并没有找到公用垃圾桶,手一伸就塞到了织田作之助的上衣口袋里。   织田作之助:“……”   两手空空的乱步这才一身轻松地说:“走吧,回家。”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伸手捏了捏口袋里的纸团,也跟着乱步四处张望,没有发现能扔垃圾的地方,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直接扔到地上。   但看了一眼上方的监控,织田作之助还是放弃了在监控下做这种背德的事。   说个玩笑话,两个犯罪组织的成员,在这里很守公德地考虑要不要随地乱丢垃圾。   好怪。   织田作之助干脆放任那个垃圾纸团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安家,自己坐上驾驶位,等乱步系好了安全带,这才发动了车子。   “饿吗?要不要先去吃饭?”织田作之助问道。   “不要。还不想吃晚餐。”乱步说话的声音有些萎靡,看起来还没从苏格兰的事里缓过神来。   织田作之助差点被这句话堵得沉默下去,他向来不是那种口若悬河聊天时能滔滔不绝的人。   安静的气氛是最容易让人的情绪低沉下去的环境,织田作之助对此深有体会,不希望乱步也沉浸在这种情绪里。   他一边开车一边分心去绞尽脑汁地想话题。   半响,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华点,关于之前那个案件的。   于是他问道:“那个叫上野弦二的男人,为什麽在被警察抓住之后,表现得那麽平淡?虽然没有死刑,但他面临的也是漫长的牢狱之灾吧?”   一般来说,杀人者在真正做出杀人行径的时候,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情绪混乱,那个男人在犯罪事实被揭露的时候却表现得十分淡然。   乱步正在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箱里翻腾,最终翻出了他不知道什麽时候放进去的糖果,打开了包装放进嘴里,支支吾吾地回答:“当然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真的坐牢啦。”   织田作之助有些惊讶地瞥了他一眼,发现了那个生产日期未知、但已经进了乱步嘴里的糖果。   忍不住问了一下:“那个棒棒糖,没有过期吗?”   乱步仔细想了想,虽然记不清具体时间,但印象里应该是没有过期的。   “没有啦。”乱步笃定地说。   织田作之助松了一口气,又问:“不会坐牢吗?怎麽看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都不会有辩护成功的可能吧?”   乱步说:“但是如果家人愿意出面和解,又有人保释的话,应该可以做得到吧?毕竟那对兄弟的父母向来两个认钱不认人。”   织田作之助这才想起,凶手和死者原本是亲密无间的一对兄弟,都说血缘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割舍的东西,可在这两个人眼里,却显得那麽廉价。   而在亲属面对这种残酷的现实时,其实首先想到的是如何让损失降到最低,同时失去两个儿子,他们岂不是同时失去了两个经济来源。   织田作之助十分唏嘘,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样的故事。   但乱步却又补充道:“当然了,因为那只是个投名状而已。”   织田作之助顿时皱起眉头:“投名状?那个上野先生难道是准备加入某个组织,才以杀死自己的血亲作为引子的吗?”   在他的印象里,并没有哪个组织会用这种任务作为加入的先决条件,   其实对于很多里世界的组织来说,想要保持一个长期而有序的运行状态,成员的稳定是极其重要的一件事,守序是一个组织想要长久的必然条件。   但这样一个先决条件就如此偏激的组织,很难想象能够维持下去,毕竟是一群真正需要评估精神状态的疯子。   除非他们具有某种相同的信仰,相同的追求,能在每一个决定上达成极度的一致。   可即便如此,覆灭说不定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乱步说:“嘛~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做首领的潜质~”   话语中多少有些自我夸耀的成分在,让人觉得乱步如果是只猫的话,此时一定在骄傲地摇晃尾巴。   此时在场的人但凡换成基安蒂或者马丁尼,嘴里立刻就会飘出来一堆不带重复的彩虹屁,可惜在场的是织田作之助这个四舍五入是个三无系的可怕男子。   织田作之助只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说:“确实。”   乱步想要夸夸的小心思顿时散了个干净,扁了扁嘴,干脆跟着织田作之助的思路,回想当时的那个场景。   他叼着棒棒糖口齿模糊地问:“其实你一见面就认出来了吧?那个故意撞你的人并不是作家,毕竟对于你来说,分辨不同面孔实在是太过简单了。”   织田作之助认同道:“啊,算是以前的必修课吧。做杀手如果没有这点本事,也实在不够格吧?虽然现在不做这一行了,但我还勉强算是没有把以前的本领忘光。”   乱步一松力道,整个人瘫在座位里,看向织田作之助,冷不丁地问:“说起来,你是为什麽才决定不做杀手的?”   织田作之助回忆片刻,斟酌着回答:“想……写小说?第三次遇见你的时候吧。”   两个人的相遇其实非常老套,织田作之助曾经三次接到刺杀乱步的任务,三次均以失败告终。   乱步每次都能准确地判断他选择的时间地点,并提前设下圈套,等着织田作之助往里钻。   被琴酒俘虏过三次,却还能活到现在,这听起来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   不过其实每次都是乱步自作主张放他走的。   并且每次都会和他说一句:“都告诉你来了会死的,乱步大人讨厌你这种不听劝告的人。”   每次都这样说,但织田作之助最终也没有死在乱步手上。   反而是第三次被囚时,无聊地看了随意放在书架上当摆设的小说,从此有了放弃杀手这个行当的念头。   决定金盆洗手之后,再次在大街上遇见,也是乱步主动邀请他加入组织,并且许诺不会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   即使琴酒强烈谴责这种尸位素餐的行为,也拗不过乱步一定要招一个吃白饭的。   随便说一句,吃白饭的也只是琴酒的想法罢了,在杀手先生看来,织田作之助做后勤工作完全是在浪费才华。   织田作之助偶尔会觉得,自己其实也算是被乱步拯救的一员了。   不过事后就算他再怎麽仔细回想,也记不起那本小说讲得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故事了。   总归不会有多圆满吧,毕竟印象里那本小说没有完结。   这也是后来他决定自己动笔,并且只写短篇小说的原因了。   “果然每次听到这个理由就会觉得织田作的想法真让人猜不透。”乱步对他指指点点地吐槽。   织田作之助也难得反问着回怼了一句:“那你为什麽第一次听说我的名字就叫我‘织田作’?你不觉得这个称呼很怪吗?”   乱步下意识地回应:“完全没有啊,好像很自然的……”   ——好像很自然地就说出口了,好像有谁这麽称呼过织田作之助一样。   乱步停顿一瞬,又说:“织田作,你要不要也去雪莉那里做一下心理评估?”   织田作之助:“然后像你一样始终被诊断为正常人吗?”   红灯亮起,汽车停在斑马线前,一队小学生高举着一只胳膊从前方走过。   趁着这个空挡,织田作之助侧头看了乱步一眼:“我觉得很多事不知道也没什麽不好的。”   两人双双陷入沉默。   这世界上有很多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有时候不去深究才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谁知道谜团之后隐藏着的到底是真相还是望不到底的深渊呢。   乱步经常会有一探究竟的冲动,但他也知道还不到时候。   什麽时候应该及时避开,而哪个时间点又最为合适,很多时候需要一些难以用常理来描述的“预感”。   乱步坐在座位上,双手交叉放到脑后,盯着车顶蓬,暂时忘掉这个并不愉快的话题。   随后,他有些稀奇地嘟囔:“真奇怪啊,最近好像总能碰到双胞胎呢。是这个国家的人生双胞胎的概率比较大吗?”   “除了今天这两个,还有什麽其他人吗?”织田作之助询问道。   “嗯,马上就会遇见了哦~下次任务的时候。”乱步有些期待地说道。   织田作之助默默将这件事记下了,但一连等了几天,也没有新的任务被指派到乱步这里来。   琴酒一如既往地大包大揽,堪称组织第一劳模,每天不是在做任务就是准备做任务的路上,忙得连给乱步打个通信的时间都没有,间接导致了乱步再次陷入了长久的空闲。   而织田作之助作为执行这次的轮换任务的成员,也跟着彻底清闲了下来,在下一次签售会时间敲定下来之前,他还有时间继续进行小说创作。   不过这次的乱步比以往都要安分多了,不会再想一出是一出有各种奇思妙想,而是闲得在远目町的别墅里摊成一张饼,动都不想动。   期间织田作之助几次试图让乱步修改他被拒绝的那份原稿,均以失败告终。   每当这个时候,乱步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跑回卧室,缩进被子里假装自己已经睡了,织田作之助拿他毫无办法。   又一次被催稿,乱步再次熟练地缩进被子里。   “好慢啊——”乱步蹭着枕头不想起来,一边赖床一边长叹:“快没有时间了——”   织田作之助努力了几次,最终还是放弃和卷成一坨的乱步做斗争。   这次已经能轻车熟路地坐到床边,问他:“什麽快没有时间了?”   乱步从被子里猫猫探头,顶着一头杂乱的黑发,憋出三个字:“苏格兰。”   而此时,被乱步念叨着的苏格兰正坐在一家咖啡厅里。   苏格兰坐在双向沙发的一侧,在菜单上点了一杯冰美式,手里用小勺子慢慢搅动杯子里仅剩的冰块。   沙发座的另一侧,拿着报纸的上线仿佛正聚精会神地查看着新闻演示文稿,实际上却在和苏格兰沟通:“你现在仍旧坚持原来的想法吗?”   苏格兰叹了口气,说:“你说的是对的,或许我们应该重新评估乱步的危险性。”   “那你决定好听我的,杀掉他了吗?” 第二十八章 【二更】   方才诸伏景光尽量简略地向上线概括了乱步的试探,重新复述一遍,那种无力感在几天之后仍然如影随形,好像缠在他身上很难甩掉。   但他仍然拒绝把杀死乱步这个选择放在自己眼前。   诸伏景光将咖啡杯推到一边,单手扶额,看起来十分头疼。   在和上线的交流中,诸伏景光得知上级给了他两条建议。   第一,是撤出此次卧底任务,回归正常警衔,zero组织会安排他去一个合适的地方躲一阵,几年之后就能正常回归属地选择想担任的职务。   第二,继续像以前一样,留在乱步身边,并找机会除掉乱步,虽然没有指明时间,但无疑是说暗杀。   “我还是坚持原来的判断,这种高智商的指挥家很难找到弱点,这种情况下十分不好掌控,以那个少年在阿斯蒂一脉的地位来说,杀死他一定会造成重创。”   说完这些,上线沉默片刻,又劝慰道:“上野兄弟的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即使你阻止了这一次,上野弦二也会再度尝试杀掉他的哥哥,面对这种人格扭曲的杀人犯,我们不能以常理来看待。”   “我知道。”诸伏景光轻声说。   他用几天的时间逐渐想明白了,其实让他感到畏惧难以承受的,没能阻止一场死亡只占一小部分,另一部分,其实是乱步展现在他面前的黑暗面。   诸伏景光无法像上线所说的那样说服自己,把乱步彻彻底底当成一个被黑暗的里世界教坏了的天才,他始终认为乱步身上是有趋光性的。   就好像一种本能。   天生喜爱阳光的植物在经历过漫长的阴雨天之后,也会在太阳初生之时向往光明。   诸伏景光偶尔会回想起当时在海边,乱步精疲力尽地救上那个害他溺水的孩子,在海面上大口呼吸空气的样子。   好像在昏暗的海水中经历漫长的屏息,只为了破水而出时呼吸到的自由。   甚至疯魔一样认为,乱步当时一直注视着他,是期望依靠拯救的行为得到别人的称赞的。   可他没有尽到引导和安抚的责任,或许是让乱步失望了吧。   诸伏景光斟酌道:“乱步虽然很聪明,也有里世界成员的一面,但我认为他心里是有守序的一部分的,只要加以教导……”   但他话还没有说完,上线就十分激烈地反驳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一个高智商指挥家到底意味着什麽!你应该知道当年在八个地点同时发生的银行抢劫案吧?当时因为警力调遣不当,最终全部被洗劫一空,你也是学习过指挥课的人,不会不知道那有多困难。”   “你知道当时在幕后操盘一手引导那场抢劫案的到底是谁吗?就是阿斯蒂!一切蛛丝马迹在阿斯蒂眼里都能成为助力,不管是客观现实还是人心。而现在,我们极有可能扼杀一个在成长中的阿斯蒂,你还认为这个暗杀指令是毫无意义的吗?”   “你没有必胜的把握能让那个少年跳反不是吗?你这是在让组织和同僚都为你拿性命去担保那个少年早就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善心吗?”   诸伏景光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挣扎,最终,他单手捂脸,似乎认命地说:“知道了。”   身后的上线松了一口气,对他听从劝告的行为十分欣慰。   诸伏景光带着些遗憾地问他:“那麽我们要怎麽继续接下来的计划?”   上线对他这幅心乱如麻不能自已的模样感到恨铁不成钢,最终叹了口气说道:“具体的事宜我们换个地点再谈。”   咖啡厅里监控太多,像这样假装互不认识进行接头联系还算可行,但要是具体商议一些事宜,的确很容易暴露。   两人最终找到了一处远离人群没有监控的小巷,上线打算和诸伏景光分析一下伺机杀死乱步的可行性。   诸伏景光视线低垂,面带挣扎和犹豫,在上线开口之前说道:“我果然还是下不了手……”   上线差点一口气没喘匀,说:“诸伏,你知道放弃意味着什麽吧,你难道想让曾经的努力都白费了吗?”   “可上层其实根本就没给我什麽选择不是吗?”诸伏景光抬起头,脸上不见半点阴霾,一双蓝眸似笑非笑地打量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上线眸色一沉,下一刻说话的声音都略带着嘶哑:“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诸伏景光从容地回答道:“意思是说,关于所谓的两个选择,其实就是你编造的谎言,两个都是。”   上线诧异地看着他,眼神十分陌生:“诸伏,你这是什麽意思?我只是传达上层的命令罢了。”   诸伏景光慢条斯理地说道:“所谓的卧底渗透任务,就是要最大限度地获取情报,只有在拿到压倒性的优势时,才有一击击破的可能,以我目前的处境,最好的选择就是继续卧底任务,你却用放弃任务威胁我杀了乱步,未免有些太过急切了吧?”   上线听他话里话外还是在拒绝暗杀乱步的提议,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我已经解释过许多次了吧,诸伏,在这件事上我们从一开始就存在分歧。”   见上线不肯承认,诸伏景光摸了摸下巴给他分析:“一开始?那我们就说说一开始吧。你每次选择的接头地点都暴露在监控之下,是因为你本身是文职人员,在潜意识里是害怕我会对你下手对吧?”   其实如果想要隐秘地接头,在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更好,擦肩而过的路人不会有多少人会去深究。   但上线每次选择的地点和时间都让诸伏景光觉得有些别扭,甚至大多数时间都选择在有监控的地方,之前在商场里是,今天在咖啡厅里也是,就好像在刻意记录些什麽。   上线表情僵硬地回答:“当然,我当然会防备你了,换了哪一个上线都会这样,你不会不知道每年都有卧底反叛杀死上线的事发生吧?我会忌惮你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诸伏景光思考片刻,点了点头,说:“的确,如果只是这一点,情有可原,你还没有完全暴露。”   “但这个,怎麽解释?”诸伏景光指了指自己脖颈上的微缩炸弹,问:“你是怎麽知道,这个东西是组织里某个天才制造的?”   上线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反驳道:“当然是其他卧底告知的信息。”   然而这句话一说完,上线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猛地抬头看向诸伏景光。   褐发蓝眸的年轻男人笑着说:“你也发现了吧?那不是你该知道的信息。”   而上线会很自然地对诸伏景光说出超出本职工作范围能获知的情报,正是因为苏格兰曾经从其他卧底那里得知阿斯蒂是个迟暮老人,这让他下意识放松了警惕,忘记时刻分辨信息的分界。   zero组织为了确保隐秘,向来都是一个卧底和一个上线单线联系,上线再将任务信息汇报到高层的一把手那里。   负责不同任务的同僚之间不会知道彼此的任何信息,所以组织内部哪个人在执行什麽任务,除了卧底和上线,没有其他人知道。   这是为了防止背叛的发生,也是对每一个成员的保护。   毕竟深入黑暗中踽踽独行的人们,哪怕是意志再坚定的人,也有可能会被里世界吞噬乃至同化。   出身zero的我们从来不是盟友,我们孤军奋战,我们一无所有。   所以按照常理,诸伏景光也是不可能和另一个卧底互通有无的。   上线表情复杂地问:“所以你根本没有从其他卧底那里得到关于阿斯蒂的信息?”   诸伏景光沉默片刻,并不打算说出自己的信息来源,他回答道:“是,也不是,总之,我只是有些怀疑你,想试探一下,并向你确认这条情报的真实性,你没让我失望。”   上线面色不虞地盯着他看,突然开口嘲笑道:“你这算是被zero教导得很成功了吧?猜忌、怀疑、时刻保持戒心,的确是里世界成员的必修课,你这是……被同化了吗?”   诸伏景光并不在乎这小小的攻心计,面色不变,就当做是受到了赞扬,“现在看来并不是什麽坏事,对吧?”   “上线先生,想必从我被安排到乱步身边开始,你就没有再向上层传递任何从我这里得出的有效情报吧?我很好奇,你看起来对乱步相关的事很感兴趣,是你或者你真正效忠的某个人对他感兴趣?”   上线脸上的嘲意逐渐消失,表情变得古井无波,即便被识破了背叛者的身份,也并不觉得诸伏景光能掀出什麽风浪。   “诸伏,做个交易吧,我们继续维持现状,你脖子上炸弹的信号屏蔽设备我会交给你,你放弃深究我的身份。”   “果然拿到的东西是假的啊。”诸伏景光并不觉得意外,他也不想和叛徒过多纠缠,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副手铐,拒绝道:“你还是去审讯室里和长官说这些话吧。”   上线无奈地扶额叹息,十分感慨:“你果然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固执又不知道变通,诸伏,这种性格不管是在组织里还是在公安内部,都活不长啊。”   诸伏景光也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说:“可惜了,我不太认同你的想法。果然我们之间出现分歧是很正常的事。”   “的确。”上线点了点头,说:“就像如果是我的话,第一选择是送你下地狱。”   他伸手从后腰处摸出了别在那里的手枪,然而诸伏景光的动作比他快得多,劈手夺过那把并没有上膛的手枪,握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   不过奇怪的是,上线带着的并不是警用手枪,而是一把有些老旧的伯莱塔。   “那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你藏了武器吧?”诸伏景光将手/枪上膛,对准了上线。   “zero组织内只能单线程联系,在这里杀了我,就意味着你在上层失信,到时候你猜猜,你在上层的文件里会变成什麽样子。”   上线那张平平无奇的路人脸上突然露出了诡异而扭曲的笑容,他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扣动了扳机,被消音器降低了分贝的枪响回荡在诸伏景光耳边。   诸伏景光猛然瞪大了眼睛,上线紧紧握着他的枪口,目光有些凝滞地吐出一口鲜血,语气低沉地喃喃。   “公安的程序还是太过机械化了,冗杂繁复没有一点变通,不过我很喜欢。”   “阿斯蒂拔了大人那麽多暗桩,怎麽能容许一个向着阿斯蒂一脉的卧底存在。”   “苏格兰。你迟早会死在组织里,早早离开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可惜,你没有退路了。”   血液在流逝,气息逐渐微弱下去,就连那双死盯着诸伏景光的眸子也黯淡下去。   留在空荡的巷子里的,只剩下一声沉重的闷响。   片刻之后,巷口突然传来淩乱的脚步声。   诸伏景光瞳孔骤缩。 第二十九章 【一更】   乱步觉得和织田作之助在一起的生活实在是太过水深火热了。   作家先生最近不知道听了哪个新闻节目的谗言,坚持认为写作水平是可以通过频繁练习而提升的,从此更加热衷于把乱步从被窝里揪出来写稿。   乱步被压着写了不少稿子,半天一页,一页三句话,写完之后乱步自己都不想再看一遍。   偏偏织田作之助还会一本正经地和他分析哪一句写得不错,哪一句不够通顺,同时纠正一些奇怪的用词。   这种生活只过一天乱步就受不了了,实在不想继续下去。   于是乱步偷偷逃跑了。   趁着织田作之助沉浸在新的小说创作中,乱步发挥了自己三脚猫的侦查能力,虽然学艺不精,但靠着一些运气成功骗过了织田作之助的警惕心。   他从别墅正门大摇大摆地离开,甚至回头对监控器做了个鬼脸。   “果然写稿什麽的不是乱步大人该做的事啦~”乱步一身轻松地走在小路上,缓慢地伸了个懒腰。   这片别墅区很大,乱步不怎麽认识路,不过他也没一个确切的目的地,只是在别墅区里东走走西看看,跟散步没什麽两样。   最终乱步沿着别墅区边界一路绕到了正门。   保安从保安室里探出头来问他:“这是去哪啊?这边离市区太远了,出门会打不到车的。”   乱步满不在乎地回头,挥了挥手,说道:“我就在附近转转啦~”   乱步步伐悠闲地出了大门,在笔直的柏油路上前行,没走几步,侧边的树丛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捂住乱步的嘴把他拉了进去。   乱步完全没有挣扎,十分顺从地被拉到了树林里,身形被粗壮的树干和茂密的灌木丛遮挡,保安室房檐边的监控摄像头猛然转了个弯,转到树林的方向,却只能看到一片翠色。   身后有个熟悉的男声遗憾地说道:“看样子完全没有吓到你呢,真没有成就感。”   乱步被松开了束缚,转过身面带嫌弃地看他:“幼稚园的小朋友都不会做这种恶作剧了。”   苏格兰有些讶异地挑眉,话语中却带着些许敷衍,好像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是吗?那下次我会记得有些创新。”   乱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和自己想象中会面时的样子有些差别。   苏格兰没有穿着当初分开时的那套衣服,换了一套灰色系的,应该是新买的,内里T恤衫的吊牌都没摘,可惜不知道在那个泥堆里滚过了,身上的新衣服都带着几处脏污,衣服下面估计还有不少伤痕,看着可真是风尘仆仆,十分可怜。   甚至看起来有些许憔悴,眼下一片乌青,胡子也不知道几天没刮了,冒出来泛青的胡茬,下颔线看着也更冷硬了些。   让别人来说可能会觉得这个男人更加成熟了,但乱步只会觉得几天不见,苏格兰就像老了好几岁。   乱步略有些嫌弃地说:“你是怎麽能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乱步以为苏格兰至少也是会十分从容地前来,就算被其他事情折腾了很久,在他面前总要多藏起几分,要装的和巷口分离之前没什麽两样才对。   但现在这幅样子,和被赶出门的丧家之犬有什麽区别。   乱步只是多看了两眼,就觉得胸腔里涌起一团无名的怒火。   苏格兰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乱步立刻做了个禁止的手势,表示自己不想听长篇大论的故事,转而询问:“为什麽拉我进来,你见不得人吗?”   苏格兰调笑着说:“被琴酒发现的话,我会被干掉的吧?”   “怎麽可能啦!乱步大人不会让琴酒干掉你的。”乱步迅速反驳道,说完又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快,又补了一句:“看在你厨艺那麽好的份上。”   “是吗,那可真让我欣慰。”苏格兰并没有觉得不满,甚至很愉悦地笑出了声。   尽管自己十分狼狈,在乱步面前苏格兰从来没有过情绪十分消极的时候,总觉得那会对乱步造成不好的影响。   乱步抬了抬下巴,说:“给你半分钟时间考虑一下,是要回来还是在外面继续游荡。”   苏格兰瞅了瞅乱步不动如山、看起来十分平淡的表情,忍不住沉吟片刻,好像在努力权衡利弊。   直到看到乱步带着些焦急和不耐烦地皱起眉,苏格兰一路上的忐忑和焦躁都跟着烟消云散了。   他调笑着说:“还有机会给你做个午餐吗?”   “如果你水平还没有退步的话……”乱步一偏头,看起来十分勉为其难:“走吧。”   两人从树林里走出,乱步走在前面,苏格兰跟在他身后,在别墅区里转悠了一大圈,乱步这才理直气壮地回过头:“我不记得路啦。”   乱步出来守株待兔准备抓到苏格兰之前,还是有好好地看一下别墅区的地图的,可惜他这个人天生没有点亮认路这个技能,虽然有溜达出别墅区,却完全不记得回去应该怎麽走了。   苏格兰忍不住开口调笑道:“乱步,能告诉我你现在的住址吗?”   乱步表情不满欲要发作,苏格兰立刻顺毛,一脸正经地说:“我记忆力不好,要乱步告诉我地址才知道下次怎麽回来。”   乱步面色稍霁,微微抬了抬下巴,说:“是C区12号。”   苏格兰点了点头,换做自己走在前面,让乱步在身后跟着,两人大概相差一个身位,慢悠悠地调转了方向。   两人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别墅门口,织田作之助已经站在门边,穿好了衣服鞋子,看起来正要出门找人。   乱步朝他挥了挥手:“织田作!我回来了!”   织田作之助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出门乱步就带着苏格兰到了。   他点了点头,顺便对苏格兰礼貌客套:“又见面了。”   苏格兰在看到这位前辈的第一时间,身上有些警惕地紧绷起来,但在织田作之助平和的注视下,也知道这位前辈没有坏心思。   “日安。”   织田作之助还没来得及回话,乱步已经从后头跑上前,从织田作之助和门框之间的缝隙中挤了进去,动作相当灵活。   脱了鞋子之后还不忘回身从织田作之助身后探头:“苏格兰,我饿了,快进来。”   织田作之助侧身让开,苏格兰礼貌道谢:“那打扰了。”   两个熟知社交礼仪的成年男人交换了一个礼貌的微笑,拿乱步完全没有办法。   “架子上有新的拖鞋。”乱步拉着织田作之助往里走,边走边问:“上次买来那些不穿的衣服呢?还在二楼客卧的衣柜里吗?”   织田作之助有些疑惑:“哪些?”   乱步停下脚步,伸手给他比划:“就是那个,基安蒂和我去商场买的那些。”   织田作之助回忆了一下,表情登时变得有些古怪:“你是想拿给苏格兰穿吗?有问过他的意见吗?”   嗯,是个好问题。   乱步摸了摸下巴打量了苏格兰几眼。   这人一定不会愿意一直穿着脏衣服吧?   织田作之助也回头看向了自己的同僚。   这人一定不会愿意穿乱步藏起来的古怪衣服吧?   被cue到的苏格兰在两人奇怪的视线下表情逐渐迷惑:“?”   半个小时后,从浴室出来的苏格兰穿着一身狗狗套装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上衣是一件宽大的T恤衫,正中间绣着狗狗侦探团全员到齐的合影,十分壮观,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的限量款了。   裤子就有些保守了,只在裤脚的地方绣了两只长着嘴吐舌头的狗狗侦探。   拿到手里的时候苏格兰就发现了,这是和乱步那件狗狗外套同款的衣服。   风水轮流转,终于也轮到他了,也不知道乱步是故意的,还是特意的呢?   苏格兰头发还带着些湿气,走到客厅的时候突然打了个喷嚏,他很怀疑是不是乱步在心里嘲笑他了。   然而乱步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表情十分严肃地看着苏格兰,半响才说:“果然这种衣服,任谁穿了都很丑。”   苏格兰:“……”这应该是不用试穿也很显而易见的事吧?   至于一边的织田作之助,红发青年已经别过脸有一段时间了,肩膀在以极度微小的频率颤抖。   苏格兰无奈地笑了笑,对自己穿着一套丑衣服这件事接受良好。   他问道:“不是饿了吗?想吃什麽?”   “炸猪排盖饭!”乱步立刻举手回答道。   随后又看了看身边的织田作之助:“织田作呢?”   “咳咳。”织田作之助转过头来,低咳了两声,所有情绪都顺着这个动作消失了。   再抬头他还是那个淡然的织田作之助。   “和乱步一样就好。”红发青年表情正经地说。   他也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乱步几天前为什麽要拉着他去买食材,原来是早早预见苏格兰会回来找他吗?   不过说起来,苏格兰是怎麽知道这里的地址的?怎麽想都是乱步给这人留了什麽讯息吧?   “我知道了。”苏格兰假装没有看到这位前辈的奇怪反应,转身走近了厨房。   织田作之助则是从沙发上站起身,准备回到楼上书房继续自己的工作。   走之前还给乱步留下了一个小礼物,是他在没有灵感的时候随手用稿纸折出来的纸鹤。   并不怎麽漂亮,甚至还有点丑丑的,但乱步很喜欢,放在桌面上,发现这个小东西竟然还能立起来,顿时惊喜地低呼一声。   苏格兰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客厅的餐桌边上,乱步在摆弄织田作之助用稿纸折的纸鹤。   在细微的烹饪声中,乱步冷不丁开口问道:“你还想回去吗?”   苏格兰手下的动作微微停顿一瞬,随后又像没事人一样反问:“回哪里?去下一个任务地点吗?”   仿佛这句话不是危险的试探,只是普通的闲聊。   苏格兰忍不住心下叹息。   果然,以乱步的聪明程度,怎麽会看不出来他身份有异,静冈海边的那几天,他露出了太多破绽。   乱步从桌面上拿起纸鹤,操纵着它在半空中飞翔,从餐桌上起飞,落到了另一边柔软的沙发上。   乱步坐到沙发上翘着腿,说:“去哪里都可以哦,我会同意的。”   听见这话的苏格兰心下叹息,莫名觉得鼻尖有些酸涩:“乱步,这样对我可是会把我宠坏的。”   乱步正想说一句“就这样你就满足了吗”,织田作之助却脚步急促地从二楼走了下来。   这并不明显的慌乱引起了苏格兰的警觉,但乱步却还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起来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织田作之助向来很冷静,一般不会有这种突然被惊扰的时候,除非是有哪个不讲道理的人要来了。   织田作之助指了指厨房里的苏格兰,问乱步:“要不要先让他躲躲?”   “有什麽好躲的。”乱步朝他摆摆手,说:“阿阵不会不听我的话啦。”   织田作之助停顿片刻,说:“他好像……快到门口了。”   乱步猛地抬头看他,表情难得有些诧异。   “他今天刚去名古屋……”说着他突然慢慢噤声了。   琴酒居然会开直升机直接赶回来,到底是对苏格兰有多大意见啊?   乱步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仿佛能看到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没办法,乱步真的很不擅长调节这种下属之间的矛盾啦。   以前他手下完全是琴酒一家独大,织田作之助性子平和不会和琴酒计较太多,马丁尼和基安蒂一群人对琴酒又十分敬畏,整个组织里都没有在乱步面前能和琴酒一较高下的人。   乱步摸了摸下巴不知道怎麽开口解释,苏格兰恰好在这时把做好的餐品端了出来,看起来表情十分平淡。   客厅里,只有织田作之助真切地担心自己再次上岗的同僚,乱步也欢呼一声坐回餐桌准备吃饭。   织田作之助:“……”   错付了。   但他十分诚实地也跟着坐到了餐桌前。   然而热乎乎的炸猪排饭还没等进到三人的肚子里,门铃声就突然响了。   织田作之助站起身,难得觉得面对琴酒是一件很心累的事,他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去给琴酒开门。   但苏格兰却拦住了他:“我去吧。”   “没关系吗?”织田作之助问。   乱步插了一块炸猪排放进嘴里咀嚼:“没关系啦。”   苏格兰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玄关处,伸手拉开房门。   两人顿时在玄关处打了个照面。   “好久不见,GIN。”   织田作之助听见苏格兰这样说。   明明是很平静的语气,却能无端让人感觉到一丝嘲笑。   门口的银发男人嘴角也浮现出明显的嘲意,说出口的话更加不留情面:“恭喜你现在能够用相似的身份和我说话了,杀死上线叛逃的卧底先生。” 第三十章 【二更】   乱步已经选择性遗忘那天别墅里发生了什麽,别问,问就是乱步大人不知道哦。   他聪明的脑袋第一次想不明白一件事,究竟为什麽这两人见了面就好像王不见王,完全没有消停的时候。   琴酒在三天后带他走之前,准备给他收拾行李。   两人又在乱步应该穿什麽上产生的分歧,苏格兰坚持让乱步在西装里面加一件内衬,反正乱步比较纤瘦,多穿一件完全看不出来,保暖很方便。   而琴酒觉得直接给乱步带一件外套,热了的话脱下来也很方便。   两人原本还是一个站在衣柜边,一个靠在墙边,进行着十分“和谐”的交流,可惜话不投机半句多,半分钟之后乱步就发觉这两个隐隐有了些动势。   ——好像要动手了。   两个人还对着彼此开嘲讽,琴酒忍不住上前了一步的时候,乱步立刻脚下步子飞快地溜出了主卧的门,紧接着门缝里传来肢体攻击格挡的连续打击声。   乱步蹲在门口,劝架不成,或者说经历了几天的教训也知道劝架完全没用,这两个人只有打过了才能听从被乱步认可的那一方的意见。   就好像十分不服气自己提出的想法被乱步否决,一定要在胜者身上讨回颜面似的。   乱步实在不理解为什麽这两个人凑在一块会出现这种好像随时就要爆炸一般的化学反应,联想到静冈那一次,苏格兰也对琴酒有敌意。   他忍不住感慨:果然还是同性相斥吧?   乱步百无聊赖地托腮等待,看起来只有小小一团蹲在墙边,好像被忙碌的大人遗忘的流浪猫咪。   织田作之助听到动静从书房走出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看得他甚至下意识掏了掏口袋,想看看自己有没有什麽零食可以投喂。   可惜织田作之助出来得匆忙,把哄乱步专用零食小袋忘在了书房的桌子上,一时间有些捉襟见肘,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许贫穷。   无奈,他只能在乱步边上并排蹲下,这个平齐的视角很适合他们躲着屋里的两人说悄悄话。   “他们今天这是第几次了?”织田作之助问道。   乱步伸出手来掰了掰手指头,慢慢数:“一次、两次、三次……”   今天早晨琴酒想早餐做三明治配咖啡,苏格兰却以乱步不喜欢喝咖啡的理由拒绝了,最终乱步吃上了甜口厚蛋烧。   今天中午琴酒想带着瘫在别墅好多天的乱步出去遛弯,被苏格兰以正午的太阳太毒而拒绝了,最终乱步避免了被迫运动。   今天下午苏格兰说想让乱步改稿子,琴酒却嘲讽改稿子完全就是浪费时间,最终乱步得以继续在卧室床上装睡。   乱步回忆着回忆着,眼神逐渐变亮,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两个人每次吵起来,最终的结果都对自己有利。   完全不会有以前被琴酒半强迫着做这做那的时候了,只要他选择合自己心意的哪一方,那个人就会获胜。   破案了。苏格兰和琴酒之间的战争,最终受益的是他乱步!   那还管他们吵不吵嘴,打不打架呢。   干脆去玩吧。   乱步想明白了,立刻从地上站起来,扯了扯织田作之助的衣袖,悄咪咪地指了指下楼的方向。   织田作之助不明就里,但还是十分纵容地点了点头,两人放轻脚步下楼了。   索性卧室里的两人打得有来有回,还试图用语言攻击对方,暂时没有人发现正主已经不在门外了。   乱步带着织田作之助来到一楼,有些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   看到厨房摆好的厨具才想起来今天的晚饭还没有着落,他翻了翻冰箱里的存货,剩下的东西也不多了。   四个成年男人勉强挤在一个屋檐下,对粮食储备的消耗果然是巨大的。   乱步一拍手,对跟着的织田作之助说:“走吧!我们去超市买食材。那个宴会在游轮上,要在海上飘两周,还指不定要吃多少冷冻食品呢。”   已经被苏格兰养叼了嘴的乱步如此嫌弃道。   织田作之助十分赞同,虽然杀手先生最凄惨的时候连辣味咖喱都觉得好吃,但不太想让乱步也经历那麽难捱的生活。   也不知道豪华游轮上的厨师知道他这种心态会不会气得当场仰倒。   于是,等到两人发觉门外好像没了动静,不约而同地停下来,走到卧室门外,才发现乱步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琴酒的手机上延迟着收到了织田作之助发来的报备消息。   【织田作之助:乱步说要去买食材,你的保时捷我开走了。】   琴酒:“……”   拳头梆硬。   琴酒忍着胳膊的于伤打字回复。   【琴酒:装什麽,下一个就是你。】   苏格兰看见了他看手机的动作,靠在墙边,遮掩住自己小腿的伤,问:“乱步去哪了?”   琴酒一脸烦躁地撸了一把额前散乱的长发,语气不耐烦地说:“被君度橙酒带走了。”   这话一出口,说的人和听的那个同时沉默了。   所以他们之间的内斗有什麽意义?君度橙酒明显就是那个捡漏的。   实在可恨极了。   此时的商超里,织田作之助推着手推车猛地打了个喷嚏,坐在推车里的乱步猝不及防被颠了颠,猛地瞪大了眼睛,惊得差点从推车里跳起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织田作之助,问:“怎麽了?”   织田作之助眨了眨眼,有些茫然:“不知道。”   乱步拍了拍推车扶手,“走吧!一鼓作气,冲向零食区!”   织田作之助好像完全不觉得这是什麽幼稚的事,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好。”   乱步坐在推车里不用靠双脚就能在各种货架之间反复流连,美妙极了。   他从货架上挑选各种零食,很快就把自己旁边的空位填满了。   织田作之助见状有些纠结地劝慰:“还是少拿点吧?你买这麽多,琴酒和苏格兰不会生气吧?”   乱步大手一挥,完全不怂:“不会!”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悄悄把明显是乱步随手拽下来的零食放回原本的货架上。   零食车开到膨化食品专区,却在转角突然和一个金发青年撞上了。   “呜啊——”   推车上的乱步和被撞的金发青年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乱步顿时一个后仰,被织田作之助拖住了后背,避免了压碎一堆零食的悲剧发生。   那个被撞的金发青年就没有那麽好运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捂着受伤的腰痛呼几声。   还好织田作之助急刹得及时,否则推车说不定都翻了。   织田作之助顿时眯了眯眼睛,向来慵懒淡漠的蓝色眼眸中浮现出一丝危险。   在他掌控着手推车的情况下,本来是可以百分百避开任何“交通事故”的,这个男人明显是故意撞上来的。   织田作之助松开推车把手,上前将受伤的金发青年扶了起来。   “对不起,你受伤了吗?”   乱步从织田作之助身后探头,一脸不满地说:“他哪里有受伤啊,被吓到的明明是我吧?”   金发青年穿着一身休闲装,头上戴着个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有些低,额前散乱的发丝也遮挡了一部分面容,能让外人看得清晰的就只有硬朗的下颔线,血色很淡的薄唇。   “没关系。”金发青年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不好意思,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说着立刻转身离开了。   织田作之助注视着青年的背影消失在货架尽头的转角,视线转回来,落在了刚刚被金发青年下意识扶了一把的手推车上。   他正要伸手探过去,却被乱步阻止了。   乱步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乱步示意他继续推车,好似什麽也没发现一般和织田作之助闲聊:“差点把零食都压扁了,我才不想吃碎掉的零食。”   这样说着,他伸手从推车边缘拿下了一个十分小巧隐秘的黑色窃听器。   织田作之助缓声问:“……他不会让你全吃掉的。要不要放回去一点?”   “没关系,苏格兰会帮我的。”   乱步将窃听器举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微微闪着红光的机器看起来带着些许不详和窥视,但另一边操作的人估计心情也并不轻松吧?   乱步知道这个人是来做什麽的。   苏格兰突然和他断了联系,zero上层又传出了苏格兰叛逃的消息,这位苏格兰的前同事兼幼驯染,应该很担心苏格兰目前的处境吧。   不过多少有些急躁了,明明很快就能再见面的。   “走吧织田作,去结账了。”说着他把窃听器扔到了地上,恰好在下一刻被推车滚轮压碎。   另一边,金发青年耳边突然炸起一堆杂音,他捂着耳朵皱眉,“果然被发现了吗……”   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把耳麦摘下来收回口袋里。   虽然没能探听到额外的情报,但他至少知道了好友的处境,估计短时间内没有性命之虞,这就足够了。   金发青年本名降谷零,化名安室透,诸伏景光的警校同窗兼好友,同在黑衣组织执行卧底渗透计划,也是把关于阿斯蒂的消息传递给诸伏景光的人。   三天前,zero上层突然向全员公布了一位成员的全部信息。   诸伏景光,卧底地点为黑衣组织,组织代号苏格兰,上线被发现死于东京街头的一条小巷中,在任务记录里,上线这次会面是为了与苏格兰接头商议下一步计划,组织上层找到了咖啡厅里的监控录像最为证据。   至于两人为什麽会离开咖啡厅去一个没有监控的小巷里,恐怕除了两位当事人,没有其他人清楚了。   然而上线已死,苏格兰是上线死亡事件的第一嫌疑人,并且在事发后也并没有主动联系过zero组织上层,甚至就此断了消息,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就此,组织初步判断苏格兰已经有叛逃嫌疑,警醒所有成员小心行事。   关于诸伏景光叛逃的情报,降谷零一个字都不相信,他知晓自己的幼驯染是个什麽样的人,绝对不会真的在卧底生涯里迷失自我,诸伏景光一定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才会选择完全和其他人断绝联系。   诸伏景光在事发后再也没有联系过他,降谷零会这样冒险一试也是实在担心对方的安全。   “景光很少有这样不理智的时候……至少也要给我报个平安啊!”降谷零捏紧了拳头,恨不得好友现在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让他打一拳泄愤。   恰在此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来三号街的旧厂房,有任务交给你!Time is money!】   发信人是:RUM。 第三十一章 【一更】   翌日晚间,乱步穿着一身黑西装,和琴酒一同站在名古屋港码头前。   乱步正盯着旁边电线杆上贴满的小gg看,什麽歌舞伎听新宠、牛郎酒店招标、流量小生毁容后疑似下海、过气女郎桃色绯闻……各种风格应有尽有,在码头这种地方虽然不算少见,但也的确有些过于奔放了。   随即悠长又有些刺耳的汽笛声让乱步收回了思绪。   只见港口边,一艘巨大的游轮已经靠岸,船员们正在慢慢放下甲板,迎宾员忙着在上船的路上铺上一层红毯,道路两边摆满鲜花,花朵上极其奢华地点缀着金箔,在黄昏的余晖下闪硕着光芒。   刚刚入夏,傍晚并不炎热,甚至在港口这种地方吹着风都让人有些身体发寒,不过这群宾客登船的心思火热到完全能压下这轻微的冷意。   周围等待登上游轮的人不少,乱步和琴酒两人就混在穿正装的一群宾客中,西装革履的男士比比皆是,甚至许多穿着女士在刚入夏的晚间已经穿上了晚礼服,落肩抹胸的各种款式,看着就觉得很是凉快。   琴酒丢掉了几乎要焊在身上的黑色风衣,也穿着一身黑西装,银色长发在扎了个高马尾,额前仅留一点碎发,锋锐俊美的五官展露无遗,但冷若冰霜的模样又让人望而却步。   即便是有心思上前搭讪的人也会被这幅冷硬的气场堵回去。   乱步站在琴酒身边,手里把玩着两张烫金的邀请函。   邀请函以黑红双色为底,黑色纸张上是纯红色的蔷薇图案,边框泛着鎏金的色泽,正中用金字书写着一些惯用的邀请语。   金色有些过于刺眼了,似乎是高档金箔压入墨水中印制,处处彰显了主人家的财大气粗,还让人有一种仿佛在说“我很有钱快看看我”的炫耀之意。   不过邀请语是用日、意、英三种语言各写了一遍,这个语言选择让乱步觉得很有意思。   “所以为什麽是你带我来?你不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吗?”   乱步微微侧身凑到琴酒边上,一只手捂在嘴边,小声问道。   他记得一清二楚,琴酒非常讨厌这种社交场合。   这大概要追溯到多年前的西西里,在黑手党学校的毕业舞会上,琴酒不但拒绝了所有人的跳舞邀请,甚至和一个硬要凑过来的同僚大打出手。   从此在前后五届校友中一战成名。   这导致后来加入的马丁尼对琴酒敬畏有加,其中一大半都来自于当年的传闻。   马丁尼对这位学长又敬又怕,敬的是这人早早开始跟在乱步身后,很受乱步器重;怕的是琴酒不管在哪里都是凶名在外,但当你切实和他有过接触之后,又会发现,传言还是太保守了些。   身为第一个受害者,马丁尼曾经这样向乱步控诉。   乱步原本的设想是从琴酒这里拿到两张邀请函,然后带着织田作之助或者马丁尼来参加宴会的。   很没有同伴爱,但乱步觉得自己是个善解人意的上司,自然要多关心一下下属的心情。   琴酒低头看了一眼身边这个小没良心的,没想到对方这麽光明正大就准备翻脸不认人了,幸好他早有准备。   “苏格兰被分配去和FBI的卧底做搭档,君度橙酒则是被马丁尼叫走帮忙了。你还想找哪个?”   乱步在自己手下其余那些人里扒拉扒拉,发现没一个拿得出手的,顿时有了点小情绪。   其实基安蒂那两人组估计会很愿意来这种场合,但这人一打扮起来必然是人群中最靓的崽,到时候频频引外人侧目,乱步吃东西都不会有个安生的时候。   不过琴酒这副不加遮掩的面容和突出的气场也不遑多让了。   “好吧。”乱步非常勉为其难地应了一声。   琴酒轻笑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黑礼帽戴到了乱步头上。   帽檐有些略宽,稍微往下压一压就能遮住乱步上半张脸,和琴酒以前戴过的那种相比可以称为少年款了。   倒不是他自己不想遮掩,只是贝尔摩德不在,琴酒向来不精于此道,过度伪装反而在这种场合更会引起怀疑。   但他不太希望乱步总是出入这种公开的社交场合,尤其是里世界成员较多的地方,会让他下意识地全程保持警惕。   “别离开我太远。”琴酒目光在周围的宾客里粗略一扫,只看了半圈就至少发现了三个里世界家族代表,全部出身于西西里,这才能被琴酒一眼看破。   “你之前让马丁尼去查的事他找到线索了,今井家的确有一对双胞胎兄弟,但是哥哥和弟弟一向不和,分隔两地,这麽多年明面上基本没什麽联系,估计就算哪一方突然死了,发丧的消息也得搁几个月才能送到另一个耳朵里。”   说这话时琴酒的表情有些嘲讽,似乎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好像深有体会一般。   乱步干脆伸手拉住帽檐,免得琴酒总来拍他的脑袋,生怕帽子从他头上溜走似的。   “关于今井议员,有什麽消息吗?”乱步低声问道。   琴酒的大手还压在礼帽上没有拿开,他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回答道:“找不到了。失踪那麽久的人,想也知道是活不成了。就是不知道现在尸体被丢到哪里了,下手的人做的很隐秘,几乎没留下痕迹。”   乱步压帽檐的手突然抬起,仰头看了琴酒一眼,有些讶异:“连你都找不到吗?”   琴酒闻言微微皱起眉头,仔细回忆了一下现场,最终摇了摇头,“太干净了,就算是我也很少做得这麽精细。”   今井议员的失踪现场琴酒带着马丁尼亲自去看过,没有看出任何痕迹,但据马丁尼所说,那的确是今井议员生前到达的最后一个地方,千真万确做不了假,逃不过马丁尼的眼睛。   乱步摸了摸下巴,翠色的眼眸终于露出些许兴致,“有意思。”   看来他的选择是正确的,亲自前来参加这个宴会果然能遇上很多趣事,也不枉他要在海上飘个几天。   周围都是外人。两人的交谈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游轮正门口一个身穿短礼服的女士出现在了入口处,略微提高了声音对面前地宾客说:“感谢大家今天不辞辛苦地赶来这里,参加远野组的远航宴会,此次宴会将在大家所看到的这艘游轮上举行,游轮将从名古屋港出发,在海上航行两周,最终停泊在横滨港口,希望您会喜欢这美妙的海上航行之旅。”   其实说是游轮,但比一般的轮渡大了不少,一看就是自主打造,让周围这些见多识广的宾客都叹为观止。   周围传来不少窃窃私语。   “远野组这是从哪里发了一笔横财?这种东西都造的出来。”   “你这话说的就外行了吧,这轮渡一看就是买的框架然后加以改造的,能展现什麽技术力?”   “那得也有钱!现在这世道和拳头相比还是钱更好用,不过这点东西,几个亿撑死了。”   “看远野组这麽有诚意,相必游轮里边还有别的东西等着我们呢,别失望得太早,我可听说了,远野组这一代的小辈能力很出众在圈子内很出名,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出来的这个?”   “不是这个。远野组现在准备掌权的是老组长的大儿子,现在你看到的这位是大女儿,远野组的大小姐,要说出名嘛,也确实和她哥哥有的一拼。”   “你这是哪年的老黄历了,这个大小姐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做出过很多荒唐事,但是最近几年不知道在哪里拜了个幕僚,奉为座上宾,现在是大小姐的得力干将,在那位先生的帮助下,大小姐要想和她哥哥掰一下手腕,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没错,这场横跨黑白两方,邀请不少富商权贵、里世界家族代表前来的宴会,由在日本黑帮界首屈一指的远野组举办。   远野组的盘踞地点在横滨,其势力相较于其他本地帮派,触角延伸得更加远,在全胜时期甚至能覆盖日本全境。   近二十年来,由于官方的压缩政策,黑帮势力得到了一定的抑制,远野组的势力也一再萎缩,直到近几年,已经没有了从前那般风光的时候。   但位于远野组发源地的横滨,直到现在还保留了黑帮与官方利益纠缠的陋习,犯罪率常年居高不下。   可以说得上是整个官方体系里的毒瘤,是许多有正义感的人心头一颗难以拔除的尖刺。   只不过近年来,横滨本地另一股势力异军突起,远野组再也不向从前那样独占鳌头,在新势力的猛烈攻势下,最近几年有些衰败迹象的远野组也变得疲于应对。   在官方有意地忽视甚至是帮助下,这股新势力逐渐在争斗中占了上风,这番对远野组卸磨杀驴的架势摆得很明显。   黑帮的存在可以合法并给社会面带来一定好处,但绝对不能聚成一股势力,否则会撼动根基,要把他打碎,变成散落的死灰,才能逐一压制复燃的势态。   而这次远野组的宴会,与其说是宴会,不如说是一种招标。   向来者展示远野组的底蕴和势力,试图赢得一些其他势力的襄助,好在日渐激烈的帮派斗争间加上另外的砝码。   不过这种方式其实有利有弊,如果远野组的领头人够聪明,就应该知道这时候比起秀肌肉更重要的是亮出锋利的刀刃,震慑四方。   否则此次招标招来的就不一定是盟友,而是顺着味道而来、贪婪的虎豹豺狼。   乱步抬起头遥遥一望,游轮在视线里灯火通明,灯光映着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带着港口城市独有的晚间风貌。   然而随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竟陡然让人有了一种诡谲的氛围,游轮好似深海的漩涡,会将生命吞吃搅碎。   迎宾员开始带领着各位宾客上船,乱步拉着琴酒的衣袖在迎宾员的指引下走上红毯,他几次试图挣脱琴酒的无情铁手,奈何势单力薄,翻不出琴酒的五指山。   琴酒绝对是故意的,知道乱步也不想在第一时间就被盯上,这才有恃无恐。   乱步略有些颓唐地往周围一瞥,等待的队伍里,一个金发男人映入视野。 第三十二章 【二更】   琴酒注意到了乱步的视线落点,下意识看了过去,然而一片宾客里并没有值得注意的人在,琴酒低声问:“怎麽了?”   乱步趁机一矮身,终于从琴酒手下逃脱,松了松帽子,觉得自己的头发估计都被压塌了,真让人难过。   他应了一句:“没什麽。”   两人在入口处经过安检门,并经历了略有些严格的搜身。   迎宾员带着歉意十分诚恳地说:“您知道的,我们有保护每一位客人的职责。”   这个文本游戏倒是玩得不错,保护而非保障,不过想要在这种人员杂乱的场合保障每一位客人的生命安全实在是有些为难主人家了。   乱步把邀请函递给迎宾员,对方看了两眼上面的编号,带着两人往里走。   进入客舱是一个极为宽敞的大厅,右侧是住宿区,宾客们的房间也被安排在这里。   至于左边,舱门上的几个门牌分别写着【楼梯间】、【驾驶舱】、【存储室】,中央还有互相对着的两个升降电梯。   正厅的中间就放着一个标志着游轮分布和路线图的公告牌。   两人和其他宾客一样在公告牌前驻足片刻,等到迎宾员拿出一个游览守则之后才跟着离开。   “两位,这是关于游轮上一些基础设施的介绍,你们可以提前看看。我先带你们去房间,之后的参观会从二层舱的中央大厅开始,时间大概在晚上八点,希望两位不要错过。”   乱步翻了翻手里的册子,找到了游轮分部与路线图的那一页,指着上边的路线图开口问道:“所有的地方都标注在这张图上吗?”   他手指着的位置正是平面图上仓储区的位置。   这片仓储区有些过于庞大了,几乎占了三层船舱的三分之二,明显不仅仅用于贮藏那麽简单。   迎宾员显然不是内核成员,知道的不多,在乱步的提问下也并未显得慌乱,只是挂着礼貌地微笑说道:“当然。这里的大部分地方会在晚上的参观中由我们的大小姐给各位讲解,您可以期待一下。”   乱步顿时没了什麽兴趣。   有什麽可以期待的呢,无外乎是远野组的这位大小姐想向来宾们展示炫耀的玩具们罢了,估计没什麽看头。   看来他期待的部分短时间是看不到了。   说话间迎宾员已经带着两人来到了房间前。   邀请函乱步提前看过,编号是相连的,但当迎宾员递来两张一模一样的房卡时,他终于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喂,这是怎麽回事啊?”乱步抓着帽子表情十分不甘心。   琴酒打开房门往里看了一眼,房间很宽敞,看格局应该有正常房间双倍的大小,屋子里摆设很温馨,靠着舷窗的一部分还带着些有童趣的装饰品,卧室中央一张双人大床,离谱的是边上还摆着一张约莫只有一米多的婴儿床。   嗯,这好像是给带着孩子的宾客准备的家庭套房。   迎宾员表情不变,显然见惯了大风大浪,也没问两个大男人为什麽选这种房间,只是微笑着说:“这就是您二位的房间了,祝二位旅途愉快。”   说完便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不过这氛围奇怪的房间布置和略有歧义的话语不是惹恼乱步的根源。   他十分震惊地指控道:“你果然是为了防备我吃零食才选的这种房间!”   可恶!那他晚上岂不是没办法背着琴酒吃宵夜了!那还有什麽快乐可言,还不如待着苏格兰身边,晚上还有水果吃!   才分开没到半天,乱步就有些想念会心软的苏格兰了。   和苏格兰一比,琴酒就是个毫无怜悯之心的暴君,面对乱步说自己快要饿死了的请求,也不会同意让乱步在大半夜吃一点零食。   琴酒伸手屈指在乱步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游轮上人多眼杂,手脚不干净的东西也摸上来了,你自己一个人住很容易被打劫。”   “打劫”这个词说得有些太温和了,乱步这种长相精致又没有任何外在攻击性的无害青年,向来是很容易被觊觎的类型,琴酒不可能放乱步自己一个人单独住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他的确有些被冤枉了,毕竟乱步那奇妙的思维不是他能想到的。   不过原本没想到,现在倒是乱步自己帮他拓宽了思路。   “不过零食还是别吃了,游轮要飘在海上两周,我去哪里给你找夏马尔?”琴酒语气平淡地说道,话里无端带着些调侃之意。   乱步顿觉天崩地裂,整个人跟丢了魂儿似的。   等到进了房间就在沙发上瘫着一动不动,远看那侧躺的背影很像一条短时间内不准备翻面的咸鱼。   而琴酒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房间内里里外外地仔细搜查了一遍,林林总总碾碎了三个窃听器,随后拿出信号屏蔽设备贴在茶几下方,这才勉强放心。   也算是杀手先生的职业病了。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服务生送来了托运的行李,琴酒自顾自地在房间中央收拾了起来。   一个大号行李箱,两个小号的,一个小号的是琴酒自己的行李,东西十分简单,除了换洗衣物就只有被拆成细碎零件的一把伯莱塔。   不过看起来游轮对托运的行李安检做得还是很到位的,琴酒把枪械拆得有些过度零碎了,这才勉强逃过一劫。   他还托运了另一个装了只拆分五节的手枪零件的箱子,应该是被扣下来了。   至于这一把,按理说手枪是没办法拆得这麽零碎的,但琴酒这把老夥计是某个研究过枪械的科学家改造过的,基本能躲避掉大多数的安全检查,非常方便。   可惜那位武器大师不愿意给他造第二把,估计琴酒手里这个是独一份儿了。   琴酒席地而坐,动作迅速地组装手/枪,暂时没理在沙发上摊成一张饼的乱步。   他清楚对方的性子,这会儿只是有些不太开心。   乱步其实很好哄,等会儿去餐厅大吃一顿或者遇上点什麽新鲜事估计就把痛失宵夜的事给忘了。   但等他组装好手枪,打开苏格兰给乱步准备的行李箱,才知道苏格兰背着他搞了什麽鬼。   只见行李箱里是满满当当的各类零食,分门别类地放置,上面还有小贴士,告诉乱步什麽时候吃最合适。   苏格兰的字写得其实很不错,但是琴酒越看越觉得不顺眼,还没来得及把那些便签撕掉,乱步就已经被惊动了。   乱步仿佛脑袋后面长了眼睛,明明是背对着琴酒侧躺着,却第一时间就十分警觉地转过身,看到行李箱里的零食之后眼神都亮了。   估计是因为琴酒开行李箱的时候没有防备,零食袋摩擦的声音十分明显。   “呜啊——是苏格兰准备的吗?”   乱步动作迅速地从沙发上下来,蹲在地毯边,幸福地快要冒泡泡。   “有苏格兰在真是太好了!”   这话仿佛意有所指,在场的另一个人觉得有被冒犯到。   琴酒:“……”   当初没有在乱步选中苏格兰之前就把这家夥沉到东京湾里绝对是琴酒最后悔的一件事。   幸好苏格兰还知道分寸,给乱步带的零食上都标了规划好的时间,并表示如果提前吃完之后就没得吃了。   乱步十分克制地从里面拿出一袋薯片,坐会沙发上开始“卡兹卡兹”。   琴酒觉得那一堆便签上什麽也没写,入眼的全是“苏格兰”三个大字,看得真是恼人。   他干脆把行李箱合上,推离自己的视线,免得他忍不住把乱步的心头好一起从甲板上扔下去。   乱步坐在沙发上,冷不丁地询问:“RUM手下还有什麽人在?”   琴酒手下的动作没停,关于组织内部的事情他不需要仔细思索就能答得上来:“还有冰酒,基尔。都陷在横滨,现在估计抽不开身,他派了什麽人来?”   琴酒在登船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乱步向后张望的视线,猜测估计是RUM派来的人,才会让乱步那麽在意。   可惜他没能看到那个人的正脸。   乱步的侧重点明显有些偏了,他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有些奇怪地问:“基尔?我说,这绝对是挑衅吧。”   黑衣组织从创建之初都是以酒名来作为成员代号的,随着成员的变动,代号跟着更替到其他人身上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不过向来有种不成文的规定,一个代号会在同一派系领头人的手下承袭,很少有另一派系的人将代号选走的情况。   比如马丁尼,最早就是那位先生分派到阿斯蒂手下的一名狙击手,后来初代马丁尼在某次行动中意外身亡,代号保留下来,在之后交给了现任马丁尼。   RUM这是明晃晃的挑衅和示威,仿佛策反了一个基尔酒是什麽值得称颂的功绩一般。   嘴上这麽说着,明明自己就是那个被挑衅的对象,乱步看起来并不恼怒,甚至有些嘲笑道:“现在除了这种拙劣的手段他还有什麽后招吗?”   琴酒正把乱步的衣服逐一挂到衣柜里,语气平淡地叮嘱:“狗急了也会跳墙,何况是RUM这种人。”   “月初他向上面打了小报告,那位先生将任务彻底分派到你手里,这下不仅没拿到二十亿酬金,连名声上都讨不到好处,估计他心里很不好受吧?这次派人过来,不会是冲着你来吧?”   按理说在组织里被boss器重应该是件好事,但乱步和琴酒都不为此感到开心。   两人心知肚明,这样的维护不过是迷惑人心的手段,如果真的相信了这种糖衣炮弹,那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人是不能和资本家共情的。   “员工也不能和老板共情。”乱步叹了口气,咬碎一块薯片,有些口齿不清地嘟囔。   琴酒收拾好了东西,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   杀手先生低垂着眼眸思索,半响突然开口:“干掉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RUM,从刚进入组织时派系盘根错节,到如今被阿斯蒂剪除得只剩下RUM一个独苗苗,RUM说不定还以为能吞并其他派系全是他自己的功劳呢。   得了便宜还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蹭上来碍眼,真是令人厌烦。   “RUM暂时还不能死。”乱步抬眼看他,翠色的眸子带着隐约的警告意味。   至少在他是RUM的时候,都不能死。   琴酒还没有应声,门外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   杀手先生将烟一扔,将伯-莱-塔拿在手里迅速上膛,侧身站在门边,冷着嗓音问道:“谁?”   景光好像暂时退场了,但没有完全退()   加更!庆祝文案原创预收破80!(暗示)(扭捏) 第三十三章 【一更】   “您好?我是来提醒您,还有十分钟就到参观时间了,如果有参观意愿的话,请提前到指定地点集合。”   门外传来了有些耳熟的声音,是方才的那位迎宾员。   琴酒收回手-枪,应了一声:“知道了。”   乱步皱着眉吐槽:“就算是想招标,这也太着急了,生怕客人都不去吗?难不成还有强迫邀请的服务?”   吃相实在太难看了,把“急不可耐”四个大字都快写到脸上了,也不知道含蓄一点,难不成横滨本地的黑-帮都这麽粗犷吗?   “反正都是些在报告提到过的东西,不想去的话就待在房间也没关系。”琴酒满不在乎地说。   来之前琴酒收集了很多关于远野组的情报,也调查了一些远野组这次可能会展示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一些技术和能展示财力的古董藏品,从这份情报来看,确实没什麽特别的。   毕竟是在招标,肯定会事前放出些风声,好吸引客人前来。   琴酒本人对这个宴会亦或者是游轮旅行完全没什麽兴趣,他会出现在这里,第一个任务就是保护乱步,第二就是听从乱步的指令,让RUM在这里吃一个大亏。   虽然杀手先生暂时还不知道乱步像怎麽让RUM在这次的宴会上吃瘪,但向来不负责思索细节,那些交给乱步就够了。   乱步把剩的半包薯片放到桌上,从沙发上站起身,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说:“虽然不是很想去,但说不定会有什麽惊喜呢。”   乱步找到丢在床上的那本有路线图的游览守则,递给琴酒:“走吧。”   琴酒穿好西装外套,带着乱步出了门,两人在四通八达的走廊里七拐八拐,终于在规定时间之前到达了集合地点。   两人来得不早不晚,远野大小姐刚到,此时正在一众宾客瞩目的视线下说着极其无趣的开场白。   客套礼貌又讨好,听得让乱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平心而论,这位远野大小姐虽然已经年近三十,但完全是一副少女面相,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脸上化着略有些浓艳的御姐妆容,让乱步无端联想到偏爱烟熏妆的基安蒂。   估计都是为了掩藏自己的一部分并不受人尊敬的特质。   比如实在过于清纯柔美的本相?   远野大小姐换了一身礼服,比起最开始在游轮前迎宾的衣服,这套新的明显更适合走动,果然是准备亲自带领宾客参观,倒是诚意十足。   远野大小姐让侍者打开了仓储区的大门,向众人介绍道:“这艘游轮上有不少远野组最近研发的小玩意儿,希望各位能够喜欢,也相信今晚的这场参观之旅能够让您满意。”   这部分仓储区的信道十分宽敞,整个走廊宽度大概在七八米左右,足够在场百余位宾客三三两两地走入,并且保证不会发生摩肩接踵的情况。   众人跟着远野大小姐步入仓储区,跨过了仓储区的门槛,琴酒顿时觉得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这里监控设备不少,如果只是寻常的覆盖所有死角,完全不用安装这麽多监控摄像头,显然是在防备着什麽。   乱步粗略往四周一扫,单是仓储区门口就有足足四个交叉拍摄的摄像头,防备之心昭然若揭。   看来这里面的确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在嘈杂的私语声中,远野大小姐略微抬高了音量:“你们目前能看到的监控摄像头就是我们远野组的最新设计之一,不但监控范围较常规摄像头更加广泛,还具备热成像技术,能够在黑暗的环境里持续工作。”   乱步小声吐槽:“这监控居然也是商品之一吗?也太物尽其用了吧?”   琴酒双手环胸,略抬了抬下巴,示意乱步注意边上的房间。   “那个东西,的确有点意思。”杀手先生暗含兴味地说道。   这边的房间都安装着巨大的透明玻璃窗,房间里面开着白炽灯,客人们站在信道外面就能看清楚里面是什麽场景。   第一间房里是个很明显的安检设备,设备边上站着两名工作人员,似乎正在等待演示。   周围的人比起烂大街的监控摄像头,也明显对这个大家夥更感兴趣,毕竟在场的很多人都有和琴酒一样的被扣下枪械的经历。   远野大小姐也知道宾客的想法,紧接着就开始介绍第一间房里的物品。   她对着门内的工作人员点头示意,工作人员向众人展示了放置着狙击枪零件的吉他箱,而且这把狙击枪明显被拆得更零碎。   工作人员启动安检台,放入吉他箱,安检门上的红色警报立刻亮起。   周遭立刻一片惊叹之声,显然是为这有些超前的技术而折服了。   其实正常来说枪械是不能通过安检的,但不少高水平的杀手都精通舍弃一些零件,把枪械肢解到不会被安检设备察觉到的地步,面前的这个新款安检设备明显更高级。   琴酒摸了摸下巴,压低声音问乱步:“这东西之后会拍卖吗?”   这样向同伴发问的人不在少数,不过乱步没想到琴酒也会有此一问。   乱步抬手比了个巨大的×,表示没必要的开销全部禁止:“我们要这东西没什麽用啦。”   总不可能在组织成员聚集的地方放上这种东西来禁止内讧吧,那也太没有犯罪组织的格调了,乱步想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吧。”琴酒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其实他本意是想把这东西安装在乱步住处的大门前,好过滤掉那些图谋不轨的人,不过实施起来好像有些困难,毕竟保护乱步的人也是要配备武器的。   新型安检设备只是个开始,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远野大小姐接连介绍了诸如新款冷兵器,无色无味的烈性毒药,比手榴弹还小一个型号的微缩炸弹等等,每一样都很有里世界的风格,看得人眼花缭乱。   漫长的介绍和路程听得乱步都快睡着了,一边走一边悄咪咪地揉腿,顺便拒绝了琴酒要把他背起来的提议。   开玩笑,这麽多人的场合,乱步一个成年人被同伴背着走算怎麽回事?   那还不丢尽了脸?   不过逞强的后果也十分严重,乱步的双腿都有些发麻,骨缝的陈年旧伤在过度运动下开始泛疼。   他很少有过这麽长时间的走动,以前都是走走停停,基本不会被累到,每天的运动量小到离谱,在这种咸鱼生活中居然奇迹般地没有长胖。   乱步是不容易长胖的类型,虽然零食吃得多,但正餐吃得少,加起来也没有太多热量。   加上本人在这方面天赋异禀,至今仍然保持着十分纤瘦的身材。   这倒不是乱步自己愿意的,他也很向往苏格兰或者琴酒那样有些健硕的身躯,但实在是先天条件所限,没有办法。   乱步瞥了一眼琴酒被黑西装勾勒出的好身材,有些许羡慕。   干脆让马丁尼想想有没有什麽办法能让他和琴酒灵魂互换吧,那家夥最擅长研究这种神秘侧的东西了。   乱步也想尝试一下一拳一个小朋友的威武雄壮。   琴酒哪知道乱步在想些什麽稀奇古怪的事,他在思考要编个什麽借口能让乱步放下偶像包袱乖乖到他背上来。   不然今晚估计都不知道能不能独立行走回到房间去。   但还没等他想好,这次参观之旅就已经到了尾声。   众人终于来到了最后两个展示房间,这两个房间相较于其他地方,略显宽大,玻璃展示窗也用黑色的帷幕遮挡,看起来十分神秘。   不知道领头的远野大小姐有没有说得口干,反正乱步不说话都觉得有些渴了,幸好这个参观流程安排得十分细致入微,这最后一个房间刚好面对着一片空旷的场地,估计和第三层船舱那里的宴会厅是上下映射的关系,这才显得宽敞。   侍者送来了香槟和各种饮品,还有一些小食甜品给客人们解乏,似乎预兆着接下来要介绍的两个才是重头戏。   “接下来这项技术,相信大家都会感兴趣。”   也不知道是怎麽做到的,远野大小姐的声音竟然还像最初那样清晰干净,完全没有长时间说话带来的嘶哑。   这样说着,她拍了拍手,立刻有人把房间遮挡着的帷幕展开。   倒数第二个展示房间里,帷幕拉开之后,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钢铁机器,奇怪的是房间里不想之前那些,有工作人员进行展示,只在贴着玻璃窗的一侧放置了一个温度量表。   上面的温度清晰可见:零下193摄氏度。   远野大小姐解释道:“这是我们远野组最新研发的冷藏技术,通过调控液氮的浓度,可以有效避免运输中的损耗,而由于机械使用了特制材料,即使是长途颠簸的运输,也不会让一些贵重物品出现严重损耗。”   如今的冷链运输技术其实并不成熟,受制于昂贵的机器和原材料,基本只能使用小型冷冻车来保持在运输中的低温环境,难以进行大规模的运输。   而从远野大小姐的介绍来看,远野组这次所拿出来的技术,似乎突破了原有的限制,能够完成长时间的运输任务。   在场的宾客之中已经有人忍不住发问:“具体能降低多少损耗?”   “百分之四十。”远野大小姐回答道,说话间是抑制不住的骄傲。   “百分之四十!?”人群中有人惊叹出声。   这的确是个突破性技术,降低的损耗能节省的金钱对于很多需要进行冷链运输的组织来说很可能是个天文数字。   也不怪这些人如此惊讶,看着液氮室里的机器,眼神中都带上了明显的垂涎和贪婪。   而看过了这倒数第二个房间之后,众人也对最后一样即将登场的东西更有兴致了。   远野大小姐似乎很满意宾客们的反应,她再次拍了拍手,边上的另一个帷幕应声被拉开。   这次房间里如之前一样占了一位演示的侍者,对方站在一个半人高的桌子前,桌子上放置的是一个看似很普通的保险箱。   “只是个保险箱?”人群中有位女士忍不住发问。   远野大小姐略带神秘地微笑着说:“当然不仅仅是个保险箱,这也是我们远野组的最新技术之一。这个保险箱必须用主人的鲜血才能打开。”   站在正前方的一位男士闻言嗤笑一声,嘲讽道:“只是这样?大小姐,您不会不知道血液这种东西有多好搞到手吧?这东西甚至不如一般的指纹或者瞳孔识别吧?”   被如此讥讽了一番,远野大小姐也并未恼怒,只是笑着反问:“如果必须是离体后半小时内的血液呢?你还觉得十分容易吗?”   此话一出,周围质疑的窃窃私语立刻消弭于无形。   指纹可以长时间拓印保留,瞳孔即便是在人死后也可奏效,但如果是具有时效性的血液呢?   这样一来,打开保险箱的行为就需要在得到血液的半个小时之内完成,如果是小偷之类的人,只要保险箱位置隐秘一点,基本上没有任何机会。   乱步站在人群中,推了推琴酒,问:“你说马丁尼能做得出这种东西吗?”   琴酒十分笃定地说:“不能。马丁尼没你想得那麽万能。”   虽然知道以马丁尼对乱步的崇拜,只要乱步一声令下,对方就能当场闭关个一年半载,去研究这个没什麽用处的保险箱了。   琴酒还不想自己的手下缺一个能认真干活的苦力。   乱步点了点头。   盯着保险箱看了两眼,乱步突然在人群中举手:“真的有那麽准确吗?”   他仿佛小学生上课提问一般,提出了自己的困惑:“如果是血亲的血液呢?也没办法打开吗?”   本篇章所有黑科技均为作者杜撰,没有科学依据,全是柯学,切勿深究 第三十四章 【二更】   乱步这番问题是合理诉求,而且非常一针见血,毕竟如果是关系不佳的血亲想要打开保险柜,岂不是会坐收渔翁之利。   远野大小姐解释道:“当然不行,必须是本人的血液才可以。”   远野大小姐向房间内的侍者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这个保险箱已经事先收录了演示人员的血液痕迹,只要将血液滴入到识别的凹槽中,识别过后保险箱就会自动打开。”   随着远野大小姐的解说,侍者割破指尖,血液流进保险箱上层的圆形器皿中,似乎隐隐有红色的光芒亮起,随后又瞬间黯淡下去。   紧接着保险箱果然应声而开。   有个戴着黑边眼睛的年轻男人几乎要贴着玻璃窗在观察侍者的演示动作,这人看起来很有书卷气,很像是科研人员,他询问道:“冒昧问一下,能说说这东西的原理吗?据我所知,血液其实并不具备科学层面的独特性,能够用作分辨的凭据。”   远野大小姐并未解释,微微一笑,说:“年轻人,你要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用单纯的科学来解释的,如果不明白的话,可以回去问问你们的boss。”   边上不知道哪位客人嗤笑了一句:“丢人。”   年轻男人立刻面露窘迫,退回了人群当中尽量遮掩自己,估计这麽个有些社恐的人,经此一遭,短时间都不会在有勇气在公开场合发言了吧。   远野大小姐最后向面前的宾客做了总结:“那麽,今天的参观之旅就到这里了,希望这段短暂的时光能给您带来些许快乐。”   “接下来还有一个小活动,这里的旁边就是后厨,各位可以选择一些食材或者是成品餐点进行保存,等到二十四小时后再来查看保鲜情况,当然,为了避免浪费各位的时间,实验室会模拟一周的环境来进行演示。”   “如果您不想参加这次的小活动,可以提前加入到三层宴会厅正在进行的舞会中,希望您能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没错,其实之前的大部分技术只能算是添头,最后的两个才是重头戏,而创新的液氮技术又是重中之重,估计这种能够大幅度增添利润的技术才是最受推崇的。   对方会选择实际展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放置的工作只能交给侍者,宾客没办法进到液氮室里,乱步顿时有点兴致缺缺。   在小活动开始之前,远野大小姐守在宾客边,还在为一些客人解惑,恰在此时,另一边离开的信道口处走出了一个穿着和服的银发青年。   这人穿着一身蓝色织锦制成的和服,衣料上面还绣着白鹤的图案,白鹤在其上振翅欲飞,看起来格外清丽典雅。不过青年有些过分纤瘦了,衣服穿在身上略显空荡,脚下踩着一双木屐,走路时的声音却比常人低了些许。   不过更加吸睛的是,这人脸上戴着一个面具,看起来像是狐妖制式,眼尾带红,只露出一双红色眼眸,盯着人看的时候,无端让人汗毛倒竖。   在一众西装革履的宾客之中,青年好像误入名利场的清贵公子,看起来非常格格不入。   青年静静站在那里,还没有开口说话,远野大小姐的目光就极其准确地落在了青年身上,越过中间的一种宾客,视线看过去之后,面上的笑容都从客套变得真实了一些。   这位从开始到现在一直表现得十分礼貌得体的大小姐,竟然在看到银发青年的下一秒,立刻对周围的宾客聊表歉意,随后径直走到了青年身边,两人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麽。   周围有些嘈杂,以乱步的耳力根本听不出交谈的具体内容。   他扯了扯琴酒的衣袖,问:“在说什麽?”   琴酒凝了凝神,语速略快地开始给他转述。   “羽贺先生,怎麽在这个时候来了?是有什麽事吗?”   “没什麽,只是来看看这边进展的顺不顺利,看起来一切都好?”   “托您的福,安排得十分得当。”   这个银发青年的出现引起了周围一阵窃窃私语,大概能分为两部分,以为在场的两部分人,关注点明显不太相同。   “这个小白脸是谁啊?怎麽感觉远野大小姐那麽看重他?”有位男士醋溜溜地说,话语中还带着点不服气。   “你不知道?这位就是大小姐的幕僚,也是座上宾,羽贺先生。”   “听说远野大小姐很器重这位幕僚,但就这个小白脸?能有什麽本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羽贺先生可和我们这群大老粗不一样,人家可是纯粹的脑力派,不靠力气吃饭的,据说大小姐最近几年的发展都是依仗着这位出谋划策。”   部分有事业心的在讨论这位羽贺先生的身份和在远野大小姐身边创造的诸多功绩。   而少部分喜欢了解八卦的人,关注点就有些跑偏了。   “这位是远野大小姐的幕僚?我看应该是姘头吧?”   “看起来不是很能干啊,大小姐这麽有权有势的人怎麽会喜欢这种小白脸?”   “别瞎说,听说远野大小姐好像是有正经恋人的,但是知道身份的人不多。”   不愧是民风淳朴的里世界和不拘小节的黑手党,说话都是这麽开放。   不知道混进这次宴会的权贵富商会不会觉得不习惯。   “嗯?”乱步疑惑地歪了歪头。   琴酒顺着乱步的视线,看到了那位穿着和服的银发男人,正向后退了几步,似乎下意识做了个弯腰的动作,又被远野大小姐制止了。   远野大小姐扶住银发男人的身体,略有些担忧地问:“您的身体还没痊愈,还是少出来走动吧……”   乱步盯着仔细看了两眼才收回视线,“走吧,去看看厨房里有什麽好东西。”   琴酒点了点头,带着乱步一起到后厨里溜达了一圈。   后厨人不少,宾客们似乎都对液氮室的锁鲜技术十分好奇,对这个小测试也十分感兴趣。   琴酒跟在乱步身后,注意到对方脚下的步子比起平常有些放缓,忍不住皱了皱眉。   乱步在一排排货架中间穿梭,忽然回身问了一句:“那个液氮室,其实也和保险箱的血液锁一样吧?”   乱步只是猜测,他相信出身于西西里的琴酒会对那东西更有发言权。   琴酒点了点头,说:“有一点火焰的特质,但看起来不像是能长期使用的东西。”   乱步沉吟一声:“真奇怪呢,不知道那位远野家大小姐知不知道这件事。”   琴酒闻言,和他低声说了些远野大小姐的往事,周围的交谈声不小,也就只有在这种环境里   琴酒说的都是马丁尼之前调查来的数据。   “马丁尼说,远野大小姐在远野组是最不出众的一个小辈。”   远野大小姐原名远野明日香,是远野组现任组长唯一的血亲,但却不是这一辈里唯一的子女。远野大小姐还有两名堂弟,和一位堂兄,都是远野组组长妹妹的儿子。   只不过两位堂弟都在几次黑帮火并中丧生,唯一留下的堂兄在母亲过世后改随母姓,现在是远野家名正言顺的大少爷。   远而野组和现行的许多黑帮不太一样,不是很看重领头人的血缘承继,远野组的组长向来是能者胜任,这也让远野大小姐的处境看起来各位尴尬。   因为这位大小姐不管在什麽事情上,都不是天资聪颖的类型,不管是远野组的黑帮业务,还是纯粹的经商,都能被对方搞砸,据马丁尼查到的数据来看,这位大小姐已经至少让远野组赔了将近十亿日元的资金了。   甚至还有不少炫富飙车打架进局子的经历,和大小姐这幅温柔的长相实在不是很相符。   即使远野组现任组长有意提拔自己的女儿,希望她能在日后多分得一点组内的势力,实在不行,帮长兄打打下手也是好事。   可惜大小姐一直烂泥扶不上墙,前几年已经有意退出组长之位竞争,谁能想到峰回路转,半年后对方找到了羽贺先生这位幕僚,短短两年就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简要地说完这些,琴酒轻声问:“你觉得那个羽贺先生很厉害吗?”   乱步已经走到了最后一个货架边,非常遗憾地没能在货架上找到零食。   看来苏格兰的确是很有先见之明。   乱步暗自给苏格兰点了个赞,又听到琴酒的询问:“你觉得呢?那个狐狸脸看起来很聪明吗?”   琴酒的观点却和那群宾客们都不太相似,他冷哼了一声,说:“故弄玄虚。”   乱步没有答话,只是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并不关注液氮室里的锁鲜技术有多好,没搜罗到想要的零食,提前带着琴酒离开了。   结束参观已经是晚上十点,晚宴安排在十点半,乱步饿得快要人仰马翻,去往宴会厅的路上却没有多少人,毕竟除了他,其他人都不是冲着吃东西来的。   乱步拉着琴酒急冲冲地往晚宴地点赶。   不过等两人到了宴会门口才知道,这不单单是晚宴,更是一个假面舞会,侍者在门口展示着各色面具,宾客可以挑选其一戴上。   面具放在两排透明展示柜里,基本都是半面面具,只能遮住上半张脸,勉强算是一种伪装。   估计这种设置是为了给那些放不开的大人物们一点社交空间。   琴酒想想都知道里面会有多混乱,来的人应该都会少一半,毕竟但凡是个正经人都要斟酌一下,何况这还只是旅行第一天,装也要装出点样子来。   乱步在面具柜子前挑挑拣拣,非常嫌弃地这边瞅瞅那边看看,最终在角落里拿出一个雪狼面具,垫着脚抬手扣到了琴酒脸上。   这一下手也没个轻重,面具做工不算精细,边缘带着点毛糙,琴酒被边缘剐蹭到的皮肤顿时火辣辣的。   不知道是不是面具上涂色的燃料掺了什麽刺激性的化学用品。   琴酒把面具接到手里,从容地系上了后面的绑带。   随后他从面具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猫猫面具,这个面具主体部分比其他的略小一些,因为原本应该同材质的猫耳部分用的是贴着一层毛绒绒的皮革软布。   “这个?”琴酒开口征求乱步的意见。   “不!我要这个!”乱步一口回绝,并坚定地选择了一个红色的恶鬼面具。   真·恶鬼,下方有獠牙的那种,看起来不但凶神恶煞,而且丑到令人发指。   琴酒自认没什麽高级审美,也看不得这种东西戴在乱步脸上,看久了都让人觉得眼睛被刺得发疼。   琴酒:“……”   他就不该开口问,还妄图相信一下乱步奇奇怪怪的眼光。   “你不懂啦!这可是那位大小姐给我的灵感。会让自己显得弱势的地方遮掩起来就好了。”乱步一本正经地说着。   乱步的下属和朋友们都觉得乱步的长相带着少年气,看着有一种很好骗的感觉,乱步虽然不服气,但除了马丁尼,没有人会盲目地夸赞乱步强壮的体格。   琴酒并不觉得这东西能对遮掩乱步的弱势能起到什麽作用。   乱步纤弱的小身板摆在这里呢,戴着的面具再凶悍,估计也只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反差萌。   不过乱步有了这种自我隐藏的意识还是值得鼓励的,虽然这面具根本做不到所谓的隐藏。   琴酒最终还是点头应声:“随你。”   他站到乱步身后,给乱步系面具的绳结,却听乱步突然开口问道:“柔美的长相算一个弱势,不过她为什麽会把另一个这麽大方地展示在人前呢?”   乱步伸手比划着,轻声说:“一定要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的……比如,‘江户川乱步’?”   柯学+十年后家教世界黑科技,不要较真不要较真不要较真(顶锅盖跑路) 第三十五章 【一更】   琴酒系绳结的手猛然一顿,从乱步这句话里听出了些许端倪。   乱步晃了晃脑袋,有些感慨:“你不觉得这挺有趣的吗?”   琴酒并不觉得放任一个故弄玄虚的家夥在眼前晃来晃去到底哪里有趣。   系好绳结,捏着乱步的肩膀帮乱步转了个身,端详片刻,确认面具没有戴歪。   本来就已经丑得不行,再戴歪了岂不是更难以入眼。   他抬手曲指敲了一下乱步的面具,十分敷衍地附和道:“有趣。”   乱步被震得整个上半身轻微向后仰,还是被琴酒拉住了手才勉强站稳。   两人终于做好了面具伪装,在侍者的带领下走近宴会厅。   厅里只在两侧的角落放着两张摆满食物的长桌,桌边也没什麽人,乱步兴冲冲地准备去当第一个。   他们居然来得还不算早,里面已经有些客人在了,估计是其他没有参加这次游轮参观的宾客。   舒缓的音乐声中,气氛十分放松,已经有两对客人在宴会厅中央随着音乐声翩翩起舞了。   看来也没有什麽开场舞之类的客套流程了。   毕竟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在参观完之后回到房间,和自己的同伴商量是否要踏上远野组这艘大船,或者是致电自己的上级,报告目前情况的同时请求指示。   如今宴会厅里的都是些有钱没势还看不清楚真相的富商。   别的作用没有多少,撑场面显得宴会热闹倒是很有效果。   乱步是唯一一个进门就直冲着餐桌去的人,他在琳琅满目的小食里只挑选了几样冷盘寿司,放在手边慢慢吃。   权当是晚饭了。   琴酒发现乱步居然略过了冰激淩蛋糕之类的冰点,连明显冷藏过的小蛋糕和冰镇饮料也失去了乱步的青睐。   乱步拿好吃食,坐到了沙发上,并叮嘱琴酒:“冰过的东西最好都不要碰。”   琴酒倚在沙发边,问:“液氮室里有什麽东西?”   “刚才那个大小姐是不是说让我们明天去看冷藏效果?”乱步摸了摸下巴,说:“你猜猜为什麽把最后两间实验室安排在最靠近食品存储的地方?”   “那个冷链技术已经在这个游轮上使用了。”虽然是推测,但琴酒说得很笃定。   液氮室里的设备看起来就十分沉重,一般来说这种大件设备会固定安放在一个位置,其他好移动的东西来迁就着围绕大件设备安放。   方便使用的同时也很方便维修和回收。   而液氮室十分靠近平面图上标注的储藏室,甚至距离使用储藏食品的后厨都只有一步之遥。   只能说明液氮室连着的许多房间已经和主房间一样,在使用这种低温冷藏技术了。   而像乱步这种喜欢冰点的人,会在这种时候一点不碰,明显是发现了储藏室里有问题。   乱步曾经也是小毛病一堆的人,第一次在黑手党学校和琴酒结伴的时候,会嫌弃床铺不够软,赶路时间太长,琴酒不听指令行事等等。   后来经历太多磋磨,大多数时候就变成得过且过能忍则忍。等到离开意大利,这点小性子又被琴酒养了回来,估计乱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潜在的改变。   不过现在乱步忍耐的阈值都提高了不少,从上次在米花大楼里的经历来看,当时凶手做的甜品乱步也是能咽得下去的。   这样看来,乱步是认为那东西放在哪?   “GIN,这里距离储藏室应该不远吧?”乱步低声问道。   “在同一间房间里?”琴酒略有些惊讶地问。   和食品区混在一起,被发现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为什麽不选择一个更加隐秘的地方?   “去看看吧。”乱步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略有些模糊地说着。   琴酒皱了皱眉,不相信乱步推测不出位置。   宴会厅力现在还没什麽人,过不了多久就会陆续有里世界的成员赶过来,琴酒不太放心在这个时间离开乱步身边。   也只有这种时候,琴酒才会有一点后悔没有带上其他下属,哪怕是伏特加,穿个防弹衣还能挡挡子弹呢。   但也只有一点点,不能再多了。   乱步见他迟迟不动,抬头用翠色的眸子盯着他,撇了撇嘴,又补充了一句:“我保证你十分钟就会回来。”   琴酒“啧”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透明的正方形盒子,中间有一团血红色的东西,像血液一样在流淌,又像火焰一样在燃烧。   “哪里来的?”乱步下意识问了一句,拿到手里看了两眼,又是很嫌弃地感叹:“好丑。威尔帝的审美一如既往得差劲。他该给自己找个设计参谋了。”   琴酒解释道:“新作,只是个雏形。拿来给你试用。”   乱步拎起来打量片刻,出声叮嘱道:“告诉他,最好不要继续研究这东西了,恐怕会有什麽不好的事发生。”   琴酒点了点头,估摸着威尔帝就是想听这句话,才不吝啬地把唯一一个实验品送到了乱步手里。   “我很快回来。”   琴酒叮嘱乱步好好待着,等十分钟他就会赶回来,只会早不会晚。   乱步一边小鸡啄米式点头,一边对着琴酒猫猫挥手,看起来十分迫不及待自己待一会儿。   等看着琴酒的背影消失在宴会厅门口,乱步收回视线,手里摩挲了两下。   “伤脑筋。”乱步小声嘀咕:“这就是上次他说的那个吧?看起来已经停不下来了,这是炫耀才对吧?”   这件事其实和琴酒想象中的有些偏差。   威尔帝是个里世界十分有名的科学家,但因为很多发明都过于极端,很受人诟病。   去年乱步难得回一次西西里,就被威尔帝找上了门来,这位狂热的科学家向他提出了一个合作计划,希望能通过乱步和黑衣组织达成合作。   威尔帝知道黑衣组织的那位先生经年累月在追求的到底是什麽,西西里就有能让研究突破瓶颈的东西,而威尔帝提出的交换条件也很简单粗暴,他想要研究经费,数额之大,是让乱步都会为之一振的程度。   威尔帝需要大量的研究经费来钻研他的新发明,为此已经快要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但乱步严词拒绝了,并向威尔帝陈述了利弊,他认为威尔帝的新发明十分危险,如果真的面世,恐怕会引起不可挽回的后果。   而威尔帝此时借琴酒之手,送到乱步这里的,明显就是当初计划里的发明,一个半成品。   乱步把正方形盒子小心地收回口袋,暂时把这点烦心事抛到了脑后。   威尔帝搞出来的事,天塌下来也是西西里的天先塌,塌了也有彭格列十代顶着,乱步暂时还不需要操心那麽多。   该给的建议他已经给了,乱步不可能说服所有人认同他的观点,这一点他在黑手党学校就已经学会了。   乱步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吃了盘子里的一个鳗鱼手握,一边咀嚼一边在心里默默数数。   没数到二十,边上就突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好像是主人刻意放缓了节奏。   还是和之前一样不太沉得住气。   不过时机把控得不错。   乱步这样想着,耳边就听到了一声搭讪:“这位小先生,能请你跳支舞吗?”   乱步一撇嘴,不是很喜欢“小”这种形容。   明明之前也被苏格兰这麽称呼过,那时候乱步就没有太多反感,大概是苏格兰的这位同僚说话实在有些拿腔捏调了。   他咽下嘴里的寿司,抬起头来,入目的是个有些过分眼熟的男人。   短短两天,乱步已经看过这张脸三次了。   男人一头金色短发做了造型,前额的发丝全部拢到脑后,五官眉眼清晰可见,略黑的皮肤完全遮掩不住好容色,是放到牛郎店会爆火的俊朗样貌。   金发男人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裁剪得当的衣服将完美的身材勾勒出来,脖颈处打着领结,手上戴着一双白手套,几乎没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却平白添了几分欲色,看着像是会低眉俯首的执事,此时他伸出一只手,略微弯腰向乱步探身,发出了今晚第一次邀请。   动作之间,乱步隐约嗅到了一股甜腻的气味,不像是常用的男士香水,也不知道这家夥是怎麽挑选得香水种类。   估计这番景象对任何一个心有旖旎的人来说都是致命诱惑。   可惜在乱步眼中,再好看的人也没有一份好吃的点心能吸引他。   “不要。”乱步干净利落地拒绝道。   乱步也曾被逼着学会了没派上过用场的交际舞,但他完全没有和哪个人在舞池里转圈圈的欲望。   也更是为了他并不健康的双腿着想,这会儿他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   金发男人并未沮丧,被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绝也没有觉得尴尬,反而十分从容地在乱步旁边坐下了。   “真是遗憾,小先生,我叫安室透,能知道你的名字吗?”金发男人自我介绍道。   “江户川乱步。”乱步有些敷衍地回答道,继续和自己的晚饭做斗争。   哦不,按时间来说,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晚饭了,顶多能叫夜宵。   这麽说来琴酒的小伎俩完全没有用处,还不是让乱步大人吃了夜宵。   乱步略有些骄傲地翘了翘脚尖。   “乱步,你也是来欣赏远野组的技术的吗?”安室透自我介绍道:“实不相瞒,我是一名报社记者,这次是准备给远野组的新技术写几份报道的。可惜除了最后两个,其他的都没什麽稀奇的地方。”   “那个冷链运输技术很不错啊。可以远距离运输食物,估计就算是刚出炉的甜点应该也能保鲜很久吧?”乱步慢悠悠地接话。   安室透略一挑眉,压低了声音:“你也觉得那个技术很有趣吧?我认为其实那个液氮技术更适合藏匿尸体,应该能放很久吧?就算找到了,在那种冰点下,尸体和快冻肉也没什麽区别,就算是经验再丰富的法医,想判断出具体的死亡时间应该很难吧?”   嗯?   安室透这番言论顿时让乱步有些诧异地挑眉,看来他对苏格兰这位同僚的认知和现实有些偏差,这番话实在不像是个伟光正的公安能说得出来的。   不过卧底嘛,也很正常,就是不知道对乱步说这番话是期待乱步给出什麽样的反应?   见乱步表情有些奇怪,安室透立刻摆了摆手,说:“别在意,我开玩笑的。”   “这样啊。”乱步敷衍地应声,不觉得这个玩笑有多好笑。   不过对于安室透的说法,他有更加完美的选择:“只是藏匿尸体多没意思。如果是我,我会将零下193度的低温环境里冰封的尸体扔到轮渡的涡轮里搅碎,倒时候应该会很脆地被打成碎屑吧,然后落进深海里喂鱼,虽然缺少血腥味不会引来什麽大型生物,但只是成群的沙丁鱼估计就能让尸体彻底消失吧?”   乱步翠色的眼眸仿佛幽静的深谷,他盯着安室透看了一会儿,等到发觉这人表情古怪起来,这才挥了挥手止住了话头,表情十分无害地说:“别在意嘛,我开玩笑的。”   安室透表情差点被乱步说崩了,额角的青筋直跳,干巴巴地添了一句:“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乱步往嘴里丢了一块金枪鱼手握,一边咀嚼一边敷衍点头。   安室透似乎发觉乱步没有继续交谈下去的欲望,又或者知道琴酒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好像在确认时间。   随后站起身和乱步道别:“啊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吗,下次见,乱步。没能和你跳舞真是遗憾。”   “我不会跳舞。”乱步撑着下巴,一边挥手驱赶一边连说了几次“再见”。   几乎是安室透前脚刚离开,琴酒的身影后脚就出现在了宴会厅门口,对方看起来形色并不匆忙,好像只是单纯地出去逛了逛,回来的时候还给乱步带了个伴手礼。   琴酒把从门口面具柜上拿下来的小猫面具递给乱步,“礼物。”   乱步接到手里,用手摩挲了两下耳朵上的绒毛,没打算戴上,但还是收下了这份心意。   这算是乱步和下属们养成的小习惯,每个出去做任务的下属回来的时候都会给乱步带一件小礼物,琴酒的选择一般种类都比较多,看见什麽顺眼都会带回来,也向来不拘泥于数量。   基安蒂就比较单一了,这位养生达人给乱步带的东西一般就只有两种,一种是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所谓的健康食品,一种是致力于想让乱步穿上的稀奇古怪的衣服。   织田作之助就更随性了,偶尔忙得太久还会把这件事给忘记,临回来的时候在附近超市里买几袋零食就算补上了。   不过乱步一般也不会计较。   琴酒在乱步身侧的沙发上扫了一眼,看到沙发座上的轻微褶皱,立刻就发现有人来过了。   “谁来过?”   琴酒眯了眯青绿色的眼眸,表情不善。   怎麽看来的都不像什麽好人,会趁着琴酒离开的时候过来,那必然就是知道两人的身份,并且要做些不能让琴酒知道的勾当。   “哦,一个想邀请我跳舞的人。”乱步坐在沙发上晃了晃腿,觉得经历漫长步行之后造成的酸痛感已经有在减轻了。   琴酒靠在沙发扶手上,“是RUM派来的吗?”   乱步被琴酒晃过来的马尾吸引了视线,伸手勾住发梢捏在手里把玩。   “算是?”乱步缠了缠手里的银色发丝,说:“和被指派的任务相比,明显是私心更重一些。”   乱步想起让马丁尼查到的数据,这样评价安室透。   但他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多说,转而问道:“去过那边了?发现什麽东西没有?”   “守卫很森严,监控不少,我没有靠的太近,但控制室的位置因为和后厨的仓储室相连,恐怕很多控制系统是连在一起的。”   乱步松开被揉得乱糟糟的发丝,忽然合掌一拍:“我明白了!怪不得要来找我一次,是试探吧?”   琴酒低下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乱步。   乱步没有解释太多,从沙发上站起身,说:“我们回液氮室那边,放个甜点进去吧?”   琴酒当然是无条件同意乱步的决定,只是他低头看了一眼乱步的腿,皱着眉问:“还能走吗?”   乱步闻言活动了两下双腿,轻微的刺痛仍然从陈年旧伤的位置传来,让他忍不住皱眉。   但如果今晚不去在液氮室里放上东西,明天很可能就会错过一出好戏。   乱步本来就是来凑热闹的,岂有错过的道理。   乱步一咬牙,“能!”   琴酒叹了口气,在乱步身前蹲下,说:“上来。”   乱步欢呼一声,从善如流地趴到琴酒背上:“向仓储室出发。”   乱步一挥手,低下头的瞬间,脸上那张不怎麽规整的鬼面具差点和琴酒的颈侧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杀手先生的警惕心果然很好,反应迅速地避开了乱步无意识地攻击,但等乱步靠在他肩上时,还是被面具上的假牙磕到了皮肉。   “摘了吧。”琴酒说着,扶着乱步的腿把他捞到背上,很轻松地站起了身。   “哦。”乱步略有些遗憾地应声,粗暴地把鬼面具扯了下来。   琴酒背着乱步沿着之前来的道路往回走,出了宴会厅的正门,乱步还不忘把拎着有些碍事的面具扔给了门边的服务生。   琴酒步子很稳,方向感也比乱步强了太多,背着乱步在船舱里七拐八拐。   每经过一个岔路口,乱步都要茫然地和脑海里的地图对照一下方向,最后索性不管了,往琴酒背上一趴,随便对方把他带到那里去都行。   只有在这一点上,乱步才会无条件听从琴酒的意见。   “腿还疼吗?”琴酒边走边问。   乱步回答:“不是很疼啦。已经习惯了。”   船舱的走廊里,昏暗的灯光下,乱步看不太清琴酒此刻的表情,只从对方紧绷的下颔线,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焦躁。   沉默无声地在两人之间蔓延。   半响,乱步突然“噗嗤”笑出声来,一边拍着琴酒的肩膀一边嘲笑:“阿阵,你这该不会是在自责吧?”   “虽然我记不太清,但你那时候可不是这样……”   在乱步的翻出那些黑历史之前,琴酒猛地一个急刹车,乱步惯性前扑,狠狠撞在琴酒的肩膀上,顿时鼻尖都开始发麻。   琴酒有些得意地哼笑一声。   随即,他听见乱步握着鼻子,带着点鼻音低声在他耳边嘟囔了一句。   “小气鬼。”   安室透,试图哄骗没有监护人在身边的小朋友的屑   然后被反将一军。   不过这里演的成分居多   关于西西里的往事我准备放在番外写,如果大家感兴趣的话 第三十六章 【二更】   乱步被琴酒背回了原来的储藏室,等待着给宾客进行小活动的侍者们还没离开,乱步从琴酒背上跳下来,溜达进了摆满货架的房间。   乱步在货架间转悠了几圈,最终拿了一个草莓慕斯放到盘子上。   侍者等在门口,将盘子接到手里,走到液氮室的角门边。   “请稍等。”   液氮室正面是有一扇巨型玻璃窗相贴的走廊,也是之前远野大小姐带领宾客们参观时所站的地方,但背面却是和后厨的仓储室相连接,很符合两人对液氮室周围布局的猜测。   从角门的位置来看,液氮室的控制中枢应该和周围几间仓储室的控制枢纽都放在了一起,方便管理。   就是不知道员工会不会有使用时出错的情况。   乱步站在液氮室的门口,看着侍者把门打开,将东西递给了里面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穿着一身员工制服,和这艘轮船上的其他员工穿着没什麽两样。   乱步摸了摸下巴,咂咂嘴,说:“不如我们也整个制服怎麽样?”   琴酒低头瞥他一眼:“你想要白大褂还是黑风衣?”   乱步:“……就没有别的选项吗?”   “基安蒂给你选的那些衣服?”琴酒语气凉飕飕地说。   乱步顿时满头黑线:“……”   他有理由怀疑琴酒这是在报复,这个小心眼的男人果然对他刚刚试图复盘黑历史的事怀恨在心。   乱步伸出手比了个拒绝的手势,对着琴酒指指点点、大声嚷嚷:“你和以前一样小气!换个制服不是很好吗?你那些黑风衣也太没有审美了。以后一身黑在我面前禁止,禁止!”   审美?   提到审美,琴酒就不得不说说刚刚乱步随手选的那个鬼面具了。   “那个面具就是你审美的体现?”琴酒挑了挑眉。   差点没把他的脖颈捅个对穿,拿来当凶器估计都绰绰有余,还好他躲得快。   “多有气势。”乱步撇了撇嘴。   乱步自知理亏,在边上嘟嘟囔囔一通,琴酒凑近了两步都没有听清,索性由他去了。   等工作人员放好了乱步的草莓慕斯,两人才准备溜达回住宿的房间,速度很慢,毕竟乱步的腿还没好全。   这次走的是有舷窗的那条路,乱步在前面走走停停,偶尔在舷窗旁边停下,看看海面上的风景。   琴酒就慢腾腾地跟在后面,也不催促,视线时不时在乱步的腿弯处晃过。   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快到十二点,乱步收拾东西准备洗漱,琴酒却还想问问他明天的安排。   琴酒猜测乱步去参加小活动一定另有目的。   乱步已经洗漱完躺进被窝里,琴酒职业病发作,干脆准备在房间的沙发上睡下,连隔壁房间的门都没有打开过。   乱步换好了一身小熊睡衣,坐在床上睡眼惺忪,没什麽精神地说:“因为那个大小姐说只有参加活动的人明天才能再去液氮室看结果啊。”   琴酒坐在床边,嘴里叼着一根薄荷烟,“但是应该不会让宾客进到液氮室里吧?”   只在玻璃窗外观察,就算液氮室里有什麽异常,也不会被宾客们察觉。   “会有人帮忙啦。”乱步朝他摆了摆手,整个人往床上一倒,眼睛都闭上了。   他伸手柄被子往上一拉,遮住半张脸。   琴酒还想再问,乱步干脆翻了个身,做作地打起了鼾,完全是一副拒绝继续交谈的模样。   无奈,杀手先生只能自己回到沙发床上,用手机查看最近的任务单。   多亏手下有马丁尼这个卷王在,琴酒就算短时间旷工,整个行动小组也不会因为领头人不在而陷入停摆状态。   为了让乱步多夸他一句,马丁尼就算连轴转工作一周,都还能保持极高的工作热情,简直是琴酒之下组织里的第二劳模。   琴酒正在确认已完成的任务单,忽地,耳边突然传来轻微的手机提示音。   琴酒眯了眯眸子,立刻从沙发床上坐起,回头看了一眼乱步所在的位置。   只见原本还轻微抖动的被子小山,这会儿已经僵住不动了,似乎在被窝里的人也意识到琴酒正在关注着他。   银发男人虽然身材高大,但身为杀手的素质极佳,从站起身到走到乱步床前,整个过程几乎悄无声息。   琴酒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将乱步的被子往下扯了扯,动作轻柔,手指骨节却整个紧绷了起来,显示出此刻的不平静。   被子下面是乱步十分安静的睡颜,连眼动频率都和陷入睡眠时没什麽差别。   但百密一疏,手机此时突然细微地震动起来,乱步原本绵长的呼吸顿时淩乱起来。   ——乱步对这种电子设备的运用向来不太熟练,恐怕是刚才关掉提示音的时候,没能直接改成静音,而是换成了震动。   琴酒将放在枕边倒扣着的手机拿起来,屏幕上的聊天框里赫然是苏格兰讨人厌的头像。   【苏格兰:只是这些吗?如果有其他的,可以随时告诉我。】   琴酒都快气笑了。   从当年在黑手党学校开始,琴酒为了让乱步养成随身携带通信设备的习惯,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费了多少精力,这才让乱步能不把通信设备随便忘在某个角落。   他语气冷淡地说:“睡着了?”   明明压抑着怒火,声音却还放得很轻,仿佛不想吵到乱步。   乱步悄悄半睁开眼睛,琴酒冷冰冰的一张脸顿时映入眼帘。   乱步:“!”   阿阵今天好亮好刺眼!   乱步顿时觉得自己的良心有那麽一点点痛。   乱步慢慢拉起被子,缩回被窝里,光明正大地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对不起了苏格兰,可是阿阵生起气来会哄不好的。   好在他已经把最近想吃的菜单告诉了苏格兰,就算短时间不交谈乱步也不亏。   乱步略有些心虚地想。   每次琴酒生气的时候乱步都不知道怎麽哄,只会悄悄认错,假装事情已经过去了。   之后琴酒会把自己哄好,很让乱步省心。   琴酒给乱步掖了掖被角。   他没收了乱步的手机,把苏格兰拉到了黑名单里。   乱步自知理亏,就算明早起来发现了琴酒的小动作,也不会和他计较。   乱步没了手机,整个人安稳地陷在被子里,很快进入了梦乡。   独留琴酒一个人,看着通信框里苏格兰的名字有些压不住心里的怒气。   于是远在京都的织田作之助,又一次收到了琴酒的消息。   【琴酒:干掉苏格兰,条件随你开。】   看到琴酒消息的织田作之助:“……”   这是大晚上的,梦还没醒吗?   织田作之助的脚步慢了下来,前面领头的马丁尼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问:“君度,怎麽了?快走啊!”   黑暗中马丁尼披着一件黑色斗篷,兜帽下,半张脸都被黑色口罩遮住,只漏出些许金色发丝,和一双瑰丽又带着些神性的重瞳。   那双眼睛仿佛日暮时的光轮,橙红与浅金色组成让人目眩的色彩,开口时却尤带着些许少年稚气。   “快点啊!这可是阿斯蒂大人时隔这麽久第一次交给我任务呢!我们必须要快点问完成才行。”   并不那麽热爱工作的织田作之助沉重地叹了口气。   真羡慕这些同僚们旺盛的精力。   “好。”   日月在海平线外交替,一夜黑暗里的行动被隐秘地尘封。   第二天早晨,乱步还睡在大床里,他为了赶上上午的成果验收而定下的闹钟就已经响了。   乱步伸手摸到手机关掉闹钟,随后迅速地往被子里一缩。   整个人蜷缩着窝在被子里,也不怕窒息。   琴酒从盥洗室里出来就见到这幅场景。   看到床上鼓起的小山包,他走到乱步的床边坐下。   轻车熟路地拿出了自己的爱枪做保养。   一边用毛巾擦拭机械,一边催促着引诱乱步起床:“不是说要早起看戏吗?”   乱步牌蚕宝宝动了一下,似乎是乱步在里面伸了伸腿。   “早饭还吃吗?我看过昨天给的早餐菜单,好像有不同口味的布丁。”琴酒说着,把枪械拆开,仔细擦拭掉零件上的灰尘。   乱步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   一双翠色的眼眸里还带着些许迷茫,视线都找不到焦点,只能大片地落在床边的琴酒身上。   “什麽口味?”乱步声音略有些沙哑地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船舱里封闭性太好,乱步觉得室内居然有些干燥,一觉睡醒嗓子都干得要命。   说了一句话就觉得快要冒烟了。   “我忘了。”琴酒回答道。   说着他动作极快地组装好了手枪,拎在手里走到茶几前,倒了杯水在茶杯里,拿到床边。   这话就是纯粹的谎言了,以琴酒的记忆力怎麽会记不住区区一个甜品单,不过是想让乱步为了早餐努力起床而已。   乱步明知道琴酒是在诱导他起床,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直叫,他也是真的有点想吃布丁,昨晚发给苏格兰的菜单上就有这一项。   他费力地从被窝里把自己的上半身拔出来,身上的小熊睡衣满是褶皱,好像在拔萝卜一样,头发淩乱毛躁,换个颜色能cos一下白萝卜了。   刚一抬头就又倒下,一头撞到被子上。   “好困——”乱步伸出手比了个“1”,模模糊糊地说:“再睡一分钟。”   琴酒问:“嗓子痛?”   ——痛。   痛得不行,虽然是偶尔就会犯的老毛病了,但乱步也没想到在本该湿气很重的地方竟然也会发作得这麽厉害。   乱步强撑着直起身,接过琴酒手里的茶杯猛灌一口。   冰凉的液体滋润了干燥受伤的喉咙,乱步总算觉得清醒了一些。   抬头看着琴酒问:“几点了?”   琴酒拿过空了的茶杯放回茶几上,回答:“已经八点了,正常来说,还有半个小时,你来得及吗?”   乱步撇了撇嘴,说:“来不及。但她会等我的。”   为了尽可能地多招揽一些势力,远野大小姐一定会确保所有参加活动的宾客都到齐了再开始今天的验收活动。   毕竟她也分辨不了这些人里哪个是潜在的未来客户,哪个又只是来凑热闹的乐子人。   也就是说,乱步就算是想赖床到中午,也能在中午看到今天的这场演示。   不过到时候很可能就激起众怒,成为众矢之的了,乱步还不想搞得那麽显眼。   船舱里其实静音效果很好,住宿的房间基本很难听到海水的流动声,非常适合深度睡眠。   可惜琴酒是个早睡早起的人,即便是前一天做任务到深夜,后一天也能在早晨六点准时起床,强悍得简直不像个人。   虽然早早就起了床,琴酒还是习惯等着乱步一起吃早餐。   等乱步磨没了困意,这时候他才叫来服务生,站在盥洗室门口让乱步点好了喜欢的早餐。   吃完早餐乱步换了一套正装,两人才踩着点到达集合地点。   同一时间未到的人居然也不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进行到半夜的假面舞会消耗了宾客们过多的精力,这个时候都起不来了。   乱步粗略地打量一圈,果然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个金发黑皮的青年。   安室透趁着琴酒没有看向他的方向,悄悄抬手和乱步打了个招呼,等到琴酒因为乱步长久的注视而跟着看过来时,又像没事人一样收回手。   看起来和一个正在等待的无辜路人没什麽区别。   演技不错。   乱步在心里感慨。   不愧是主攻情报工作的,看起来居然比苏格兰更加会演戏,段位高了那麽点,但不多。   不过至少琴酒没发现什麽不对。   乱步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人或许会和贝尔摩德有些共同语言。   一样的是神秘主义者,总要把自己包装得和迷雾一样让被人看不透。   不过巧就巧在,这种人在乱步这里向来没有什麽隐私,这也是为什麽贝尔摩德明明被分派到阿斯蒂手下却一直在消极怠工的原因了。   就像乱步不太喜欢神秘主义者的藏头露尾一样,贝尔摩德也不喜欢随时会被看透思想的感觉。   自从上次打了报告出国执行任务,算算已经有好久没回来过了。   等安室透拿到代号之后,乱步一定会向上面推荐,让他和贝尔摩德成为合作搭档,两个神秘主义者在一起相互迫害,免得其他人遭殃。   听说贝尔摩德很喜欢这种年轻人,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和年轻人一起搭档自己也变得年轻了。   当年贝尔摩德也提出过和琴酒搭档,被乱步严词拒绝,并直接说出了她同时交往的三个床伴,从此这个性感女郎就对乱步心有抵触。   乱步舍不得把苏格兰推到贝尔摩德那里受折磨,以苏格兰的性子就算不吃亏,也在贝尔摩德手下讨不到好处。   但安室透就不一样了,比苏格兰更圆滑也更狠心,乱步很看好他。   人群中的安室透突然猛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神色有些疑惑。   这个突兀的动作让琴酒锐利的视线立刻跟了过去,略有些狐疑地看着这个金发黑皮的青年。   对方表现得十分自然,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琴酒的注视。   琴酒往乱步的方向靠近一步,还没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远野大小姐就已经赶到。   大小姐今天穿着的是个小香风晚礼服,估计和之前的那两件是同一个系列的,根据周围女性宾客的惊讶反应来看,三套礼服应该都是一等一的奢华。   的确很符合远野大小姐的炫富爱财人设了。   远野大小姐先说了一番开场白:“日安,各位。相信大家比起在这里听我说些客套话,更像亲眼看看这项技术的实际应用效果,那我们就闲话少说,来看看实验成果。”   大小姐和旁边的工作人员比了个手势。   紧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下,另一边连接着液氮室的门缓缓打开,人们跟随着大小姐的脚步走到最开始的玻璃窗户前。   一阵机械的转动声传来,但令人疑惑的是,存放着宾客们选择物品的柜子却分毫未动,正在众人疑惑之际,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你们看,那……那是什麽!?”一位女士指着斜上方的方向,眼睛里是遮掩不住的诧异。   众人顺着那位女士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边上的柜子上层,柜门突然缓缓打开,结着几层白色冰霜的柜子里,一个皮肤布满白霜的男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男人身上穿着白衬衫和深色西裤,好像被绳索绑缚在一个柱子上,倒吊着,一只腿半曲起,紧闭的双眼和青白的脸色在柜门完全打开之际恰好撞入众人的视线里。   或许应该换一种称呼来形容。   这是一具不知道放置了多久的尸体。   黑衣组织到现在没有改名要多谢GIN的执着(bushi)   因为今天更得太多了明天只有一章二合一(走来走去)(顶锅盖跑路) 第三十七章 【二合一】   众人的视线聚集在那具倒吊着的尸体上,全场顿时雅雀无声,寂静蔓延了短短五秒,随后迅速满溢着窃窃私语。   在场的都是见过世面的,比起惊恐于尸体的存在,这尸体是谁,又为什麽突然出现,这些才是宾客们更加关注的。   乱步摸了摸下巴,说:“失踪的人居然在这里出现,不知道那群警察有没有派卧底上这艘轮船?”   “失踪”和“警察”这两个字绑定在一起,琴酒迅速回想起了一个之前调查过的人。   ——那位莫名其妙在自己家里人间蒸发,已经被琴酒定性为死亡的今井议员。   没错,琴酒和马丁尼去确认过的失踪现场,正是今井议员自己的家,根据监控录像显示,这人在进过家门之后就没再出来,就这麽在自己家里消失了。   具体的失踪时间已经不可考证,这人最后一次在公开场合出现是在一周前的一次议员会议上,还在那个时候和目前负责通信联系工作的水无怜奈对接,叫嚣着让组织杀掉那个日渐被推崇的政敌,否则就不会交出二十亿佣金的藏匿地点。   虽然这人的整张脸都在冰冻状态下发青,面上还布满白霜,但杀手先生仍然因为过于优秀的职业素养,判断出了这人的骨像。   十分眼熟,眼熟到最近几天才看到过。   都不需要特地回忆,琴酒就能脱口而出。   杀手先生确认了这张脸正是那个意图向组织,或者说负责这项任务的琴酒行动小组空手套白狼的议员。   边上的远野大小姐突然跑到玻璃窗边,面色悲痛地跪坐在地,声嘶力竭地说着:“阿娜达——”   她几乎完全丧失了两天来一成不变的稳重和自持,隔着玻璃窗,双膝跪地,失声痛哭。   几乎是下意识地猛砸了几下玻璃窗,随后立刻声音嘶哑地对着边上的工作人员嘶吼道:“还愣着干什麽!快把他带出来!”   工作人员被吼得一愣,这才忙不叠应声,前往操作室后台,准备暂时关闭一部分制冷系统,将那具倒吊在展柜里的不知名尸体带出来。   边上有位宾客语气惊奇地说:“这位不就是这半年风头正盛的今井议员吗?”   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能让在玻璃窗前的所有宾客都听见,不知道是无意间提起还是有意为之。   经这位一提醒,在场不少人都回忆起了这位今井议员。   这位议员是今年开始声名鹊起,年纪轻轻就提出过不少建设性政策,但能到名声大噪的程度,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背后有高人指点。   虽然近一个月来今井议员因为干了几件蠢事声望有些下滑,但也仍然是炙手可热的政界新贵。   莫非这所谓的“高人”就是远野组?   听方才远野大小姐的称呼,莫非远野组是打着联姻的主意?就是不知道这位乘龙快婿,是什麽时间、又是怎麽悄无声息地殒命在这液氮室里。   远野大小姐被侍者扶起,捂着脸止不住地啜泣,似乎完全没有听到现场的混乱之声。   她在侍者的帮助下,擦干净满脸泪水,仍然有些魂不守舍,待工作人员将尸体抬出来,她被扶到一边平复心情。   远野大小姐捂着额头,似乎完全经受不了如此打击。   这样混乱的场面约莫持续了三分钟,这名陡然见到恋人尸体的女士就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如各位所见,这位今井先生,正是我的恋人,不过他不是大家认为的那位今井议员,而是今井议员的弟弟,我的恋人和今井议员是双胞胎,在第一见面的时候,我也以为他是今井议员本人,但他很幽默风趣,不像今井议员那麽严肃认真……这次我们是一起来到游轮上,我的恋人因为突发疾病一直在房间修养,我不知道是谁谋害了他,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就一定会为恋人讨回公道……”   远野大小姐语速缓慢地说出这段话来,在说到与恋人相识的部分,眼神中流露出少许回忆和眷恋,看起来完全做不得假。   周围有宾客询问身边的同伴:“真的吗?可远野大小姐怎麽会和一个完全没有助益的人交往,反正长得都一样,选今井议员这位正主不是更好?”   “而且我听说,今井议员和他这位胞弟关系很恶劣啊,想靠弟弟从今井议员那里攀上关系,看起来不太可能啊。”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大小姐这人多少有点奇怪的癖好,据说当年远野家大少爷和一个财阀小姐订婚,大小姐就去找了财阀家的小少爷交往,结果后来才发现,那位小少爷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消息一闹出来大少爷的婚事也跟着告吹了……”   人群中顿时一阵唏嘘,不知道是在感慨大小姐的眼光,还是在为那位失去一桩好婚姻的大少爷不值。   可不管远野大小姐从前如何,现今会被派遣到这边来主持这场招标,远野组组长看起来已经明显存了重用大小姐的意思。   “当年的事过去就过了,谁还没有点风流韵事,我倒是看好大小姐,看起来和恋人关系很好,我喜欢这种痴情的女人。”一位打扮十分贵气,周围一片附和之声。   看起来已经因为远野大小姐的表现,决定上了远野组这条贼船了。   躲藏在一众宾客里,琴酒双手环胸,压低了声音询问:“她说的是真话?”   乱步盯着侃侃而谈的远野大小姐看了两眼。   那些悲痛和震惊似乎在这短时间的解释和诉说中被缓慢丢弃,凭借这点时间,原本被击溃的从容和自持都重新装备上身。   简直就像完全没有失态过一样,这位远野大小姐,看起来实在不像周围宾客说得那样荒诞无能。   “三分真七分假,你知道的,很多时候即使是在面对审讯,这种真假交杂的方式也会让审讯者很难抓到破绽。起初她的确很慌乱,但她调整得却有些太快了,当然也不排除她心理素质极强的原因。”乱步摊了摊手,有些无奈。   虽然在场有资历的也不少,但远野大小姐的这点遮掩伪装的功夫,练得还算到位。   琴酒就是被蒙蔽的人之一,还要向乱步求证真伪。   乱步给出的答案已经很明确了,他认为远野大小姐这段应激状态下的反应,一多半都是在有意表演。   乱步摸了摸下巴,人群中除了震惊和诧异的宾客,还有两个人一瞬间映入了乱步眼中。   一个是躲藏在人群里带着一副同款惊讶表情,实则从姿态到动作都表现得十分闲适的安室透。   另一个是刚从控制室里出来的棕发女人。   这位穿着一身统一的白色工作制服,从衣服下摆沾到的面粉和少许果酱痕迹来看,乱步猜测这是位后厨的员工,而且很大概率是为甜点师打下手的,被打发去调整设备,却不小心按错了控制键,让液氮室里装着尸体的展柜暴露在人前。   女人此时靠在门边,捂着嘴,眼神中惊恐、无助、慌乱兼而有之。   乱步轻哼一声。   他就说了吧,那种复杂的控制中枢很容易操作出错啦。   乱步将注意力转回此刻的焦点,远野大小姐只粗略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只一瞬间眼里又起了些水雾,她狠下心撇过头,吩咐工作人员将尸体带下去妥善安置。   “这件事我之后会调查清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放过凶手。”远野大小姐眼中尤带泪光,但神情十分坚定,语气还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愤恨。   不知道这泪水和恨意中,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疑心生暗鬼,纷纷用隐晦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人,谁知道这些衣冠楚楚的人里,有没有暗下毒手的凶犯呢。   远野大小姐没让这种场面持续太久,等尸体被带走,工作人员重新操作控制中枢,这次液氮室里放着前一天宾客们选中物品的展柜,终于在这时候露出庐山真面目。   宾客们凑上前去查看自己选择物品。   先前提出今井议员名字的那个男人又找茬似的再度开口:“该不会是选了一模一样的东西来糊弄我们吧?”   “如果诸位不信任我,我可以提供液氮室的监控录像,或者直接现在在这里向大家公布,当然,如果拍到什麽不该拍到的东西,诸位也别怪我不留情面。”远野大小姐视线锐利地向那个发问的男人看过去,这个一直表现谦和的女士终于有了些许上位者的气势。   人群中谁是凶手,谁又心里有鬼,这时候带头想起哄的明显很有嫌疑。   称赞过大小姐的那位女士也带头打了个圆场:“这点小事我们当然信任您。”   远野大小姐面色稍霁,回应道:“感谢您的认可。”   这幅有序之中又带着些许混乱的场面让乱步叹为观止,但今天的上半场好戏也就到此为止了。   乱步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双手交叉放在脑后,遗憾道:“看样子短时间内她是不打算找出凶手了。”   琴酒侧眸看了乱步一眼:“表现得那麽夸张,果然是演的吗?”   “也不全是,总之,明明立刻就能抓出操作失误把尸体暴露在人前的始作俑者,她却没有丝毫动作,嘴上说着调查,实际却没什麽动作,她应该是知道凶手是谁吧?”乱步分析道。   琴酒冷笑一声:“很大概率,就是她自己吧?”   乱步抬眸看他,有些狐疑:“你好像对这位大小姐的观感很不好。”   琴酒表情嫌恶:“会想起讨厌的人。”   乱步慢悠悠地说:“她倒是远远比不上贝尔摩德的。”   他已经对留在黑漆漆的船舱里看一群人虚与委蛇没什麽兴趣了。   虽然有灯光照亮,但怎麽说都比不上自然光线让人觉得舒适。   而且这还是在海上!自从去年离开西西里,乱步可是有很久都没有坐船了。   “走吧,我们去甲板上!那边光线好,在船舱里看东西这麽久,感觉眼睛都要开始疼了。”乱步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扯着琴酒的衣袖,连路都没看清楚就向前迈步。   身后的人群中,安室透回眸看了一眼离去的两人,也悄悄退了出去。   他倚着墙壁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真是好敏锐的人,不愧是阿斯蒂培养的继承人,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就已经猜到接下来这场大戏会在什麽地方上演了吗?   安室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新收到的通信消息。   那就让他看看,事情到底会不会按照那人预料中那样发展吧。   乱步原本走在前面,但等到了第一个岔路口又很自觉地磨蹭到了琴酒身后。   两人先是回房间换了一身轻便的休闲装,期间琴酒提出让乱步涂好防晒,被乱步以只露了脖子为由拒绝了。   琴酒只能强硬地给乱步扣了一个遮阳帽。   随后两人才乘坐升降电梯来到甲板。   甲板上的装修看起来就是用作娱乐场所的。   喝下午茶的小桌井然有序地放了几排,桌面上还放置着成套的骨瓷茶具,用玻璃罩子扣住防止落灰,再远处还有几排放着遮阳伞的躺椅,有侍者端着香槟杯子穿梭其间,为零星几位宾客服务。   看起来设施似乎是刚摆上的,远处不适合放置休闲设备的地方,地上肉眼可见几滩水渍,昨晚好像下过雨了。   乱步睡得太沉,完全不被外界干扰,自然也不知道这点小事。   不过这场雨似乎对甲板上的度假服务产生了一点影响,原本标着手作甜点的牌子已经被撤下来,倚靠在服务台边,上边的字迹都有些被水晕染开了,看着好不凄惨。   乱步询问一通才知道,原本甜品和一些小食是可以在甲板上进行制作的,现在只能在后厨做好再送到甲板来,耗费的时间要长很多。   但今天的阳光不错,乱步也不介意等着,点好了一些餐品,选了一个躺椅瘫着,琴酒则在边上查看马丁尼发来的任务报告。   看着看着眉头逐渐紧锁。   乱步侧眸看他,询问道:“进展不顺利?”   琴酒点了点头,说:“如果马丁尼都找不到的地方,的确藏得很隐秘。”   乱步沉思片刻,说:“让他去京都府白山路西元町572号找主人家帮忙。”   琴酒略有些讶异地一挑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白山路是京都出名的富人区,就是不知道乱步的这个地址,是什麽时候记住,又是属于什麽人的呢。   琴酒应和一声,转手柄地址发给了马丁尼。   顺便忽略了通信设备里,马丁尼疯狂发新消息,想和他讨论“学长什麽时候又有新的狗了”的话题。   乱步带着琴酒在甲板上吹了一天的海风,还学着一些悠闲地富商在甲板另一边的海钓平台上钓鱼。   收获却约等于零。   乱步好像很不招鱼喜欢,每次鱼竿晃动,拉上来的都是空荡荡的鱼鈎。   这些海鱼仿佛成了精,吃了他的鱼饵就飞快溜走了,一个被拉出水面的都没有。   但是他很有越挫越勇的精神,拿着小马扎坐在海钓平台上,遮阳帽没能遮住的小部分皮肤都被晒得通红,也硬是不肯下来。   “让马丁尼拿手雷能给你炸翻一堆。”琴酒站在边上默默看着,不但不帮忙还要说说风凉话。   不过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看着乱步晒红的皮肤直皱眉,猜测某人今晚又会因为皮肤晒伤叫苦不叠了。   屡教不改,改了偶尔还要再犯,说的就是乱步本人了。   乱步很不服气,摆了摆手:“炸出来的死鱼怎麽能比自己钓上来的好。”   琴酒嗤笑一声。   左不过是活鱼和死鱼的区别,琴酒才不在乎鱼的死活,能达到目的就是好办法。   哪像乱步,总要都要顾虑很多其他因素。   时间已至黄昏,钓鱼台另一边用作露天舞会的场地已经摆好了长桌,上面放了香槟塔,周围还摆好了各种小食。   陆续有宾客从升降电梯出口来到甲板,穿着晚礼服的人们步入宴会场地中。   乱步的钓鱼大业仍旧颗粒无收,但他也不急,抬头看了眼天边的火烧云,感慨道:“看样子今晚也是个好天气呢。”   话音一落,手边的钓鱼竿便抖动起来,乱步立刻抬手抓住鱼竿收线。   夕阳红色的光晕之下,一尾黑鱼跃出水面,鳞片熠熠生辉。   乱步:钓鱼.jpg 第三十八章 【二合一】   乱步有些手忙脚乱地将今天唯一的收获放到边上的小桶里,黑鱼入水之后立刻在桶里游了两圈。   看着十分灵活,生命力很是顽强。   “没有乱步大人做不成的事!”乱步十分骄傲地对琴酒扬了扬下巴。   琴酒看着巴掌大的黑色小鱼,不知道乱步有什麽可自豪的。   甚至还有些怀疑先前的无数次失败都是乱步在有意藏拙,就是为了最后向琴酒显摆这麽一次。   没有情调的杀手先生思索片刻,问:“你要带去后厨炖汤吗?”   乱步眉毛一竖,惊呼:“呜啊——你怎麽会有这种想法,好不容易钓上来的鱼,当然是要好好养着了。”   “况且这麽小的东西怎麽吃啊。”乱步小声嘟嘟囔囔,把小鱼桶往琴酒边上一推,抬头眼巴巴地盯着琴酒。   琴酒:“……”   琴酒无奈扶额,只好拎着小桶跟在乱步身后,两人在甲板上的盥洗室洗漱一番,溜溜达达到了宴会场地边缘。   正常来说两人现在的第一要务应该是回房间换一套正装才好参加宴会,但乱步站在场地的红毯边上,看起来完全没有进入的打算。   这个位置刚好靠近放着食物的大长桌,乱步一伸手就从桌面上拿下一碟和果子。   琴酒按着乱步的额头制止,跟服务生要了一次性手套。   琴酒问:“手上没有鱼腥味吗?”   乱步把手凑到鼻尖嗅了嗅,果然有股子很重的腥味儿,顿时向侧方跨了几步,离琴酒和他手里的鱼桶远了点。   乱步把手套戴上,开始吃自己晚餐。   琴酒隔着一米的距离问他:“不准备找个更好的位置吗?”   乱步盯着人群比较密集的方向看了几眼,摆了摆手,在边上的下午茶圆桌边坐下。   “人好多,过去会被挤成煎饼吧。”   其实两人所在的位置距离人群也就四五米的距离,估计人群里稍微大声点说话两人都能听清。   说着,就见视线望着的方向,远野大小姐换了一身礼服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身边还跟着那位幕僚。   好像是叫……羽贺先生?   远野大小姐这次穿着的是一件鱼尾长裙,纯黑色的布料,上边点着些许碎钻,走动间仿若星河倾倒。   那位羽贺先生倒是和之前穿着一样,一身和服的青年站在周围一些黑西装保镖中间显得十分弱不禁风。   远野大小姐看起来已经调整好了心情,此时面对宾客,还和昨天一样从容不迫,说了些大同小异的开场白。   乱步已经在短短两天内就听得耳朵快要起茧子了。   耳朵自动过滤这段,紧接着就听她介绍道:“关于我恋人死亡一事,很抱歉引起了大家的恐慌,今天我请了羽贺先生来帮我找到杀死他的凶手,羽贺先生,您会帮我的,对吧?”   大小姐恭敬的态度和请求的言语,让众人不自觉地把目光放在了和服青年身上。   青年看着弱不禁风,说话时的声音倒是中气十足,完全没有一点虚弱之感。   “关于今井先生死亡一案,相信在场的诸位都有所耳闻,我受远野大小姐所托,找出杀害今井先生的凶手,这位在游轮上杀死今井先生的凶手,此刻就在在场的各位之中……”   羽贺先生语速不快不慢,将一个惊雷投放到现场众人之中,宾客内部顿时一片哗然,怀疑的视线在身边人的身上   这位羽贺先生说话虽然声音不小,但到底是个久病的人,乱步和琴酒所在的位置被人群隔开一段距离,乱步有些听不真切。   在琴酒询问要不要帮他翻译的时候,乱步摇了摇头。   乱步撑着下巴,一边吃东西一边说:“不需要哦。我知道他要说什麽。”   虽然不能听清具体的内容,但只是从众人之中推理出杀人凶手,这也是乱步擅长的作用域。   眼前的这场好戏如果要选择一个恰当的名字,或许可以叫做“凶手是谁”。   乱步咽下嘴里的吃食,准备开始自己的表演。   随着不远处羽贺先生开始向大家剖析这场凶杀案,乱步也将自己的分析娓娓道来。   羽贺先生扬声道:“首先,我必须要说明的是,根据可靠的法医推断,今井先生的死亡时间在游轮抵达名古屋之前,也就是说,真正的凶手不存在于宾客之中,而是远野大小姐的私人队伍里出现了叛徒。”   几乎是同一时间,乱步也慢悠悠地说道:“他一定会先告诉在场的宾客,所谓的杀人凶手并不存在于宾客当中,这是必须要做的,只有让所有的宾客全部洗清嫌疑,这场所谓的招标会才不会被破坏。”   琴酒饶有兴致地一挑眉,干脆略微侧转过身,专注于听乱步说话,有多年狙击训练经验的杀手先生,完全能将另一边的声音暂时从耳边摒弃。   “也就是说,那个今井也未必不是被宾客之中的一位杀死的?”琴酒询问道。   “的确如此。不过我认为,‘并非死于宾客之手’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游轮的安保虽然很一般,但远野大小姐及其身边人,都有很严密的保护,任何一位宾客想在这种情况下,在不熟悉的地方杀死一个并没有多重要的人,完全是一笔亏本买卖。   甚至东窗事发之后在这个游轮上就完全成了瓮中之鼈,基本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乱步继续说道:“根据游轮上的监控大概可以判断,今井先生的死亡时间应该是五天前。”   琴酒回忆了一下这艘游轮的航行路线,问道:“五天前?在横滨港?”   乱步点了点头,说:“没错哦,在这艘邮轮从横滨港出发之时,今井先生就已经遇害了,之所以没有提前发现,估计是因为大小姐和今井先生正处于冷战期。做出这样的判断,当然也是因为今井先生的行动轨迹只停留在这一天,而最后从监控中消失的地点,就是仓储室附近。”   “那麽在这天里有作案时间的,并且认识不怎麽在人前出现的今井先生的,只有三位。”   乱步伸手一指,人群中果然有三位被选中的嫌疑人粉墨登场。   而琴酒顺着乱步所指的方向看去,再配合乱步在耳边的解说,基本可以把这三个人的身份弄清楚。   左手边第一位,是正推着一个三层草莓蛋糕塔过来的甜品师。   这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体型肥硕,游轮上统一的工作装对他来说有些过于短小了,只能堪堪将上半身遮住,下身围着围裙,倒也不会显得特别窘迫,手腕脚腕都短出来一截,但为了保证食材干净,这位甜品师先生常年戴着烘焙手套,厨师帽也戴得一丝不苟,应该是个在甜品一道很有追求的人。   而在一众宾客的注视下,他满头热汗、惊疑不定,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点名。   他推着小推车停在了众人面前,面色窘迫地反问:“羽贺先生……您是认真的吗?是说我也是杀害今井先生的嫌疑人吗?”   乱步摸了摸下巴,甜品师底气不足的反问听得差不离,他继续说道:“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他最有可能和今井先生发生矛盾的原因,大概就在于今井先生因为厨师所做的甜品不合心意,把厨师的厨艺贬损得一文不值吧。这位看着严肃又认真的厨师先生估计很难忍受自己的作品被一个完全不懂美食的门外汉评价,所以在怒火中烧之际,杀人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羽贺先生也在下一刻说出了和乱步相似的推理,听得宾客们连连点头。   甜品师顿时觉得匪夷所思:“从选择做这一行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被食客挑刺的准备,怎麽可能只是因为几句口角杀人?”   羽贺先生没有解释太多,转而将矛头指向了另一位。   排在第二个被羽贺先生点名的是一个神情忐忑的女服务生,这人是后厨的帮工,也是之前乱步在液氮室外见过,神情慌乱的那一位了。   女服务生穿着普普通通的统一制服,但即便是这样也遮掩不住好容色。   这人长得格外出挑,长相是十分美艳的类型,在场盛装打扮的各位女性宾客们相比,竟然也毫不逊色,但此时畏缩的神情倒将这美艳生生削弱了几分。   这位十有八九就是导致今井先生的尸体出现的人。   而乱步此时能补充得上更加完整的逻辑链:“这位导致尸体出现的服务生小姐是游轮到达横滨时新招来的帮工,厨师长让她去储物室里拿冰鲜食材,服务生小姐却在控制中枢对制冷系统进行操作的时候,发生了误触,按下了控制液氮室存储柜门的开关,导致被冻僵的尸体出现在众人面前。”   游轮上和液氮室相关联的员工应该都进行过十分专业而完善的培训,通过当时迎宾员极其强大的专业素质就能窥见一二。   还有一点十分奇怪,服务生小姐为什麽能在横滨那个时间点上了游轮呢?像这种十分重要的宴会,在选人用人上一定十分讲究,会尽力排除到所有不确定因素,选择组织内一直养着的人员才是最佳选择。   而这位服务生的长相,再加上登船的时间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糟糕的事。   服务生小姐脸色很不好看,好像久病未愈的人,脸色十分苍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惊恐的神情遮掩不住,在羽贺先生的接连提问之下,哆哆嗦嗦地说:“我……我只是因为最近低血糖,在操作控制中枢的时候按错了按键而已,大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乱步停顿片刻有些无语地说:“看起来这位服务生小姐是那位今井先生的前女友呢,也不知道这位今井先生怎麽会这麽大胆,会花着现女友的钱,又带着前女友来享受旅游时光,是嫌生活不够刺激,还是自己死得太慢呢?”   琴酒冷哼一声,插言道:“贪心不足。”   乱步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意味不明地附和道:“不过感觉贪心的人反而能活得长久。”   人群中,羽贺先生也质问道:“花在小姐,您和今井先生的关系,大小姐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还有什麽要反驳的吗?”   女服务生期期艾艾地反驳道:“我……我的确和今井先生有过一段恋爱关系,因为这段时间生活窘迫,我才请求今井先生帮我找一份工作,其余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说话弱声弱气,和今井先生的现任恋人站在一起,下意识表现出了几分弱势,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一股子茶香味。   顿时八卦的视线在女服务生和远野大小姐之间逡巡。   而看得仔细些,众人才猛然发觉,这个普普通通的服务生,长得比远野大小姐还要漂亮,远野大小姐那用妆容撑起来的美艳优雅,竟然远不及这位不施粉黛的小服务生。   啧啧。怪不得今井先生会和这位旧情复燃。   “不过我认为,这位小姐最不可能是凶手。”乱步轻声说道。   琴酒猜测道:“因为尸体的摆放方式?”   乱步赞同地说:“没错,还记得吗?今井先生的尸体是倒吊着被绑在一个木架子上的,而且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大概率是死后尸体被搬动过了。以那种姿势那种位置,除非这位服务生会一些异于常人的手段,让今井先生自己乖乖走上去,然后被绑在那里的。否则,以这位服务生的体格来说,是没办法凭借一己之力把今井先生的尸体转移到那里去的。”   人群的另一边,羽贺先生没有借着分析,而是点出了第三位嫌疑人。   这人比前两位更加眼熟,竟然就是当时在液氮室外,带头叫嚣过几次的那个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黑西装,长相略有些骇人,颊侧有一道刀疤,此时叼着一根烟,见众人视线聚集到自己身上,这个男人顿时嗤笑一声,好整以暇,似乎在等着羽贺先生的后文,想看看这个柔弱的小白脸能说出些什麽真知灼见来,表情相当有恃无恐。   “不是说凶手不会在宾客里吗?”琴酒有些稀奇地问道。   乱步解释道:“其实跟着参观游轮的未必全是宾客,也有可能是远野组的‘自己人’,别忘了,远野组最近可是处在组长换任期间,老组长将这麽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远野大小姐,其他人大概会很焦虑吧?害怕远野大小姐利用这次招标会,得到更多势力的支持,到时候组长之位估计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吧?”   远野组现任组长还是偏心的,明知道大少爷比远野大小姐更加能干、也更加适合组长的位子,但还是抱着让自己的亲生女儿继承组长之位的愿景,这才把这麽重要的任务交给大小姐。   可那位距离组长之位一步之遥的远野大少爷,怎麽肯就这麽退位让贤,把唾手可得的权势让给一个样样都不如自己的妹妹呢?   乱步继续说道:“这个男人应该是远野组大少爷的幕僚,从横滨港就跟着上船,就是为了给远野大小姐添点麻烦,当时在液氮室门外会起哄,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吧?”   三个嫌疑人摆在面前,琴酒的视线在三人中逐一掠过,沉吟一声,问:“凶手就是这个男人?”   “没错。至少从现有的所有条件来看,的确如此。”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远野大小姐既然知道这个人是前来刺探情报的,是远野大少爷安排来的一个眼睛,为什麽不提前把他拔掉呢……”乱步缓慢说着,看着琴酒,眼神中带着些许问询。   琴酒仔细思索片刻,说:“两种可能,一种是除了这个明面上的之外,还有其他暗桩,不拔掉是为了不打草惊蛇,等待时机将暗桩连根拔起。至于另一种……”   第二种猜测还没说出口,琴酒心头就有些说不清楚的怪异感,面前的场景、这番兴师动众的推理秀,突然变得滑稽起来。   乱步轻声说:“第二种可能,这人已经被远野大小姐策反,并配合大小姐的计划,仍然伪装成大少爷的幕僚,为了在关键时刻,反将一军。”   但如果第二种猜测被证实,岂不是意味着这场所谓的恋人死亡,完完全全就是远野大小姐抹黑兄长的计策,而那位恋人不过是这招毒计的牺牲品。   乱步:“会在这种地方杀人,摆弄尸体,再将之暴露在宾客的视野之中,不管怎麽想,大少爷派人做这种事都十分合理吧?就算是被远野大小姐识破,要怎麽发落这个杀手估计还要远野组内部自己协商一下,也难怪那个男人有恃无恐,不管他的立场到底如何,在这里他即使承认是自己杀的人,暂时也不会有半点性命之忧。”   几米之外,羽贺先生胜券在握地说着:“诚如这位甜品师所说,为了几句口角杀人的推测的确站不住脚,而以服务生小姐的身体素质,也很难将今井先生的尸体转移到液氮室的位置,所以,真正的犯人就是你,田中先生。”   “你并不清楚游轮上有多少隐秘的监控,误打误撞选择了一个会被监控拍到的地方作案,进行这场杀人行动的第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打击大小姐的心理状态,让大小姐在众人面前失态,这也是大少爷派你来的目的。”   羽贺先生接着点出了这位田中先生是远野大少爷幕僚的真相,现场的宾客顿时一片哗然。   “怪不得当时在液氮室这人知道死者和今井议员的关系,原来是想让大小姐难堪才在人群中起哄,幸好我没有相信。”   “竟然是远野大少爷派人做的吗?看来远野组的这次组长之位的竞选十分激烈啊,大少爷明显占了下风,否则何必出此下策。”   “大少爷这吃相也太难看了……不都说恩怨不波及家人,这手段实在有些卑鄙。”   “不过我觉得,就结果来看,远野大小姐完全没有落下风,看起来和传言里的莽撞嚣张比起来,大小姐确实收敛了不少,看那沉稳的模样,的确有些组长的风范。”   “这麽看来,其实远野大小姐和那个叫今井的也没有多少感情,也是,大小姐怎麽会和一个草包动真感情……”   那边宾客们议论纷纷,这边乱步也分析完全部的案件,将视线放到了不远处那位和服青年身上。   “他应该是这麽说的吧?”乱步问道。   琴酒点了点头,接着问:“几乎一致。”   除了乱步的措辞不怎麽严谨之外,两人对这个案件的推测几乎完全一致。   乱步撑着下巴,表情有些骄傲:“怎麽样,我果然是天才吧?”   琴酒点了点头,问:“你和马丁尼讨要过游轮上的监控录像?”   乱步和这位羽贺先生是存在信息差的,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必不可少的监控录像,以此排查出真正的嫌疑人。   乱步抬眼看他,意味深长地说:“只是这些说辞而已,难道还需要用监控做什麽佐证吗?”   “你记得吗?游轮上的住宿区,为了保证客人的隐私,是没有装监控的。”   “那麽,在没有所谓的法医和监控的证据下,这位羽贺先生居然也能得出这样的论断,实在是很厉害呢。”   乱步不怎麽走心地夸赞道。   乱步从一开始就说过,他只是做出了最适合这个场面的推论,却从来没有说过,这就是所谓今井先生死亡案的真相。   琴酒微愣,也终于发现了违和感。   乱步的推理能力是琴酒生平仅见,他能够通过些许蛛丝马迹就推测出事情的真相。   而这位羽贺先生,难道也有和乱步相同的能力?   想到这一点,琴酒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哪一部分是编造得假象?”   这场让众人鼓掌拜服的推理表演,究竟有几分是真实,几分是虚假的呢?   “我能在一群人里锁定这三个人,是因为这些人在推理开始之前就有了一定程度的紧张反应,就像是即将上台的演员,还在默背着自己的台词,生怕一会儿的表演不会让观众满意。而能让我仅仅根据这三个人的出场就推断出事情的经过,说明这场表演的准备十分充足,哪怕连细节都有模拟到位,生怕露出马脚。”   “估计没有留下什麽把柄供人指摘,也算是很用心了。”   “不过想要确认也十分容易啦。”   乱步伸手慢慢比划,说:“而且你难道没有觉得这位羽贺先生很奇怪?他好像很享受这种被众人瞩目的感觉。”   通常人们认为侦探都是有表演欲望的,那种让人心服口服之后的满足感,乱步也经常能体会得到。   但这位羽贺先生,钟情的似乎不是这种满足,而是单纯的表演欲。   两人同时看向那个宾客聚集的地方,众星捧月之下,羽贺先生正在受人恭维,而那个被认定为凶手的男人被保镖压着,灰溜溜地退场了。   这场面在经过乱步的解读之后,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等一会儿人群散了,我们去请教一下吧?”乱步有些跃跃欲试地说。   他还想继续这个“谁是凶手”的游戏,并且迫不及待去确认真凶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了。   琴酒点了点头。   杀手先生当然很愿意纵容乱步的想法。   就是不知道那位羽贺先生,有没有能力招架得了。 第三十九章 【一更】   宴会现场在结束了这场推理秀之后,聚在一起的宾客们也跟着散开,开始在这个交际场上享受今日份的觥筹交错。   乱步从椅子上跳下来,拉着琴酒往那位羽贺先生那边走去,起身时还不忘叮嘱琴酒戴上他钓上来的小黑鱼。   两人穿得不太正经,短短几米的路程回头率颇高,周围的宾客都将隐晦的视线投过来,偶尔指指点点,但被琴酒冷漠的眼神一扫,瞬间都安分了下来。   杀手先生的一张冷脸和一身杀气在这个时候还是很好用的,即便是穿着休闲装也让被视线波及到的人,陡然有了一种刀锋在喉的错觉。   还怪吓人的。   两人走到远野大小姐近前,这位穿着晚礼服的女士在众人散去之后,面上还带着些许忧愁,看起来还在为了自己死去的恋人伤感。   “今天多谢您帮忙了,又给您添麻烦了。”   “我的荣幸。希望您不要太过悲伤了。”羽贺先生轻声安慰道。   两人之间隔着一米的礼貌距离,远野大小姐正欲说话,边上突然过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你就是羽贺先生吗?久仰大名!”从来没什麽眼力见的乱步几步走上前,表情有些激动地要和羽贺先生握手,看起来就和见到偶像的小粉丝没有什麽区别。   不过手伸出去之前,乱步还不忘把自己戴着的一次性手套摘下来,以表诚意。   一瞬间肥皂都洗不掉的鱼腥味没了手套的隔绝立刻逸散了上来。   羽贺先生鼻尖敏锐地嗅到了这股子气味,顿时表情都有些不太好,面具之下仅露出的一双红眸中,一丝嫌恶一闪而过。   但乱步不会错失这个机会,在羽贺先生伸手之后立刻握住,使劲摇晃两下。   跟在乱步身后的琴酒眯了眯眼睛,有些不悦。   看来这位羽贺先生的确不是什麽淡泊自谦的高雅人士,琴酒顿时觉得手痒,下意识想去摸藏在腰间的手/枪。   “我是羽贺,你是……?”羽贺先生问道。   凑近了听才发现这位羽贺先生因为长时间的分析案件,声音都略有些嘶哑了,让人顿觉辛苦。   “我叫江户川乱步,第一天来这里就知道关于您事迹了,今天这场推理,我还有许多不解的地方,羽贺先生能为我解惑吗?”   乱步松开了手,语气有些跃跃欲试地询问道。   闻言,羽贺先生下意识地瞥了远野大小姐一眼,好像在询问是否能和乱步继续交流这件事。   远野大小姐捂嘴轻笑:“看来羽贺先生也有小粉丝了。羽贺先生真的很厉害哦,你有什麽疑惑当然可以问了。”   虽然这麽说了,大小姐看起来却没有要给偶像和粉丝让出点私人空间的意思,还站在原地,半步都没挪动。   乱步狠狠点了点头,随即立刻开口道:“我能知道那位女服务生为什麽会被允许登上游轮吗?我以为这种宴会即使是服务生也会经过严格审查呢。”   “说起来,大小姐您真是宽容大度,明知道这位是恋人的前女友,也允许她登船了吗?”   乱步合掌一拍,表情十分钦佩,看起来很想讴歌一下远野大小姐的美好品质。   这个涉及私人情感关系的话题其实有些过于敏感,然而在听清楚乱步的话之后,在场的两人却并未表现出任何尴尬的情绪。   羽贺先生声音平稳地说:“那是因为大小姐和今井先生的感情很好,今井先生有游轮上的少许管理权,只是带个人上来这种小事,负责安保审查的工作人员也会通融一二,这才有了一点小失误。”   这话说得就有些蹊跷了,以面前这二位能在远野组的竞争里后来居上的才能,居然会把管理权下放给一个草包,实在让人很难信服啊。   乱步有些遗憾地说:“这麽说来,那位今井先生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这艘游轮的负责人之一了,真遗憾呢,没能和这位今井先生当面交流一下。”   说到这里乱步突然语气一转,感慨道:“不过我听说这位今井先生脾气差,没本事,完完全全就是靠大小姐养着的草包罢了,这麽放肆,看来大小姐真的很爱他了。”   这话一出在场两人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羽贺先生一双红眸里都有明显的震惊闪过,似乎没想到还有人会对一个刚刚过世的人,一口气说出如此多讲情面的负面评价。   多少有些不尊重逝者。   尤其是在逝者的遗孀面前。   远野大小姐先是一愣,随后语气略带恼怒地说:“那只是别人对弘二的偏见罢了,弘二其实很有才能,也很爱我的。”   这位女士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并不明显的薄怒,情绪仿佛延迟半秒才窜了上来,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是一直知道今井弘二的这副德行,一直装聋作哑,还是根本就对这个人是和品行完全不在意呢?   乱步摸了摸下巴,赞同道:“的确,和那位做议员的哥哥相比,这位弘二先生完全不值一提嘛,莫非您是因为对今井议员求而不得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这位的吗?”   远野大小姐猛地攥紧了拳头,应该是没想到有人会在自己面前不断说出这种冒犯的话来,此时用尽了全身的涵养才能维持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强迫自己不做出过激的举动。   “想必您是误会了,我和弘二认识的时候,他的哥哥还没有评选成为议员,在我这里一直查无此人,我怎麽会是因为喜欢今井议员才和弘二交往的呢?”   听到这句反驳,乱步单手捂嘴,声音模糊地说:“实在不好意思,这是不能说的吗?”   远野大小姐眉毛一抽,垂在身侧的手甚至将星空图样的裙摆拽出丝丝褶皱,看起来已经在暴走的边缘。   这位大小姐从来不是什麽温和的性子,只从以前那些出格的行为就知道,如今这幅谦逊的模样都是伪装。   如果这里不是什麽公共场合,远野大小姐说不定就要把乱步捉起来毒打了。   此情此景,简直就是把远野大小姐架在火上烤,不知道这会儿,大小姐有没有后悔。   她应该将时间单独留给这两位侦探的,这样就不会被乱步没有距离感的话语打击到了。   在远野大小姐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中,一边的羽贺先生瞥了这位一眼,脚下下意识向后挪腾了半步,也并未开口,看起来很不想触远野大小姐的霉头。   好在大小姐自我调节能力极强,稳住了即将崩坏的表情,做了几次深呼吸,声音轻柔地说:“希望您不要过度关注我的私人情感问题,还是多看看我们的新技术吧,一定有一种是您喜欢的。”   乱步听到这话,思考片刻,说:“的确有一样很感兴趣,昨天参观时你介绍的监控设备,看起来就十分好用,不知道有没有拍到那位凶手杀人的全过程呢?我能去监控室看看吗?”   这话让乱步身后的琴酒忍不住挑眉,据乱步先前的推测,那些所谓作为证据的监控录像,大概率根本不存在。   即使有,估计也是后来做的伪造,不知道这时候乱步突然提起,是有什麽目的。   远野大小姐闻言面色稍霁,甚至悄悄松了口气,调整出了一个还算和善的微笑,说:“当然可以,不过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就让羽贺先生带你去吧。”   身后的羽贺先生好像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点名,略有些犹豫:“……我吗?”   远野大小姐点了点头,肯定道:“麻烦您了羽贺先生。”   “那两位就跟我来吧。”羽贺先生犹豫一瞬,应了一声,转身准备带着两人去监控室查看监控录像。   乱步欢呼一声,立刻跟了上去。   琴酒拎着小鱼桶走在后面,在和远野大小姐擦身而过时,对方那一丝外溢的杀意被琴酒捕获了。   远野大小姐不能在这种公开场合对做出些失了分寸的事,好在乱步见好就收,没有彻底将她激怒,否则两人被带去的可能就不是监控室,而是不知名的杀人现场了。   银发男人在几步之外驻足,回身看了一眼,青绿色的眼眸看向远野大小姐,那目光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团死肉,让人不住地胆寒。   这冷漠的眼神让远野大小姐悚然一惊,脊背一股凉意上涌,连那点翻涌起来的怒火都被压了下去。   目送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的长廊里,远野大小姐立刻黑了脸。   因为此时恰巧是背对着一众宾客,她面上愤懑的表情十分明显,甚至带着难以遮掩的嫌恶。   方才那个黑发青年一句接着一句,实在让她有些压抑不住怒火。   此时叫来一边一直跟着的保镖,也是她带上游轮的一个心腹。   黑西装的男人长相十分普通,看起来就是沉默寡言的类型,估计扔到人堆里就会消失不见。   “这两个人是什麽来头?”远野大小姐语气冷冰冰地问:“是西西里来的?”   心腹仔细回忆了一下宾客名单,以及宾客们登船时的场景。   他当时就一直守在门口,几乎记住了所有宾客的脸,方便进行核对。   “是拿着发到西西里的那部分请柬来的。具体是哪个家族,恐怕还要去再调查一下。”心腹压低声音说道。   “西西里”三个字好像一盆冷水,直接彻底浇灭了远野大小姐的怒火。   如果原来被银发男人那一眼刺激到而心生戒备,此时就已经完全丧失了想要搞点小动作的心思。   因为这场招标会,远野组真正想要拉拢的目标,就是西西里的黑-手-党-家族,尤其是彭格列,据说现任教父就是出身日本,说不定会对扶持本土黑-帮很有兴趣。   即便被黑发青年如此冒犯,她姑且也只能先忍了。   远野大小姐嗤笑一声,道:“一直听说西西里的黑-手-党都很有风度,在那位教父先生的带领下焕然一新,看来现实也和传闻有很大出入啊。”   心腹沉吟一声,说:“真的就这麽放任那两人去查看监控录像吗?”   远野大小姐面色一沉:“不是已经伪造好了?你很细心,我也没想到真会有管闲事的来找茬。放心,他们什麽都不会找到。”   心腹犹疑片刻,说:“那个黑发青年……看起来洞察力十分强悍,羽贺先生的事会不会被他识破?而且看起来,他很像找到今井先生死亡的真相。”   “识破也无所谓,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不是我死就是我的好哥哥亡,已经没有遮掩的必要了。”远野大小姐伸手抚摸自己裙摆上点缀的碎钻,仿佛在通过这个缓慢的动作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收敛干净。   在转身时,她已经变回了那个优雅有礼的远野大小姐。   “至于‘真相’,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会被他推理出来龙去脉,我就原谅他的无礼。”   因为在这艘游轮上,从始至终都不存在所谓的“凶杀案”。 第四十章 【二更】   而前往监控室的路上,乱步上前几步,和羽贺先生并排向前走。   船舱里的铁皮地面显得脚步声十分明显,回荡在空荡的走廊里,仿佛直接响在耳边。   在这阵奇怪的沉默中,仿佛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得十分真切。   乱步虽然耳力不像琴酒或者苏格兰那麽变态,但也比普通人强上不少,此时明显察觉到这位羽贺先生心跳有些加快。   这位在一众宾客面前进行推理,一直保持着从容不迫的青年,却在仅仅面对两位观众的时候显得有些紧张。   乱步状似无意地开口道:“看起来远野大小姐也没有那麽尊重你啊,居然完全不担心你的安危,就让你一个人带我们走吗?”   乱步此时的语气和之前的热络对比,明显冷淡了不少,完全不掩饰自己刚才全是伪装。   羽贺先生脚步微顿,语气温和地说:“只是看个监控录像而已,应该也不会有什麽危险吧?”   乱步侧头看他,语气很稀奇地说:“没有危险吗?就算我不是威胁,身后这位呢?他可是很轻松地就能打碎你的天灵盖呢~”   说着他侧了侧身,伸手向后指了指,示意对方看跟在身后的这位大杀器。   琴酒完全不介意被乱步推出去作为耀武扬威的筹码,甚至希望这位受人恭维放不下矜持的羽贺先生,在乱步面前能谦卑地低下头。   不然琴酒不介意让他直接跪下说话。   银发男人手上虽然十分儿戏地拎着个小鱼桶,但身上冷冽的气场怎麽也压不住,被那冰冷的视线盯上时,羽贺先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开玩笑似的打趣道:“轮船上有那麽多监控,这边的走廊里也有,在这里动手,得不偿失吧?”   羽贺先生表现得好像十分有恃无恐,但隐隐又有些底气不足,毕竟如果面前的两人仍然认为他是那个受远野大小姐尊敬的幕僚,他尚且还能狐假虎威一番。   可黑发青年开口的第一句就已经将这种他自我保护的途径斩断了。   以单纯的武力值对比,他的确完全没有自保之力。   乱步点点头,十分赞同:“说的有道理,不过还做不到无孔不入吧?否则也不会没有能证实凶手在游轮上行凶的监控录像存在了。”   “而之所以把这场推理放到今天,是因为你们需要时间伪造证据和凶案现场,以防备有人真的要对事情的真相刨根问底,也是为了做给之后来查案的警方看的,顺便,更重要的是要让你记住这些细节,这才好在所有宾客面前表演,我说得没错吧?”   几句话说得羽贺先生走路的动作都僵硬了起来,声音略有些颤抖地说:“抱歉,您说的这些话我听不太懂。我是根据现有的证据才推测出杀人真凶的,并非您所说的那样……”   乱步突然轻笑几声,摆摆手,说:“不要紧张,如你所说,在这里干掉你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但你也应该明白,想让你死得悄无声息,对我们来说也轻而易举。”   “所以,羽贺先生——”   “能请你告诉我,事情的原委究竟是怎麽样的吗?”   乱步拉长了音调询问着,听着好像只是在随口闲聊,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三人此时恰好走到了一个转角,密集的监控也难以避免地出现了死角。   下一刻,羽贺先生的后腰处被冰冷的棍状物抵住了。   三人的脚步停下,乱步慢悠悠地上前几步,正视羽贺先生写满紧张和恐惧情绪的一双红眸。   琴酒就站在羽贺先生的侧后方,姿态相当轻松写意,像羽贺先生这种身体素质约等于一只鹅的人,琴酒根本不需要太过紧张。   乱步盯着这双恐惧的眼睛,发觉这人虽然仍在恐惧,但身体却调整得十分自然写意,好像完全没有慌乱一样,忍不住赞叹:“啊,对了,你的演技真的很不错哦,居然能表演得没有不少破绽,很厉害,找这份兼职也是因为生活窘迫吧?”   “不过你要好好想想,钱财真的能和自己的性命比较吗?”   羽贺先生顿时瞳孔微缩,他视线向上瞥了一眼,也发现了这个地方似乎是监控死角,这两位在这种威胁人的情况下,选择地点也十分谨慎考究。   羽贺先生缓慢做了一个深呼吸,有些进退两难:“如果我现在说了,被大小姐知道我也很难活命啊。”   乱步劝慰道:“我当然不会把你背叛的事情告诉别人了,你完全没有必要担心这一点。”   羽贺先生犹豫着嗫嚅道:“可是……”   他话还没有完全说出口,身后拿着手-枪的琴酒就有些不耐烦了。   “啧。”银发男人皱了皱眉,手-枪的枪-口又向前送了送。   羽贺先生呼吸一紧,下意识抬起双手做投降状,慢慢说道:“我也并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大小姐只是把推理的过程告诉了我,让我在适当的时候进行推理表演而已。”   “那麽关于这些内容,有哪一部分是真实的?”   “我也有参与商讨,甜点师和服务生,除了他们本身的职位之外,其他都是大小姐编造的谎言,至于那个被当成凶手的男人,他的确是远野大少爷安排到游轮上的,不过这个人本身早就被大小姐策反了,这次也只是配合大小姐演戏。根据他的说辞,他应该没有杀死那位今井先生,只是大小姐找来背锅的,顺便还能栽赃一下远野大少爷,毁掉大少爷的名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枪口的威胁太过让人恐惧,羽贺先生几乎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生怕琴酒一个不满意,直接就送给他三途川永久居留权。   “全部都是谎言……”乱步缓慢地重复了这句话,摸了摸下巴,随后询问:“那远野大小姐真的有所谓的幕僚吗?”   羽贺先生点了点头,说:“应该是有的,我只远远见过一面,并不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不过大小姐对他很忌惮,看起来不是特别信任。”   乱步沉吟一声,仔细思索了片刻,说:“只知道这些吗?”   羽贺先生忙不叠地点头:“只有这些,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乱步撇了撇嘴,指指点点:“那你也太不争气了,居然这麽久都没在大小姐的集团混出点地位来。”   羽贺先生几声苦笑,心说自己对这些里世界的黑暗躲避都来不及,哪里还有那些胆子往前凑。   不过他没有将这话说出口,他看得出来这个黑发青年相当聪明,估计也不会和他这种普通人有什麽共情吧。   乱步见这人把情报都吐了个干净,对琴酒示意让他收-枪。   琴酒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武器,视线还在紧盯着这人不放。   知道乱步脚下一转,说了一句“走吧”,琴酒才拎着小鱼桶跟了上去。   丢下羽贺先生之后,乱步随便选了个岔路口先走着,没有准备继续前往监控室。   边走还边在脑海中梳理现有的线索。   身后的琴酒上前了几步,脚下又放慢了步调和乱步并排,有些好奇地询问道:“所以这个羽贺先生到底是做什麽的?”   “嗯?”乱步被琴酒的提问打断了思绪,下意识应了一声才回答道:“他啊,是个货真价实的演员哦。”   “虽然没有露脸,但一个人的行为、动作习惯都是很难改变的,我有在码头看到和他有关的小gg,除了远野大小姐不想羽贺先生露脸方便随时换人之外,估计这位自己也不想让自己毁容的脸展现在人前吧?”   “真算起来的话,远野大小姐可是对他有知遇之恩。”   琴酒冷笑道:“再有恩情,在自己的性命面前也什麽都不是,他出卖雇主倒是很利落。”   琴酒向来对这种背主的事情嗤之以鼻,所以组织里的叛徒处理他都很乐意代劳,好像十分不堪被卧底之流的人搅扰。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在西西里的时候因为叛徒的事留下了一定程度的心理阴影,从此对所有背叛者都深恶痛疾。   乱步感慨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真正愿意付出忠心乃至生命的人,终究是极少数的。”   乱步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姿态十分轻松,他侧头看了一眼琴酒,笃定道:“所以说呢,我的确很幸运。”   琴酒怔愣一瞬。   乱步其实从不吝啬于情绪表达,但大部分时间他不会用“幸运”这个词来形容自己,此时这样说,无疑是表达对琴酒的信任和认可。   琴酒略一偏头,轻咳了两声,把自己莫名上涌的情绪遮掩过去。   片刻后他又想起了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所以,谁才是真正杀死那个今井的凶手?”   琴酒在乱步结束推理的时候就猜到,大概率这位表面上的真凶实则不过是个替罪羊,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而乱步明显已经猜到了。   但让琴酒意外的是,乱步摇了摇头,说:“这艘轮船上并没有发生过凶杀案,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存在凶手。”   “如果想要知道是谁杀死了死者,然后搬运过来的,我们就必须弄清楚另一个问题。”   他对着琴酒比划两下,说:“接下来我们可以开始一个新的游戏,名字叫做……‘死者是谁’?” 第四十一章 【三更】   死者是谁?   这个问题就很有趣了,因为在远野大小姐口中,这位死者就是她的恋人,今井议员的双胞胎弟弟,一个名叫今井雄二的花心草包。   琴酒的脚步微顿,沉思片刻,问:“你是认为死者其实就是一周前失踪的今井议员?”   琴酒还记得他们来到这艘游轮上的最终目的,就是找到从今井议员手里不翼而飞的那二十亿佣金,而乱步在一开始就认为二十亿佣金的去向和这场宴会有关。   至于看戏还是坑RUM的事,都只是顺手为之。   而这场宴会的出发点在哪里?   在横滨,在远野组,在这个不知道为什麽和今井议员兄弟扯上关系的远野大小姐身上。   琴酒以为乱步这麽说,是在暗示尸体是今井议员的,这也能解释为何佣金与宴会有关,为何与远野组有关了。   乱步缓慢重复了一次这个说法:“一周前失踪啊……马丁尼的追踪手法准确性有多高?会在什麽时候出现失误?”   琴酒犹疑道:“和彭格列那位学的追踪技巧,失误的概率很低。”   马丁尼是出身于西西里的一位非常传统的黑-手-党,和有些厌恶故乡的琴酒不同,马丁尼十分热衷于西西里的黑手党文化,如果不是在黑手党学校被乱步吸引住,根本不会漂洋过海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日本境内。   而马丁尼的一些手段更偏向于神秘侧,据说这家夥之前就是某个黑手党家族从小培养的幻术师,只不过后来光明正大地脱离家族,没少遭人诟病,如今在西西里的名声不太好。   马丁尼和琴酒两个人一起,能并称西西里黑手党里的卧龙凤雏,叛逆得十分与众不同。   西西里黑手党家族里的雾之守护者,通常都会选择幻术师,马丁尼对自己的定位倒和幻术师不太相同,他觉得自己集众家之长的手段很不一般,更喜欢称自己为“术师”。   幻术师这种人神神秘秘,习惯于遮掩自己,这也是马丁尼在极度崇拜乱步的情况下,也很少进行轮换任务的原因。   “我记得马丁尼的追踪术式必须要拿到一件原主人的贴身物品,那东西你们是什麽时候、从哪里得到的?”乱步询问道。   琴酒回忆道:“在今井议员出差时的宾馆里。”   “也就是说,时间是在暗杀任务失败之后。那麽你们怎麽能保证,在那时出差的今井议员,真的就是‘今井议员’呢?”乱步提出了一个盲点。   这平淡的话语仿若惊雷,一下子让琴酒回忆起了什麽。   乱步接着说道:“你猜猜,一个明知道自己一旦背叛必然身死的暗桩,为什麽会不知天高地厚地威胁组织成员,要求执行一场暗杀?”   “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组织有多可怕……”琴酒下意识地接话道。   事情好像能够顺着乱步的推理被完全理顺,琴酒也相通了其中的关窍。   按照乱步的推断,这位今井议员早在不知道什麽时候就已经被自己的双胞胎弟弟李代桃僵,甚至可能早就不知去向,但因为有弟弟顶替他的身份生活,失踪的消息才一直没有传递出来。   琴酒无法猜测具体的调换身份的时间,但至少应该在药品交易结束,二十亿佣金汇出之后。   那麽这位暗桩之所以不说出二十亿佣金的去向,究竟是因为想胆大包天地利用组织除掉政敌,还是他实际上根本不知道佣金的去向,只是在狐假虎威呢?   大概率是后者。   恐怕这位今井雄二先生,从来不知道自己分别已久的哥哥都在做着什麽危险的事。   只从光鲜亮丽的外表和出手阔绰的经济状况就判断自己的哥哥身份不一般,如果他取而代之,一定有不少油水可捞,所以才如此胆大妄为。   怪不得,怪不得这位今井议员前后出现了如此严重的反差,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性情大变。   想明白这些,杀手先生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这也不就说明,琴酒因为当时对乱步命令的盲目遵从,差点被一个草包给骗了。   如果不是乱步当时及时把任务叫停,他岂不是要被那个酒囊饭袋耍得团团转?   乱步看到琴酒黑下来的表情,捂嘴“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在琴酒凉凉的视线扫过来时,立刻摆了摆手,说:“没关系啦——都是基尔的错,是情报出错才会让你被诓骗的。”   话虽如此,琴酒还是有些薄怒,接着说道:“之后关于负责情报工作的人选,我一定会仔细斟酌。”   “说起来,你知道基尔是为什麽会背叛的吗?”乱步背着手往前走,语气多少有些迷惑。   乱步自认为算是组织里对下属最好的一个领导人了,不说RUM这种没心肝的资本家,就算是琴酒也因为高强度的连轴转工作时间而饱受非议。   如果能排个组织里最不想进入的小组名单,琴酒永远都能高坐榜首,没办法,琴酒行动小组的死亡率虽然不高,但因为领导人是个工作狂魔,已经快到了无人竞选上岗的地步了。   所以这次挑选新人会直接全员卧底,琴酒多少也要担一部分责任。   而乱步手下的人待遇比别人那边好多了,并且只要乖乖听话完全不会有死亡风险。   真是不明白基尔怎麽会选择投靠到RUM那边去。   虽说这个人是琴酒选上来的,因为一次都没执行过轮换任务,乱步也并不熟识,可RUM以此作为炫耀的筹码,让乱步多少有些不爽。   琴酒侧眸看了乱步一眼,说:“我不在意,不管是因为什麽,我想他都很清楚结果。在我这里,背叛者只有死路一条。”   ——苏格兰也是。   琴酒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大部分时间他都很愿意纵容乱步的每一个出格的决定,但唯有涉及到安全问题时,琴酒会显得十分固执。   不管苏格兰如今表现得如何温顺,琴酒都不会相信苏格兰对乱步只有真心,没有其他企图。   杀手先生至今没想明白苏格兰到底哪里值得乱步青睐。   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一手好厨艺,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乱步看清楚了那双青绿色眼眸里想要诉说的未尽之言。   他撇了撇嘴,说:“就算不相信苏格兰,你至少要对我有点信心嘛。阿阵——每次只要是听我的话,我们都能好好活下来,不是很好吗?”   琴酒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的确,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可也许仅仅只是活着。   琴酒仿佛自虐一般,目光在乱步腿弯处徘徊,他知道那一层布料之下,是至今仍然会带来隐痛的伤疤。   哪怕乱步说过无数次宽慰的话,他恐怕都没办法将那段记忆彻底忘却。   杀手先生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有点犯烟瘾。   乱步被这眼神盯得有些不适,扯了扯琴酒的衣袖,说:“走吧,带我去后厨看看吧,我想吃小布丁——不知道那位甜点师的手艺有没有苏格兰那麽好……”   “后厨”和“苏格兰”两个词放在一起,瞬间让琴酒回想起了昨天晚上乱步和苏格兰的手机通信,顿时觉得自己的一腔关心喂了狗。   杀手先生把手一伸,将那个拎了一路的小鱼桶递到乱步面前,说:“拿着吧,你的鱼。”   乱步表情顿时垮了下来,有些不情不愿地拎起小鱼桶。   琴酒在前面慢悠悠地带路,乱步在后边一步三顿地走着,试图唤起琴酒的良心。   可惜杀手先生的包容心都因为苏格兰消失得一干二净,此时完全不想纵容乱步的小性子。   至少得让乱步知道在他面前偏袒苏格兰是会受到惩罚的。   乱步耍赖不想快点走,琴酒也不催,两人在走廊里慢慢晃悠,约莫半个小时后才来到了后厨的位置。   乱步一马当先,踹开了后厨的门,一眼就瞅到了门边的小马扎。   把手里的鱼桶一扔,乱步在小马扎上坐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cos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包。   琴酒曲指敲了一下乱步的额头,在乱步吃痛的嚷嚷声中,和有些被惊扰到的甜品师讨要布丁。   银发男人余怒未消,身上冷冽的气场让甜品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声音都有些颤抖地说:“您稍等。”   小马扎比料理台矮了太多,乱步只能抻了抻脖子,极力探身才能看到另一边的情景。   甜点师正是先前在甲板上被当做嫌疑人的那一位了,此时在琴酒的注视下,他甚至显得比被众人瞩目的时候更紧张。   估计是因为当时有底气自己不会因为这演出来的嫌疑就被杀死,而此时在琴酒这个并不友善的宾客面前,倒是真的有生命危险吧。   “大叔,你好像是之前那个嫌疑人吧?”乱步冷不丁出声询问道。   甜点师因为“嫌疑人”三个字呆愣了片刻,手下做甜点的动作都放慢了。   随即他有些讪讪地说:“那都是误会,羽贺先生不是都抓住真凶了吗。”   “哎——那你还真倒霉呢,被辱骂过,还要被污蔑成嫌疑人。”乱步感慨道。   一双翠色的眼眸还盯着甜点师手里搅合着的布丁液不放,看起来只是在等待期间闲聊几句。   甜品师似乎不太想回忆这段不太美好的经历,只是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在今井先生死亡之前见过他呢。”   甜点师的反应让乱步很意外。   对方在说出“见过”这件事的时候,表情完全没有一丝作伪,一点都让人看不出有撒谎的影子。   但羽贺先生交代的口供里却说,推理表演中的全部内容基本都是远野大小姐编造出来的。   那麽这位甜点师在游轮上见过的,到底是哪一位“今井先生”?   他从小马扎上站起身,往料理台边凑近了一些,问:“你真的有见过今井先生?”   “当然。”甜点师有些疑惑地看了乱步一眼,不知道对方怎麽会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乱步问:“大叔你是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有一段时间了。今井先生偶尔会跟着大小姐来游轮上,他这人品味很不错,在甜品制作上也有些见解,我会被他批评也是因为当时鬼迷心窍,在原料上以次充好,被他发现了才批评了几句。”   “虽然今井先生对甜品口味要求很高,但人却很严肃认真呢,感觉不像是传言中那种不学无术的人。”   乱步耸了耸肩,有些嫌弃地说:“那都是假象啦,很多人穿上西装也能装出很正经的模样,其实骨子里都是坏的。”   一边的琴酒听到这话忍不住挑了挑眉,总觉得乱步这是在意有所指地内涵他。   甜品师欲言又止,明知道不应该顺着这个话题接下去,却还是忍不住反驳道:“但今井先生真的很有涵养,和那位做议员的哥哥其实不相上下,真奇怪,为什麽大家都不太认可今井先生似的。”   那当然是因为你口中这位今井先生就是那位今井议员本人了。   乱步忍不住在心里悄咪咪地吐槽。   乱步问:“你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游轮从横滨出发的时候吗?”   “那倒没……”甜点师将烤盘放进烤箱里,下意识就要接话,却猛然反应过来这是被远野大小姐叮嘱过不能说的秘辛。   “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但大概就是那个时间吧。”甜点师假笑了几声,敷衍着说道。   “哎——只是这点事你都记不清楚了吗?听起来你更冤枉了。你还记得今井先生当时穿着什麽衣服吗?晚餐点了什麽?批评你的时候具体说了什麽话啊?”   甜点师被乱步的接连提问弄得冷汗津津,脸都快笑僵了。   得益于游轮上的员工培训,甜点师不能对乱步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只能一个劲地假笑。   他实在经不住这样的步步紧逼,说:“我真的记不太清了,具体时间你可以去问问服务生花在小姐,他是今井先生带上来的,一定知道!”   嗯?   乱步到了嘴边的问话戛然而止,他歪了歪头,看着甜点师有些慌乱的表情,意识到了什麽。   “好吧。”乱步兴致缺缺地又坐回了小马扎上,抻长了脖子盯着正在工作的烤箱。   在甜点师终于放松下来之后,猛然开口问道:“你被今井先生批评,其实不是远野大小姐所说的案发时间点附近吧,要比那早得多,而在那个时间点,你只是偶然见过今井先生,对吧?”   甜点师脊背又猛然紧绷起来,含糊其辞:“我记不清了,或许是吧?”   “这样啊。”乱步撑着下巴应了一声。   “看来我的确要去见见那位花在小姐了。”   烤箱恰在此时发出“叮”的一声,甜点师从里面拿出了做好的布丁,装到盘子里递给乱步。   “您拿好。”   乱步左手端起盘子,右手拎起鱼桶,往琴酒面前一站,不用说话都无端有一种可怜兮兮的气场在。   琴酒:“……”   杀手先生叹了口气,说:“下不为例。”   乱步顿时欢呼一声,把鱼桶递给琴酒,自己拿着布丁盘子,用勺子切了一小块送进嘴里,幸福地眯起眼,嘴里模模糊糊地说着:“奏叭(走吧)。”   “看路。”琴酒叮嘱道。   乱步小鸡啄米式点头,率先溜达了出去。   出了后厨的门,乱步走在前面一边吃布丁一边思索着什麽。   琴酒提着鱼桶跟在后面,问:“你要去哪里找一个服务生?”   游轮实在太大了,服务生其实没有固定的工作地点,基本上都是哪里缺人手就补去哪里,想在短时间内找到那位花在小姐,不算是简单的事。   乱步闻言却突然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眼神示意:“听见什麽了吗?”   琴酒皱了皱眉,仔细凝神,果然有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传来:“……先生,我不相信凶手是那个男人,一定是远野大小姐指使他杀了雄二的!” 第四十二章 【一更】   琴酒侧眸看了乱步一眼,两人同时放轻了脚步,顺着走廊来到转角,说话声顿时愈发明显了。   “我劝你收敛一下情绪,别被那位大小姐知道你真的是那个草包的前女友,倒时候麻烦就大了。”   “大小姐其实只是为了今井议员才会和雄二在一起的,就算不喜欢了也可以把雄二还给我,为什麽要杀了他……”   乱步从转角处探出头,看清楚了走廊另一端的情景。   花在小姐还穿着那套员工制服,一头褐色长发披散下来,哭得梨花带雨、情真意切,让人看着忍不住动容,好在她对面那个男人却很有绅士风度,只是礼貌地站在半米之外,没有任何趁人之危的意思。   金发青年穿着熟悉的一身燕尾服,身上的衣服却有着不少褶皱,看起来好像经历过什麽搏斗一般,连做好的发型都有些淩乱了,看着多少有些狼狈。   “您帮帮我!”花在小姐拽着金发青年的衣袖苦苦哀求道。   这位花在小姐哭得这麽伤心,安室透脸上却没什麽动容的情绪,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冷酷。   安室透正欲回答,抬眼就发现了走廊对面探头探脑的乱步,表情登时一僵。   “抱歉,我恐怕帮不上什麽忙了……”安室透下意识向后撤了半步,但此时再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乱步看出这人居然有逃跑的想法,回身把琴酒按在了墙边,比了个禁止的手势,随即立刻上前几步,问:“这就要走了吗?丢下自己的女朋友可不是什麽有风度的事哦。”   安室透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尴尬,随后立刻笑了笑,解释道:“乱步,你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或者说,还没到那种关系。花在小姐还没有答应我。”   花在小姐略有些疑惑地眨了眨水雾蒙蒙的眼睛,在安室透的暗示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一边点头一边悄悄瞥安室透几眼,似乎是在确定这人是不是真的同意帮她的忙了。   乱步觉得安室透真的很会睁眼睛说瞎话的那一套,不知道这群卧底是不是反应都这麽敏锐。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安室先生你欠了花在小姐人情,才会被花在小姐央求着帮忙的。”乱步说道。   安室透表情管理能力一流,面对乱步一眼就能看透真实的本事已经没有第一次那麽慌乱了。   他开玩笑着说:“怎麽会呢?”   乱步说:“嗯?真的吗?那你是怎麽知道花在小姐恋人的尸体被放置在液氮室的呢?尸体出现的时候你可是完全没有惊讶呢——”   安室透有些无奈地说:“没想到乱步你这麽关注我,你也知道我是做新闻这一行的,尸体见多了当然不会觉得惊讶了。”   “是吗?”   安室透隐晦的视线在走廊转角处瞥过,似乎早就意识到那里还有人在。   “那麽,下次见,乱步。”安室透开口和乱步道别,带着花在小姐转身离开了。   等到安室透带着自己的“追求者”走远,琴酒才从暗处走出来,只来得及看到两人的一片衣角。   琴酒问:“是RUM派来的走狗,液氮室里的尸体是他让那个服务生放下来的?”   乱步点了点头说:“是这样呢。”   真要说的话,安室透的情报来源实在让乱步觉得有些意外,对方是怎麽知道今井先生的尸体存放在液氮室,又是怎麽和花在小姐搭上关系的呢?   从RUM那里?还是说公安给了这位伪装成情报人员的卧底一些福利待遇?   花在小姐居然没有觉得这个装神秘的男人很危险,看起来胆子也很大了。   琴酒理了理事情的经过,发现了另一个盲点,问:“那个穿和服的说谎了?”   乱步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猜测:“没有哦,只是他自以为说的那些全都是真实的。”   其实参与到场推理秀的每一个人,都站在自己的视角说了大部分实话,只是彼此不知道是真的。   这就显得事情好像扑朔迷离了起来,乱七八糟的线索扭成一团,让人很难理清头绪。   羽贺先生说出的情报是唯一没有谎言的那个,他加入远野组扮演这个角色之前,不过是个小演员,参不透这些人打的机锋。   甜点师则是真的有和今井先生见面的经历,在远野大小姐的嘱咐下篡改了一部分,作为其中一名嫌疑人登场。   最有趣的其实是花在小姐,与她相关的全部证词,都是远野大小姐编造的谎言,而实际上,每一句话都巧妙地和现实情况重叠得严丝合缝。   这真是让乱步会惊叹的巧合。   不过推理的结果重要性不大,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其实还是那莫名消失的二十亿。   而二十亿真正的去向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琴酒推测道:“远野组拿走了二十亿佣金?”   远野大小姐极力想要撇清自己和今井议员的关系,甚至不惜伪造另一个死亡现场,除了想遮掩这被她私吞的二十亿,琴酒不作她想。   里世界多得是这种事迹,不管是至亲的兄弟还是挚爱的伴侣,都有可能因为金钱反目成仇。   又何况是远野大小姐与今井议员这一对看起来就是为了利益而结合在一起的伴侣呢?   乱步说:“与其说是远野组,不如说是大小姐本人吧?以大小姐和远野组的关系,就算拿到这笔钱,也未必会全部投资到远野组这个大坑里面,毕竟最后到底谁会拿到组长之位还没有定论。”   万一远野大小姐失败,二十亿岂不是全都打了水漂,为别人做了嫁衣。   但凡是个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如此挥霍。   “而且估计都在这里了。”乱步说着,抬脚点了点船舱。   “游轮?”琴酒下意识反问,得到乱步肯定的眼神之后,差点气笑了。   很好,骗走组织的钱来给自家装点门面,还炫耀到琴酒面前来了。   想想都不能忍。   看到琴酒杀气四溢的眼神,乱步抬手比了个大大的“X”。   他说:“特殊手段禁止!干掉大小姐我们就拿不到二十亿了。”   琴酒“啧”了一声,说:“还要等多久?”   “放心吧。虽然RUM派来的人一直在做无用功,但对我们来说还是有好处的。”乱步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甚至因为玩了太久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琴酒冷哼一声,问:“他是来做什麽的?也想拿到那二十亿?”   乱步用手里的勺子敲了敲空空如也的餐盘,金属和骨瓷餐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个啊,应该只是个添头。”   乱步翠色的眼中眸光流转,他轻声说:“估计,是来杀我的吧?”   RUM大费周章,在手下几乎无人可用的情况下,选择一个新人潜入这条船上,除了不甘心那不翼而飞的二十亿,还有对阿斯蒂横插一脚的恼怒。   乱步确信,安室透此行的目标之一,就是他的性命。   但从这人目前的表现来看,他显然更想从另一个方向入手。   拿到二十亿佣金的话,既不用损害苏格兰这边的卧底线,还能让自己得到RUM的重视,甚至因此拿到代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也正是因为这个选择,才让他决定和今井雄二真正的女友花在小姐有了接触,虽然从结果来看,两人除了确认远野大小姐确实对今井先生痛下杀手之外,并没有拿到什麽实质性线索。   而安室透的下一步棋,很可能是个馊主意。   不过还真是令人羡慕,安室透接受到的全是关于苏格兰的负面情报,在没有见过面的情况下还对苏格兰保持着高度的信任,彼此之间的关系可见一斑。   “关系真好啊……”乱步小声嘟囔了两句。   接着他把手里的餐具扔进了琴酒提着的小鱼桶里,里面还活蹦乱跳的小黑鱼顿时被惊扰到,绕着空余的局域不停地打转。   琴酒皱了皱眉,说:“鱼会死的。”   “没事。”乱步伸了个懒腰,答道:“用不上他了,送给后厨炖汤吧。”   乱步喜新厌旧起来的选择有时候让琴酒都难以捉摸,在路过后厨的时候把小鱼桶随手扔到了门边。   两人一路慢悠悠地逛回了房间,没准备再出去凑热闹。   琴酒还在远程指导马丁尼做任务,在联系器这一边对着失误的小学弟一顿冷嘲热讽,让乱步都有点怜爱马丁尼了。   只有一点,并不多。   马丁尼年纪不大,是个很容易轻狂自大的年轻人,曾经因为这个浮躁的性子给乱步惹了不少麻烦。   不过惹麻烦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还是马丁尼屡次因为轻敌遭遇险境,让乱步对琴酒的打压教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家夥实在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打压一下,不需要任何辅助都能自己飞上天了。   那边琴酒还在加班,乱步则是晚上八点就往床上一趴,舒服地喟叹一声。   今天就算是有再大的事情,他都不会从床上起来了。   已经一天没有睡过懒觉,乱步觉得自己的精神都要萎靡了。   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酝酿睡意,放在枕边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起来。   乱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带着强烈的怨气把手机拿起来看了两眼。   第一眼看到的是发件人的署名:雪莉。   看清楚邮件的全部内容,乱步猛地瞪大了眼睛。   【雪莉:江户川,新的任务下派到我这里了,最近不要再来实验基地找我,帮我照顾好我的姐姐,生活费我会打到原来的账户,提前谢谢你了。】   他突然从床上翻身坐起,翠色的眼眸中是遮掩不住的震惊。   “阿阵,让马丁尼现在确认雪莉的位置!”   本周限定日万,且看且珍惜   求个作收和专栏原创预收哇~ 第四十三章 【二更】   乱步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琴酒和通信器那头的马丁尼同时一愣。   得到命令的马丁尼终于有了摆脱琴酒的理由,顿时喜大普奔。   估计刚才为了躲避琴酒的言语攻击,把联系器放远了些,此时凑到联系器边上大声应了一句:“好的!!”   联系器里接连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马丁尼估计在那里找相关用品,但碍于屋子里的东西摆放得太过杂乱,估计找到还要再等一会儿。   趁着这点时间,琴酒走到乱步的床边坐下,看着乱步严肃凝重的表情皱了皱眉,问:“怎麽回事?”   乱步一只手扶额,觉得有些头痛,另一只手柄手机屏幕上的邮件内容展示他看,说:“威尔帝疯了……”   琴酒看清楚了邮件上的内容,表情同样严肃起来。   恰在此时,联系器另一边传来了马丁尼的声音:“大人,雪莉目前的位置是鸟取县……”   琴酒“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问:“让马丁尼把她抓回来?”   这人向来不知道怜香惜玉为何物,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暂时让雪莉消失。   这个时间点击得很好,阿斯蒂忙着和RUM打擂台,顺便带走了琴酒,手下的人群龙无首,不成气候。   “没用的。没有雪莉还会有别人,他暗中培养的人才那麽多,不可能只有雪莉一个备选。我以为至少还要等上半个月,威尔帝真是个疯子。”乱步语气悠悠,对那位疯狂科学家的印象已经跌入谷底。   乱步一直没有做出防范的原因就在于,负责项目的人是雪莉会比其他人更好操控,至少雪莉还有点身为人的良知,其余被那位先生一手培养的实验人员,基本都是被灌输想法只会工作的躯壳罢了。   这条邮件的出现以及雪莉现在的所在地都意味着,那位先生准备重新启动关于APTX4869的相关实验,雪莉作为这项实验原负责人的孩子,会被派到国外留学得到重用,这也是一部分原因。   乱步一直都知道这一点,才会早早地和雪莉接触,为的就是有机会及时察觉项目的重启。   APTX4869相关的实验组其实并不只有宫野夫妇所负责的那一个,大大小小、林林总总,上百个都有了,但是每一个都因为各种原因夭折,最后只剩下一颗独苗苗。   而宫野夫妇对这个实验的结果也不看好,他们认为,研发或许缺少了关键环节,至于是哪一环,在那个时候还没有定论。   但宫野夫妇葬身火海之后,那位先生似乎已经知道缺少了什麽,并在漫长的时间里一直派人调查神秘侧,最终把目标放在了西西里。   乱步并不了解这段历史,他被带到组织的时候,APTX系列实验已经全部终止了,他只能通过残余的一些试验数据,判断出这是一项逆反生命的实验,并且郑重地警告过这项实验最好不要有重启的那一天。   可惜那位先生不以为意,并且固执地认为实验的解决办法就藏在西西里,并最终做出了将乱步送往西西里的决定。   乱步是在之后才发现,在他被带回组织之前,那位先生就已经做好了派人前往西西里的打算,只是还没有决定人选。   但西西里是个排外性很强的地方,尤其是对于那里的黑手党家族而言,外人只会动摇家族的稳定,西西里的历史上,唯一没有因为广招贤才而寞落的,大概就是当年的彭格列初代。   可不是谁都像初代教父那麽有魄力,在西西里,黑手党家族排外才是常态。   黑衣组织当时虽然已经是个规模宏大的犯罪组织,但想把乱步送到黑手党学校进修,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尤其是在未来的黑手党教父即将入学的情况下,彭格列对当时黑手党学校入学的前后六届学生都进行了严格的审查。   好在黑衣组织当时的所有黑色地带的实验项目在那之前就已经全部停摆,乱步得以顺利通过了审查。   而乱步被送到西西里,只有两个目的。   其一,那位先生在亲自教导乱步一段时间后,觉得乱步需要一个更加残酷的环境来完成蜕变,西西里是个十分合适的候选地。   其二,那位先生早就觊觎西西里的某项神秘侧相关的情报以及技术多年,但苦于最大的领头人彭格列下达的禁言令,西西里人都对神秘侧守口如瓶。   唇亡齿寒,多少年来西西里在神秘侧上的事堪称铁板一块,不管是迫于彭格列的武力压制,还是害怕自己成为外界的攻讦对象,都是互相掣肘的原因。   真算起来,那位先生也算是个十分有魄力的人了,为了得到能够重启实验的契机,组织转型都转了一半。   如果没有APTX系列作为隐患仍在留存,乱步都要以为黑衣组织深耕的地方其实是在红线边缘反复横跳的灰色地带了。   而现在,雪莉发来的邮件就代表着一个不祥信号,APTX系列实验的重启,必然会把组织带向深渊。   并且其中还隐藏着另一个隐患。   在那位先生几次和西西里神秘侧失之交臂的现在,是谁给了他可以重新启动APTX系列实验的信心?   联想到威尔帝送来的雏形实验品,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威尔帝从哪里拿到的实验经费?除了意大利一些会被威尔帝的宏图蛊惑的小型黑手党家族,这笔资金最可能的来源就是黑衣组织。   但阿斯蒂一脉手握大部分财政大权,在乱步没有接收到巨额账面变动的情况下,资金的流出渠道很明显在另一边。   的确是从黑衣组织送出去的资金,但走的是那位先生的私人账户。   “威尔帝的事,只能联系彭格列解决。”琴酒思考片刻,如此说道。   威尔帝没有固定居所,四海为家,但主要势力还是集中在意大利,想要截断威尔帝的武器研发,对乱步来说心有余而力不足,琴酒是在提议将之交给彭格列解决。   但乱步闻言却摇了摇头,翠色的眼眸中目光幽深,他问:“你知道威尔帝的新实验是关于什麽的吧?”   “武器。”琴酒下意识答了一句,随即皱起了眉。   他只知道是一种武器,但却不知道是什麽类型的,看那个试验品的形状,不像是寻常的热武器。   乱步说:“威尔帝妄图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他想让每一个人类都拥有运用‘死气之炎’的机会。”   琴酒瞳孔骤然紧缩,没想到威尔帝的实验竟然如此大胆。   西西里的大部分黑手党都掌握着一种名为“死气之炎”的能力,但实际上这种东西据说存在于每一个人类体内,而能将这种神秘侧能力具体应用到实践中的人少之又少。   彭格列能在里世界经久不衰,除了本身强大的势力,还有家族成员对“死气之炎”的独特运用。   而威尔帝的举动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妄图挑衅彭格列的权威,一旦试验成功,彭格列淩驾于西西里之上的地位很有可能会被动摇。   虽然实际上,这位疯狂科学家的本意大概只是出于研究的目的,想要完成自己近年来唯一一个课题。   “可是如果是这个原因,彭格列更应该出手阻止才对。”琴酒皱着眉说道。   这种跨时代武器的面世,一定会在里世界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原本就对现任教父有不臣之心的人们,估计都会野心膨胀,尝试着想把彭格列这个庞然大物拉下历史的鸿沟吧?   乱步摇了摇头,说:“如果这个研究本身是具有偏向的呢?我看过研究数据,威尔帝和他的拍档想用指环引导死气之炎作为武器的开关,彭格列世代相传的指环一定是给他灵感的东西,这也就意味着,在指环的品质本身具有高低之分的情况下,彭格列才是这项武器的最大受益方。”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武器本身数量有限,彭格列完全可以提前形成垄断,但也不排除威尔帝在得到大量实验数据之后可以进行量产。”   琴酒把整个事件梳理了一遍,双手环胸,问:“不管是新武器的面世还是APTX系列的实验,都和我们没有关系吧?”   乱步一撇嘴,长长叹气,说:“只是目前来看没有关系,之后就不会了。关于武器,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暴乱,任何里世界成员都不能独善其身。关于APTX4869,威尔帝一定提供了什麽材料,因为这人的身份,必然会招来祸端,说不定,最后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乱步把身体摆成“大”字形,往床铺上一倒。   脑子里的信息不断串联,乱步似乎已经能看到几年之后混乱的局面。   威尔帝所研究的东西称为“匣兵器”,面对这种武器的面世,彭格列只有两个选择,阻止或是接受。   如果现任教父认可了乱步的提议,选择阻止,威尔帝大可以将武器的相关信息宣扬给别的家族,以求庇护,即使彭格列在里世界首屈一指,但想完全镇压这种异样的声音,也十分困难。   就算彭格列大面积清缴威尔帝的幕僚,想要靠着这种东西在里世界取得一席之地的人还是会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砍不尽、杀不完,没有穷尽。   所以在这两条路中间,教父先生最终会选择的大概率还是后者,因此乱步根本没有再和彭格列联系,做无用功的想法。   而APTX4869,威尔帝的身份极为特殊,事关这个世界最隐秘的真相,一旦这场暗中交易被发现,组织和组织内的所有人都会被隐藏在黑暗处的庞然大物盯上。   定下这场交易的两个人,不管是威尔帝还是那位先生,都一个比一个疯。   但乱步绝对不会想给组织陪葬。   他要自己和自己的下属们,从这个事件中完完全全地撇出去,顺便把自己多年筹划下来的家当拎出来。   乱步想明白其中关窍,也知道事情急不得,就算他现在立刻赶回鸟取,也没有任何作用。   他暂时还不能动手,他想从那位先生身上得到的情报,对方一直不肯松口,以此作为钳制乱步的把柄,让乱步始终没能下定决心脱离组织。   人活得越久越精明,那位先生本身的确是个有手腕的人,可乱步也不会任人宰割。   距离收网还有一段时间,前期的布置已经做好,目前来看,暂时能做的只有等待。   琴酒坐在床边思索片刻,说:“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联系西西里那边帮忙。”   乱步懒散地睁开一只眼睛瞥他,问:“你不是不喜欢和那边接触吗?”   琴酒斜他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说:“这些都是为了谁?”   乱步略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经过这麽一遭,好不容易酝酿的睡意都惊飞了。   乱步爬下床,去茶几边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茶杯端到嘴边,鼻尖突然涌上来些许奇怪的味道,像是某种香料的气味,不像是普通的清茶。   乱步的视线在茶盘里转了一圈,回身问琴酒:“茶壶里的水是什麽时候换的?”   琴酒回忆片刻,说:“九点零八分,服务生送来的。”   琴酒看出乱步表情怪异,忍不住问:“水有问题?”   这麽猜测着,杀手先生连放置好的手枪都摸了出来。   乱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反问道:“隔壁还有人在吗?”   琴酒点了点头。   乱步放下茶杯,慢悠悠地溜达出了房间,琴酒立刻跟上。   两人意外地发现隔壁房间的门居然没有上锁,从门缝中就能看到有个男人趴在地上,手还在极力向前伸,似乎是准备开门时倒下的。   琴酒走进去,探了探这位客人的鼻息,表情顿时有些错愕。   “没有呼吸了?”乱步问道。   本周限定日万,且看且珍惜   求个作收和专栏原创预收哇~ 第四十四章 【三更】   琴酒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问道:“怎麽回事?”   乱步语气略有些低沉地说:“有人在水源里投了东西,现在就算提醒也来不及了,等明天早上再看。”   不仅如此,大张旗鼓地告诉宾客们这件事,说不定还会让自己在游轮上陷入险境,的确不是一个好选择。   两人回到自己的房间,琴酒被突如其来的投毒戳到了敏感神经,暂时没有睡觉的心思,坐在沙发床里保养爱枪。   顺便给乱步打磨了一把餐刀,看起来是准备给乱步防身用,吊坠只能解燃眉之急,想拿来防身还是不太可能。   乱步倒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开了一瓶行李箱里的饮料解渴,喝完又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第二天早晨,乱步终于能睡到自然醒,但结果是错过了游轮上最混乱的一段时间。   乱步睁开眼睛的时候,走廊里还隐隐能听到争吵声。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昨晚的水有问题?!为什麽我的同伴喝完之后就没有呼吸了?”   “这位客人,您先冷静一下,我们也在调查事情的原委,一旦有了结果一定会尽快通知您……”   乱步从被子里探出头,眯缝着眼睛,模模糊糊能看到门外的场景。   ——琴酒就站在门边看戏,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乱步起床留一个天然闹铃,房间门大敞着,这会儿争吵声愈发响了。   “放屁!你自己去查一下,这船上一夜之间死了多少人?你们远野组是想和整个里世界为敌吗?”   这声音怒火中烧,听起来已经是气急了,可却止不住地颤抖。   草木皆兵之中,隐隐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   在自己那麽多同伴已经因不明原因死亡的情况下,远野组若是真的准备赶尽杀绝,他们这群宾客完全就是瓮中之鼈,没有半点逃脱的可能。   这里是海上,早已在将近三天的航程中远离陆地,现在的游轮就是一座孤岛,很容易就能来一场无人生还。   琴酒听到房间内乱步掀开被子的声音,关上了房门,走进来,在乱步的床边站定。   乱步睡眼松醒,一边打哈欠一边问:“倒了多少?”   琴酒说:“至少有三分之二,已经确定了是水有问题,但不知道具体被投毒的是一部分水源还是游轮中心的净水转换器,如果是后者,恐怕我们得提前离开了,要我现在联系马丁尼吗?”   “再等等。估计只是水源的问题,净水转换器……投毒的那位估计还去不到把守那麽森严的地方。”   乱步应了一声,从床上飘下来洗漱,晃悠到盥洗室,洗漱完又晃悠出来,看着也并没有清醒多少。   好几次琴酒都以为乱步会半路栽倒,但每次乱步都能勉强保持住平衡,已经把半闭着眼睛洗漱这项技能练得炉火纯青。   游轮上的东西是不敢入口了,幸好苏格兰未雨绸缪,让两人今天不至于饿着肚子出门。   乱步打开苏格兰专属行李箱,从一堆零食中挑了个甜度最低的散装菠萝包递给了琴酒。   琴酒很是纠结了一会儿,东西都是苏格兰装好送给乱步的,琴酒难以避免地觉得有些抵触,但又是乱步的一片好意,琴酒不想作践了乱步的心意。   最终杀手先生只是把菠萝包放在衣服口袋里好好保管。   乱步只以为对方是不喜欢甜腻的东西,自己囫囵吃完了早餐就推着琴酒的后辈,催促他出门了。   但等到两人出了房间,在游轮的各个局域闲逛了一圈,才发现琴酒说的“三分之二”实在是有些保守了。   宾客区几乎全军覆没,还能站着从房间里出来的才是少数的。   毕竟在游轮上,饮用水是很重要的东西,但凡是昨日九点之后接触到饮用水的几乎都中了招。   而据乱步所知,昨日游轮甲板上的晚宴恰好是在九点多结束的,等宾客们回到房间,不可避免地要接触到饮用水。   两人在走廊里慢悠悠地晃荡,一路上几乎都是仅存的几个服务生在查看宾客们的情况,从这些人慌乱的表情来看,他们也并不知道真相。   乱步随手拦下一个匆匆走过的服务生,问:“现在是什麽状况?船上的工作人员也有中招吗?看你们忙碌的样子,应该很缺人手吧?”   服务生下意识停住脚步,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尽量在宾客面前保持友善的服务态度,但言语中的焦躁压都压不住:“抱歉,具体情况我们也并不清楚,但大概是昨晚的饮用水箱出了些问题,我的同事也有不少倒下的,我现在急着核实身份信息,您二位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最好不要到处乱走……”   会给我们添麻烦。   服务生虽然没有这麽说,可眼神中的嫌弃和不耐烦已经要压不住了。   这样大面积的中毒事件,已经让他们自顾不暇,还要在不知道凶手的情况下在游轮上继续工作,想也知道心理压力有多大。   这麽一看,远野大小姐果然是个无情资本家。   乱步说了句“抱歉”,服务生脚步急匆匆地走了。   乱步回身一望,走廊里此时变得空荡荡的,独属于死亡的氛围无声地攀爬上来。   即便两人都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但这样大面积的投毒事件也的确很少遇上。   “不是远野组自己做的。”琴酒率先开口道。   远野组对船上的宾客恭维都来不及,怎麽会想要杀了这些人,那无异于自断后路,甚至会让整个远野组成为众矢之的。   乱步继续抬脚往前走,空荡荡的走廊里,两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乱步开口分析:“下手的人当然是既得利益者。各个里世界组织的成员代表全部一夜之间死在远野组的船上,最终受益的人有四种,第一,目前远野组的敌对组织,第二,和远野大小姐有私仇的人,比如远野大少爷;第三……我们这种冲着二十亿而来的人。”   琴酒问:“RUM的走狗也有嫌疑?”   乱步点了点头,赞同道:“的确如此,不过远野大小姐面临这种情况,还有辩解的机会吗?不管是谁动得手,最终都会有所谓的‘证据’指明,凶手就是远野大小姐,她能洗脱罪名的概率极低。”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远野大小姐才有可能于慌乱之中露出马脚,倒时候才有机会浑水摸鱼,调查二十亿佣金的真正去向。   “说起来,出了这麽大的事,大小姐居然没有出来稳定局面……很有可能,她已经发现了会把自己钉死在这项罪名上的铁证。”   所以乱步认为,远野大小姐很有可能正在准备脱身,从这个混乱的漩涡中先保全自己,才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既然要逃跑,那二十亿必然也会被带走,现在找到远野大小姐,大概率就能拿到那丢失的二十亿。   不过,乱步不准备带着琴酒一起。   两人继续向前走,可惜船上除了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的宾客和工作人员,一个能出来管事的都没有。   到达最开始进入游轮的中央地带,乱步站在路线图前思考着什麽,手指悬空着比比划划。   片刻后,乱步指了指路线图上的一个位置,说:“去抓那个现在正躲在一层船舱31号房间里的人,有件事需要确认。”   琴酒有些狐疑地看了乱步一眼,没在这张略显严肃的脸上发现什麽端倪,但长久的相处经历让琴酒隐约意识到,乱步很可能是想丢下他自己搞事。   “别逞能,等我回来。”银发男人把乱步所指的位置记到心里,丢下这一句叮嘱,顺着乱步指示的路线快速赶往一层船舱。   吩咐完琴酒,乱步自己则慢悠悠地走进了船舱中层的楼梯间,这里是除了升降电梯以外唯一一个能够上下出入几层船舱的地方。   并且这里还能去到一个除了主人之外没人知道的地方。   其实最开始看到这艘轮船的平面图时,乱步就发现了,最底层似乎有一个完全空置的局域。   而且这一整层的用途都没有写在游览守则上,明显是藏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乱步走进楼梯间,向下张望了一下幽深的楼梯井,旋转的楼梯靠着船舱壁一路向下蜿蜒,黑暗又一眼望不到尽头。   乱步敲了敲自己并不坚挺的腿,心想又得麻烦你受累了。   唉。   乱步叹了口气慢慢往下走,越走越觉得恼火,不明白远野大小姐为什麽把这个秘密地点设置在最底层的船舱里,还不给自己配个专属电梯,连走下去都要花费好长时间。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够不够那位大小姐逃跑。   索性乱步的速度虽慢,但等到达底舱,远野大小姐竟然还没踏上逃跑的道路。   一层底部居然有个十分巨大宽敞的空间,一艘有些宽大的游艇放置在底舱的舱门边缘,游艇的几扇门都开着,远野大小姐正面色焦急地指挥手下的一群员工往游艇上搬东西。   乱步躲在角落看了看,估摸着那一箱箱的全是燃料,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些轻便的古董字画了。   闯了这麽大的祸端,远野大小姐想要再回到远野组的可能性基本为零,甚至很可能面对许多里世界组织的追杀,更糟糕的是,警方也会很快发现这艘失联的游轮,等调查到这里,远野大小姐将要面对的很可能是黑白两道的追杀。   就算她能回到远野组,以黑帮成员之间只认利益不认血缘的传统,远野大小姐被远野组交出去平息众怒的可能性也很高。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逃跑保命,不带上足够的资金基本就是自寻死路。   毕竟这里其实已经不在内海,想靠这麽一个小型游轮就返回港口,没有足够的燃料就连就近停靠都做不到。   果然不是不想尽快逃脱,而是现实条件不太允许。   ——看来现在可以笃定地说,在食用水里投毒的事,的确不是远野大小姐派人干的。   乱步并不觉得惊讶,早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就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了。   毕竟远野大小姐这麽做完全和自杀没有区别,既然不是既得利益者,就不可能是大小姐做的。   乱步躲在角落里,看员工们收拾东西,来来回回搬着的木箱子装着各式各样的古董,可能因为任务来得匆忙,很多箱子甚至没有检查也没有封口,直接就抬到了游轮的船舱里。   远野大小姐站在另一边,手里拿着电话,不知道在和谁联系。   相隔的距离太远,乱步又没有苏格兰那样的耳力,实在听不清在说什麽,但看顶灯下大小姐焦躁的神情,估计不是在说什麽好事。   乱步趁着几个员工不注意,悄悄溜上了游轮的船舱,随便找了个明显没装太多的东西的木箱,趁着员工们还没进来,往里面一钻。   等脚踩到木箱的底,才发现自己进的好像是一个装着字画的箱子,乱步挪了挪脚,纸张折叠摩擦的细微声音顿时从脚底传来。   乱步顿时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他这一脚下去,毁了的是多少日元。   算了。反正损失的不是他的钱。   乱步心安理得地贴着木箱一坐,把上面的盖子拉上,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   还没等到员工们进来,就察觉到旁边的木箱好像也被什麽人给掀开了,趁着搬东西的员工没到,木箱的盖子又迅速扣上了。   动作间悄无声息,要不是从船舱走近来的时候有不可避免的脚步声,乱步估计也很难发觉。   ——旁边好像住进来一个邻居。   乱步顿时尝试放缓呼吸,如果是苏格兰那种经历过训练的人,说不定会在这种情况下发现乱步的存在,那样可就不好玩了。   以他的隐藏功夫能骗过沉浸在工作里的织田作之助,此时当然也能很好地掩盖住自己的呼吸声,将他融入本就有些嘈杂的环境当中。   索性这个运送物资的过程没有持续太久,乱步很快就感觉到整个游艇都仿佛安静下来,并在短暂的寂静之后,涡轮发动机传出启动并运行的声响。   游艇开了。   如果乱步猜得没错,这艘游艇会从底舱出去,随后迅速驶离,尽量远离游轮的方向,最好的选择是就近靠岸。   但从远野大小姐准备的那些燃料来看,对方显然已经选择了别的目的地。   乱步有些拿不准什麽时候出去,又怕和隔壁的邻居撞上,只好紧贴着木箱边缘,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但这位邻居可比他莽多了,也不知道是早有计划还是单纯地不怕惹事,游艇开出去不到五分钟,对方就从隔壁的木箱子里钻了出去。   至于去了哪里,以乱步认路的水平暂时还分辨不出来。   乱步在脚步声消失之后,等了一会儿才从船舱里出去,外面果然空无一人,那位邻居还贴心地把船舱的挂锁破坏了,给他省了不少事。   乱步从船舱底层溜达到了甲板上,回头遥遥一望,看到了不远处的游轮,游轮甲板上好像站着个银色的身影。   这时拿出自己关成静音状态的手机一看,果然有好多条来自琴酒的未接通话。   乱步站在游艇船尾,无声地向着站在轮船甲板上的琴酒挥手。   拿出手机在通信框里噼里啪啦一通敲字。   【乱步:看到我在哪里了吗?游艇这边的海风真好,记得把那个演员和下毒的服务生抓起来。】   此时此刻,轮船的甲板上,收到消息的琴酒差点把手机砸到地板上。   银发男人抬眼遥遥张望,视力极佳的双眼在游艇尾端捕捉到了乱步正在挥手的身影。   琴酒攥紧了拳头血压飙升。   自从离开西西里以来,乱步好久没有这样肆意妄为过了,以至于琴酒都快忘了,从前的乱步也是会孤军深入敌营的性格。   脚边那位名为幕僚,实为演员的羽贺先生已经被琴酒打晕,还有一个投毒的服务生需要他抓到,他也没办法立刻追着乱步跑。   当然,最紧要的一个原因还是,游轮不知为何,悬浮在海上停住了。   琴酒在轮船上也没有能迅速赶上游艇的交通工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乱步所在的游艇在视线里越变越小。   连游艇尾端那个模糊的身影都有些快看不清楚了。   但好在他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拿出手机给马丁尼打了电话。   马丁尼似乎正在睡梦中,接通电话后的声音都有带着些困倦,问:“有什麽任务要交给我吗?不对啊……我记得你不是跟着大人去参加远野组的宴会了吗?”   “乱步被远野组那个大小姐开着游艇带走了,找一下他身上手机的定位,把他接回来。”琴酒声音冷冰冰的,带着些不知道向哪里发泄的怒意。   “哈——!?黑泽阵你疯了吗?”马丁尼的声音听起来脑子还没清醒,但嘴已经开骂了:“你居然让他被被人带走,你的伯-莱-塔生锈了吗!?可恶——早知道就应该由我陪他去这次的宴会,凭什麽凭什麽我都已经半年没见过学长了……”   听筒对面传来马丁尼穿衣服收拾东西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好像某种小动物在深夜起床,准备去保卫自己的宝藏一般。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因为肾上腺素狂飙对着琴酒说出些平常完全不可能说出的责备来。   琴酒挂了电话,磨了磨后槽牙,要是让他知道是谁招惹了乱步去那麽危险的地方凑热闹,他绝对要宰了那个人。   银发男人一转身,回到游轮内部,准备去搜索那个服务生,完成乱步给他的任务。   本周限定日万,且看且珍惜   求个作收和专栏原创预收哇~ 第四十五章 【一更】   乱步在游艇尾部呆了一段时间,等游轮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这才慢悠悠地向远野大小姐可能停留的地方走去。   动作间大摇大摆,连走动时发出的脚步声都没有用心遮掩,踩在甲板上发出“铛铛”的声音。   因为远野大小姐十分狠心,这次出逃居然一个下属都没有带上,乱步也就懒得搞隐藏那一套了。   现在这艘游艇上,除了远野大小姐,就只有乱步和刚刚一起呆在仓库里的“邻居”了。   甲板前方传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乱步晃悠到正前方的甲板之前,在转角处停住了,悄悄探头看了一眼。   此时甲板上正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正是穿了一身轻便黑色紧身衣、扎着高马尾的远野大小姐,以及那个短暂和乱步当了一会儿邻居的安室透。   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的金发青年闲庭信步,大摇大摆地在远野大小姐面前现身,非常有恃无恐,好像知道此时这艘游艇上已经不存在威胁。   “日安,远野小姐。”安室透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绅士礼,在现今的逃亡途中显得格外不合时宜,无端透出些嘲讽来。   远野大小姐面对这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男人,忍不住皱眉,质问道:“你就是那个在饮用水里投毒的人?”   她的记性一向不错,游轮上大部分宾客她多少都有些印象,这个金发青年似乎是哪一家派来的记者,在游轮上乱晃过好多次,还拍了不少游轮上的照片。   她之所以记得那麽清楚,是心腹来说这个男人和花在小姐搞在一起了,询问她要不要教训一下这对狗男女。   但远野大小姐哪有时间去管一个服务生的闲事,只当个乐子,听过就过去了。   安室透沉吟一声,说:“这倒的确不是我干的,远野小姐难道连自己得罪过的人都记不得了吗?不过,我确实有帮忙伪造你投毒的证据。”   远野大小姐嗤笑一声,表情嚣张,连本相中透出的清纯甜美都被尽数压了下去,看起来已经十分熟悉这种自我伪装的戏码。   她语带挑衅地说道:“我得罪过的人多了去了,是谁想在这时候报复我都不算稀奇。”   安室透一挑眉,说:“这不是很好猜吗?你派人在游轮上杀死今井雄二时,就该想到会有今天。你大概没有想过,自己随口编造的谎言居然歪打正着,猜中了现实。”   “不过也对,你应该也不会去关注必死之人的情感经历了。以至于花在小姐这位今井雄二真正的恋人,你也不放在眼里了。”   “今井兄弟都因你而横死,你还能做到这麽好的伪装,不愧是远野组的大小姐,的确很有黑帮掌舵人的风范。”   “相必你是在发现今井议员死而复生之后,才会选择在这艘游轮上杀死今井雄二的吧?一不做二不休,杀一个和杀两个,对你来说应该也没什麽区别。”   远野大小姐瞳仁微微颤抖,眉头紧皱,看着安室透的眼神终于浮现出些许忌惮,她沉默片刻,声音略有些嘶哑地开口询问:“你到底是什麽人?”   安室透表情有些无辜,说:“如果不是因为不翼而飞的二十亿佣金,我也不会关注你丰富的情史了,唯一和今井兄弟纠缠不休,有可能拿走那二十亿的人,也只有你了。”   “是吗?你是冲着那笔钱来的?这麽说来,你就是那个组织的成员之一了?”远野大小姐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幽深的一双瞳仁注视着面前的安室透。   二十亿的事情远野大小姐从来没对外人说起过,不管是心腹还是家人,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今井议员和冒名顶替了一段时间的今井雄二。   如果不是今井雄二突然出现,二十亿就会伴随着今井议员的失踪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即便知道与她远野明日香有关,组织也绝对没办法找到那笔钱,她对此很有自信。   可惜那个蠢货在组织那边漏了马脚,给她闯了这麽大的祸,她就已然猜到会有组织的成员找上门来,只不过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的确如此。所以,远野小姐,我们做个交易吧。把二十亿交给我,我可以放你离开。”安室透开口道。   远野大小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想确认面前杀气四溢的人是否真的是随时能取走她性命的刽子手。   生死危机她遇到过很多次,面对安室透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她脸上连半分恐惧都没显露。   远野大小姐歪了歪头,很遗憾地说:“如果是那二十亿的话,很可惜,就算我有心拿那些做自己的买命钱,我也做不到了。”   安室透皱了皱眉,说:“我以为不会有任何东西比你的生命更重要。”   “的确如此。但所有资金我都已经用到了远野组近期的项目里了,现在我手里除了船舱里少部分古董名画,估计存款还比不上你呢。”   “你或许会认为,在情势尚未明朗之前,我不会选择把这些钱全部投入远野组,但和雄一相处过那麽久,我当然知道组织的可怕之处,与其时刻把资金捏在手里,不如全都散出去。毕竟那可就是个烫手山芋,这不就把你给引来了吗?”   安室透眉心紧皱,似乎在判断远野大小姐的话是否真实。   在他看来,把钱全部投入远野组这种事,大概率是个赔本买卖,远野大小姐虽然对外装作没有脑子,还找了个实际一无是处的幕僚做伪装,当然是想掩盖自己精于算计的本质。   要说这种人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实在让安室透很难相信。   远野大小姐捂唇娇笑一声,眉眼无端多了几分带着轻蔑的妩媚:“你不理解也很正常,毕竟你还只是会被随随便便一个漂亮女人就勾了魂的年轻人,大概不会理解女人的想法吧?”   “之前游轮上的大部分展品,与其说是远野组在展示自己的势力,不如说是我自己的招标,只是没想到被你们横插一脚,否则我就可以用拿到的资源和我的好哥哥一决高下了。”   “就连这艘精心设计可以自动驾驶的游艇也是如此,都花了大价钱呢,只是没想到最后会用在逃跑上。”   远野大小姐说着,眉眼逐渐溢出些许怒火。   如果不是面前这位组织成员突然发难,她现在大概会赢得不少宾客的支持,这样在之后的组长之争上,她才能拥有更多筹码。   安室透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这位怒火中烧的女士,并没有发现撒谎的迹象。   要麽是远野大小姐经过这麽多年的伪装,已经十分有演戏心得,在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安室透面前也丝毫不漏破绽;要麽,是远野大小姐真的如同她话中说的那样,为了防止组织追查报复,早就将二十亿佣金挥霍一空了。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拿不到这二十亿佣金,安室透想要继续自己的卧底行动,或许就只能选择另一种方式了。   金发青年面上丝毫不显焦躁,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从后腰处抽出一把蝴蝶刀,在手中旋转把玩,有些遗憾地说:“那您就不要怪我了,完不成上边交代的任务,我也会很为难啊——”   安室透脚下猛地一发力,忽然向远野大小姐冲了过去。   单从外表对比,远野大小姐不管从体型还是搏击技巧,都不会比安室透更强,一旦被近身,几乎没有逃走的可能。   安室透的动作很快,然而站在甲板边上的远野大小姐反应更快,嘴角一勾,单手撑到了围栏边缘。   安室透瞳孔骤缩,下意识脱口而出:“别……”   远野大小姐直接单手撑着甲板边缘,纵身一跃而下。   安室透甚至没来得及抓住远野大小姐的衣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溅起的水花之中。   游艇仍在迅速向前行驶,远野大小姐落水的地方却迟迟没见到人影,生死不知。   安室透站在甲板上回望那边平静的海面,忍不住“啧”了一声。   远野大小姐会选择不顾危险跃入水中,就证明对方认为,比起落到安室透手里,此时跳船逃跑生还的几率更大。   简直是疯了。   这里已经是外海,距离最近的陆地也要很久的航程,在这里跳海,生还的几率极低。   但大小姐的孤注一掷效果拔群,二十亿佣金的去向也随着远野大小姐的身影一同沉没在深海之中。   当然也有可能,二十亿早就不复存在。   安室透无法考证这一点,但船舱里搬运进来的东西他大部分都查过,都如远野大小姐所说,只是一些名贵的古董字画,还有少量现金。   佣金的确不在大小姐出逃的这艘游艇上。   安室透正思索着,身后突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主人看起来完全没有遮掩的想法。   “真没想到你会自己一个人跟来。”安室透一边感慨一边回身望去。   乱步坐在几个叠起来的箱子上,见他看过来,抬手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恭喜,你发现我了。”   “你完全没想过隐藏自己啊……”安室透有些无奈地扶额。   远野大小姐那种没有经受过训练的人察觉不到,可乱步的脚步声在安室透耳朵里就十分清晰了。   乱步一开始向这边靠近的时候,安室透就已经有所察觉,只是当时他把和远野大小姐交涉放在了第一位。   安室透忍不住感慨道:“现在暴露在我面前,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乱步轻巧地跃下箱子,不仅没有将安室透语气中隐约的威胁放在心上,甚至脚下缓慢地向他靠近。   “是吗?我知道RUM给你指派的任务。拿到二十亿佣金或者是杀死我这个阿斯蒂的继承人,他就许诺给你代号,对吧?”   “不过我认为你不会对我下手。在听过我的理由之后。”   本周限定日万,且看且珍惜   求个作收和专栏原创预收哇~   谢谢大家留评!评论越来越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写崩了(走来走去)(焦虑)(上蹿下跳) 第四十六章 【二更】   安室透在乱步轻描淡写的话语中,不禁回忆起了几天前和RUM在废弃厂房的会面。   这位位高权重的组织二把手面对他这种没有代号的成员,甚至连脸都不愿意露,只在监控中用变声器扭曲过后的声线和他交流。   “安室透,说说关于今井议员,你知道的事。”   机械音带着些许电流,让人忍不住怀疑RUM是不是待在什麽深山老林,信号才会好像时断时续的。   “您说的是那位估计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的议员先生吗?”安室透压了压帽檐,确信监控看不到他的脸,视线才有些警惕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就如同RUM并不信任他一样,安室透对RUM也怀有极强的戒备心。   但凡是个有点惜命的人,估计都不会在RUM面前放松警惕,更何况是他这种名声在外的神秘主义者。   RUM贯会藏头露尾,简直像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怪不得在组织里的风评如此糟糕。   比起阿斯蒂诡谲的算计,RUM那阴狠毒辣的手段就有些过于浮夸了。   监控器另一边的RUM停顿片刻,随后是一声冷笑,略微加大了音量:“荒谬。今井议员昨天还出席过一次议员会议,你的情报真的准确无误吗?”   大多数人在这种疾言厉色的质问中都容易下意识地反省自己,但安室透十分从容自然地回答:“当然,我十分确信今井议员早在几天前就失踪了,至于目前在以他身份活动的究竟是什麽人,想必您也很清楚吧?RUM大人。”   监控器那边的RUM沉默片刻,冷不丁开口道:“很好,你的确像基尔说的那样有些实力,现在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如果你能完成,我同意给你代号。”   安室透视线低垂,脑子里下意识地把和今井议员相关的情报理顺了一遍。   这个人是RUM经营的暗桩之一,前些日子搞砸了一个大订单,关系到RUM一系一年的收支。   RUM在最开始就已经发现暗桩被不动声色地偷梁换柱,但佣金的位置被隐藏,打草惊蛇无异于让佣金彻底失去踪影。   在没办法得到佣金地点的情况下,RUM算计了阿斯蒂。   先是让假冒的今井雄二误会了组织与今井议员的关系,以为组织是什麽任人使唤的势力,诱导今井雄二狐假虎威地向组织提出了那场交换任务。   后又借由被策反的基尔,将任务转移到琴酒行动小组手上。   这样一来,阿斯蒂就不得不参与到佣金失踪案里来,否则阿斯蒂被区区一个暗桩戏耍的事情就会被RUM宣扬出去,传遍组织内部。   阿斯蒂数年积累下来的威信很可能因为这个舆论攻势荡然无存。   RUM本来准备藏在暗处,等到佣金地点水落石出的时候再截胡,没想到阿斯蒂反应极快,直接提前中断了任务进行,顺便心狠手辣地拔除了基尔这个叛徒,让RUM的计划功亏一篑。   安室透想明白其中关窍,恭敬地开口道:“您请说。”   RUM居高临下的声音再度响起:“既然你知道今井议员的相关情报,我也不多赘述,我给你两个选择,找回遗失的二十亿佣金,或者,铲除阿斯蒂的继承人。”   安室透闻言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反问:“继承人?”   传言中阿斯蒂的确有一位继承人存在,但被保护得很好,唯一清楚内情的琴酒行动小组成员都对此三缄其口。   哪怕是被策反的基尔都对这位继承人一问三不知。   组织里不少人都怀疑这位继承人的存在只是个谣言。   安室透当时的确不太明白RUM为什麽把这件事情交给他,据他的情报所知,RUM手下有不少可用之才,都是在情报搜集上颇有建树的人才,有几个还因为太能干上过国际通缉名单。   可掠过这些人,安室透目前在RUM一系的地位也算是首屈一指了,但他没有代号,也没有取得多少RUM的信任,却突然被RUM委以重任,让安室透忍不住怀疑RUM到底有何用意。   安室透那个时候也并没有想到,RUM将这个任务分配给他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手下真的没有可用之人了。   他大半的势力都投入在另外两个大工程里,唯二空闲的两个得力干将被琴酒一夜之间全部铲除,RUM居然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光杆司令。   琴酒那段时间就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组织里不少暗桩都由RUM插手,并在那个阶段几乎被琴酒拔去了一大半,RUM被这突然的雷霆之势砍到了大动脉。   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来修养,何况这是把RUM往绝路上逼。   RUM为此愤恨不已,但阿斯蒂手下的势力犹如铁板一块,任谁进去了都难再出来,要麽是被阿斯蒂拿捏住软肋就此倒戈,要麽是被琴酒不知道沉进哪片海了。   RUM也尝试过往里塞钉子,基本在第一道门槛就会被阿斯蒂拔出来,这麽多年唯一成功的一次,就是在半年前策反了沾上不干净东西又不敢上报的基尔,但他还没有为此沾沾自喜多久,阿斯蒂就已经反应极快地处决了基尔,及时止损。   RUM随即就将此事上报给了那位先生,但他没想到的是,那位先生比他想象的更加看重阿斯蒂,只不痛不痒地斥责了阿斯蒂几句,就将事情压了下来,甚至将二十亿的任务彻底交到了阿斯蒂手里。   RUM怎麽肯咽下这口气,让他把快到手的二十亿拱手相让,绝不可能。   所以他才会派给安室透这样的任务。   第一,得到和二十亿有关的情报能让RUM挽回损失,第二,杀掉阿斯蒂的继承人给阿斯蒂一系造成沉重打击也能勉强让RUM止损。   RUM说:“阿斯蒂的继承人也会出现在这次的轮船宴会上,琴酒难不成以为他那点小动作能骗得过我吗?”   安室透摸了摸下巴,回答道:“可我听说,那位继承人和阿斯蒂有些隔阂,甚至笼络了琴酒,看起来是想和阿斯蒂对抗,如果杀了那个继承人的话,会不会得不偿失?”   “你懂什麽,阿斯蒂最会这种虚虚实实的手段,他玩弄人心很有一套,手下所有人都对他死心塌地,若非前任基尔酒不是阿斯蒂自己选拔,忠诚度不够高,根本不会有策反的机会。”   说这话时,安室透隐约从这僵硬的机械音里听出了些许忌惮。   语音落下片刻,RUM突然话锋一转:“当然,如果那位继承人真的能做掉阿斯蒂自己上位,我倒是很愿意相信,他们之间早有隔阂。”   “好了,告诉我你的选择,是否要接下这个任务。”   “当然。谨遵您的命令,RUM大人。”   安室透早就从RUM那里听说过阿斯蒂极其继承人的聪明程度,对乱步能轻易推测出他此行的任务目标一事并不惊讶。   金发青年回忆完接下任务的经过,看着向他走来的乱步,双手环胸,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乱步语气平淡地说:“虽说RUM只给了你两个目标,但我这里有第三条出路供你选择。”   “那个独眼大叔不过是气不过好处都被阿斯蒂掠走,所以恼羞成怒想要找回场子,既然如此,除了二十亿和我的生命,你还可以选择另外一个投名状。”   说到这里,乱步已经走到了甲板边缘,他把手放在额前遮挡有些刺眼的阳光,向着游艇背后远野大小姐落水的方向瞥了一眼。   在安室透略有些疑惑的目光下,乱步将第三个答案缓慢说出口:“远野组。”   “RUM在横滨扎根几年,始终没能拿下远野组这块肥肉,估计已经很急了吧?继续把手上的势力陷在横滨,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他缺少一个速战速决的机会。”   安室透反驳道:“只要RUM想,他随时能对远野组发难。你怎麽能保证,RUM在得到这一情报的时候一定会放弃追究失败的任务?”   乱步说:“的确,但他没有下手,是因为横滨还不够乱,横滨的势力盘根错节,绝对不是RUM一个外来者能够一家独大的,想拿下远野组,必须把水搅浑。”   “而现在,有了一个纠集所有其他势力讨伐远野组的借口——在游轮上暴毙的各家代表。这些人里不乏一些组织的骨干成员,甚至是某些小势力领头人的亲眷,他们的死必然会让远野组引发众怒,随后这些势力也会意识到,这是讨伐远野组的好机会。而你作为动手的人之一,难道没有资格向RUM讨要奖赏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RUM之所以迟迟不动手,还是心有忌惮,有些畏惧这个庞然大物的临死反扑,或许会让他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乱步很了解这个人,心思缜密狠辣,在确保无虞之前,大概不会动手。   而此时,如果安室透能给RUM创造出一个良机,RUM能从中获取到的利益,会远远超过区区二十亿佣金。   安室透也在乱步的点拨下想通了其中原委,但他发现了一个盲点,顿时欲言又止。   乱步歪了歪头,知道他在纠结什麽:“你是想说你交给花在小姐的其实是假死药对吧?”   安室透闻言一愣,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茫然。   如果说其他事情都有迹可循,但乱步是怎麽知道他让花在小姐投放到饮用水源里的,只是“假死药”呢?这其实并不符合安室透身为组织成员心狠手辣的人设。   而且安室透自己知道那个药品的效果,吃下去之后短时间内和尸体无异,连大部分法医都无法立时三刻察觉到异常,何况是乱步这种并不精于此道的人呢?   乱步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说:“远野大小姐比你想象得要聪明很多,你知道她为什麽会嘲笑你会被漂亮女人欺骗吗?花在小姐,真的有你想象中那麽柔弱无害吗?”   “远野大小姐给她安排的身份,真的能歪打正着地把事情的全部经过说了个八九不离十吗?未免太巧合了一点。而且,你有想过她是怎麽上了这艘游轮的吗?真的有那麽轻巧,只是和你说的那样,委身于一个管理人员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上船吗?”   “远野大小姐估计在听到你说复仇之人是为了今井兄弟的横死之时,就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经过吧?毕竟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花在小姐是今井雄二的恋人。”   “花在小姐在饮用水源里投下的,是彻头彻尾的毒药,你不用担心这一点。”   安室透瞳孔骤缩,乱步笃定的话语让他瞬间想通了花在小姐身上的违和之处,顿时呼吸都迟滞了。   即便不是他替换的毒药,可用计策逼迫远野大小姐出逃的确是他的手笔。   也就是说,是他间接导致了游轮上此时的尸横遍野。   “那还真是……不可思议。”安室透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脸上的阴郁几乎遮掩不住。   金发青年紧紧攥起拳头,从入组织卧底以来一直顺风顺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执行任务中遭遇滑铁卢。   所有人都污泥满身,如今他也算间接被推进了这个大染缸里。   而面前这个黑发青年,轻飘飘地说出骇人听闻的真相,似乎那几百条人命只是用来权衡设计敌人的工具。   安室透忍不住想起最后一次和诸伏景光的违规交流,仔细想想,他的幼驯染当时就已经有了想要孤军深入的打算。   诸伏景光对江户川乱步的评价很高,曾直言如果不是琴酒先一步带偏了乱步的价值观,乱步不会成为如今这幅模样,这个聪明绝顶的天才,内心还是有善念存在的。   安室透也一度是这麽认为的。   但此时此刻,在乱步翠色眼眸的注视下,安室透忍不住脊背发寒。   此时的安室透怀疑诸伏景光的选择是否真的正确,毕竟很多人都会被表象蒙蔽,只能看见自己希望见到的,江户川乱步这样一个漠视生命、情感淡薄的青年,真的会有被策反的那一天吗?   乱步双手环胸,对安室透奇怪的打量觉得有些不适,他指了指面前的金发青年,说:“你不会以为我只是为了帮你才来的吧?现在你要决定是否和我合作。”   安室透表情一肃,问:“那你的意思是?”   乱步说:“RUM可是为了策反前任基尔的事情对我炫耀了很久,现在既然是我为你提供了机会,当然想让你成为RUM那边的眼线。”   安室透沉默片刻,乱步这种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然后招安的流程真的是十分熟练,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金发青年突然一挑眉,说:“你怎麽觉得我会乖乖听你的话。”   说着,他转了转手里的蝴蝶刀,威胁之意很明显。   乱步十分有恃无恐:“劝你不要动手哦,说不定会被打成筛子。”   话音刚落,安室透额头就出现了红色准星。   侦查能力极强的卧底先生立刻侧头向空中看去,远处一架直升飞机向这边驶来。   “嘿,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的下属会看在未来同事的面子上放我一马吗?”安室透调笑道。   隐约能从驾驶舱窗户边弹出来的狙击枪口还是让他下意识绷紧了神经。   乱步沉吟一声,说:“唔,可能性不大。”   不管是琴酒还是此时在直升飞机上的马丁尼,应该都把安室透当成了引乱步孤军深入的罪魁祸首,就算安室透不会被干掉,估计也免不了一顿毒打。   安室透:“……说实话吧乱步,你就是很想看我跳水吧。”   “没有哦。”乱步瞥了瞥波光粼粼的海面,又瞥了瞥一身正装的安室透,不是那麽坚定地否认道。   他真的有亿点点好奇,这些卧底的学习作用域有没有那麽宽泛,绝对不是因为安室透当时在宴会上略有些冒犯的搭讪。   嗯,绝对不是。   “算了。下次见。”安室透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学着先前远野大小姐的样子,撑着甲板边缘的栏杆纵身一跃。   乱步往下方的海面探头,安室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海水中。   这家夥有恃无恐,估计在附近有上线接应,不过很可能要在海上飘上一段时间了。   提前为自己的间谍先生祈祷一下吧。   乱步不太走心地想。   本周限定日万,且看且珍惜   求个作收和专栏原创预收哇~   好像是崩了?但我不知道哪里崩了(迷茫) 第四十七章 【三更】   直升机恰好在这时飞到近前,在半空中悬停,机翼旋转带起的气流在海面上横扫出一片波纹。   片刻后,直升机的舱门突然打开了,穿着黑袍的少年拉开了舱门,黑袍被风吹鼓起来,露出有些过于纤瘦的身躯。   马丁尼一探身,从直升机上一跃而下,动作轻巧地落在了甲板上。   面对独自站在风口处的乱步,马丁尼迅速上前几步,在半米之外单膝跪地。   他还有些气喘吁吁,在上下打量了乱步一眼,确认对方安然无恙之后,紧张的情绪终于慢慢消散了。   “抱歉,大人,我来晚了。”马丁尼低声说道。   黑斗篷的兜帽被跃下来时的气流掀掉,一头金色短发稍稍有些淩乱。面罩下,有些模糊的少年音里带着些许沮丧的情绪。   马丁尼预计赶来的时间大概是三十分钟,但因为丢三落四的习惯,在确认乱步位置的时候多花费了一些时间,导致他晚到了一分钟。   一分钟!整整一分钟!   这种失误是会让马丁尼想要以死谢罪的程度。   他向来对乱步的吩咐言听计从,即便大部分时间猜不透乱步的计策,但也要做到令行禁止,这次却因为私人原因出现失误,实在让他自己难以接受。   乱步上前几步,拍了拍马丁尼的脑袋,安抚道:“没关系,来得刚好。”   马丁尼下意识在乱步手心里蹭了蹭,愉悦地眯起眼睛。   片刻之后,又想起刚刚跳海的人,忍不住开口问:“大人,那个跳海的家夥,需要抓回来吗?”   “让他走吧。”乱步说道。   马丁尼多少有些不忿,但怎麽说人是乱步策反的,他无权置喙,只能暂时压下心头那点火气。   马丁尼强迫自己点了点头,转移了话题:“那个远野组的说,这游艇有自动驾驶功能,和组织那边打个招呼,把这东西打包带走拿回去研究吧?”   乱步身上的定位器开启之后还有监听功能,马丁尼在来的路上一直有关注这边的动静,差点沉醉在乱步绝妙的推理和计策之中,就连刚刚下来都是被基安蒂踹了一脚才回神。   但他还记得少许情报,此时这样建议道。   然而乱步却说:“那个啊,是谎言。”   马丁尼抬头看他,一双重瞳里有了些许疑惑。   乱步伸手扯住马丁尼的半边衣领向上提了提,示意他站起来。   马丁尼顺从地站起身,乱步却有些惊讶的发现,三个月不见,这个正处于发育期的小子,个子居然又长高了,现在乱步已经无法平视马丁尼了。   乱步:“……”可恶,明明上一次见面,马丁尼也就勉强和他一样高而已。   有点后悔让这家夥站起来了。   乱步撇了撇嘴,转头就往游艇的驾驶舱里走。   马丁尼没有发现乱步的小心思,立刻亦步亦趋地跟上。   两人来到了驾驶室,驾驶室的门没有上锁,门缝里传来轻微的撞击声。   马丁尼立刻敏锐地竖起耳朵,示意乱步往后边退一些,自己上前推开了驾驶室的门。   然而门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机关暗器,只有一个被绑在驾驶座上的男人。   男人只有一只手能动,勉强敲击面前的操作台,好像是想吸引注意。   马丁尼率先走入驾驶室,绕到驾驶座前面。   男人发现有人进来,立刻艰难地侧过头看他,一阵支支吾吾。   他的嘴被胶带封死,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眼白布满红血丝,模样很是骇人。   但让马丁尼觉得惊讶的不是男人此刻的狼狈,而是这人的长相。   ——这分明是今井议员的脸。   马丁尼难掩震惊,有些磕磕绊绊地说:“他……他诈尸了?”   乱步看他一眼,指指点点:“怎麽想都不可能吧,从始至终他都没死过啊。”   马丁尼一时间更加茫然了。   在他的印象里今井议员早就被远野大小姐干掉,而替代品今井雄二也已经死在液氮室里了。   那面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乱步说:“这是今井雄二,你去追查过的失踪人口。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死,他失踪是被远野大小姐威胁了会被组织追杀,同意来到游轮上受远野大小姐庇护。也是他将投毒的花在小姐以恋人的身份带上船的。”   乱步也在一开始就说过,关于花在小姐的全部证词都是真实的,包括对方是被今井雄二带上游轮这一点。   马丁尼还是一头雾水,他问:“可远野大小姐没必要保护他,毕竟今井议员和他这个草包弟弟的关系也很一般啊……”   乱步指了指今井雄二如今凄惨的模样,说:“这明显不能算作是保护吧。”   他看着神经质地盯着两人的今井雄二,忍不住感慨:“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先是威胁组织成员想要借刀杀人,后是威胁远野大小姐想要谋取更多利益,还真是不怕死。”   “给他嘴上的胶带解开。”   马丁尼点了点头,干脆地撕掉了胶带。   今井雄二狠狠地喘息着,眼神阴鸷,说:“你这是什麽意思,我不明白。”   “二十亿。”乱步缓缓说道:“只要有失踪的二十亿在,远野大小姐就不会对你下杀手。”   今井雄二瞳孔剧震,说:“你……你怎麽会知道……”   乱步怎麽会任由远野大小姐那麽轻易地拿走那二十亿,也不会把钱交到RUM手上,RUM想算计他,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乱步说:“她不杀你,是因为需要你的血来打开装着二十亿佣金的保险柜。”   乱步在最开始的游览时,提出了血亲的血是否能打开保险柜,远野大小姐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但今井兄弟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同卵双胞胎,今井雄二的血能打开由今井议员设置锁的保险柜,也在情理之中。   马丁尼从今井雄二震惊的表情中,确认乱步的推测全是真实的。   马丁尼顿时星星眼,对乱步的崇拜今天也更上一层楼了。   他给游艇熄了火,顺便抬手敲晕了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今井雄二,问:“那,大人,我们要去哪里找装着二十亿的保险柜?”   “远野大小姐敢跳海,说明她也有人接应,估计藏匿地点就在附近没有在地图上标注的无名小岛,联系基安蒂派人搜索这片局域。”乱步说道。   马丁尼正要应声,琴酒的联系通信恰好在这个时候打来。   在乱步的示意下,马丁尼按下了接通键。   联系器对面的琴酒还没有说话,乱步就率先开口道:“没抓到?”   琴酒沉默片刻,压着些许恼火不怎麽情愿地应了一声。   马丁尼猛地捏紧手里的通信器,眼睛里的幸灾乐祸快要满溢出来,憋笑憋得手都微微颤抖。   终于!终于有一天他也能见到琴酒任务失败的时候了!他倒要看看琴酒下次还怎麽好意思训斥他!   如果不是地点有些不合时宜,马丁尼真想仰天长笑三声。   不过唯一让马丁尼略有些失望的是,乱步对下属的待遇一视同仁,琴酒也并没有因为任务失败就遭到训斥。   “那个女人是什麽来头?”琴酒带着些火气询问道。   从始至终,琴酒都没从那个女服务生身上察觉到任何威胁,甚至相信了对方只是一个依靠男人的菟丝花,没想到还会被反咬一口。   乱步摸了摸下巴,说:“京都来的,估计是想调查今井议员的死因。”   没错,花在小姐会来到游轮上,的确是想调查死因,但却不是今井雄二的死,而是今井议员的死。   “可她不是今井雄二的恋人吗?”琴酒问道。   “那个啊,确实是这样,不过,和远野大小姐相比,花在小姐才是真正用双胞胎之一当另一位替代品的人哦。”   与此同时,往名古屋回航的一艘游艇上,穿着一身服务生制服的女人披着浴巾坐在船头。   身后的下属站得远远的,不敢看首领身上被湿透的衣衫包裹的玲珑曲线。   花在小姐一头长发披散,脸上不施粉黛,神情十分惬意。   此时的她和在远野组游轮上那副唯唯诺诺又十分柔弱的样子大相径庭。   即便都是同一张脸,整个人的气势看起来也完全不同,眉眼看起来也更加英气,甚至带着些许独属于上位者的杀伐果决。   她纤长的手指捏着一个玻璃瓶,里边是随着动作流动的液体。   透过阳光的照射,玻璃瓶里的液体呈现出梦幻而瑰丽的浅紫色。   身后一位下属上前几步,声音颤抖地询问:“大人,需要提前把消息散播出去吗?”   这名下属分明比花在小姐魁梧得多,却好像对花在小姐十分恐惧。   花在小姐回身看了一眼,桃花眼里眸光冷冽。   “不必了,就当是给那位金发混血小哥的道歉礼物吧。”   下属应了声“是”,脚步迅速地退回了原来的位置,好像花在小姐身边是什麽龙潭虎穴一般。   花在小姐把玩着手里的玻璃瓶,看向远处的海面,目光幽深。   “‘醉生梦死’。”花在小姐笑着感叹:“希望各位在地狱做个好梦。”   与此同时,跳海的某位公安卧底,在漂流了一段距离之后,总算被等着接应的上线打捞上船了。   游艇上的风见裕也在看到安室透的身影时总算松了一口气。   在窃听设备里得知安室透要跳海时,他狠狠捏了一把汗。   虽然他一直跟在后面等待接应,实际上距离游艇的位置还是比较远,安室透至少在海面上飘了半个小时,这对体力的消耗是巨大的,而空旷的海面又很容易让人产生惊惧,海底又藏着许多危险,安室透跳海的选择实际上风险很大。   不过被打捞起来的当事人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惶,比风见这个来接应的,看起来要沉稳得多。   风见裕也是这次渗透计划里最年轻、资历最浅的一个上线,虽然年龄比安室透稍微大了一点,暂时是安室透的上司,但时常被调侃很快就要被反超了。   风见裕也自己也是这麽认为的,但他对安室透的能力还是认可和敬佩更多,大多时候都愿意听取安室透的意见。   风见裕也打量了一眼安室透,确认这人没有受伤,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安室透正裹着浴巾,用风见裕也递过来的毛巾囫囵擦着脸上的水渍。   风见裕也在边上忍不住喃喃:“这次真的太冒险了,你每次都要这麽乱来,乱来之前也至少给我打个招呼,再晚一点你身上的定位设备就要没电了……”   安室透怎麽没注意旁边人的碎碎念,正陷入沉思状态,眉心紧皱,似乎在思考一个难以理解的问题。   “风见先生,我记得,您也是从警校毕业的吧?”安室透突然开口问道。   风见裕也怔愣片刻,随后点头道:“是这样没错,不过我进入警校的年龄比较小,已经毕业好几年了。”   安室透闻言表情有些纠结地问:“你那时候听说过一个,叫‘江户川乱步’的人吗?”   安室透是在落水时,短暂地一瞬间里,突然回忆起了以前的一些记忆片段。   他隐隐约约觉得“江户川乱步”这个名字十分熟悉。   这种熟悉并不是源自被提前告知的,这人是阿斯蒂的暗中培养的继承人这条情报。   而是在很久之前,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提起过这个名字,用一种又不屑又嫌弃的贬低口吻。   但安室透绞尽脑汁,实在回想不起来具体是什麽时候,只能追溯到警校前后。   可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如果是在警校时期,身为自己同期的诸伏景光大概率也会听说过这个名字。   然而在两人第一次暗中交换情报,乃至接下来的很多次里,诸伏景光都没有对这个名字表现出熟稔之感。   这让安室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寂静又高度紧张的情绪之下被放大了感官,这才产生了某种臆想。   成为公安以来,安室透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自我怀疑的想法。   风见裕也仔细回想片刻,并没有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到这个名字:“没有听过,怎麽了,这个人有什麽问题吗?”   安室透沉默了,毛巾捂着下半张脸,余光仔细打量风见裕也此刻的表情。   看风见裕也迷茫的眼神,应该是真的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安室透因为有诸伏景光那边的前车之鉴,在此次任务之前并没有向风见裕也透露,阿斯蒂培养的那位继承人,名字就叫作“江户川乱步”。   不过他本来也没指望风见裕也能给他解惑,他还有另一件事要拜托自己的上线。   “风见先生,能帮我一个忙吗?”安室透表情严肃地说。   风见裕也立刻肃穆地应了一句:“你说。”   “帮我调查一下这个人,着重点放在警校那边,时间就划在你毕业到我入校的这几年间。”   本周限定日万,且看且珍惜   求个作收和专栏原创预收哇~ 第四十八章   乱步给出的关于花在小姐的定义,瞬间让在场另外两个成年男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只能说女人狠起来是十分可怕的,花在小姐这一招简直是在把远野大小姐往绝路上逼,而且究其原因,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马丁尼嘴唇嗫嚅几次,脸都憋红了,最终还是没有把溜到嘴边的那句“为什麽”说出口。   毕竟在场的三个没有过情感经历的成年男性,估计没有一个能给出确切的答复。   乱步更是根本不在乎这些男男女女之间的爱恨情仇,他现在只想把坑RUM的计划进行到底。   乱步叮嘱马丁尼:“远野大小姐应该有留下贴身物品,就在船舱里,去确定一下她的位置,她应该是被下属救回基地了。”   马丁尼应了一声,一边给绑在驾驶座上的今井雄二再绑一道绳索,一边问:“找到位置之后呢?”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把属于我们的二十亿佣金拿回来。”   说完这句话,乱步慢悠悠地出了驾驶室,溜达到甲板上,游轮因为丧失驾驶员又被马丁尼关掉了发动机,此刻悬停在海面上。   直升机上的基安蒂隔着窗户向乱步不断招手,在收到乱步的回应之后,这才放心下来,开始着手对周边位置的搜索,将直升机驶离了目前的位置。   当然,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是去之前的游轮上把自己的顶头上司接回来,否则她和自己的搭档很有可能被琴酒记恨。   基安蒂可不想再被琴酒发配到边远地区做任务了。   乱步看着直升机向原本游轮的方向飞去,自己撑着游艇边的栏杆扶手,向下探头看了一眼,海浪拍打着船身,溅起极低水珠。   这让乱步忍不住回忆起关于横滨的些许记忆。   横滨是一座港口城市,这种海浪拍打岸崖的场景会让居住在这座城市的人觉得十分亲切,包括港口轮船的汽笛,搬运货物的工人,从人工信道走出来的宾客,负责港口巡查的警卫,甚至包括从船舱里溜出来消失踪迹的偷渡客。   那是个混乱,黑与白相接的奇妙构图,每每回想起来,都会让乱步觉得有些和现实相冲突的割裂感。   他对这座城市如此熟悉,又有着难以割舍的奇妙感情,但令乱步一直不解的是,他记得自己应该从没踏足过横滨。   在从警校被赶出来之后,他就被那位先生哄骗,加入了黑衣组织。那个时候的组织只是一个在里世界名声不显的小型组织,甚至因为那位先生的APTX系列实验名声极差。   当时的乱步知道这或许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他想知道自己为什麽与世界上大多数人不尽相同,灵魂如此彷徨迷茫,难以在现实落脚。   他心里并不端正的善恶观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预警。   并且他隐隐有些预感,他不能按照从前的路再走一遍,那违背了某个初衷。   所以在对方询问是否想知道“真实”的时候,乱步选择坐上了那辆通往里世界的车。   他投身于里世界,或许是选了一个并不恰当的地方停留,也是为了得到关于自己的真相。   这个推理游戏至今没有通关,是因为故事的脉络上缺少了关键一环,就像乱步警校那半年生活里始终无法摆脱的既视感,就像他残缺的记忆里始终无法补齐的碎片。   经历过诸多尝试,在既视感堆栈之后,破解谜题的钥匙就在横滨。   乱步不会放下横滨,这座城市他要从远野组,从RUM手中拿回来。   然后让它变成……   变成什麽?   乱步盯着海面撇了撇嘴,自己都没想明白。   马丁尼恰好在此时拎着一件晚礼服从船舱里出来了。   这人十分嫌弃地把昂贵的高定礼服拖在地上,一路擦着地板拎过来。   这件礼服乱步有印象,是在甲板上宴会时,远野大小姐穿的那件高定晚礼服,上面点缀着碎钻,看起来极其奢华。   马丁尼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牛皮纸,一边伸手割破指尖,一边嘟囔:“这位大小姐也太谨慎了,屋子里根本没有什麽贴身物品。”   “如果这个用不了,就只能拿那个塔罗牌主题的挂画试一试了……”   马丁尼将血液滴在牛皮纸上,牛皮纸散发出莹莹紫光,他指尖的伤口处燃起一簇紫色的火焰,手里拿着的高定礼服就这麽被一小团看着并不炽热的火焰点燃了。   火焰燃烧的速度极快,几秒钟之后,礼服就被烧成了虚无,连带着上面的钻石一起,连点灰烬都没有留下。   牛皮纸上的紫光也逐渐消失,一团紫色武器在牛皮纸表面翻涌,再等上片刻,礼服所有者的位置正在牛皮纸地图上缓缓显现。   乱步站在边上略有些新奇地盯着马丁尼的动作看,好像在看什麽魔术表演。   虽然当年在西西里,他早就见识过很多次这种超出常人的手段,但每次见了都忍不住觉得新奇。   不过乱步从来没能点燃过死气之炎,即使在彭格列十代目的亲自引导下,仍然没有成功。   所以说他确实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好在乱步不怎麽纠结这点小事。   乱步比较好奇另一件事,他歪了歪头,问:“我记得玛蒙明明用的是鼻涕,你学来的这个怎麽不一样。”   说着他伸手学着玛蒙的样子做了个手掌开合的动作,假装里面粘着一坨鼻涕。   马丁尼乍然从乱步口中听到前任师父的名字,表情古怪了一瞬,差点回头看看那个神出鬼没的幻术师有没有被言灵惊扰而找上门来。   好在他还记得保持自己在乱步面前的形象,偶像包袱十吨重,硬生生止住了身体的动势。   马丁尼咳了两声,说:“虽然那个人一直说‘黏写’是独创秘技不准更改,我还是觉得太恶心了,所以做了改良。”   马丁尼和瓦里安雾守玛蒙的关系亦师亦友,两种关系相比,又是敬畏更多,也不知道以前受了那位幻术师多少磋磨。   这会儿一边吐槽,表情还略带些警惕,看起来很怕那位手段诡秘莫测的幻术师听到他的背后腹诽。   马丁尼脊背有些泛凉,好像远在意大利的师父向他投注了视线,此时立刻转移了话题:“大人,就这麽白白便宜了RUM和那个卧底吗?按照现在的事态发展,我们只拿到了一点小利,横滨那边岂不是要让RUM抢到了先机。”   也就马丁尼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才会把二十亿说成蝇头小利,这家夥自以为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二十亿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过乱步怎麽会把横滨拱手让给RUM,那实在不太符合他的处事风格。   RUM必须把吃下的全都吐出来,横滨更别想染指。   乱步说:“那个独眼大叔不是很在意横滨的事情吗,那就先让他做先行军,探探远野组的虚实好了。”   “然后我们再趁虚而入打他个措手不及吗?”马丁尼搓了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然而这话说完,他又猛地反应过来:“我们好像没有那麽多势力能迁到横滨和RUM打擂台。”   的确如此,马丁尼所说的就是阿斯蒂一脉这些年面对的窘境。   由于乱步和琴酒一直都秉持着宁缺毋滥的发展理念,阿斯蒂手下的人向来是精益求精。   但偏偏在这种帮派党争的时候,底层的成员越多越有用,划分地盘驻扎都更加得心应手,在这方面,和RUM那个喜欢样一群杂鱼的家夥相比,乱步的确有些捉襟见肘。   不过缺少人手不是问题,从别人那里借来用用就好。   “就算RUM想在横滨拿下远野组都尚且需要联合其他势力,这种争斗中,当然还是选择好盟友更为重要。”乱步缓慢地说道。   实际上他已经决定选择哪一方作为盟友了,只不过后续合作还需要斟酌洽谈。   马丁尼似懂非懂地点头,故作高深地说:“如果有这类任务的话我可以胜任。”   乱步沉默片刻,严肃的表情都有些垮掉了。   真不知道马丁尼为什麽对自己的认知如此不清晰,连和别的势力洽谈这种任务都敢往自己身上揽。   难道是忘了,当年是谁在西西里和前来招揽的家族代表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   “你还是把精力放在别的地方吧……啊——学学厨艺怎麽样?”乱步摸了摸下巴,认为这个提议很不错。   他觉得自己要给苏格兰一点自由时间,总不能没事就跟在他身边。   最佳的解决方式就是自己的下属都学会基本的做饭技巧。   然而马丁尼闻言顿时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这真不是他不想学,实在是没点亮那个技能点,就算是按照菜谱的步骤,一步一步进行制作,最后也会得到一坨黑色的不明物体,实在让他难以理解。   顺便觉得苏格兰能靠厨艺取得代号的确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没错,这人在一开始听说苏格兰上位的全过程之后,妒火中烧,还是立志学好厨艺。   可惜才上了三天家政课就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悄悄把这个宏伟计划丢进了角落,假装没有发生过。   乱步从马丁尼心虚的眼神中推测出了事情的真相,顿时觉得十分可惜。   还没来得及指指点点,不想经受乱步灵魂拷问的马丁尼就假模假样地惊呼:“啊!找到地点了!看距离应该就在最近的小岛上。”   “大人,我现在就把游艇开过去吧,放心,这个技能我还是有掌握的……”马丁尼说着就要转身回到驾驶舱,准备开着这辆游艇直接冲到远野大小姐的据点。   乱步也有些心虚地撇了撇嘴,说:“这件事情还是交给阿阵和基安蒂他们吧,把联系设备打开,我们暂时先待在这里。”   之前在游轮上,乱步故意支开琴酒独自涉险,估计让杀手先生心情非常不妙。   这种时候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让琴酒快速陷入到工作状态,时间稍微一久,对方就会把之前的一点龃龉忘干净了。   不过乱步不知道的是,琴酒这种睚眦必报的人记仇得很,也就只有乱步在他这里有翻篇的特权了。   而马丁尼听到乱步的吩咐,心里有些疑惑,按理说他们想要从远野大小姐的据点拿到二十亿,首先就要带上正在驾驶室里半死不活的今井雄二。   可游艇暂时停在船上,没办法把今井雄二这个“钥匙”带到保险柜旁边,要怎麽拿到那笔失落的佣金呢?   不过马丁尼最擅长的就是听命令行事,他把身上的联系设备打开,一阵沙沙的声音之后,基安蒂略有些失真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马丁尼?你在大人身边吗?我们已经接到琴酒老大了,接下来还有什麽任务吗?”   马丁尼把联系设备拿到乱步身侧,乱步开口问了一句:“阿阵?”   “嗯?”琴酒低沉又带着些许焦躁的声音传到两人耳边。   “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去找到远野大小姐,我有一桩交易要和她谈谈。”乱步声音冷静地吩咐道,翠色的眼眸泛起冷光。   马丁尼明白了,立刻抢答:“所以我们是要和远野大小姐联合吗?”   乱步肯定地应了一声,不过他对交涉结果并不持乐观态度,说:“只是备选之一。”   如果能有远野大小姐加盟自然更好,没有,也无伤大雅。乱步的第一顺位候选人早早就定下了。   “……你是准备邀请那个人?”通信器那头的琴酒饶有兴趣地询问。   乱步也语气跃跃欲试地回答:“没错,如果成功的话,绝对会让独眼大叔大吃一惊吧?”   琴酒轻笑一声:“的确。”   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哑谜,通信器两端的三个局外人顿时陷入深深的疑惑之中。   马丁尼/基安蒂/科恩:“……?”   拜托,这些聪明人在交谈的时候能不能照顾一下他们这种智商不高的人啊!? 第四十九章   乱步是在三天后,解决了二十亿的遗留问题之后回到东京的。   一台直升机把四个人打包带回了东京郊区的停机坪,最后在基安蒂和马丁尼真诚的眼神攻势下,乱步同意了两人在家里暂居几天的请求。   这天的别墅里格外热闹,外出执行任务的苏格兰和织田作之助都提前回了别墅,乱步带着一大帮子人推门进去的时候,苏格兰正在准备午餐。   菜单是乱步在之前的联系里定下的,苏格兰都有好好地记在备忘录上。   乱步刚进门的时候苏格兰正掐着时间点把刚出炉的布丁放到了客厅餐桌上,见到乱步的第一眼还很惊喜,乱步比预想的回家时间更早一些。   但等到后面的几个黑衣同僚们挨个在眼前报数,苏格兰当场表演了一个“笑容逐渐消失”。   倒是刚从二楼书房下来的织田作之助对这种人满为患的场景接受良好。   “我回来了——”乱步拖着长音就要往客厅里冲,被琴酒拎住衣领,可怜兮兮地被按在玄关换了室内拖鞋,这才被琴酒放开。   琴酒紧接着在鞋柜里拿了三双一次性拖鞋出来,扔到身后的三人面前。   穿好了属于自己的那双室内拖鞋,这才向客厅里走去。   马丁尼和基安蒂看着琴酒脚上的专属拖鞋顿时觉得有些不公平,在琴酒转头往客厅里走之后,对着上司的背影一阵龇牙咧嘴,恨不得把这人生吞了。   但等琴酒敏锐地转过身,两人又恢复了乖巧的状态,互相谦让着把一次性拖鞋换上。   怂得十分坦诚。   “日安。”织田作之助抬手打了个招呼,表情略有些萎靡,看起来经历过长时间的工作,还没有休息够就被客厅的铃声吵醒了。   苏格兰则对乱步笑了笑:“欢迎回来。”   等到和走进来的琴酒对视上,尾音上莫名多了些咬牙切齿,就差把“不欢迎”三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琴酒顿时冷笑一声,面带挑衅。   乱步瞅瞅身前这个,又瞥了眼身后那位,立刻脚步迅速地越过苏格兰,溜到一楼盥洗室洗手。   等他洗漱好出来,客厅里没有发生什麽流血事件。   估计琴酒是忍耐的一方,这人在下属面前还是有些偶像包袱在的,不会当着几个小弟的面真的和苏格兰打起来。   “乱步,这麽多人在,之前的菜单还需要添些什麽吗?”苏格兰靠着厨房的门,开口询问道。   马丁尼和基安蒂坐在沙发一侧,基安蒂不知道从别墅仓库里找到了什麽好东西,正在翻腾一个大箱子,科恩自己缩着身子坐在唯一一个单人沙发上,存在感极低。   琴酒不知道从哪里搬出了一台咖啡机,咖啡这东西乱步不太喜欢,咖啡机大多数时间就是个摆设,一直放在那里落灰,琴酒正拿抹布擦拭表面的灰尘,检查还能不能继续使用。   织田作之助则不在客厅里,估计又回到书房去了。   乱步摇了摇头,说:“那些足够了。”   苏格兰点了点头,说:“食材我有提前买好,不过恐怕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他也是在这时候才知道乱步的菜单为什麽这麽超规格了,原来是提前就为眼前这个集会场景做了准备。   基安蒂从一堆陈年玩具里抬头,举手道:“是聚餐吗?我也可以帮忙——”   ——没错,乱步走进了才看出这箱子里都是基安蒂买来的玩具,下到遥控汽车、迷你厨房,上到各种桌游扑克牌,应有尽有。   乱步打发基安蒂去厨房忙活,自己坐到基安蒂之前的位置上,从箱子里拿出两幅扑克牌,提议道:“来打牌吧!”   马丁尼略有些纠结,醉心于武力提升的术师没有接触过这种娱乐项目。   乱步干脆把其他人都揪了过来,自己坐在马丁尼身后指点江山。   茶几边上一场愉快的扑克大战开始了。   不过基本都是乱步和马丁尼在愉快,其他人勉强当个陪玩。   乱步心算的能力比别人强得,带着马丁尼大杀四方,其余三人完全没有任何游戏体验。   琴酒甚至拎着扑克牌完全没有试图取胜的欲望,神情十分懒散。   只是一整场游戏不知道往马丁尼身上飞了多少眼刀,可惜这人沉浸在和乱步并肩作战的快乐里,丝毫没有注意到。   好在游戏没能持续太久,苏格兰就在基安蒂的帮助下完成了午餐的制作。   众人丢掉扑克牌在餐桌边落座。   然而席间,乱步的决定立刻把餐桌点燃了。   “这次去横滨,我只打算带上织田作和马丁尼。”   织田作之助闻言抬头看了乱步一眼,沉稳地点了点头。   马丁尼则是又惊又喜,大声应了一句:“是!”   琴酒当即一皱眉,反驳道:“理由呢?”   按照琴酒的想法,横滨那边剧烈的党争当然是要多准备些人手。   可看看乱步选的这两个人,织田作之助勉强合格,武力值被琴酒承认,照顾人上也勉强细心。   但马丁尼就不行了,他自己就是个不成熟的毛头小子,很容易热血上头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但乱步会选这两个人当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织田作之助出身横滨,虽然据他自己所说,由于离开故乡太久,对横滨已经没有什麽印象了,但乱步还是坚持带织田作之助作为引路人。   而带上马丁尼纯粹就是看好对方的寻人本事,顺便,这人的幻术师手段非常适合逃跑开溜,只要马丁尼不被挑衅打架上头,被抓到的可能性不大。   这次横滨之行,乱步从头到尾就没想过来硬的。   琴酒沉吟一声:“其他人呢?”   “当然是按照原来的安排做任务了。”乱步伸手指了指琴酒、基安蒂以及科恩,说:“尤其是你们三个,出去把声音闹大些,最好能让RUM觉得被组织的任务绊住了脚,没有时间去管横滨的事。”   “苏格兰的话……”乱步摸了摸下巴,问:“和诸星大做任务有遇到什麽有趣的经历吗?”   苏格兰闻言怔愣片刻,随即嘴角一勾,道:“我明白了。世良小姐和他哥哥很像。”   乱步说:“也不需要太过注意啦,我答应过雪莉,要好好照顾她姐姐……姐姐的恋人,也勉强在范围内吧?”   苏格兰点了点头:“明白。”   晚饭过后茶几旁边打牌的人又换了一波,没了乱步在场,终于多了点看头。   基安蒂甚至从仓库里摸出了不知道什麽时候藏起来的一箱酒,女狙击手终于展现出了些许出格。   乱步从书房摸来了织田作之助的新作,坐在餐桌边拜读,表情十分严肃。   他还没有放弃学习织田作写作风格的事,此时当然要好好研读。   琴酒则在边上保养自己的爱-枪。   而一杯倒的马丁尼因为酒精上桌,自觉撤退,把地盘让给了其他人,此时拿着自己的笔记本计算机查看最近的情报数据。   片刻后,马丁尼看着屏幕上的信息轻轻“啊”了一声。   茶几那边有些吵闹,乱步和琴酒的位置比较近,就听马丁尼有些惊叹地说:“RUM上报了新的代号成员……波本,好像和苏格兰一样是个没被用过的代号呢。这个人,应该就是之前跳海那位了吧?”   “跳海”两个字引起了琴酒的注意,马丁尼不知道波本的真实身份,琴酒可是清楚得很,可不就是苏格兰的前同事吗。   杀手先生忍不住嗤笑一声,有些遗憾跳海怎麽就不是苏格兰。   那样的话琴酒一定先行一步让对方没法活着上岸。   乱步抬头看了马丁尼一眼:“是的哦。”   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那我们岂不是在RUM那边有了个卧底?”马丁尼瞪大了眼睛,突然发现了华点。   乱步摇了摇头,说:“很遗憾,虽然晋升,但RUM不会有多信任他,横滨这次的行程,波本估计没办法参与啦。”   真要说的话,这次应该算是明升暗贬,横滨的势力对RUM来说是半个身家,不可能仅凭波本的一面之词就全面认可波本的功绩。   就算真的认为是波本有意为之,为横滨的局势创造机会,反而会觉得波本心机太过深沉,还需要找到拿捏的方式,才能放心用着。   波本这次晋升唯一得到好处的人,大概就是借此点燃横滨局势的乱步了。   波本,真可怜呢。   在阿斯蒂一脉举行了小型聚餐的同时,RUM也召集了自己的下属进行集会。   ——不过是在在线进行的。   RUM算是组织里最神秘的一位了,几乎没有在众多下属面前公开露过面,只有少部分拥有代号的组织成员见过RUM的真面目,这次的在线会议更是直接黑屏。   而此次集会的主题只有一个,向其他成员宣告波本酒的诞生。   新任波本酒此时正坐在临时据点的房间里,为了防止地点暴露,周围的窗户墙壁都被黑布遮盖得严严实实,一个临时联系用的计算机放在桌面上,摄像头已经被开启,但只能看到一个青年的身影。   波本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色休闲装,头上戴着鸭舌帽,帽檐宽大,极力下压,在这个视角下几乎只能看得到薄唇和下巴,深色的皮肤让他在这样一个背景里并不显眼。   分屏板块上还有另外三个屏幕框,分别属于RUM、冰酒以及基尔。   RUM选人的时候有自己的偏好,更喜欢像他一样藏头露尾的神秘主义者,冰酒和如今的波本都是如此,在镜头前把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   冰酒更夸张一些,这人好像蹲在一个悬崖上,一身黑衣,戴着黑口罩墨镜和鸭舌帽,连双手都戴着一双黑手套,整个人一点皮肤都没有裸露在外。   唯一暴露出来的特征,大概是鸭舌帽下冒出的一点略弯的黑色碎发。   基尔酒是这群人里唯一没有遮遮掩掩的那个,黑发杂乱又泛着些许油光,黑眸有些无神,苍白的皮肤,浓重的黑眼圈,看起来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整个人都带着难以遮掩的疲惫。   基尔酒的镜头一直在晃动,这人似乎在调整自己的设备,而其他三人的屏幕框也随着基尔酒的调试闪现出雪花。   “还在实验中的新设备就是难用……可恶,这边的参数怎麽搞的,好像错了?”基尔酒喃喃自语,一边调试一边在手边的纸张上记录着一些看不懂的东西。   基尔酒看起来年纪不大,长相十分少年气,声音也不似成年男子的沙哑。   他长得很普通,是随手扔进人群里也不会显眼的平庸样貌。   可就是这麽一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却掌握了RUM一脉的大部分技术,也是组织里首屈一指的机械天才。   而最近,这位天才似乎有了多栖发展的倾向,准备开拓计算机领域了。   波本下意识将基尔酒写在纸张上的实验数据记了下来,但原谅他的知识储备还没到达能理解这串代码的程度,估计要交给zero上层的技术员才能破解了。   “都到了吗?”RUM经过变声之后的沙哑声音传了出来。   基尔酒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思路,顿时厉声喝道:“安静!就只差一点了,可恶……不是说过在实验室要安静吗,这是多少次了,一个个的都是猪脑子……”   片刻之后,手上的代码记录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吼了自己的上司,更重要的是,这位上司是出了名得记仇,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穿小鞋。   基尔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纠结片刻,觉得自己就算低声下气地道歉RUM也还是会记他一笔,那还顾忌什麽。   于是想通了的基尔酒不怎麽走心地道了歉:“抱歉,RUM大人,你知道的,我陷入研究状态会分不清自己在哪里,经常口不择言。”   RUM那边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基尔酒没得到回应,已经开始撰写实验报告了,另一个屏幕上的冰酒已经无聊到原地做起了单手俯卧撑,完全不理会基尔的僭越和RUM此刻些许的难堪。   好一副奇怪的画面。   波本顿时挑了挑眉,觉得十分稀奇。   看起来RUM手下的这些人,相互都不怎麽看好,甚至于对RUM这位领导者也没有多尊敬,愿意前来参加所谓的集会,与其说是碍于RUM的领导地位,更像是本人有所图。   据说RUM手下最忠心的几名下属,已经被琴酒一一拔除。   毕竟谁也没想到,阿斯蒂居然一点情面也没留下,真的让RUM成了光杆司令。   怪不得会选择提拔安室透这样一个新人,安室透本人也是在获得了代号之后才听说了这件事。   长久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基尔酒写完实验报告,放下了手里的笔。   屏幕里才传来RUM的声音:“已经写完了吗?我们伟大的机械师。”   这声音虽然经过了扭曲和改造,却仍然透着浓重的嘲讽之意。   基尔酒似乎觉得有些难堪,并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只不过没有立刻发作。   经历过短暂的表情管理,基尔酒才声音硬邦邦地说:“当然,大人。”   RUM冷笑一声,隔空开始了点名。   “冰酒。”   屏幕那边的冰酒蹲在地上,打开了麦克风,“在。”   雌雄莫辨的声音莫名有些勾人,从耳廓滑过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单从冰酒的身形来看,波本还以为这是个男人,但听着这中性的声音,他又有些不太确定。   但冰酒对RUM的态度也并没有多尊重,他完全不管这次集会的最终目的,张口就是一句:“新项目的后续资金什麽时候打过来,想办事总得先有钱才行,您不会觉得我光凭一张嘴就能把事情办成吧?”   “您老要是真有这个想法,还是自己来办吧。”冰酒的语气凉飕飕的,对RUM拖欠资金的行为十分不满意。   况且他远在横滨,RUM此时还不知道在哪个深山老林里猫着呢,完全对他构不成什麽威胁。   RUM:“……”   波本感觉自己隐约听到了指骨捏动时的脆响,一时间不确定RUM是在被气得攥紧了拳头,还是在咬牙切齿极力不骂出脏话来。   看看他的好下属,一个沉迷于科研,工作上头了连自己的上司都张口就骂;一个简直就像个要账鬼,满脑子都是钱钱钱,关键时刻又跟个貔貅似的只进不出。   环顾一下己方阵营,在RUM眼中略有些忌惮的新任波本酒都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   RUM低沉的声音顿时带了点怒火:“还没到底线的时间,等着!”   冰酒“啧”了一声,干净利落地把麦克风一关,又开始自顾自地做锻炼了。   RUM知道管不住这个整天放肆的下属,干脆点了另一个人:“基尔。”   “在。”基尔酒拖着疲惫的长音应声,看起来多少有些不情愿。   RUM再度沉默一瞬,接着宣布:“找你们来是要告诉你们,这位是新同僚波本,之后相关情报任务会由波本负责。”   而最后被点名的新任波本酒觉得这场面尴尬极了。   “各位日安。”   基尔从百忙之中抬头,十分敷衍地应了一声:“恭喜。”   冰酒还沉浸在体育锻炼中无法自拔,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自己新鲜出炉的同事。   “在横滨的事情结束之前,横滨以外的事情都会交给波本负责,包括部分财务管理。”说后半句话的时候,RUM加重了语气,好像在暗示什麽。   波本嘴角一抽,顿时觉得冰酒隔着屏幕看他的视线都开始炽热了起来。   不过让他觉得很可惜的是,虽然自己才是给RUM借口向远野组发难的人,RUM却完全不打算让他参与到横滨事件中来,这位疑心病极重的上司会被手底下的人不待见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场在线集会没能持续太久,在RUM嘱咐了一些后续规划之后,黑着的屏幕立刻被切断了。   见RUM切出了联系频道,冰酒停下做俯卧撑的动作,把脸上的墨镜一摘,露出一双漂亮瑰丽的猩红色眼眸,凑近了摄像头,语速极快地嘟囔:“基尔——最近实验很忙吗?为什麽不回我的邮件?怕我和你要钱吗?”   基尔酒表现得相当无情:“很忙。别来找我,没心思和你玩。”   冰酒轻哼一声,把矛头转向了饶有兴致看两人交流的波本:“波本,你好像要被派去京都了吧?劝你给自己准备好后路,虽然RUM手下不是什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但我不希望你像另外两个蠢货一样帮RUM挡枪。”   冰酒的话中,隐约带着些兔死狐悲的伤感。   听到这话,基尔抽空向摄像头瞥了一眼,似乎在观察波本的反应。   波本从冰酒的话中听出了些许警告意味,或许冰酒是认为,之前同僚们身死之事本是可以避免的。   “我当然会以自己为先,感谢您的指点,前辈。”   “只是这样还不够。”基尔酒放下手里的记号笔,漫不经心地说:“阿斯蒂手下拒绝叛徒,但RUM手下,不能没有叛徒。” 第五十章   横滨之行从一开始就并不顺利。   具体大概表现在乱步在出发当天,赖床半天,一直到下午才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   其他人在清晨就陆续离开了别墅,客厅里只剩下在看报纸的织田作之助,以及坐立不安难掩激动的马丁尼。   自从几年前那一次被俘,马丁尼自觉修炼不到家,一般不会主动接取跟在乱步身边的任务,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可是乱步主动点名让他随行!   这说明什麽?这说明他的学长这几年有看到他的进步,并且认可了他!   马丁尼十分感动,并且对同僚的淡定表现出了不满。   一边撇嘴一边吐槽:“为什麽你一点都不激动啊?”   “嗯?”织田作之助分出些许心神看了眼自己有些上头的同伴,敷衍道:“激动。”   马丁尼:“……”   您能做一下表情管理再说话吗?连装都不会装的!?   不过也是因为两人一个过于恭敬,一个在做任务的时候讲究随缘,谁都没有尝试提前把乱步叫醒的这种操作。   那暂时还是琴酒和苏格兰才会的操作。   这导致乱步一个回笼觉睡到了下午,洗漱完出来看到挂钟上显示的时间,顿时慌乱地从楼上跑了下来。   见到乱步从楼上下来,脚步匆匆略显急躁,马丁尼宽慰道:“不用着急的学长,我开车技术很好的,一定能在入夜之前到达横滨的。”   乱步眼神迷离,说:“嗯?谁说我们要开车去的?我们坐电车。”   织田作之助:“?”   马丁尼:“?”   马丁尼之前还觉得自己能被选上也许是因为自己掌握的十八个国家的驾照。   这样看来完全是人格魅力了。   他心情愉快地驱车赶到了车站,并在乱步的指示下去买了车票。   全程让围观的织田作之助十分感慨,这位同僚,实在是太有激情了一点。   但凡这点激情分他一点,织田作之助现在就不会只是琴酒手下的卑微打工人一枚了。   乱步跟在马丁尼身后上了电车,行动间忍不住直打哈欠,等到了座位就往桌子上一趴,强行睁着眼睛,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睡着。   乱步和织田作之助都穿着普通的休闲装,倒是马丁尼还是那身黑衣加斗篷,连脸上遮面的口罩都没摘。   但得益于对幻术得心应手的使用,在外人看来马丁尼也是正常着装。   也幸好马丁尼没有把乱步和织田作之助也算在幻术的范围内。   否则两人就能看到马丁尼给自己虚构的黑西装壮汉形象了,跟在乱步身边很像个保镖,十分有气势。   这辆车是晚班车,车上的乘客并不多,位置都有不少空余。   三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之后,就又到了马丁尼的提问时间。   “大人,我们为什麽要坐电车啊?”   乱步眨了眨眼睛,解释道:“很简单啦,横滨内部势力应该还没有动手,这种时候所有外来人都有可能是地方的增援势力,各大交通枢纽一定都有人时刻关注,倒是公共设施,碍于官方势力,估计不会那麽明目张胆。”   马丁尼点了点头,有些跃跃欲试地说:“那这次我们的主要目标应该是远野组的组长吧?”   马丁尼这个思路也没有错,擒贼先擒王,远野组组长作为首领,一旦身死,远野组顿时群龙无首,倒时候成了一盘散沙,才方便外部势力趁虚而入。   乱步思维逐渐清醒了,他直起身子,问:“你觉得谁更希望远野组的组长死掉?”   马丁尼思索片刻,眼神迷茫,斟酌道:“最希望他死掉的,应该是远野大少爷?毕竟只要老组长死掉,在这种情况下,他就能顺理成章地继位了。”   乱步却摇了摇头,分析道:“不管是远野大小姐还是目前仅剩的远野大少爷,势力逐渐庞大却仍然被老组长压得死死的,说明这位老组长还是很有手段的,当然除了手段,更重要的还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威信,远野组组长一旦身死,远野组内部就会先乱起来,到时候RUM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至于远野组大少爷,他应该也很希望老组长身死,不过在那之后,他镇不住场子的概率也很高啦,到时候手下的人都不听话,不需要敌对势力掺和,自己就能内耗到死了。”   马丁尼顿时恍然:“如果干掉远野组组长,反而是给RUM创造机会了。”   乱步撑着下巴,拖着长音说:“那是当然了——所以我们不仅不能对老组长下手,还要保护他。”   他说着侧头向车厢尽头望去,车厢衔接处的过道此时有些拥挤,乘务员推着餐车过来,几个乘客要往另一节车厢走。   人群之中,一个穿着连帽衫的男人和餐车擦身而过,脚步匆匆,逃也似的窜到另一节车厢去了。   混乱中这人似乎回头看了乱步一眼。   乱步略微有些讶异:“啊……那个炸弹魔还没有被警察抓住吗?”   此话一出,身边两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乱步身上,表情都有些凝重。   织田作之助面色微沉:“还在车厢里吗?要把他抓住吗?”   乱步摇了摇头,说:“警察估计已经发现他了,他现在应该正在考虑怎麽逃跑吧?不过我们得在横滨前一站下车了,我不想和警方打交道。”   “不过炸弹应该是定时的,在上一节车厢21号座位底下,马丁尼,去把它拆了吧。”   “好的!”马丁尼应了一声,站起身来,雄赳赳气昂昂地向乱步说的那节车厢走去。   区区拆弹,还难不倒多方面发展的马丁尼。   织田作之助坐在乱步旁边的座位上,看着马丁尼的背影反映了一会儿,顿时语出惊人:“之前和苏格兰在米花大楼,你说遇见过警察,是和这个炸弹魔有关吗?”   乱步身体一僵,默默转移视线看向电车窗外,一边看窗外的景色一边反驳:“怎麽可能——”   织田作之助回忆片刻,说:“去年冬天,你和琴酒吵架,离家出走三天,琴酒发了三天的疯,我记得很清楚。”   他对那几天记忆深刻,因为琴酒每次发疯的反应都很一致,一边关注乱步的动向一边高强度工作。   只不过那几天疯得比较彻底,因为乱步完全失去了任何消息,琴酒没有任何办法,连说句软话都做不到。   织田作之助是第一受害人,那是他作为后勤人员第一次高强度出任务,也是第一次觉得后勤这个工作这麽难做。   都得益于琴酒的挑刺。   织田作之助其实不太记得两人吵架的原因是什麽了,好像和两人之前在西西里的经历有关,琴酒第一次拒绝了乱步的命令,导致乱步的逆反情绪也相当严重,直接扔了所有联系设备自己一个人溜了。   在乱步不想别人找到自己的时候,他能完美地隐藏自己的踪迹。   于是乱步整整失联了三天。   不过让织田作之助没想到的是,乱步回来的时候完全没有织田作之助预想之中的狼狈。   看起来失联的三天也过得十分舒坦。   好像离家出走的家养猫咪,过了三天乐不思蜀的生活,才猛然想起要回家看看,带着油光水滑的皮毛微抬下巴很骄傲地回了家。   不知道外面是不是有别的饲养员了。而且还把人养得那麽好,毫发无伤、半点不显狼狈得自己溜达了回来。   “那是当然的,就算没有你们在,我也能活得很好。”   乱步有些骄傲地说道。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说:“的确很厉害……所以是被警察捡回了家吗?”   织田作之助后来左思右想,觉得乱步也只有遇上约等于大冤种的烂好人才能在那三天里也过得那麽滋润了。   乱步顿时脑门往桌面上一磕,不说话了。   整个人往外挪了挪,想离这个恐怖的男人远一点。   从前怎麽没觉得织田作之助这麽敏锐呢?   乱步把这点事蒙混过关,趁着马丁尼还没回来,还不忘叮嘱:“不许和阿阵说这件事。”   “就算我不告诉琴酒,他总有一天也会自己发现的吧?”织田作之助回答道。   不知道为什麽他有种莫名的预感,总觉得乱步之后还会和那群警察扯上关系,这算是他的第六感吧。   这麽说来乱步不想和警方接触也有这个缘由在?   “反正以阿阵的想法,一定要把那两个警察干掉他才会安心吧?”乱步摊了摊手,表情嫌弃地说道。   语气倒是很自然,吐槽起琴酒来毫不留情,但其中的亲近和熟稔却是遮掩不住的。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宽慰道:“他只是有些过于担心你了。”   琴酒的确对乱步身边的每一个人有些过于关注了,看起来好像有过心理阴影一样。   在被琴酒怀疑这一点上,织田作之助也是苏格兰的前辈了。   不过让织田作之助很意外的是,马丁尼似乎从来不在此列,整个行动小组的成员中,琴酒对马丁尼最为严厉,可实际上他最信任的也是马丁尼。   “被他这麽欺负还会帮他说话的人也只有你了。”乱步往椅背上一靠,撇了撇嘴,眯着眼睛感叹道。   乱步很多时候都想撬开织田作之助的脑袋,看看里面的脑回路是怎麽长得。   说这个人敏锐吧,有时候想法却很执拗,说他一根筋吧,大多数工作的时候又很懂得变通。   可怕,这应该就是普普通通后勤人员的可怕之处吧?   不过另一个被派出去工作的人也挺可怕的。   约莫十分钟后,马丁尼狗狗祟祟地走回来了。   坐下还忍不住捂着心口:“呜啊——差点就被一个乘客发现了,可恶,怎麽会有天赋这麽好的普通人——”   这人主职术师,兼职狙击手,三年里把自己内卷成十项全能的同僚此时在织田作之助眼里兼职会发光。   琴酒行动小组唯一躺平人士此刻默默移开了视线。   “只是看穿你的幻术而已,应该很简单吧?”乱步不怎麽在意地说。   马丁尼十分激动地身体前倾,差点尖叫:“大人,你要知道那是独属于你的才能——就算是彭格列最强悍的云守也会败在幻术之下……”   乱步闻言顿时回忆起了一点往事:“所以你之前被彭格列云守追杀,是因为你到处宣扬了人家之前的丑事?”   马丁尼到了嘴边的一箩筐反驳顿时憋了回去。   “可能……也不是……吧?”马丁尼不怎麽确定地犹疑道。   当年性子狂放的术师什麽人都敢得罪,吃一堑长一智是没办法应用在马丁尼身上的。   好在这人也不在乎结不结仇,活得很是潇洒。   估计来投奔乱步之前,对自己只有一种要求——活着就好。   乱步还没来得及对马丁尼指指点点,电车就在神奈川东站停下了。   “快下车!遮掩一下!”乱步叮嘱马丁尼,从座位上跳下来。   由马丁尼打头,给三人遮上一层幻术,跟着下车的人流离开车厢。   刚出电车的门,临边车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似乎有人在大声呼喊着,餐碟碎裂的声音和乘务员的尖叫不绝于耳。   乱步推了推马丁尼的后背,示意他快点。   马丁尼脊背一僵,脚下的步子下意识快了些,差点把另外两个人落下。   三人向出站口走的几分钟里,立刻有警察围住了那截车厢。   三个混黑的就这麽大摇大摆地站在车站看戏,马丁尼唏嘘一声:“好大的架势。”   织田作之助观望一番,说:“电车里应该是有便衣。”   乱步却很遗憾地摇了摇头:“估计是抓不住了。”   身边两人的视线立刻聚焦到乱步身上,异口同声:“为什麽?”   “刚刚那个炸弹魔明明是朝着反方向的车厢跑的……”说着,乱步突然停顿片刻,问:“你的拆弹手法,是在哪里学的?”   “唉?”能用各种渠道自学成才的马丁尼一脸疑惑地抬头:“警用教材……怎麽了吗?”   与此同时的车厢里,全副武装的拆弹组,面对一个拆完的定时炸弹面面相觑。   “我应该没看错?好熟悉的手法。”其中一位把残骸拿到桌面上来,语气凝重地说道。   “这是哪位警校的沧海遗珠?”对面的下意识调侃一句,紧接着两人双双沉默下来。   沧海遗珠。   好像他们的同期里就有。   还一下子就能找出来两位。 第五十一章   三人从车站出来,乱步指了一家车站附近的咖啡厅暂时落脚。   马丁尼表情略有些委屈地走在前面,实在想不明白区区一个拆弹手法能惹出什麽祸事来,还让乱步对他一阵数落。   织田作之助走在最后,宽慰道:“能自己靠教材就把警用拆弹技巧融会贯通,马丁尼已经很厉害了。”   乱步双手放在脑后,一撇嘴,却不肯多解释,只道:“是很厉害,但也会惹出很多麻烦事啦。”   随着门铃的一声轻响,屋檐下的球形监控器似乎也跟着转动了一下,三人紧接着走进咖啡厅内部。   已经快要入夜,咖啡厅里一个客人都没有,仅有的两位年轻的女服务生都坐在卡座里闲聊。   看起来生意不是很好。   见到有客人进来,两位服务生争相引着三人落座。   “菜单在这里,三位需要点什麽?”   马丁尼接过菜单,极其自然地递给了身边的乱步。   乱步瞥了菜单一眼,发现第一个特色甜点是颜色略有些奇怪的三彩丸子。   三彩丸子之所以能称之为三彩丸子,就因为大部分都是由白粉绿三种颜色的糯米丸子组成。   可这个甜品的例图就十分奇怪了,三个颜色深到发黑的丸子穿在一起,看着分明就是一串黑色的糯米丸子,哪来的三彩之说?   这个看着就十分有毒性的甜点图片下面,还写了一行小字:“横滨分店特色菜品,仅此一家,绝无分店。”   乱步眼睛一亮,顿时把菜单一翻转,点了点这张图片:“来三份这个!”   菜单亮出来给在场的人一看,边上的两位同行者都觉得有点窒息。   原因无他,两人都或多或少的有过被乱步点餐时稀奇古怪的选择祸害的经历。   最近的一次是苏格兰失联的那几天,乱步在超市闲逛的时候买了一袋芥末意面,交给织田作之助,最后煮成了一坨绿色糊糊,乱步还谦让着让织田作之助先品尝。   名为品尝,实为试毒,自认为从不挑嘴的织田作之助,吃过那东西之后,短时间都不想碰和芥末相关的东西了。   虽然织田作之助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自己的厨艺太差,还是乱步对奇怪食物的偏好太刁钻。   织田作之助十分谨慎地举手提问:“能问一下,这东西是什麽做的吗?”   乱步勾好了菜单,其中一位服务生菜单回了后厨,另一位服务生则留了下来,回答了这个问题:“是三种紫色水果口味的哦,这是我们家甜品师自己研制的配方,一个是葡萄味,一个蓝莓味,一个桑葚味,好评如潮呢,您不用担心踩雷。而且只是图片上看着是黑色的,实际上是三种不同深度的蓝紫色呢,等餐品上桌的时候您就能看得出来。”   听了服务生这话,两人松了一口气。   乱步左看看右看看,顿时觉得有些不满,双手环胸插言道:“怎麽?是看不上我点的餐品吗?”   马丁尼立刻死命摇头,在座位上坐得笔直,随后表忠心:“当然不是!我只是很好奇,这家店又没有开在横滨市内,为什麽这个特制三彩丸子要叫‘横滨分店独家’?”   马丁尼表现得十分乖巧,并希望乱步赶快把这件事翻篇,如果连续两次在乱步这里翻车,他想成为乱步手下第一……第二下属的愿望要到什麽时候才能实现?   “这个啊……”服务生拎着餐盘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小声解释道:“其实我们店也是最近几天才搬过来的,老板说横滨最近快要乱起来了,提前搬家避祸呢。”   服务生这话说到三人心坎上了,马丁尼立刻借着询问道:“横滨要发生什麽事了吗?”   服务生表情也很迷茫,似乎并不知道其中的问题所在,含糊其辞地回答:“我也并不清楚,只是我们老板说要乱起来了,横滨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这边黑帮比较猖獗,估计是要斗起来了吧。”   “而且好像公路有在限制通行……我们把一些器具搬过来也花了好大的力气。”   “三位客人是要去横滨吗?劝你们还是换个时间吧,最近去旅游的话,实在不是个好的选择。”   马丁尼接着问道:“那你们老板准备在这边待多久?”   “老板说至少要半年左右,不过店面倒是直接租了一年。”服务生这次回答得很干脆,大概只有这个是她有切实体会的事了。   乱步在这时开口道:“能见一见你们的老板吗?应该就是现在正在后厨的甜品师吧?我想问问他,有没有兴趣做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织田作之助接着补了一句:“虽然这麽说很冒昧,还是麻烦您告知一下?”   服务生闻言一愣,正要点头答应,老板本人已经从后厨里走出来了。   这位穿着一身白色厨师服装的男人手里正端着一个餐品盘,里面放着乱步点的三份特制版三彩丸子。   这男人身高至少一米九以上,即便戴着一顶厨师帽也遮不住他锃光瓦亮的光头,从侧边额角到右眼眼角,还留着一道长长的疤痕,看起来十分凶神恶煞,完全不像一个正儿八经的甜品师。   老板的声音略有些粗犷,语气中也是并不掩饰的不耐烦:“没什麽好谈的,我也没有和谁做生意的打算。”   说着老板把手里的餐盘放到桌子上,这一下并不轻柔。   瓷质餐盘和大理石桌面发生碰撞,那一磕发出的声响让马丁尼忍不住想看看盘子底有没有碎掉。   不过三彩丸子的弹性极好,甚至随着那点震动,圆滚滚的糯米丸子还在餐盘上颤动了几下。   乱步看了盘子里的甜点一眼,并没有先品尝对方厨艺的打算,而是开口道:“你把店搬到这里,应该是出于远离横滨之内党争的心思,但你也知道那是避不开的祸事,所以把事情含糊其辞地告知了自己的养女们。”   店长双手环胸,看着就很不好惹,他皱着眉仔细打量了乱步一眼,知道这不是个善茬。   倒是旁边拿着餐盘的两个服务生,有些惊讶的看向乱步,其中一位捂唇惊呼:“这……客人您是怎麽知道我们和阿爹的关系的?”   不怪她们惊讶,但凡是知道店长带着两个适龄少女服务生到处跑的,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她们和店长有些不可告人的勾当,还是第一次有人只打了一个照面,就猜出她们和店长的真实关系。   乱步一脸理所当然地说:“虽然你们穿着服务生制服,服务态度也很好,但明显是把咖啡厅当家里一样闲适,完全不像是在公共场合,而且如果只是服务生,咖啡厅搬地址的话换一家继续工作就是了,但你们却跟着咖啡厅一起搬来了神奈川东边,不是很奇怪吗?”   店长侧身一步,挡在两个养女身前,表情不善:“我和横滨那些是非早就没有关系了,如果你是想找我回去参与那些争斗,恕不奉陪。”   乱步回答:“真是奇怪,你不会是害怕了吧,远野组曾经的二把手被一个小辈打压得抬不起头来,这种事情传出去也并不好听吧?唔,不过如果是你的话,的确有这种前科,不想参与远野组的这次组长更叠也很正常。”   店长的表情凝重,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这种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   乱步伸手指了指咖啡厅门口屋檐处正在工作中的监控摄像头,笃定道:“这东西是之前游轮上远野大小姐展示过的东西,既然是拿出来招标的,想必还没有大面积应用,应该不会出现在横滨之外的地方,你能把这麽机密的东西随手安装在自己的店面,看来拿到这东西应该非常容易。”   “除此之外,关于你的数据的确很模糊,我们只能查到,三年前远野组的二把手退居二线,主动把手下的一部分权柄交给了远野大少爷管理,此后基本不再参与和远野组有关的事宜。”   “你的确很谨慎,即便是我们最能干的情报人员,也没有找到一张和你有关的照片,但想在这个时间点找到你,也并不难。”   织田作之助双手环胸坐在一边,虽然脑子还没跟上乱步的思路,但行为已经能完美地遮掩自己此刻轻微的茫然,乖乖做一个撑场面的保镖。   这种时候就不能说话,一旦开口就会显得自己很无知,只要看乱步大杀四方就好。   在这方面,织田作之助已经很有经验了。   而乱步手下最能干的情报人员,此时正坐在另一边的马丁尼骄傲地挺直了脊梁。   没错,就是他,聪明智慧十项全能阿斯蒂手下第一……第二下属马丁尼!   马丁尼脸颊泛红,不合时宜地想听乱步继续夸赞下去。   虽然他根本没有发现这家店的玄妙之处,也没有推断出店主和服务生们的关系,更不知道店长就是乱步派他去调查的那位远野组二把手。   但他的工作就是这样,把数据交给乱步就好,聪明绝顶的阿斯蒂大人从来不会错算任何一件事。   店长问:“你是游轮事件的生还者之一?”   乱步摊了摊手,说:“如果你说的是那个让远野大小姐身败名裂的游轮事件,那的确如此。”   店长微抬下巴,语气嘲讽地说:“以你的推理能力,游轮事件,应该也有你的一份吧?”   店长知道无法隐瞒自己的身份,此时干脆默认了乱步的猜测,同时对这种高智商的天才保持了十足的戒备,挥手示意自己的两个女儿回到后厨躲避。   两位服务生对视一眼,临走前还用略带担忧的视线看了店长一眼。   织田作之助略有些无奈,就以店长这彪形大汉的体格,即便他们这边有三个人,但怎麽看都是店长更占优势啊。   “大错特错——”乱步此时抬手比了个大大的“X”,十分严肃地否决了店长的推断。   乱步自认为只是看清楚事态发展,没有提前告知远野大小姐而已。   但其一,远野大小姐偷走二十亿佣金的事情在前,乱步能只计较佣金的事情就已经算得上十分仁慈了。   其二,远野大小姐在游轮上面对乱步时的态度那麽恶劣,乱步本人可是有些记仇的,怎麽会在那种情况下告知针对远野大小姐的阴谋呢。   “是吗……那你所说的交易,是希望我回到横滨加入那些无聊的党争吗?”店长并不相信乱步的话,表情怀疑地询问道。   乱步说:“没错。毕竟你也知道,远野大少爷为了争夺组长之位,会做出些什麽事来吧?”   店长突然嗤笑一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少爷手下有个手段狠辣的团体,里面的都是些弑父弑母、杀亲杀子的亡命徒,我可是害怕极了,才拖家带口地离开横滨。和大少爷这种心狠手辣的人相比,大小姐都算是难得的贤才。”   店长对远野组两位候选继承人的评价和外界传言里的并不相同,外界人人都以为远野大小姐才是不学无术、不堪大用的那一个,可看店长这位知道些内情的人的说法,或许远野大少爷的那些光鲜华丽的名声都是一点点包装出来的。   相比之下,店长这位前远野组二把手,似乎对远野大小姐的接受程度更高一些。   乱步沉吟一声,微微勾唇,胜券在握。   他翠色的眼眸泛着一股凉意,说道:“你真的不愿意回到远野组吗?即使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有一个血脉尚在人间,却在那位大少爷手里备受折磨?”   店长缓缓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说……什麽?” 第五十二章   乱步说出的这些情报,是在荒岛基地和远野大小姐交涉时得到的。   当时乱步派琴酒前去的主要目的其实有三个,一是拿回那笔二十亿佣金,二是想从远野大小姐那里得到一些关于横滨现状的情报,而最后才是想要试图劝说远野大小姐加入乱步的阵营。   远野大小姐为人谨慎,即便在处于低谷的时候,也半点不显狼狈,而琴酒交涉时的诚意很足,态度平和,没有威胁到远野大小姐的生命。   不过以远野大小姐留在荒岛基地上的那几个歪瓜裂枣,也实在不是琴酒三人的对手,何况还有马丁尼这个手段虚虚实实的家夥在。   在琴酒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身份之后,对考虑是否登上乱步贼船的事情十分慎重,知道乱步几人带着二十亿回到东京之前,远野大小姐也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   不过归还二十亿之后,远野大小姐只说再考虑一下,至今没有什麽消息。   而关于远野组二把手的这一条情报,是在当时作为交换告知琴酒的。   这估计也是远野大小姐想到,能够给予远野大少爷沉重一击的秘辛。   在远野大小姐的描述里,远野大少爷曾经有过一段婚约,是远野组二把手出于一句戏言给大少爷牵的红线,毕竟那个时候谁都没有想到,远野大少爷这麽一个局外人还有想要竞争远野组组长的野心在。   当时婚约的一方是东京的一位富商,不能算是名门望族,只是因为和远野组交情往来很多,才能入远野组的眼。   远野组的二把手,也就是如今的咖啡店店长,当时还是很怜惜大少爷这个年幼丧母丧父的可怜人的,于是才好心当了一次媒人,就是因为听富商说自己的小女儿对大少爷一见钟情。   远野大少爷表面答应,实际上对这桩婚约厌恶不已,毕竟他足够贪心,连组长之位都想要,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够出身高贵一些,给自己竞争组长之位多添一枚筹码。   于是大少爷为了能悔婚,又不牵连自己的名声,便把远野大小姐算计下水,说远野大小姐因为喜欢未婚妻的哥哥,又厌恶自己,所以不希望自己与未婚妻成婚,逼迫远野组组长主动提出了解除婚约。   正巧在那时远野大小姐便被传出了和兄长未婚妻的亲属乱搞关系的谣言,远野组组长最终同意了解除大少爷的婚约。   远野大小姐百口莫辩,又被父亲严厉训斥,几乎是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外人口中不知检点的女孩,那也是远野大小姐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位兄长的可怕之处。   远野大小姐其实是当天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的。   当时远野大小姐还是个未成年,虽然没和同床的另一个倒霉蛋发生什麽关系,但到底被抹黑了名声。   远野大小姐自小虽然长相清纯,实际性格豪爽,从来不会在意清不清白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但被兄长算计一遭,还是从此把心狠手辣的兄长记在了心里。   这才让她此后逐渐养成了伪装自己的习惯。   顺便说一句,当时那个倒霉蛋,就是后来死在游轮液氮室里的今井议员。   而在这之后,并没有发觉不妥的远野组二把手就被大少爷盯上了。   店长当时有一个宝贝女儿,名叫羽见鹤,是死去的妻子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店长很爱自己的妻子,也疼爱自己唯一的女儿。   店长的女儿生性善良,在横滨这种混乱的地方经常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还向店长央求,在横滨开了一家孤儿院,如今店长的两位养女就是在那时被女儿收养回来的。   羽见鹤是个很传统很单纯的女孩,并不适合在远野组生活,所以店长早早把女儿送到了神奈川东部,但他实在把女儿保护得太好了,让少女小小的世界里非黑即白,也没有辨别善恶的能力。   没想到只是在新年的时候回到远野组的短短三天,羽见鹤就为风流倜傥的远野大少爷所倾倒,瞒着店长和大少爷交往。   三个月后,羽见鹤失踪,从此了无音频。   店长备受打击,找遍了整个日本也没有发现女儿的踪迹,最后心灰意冷,逐渐退出了远野组的内核位置。   而现在,根据乱步从远野大小姐那里得到的情报,羽见鹤似乎还有一个女儿尚在人世。   “远野大小姐会在这种时候把这样的情报交给我,原因你大概能猜得到吧?”乱步摆了摆手,询问道。   “明日香……她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吗?”店长表情复杂地询问道。   店长在退出内核决策之前,其实是远野组的组长向他推荐把部分事物交给远野大少爷的,因为远野大少爷那几年确实很能干,店长也就听从了组长的意见。   一开始店长没有发现不对劲,直到一年之后,大少爷的两位亲弟弟接连因为意外身死,唯有大小姐这个装疯卖傻的逃过一劫。   且他手下的人查到了关于大少爷和羽见鹤交往的蛛丝马迹,店长才逐渐开始怀疑,远野大少爷这温文尔雅的皮囊之下,藏着的其实是一头随时会择人而噬的野兽。   随后店长派人前去调查过那位前未婚妻,才发现那个女孩在婚约解除后三个月就已经身死,似乎是因为中毒而死的,但凶手至今没能找到。   此后几年,富商家道中落,家里小辈因为一直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早就被养废了,只听说有个还算争气的去了横滨发展,之后就没什麽音频了。   店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受了远野大少爷算计。   他也有怀疑过是远野大少爷害了自己的女儿,但一直没有证据,而且手下势力早就被大少爷拆解,到现在可用之人寥寥无几,他在远野组目前还剩下的,大概就是这麽多年积攒下来的威望了。   店长自知抵不过大少爷心狠手辣的暗害,所以才会在横滨即将乱起来之前,先一步退避到神奈川东部。   店长此时有此一问,也是想知道,远野大小姐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店长被蒙在鼓里,却一直没有出言告知。   乱步开口劝慰道:“倒不是你想的那样啦,远野大小姐说,当初如果没有那一次陷害,她也不会知道兄长的狠厉,不会在接下来有所防备,比起怨怼,她更感谢你。至于情报,也是最近才通过特殊渠道得到的。”   “是吗……那就好。”店长此刻才放松下来,身体不再那麽紧绷,反而主动询问:“说说你的想法吧,年轻人。”   两分钟后,马丁尼也不明白事情是怎麽发展成这样的,总之店长在乱步对面的座位坐下了,一边看乱步吃自己的得意作品,一边和乱步闲聊。   乱步眼神亮晶晶地吃掉了最上面的一个葡萄味的,葡萄的甜味在口腔里跳跃,让人十分满足。   不需要沾红糖或者黄豆粉,丸子本身的味道就已经足够惊艳了。   “大叔,你手艺真的很不错唉——”乱步一边吃一边模模糊糊地说道。   “那是当然了,明日香和小鹤小的时候都喜欢吃甜的,我嫌外面的不干净就自学了一些,现在反倒用上了。”店长语气爽朗地说道,一点都没有把自己如今的落魄放在心上。   乱步咽下嘴里的食物,一手拿着,心情很好地提起了横滨目前的局势:“大叔你应该知道,横滨现在的局势马上就要乱起来了,远野组目前的处境很不乐观,你觉得这些纠集到一起的势力,会最先向哪里下手?”   店长当然不会知道,那个给RUM机会向远野组发难的事,就是面前这位一手促成的,只下意识地跟着乱步的思路走,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横滨目前的势力分布。   片刻后,店长开口道:“远野组掌握了横滨本地的不少经济命脉,商铺,地皮,港口,船只,都算在内,估计他们会开始争夺地盘,横滨街头立马就会陷入战火,乱起来只是瞬息之间的事。”   乱步摇了摇头,又问:“可远野组也不是吃素的,即便是本地的其他势力互相组成联盟,想要真正抢走这些资源,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如果他们想更一劳永逸一点呢?”   店长沉吟一声:“直接对老组长下手?”   他看起来并不惊讶,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毕竟在任何一场势力斗争中,率先干掉敌方首领永远都是不二之选。   店长说:“不仅敌对势力会这麽想,我会这麽想,就连老组长也会这麽想。远野组把手森严,老组长的身边永远都被保护得密不透风,这麽多年,老组长经历过很多次刺杀,但从来没有一个刺客成功过。”   他语气之中并不掩饰对远野组的骄傲之情,甚至下意识地多炫耀了几句:“这种斩首行动,从来远野组都是赢家,估计现在远野组内部,已经在进行对青木组组长的暗杀了。”   乱步闻言歪了歪头,张口咬掉了口齿不太清晰地说:“那这个计划,成功的概率很低,毕竟青木组的组长,人并不在横滨,一直在抛投露面的,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边上的马丁尼见乱步吃得那麽开心,却碍于自己的高冷形象有些纠结要不要吃这份甜品。   在他犹豫的时间里,织田作之助已经拿起了其中一串,尝了一口之后顿时有些被惊艳到了,连咀嚼的动作都变快了不少。   马丁尼默默磨牙,多少有些憋屈,给自己遮了一层幻术,也加入了吃丸子大军。   乱步下意识地向马丁尼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另外两人都没有发觉,又十分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店长双臂环胸,了然道:“青木组果然是有外来人员坐镇吗……我就说,横滨本地那些怂包,哪有胆子来打远野组的主意,果然是外贼。”   乱步说:“是外贼,我和青木组也有些过节,不然也不会来帮远野组的忙了。”   “不过呢,你们似乎有些太自信了,远野组的确不是什麽人都能进的,远野组组长身边也确实保护森严,但如果是远野组组长一直器重的人亲自下手,还会有那麽高的警惕心吗?”   店长猛地攥紧了拳头,表情不可置信:“你是说,远野大少爷会帮助青木组进行斩首行动?不,他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这样做只会让远野组在这次的党争中溃败,他可是目前最有希望继承组长之位的人,这对他来说有什麽好处?”   乱步却很不以为然地说:“如果他其实一直和青木组有接触,并始终疑心远野组组长绝对不会把组长之位交到他手中,也会尝试一下这种方法吧?或许最近,他就有机会实施这个计划了。”   乱步的话里有所指向,店长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三天后老组长的寿宴!只有那个时候,远野组所有高层都会齐聚一堂,老组长就算在当日身死,他也可以推到别人身上。”   乱步晃了晃手里只剩一个丸子的竹签,赞同道:“没错。虽然这是远野大少爷的机会,但也同样是你的,趁着那个时间,他估计没办法顾忌其他,是调查他住所的好机会。”   店长沉吟一声:“那需要我做些什麽?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们来这里只是为了白白给我送情报的吧?”   乱步刚好吃掉了最后一个三彩丸子,桑葚的味道有些浓郁,他不是很喜欢,略皱了皱眉,反驳道:“当然不是了,我需要你的身份,我想参加那场寿宴。”   店长却觉得并不可行:“寿宴当天的所有人,哪怕是带进去的侍从”   “这个你就不需要担心了。”乱步放下手里的叉子,看向了自己沉迷吃丸子的得力下属:“马丁尼。”   马丁尼应了声“到”,知道这是露一手的意思。   于是在店长顺着乱步的视线看向自己身侧的人时,马丁尼顺手就给自己套了一层幻术。   店长顿时和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对视上了,这四目相对的场面看起来着实有点惊悚。   坐在正对面的织田作之助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不管看过多少次,都觉得幻术这东西实在是神奇。   只有唯一不会被幻术欺骗的乱步觉得略有些无趣。   店长果然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上下打量马丁尼一眼,语气并不惊讶:“你是意大利来的?我之前看到的,应该也不是你的本相吧?”   马丁尼十分矜持地点了点头。   的确不是,从离开东京别墅的那一刻起,在外人看来马丁尼就是个身高九尺的彪形大汉,看起来很唬人。   店长点了点头,说:“的确是个好办法,我会,但你想得到的,只有这些而已吗?”   店长目光幽深地看向乱步,到了这个时候,这个曾经行走里世界多年的中年男人才终于露出了属于上位者的一面。   他并不觉得自己孙女的下落会和一个参加寿宴的机会等价。   而且以这三人诡谲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宴会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店长一时间没有想明白,对方为什麽要特地来查找他这麽一个离开远野组多年的人做交易。   仅仅是因为远野明日香提供的情报与他有关?   “这个啊,还是等远野大小姐亲自和你讨要吧。”乱步摊了摊手,如是说道。   毕竟他只能算是个传话筒,店长孙女的下落不是他发现的,情报也不是他得来的,这场交易等不等价的问题,还是得远野大小姐本人才能亲自定性。   店长叹了口气,同意了乱步的计划,并很有行动力地准备立刻关店返回横滨。   店长前往后厨和两位养女收拾行李,两位女服务生听店长说了前因后果,有些好奇地从后厨门口探头看了三人几眼。   乱步这时才发现,这两位女服务生的长相有点相似,表情顿时有些无语。   不是吧?是乱步最近的磁场有些奇怪吗?为什麽他总能碰到双胞胎?   乱步撇了撇嘴,对着马丁尼十分任性地说:“马丁尼,帮我占卜一下,我最近是不是水逆了?”   巧了,十项全能的马丁尼还真学过这项技术,兀自用幻术变出了一副塔罗牌,神神秘秘地摆弄着。   但面对乱步是否遇上水逆的问题,马丁尼最终摇了摇头,说:“不仅没有水逆,大人最近还有可能遇上好事呢。”   好事?在横滨?   乱步不怎麽相信。   趁着夜色,三人坐上了店长的面包车,店长的两位养女还很贴心地带上了在后厨做好的晚餐,是多人份的饭团,打开餐盒的时候饭团都还热气腾腾的。   乱步已经吃过了三彩丸子,难得不怎麽想继续吃东西,倒是马丁尼这个不怎麽吃甜食的人有些被丸子腻到了,一个人吃掉了三个饭团。   而前往横滨的路上,店长却说出了一个让乱步也觉得有些惊讶的情报。   “说起来,你知道那个当初和明日香传出绯闻的小子现在还有和明日香在一起吗?”   “据说那小子经历过那件事之后,还一直追着明日香跑,说要对明日香负责,也不知道现在两个人怎麽样了,我有段时间没见过明日香了,你应该知道一点吧?”   店长用打趣的口吻说着,估计只是心情放松之下随口闲谈。   但车上另外三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却同时保持了诡异的缄默。   因为三人都在远野大小姐那里听说过,这位曾经很循规蹈矩,之后也始终如一的男人,其实就是今井议员。   家道中落时身无分文地前往京都打拼,几年后成为议员,又不忘初心地找到了自己这位不知道算不算初恋的情人。   可惜结局并不那麽美好。   片刻之后,乱步语气平淡地开口道:“如果你说的是那位今井议员,很遗憾,他已经死了。” 第五十三章   店长沉默片刻,语气略有些低沉:“是吗……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马丁尼靠着车窗,下意识开口道:“两人反目成仇的原因倒没那麽复杂,只是因为钱而已。”   店长却十分疑惑地问:“为了钱?你说的是明日香?那孩子是我见过最没有金钱欲望的人了。”   言下之意,店长似乎认为,远野大小姐和今井议员之间生死相隔的结局,并不是因为争抢二十亿佣金而起的。   但乱步却歪了歪头,说:“大叔,你上一次见远野大小姐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人会改变是很正常的事啦,而且你也知道,和那位心狠手辣的大少爷争夺组长之位,不管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的确。”店长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仍然有些疑惑。   乱步顺着这个话题,提起了另一件事:“你之前说,知道远野大少爷手下有一群亡命徒,是怎麽回事?”   店长不再纠结对远野大小姐女大十八变的感慨,回想片刻,说:“这个团体是三年前突然出现在横滨的,靠在外置取一些暗杀任务打出了名气,因为成员都有过杀死亲人的经历,在横滨有个称号叫‘冷血者’,远野组不少成员都殒命在这个团体手中。”   “后来我有派人调查过这些被暗杀的成员,几乎都是组长竞争之路上的阻碍,所以我才认为,这个团体实际上是由大少爷控制的。毕竟这些暗杀事件的既得利益者也很明显。”   乱步突然语出惊人:“你没有想过这个团体也许和远野大小姐有关吗?毕竟按照你的说法,远野大小姐和今井议员是青梅竹马,却因为金钱痛下杀手,其实也符合那个团体杀死亲友的标准吧?”   店长闻言笃定道:“这个团体,绝对和明日香没有任何关系。我知道她再怎麽想拿到组长之位,也不会像大少爷那样对自己的亲人下杀手。”   乱步停顿片刻,感慨道:“唉——你真的很信任她啊,不管是之前在听说情报来源是远野大小姐就轻微放松了警惕,还是现在听到对远野大小姐人品的质疑,你的第一反应也是反驳。”   店长叹了口气,说:“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就算她表面上看起来变得十分狠辣,实际上内心永远还是以前的样子,这一点我可以确信。”   店长的一番话说完,乱步却没有接话,车厢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乱步盯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顶棚一言不发,良久,他往椅背上一靠,嘱咐身旁的织田作之助:“织田作,我要睡觉了,记得叫醒我。”   织田作之助有些疑惑,乱步离开家之前已经睡了很久,怎麽这会儿又困倦了?   但他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应声道:“好。我知道了。”   坐在前排的两位少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位从车上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一把糖果,扔到了乱步腿上。   乱步被糖纸褶皱发出的细碎声响惊扰到了,有些懒散地睁开眼睛,看到了腿上和旁边座位上散落的彩色糖果。   无辜遭殃的织田作之助正在帮忙捡起扔到他那边的一部分。   乱步抬头就和前座的两个女孩对视上了,一双翠色的眼眸里还带着些许迷茫。   “这位先生,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我姐姐说吃糖果会让人心情愉悦哦。”少女笑着说道。   乱步囫囵捡起几颗,彩纸在车内昏黄的顶灯下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十分耀眼。   乱步嘴角一勾,心情不错地回应道:“谢谢。”   之后的一段路都很平静,因为有店长在,路上遇到远野组盘查的成员连车里的人员和物品都没有查看就直接放行了。   可以说是一路绿灯,没花上多少时间就来到了横滨市内。   店长直接将车开去了自己的别墅,   羽见店长曾经也在横滨闯荡多年,攒下的家底不小,手下甚至还有一小部分远野组的产业,可以说是财大气粗的典范,连这栋别墅的位置都选址极佳,距离横滨市中心很近。   夜色已深,但在这种争斗一触即发的时候,远野组的前任二把手突然返回横滨说不定会在看似平静的横滨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为了避免提前暴露,乱步特地叮嘱马丁尼,给三人用幻术遮掩了一番。   “放心,这栋别墅里只有老管家留守,不会把消息泄露出去。”羽见店长宽慰道。   几人拿上随身行李进了别墅,听到汽车发动机声响的老管家此时已经来到了大门前。   “老爷,您要回来怎麽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没来得及准备接风宴。”老管家看起来五六十岁,但穿着一身黑色执事服,整个人神采奕奕,见到羽见店长后十分激动。   “这还不是事发突然嘛——”   “久稻爷爷快准备客房——”   两位羽见小姐背着自己的背包跑上前去,一左一右把老管家往屋里拉。   “唉,好,我这就去。”   三人暂住羽见店长家也是出发之前就商量好的。   如今这个时间点来到横滨的人一举一动都会被监视,住酒店实在是不方便。   乱步在车上的时候的确不困,这会儿在路途中被颠簸了那麽久,到真的有些疲倦了,脚下飘着跟进了别墅。   前往客房之前,乱步和老管家讨要了一张横滨地图和一根记号笔,粗略地看了几眼之后,在上面标注了几个地点,递给了羽见店长。   “喏,借住的报酬,羽见小小姐可能在的地方。”   羽见店长低头看了一眼地图,惊讶地发现所有标记点都在远野大少爷视力范围内,有几个还是羽见店长去过不止一次的地方,甚至还有远野大少爷没有对外声张过的隐秘住址。   羽见店长惊叹不已,知道这并不是提前拿到情报的结果,而是乱步根据仅有信息所推断出来的地点。   这三个到底是什麽人?   羽见店长正要询问,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沉浸在震惊中过了有一段时间,面前已经没有人了。   此时乱步三人已经跟着久稻管家消失在了楼梯转角。   羽见店长不由得唏嘘地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乱步到底和青木组有什麽过节,但青木组能惹得上这种人,也算是远野组的仅有的福气了。   乱步这一夜睡得极其不安稳,各种梦境精彩纷呈。   出现最多的就是两个地点,一个十字路口的写字楼,一个矗立在横滨最显眼处的五栋大楼。   梦里的乱步完全不能自控,像是某种场景重现一般,只能做着固定的事,用固定的第一视角,却明显是个旁观的局外人。   时间与地点交错重叠,场景在漫长的梦境里交错上演,好像是碎片在逐渐打乱重组,直到拼接成一个完整的图像。   惊醒又入睡的第三次,乱步再次站到了十字路口,正在斜角的写字楼门前。   这次的梦境已经更加凝实了,写字楼的一楼似乎是一家咖啡店,门口倚着写着今日菜单的小黑板,风铃挂在屋檐下,看起来是十分温暖的一副场景。   乱步脚下不受控制地往咖啡店里走,门口的风铃叮当地响了一下,画面立刻在眼前调转。   即使他因为几次如梦心情十分沉重,可梦里的自己脚步异常轻快,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   乱步心情复杂地进了咖啡厅的门,慈眉善目的咖啡店店长还和他打了招呼,他在其中一个卡座坐下,十分自然地点了一份黑森林切角,在服务生小姐的调侃下,反驳了什麽调笑话。   并且,没有付钱,好像是记在了谁的帐上。   乱步顿时觉得有些不爽,他什麽时候缺过钱,买一块甜点而已,居然还要记在别人账上,这梦实在有些不太切实。   正气恼着,楼梯转角似乎有人走了下来,乱步极力想看向那个方向,奈何梦里的自己盯着刚上桌的甜点不放,没有转头的意思。   乱步忍不住对梦里的自己指指点点,生生把自己气醒了。   睁开眼睛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看了许久,乱步痛定思痛决定再回到梦里去,他要看看到底是谁总是在梦里出现。   乱步恶狠狠地闭上了眼,很快又陷入了深眠。   然而让乱步失望的是,他没有回到那个咖啡厅的梦里,而是来到了另一边。   横滨最高的那栋大楼里,自己乘着电梯一路向上,最终在十七层停了下来,出了电梯门,门外是长长的走廊,幽深又空旷。   阳光透过窗棂,在彩色玻璃的折射下倾落,将走廊分割成了黑白两边。   乱步半面身子站在黑暗里,在走廊里缓慢向前,梦中的自己好像并不急着赶路,一边走还一边十分闲适地欣赏窗外的景色。   乱步缓慢向前走,尽头的房间里有人打开了门,从里面走出来,正迎着乱步的方向走过来。   那人起初整个人站在黑暗里,乱步看不清那人的脸,知道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进,穿着黑风衣的青年终于清晰地暴露在了乱步的视野之中。   这是个十分俊美的黑发青年,黑风衣披在肩上,内里黑色西裤和衬衫马甲略有些淩乱,更显眼的是,这人一只眼睛和裸露在外的躯干都被绷带层叠缠住,仅露出的一只鸢色的眸子正看向乱步。   梦里的乱步停下了脚步,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似乎交谈了什麽重要的事,但乱步一句都听不清楚,但有一件事他很确定。   ——就是他,就是这个男人。   明明在上一轮梦境中乱步没有看到那个从楼梯转角走下来的人,但他的内心却十分笃定,就是这个男人,不会有错。   乱步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对着那张总是能让女孩子倾倒的脸,一拳砸了下去,果然挥了个空。   可恶!   淩晨五点,乱步终于咬牙切齿地再度睁开眼。   这次是彻底清醒了,从梦境中脱离出来,时间一长,那点恼火散去,顿时觉得一整晚的梦都诡异极了,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乱步简直要以为自己被什麽鬼神缠上了,否则怎麽会整晚都在做着相同的梦。   这是他难得这麽早,在没有叫醒服务的时候起床,下楼时只有马丁尼在一楼客厅,这位习惯早起的幻术师向来都是如此勤奋,哪怕此时在执行任务的途中也不例外。   乱步看着他对着空气不断挥手,还以为对方在表演什麽行为艺术,昏沉的脑子还没开始转,于是开口询问:“你在做什麽?”   不说话他还不知道,一开口,乱步才发现自己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马丁尼明显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先是给乱步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后又有些郁闷地解释道:“这是以前养成的习惯,每天早上都要练习基本功的。”   马丁尼的前任师傅玛蒙是个十分严格但负责任的老师,给马丁尼的定制的训练计划都有些斯巴达,不知道是不是在对标隔壁某个同为彩虹之子的杀手。   乱步的这双眼睛不会被幻术迷惑,也就导致他看不到马丁尼用幻术把水杯变成了各种活物。   否则他一定不会接过那个上一秒还是一条眼镜蛇的水杯。   乱步喝完了水,表情仍旧萎靡,一头黑发有些淩乱地胡乱翘着,一看就是昨晚没有睡好。   马丁尼变魔术似的拿出来一把梳子,给乱步理顺稻草窝一般的头发。   正在这个时候,织田作之助也一脸懒散地从楼上走下来,看到乱步的身影之后顿时一脸惊讶:“乱步……?这麽早起床,是有什麽要紧事吗?”   和乱步的反常以及马丁尼的习惯早起不同,织田作之助因为保留的职业习惯,向来浅眠,出门在外有点风吹草动立刻就会清醒过来,所以每次出任务他都习惯早起。   乱步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睛,一边回答:“今天要在横滨转一圈……”   马丁尼:“我知道我知道!是探查敌情对吧?我会努力遮掩行踪的!”   乱步说话的语速慢了半拍,等马丁尼激动的话语脱口而出这才补充:“……我和织田作一起去。”   乱步略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他没有探查敌情的打算,在横滨这个约等于遍地都是敌军的地方,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他只是单纯地想在横滨这座既陌生又十分熟悉的城市转转,查找一下潜意识里浮上来的记忆碎片。   如果他没有猜错,昨夜梦里的那些地点,他或许能在这座城市找到原封不动的场景。   马丁尼拿着梳子的手僵住了,仔细看看那双金色的重瞳都开始变得雾蒙蒙的,但他还是坚强地忍住了:“好……好的。”   声音仅有一点颤抖,但乱步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立刻把没说完的话补上:“我当然是有其他的任务交给你的。”   说完他兀自点了点头,仿佛自我肯定一般:“是很重要的任务。”   马丁尼的眼睛瞬间亮了,几步蹲到乱步正前方,直勾勾地盯着乱步,那双眼睛好像刚刚擦洗过的镜子,乱步几乎能看清自己的表情。   他略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说:“RUM目前在横滨的下属,除了新任基尔,还有冰酒,但是冰酒是个比RUM还会藏的人,我要派你去查清楚他的身份。”   马丁尼沉吟一声,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这短暂的思考时间在心虚的乱步眼里十分漫长,好在马丁尼从来不会让他失望,一身黑斗篷的术师在他面前单膝跪地:“了解。”   织田作之助眼睁睁看着马丁尼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半响,确定客厅里只有自己和乱步两个人的气息之后,他才慢悠悠地补充道:“刚刚那个,只是托词吧?”   织田作之助会这样猜,是觉得以乱步的推理能力,不太可能判断不出冰酒的身份,大概率只是想把马丁尼支开。   也只有马丁尼这种对乱步的大部分指令都不太会深入思考的人,才没办法第一时间发现乱步难得的破绽。   可怜马丁尼临走之前还不忘给两人遮上一层幻术,以免一些隐秘的交谈被窃听,丝毫不知道乱步也是存了点小心思的。   不过乱步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也不算吧。我的确还没有确认冰酒的身份,他可比RUM更有能力,目前来看,候选人有好几个——不过,都是他也说不定。”   “冰酒的身份对我们来说意义不大,这人与其说在向RUM效忠,不如说是在向钱效忠,毕竟他始终都知道,为RUM献上忠诚的结果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亡。   组织里成员更叠并不是一件稀奇事,但RUM一系的更换速度绝对是最快的,因为各种不顾后果的任务而横死者大有人在。   RUM好像一个没有顺利毕业的指挥家,自从承袭RUM这个代号以来,在任务安排上完全不顾下属的死活,仿佛下属只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器物。   “马丁尼的状态太兴奋了,还是先找点事情给他做吧。”乱步小声嘟囔着。   织田作之助在沙发对面坐下,并不否认乱步的话,只是有些担心同僚太过活跃:“希望他别闹出什麽大动静。”   乱步点了点头,单手撑着下巴,翠色的眼眸注视着前方,好像在思考着什麽。   第一缕天光穿过客厅的落地窗照在乱步身上,他略有些迷茫的表情让织田作之助莫名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片刻后,乱步缓慢开口道:“我之前一直以为夏马尔的能力对我完全没有作用,但今天我发现,或许是有用的,只是可能需要一些触发点。”   比如一些特定的地点,特定的场景。   比如十字街角的咖啡店,伫立在横滨中心的五栋大楼。   乱步无法准确地说明原因,更像是某种不可言明的“直觉”。 第五十四章   关于乱步的记忆,织田作之助只隐约听琴酒提起过。   此时他正襟危坐,因为他看出乱步有吐露心声的意思。   这是乱步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和记忆相关的往事。   夏马尔是意大利有名的黑心医生,这人出名不仅是因为他自身高超的医术,还因为他有些超出一般医术的手段。   夏马尔与乱步之前的交情其实并不是如外人所熟知的那样,以彭格列十代目为中介人开始的。   乱步其实是主动找上夏马尔的,因为他猜测这位手段诡谲的医生,或许有帮助他的办法。   “不过他当时说,自己只给女人治病……”乱步撇了撇嘴,隐约回忆起了当时夏马尔十分不情愿的嘴脸,打量乱步的眼神满是嫌弃。   织田作之助略有些惊讶:“还有这种禁忌吗?那位医生看起来明明很好相处。”   织田作之助跟在乱步身边执行轮换任务的时间也不短,不止一次见过夏马尔,对方好像总能接到前往日本的任务,经常会被琴酒抓来当苦力。   据说是因为他对东方女性情有独钟,不过织田作之助倒不太相信这个说法。   夏马尔对琴酒的态度一向不好,基本每次都骂骂咧咧地来,见到乱步之后又笑眯眯地,随后再被琴酒催着,骂骂咧咧地走。   这个模式已经很固定了。   乱步回忆了片刻:“那之前阿阵没有和我说过,他其实和夏马尔早就相识,而且他威胁起夏马尔的动作看起来已经很习惯了……”   说着乱步表情一阵无语,因为他想起第一次和夏马尔见面是在西西里的那栋别墅里,夏马尔被琴酒五花大绑,放在机车后座一路吹着风到达别墅的。   没出事实在是夏马尔命大,而且这人多少有几分闪避技巧在身上。   先礼后兵其实是乱步的想法,琴酒从一开始就打算直接把夏马尔绑过来,对方拒绝乱步的请求倒是成全了琴酒,相当不顾同为黑-手-党的情谊。   琴酒绝对是那个阶段西西里公认的疯子,行事毫无顾忌,带着些许自毁倾向,很多人都认为琴酒迟早会死在发疯的路上。   不过还好,他在紧要关头遇到了乱步,二人组不仅把黑手党学校搅得天翻地覆,破坏力不输给当时的彭格列十代家族,也同样给当时的西西里笼罩上一层阴影。   夏马尔绝对是第一个遭殃的那个。   夏马尔实力成迷,按理说不会载在少年时期的琴酒手里,但这人还是乖乖被绑着,被琴酒带到了乱步面前。   并且在听说乱步的想法之后,严词拒绝。   夏马尔的确有能让人丧失记忆的手段,但这种能力,他不建议对一个正常人使用。   没错,在夏马尔给乱步做了详细的检查之后,对方认为乱步本身并没有得病,自然也不需要他这个自认为还算个医生的人来医治。   夏马尔认为,乱步口中所谓丧失过记忆和挥之不去的既视感,应该只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幻觉。   而夏马尔实际掌握的手段,来自于一种毒蜂和自身火焰融合后的产物,被这种由火焰饲养的毒蜂叮过之后,患者会基本丧失对记忆的感知力。   其实这种丧失不能说是完全忘却,接受过这种治疗的人仅会对过去的记忆存有一定的既视感,并且丧失对记忆的共情能力,即使在别人的帮助下恢复些许记忆,也会产生一种“这不是我”的感觉。   在开始治疗之前,夏马尔提醒过乱步,会有很大概率陷入记忆混乱的状态中。   如果乱步自身真的有藏在潜意识里的记忆碎片,的确也会在这种刺激之下全部浮现出来,但乱步未必能分得清楚,自己记忆中的那些场景,究竟是真实还是臆想。   而且乱步也会在此后的漫长时间里,一直受这种记忆混乱的感觉折磨。   在是否要接受治疗的这件事上,琴酒和乱步产生了难以避免的分歧。   琴酒无法理解乱步的选择,即便他知道,笼罩在乱步记忆中的疑云,是对方无法解除的心结,但未知总是会让人恐惧,即使是漂泊在西西里的无心之人。   乱步接受治疗后的后果,连夏马尔这个主治医师都不能给出明确的答复,怎麽能让人放心呢。   乱步本来以为,两人会因为这件事僵持很久,但仅仅一个晚上,琴酒就完成了自我说服。   只是从那之后,琴酒变得更加信任乱步,给乱步更多的发挥空间,把自己当做展露在外的森寒刀刃,让乱步能安然地隐于幕后。   活得嚣张的组织第一杀手,吸引了大部分的视线,让乱步不管是在西西里还是后来拿到黑衣组织内部权柄之后,都能相对轻松地活着。   乱步也没有让他失望,在琴酒的配合之下,两人多少次和死亡擦肩。   没有人能折断阿斯蒂手上的刀刃,除非能将阿斯蒂这位执刀人杀死。   可要杀死阿斯蒂,就要先让他缴械。   这是个无解的悖论。   “夏马尔为了不让我接受治疗,其实故意夸大了后果,让阿阵反对情绪很激烈,至于结果,相对来说还不错。”   不过那个时候夏马尔也并没有想过,这个西西里最为桀骜不驯的独行侠,会被乱步吃得死死的。   乱步补充道:“治疗之后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在后面的康复训练里逐渐回忆起了一部分,但是还有很多一般只能出现在梦里。”   “夏马尔说这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认为是这里,把我暂时不能知道的部分藏了起来。”   乱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手指在太阳穴的位置戳了戳:“我天才的大脑怎麽会被区区一次治疗打败呢。”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那次治疗十分微不足道,实际上那是乱步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段经历。   起初他出现了眼中的记忆混乱,导致认知倒错,时常记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但他凭借强悍地自制力,只用了一周时间就将自己混乱的记忆全部归整。   乱步自控的方法有些极端,也同样让乱步陷入了夏马尔所说的记忆丧失,但总归乱步达成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回忆起了不属于这一段人生里的记忆。   乱步没有说明这一部分,只浅略地讲述了当年的事情经过。   而织田作之助大概明白了乱步的意思,他问:“你想先逛一逛横滨,是因为在横滨有记忆的触发点吗?”   乱步点了点头,但多少有些苦恼:“其实一路上我都有观察过,这个横滨和我记忆中的多少有些出入,我还不确定能不能找到完全一样的场景。”   “出门之前我们可以先和管家要一张地图。”织田作之助说道。   乱步刚想说自己昨晚给羽见店长标记地点的时候就已经把地图全部记住了,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找路的能力很一般。   乱步呆滞半秒,正在思考自己能不能徒手画出一张地图来,织田作之助突然开口问道:“固定去雪莉那里做检查,其实是琴酒的意思吧?”   乱步抬头瞥他一眼,觉得这个人在某些方面真是异常的敏锐。   或者说,织田作之助一直都是观察和感知力极强的人,只是大多数时候,他都不在意这些小事,毫无反应的模样自然就会让旁人以为他是个迟钝的人。   很多时候乱步不太能拿捏好和织田作之助相处的分寸,所以很多时候两人之间乱步给予的是包容和放纵。   独属于他们两个的相处方式。   这也包括乱步同意织田作之助只接后勤任务,不再杀人的选择,这也是织田作之助加入组织的条件。   不过织田作之助也没少因为这件事被琴酒排挤就是了。   在琴酒看来一个前任杀手想金盆洗手简直是脑子不太灵光,对织田作之助这种行为十分嫌弃,又在乱步的哄骗下忍下了这个吃白食的。   乱步证实了织田作之助的猜测:“是这样啦。阿阵一直怀疑我的脑袋出了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乱步不太开心,他并不喜欢任何人质疑他的天才大脑出了问题。   他自己可以向雪莉提出怀疑,但别人不行。   幸好琴酒很会拿捏分寸,从来不会明着说。   给的表面上的理由都是:“雪莉的心理学白学了就相当于乱步的钱白花了。”   很好,完美戳中了乱步的痛点,此后乱步都会选个相对固定的时间去雪莉那边做心理测试。   织田作之助并不知道琴酒和乱步的斗智斗勇,他听完了乱步的平静叙述,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没想到关于西西里的回忆如此曲折。   但乱步这番肺腑之言其实是为了之后的话做铺垫,他摸了摸下巴,仔细观察织田作之助的表情,但除了些许惊讶和感慨,以及隐约的感伤,织田作之助脸上完全没有乱步想看到的情绪。   片刻后乱步开口问:“织田作。你知道为什麽我要支开马丁尼,单独和你出去吗?”   织田作之助闻言,抬眼看他,表情略显迷茫,他隐约听出这次双人横滨游,好像另有隐情。   红发青年苦恼地挠了挠头,他不是很擅长这种推理的场面,此时只能老老实实地问:“是为什麽?”   乱步漫不经心地说:“因为我一直很奇怪,从一开始你来刺杀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明明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找到出现在记忆碎片里的人,可你好像完全不认识我。织田作,在第一次刺杀现场看见我的正脸时,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熟悉的既视感吗?” 第五十五章   “原来是这样。”织田作之助沉吟一声,并没有觉得惊讶,他的确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发现乱步对他的态度很奇怪。   他当时可是杀手,是要来取乱步性命的人,两人当时彼此陌生,应该都不在意彼此的死活才对,但乱步却将落入圈套的织田作之助故意放走了。   织田作之助相信,乱步一开始是不知道也不关心刺杀者的身份的,也并不在意琴酒对刺杀者的处置,直到看到了织田作之助的正脸,乱步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琴酒和织田作之助在体术上几乎不相上下,银发杀手对刺杀者向来采取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织田作之助意识到任务失败想要逃跑时,才发现琴酒的难缠程度远超想象。   虽然织田作之助短暂被囚,想要摆脱琴酒只是时间问题,但乱步还是主动插手让织田作之助逃跑了。   到了后面几次,两人逐渐相熟,乱步对他也逐渐有了一种超出常理的熟稔。   直至今天,织田作之助才正式从乱步口中得知了原因。   或许从那天离开雪莉的实验室开始,乱步就已经做好了和他说这些事的打算,而现在恰好是最合理的时间点。   但织田作之助很遗憾地说:“抱歉……我关于横滨的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都很真实,的确没有出现严重既视感的情况,恐怕没办法帮到你了。”   乱步闻言歪了歪头,似乎早有预料。   但他翠色的眼眸里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失落。   几秒后,乱步打了个哈欠,些许生理盐水模糊了那一点负面情绪,他摆了摆手,说:“没关系,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两人没能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久稻管家就端了早餐上来。   久稻管家一向是别墅里第一个早起的人,这次从羽见店长回来之后,第一次发觉自己居然有贪睡的习惯。   羽见店长会提前出门是有知会过他的,但这几位客人也早早起床着实让久稻管家有些吃惊。   久稻管家年纪大了,关于年轻人的印象都是从两位羽见小姐那里得到的,那两位可都是习惯睡到日上三竿的人。   “日安,二位。”久稻管家动作优雅地把餐盘放到了餐桌上,和两人友好地打了招呼:“今天的早餐暂时是我准备,明天厨师长就会回来,只能委屈两位了。”   两人起身走到餐桌边坐下。   织田作之助礼貌应声:“没关系,辛苦您了。”   乱步则是因为鼻尖的香甜气味,感慨道:“好香——管家先生的手艺应该是和羽见店长学得吧?”   久稻管家准备的早餐是鲜奶松饼,配了一杯咖啡,乱步这杯还特意多放了糖,不过乱步并不喜欢咖啡的味道,拿起餐具的时候下意识把咖啡杯向边上挪了挪。   久稻管家面容慈祥,笑着点了点头,说:“是这样的。老爷虽然学了做甜品的手艺,但是经常外出工作,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回来,所以就派我给羽见小姐远野小姐准备甜品。”   久稻管家察言观色的能力也十分强悍,看出乱步并不钟情咖啡,说了句“稍等”,走回厨房,热了杯牛奶给乱步。   乱步眼睛一亮,说:“好喝,谢谢管家先生。”   乱步对牛奶倒也没什麽偏爱,只要是甜味的热饮都能在早晨时得到他的夸赞。   久稻管家对这句夸奖十分受用,感慨道:“自从明日香小姐接手组里的事务,我很久没有做过早餐了,两位羽见小姐平时也不住这边,孤家寡人喽。”   乱步问:“管家先生已经很久没有远野大小姐了吗?”   久稻管家点点头,说:“很久没见了,上次见到也是几年前了,明日香小姐来和我告别,说想和恋人丢下远野组出国生活,只不过后来事情不太顺利,明日香小姐才无奈接手了组里的事务。”   乱步咽下一口松饼,若有所思:“这样啊……不过远野大小姐肯定不会忘记管家先生就是了,毕竟您的手艺这麽好。”   久稻管家笑呵呵地:“承您吉言。”   “羽见店长已经出门了吗?”织田作之助这时才发觉一早上都没有见过羽见店长,此时忍不住问道。   久稻管家点了点头,说:“老爷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所以天还没亮就出门了,他有嘱咐我给两位提供帮助,有什麽需要两位可以告诉我。”   看来因为新情报而神经活跃起来的人也不止马丁尼一个,羽见店长估计此时也心急如焚,但碍于横滨目前复杂的局势,没有昨天晚上立刻动身。   这栋别墅应该也处于各方势力的监视之下,羽见店长为了掩人耳目,昨晚估计在外面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这才放心地趁着晨光熹微的时候出门。   在远野组老组长的寿宴开始之前,横滨如今表面上的平静,不知道还会维持几天。   织田作之助说:“给我们一副地图就好。”   “好的,两位稍等。”久稻管家应了一声,前往二楼书房取横滨市的地图。   织田作之助目送对方上楼,略有些感慨:“看来羽见先生多少有些疑神疑鬼了。”   羽见店长果然很谨慎,关于自己孙女的相关信息,就连久稻管家都没有透露。   乱步不甚在意地说:“当年羽见小姐会在店长不知情的时候就被远野大少爷骗走,很明显是有内鬼的吧?而且这位内鬼似乎一直都在,让羽见店长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还有个孙女在人世。”   要说远野大少爷的手段比羽见店长高明很多,乱步是不相信的。   羽见店长怎麽说也在远野组二把手的位置上坐了那麽多年,怎麽可能一直被年轻人玩得团团转。   除非是有羽见店长的亲信一直在泄露消息,这才让他多次错过让女儿生还的机会。   羽见店长表现得有些窝囊,但羽见店长其实早就对远野大少爷恨之入骨,从横滨退避到神奈川北部,很难说到底畏惧和算计哪一方面更多。   如果不是乱步横插一脚,提前抛出了关于他孙女的情报,羽见店长这会儿应该还在神奈川北部的咖啡厅里隔空观战呢。   “内鬼”这个词一下子能让织田作之助联想到很多。   他下意识往久稻管家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织田作之助认为,羽见店长或许不知道内鬼是谁,所以对周围的人都颇有些防备心,但乱步一定能推断得出来。   乱步却摇了摇头,抬手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织田作之助敏锐地察觉到了脚步声,立刻终止了话题。   片刻后久稻管家从二楼下来,将地图递给了两人。   “谢谢您。”织田作之助接过地图,郑重道谢。   “那我们先出门了。”乱步也站起身,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久稻管家:“祝二位旅途愉快。”   离开羽见店长的别墅,两人站在横滨街头,织田作之助手里拿着地图,边看边问道:“乱步,你决定好去哪里了吗?”   织田作之助很贴心地将地图拿低了一些,乱步侧过头来,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大圈,说:“先去这里。”   乱步划定的范围距离两人此时的位置并不远,溜达一会儿估计就能到了。   不过这片局域很大,范围之广包括好几个街区,而且大部分都是住宅区,织田作之助略有些疑惑:“这里吗?没有具体地点?”   乱步点了点头,笃定道:“先去这附近看看。”   “好。”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手里拿着地图,带着乱步向目的地走去。   乱步一如既往地不闲着,路过各式各样的店都要往里瞅两眼。   还在一个喷泉广场中央,从路边摊买了个氢气球,卡通形象的白鹤,圆滚滚胖嘟嘟的,看起来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乱步在地上慢悠悠地走,氢气球在天上飘着,一路跟在织田作之助身后来到了指定地点,因为没怎麽看路一头撞在了织田作之助背上。   “痛——”乱步因为反作用力后退几步,摸着鼻尖有些茫然地抬眼。   织田作之助回过身,略带歉意地说:“抱歉,乱步。”   他也不是故意急刹车的,只是已经到了乱步划定的范围边缘,再往前就要到目的地了。   “就是前面了。”织田作之助说道。   乱步闻言侧开一步,站在道路中间向远方眺望,眼前是干净的街道、排列规整的房屋,远处碧海青天,看不到边际。   恍惚间,一排排住宅在乱步眼中崩塌分解,大地陷落,砖瓦土石都在顷刻间滑落向巨大的坑洞里,慢慢地,一个半径骇人的坑洞出现在眼前,似乎经历过某种剧烈的爆炸。   瓦砾碎屑聚合在一起,再度拼凑成破败的房屋,昏暗的天空仿若深渊倒悬,乌鸦嘶鸣着飞过,似乎在查找着下一餐的猎物。衣着脏乱的人们龟缩在无主的放屋里,时刻窥视着行人,贪婪地查找着生的希望。   片刻后,乱步有些遗憾地了摇了摇头。   “这里,在我的记忆里,应该有一个很深很宽的坑洞才对,就好像经历过一场爆炸,留下了残骸,居民区不复存在,这里成了横滨最大的平民窟,整个街区都很混乱……”   看着面前干净整洁的街道,乱步逐渐有些说不出话来。   而且那应该是横滨的标志性地貌之一,可不管是来到横滨的路上,还是在和羽见店长这些横滨本地人的交谈中,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地点。   虽然来之前乱步就知道大概是见不到记忆里的画面了,但真正亲眼看过,还是无端觉得有些伤感。   如果是其他人听见乱步此时的话,都会觉得他是在胡言乱语,但织田作之助却面色郑重地点了点头,试图帮助记忆有些混乱的乱步理清楚思路。   “那这附近还有没有什麽其他的地点?如果是贫民窟的话,应该有孤儿院才对。”织田作之助思索道。   据织田作之助所知,贫民窟附近一般也会有孤儿院的,只是相较于其他地区,贫民窟的孤儿院只会把孩子养到八九岁,有能力去外面自己填饱肚子,就会把孩子们都赶出去。   乱步双手环胸,在自己繁复的记忆里翻找,最终在角落里翻找出了半张地图。   “应该在这里。”乱步看着织田作之助手中的地图,说得有些不太确定。   两个街区之间的差别简直天翻地覆,乱步极力比对地形,也只能在现在的地图上圈定一个大致地点。   即便有了这个地点,那个位置也未必会和乱步记忆中一样,有一家孤儿院。   织田作之助捏着地图的手下意识缩紧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乱步用犹疑的口吻说出自己的判断。   “走吧。”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边走边比对地形,最终在乱步圈定的位置发现了一家名叫“轻羽”的孤儿院。   看到孤儿院牌子的一瞬间,织田作之助明显感觉到乱步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了。   乱步本来是不喜欢孤儿院的,这次看到牌子却觉得有些欣慰。   织田作之助对前往孤儿院的事早就轻车熟路了,这会儿上前在门口的安保室做登记,表明两人是打算来做义工的。   乱步没有跟上去凑热闹,抬头盯着孤儿院的牌子看了两眼。   之所以拿着当前的横滨地图还不确定孤儿院的存在,就是因为这家孤儿院没有标记在地图上,附近基本都是居民楼公寓楼,也没什麽特殊标注。   来之前是纯粹的碰碰运气,来之后才发现的确走了大运。   织田作之助本身并不喜欢社交,但在去孤儿院做义工这件事上总能表现出极大的热情,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怎麽和保安大叔交涉的,只做了个登记就让两人进去了。   ——也有可能织田作之助这个人看着就有很可靠的保父气质。   不过等进到孤儿院里面乱步才发现,和织田作之助本人的气质无关,今天本来就有孤儿院定好的义工活动。   只不过因为地点偏僻,孤儿院里有些冷清,来照顾帮忙的义工只有零星几人。   几个穿着义工制服的年轻女子都在带着孩子们做手工,气氛十分融洽,只有院长所在的地方气氛有些低沉。   孤儿院院长是个看起来十分严肃的中年女人,面相有些阴狠,穿着一身普通的制服,应该是孤儿院统一制式的衣服,还有几位老师也穿着同样款式的衣服。   两人进门之前院长还一直在打扫卫生,看人的眼神总是居高临下。   在两人进到孤儿院之后,院长的视线就时不时落在乱步身上,或者说是乱步手里扯着的氢气球上。   大概是因为周围的孩子都对氢气球投去了羡慕的视线,但碍于院长阴沉的脸色,没有一个敢上前的,这小小的混乱让院长有些不满。   乱步就下意识窜到织田作之助身后去,避开这古怪的视线。   院长看起来不苟言笑,给每个人分配的任务倒是很合理,两人被拉去和角落里的几个小朋友玩过家家。   织田作之助一步三回头:“如果有什麽其他的体力活我也可以先帮忙。”   他的想法十分绅士,孤儿院里的义工包括院长都是女性,他可以先帮忙做些体力活。   但院长却拿着拖把站在教室门口,表情不耐:“这里本来就没有那麽多活计给你们做。”   织田作之助只能无奈放弃,和乱步一起来到角落处拼接的几张桌子边。   这边只有三个小孩子,乖乖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见两人走过来也直勾勾地盯着,一句话也不说。   空茫的视线落在织田作之助身上,让他觉得有些不适。   “你们也想玩剪纸游戏吗?”织田作之助蹲下身,轻声问道。   乱步完全没有自己是义工的自觉,拎过一张属于小孩子的矮凳,施施然坐下了。   他手里还攥着氢气球的线,抬头看了几眼,发现仅仅是一段路的时间,气球就有些瘪了,还真是粗制滥造。   织田作之助这边的气氛有些冷场,三个小朋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第一时间答话。   乱步一边收紧氢气球的线,一边说:“只有中间那个能听到你说话。”   织田作之助闻言一愣,再看过去,的确发现边上的两个小女孩都会下意识地向中间这位靠近,依赖感很重,看着周围的视线茫然又警惕。   而中间这个女孩子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看起来也比另外两个要大胆一些,只是一只眼睛没有焦距,眼尾带着一道略显狰狞的疤痕,放在一个年龄只有六七岁的孩子身上,看起来有些太过残酷了。   这三个孩子会被单独留在角落大概是因为都身有残疾。   而且明显两个失聪的小姑娘很害怕生人,院长才做了这种安排。   “小白可以看看大哥哥的气球吗?”说话的是中间那个小女孩,她看起来对氢气球并没有多大的好奇心,只是注意到了两位同伴羡慕的眼神,此时才鼓起勇气开口了。   乱步不太在乎一个氢气球的归属,此刻很好说话地把收回来的气球递了过去。   绳子被乱步缠成了一个线团,递过去的时候略松了松,氢气球立刻向上飘了一段距离,三个孩子顿时一阵惊呼。   看着氢气球的眼神都亮晶晶。   织田作之助松了口气,他就知道乱步买氢气球是有原因的。   但他转头一看,乱步神色却有些低沉,在仔细观察中间那个小女孩的长相。   乱步站起身,抬着凳子走了几步,在三人的小课桌前坐下。   或许是因为乱步的慷慨解囊,三个小女孩没有因为乱步的过度靠近产生应激反应,而是有些好奇地悄悄瞥他。   乱步撑着下巴问:“你叫小白吗?很可爱的名字,是院长给你取的吗?”   小白大概也没有太多和陌生人说话的经历,此时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气球绳子,慢吞吞、略有些磕绊地回答:“不……不是,小白是,院长说的,送我来的人起的名字,就放在我的包裹里。”   “包裹”这个形容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乱步知道,院长说的大概是婴儿的襁褓。   “会有义工经常来看你吗?”乱步低声问道。   小白回想了片刻,说:“院里经常会来陌生人,但大家都不太喜欢我们,叔叔阿姨,都不熟悉。”   就算是有善心的义工来和她们玩耍,很快也会被两个敏感容易哭闹的失聪女孩吓走,或者因为不敢直视小白的伤疤而躲得远远的。   小白对这些人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   “这样啊。”乱步点了点头。   他沉吟一声,突然说:“那我们来玩游戏吧。其实,我身边这个人他有超能力哦!”   身边的人·织田作之助·普通人:“……?”   ——你说的这个超能力者,该不会是我吧?   织田作之助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小白对“超能力”三个字很敏感,眼神顿时亮晶晶的,举手提问:“是和侦探狗狗一样很厉害的超能力吗?”   乱步被这个问题问懵了半秒,他记得侦探狗狗明明没有超能力,只是会用人类的工具而已,或许,这也算一种超能力。   但这并不影响他开始满嘴跑火车:“是的哦,没错!”   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本人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自己有什麽超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乱步表演。   “这个人,无论氢气球放得多高都能碰得到哦——”乱步兴致很高地说着。   织田作之助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摸个气球而已,他还是能做到的。   红发青年挠了挠头,从地上站起身,在乱步的示意下,活动了一下筋骨。   小白一脸虔诚地把气球绳递到乱步手上,准备看两人表演。   乱步将气球绳松开一截,位置不高,织田作之助不用起跳抬手就碰得到。   但这个位置对小朋友来说已经很遥不可及了,三个小朋友顿时一阵惊呼,织田作之助顺利收获了三双星星眼。   第二次乱步松开了一点,织田作之助轻轻跃起,手便碰到了气球。   这下惊呼声更大了,织田作之助顺利收到了院子里所有小朋友的星星眼。   第三次乱步又松开一大截,织田作之助看着气球的高度略有些为难,稍微助跑了一下,起跳后双脚到达的位置几乎越过了乱步的头顶。   这下满院子里的人都向这边看了过来,惊呼声不绝于耳。   还好因为引起了院长的注意,对方走过来及时叫停了这场喧闹。   织田作之助有些无奈整理了一下衣服,觉得这也就是在孤儿院没有其他工具,在别的地方,乱步说不定还会心血来潮让他表演一个跳火圈。   不过小朋友们对这种搞怪行为倒是莫名受用,织田作之助也没有什麽抵触情绪。   院长过来提醒到了派发间食的时间,零食是这次的义工们带来的,乱步对零食很好奇,跟着一堆小朋友混进了   小白也牵着两位失聪的小女孩从座位上站起身,路过织田作之助身边时,略显拘谨地扯了扯青年的衣角。   见织田作之助低头看过来,小白眼含羡慕地往织田作之助手里放了一张折叠好的纸片,示意自己有悄悄话要说。   织田作之助很贴心地蹲下身,小白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这是一个漂亮哥哥给我的,他说如果有个会超能力的红发叔叔过来,就把这个给他。”   说完,小白面颊红扑扑地牵着同伴离开了,表情有种做了一件大事的满足感。   织田作之助呆愣一瞬,掌心还躺着小白递过来的纸条,他打开折好的纸条一看,上面只有一串字母,看起来好像是一家店的名字。   【Lupin】   二合一提前发咯,21点没有更新了 第五十六章   织田作之助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终于从有些模糊的记忆里找到了相关联的内容。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横滨的一家地下酒吧,虽然位置略有些偏僻,但老板手艺很不错,即便没有大规模的宣传,生意也一向很好。   织田作之助对这个酒吧有印象,是因为年少时某次执行任务,被老板收留躲过了敌人的追捕。   即便他付了钱,老板也又以未成年为理由没有给他提供酒水,最后给他做了一杯气泡水。   之后织田作之助离开横滨,就一直没再去过了。   织田作之助站起身,有些许迷茫和警惕,究竟是谁在这个十分敏感的时间点,交给   看起来好像是邀请他会面的意思?   他思考的这段时间里,乱步已经厚着脸皮从一个女义工手里领到了两枚糖果。   发放间食的场面略有些混乱,乱步废了一番功夫才从一群小孩子中间挤了出来。   虽然他的武力值比不上自己身边的下属,但面对这些小不点的时候行动也有些畏手畏脚的。   乱步揣着两颗糖果走回了织田作之助旁边,一眼就瞥见对方凝重的表情,问:“怎麽了?”   织田作之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这种时候就要信任乱步才好,把手里写着地名的纸条递给了乱步。   “Lupin……?”乱步看着纸条上的文本,沉默片刻,说:“还是去赴约比较好吧?毕竟对方大费周章,就为了和你单独见一面。”   乱步说是单独见面也很合理,因为存放纸条的人明显叮嘱过小白,要把纸条单独交给织田作之助,小白才会有意避开乱步。   倒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即便乱步表现得更加活泼更得孩子们喜欢,小白也严格按照约定   唉。关于侦探狗狗的默契友谊终究是没有创建,毕竟乱步知道侦探狗狗可是没有超能力的。   织田作之助挠了挠头,有些迷惑:“我在横滨应该没有熟人才对。”   织田作之助从少年起就是个独行侠,在横滨没有什麽有交情的人,所以在当初接到刺杀乱步的那单大生意的时候,才会并无留恋地离开了横滨。   乱步剥开一颗糖果,扔到嘴里,口齿不清地说:“就算不是熟人,也是认识你的人,并且了解你有可能会来这家孤儿院,怎麽想这个人都很有趣啊。”   只是有一点乱步没有提出来,放纸条的这位神秘人,了解的应该不止织田作之助,还有乱步本人。   毕竟会来到这个孤儿院附近,是乱步为了查找擂钵街的原址,而不是织田作之助主动要求前来的,但有趣的是,对方明知道乱步会看到这张纸条,还是固执地选择和织田作之助单独见面。   这让乱步觉得有些不爽。   就好像对方拿捏住了乱步的心思,知道乱步一定会放织田作之助赴约一样。   不过没有关系,织田作之助是个在乱步面前不会说谎的老实人,即便单独见面说了什麽悄悄话,乱步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但是,见面的时间点还是放在解决了纷争之后吧,也不排除有人故意引你去,也许是为了寻仇呢?”   “让马丁尼和你一起去应该更稳妥一点。”   乱步添油加醋地说着,非要给这场单独会面加上些第三者不可,算是他的一次小小的反击。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觉得确实如此。   但片刻他又反应过来,两个人都去赴约,乱步就没有人跟着了。   “马丁尼还是和你一起,要坐电车回去的,你一个人应该不行吧?”织田作之助问道。   乱步拍了拍胸口,十分自信:“我自己一个人当然没关系,区区做电车这种小事,我已经学会了。”   织田作之助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并不是很相信这句话。   但赶在乱步生气之前,他还是敷衍道:“好吧。”   乱步一口咬碎了嘴里的水果糖,拉过旁边的凳子坐下,撑着下巴看着不远处略有些喧闹的孩子们。   经历过院长的安排,领间食的队伍已经变得井然有序,小白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女孩,排在队伍中间,小小的身体看着却十分沉稳可靠。   “这是唯一一个我没有标在地图上的可疑地点。”乱步突然开口说道,语气难得有些低沉:“微乎其微的概率。我甚至不清楚这里是个孤儿院,在数据里,这里原本属于远野大少爷一位亲信的住所,也就是,这位院长。”   织田作之助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院长立在义工身边沉默的身影,问:“你果然知道那孩子的身份?”   “嗯,见到的第一眼就发现了。离开东京之前,我看过远野组所有高层的数据,这个孩子和远野组的大少爷长得很像。”乱步说完,一只手捂脸,似乎有些不想回忆。   实在是太像了。   这个孩子的长相,和远野组的大少爷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唯有那一双眉眼,应该是继承自小白的母亲,和羽见家全家福里的羽见小姐十分相似。   而且小白看着白鹤气球的眼神明显有些熟悉,应该是贴身物品中有相同的东西存在。   “羽见小姐为了让小白活下来,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了。”乱步说着,视线落到院长身上。   院长虽然看着不假辞色,但视线一直有在关注院里的孩子们,尤其是角落里的三个女孩,在两人陪着孩子们玩耍时,眼神里明显带着些警惕。   如果乱步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曾经是远野大少爷身边的人,也是被羽见小姐策反,促成小白活下来的亲信。   乱步十分清楚,面对远野大少爷这麽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普通的求情期望怜悯是不会起作用的。   羽见小姐也不是个蠢人,或许曾经被远野大少爷的表面功夫蒙蔽过,但经历过被囚,也看得清远野大少爷的真面目。   两人应该是在远野大少爷面前演了一场戏,一个难产血崩,临死之前卑微求饶,希望这个阴狠的男人能网开一面,放过自己的血亲。   一个建言献策,说仅仅是让这孩子死去,怎麽能抵消大少爷从羽见店长那里受到的屈辱,一定要折磨这孩子,让这孩子在孤独和痛苦中死去才好。   这场临终时的表演还是拿捏住了远野大少爷的变态心理,让小白得以在夹缝中求得一线生机。   或许院长单独将三个有残疾的孩子放到一边,是为了避免小白和过多的外人接触,暴露出小白过得还不错的现状。   院长其实对院里的孩子都很好,虽然孤儿院里常年氛围有些严肃,但孩子们看起来都很健康,没有一个面黄肌瘦的,和其他的孤儿院相比,已经十分不错了。   “要找院长聊聊吗?”织田作之助问道。   乱步沉吟一声,说:“也好。”   不过乱步有些预感,院长不会让两人将小白带回羽见家,甚至会很抵触让羽见店长知道小白的存在。   这场单独见面没有让乱步等太久,分发过间食之后,院长就对义工们下了逐客令。   乱步和织田作之助本来也应该跟着众人一起离开,院长却主动提出让两人留下帮忙搬点东西,在送走了其他义工之后,两人被院长请进了办公室。   说是院长办公室,其实也就只是个小房间,里面放着一张陈旧的办公桌,几张椅子,摆设都有些陈旧,窗台还放着几盆净化空气的绿植。   院长办公室也和整个孤儿院一样,十分干净整洁,让人忍不住怀疑院长是不是有些洁癖。   院长在办公桌前坐下,神色有些疲惫,说:“谁派你们来的?”   乱步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扯过边上的椅子,施施然坐下了,大部分时间他都不会委屈自己的腿。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们的确是随便走来的。”乱步叹了口气,不报什麽希望地说道。   乱步会在这个时间点前来实在是凑巧,原本他打算羽见店长没有收获的时候,再让马丁尼来探探情况。   两人出现的时间实在太过巧合了,院长不怀疑都说不过去。   院长嘲讽一笑,说:“随便走来的,然后带着白鹤的气球?羽见那个窝囊废淩晨刚在横滨发了疯,今天你们就走来了,很巧啊?”   她似乎有点烟瘾,手指摩挲几下,从抽屉里抽出一盒薄荷烟,但只放在桌面上没有打开。   乱步双手环胸一点都不怂,说:“虽然我们不是故意前来试探,但关于小白的信息,的确是我交给羽见店长的。看来你对横滨的各种动向了如指掌啊?应该在远野大少爷那还有着不小的话语权吧?”   院长思索片刻,问:“你见过远野明日香了?她居然没死吗?按照远野组如今的混乱程度,组长应该会把她交出去平息众怒,应该很快就会公布她的死讯了吧?”   院长对自己很有自信,除了几年前被远野大小姐发现破绽,有过暴露小白存在的风险,小白的信息,绝对没有另外的人知晓。   “暂时还活着。至于会不会被迫死亡,现在还没有定论。”乱步摆了摆手,还是承认了院长的猜测:“小白的信息的确是远野大小姐告诉我的,只不过她没有说明小白的具体位置,只说了小白还活着。”   院长下意识锤了一下桌子,怒气上涌,脸上青白交加:“她居然用小白的信息来向你求饶?看来我没有把小白交给她是正确的,表面装得道貌岸然,说是会保护好小白,实际上还不是想把小白往火坑里推。”   “我就知道羽见那个窝囊废,会从神奈川北赶回来一定是知道了什麽。就算找到了小白,也不过是把小白置于危险之中,现在的他还没有带走小白的资格。”   “远野组都是些冷血的狗东西,一脉相承,从来没有改变过。”   乱步举手赞同:“同意,羽见店长现在的举动是有些毛躁了,不过他也是因为担心小白的安全……”   乱步的话还没有说完,“担心”这两个字就好像戳到了院长的肺管子。   对方立刻言辞激烈地骂道:“担心?你说的是羽见那个窝囊废?羽见小姐曾经向他求助那麽多次,还不是被他以辱没羽见之名堵回来了,还说什麽做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就没有脸见人,他羽见当初也不过是入赘的废物——”   然而这一连串的愤怒之语说出口之后,院长才发现自己面前的两人沉默了下来。   乱步理了理时间线,觉得有些奇怪,羽见小姐失踪的那几年,远野大少爷一直没有婚娶,这个“插足别人婚姻”,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原来你也不知道,羽见店长身边有内鬼啊。”乱步恍然大悟道。   院长的这番话显然和乱步从羽见店长那里得知的情报不太相符,根据两人说话时的神态,乱步判断,两人说的都是双方自认为的真实情况。   而造成这种信息差的,明显就是当初的内鬼在搅局。   这麽说来,羽见小姐曾经多次向自己的父亲求助,却没有得到回音,反而被父亲训斥,最后才会心灰意冷,连女儿的信息都不愿意向父亲说明。   宁愿相信院长这个曾经为远野大少爷做刽子手的陌生人,也不愿意信任自己的血亲。   多少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希望破灭,很难说这种看到曙光又被打落深渊的一次次经历,究竟是内鬼故意为之,还是远野大少爷设计的结果。   但无论是哪一个,对方都恨极了羽见小姐。   如果是为了离间并让羽见小姐丧失生的希望,那麽内鬼的目的现在已经达成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还在小白身上。   而院长现在守护着的,是羽见小姐临死前也没有放弃的唯一一点希望。   乱步的话让院长瞳孔骤然紧缩,在这种盛怒的状态之下,她勉力回想曾经的一幕幕过往,几次开口想要反驳,嘴唇嗫嚅,最终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内鬼”两个字吹散了笼罩在羽见小姐身上多年的迷雾,现在跳出到事情之外客观来看,院长才回想起来,羽见店长不但是个谨慎的窝囊废,同样也是个女儿奴。   就连羽见小姐发散心领回来几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求着羽见店长收留,羽见店长都会一边斥责一边心软同意下来。   院长和羽见小姐一样,被那多次拒绝迷惑了,真的以为店长已经对羽见小姐心存厌弃,将羽见小姐扫地出门了。   院长沉默下来,仍然十分嘴硬:“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能带走小白,当年的事情,我要听羽见那个窝囊废亲自说明,他必须为羽见小姐的死付出代价。”   乱步耸了耸肩,说:“好吧。我会在横滨的混乱结束之后再告诉羽见店长小白的事。”   乱步从椅子上站起,转身准备带着织田作之助离开。   院长却突然叫住了他,面带思索,道:“如果你们来到横滨,目标是远野组,我有一条情报,或许能帮得上忙。”   乱步停下欲要离开的脚步,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院长缓慢道:“远野大少爷身边,有一个女秘书,我不知道她的姓名,但她是在我离开之后,才被远野大少爷带在身边的,远野大少爷对她的态度很奇怪,不像是普通的上下级或者是男女之间的关系,硬要说的话,可以说成是恭敬?如果你们相对远野大少爷下手,可以从这个人开始。”   乱步知道院长的这些话并不是因为信任,而是和羽见店长一样,都希望横滨的水越乱越好,好让远野组以及青木组的两艘大船,都能倾覆在这次凶猛的浪潮之中。   “谢谢。我会考虑的。”   虽然孤儿院之行没能让乱步找回更多记忆,但乱步好像对摆平横滨的混乱一事有了更加高昂的斗志。   走之前,乱步还收到了小白送来的一个叠好的小船,说是有小船就能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想她一样,只能每天待在孤儿院里。   乱步郑重地收下了,不过并没有告诉小白之后会有人来接她,乱步觉得这种重要的事,还是由院长这位守护她多年的人来说更加合适。   出了孤儿院,两人再度走上横滨街头。   “你打算把小白的位置告诉羽见店长吗?”织田作之助随口问道。   在他看来,小白跟着羽见店长未必会有留在院长身边幸福,毕竟是从未接触过的亲人。   乱步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姿态很随意:“就算我不说,院长也会选择合适的时候告诉羽见店长小白的消息。”   “她现在应该很希望横滨的混乱结束,最好远野组能够在这次争斗之中直接灰飞烟灭,这样远野大少爷才会没有势力可以依靠,小白才能安心活着。”   织田作之助有些疑惑:“可是她不是很不信任羽见店长吗?”   院长一提起羽见店长就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就算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也很难平常心地去看待羽见店长这个人。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乱步停下脚步,在自己的胸口画了个圈,说:“是肺病,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幸运了。”   织田作之助难掩惊讶,他的确没有看出来院长已经重病缠身了,对方的状态看起来很健康。   但是从孤儿院打扫得纤尘不染的环境来看,也的确能和乱步的推断映射上。   乱步用感慨的口吻说:“这群人还真是,都很废物唉,一个卧底而已,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吗?居然被一个内鬼耍得团团转。”   这在乱步看来才是羽见小姐悲剧故事里最不合理的一环。   织田作之助沉吟一声,说:“内鬼是谁应该只有你才能一眼看出来吧?”   这话听起来很像吐槽,不过织田作之助的本意只是陈述事实。   从目前的现状来看,内鬼的候选人不多,乱步和羽见店长都避讳久稻管家的行为,让织田作之助有了一丝怀疑。   除此之外,院长口中跳槽到远野大少爷一方的神秘女人也有嫌疑。   乱步却看他一眼,非常事不关己地说:“内鬼是谁其实和我们没有关系吧?不过如果对方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也不能潜伏这麽久了,对方一定很了解羽见店长,肯定已经知道羽见店长起了疑心,不会做那种自投罗网的事。所以我们偷-渡到横滨的事,寿宴之前大概不会暴露。”   织田作之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陷入了思维怪圈,羽见店长身边的内鬼到底是谁,其实和他们此次前来横滨的目的没有多大关系。   红发青年挠了挠头,可能是因为小白的处境太糟糕,乱步又表现得十分关心,织田作之助也就跟着下意识地对内鬼的事上了心。   “我们的目标,应该是从RUM手中拿到青木组的势力吧?”织田作之助说道。   乱步却摇了摇头:“不太准确。”   他真正的目标,单说一个远野组或者是一个青木组多少都有些偏颇。   不管是远野组还是青木组,横滨一片污泥之下的盘根错节,乱步会一一砍去。   “是全部的横滨哦。”   他要横滨现在的所有势力土崩瓦解,只有一片废土之上,才能开出崭新的花朵。   这番狂言大概也只有乱步敢说出口了,织田作之助倒不觉得惊讶,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位黑发青年,的确有那个能力和资本。   RUM在横滨布局之前,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阿斯蒂早已向横滨投下了注视,将这座城市混乱的里世界,视为了囊中之物。 第五十七章   离开孤儿院之后,乱步还有另外两个地点想去,一个是十字街角的咖啡厅,一个是商业中心的五角大楼。   两个地点距离孤儿院所在的局域都有些远了,乱步走了一会儿腿就开始疼痛得不行,只能叫了计程车到了地图上的十字街角。   这个街区并不繁华,看起来生活节奏十分缓慢,连路上的行人都慢悠悠的,完全没有急躁的神色。   只不过乱步的期待再次落空了。   印象里咖啡厅的位置只有一家书店。   门口放着种类图书打折的牌子,靠着窗户的位置,里侧最显眼的书架上放着那本十分眼熟的《明天》。   乱步站在书店门口,兀自摇了摇头:“我就猜到会这样。”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乱步指了指书架上织田作之助的出版书籍,有些兴奋地问:“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奇妙,自己的书就在人来人往的书店里售卖唉。”   红发青年表情淡然,只应声道:“还好。”   最初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出版样刊时,他还是有激动一下的,后来看得多了,也就没什麽感觉了。   乱步撇了撇嘴,大踏步走进了书店里。   店里十分安静,前台坐着的老板是个须发花白的老爷爷,看到两人进来,十分和善地笑了笑,示意两人可以自便。   乱步径直走向了方才就观察好的那排书架旁边,拿下了那本《明天》。   这排书架似乎是免费借阅区,客人可以在这里选择喜欢的书阅读,只要不损坏或者带出,可以随时前来,待到多晚都不会被赶走,算是给喜欢读书的人创造便利。   显然老板也不是为了赚钱才开得这家书店。   靠窗的位置还有两排长沙发,方便读书的人坐下休息。   乱步拿着那本《明天》,很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了。   织田作之助低声问:“不是已经看过很多次了。”   乱步摇了摇头,十分神秘地翻了两页书,选中其中一页,将书本展开,立起来展示给织田作之助看。   只见张开的页面上,正是那个短篇小说《明天》的结尾,故事的主人公选择在家中剖腹自杀,被前来探望的警察朋友发现,再也见不到明天。   尾页下面被人用签字笔写了一排字,字迹不太工整,写得话也不是很正经。   【呜哇……剖腹啊,那样很痛的,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选择一个能让自己无痛去世的死法,入水虽然尝试过很多次了,但是没有成功,下次试试吃毒蘑菇吧……】   【这里居然是用警长的视角来写的吗,如果是我的话更容易代入死者呢……】   “这是……?”织田作之助有些疑惑地看着书页上的字迹,没有发现什麽特别之处。   毕竟这里是个随时都能借阅书籍的开放区,会有不讲公德的人在书上乱写乱画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但乱步却并不这样认为,见织田作之助看完了这一页,乱步伸手又翻了一次书页,位置是另一篇短篇故事《夕阳》。   主人公在一家酒吧里邂逅了自己此生唯一的挚友,两人相谈甚欢。   这位很没有公德心的读者又在底下乱写乱画。   【说起酒吧啊,横滨也只有Lupin的酒好喝一点了,老板很有品味,只不过因为位置偏僻,生意不太好呢。】   【Lupin】   看到这串英文,织田作之助顿时瞳孔骤缩。   这位读者知道横滨有名叫“Lupin”的酒馆并不稀奇,但这行字迹明显和小白悄悄递给织田作之助那张纸页上的完全一致。   “是同一个人?”织田作之助终于意识到了华点。   “是啊,阴魂不散呢……”乱步拎着手里的小说集,低声嘟囔着。   乱步刚刚在窗外的时候就发觉,这本书明显比周围其他的书籍纸张更蓬松一点,显然是有人近期阅读过,甚至为了让这本书更显眼,在书页里面夹了不少空白便签。   想要吸引视线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勾起了乱步的好奇心。   但等发现这和去过孤儿院的神秘人是同一个时,乱步就有些萎靡了。   还以为是有什麽趣事,结果这人只是想和织田作之助单独见面,所以才这麽大张旗鼓,生怕两人发现不了端倪一样。   乱步下意识地在心里勾勒出了这人的形象。   十分聪明的成年男性,身高一米八以上,长相是很容易招女孩子喜欢的类型,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五六岁的小女孩,全在魅力范围内。而且很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总能靠着优秀的话术达成目的。   但性格恶劣,爱好自杀,自毁倾向严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乐子人,对自己的算计能力有一定的自信。   和织田作之助是相熟的故人,只是织田作之助明显不记得这个人了,这个相熟的时间点,暂时只能打一个问号。   最后一点,这人还非常了解乱步的脾性。   如果说第一次发现这人的踪迹,乱步还有跟上去一探究竟的打算,这人接二连三的布置已经消磨了乱步的好奇心,还因为这过于明显的钓鱼举动有些恼火。   乱步从来都是钓鱼的那个,哪里有他被别人钓上鈎的时候,愿者上鈎这种咬直鈎的事,还是让织田作之助自己去做吧。   乱步再抬头一看,这本《明天》的旁边,就放着一本不管在哪里都会被出版社列为禁书的《完全自杀手册》。   和乱步下意识对神秘人做的心理侧写完美映射。   很好,这位自杀狂魔先生,还没见面乱步就已经被乱步讨厌了。   这种人如果做同伴还好,现在立场不明的时候,让乱步陡然升起了警惕心。   乱步把那本《明天》放回书架上,拿下了那本《完全自杀手册》翻看,一边查看,一边和织田作之助描述了这位神秘人的相关信息。   织田作之助皱着眉摇了摇头,他对这个人没有印象。   但在书店安静的环境里呆久了,织田作之助隐约想起了一些往事,他好像是有来过这里的。   也在这个沙发的座位读过几本书,因为时间点和他接下刺杀乱步的任务很接近,所以他还有些印象。   但仔细想想,织田作之助竟然想不起来自己是从什麽渠道接触到刺杀乱步的任务的。   织田作之助一向只活跃在横滨境内,当时的杀手中介也知道织田作之助的习惯,一般不会给他推荐横滨以外的任务。   即便他当时在业内有口皆碑,也不应该贸然为了更困难酬金更丰厚的任务离开横滨,他不是那种执着于自我突破的人。   很奇怪。他也是知道今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人生轨迹就好像被什麽东西硬生生转了个弯,让他从横滨这个舒适区跳出去,毅然决然选择去了东京。   织田作之助做出选择时的心情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就好像有谁落笔写在书本上的既定故事情节,硬生生扭转了他的人生。   这种事情说起来应该让人觉得十分惊悚,织田作之助却没什麽深切体会,仿佛潜意识里知道,这种改变并不是在害他,而是在拯救他。   这种无端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心神,完全没有深究下去的欲望。   ——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的生活也很不错。   他很随心地想。   乱步翻看那本《完全自杀手册》的时候,织田作之助也把那本《明天》打开翻看,神秘人的写写画画完全没有局限于乱步翻到的两处,他的关注点都很奇怪,会在织田作之助想象不到情节点上输出自己的观点。   字里行间的情绪和乱步给出的心理侧写一一映射,让织田作之助觉得那个在某日午后,坐在沙发上写下这些文本的人,仿佛此刻就坐在自己的身侧。   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通过一行行文本,灵魂在进行无声的交流,隔着书本,隔着时间与空间,织田作之助莫名觉得,如果和这样一个人见面,两人会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乱步看完那本《完全自杀手册》的时候,织田作之助也把自己手里的小说集翻完了。   不过织田作之助觉得很奇怪,他知道这本禁书,内容应该都是和自杀方法相关的。   他从来不知道乱步还对这种类型的书有兴趣。   乱步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翻开了那本《完全自杀手册》的最后一页,说:“看这个。”   织田作之助一眼就看到纸页上的横隔线,这才反应过来,一本禁书能放在正在经营中的书店里,完全是因为货不对板,这其实就是封面写着《完全自杀手册》的笔记本而已。   而乱步展开的这一页,页面上画着一只黑色猫猫,猫猫边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背景在夕阳下,猫猫的背影拖得很长,看起来有一种无声的寂寥。   这个图画应该是用水彩笔手绘上去的,晕染的墨迹很明显。   织田作之助眨了眨眼,明白了,这好像是一本披着自杀文学外壳的手绘漫画书。   而且最后一个拖着行李箱的猫猫下边,还有个熟悉的字迹,写了一行小字。   【赠予乱步先生】   “是送给我的哦。”乱步把画着漫画的笔记本合上,心情很好地拎着本子向前台走去。   “店长先生——你还记得这个是什麽人送来的吗?”乱步拿着本子站到了前台,把笔记本的封皮展示给店长看。   店长闻声抬头,拿起了桌子上的老花镜戴上,看清楚了本子的封皮,了然道:“这个啊,是个穿黑风衣的小夥子寄放在这里的,说是会有人来取,说的应该就是你们两个吧?”   乱步问:“他还有和你说过我们的长相吗?”   店长点了点头,说:“有简单描述过一下,他应该是你们的朋友吧?”   “他的名字呢?他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吗?”织田作之助问道。   店长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店长在答应那个青年寄放书籍的时候就有问过,要不要留个名字下来,这样更容易被朋友找到,也不至于错过。   但黑发青年却摇摇头拒绝了,似乎很信任自己的朋友。   想到这里,店长突然说:“不过那个小夥子还挺奇怪的,不知道身上都缠着绷带,看起来明明不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乱步眸光闪烁,手指在书本上摩挲,接着道谢:“谢谢,那这个笔记本我就带走了。”   “好。希望你们早日找到彼此。”店长如此祝福道。   乱步点了点头,拎着笔记本率先走出书店,织田作之助跟在后边,帮店长关上了书店的门。   这样一来两人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目的地了,横滨商业区最显眼的那栋五角大楼。   前往市中心的路上,织田作之助说:“你已经知道那个神秘人是谁了吗?”   “大概吧。如果是绷带怪人,我的确有在梦里见过。”   乱步一听到“绷带”这个形容,立刻就回想起了昨晚在梦里想揍却没揍到的人,现在在回忆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下次一定要打到,不但要打,还要打脸。   织田作之助沉默片刻,说:“绷带怪人啊……还真是贴切的形容。”   “至于这本漫画……”   乱步突然停下脚步,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双手叉腰,略有些骄傲地说:“虽然是故意留给我看的,但上面的很多内容我早就推理出来了,这种直白的提示根本没有必要啦。”   “而且,果然如我所料,我或许是救世主也说不定哦。” 第五十八章   织田作之助其实没有理解乱步的话,但和马丁尼呆久了,多少学会了些马丁尼的捧场技巧。   此时立刻鼓了鼓掌,一副很认同的模样。   只是没什麽表情,这个鼓掌看起来就不是很走心。   乱步心情不错,也习惯织田作之助的反应了,此时大踏步地向前走。   在前面走了一段之后才想起自己不认路,又猫猫祟祟地蹭回了织田作之助身边。   织田作之助对繁华商业区的路线还是记得很清楚的,毕竟他当初经常活跃在这个局域。   现在不用查看地图就能找出最近的路线。   不过两人的横滨之旅注定不顺利,刚走到五角大楼的楼下,两人就迎面撞见了马丁尼。   准确的说,是乱步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就看到了马丁尼。   这人大白天也要把黑斗篷焊在身上,所以随时随地都会给自己身上套一层幻术,这会儿只有乱步能在闹市区瞅得见他。   马丁尼脚下步子匆匆,看起来有些慌乱,正要向小巷逃窜,就在快要转弯的时候,一眼看见了正向五角大楼下方走去的乱步两人。   马丁尼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然后生生转了个弯,向着两人冲过来。   织田作之助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马丁尼就已经飞奔过来,一手抓一个,拽着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跑。   马丁尼一边跑一边语气急躁地说:“快跑快跑快跑!!要追上来了!”   织田作之助都没来得及开口问为什麽,就下意识地跟着跑了。   跑出去几步,两人才发现抓着乱步一起跑实在是太慢了,于是马丁尼和织田作之助合力把乱步背了起来。   乱步一脸无语地被甩到了织田作之助的背上,奋力回头也只能看到五角大楼的边缘。   这时候再想叫停已经来不及了,乱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带离。   两人脚下的步子可比乱步这个散步遛弯的速度快多了,十几分钟就飞奔回了羽见家的别墅门口。   刚在门口停下,马丁尼就剧烈喘息起来,对于这位不太擅长体术的术士来说,这种逃跑速度还是有些超出承受范围了。   马丁尼一开始也没想跑那麽快的,只是速度被旁边的织田作之助带起来了,再想慢下来又觉得自己好像输了,于是只能奋起。   身高一米八的金发青年就瑟瑟发抖地蹲到了别墅门口,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大人——吓死我了,冰酒真是个可怕的家夥。”马丁尼用震惊的口吻说道。   乱步这时才注意到,马丁尼的肩上有一片血肉模糊的地方,被黑斗篷覆盖着,应该是自己做了包扎,只是手艺不佳,此时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   但这对常年刀口舔血的人来说只能算是擦伤,马丁尼此时混乱的情绪显然并不源自于此。   乱步从织田作之助背上下来,走到马丁尼边上,拍了拍马丁尼的发丝淩乱的脑壳,一边顺毛一边问:“慢慢说,发生什麽事了?”   马丁尼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抬眼看向乱步,一双重瞳里是世界观崩塌的混乱。   他有些茫然地开口:“我根据大人之前给出的情报,顺利找到了冰酒的住所,冰酒目前好像就住在五角大楼里,从背影看我以为他是个黑色长卷发的女人,不管是身材还是行为举止都是……”   说到这里,马丁尼顿了顿,语气相当复杂地说:“我下意识跟上去了,想看看这人的真面目,就提前藏在了他的房间里,谁能想着人进门就开始脱衣服……”   说着,马丁尼的语气逐渐有些怀疑人生:“明明是个美颜的女人却在我面前变成了男人,全裸的,正面……他是怎麽做到的……我有点惊讶,不小心打碎了边上的花瓶,他就发现我了,追了我好久,我怀疑他能看透我的幻术……”   现在五角大楼七楼某个房间的窗户还是碎裂的,看着就好像经历过一场恶战,但因为有马丁尼的幻术作为遮掩,两人缠斗的时候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此时距离太远,等幻术过了时限,七楼的惨状就会被发现了。   如果冰酒的性格火爆一点,说不定这就会成为横滨争斗的开端。   不过如果事情起始的原因被宣扬出去,冰酒的脸估计都要丢尽了,被看光了所以恼羞成怒什麽的,实在不是很体面的事。   就连乱步也没有想到事情这麽玄妙,两人双双失语了片刻。   不知道是先训斥马丁尼心理素质太差,还是先夸赞他的逃跑技术有了长进。   死一般的寂静中,织田作之助突然感慨:“你能活着回来就已经很厉害了。”   乱步表情垮了,缓慢开口道:“马丁尼,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上遮着幻术,刚刚如果不扯上我们,我们也不会有被冰酒发现的风险,你只要自己逃跑就可以了。”   就算冰酒真如马丁尼所说,和乱步一样有着一眼看穿幻术的能力,只要马丁尼不和乱步两人接触,两人就能装作路人去看看那栋五角大楼。   进不进去倒是次要的,在如今的商业中心,两人能顺利进入五角大楼的可能性本来就不高。   “哎?”马丁尼面露茫然之色,看起来完全没有想到这一茬。   他只是在路上遇见自己的同伴,自己又在逃跑途中,就下意识让同伴和自己一起跑了。   “你都没有发现另一个奇怪的地方吗?”乱步把手里打弯的笔记本展平,刚刚因为快速移动,他下意识把笔记本攥紧了,现在有些褶皱在上面。   “你应该是从七楼飞下来的吧?他也能飞下来?还追了你那麽久?”   马丁尼因为乱步的一句话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的确,人生第一次见别人裸体的幻术师由于太过震惊,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马丁尼能短暂悬浮在半空是得了前任师父的真传,幻术师都有点飞檐走壁的技巧在身上,据说彭格列雾守的传承里,能借助实体幻术的蟒蛇飞起来。   他方才没有注意到冰酒是怎麽从七楼下来的,只顾着逃跑了。   马丁尼暗恼,顿时拍了一下大腿,语气蔫蔫的,满怀歉意地说:“抱歉大人,我没有注意。”   乱步把整理好的笔记本拿在手里,说:“没关系,我早就猜到了,冰酒很有可能是西西里出身,并且和现任基尔酒之间关系匪浅。”   离开西西里的家族,到其他组织寻求新道路的人并不多,但也不是每一个都有名有姓,冰酒和马丁尼相比就低调很多。   这也使冰酒呆在组织这麽多年,从来没有被rum或者那位先生发现过真实出身。   否则当初被马尔伦带走刑讯的,绝对不止马丁尼一个。   从这一点上来看,冰酒可比马丁尼聪明太多了。   “冰酒不会对你下手的。”乱步拍了拍马丁尼的脑壳,示意他安心。   乱步就是知道,分配给马丁尼这个任务,即使对方出了差错,也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   冰酒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和rum不同,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知之明,在确信rum能胜过阿斯蒂之前,冰酒都不会对阿斯蒂手下的人动手。   在几年前的多次任务当中,当时的冰酒还没有得到rum信任,就已经学会了这种两面讨好的伎俩。   是个手段相当圆滑的人。   马丁尼下意识蹭了蹭乱步的手掌心,回忆道:“跟着冰酒的时候我有注意观察,大楼里的人都对他相当尊敬。”   “那栋五角大楼现在是属于远野组的私人产业,也是远野组的内核命脉,冰酒会出现在那里,看起来地位还很高,应该是在远野组做卧底吧?”   乱步赞赏地点了点头,逐步引导马丁尼的思路:“那麽你觉得映射冰酒如今的地位,远野组高层之中,哪个人是冰酒的可能性最大?”   关于远野组高层的数据,不仅乱步一个人看过。   马丁尼虽然做不到乱步那种把所有信息全部记住的程度,但主要信息还是有印象的。   马丁尼沉吟一声,目光呆滞片刻,有些犹豫地说:“他看起来是用女性的身份示人,远野组目前的高层,除了已经离开的远野大小姐,唯一算得上高位的,就是远野大少爷的秘书……”   说到这里马丁尼表情已经跟吞了苍蝇一样,因为“秘书”这个身份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些超越上下属关系的友谊。   “他应该,不至于,为了rum付出那麽多吧?”   乱步敲了敲马丁尼的额头,试图把他脑子里涌上来的黄色废料全都敲出去:“当然不会了,他在远野大少爷那里应该算得上座上宾吧?”   只不过,乱步也不是很理解冰酒为什麽有男扮女装的癖好,可能只是单纯的喜欢?   乱步伸了个懒腰,说:“五角大楼的话,就等事情全部解决之后,再上去看看吧。我现在还有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场的另外两人闻言看向乱步,马丁尼问:“什麽事,需要我帮忙吗?”   乱步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对两人说:“托某个绷带怪人的福,我得到新的故事灵感了,从今天开始我要闭关写稿了。”   织田作之助很开心,因为乱步终于又重新回到了写作的大坑里来,虽然不知道这阵热情会再度持续多久,但总归是件好事。   马丁尼很不开心,因为他根本不觉得写小说是一件什麽大事,现在最重要的明明是提前谋划,好把rum的势力一网打尽。   马丁尼想反驳,但马丁尼不敢,只能憋憋屈屈地蹲在地上咬牙切齿。   虽然知道阿斯蒂大人一定有自己的计划,但马丁尼还是情不自禁地陷入了焦躁的状态里,一边信任着乱步,一边被自己的情绪折磨着。   可能拥有雾属性火焰的人,精神状态一向都很奇怪吧。   然而马丁尼不会说出口的抗议是没有用的,乱步还是毅然决然地开始了不知道第几次的写作生涯。   当然,作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乱步也注意到了马丁尼的状态。   接下来的几天,乱步让马丁尼时刻盯着横滨目前的动向,该出去放风的时候也不用拘着,尽情地跟着去搅浑水就好了,好让这人卸掉一部分过剩的精力。   马丁尼能和琴酒一起成为卷王,和他闲不下来的性格也有很大关联。   乱步自己则是窝在羽见家的别墅里,开始了自己新的写稿之路。   乱步一直觉得自己并没有写作的才能,所以才会把故事写得十分淩乱,让读者读起来觉得云里雾里。   但他被那本《明天》里的批注点醒了,乱步在写前一版手稿的时候,一直将主角设置成探案的警长,在这种情况下,他会难以自控地自我代入,警长就和开了上帝视角   织田作之助还是第一次见到乱步这麽有上进心的样子,从前写几行字就要歇息半天的人,现在已经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上午不出来了。   果然天才在某件事上开了窍之后,所爆发出来的潜力是非常惊人的。   寿宴当天,乱步还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手稿没有出来,织田作之助甚至在考虑错过寿宴要怎麽继续接下来的计划了。   这个想法得到了马丁尼的十二万分唾弃,嘲讽他本末倒置,他们来横滨的第一要务应该是解决RUM的势力才对。   “所以你有什麽好办法?”   沙发上,织田作之助一边反复翻看那本《完全自杀手册》,一边不报希望地问。   织田作之助这几天已经看过上面的手绘漫画好多次了,但他只能看出,漫画讲的是一只猫猫在外流浪的故事,完全没办法像乱步那样,推理出什麽所以然来。   只不过,他还是从猫猫有一双翠色的眼眸这一点上,猜测漫画里的猫猫指代的就是乱步本人。   但是,流浪?乱步在和琴酒相识之前,还有过其他流浪经历吗?   织田作之助看着笔记本上的猫猫,忍不住思索着。   “我……我……”马丁尼磕磕绊绊,“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如此踌躇,是因为都没有琴酒那种给乱步顺毛的奇妙技巧,万一在关键时刻打断乱步的工作状态,之后有可能迎接乱步哀怨的眼神。   于是两个没有魄力的人只能等在这里干着急。   哦,不对,只有马丁尼在着急,织田作之助的状态很稳定,完全不在乎乱步什麽时候出关,甚至希望晚一点,能把这第一部 作品打磨得更好一点。   真是没救的作家脑子。   马丁尼缩在沙发里腹诽。   时间已经快到傍晚,明天就是寿宴的日子,羽见店长最近几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知道都在忙活些什麽事情。   但是他还勉强记得寿宴这档子事,把属于自己的那份邀请函送到了别墅,还十分谨慎地避开了别墅里的其他人。   最近马丁尼翻看了很多羽见店长下属的照片,准备在里面挑几个顺眼的,作为潜入寿宴的假身份使用。   可没有乱步拍板决定,马丁尼不敢私自做选择。   马丁尼越等越焦躁,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简直和热锅上的蚂蚁没什麽两样。   织田作之助平静很多,好心劝道:“你要不要出门跑几圈?”   发泄一下或许会好很多。   马丁尼竟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正准备出门实践一下,乱步终于从楼上下来了。   乱步脚下几乎是飘着的,神情有些萎靡,手里还拿着厚厚一叠手稿,看那个厚度,实在不像是几天就能完成的量。   马丁尼看着对方摇晃的步子心惊肉跳,立刻上前扶着乱步从楼梯上走下来。   平稳落地之后,乱步很坚强地双手叉腰宣布道:“我完成了新的作品,绝对会让那个拒绝我的编辑大吃一惊!”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恭喜”。   马丁尼习惯性地就是一顿彩虹屁输出,语速快得乱步都没太听清楚。   但总归是夸他的就是了,乱步伸手拍了拍马丁尼的肩膀,想让这人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   借着一脸灵魂出窍地走到沙发边上一瘫,把手里的稿子放在茶几上,嘴上不停地嘟囔着:“好累好累好累——”   乱步其实很少有这种长时间投入到一件事情当中的时候,全神贯注得简直都不像他自己了,但创作的时候脑子里的思路完全停不下来,乱步就只能一气呵成地写下去了。   结果是把自己累了个半死,至于成果如何,还需要外人来评判。   至少乱步对自己这次的作品已经很满意了。   马丁尼掐指一算,乱步已经错过一顿午餐一顿晚餐了,此时开口询问:“有什麽想吃的吗?”   乱步蔫哒哒地回答:“什麽都好。”   马丁尼点点头,到厨房找厨师长讨要晚餐去了。   织田作之助则是拿起乱步的手稿,放在手里整理了一下,问:“乱步,我可以看吗?”   乱步瘫在沙发上没有说话,只伸出一只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织田作之助征得了乱步的同意,这才缓慢翻开手稿阅读。   这次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在逃已久的杀人犯,小说以杀人犯被捕为起始点,缓缓展开了一个横跨多年的血案。   乱步在写作的时候摒弃了快节奏的情节展开,有意识地放缓了故事的进程。   看到中段的时候,织田作之助被杀人犯的一段经历吸引了眼球。   【那绝对是他此生最觉得荣耀的日子,他为血亲递上了前往三途川的鸩酒。】   【从年少时他就无数次幻想过这种事,那会让他肾上腺素狂飙,好像那个自小便要仰望的人,殒命在自己的屠刀下是此生难得的极乐。】   【喝下去吧,像从前每一次那样,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我,直到瞳孔涣散,生命抵达终点。你会看到我震惊的神情,并打心底里觉得我是无辜的。没错,我是无辜的,我是你最信任的接班人,是最敬佩您的人,并且骨子里便和您留着一样的血。】   【再见吧。十几年的愚戏就以这一幕作为收场。至于临死前你是否有悔恨过将我带出腐烂的泥沼?很抱歉,我并不关心这些。】   【熊熊大火淹没了房屋,把旧时多少年的记忆全部葬送,就让一切都停止在这里,等到夕阳落下晨光再起,新的世界总会在黎明时得到重生。】   【昏暗的审讯室里,青年神经质地抬了下手,那似乎是个点烟的动作,然而腕上的手铐阻止了他。   青年缓慢垂下手,手铐和桌面之间发出磕碰的声响。   他侧着头看向问讯的警长,嘴角的弧度越裂越大。   “是我赢了。他死得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说着,青年将贵公子的皮囊再次披上了身,缓缓直起脊背,伸手整理自己脏乱的头发,一如既往的清高自傲。   “我才是赢家。”】   “这个,是我想象的那样吗?”织田作之助沉默片刻,开口问道。   乱步拖着长音“嗯”了一声。   织田作之助略有些恍然,发现乱步这已经不能叫小说了,某种程度上讲,可以称之为预言故事。   这故事里的一部分内容,大概很快就会发生在今晚远野组的寿宴上。   但看到这里,织田作之助还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主人公这位位高权重的血亲,究竟是怎麽死的?又是谁下的手?   他只点头应声,再度沉浸到了故事里。   但很快,他的表情带着些惊讶,并在翻手稿的过程中逐渐归于平静。   看完完整的故事,红发青年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十分感慨的话语:“原来是这样吗……”   织田作之助沉吟一声,突然开口询问道:“不过乱步,你有没有想过,这种真实事件改编的故事,主人公还在人世的话,应该需要征求人家的同意才能出版的吧?”   乱步缓慢从沙发椅背上抬起头,一双翠色的眼眸写满了震惊和不解,还有一点点难以言说的委屈。   天杀的,他费尽心思写出来的东西,出不出版还要看别人同意吗??   他是吃了没有出版过作品的亏了,哪里知道还有这种规定。   织田作之助见他表情又萎靡了下去,宽慰道:“只是我的印象里好像有相关规定,或许是我记错了也说不定。”   乱步:“……”   很好,这安慰的话还不如不说,织田作之助那种记忆力还能记错的话,那才是天上要下红雨了。   “不过,我是因为知道远野组秘辛才能猜到,其他读者应该不行。如果当事人不追究的话,应该也不会影响出版的。”   这句话让乱步缓缓坐直了,面露沉思。   好吧,现在可以想想,怎麽让故事里的主人公们开开心心地同意让他的书出版了。   或者说,让他们无痛去世怎麽样? 第五十九章   乱步在沙发上换了一个姿势,此时正襟危坐地思考着让这本小说出版的可行性。   马丁尼已经拿着厨师长准备的晚餐从厨房里出来了。   一份厚蛋烧和一杯热牛奶,按理说这种配置不应该放在晚餐上,但乱步最近三餐都吃得很少,马丁尼就要了些相对养胃的东西。   乱步接过餐盘享用晚餐,马丁尼拿着自己先前纠结过的一堆照片凑了过来。   “大人,我们大概需要七点从别墅区出发,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伪装的身份都在这里了。”   乱步对这东西其实没什麽讲究,随手点了几个顺眼的,看起来都很不起眼,非常符合保镖或者杀手之类的工作需求。   这些人都是一直跟在羽见店长身后的保镖,有过出席远野组内部会议的跟随记录,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不会引起怀疑。   不过羽见店长会亲自出席此次寿宴本就是临时起意,乱步三人这次前往,可能遇到的猜忌一点都不会少。   马丁尼确认了要伪装的身份,拿出这两个人的数据翻看,争取能够伪装得看不出破绽。   这两个人的身份其实是给织田作之助和马丁尼准备的,乱步本人自然是取代羽见店长的身份前去。   时间慢慢消磨着,距离要前往寿宴的时间点越来越近了,马丁尼反倒情绪愈发平静了,这人每次都是这样,在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尤其是身边有同伴在的时候,情绪沉淀得更快。   织田作之助把乱步的手稿仔细存放好,放完又觉得不太安心,问久稻管家找了个附近有打印机的店铺拓印了一份,通过邮箱直接寄到了自己签约的那家出版社。   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乱步靠在沙发椅背上睡着了。   马丁尼就蹲在旁边,撑着下巴守着乱步,看着乱步的时候眸光很亮,好像回想起了什麽让他动容的往事。   织田作之助拿着手稿回到客厅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不知道为什麽,这位三无系男子觉得现在的场面多少有点诡异。   有个词叫什麽来着?   粉丝?   织田作之助又侧头看了一眼已经有了垂涎之色的马丁尼,满脸都写着“好想带走藏起来什麽琴酒君度苏格兰通通走开”。   不……是痴汉吧。   红发青年兀自点了点头,十分肯定。   但也倒了该出发的时候,织田作之助提醒了马丁尼,并提议将乱步背出去。   乱步能在几天时间里写出将近二十万的稿子,最近一定睡眠时间不足,再不让他休息一会儿,等会儿的寿宴很可能就直接睡过去了。   虽然手稿的字迹没有那麽工整就是了,甚至比第一版的更加淩乱,但织田作之助对这一版的内容还是很有信心的。   马丁尼一双重瞳好像折叠起来的星星,伸手指了指熟睡的乱步,又指了指自己,无声地询问:“我真的可以背吗?”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   拿着乱步的手稿准备做司机,顺便和久稻管家说一下要离开的事情。   马丁尼激动得在原地手舞足蹈半分钟,这才小心翼翼地把乱步背到了身上。   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轮到他,琴酒只会以他自己都飞不稳的理由让他离阿斯蒂大人远一点,哪想到跟在君度橙酒身边还能遇上这种好事?   很好,他以后再也不会嫌弃君度橙酒的摆烂行为了。   傍晚六点,三人以客人的身份和久稻管家以及别墅里的两位羽见小姐告别,坐上了羽见店长准备的车子。   一辆卡宴从羽见店长的别墅开了出去,只不过在外人看来,这是羽见店长的车驾向着宴会地点出发了。   乱步被马丁尼安置在车后座,马丁尼自己则蜷缩在一点点空隙中。   他似乎很习惯这种在狭小空间待着的情况,此时完全没有一点不满意,而是一脸满足地蹲在车门前方的一点空隙里。   此时他距离乱步,排除汽车发动机的声响,车厢里阿斯蒂大人的呼吸声钻入马丁尼的耳朵。   马丁尼:啊,被治愈了。   在黑手党学校的时候,马丁尼经常能看到乱步和琴酒形影不离,就算偶尔有吵架的时候,琴酒都不会离开太远,也没有人有胆子在琴酒走开的时候上前挑衅。   马丁尼那时候就属于很怂的那一部分人,他这辈子做得最勇敢的事,就是从西西里漂洋过海跟随乱步。   马丁尼托着下巴,面上泛着些潮红。   真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里,当初把他藏在木箱子里守护一晚上的人,现在也轮到他来守护对方了。   后车厢里的气氛温馨到有些诡异了。   织田作之助控制着自己不要朝后视镜里看,否则他很有可能握不住方向盘。   他按照既定的路线往前开,一边开车一边轻声提醒马丁尼:“昨天乱步吃完饭的时候,好像给你安排了其他任务,你别忘记了。”   马丁尼点了点头,说:“我记着呢。”   “不过,大人为什麽要让我提前查看寿宴上的贺礼?”马丁尼有些茫然地询问道。   织田作之助被乱步的手稿剧透一脸,大概明白乱步是怎麽想的,但把事情和马丁尼和盘托出又要多费口舌。   织田作之助嘴唇嗫嚅几次,还是放弃了这个工作量巨大的任务。   算了,让这孩子自己体会吧。   沉浸式剧本杀,马丁尼这种常年沉浸在工作里的任务狂魔一定没有这种愉快的游戏经历。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瞥了一眼副驾驶,上面放着羽见店长提前准备好的贺礼,三四个锦盒叠在一起,都是非常宽大的款式。   寿宴这种时候,送的东西多半是贺寿的,古董字画的可能性很高,虽然很俗套,但总归是不会出错的。   羽见店长最近忙着排查乱步给出的可疑地点,急着查找爱女留下的血脉。   不过他对乱步也没有那麽信任,几乎在把远野大少爷势力范围内有可能的地点进行逐一筛查。   一边搅混水,一边还要暗中做好排查,估计已经十分焦头烂额了。   羽见店长百忙之中还记得要给远野组组长准备贺礼,已经是十分尊敬的表现。   不过也可能是更顾忌自己的名声,毕竟第一次回归高层集会,甚至连点礼物都不给首领准备,那也实在说不过去。   据马丁尼最近几天在横滨市内的游走观察来看,远野组和青木组手下的几个暴力集团已经经历了几次械斗,索性争斗发生的地点都比较偏远,暂时没有黑-帮成员之外的人员伤亡,也就还没引起官方注意。   但不少横滨本地人都隐约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拖家带口地暂时去其他地方避难了。   虽然争斗范围暂且还能控制,但火气上头的黑-手-党可是不会管那麽多的,到时候械斗转移到市中心,谁会成为那个被殃及的池鱼就说不准了。   织田作之助不打算解释太多,后车厢里躺着的乱步倒是被这声询问扰得睁开了眼睛。   乱步的生物钟一向很正常,即使是废寝忘食写稿的这几天,也保持着每日固定的睡眠时间。其他时间点上大多都是浅眠,很容易就会被吵醒。   这会儿从座位上坐直,一边打哈欠一边解释道:“因为贺礼之中会有很有趣的东西啊。”   “有趣?”马丁尼动作迅速地坐回了属于自己的座位,假装没有进行过一系列痴汉行为,下意识正襟危坐起来。   乱步揉了揉眼睛,瞥他一眼,轻飘飘的视线让马丁尼脊背一僵。   好在乱步没有说什麽,只是指了指前面副驾驶上的礼品盒,说:“最下面的一个,里面有惊喜哦。”   “惊喜?”马丁尼一边下意识重复这句话,一边借着拿礼物盒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尴尬。   副驾驶压在最下面的是一个长方形礼盒,马丁尼将礼盒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时,织田作之助下意识向身侧瞥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啊……”拿着礼盒的马丁尼更是怔愣一瞬,有些奇怪地说:“现在送贺礼都流行送狙击枪吗?”   那个礼盒的厚度和宽度以及入手后的重量,明显就是里世界成员惯用狙击枪的规格。   马丁尼是个半吊子的狙击手,狙击技巧是琴酒亲自教学,不过因为过于厌恶琴酒的打压教育,马丁尼学得不是很认真,和琴酒的狙击技巧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织田作之助虽然不是狙击手,但做过杀手这个行当,对狙击枪这种东西完全不陌生。   马丁尼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礼品盒,确保还能再完好无损地包装回去。   拆开外面的纸盒,里面果然是装着狙击枪的箱子。   一般的狙击手在执行暗杀任务的时候,都会选择有遮掩性的箱子,比如吉他箱之类的,用于掩人耳目。   这种标准规格的狙击枪储藏盒,一般只能在武器基地看到了。   简直是生怕别人看不出礼品盒里装着的是什麽东西。   “难道寿宴上没有安监系统吗?”马丁尼十分不解。   这东西混在礼品之中,一定很容易被发现,而且远野组黑-手-党组织的宴会,在安检上必然会更加严苛。   怎麽看都是一进远野组正门就会被发现的程度。   “羽见店长想在寿宴上刺杀远野组组长吗?”织田作之助也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乱步拍了拍脸颊让自己大脑快点清醒过来,半眯着眼睛看看马丁尼又看看织田作之助,在两人等待解释的沉默中,十分无语地开口:“你们是不是忘了,现在拿着这东西的是我们,而不是羽见店长。按照我们事先做好的交易,今晚我们三个,才是羽见店长和他的两位下属。”   乱步一语惊醒梦中人,身边的两人顿时反应过来了。   在此之前两人都陷入了思维误区,觉得礼品盒就是和羽见店长相关联的,羽见店长送这样的东西到寿宴,应该是意指寿宴上的人。   但实际上,这个礼品盒指向的目标不是寿宴上的任何人,而是此刻在前往寿宴途中的他们三个。   织田作之助往后视镜里回看一眼,说:“所以羽见店长真正的目标其实是我们?他不信任我们,想阻挠我们参加寿宴?”   马丁尼也恍然大悟:“这麽说来,如果我们没有检查过这些礼品,就会直接带着狙击枪去到宴会现场,倒时候一定会被以心怀不轨的罪名扣下来吧?不过我们是顶着他的身份前去的,被认为是叛徒的也只会是他吧?”   “这个就很简单了,只要羽见店长在关键时刻出面对峙,说一些远野组不为人知的秘辛,即便你的幻术滴水不漏,我们也会被认为是假货。至于不轨的名声,他一个远离中心圈子的人怎麽会在意这个。”乱步伸了个懒腰,在狭窄的车厢里活动了一下筋骨,懒洋洋地说着。   何况羽见店长完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心里还念着对远野组的忠心,他倒的确有几分义气在身上,给乱步三人使了绊子。   但要是真说他不希望三人参加寿宴,也不尽然,毕竟以他对远野组组长身边安保系统的自信心,不会觉得三人真的能够干掉远野组组长。   而乱步三人表面上的目标,是对青木组下手,碍着这一点,羽见店长也应该考虑手下留情。   马丁尼顿时有些义愤填膺:“这人还真是老奸巨猾,这不摆明了要坏我们大事的意思吗?”   乱步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观点,他说:“不,这其实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就算借着我的身份进了寿宴,也什麽都做不到’的意思吧?”   “今晚的寿宴一定会非常混乱,他应该是觉得与其让我们去送命,搅乱好好的一场寿宴,不如提前知难而退吧。”   “但是,这种小把戏可逃不过我的眼睛。”乱步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他只是在楼上客房里看到了羽见店长的属下搬运礼品盒,就已经提前猜到了这位远野组前任二把手的小伎俩。   想靠这点手段劝退乱步去寿宴搅混水的心,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不过乱步交给马丁尼检查礼品的任务,并不仅仅是因为提前发现了狙击枪。   “除了这个,今晚的贺礼区,恐怕会出现什麽不得了的东西呢。”乱步一双翠色的眼睛此刻十分清明,仿佛已经看到了有趣的场面。   马丁尼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那这东西应该怎麽办?”马丁尼抚摸了一下狙击枪的盒子,这东西还是个高档货色,是马丁尼在组织里用不到的那种。   琴酒只会以让他少玷污狙击枪为借口,只给马丁尼分配一些物美价廉的普通型号。   ——反正用上的机会也不多,没必要那麽浪费。   毕竟什麽东西到了马丁尼手里都会很快失踪,这丢三落四的毛病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乱步随口决定了这把枪的归属权:“你可以带走哦,就当做战利品吧,反正这东西一开始就没有写进报备的礼品单子。”   马丁尼感动极了,拿出手机给自己和崭新的狙击枪合了个影,随后立刻转发到行动小组群聊里。   【马丁尼:大人的礼物~】   一条讯息发出去立刻受到一连串的回复,由琴酒作为领头人,对马丁尼炫耀的行为进行了嘲讽。   【琴酒:呵。】   【苏格兰:呵。】   【基安蒂:呵!!】   【科恩:呵。】   【伏特加:呵。】   马丁尼看着一连串的羡慕嫉妒恨,十分满意,正准备收回手机,底下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贝尔摩德:呵。】   马丁尼看着最后一个人名眨了眨眼,说:“大人,贝尔摩德好像回来了。” 第六十章   “这样啊。算算时间,的确到了该回来的时候了。”乱步摸了摸下巴,面露沉思。   贝尔摩德被派去国外出差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自从离开日本境内,贝尔摩德在琴酒行动小组的存在感就开始降低。   持续到半个月前,除了时刻关注贝尔摩德动向的琴酒和乱步,小组里的人都快忘记还有这麽个人了。   “居然已经过去这麽久了吗……完全没有发现呢……”马丁尼也是此时突然看到这个眼熟的ID,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在境外出差的同僚。   乱步对贝尔摩德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一事并不感到意外。   从威尔帝与那位先生的交易成立开始,乱步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马尔伦这把刀在三年前背主,并于半个月前,被乱步以一种十分不体面的方式宣告了死讯,那位先生就应该考虑选择下一位接班人了。   而如今那位先生最信任的人,恐怕也只有一个贝尔摩德了。   贝尔摩德此次归国,应该不会在行动小组露面,那位先生估计会直接指派给贝尔摩德任务。   至于任务的内容,也很好猜,大概率是监督雪莉进行APTX系列药物的再次研发。   组织内部目前除了RUM和阿斯蒂两位领头人之外,名声更显赫的一个是琴酒,另一个就是RUM手下的现任基尔酒。   现任基尔酒虽然刚获得代号不久,但其实已经在加入组织很多年了。   不过因为一开始就是由上一任RUM培养至今的机械天才,现任RUM继任之后一直遭到打压,在组织里赫赫有名,却直至今天才活得代号。   和受阿斯蒂庇护的雪莉酒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待遇。   如果贝尔摩德受到马尔伦之死的威慑,想到好办法推脱这次监督任务。   那麽最终,这个任务还是会落在RUM或者阿斯蒂手中。   但那位先生一向很擅长制衡之术,不会把任务单独交给其中一方,风险太大,他不会让任务出现一点差错。   在这次任务分派下来之前,RUM和阿斯蒂两相制衡的场面必须一直保持下去。   所以乱步在游轮之行的时候就叮嘱过琴酒,RUM还不能死,至少在他还占着RUM这个代号的时候,还需要好好地活着。   想通这些,乱步表情有些颓唐,因为他实在不相信RUM的智力水平。   那种前期周密计划,保持谨慎,却总会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什麽的……RUM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当年的羽田浩司案就是如此。   而横滨作为他花费那麽多心血,掏空大半家底试图收入囊中的东西,在快要成功之前,想来自己的领地巡视一番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乱步基本能预判到RUM的行动,此时还是不怎麽报希望地喃喃道:“希望RUM这次不要亲自前来吧,不然我还需要找个好的理由把他放走,很伤脑筋唉。”   马丁尼把狙击枪的盒子重新包装好,小心翼翼地准备收起来。   车厢却陡然颠簸了一下,马丁尼一下子没拿稳,沉重的狙击枪箱子碰到玻璃,立刻绽开了碎裂的雪花。   此时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织田作之助已经将车子开进了环山公路。   织田作之助从后视镜里向后看了一眼,不怎麽走心地说:“抱歉。天色太晚没注意。”   马丁尼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实在不相信以君度橙酒前任杀手的眼力,会看不到路上的磕磕绊绊。   是嫉妒吧,果然是嫉妒吧。   嫉妒就对了!   马丁尼顿时觉得更开心了。   “织田作,还有多久?”乱步向车窗边靠近,向外望了一眼。   远野组本家的老宅,居然建在横滨郊区的山间,此时车子开在盘山公路,一眼回望,整个横滨的万家灯火都能尽收眼底。   灯火通明的夜晚,地上仿佛多彩的星河在流淌,闪烁的光芒在眼底摇晃。   只一眼,乱步就陡然生出了些许难以言喻的征服欲。   和本人的性格无关,只是一种被环境带动起的情绪。   人在这种地方呆久了,估计都会生出一种淩驾于这座城市之上的傲慢。   据说远野组的大少爷就是自小住在老宅,不知道那从心底慢慢发芽生长,又在此后不断膨胀的欲望,是不是就来自于许多年前这回眸一望呢。   车子下到平缓的一段路途之后,就距离远野组的老宅不远了。   从这里开始,织田作之助就明显感觉到有窥探的视线向这边投来。   卡宴在宅邸之外的几百米处就被拦下了,这边有单独开拓的停车场,应该就是用在这种时候的。   三人顺从地下了车,织田作之助拿起了副驾驶的一堆贺礼。   马丁尼很宝贝自己的礼物,走之前遮了一层又一层的幻术,生怕暴露之后被扣下来。   乱步很从容地从后座下车,从踏出车门开始,在外人眼中,他就是羽见店长,必须要保持好形象才行。   打头迎宾的黑西装男人,看到羽见店长之后略有些惊讶:“羽见先生,许久不见。”   “哼。”乱步冷哼一声,侧眸看了一眼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没有回话,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黑西装的男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恭敬地低头行礼,直到乱步带着两位下属走远才敢起身。   马丁尼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在西装男人脸上发现恼怒的表情。   他有些了然地说:“装狗熊装得多了,人家估计真要以为羽见店长是个狗熊呢?”   能够被派到宴会厅外面当迎宾员的,想也知道地位不会有多高,却敢直接表现得和羽见店长很熟稔,明显是下意识把这位退出权利中心的二把手当成和自己平级了。   看来见风使舵这种事,不管在哪里都会发生啊。   乱步摊了摊手不甚在意:“像羽见店长这种人,估计和rum一样很会装模作样吧。”   像这样私下里的交谈马丁尼还是可以遮掩的,等到了宴会厅里面,人多眼杂,恐怕就没什麽机会了。   进门之前,乱步再次叮嘱道:“找个合适的时间把礼品里的小惊喜拖出来,你看过就知道是哪一个了。”   马丁尼点了点头,心痒得不行,很想快点看到礼品盒里到底放着什麽东西。   一路进到宅邸正门,顺着迎宾红毯往里走,中途织田作之助将手中的礼品盒子交给了服务生。   马丁尼的视线顺着服务生的方向看去,只见专门放置礼品的桌子上摆满了包装精美的贺礼,大大小小堆放在一起,并没有像狙击枪箱子那样十分显眼又容易分辨的东西。   但看外表,这些礼品包装得都很正常,不知道内里隐藏着什麽玄机?   马丁尼全神贯注,金眸中重瞳紧缩旋转,微微颤抖,似乎要交融在一起。   他是难得天生瞳术的人,只不过能力和如今的彭格列雾守相比十分鸡肋,目前只开发出了短暂透视这一种功能。   说起来,如果不是在潜伏侦查时,由于较强的警惕心,下意识开了瞳术,他也不会误看到冰酒的裸体,给自己弱小的心灵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此时他的视线在一堆礼品里一一扫过,古董字画类的东西居多,基本都大同小异,直到视线转向交流,马丁尼立刻低呼一声。   看清楚里面装着的是什麽之后,马丁尼一脸震惊地伸手轻轻扯了一下乱步的衣衫下摆,问道:“大人,是我想的那样吗?”   “是哦,不过大概是不需要你动手了,送来礼品的人已经安排好合适的人选了……”乱步视线在人群中扫视一圈,竟然发现了一个非常眼熟的人,他摸了摸下巴,眼中兴味盎然。   这句叮嘱刚说完,迎面就走来了两位客人,看视线落点,似乎是冲着三人,或者说是冲着“羽见店长”来的。   乱步微微侧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马丁尼视线转会前方,见到那位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组织同僚再次出现在了眼前。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穿着宝蓝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穿着简约晚礼服的女伴正挽着他的手臂。   马丁尼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精神紧绷起来。   这两人正是远野大少爷和他的女秘书。   远野大少爷和乱步数据里看到的一样,文质彬彬,长相清秀,虽然算不上俊美,却因为温文尔雅的气质让外人误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很难想象这人背地里会做过那麽多阴狠的事。   而他身旁的这位女秘书,就是由马丁尼几日前亲自盖章,确认身份的冰酒。   冰酒此时穿着一身晚礼服,款式十分修饰身材,黑色长发海藻一般披散着,姣好的面容加上明显的女性特征,没有人会把他“错认”为男性。   他脖颈间甚至看不到喉结。   织田作之助隐晦地打量这位RUM手下的同僚,甚至忍不住怀疑是马丁尼眼拙了。   这人看起来实在不像马丁尼说的那样,是个男人假扮的。   “羽见叔叔,许久不见了,没想到这次您也会来。”远野大少爷点头致意,微笑着开口道,对着这位早已退出权利中心的前辈,恭敬之意仍在。   怪不远野大少爷在远野组里的口碑一向不错,这妆模作样的功夫倒是修炼得不错。   但从这个场景看,谁能想象到远野大少爷就是羽见店长被迫退居后位的罪魁祸首呢?   “羽见店长”表明严肃,神情带着些阴郁的打量,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沉默的时间里,让远野大少爷眸底生出了些许警惕。   片刻后,“羽见店长”才开口道:“虽然不管远野组的内部事务有些年了,但组长的寿宴我还是有资格参加的吧?”   远野大少爷摆了摆手,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只是很久没见过羽见叔叔了,才想着关心一下。”   “羽见店长”嗤笑一声,说:“最近和青木组角力已经浪费了你不少精力了吧?我这种闲人就不劳烦大少爷挂心了。”   这话十足的阴阳怪气,让织田作之助忍不住观察起远野大少爷的表情来。   他只从羽见店长的描述中,知道两人素有旧怨,原来已经到了这麽剑拔弩张的时候吗?   远野大少爷脸上谦卑的面具纹丝不动,好像完全听不出这些话语有多尖锐。   织田作之助并未怀疑乱步对两人关系的揣摩,只是略有些感叹,远野大少爷在这种被接连嘲讽的时候还能沉得住气,的确是能干大事的。   和某个人完全不一样。   突然被身边同僚瞥了一眼的马丁尼:“?”   马丁尼有些莫名其妙地收回视线,还是有些提防着冰酒。   被对方发现的经历让他再面对这人时如临大敌,甚至猜测这人或许有看破幻术的能力。   但随着远野大少爷与乱步的寒暄交谈,他发现冰酒并没有将视线投递过来,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显然没有发现什麽异常。   ——冰酒好像对面前的幻术毫不知情。   那之前在五角大楼,对方又是怎麽准确发现他的位置的?只是因为他失误打碎的花瓶?   马丁尼心里疑窦丛生,恨不得现在就把冰酒抓起来拷问,而不是让这人安安分分地在这里当背景板。   别说……在看过冰酒真身之后,现在的美色马丁尼实在欣赏不来,看着冰酒女装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远野大少爷当然也没发现异常,只说:“这是哪里的话,我一直都很关心羽见家的事。”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羽见店长”身后的两位下属身上,沉吟一声,说:“这次这两位有些面生……怎麽不是久稻先生,或者两位羽见小姐?”   他这话说得关切,也并不显得突兀,但话里的试探之意非常明显。   “羽见店长”冷淡地说:“一个腿脚不灵活,另外两个腿脚太灵活,这要是不小心走丢了,我以后怕是连尸体都找不到吧?”   “羽见叔叔多虑了,这里可是远野组老宅,谁敢在这里动手?”远野大少爷有些惊讶地说着,好像听见了什麽很难理解的话。   纹丝不动的表情和温和的语气,让人实在很难将羽见小姐失踪后身死的事情和面前这人扯上关系。   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远野大少爷这光鲜亮丽的皮囊之下,藏着的是怎样一只野兽。   “羽见店长”语气冷硬地丢下一句:“但愿如此。”   说罢,带着下属继续向前走。   两拨人擦肩而过之后,远野大少爷带着女伴走到窗边的角落里,目光隐隐透露着些许阴狠,注视着“羽见店长”离去的背影。   “羽见这个老东西为什麽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我明明没有收到消息……”远野大少爷低声喃喃道,声音中带着止不住的迷惑和焦躁。   冰酒略微松开了挽着远野大少爷的手,甚至带着些许嫌弃地向外撤了撤,语气冷淡地开口:“不管是谁要来搅局,你都要记住我们的交易,今晚立刻动手,容不得一点闪失。”   远野大少爷一脸阴郁地“啧”了一声,说:“我知道,今晚已经算安保宽松的时候,即使是这样想把那东西带进来也不容易,我当然会好好利用。”   只是羽见手下的残余势力最近经常在横滨搅混水,让他实在猜不透这个老东西到底要做些什麽。   冰酒冷淡地一挑眉,说:“他也不是第一次怀疑你了,证据已经被你销毁得干干净净,用得着这麽警惕?”   冰酒上前一步,向远野大少爷逼近,周身杀气四溢:“还是说你不敢了?现在想临阵脱逃?别忘了远野正雄那个老东西是怎麽对你的,现在想放弃,你暗中那些勾当一旦暴露,下场只会比远野明日香更惨。”   远野大少爷视线低垂着和冰酒对视,仿佛在冰酒的一番话中想起了难堪的往事。   他当然不会忘记,自己为远野组劳心劳力的时候,远野正雄是怎麽对他极尽打压,又对他的成果视而不见,屡次称他为废物的。   而远野明日香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只是因为占了亲生女儿这一条,就足够远野正雄对她极尽偏爱,对远野明日香多次做下的蠢事一忍再忍。   可再怎麽偏爱又有什麽用呢,远野家的人,从来都是不顾血缘之亲的冷血生物,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漠视亲情的怪物。   远野大少爷语气低沉地说:“我当然不会忘。”   “那你准备什麽时候动手?”   “至少也要在寿宴之后。”远野大少爷轻声回答,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第六十一章   与远野大少爷分开之后,乱步三人也找了个略靠近角落的位置暂时停留。   马丁尼忍不住唏嘘:“看他那副样子,还真是很难想象背地里做了那麽多恶事,他应该早就知道羽见店长怀疑他了,但是没有证据,所以有恃无恐。刚才应该是在试探吧?”   乱步点了点头,说:“的确是试探,在此之前他没有收到内鬼的消息,”   织田作之助摸了摸下巴,了然道:“果然,内鬼就是那个人。”   马丁尼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好像只有自己不知道有关内鬼的事,一脸茫然地问:“什麽内鬼?”   乱步解释说:“是远野大少爷安插在羽见店长身边的卧底啦,估计他对卧底的忠诚程度十分信任,刚刚表现得很惊讶呢。”   织田作之助:“?”   不,其实只有你看出他很惊讶了吧?   马丁尼:“……?”   所以这个内鬼是什麽时候的事?   马丁尼回忆片刻,突然惊道:“那岂不是我们之前几天都在内鬼监视下生活?”   乱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也只有你在外奔波频繁出入了,因为有幻术不会被发现的,安心。”   “况且那位卧底一定不会轻举妄动的,对方监视着我们的同时,也处在羽见店长的监视下,业务能力很过关嘛,到现在都没有暴露。”   乱步摸了摸下巴,十分感兴趣,看起来又有了些往组织里“集邮”的冲动。   马丁尼立刻警觉起来,迅速转移话题:“今天的寿宴除了远野组组长,就是远野大少爷最亮眼了吧?毕竟是组长的唯一候选人。”   说到这里他有些感慨:“不过远野组组长也确实有些偏爱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果不是组长扶持,远野大少爷早就没有敌手了吧?”   乱步却有些疑惑地看他:“可远野大少爷的确不适合做领导者,虽然他很擅长谋划,但这种人,其实放在辅助的位置上更加合适。一个组织的首领需要考虑的太多,并不仅仅是铲除敌人这麽简单。”   远野组组长看人的眼光十分狠辣,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两位继任者都是什麽样的性格。   他也必然知晓远野大少爷是什麽阴狠善妒之辈,这种人很容易被情绪带偏,做下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当初羽见小姐之事,仅仅是卧底的蒙蔽,造成这样的结果显然并不合理,但如果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掌控着事情的走向,那就合理多了。   那麽羽见店长会输给一个小辈,就完全是远野组组长的杰作了。   对方实在是很有手段,明明是罪魁祸首却可以作壁上观,估计也是因为羽见店长在远野组内的风头越来越盛,想要杀一杀他的锐气吧?   可怜羽见店长至今仍对远野组抱有一腔赤诚,甚至对这位组长仍然忠心不二。   可见远野组组长玩弄人心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   究其根本,远野组组长其实是在让两块原石互相打磨,只不过在这两块原石之中,他更看好远野明日香。   比起远野大少爷,他认为远野明日香明显才是更适合做上位者的人。   她要强大,要自信,要神秘莫测,要让手下的所有人对她心悦诚服,这些事情她很轻松就能做到,不做上位者实在是暴殄天物。   当初的今井议员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远野明日香一开始估计完全没有继任远野组组长的打算,是在远野大少爷的逼迫下,或者换句话说,是远野组组长的步步紧逼下,不得不为了组长之位和远野大少爷打擂台。   乱步只简略地说了些自己的看法,马丁尼听得云里雾里,一双重瞳都快要冒星星了。   但这并不影响马丁尼的吹彩虹屁,金发青年张口就来:“不愧是乱步大人!”   织田作之助靠在边上,不知道从哪摸出了羽见店长事先准备的流程图查看。   乱步早就把流程记住了,不需要再查看也能回忆起来:“宴会大概两个小时左右,后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还有远野组高层会议。”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说:“现在大概是,到远野组组长出场讲话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远野组组长已经在五六个黑西装下属的簇拥下从宴会厅后走了出来。   乱步觉得角落里实在不能正面围观热闹,带着两人向宴会厅正中央走去。   远野组组长名为远野正雄,已经年满六十,穿着一身黑灰相间的和服,他看起来并不老气,脸上零星几道皱纹,须发虽白,但眼神清明淩厉,视线低垂下来之后,上位者的气势瞬间展露无遗。   让人意外的事,乱步三人来到宴会厅中央之后,这位位高权重的组长,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羽见啊……许久不来了,居然还记得自己有职位在身上啊。”   这是句玩笑话,远野正雄虽然表情仍旧严肃,但话语间的调侃之意遮掩不住。   周围的人也立刻纷纷开口。   “羽见先生许久不来,怕不是把我们都忘了吧?”   “羽见先生要常来各处走动啊,也和我们这些人分享一下经验。”   “羽见先生之后什麽时候有时间,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   别管他们之前对羽见店长这位老前辈前来,是心怀鄙夷还是仍然恭敬,现在都只能顺着远野正雄的话一句句地恭维。   只不过这句话之后,羽见店长还是不是高层边缘人物这件事,就需要重新考量了。   “羽见店长”从容一笑,说:“以后还要仰仗各位帮忙了。”   周遭顿时一片附和之声,人群里唯一怒火中烧的,大概就是表面看起来十分平静的远野大少爷了。   远野明日香刚刚被打下去,现在又扶持了羽见店长,远野组组长这番行径真的让人捉摸不透。   远野正雄视线在人群中扫视一圈,似乎在欣赏这个由他而起的场面。   等到交谈之声渐渐停下,远野正雄才走到宴会厅中央,说起了开场白。   无非是“感谢前来”、“各位同安”之类的话,听得让人耳朵都起茧子,偏偏底下的人都得做出一副虔诚聆听的模样。   毕竟打工人就是要这样恭维老板的呢。   乱步好不容易挥走了嗡嗡直叫的远野组高层们,又得听远野正雄在这里长篇大论,顿时脸上的表情都垮了。   乱步隐约觉得对方这说开场白的语气和姿态都和远野明日香十分相似,真不愧是亲生父女。   等远野正雄说完了开场白,人群静默片刻,突然有人高声说道:“看来人都到齐了,这麽丰厚的礼品恐怕是我们这些人几年都见不到的,组长不如打开让我们饱饱眼福啊?”   远野组组长并未因这句起哄露出恼怒的神色,看来这种活动是以往寿宴上的固定环节。   并且很有可能,如果自己的贺礼在这个时候被拆封,就是即将受到组长器重的意思。   所以周围的人都表现得跃跃欲试。   马丁尼站在人群中,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这帮人都恨不得自己上手柄东西送到远野组组长手里,但都像被钉在原地一样,没有一个人主动。   “他们怎麽不自己送上去,都不会自荐的吗?”热情奔放的意大利人并不明白这种含蓄的表现,在他看来,如果不是自己主动,那得到注视的机会自然就会从手边溜走。   乱步一脸无奈地说:“这种时候上前,被远野组组长不领情,落了面子一定会很难堪吧?敢在这时候自荐的,都对自己现今的地位有一定自信心。”   乱步话音刚落,在场唯一有资格有心思主动争取的人已经从人群中走出。   在侍者前往礼品桌之前,远野大少爷恭敬地递上了自己的贺礼。   然而远野正雄只是低头扫视一眼,沉默地盯着远野大少爷头顶的发旋,片刻后竟转头对侍者说:“随便拿一个过来。”   远野大少爷藏在礼盒下的手指猛地捏紧,指骨用力到泛白,但面上却还是得面带遗憾地退了下去。   宴会厅里轻微嘈杂的声响立刻隐没了下去,落针可闻的寂静从远野家的两位身边向外蔓延。   这是在是一个让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画面。   自从远野大小姐干了蠢事,至今没有回远野组负荆请罪,众人已经默认,远野大少爷将是继承远野组组长之位的不二人选。   远野大少爷在这种时候自荐,就是摆明了试探远野正雄的心,然而在这种时候,远野正雄却没有接下示好,把事情轻轻揭过。   这下远野组组长之位的归属又开始扑朔迷离起来。   除了远野大少爷之外,难道还有其他合适的……?   众人想到这里,视线忍不住落到了“羽见店长”身上。   莫非远野正雄方才的一番话另有深意?这位远野组前任二把手是不是和远野正雄有了什麽暗中密谋?   “羽见店长”不动如山,似乎没有看到面前这幅略有些滑稽的场景,面上的神情仍然严肃,事不关己。   而乱步在马丁尼的幻术遮掩下,忍不住指指点点:“奸诈!实在太奸诈了!为了遮掩真实目的真是什麽事都干得出来。”   乱步三人怎麽可能和远野正雄有过什麽事先交涉,就算是放真正的羽见店长在这里,此时也会一头雾水。   这不过是远野正雄的又一次制衡之术罢了。   看来他现在还不想让远野大少爷轻松得到组长之位。   而马丁尼的心思全被去拿礼品盒的侍者吸引了,问:“好像不用我出手了,他拿到那个了!”   “嗯?”乱步懒洋洋的视线也落到了礼品桌那边。   在众人的注视下,远野正雄指派的侍者从一堆盒子里,随手挑了一个并不起眼的蓝色正方形礼盒。   包装纸似乎是星空主题的,深蓝色带着些许白色星星,黑色的绸带在顶端封好,看起来倒像是女性送出的礼物。   而织田作之助在看到侍者的正脸时,瞳孔微缩:“这个人是……”   侍者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虽然让众人觉得有些面生,但没有一个人觉得惊讶。   除了织田作之助。   因为在半个月前,他曾经和这人有过一面之缘。   在米花大楼,这人设计杀害了自己的双胞胎哥哥,还试图利用织田作之助制造伪证。   没错,这位侍者居然就是早就应该被逮捕的上野弦二!   织田作之助看向乱步,这位在场的另一为当事人,此时表情平静,面上完全没有惊讶之色。   在乱步冷漠的视线下,上野弦二表情恭敬地走到远野正雄面前,将装着礼品盒的托盘双手奉上。   远野正雄的视线在这人脸上扫过,随后表情自然地扯开了礼品盒的绸带。   黑色的绸带滑落,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礼品盒竟然直接散开,而里面的东西却让在场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礼品盒的托盘上,放着一颗沾着干涸血迹的头颅。   青白的脸色,好像被烈火烧毁了半边容颜,但仅剩的那一半,瞳孔早已涣散,却是在场的人仅凭侧脸就能认出的熟稔。   ——是远野明日香。 第六十二章   “是远野大小姐……?”一个声音的颤抖的疑问句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这些常年和尸体打交道的人不会认错,不会简单地以为这只是一个做得逼真的模型,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千真万确,是从人体上割下的头颅。   但问题的关键点在于,这头颅是不是真正属于远野大小姐的。   远野明日香在游轮事件之后,再没有出现在公共场合,没有任何人知道远野明日香在哪里。   而在远野组组长的寿宴上,亲生女儿的头颅却被包装成精美的贺礼,大摇大摆地送到了众人面前。   这究竟是一场单纯的恶作剧,亦或者是仇敌为游轮事件所作的报复,此时的行为仅仅是在向远野组示威呢?   一阵窃窃私语之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此时站在首位,直面着这颗头颅的,可是远野明日香的亲生父亲。   究竟是不是远野明日香的部分尸首,没有人比远野正雄更有资格分辨。   远野正雄呼吸略微急促,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表情只阴沉一瞬,随后一脸正色肃然。   “这是我女儿远野明日香的首级,为了平息众怒,我已亲自将这不孝子召回,在此昭告各位游轮事件的受害者,罪魁祸首已死,此后所有以此为借口对远野组进行的讨伐,远野组都会一一讨回公道,绝不留情。”   这一番发言实在出乎意料,在场的一众宾客也没想象到事情居然会如此发展。   此时宴会厅里的不止有远野组内部成员,还有不少目前横滨的中立派,以及依附于远野组的小型组织,这些人立场不明,在远野组和青木组中间左右摇摆。   而这些人之中,就有游轮事件的受害者,他们都有投靠远野组的可能。   至今举棋不定,是仍对远野组这个庞然大物心存恐惧。   但远野组组长这个杀子以证决心的行为,着实让众人胆寒。   一个为了组织甚至可以奉上亲女儿性命的人,没人会觉得他会放弃远野组。   在这样一个狠角色的带领下,远野组怎麽可能会输。   “啪啪——”站在身后几步远的远野大少爷率先鼓起了掌。   人群中接二连三有人跟随,紧接着雷霆般的掌声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有组长在我们一定会胜利!干掉青木组!”   “干掉青木组!”   “干掉青木组!”   而激昂的话语和调动起来的情绪已经无法抑制,山呼海啸之中,远野明日香早已凉透的尸体无人在意。   此刻,当她的父亲放弃了她,把她作为一颗弃子,她的尸骨在哪,是否曝尸荒野,都已经变成了不重要的事。   人潮中心,唯有乱步三人保持着冷漠的神情,注视这面前仿若传-教-现场一样的魔幻场景。   马丁尼甚至忍不住脱口一句:“疯子……”   在他发现礼品盒里装着疑似远野大小姐的头颅时,就猜到等盒子打开,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但没想到事情会是这种展开。   饶是出身西西里黑-手-党家族的马丁尼,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好像在众人面前,死去的不是曾经的同僚,而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祭品。   乱步冷淡的视线注视着远野正雄此时的表情。   他严肃,认真,带着一种上位者不可侵犯的威严。   他不会允许任何一件事超出自己的掌控,即使他猝然面对的,是唯一女儿的死亡。   没错,在场的人中,恐怕只有乱步能够确定,所谓远野明日香被组长亲自诛杀一事,的确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他不知道女儿为何身死,被何人分尸,为何头颅会被以如此嚣张的形式送到他的寿宴上,也暂时不清楚计划这一切的人有什麽企图。   但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在当下,稳住所有人,维护远野组以及他这个组长的威信才是最重要的。   而在这种关头,能想出这种粉饰太平、借力打力的方法,远野正雄不愧是带领远野组这麽多年的领头人。   “失败了呢……”乱步摸了摸下巴,觉得面前这个场景十分伤脑筋。   按照这个群情激奋的样子,今夜远野组的防备会更上一层楼。   而远野正雄若在这个时候身死,追究他死因的人一定会很多,如果放任不管,成员们今日被激起的斗志会直接溃散。   但是,此时若是有人以为远野正雄报仇为借口,将其作为凝聚远野组的纽带,那麽不管是不是真的名正言顺,组长之位都已经是囊中之物。   与此相映射的,成员们被激起的斗志也会转个弯,成为攻击外部势力的利刃。   打算在这个时候收拢民心的人,估计已经安耐不住了。   不过受到这样一份“大礼”,远野正雄的防备心同样也会更上一层楼。   不知道准备下黑手的人,此时有没有觉得很难搞呢?   而另一边,织田作之助的关注点却有些与众不同,他看向拿礼品盒的侍者,侧头问乱步:“他应该活不过今晚吧?”   “来到这里之前,他应该就有这样的觉悟吧?”乱步声音冷淡地说着。   从上野弦二这条线往回倒推,基本可以确认,当初吸纳上野弦二的组织,就是此次事件的幕后黑手。   而根据羽见店长所说,远野大少爷手下,有一个手段狠辣的团体,里面的都是些弑父弑母、杀亲杀子的亡命徒……   乱步视线转向人群中的远野大少爷。   这人仍旧是温和谦逊的表情,只是带着点和周围人如出一辙的激动。   看着略显怪异,好像把别人的表情生生扒了下来,又死死黏在了自己的脸上。   而掩藏在瞳孔深处的,是止不住的狂喜。   今晚好戏接连上演,即便他在一开始的时候落了下风,现在却即将到达戏剧的最终一幕,他会为这场闹剧画上休止符。   人群中喧闹之声渐停,远野正雄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虽说大敌当前,但我还是希望各位精神不要过于紧绷,今日的宴会如期举行也是为了这一目的。我需要暂时处理一些小事。”   众人隐晦的视线落在礼品盒上,自然明白远野正雄所说的“小事”是指什麽。   远野正雄点头致意,回头示意端着礼品盒的上野弦二跟上,带着浩浩荡荡的保镖队伍返回宴会厅后的正宅。   侍者跟在远野正雄身后,他脊背坚挺,完全不见一丝慌乱,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   远野明日香的头颅被带走了。   乱步注视着一行人的身影,知道最后一个人消失在宴会厅侧门。   现场热切的气氛不减,在场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量着怎麽让青木组好看。   乱步三人撤到了角落,用行动表示“羽见先生”拒绝交谈,由于远野正雄宴会开始时的恭维,想过来侃大山的不少,都没马丁尼用幻术遮掩过去了。   马丁尼长吁了一口气,刚刚那副场面差点给他留下心理阴影,现在都心有余悸。   幻术师扯了扯自己斗篷,忍不住说:“那个远野正雄,简直比我还会故弄玄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见到远野大小姐的头颅时,我都吓了一跳,他居然能那麽淡定。”   乱步因为缺少睡眠的后遗症又上来了,有些犯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管怎麽说,他刚才的反应都是那个情况下的最优解,除了表现得不太像人,其他的无从指摘。”   马丁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不过到底是谁把远野大小姐干掉了,还特地把她的头颅送到了宴会上,明明海岛基地分别的时候,这人还活得好好的。”   乱步困倦得不行,下意识一头侧倒在织田作之助身上,靠着红发青年的胳膊,语气含糊不清地问:“那你觉得呢?是谁干的?”   马丁尼摸了摸下巴,开始了自己的分析:“有能力往宴会上送这种东西,而且事先没有被察觉,这人至少是远野组的高层。”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今日宴会在场的至少三分之二都是远野组的高层。   但乱步鼓励似的点点头,示意马丁尼继续。   马丁尼顿时又来了兴致,继续按着自己的思路走:“不过肯定不是每个高层都有这麽大的能量能够瞒天过海,至少要是远野组内排行前五的人才行,所以我猜测,应该是远野大少爷派人做的吧?他带着冰酒狗狗祟祟,一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阴谋。”   絮絮叨叨的一连串分析说完,马丁尼兀自点了点头,对自己分析的结果相当自信。   毕竟远野大少爷一个负心汉,加上冰酒这个追杀狂魔,怎麽看都干不出什麽好事来。   乱步表情垮了一下,觉得这个猜测根本就是马丁尼看远野大少爷不顺眼,这才有所偏向,没什麽正经证据就把罪名扣在了远野大少爷头上。   乱步偶尔会觉得马丁尼根本不像一个雾属性火焰拥有者,他和那些贯会搞神秘的人不太相同,头脑简单得好像十分单蠢,偶尔又情绪泛滥到喜欢发疯。   两种状态结合下来,让乱步偶尔会觉得,马丁尼才是在场三人里唯一有潜在人格分裂倾向的那一个。   乱步冲上来的困意都因为马丁尼这番“精彩绝伦”的推理消退了不少。   他指点道:“好像没有和你说过,刚刚那个侍者,我们有见到过,是个杀害兄长的犯人,不过看他目前的状态,明显是当初的投名状已经通过,才被加入的组织派来执行任务,不然你觉得,随便挑选的一个礼盒,就能选中特定的那个吗?一定是提前安排好的啊……”   马丁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被说服了,还是在无条件认可乱步说的话。   片刻后他脑子才把乱步的新情报过了一圈,说:“啊……那根据羽见店长给出的情报,远野大少爷的嫌疑不就更大了?”   乱步赞同道:“的确如此……”   两人的交谈声停下之后,站得笔直好让乱步靠着的织田作之助突然开口道:“不见了。”   乱步翠色的眸子微张,意识迷蒙之间,下意识跟上了一句疑问:“谁?”   “远野大少爷和冰酒。”   织田作之助的回答刚刚说出口,宴会厅后面正宅的方向,陡然传来了一声枪响。   “砰——” 第六十三章   乱步立刻把身子站直,仅存的少许困意终于被这声枪响惊飞了。   宴会厅里肉眼可见地骚乱起来。   “是枪响!好像在正宅!”   “难不成有敌人?”   “快!快去正宅看看!”   人群一窝蜂向通向正宅的侧门涌去,人挤人的场面实在让人没有跟风的欲望。   乱步脚下暂时没动,只从宴会厅的窗户向外张望。   正宅和前面这栋西式建筑不同,位于百米之外的后方,是标准的日式宅邸,从这个位置能看到正宅的大门。   不过这种两种风格合并的宅邸设计乱步也是第一次见,怎麽看都觉得有些许别扭。   马丁尼四处看看,眼神略显激动:“什麽?是敌袭吗?”   织田作之助沉吟一声,说:“宴会厅里的宾客原则上不允许配枪,只有远野正雄的保镖有带枪,的确有可能是出于自卫才开得枪。”   如果是出于自卫,岂不是说明有潜入这场宴会的勇士,袭击了远野正雄?   而这场宴会上最明显的外人,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就是被不知名组织安排进来的上野弦二。   莫非,上野弦二这次真正的任务真的是刺杀远野正雄?   织田作之助在刚发现上野弦二的时候就有这个猜测了,所以才会向乱步询问,这人是否活不过今晚。   乱步见宴会厅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三人一路顺着宴会厅后边的小路来到进了主宅大门,跟着人群涌去的方向,很容易就找到了案发现场。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开枪自卫的人并不是远野正雄的保镖们。   位于宅邸东侧的一间茶室内,远野大少爷手里拿着枪,身上被溅上了不少血迹,呼吸略有些粗重,瞳仁颤抖,视线紧盯着正前方倒下的两具尸体,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混乱中没有回过神来。   身边的“女伴”表情也有些慌乱,缩在远野大少爷身后,强装镇定。   而距离两人几米之外的地方,是眉心中枪,倒在地上的上野弦二。   再稍远一点,则是另一个人的尸体。   那熟悉的一身和服,逐渐泛青的一张脸,以及嘴角溢出的黑血,都昭示了倒在地上的这位,就是之前从宴会厅里离开的远野正雄。   “组长……那是组长吗?”   “组长死了……?”   “这是怎麽回事?不是有保镖在吗?是谁干的?”   一片混乱之中,远野大少爷喘着粗气宣布道:“是这个服务生给组长下毒,我已经将他击杀。”   嘈杂又混乱的喧闹声中,乱步站在人群完全看不清中央地带的情况。   没办法,只能先让这些人躲开了,他站在人群之外击掌三次。   得益于马丁尼的努力,将拍手声扩音传播,众人将视线聚集到乱步三人身上。   看清楚是远野正雄刚刚才提点过的“羽见先生”,众人下意识后撤,给“羽见先生”让开了一条路。   乱步施施然在众人的避让下走到了案发现场,视线在周围环视一圈,问:“这是怎麽回事?”   他带着些压迫感的视线落在远野大少爷身上。   远野大少爷此刻的表情一改往日的温和,变得有些肃杀,语气低沉地回应道:“我们是打算向组长汇报一下新情况,但茶室门口一反常态地没有守卫,敲门之后也没有人应声,我发现有蹊跷,直接推门,发现这个人正要逃跑,而组长倒在地上生死不明,所以我才会直接开枪。”   说着他抬起枪口,指了指倒在地上的上野弦二。   “关于这些,我的同伴都能证明。”   他的“女伴”从身后走上前一步,语气战战兢兢地说:“我能作证,我们进来的时候,组长已经倒在地上了,而这个凶手正准备逃走,情急之下,大少爷才开了枪的。”   这番陈述结束之后,人群中议论的声音不断,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分辨不出事情的真相。   恰在此时,“羽见店长”十分沉着地问:“组长的守卫呢?叫他们出来问问情况。”   远野大少爷拿着手-枪的手猛然缩紧,看起来很想抬起枪口指向面前的男人,但又生生止住了。   表情谦逊的男人此刻语气略带嘲讽:“羽见叔叔的意思,是我的话并不可信?”   “羽见店长”老神在在,语气平淡地说:“口说无凭,如果不拿出证据来,怎麽服众?你说是这位想要逃跑,可却一枪直中凶手要害,按照常理,留下来问清幕后主使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远野大少爷表情逐渐归于平静,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淩乱的衣衫,说道:“抱歉,事发突然,我只是下意识选择了直接消除危险隐患的解决方式。”   “是吗?看来大少爷的应急能力不是很强啊。”   说着“羽见店长”在上野弦二的尸体前站定,视线低垂看着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   上野弦二的死毫无悬念,就是被远野大少爷一枪命中眉心身亡的。不管是中枪的位置,血液喷溅方向,以及尸体跌落倒下的位置,都能严丝合缝地和远野大少爷的部分说辞映射上。   他的确是在准备离开茶室的途中被远野大少爷一枪毙命的。   但问题在于,上野弦二临死前的状态不太对劲。   上野弦二的尸体正面朝上,乱步只要略一低头,就能将尸体传达出的所有信息收入眼底。   此刻这张隐隐泛青的脸,表情十分平静,好像早就知道自己会在这里死亡,完全没有一丝逃跑时的慌乱,和猝然遭遇袭杀的震惊。   看过这具所谓“刺客”的尸体,乱步又向侧方看去,远野正雄的尸体此刻正倒在那里。   尸体侧仰向上,一手捂着胸口,茶杯摔碎在榻榻米上,少许茶水洒在衣角处。   从尸体口鼻处外溢的黑血来看,远野正雄大概率是中毒而死的,而且毒药似乎就投在远野正雄的茶水里。   如果按照远野大少爷的说辞,是上野弦二意图谋杀,那对方又是怎麽在死者眼皮子底下,将毒药投入茶杯中的?   逻辑简直荒谬。   乱步知道远野大少爷的话漏洞百出,但如果今天没有“羽见店长”这个被远野正雄提拔了的人在场,远野大少爷面对剩下的高层,绝对有办法蒙混过关。   宴会上的突发情况打得远野大少爷措手不及,但错过这次机会,再想谋杀远野正雄之后顺利继承组长之位,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时候了。   估计对方心里已经恨死“羽见店长”了。   乱步摸了摸下巴,不甚在意。   虽然他才是搅局的那一个,但明面上和远野大少爷作对的可是“羽见店长”,关他乱步什麽事呢?   思虑之际,已经有人将跟在远野正雄身边的保镖找了过来。   几位黑衣下属进到茶室之后,第一眼就看见了跌倒在榻榻米上的尸体,顿时腿都快吓软了。   “这是……怎麽回事?”为首的那位语气颤抖地询问。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激烈的不满声:“怎麽回事?应该是我们问你才对吧?”   “村田,你不是只负责组长的安全吗?怎麽会在这种重要的时候离开?”   “按照规定你应该时刻跟在组长身边吧?难不成是你和这个投毒者是一夥的?”   被称为“村田”的护卫部长终于注意到,茶室内还有第二具尸体,看清楚上野弦二的脸,村田这才回想起了什麽,说:“我们不是擅离职守,是组长说有事情要询问这个服务生,才让我们走远了些,还说让我们检查一下老宅的布防,不要让外人有可乘之机,我们方才是在附近巡逻……”   “看组长的意思,我本以为这位服务生是组长手下的人……”   村田这话说的隐晦,实际上就是误以为上野弦二是远野正雄手下的情报人员,两人秘密见面是为了传递什麽不能被外人知晓的情报。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虽然村田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位服务生的长相有些陌生,不是之前熟悉的那些人。   但他们这些护卫都直属于远野组组长,组长发出的命令,也没办法不遵从。   “羽见店长”沉吟一声,问道:“那麽在此之前,你一次都没有见过这个服务生吗?”   村田仔细思索片刻,斩钉截铁道:“没有。”   “羽见店长”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问道:“那麽你知道大少爷是什麽时候来到后宅的吗?或者说,你能证明大少爷没有和这个服务生接触,也没有参与暗杀组长的行动吗?”   村田顿时一愣,视线在远野大少爷和“羽见店长”之间逡巡,支支吾吾:“这……”   远野大少爷面色一沉,语气略重地提醒道:“羽见叔叔,您这是在怀疑我了?”   “羽见店长”双手环胸,面不改色地分析道:“你当然有嫌疑了。区区一个服务生怎麽做到当着组长的面投毒?除非茶水里的毒都是事先准备好的,而你在这个时候前来,是为了杀人灭口,只要服务生没办法供出你是幕后主使,你就能把自己从谋杀事件中摘出去。而且看服务生的表情,他恐怕早就知道你会来杀他。大家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远野大少爷闻言一愣,视线往地上服务生的尸体看去,似乎在观察对方的表情是否和乱步说的一样怪异。   乱步胸有成竹地回身一看,就见远野组各位高层面面相觑,似乎还没弄明白乱步的逻辑,个个面露茫然,分不清到底谁在说谎。   乱步:“……”   很好,血压飙升。   虽然乱步并不厌恶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下属,但这麽多同类的人放在一起,连这麽简单的局势都看不明白,实在是让乱步心头一梗。   这群人都是些猪脑子吗?   乱步好像看到一群低配版伏特加站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地惹人心烦。   伏特加都比这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人好多了,至少对方听话,虽然有时候只是执行命令也会出错。   可面前这些人,不但脑子不够聪明,还都是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   说好听点叫武力派,说不好听的就是乌合之众。   此时一般的附和声都是准备站队“羽见店长”,而非真正认为远野大少爷有投毒的嫌疑。   远野正雄对下属的偏好乱步可以理解,脑子不够聪明,又有把柄可以拿捏,使唤起来的确方便,不管是算计还是引导,都不会被发现。   而有些脑子的,像是后来远离高层权力中心的羽见店长,甚至至今对远野正雄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忠心。   乱步理解尊重,但敬谢不敏。   反正他对这种下属毫无兴趣。   乱步叹了口气,觉得现在的场面有些棘手。   他本来以为给智力普通水平的日本警方讲解破案思路已经够累了,没想到现在还要面对加强版的——一群完全不喜欢用脑子的远野组高层。   远野大少爷似乎对这个场面早有预料,假模假样地谦逊道:“我知道羽见叔叔一向对我有些偏见,但您说的也只是推测,没有证据。”   眼眸深处,蠢蠢欲动的野心几乎要压制不住了。   只要能在这里把远野正雄之死和他割裂开来,并在这场争斗里胜过羽见店长,远野组组长之位就是囊中之物了。   远野大少爷挺直脊背,胜利近在眼前,他语气沉痛道:“现在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加强防守,别给幕后主使可乘之机……”   “羽见店长”注视着他,突然嗤笑一声:“你想要证据对吧?”   远野大少爷略一皱眉,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什麽?” 第六十四章   僵持不下之际,茶室外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如果我说……我有证据呢?”   这威严的语气让在场众人心神剧震。   远野大少爷更是表情一下子扭曲起来,目眦欲裂地转头看向茶室门口。   茶室的门被人缓慢打开,站在门外,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熟悉的严肃面孔。   ——居然是远野正雄,果然是远野正雄。   远野组高层们自然不会对组长的声音感到陌生,但因为已经见过尸体,所以乍一听见这声音,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真的见到远野正雄的脸。   众人迷茫的视线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具口吐黑血的尸体,又看了看明显安然无恙的远野正雄,一时间没有想明白,为什麽会出现两位组长。   气氛好像快要凝固,“羽见先生”上前一步,说:“如众位所见,远野家的血脉,一直都有培养替身的习惯,而现在因大少爷的暗算而死的,便是组长的替身了。”   乱步早就意识到了,羽见先生一定知道远野家的人有这种培养替身的传统,所以他才会十分笃定,远野正雄死于斩首行动的可能性很低。   因为这个老狐狸,在所有自觉危险的时候,都不会选择自己亲身上阵,会让替身去面对所有潜在的危险。   至于羽见店长为什麽会知道这种绝密,从对方被远野正雄驯化出来的忠心,大概就能猜出一二了。   果然,在乱步假借羽见店长身份,说完这番话之后,远野正雄表情未变,只是点了点头,一步跨进了茶室内。   远野大少爷嘴唇嗫嚅几次,似乎想要申辩,但铁证如山,他找不到任何说辞来为自己开脱。   本应死去的死者亲自出现,来指认他这位凶手,他根本无法抵赖。   “羽见先生”见状,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大少爷,您不会还想说,面前这位组长,是冒牌货吧?”   远野大少爷用阴狠的目光看向羽见店长,似乎想要生生靠眼神从这人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片刻,他将手里的手枪一扔,有些无奈地单手捂脸:“叔父……果然从始至终,您都没有把我当成继承人看待。”   “太沉不住气了。”远野正雄说:“你已经被即将取胜的狂妄自大蒙蔽了双眼,仔细睁大眼睛看看,连目标都分辨不清楚,像什麽样子!”   的确,以两人同住老宅多年的生活经历,远野大少爷只要沉下心,分辨出替身的概率很大。   但他会被欺骗,确实是太过掉以轻心了。   远野正雄的一番话里,似乎并不在意远野大少爷想要对他痛下杀手的行为,而是责备他计划不够周全,没能取得完满的成功。   不过远野大少爷明显并不相信远野正雄话中的潜台词。   他一直以来的想法根深蒂固,从来不相信远野正雄会主动把组长之位交给他。   远野大少爷整理了一下衣服,虽然面上还沾着轻微血迹,但他的表情已经调整回了从前那副温和谦逊的模样。   “让我猜猜,既然远野家有这种我从未知晓的传统,相必我的好妹妹,也还好好活着吧?”   在说“从未知晓”这几个字时,明显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远野正雄沉默片刻,说:“进来吧。”   话音一落,方才拉开茶室侧门的人,缓缓走了进来。   扎好的高马尾,熟悉的柔美长相,美艳的妆容,眉眼之中遮掩不住的嚣张跋扈,这些特点都点名了这个女人的身份——远野明日香。   远野大小姐冷漠的视线环视一周,在在场的高层身上一一扫过,不知道是在回忆这些许久不见的人们,还是在回想方才宴会厅里,以她之死作为祭品而欢呼的丑陋神态。   她视线所及之处,每一位高层都略有些心虚地错开了眼神。   待看到站在对面的“羽见先生”时,她点头致意。   随后远野明日香开口道:“日安,各位,看到我没死,大家应该很惊讶吧?或者……遗憾?尤其是,我的好哥哥。”   “怎麽会呢,我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远野大少爷摊了摊手,如是说道。   两人目光相接之时,彼此眼中的杀意快要遮掩不住。   远野大少爷这个意图谋害组长的凶手,站在这里竟也有恃无恐,好像还有什麽后招一样。   远野正雄一挥手,怒斥道:“这件事到此为止!远野明一郎!带着你的秘书去地牢思过!”   然而这一决断难得引起了众位高层的不满,有人忍不住低语:“只是这样?”   “羽见先生”不负众望地上前一步,询问道:“只是思过?组长,你不要忘了,这个人意图谋害组长,谋夺组长之位,即便是你远野家的人,也没有就这麽算了的道理。”   远野明一郎“啧”了一声,表情不善地看着这位拦路虎。   远野正雄淩厉的视线在“羽见先生”身上扫过,却一脸严肃地给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答案:“明一郎手下管辖的部门太多,主事人突然暴毙,会引起不必要的动荡,这些部门暂时交给明日香管理,关于明一郎的处置,留到把外敌解决之后再议。”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虽然摆明了要为自己远野家的人开脱,但给出的理由滴水不漏,让人没有再反驳的理由。   只不过等过了这段时间,远野家的地牢里还有没有一个叫远野明一郎的人就很难说了。   “羽见先生”点点头,说:“还是组长思虑周全。”   见“羽见先生”开了口,周围的高层们面面相觑,片刻后也跟着随声附和。   远野正雄面色稍霁,只是看着“羽见先生”的时候,目光里多了些怀疑。   远野明一郎和身边的秘书被远野正雄的保镖压着,走向后院的地牢。   远野正雄:“如羽见所说,我们远野家的确有为本家人培养替身的传统,但是诸位要牢记。明日香已死。”   最后一句话语气说得很重,像是在提点在场众人,若想以此为借口对青木组以及其他侵扰做出反击,远野明日香暂时只能是一个“死人”。   众人心里其实仍旧疑窦丛生。   如果说远野正雄替身之死,是为了引远野明一郎主动出手,那麽远野明日香替身之死,难道也是计划里的一环?   远野明一郎明显并不知道远野父女都有替身存在的事。   那麽远野明一郎从选择派人刺杀远野明日香,并将头颅寄到宴会上引发骚乱的这第一步,完全是远野明日香放纵的结果,她必然对替身的生死了如指掌。   这也就意味着远野明一郎从一开始就已经落在了圈套之中。   恰在此时,沉默已久的“羽见先生”开口道:“明日香小姐一定是提前看穿了远野明一郎的诡计,才会顺势蛰伏,并在关键时候提醒组长防范的吧?”   远野明日香沉稳地点了点头,说:“的确如此,在替身被远野明一郎派人刺杀之后,我决定将计就计,实在抱歉,各位,事急从权,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更好地稳定远野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样轻飘飘地把这个瓮中捉鼈的功劳记到了远野明日香头上。   远野正雄冷眼看着两人表演,却没有出言反驳。   只是在众人将敬佩的目光投向远野明日香之后,这才开口继续说道:“今晚的宴会继续,务必不要让外人察觉到异常,明天就是向敌人主动出击的最佳时刻。”   正常一场欢宴结束之后,应该是精神最放松的时候,警惕心也会下降,但远野正雄却选择在这个时候主动出击,就是准备来一个出其不意。   在场的人听到这番话,都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顿时便有几人安耐不住高声附和。   前期和青木组之间的避战已经让这群人忍得受不了,这下子终于收到了反击的命令,怎麽能让人不激动。   远野正雄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从主宅退去。   高层们勾肩搭背地从主宅离开,准备回宴会厅装模作样一会儿,顺便商量一下明日的反击事宜。   乱步三人也跟上了众人的脚步,向主宅外面走去。   茶室里瞬间变得有些冷清,被特意屏退的保镖们走进来收拾残局,远野正雄则是带着远野明日香来到了另一间茶室中。   父女二人许久不见,此时跪坐在茶桌两端,相顾无言。   远野正雄看着女儿的面容,冷静,成熟,没有丝毫破绽。   直到这个时候,远野正雄才彻底相信了远野明日香的话。   事情要追溯到半个小时之前,远野明日香突然出现在老宅,并告诉了远野正雄,远野明一郎将在今晚进行毒杀行动。   而远野明日香自己向他说明,因为替身被刺杀,将计就计,打算给远野明一郎一次打击。   远野正雄起初是不相信的,因为远野明日香自小和替身的关系很好,就算要故意引远野明一郎入局,怎麽会让远野明一郎做出把替身分尸这种亵渎的事情来?   远野正雄自认还是了解女儿的脾性的,虽然有领导的才能,但优柔寡断儿女情长一向是她的缺点,所以他才会屡次纵容远野明一郎,是想让远野明一郎辅佐远野明日香。   他没想到自己亲手养大的野兽却要开始噬主,也没想到,一向让自己恨铁不成钢的女儿,在经历了游轮事件之后,已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迅速成长了。   至于游轮事件树敌一事,大可推到替身身上,而再想得宽泛些,如果远野组能在此次争斗之中彻底统领横滨的里世界,哪怕是西西里的黑-手-党要来寻仇,也要顾念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而且世界上从来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只要远野组能拿出足够的诚意,会追着这件事穷追猛打的人少之又少。   远野正雄并不认为这是件难以解决的事。   只是他没想到女儿会成长得如此迅速,他很欣慰,但表面上仍旧严肃:“这麽久不见,连给我倒杯茶都不愿意了吗?” 第六十五章   远野明日香抬头注视着父亲威严的面庞,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那都是一直压在她脊背上的大山,时常让她觉得无法呼吸。   她眼中的情绪很复杂,有焦躁,有怨怼,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恐惧。   远野明日香捏住茶壶手柄,松开又握紧,如此反复几次,忽然嘴唇嗫嚅:“父亲……我……”   远野正雄没有说话,但看着他的视线带着安抚和认可,好像在提醒她,做她想做的,做她该做的,没有必要犹豫,也无需瞻前顾后。   远野明日香沉默片刻,她抬手斟茶,温热的茶水带着些许热气被倒进茶杯里。   远野正雄低头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白烟,等待着最后一步。   远野明日香颤抖地伸手,将茶杯向前递去。   远野正雄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眼神中终于带上了欣慰和开怀,语气略有些无奈地开口:“明日香,父亲理解你,你也应该理解父亲。”   然而这句话出口之后,他没能如愿得到女儿的原谅。   远野正雄有些失望,但顺着茶水蔓延到身体里的毒素,却让他有些畅快地大笑几声:“明日香,你已经是个合格的领导者了,把远野组交给你,我很放心……”   这个茶室里的茶具也和其他几个茶室里的一样,被涂上的剧毒,为确保万无一失,远野明一郎不会放过一点会导致毒杀失败的可能性。   远野正雄心知肚明,远野明日香同样如此。   两人一个装作不知情,一个本该伪装成毫无破绽地动手,却在关键时刻犹豫了。   但远野正雄没有给女儿反悔的机会。   茶杯里的烈毒发作极快,只是片刻他就已经感觉到死亡慢慢逼近的脚步。   但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还要和女儿,或者说他心中已经合格的新一任远野组组长留下忠告。   “那个上野弦二,其实是你派来的吧……简直是完美的计策,明日香,你如今的心计已经在我之上……远野组一定能在你的手里一直走下去,”   “羽见,不能留……遇到这种已经有了反心的人,必须杀死。还有明一郎……也要杀……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不是好相与的,务必……不可掉以轻心。”   远野组的高层在远野正雄的有意筛选控制之下,大多都是空有武力但十分听话的莽夫,像他这种控制欲极强的领导者,肯定不会喜欢自己的下属中出现过分聪明的人。   远野正雄这是用最后一点力气,在教导女儿做主事人的必行之策。   这番话说完,他几乎只余下最后一口气,残存地生机让他强撑着抬头,想再看一眼女儿的容颜,然而远野明日香低头看着桌面,让他只见到紧紧抿着的唇,和几乎僵硬绷直的下颔线。   在生死的交界,他恍惚间回忆起了女儿幼时活泼可爱的模样,那是他曾经无数次唾弃的软弱,是他无数次希望从远野明日香身上剥离的一部分。   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才会隐约觉得有些怀念,怀念那个孩子在自己脚边,用孺慕的目光看着自己。   但下一刻他看到了曾经地自己对着远野明日香厉声训斥的场景。   带着些许遗憾,他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向后栽倒下去。   茶杯掉在榻榻米上,顷刻间摔得四分五裂。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远野明日香捏着茶壶手柄,视线低垂,肩膀逐渐抖动,她不敢抬头。   “嗒——嗒——”   泪水止不住地从颊侧滑过,滴落在地面上,她无声地哭泣着,为了世界上最后一位亲人的消亡而哀恸。   “父亲,外人的评价没错,远野家的人,的确都是无心之人。”   远野明日香喃喃道。   哪怕回到老宅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亲手杀死父亲的打算,可真到了最后一步,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犹豫了。   曾经多少次,她为了父亲和哥哥的步步紧逼而痛苦不堪,为了躲避死亡已经费尽浑身解数,逐渐成为自己都快要不认识的人。   但她的本性好像从未改变,即便和那麽多杀害至亲的穷凶极恶之辈接触,她还是曾经那个懦弱的人。   远野正雄亲自将屠刀递到了她的手里。   只不过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对方,她其实没有成长为对方心目中的合格领导者,她还差得远呢。   远野明日香擦干了眼泪,慢慢站起身,没有看身旁的尸体,她抬步走出了茶室,外面的院子里还有人在等她。   乱步带着织田作之助站在院子里,盯着水池上方的惊鹿看,竹节在水流的动力下向下敲击,发出一声脆响。   远野明日香拉开茶室门的声音惊动了他,他回头看了一眼,抬手打了个招呼:“已经结束了吗?”   远野明日香卸下了伪装的面具,面容甜美柔和,勾唇一笑时和邻家姐姐没什麽区别:“虽然是事先说好的,但看到这种毫无破绽的伪装,我还是吓了一跳,如果确信羽见叔叔在外忙碌,我恐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乱步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说:“看起来计划进展得十分顺利?”   远野明日香从茶室走出,关上了门,点了点头,说道:“托您的福。”   织田作之助这个在场唯一一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也在先前乱步的解释之下明白了来龙去脉。   这场交易起源于当初的海岛基地。   乱步想要说服远野大小姐加入自己的阵营,于是乱步提议,只要解决掉远野明一郎和远野正雄,远野组对于远野大小姐来说唾手可得。   但远野明日香却犹豫了,这位远野组的大小姐,看似狠辣实则有些优柔寡断,迄今为止,大部分改变人生的决定都是在被迫选择,对兄长掀起的叛旗是她唯一一次果决。   她对乱步的计划心怀抵触,因为在计划之中,她要放任替身被远野明一郎的此刻杀死,又要以极度残忍的手法,让替身的头颅被远野明一郎的寄送到老宅。   而她本人要提前回到老宅揭发此事,远野明一郎计划失败之后,再借用远野明一郎提前涂抹在茶具上的毒药,毒杀远野正雄。   没错,从一开始,这就是为远野明一郎和远野正雄精心编织的圈套。   她手下那些亡命徒,诸如上野弦二之流,或许不会被她怜惜,但她和自己的替身情同手足,彼此之间的关系甚至比远野正雄更加亲近。   是替身强硬地帮她做了选择,等远野明日香发现的时候,对方已经身亡,她拿着替身留下的绝笔信,被迫开始了这个计划。   而现在,计划还剩下最后一环。   远野明日香沉默片刻,询问:“连他的反应,您也预料到了吗?”   两人对立在院子两侧,都知道远野明日香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乱步说:“算是?很好猜的吧?不管是你还是远野明一郎,他都没有杀心,只是教导的手段有些粗暴了。”   “啊,对了,还有远野明一郎,你想好怎麽处置了吗?之后的计划呢?”   远野明日香洒脱地笑了笑:“这就是您需要解决的后续了,不过我也会献上我的诚意。”   乱步一皱眉,从她的语气中察觉出了不对劲:“你这是什麽意思,按照我们先前的交易……你还要正式继任远野组组长之位才行。”   远野明日香视线在周围转了转,没有发现之前见过的那个幻术师。   她明白这种人手段诡谲,不想被发现的时候普通人没办法找到,她说:“如果是您的那位下属的话,应该有办法伪装成我的样子吧?对不起,我只是有点累了……”   远野明日香表情有些疲惫。   她原本以为她是恨着自己的父亲,把远野明一郎视为此生仇敌,只要解决了这两个人,她才会向爱她的人期待的那样,轻松地活着。   可真到了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心中一丝喜悦都没有,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疲惫感在催促她尽快休息。   她不想再往前走了。   远野明日香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乱步,轻声说:“先生,武运昌隆。”   说完,她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茶室,似乎向着老宅深处走去了。   乱步手里捏着远野明日香递过来的纸条,步伐慢悠悠地走出了远野家的宅邸。   到了正宅大门口,乱步回头一望,火光伴随着浓烟已经在整座宅子蔓延开来。   乱步就在这冲天的火光之下,慢慢展开了手里的纸条。   纸条上是一串手写的数字,看长度和排列组合,应该是什麽人的通信号码。   乱步有心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战利品,可惜织田作之助连看都没看那个纸条一眼,扯着他又往外退了几步,好像那隔着几米远的烈火马上就能烧到乱步的眉毛似的。   乱步:“……”   他没好气地拿着纸条在织田作之助眼前晃了晃,试图吸引注意。   织田作之助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乱步的意思,顺从地开口询问:“这是什麽?”   乱步满意了,志得意满地解释道:“是现任基尔酒的通信号码。”   织田作之助确实因为这个答案有些惊讶,他暂时没办法把远野明日香和现任基尔酒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边的人联系到一起。   乱步知道他心有疑惑,于是解释道:“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远野组那次游轮招标,有很多超规格的东西,那些物品涉及到的领域,根本不是远野组能够接触到的。显然是有人在和远野明日香合作。”   乱步这里特指的,是那个通过血液才能打开的保险柜,那不是寻常人能达到的技术水平,如果放在威尔帝身上还算合理,但区区一个远野组,怎麽能做出依靠死气之炎运转的东西?   因为那些发明涉及死气之炎,远野明日香才能以此为媒介,招来西西里的黑手党家族代表,否则一个小小的招标会,也不会得到西西里那麽多注目。   “所以当时你就知道,和远野明日香合作的是基尔酒?”织田作之助理了一下其中复杂的关系,询问道。   乱步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没错,乱步当初和琴酒交谈时,两人话语中选择结盟的第一人选,其实并不是远野大小姐,而是现任基尔酒。   一个掌握了科技和死气之炎运用的年轻科学家,这样任他成长下去,日后的成就绝对不输给威尔帝。   织田作之助恍然大悟,随后发现了一点小问题:“不过,你怎麽确定远野明日香给你的是真实的号码?”   乱步给远野明日香的计策算是离间,虽然准确命中了远野父女的死穴,但也的确是远野明日香弑父行为的隐秘推手,远野明日香说不定会在最后关头摆乱步一套,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乱步双手环胸,抬了抬下巴:“我当然还做了另一道保险。”   话音刚落,消失一段时间的马丁尼从侧边的小路窜了出来,肩上还扛着一个人,好像正处于昏迷当中。   两人循声看去,马丁尼已经脚步迅速地走到了近前。   “大人!任务完成!”说着他把肩上扛着的人往底下一砸,看起来一点也不怕这人苏醒。   被砸在地上的可怜人在另外两人面前露出了真容。   清秀的皮相,一向温和谦逊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睛紧紧闭着,即便是在遭受重击的情况下依旧没有清醒的趋势。   然而看着这张有些熟悉的脸,织田作之助脱口而出一个名字:“远野明一郎?”   马丁尼被这个名字惊到了,连忙低头看去,还以为自己抓错了人,片刻才反应过来什麽,伸手打了个响指。   遮掩在这人身上的幻术缓缓褪去。   躺在地上的,变成了身穿晚礼服,黑色长发有些淩乱的冰酒。   乱步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冰酒,若有所思地说:“马丁尼,那天追着你从七楼飞下来的真的是冰酒本人吗?他这次怎麽没有发现你的存在?”   马丁尼也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说:“对哦,他好像没有我想象中的那麽强,都没有发现我暗中偷袭。”   何止是不强,抗击打能力还很一般,被这麽折腾都没醒,马丁尼估摸着那个远野大少爷都会比冰酒苏醒得快。   既然被马丁尼伪装成远野大少爷的冰酒在这里,那麽伪装成冰酒的远野大少爷又在哪里?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把这个困惑说出了口。   马丁尼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被当做冰酒救走了啊!” 第六十六章   织田作之助面上有些许茫然,还不太明白事情是怎麽发展到这一步的。   马丁尼发现了这一点,顿时表情洋洋得意了起来。   他就知道这次任务是独一份的,阿斯蒂大人专门把任务交给他,一定是视他为左膀右臂。   织田作之助歪了歪头,眼睁睁看着马丁尼抬了抬下巴,背后好像有一条无形地尾巴疯狂摇摆,彰显着主人此刻的好心情。   不知道是不是织田作之助的错觉,他总觉得马丁尼的兜帽都跟着翘起来了。   随后马丁尼解释道:“大人提前吩咐我,老宅会被火烧,要把冰酒带出来才行。地牢附近我还遇到了来救人的,应该是RUM的下属,按照大人的吩咐,将冰酒伪装成远野明一郎的样子带走。不过,远野明一郎身上伪装成冰酒的幻术,在一定时间之后就会解除,恐怕瞒不过他们。”   说着,马丁尼略有些担忧地看向乱步,生怕因为自己的幻术时效耽误了乱步的计划。   乱步闻言并不惊讶,他仔细看了看手里写着通信号码的纸条,说:“没关系,现任基尔酒比你想象当中要聪明更多。”   他回身遥遥一望,老宅是标准的日式房屋,主体都是木头,一旦烧起来,火势就会蔓延得很快,只一会儿的功夫,凶猛的烈焰就向这边席卷而来。   乱步沉默片刻,问:“马丁尼,你用什麽东西引燃的?”   马丁尼说:“放在地牢附近的汽油。我可是绕着整个宅子撒了一圈呢。”   乱步:“……”   怪不得,他就说这火势蔓延得有些太快了。   “计划有变动,马丁尼,伪装远野大小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唉?”马丁尼眨了眨眼,问:“是远野大小姐还在宅子里吗?没关系,我可以把她捞出来。”   乱步摇头制止:“不用了,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远野明日香顺着老宅的石子路往里走,她抬头看了看隐约蔓延过来的火光,脚下步子加快,沿着记忆里的路来到了自己的卧房。   老宅的房间经常有人打扫,远野明日香许久不回来,房间里纤尘不染,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破旧的铁盒。   远野明日香看到铁盒后心里一松,将盒子拿起坐在床边。   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副塔罗牌,边上还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玩偶。   从荒岛基地回来,远野明日香只带了这些东西,基地里的钱财、武器、物资储备,她一样也没带。   那个时候她就想好了,准备任性地荒唐一次。   远野明日香仰躺在大床上,神情很放松。   浓烟从窗缝飘进来,火舌舔舐着屋脊,窗帘忽地燃烧起来,火线一路蔓延,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她这一生活得窝囊,总在被各种各样的感情裹挟,始终没有由着自己的性子,做过一次选择。   她的恋人用自己的死,换来了和远野明一郎博弈的资本。   她的朋友用自己的死,换来了让她摆脱束缚的机会。   可是他们都没有问过,远野明日香自己的意愿。   从始至终,她都不想做什麽远野组组长。   从前她是为了活着不得不和远野明一郎斗得你死我活,恋人死后还背负着今井家的血仇和恋人的期待。   回到老宅是朋友的推手,是她希望自己摆脱这沉重的担子,能得到解脱。   好像知道她自己不会做选择,所以帮忙定下了他们认为合适的道路。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远野正雄已死,远野明一郎难逃一劫,这整个远野组的烂摊子,和她又有什麽关系呢?   远野明日香蜷缩在大床上,轻咳了几声,不知道是缺氧导致的昏迷前兆,还是她实在太累了,她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从幼时起她就一直在想,或许自己经历的现实只是一场荒诞而漫长的梦魇,等梦醒了,爱她的人还活着,恨她的人不复存在。   终有一日彼此相拥,能再说一声好久不见。   而此时的老宅正门,远野组的高层们也被这熊熊火焰吸引了过来,还没来得及质问出声,“远野明日香”迎着一众高层走上前,表情肃穆中带着义愤填膺。   她身上有两处刀伤,此时还在不断流血,左臂的一处深可见骨   剧烈的疼痛使得她的声音都沙哑了起来,但在众位高层面前她表现得并不慌乱。   “诸位,一分钟以前,远野明一郎从地牢里逃脱,并在刺杀组长之后被同夥救走,我现在以远野组代理组长的名义,发布对远野明一郎的追杀令。”   “远野明一郎敢在这时候两次行刺,必然是和青木组有所勾结,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叛徒。”   “此外,对青木组的反攻立刻开始,领头的由山下先生,东云先生,以及”   熊熊的烈火之中,烧灼后的烟尘热浪翻涌,浑身浴血的新任远野组组长站在废墟之前,宣布一场反击战的开始。   鲜血似乎让这些嗜血的野兽们也跟着火焰沸腾,在热浪之下高呼远野明日香的名字。   随即是一声声带着愤怒的咆哮:“反击——!”   她巧妙地借着给几位举足轻重的高层递上橄榄枝的机会,得到了并非真心实意的拥护,但没有关系,假以时日,所有人都将匍匐在她脚下。   “远野明日香”会成为远野组名正言顺的新一任组长,一如多年前远野正雄想象的那样。   虽然,这只是由外人幻化出来的泡影。   一出好戏已经在幻术师的操纵下上演,在横滨彻底归于平静之前,没有人会知道,在浪尖之上前行的,不过是一个偷梁换柱的窃者。   远野组有马丁尼幻化成的“远野明日香”主持大局,前边紧锣密鼓地商量反攻计划,乱步则带着织田作之助,随便找了个房间把昏迷的冰酒关了进去。   织田作之助从储物间找到了绳索,把冰酒的手脚捆绑好,这才放心让乱步和冰酒共处一室。   织田作之助侧眸看他:“接下来做什麽?”   乱步双手环胸,伸手指了指冰酒:“人质。”   随即指尖向内,又指了指自己:“绑匪。”   “现在当然是等着人质家属上门赎人了。”   织田作之助思索片刻,道:“RUM?他应该不会来救冰酒吧?”   以RUM心狠手辣的程度,恐怕根本不会在意冰酒的死活,而且更有小道消息称,冰酒是RUM手下最不服管教的那一个,估计RUM都恨不得冰酒早点为任务献身呢。   乱步摊了摊手,说:“当然不是指望独眼大叔啊,基尔酒和冰酒在横滨共事那麽久,还一起策划了对远野组的渗透计划,来救一下任务失败的同僚而已,很正常吧。”   织田作之助了然,还没来得及应声,房间里就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很正确的判断。”   中性的嗓音远没有伪装成秘书时那般妩媚动人,只是语气相当平静,完全不像是刚刚发现自己被绑架的人。   冰酒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醒了,此时被绑在椅子上,试探地动了动,绳索带来的阻碍感很强,他微微一愣,开玩笑似的说道:“君度,你绑人的水平很高啊。”   冰酒发出一声赞叹,脑袋往后仰了仰,让贴在脸上的黑色长发落下去,露出一张略显妩媚的脸,哪怕身上沾着不少污渍,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美。   只可惜面前的两个绑匪都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   “看来你早就知道会被抓了。”乱步说。   冰酒叹了一口气,说:“有点预感,但是没想到这麽快,再晚来一步我就能逃走了。不过跟着RUM,没死已经是我运气好了。”   冰酒的姿态十分闲适,好像笃定自己不会有性命之虞,在这种时候依然不觉得慌乱。   乱步总觉得自己被小看了,语气冷冰冰地:“你不会是觉得我不敢杀你吧?”   冰酒一愣,随即笑了笑,语气十分暧昧:“我当然不会这样认为,阿斯蒂大人。我只是对基尔很有信心。”   乱步歪了歪头:“你看起来实在没什麽营救价值,基尔能为你做到哪一步呢?”   按照乱步的推算,基尔和冰酒之间有些交情,但也没到可以为彼此涉险的地步,能在冰酒任务失败之际来接应一次,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冰酒沉吟一声,接着开口道:“只要在他承受范围内,他都会做的哦~所以大人可以随便宰他,他不敢不听。”   冰酒笑意盈盈,虽然看起来是个美人,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毒刺,只不过是背刺自己同僚的:“毕竟我来之前带走了他近期所有的实验品和数据,如果不来救我的话,那些东西会烂在我的安全屋吧?”   冰酒太知道自己的同僚是什麽性子了,即便两人在RUM手下背着上司暗中勾结了那麽多年,现任基尔酒也不是会因此心软的性子,冰酒本身就不是武斗派,执行危险任务之前,当然要给自己留下退路。   他必须把基尔酒的把柄捏在手里,才能保证自己的同僚不会在关键时刻丢下自己跑路。   而基尔酒作为一个技术人员,一个科研狂人,最重要的当然是自己的数据和成果们了。   按理说这种东西会被层层加密妥善保管,但没关系,冰酒有自己的特殊手段,基尔酒就算现在成年了,在他眼里也还稚嫩着呢,冰酒一只手就能把对方玩得团团转。   乱步:“……”   织田作之助:“?”   好一个感天动地的同事情谊。   聪明的领导者已经从冰酒的神情中猜出了些猫腻,基尔酒在和冰酒联合之前,大概也没想到这人如此谨慎。   现在稍有不慎,自己的实验心血就全白费了。   乱步沉吟一声,说:“这麽说……如果你在一定时间内没有回去的话,基尔酒的实验就全完了?”   “是这样没错。”冰酒闲适地点了点头。   乱步沉默片刻,问:“那你和基尔酒都有麻烦了,和你合作了一段时间的大少爷,已经被基尔酒的下属当做是你救走了哦。万一他很久没有关注你被救回之后的动向,大概是不会发现你已经被抓这个事实吧?”   说着,乱步有些幸灾乐祸:“我是不清楚马丁尼这次幻术的持续时间啦,不过至少能撑上一段时间?”   冰酒:“……?”   冰酒原本淡然闲适的表情快要裂开了。 第六十七章   冰酒没想到自己的后备计划也会被阿斯蒂打破,而被当做冰酒被救走的远野明一郎也没想到自己这麽快就能逃出生天。   一辆黑色面包车已经驶离郊区有一段时间了,车子一路沿着向市中心的小路前进,已经看得到钢铁森林的一角。   开车的两人坐在前面,似乎因为什麽事情吵了起来。   “嘿,我说,任务是基尔大人下达的,怎麽想都应该直接回实验基地吧?”   “怎麽?冰酒大人是没有自己的基地吗?一定要去实验基地?”   这两人一位隶属冰酒的情报部门,一位隶属基尔酒的护卫队,在将受伤昏迷的上司送往哪里这个议题上产生了分歧。   如果冰酒醒着还好,这样昏迷着,两个意见相左的人各执一词,就差在驾驶位上动手了。   远野明一郎就在这略微吵闹的说话声中睁开了眼睛。   吵闹的交谈已经让他迅速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以及所处的现状。   从后视镜中,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现在拥有一张和冰酒一模一样的脸。   ——离开远野组老宅的汽车,幻化出的、冰酒的脸,组织成员。   冰酒留下了后手,但看起来还是被人算计了,否则现在逃离远野组的就不会是他远野明一郎了。   他不知道远野组现在情况如何,但回去已经不是最好的选择,组织也同样是龙潭虎穴。   他必须要离开才行。   “冰酒”从昏迷中睁开了眼睛,厌烦道:“吵死了。”   他捂着受伤的额头缓慢坐起,似乎因为疼痛忍不住“啧”了一声。   前座的两人顿时噤若寒蝉。   和手段温和的基尔酒不同,冰酒在RUM分支的评价很差,他为人圆滑,时常会连同下属一起算计,不知不觉就在他手里送命的成员不在少数。   但这样的风评也给他积攒了足够的威信。   现在倒是方便了远野明一郎进行伪装。   “去实验基地?”车后座的男人询问道。   开车的下属一脸谄媚地答道:“大人,您说去哪里都可以。”   “冰酒”一只手捂着额头,遮掩住了自己的表情,他侧眸看了一眼窗外,确定自己的所在地之后,声音低哑地说:“先去七百米外的那处便利店,我有重要的东西寄放在那里。”   得益于冰酒长久以来的威信,车上的两位组织成员都没有对此表现出异议。   驾驶员迅速应了一声:“是!”   车子很快抵达“冰酒”指定的目的地,驾驶员甚至下车给“冰酒”开了门,狗腿得不行。   车子停靠在便利店不远处,坐在副驾驶的基尔酒下属,目送“冰酒”走进了那间便利店。   恰在此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拿出来一看,果然是基尔酒的联系电话。   下属按下了接听键,询问:“大人?有什麽指示?”   基尔酒似乎还在实验室里,机械运转的声音一刻不停,伴随着略有些淩乱的脚步声,基尔酒发出一声怒喝:“左边!看着些!都不长眼睛吗?”   下属对这种场面已经习以为常,熟练地将手机拿远了些,等到对面的嘈杂停止,才重新把手机拿回耳边。   基尔酒一边记录实验数据,一边一心二用:“冰酒呢?接到了吗?”   “报告,已经接到了,人还健在,受了点伤,但是问题不大。”   基尔酒手下的动作不停,开口道:“让他听电话,那家夥把我的数据硬盘藏起来了,东边的三个基地一起停摆了……之后记得把他带到实验基地来。”   基尔酒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想起冰酒的行径就厌烦。   然而电话那头的下属给他带来了另一个坏消息:“冰酒大人下车去便利店了,似乎在那里放了什麽东西需要取回来。”   基尔酒手下的动作猛然停住了,眉头紧锁,厉声问:“他在中途下车了?主动要求的?”   冰酒的这一举动有些异常,是超出计划之外的行为。   基尔酒和冰酒共事多年,在他还没有取得代号的时候,冰酒一直负责监视他,某种意义上说,两人也算是交情很深了。   他作为组织里研发项目的一大主力,也是RUM手上的重要筹码,RUM当然不会放任他独自一人留在组织的研发部,到时候被哪一拍戏的人拉拢过去,都是RUM的重大损失。   冰酒就是因此被派遣过来的,那个时候,这人面对RUM的时候,十足恭敬,和现在他手下那一群狗腿子下属一样,满脸写着要往上爬,似乎急于在组织里站稳脚跟。   倒是接下横滨的任务之后,冰酒仗着自己在RUM一系的地位,以及来了横滨这个远离RUM京都大本营的地方,行事越发肆无忌惮,屡次和RUM呛声。   好像从来到横滨之后,冰酒的主要目的,就从盼望自己在RUM一系的地位节节高升,转变为盼望RUM尽快去世。   基尔酒不太能理解这种转变,不过其中另一个表现,就是这人没事就喜欢来基尔酒的实验基地晃悠,出任务之前,结束任务之后,每次都要来报到,基尔酒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到现在已经十分习惯了。   也因此,以基尔酒对冰酒的了解,这人任务失败之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选择去一个连他都没听说过的地点拿寄放物品,显然不符合常理。   冰酒对RUM的忌惮很深,一直在下意识拒绝和RUM正面接触,所以总会把自己隐藏起来,能不以真面目出现在人前,就绝对不会贸然出场。   远野组的这一次任务,已经是冰酒这麽多年付出心血最多的一个了。   这人绝对不会在任务失败之后还有心情去闲逛,就算是安全屋,也不会选在那麽明显的地方……   基尔酒捏紧了手中的笔,说:“你们被耍了。‘冰酒’现在应该已经逃走了吧?!”   拿着电话的下属悚然一惊,不顾同僚的阻拦迅速下车,冲进了便利店里。   收银员站在柜台前,被突然到来的客人惊到,缓了几秒才询问:“您好……?需要什麽帮助吗?”   “刚才有人进来吗?”   “是有位先生进来,但他什麽也没买就离开了……”   下属看着只剩下售货员的便利店,脊背泛凉,终于发现自己好像搞砸了任务,他有些忐忑地问:“大人……我跟丢了。”   “意料之中。”基尔酒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满桌子的实验数据,心烦意乱,往常那些   电话那头的下属询问:“是有人伪装了冰酒大人……?可那个人分明就长得和冰酒大人一模一样。”   “是谁都没关系,结果都是一样的。”基尔酒放下实验数据,转身离开实验室,走前顺手带上了唯一一件拿得出手的风衣。   在如今的组织之中,只有阿斯蒂手下的马丁尼有这种诡谲的能力。   来自西西里的幻术师在欺骗人的感官上是一把好手,并且基尔酒有预感,那位大人或许已经亲自来到横滨,在他们还没有发现的时候。   “回来吧。”基尔酒说:“我会去见见那位。”   基尔酒垂下手,挂断了联系电话。   他大概能猜得到事情的始末。   看来冰酒这次的最终任务,失败得十分彻底。   在预定的第一计划中,冰酒会在今天监督远野明一郎刺杀远野正雄,一旦远野明一郎得手,对方就会接任远野组组长之位。之后对于横滨的局势,两个势力可以划局域而治,互不干扰。   这当然只是托词,实际上不管是远野明一郎还是冰酒,都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合作,只不过因为两方都有杀死远野正雄这一目的,才能短暂联合。   至于远野正雄死后,撕破脸皮的时候,谁能成为赢家就只能看彼此的手段了。   其实两人之间的合作当然不止这一星半点,远野明一郎能迅速在远野组扩张自己的势力,一大半的家底都出自冰酒之手,又或者说,出自RUM之手。   不管是远野明一郎对羽见店长的打压,还是对远野明日香的暗害,都有冰酒这位RUM的临时代言人从中作梗。   这也是冰酒在远野组卧底几年的主要目的之一,是RUM最初进行对横滨渗透时,就已经布下的局。   如果没有意外,让横滨保持这两股势力之间的争锋,远野组溃败只会是时间问题。   但现在,很明显,意外已经出现了,在任务失败冰酒失踪的现在。   基尔酒非常清楚这一点,因为这一点点足以改变整个局势的意外,就是基尔酒花费很长时间埋下的暗棋。   囚困在笼中的鸟雀,没有一日不在向往自由,他会抓住每一个飞出囚笼的机会,哪怕是一场看不到结局的冒险。   毕竟当初,从远野明日香的那场游轮招标开始,就是基尔酒一手策划,想要脱离RUM一系的第一步。   从目前的现状来看,他已经成功一半了。   基尔酒放下手头的工作,快步离开实验室,走进洗手间,在镜子前匆匆穿上外衣,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但越理越乱,索性放手。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十分疲劳,穿着的一身衣服并不正式,但这种紧迫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准备了。   基尔酒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了些紧张的情绪:“我成功了……”   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他脱离RUM一系的唯一机会。   社交经验仅限和上下级咆哮式交流的基尔酒,对这即将到来的会面有些手足无措,好像刚出学校即将去应聘工作的毕业生。   没错。   他要去阿斯蒂那里赎回冰酒。   顺便,投诚。   二五仔x1   叛徒x1   总结:RUM 小丑   横滨篇还有一到两章结束,下章没有意外的话是太宰和中也出场   存稿告罄,尽力日更 第六十八章   远野组老宅的别墅内。   冰酒往椅子靠背上一瘫,双眼有些黯淡无神,一副放弃希望的样子。   乱步撇了撇嘴,说:“其实你一直都知道的吧?基尔酒很聪明,并且一直在搞小动作。”   冰酒在乱步的话语中回过神来,好像“基尔酒”这三个字打开了某种奇怪的开关。   “聪明?的确,那孩子当然是个天才,您也觉得他很聪明对吧?”冰酒笑意盈盈地说:“不过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对他那些宝贝发明太在乎了一些,不然就不会总是被我威胁。”   织田作之助靠在墙边,看着冰酒此时略带炫耀的表情,以及那恨不得让基尔酒杀死自己的神态,总觉得看到了第二个远野正雄。   因为后勤的工作,织田作之助能接触到的情报仅次于专门的情报部门。   而冰酒,与其说是在监视基尔酒,更像是把监视基尔酒当成了某种养成游戏,甚至在基尔酒有了明显成长之后会感到愉悦。   如果没记错的话,基尔酒获得代号之前,就已经待在横滨有些时间了,这段时间也是组织里各种新奇发明物井喷的阶段。   有种在向外表现出自己强大能力的招摇。   如果不是冰酒在其中斡旋,指不定还要出什麽乱子。   “看来你们的关系很好。”织田作之助语气平淡地说。   冰酒坐在椅子上晃腿,闻言歪了歪头,有些奇怪地问:“你怎麽会这麽想?那孩子可是最嫌弃我了。”   织田作之助也有些奇怪:“像基尔那种科研天才。不过是一些实验数据而已,想要封存起来不被你拿到应该是很简单的事吧?”   冰酒顿时一愣。   基尔酒一贯的反应迷惑了他,好像他从来没深究过,基尔酒完全有手段从源头切断所谓的“威胁”。   他被织田作之助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打破了两人之间长久以来维持的假象,骤然沉默了下来。   但乱步还对另一件事情感兴趣,趁着基尔酒还在赶来的路上,此时主动开口问道:“你明明是西西里出身,为什麽没有用这个借口向RUM寻求向上爬的机会?”   没错,乱步知道那位先生对死气之炎的执着程度,仅凭这一点,冰酒就有机会走到组织的中心位置,而不需要在RUM手下挣扎这麽多年。   这个话题涉及冰酒不愿为外人诉说的过往,此时他沉默片刻,才语带嘲讽地说:“阿斯蒂大人,您要明白,并不是所有从西西里出走的人都是马丁尼那样的天才,像我这样的败犬才是大多数。”   “我不过是家族解体,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而已。真要说的话,我还应该感谢RUM,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我。”   “不过,我这个人呢,最大的优点其实就是惜命,西西里的秘辛不能为外人知晓,这是人尽皆知的缄默法则。也只有像马丁尼这种被家族里宠着长大的孩子,才不知道以这种身份脱离西西里本应该是种多麽残酷的事,毕竟那位爱护下属的首领大人,至今也没有向他问责。”   说到这里,冰酒似乎回想起了什麽,饶有兴致地说:“不过马丁尼这也不能算是彻底的背叛,琴酒虽然不愿意回到西西里,但西西里那边,至今还保留着他的位置。还真是优柔寡断的选择……”   乱步略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你了解得很多。”   他的确没想到冰酒连这种事情都知道,虽然琴酒和马丁尼当初在西西里的事情并不是秘密,但也很少有人会特地去调查那些往事。   冰酒要麽是做人太过谨慎早就对阿斯蒂一系的人有所防备,要麽是本身在西西里有着不简单的暗线,只不过仅限搜集情报方面,没办法做更多的事,否则冰酒就不会离开西西里这个故乡了。   可即便是这样,对方居然一丝一毫都没有透露给RUM,看来从一开始,他就看透了RUM的本性。   冰酒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好像才发现自己还有另一个筹码在身,开口道:“这样吧,大人,你也知道我是个见风使舵的,根本不在意谁是顶头老大,我交给你我在西西里的情报源,暂且放我一马吧?”   乱步摊了摊手,说:“如果是西西里的事情,我还不需要这种情报源。”   前有琴酒和西西里的纠葛在,后有和彭格列十代的交情在,乱步并不需要冰酒这种谄媚。   冰酒沉吟一声,说:“是吗?可……如果是关于威尔帝的实验呢?”   乱步顿时瞳孔一缩。   基尔酒前往远野组老宅之前,没想到事情会这麽顺利,还做好了扑空的打算。   冰酒目前被囚在远野组老宅,这只是基尔酒根据现有的情报做出的推测。   冰酒的任务在远野组老宅,替代品也是在那个时候取代了冰酒的身份。   但按照常理来说,远野组老宅是比横滨市中心五栋大楼更为隐秘的存在,那几乎是远野组的底蕴内核所在。   就算远野明日香继位,并且迅速对下属做出布局发动反击,远野组老宅这种内核位置也一定戒备森严。   可事实却是,远野组老宅附近路途开阔,见不到一个守卫,就好像早就知道会有人登门造访,所以特意留下了一道暗门。   基尔酒开着车,在前往老宅的路上,莫名品出了些许不怀好意,他觉得有些无力,好像幕后操纵着事情走向的大手已经将他的所有行动看穿,此刻正在终点等候着他。   基尔酒对与远野明日香也算了解,此次反击几乎是雷霆之势,不太符合远野明日香小心谨慎的性格。   而青木组在失去冰酒和基尔酒两个能主事人之后,乱成了一锅粥,基尔酒的电话一路上都在滴滴滴地响个没完。   是的,远野明日香。   基尔酒当然在远野组有暗桩,远野正雄身亡,远野明一郎出逃,远野明日香继位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他这里,仅仅过了不到一个小时。   而在背后操盘的人,基尔酒也猜得到,阿斯蒂绝对是不二之选。   不过基尔酒虽然在组织里和雪莉有些交情,但阿斯蒂这个人,他从来都没见过,他对阿斯蒂的印象,也只局限于组织内部的传言。   倒是阿斯蒂那个继承人,因为曾经和雪莉有过合作任务,基尔酒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基尔酒很快来到了远野组老宅,空无一人的宴会厅和散乱的会场,似乎都昭示着这里曾经经历过的混乱。   他略有些茫然地往里走,却被突然窜出来的一只黑猫拦住了去路,黑猫有着一双很有辨识度的金色重瞳,基尔酒一眼就看出这是马丁尼派出来领路的。   基尔酒跟着黑猫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口,推开门后,立刻和被五花大绑的冰酒打了个照面。   冰酒有些惊讶:“呦?来得挺快,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听到这话,基尔酒心里那点紧张都被折腾没了,下意识地回怼:“我是不想我的实验继续停摆。”   “哦?”冰酒发出一声气音,一脸玩味地看着他,那模样就好像抓住了什麽把柄,让基尔酒深感恼火。   在两人不分场合地吵起来之前,乱步及时打断了这场友好交谈:“拜托,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吧?”   一句话好似一桶凉水泼在头上,两人顿时都哑了火。   虽然为了让基尔酒能第一时间确认冰酒的情况,乱步还特地把冰酒的位置调换了一下,但也实在没想到两人一见面就和炮仗被点燃了似的。   火药味十足。   乱步略有些无语,合掌一拍,询问道:“那麽,基尔,现在你要做第一个选择了,要冰酒还是要青木组目前的实际掌控权?”   基尔酒这才将视线放到了屋内的其余两人身上,看到乱步的时候,明显一愣。   他见过这个人,是传言中阿斯蒂的那位继承人。   也不能怪他没有警惕心,这种要求对文职人员来说还是有些太高了。   基尔酒双手环胸,陷入了某种考量。   他的视线在冰酒脸上扫过,对方吊儿郎当的表情瞅过来,好像对结果胸有成竹。   但基尔酒有些犹豫,因为在他的预想之中,在这里的人应该是阿斯蒂本人才对。   基尔酒并不确定,这位阿斯蒂的继承人是否也有能帮助他摆脱RUM的能力。   即便是有雪莉珠玉在前,基尔酒在面对这种改变命运的选择上也仍然谨慎。   乱步看出了他的顾虑,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当初选择给远野明日香递去橄榄枝,你就应该想到会有来见我的那一天。现在的情形,不是很好选择吗?”   冰酒嗤笑一声,道:“阿斯蒂大人,您见谅,恐怕你面前这个常年不出实验室大门的人,还没办法确认您的身份呢。”   虽说冰酒如果不是因为有西西里背景,也没办法这麽轻易地确认阿斯蒂的身份,但他怎麽会错过嘲讽基尔的机会呢。   基尔酒眉心微蹙,已经从冰酒的话里听出了端倪。   也就是说,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阿斯蒂本尊,而非组织里传言的继承人?   乱步摸了摸下巴,说:“如果你没办法就这个问题做出选择的话,你还有第二条路,在RUM和我之间,你更倾向于哪一个?”   基尔酒心跳骤然加速,他询问道:“您这是什麽意思?”   乱步翠色的眼眸看向他,语气平淡:“这麽多年以来活在‘RUM’的阴影之下,你一定也曾幻想过,将RUM取而代之吧?”   这一瞬间,基尔酒连呼吸都凝滞了片刻,这种心底隐秘的想法被骤然戳破的慌乱在极短时间内迅速笼罩了他。   他绝对是组织里所有有名有姓的天才之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在背地里许多人都会唾弃他是RUM的走狗。   即便是带着弱点的雪莉都敢周旋于组织的几大高层之间,从夹缝中选择合适的地方落脚,但他分明孑然一身,根本没什麽好输的,却迟迟没有踏出那一步。   从年少起就根植在心底的懦弱是“RUM”给他戴上的枷锁,即使这麽多年过去,旧日的阴影依然挥之不去。   基尔酒长吁了一口气,缓慢说道:“大人,您早就知道的,我会怎麽选择。”   话音刚落,基尔酒的手机通信铃声再度响了起来。   来之前因为过于频繁的提示音,他已经把慌乱的下属们暂时屏蔽了,此时还能联系上他的,就只有那一位了。   在几人瞩目之下,基尔酒展示出了自己手机的通信界面,来电显示是:RUM。   乱步双手环胸,坐在窗台边上,百无聊赖:“那麽。基尔,现在轮到你做选择了。”   基尔手指微微颤抖,按下了接听键。   在RUM开口之前,基尔酒声音沉稳,好像之前每一次那样,照例汇报任务结果:“任务完成了。大人,远野正雄已死。只不过最近局势很乱,冰酒还因为任务受了重伤。”   略有些灰头土脸的冰酒被绑在椅子上,此时听到这番话,猛然翻了个白眼。   不过在场的几人都知道,这是对RUM的攻心计。   想要让横滨的局势按照预定的发展继续向前走,RUM就不能来到横滨,不能看穿下属全部叛变的事实,否则原本向好的走势很可能会立刻崩溃。   RUM十分谨慎,这种谨慎或许可以换个形容,就是和冰酒一样惜命,在稳妥之前,他亲自来到横滨的可能性不大。   但RUM不会知道,横滨的监视者与被监视者早就没有了他预想中互相制衡的作用。   RUM似乎没有察觉通信对面的另外几道呼吸声,他沉默片刻,说:“我知道了,尽快完成任务。”   机械音说完这句,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基尔酒攥紧的拳头终于放松了下来,他看着对面的乱步,好像在询问下一步应该怎麽做。   乱步从窗台上一跃而下,说:“那横滨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四个处理吧。”   说着,他打了个阿欠,终于感觉到一股疲惫上涌。   在此之前乱步就因为忙于写稿,有些缺少睡眠,这会儿已经是深夜,困倦感更是压抑不住。   基尔酒和冰酒都是一愣,没想到乱步会这麽轻易地信任他们。   但乱步又停下了脚步,正当几人以为他有什麽重要命令的时候,乱步小声嘀咕道:“啊,我差点忘记另一件重要的事了。”   基尔酒正色道:“您说。”   乱步看了一眼冰酒,问:“你有中心大楼顶层的进入权限吗?”   冰酒:“有是有,不过,大人,能先把绳索给我解开吗?”   时间来到淩晨,乱步坐着织田作之助的车,和自己的两位新下属一同来到了市中心的五栋大楼。   马丁尼作为先行军,已经被困在顶楼办公室有一段时间了,几人见了面之后,立刻跨着一张脸跑到乱步面前求助。   他实在没有什麽做首领的才能,乱步交给他的一些方法几乎都要用尽了,面对源源不断送上来的新情报,马丁尼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他还顶着远野明日香的脸,实在是把基尔和冰酒吓了一跳。   乱步拍了拍马丁尼的脑壳,说:“之后会有冰酒和基尔帮你。”   跟在乱步后侧方的冰酒十分友好地抬手打了个招呼:“你好,前辈?有什麽要帮忙的都可以尽管说哦,但是看裸体的事情还是下次吧?”   马丁尼花了几秒时间把面前的人和冰酒、基尔对上了号,顿时涨红了脸:“怎麽可能让你做那种事啊!!”   冰酒眉毛一挑,嘴里习惯性的调笑话正要说出口,跟在后面的基尔酒狠狠捣了他一拳,示意他正经点。   几人凑到了属于远野组组长的那张办公桌前,看着情报册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乱步则溜达到了落地窗前,从最高点俯瞰整个横滨,夜景之中,炫目的霓虹和不间断的车流象征着这座城市经久不衰的生命力。   身后,基尔和冰酒似乎因为什麽原因吵了起来,乱步回头看去,隐约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两个人在首领办公桌前争锋相对地争吵过,而他置身事外,在边上饶有兴致地看热闹。   那两个人好像很容易吵起来呢……   织田作之助走上前来,打断了乱步片刻的恍惚。   乱步侧头看他,道:“说起来,你是时候去赴约了。”   织田作之助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Lupin吗……”   预计错误,下一章才到太宰   不知道大家看得累不累,我写得都累了qwq 第六十九章   至此,整个横滨开始了一场并不腥风血雨的争斗。   在这一点上,几人达成了共识。   乱步是不希望横滨被战火淹没,持续不断的争斗,很可能会摧毁这座城市的生机。   而基尔和冰酒的想法就更加好懂了,青木组目前在横滨的所有布置以及积攒下来的家底,都是两人的心血,能不毁掉当然最好。   归根结底,只有蒙在鼓里的RUM才是完全的失败者。   未来半个月里,剧本已经写好。   远野组会在青木组的攻势下节节溃败,最终双方达成和解,两组合并,以基尔酒的假身份作为合并之后的首领,羽翼丰满之后再和RUM彻底割裂。   在RUM发现之前,他们必须尽快完成这些事,要将横滨的所有势力收编麾下,侵吞RUM的残余势力,将横滨彻底拧成一股绳。   向这个终点迈进的途中,必然会有很多阻碍,这算是交给冰酒和基尔酒这两个人的考验了。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最后首领位置的选择,在确定乱步不打算出现在人前之后,马丁尼、冰酒以及基尔酒全部拒绝了这个职位。   马丁尼倒不是不想接下这次任务,完成这种级别的任务,一定能让他在阿斯蒂一系的地位水涨船高。   奈何他的确没有那两把刷子,在指挥方面毫无才能。   马丁尼对于指挥争斗一窍不通,起初的几次争斗,全靠基尔酒和冰酒的精湛演技,所谓的你来我往争锋相对,全靠演技,没有一点真实。   冰酒拒绝则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站得越高摔得越狠,万一横滨之后出事,阿斯蒂第一个拿他开刀怎麽办,像他这种惜命的人才不会做愚蠢的选择。   基尔酒就更是了,本来投诚就是为了更专注于科学事业,真要当什麽首领,岂不是本末倒置。   奈何根本没有其他可用之人,最终三人在乱步的监督下进行了抽签,基尔酒光荣中选。   一心想继续科学事业的基尔酒只能被迫上任。   不过在横滨事情稳定之后,乱步就决定抛下这个烂摊子,先一步返回东京,但在离开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横滨车站。   织田作之助反复检查乱步的背包,确认所有东西都放好,但看着叼着根棒棒糖的乱步,还是放心不下。   对方这个时候还在东张西望,不知道有没有把织田作之助说过的登车步骤记在心里。   真的要让这家夥自己一个人坐电车回去吗?   织田作之助沉默片刻,说:“你还是等一等,等我和你一起走吧?”   乱步叹了口气,表情无奈:“你知道为什麽连续几天去赴约都被放鸽子吗?当然是因为我还在这里啊!”   乱步说着便有些恼火,大声谴责:“就算要背着我说悄悄话,也不用嫌弃得那麽明显吧!”   织田作之助沉默片刻,道:“抱歉。”   乱步拍了拍他的胳膊:“又不是你的错。不需要道歉啦。”   织田作之助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他和那个留言者分明素未谋面,但在对方稍微惹恼了乱步之后,却下意识替那个人道了歉。   奇怪。   他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如此有奉献精神的人。   织田作之助看了眼车票上的时间。   距离发车时间没有多久了,乱步也是时候进站了。   “该走了。如果有意外的话随时联系我。手机在背包第二层里,零食没有带太多,少吃点,GIN说他会检查,还有,车票拿好……”织田作之助表情认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了不自觉的碎碎念。   乱步表情一垮,敷衍地应声,但没有急着前往月台,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呼唤了他。   “大哥哥——”   乱步循声看去,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正在向他跑来,速度快得像只灵活的兔子,直挺挺地冲进乱步和织田作之助中间。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伸手拦了一下,防止对方摔倒。   乱步稍微慢了半拍,握住了女孩的另一只手。   “哦!小白!最近还好吗?”   小女孩面色红润,眼神明亮,看起来气色很好。   “我很好!”小白扬声道,说着把手里的兔子玩偶高高举起来:“这是送给哥哥的谢礼。”   “很可爱!”乱步接过兔子玩偶,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车站略显杂乱的脚步声中,织田作之助捕捉到了有些熟悉的那一个,回头看去,果然是羽见店长。   羽见店长叹着气慢悠悠地走上前来:“老咯,跟不上小白的步子了。”   “嘿嘿。”小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往织田作之助身后藏了藏。   “呦~大叔,好久不见。恭喜啊。”乱步抬手和羽见店长打了个招呼。   乱步的视线往羽见店长身后一瞥,之前时常跟在羽见店长身后的两个养女并没有出现。   他捏了捏手里的兔子玩偶,说:“看起来你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羽见店长苦笑一声,说:“您应该第一眼就认出了卧底吧?我怎麽也没想到,当初阿鹤把她们当做亲妹妹,她们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乱步摸了摸小白的头,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骤然暴富的人,总是更容易患得患失,滑向欲望的深渊里。”   羽见店长简单地叙述了来龙去脉,顺便告知了乱步,远野明一郎的去向。   羽见店长起初   乱步终于走上月台,和来送别的人挥了挥手,转身上了电车。   “那麽接下来的步骤是……找到我的位置。”乱步拿着手里的车票,边走边嘟囔着。   进来之前他看过门口的车厢串行号,应该是没错的。   他一边查看座位号一边往里走。   车厢里的人并不多,零星几个都坐得比较分散,显然不是相熟结伴的旅客。   乱步走到车厢中段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这是个靠窗的座位,转头就能看到沿途的风景。   黄昏时分,太阳贴着地平线边缘,即将落幕,余晖还带着些许暖意,乱步被晒了一会儿就有些困倦了。   乱步趴在桌子上浅眠了一会儿,被背包里手机的铃声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拿出手机,打开一看,通信界面里全是织田作之助的新消息。   【织田作:还顺利吗?】   【织田作:是不是忘记看通信了?找到位置了吗?车子开出去之前我看了一眼,这辆电车好像车厢接错了,但应该不影响座位分布?】   【织田作:少吃零食,GIN会检查。】   【织田作:我已经到酒吧门口了,这次应该能见到人。】   乱步眯缝着眼睛迅速浏览着信息,但在看到第三条的时候,陡然清醒了过来。   他睁大了翠色的眼睛,抬头一看,车厢里的人好像不知不觉都下车了。   乱步目前所在的这节车厢里,除了乱步本人,就只剩下坐在整节车厢第一个座位、穿着连帽衫戴着兜帽的男人。   这个人有些眼熟,好像前些日子见过。   耳边好似突然出现了钟表转动的滴答声,像是某种倒计时。   乱步的呼吸凝滞了片刻,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配合着车厢门口墙上的挂钟,好像催命符一般。   现在联系别人帮忙也来不及了吧。   那麽唯一的逃生方向就是……   乱步视线迅速转向窗户,这个位置窗户边上刚好挂着安全锤。   他迅速起身,然而在他动作的同一时间,坐在远处那个兜帽男人也有了动作。   乱步翠色的眼眸骤然缩紧,眼见着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色引爆器。   ——居然不只是定时炸弹,还能随时引爆!   那人按下手里引爆器的动作和乱步敲碎车窗玻璃几乎是同步进行的。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掀起的气流让整个车厢顿时四分五裂,残渣飞溅,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电车的衔接处损坏,爆炸的这节车厢残骸留在了原地,电车仍旧迅速向前行驶,眨眼间就快要在视线里消失。   后两节车厢却也在惯性作用下仍然在轨道上向前行驶,即将和爆炸的残骸相撞。   恰在此时,车厢猛然停住了,仔细看,还能看出整个后两节车厢泛着暗红色的光芒,仿佛重力失衡一般从原本的铁轨上悬浮了几厘米的高度,停住之后又跌回轨道上,好像有一股推力让车厢向后倒退了很长一段距离,尽量远离爆炸   完整的那节车厢上,乱步被人拎着,站在顶部回看那片爆炸引起的火海,觉得汗毛倒竖。   只差一点,他的反应已经很快了,但动作完全跟不上自己的思维,在跳出去之前虽然计算好了落点和姿势,但还是慢了半拍。   还好有人及时救下了他。   乱步扯了扯自己的领口,有些不舒服地嚷嚷:“喂喂——帽子君,快点放开,我快不能呼吸了。”   穿着黑西装的赭发青年一脸惊魂未定,执行再多性命攸关的危险任务,都没有刚刚那一刻让他觉得惊悚。   万一他刚刚慢一点,眼前这个人就会跟着那阵火光化成飞灰。   他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在这之前至少要先道谢吧。”赭发青年一脸不满地说着,却十分口嫌体正直地把乱步放在了车厢上。   乱步长吁一口气,上下打量对方。   赭发青年穿着一身黑西装,外套披在身上,头上戴着个违反重力的黑色礼帽。   青年理了理有些淩乱的衣襟,说:“走吧。”   乱步闻言没动,说:“去哪里?”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回港-黑啊。”赭发青年双手环胸,理所当然地说道。   乱步还没来得及回答,青年身上突然冒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摩西摩西——中也吗?忘记告诉你了,同时承载两个人的话只能持续几分钟哦,快点把事情和乱步先生说清楚。”   “是什麽时候——!”赭发青年一脸气急败坏地从衣服下摆里摸出一个微缩通信器。   中原中也“啧”了一声,身形在乱步眼中开始变得模糊扭曲起来。   他似乎不太擅长说些煽情的话,表情赧然:“抱歉,再等一段时间,很快回来带你回家。——这是他们让我说的!”   这话说完,中原中也向他身边走近,似乎想做什麽动作,但手刚伸到乱步身侧,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乱步怔愣片刻,跺了跺脚,有些酸麻的腿又有了知觉。   他回头看看那片爆炸产生的废墟,脚下的车厢里面一片骚动,似乎有隐隐约约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   乱步一脸无奈地在车厢顶部坐下,托着腮,略显孤苦伶仃。   拜托,这样他要怎麽下去啊。   虽说是让他等,但总不能让他一直在车厢顶等着吧?   下章横滨篇结束 第七十章   乱步在车厢顶部硬生生坐了半个小时。   其实这个高度,只要找好边上的支点,选好落地点,还是有一定概率能完好无损地跳下去的。   不过乱步对自己的伤腿没什麽信心,考虑了半天还是决定等人来救他。   但车厢里的其他乘客就没有他那麽淡定了。   应该是爆炸冲击的缘故,车门从里面完全无法打开,车厢里十几个人全部被困。   好在他们慌乱是慌乱,但还记得报警。   乱步吹了半小时的冷风,处理事故的警察才终于赶到现场。   明明之前就听到警笛声了,却没想到来得那麽慢。   乱步摸了摸耳朵,难不成是他的听力比之前更敏锐了?   这个想法在他看到到场的警察之后就被打破了。   在这个时候赶到现场的是爆炸处理班,全副武装的一群人看起来很有威慑力,但乱步却知道这两节车厢没什麽爆炸隐患,实在不需要这麽谨慎。   估计搜查科的都追着还向目的地行驶的电车去了,毕竟这些人手里没有工具,专业的事当然还是要找专业的人做了。   乱步所在的地方很显眼,他只朝人群来处呼喊了一声,为首的人一眼就看到了他。   两个带队的来到车厢边上,没摘护具,乱步看不清两人的脸,其中一人语气惊讶中带着熟稔:“乱步?是乱步吗?你怎麽在车厢上?”   乱步摊了摊手,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沉默片刻,道:“出了一点意外。不过安心,没有人员伤亡,这边也不会再爆炸了。他准备得不太充分。”   后面走上来的另一位捣了自己的同僚一下,道:“先让他下来再闲聊吧。”   其他人都在一边排除爆炸隐患,一边准备强拆车厢门,这两人则同大部队分开,从同事那里拿了充气垫子过来,打开后让乱步跳了下来。   乱步被冷风吹得遍体生寒,跳下来之后也没缓解多少,反而骤然离开了原本的低温环境,猛地打了个喷嚏。   身旁的人给他披了一条毯子,上边还写了明显的急救标志。   约莫是车厢里的人报警时,说明了前一节车厢的爆炸情况,所以赶来的人还带了急救物品。   “谢谢,眼镜君。”乱步拽着毯子把自己包裹住,一边动作一边道谢。   递毯子的松田阵平微愣:“这种情况下你也认得出吗?……不过我今天没戴墨镜。”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咬牙切齿。   由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松田阵平戴着墨镜,光荣地从乱步这里收获了“眼镜君”这个称号,之后这个外号算是焊在了他身上,连自己的幼驯染都会是不是用这个外号称呼他。   旁边那个踩雷不知自的幼驯染还附和道:“乱步果然还和以前一样厉害呢。要是能多和我们联系一下就更厉害了。”   两人全副武装,不看身前的名牌完全分不清是谁,真不知道乱步是怎麽在有些昏暗的环境里区分他们两个的。   这两个人,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警视厅警备部机动组爆炸物处理班成员,是当初在乱步离家出走时,收留了乱步的好心人。   当时两个刚入职的小警察不能说是一贫如洗,手头也没那麽宽裕,收留乱步几天已经可以算是破费了。   当然乱步也没白白蹭两人的饭,准备离开之前,他顺便帮助两人解决了一个在当时十分嚣张的炸弹犯,顺利让爆炸处理班协同搜查一科将那名罪犯送进了监狱。   只不过三人都不知道的是,如果当初乱步没有出于报恩的目的,让警视厅提前抓住了那名炸弹犯,这两位好心的警察,未来都会因此失去生命。   而道别的时候乱步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倒是萩原研二很热情地给了乱步两人的手机号,不过乱步为了不给两位好心的警察惹麻烦,把写着联系方式的纸条随手扔掉了。   毕竟那种东西如果被琴酒发现了,那就是在给两个滥好人惹麻烦,指不定还会闹出什麽事情来呢。   不过现在算算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三年多了。   多亏三人的记忆力都不错,才没有出现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尴尬场面。   乱步缩在毯子里,手指隔着毯子往上伸,指指点点:“说起来,半个月前那次电车上的抓捕行动,你们两个也在吧?那次居然没有把犯人抓住,实在太逊了吧。”   隔着防爆器具,再加上略显惭愧,萩原研二说话的声音压低,有些模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明明有好好封锁现场,那个炸弹犯还是跑了。”   “当然会跑啊,你们封锁的地方就是错的。”乱步说道。   松田阵平有些纳罕:“这麽说的话,乱步你当时就在电车上?”   乱步点了点头:“算是吧。”   他才不会说为了避免和麻烦的日本警方碰面,也为了去见羽见店长,他故意提前下了车。   “那乱步你也有看到这次的犯人吗?话说回来,你怎麽跑到车厢顶上去的?”萩原研二十分好奇地询问道。   乱步吸了吸鼻子,带着点鼻音,说道:“这个啊,我之前就在被引爆的那节车厢上,有个好心的帽子君救了我,把我带到了后边的车厢顶上。”   但是帽子君走得太匆忙,忘记把他从车厢顶上带下去了。   乱步隐约能猜到帽子君是自己从前认识的人,而且显而易见,他与过去之间,相隔的并不仅仅是时间,空间也包含在内。   这也能够解释,为什麽这个世界的横滨,会和他模糊记忆里的完全不同。   和那些有关的事,乱步不能和外人阐明,此时只含糊地一语带过。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因为有过和乱步的相处经历,此时对这语焉不详的话接受良好。   明白暂时弄不清楚状况,乱步又是第一目击证人,松田阵平说:“那就照例,先和我们回警署吧?”   乱步:“……?”   照什麽例?不就是那段时间跑过几次警署吗,不要把话说得他好像经常被捕一样啊!!   忧心忡忡的织田作之助一直没能收到乱步的回复,在到达Lupin酒吧之前,还把事情告诉了琴酒。   坏处是他收获了琴酒的两句嘲讽。好处是他可以暂时安心了。   时间倒回几个小时之前。   织田作之助送乱步上了电车,之后他留在横滨的唯一任务,就是去Lupin酒吧赴约,顺便也带上乱步的一份。   虽然乱步极力主张,希望织田作之助见到绷带怪人的第一眼就揍他一顿,但织田作之助还是觉得无冤无仇的,自己就这麽下手实在有些不太好。   他没有反驳乱步的这项命令,但乱步还是看出了他的些许不赞同,最后决定放过那个绷带怪人。   织田作之助推开酒吧大门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不太理解为什麽乱步对这人的成见颇深。   这样想着,他一脚踏入了酒吧正门。   昏黄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和一般喜欢使用多种霓虹灯光的酒吧不同,Lupin在很多年以前就是这种风格了,比起寻常那种喧闹的酒吧,更有些温馨的感觉,适合劳累一天的上班族来这里歇脚。   调酒师也是酒吧的老板,他站在吧台前,手里用棉巾擦拭着一个玻璃杯,见到有客人进门,对方微微点头致意。   “日安,这位先生。今天想来点什麽?”   织田作之助已经连着三天前来,老板都已经眼熟他了,此时娴熟地打了招呼。   织田作之助在吧台前坐下,酒吧里除了他仍然没有别的客人,他和前两天一样,和老板要了一杯君度橙酒。   不需要特调,调酒师只在被子里放了几枚冰块,再将酒液倒入其中,便推到了他的面前。   织田作之助将杯子拿在手里,迟迟没有下一步。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显示晚上六点,他最多只能等到晚上八点。   织田作之助最近被编辑频繁催稿,已经决定每天抽时间用来写作了,如果今天再见不到人,只能明天再来。   织田作之助正思索着,酒吧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来人从身后走近,几步走到吧台边,跨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   迎接他的是调酒师一贯的礼貌问询:“日安,这位先生。今天来些什麽?”   织田作之助侧头看去,看到了这人的侧脸。   这是个长相俊美的黑发青年,穿着一件米色长风衣,身材高挑清瘦,放在吧台上的手被绷带缠绕,白色的绷带从腕骨向上延伸,没入袖口里。   看起来病弱中甚至还有几分书生气。   但黑发青年一开口,就将这点假象打破了:“请给我来一杯洗洁精吧。”   调酒师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语气平静地回答:“没有。”   “唉——那有什麽推荐吗?”黑发青年拉长了语调,十分遗憾地询问。   “这位先生点的君度橙酒就不错。”调酒师回答道。   黑发青年略微侧身,将视线落到了织田作之助的酒杯上,他指了指杯子,看着织田作之助问道:“这个,很好喝吗?”   两人四目相对,织田作之助看清了青年的正脸。   对方一双鸢色的眼眸朝他看过来,嘴角微勾,那似乎是一个十分愉悦、仿佛得见故人的笑容。   织田作之助从他的眼神中确定,这就是暗中约他来这里见面的人。   而那个“绷带怪人”的形容也十分贴切。   毕竟没有正常人会在酒吧点洗洁精。   织田作之助对这样一张脸完全没有半点印象。   但他还是礼貌回应道:“还不错,只是有点太甜了。”   黑发青年询问道:“是呢,毕竟不是烈酒。你喜欢这个吗?”   织田作之助说:“还好。”   两人安静地对视片刻,黑发青年肩膀一跨,靠着吧台,单手撑着下巴,叹了口气说:“现在再装陌生人的话,似乎没有什麽意义。”   “不过乱步先生应该没有和你说明其中的原委,毕竟事情实在是太复杂了,比起浪费口舌去解释这些,倒不如到了终点,大家亲眼去见证更方便,乱步先生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织田作之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酒杯,问:“那这次见面的意义是?”   如果什麽都不说,什麽都不做,那这人大费周章见他一面,岂不是毫无意义?   “意义还是有的吧?”黑发青年轻笑着说:“你好,我叫太宰治。”   “织田作。我一直很期待这样和你见面。”   “乱步先生没办法向我说明你的状态,我必须亲自来确认,事情发展到哪一个节点上了。”   织田作之助一愣,低声重复了他的话:“我的状态……?”   他不太理解,自己有迹可循的人生究竟和面前这个男人有什麽关系,为什麽对方刻意引导了他的选择,为什麽对方要让自己和乱步见面,为什麽在这个时间点上一定要确认所谓“他的状态”。   他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否明白,乱步这麽多年来隐藏的苦痛,或许都和他无法宣之于口,也不愿说出口的隐秘有关。   太宰治点了点头,说:“织田作你都忘记了,我们可是有过很重要的约定的。”   黑发青年鸢色的眼眸中,除了无法言说的宽慰,似乎还潜藏着其他东西。   织田作之助看着他,突然开口道:“你在有意避开和乱步见面。”   织田作之助总觉得,这人对乱步的态度十分奇怪,好像十分胆怯和乱步相见,所以才用绘本的方式传递一些不能让外人知晓的情报。   甚至在乱步离开横滨之前,干脆不再Lupin露面。   太宰治似乎看懂了织田作之助的疑惑,解释道:“我不能贸然插手横滨的事,乱步先生会不开心的。”   乱步本人自信到自负,在,如果有人在幕后帮忙,那倒显得并不信任乱步的能力一样,这种事情如果被乱步知道的话,大概会很生气地嚷嚷:“我怎麽会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   太宰治这番话很有道理,织田作之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具体的症结在哪。   织田作之助想不明白,恰在此时,调酒师将太宰治的那杯君度橙酒递了上来。   织田作之助将酒杯往太宰治身边一推,对现状接受良好:“总之,都是我不能知道的事,对吧?”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每次被乱步交付任务之前,他大部分时候都不太清楚任务的最终目的。   但至少每次的结果都还不赖。   太宰治接过酒杯,轻轻敲了一下被子里的冰球,冰球和玻璃杯相撞,发出“叮当”的响声。   他轻声说道:“如果是乱步先生的话,一定能做到这件事,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从始至终。”   “果然,不愧是乱步先生。”   织田作之助静静地看他,在沉默之中陡然感受到了太宰治的情绪。   ——那是愧疚。   说能不能“回去”不太准确,后面是位面融合,三方开始乱步争夺战(bushi)   太宰三次爽约是为了避开乱步?   横滨篇结束!撒花!   顺便这次便当回收前面也有提过好几次哦-v- 第七十一章   由于是见过凶手的目击证人,乱步被暂时安置在了警车上,现场赶来的警察们还在解救被困车厢的乘客。   不过现场的确如乱步所说,除了车厢门被颠簸卡死之外,没有其他隐患,甚至没有人员伤亡,实在是不可思议。   解决事故现场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乱步甚至窝在警车里睡了一觉。   原本他还想和琴酒或者苏格兰那边联系一下,但手机、钱包乃至身份证件都跟着背包一起葬身火海,这下只能等着见机行事了。   那个帽子君救他的时候也没考虑那麽多,只把他本人捞出来就算成功,导致乱步的零食和通信设备一起殉情了。   警车上其实是有联系电话的,但这种警用设备,乱步可不敢拿来联系下属,指不定会暴露出什麽。   于是乱步安静地在警车里坐下了。   等来到警署已经是晚上九点,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比乱步想象中的更加忙碌,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几年里升职了,行事风格也和外表一样成熟了许多。   至少这次还知道叫人来给乱步做笔录,而不是单纯把他放在椅子上放置play。   “萩原警官说你叫乱步是吗?那麽全名是?”挂着黑眼圈的女警察拿着记录本坐在他边上,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疲惫,但还记得这是位爆炸事件的受害者,努力保持着看似温和实则略显惊悚的微笑。   负责接待他的这位应该不是专门负责这部分工作的人,但因为车厢里受害者众多,实在忙不过来,才被赶鸭子上架了。   乱步看着女警那记录本的手,腕上贴了绷带,好像是有什麽职业病。   他推断这应该是整天对着计算机敲代码的技术人员,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休息过了,脸色差得能cos一下贞子。   “江户川乱步。”乱步回答道。   女警随即问道:“那麽你是见到了凶手对吗?”   乱步点了点头,道:“见到了。就是你们抓了几次都让他逃掉的那个。他应该是个专门炸电车的变态吧?他选定了这列电车,必须要炸掉才行,所以在明知道有暴露风险的时候还是作案了。”   女警面色一肃,问:“那麽您见到他的正脸了吗?我们虽然从监控中得到了嫌疑人的影像,但都很模糊,甚至很少有正脸,您可能是唯一一个和他近距离接触后生还的受害者。”   乱步双手环胸,沉吟一声,道:“他戴着口罩,连帽衫的帽子也遮掩了头发,但他的眼睛是深灰色的,拿引爆器的那只手,手背上有条伤疤。”   女警连连点头,在记录本上记下了乱步对于犯人的描述。   记录完毕之后,女警再次询问:“还有一件事,按照现场的情况来看,电车的那节车厢应该是完全损毁了吧?您是怎麽逃出来的?”   “那个啊,我是用安全锤砸碎车窗之后跳出来的,有个好心人帮助了我,让我没有受伤哦,但他急着赶路,所以就先走了。”乱步慢悠悠地解释道。   女警一愣,微微皱眉,说:“您一眼就看出来车厢里有炸弹了吗?”   炸弹引爆最多不会超过一分钟的时间,面前这位黑发青年想做到用安全锤砸破车窗逃出来,说明对方应该是第一时间察觉了炸弹的所在,才有做出一系列行动后生还的可能。   乱步摊手,道:“这是当然的吧?”   少许肢体语言掩盖了他的心虚。   那个炸弹犯有两把刷子,身手不错,东西应该是电车离开横滨,也就是在乱步上车之后才放到车厢里的。   但乱步在车厢上睡着了,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样,不然他一定会让那个炸弹犯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很凑巧的是,那辆晚班车上本来就不多的乘客,都在炸弹被引爆之前下车了。   全车唯一的怨种,就只有睡醒便要面临一场爆炸的乱步了。   但乱步不会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心虚,他开口反问道:“他应该是看我逃跑提前引爆了炸弹,但距离预定的时间相差不远,当时那辆电车的位置在哪里?时间点呢?和过往记录有关联性吗?”   乱步连续不断的提问冲击着女警本就有些混沌的大脑,她只能先把信息记录下来,并向乱步表示自己会去查看一下现场记录再来和乱步交流。   但乱步没等到她,反而是忙完后续事宜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   两人卸下了防护用具,一左一右瘫坐在了乱步两边的座位上。   “好了,现在有时间好好聊聊了。”萩原研二略显疲惫地说。   松田阵平手里还拎着墨镜,但想起乱步之前的称呼,还是把东西挂在了胸前的口袋边缘。   他开口道:“又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乱步君,这次的原因是什麽呢?还是迷路吗?”   乱步脊背都微微绷紧,这种距离和座位分布,会让他感觉很有压迫感。   他从原本的公共联排椅子上跳下来,坐到了之前女警坐过的旋转椅上。   好在两人没有阻拦的意思,乱步略微松了口气,下意识瞥了一眼斜上方的监控,意有所指。   松田阵平“噗呲”笑出了声,数落道:“喂喂,你那是什麽动作,是怕我们欺负你吗?那可是违反条例,要扣工资的。”   乱步表情一垮,指指点点:“你会在乎那种事吗?”   乱步犹记得,当初萩原研二差点因为炸弹犯死在拆弹现场,得知事情经过的松田阵平可是在现场硬生生把炸弹犯揍进了医院。   不过打得很有水平,能让人痛不欲生的同时,伤情鉴定上又看不出什麽问题。   旁边的萩原研二一摊手,沉吟一声,袒护之意十分明显:“这个嘛,毕竟嫌疑人和受害者并不是同一种定义吧?”   乱步脚尖点地,坐在旋转椅上转了一圈,百无聊赖地说:“好吧。至于出现在案发现场,我可是个无辜受害者哦,这一点调取横滨站的数据就能看得出来,我是赶着回东京的。”   萩原研二闻言歪了歪头,伸手指了指地面,道:“你没发现吗,这里已经是东京警备部的地盘了。”   乱步略睁大了翠色的眼眸,有些震惊:“这就到了吗?那爆炸地点也离东京很近了?”   这麽说来,他是在电车上睡了多久啊?   他其实有仔细换算过路程和时间,但在后来看到帽子君的时候,下意识觉得所在地大概里横滨不远。   好像在他潜意识里,帽子君这位熟悉的陌生人,大概只会在横滨遇到。   ——至于其他地方,对方应该在出差途中吧。   松田阵平一扶额,他确实相信乱步是路痴,是会从横滨不知不觉就迷路到东京的人了。   他说:“这是当然的。说起来,这次也是你自己自作主张地离家出走吗?”   上次两人在街边捡到乱步,本来是打算送对方回家的,但乱步说自己和家里人吵架了,不打算回去,就这麽在萩原研二家蹭住了几天。   但这次不一样,乱步摆了摆手,否认道:“怎麽可能,我这次可是有计划好的行程,会有人在车站接我的。”   不过现在,驻守东京的几人大概已经知道乱步乘坐的电车爆炸一事了。   他手机里的定位器失去作用,琴酒估计立刻就会发现不对劲,随后赶去案发现场查看情况。   那麽会在东京留守,甚至在车站等他的人就是……苏格兰。   “那我们现在送你去车站不就好了?”松田阵平如是说道。   他没有提出直接送乱步回家的事。   毕竟上次分别之后,乱步从来没有联系过他们,怎麽想都是因为对方不想和他们这些警察扯上关系。   虽然松田阵平想不明白,为什麽乱步对警察这个身份有些抵触,正常人都会觉得警察很可靠才对吧?   乱步闻言沉默了。   他看了一眼松田阵平。   很好,苏格兰的同期x1。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萩原研二。   很好,苏格兰的同期x2。   这种情况让他怎麽同意这个提议啊?   说不定四个人就会在东京车站打个照面,随后大眼瞪小眼,再然后,估计就到了兴师问罪的时候了。   各种意义上的。   虽然苏格兰的卧底身份已经是心知肚明的事了,但明面上已经投身里世界的苏格兰,要在乱步面前对同期表现出什麽样的态度来呢?   而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又会不会发现苏格兰身上的异样呢?   虽然乱步对这些事都很好奇,但那无疑是逼迫苏格兰在乱步和朋友之间做选择。   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好上司,乱步是不会让苏格兰如此为难的。   就算要为难,似乎也还太早了。   乱步会给苏格兰一个光明正大和同期见面的机会,这是他对苏格兰的偏爱。   乱步身体后仰,控制着旋转椅一个急停,说:“让我住一晚,然后我把炸弹犯帮你们抓出来,这个交易很划算吧?”   萩原研二直起身子,调笑道:“又到了乱步大人的推理时间吗?”   “先说好,警署的数据是不能给你看的,但口述一些线索还是没有问题的。”松田阵平说道。   乱步撇了撇嘴,说:“哪有现在就让人干活的?我好困,要睡了。”   萩原研二也很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那个炸弹犯,我们两个都很忙的,如果不能解决的话,恐怕今天都要一直加班。”   边上的松田阵平合掌一拍,道:“就算是大致范围也好,毕竟以乱步大人的聪明,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吧?”   乱步:“……”   这是趁人之危对吧?绝对是吧?   乱步正要反驳,突然鼻尖一动,好像嗅到了香味。   转头便看见之前那位女警端了一托盘泡面过来。   “饿了吧?”松田阵平把一碗泡面拿到乱步面前,又迅速收回来,问:“所以嫌犯呢?”   可恶,是糖衣炮弹。   乱步狠狠在心里给这个墨镜男记了一笔,早晚要讨回来。   面上十分气恼地说:“好啦我会告诉你,可恶的墨镜男。”   “哈?你说什麽?”松田阵平顿时恼火地嚷嚷,作势要把泡面托盘全部端走。   “好了好了!安静——宵夜时间。”萩原研二按住了他,给乱步拿了一碗泡面。   乱步接过泡面碗,含泪吃下了一整碗泡面。   嗯,真香。   记仇.jpg   松甜甜,你完了(bushi) 第七十二章   乱步被一碗泡面收买了。   吃完夜宵之后,他有些不情不愿地看着报纸上对于炸弹犯之前的新闻报道,结合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口述的内容,迅速锁定了嫌疑人。   是某家化学品研究公司的一个项目负责人。   这人在警署没有案底,但可以从该公司官网上查到身份信息,甚至松田阵平还在犄角旮旯找到了嫌犯的一张高清证件照。   松田阵平对比了之前那些模糊的影像,确实有几分相似。   萩原研二摸了摸下巴,说:“只是这样就去抓人,有些说不过去啊……”   ——两人对乱步的推理并没有半点质疑,毕竟很久之前就已经见识过乱步在推理上的强大能力,萩原研二甚至还因此保住了一条命。   乱步坐在旋转椅上转圈圈,边转边说:“证据的话,就是材料账单哦。想要制作炸弹,这家夥一定借由手里的项目从公司偷了不少化学品,拿到账单就有理由抓人了吧?”   话虽如此,但是怎麽拿到账单也是个不小的问题。   单是爆炸处理班恐怕没有办法拿到相应的搜查权限,还是要和隔壁搜查一科合作一下才行。   得到新情报,两位警察多少都有些热血上头,萩原研二把数据打印好,撺掇松田阵平送乱步回两人的住处。   松田阵平抢过数据,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你不知道戴着墨镜大晚上不能开车吗?”   说着他把放在胸前挂着的墨镜拿下来戴上。   开玩笑,叫外号的时候叫得那麽欢,现在也倒了他借题发挥的时候了。   眼看着两人开始了小学生吵架,乱步顿时一脸无语。   日本警方都这麽有活力吗?加班都要抢着加?   那苏格兰还是待在组织比较好,至少福利待遇比这边好得多,比如乱步从来不会强制苏格兰加班。   两位警察先生掰扯了半天都没商量好对策,方才过来送泡面的女警一脸无奈,提议道:“这麽热爱工作的话,我可以帮忙送这位先生回去哦。”   萩原研二:“真的吗?太感谢了!”   松田阵平:“车钥匙和房门钥匙都在办公桌上。”   女警:“……”   大意了。怎麽觉得这两个人是故意做戏给她看好让她上套的。   女警嘴角抽了抽,狠狠攥紧了拳头。   到底是谁说爆炸处理班的两个帅哥是不可多得的稀缺资源的,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就是两个幼稚鬼。   哪里就是谈恋爱的最佳人选了??   真希望外面传谣的同僚们能看看这两人和工作相依为命的模样。   和工作狂谈恋爱,绝对会很痛苦吧。   女警一扶额,从办公桌上取了车钥匙,说:“走吧,乱步君。”   “好吧。”乱步从旋转椅上跳下来,跟上女警的脚步,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出任务的时候注意一点哦,罪犯被逼急了,反扑的手段也会很极端的。”   “嗨以嗨以——”   两人连连应声,目送乱步跟着女警出了警署大门。   松田阵平又看了眼手里的数据,说:“走吧,去搜查一科。”   萩原研二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拿下外套,把松田阵平的那一件扔过去,边穿边问:“说起来,能再见到乱步我可真的松了一口气呢。”   松田阵平把外套拎在手里,边翻数据边回答:“是啊,当时在往届数据里看到乱步的名字,可真是吓了一跳。”   这件事完全是个巧合。   几年前遇见乱步的时候,萩原研二因为文件问题,频繁出入警校好多次。   因为在警校时和现任舍监混得很熟,萩原研二又觉得乱步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于是就和舍监打听了一下,得知了和乱步有关的一些传闻。   江户川乱步,父亲是警察系统里有名的大前辈,父母因为意外去世,乱步成了孤儿。   乱步在父亲同事的介绍下来到警校就读,但因为耿直的性格和一眼就能看穿真相的能力,与周围人相处得不是很融洽,说是处处碰壁也不为过。   现任舍监提起乱步的时候语气相当不可思议,说那孩子明明和前任舍监没有什麽交集,却能一眼看出前任舍监背地里干了什麽肮脏勾当。   但前任舍监本来就是个关系户,被乱步当众说出自己的丑闻,恼羞成怒之下就动用关系把乱步逐出了警校。   之后乱步就失去音频了。   萩原研二在文件室找到了那年的退学名单,看到了乱步的名字,但是很奇怪的是,文件室里除了那份名单,没有其他任何与乱步相关的数据。   但他凭借优秀的社交能力,找到了那一届的一个学长,得到的答复是确实有这麽一个人,但其他的对方也不了解了。   萩原研二语气低沉地说:“因为那种破烂理由被赶出警校,乱步会讨厌警察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总觉得有点不爽呢,明明是那个舍监的错,最后却反馈到我们头上。”   松田阵平也很无奈,沉吟一声,道:“要不是找不到前任舍监的去向,还真想给那家夥套麻袋打一顿啊。”   毕竟如果不是那家夥捣乱,警察系统里很可能就会出现一个推理能力出神入化的罪犯克星了。   两人对此都很惋惜,又不想戳到乱步的痛处,在那段时间里没有和乱步提过警校的旧事,也没有打听乱步离开警校之后的生活。   毕竟被警校退学时乱步还没有成年,想也知道之后的日子会有多艰难。   乱步能保持那种开朗的性格就足够让两人松一口气了,虽然很多时候有些孩子气,但完全无伤大雅。   加上后来乱步又协助两人解决了爆炸犯,乱步在两人这里的标签已经是善良别扭的推理天才了。   “走吧,别想了,套麻袋这种事也得找到人才行,搜集情报啊……果然还是那两个家夥更擅长。”萩原研二感慨道。   可惜毕业之后,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就和他们这些人断了联系,简直和乱步当初离开警校之后杳无音频的情况一模一样。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不满道:“那到时候干脆连他们两个一起揍算了。”   这边两个警察风风火火地赶去了搜查一科,另一边乱步坐在女警的车上,往目的地进发。   乱步坐在车后座,向车窗外看,车子经过了商业街的几个标志性建筑,又准备向居民区驶去了。   但在路过一家24小时营业的高档甜品店时,乱步陡然睁大了眼睛,他在甜品店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停——可以让我在这里下车吗?”乱步急忙向女警抬手示意。   女警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问:“怎麽了?还没有到目的地哦。”   乱步指了指甜品店的方向,说:“遇到熟人了,借住的话,还是下次再说吧。”   女警顺着乱步指的方向看去,甜品店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以他的视角看不到正脸。   但考虑到乱步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女警很干脆地让他下了车,还嘱咐了过马路注意安全。   乱步向女警道谢,下了车目送女警开车走远。   之后抬脚就往甜品店门口走去,边走边挥了挥手:“苏格兰!”   站在甜品店门口的苏格兰穿着一身休闲装,下巴上冒了点胡茬,原本表情略有些冷硬,在转头看到乱步之后又生动起来。   苏格兰笑着向他招了招手,神情中终于有了些许如释重负。   “总算回来了。听说列车爆炸的消息之后我吓了一跳,你还好吗?有受伤吗?”苏格兰在乱步走近之后,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一圈,确认这人连半根毫毛都没伤到之后,彻底安心了。   “没受伤。被好心人救了,然后去警署做了笔录,和警察聊了会儿天。”乱步回答道。   他没有透露关于自己遇到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事,只用“警察”两个字一语带过。   这样一想,如果那两个工作狂不执着于破获爆炸案,就会在开车送乱步的路上,遇见这位许久不见的同期了。   可惜了。   苏格兰哪里知道乱步心里的小九九,他只是调笑着说:“听起来是有趣的经历。”   “你在这里等我,万一我今天都不回来了呢?”乱步有些不赞同地数落,翠色的眼眸里却藏着些许欣慰。   这个甜品店距离落脚的别墅不远,乱步就算记得别墅的地址也不会向外人透露,只会就近选一个这种的地址,在那里等着别人接他。   一般情况下,这个人是琴酒,而令乱步没想到的是,苏格兰也已经可以通过乱步的思考模式和习惯,准确定位了乱步会选择的地址。   可是苏格兰来得太早了,原本乱步定的时间是明天上午,要不是路上刚好遇见,乱步会去别人家里借宿一晚,苏格兰岂不是要在这里等一晚上?   苏格兰回答得十分理所当然:“万一你是晚上想回来,我不来的话,要在这里等一晚上的就是你了啊。”   乱步移开了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嘟囔囔:“我知道了……以后会早点回来的!”   苏格兰歪了歪头,想凑到正面去看乱步的表情,却被乱步推着胸口制止了。   “好了,快点回去了!”乱步大声嚷嚷道。   苏格兰一挑眉,放弃了自己的逗猫行为。   “走吧。”苏格兰在前面领路,回头向乱步招了招手。   两人沿着商业街的道路往回走。   路过一家服装店的时候,乱步突然停下了脚步,顺带扯住了苏格兰的衣袖。   “苏格兰!我想要这个!”乱步指了指橱窗里假人模特穿着的一套衣服,眼神亮晶晶的。   苏格兰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套米色调的侦探服。   苏格兰:“……?是准备用来做什麽呢?”   乱步顿时一噎,他也说不明白,但见过帽子君之后,再看到这种类型的衣服,就总觉得自己也应该有一套。   乱步抬起手比划,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我成为侦探的话,就可以打入日本警方内部,套取更多情报了。”   苏格兰沉默片刻,视线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乱步,总觉得这不是乱步的真心话。   打入日本警方内部什麽的……乱步真的有这种精心策划干大事的想法吗?该不会只是想玩侦探游戏吧?   打入日本警方内部(x)   想玩侦探游戏(√) 第七十三章   乱步一看苏格兰的表情就知道这人没有相信。   他双手环胸,十分郑重地宣布道:“我可是真的决定要创立一个侦探社了。”   苏格兰有些讶异:“你真的想好了吗?当侦探可不像寻常玩推理游戏一样,要和很多人打交道的。”   乱步一脸理所当然地指了指他:“这不是还有你吗?你不肯来帮我吗?”   苏格兰沉吟一声:“我能知道你为什麽突然有了这种想法吗?”   反正一定不是什麽打入日本警方内部的奇怪理由。   组织里干情报搜集的人员那麽多,怎麽看都不应该派乱步这种阿斯蒂继承人去卧底。   “暂时还不想告诉你。”乱步说着,扯着苏格兰的袖子往服装店里走。   时间已经是淩晨,上夜班的店员坐在前台,精神抖擞地在看恐怖片,女鬼惊声尖叫的高分贝糊了乱步一耳朵。   乱步顿时捂着耳朵窜到了苏格兰身后。   苏格兰敲了敲大理石台面,看恐怖片的店员吓了一跳,大概没想到还有人淩晨逛街。   逛街就算了,还进这种风格奇怪的服装店。   店员立马把计算机上的视频按了暂停,起身十分有职业素养地露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您好,需要什麽帮助吗?”   苏格兰问:“橱窗那边的侦探服样衣,有他能穿的吗?”   说着苏格兰侧身一步,把身后的乱步亮了出来。   店员上下打量了一下,好像在比划乱步的身高,略有些遗憾地说:“恐怕没有合适的尺码,但是没关系,我们这里接受私人订制服务。您可以将身体数据交给我,我们可以为您定制。”   虽然店员说得比较委婉,乱步还是发觉这人说的尺码不合适是因为他的身高。   他撇了撇嘴,接着报出几组数字,是他定制衣物惯用的数据。   店员在本子上记录着,写完后抬头询问道:“留个名字和联系方式。之后会联系您上门取衣,或者您也可以留下地址,我们也提供送货上门服务。”   乱步没有选择留地址,并准备把取衣服的重任交给苏格兰。   “不能告诉阿阵。”乱步抬手对苏格兰比了个大大的“X”。   苏格兰笑着问:“所以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吗?也对……他去现场确认情况,你从横滨回来之后还没见到他,第一个见到的熟悉的人应该就是我了吧?”   苏格兰说着便回想起了之前的场景,他刚刚从琴酒那里得知乱步所在的电车爆炸的消息,提出要前往现场却被琴酒否决了。   毕竟“乱步回来发现别墅没人会很失望”这种理由,完全足够说服苏格兰了。   不过苏格兰总觉得琴酒只是不想让第一时间前往救援的人里加上苏格兰的名字而已。   小气得十分明显。   但听到苏格兰的话,乱步诡异地沉默了几秒。   “熟悉的人”这个形容,让乱步有一瞬间心虚。   算起来苏格兰还真不是他第一个见到的“熟悉的人”,第一个应该是率先发现他在车厢顶部的萩原研二,随后是松田阵平。   这样一排序,苏格兰只能算第三位。   乱步眼神往边上飘了飘,说:“总之,侦探社的事只有你知道啦。阿阵要是知道的话,会很干脆地否决吧?”   毕竟侦探这种职业,工作就是破解案件,对于乱步这种根本不缺钱的人来说,实际上就完全是在帮日本警方打工。   得不偿失。   琴酒肯定不会同意乱步的这一想法。   苏格兰眯了眯眸子,从乱步的表现中发现了端倪。   乱步一定隐藏了部分真相。   比如他是怎麽从电车爆炸事件中生还,怎麽回到东京,在路过甜品店看到他之前是准备去哪里,又有谁在他身边……   这些所有问题都被乱步含糊其辞地搪塞了过去,这让苏格兰觉得有些郁闷。   唯一让苏格兰觉得欣慰的是,乱步似乎也没有把这些秘密告诉琴酒的打算。   并且和琴酒相比,苏格兰还多得到了其他秘密。   苏格兰摊了摊手,很无奈地附和道:“的确,琴酒一定会否决这提案,在侦探社落成之前,估计都要瞒着他才行。”   乱步歪了歪头,说:“倒也不需要刻意隐瞒,阿阵很快会有大麻烦了,恐怕没有精力来管这边的事了。”   苏格兰眸色一沉,但没有继续试探,好像完全不在意琴酒的动向一般,只说:“是吗?那样最好了。”   说着,苏格兰在店员给出的私人订制单子上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又询问乱步:“要留下你的名字吗?”   乱步沉吟一声,道:“我来。”   他拿过苏格兰手里的笔,踮着脚在单子上写下了一串字符。   苏格兰低头一看,落款位置是熟悉的字迹写下了陌生的名字。   “世界第一名侦探”。   定制单交给了店员,苏格兰付了账之后,两人步行回了别墅。   别墅里空无一人,基安蒂和科恩居然也被打发出去做任务了。   乱步在电车上补过觉,又在警车上睡过一阵,这会儿完全不困。   但苏格兰以会打乱生物钟为由,还是让乱步早早睡下了。   目送乱步回到房间睡觉,苏格兰提了半天的心终于落地。   起初听到电车爆炸的时候,苏格兰心跳都漏了半拍。   虽然当时他就认为,以乱步的聪明才智,逢凶化吉的概率很高,但知道是一回事,担忧又是另一回事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种类似爆炸的惊喜不止这一天才有。   第二天一早,苏格兰正在厨房准备早餐,乱步突然从二楼卧室跑了下来。   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让苏格兰心头一紧,还以为出了什麽大事。   转头就见乱步穿着睡衣已经来到了厨房门口,焦急地问:“苏格兰!手机!你的手机在哪?”   乱步明显没怎麽睡好,似乎是早晨突然惊醒的,睡衣褶皱不堪,一头黑发乱翘,看起来和炸了毛一样。翠色的眼眸却睁得大大的,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   苏格兰不太能理解面前的场景,但还是下意识地关了竈台,准备帮乱步解决不知名的麻烦。   “在餐桌上,发生什麽事……”苏格兰一句疑问还没说完,乱步已经冲到了客厅。   苏格兰从厨房里跟出来,乱步站在客厅里,拿着他的手机不知道给谁拨去了电话。   几秒之后,苏格兰知道乱步打给谁了。   “织田作!!出大事了!!我的手稿全丢了!”乱步对着手机大声嚷嚷道。   电话那边的织田作之助好像还在睡梦里,被乱步一个夺命电话吵醒了,声音带着些嘶哑,说:“手稿……放在背包里的吗?”   乱步一个劲地点头,半响才想起对方不在自己眼前看不到他的动作。   乱步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嘴里开始回忆昨天的一连串经历:“我记得是有放在背包里的,但是路上电车爆炸了,整个背包都被爆炸烧没了……再然后是去警署,我就把这件事忘记了……织田作!我不会还要手写一份吧?!”   织田作之助原本还有些不清醒,从听到乱步说完“列车爆炸”之后,整个人都从床上坐了起来,接收着乱步话语里的巨大信息量,才和乱步分开一天的织田作之助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不应该让乱步自己一个人乘电车回去的,果然不出所料,出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乱步就是那种很容易遇上事故的体质,这应该是侦探们的通病吧?   织田作之助先抛开那些自己疑惑的问题,回答道:“没关系,手稿我已经提前复制一份发给出版社了,算算时间,应该快有回信了。”   “哦对了,回执电话我留的苏格兰的手机号码,还没有联系吗?”   乱步顿时由惊转喜,如释重负:“织田作!你真是个天才!”   织田作之助:“不过原稿丢了的确很遗憾,你刚刚说电车爆炸了?是怎麽回事?”   乱步说:“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遇上了一个炸弹犯,不过我没有受伤,被好心人救了哦。”   织田作之助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   “关于你的稿子,我的编辑有提前和我说过,反响似乎很不错。”   乱步眼前一亮:“那就是说出版的可能性很大吗?”   “我会尽快回到东京的,如果有什麽相关问题也可以提前联系我。”说着织田作之助想起了昨晚和某人的见面,简略和乱步交代了一下:“我见到了太宰……那个绷带怪人……”   提起了这件事,织田作之助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   好像不管是太宰治还是乱步,对目前这种现状,了解得都比他更多。   果然,他提起这件事之后,乱步只是安抚道:“没关系啦,我会把一切全都解决。你要相信我。”   电话那头的织田作之助一愣,似乎理解了昨晚太宰治说插手横滨事宜会让乱步的恼火的论断。   他沉默片刻,妥协道:“我知道了。但不要勉强。”   两人又交谈了一些投稿的相关事宜,直到苏格兰把做好的早餐端上来才意犹未尽地挂断了电话。   乱步拿着手机坐到餐桌边,表情十分严肃。   苏格兰从乱步话语中透露出的些许信息,猜出了事情的大致经过,此时把餐盘放到桌上,问:“看起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乱步点了点头,说:“苏格兰,你最近都不要出任务了。你暂时不能离开我身边。”   大概是织田作之助也知道留乱步的手机很容易遇上不可抗力,于是很有先见之明地留了苏格兰的。   短时间内他都离不开苏格兰,的手机了。   苏格兰笑了笑:“带薪休假?我很乐意。”   乱步略有些骄傲地抬了抬下巴:“我要第一时间接到出版社的电话!然后让那个编辑A君给我好好道歉。” 第七十四章   事情和织田作之助预计的有所差别,乱步连续等了几天也没等来出版社的电话。   乱步已经从一开始的时刻带着苏格兰的手机变成偶尔才会关注一下动向。   这段时间里苏格兰也没闲着,他光顾着打听创建侦探社的流程以及需要的相关材料去了。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手机这件事并没有告诉过乱步。   那里面是一些和过往相关的记录、亲人朋友的联系方式、以及不能对乱步说明的信息。   不过苏格兰目前处于和亲朋好友断联的状态,为了避免自己的情况对他人产生影响,“诸伏景光”这个人还是不要过多地出现在人前才好。   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一个上了公安内部嫌疑名单的人了。   和亲友联系,不但会让自己暴露,还会给亲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想来想去,他现在能咨询相关事宜的人也只有自己的幼驯染了。   自己前卧底的身份在乱步这里早就暴露,但苏格兰还是有意避开了乱步,找时间给降谷零发了消息。   【零:Hiro,你真的疯了,冒着生命危险找我居然就为了问这种事吗!?什麽叫怎麽创立一个侦探社,能不能帮忙拿到营业执照,你还记得自己在哪里,身边的是什麽人吗!?】   在聊天框里发出这段话时,降谷零正在京都的某条小巷子里。   自从接到RUM的分派,他就被指到了东京,但RUM一直没有分配给他实际性的任务,只是搜集情报之类的边缘工作,很多情报都是降谷零看不出有什麽用途,明显是来敷衍他的。   这时候他才知道RUM的算盘,只是不想让他参与横滨的相关事宜而已。   即便给他代号,RUM暂时也并不信任他,横滨的工作仍然局限于他手下从前那两位忠心耿耿的下属。   这让降谷零气闷了好久,顺便也有些事情想不通,乱步明显早就看出了这一点,既然如此,让他成为乱步   顺便一提,当双面间谍的这件事,降谷零暂时还没有告诉其他人,尤其是自己现在手机通信对面的幼驯染,总觉得说出来他就会被嘲笑。   以后朋友聚会上,拥有谈资的就得多加他一个,倒时候指不定怎麽被人数落呢。   如果还有聚会的机会的话。   降谷零倚着墙壁这样想着,手机上收到了幼驯染的回信。   【Hiro:我当然知道,他想创建侦探社不是一件好事吗?那种顶级的推理能力,的确应该用来破解迷案才对吧?我一直觉得,如果他没有和哪些人相遇,说不定能成为一个好警察呢?】   【零:……话虽如此,但他真的会好好做一个侦探吗,那种任性的性格,总觉得会闹出很多麻烦。不过有你在一边跟着的话,我还稍微可以放心,营业执照这东西倒是很好搞定,我会帮忙的。】   乱步在游轮事件时的行为,稍微给降谷零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乱步身上兼有天才的聪慧和冷漠,面对尸横遍野的轮渡表情甚至毫无变化,总让降谷零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降谷零又想起了他拜托风见裕也去调查警校文件的事。   他对与江户川乱步这个名字,印象只有短短几秒中,回忆的场景也非常模糊。   好像只是在某次训练后回到宿舍,听舍监闲谈的时候听到过这个名字。   但当时的舍监在一年前离职了,风见裕也没能找到这个人,关于乱步的调查也就没了下文。   居然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降谷零加入组织之后也经手过不少给成员消除过往文件的工作,知道面对这种调查结果,通常只有两种解释。   其一,江户川乱步这个人,的的确确和警校无关,降谷零之前模糊的记忆,只是在海水压迫有溺水征兆之前出现的幻觉。   其二,江户川乱步在加入组织之后,有人替他人为消除了过往文件,干干净净,一点线索都没留下,手法十分老练。   如果让降谷零选择的话,他认为第二条才更符合现状。   他对自己的记忆能力其实很自信,觉得自己不会无缘无故回想起一个场景,仅仅是因为和乱步有了交集。   这个人对降谷零的影响暂时还没有那麽大。   而且以乱步现在的身份来看,消除过往经历加入黑衣组织是很有可能的,毕竟组织里大部分都是这样,降谷零用安室透的身份潜入时,履历伪造得也很干净。   但是,如果真和他记忆中的一样,他在警校就听过乱步的名字,那麽乱步在当年还不是穷凶极恶的匪徒的情况下,被降谷零记住,大概率是乱步自身的背景与警校有关,或许是亲人有警界背景,或许乱步自己就在警校就读过。   这个结果不太能让人接受,不管乱步因何种原因选择离开警察一方,都是一件让降谷零觉得十分遗憾的事。   这种推测他暂时还没有和诸伏景光说过。   降谷零无法确认诸伏景光目前的心理状态,即使对方表现得十分自然,但沉底沉浸到里世界中,难保不会出什麽岔子。   降谷零害怕这种猜测一旦被认证,诸伏景光说不定会做出什麽偏激的事情来。   毕竟这个人,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麽沉稳可靠,很多时候笑着做出的事,甚至会让降谷零觉得脊背一凉。   降谷零思考片刻,在承诺了会帮忙搞定营业执照之后,试探着又发了一条讯息。   【零:老实说,你真的不觉得他的名字很耳熟吗?好像之前在哪里听到过一样,就在学校里,好像是某次回宿舍的时候。】   苏格兰目光一凝,停留在这条信息末尾。   这其实已经是降谷零第二次询问他相关的问题了。   上一次他还没有往深处想,只以为是降谷零的记忆出错了,但现在他发现了不对劲。   降谷零好像对这段记忆很有自信,甚至已经调查过了,但并没有得出确切的结果。   但让乱步和警校有关,这恐怕是苏格兰做梦都不敢幻想的事情了,但降谷零现在说什麽?在警校期间,他们就很可能曾经有过和乱步接触的机会?   苏格兰捏着手机,无端觉得有些恼怒。   这种情况,光是想想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罪魁祸首还是祈祷这种猜想不是真的。   【Hiro:我的确没有印象了,或许当时和你走在一起的不是我。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问问其他人。】   苏格兰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棘手。   他的确在遇上乱步之前,对“江户川乱步”这个名字没有丝毫印象。   或许是因为,当时那一次,和降谷零一起回宿舍的人并不是他。   两人都知道“其他人”指的是谁,但从现状来看,两个深入组织的卧底已经和亲友断联了很长时间,想找到同期的好友确认,也是件十分困难的事。   【零:有机会我会去问的。营业执照的事你不用担心,但是还有其他事情,侦探社的场地、工作人员、怎麽接单,你们都想好了吗?别告诉我你们还都没有考虑。】   苏格兰的确没仔细想过这些问题,但总觉得以乱步这种随时随地会遇上事故的体质,完全不愁任务来源。   比如第一次见面那天,他因为要给乱步架秋千遇到的那个凶杀案。   【Hiro:嘛~顺其自然也很不错。】   【零:………………】   两人的交谈就到此为止,但搞定了营业执照的事,苏格兰还是很满意的。   他没有办法直接向乱步询问曾经的经历,不管是他现在的位置还是和乱步的关系上,这都有些越界了,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让两人的关系降到冰点。   真遗憾,他现在还没有办法和琴酒一样,在乱步面前有不可撼动的话语权。   而现在,在被降谷零试探过之后,他有些迫切地想知道乱步的过往。   希望这个侦探社成立之后会有所转机。   苏格兰这样想着,把备用的手机收好,来到客厅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自己的手机铃声。   乱步坐在沙发上,看着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如临大敌。   如果说一开始他很期待,但这些天的等待有些消磨了他的自信心,毕竟他在投稿这件事上有过滑铁卢的经历。   即便被织田作之助认可过,但谁知道那个没有眼光的编辑A君会不会再用谦卑的语气发表什麽嘲讽言论。   乱步咽了咽口水,不想承认自己有些紧张,把手机往苏格兰手里一塞:“我不想听到那个编辑A君的声音,苏格兰,你来!”   苏格兰有些哭笑不得地接过手机,接通了电话。   “您好,请问是江户川乱步先生吗?”电话那头的编辑询问道,声音温和之中还带着些许激动。   “是,请问您是?”苏格兰反问道。   “我是xx出版社的编辑,收到了您的投稿之后,编辑部连夜开过会,最终决定由我来担任江户川先生的编辑,我们可以先互换一下邮箱,交流一下后续的出版事宜。”   “所以你就是那个让我去练字的编辑A君吗?”乱步从边上探头,凑到了手机边上。   电话那头的编辑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迟疑地说:“我不是编辑……A君,那是我的另一位同事。”   “那我可以指定让那个人来当我的责编吗?”乱步询问道。   电话那头的编辑语气颤抖,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输了,在决定责编之前,他们内部可是竞争了好久,编辑A君也被她打败了,如此她才能光荣地准备上岗,没想到却要被自己的偶像直接否决。   “是……如果您强烈要求的话,我会和出版社沟通的……”嘤……   编辑语气颤抖,努力让自己保持礼貌而不是没出息地哭出来。   乱步听出了她语气中的遗憾,多少有些于心不忍,说:“那可以让你们两个都做我的编辑吗?”   这要求其实有些过分,但电话那边的编辑想都没想,立刻回答:“当然!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办好!我晚点再和您联系!”   说着道了声谢,语气谦卑,随后挂断了电话。   苏格兰听着对方兴高采烈的话语,总觉得自己见证了一个狂热粉丝的诞生。   他说:“乱步你是想让那个编辑A君对你心服口服吗?”   “嗯?我不是这样想的。”乱步双手环胸,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不太留情的话:“我记得织田作之助的编辑一直有在催稿,那段时间他在偷懒,编辑可是求过他好多次。”   “以后这个编辑A君想找我要稿子,至少要写一封赞美信,手写的!字迹工整的!充满诚意的!赞美!”   苏格兰:“……”   怎麽说呢,的确是很符合乱步风格的报复了。 第七十五章   接到了编辑的电话,几乎可以确定能够出版,乱步整个人肉眼可见得开心。   好处是,对方已经完全忘记了经历过电车爆炸这种烦心事。   坏处是,乱步已经快要把创建侦探社这件事一并忘在脑后了。   苏格兰几次试图提醒乱步,想要在侦探社选址上咨询一下乱步的意见,但总会被乱步以“不重要”搪塞过去。   几次之后,苏格兰放弃了,觉得还是暂时把这件事情搁置得好,还能顺带避过琴酒。   毕竟怎麽想,琴酒都不是会让乱步去做什麽侦探的性格。   在目前的日本,侦探的现状就是曝光度很高,从这一点上考量,的确对乱步这种习惯于隐藏幕后的指挥家并不友好。   真要说的话,并不是侦探这个身份不适合乱步,而是侦探界的现状并不适合乱步。   这或许是苏格兰唯一会和琴酒有共同语言的问题了。   乱步需要保护,就算是脑力再强大的侦探,也必须要有人能将他保护起来才行。   所以苏格兰打算尽量不让乱步在媒体方面露面,以方便保护乱步的安全,连说服乱步的理由都想好了。   “史上最神秘的侦探”什麽的,一听就很容易让乱步感兴趣吧?   但苏格兰非常谨慎,他认为这是乱步脱离里世界走向阳光下的第一步,不会让任何意外出现,琴酒在他眼里就是乱步成为侦探路上最大的敌人。   苏格兰防备了几天,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琴酒自从前往事发地点确认消息之后,便失去了消息。   乱步好像很清楚其中的缘由,但并没有和苏格兰说过相关的事情。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往往比明面上的更可怕,苏格兰总觉得琴酒说不定什麽时候就会突然冒出来,给即将成立的侦探社致命一击。   可惜琴酒销声匿迹得十分彻底,让苏格兰白白防备了好久。   织田作之助甚至回来得比琴酒还要早。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织田作之助就轻装简行回到了东京别墅。   进门的时候还一只手拿着通话中的电话,通话开得免提,手机拿得离耳朵有一段距离,一贯沉稳的神情中似乎带着些许憔悴。   织田作之助进门的时候,乱步正坐在沙发上,和苏格兰一起挑选出版社寄来的样品封面。   隔着那麽远,依然能听得清楚电话那头马丁尼的大嗓门。   很奇怪,也显得很有精神,和以前喜欢避着人走略显阴郁的性格判若两人。   年轻的术师在横滨沉淀了许多天,性子一点都没有沉下来,反而听起来更加焦躁了。   明明还当了一段时间的代理首领,却完全没有一点长进。   他发出崩溃的尖叫声:“君度——前辈——带我走吧!!我不想留在横滨了——基尔和冰酒就是两个神经病!!”   “你知道吗?基尔居然每天工作到淩晨三点,在办公桌边睡到六点就起来处理文档,还说我是大人留在这里的眼线,必须要监视他完成工作才能离开!我真的看不懂那些密密麻麻的文档和战况啊!!”   “冰酒这家夥整天只会和基尔凑在一起什麽都不做,明明青木组还有那麽多任务作,他居然把文档签发的工作全推到我身上来,自己只会坐在首领办公室的沙发上躺尸,还说什麽‘你们两个年轻人要敬重一下老人家’,拜托,他明明也很年轻吧?”   吼出这些话的时候,马丁尼怨气冲天,简直觉得自己可以借着怨气cos一下男鬼,他目前的处境,四舍五入一下就是被基尔和冰酒压榨的社畜,毫无自由可言。   马丁尼虽然不是彻头彻尾的武力派,但他生平最讨厌密密麻麻的文档和公文,上一个让他做这种事的人,已经被他揍过一顿了。   但基尔和冰酒很会拿捏他的软肋,他一想发作就把阿斯蒂大人搬出来当靠山,马丁尼毫无办法。   横滨在他眼里已经是龙潭虎穴了。更让他崩溃的是,原本说好会同他一起留在横滨的君度橙酒也提前返回了东京。   而碍于乱步离开横滨前的吩咐,马丁尼不敢也不想违背命令擅离职守,所以,他现在就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小可怜。   织田作之助听到这里已经觉得耳朵起茧子了。   马丁尼其实已经用通话、以这种程度的音量、持续的言语输出摧残他好久了。   他穿好室内拖鞋,不太走心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如果是冰酒消极怠工,你完全可以和基尔酒一起抵制他,催他干活。”   说白了,马丁尼只是很受不了目前的工作环境,想找个人发发牢骚而已。   马丁尼听到这话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像听到了什麽离谱的建议,他说:“不……你根本不懂,基尔对冰酒完全是放任的状态,我没开玩笑,我甚至觉得冰酒就算惹出了什麽麻烦基尔都会先叹一口气,然后去给他解决麻烦。而且冰酒和基尔……基尔和冰酒……啊!!!”   马丁尼嗫嚅片刻,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所见所闻,在听筒那头发出一声无法忍受的哀嚎。   这仿佛经受了某种折磨马上就要支撑不住的精神状态,一时间让乱步怀疑自己的两个新下属是不是背着他对马丁尼做了什麽惨无人道的事。   一键查询马丁尼的精神状态。   乱步坐在沙发上,被马丁尼的一堆牢骚吸引了注意,抬手向织田作挥了挥,说:“欢迎回来!是发生什麽事了吗?”   因为手机通话开了免提,乱步的声音也顺着听筒传到了马丁尼的耳朵里。   他第一时间死死捂住了嘴,这才没让自己的尖叫声再度脱口而出。   “君度,你已经到了吗……?你还开着免提……?”马丁尼声音颤动地询问。   织田作之助十分理所当然地回答:“已经到了,毕竟你已经和我控诉了四个多小时,我觉得与其询问我的意见,还是找乱步帮忙更靠谱一点吧?”   虽然织田作之助一脸疲惫地说出了“我是为你着想”的话,语言无懈可击十分正直,坐在一边观看闹剧的苏格兰却觉得,很难说这人没有一点点回敬的小心思。   马丁尼:“!!!!!”   完蛋了,他沉稳的形象,他在阿斯蒂大人眼中可靠的身影一定都随着他口无遮拦的那些屁话烟消云散了。   马丁尼顿时觉得有些生无可恋,两眼发直。   啊,横滨港的水虽然不清澈但好像很适合长眠呢。   “我大概明白了,马丁尼是觉得太累了想找个人换班吗?”乱步开口询问道。   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马丁尼在心里疯狂呐喊,但他一想到乱步离开横滨之前对他的深切嘱托,这种话就完全说不出口了。   于是只能唯唯诺诺地反驳:“不是这样的大人,我只是,稍微,有那麽一点点,应付不过来……”   不过好在乱步是个善解人意的上司,他摸了摸下巴,思索道:“这样啊……我可以考虑找个人换你,不过我觉得有些工作在横滨目前的局势下只有你做得到。”   这句“只有你”简直是对马丁尼的会心一击。   他知道乱步指的是让他留在横滨暂时用幻象伪装已故的远野明日香。   的的确确,在目前的乱步一方,他是唯一拥有这种能力的人,甚至于在整个里世界,幻术师都是不可多得的稀缺人才。   然而还没等马丁尼为这句话沾沾自喜,乱步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基尔有和我说过,可以通过机械设备和冰酒掌握的能力,创造出替代投影,这样,你可以和基尔说让他开始这项研究,以他的能力,大概不需要多久你就可以回来了。”   基尔,一个能将死气之炎和机械制造联系在一起,被乱步预言未来成就不会输给威尔帝的天才科学家。   冰酒,一个出身西西里,身份背景成迷,但能驱使雾属性死气之炎的怪人。   乱步的这番话似乎说明了。这俩个人加一起,勉强可以替代马丁尼的位置。   马丁尼:“!”   不!!不可能!基尔从今天开始就是他的死敌!!他绝对不会让那个变态机械男有取代他位置的机会!   马丁尼顿时十分严肃地说:“不需要这麽麻烦,大人,这些都是小事,我一定能克服……”嘤。   乱步说:“唔,不过基尔倒是很有觉悟嘛,我让你留在那里的目的确是监视他们两个,毕竟是新人,总要有人管教才行,马丁尼你已经是前辈了,要好好做出表率才行。”   马丁尼勉强被这些话安抚了,说:“我会的,大人。”   乱步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织田作之助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狠狠松了口气。   苏格兰则是摸了摸下巴,目睹乱步调教下属之后,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也经历过这种事。   趁着电话挂断之前,乱步叮嘱道:“马丁尼,最近可能有组织之外的人联系你,如果你想的话,可以随时回去。”   乱步的一句话好像给马丁尼整个人按下了暂停键。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随后是马丁尼声音略有些干涩低哑的询问:“是那边出事了吗?”   乱步微微叹了口气,知道他想询问的是什麽。   这个“那边”当然指的就是西西里。   马丁尼和琴酒都出身于西西里,马丁尼从织田作之助那里听说过,琴酒迟迟未归,乱步又这样嘱咐会有人去找他,很难不让他联想到西西里。   但乱步表情无语,拿出手机看了看琴酒几天前的联系消息,说:“暂时还没有。虽然隐患很多,但还没到爆发的时候。”   “真要说的话,是有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又开始一年一度的演戏了吧。” 第七十六章   马丁尼紧绷的神经都在乱步这句调侃中消匿于无形。   他隐约记得琴酒早些时日在东京,有提醒他留意一下西西里的动向,似乎是出了点麻烦事。   马丁尼后来托人打听过,好像是密鲁菲奥雷家族进行了重组合并,新上任的首领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西西里或许会因为这场变更产生不小的波澜。   马丁尼自认和西西里已经没有太大关联,但印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总是让他忍不住去关注。   当然,造成这种情况的,还有一个每年都会联系他,试图把他带回西西里的前任首领。   但马丁尼对阿斯蒂大人的忠心天地可鉴,当然不会跟他回去了。   电话那头的马丁尼嘀嘀咕咕:“这麽说来,可能躲在横滨会更好一些。”   “如果你想的话,随时都可以回去哦。”乱步不甚在意地说。   他对马丁尼心有愧疚,对方为了他远渡重洋来到这里,却也因为他被那位先生手下的疯狗抓住,逼问西西里的秘辛。   虽说身份暴露是因为马丁尼自己粗心大意,但让马丁尼遭受那种刑讯,是乱步的不称职。   这孩子来到日本之前,他曾经和加百罗涅的首领承诺过,会好好照顾他,在这一点上,是乱步食言了。   即使狠狠地对始作俑者报复了回去,这件事仍然是乱步心里的一个抹不去的阴影。   马丁尼却情绪低落地说:“大人,明明有答应让我留在身边的……”   话语中无端带了些委屈,让乱步的良心有一点点痛。   毕竟有时候他的想法对当事人来说未必是最佳选择。   “好啦,我开玩笑的。但我给你和阿阵都保留这种特权。不必担心。”乱步说道。   马丁尼松了一口气,说:“如果他会回去的话,我会考虑这件事的。”   乱步沉默了。   琴酒……如非必要,大概不会再回到西西里了。   琴酒从来无意隐瞒自己和西西里纠缠不清的过往,或者说对方也明白,隐瞒毫无意义。   甚至从救出马丁尼开始,他的行事作风就变得更加高调了。   究其原因,是因为加百罗涅的首领是个对家族成员过分偏爱的人,不管是原谅马丁尼从家族叛逃另投乱步麾下,还是给作风张扬的琴酒施加一层无形保护,都是来自于首领的偏爱。   不管是脱离家族叛逃还是以下犯上,在西西里都是无法被容忍的罪状,但心软的加百罗涅首领不但原谅了两人,甚至时刻做好为两人提供庇护的准备。   估计加百罗涅如今的家族名单上,还有马丁尼和琴酒的名字。   这种偏爱和心软在很多人看来是个可以拿捏的把柄,但放在这位首领身上,那却是能使他无坚不摧的盔甲。   毕竟这人可是为了家族成员们才在努力做好一位首领的。   迪诺·加百罗涅,加百罗涅家族的现任十代首领,马丁尼的前任监护人件预备上司,琴酒名义上的兄长。   从某种程度上将,迪诺才是乱步西西里之行最大的受害者。   不但损失了家族培养的雾之守护者一名,甚至连本应该和自己一起支撑加百罗涅的弟弟也被人拐跑了。   不过算起来,迪诺和琴酒之间血缘关系并不亲近,琴酒的生母是加百罗涅家族的八代目,因为早亡,加百罗涅家族选了迪诺的父亲继任首领之位。   虽然身上都流淌着加百罗涅家族本家的血,但实际上的亲属关系已经不知道远到哪里去了。   这人在琴酒离开之前,甚至幻想过把加百罗涅十代首领的位置交给琴酒,毕竟两人作为两代首领的直系血亲,都有实际意义上的继承权,只不过迪诺在当时以九代首领集团为中心的家族里,呼声更高一些。   那时候的迪诺一直认为,这位杀伐果决的弟弟,和他相比,才更像一个合格的黑手党。   加百罗涅家族的命运也算坎坷,先后两位继承人都想拒绝成为首领。   只不过一位成功脱离,一位碍于所谓的家族责任,最终坐上了首领之位。   好在迪诺经历过里包恩的教导后,已经能坦然接受成为黑手党首领这一事实了。   “跳马”迪诺,现在在西西里也是个名声不错的大人物。   至于说有什麽后遗症嘛……可能就是还惦记着从乱步这里把自己的墙角挖回去了。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相当有毅力。   不知道这次琴酒要被纠缠多久才能脱身。   “总之,你要好好工作哦。”乱步把心里对迪诺的一咩咩愧疚挥散,照常叮嘱着。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马丁尼精神满满地率先挂断电话去工作了。   旁边围观的两人都沉默了,好像看到了乱步之前给他们画大饼的样子。   苏格兰想起了目前还没有着落的侦探社。   织田作之助则回忆起了乱步和自己说要写稿时的样子。   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   乱步结束和马丁尼的交谈之后,转头就发现这两个人都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   他双手环胸,有些奇怪,翠色的眼眸左看右看,“怎麽了吗?”   苏格兰咳了一声以作掩饰:“没什麽。”   织田作之助则是看向了茶几上备选封面们,欲盖弥彰:“封面选好了吗?”   猫猫只是擅长给人画大饼而已,猫猫有什麽错呢。   乱步的注意力立刻被拉回到了选封面的事上。   他摇了摇头,说:“还没有决定好,感觉都是千篇一律的模式,和市面上的书籍封面没有区别,一点都不特别。”   织田作之助逐个看过茶几上的封面,最终指了指最边缘的那个。   整张封面是完全黑白灰三色的画风,黑色的背景,光影描摹隐约能看出是个昏暗的房间,一张桌子,一个坐在桌前戴着手铐的人。   人影是纯白色,明明没有五官,却无端让人觉得这是一种耀武扬威的姿态,人影摊手咧嘴,好似在疯狂大笑。   然而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人影身上、四肢、关节,都连着细密的深灰色丝线,代表着操纵的傀儡丝胡乱纠缠,延伸向不同的地方,甚至丝线都很细节得用了不同色调的灰。   很符合乱步书里的内容,也很符合作为原型的远野明一郎最后被羽见店长扭送警署的下场。   看得出来设计这款封面的人是真的仔细研读过乱步的作品,设计得也非常用心。   织田作之助本以为乱步应该会喜欢这种风格的封面,却不知道为什麽这个封面被放在了最边缘。   乱步看出了他的疑问,略有些不开心地说:“这个是那位编辑A君设计的,是不是非常讨巧毫无设计感完全不好看!”   织田作之助:“……”   不,怎麽看你这都是在口是心非实际上喜欢得不行吧?   一边的苏格兰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和织田作之助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两个人都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乱步对这张封面的喜欢,但乱步却一直嘴硬不肯承认。   苏格兰摸了摸下巴,说:“看在编辑A君这麽有诚意的份上,选他的也可以吧?”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毕竟这张已经是水平最高的了,以我对出版社美工的了解,就算更换备选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劝说乱步留下这张很合心意的封面。   乱步“勉为其难”地同意了:“那就这张吧。”   说着他把其他的封面推开,拿着那张黑白封面仔细端详。   嗯……的确很好。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不会轻易原谅那位编辑A君的!!   乱步轻哼一声,这样想道。   织田作之助松了口气,问:“是不是还要去出版社签出版合同?”   苏格兰回忆了一下昨天的联系电话,说:“预定的时间是明天,应该不会有什麽问题。”   “这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发行数量和定价什麽的……都要好好考虑。不过乱步应该不是很看重这个吧?说起来”织田作之助说道。   苏格兰笑着说:“那这还要多亏了那位编辑A君了,据说对方为了能让乱步的书快点出版,连续加了好久的班呢。”   这可真是件有趣的事,之前不看好乱步甚至阴阳怪气的出版社编辑,现在好像已经因为乱步的新书成了乱步的头号粉丝。   乱步在各种方面的人格魅力很多时候都会让苏格兰叹为观止。   织田作之助作为乱步手下头号摸鱼大王,此时大受震撼:“那他还真是……很努力了。有他帮忙得话,乱步的这本书应该会很快出版才对吧?”   苏格兰却说:“但我刚才看了出版社的官网,觉得明天的事情可能不会很顺利。”   “嗯?”乱步猫猫探头,从苏格兰这里问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今天刚发的公告,出版社发生了命案,公告上对具体的内容含糊其辞,苏格兰只能推测出是个出版社员工有关,命案发生地点很有可能就是出版社内。   公告里说暂停营业一天,具体还会不会接待乱步去商讨出版签约事宜,还得等今天的通知才行。   但乱步却开口道:“不行。明天我们就去出版社,破获这起案件,这将是侦探社成立之后的第一个任务。”   虽然没有任何人委托乱步查案,但是让侦探社开张的同时还能保证自己的书出版进度不被耽搁,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侦探社?”织田作之助有些疑惑地重复了这个有些陌生的词。   苏格兰三言两语交代了来龙去脉,织田作之助从中发现了华点。   “那我们现在是组织成员还是侦探社社员?”   苏格兰一愣。   好问题。   难道这将是他投身里世界后遇上的洗白机会吗?   好期待侦探社落成警校组见面(苍蝇搓手) 第七十七章   “哪种身份都无所谓吧?”乱步歪了歪头,说:“不过是名义上的东西,甚至代号这种东西我也并不喜欢,为什麽组织要用酒名做代号呢?听起来难道不像是开酒厂的吗?”   在场的两人一愣,总觉得心底有些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   虽然乱步的语气非常平淡,听起来满不在乎,但他这是在向两人说明,所谓的组织不过是僵死的空壳而已,哪怕看起来是庞然大物,也无法和有独立思想的人格相提并论。   重点其实并不在于他们此刻的身份,而是他们如今都依托于乱步麾下,是乱步的下属,延伸意义上来讲,是不能割舍的家人。   织田作之助沉吟一声:“说不定是因为创始人很喜欢喝酒?”   苏格兰则打趣道:“那还要多亏了组织的内核成员不多,不然哪里有那麽多酒名可供选择。”   乱步从沙发上站起身,合掌一拍,愉快地做下决定:“那明天就出发去出版社!”   事情也如三人预料的那样,出版社给乱步发来了延迟签合同的消息,乱步假装没看到邮件里说的“事务繁忙,约定时间延期,希望您谅解”。   第二天上午,好不容易把起床气甩在身后的乱步带着织田作之助和苏格兰出门了。   织田作之助和苏格兰甚至在谁担任驾驶员的时候争抢了一番,最后以织田作之助刚从横滨回来很劳累为由,决定苏格兰来开车。   看着两人真·十分友好的交谈,乱步坐在车后座,想起苏格兰和琴酒几次争锋相对的场面。   和那些时候一比,现在的场面还真是和谐。   乱步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叹琴酒和苏格兰之间奇妙的对立氛围,还是该感慨织田作之助这种和任何人都能相处得来的性格。   织田作之助明明不是擅长社交的人,但却有种能包容他人棱角的能力。   乱步双手环胸,想起了横滨的那个绷带浪费设备。   和那种神神秘秘又像黑泥精一样的人相比,织田作之助应该能找到更开朗的朋友吧?比如苏格兰这种的。   不过性格开朗明亮的,也远远比不上合得来的。   乱步摸了摸下巴,暂时藏起了这个有些危险的想法。   出版社在市中心,距离乱步的别墅有些距离,开车约莫半个小时才接近目的地。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感谢乱步的赖床了,否则怕是要赶上磨人的早高峰。   隔着车窗,能看到出版社楼下停了几辆警车,边缘还拉起了警戒线,看起来情况有些严重。   织田作之助有些迟疑地说:“看起来已经被封锁了,还能进去看到案发现场吗?”   苏格兰也向警车的方向瞥了一眼,恰好有个男人从副驾驶上匆匆下车,手里还拿着类似物证袋的东西,等看清楚那人的正脸,苏格兰猛然握紧了方向盘。   他状似无意地说:“你们现在这里下车吧,停车场还有些距离。”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率先推开车门下车了。   乱步还坐在后座,目光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   通过后视镜,苏格兰目光有些紧张地关注着乱步的表情。   乱步好像没有发现他的少许慌乱,向他挥了挥手:“那就麻烦你了。”   说着拉开车门离开了。   苏格兰听着关门声,长吁了一口气。   随即脚下踩了油门,车子从原地驶离。   乱步站在路边,看了看车子的方向,扯了扯织田作之助的衣角:“我看起来是很刻薄很不可靠的样子吗?”   织田作之助不知道乱步为什麽这样发问,但还是否认道:“没有。”   乱步其实已经对自己周围的人十分纵容了,不过当事人往往感受不深。   乱步有看到那个从警车上下来的男人,根据之前的数据,那应该是苏格兰的另一位同期,如果没记错的话,名字是伊达航,目前就职于警视厅搜查一科。   这种凶杀案,的确会划分给搜查一科调查。   不过乱步也在搜查一科有熟人嘛,他只是想进到案发现场观察一下。   乱步没有继续纠结苏格兰的事,在准备创建侦探社开始,他就给苏格兰准备好了惊喜,希望苏格兰当天不要哭鼻子才好。   这样想着,他和织田作之助一起溜达到了出版社楼下。   门口还有个乱步也眼熟的人,穿着一身警服,站在警车边用笔在本子上记录着什麽。   “这麽多天过去了你还没有说升职吗?还在做这种笔录工作?”乱步从后面凑上去,垫脚往笔录本上瞥了一眼。   没什麽重要内容,基本是一些和这家出版社有关的信息。   诸如社长是谁,社员有哪些,主营什麽业务之类,几乎在出版社官网上都能查阅得到。   周围环境有些嘈杂,佐藤美和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骤然被人近身,差点下意识做出反击。   好在乱步跟她还隔着不近的距离,佐藤警官一转头就看清楚了来人是谁。   佐藤警官松了一口气,随即想起乱步刚才地动作,警告道:“乱步先生,警官的笔记本是不可以随便偷看的。”   她晃了晃手里已经合上的笔记本,说:“万一因为信息泄露引发什麽事端,我们两个会一起完蛋。”   乱步撇了撇嘴,说:“可你写的信息也很普通啊,就这点信息没办法破案吧?”   佐藤警官顿时一噎,反驳道:“重要信息都写在前面,幸好没被你看到。”   “也没差别了。”乱步抬眼看了看四楼窗户,玻璃碎裂,正下方的地上没有碎片,应该是被痕检的人带走了,但是地上还留着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   “死者是出版社社长的秘书,意外坠楼,因为和社长偷情被正主撞见,狠狠被羞辱一番,推搡间,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来。”   “你们没有得到准确的信息,是因为社长夫妻在录口供的时候说了谎,后来又清理了案发现场。社长应该是觉得这种事情传出去很丢脸,所以才隐瞒,至于社长妻子,她就是推搡秘书的真凶,当然会隐瞒自己的犯罪事实。”   “如果没猜错的话,刚刚那位从警车上下来,上楼的警官,应该是拿着尸检报告和一部分证物吧?”   乱步每说一句话,佐藤美和子就震惊一点,她的表情逐渐从平静转变为了惊愕。   乱步所说的这些,有一部分是佐藤美和子经过事先调查就已经知晓的信息,另外则完全是很陌生的内容,显然是乱步推理出来的。   佐藤美和子一扶额,感慨道:“虽然上次就经历过,但再听一次这种程度的推理还是让我难以置信。”   乱步摊了摊手,说:“这些不都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实吗?”   他侧头看了一眼织田作之助,问:“出门前你联系过自己的责编,有消息吗?”   织田作之助看了一眼手机上的通信框,说:“嗯,他现在在家办公,看起来心态很平稳,工作的话,还是照常再做,顺便,你的出版合同已经拟定好了。”   他一如既往地忽略了编辑催他写稿子的消息,施施然把手机又收回了口袋里,嘴上也跟着感慨:“不愧是乱步,不过这样一来,案子好像不需要委托给我们侦探社了。”   毕竟根据乱步的推测,那位警官已经掌握了关键证据,所谓的凶杀案已经告破,也就没有侦探出场的必要了。   乱步深深叹了口气,很遗憾:“原本我只是猜测,今天看到现场才确认啦。还以为有名侦探出场的机会呢。”   不消片刻他又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算了,还是找家店吃午餐吧!”   听到两人的对话,佐藤美和子有些好奇地问:“唉?乱步先生是准备正式作为侦探出道了吗?”   乱步觉得“出道”这个词奇奇怪怪的,但也没有反驳,只是说:“我的侦探社很快就会开业了!”   佐藤美和子眨了眨眼:“那麽地址是在哪里呢?以后如果遇上困难应该可以找乱步先生帮忙的吧?”   “当然欢迎!不过地址,还不知道。”乱步十分理直气壮地说。   佐藤美和子:“那联系方式……?”   乱步:“没有呢!”   佐藤美和子:“……?”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麽。   怎麽会有一家侦探社快要开业了,连地址和联系电话都没确定好的。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说:“能借用一下签字笔和一页纸吗?”   佐藤美和子一愣,利落地把笔记本最后一页撕了下来,连带着自己的签字笔一块递了过去。   织田作之助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串号码,递给佐藤美和子,说:“有需要的话联系这个号码就可以。”   佐藤美和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恰在此时,乱步又想起一件事来,道:“说起来,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之前那个案件,凶手在被带去警署的路上就被劫走了对吧?人我在横滨遇见了。”   佐藤美和子一脸震惊,随即严肃地询问:“他有伤害您吗?目前的位置呢?我会联系一下横滨那边的警署商量一下后续的通缉事宜。”   “那倒不用了。”乱步摆了摆手,说:“他已经死了。横滨警署那边应该有文件,不用麻烦你们了。”   上野弦二是个可悲的、从某种程度上又让人心生敬佩的殉道者。   这个人和远野明日香一样,对至亲之人有着难以纾解的恨意,身上又有着疯狂的自毁倾向,等到某一日为了一个可以认可的目标,即使身躯死亡崩解,也仍然会感到快慰吧。   所以这样一群人被远野明日香聚到了一起。   远野明日香有自己的野心,但也给了这些人应得的归宿,满足了他们为某种认可的目标坦然赴死的诉求。   “这样啊。”佐藤美和子松了一口气,感慨道:“果然,我还是没办法理解这些人的想法。”   织田作之助说:“身份定位往往会蒙蔽一些东西,不管是上野弦二、社长这种犯罪者甚至帮凶,还是警察亦或者普通人,每个人视角不同,没必要强求互相理解。”   佐藤美和子闻言一愣,片刻后表情释然:“很有道理,谢谢您的宽慰。”   没有委托可接,合同暂时又签不上,两人和佐藤美和子道别,准备去停车场找苏格兰。   去往停车场的路上,乱步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漫不经心地说:“你给她的是苏格兰的联系方式吧。还有那些话,是想对我说吧。”   苏格兰看到的是乱步黑衣组织派系首领继承人的身份,所以行事的时候难免会有所顾忌,这是任何人放在他这个位置上都不可避免的惯性思维。   织田作之助是希望,乱步不会因为这一点和苏格兰产生芥蒂。   “我看起来居然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   织田作之助说:“你不是很希望他能放松一点吗?想让他脱离组织很困难,但你想试试。”   红发青年这样猜测着。   “没关系。我一直觉得‘组织’的存在毫无意义,甚至创始人从始至终都在自取灭亡,我们这些人也从来不属于这里。只是苏格兰还不知道这一点。”乱步轻声说着,他翠色的眼眸里尽是冷漠:“不过只要这种东西崩溃掉,大家就都能理解了吧?”   至于崩溃的节点在哪里,总归不会太远。   乱步眯了眯眼睛,好像在晒太阳,远远地看见苏格兰从停车场里走出来的身影,他突然说道:“侦探社开业那天,把波本叫来吧?”   还有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以及今天没有正式见面的那位搜查一科刑警、   来个大聚会才好吧? 第七十八章   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乱步就向苏格兰招了招手。   苏格兰正站在车边低头查看手机,没想到两人会这麽快就回来,他有些惊讶地问:“已经结束了吗?侦探社成立的第一个案件?”   乱步闻言撇了撇嘴,道:“完全没有我的出场空间啦,我们到达之前,搜查一科就已经把案件解决了,没想到这次效率这麽高。”   苏格兰笑着说:“看来搜查一科也是很有能力的。”   这话说得稍微有些与有荣焉的意味,让织田作之助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乱步好似完全没有发现端倪一样,问:“你耽搁好一会儿了,是遇上什麽事情了吗?”   苏格兰把手机的通信界面递给乱步看,是出版社发来的新消息。   签合同的日期推得很晚,根据那位编辑的说法,签约的合同文档要先给社长看过之后才能使用。   但现在,社长本人卷入了凶杀案件,正在接受警方调查,什麽时候被放出来还不一定呢。   如果社长要在警署呆上十天半个月,甚至说就是凶杀案的凶手,那出版的事简直可以说是遥遥无期了,说不定整个出版社都面临着倒闭的危机。   出版社的其他社员没有这方面的权限,虽然他的编辑也很着急,非常关心出版问题,但毫无办法。   不过即使是这样,编辑还是再三保证,这本书一定可以出版,希望乱步不要另外联系其他出版社。   乱步看完整个聊天,忍不住感慨:“这位编辑A君,应该是个有钱人吧?”   苏格兰一脸赞同:“能在这种时候做出承诺,至少也是能接手出版社烂摊子的水平吧?”   “乱步会急着出版吗?”旁边的织田作之助问道。   明明自己的作品也签约在这个出版社,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但织田作之助看起来很佛系,好像完全不在乎出版社易主之后的事情。   毕竟对于这个人来说,比起出书成名,还是对写故事这件事情更感兴趣。   乱步双手环胸,不太在意:“也没有很着急啦。”   刚开始知道可以出版的时候,他还是很激动的,现在时间过去太久,那点激动劲就已经过去了。   比起小说出版,乱步现在更想看到出版社落成,准确的说,是很期待苏格兰看到他准备的惊喜时,会是什麽表情。   “既然短时间内没办法出版,我们就先准备侦探社的事吧!”乱步愉快地拍板定论。   不过乱步虽然说了“我们”,但实际上自己完全没有为筹备工作出力的打算。   毕竟他只擅长推理,而作为整个侦探社未来要挑大梁的唯一一个侦探,那些后勤准备怎麽想也不应该交给他吧?   织田作之助是个习惯摸鱼的,没有琴酒这种手段强硬的上司压着,这人的工作效率低到令人发指。   最终算来算去,唯一一个在努力做筹备的只有苏格兰了。   哦,不对,还有远程支持给侦探社搞来营业执照开业许可等证件的波本。   苏格兰的工作能力很强,最后落到乱步这里的,只有需要做决定的任务,乱步可以说是一路清闲,没怎麽出力就可以准备光荣出任侦探社社长了。   而在社员名单上,苏格兰填上了目前乱步手下已知的所有成员。   ——并不包括诸星大以及有正当工作的水无怜奈。   不过苏格兰也没放过薅羊毛的机会,他通过水无怜奈找到了位置合适的出租楼层,就在东京市中心。   寸土寸金的地界,很多时候是有价无市,但水无怜奈作为半个公众人物,手里还是掌握着一定的资源。   当然,就算没有资源,背后的CIA也会为了配合水无怜奈的工作,创造资源。   苏格兰并不清楚这一点,只能感慨水无怜奈强大的人脉。   他虽然选好了地址,但还需要得到乱步的许可,于是三天后的一个下午,三人驱车前往了未来的侦探社地址。   乱步穿上了那身定制的侦探服,裁剪得当,尺寸分毫不差,非常适合他。   坐在车上,乱步还在通过车窗的倒影打量自己的新形象。   这身衣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让乱步觉得很亲切。   顺便,穿上侦探服他感觉自己好像有了侦探加持,非常心痒地想立刻接个委托玩玩,可惜现在他不是名声响亮的名侦探。   这种籍籍无名的状态,怎麽想都不会有委托主动凑上来。   兴奋了没一会儿乱步就有些萎靡了,靠在座位靠背上发出一声叹息。   “好无聊啊——好想快点接到委托啊。”   谁能想到在黑衣组织里赫赫有名的阿斯蒂大人,在组织里神隐之后,会抢着去当一个推理侦探呢?   织田作之助坐在一边沉默片刻,拿出手机,给乱步展示了一下分到阿斯蒂这里的任务清单。   琴酒失联了许多天,马丁尼这个前任卷王还在横滨任劳任怨地工作,琴酒行动小组里的其他人在没有上司的鞭策时,纷纷陷入了清闲的休息状态。   现在任务清单堆积如山,却根本没有一个成员主动接任务,等到琴酒回来之后,估计会很火大吧。   倒时候摸鱼的这群家夥,恐怕就要活在琴酒的工作地狱里了。   不过织田作之助完全没有担心,毕竟他是在替乱步工作,有正当理由,乱步作为挡箭牌的情况下,琴酒不会对他发难。   织田作之助总觉得这个组织未来堪忧,说不定在乱步没有动手做些什麽之前,就会自己倒闭了。   乱步作为整个派系的领袖,组织财政总部某种意义上的金大腿,这时候却还在想着跳出组织的任务圈做些别的,可以说是心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乱步在一下滑不到尽头的任务清单上扫了一眼,狠狠撇过脑袋,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这些任务也都好无聊啊。”   什麽药品交易、物资买卖,去其他组织卧底,亦或者是暗杀行动,不仅不是乱步擅长的领域,还都是打打杀杀,实在无趣极了。   乱步不喜欢这种任务,丝毫没有他发挥的空间,如果有机会,像是游轮事件才更有趣些。   开车的苏格兰坐在驾驶座上,宽慰道:“等到侦探社成立,应该就能得到委托了。”   不过就算一开始没有,苏格兰也会找到自己的幼驯染,让对方介绍一些公安方面难以解决的复杂案件过来。   幼驯染这种东西,当然是该压榨的时候就压榨才对。   真要说的话,这是件好事,毕竟能帮日本公安完成不少KPI。   “那只能祈祷是些有意思的案件了。”乱步摊了摊手,不报什麽希望。   除了得到“阿斯蒂”这个代号之后完成的几件创收的大任务,乱步再没遇上过让他觉得十分有趣甚至棘手的事了。   西西里的情况还在发酵,指不定什麽时候就会蔓延到这边来,到那时候,想休息一下都难。   乱步只能在事情没临头的时候做点愉快的事了。   他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侦探社的这个未来办公地点距离东京的别墅并不远,苏格兰没一会儿就把车开到了目的地。   中心商业区的写字楼三楼,面积很大,用来放一个小小的侦探社甚至会显得空旷。   毕竟除了一个主办公区,还有七八间独立办公室,三个休息室,一个茶水间,一个会客室。   大得不像是用来开侦探社的,感觉可以容纳下一个小型公司。   毕竟乱步这个侦探社,满打满算,只有三个正式员工,就算把其他乱步手下的组织成员都算上,那也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乱步站在新房的门口,向里面张望着,一眼望不到头。   屋子里没有放家具,显得空荡荡的,乱步走到房间中央,轻喊一声甚至能听到回声。   织田作之助跟在后面,沉默片刻,说出一句:“奢侈。”   “总觉得会入不敷出呢。”苏格兰拿着钥匙走在最后,如此感慨道。   苏格兰在来之前也没想到水无怜奈找的地方这麽……宽敞。   以目前侦探社没有收入来源的情况,不仅有可能会入不敷出,甚至大概率会负债。   不过乱步有自己的小金库,苏格兰和织田作之助还有组织任务能拿到工资,至少几个人还不会因为开了一家侦探社而变得贫穷。   乱步叉着腰站在办公区中央,背对着两人,沉默片刻,声音略有些颤抖:“我说……这里也太……”   “是觉得太大了吧?虽然位置很不错,但宽敞得过分了,我们还是换一……”苏格兰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乱步打断了。   “太酷了吧!”乱步眼神亮晶晶地转过身看着两人,表情非常激动。   织田作之助:“?”   苏格兰:“?”   两人都很想说尊重一下你的荷包,但一想到阿斯蒂深不见底的小金库,两人顿时双双闭了嘴。   乱步抬了抬下巴,决定了:“就要这里!这里才能显示出世界第一名侦探的身份!”   “我还要一个超大的牌子!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侦探社的名字!”   织田作之助一愣,挠了挠头,发现了华点:“嗯……我们的侦探社有名字了吗?”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苏格兰还没有将类似的提案交给乱步决定。   苏格兰一拍脑门,这才反应过来:“我还没想过这件事……本来想让乱步想一个喜欢的,现在应该也来得及吧?”   乱步顿时一噎,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就叫……‘武装侦探社’!” 第七十九章   “武装侦探社……”苏格兰摸了摸下巴,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绝对很贴切。   武装侦探社,侦探需要武装。   像乱步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推理天才,作为侦探出道必须要被保护着才行,否则面对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们,即使乱步对自己的计策有信心,也难保不会出什麽岔子。   如果琴酒在这里,并且同意乱步创建侦探社的决定,估计也会想到,乱步在游轮事件上的孤身涉险。   天才总是自信到自负的,乱步在操纵他人心理和思想上的确很有能力,但乱步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他人会不会为了其中的风险而担忧,又是另一回事了。   苏格兰终于从乱步身上看到一点属于创作者的才能了,他再次感慨:“很贴切的名字。”   一旁的织田作之助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乱步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小声喃喃:“原来叫‘武装侦探社’吗……”   虽然有些对不起苏格兰的感慨,但这当然不是乱步花心思自己想的名字。   这名字仿佛藏在记忆深处,只有到了这种触发点,才会被乱步骤然回忆起来。   通过在电车事件时和帽子君见面,乱步已经知道了自己曾经所在的一个组织叫“港-黑”。   根据横滨这个地址,以及在他心里印象很深的五栋大楼,乱步猜测这个组织全称应该是“港口黑-手-党”。   从名字就能看得出来,他过去也有混黑的经历。   但“武装侦探社”则属于另一部分,他作为侦探活跃在横滨的部分。   很难以想象这两种经历同时杂糅在一次人生当中,不管是先做了侦探后去混了黑,还是先混了黑,之后洗白成为侦探,都让乱步觉得十分违和。   所以乱步可以肯定这是两条不知道起始点在何处的并行线。   而乱步是怎麽从其中一条在线跳到另一条的,世界线是否产生的某种意义上的交叉重叠。   有些猜测,但仍需考证。   乱步自从有了横滨一行之后,对这件事的态度就开始佛系了起来。   如果说没搞清楚自己的过往时,乱步还心有忐忑,现在只觉得一块巨石落地,很踏实,甚至想多浪几天再考虑这些命运相关的大事。   看破了真相的侦探先生觉得这些都是小case,目前所有事情都还在可控范围内,真正的领导者操心师,就是要通过微小的改变扭转胜败。   乱步双手叉腰,很得意:“这个名字很不错吧?虽然不是我想出来的,但那也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此话一出,苏格兰和织田作之助都有些惊讶,乱步在这些天里,除了他们两个并没有接触外人,不是乱步自己想的会是什麽人呢?   不,也不能说没有外人,服装店的服务生也算一个吧。   难不成那名服务生是什麽隐世文豪吗?   苏格兰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个不靠谱的想法从脑子里挥出去。   他回忆了片刻,说:“如果确定这个地址和名字的话,装修就可以提上日程了。一楼好像就有一家装修公司,今天就把这件事搞定吧?”   择日不如撞日,苏格兰超强的行动力已经在最近几天体现得淋漓尽致,于此映射的还有时间管理能力。   织田作之助应了一声,算同意了。   虽然摸鱼了几个月的小说家很想回去搞创作,但为了在琴酒回来奴役下属做任务的时候,乱步会给他作证,他还是忍痛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记得一楼有家日料店,午餐就在那里解决吧?”乱步欢呼一声,率先溜溜达达地下楼了。   三人来到楼下的商业街,苏格兰进了装修公司商量侦探社工作场地的装修事宜。   乱步走到了日料店门外,站在门口查看店内的菜品。   就贴在玻璃窗上,除了完整菜单还有今日特价餐品。   “特制茶泡饭”今日特价。   大海报上还带着一张实物图片,清澈的茶汤泡着白米饭,上面洒了一层海苔碎。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乱步顿时有些意动,但转念一想,侦探社拥有名字的大好日子,就吃这麽简陋,多少有些对不起乱步的好心情。   他转而查看起其他菜单。   织田作之助站在装修公司门口,正面对着乱步所在地,和乱步之间不过二十米远的距离,在这个位置还能听到苏格兰和店员的交谈声,方便必要的时候帮个忙。   恰在此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织田作之助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个陌生号码,估计是来推销的,他抬手拒接了电话。   把手机收起来,再抬眼,仅仅过去了两三秒钟,对面日料店外空空荡荡的,原本站在那里的乱步失去了踪影。   织田作之助瞳孔骤然紧缩,“乱步……?”   与此同时,苏格兰正和装修公司的前台相谈甚欢,主要是他在欢,前台完全抵不过他的杀价技巧,在谈价格时节节败退,满头大汗地签下了一个订单。   店员心里默默流泪,知道自己这一单的提成又没了,签字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苏格兰搞定了装修的事情,顿觉神清气爽,一转头,却见织田作之助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面色十分凝重。   苏格兰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织田作之助语气冷肃道:“苏格兰,乱步不见了。”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在侦探社的一切向好的时候,乱步会突然失踪。   而且毫无预兆。   苏格兰干净利落地一转身,对店员说:“不好意思,能查看一下你们门口的监控录像吗?”   他看起来相当沉稳,但攥紧的手却暴露了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店员顿时一愣,从两人的对话中也意识到了什麽,挠了挠头,说:“是家里小孩子在门口不见了吗?可能是去哪里玩了吧,附近有个糖果店。”   织田作之助却摇了摇头,说:“时间不对,乱步脚程没有那麽快,正常情况下不会在那麽短的时间内离开我的视野。”   论起警惕心,织田作之助比苏格兰都要高上一截,前任杀手在戒备上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乱步但凡有一点不正常的响动,织田作之助都会立刻发现。   那麽有两点可以确定。   第一,乱步是被人带走的,而不是自己主动离开;第二,乱步离开的时候很可能已经失去意识了,或者也有可能,乱步是顺从着被劫匪带走的。   苏格兰点了点头,表情严肃而认真的看着店员:“麻烦您了。”   店员见过苏格兰杀价时的不讲情面,这时候看到男人担忧的神情,觉得反差感很强的同时,也不由得跟着揪心起来。   索性公司门口的监控不算特别私密的东西,店员用计算机调出了监控录像。   监控摄像头的位置放的很巧,最远的极限距离,刚好能拍到不远处日料店门口。   店员把时间调回几秒之前,画面里乱步还在打量日料店的菜单。   下一秒,一个黑影窜了出来,好像一个略宽的黑色绸带,迅速缠在乱步腰上,将乱步整个人拉出了监控范围,不知去向。   从那一瞬间乱步没有挣扎,而是回头确定了来人的长相,苏格兰表情迷惑:“乱步……应该是认识带他走的人吧?”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   但他丝毫没有放松。   他想到了不久前的横滨之行。   乱步对横滨的那些混乱回忆,在太宰治出现之后变得扑朔迷离起来,织田作之助虽然不知道乱步的过往经历,但他总觉得,不管是这次成立侦探社,还是乱步被带走,都和乱步在横滨的过往有关。   不过乱步虽然总会乱来,但大部分时候行事还算有迹可循,这麽一声不响乖乖被人带走,实在不像是乱步的风格。   织田作之助又让店员重新放了一遍监控录像,在某一帧的时候忽然按下了暂停键。   画面暂停在这里,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屏幕侧方,乱步离开监控范围之前,似乎对着屏幕比了个手势。   苏格兰仔细端详,发现那好像是个……剪刀手?   他心里那些焦虑和紧张感差点被这个手势一起打散。   苏格兰沉默片刻,问:“这是想出去流浪几天再回来?”   织田作之助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说:“大概是,让我们快点去找到他的意思吧。”   “也就是说,这是乱步给我们的任务了?我们至少也要在侦探社正式开业之前找到乱步,否则没有社长和侦探在,只剩下‘武装’,那还算什麽侦探社?”苏格兰叹了一口气,这样总结道。   织田作之助一脸赞同的点了点头。   两人都没想到,侦探社成立过程中,他们被迫接下的第一个任务委托,居然是救回现任的社长和唯一的侦探。   不过,不仅是这两人没想到,就连乱步本人,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绑架。   而且在逃了一段距离之后,两个“绑匪”还起了内讧,当着乱步的面在他面前吵了起来。   乱步此时正在商业区附近的一个公园里,他坐在长椅上,双手环胸打量面前的两位绑匪。   两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一身黑风衣的那位就是把他从织田作之助眼皮子底下带走的那个。   黑风衣的少年身材纤瘦,面色苍白,看起来身体不太好,和旁边的白发少年相比这种病弱感就更强烈了。   白发少年一路扛着乱步过来,这会儿连呼吸都没乱,还有力气吵架。   “怎麽想我们都应该先带乱步先生回横滨吧?”白发少年一脸焦急地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黑发少年咳了几声,声音略有些嘶哑地说:“回横滨毫无意义,已经不是同一个时空,不管是港-黑还是侦探社,全都不存在。”   两人僵持不下之际,乱步左看看右看看,合掌一拍,道:“那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 第八十章   “乱步先生?!”两个正准备吵架的人异口同声地惊呼道,同时转头看向了乱步。   乱步表情无奈,托腮打量两人。   明明被绑的是他自己,本应该不明就里的是他才对,这两个小子怎麽一副被搭话之后很震惊的模样。   乱步其实在一个照面就大致推理出了这两人的身份。   这两个人给他的感觉,和当时在电车上见过的帽子君完全一致,区别只在于印象是否深刻。   和帽子君相比,这两人在乱步的潜意识里只有个模糊的影子,属于见到会觉得亲切的那种。   所以即将被带走的一瞬间,乱步就想好了一个十分完美的计划。   不管这两人为何而来,有什麽目的,现在在侦探社即将成立的时间点,都是送上门来的苦力,不用白不用,并且借由这两人,还能和自己的下属玩个小游戏。   连“失落”的侦探都救不回,那还怎麽当他的下属。   乱步宕机立断在监控录像里留下了信息,并且不打算让苏格兰和织田作那麽快的找到他。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至少要把事情完成再说。   不过乱步只想了怎麽完成自己的事,压根没想过这两个“绑匪”被苏格兰和织田作抓到之后会有什麽下场。   嗯,看起来也挺能打的,应该不会有事吧?   乱步从长椅上跳下来,看了看两个比他还高大强壮的少年,猛然觉得好像看到两个马丁尼在自己眼前晃悠。   有点不爽。这些人都是吃什麽东西长大的?   乱步略微仰头,向两人勾了勾手。   两人一脸迷茫地凑了过来,不明白乱步的意思,正想询问,就见乱步又压了压掌心。   两人下意识躬身低头,乱步满意了,抬手捏住两人的后颈皮,一左一右按在了长椅上坐下。   乱步伸手指了指左边的白发少年,说:“你,武装侦探社的社员,特异功能应该有强化之类的能力,唯唯诺诺犹豫不前,在侦探社里应该没有负责过指挥或者策划工作,单纯的武力派吧?逃跑路上还小心注意有没有撞到店家的东西,很有善心,但怎麽看都挺蠢的。”   乱步从被带走到这一路“绑架”途中,都在观察着这两个人,一些基本信息已经能够大致推理出来了,此时说出这样一段话也算是试探一下两人的反应。   “唉?”白发少年表情呆滞,倒不是没想过乱步先生一见面就能推断出他的身份,而是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段评价。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乱步又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黑衣少年:“你,港-口-黑-手-党成员,有不少暗杀经历吧?选择的路线都很不错,在暗杀上可以说早就出师了。但是,在那种视野开阔的地方使用奇怪的能力,有考虑到会被普通人看到吗?嘛,这也不能怪你,估计那个世界的横滨也是个特异功能很泛滥的地方吧?”   乱步伸手拍了拍黑发少年的头,手感不错,连带着发型都会让乱步想到乖乖吃胡萝卜的垂耳兔。   黑衣少年有些惊讶,从乱步的评价中听出了明显的褒贬之意。   但在他脑海中混乱的记忆里,他和身边的白发少年相比,和乱步先生相处的时间更少,可却在这种时候得到了乱步的夸赞。   “非常感谢,乱步先生,我下次会更努力的。”黑衣少年如此说道,虽然语气平静脸上也没什麽表情,但莫名能让人感觉到他此时的激动情绪。   很晃眼,连身上的孱弱感都被冲淡了几分。   旁边的白发少年满头黑线。拜托,也不需要在这种事情上努力啊喂!!   乱步观察了一下两人的表情,双手环胸:“也就是说,你们两个立场不同,但都想带我回横滨,并且,不知道我的现状和会做的选择。”   长椅上的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挪开,黑发少年率先说道:“乱步先生!和我回港-黑吧,中原干部应该已经和你说过这件事了!boss和太宰先生,都在等乱步先生回去。”   白发少年闻言顿时反驳道:“怎麽说都应该先回侦探社吧?!而且太宰先生是嘱咐过我,要带乱步先生回去,怎麽想说的都应该是侦探社吧!!”   黑衣少年顿时被点燃了情绪,侧头恶狠狠地看向他:“人虎!你在胡说什麽!别忘了太宰先生和你记忆里的根本不一样!他从来没有从港-黑叛逃过,现在还是港-黑的五大干部之一!”   白发少年也很不服气:“但太宰先生也同样是侦探社的成员!昨天还和社长交流过乱步先生的事!”   等等,别的就先不提,在两人口中的太宰先生,应该就是那个给乱步送插画书,又约了织田作见面的绷带怪人。   听起来他在两个组织里的威信都很高,这番好像在争夺归属权的争吵实在让乱步感慨不已。   如果不是知道太宰这家夥十分擅长玩弄人心的手段,并且是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之一。乱步真的会以为太宰是什麽蓝颜祸水。   不过毕竟是教导者,乱步还是可以理解两个小少年下意识的“争宠”了。   眼见着两人似乎就要动起手了,乱步上前一步,一只手一个,抵着两人的额头向两边推开。   “好了冷静一点。”   这两段话里的信息量巨大,乱步也有些惊讶。   按照乱步之前的推算,他本人作为武装侦探社的侦探,以及作为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应该是两个世界发生的事。   世界线的起始点,应该在他离开警校的节点,在那之后他的不同选择,造成了两个世界线之间的差异。   乱步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像太宰治一样,能在两个组织之间反复横跳的人。   虽然混黑还是做正经侦探在乱步眼中并没有分别,但这种好像当二五仔的事,乱步觉得自己做不出来。   就算做了,也一定是被迫的。   而且稍微自恋一点,从“武装侦探社”这个概念在他心里的理解来看,侦探社本就是那个人为了侦探乱步创建的,如果乱步在离开警校之后选择混黑,侦探社根本没有成立的可能。   也就是说,同一时间内,侦探乱步和干部乱步同时存在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这样一想,再对比两人交谈时透露出的信息。   问题的关键点就很明显了。   两人似乎都知道,乱步即做过侦探社的侦探,也做过港-黑的干部。   并且侦探社和港-黑,已经因为不知名原因共存在同一时空里了,而这一时空里所有与乱步有关的人,全都共享了两份记忆。   乱步摸了摸下巴,喃喃道:“那个绷带浪费设备真能干啊,这麽说来,事情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完美解决了。”   乱步还想不通最关键的一环,世界线是怎麽在太宰治手中如同牵丝的傀儡一样融合在一起的。   但从见过帽子君之后,他就明白,他原本所在的那个世界,也和这个世界的西西里一样,有着寻常人无法想象又向往渴望的非凡力量。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可能的,甚至原本的世界线变更,就是如此出现的。   现在太宰治做的,不过是让一切回归原点,但这样带来的问题就是。   侦探社和港-黑都曾经拥有过一位“乱步先生”,但乱步只有唯一的一个,乱步不管选择回到哪一个组织,都好像在做背叛的事一样。   真想和太宰那家夥交流一下当二五仔的心得,怎麽做到在两个组织之间反复流连的。   啊,也可能只是因为脸皮很厚吧。   乱步如此想道,随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回侦探社还是港-黑啊……嗯,的确是很重要的问题,这样吧,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们,谁完成得更好,我就会跟谁回去。”乱步信誓旦旦地说,表情极为真诚。   “好了!来个自我介绍吧。这位侦探社少年,你的名字是?”乱步伸手一指一脸单蠢的白发少年,单手握拳,模拟话筒伸到了白发少年嘴边。   “啊……嗨以!我的名字是中岛敦,18岁,武装侦探社社员,最喜欢的食物是茶泡饭,目前的梦想是带乱步先生回到侦探社!”中岛敦顿时正襟危坐,说话时表现得有些紧张,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去侦探社面试的时候。   “嗯嗯。”乱步跟着点了点头,看不出来对这番发言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那麽这边这位呢?”乱步再度伸手到了黑衣少年旁边。   黑衣少年一愣,低咳了一声,说道:“我是芥川龙之介,港-口-黑-手-党的走狗,太宰先生的前任部下,目前直属首领的游击部队,最喜欢的食物,没有那种东西,现在的目标是带乱步先生回到港-黑,完成太宰先生交给我的任务。”   “嗯嗯。”乱步一脸沉思地跟着点了点头。   两人所说的内容和乱步自己推测的相差无几。   乱步合掌一拍,公布了自己的任务:“好了!那麽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   中岛敦:“不管是什麽任务我都会努力的!”   芥川龙之介:“是暗杀还是袭击?在下都会拼死去完成的。”   然而乱步拖长的尾音后面蹦出来轻飘飘的一句:“送邀请函!”   中岛敦/芥川龙之介:“?”   从未设想过的任务出现了。   侦探社开业给大家送邀请函是很正常的吧! 第八十一章   沉默在彼此之间蔓延,中岛敦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了吐槽的欲望。   因为太宰先生临行前叮嘱过他,乱步先生如今的经历与自己印象里的完全不同,所以在行为上,他与作为名侦探的那个乱步一定会有所差别。   中岛敦为了让自己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还询问了具体情况。   当时太宰治摸了摸下巴,似乎也不是很确定,只说:“做事很像港-黑干部的那种?”   中岛敦还记得那天,穿着黑西装,脸上缠着绷带的太宰治出现在侦探社时的场景。   明明只一晚上不见,太宰治完全像变了个人一样,他天生的敏感神经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但他脑子没那麽好使,想不通是怎麽回事。   然后稀里糊涂地就从太宰治那里接下了带乱步先生回家的任务。   中岛敦到现在也不理解,为什麽失踪的乱步先生在对方口中会变成“曾经的港-黑干部”。   但中岛敦还是作为侦探社的代表,和芥川龙之介一起来到了异世界。   而按照他许多次给乱步先生顺毛的经验,这种时候只要听乱步先生的话,先让他开心最重要。   乱步先生开心之后,什麽事都是可以商量的。   不过送邀请函这个任务,的确有点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中岛敦举起手,像小学生一样提问道:“乱步先生……我们要送什麽邀请函呢?”   乱步双手环胸,说:“当然是侦探社开业的邀请函了。”   听到“侦探社”三个字,中岛敦顿时眼前一亮,激动地说:“果然乱步先生还是更想回去当侦探吧!”   一旁的芥川龙之介闻言,顿时冷哼了一声,但目前的现状的确如此,乱步先生没有提及任何和港-黑有关的行程。   即便对方已经见过中原干部,甚至被中原中也救了一次。   芥川龙之介有些拿不准乱步的想法,实际上在他的记忆里,他和乱步先生的关系不算特别亲近,他毕竟曾经是太宰治的下属,后又转到直属首领的暗杀部队,和乱步先生一起出任务的次数十分有限。   芥川龙之介不懂为什麽太宰先生会把这种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但他会努力完成的,就算是送邀请函这种小事,他也会赢过人虎!   如果乱步知道他的想法,就会给他解释原因了。   太宰治想要达成的目的很简单,告知乱步曾经的两条世界线已经重叠的消息。   只需要分别找到一个原本只拥有侦探乱步记忆的人、一个原本只拥有干部乱步记忆的人,当这两人同时出现在乱步面前,乱步立刻就能分析出现状,甚至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其中因果缘由。   如果这两个人都不太聪明且对乱步有着滤镜就更好了。   至于带乱步回到原世界,估计只是个借口罢了,太宰治清清楚楚的知道,还没有到那个时间。   而不知道自己被当成工具人的芥川君,还在为太宰治的任务全神贯注。   有点可怜兮兮的,但至少很振奋,看起来精神不错。   乱步摸了摸下巴,三两句话就把快炸毛的芥川龙之介顺好了:“啊,现在的黑-手-党任务实在是太无趣了,动不动就是打打杀杀,完全没有我出场的余地嘛,相比之下,做侦探这种事更有趣,打入日本警方内部什麽的,听起来很刺激吧?”   这话一出,轮到芥川龙之介得意了,黑衣少年低咳了两声,说:“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任务也可以交给在下解决。”   中岛敦差点流下面条泪,果然,乱步先生还是那个不能用常理推算的乱步先生。   这明显是两份记忆重叠之后的乱步先生,即想做侦探玩玩,又对混黑这种事毫不抵触。   并且乱步的话细思极恐,该不会这人早就在混黑的路上了吧?   难搞程度直接超级加倍。   中岛敦对带回乱步先生这件事毫无信心。   乱步拍了拍手,把两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这里,说:“好了两位,邀请函的事情非常重要哦,我们要送邀请函的人有五位,必须在今天结束之前送完所有的邀请函。”   中岛敦调整好了心情,问:“那麽邀请函呢?还有目标人物的地址?”   乱步沉吟一声,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没有哦。”   中岛敦:“?”   芥川龙之介:“……”   与一脸震惊的中岛敦相比,芥川龙之介总觉得这个反应很熟悉。   每次他和乱步先生一起出任务,当他询问计划的时候,乱步先生总会回他一句:“没有——龙之介自己想吧。”   回忆太痛,芥川龙之介忍不住瞥过了脸。   中岛敦艰难地理解目前的现状,也就是说,在送所谓的邀请函之前,他们首先要把邀请函做出来,然后再查找目标人物的位置,最后才能完成“送”这道最终工序。   中岛敦挠了挠头,说:“来的路上我好像有看到礼品店文具店之类的,先去买好制作邀请函的材料吧?”   乱步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   转身就要往之前来的方向走,却被芥川龙之介用变长的衣摆拦住了去路。   黑衣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咳了两声,指了指完全相反的方向:“在这边。”   乱步丝毫没有窘迫,像个没事人一样顺从地转过身,欢呼一声:“那走吧!”   乱步带着自己的两位新晋苦力向礼品店进发。   礼品店在商场一楼,没错,其实就是乱步之前所在的商场。   估计苏格兰和织田作之助也没想到,乱步几人还会去而复返,所以没有人留守在这里。   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逃过一劫,某二位被乱步下达了考察任务的人,正在搜索几人的踪迹。   三人走进了礼品店里,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穿梭。   最终乱步选择了一套趣味折纸玩具。   看说明书的介绍,这东西只要按照教程,就可以折成不同的形状,动植物模型都有,可以随心选择,看起来就很有趣。   不过这东西的作用是放在信封里,等到打开的时候,小机关就会被触发,折纸玩具会立刻弹出来。   与其说这是作为礼品可以赠送的东西,倒不如说这其实是个整蛊玩具。   “就是他了!”乱步拿起这只玩具,眼神亮晶晶的。   中岛敦看得嘴角抽了抽,怎麽都感觉这东西不太适合做邀请函,可这种选择放在乱步身上,又显得十分合理。   中岛敦还想挣扎一下:“这种东西送出去,别人不会当做整蛊玩具扔掉吗?”   乱步立刻反驳:“不会的!只要告诉他们我邀请他们参加侦探社开业仪式就好了!”   中岛敦:“……?”   那邀请函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中岛敦还在纠结这种小事,一向秉承着乱步先生的话全部正确这个理念的芥川龙之介,已经准备到前台付款了。   然而等到了之后,他才发现了一个致命问题。   前台收银员:“不好意思,这张卡好像不能使用呢。”   芥川龙之介:“……”   失策了。忘记这是两个不同的时空,虽然各处都和另一个世界的日本没有太大差别,但这个世界可没有一个叫做“芥川龙之介”且财大气粗的港黑成员。   从成为港-黑成员开始,这还是芥川龙之介第一次在付款这件事上遭遇滑铁卢,少年的耳廓都隐约泛红,拿回银行卡的动作略显僵硬。   乱步左看看右看看,两个新苦力因为骤然转换了世界囊中羞涩,他在这时候上前一步,摸出了口袋里苏格兰给他放着的银行卡。   感谢苏格兰的细心,会在乱步每次出门之前检查他有没有带手机和银行卡以及写着家庭住址的纸条,这样就算乱步自己一个人迷路了,也能迅速和其他人取得联系。   有银行卡也会让流浪在外的猫猫不至于被别人骗走了,经历过电车爆炸乱步跟人跑走这件事后,苏格兰在这方面的警惕心更重了。   给乱步放银行卡时候的动作就仿佛在说:“早晚收拾那些要偷猫的。”   要是没有苏格兰,今天他们三个就要站在这里面面相觑了,送邀请函的任务还没开始就会惨遭滑铁卢。   乱步忍不住感慨:“怪不得大家都喜欢抢着付账。”   毫无顾忌地付款这种事,居然让乱步有一种微妙的愉悦感。   很好,勤勤恳恳的乱步大人也是时候享受一下金钱自由了!   收银员“嘀”地一下刷了卡,乱步拿到了新鲜出炉的4888日元的账单。   好吧,小小的自由也是自由,不能嫌弃。   乱步收好票据,带着两个小少年出了礼品店。   “现在我们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需要的邀请函制作完成。”乱步小声说道。   他视线在周围的监控上瞥了一眼,盘算着苏格兰和织田作之助是不是快要找到他们了。   啊,刚刚来的时候他因为太过兴奋,忘记要躲避监控这一茬了。   乱步小心翼翼的姿态瞬间引起了两个少年的警觉。   芥川龙之介问:“乱步先生,有敌人吗?”   乱步面色凝重,语气严肃地说:“嗯,没错,有两个人正在查找我们的位置,我们不能被他们发现,否则任务就失败了。”   “该不会是,那个人吧?”中岛敦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指了指马路对面好像在确认路线、四处张望的男人。   男人视线向这边投过来,立刻锁定在乱步身上。   芥川龙之介:“!”   这个人在看乱步先生!得赶快走才行!   乱步抬眼就和苏格兰打了个照面,对方抬步就要往这边走。   芥川龙之介反应极快,扯了一下中岛敦:“带上乱步先生,离开这里!”   中岛敦立刻应声,动作迅速地把乱步扛到了背上。   趴在中岛敦背上,乱步愉快地向身后的苏格兰招了招手。   无声地说:‘拜拜。’   被红灯拦在马路对面的苏格兰只能看着乱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他一脸无奈地扶额。   “时间是算好的吧……真拿他没办法。”   猫猫争夺战(x)   猫猫捉迷藏(√) 第八十二章   一路逃跑的三人很快脱离了苏格兰的追踪范围。   乱步这次记得避开监控,选了居民区一个河堤边上,坐在草地上拼装自己的邀请函。   玩具盒里的内容很丰富,三人拼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勉强凑出了五封邀请函的数量。   原因无他,三个人在努力工作,两个人在浪费材料帮倒忙,只有一个顶梁柱。   出乎意料的,这位顶梁柱居然是看起来很不接地气的芥川龙之介。   中岛敦做得的确很认真,但也真的没有这方面天赋,折纸在他手里能够按照教程图上的流程拼装在一起,但成品却丑得出奇。   连乱步都不能理解那些被他造出来的四不像折纸动物,为了证明自己审美正常,乱步直接把他做的全部pass掉了,顺便在这家夥浪费更多材料之前,剥夺了他的玩手工资格。   至于乱步本人,他是又菜又爱玩的类型,克扣中岛敦分到的材料这件事,主要是他自己想据为己有,多玩一会儿。   而芥川龙之介才是三人里唯一一个在正经做邀请函的。   这人看着不是细心的类型,但手上的动作却格外细致。   “芥川,是有弟弟妹妹吗?”乱步玩累了,拿着芥川做出来的小青蛙反复摆弄,看他手上小心翼翼的动作,不由得如此问道。   芥川龙之介微愣,点了点头,说:“银,芥川银,我的妹妹,曾经担任过您的护卫官。”   乱步应了一声,脑海里因为这句话浮现出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贫民窟出身,兄妹俩相依为命,即便在港口黑-手-党这种残酷的地方,芥川银并不像寻常女孩子那样柔弱不堪,但芥川龙之介身上还是保留着一些兄长的本能。   估计还做过那种给自己妹妹修补心爱玩具的事吧。   中岛敦看着芥川龙之介手下逐渐熟练,飞快把零件制片拼接在一起,转瞬间一个和   中岛敦叹为观止:“没想到芥川你还有这种天赋。”   “哈?”芥川龙之介抽空抬头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只会对中岛敦表现出来的轻蔑和隐约的得意。   即使不说话,也好像在表达:“什麽?你连这种事都做不好,一定会让太宰先生失望吧。”   中岛敦已经能直接想象出那副画面了,顿觉槽多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好。   乱步倒是接受良好,这很符合他对芥川龙之介行为模式的推算。   他从自己做的折纸玩具里挑挑拣拣,找出了一个比较普通的黑色猫猫。   塞到了芥川龙之介的衣兜里。   平心而论,乱步做的折纸玩具也就比中岛敦强上那麽一点,不能再多了。但送人礼物,最重要的还是心意。   “这个,带回去送给她吧……那位,我的前任护卫官?”乱步有些不太确定地说。   但乱步的手刚从芥川的衣摆脱离,又迅速被伸长的黑色布条反向贴贴了,乱步顿时睁大了眼睛。   他瞅了瞅面色骤然慌乱起来的芥川龙之介,有些稀奇:“你的特异功能,是操纵衣服吗?”   乱步还记得,刚一见面的时候,芥川龙之介就是用这东西把他迅速带离了监控局域,从当时他的感受来看,除了极有韧性之外,被异能影响过的布料看起来杀伤力不强。   可如果能变得和兵刃一样尖利,那估计会很强。   “是……不过偶尔会有些小失误。”芥川龙之介伸手摸进衣兜里,将那个乱步亲手做的折纸玩具放得更深了些。   阿银一定会很高兴的,芥川龙之介了解自己的妹妹,十分确信这一点。   毕竟江户川乱步之于芥川银,就像太宰治之于芥川龙之介。   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乱步作为芥川银加入港黑后的引导者,比太宰治这种实行放养政策的家夥更称职。   因为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是兄妹,乱步还会爱屋及乌地照顾芥川龙之介一些。   乱步和芥川兄妹的关系,有很长一段时间比太宰治和两人的关系还要亲近。   黑色布料安分守己地退了回去,那属于芥川的一点慌乱和受宠若惊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乱步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说:“那他有名字吗?”   “罗生门,这是我异能的名字。”芥川龙之介回答道。   他整个人都有些紧绷了,他一向在使用异能的时候如臂使指,罗生门随心而动,很少出现不听话的时候。   但他不知道的是,罗生门多少也收他本人的情绪影响,就像猫咪会因为应激突然炸毛一样,是不可避免的连锁反应。   乱步若有所思地伸出指尖,和罗生门仿佛有生命似的布条相触碰。   芥川龙之介看出了乱步眼中的好奇,操控着罗生门让黑色的衣料尖尖和乱步的手指接触。   “你们叫这种能力‘异能’?很有趣,不过我这种普通人会在那种异能者众多的环境里被一群异能者在意,真是件难以想象地事情,还真想看看那是个什麽样的世界。”乱步语气平淡地感慨着。   乱步不是没有亲身经历过那种环境。   当时在西西里,整个黑手党学校里大部分人都了解死气之炎,甚至能使用这种能力,不过那时候乱步不是唯一的一个特例,所以在一群人里显得不是那麽突出。   倒不是觉得自己不配被尊敬,恰恰相反,乱步十分有自信得到一群异能者的认可,就像他在西西里也被邀请加入彭格列那样。   芥川龙之介语气恭敬地说:“您会喜欢那里了,乱步先生是港黑五大干部中唯一没有异能的一位,但您确实五大干部中最受尊敬的那个。”   乱步摸了摸下巴,说:“听起来很不错呢。”   他合掌一拍,做了总结:“第一阶段的任务到此为止,现在领先的是芥川!”   “中岛同学,你要加油才行啊。”乱步语重心长地说着,拍了拍中岛敦的肩膀。   “是——”中岛敦立刻应声:“送邀请函的事情我也会努力的!!”   “好了,那看看这个!”乱步变魔术似的从一堆零散的折纸里抽出一张卡纸,交给中岛敦。   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了一串人名,为首的第一个是:萩原研二。   五分钟后,东京警视厅警备部大楼附近。   中岛敦缩在巷口转角,看着警备部大楼门前车来车往,一时间有些不敢上前。   中岛敦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乱步先生要送邀请函的人,居然是警察,并且目前还在警备部大楼上班。   而他和芥川龙之介,现在就是两个黑户,并且在一个小时之前,刚刚绑架了乱步先生,还在监控录像里留下了自己的行动轨迹。   万一原本守着乱步先生的人报警的话,他们两个现在到警备部大楼送邀请函,就完全是自投罗网了。   芥川龙之介打量了一下警备部大楼,戒备并不森严,这里大部分的警力都是处理特殊事件的,比如邀请名单上的前两位,就是爆炸处理班的成员,没有任务出外勤的情况下,这个时间点应该在大楼里。   而两人不知道目标人物的具体长相,想在这麽大一个办公楼里找到映射的目标人物,不是短时间就能做到的。   “直接破门进去。这些人完全不堪一击,抓住一个威胁,很快就能找到那两个目标人物。”   十分简单粗暴的想法,很符合黑-手-党粗犷的行事作风。   乱步正悄咪咪地蹲在后面吃果盘,是路上路过水果超市顺便买的。   听到芥川龙之介的话,乱步差点把手里的果盘吓掉了。   他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眼中,还是个良好市民,这两个傻孩子万一真的用这种方式“送”邀请函,乱步混黑的事恐怕也藏不住了。   相应的,作为邀请函另一半发起人的苏格兰,他隐藏几年的卧底身份也会暴露在老友眼中。   乱步立刻说道:“不可以哦,在这里你们不能再使用异能了。我想太宰应该和你说过吧,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和横滨那种异能者遍地的地方并不一样,你们有异能的事情被别人发现的话,恐怕我就没办法回到那边的世界去了。”   乱步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严肃,威慑力十足,一句“没办法”回去就能把两个小少年刚刚蠢蠢欲动的想法压回去。   芥川龙之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反驳这句话,如果没有异能傍身,芥川龙之介自身的身体素质可远远比不上中岛敦。   这样无意是压低了他取胜的可能性。但这是乱步先生的命令,而且一旦自己在劣势的情况下胜过中岛敦,太宰先生一定会认可他的!   中岛敦觉得一阵头痛,他倒是有一个不怎麽成熟的办法,但自己身边这个家夥有时候固执得可以,不知道会不会赞同他的提议。   乱步一边吃瓜一边左看右看,拍了拍中岛敦的胳膊,提醒道:“有计划就快点说出来啦,你们的时间不多,不要浪费在纠结这种事上。”   中岛敦迟疑着说:“我们可以先在周围制造混乱,将警备部的警力引出去一部分,然后再趁乱混进去。”   芥川龙之介皱眉看他:“乱步先生说过不要使用异能。”   “并不是不能使用异能,只是不能暴露吧?还是说你没有信心能在不暴露的情况下制造混乱再逃跑?”中岛敦说道。   “……当然可以。”芥川龙之介咬牙到,一转身,冷冷丢下一句:“你还是祈祷自己能找到目标吧。”   几分钟之后,相隔不远的街道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注意到附近失火的警备部迅速组织人员向事发地鱼贯而出,乱步靠在巷口墙边,看着中岛敦趁乱溜进警备部大楼。   在拉长的警笛声中,乱步若无其事地吃了口瓜,忍不住感慨。   这就是青春啊。   今天是带着新双黑搞破坏的乱步猫猫!   专栏双开连载的古耽求个收藏求求啦求求啦孩子想有点收藏能上榜qwq 第八十三章   乱步吃完了果切,将盒子扔到附近的垃圾桶里,随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看起来就十分廉价的软件。   图标是一个小喇叭,点开之后是声波波纹的界面,波纹还在屏幕上忽闪忽闪。   乱步调高了音量,再把手机扬声器的那头凑到耳边,只听里面传来了中岛敦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这软件是基尔忙里偷闲开发的小玩意,可以链接窃听器使用,但精度更高,能监听到的范围也更远。   时刻惦记自己科研工作的基尔酒,即使在横滨的公务如此繁忙的情况下,也能硬生生抽时间完成一个新型软件的开发。   与之相匹配的特质窃听器已经被乱步提前放到了中岛敦的口袋里。   乱步也是在拿到这些东西之后,才知道基尔酒的能力比他预想中要高得多。   乱步看过基尔酒的文件,这人在组织里是和雪莉齐名的天才,只不过雪莉主研究生物医学,基尔酒则是物理机械。   不过实际上基尔酒还是有所藏拙。   虽然没有办法立刻脱离RUM的掌控,但他在冰酒的敲打下学会了隐藏锋芒。   于是乱步出乎意料地收获了一个在各个领域都有涉猎的天才科学家,不仅仅是物理、机械、计算机、生物、化学,基尔酒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乱步相当于白嫖了一个低配版威尔帝。   基尔酒知道自己这样已经算是违抗命令,出于在RUM手下工作的习惯,他会在自己被发现摸鱼搞发明之前,选择送上一些实验品来讨饶。   不过RUM是个喂不饱的恶狼,基尔酒给的东西越惊艳,他就会压迫基尔酒发明更多,用作RUM一脉的经费来源。   RUM一系的一半资金,都来自这些基尔酒实验品的拍卖,那都是基尔酒的心血。   基尔酒送过来的东西不止这些,林林总总十几件,都是前一批没有上交给RUM的实验品,清单连带着概述横滨近况的文档被一同交到了乱步手里。   里面不管是新颖的武器还是借由死气之炎来触发使用的小物件,应有尽有,其中不乏几件珍贵的发明,拿出去拍卖能引起轩然大波的那种。   不过乱步却只选了这个没什麽大用处的小玩意儿。   他对那些打打杀杀、基尔酒吹嘘一颗新型催泪瓦斯能放倒一片人的东西不太感兴趣。   “让我听听,邀请信有没有安全送到。”乱步靠在墙边,插上耳机,通过耳边传来的声音,在脑海里将中岛敦行走时的画面模拟了出来。   乱步要好好观测一下,算是给他本次任务进行打分。   虽然他一开始说的邀请函任务完全是随口一讲,但在面对后辈的时候,乱步还是对后辈的表现非常关心的。   绝对不是看乐子,想知道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会不会发现猫腻。   中岛敦哪里知道大楼外还有乱步在时刻旁观着他的言行,他小心翼翼地躲着监控走。   实在避不开的监控就靠速度取胜,只在监控视频上留下一个黑白的残影,至少短时间内没人放慢帧数仔细查看,就不会发现他的潜入。   中岛敦一路找到了属于爆炸处理班的楼层。   进来的时候他有看过一楼大厅里的平面图,奈何时间太短,加上楼里的格局有些复杂,他一时间有些找不到目的地。   不知道一个警备部大楼修建得怎麽和迷宫一样,难不成那个时候就预见会有人入侵了吗?   中岛敦忍不住在内心吐槽着。   根据乱步先生交给他们的情报,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是隶属于爆炸处理班的成员,因为爆处班所在的楼层比较高,临时出警的时候没有被征召。   这不算个好消息,因为中岛敦原本预想的时候是两个目标人物离开办公室,自己再把邀请函放到办公桌上。   他内心忐忑地靠近爆炸处理班的办公室,惊讶地发现办公室的们开着,他偷偷往里探头查看,办公室里居然空无一人。   好机会!   中岛敦暗自握拳,根据门口的工位表找到了映射的办公桌,从口袋里拿出包装好的邀请函放下。   正转身欲走,身后突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唉?你是哪位?有什麽事吗?”身后骤然传来了一句问询,声音清亮尾音上挑,带着些许疑惑。   中岛敦猛地一回头,和站在门口的两人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中岛敦立刻就确认了这两人的身份,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左边这位问他身份的,穿着一身警服,领口扣子松散地开了两颗,黑色半长发,桃花眼,用乱步先生给他分享情报时候的形容,就是很容易招惹女孩子的长相。   右边的那位就更好认了,标准的一身警服,黑色墨镜戴在脸上,外加一头黑色自然卷,一定就是乱步口中的耍帅墨镜男了。   这场面真糟糕。   中岛敦实在没想到自己会被抓个现行,现在骑虎难下,这两个警察就挡在办公室门口,他想从这里出去就要越过这两人。   中岛敦脊背发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啊……是这样的,有人拜托我来送点东西。”   很明显的托词,但面前两人看起来十分好说话的样子,松田阵平从门口让开一步,说:“是吗?那真是谢谢你了,处理班楼层比较高,旧楼还没经费装电梯,上来一趟不轻松吧?”   逃生之路近在眼前,虽然中岛敦不太想用“逃生”这个词来形容,但事实就是如此严峻,他被抓住的后果比在横滨被军警逮捕可严重多了。   来到这里之前,太宰治叮嘱过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尽量不要和这个世界的人过多接触。   中岛敦虽然不知道具体会有什麽后果,但他本能地想要避开那种结局。   “还好,还好。”中岛敦连连附和,脚下向门口移动,边走边说:“如果没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这麽急着走?”萩原研二虽然表情很放松,但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明显进入了某种戒备状态。   他侧头看了眼自己的幼驯染,指了指中岛敦,语气略有些得意地说:“我就说,警备部附近治安这麽好,突然出事绝对是有猫腻。果然有人闯进来了吧?”   松田阵平一脸无语,一摊手,反驳道:“喂,可你说的是三楼,而且猜的是后勤组的仓库,如果不是我提醒得早,就让这家夥溜走了吧?”   “谁知道这贼怎麽往这种没有贵重物品的地方跑啊?”萩原研二挠了挠头,一脸无辜。   整个警备部大楼在这条街上,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穷”字。办公楼的年龄比萩原研二都大,而且年久失修,看起来十分凄惨。   据说今年年末他们就能整体搬走了,但在新的办公楼落成之前还得委屈一段时间。   这楼里的格局都是老的不能再老了,最开始落户警备部的时候,不少人都走错过路。   面前这少年认路的本事不错,让萩原研二想起了乱步,这位天才每次见面都让他觉得,对方肯定每天不是迷路就是在迷路的路上。   而整个大楼里只有三楼经历过几次重新装修和加固,因为是警备部后勤组所在地,那里放着一些属于警备部的大量物资。不但有拆弹设备,炸弹零件,连少量警用枪支都有存放。   萩原研二哪里能想到,这麽个警惕性十足、侦查能力不差的人,上来的第一件事是跑爆处组的办公室,实在不太合理。   萩原研二刚刚走在前面,两人进门之前他看到了中岛敦的动作,对方似乎往办公桌上放了什麽。   物品不大,萩原研二隔着一段距离没有看清,看轮廓很像文档之类的东西。   萩原研二很感兴趣,跃跃欲试想抓住这个小贼。   他侧眸和松田阵平交换了一个眼神。   ——被发现了。   中岛敦暗叹一声,果然不管是哪个世界的警察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居然连这种突然的计划都能猜得到吗?   寂静短暂地蔓延了几秒。   中岛敦眼神一凝,脚下骤然发力向着门口冲去。   门口的两人早有防备,松田阵平上前半步,两人在门口这个略显狭窄的地方过了几招。   松田阵平的第一反应是惊愕。   因为这个白发少年的力气大得出奇,沉甸甸的一拳锤在松田阵平格挡的手臂上,剧痛带着震感让他半边手臂都开始发麻了。   松田阵平面色一肃,知道这少年并不简单,不能放他走。   “hagi!”   中岛敦已经尽力克制不使用异能单纯用体术和松田阵平对垒,但这人明显也是个练家子,没能让他第一时间突破防守,也让他错失了从正门离开办公室的最好机会。   如果说原本他在松田阵平手下还有溜走的可能,但在萩原研二加入之后,从正面突破就有些希望渺茫了。   毕竟他的体术也没修习多久,凭借着异能,面前这两人根本不够看,但坏就坏在,这个距离他一旦使用异能,必然会暴露,这就违反了乱步先生制定的规则。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芥川龙之介存在着相似的问题,都有些过于依赖自己的异能了。   办公室里肉体击打的声音不绝于耳,中岛敦叫苦不叠,虽然没受什麽伤,但他实在不像在办公室里被瓮中捉鼈啊!!   又一次躲过松田阵平的正面一击,中岛敦猛地后撤几步,目光迅速锁定了窗户。   萩原研二察觉到了他观察的眼神,顿时一愣。   这里可是五楼啊。应该不会跳……   这个想法还没成型,就见白发少年借着办公桌跃起,撞碎玻璃窗,身体迅速下落。   萩原研二/松田阵平:“!?”   两人迅速跑到破碎的窗户边,向下张望,白发少年已经平稳落地,沿着街道迅速落跑,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松田阵平目光凝视这少年完好无损的双腿,语带震惊:“我没看错吧,他是怎麽做到的?”   萩原研二没有回答,他走到办公桌边上,从上面拿起了一个陌生的信封,信封正面写着:“萩原研二、松田阵平收”。   萩原研二沉默片刻,语气茫然:“他好像真的是来送东西的……?”   “这是什麽,表白信吗?”松田阵平走过来,好奇地从他手里拿过那枚信封。   信封是很卡通的花色,看着不像是会被选来表白的,松田阵平也只是随口一说。   看到信封正面写着两个人的名字,松田阵平问:“那我打开了?反正都是送给我们的。”   萩原研二点了点头。   松田阵平揭开信封,两只花兔子瞬间从里面弹了出来,松田阵平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这不好笑。”   “不是挺有趣的吗。”萩原研二笑着从兔子贴合的手心拿下一张纸条,等看清楚上面的字迹之后,瞳孔骤然紧缩。   “怎麽了?”松田阵平表情无语地询问。   他凑过去仔细端详,同样愣住了。   只见纸条上赫然写着:诚邀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先生参加武装侦探社开业庆典。   地址:东京商业区23874号楼201室   邀请人:Hiro 第八十四章   中岛敦一路沿着街道逃跑,幸好只有高楼层的警察注意到了他,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来。   乱步在中岛敦赶回来之前收起了手机。   怎麽说呢,和乱步预想中的反应差不多,这两人虽然没有去当刑警,但侦查推理能力都很一流,能看出中岛敦的小伎俩也在意料之中。   就是不知道两人收到来自诸伏景光的邀请函,会不会觉得震惊呢。   这可是他给苏格兰准备的小惊喜,幸好中岛敦提起送东西的时候没有说出乱步的名字,否则他会忍不住给中岛敦这次任务打上个不及格。   甩掉追兵的芥川龙之介也缓慢踱步到了巷口,黑风衣衣角在走动间飘起来,制造骚乱引起的烟尘也让他忍不住低咳了几声。   三人在巷子里会晤,乱步问:“邀请函送到了吗?”   中岛敦气喘吁吁:“送到了,我也暴露了,不过对方没有认出我,看来乱步先生失踪的事还没有报警。”   芥川龙之介“啧”了一声,对他没有圆满完成任务表达不满。   乱步摸了摸下巴:“我也觉得苏格兰不会报警呢……不过也说不准,也许是人口失踪由搜查一科那边负责。”   三人还没有为第一次送邀请函圆满成功进行庆贺,小巷外传来逼近的脚步声。   “喂——刚刚那个跳楼少年——”   乱步:“!”   乱步一下子就听出这是萩原研二的声音,简直离谱!爆炸处理班的办公室可在五楼。   开什麽玩笑,这两个人难道是飞下来的不成?!   他猛地窜到芥川龙之介的衣摆下面,一手拉着芥川的胳膊,用最快的速度向另一端的巷口跑。   电光火石之间,芥川龙之介已经意识到有敌人逼近,并且乱步先生不想和这两人见面。   他侧身低声喊道:“人虎,分开走!”   只有中岛敦一个人在警备部大楼露过面,芥川龙之介虽然去附近制造混乱,但他确信自己没有被发现,三个人一起逃窜实在麻烦。   自知暴露的中岛敦只能含泪和两人分开:“知道了,保护好乱步先生。”   芥川龙之介和乱步两人,出了巷口立刻向另一边的街道转角跑去,躲到转角处,乱步悄咪咪向外探头,看见两个熟人在街道上狂奔。   果然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两人追在中岛敦身后,边追还边喊:“你别跑啊,我们只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中岛敦头发都炸起来了,这种时候不跑才怪!身后的两个人可连警服都穿在身上呢,惹得不知情的路人频频侧目。   而且他用自己的第六感发誓,被抓到的话绝对会被乱步先生打上不及格。   眼见着三人一个逃两个追,慢慢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乱步终于松了口气。   他从芥川龙之介的风衣里钻出来,陡然发现对方身体略有些僵硬,呼吸凝滞,感觉有些紧张。   芥川龙之介长吁一口气,方才情急之下没有发觉,这会儿再回想自己动作,芥川龙之介深觉僭越,下意识又毕恭毕敬地后退了几步。   乱步:“?”   为什麽反应这麽大?难不成港口-黑-手-党这样一群混黑的,做事也这麽保守吗?未免太讲究了些。   如果这个时候港-黑有其他人在场,一定会告诉他,不是港黑问题,是芥川龙之介自己的问题。   这位港口-黑-手-党的败犬,年纪轻轻就把自己活成了老古董的样子。   时刻谨记上下属关系的芥川龙之介,大概也只有面对乱步的时候,才会偶尔出现越界的行为。   因为他脑子里一直记着乱步先生是个武力值极低的脑力派,必须放在被保护的位置上才行。   乱步拍了拍他的肩,表达赞赏:“反应很快,制造混乱并且成功脱身,这个任务上是你赢了。”   芥川龙之介略一点头,不卑不亢地说:“谢谢乱步先生。”   乱步摸了摸下巴,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受邀者名单,合掌一拍,说:“这样吧,这个我来送。”   “知道警视厅搜查一科所在的办公楼怎麽走吗?”乱步从邀请函里拿出了封面写着“伊达航”的那个。   芥川龙之介一愣:“知道……”   “那就走吧!”乱步催促道。   “乱步先生,邀请函可以由我来送。”芥川龙之介严肃道。   芥川龙之介想的很简单,这种小任务还是给他们这些人跑腿才好,乱步先生应该是忘记自己曾经在港黑的地位了,所以才在见面之后表现得如此客气。   从前乱步不管不顾发号施令的样子看多了,芥川龙之介甚至觉得有些不习惯。   只能说,芥川少年很有身为下属的自觉了。   当然除此之外,在中岛敦被那两个警察拦住的时间里,芥川龙之介完全可以弯道超车。   但乱步闻言却摆了摆手,说:“没关系,这个人我早就想见见了。”   伊达航,苏格兰在警校的同期,对方现在隶属的可是东京警视厅搜查一科,如果没有意外,搜查一科是乱步成立   伊达航就相当于他的潜在大客户,面对这种人,乱步当然要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了,方便之后的合作嘛。   芥川龙之介纠结了片刻,在“任务取得优胜”和“遵从乱步先生命令”之间选择了后者。   最终由芥川龙之介带路,两人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   芥川龙之介在三人一起制作邀请函的时候就有提前看过地图,这会找路都不需要思考。   乱步跟在后面,到达警署的时候十分感慨,芥川龙之介一看就很懂和他的相处之道,想必在从前的世界两人也相处得十分愉快吧?   ——至少比那个绷带浪费设备更让他舒心。   乱步拍了拍芥川龙之介的肩膀,让他在外面等着,自己走向了警署大门。   时间拿捏得刚刚好,伊达航正从里面走出,手里拿着一袋文档,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乱步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道:“日安——这是送你的邀请函。”   伊达航步子快,面前陡然窜出一个人影,脚下一个急刹,愣了愣,问:“你确定是我?”   他并不认识面前这位黑发青年,但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远远看过一眼。   “是你,你应该认识苏……诸伏景光吧?”乱步询问道。   这其实是乱步第一次说出诸伏景光的名字,话语中甚至带着些许生涩。   他没办法在心里把苏格兰和诸伏景光完全分开看待,苏格兰是诸伏景光在他面前不得不维持的假面,在这个人选择彻底沉入里世界的时候,诸伏景光才真正走入乱步眼中。   乱步心中没有什麽正邪观念,没有什麽可不可以,只要他想,他就都要去做。   给苏格兰准备一点小惊喜,这个想法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是到了横滨之后,关于侦探社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乱步才对苏格兰产生了无法消解的愧疚之心。   好像曾经也有一个人极力想拉着他站在阳光下,让他看到这个世界是绚烂而多彩的,而不是黑暗扭曲的泥潭。   如果苏格兰想要,乱步会亲手将他推离泥沼,离开这个黑暗又遭人唾弃的地方。   至于乱步自己,他必须把事情处理完之后才能考虑是否要脱身。   “诸伏景光”这个名字一出,伊达航眼神顿时淩厉了起来。   算算时间,从警校毕业到现在,他已经有几年没有见到过这位同期了。   断开所有联系,仿佛人间蒸发一般,这种情况在警校毕业生里不算罕见,他早就对诸伏景光的去向有所猜测。   大概率是被特情组织吸纳,成为了不能暴露身份的卧底。   而现在,面前这个黑发青年直接在他面前提出了诸伏景光的名字……   是真的和景光有什麽密切关系,还是说,这人和里世界有关?   乱步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怀疑,并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说:“景光准备成立一个侦探社,希望你能参加侦探社的开业庆典。”   伊达航脑子里的怀疑都被这句“侦探社”打散了,这和他的猜测并不相符。   他顿时露出豆豆眼,语气磕磕绊绊地问:“唉?景光现在在做侦探吗?”   乱步摇了摇头,说:“不太准确,我才是侦探社的侦探啦,景光是我的员工。”   伊达航神情更迷惑了。   这发展有些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几年前的警校同窗毕业后转行当了打工人,有点魔幻。   抛弃警察这个职业,这怎麽看都不像是诸伏景光会做的事。   但伊达航还是接过了乱步递过来的邀请函,说:“我会出席的。景光他最近还好吗?”   “很好哦,活蹦乱跳的。”乱步回答道:“如果之后你能把难以解决的案件交给侦探社就更好了。”   “没问题,不过最近嘛,好像都没有什麽悬案需要侦探出场呢。”伊达航回想片刻,爽朗地笑着说道。   “啊,真遗憾。”乱步叹了一口气,说:“那我要去送下一张邀请函了。”   乱步转过身,挥了挥手以作道别。   “那个,少年,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吗?比如说……警校?”身后的伊达航突兀地发出一声疑问。   乱步脚下一顿,语气轻快地说:“没有哦——乱步大人从来没有去过那种地方。”   “啊,忘记告诉你了,最近出门可要小心一点,注意交通安全。”乱步叮嘱道,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说完这句话,乱步转身穿过马路,和街道对面的芥川龙之介会和。   留在原地的伊达航面色凝重地看着手里的邀请函,他知道,虽然那青年说的话很轻松,但保险起见,这件事他不能告诉任何人。   一旦诸伏景光目前的处境真的有异,那如果把这件事透露出去,他就相当于把自己的好兄弟往火坑里推。   伊达航摩挲着邀请函的纸面,若有所思。   片刻后有些疑惑地喃喃自语:“真的没见过吗?可他真的很眼熟……”   “黑发绿眸,警校……警察……前辈?”   伊达航头脑中灵光一闪,他立刻抓住了这点突然浮现的线索,拿出手机给自己曾经的上司打了个电话。   “前辈,是我,我想向您询问一件事,关于之前闲聊的时候,您说有位牺牲的大前辈,我记得他姓……江户川?”   没错,景光是最后一个知道乱步有警校经历的人(目移) 第八十五章   乱步和芥川龙之介会和,两人手里还剩下两份邀请函,一份写着“降谷零”,另一份还没有写名字,好像乱步本人也没有决定好要送给谁。   芥川龙之介记得,当时在河岸边,乱步先生给出的邀请名单上其实也只有四个名字,但最终做好的邀请函却有五封。   “乱步先生,接下来要去哪里?”芥川龙之介询问道。   乱步摸了摸下巴,拿起了写着“降谷零”的那封信件。   “波本是个喜欢乱窜的家夥,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潜伏着收集情报呢……”乱步喃喃自语,从手机里翻出了组织最近的任务清单,调出了属于RUM一系的任务列表。   事实上这种清单是比较私密的,但阿斯蒂在组织的地位太高,情报部门有时候也指望阿斯蒂活命,所以一般不会拒绝这种无伤大雅的小要求。   阿斯蒂和RUM相比,孰轻孰重,情报部门的那些人精还是能分清楚的。   得罪了阿斯蒂,万一情报部门有一天陷入麻烦,对方想让他们吃点苦头故意延迟救援也是很容易的事。   毕竟他们这群搞情报的,普遍战斗力都不是很强。   乱步根据情报部门给出的任务单,确定了降谷零此时应该就在东京。   “波本最近应该在某个酒吧潜伏收集情报吧?毕竟他终于从RUM那里拿到了不得了的情报。”   RUM照例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只把关于琴酒最近旷工的消息告诉他,并通知他,琴酒被西西里来的人缠上了,让他去探听琴酒的情报。   乱步看着任务单中的一条——探查东京迈尔斯酒吧。   这个地方他知道,是西西里在东京创建的地下情报中心,不少西西里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先去这个情报中心转一圈。   恐怕RUM只是知道琴酒惹上了西西里的麻烦,却并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原因,那位琴酒之前所在家族的首领,来找琴酒到底是叙旧、还是来找琴酒的麻烦。   如果是叙旧就算了,但如果是西西里想对琴酒发难,那RUM可就能借此机会浑水摸鱼,一举除掉阿斯蒂手中的这把刀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波本恐怕还认为这是RUM交给他的重要任务吧,能放下京都那边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事态,抽空回到东京,想也知道是把这次的任务看得很重。   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波本本人也对琴酒的过去很感兴趣,那些是部分组织成员心知肚明,但却不敢光明正大说出口的情报。   因为琴酒很忌讳别人提起这件事,所以失误提起他过往的人,都会受到来自琴酒的报复。   “就去这里。”乱步把手机上的那个地址展示给芥川龙之介看。   可靠的少年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张东京地图,但却没有在上面找到具体位置。   毕竟是地下情报中心,不太可能会直接标在地图上。   乱步看了看地图,在上面指了指,帮忙确认了位置。   很巧,这个地方距离两人目前的所在地不算太远。   以乱步的速度做标准,步行大概二十分钟左右。   把地下情报中心建在距离东京警署这麽近的地方,很好很有西西里-黑-手-党粗犷的风格。   芥川龙之介点了点头,找准了最近的路线,带着乱步向目的地出发。   然而更巧合的是,两人在路上就遇见了气喘吁吁的中岛敦。   对方是从小巷的高墙上跳下来的,手里还拿着信号接收器,上面显示着一闪一闪的雷达图标,应该是芥川龙之介目前所在的位置。   乱步顿时一阵惊叹:“啊,真是神奇,那个世界带过来的定位设备也能用吗?”   芥川龙之介说:“太宰先生说是因为信号波频一致,所以可以使用。”   芥川龙之介没有解释太多,毕竟让一个没有深度学习过相关知识的黑手党来解释这种事,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中岛敦累得双手扶着膝盖,说:“去哪里都好,总之快走吧。那两个警察侦查能力也太强了,好几次差点被抓住了。”   中岛敦已经尽力逃窜了,在无人的地方还避开监控用了异能,但鬼知道那两个警察是怎麽追上来的,几次都能再度遇见。   还有一点非常糟糕,中岛敦还在中途碰见了之前盯着乱步先生的红发男人,对方也发现了他,加入了追击的队伍之中。   “啊,那个酒红色头发的男人,就是这个世界的织田先生吧?我隐约听社长提起过,这个人很强。”   突然听中岛敦提起织田作之助,乱步侧头看向两人,问出了一个他早有猜测的问题:“那两个世界线里的织田作,也和我一样失踪了吗?”   中岛敦一瞬间意识到,乱步和此世界的织田作之助关系很好,当时在商业街,对方明显是以保护的姿态站在乱步身边的。   如果不是他们两个人有异能上的优势,恐怕很难从这个男人手中把乱步先生带离。   中岛敦视线飘忽了一下,不太想把真相在这个时候告诉乱步先生,平白要惹人难过。   但偏偏他目前的搭档是个完全不会看眼色的,芥川龙之介十分坦诚地回答:“织田先生已经去世了,两个世界都是。”   现场顿时陷入了沉默,中岛敦捂住了脸,简直不敢看乱步先生的表情。   芥川,不愧是你。你倒是读一下空气再决定说什麽啊!   不过,要是能有这种察言观色、阿谀奉承、说些善意谎言的能力,对方也就不是芥川龙之介了。   乱步没有什麽大的情绪波动,芥川龙之介的话已然验证了他之前就有的猜测,一切和织田作之助有关的谜团迎刃而解。   为什麽对方明明在乱步印象里是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但对方却完全对所谓的过往没有任何印象,为什麽乱步在遇到织田作之助的时候会涌现出一种无名的伤感,为什麽乱步会格外注重织田作之助的生死甚至容许织田作之助在后勤组当个闲人。   或许织田作之助的情况和乱步的不同,对方的确是目前两人所处这个世界的原住民,相当于异时空同位体。   乱步说不清楚为什麽这个世界没有他的异时空同位体,为什麽两条世界在线的人可以完全重叠在一起拥有两份记忆,但在他潜意识之中,曾经的横滨的确存在一种力量可以做到这些事。   化不可能为可能,横滨拥有一个“万能许愿机”。   乱步只有找到这个东西,看到上面所有和自己有关的痕迹,才能印证自己的猜想。   “至少现在还不错。”乱步并未恼怒,只摊了摊手,说:“走吧,继续你们的任务。”   邀请函派发小组顺利会和,来到地下情报中心。   没见过市面的中岛敦对酒吧里略显嘈杂的环境有些不适,芥川龙之介倒是因为任务经常会出入这种场合,适应良好。   乱步一眼就从人群中发现了波本。   即便对方做了伪装,穿着一身酒保的制服,但金发黑皮的帅哥站在柜台前还是十分惹眼。   乱步走到吧台前,直接叫了一句:“波本。”   降谷零当时正拿着棉巾擦拭酒杯,这一句“波本”叫得他差点让酒杯脱手而出。   哪有人在这种地方光明正大把组织代号喊出来的啊!?   降谷零脸上的礼貌微笑简直快要破功,他低咳一声,问:“你好,要一杯波本对吗?”   乱步坐上吧台前的椅子,示意他随便发挥,反正……   “我不会付钱的。”   降谷零咬牙切齿:“算我请你的。”   降谷零拿了个杯子给乱步倒酒,看见他身后还站着两尊小佛,问:“这是我的新同事吗?”   “不算吧?临时工。”乱步回答道。   降谷零的视线在乱步身后的两位少年身上转了一圈,也不知道是搜集到了多少情报,看起来表情很满意。   “那麽,你来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吗?”   乱步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封邀请函,推到了降谷零面前。   降谷零有些疑惑,把那杯象征意义的波本酒推到一旁,好想知道乱步根本就不会喝一样。   他拿起了信封,上面竟然写着他的本名——降谷零。   他手骤然握紧了信封,呼吸一瞬间粗重了起来,但长久的卧底生涯让他没有失态,他问:“这算是下马威吗?因为我取得代号之后没有给你拿到什麽有用的情报。”   乱步歪了歪头,不明白两者之间有什麽关联,他示意对方把信封打开。   降谷零面色凝重地拆开了信封,被一只折纸山羊糊了一脸,就在他以为这只是一场恶作剧时,借着昏暗的顶灯,他清楚了纸上的内容,以及十分显眼的落款:诸伏景光。   降谷零猝然捏皱了手里的信纸,手指骨节用力握紧泛白,见到这个名字,一瞬间许多事情都连在一起,过往的情报涌入脑海。   庞大的信息流穿过之后,他眼前只剩两个字——荒谬。   他带着狠厉的质问开口了:“这是什麽时候的事,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是你故意设计好的?就为了让他待在你身边?你知道那对一个公安来说意味着什麽吗?!”   他想不明白,面前这个人到底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知道诸伏景光的卧底身份的。   是诸伏景光在和他接触的途中漏了马脚?还是诸伏景光和zero组织断联之后被乱步察觉到了异常?   又或者……是最初的最初,乱步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来到他身边的人是一个公安卧底,甚至早就调查出了诸伏景光的身份。   那乱步在诸伏景光面前展现的善意,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单纯的为了设计而表演的欺骗。   乱步做这些,只是为了看诸伏景光的笑话吗?那诸伏景光为了劝乱步脱离里世界而承受的这些又算什麽呢?   面前这人难道没有心吗?   降谷零简直要压抑不住怒火,他冰冷的眼神直视着面前的人。   乱步撑着下巴,表情百无聊赖,好像完全没能和面前愤怒的人共情:“没有你想得那麽复杂。老实说,苏格兰是什麽身份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我很欣赏他,而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带我离开,早在苏格兰和你断了联系那天,我们彼此之间就对这件事心知肚明。”   乱步的确没有刻意引导苏格兰做出投身里世界的选择,那是苏格兰自己选的,对方可以从那时开始远离他,但苏格兰没有那样做。   乱步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件事上,接收到了苏格兰几乎无止境的偏爱,苏格兰本身的一些自毁倾向和对劝乱步向善的执念纠缠在了一起,才让他做出了这种选择。   让他去体会苏格兰……不,体会诸伏景光当时的纠结和痛苦实在是强人所难,但至少乱步还是弄懂了一些事的。   比如,如非必要,如非看重乱步身上带着友善的一面,诸伏景光不会投身于黑暗,只为了拉他出那片泥沼。   乱步其实有某一个瞬间想说,他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作为一个侦探也好,里世界的一个呼风唤雨的组织头目,甚至是当初没能成为的一个普通警察也罢,只要他活得开心,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但对诸伏景光来说这件事很重要,乱步的选择很重要。   乱步给不了诸伏景光所求,但没有关系,诸伏景光可以不是苏格兰,不是组织的卧底,甚至可以在黑衣组织被那位先生折腾垮之后,重新回归到公安队伍。   苏格兰或许觉得,在他真正接受苏格兰这个代号时,他已经没有选择。   但其实是从那一刻开始,他拥有了随意选择的权利。   乱步对自己人总是有无底线的偏爱。   苏格兰得到的馈赠,只是最迟的一个。   降谷零猛地捂住了脸,过于复杂的现状让他的情绪有些过激了,沉默了一会儿后,乱步语气平淡地问:“冷静了吗?看清楚邀请函是什麽了吗?”   “侦探社……明明是你要成立侦探社……邀请函为什麽是他的名字?”降谷零有些疑惑地询问。   乱步双手环胸,叹了口气,说:“目前我指定的社长是他,我当然是侦探了,你觉得还有人比我更适合当侦探的人吗?”   降谷零皱了皱眉,说:“这恐怕不太合适,他目前的身份,恐怕没办法通过官方检查。”   “那是苏……景光要考虑的事情了,想以什麽身份成为社长都没有关系,我允许。”乱步骄傲地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会把所有事情都搞定。   降谷零不得不承认,乱步这番话让他稍微舒心了一点,紧接着他忍不住吐槽:“……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你不觉得在我面前说这种徇私舞弊的话很冒犯吗?”   “可你连这点小事都没办法帮他完成,你真的是他的好朋友吗?”乱步一脸怀疑。   “……这两件事情没有关联吧?就算是他知道也不会同意的。”降谷零捏紧了手里的邀请函如此说道。   但和乱步对视两眼,他放弃挣扎了,毕竟他前几天还以卧底的名义让上线帮忙走特殊信道好让诸伏景光拿到这个“武装侦探社”的营业执照。   ……想想就有一种心虚的感觉涌上心头。   乱步一看他理亏,马上乘胜追击:“你知道什麽叫好兄弟吗?当然是要什麽事都帮助他,什麽事都迁就他,绝对不能大义灭亲……最后一个如果做了你会死的,我没有在开玩笑。”   降谷零略过了最后这句威胁,一脸狐疑:“是我的错觉吗?难道你要去做什麽不得了的事吗?为什麽一副拜托我照顾好他的样子,虽然你就算不说我也会关照他,但我还是很好奇。”   抱歉来迟了!这章不小心写长了,来晚了一点(土下座) 第八十六章   “就算要托人,也不会选你。”乱步一脸嫌弃地回答道。   要说是托付也没错,乱步还没见到那个将事情推动道如今地步的“许愿机”,他不知道在太宰治派人来告诉他的“回归”之后,自己是不是就和前两次一样,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也就是所谓的“失踪”。   但从乱步发现有这种可能性开始,他对诸伏景光的愧疚之心才开始压抑不住。   先不用提乱步是不是真的没有走上诸伏景光心中“正道”的可能,如果乱步直接闹起“失踪”,那诸伏景光目前所作的一切本身就不会有丝毫意义。   因为不管是他回归那个世界的横滨之后,选择成为一名侦探,还是做港-黑的干部,都已经和诸伏景光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真有离开世界的那一天,在这个世界成立的武装侦探社就是乱步送给诸伏景光最后的礼物,算是感谢他这麽久以来的照顾。   但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从太宰治没有在来到横滨的第一次就将他带走来看,乱步还有一段时间去考虑自己的选择。   就算他真的消失,他也会留下消息,告诉苏格兰自己去做一个你希望中的大侦探了。   降谷零沉默片刻,说:“算是吧?知道了关于你的不少情报,大概能共情一下他的心情。”   乱步愣了愣,发现降谷零话里有话,但他不太在意。   不过乱步还有另外一点觉得好奇,他说:“你冷静得很快,景光一定没少在你面前夸我。”   降谷零顿时指指点点,说:“我都快怀疑你给他洗脑了,他之前做的很多事也太夸张了吧?而且,我绝对是比你更关心他的人。”   乱步扬了扬下巴,并不相信:“不可能。等侦探社开业那天你可以问问他。”   乱步对自己偏爱苏格兰的程度格外有自信,就算是和关照马丁尼的程度相比,也毫不逊色。   虽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对苏格兰厨艺的喜爱。   “乱步。”降谷零突然面色严肃地叫了他的名字,盯着那双翠色的眼眸询问:“你曾经在警校就读过,对吧。”   “哈?”乱步猝然皱眉,这句疑问真是耳熟,没记错的话他半个小时前才听某个人问过呢。   “我从来没有去过那种地方。”他略微侧头,身上有了些许烦躁感。   但降谷零满意地笑了,他已经从乱步不耐烦的眼神中发现了端倪。   “其实我没有在文件里发现你的名字,处理得还算干净,不过我后来根据‘江户川’的姓氏,在内部文件里找到了一位已故前辈的数据,你和他长得很像,他是你的父亲对吧?”降谷零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对自己的情报搜集能力非常自信。   再往下的事情就更好推理了,降谷零查看过那位前辈的文件,对方的确有一个儿子,算算年龄应该和乱步相仿。   但很奇怪,就算是内部当然,也没有名字记录在案,甚至走访当年乱步父亲的朋友,也没有人知道乱步现在在做什麽。   他们好像不约而同地忘记了,曾经名震警界的那位“鹰眼”,还有一个遗孤尚在人世。   只有一个人还对乱步有些印象,就是那位写了推荐信让乱步去警校就读的警察,对方甚至现在已经转业了,降谷零找到这个人费了好大的功夫。   降谷零知道加入里世界的人都会被某种手段抹掉过去,但乱步的过去,消失得让降谷零觉得有些惊悚。   “不过我实在想不明白,组织是怎麽让那些人全都忘记‘江户川乱步’这个人的。”降谷零语带试探,紧盯着乱步的神情。   他怀疑组织里有针对这种遗忘技术的实验,但经过他这些天的卧底和情报搜集,他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然而乱步的反应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乱步有些迷茫的眼神逐渐明亮了起来,好像想通了什麽至关重要的关窍。   他一把抓住降谷零戴着白手套的手,猛烈摇晃了几下,激动道:“多亏你了波本!我想到了!”   他没有细说自己想到了什麽,但眼神里的感谢十分真实。   降谷零也十分感动……并没有,如果乱步能在这种场合不大大咧咧叫出他的外号,他或许会有一咩咩感动。   乱步摸了摸下巴,连说了两句“原来如此”。   从降谷零这段话中,乱步确信,一定有办法让三条世界线重合在一起,但或许会有风险。   乱步之前猜测自己需要回归,一是因为,太宰治让人找他两次,和他说的都是“带回”,二是因为,自己和织田作之助的情况有明显的差别,他不能确定两个人“回归”的方式是否一致。   但乱步从降谷零的话中分析出,或许自己和织田作之助的情况是一样的,都是某种力量强行写进这个世界的,成为庞大枝杈上的一员。   组织当然没有那种让人彻底遗忘一些记忆的技术,是乱步在这个世界线被书写人生轨迹的时候,执笔者忘记勾描一些细节了。   织田作之助之所以会将前两次的记忆全盘遗忘,或许是因为对方在世界线变更之前经历过死亡。   降谷零不明所以,从乱步的反应中他可以猜测组织的确没有这种黑科技,但乱步很好奇地问:“你想到什麽了?”   “没什麽啦,只是觉得你真是个好人。”乱步摊了摊手,语气十分认真,好像是真心实意在感谢对方。   降谷零沉默片刻,他就知道想和乱步思维同频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不过如果一定要让他知道这件事的话,还是你们自己说明吧。”乱步如此说道。   说实在的他对自己曾经在警校就读这件事并不在意,因为由于世界线两度更改,警校的回忆在乱步脑子里属于不想被回忆的部分,全都放在角落里,只要不去翻找,完全不会被回想起来。   但短短一天就被两个人提起,差点让乱步以为这是什麽严重的事。   ——可能对这些警察来说确实是件重要的事吧。   但把自己怎麽一通操作然后被逐出警校的事迹亲口告诉苏格兰,乱步觉得很逊,毕竟那是他人生里鲜少有过的令他挫败的事。   还有一点,说出来好像在和苏格兰卖惨。乱步觉得达咩。   降谷零叹了口气:“好吧,我会帮忙告诉他的。”   乱步表情一跨,其实不说也完全没关系吧?   总之邀请函送到了,还拿到了意料之外的情报,乱步很满意。   他从椅子上跳下去,走之前忍不住又回头吐槽:“关于琴酒的情报,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可以来问我,RUM不过是在找机会除掉琴酒而已。”   “你别打他的主意,后果自负哦。”   降谷零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了。”   毕竟琴酒出身西西里的事,在里世界并不是一个秘密,甚至某位首领还大张旗鼓每年前来骚扰,上赶着给琴酒当后盾。   降谷零来东京这一次,也只是走个过长罢了。   乱步送完了这一封邀请函,脚步飞快地窜出了地下酒吧,憋闷的感觉一下子减退了不少。   “大功告成,现在去东京蓝庭酒店!”乱步振臂欢呼道。   芥川龙之介点了点头,再查看地图之后依旧在最前面带路。   中岛敦几步上前和他并肩,小声说了句悄悄话:“芥川。乱步先生好像完全没有要和我们走的意思啊。”   不仅如此,乱步身边的每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好惹的样子,送去邀请函的几位,虽然是警察但都很能打,总觉得强行带走会出大问题。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应该尊重乱步先生的意见才是,万一对方根本就不想回那个世界的横滨呢?   芥川龙之介侧眸看他一眼,突然问:“太宰先生有告诉我们怎麽带乱步先生回去吗?”   “……唉?”中岛敦闻言顿时愣住了。   芥川龙之介若有所思地回头瞥了正在查看手机消息的乱步一眼。   他也是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这一点的。   或许太宰先生选中他们两个来这里,另有目的,而不是明面上和他们说的“带回乱步先生”。   三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很快就到了目标酒店。   然而到达酒店楼下之后,中岛敦突然惊呼一声。   乱步抬头看去,发现身前两个小少年的身影,和上次在电车上见过的帽子君一样,开始扭曲变形,像是在被空间排斥。   中岛敦捂住剧痛的头:“明明来的时候没有这麽疼的。”   芥川龙之介更是捂着嘴闷哼一声,仿佛在压抑着被世界排斥的痛苦。   乱步翠眸里浮现一丝冷意,他走到两人身边,伸出手想要似乎想要触碰两人,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离开之前,芥川龙之介看向他,最后叮嘱乱步:“乱步先生,太宰先生说,旅途的终点在哪里,他也并不知道,但他期待您的回归。”   说完这句话,两人的身影骤然消失在乱步面前。   乱步沉默片刻,略有些无奈和得意:“果然这种事情还得靠我来解决。”   乱步在面对那些故人时,表现得稍显疏离,除却旧时的记忆太过模糊,强行接受治疗将其唤醒时,又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后遗症,他没办法与记忆里的自己共情,没办法不表现出冷漠的态度。   这种感觉很可怕,明明知道面前的人是曾经的好友,但他内心却古井无波,没办法感受到一丝触动。   而除此之外,在确定这趟旅途的目的地之前,乱步在这个世界也有了新的羁绊,如果世界线交融之后,会让某些羁绊泯灭消失,那他可能就要思考另一条路径了。   选择已经放在乱步的眼前了。   乱步从芥川龙之介的最后一句话里明白过来,太宰治不明说终点在哪里,是因为需要乱步自己来做决定,决定是否要承担未知的风险。   太宰治无疑也是一个赌徒,在选择融合世界线的时候也同样承担了相应的风险,但结果证明,他赌赢了。   而现在他把选择交给乱步,让乱步决定是否做这场豪赌。   抛弃这个世界还是抓住这个世界,乱步早有答案,或许太宰治也早就知道他会怎麽选。   不过对方也做好了乱步放弃这个世界的准备,所以才会在横滨的时候执意和织田作之助见面,毕竟织田作之助在原世界已经死亡,恐怕没办法和乱步一样“回归”。   乱步不得不承认,有些人他真的很难放下,即便遗忘也是重蹈覆辙,再度被记忆的痛苦折磨。   乱步站在大楼前,双手叉腰,属于天才的自信满溢出来。   没关系,所有的风险都会被他摆平的,毕竟他可是公认的天才,世界第一名侦探,港-黑的智力担当。   而这个世界上和他关联最深的那个人,此刻就在酒店大堂里,他正和一个金发男人对峙,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回过头。   银发男人发现了他的身影。   乱步走进酒店大堂,猫猫挥手:“阿阵!最近还好吗?”   写得有点乱,其实就是世界线融合有风险,乱步直接回去没有风险,太宰让乱步在这两种之间做选择,over   专栏双开原创文求收藏(打滚)(每日求求) 第八十七章   突然之间和乱步打了个照面,琴酒表情并不惊讶,甚至有一丝了然,他侧头看向身边的金发男人,眉头皱得好像能夹死一只苍蝇。   如果可以真希望这人立刻消失在自己眼前,而不是这些天一直纠缠问他什麽时候回西西里这种疯言疯语。   他有些不耐烦地问:“你又把他叫来了?谁准你这麽干的?”   金发男人左看看右看看,见到走近酒店大堂的乱步也是一脸惊讶。   天地良心,他这次可没有和乱步密谋搞一些小动作,甚至来日本的行动都非常光明正大。   虽说琴酒口中的“又”字用得很恰当,他确实有这种前科,而且还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但这一次,他绝对是一来就找上琴酒,连乱步的边都没去挨过。   他立马举手发誓,自证清白:“乱步真的不是我叫来的!你相信我。”   迪诺·加百罗涅,目前西西里加百罗涅家族的首领,人生最重要的事有两件,一件是守护好加百罗涅家族,一件是把家族里的两个叛逆小孩带回。   前者他践行得很好,后者,每年都在尝试,每年都在折戟。   马丁尼出于对乱步的崇拜,只想跟随在乱步身后,对和加百罗涅切割的事看得倒不是很重。   当年会搞出“叛逃”这一出,很难说不是受了琴酒这位前辈的影响。   而面前的琴酒,就是加百罗涅家族成员目前四分五裂的罪魁祸首。   偏偏迪诺一向拿这个人毫无办法。   仅有的一次和乱步密谋,还取得了大失败,导致了两人吵架,乱步离家出走。   有这种前科在,琴酒很难不怀疑乱步前来是受了迪诺诓骗。   没错,银发男人把当初乱步和迪诺的小动作归结于迪诺诓骗乱步,找对方买惨,乱步才心软答应的。也不知道琴酒是怎麽看着乱步下达杀伐果决的命令之后,还能想出这麽不切实际的理解方式。   可能整个思考过程都主打一个自我说服吧。   毕竟乱步非常护短,熟悉的人在他这里待遇都颇高,而对西西里的态度是琴酒和乱步之间,唯一有的小小分歧。   迪诺不过是当初点燃这点小矛盾的一个引子罢了。   琴酒听到迪诺的辩解,视线仍旧十分怀疑地上下打量着对方。   几年不见,迪诺比之前更加沉稳成熟了,看起来连当初的那些毛病都改掉了。   就算没有家族成员在场,表现得也不像个废柴,和一个称职的首领没有区别。   琴酒有时候想不明白,迪诺为什麽执着于让他回西西里,让他承认自己属于加百罗涅。   和他这种外界看来争夺首领之位失败的继承人相处融洽,难道是他们首领的必修课吗?   彭格列的那位十代目,似乎也和瓦里安暗杀部队的首领相处得还算融洽,那两人之间和琴酒与迪诺的关系十分相似。   琴酒怀疑的目光让迪诺觉得很挫败,一时间不知道怎麽能让琴酒相信他的清白。   毕竟他前科太多,这次刚和琴酒碰面的时候,对方甚至把乱步乘坐的电车爆炸的事情按在了他的头上。   迪诺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倒霉蛋、替罪羊。   没关系,在琴酒面前,遇事不决就要找乱步撑腰。   迪诺深讳这种生存之道。   金发男人立刻应上乱步,侧跨一步站在乱步身后,跟着乱步走到琴酒面前。   生动形象地展示了一把什麽叫“狐假虎威”。   乱步倒是不介意自己被当了挡箭牌,他帮迪诺辩解道:“是我自己找来的啦。我有事情想和迪诺商量,关于西西里目前的局势。”   琴酒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是真的还是只是乱步随口说的托词。   但迪诺一开始找上他的时候,的确有说过西西里目前有些混乱。   不过琴酒不能在这里久留了。   他面色阴沉,说:“我需要去一趟鸟取。”   乱步并未觉得惊讶,略一皱眉,翠眸里一瞬间满意出凉意:“直接将命令发到你那里了?就这麽忌惮我吗?”   乱步早就知道,琴酒必然会接到那位先生的命令。   因为贝尔摩德已经明确拒绝了监督APTX系列药物研发,如果说谁有胆量拒绝这种直属命令,非贝尔摩德莫属。   看样子不老的魔女已经厌烦了这样的生活,并对那位先生返老还童的渴望毫无兴趣。   而在这种情况下,阿斯蒂野心太大,RUM私心太重,这两个人选择哪一个都是会让那位先生夜不能寐的程度。   所以他势必会折中,将任务分派到两边,二者互相牵制权衡,才能最终达到目的,不至于让自己费尽心机得来的实验成果在半路就胎死腹中。   只不过乱步没想到,那位先生的命令会越过阿斯蒂本人,直接向琴酒下达了征召。   他当然清楚琴酒在阿斯蒂心中,甚至于在阿斯蒂一脉的重要地位,这一次是下马威,也是希望钳制琴酒作为拿捏阿斯蒂的把柄。   如果能策反琴酒为他所用就更好了,失去刀刃的阿斯蒂不过是手无寸铁的脑力派而已,不足为惧。   “那麽你给我的指令呢?”琴酒略一挑眉,看着乱步询问道。   他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早有预料,无论乱步让他做什麽,琴酒都不会有片刻怀疑。   乱步摊手,说:“什麽都不需要做,接下他的任务,服从他的命令。你不是一直看RUM不顺眼吗?从鸟取回来之后,我会解决他。”   琴酒轻笑一声,并不怀疑这句承诺的真实性,只是说:“我知道了。”   他提起脚边伪装成琴盒的狙击枪匣子,临走前冰冷的眼神狠狠剜在迪诺身上,好像在说:“别想耍什麽花样。”   迪诺站在乱步身后,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琴酒冷哼一声,缓步走远了。   乱步转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酒店大堂,可以想象到这趟鸟取县之旅不会很愉快。   只能委屈琴酒先受着了。   乱步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封邀请函,递给他,说:“给你的。”   迪诺甚至没问里面是什麽东西,接过之后有些严肃地说:“虽然知道刚刚的只是托词,但我的确有些事情和你说。”   乱步向四周看了看,虽然大堂里十分空旷,但零星几个工作人员还是有的,他说:“换个地方吧。”   迪诺带着他上了酒店二楼的餐厅,乱步坐在餐桌边上,拎过菜单开始浏览。   迪诺坐在他对面,先是打开了手里的邀请函查看,被弹出来的蜥蜴折纸达到了脸。   直接幻视自家老师的宠物蜥蜴抽他,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恐怖的记忆好像涌上来了。   里包恩在多年前教导他的时候,他可没少被列恩的蜥蜴尾巴抽打。   迪诺把心头的一阵恶寒挥走,查看了邀请函的内容。   “诚邀迪诺·加百罗涅先生来参加武装侦探社的开业典礼……”迪诺缓慢念出了纸上的内容,有些疑惑地问:“乱步,你要成立侦探社了吗?但是邀请我参加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啊。”   先不说他的大本营目前在西西里,单说一个黑手党怎麽给一个侦探下委托,就算是件有难度的事情。   乱步浏览着菜单,用记号笔在上面勾选,随后漫不经心地回答:“也没指望你来参加啦,我只是来确认阿阵之后的行程,不过……你现在不就有事情要拜托我吗?虽说是侦探社,但除了推理之外的委托我也是可以接受的哦。”   迪诺一愣,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表情一垮,问:“你是指‘琴酒承认自己是加百罗涅一员’大作战吗?那不是已经大失败了吗,你刚刚没看到他的表情吗,再来一次,他会更想弄死我吧?”   这是几年前他和乱步私下商量让琴酒解开心结时,乱步取的作战名字,但是如众人所见,这个计划最后光荣地失败了,甚至让迪诺整整两年没敢亲自出现在日本境内。   说实在的,他真怕琴酒不管不顾地跑来追杀他,毕竟对方疯起来是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乱步把菜单合上往桌上一推,说:“我倒是有个别的办法,可以不暴露我在幕后帮忙,但需要你演技好一点,而且最后的选择权也在他的手上。”   迪诺沉默片刻,感觉乱步说了等于没说,万一没用不就又是个赔本的买卖。   几年下来迪诺都快习惯自己有两个家族成员在外漂泊的现状了,但是西西里的局势让他觉得非常不妙,所以急于让琴酒和马丁尼收敛一些。   所以这次,说是来找两人回去也不太准确,迪诺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希望琴酒在以后的行动里避开西西里某些家族的锋芒,让对方不要轻易和西西里来的人接触。   以及,他还给琴酒和马丁尼带了其他东西,但琴酒没有收下。   “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再相信一次你的计划。”迪诺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机械匣子和一枚有些眼熟的赤红色指环:“这个东西你应该知道是什麽”   乱步看着桌面上的东西,不置可否:“虽然我觉得阻止威尔帝的实验才是正道,但果然有些利益是黑-手-党们无法拒绝的东西。”   而且威尔帝的速度比乱步想象中的更快,从他那里得到实验契机的雪莉,才将APTX系列实验带上正轨,威尔帝的研发却已经结束了。   不愧是世界首屈一指的天才科学家,如果对方的很多想法能够不那麽疯狂就更好了。   迪诺长叹一声,没有反驳,权衡利弊之下,匣兵器的面世是彭格列不能阻止,甚至家族里的大部分人不想阻止的。   就算如今的黑手党教父知道乱步窥见的真实,也难免被环境裹挟。   迪诺沉吟一声,说:“横滨我没有去,这个东西,你带给马丁尼,马丁尼手上有一枚从玛蒙那里得到的地狱指环,可以用那个东西打开。”   “密鲁菲奥雷家族扩张速度很快,匣兵器的面世只是一方面原因,目前主导家族事宜的白兰·杰索属于激进派,彭格列和密鲁菲奥雷,恐怕早晚会交手。”   “这样啊……”乱步撑着下巴,突然勾唇一笑,翠色的眼眸里全是胜券在握:“有句话希望你带给彭格列十代,如果最后一定要做出毁灭的选择,或许可以把东西交给我试试。”   可以牵动死气之炎的指环与匣兵器,都是西西里局势开始混乱的导火索,密鲁菲奥雷家族借此扩张,最终的目的意在彭格列。   但仅仅是为了里世界的夺权,还是其他东西?   比如,作为此世界基石之一的彭格列指环。 第八十八章   迪诺其实很想问那个“东西”是指什麽,但乱步如果用这种指代的方式提起,说明他只想让彭格列十代知晓。   两个人心知肚明就可以了,不需要外人知晓。   迪诺也不自讨没趣了。   他拿着邀请函,对着乱步晃了两下,说:“既然我还没离开,这个开业典礼我会去的”   乱步撇了撇嘴,说:“其实礼到了人不来也没关系,你不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做的吗?至于阿阵的事,时机到了我会通知你的。”   说着乱步抬手十分嫌弃地做了两下驱赶的动作。   迪诺完全没有自己被讨厌的自觉,笑呵呵地把乱步点的菜单交给了自己的下属,示意对方送给服务生。   “别这麽说嘛,明明以前在西西里我们的关系也很不错的。”   乱步痛心疾首,摸了摸胸口,觉得自己的良心有点痛,他自我反省道:“如果不是当初信了你的话,我绝对不会有计划失败这种人生污点!”   乱步在定计划之前其实很纠结,心里存了对琴酒手下留情的想法,又碍于迪诺的请求买办法置之不理。   最后的结果,那是乱步这麽多年来唯一一次计划失败。   可恶,简直可以直接称之为“一生之耻”。   而这些,都拜面前这个嬉皮笑脸的男人所赐。   迪诺连连讨饶,说:“我可是忍痛割爱,都没计较马丁尼跟你一起跑了的事啊。”   乱步眼神冷飕飕的,嫌弃之意更浓了,说:“你明知道组织是什麽情况,还放那麽个冒失的家夥过来,真不怕他哪天就没了。”   迪诺一摊手,说:“这我也没有办法啊,那孩子对你的崇拜你不是不知道,甚至离开家族的时候都说了以后要用‘马丁尼’这个阿斯蒂大人给的代号来称呼他——这让我怎麽强行把他带走。”   马丁尼受刑讯一事其实已经有些久远了,那会儿乱步在组织忙着砍掉RUM之外的派系,马丁尼来到组织之后,乱步也和迪诺一样,存着孩子玩久了就会想回家的想法,所以一直在放养。   然而一个没看住对方就中了马尔伦的圈套,受了好一通折磨。   乱步在这件事上也有错,他对马丁尼的性格揣摩不到位,让这小子一离开了乱步的视线就开始放飞自我,然后被盯着阿斯蒂一系的马尔伦抓了个正着。   “不管怎麽说,作为一个黑-手-党家族首领,你都有些太心慈手软了吧。”乱步顿时指指点点,有时候他真的想不明白,迪诺是怎麽从里包恩那种严苛的老师手下毕业的。   这不是完全没有成为成熟的大人吗?   迪诺摊了摊手,无奈地说:“乱步,有些事情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我的确可以割舍某一部分,变得冷漠起来,可以不管阿阵和马丁尼的事,但那样做了之后,我也就不是‘我’了。”   乱步盯着他看,好像看到了多年前偶尔会跟在琴酒身后问东问西的那个金发青年。   那个时候迪诺其实看起来比现在更好欺负,乱步和琴酒在那个时间段也只是合作关系,乱步甚至有段时间觉得,琴酒会选他这个外来者做搭档,是因为落单就要被迪诺缠上。   超——烦人的。   当然,这是乱步替琴酒发出的感慨,琴酒只会冷嗤一声,然后把迪诺狠狠甩在身后。   “所以他会同意和我做搭档,很大程度是嫌你太烦吧?”乱步扶额吐槽道。   当时这两人的关系虽然不好,但还没到后期这麽糟糕,好像水火不容一样。   不,应该是说琴酒单方面在和迪诺“水火不容”。   迪诺闻言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说:“你怎麽会有这种想法?那完全是出于他的本心,做出选择和我无关,只是他认为你的确有做他搭档的能力。”   迪诺托腮看他,似乎也回忆起了那个时候的琴酒。   琴酒长时间避免和他接触,未尝没有避嫌的原因在,对方从来不认为自己要继承加百罗涅的首领之位,也对颠覆迪诺的首领地位毫无兴趣。   可惜西西里的大多数人不是这样认为的,甚至当初家族里那些不服迪诺的人也会在暗地里撺掇琴酒夺权。   让人厌烦。尤其让对这种家族争斗不感兴趣的琴酒厌烦。   除此之外,琴酒脱离加百罗涅的原因很复杂,也有一条是,不想奉迪诺这种心慈手软的家夥做首领。   两人存在根本上的理念分歧,琴酒天性中就有着凉薄和残忍,但迪诺却总是对家族成员分外宽容。   所以琴酒选择了另一个人。   迪诺看着乱步,透过如今青年并没有成熟多少的面容,回忆起了两人最初走在一起的模样。   他笑弯了眉眼,说:“结果也很明显,他的选择十分正确。”   那个时间段的黑手党学校可谓是鸡犬不宁。   前有彭格列十代家族,后有西蒙家族,再加上乱步带着琴酒在背后搅风搅雨,乱成一锅粥。   很多时候众人明明知道是这两人搞的鬼,却偏偏抓不住证据,乱步永远能把自己和琴酒从被处罚的境地中摘出去。   后来两人也收到了很多招揽,但乱步还是决定回到日本,顺便带走了自己的好搭档。   乱步被他这眼神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没人说过你这种看人的眼神很恶心吗?”   迪诺顿时哈哈大笑:“乱步你是第一个哦,别人都会说我的眼神很深情。”   哦,明白,就是那种看狗都深情的眼神。   乱步在进入演戏状态的波本身上也见过。   乱步嫌弃地撇了撇嘴。   恰巧在这时,服务员端上了乱步点好的菜品,满满一桌子。   迪诺看着这菜品的量目瞪口呆:“他现在连饭都不让你吃饱了吗?”   乱步真想抬手给这人一下,奈何就算拿着叉子手臂也不够长,隔着桌子完全打不到。   “怎麽可能啦。”   这话说完,二楼电梯突然打开了,服务生带着两个青年走了过来。   找了一天乱步的两位未来侦探社社员总算完成了任务。   织田作之助叹了口气,问:“我们这算是通关了吧?”   “应该并没有规定时限的。”苏格兰随声附和道。   乱步点了点头,啪啪鼓掌:“恭喜!圆满完成任务!奖励一顿大餐!”   真正买单的人·狗大户·怨种·迪诺:“……”   原来如此,乱步,你其实只是想来蹭饭对吧?   迪诺虽然对乱步蹭饭的事苦笑不得,但还是好声好气地送乱步离开了酒店,甚至还贴心地问需不需要专车接送。   不过苏格兰和织田作之助来的时候开着车,乱步遗憾地失去了从迪诺这里白嫖一辆豪车的机会。   接下来几天乱步的生活陷入了难得的忙碌状态,和苏格兰一起跑东跑西忙活侦探社成立的相关事宜,和织田作之助一起来往重新运转的出版社洽谈小说出版的事。   从组织里争斗只剩下阿斯蒂和RUM两派开始,乱步其实就已经陷入了空闲状态。   这次给自己找事情做也算弥补了一下生活的空虚寂寞冷。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出版社重新运转之后编辑A君成了新的实际一把手,并且整个出版社一半的人都成了乱步的书迷,这就导致出版进度快得离谱。   根据织田作之助回忆,他的那本小说集,出版速度已经算很快的了,乱步这次却只用了一半的时间。   以至于侦探社开业典礼都还没到,乱步就已经可以拿到自己的出版书了。   照旧是织田作之助负责带乱步跑出版社,对方明里暗里地和乱步求情,说编辑A君明显已经很诚恳地在道歉了,希望乱步高抬贵手,至少给他一个TO签。   编辑A君作为出版社目前的老大,对乱步一样十分客气,不知道是不是回忆起自己对乱步的批判导致愧疚之心爆棚。   不过对方不喜欢别人称呼自己为“社长”,说是一点都不吉利,万一叫着叫着自己也和前任一样可怎麽好。   乱步坐在副驾驶上,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的驾驶员,问:“他们给了你什麽好处?哦,我猜猜,是不是可以延长脱稿时间还不会被催?”   织田作之助顿时一噎,假装自己在专心开车,应声道:“也有可能是不用开现场签售会?”   “你不是很愿意做这种事吗?”乱步疑惑地问。   上次的签售虽然延期了,但后来还是有好好举行。   织田作之助原本对这种回馈粉丝喜爱的事情很有兴趣,不过上次开完签售会回来的确表现得不太高兴。   当时乱步刚从海上回来,几天都没缓过神来,没有跟着一起去参加,难不成签售会上发生了什麽有趣的事?   织田作之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读者队伍里有那麽多年轻人,而且还那麽喜欢整花活。   类似那种拿着喇叭在旁边喊表白彩虹屁的已经算好的了。   甚至还有见过他本人之后一脸星星眼问能不能和他结婚的……男孩子。   太可怕了。   织田作之助这个不太了解时尚的老实人已经被吓怕了。   果然偶像和粉丝还是应该离得远一点,距离产生美不是没有道理的事。   “只是觉得我可能还是不擅长这种事。”织田作之助解释道。   乱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既然是你的请求,给他些签名也没关系啦。”   不过乱步去了出版社几次都没见过这位编辑A君,据说是因为对方还有别的工作要忙,出版社这边的事情都是能推则推。   自己的另一个编辑含泪解释说,对方恐怕是勾搭了富婆才拿到了钱,盘活了差点倒闭的出版社。   怎麽可能?   说对方为了让出版社起死回生回家继承家业都更靠谱。   ……嗯?   乱步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不会吧……?   编辑A君是个与主线无关,无伤大雅的小彩蛋 第八十九章   乱步思索的功夫,织田作之助已经将车子停在了出版社楼下。   两人这次来是拿几套样书,按照合同上定好的发售时间,新书发售时间刚好是此世界武装侦探社的开业时间。   双喜临门,乱步只用一天就同时完成了两件别人可能几年都完不成的任务。   乱步跟着苏格兰去装修好的侦探社逛逛,商业街附近随便一家书店里面都能看到乱步新书发售的gg。   宣传力度很大,明显能看得出来出版社的偏爱。   乱步一进出版社就被热情的编辑们迎了进去。   “乱步先生!您终于来了!”   “这是哪位?乱步先生,赞美一下。”   “这是准备好的零食和果切,您想先吃哪个?”   乱步被一群编辑的彩虹屁吹得飘飘然,稀里糊涂就在一张办公桌前坐下了。   低头一看,办公桌上放着约莫两厘米厚的白纸,乱步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常规裱装框的大小,明显是用来让他签名的。   边上还有个便签本,写着不同的人想要的to签,以及各种颜色各种类型的笔,什麽签字笔荧光笔彩色水笔毛笔蜡笔……应有尽有,只有乱步想不到,没有这些人找不到的。   乱步顿时一阵如临大敌。   他之前就猜到会有这麽一个环节,但他以为至少是像织田作之助那样开了签售会才会有的,没想到只在出版社就要被迫体验一次这种感觉了。   而且为了编辑A君当初那句练字的嘲讽,乱步可是有下定决心提高一下自己的字迹,甚至买了一大摞临摹字帖。   但由于错估了时间,乱步有些过于懒散了,练字这种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的字基本没有什麽进展。   而现在,他需要给这些人签名。   签名就算了,还签这!麽!多!   这些工作人员里,要说都是乱步的铁杆书迷也不太准确,不少都只是有留下签名坐等升职的习惯。   而且大作家的亲笔签名嘛,这东西怎麽都不嫌多的,毕竟可以坐等升职一本万利。   乱步这本小说爆火的势头很猛,从官网上的试阅量来看,说乱步是未来的大作家一点都不夸张。   所以这更像是一笔不会亏本的投资。   织田作之助的小说集出版的时候也经历过这一遭,只是没有乱步这麽壮观。   织田作之助甚至被堵在人群外边,看不到乱步坐在椅子上的身影了。   嘛,这种甜蜜的烦恼还是让乱步自己一个人去承受吧。   织田作之助施施然在边上的一个空位上坐下了,他的编辑却挂着和善的笑容凑了过来。   “织田啊,你看看,乱步先生都这麽努力了,据说几天就能写完一本长篇小说的稿子,你是不是也休息得够久了,该工作了吧?”   织田作之助沉默片刻,为自己正名:“A先生的委托我已经做到了,按照约定,你不能再找我催稿了。”   编辑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在警惕地观察什麽,随后才说:“那是他答应的,不是我,你要看看我可怜的KPI再说话啊——”   然而在他说完这句看似宽容实则威胁的话之后,一个黑影不知道从哪里猛然窜了出来,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狠狠一击。   编辑趴倒在地,捂着后脑勺流下两道面条泪。   “嘶——这小祖宗什麽时候回来的。听得懂人话是吧,这年头动物也能成精了吗?”编辑眼冒金星,从地上爬起来,视线在周围捕捉罪魁祸首的身影。   织田作之助好心地为他指了路,他伸手指向办公室里人员最密集的地方。   那个黑影打完编辑的后脑壳之后,就向着那边窜了过去,脚下没有片刻迟疑,十分有灵性。   以织田作之助的动态视力,完全能看清这东西的真面目,不过出版社里怎麽会有这种动物……?   黑影抓着最后外围的一个男编辑的衣服爬上去,从肩膀起跳,把所有人后脑勺当落点,挨个打了个遍。   整个办公室里,“哎呦”声连天,紧接着一阵人仰马翻。   黑影对围在乱步身边的人实行了无差别攻击,不管男女老少,通通倒在了“重拳”之下。   围着的人群或倒下或散开,坐在中间椅子上的乱步被“勇士”解救出了包围圈,转了一下摇椅,看到周围的惨状,乱步忍不住惊呼一声。   “勇士”就坐在乱步怀里,被乱步抱着,还用毛茸茸的脑袋一直蹭着乱步的下巴,看起来很喜欢乱步,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很亲昵。   织田作之助定睛一看,确认了自己的观察没有出错,坐在乱步怀里的是一只灰黑色的小浣熊。   看起来非常可爱,不过日本境内可以养这种东西吗……?   织田作之助产生了片刻迷茫。   乱步把小浣熊抱起来打量,沉吟一声,说:“你叫什麽名字?是来帮忙的吗?你也觉得签名这种事情太逊了对吧?”   织田作之助看着这幅人和小浣熊交流的画面,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乱步,他面前的是一个没办法听懂人话的小动物。   虽然在刚才帮乱步打走了所有“坏人”,但这大概率上是小浣熊天性中的玩闹特性,而不是真的有这种“帮忙”的想法,更不可能回应乱步的话。   然而,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句弱弱的“卡尔”。   织田作之助愣了一下,一瞬间还以为被乱步抱着的这只小动物真的会说话。   但下一刻他捕捉到了声音来源,并不是乱步手里的“卡尔”,而是里间办公室门口。   “嗯?”乱步抱着卡尔,向里间办公室的门口望去,织田作之助的视线也跟了过去。   只见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西装的高大青年,身材瘦削,轻微驼背,黑色短发淩乱微卷,刘海遮住了一双眼睛。   对方从办公室里探身出来,似乎在观察乱步和卡尔的交互。   半响,对方再度开口:“他叫卡尔。卡尔,过来。”   乱步目测这人都快到一米九了。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我是社恐拒绝交流”的奇妙气质。   卡尔得到了主人的命令,回头蹭了蹭乱步,从乱步膝上跳下去,往黑发男人的方向跑了一段距离。   然而它又停在原地,回头看着乱步,好像在示意乱步跟上去。   乱步歪了歪头,和卡尔对视。   那边的黑发青年语带慌乱:“卡尔……?过来。”   卡尔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主人,向主人的方向再度奔跑了一段距离,在人群外又一次停住了,棕色的眼睛回头看着乱步。   乱步嘴角一勾,从旋转椅上跳了下来,无奈地说:“唉,真拿你没办法,那走吧。”   乱步从一堆员工身边绕过去,走到卡尔面前,对着他伸出双手。   卡尔立刻跳了上去,在乱步的臂弯里坐好。   一人一浣熊继续向着里间办公室的门口走去。   门边的黑发青年看着这幅场景有些愣住了,连心底那些慌乱都被压下去不少。   他看着乱步走到自己面前,声音略带颤音地说:“卡尔一般不会亲近陌生人。”   “是吗?但他好像挺喜欢我的,是吧卡尔。”乱步摸了摸卡尔的脑袋。   卡尔向上蹭了蹭乱步的掌心。   “不可思议……”黑发青年低声喃喃。   他看着面前这幅场景,自己最好的朋友卡尔正在和自己最喜欢的小说家亲密交互。   很好,他的人生在这里到达了巅峰,简直死而无憾了。   然而下一刻,乱步的话顿时让他心都凉了半截。   “你就是那个编辑A君吧?拒绝我第一份手稿还说我字写的丑的那个。用这种代号还能有财力接下出版社的烂摊子,以及这个身高口音……你是个外国人吧?居然会在这种小地方做工作,离家出走的家族继承人,为了接下一个快要破产清算的出版社,真的值得吗?”乱步面露不赞同,他觉得这种事情意义不大,就算乱步不和这家出版社签约,他的作品也总能出版的。   不过,面前这个黑发青年也是真的在为他的作品出版做出努力了,虽然不知道里面有几分是源自于当初拒绝乱步手稿的愧疚。   “嘛——看你做了那麽多努力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之前的事了。”乱步撇了撇嘴,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样。   黑发青年的心情随着乱步的话开始大起大落,最终感动得哽咽:“谢谢乱步先生……”   “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乱步指了指自己:“我呢,是世界第一名侦探,未来最出名的侦探小说家,江户川乱步!”   黑发青年立刻站直了,连脊背都挺直了些许:“是!我叫埃德加·爱伦·坡,是这个出版社的编辑兼现任老板,也是个……推理小说家。”   乱步:“……”倒也不用这麽郑重。   黑发青年脊背挺直之后显得更高的,即便身材瘦弱也遮掩不了他的身高,看得乱步心头浮起了一点羡慕。   同时推理小说家,还有当侦探的爱好,这人是吃什麽长大的?   他正这样想着,卡尔从他手里跳到了爱伦·坡身上,攀爬到青年的肩膀坐下,发出了细微的叫声,伸爪按了按主人的脸。   爱伦·坡好像被提醒了什麽,磕磕巴巴地问:“乱步先生!在下,想和你探讨一些小说里的推理!……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乱步点了点头,能甩开那些要签名的人,他开心都还来不及呢。   两人就站在办公室门口自顾自地聊起了乱步小说里的推理细节。   看着如此其乐融融的画面,周围的编辑彼此对视一眼,也都散了。   织田作之助的编辑则凑到他边上,和他说了一段八卦。   “我跟你说,我们老板可是整个出版社第一个猜出乱步先生作品中凶手的人。在推理上也是个很厉害的人,自己也是个推理小说家。”   织田作之助面露惊讶,倒真没想到还有这种秘密在。   不过有新老板在场,织田作之助的编辑也不敢直接当面催稿了,灰溜溜地回自己的工位处理工作。   织田作之助坐在边上等待。   那边的两人从乱步的小说聊到爱伦·坡已经出版的小说,看起来非常投缘。   虽然偶尔附和,偶尔有不太激烈的争辩,但织田作之助看得出来,乱步其实很享受这个聊天的过程。   毕竟如果只算推理这方面,乱步手下还没有在推理上能和他辩论这麽多回合的人。   甚至在两人拿着乱步新鲜出炉的出版书离开的时候,乱步的称呼已经变成了亲昵的“坡”。   织田作之助:“……”   祈祷这种事不会被乱步手下的其他人发现吧,否则这位来自异国的富家少爷,不到半天就会被调查得一清二楚,还会被一群人严苛地做一份风险评估。   “你也给他送了邀请函吗?”回去的路上,织田作之助询问道。   “当然了!侦探社开业唉!肯定要邀请写侦探小说的侦探朋友吧?”乱步一脸笃定地说。   织田作之助陷入沉思。   不知道装修好的侦探社有没有准备急救用品啊?   这小少爷外表看起来不太禁吓。   是坡的异时空同位体,和主线关系不大,一个小彩蛋 第九十章   织田作之助后来真的和苏格兰确认了急救箱的问题。   好在苏格兰是个非常细心的人,真的有在侦探社放急救箱。   不过在对方狐疑的时候,织田作之助勉强帮乱步保守了小秘密。   然而侦探社开业当天,乱步却说爱伦·坡为了继承家业回国处理公务去了。   织田作之助:“……”   白白被苏格兰怀疑甚至防备了好几天。   磕磕绊绊,总算来到了开业典礼当天。   说是开业典礼,其实也不尽然,除了门口摆着的花篮代表开业,没有那麽喜庆。   用乱步的话说就是,大红大紫地摆在门口,显得很俗气。   所以就连花篮都选的比较清新的颜色。   三人聚集在侦探社如今的办公楼里。   乱步拿着工牌站在办公区考虑工位的问题。   办公室里是一张大的老板桌,几个错落岔开的工位提前放了书架和计算机,没有正经公司那麽规整。   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乱步正拿着属于苏格兰和织田作之助的工位牌,纠结把哪个人安排在这里。   这个位置距离乱步的主办公桌最远,但就在固定电话旁边,很适合挑大梁接任务的员工。   乱步觉得织田作之助很适合在这里摸鱼,做做接收委托的简单工作,但是对方应该会总忙着写稿子,要是漏掉送上门的乐子……不,委托,那就不太美妙了。   苏格兰就不一样了,只要乱步让对方放弃组织的任务,对方就能全身心地投入到侦探社的工作里了,很适合做除了乱步之外的侦探社支柱!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位置距离乱步的办公桌最远。   ——原本乱步是可以有独立办公室的,但对方嫌弃一个人待着太冷清了,所以让苏格兰把那张大桌子搬到了公共办公区。   苏格兰开着玩笑,略带委屈地说:“唉?我以为乱步会让我坐在离主位最近的地方。”   乱步拍了拍桌面,又指了指门口,说:“这里视野超好的!”   苏格兰卡了一下,没搞懂这个逻辑,问:“……只能看到门口吧?”   乱步沉吟一声:“总之你今天要坐这里。”   苏格兰发现了古怪,略感好笑地在座位上坐下了,又开口问道:“乱步,你背着我做了什麽吗?”   “我给你准备了小惊喜。”乱步十分骄傲地说:“应该快到了。”   见苏格兰乖乖地在门口的工位上坐好,乱步晃悠到了落地窗边,往下张望。   被留下的苏格兰撑着下巴,看着乱步的背影,询问身边的同僚:“从几天前我就发现了,乱步最近的状态异常兴奋,你知道些什麽吗?”   “嗯?”织田作之助背靠着工位桌,回想片刻。   他仔细把自己和乱步做的事情过了一遍,发现除了隐瞒了爱伦·坡的存在,他没做什麽特别的事,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助手罢了,为了不被琴酒抓到旷工的小辫子尽心尽力。   哦,对他还从乱步那里听说了,琴酒出去出差,大概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了,这不就意味着他想避免的事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   说实话,有些后悔陪乱步工作,但不多。   “他只忙活了小说出版的事,好像还给熟人发了侦探社开业的邀请函?”织田作之助回忆完,语气平淡地说。   “邀请函……说起来,乱步创建侦探社的这件事有和其他成员说过吗?”苏格兰抬头问他。   苏格兰其实和目前乱步手下的其他成员都不是很熟,比不上织田作之助这位大前辈。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织田作之助闻言也怔愣片刻,半响才说:“暂时还没有……”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个念头。   ——乱步这次邀请的,真的是普通朋友,不是和组织相关的里世界成员。   唯一有黑色背景的那位两人曾经见过的金发青年,也提前送了贺礼过来,好像有事情绊住了脚,还和乱步好一阵讨饶。   乱步还有这种朋友?苏格兰和织田作之助都没接触过的那种?   织田作之助摸了摸下巴,联想到苏格兰的细心,思考这人有没有在办公室里放什麽危险物品,如果吓到乱步的朋友就不好了。   苏格兰更想问织田作之助,有没有把他的配枪收好,经过这麽长时间的相处,苏格兰也知道对方是个随时会从腰间掏出武器的人、   未必是要带着使用,更像是长时间养成的一种习惯。   然而两人还没来得及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门外就有人按响了门铃。   乱步立刻被惊动了,从落地窗前跑到门口:“我来开——”   苏格兰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看样子这个朋友很受重视啊……”   他后面调侃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嘴角的笑意在看清楚来人的时候立刻被抹平了。   门被乱步拉开,站在门口的两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手里正各拿着一样贺礼,进门的第一句是:“hiro!开业大吉!”   清越的声线和另一道懒洋洋的交叠在一起,非常有特色,辨识度极高,门还没全打开,乱步就知道是谁拔得头筹了。   ——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两人今天都没有穿警服,虽然是工作日但并不显得匆忙,显然是有备而来,提前请过假了,不过看表情似乎显得有些紧张,大概是收到邀请函却完全搞不明白状况,又觉得不能放弃抓住和失踪的同期有关线索的机会。   甚至站在门口的时候,这两人动作都有些僵硬绷紧,好像一发现不对就会立刻跑路。   乱步瞥了一眼,就一眼,他就发现站位靠前、挡住松田阵平大半个身子的萩原研二穿了防弹衣。   乱步:“……”啊,景光这岌岌可危的同期情谊啊。   乱步假模假样地在心里感慨。   而正对着门口坐的苏格兰瞳孔骤然紧缩。   苏格兰不可能认不出自己曾经的同僚。   他想象过很多种见面方式,可能是在执行组织任务的时候对峙,可能是完成任务之后擦肩而过,可能是在狙击枪的枪口下凝视好友的身影,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在大街上遇见,变成彻底的陌生人。   但都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甚至两人嘴里祝贺的人,都是“hiro”,想也知道是谁搞的鬼。   三位同期视线交汇之际,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和茫然。   ——哦,松田阵平不算,对方还戴着他的那副墨镜,好像焊死在脸上一样,只能从略微抽搐的嘴角看出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在场的人中,织田作之助完全在状况之外,只隐约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对劲,但和乱步相处的时间久了,他对这种情况接受良好。   什麽意外在乱步这里都不算意外。   织田作之助老神在在地旁观,甚至还想喝杯茶润润喉。   乱步对自己一手促成的局面十分满意,站在两波人正中间,双手环胸,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哼哼,很惊喜吧——”   萩原研二/松田阵平/诸伏景光:“……”   惊喜,当然惊喜,都快成惊吓了。   实在弄不懂现在是什麽情况,但萩原研二是个不喜欢冷场的人,他尬笑了几声,说:“很巧啊……hiro你和乱步也是朋友吗?”   松田阵平倚着门框边,凉凉地开口:“是很巧啊,同一家侦探社同一个开业典礼,所以你们到底谁成立了侦探社。嘛,虽然我觉得这小鬼完全不可能自己一个人支撑一个侦探社。”   脸上说不清楚是幸灾乐祸多一点,还是意外多一些。   不过如果把乱步和侦探社的组合再绑定一个诸伏景光,松田阵平居然有些能理解这个组合,毕竟诸伏景光在照顾人上很有一套。   可惜乱步选择性地只听见了最后一句话,顿时指指点点:“你是什麽意思啊墨镜男,只凭乱步大人当然也能支撑侦探社了。”   松田阵平眉毛一挑,说:“我明明是在夸你。”   “哈?”乱步一脸不信任。   这斗嘴的场景真够熟悉的……萩原研二很想捂脸扶额,可惜手里还拿着贺礼。   很好,松田先生至今还保持着容易炸毛的好习性,尤其是在他冷静成熟又不着调的幼驯染衬托下。   和乱步吵起来隐约让萩原研二觉得两只猫在自己面前对着喵。   他干脆把东西往松田阵平手里一塞,让对方蓄势待发的风凉话顿时哑了火。   “虽然事情和我预想中的不太一样……”说着他瞥了坐在工位上,表情略显严肃的诸伏景光一眼,接着问:“总归应该不会把我们拒之门外吧?”   诸伏景光恢复了一张笑脸,只不过背后好像隐隐在冒黑气:“当然不会。”   哪怕他知道是乱步暗中安排,并且这两人看起来对一部分真相并不知情,他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郁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不明白这两人怎麽就真的来了。   至少诸伏景光没办法向乱步发火,他并不觉得乱步这麽做是包藏祸心,与之相反,这是对方细心筹划认为会让他开心的场面。   这就是乱步所认为的“惊喜”,让他和毕业就失联的同期们再度聚首。   诸伏景光当然开心,再开心不过了,如果这两人能解释一下为什麽认识乱步,为什麽对他之前的任务有所猜测还贸然前来就更好了。   贸然前来可能会面临的后果,难道是区区一件防弹衣就能抵挡的吗?   萩原研二可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精,早就把察言观色的技能修炼到了极致,他看出了诸伏景光此刻的怒气,发现对方完全不知道邀请函的事,全是乱步自作主张。   萩原研二暗道一声不妙。   虽然事情没有他们预想中的那麽糟糕,但糟心程度一点都不小,而且还指向了另一个方向。   总结一下就是,乱步和诸伏景光相识,乱步知道诸伏景光的身份。   那乱步到底和诸伏景光的卧底任务有没有关系,诸伏景光现在还算是一个潜伏在里世界的特情吗?   思维清晰了之后,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萩原研二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提问。   织田作之助见几人的氛围有些僵硬,开口打了圆场:“那就先进来吧?”   萩原研二猛地一点头,也顾不上诸伏景光的怒气了,抬脚进了门。   松田阵平最后一个进门,还没来得及把门关上,一只手卡住了门框,紧接着一个气喘吁吁的男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我应该没来晚吧?!”   他直起身,把面前或熟悉或陌生的脸都收入眼中,半响后爽朗地摸了摸后脑勺,说:“果然大家都在啊。”   “……班长?!”松田阵平顿时一阵惊呼。   众人的视线再度集中在了门口,见到伊达航的身影又是一愣。   原本还能勉强理解这个场面的松田阵平已经开始淩乱了。   这其实不是什麽侦探社开业典礼,而是他们的同期聚会吧。   诸伏景光长叹一声,转头问乱步:“还有吗?”   乱步有些心虚地撇开了脸,往织田作之助身后蹭了蹭,说:“还有一个……”   话音刚落,就见门口的班长一脸和善地把伪装得严严实实、欲要遁走的某人抓了回来。   被拎着后衣领扯回来的降谷零一脸无奈,把鸭舌帽的帽檐向上抬了抬,打了个招呼:“……日安?” 第九十一章   几个大男人期期艾艾地挤在门口,这场面实在有些滑稽,乱步让织田作之助接下了贺礼,开开心心地跑到大办公桌旁边拆箱去了。   几位同期站在一起,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嘘寒问暖,等到乱步和织田作之助走到办公桌那边拆礼物,终于有了乱步特意给出的空间,却陡然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事情太多太复杂,想问的问题,想知道的内情更是数不胜数,一时之间无人面面相觑,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更好。   几人对视一眼之后,诸伏景光率先开口了:“降谷君,能解释一下你为什麽在这里?”   诸伏景光眯了眯眸子,笑得阴恻恻的,有一种家被偷了的怪异感,这些人里降谷零的出现才是最让他觉得震惊的。   他还记得对方对乱步的态度一直不算太好,虽然在前段时间对方帮忙搞定了侦探社的事,但态度还是一般般。   对方却为什麽会在今天来参加侦探社的开业典礼,不是说最近在忙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吗?   而且,降谷零绝对是乱步以自己的名义邀请来的。   因为诸伏景光为了避免降谷零的身份暴露,完全没有和乱步提过这个人,也没有向降谷零发出“参加侦探社开业典礼”这种邀请。   降谷零和乱步之间,绝对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诸伏景光作为本次事件的焦点任务,自知躲不过被同期们炮轰一遍的命运,所以带着点愤怒和祸水东引的意思,他先向降谷零发难了。   降谷零摘了鸭舌帽,觉得面前的场面实在有够魔幻的。   从出了zero训练地开始,他和诸伏景光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   降谷零忍不住有些心虚,他没有和自己的幼驯染说身为“波本”的自己被乱步收编的事。   其实一开始降谷零还以为乱步会想诸伏景光揭露他这个碟中谍的身份,结果乱步好像什麽都没说。   出于不能让自己日后成为同期聚会笑谈的目的,降谷零也跟着隐藏了这个无伤大雅的,小小内情。   降谷零忍不住开始为自己辩解:“这就有些说来话长了,总之,上次的任务你知道的,我和乱步见过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现在是你的同僚。”   说完这句话,为了照顾周围这些好像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他们两个和乱步之间上下级关系的同期,降谷零补充道:“不是侦探社的这种。”   诸伏景光微愣。   他回忆起了上次乱步和琴酒单独离开,回来当天带了一大堆组织成员的事。   当时那个任务间接导致了横滨事件的开端,诸伏景光当时被派去盯着新人诸星大,根本没时间关注横滨的事态发展。   只知道最近横滨里世界两股势力已经分出胜负了,难不成这中间还有降谷零的参与?   而且“同僚”?   诸伏景光知道,降谷零最开始的任务目标是RUM的情报部门,从之前两人的几次暗中联系,也能看出这个任务进行的很顺利。   但可以和侦探社社员对比的“同僚”,也就是说降谷零实际上也受乱步管辖。   这件事既然不为组织众人所熟知,就是对方在游轮事件时不仅仅是见过乱步,并被乱步策反为了“卧底”。   该感慨一句不愧是乱步,还是吐槽降谷零怎麽把自己混成双面间谍的?   “你去过横滨了?”诸伏景光询问道。   但降谷零却摇了摇头,说:“很遗憾,不管是哪一方,都没有让我参与横滨的风波,我不太了解横滨发生了什麽,但从结果来看,乱步应该是赢家。”   降谷零伪装成波本在RUM手下,从RUM的情报部门最近获得的相关情报来看,RUM的横滨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但降谷零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其一是因为冰酒和基尔酒都和他断了联系,经常地上来的情报单子也都十足的敷衍,但降谷零自然也不想让RUM好过,报上去的消息也是“没有异常”。其二是,降谷零打心底认为,乱步比RUM这种人强太多了,游轮上降谷零面对乱步感受到的压迫感比RUM还要强烈。   RUM最近在京都忙着另一件大事,没时间再去仔细斟酌横滨事件的发展状况,而且对方似乎打心底里认为冰酒和基尔酒会给他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也不知道面对这两个一看就一身反骨的下属,RUM这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降谷零问乱步这个问题,对方可能会理所当然地回答他:“一直以来对自己身怀恐惧卑躬屈膝的蝼蚁,像RUM这种人一定会认为反抗只是天方夜谭吧?”   基尔酒在RUM一系受到的压迫远远不止表面上的那些。   当然,降谷零短时间内是没办法了解到这些事了。   诸伏景光视线狐疑地在幼驯染身上转了一圈,总觉得对方还有其他事情没有交代。   降谷零挪开了视线,不打算说横滨会掀起混乱,都源自于他被人算计,在游轮水源里洒下的那一罐“醉生梦死”。   没错,降谷零在京都活动这麽久也不是去游玩的,他调查清楚了那位“花在小姐”,知道了不少京都本地的秘辛。   可这些事情,降谷零认为暂时没办法和其他人明说,包括乱步。   京都目前的混乱完全能和横滨相提并论了,如非必要,降谷零不希望无辜的人参与进来。   萩原研二眼见着这对藏着秘密的幼驯染开始了眉眼官司,也知道两人有着共同的秘密不能被外人知晓,而且还都和乱步有一定关系。   松田阵平把墨镜摘了下来,懒散地靠着工位桌子,伸手推了推萩原研二:“hagi,你来问。”   事情的复杂程度不是一点半点,松田阵平光听着两个好像正在执行特情任务的人打机锋,就觉得脑子都大了。   他指挥自己的幼驯染,代表两人进行新一轮的讨伐。   萩原研二和站在对面的伊达航对视一眼,示意自己先开始。   在场的几人之中,只有伊达航和乱步接触很少,知道的信息也最少,但这种时候知道得越少反而越能理解现状。   于是伊达航保持缄默,萩原研二略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视线在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中间徘徊一次,合掌一拍,问:“首先,第一个问题,你们两个一毕业就消失是在执行我们不能知道内容的特殊任务对吧?”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两人都知道自己的同期很敏锐,在侦查能力上五人组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加上这种人任务在警校毕业生里也不是开天辟地头一桩,自然能猜到些大致的原委。   因此两人也不打算隐瞒,只是为了友人们的安全着想,不准备说确切的内情。   萩原研二一脸了然,紧接着,他面色略有些凝重地问出了第二个问题:“这个任务,和乱步有关系吗?”   话音一落,现场猝然一静。   伊达航仿佛从这个问题中发觉了什麽,眼神变得有些淩厉,看向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等待一个答案。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面色也非常严肃,他们也很在意这件事情的真相。   诸伏景光在心里暗叹一声。   他觉得乱步这次的惊喜有点太过火了,他的确很开心能再见到友人,但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和降谷零的卧底身份会暴露在同期们眼中,而乱步身为里世界某组织成员的事情,也不再是个秘密。   虽说诸伏景光自己从zero叛逃的事情还能瞒一瞒,不至于第一时间就被正义感十足的同期们扭送警视厅。   但有一件事情怎麽也无法改变,那就是身为黑衣组织的一员,乱步是常理意义上的“犯罪者”这个事实。   但凡他的同期们不讲事理或者冷酷一些,乱步今天的处境都会变得很危险。   可乱步怎麽会让自己的计划出现如此大的差错,诸伏景光见识过对方一步三算,将所有细节掌握在手中的模样,猜到乱步早就算准了他们五个人的反应。   那双翠色的眼眸,向来可以穿过僵硬的躯壳,看到甚至本人都不自知的灵魂底色。   换句话说,在乱步眼中,他认为诸伏景光和他的同期,这个五人组,即使都知道乱步本人是组织成员的事,也不会对乱步产生任何威胁。   ——太自信了。   而且诸伏景光一时半会儿很难自己想清楚这种自信的来源。   诸伏景光思索片刻,最终还是谨慎地说:“是。”   他没说有关,即没有说明乱步的身份,也没有为自己和乱步的关系做辩解。   这种态度却已经表达了一种明确的偏向,他知道同期会想明白乱步目前的身份定位,但很显然,他不会放弃乱步。   倒是降谷零的反应更干脆一些:“有关。”   他如此笃定地说出这番话反而让诸伏景光觉得有些奇怪,降谷零对乱步的态度其实很一般,并且不看好诸伏景光维护乱步的行径。   这次如此干脆地和他站在统一战在线,让诸伏景光察觉出了不对劲。   诸伏景光狐疑的视线第三次飘到了降谷零身上。   降谷零脊背一凉,心说天要亡我,抬手猛地压了压帽檐。   他现在有亿点点后悔,自己没有提前和诸伏景光说过乱步的过往。   毕竟当时他也没想到,事情会以这种方式直接公开啊!   “嗯?”旁观许久的伊达航沉吟一声,好像发现了什麽华点。   而见到两人这般反应,松田阵平顿时冷嗤了一声:“哈。”   实话实说,松田阵平觉得自己的同期这副样子有点不值钱,他们都还什麽都没说,诸伏景光就表现地非常……护犊子。   原谅他只能想到这种形容,诸伏景光那副模样就好像害怕在场的会有人把乱步抓起来关进牢里一样。   ——可他们怎麽会这麽想。在知道乱步的过往之后。   松田阵平抓了抓自己的一头黑卷发,有些烦躁地把脑海里纷杂的线索捋了一遍,随即他接着萩原研二进行了又一次提问:“那你知道他以前在警校呆过吗?差一点他就成为我们的大前辈了。”   虽说刚才进门之前就隐约能猜到乱步身份有异,但真得到确认,他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乍然听到这句话,诸伏景光呼吸一滞,问:“……这是什麽意思?”   除了诸伏景光之外,其余四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了然的神色。   尤其是降谷零,他有亿点点心虚。   萩原研二一挑眉,把自己的幼驯染往后扯了扯,示意这种事还是让这两人自己掰扯吧。   “zero,你来说吧。”   诸伏景光看向降谷零,他从听到松田阵平的话之后,心里就一团无名火烧在胸腔里,发觉自己将难以排解的郁气不可抑制地迁怒到了对方身上。   诸伏景光扶额,长吁了一口气,仿佛用这几个动作将心里的火焰强压下去。   “所以你早就知道吗?所以才会对乱步有所改观?”   他希望对方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以及说明为什麽不早点把这个情报透露给他。   景光对乱步的信任完全来自于乱步本身   但警校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警校经历”,“父亲是警察的家庭背景”影响了对乱步的看法   所以景光的信任很纯粹,也是因为这个才让景光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 第九十二章   降谷零脑子也有些乱,突遭质问,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他斟酌着说:“其实我是希望乱步主动和你说的,你不觉得这种事情由他主动告诉你,你受到的冲击才不会那麽大……吗?”   降谷零尬笑着看向自己的幼驯染,惊觉对方的表情有些难看,努力给自己叠甲,希望对方别因为这件事和他产生隔阂。   诸伏景光眼神凉飕飕的,明白他根本不了解乱步的小性子:“我姑且……算了,我相信你们几个对乱步过去的调查是真实的,但你们不了解乱步,不管对方是因为什麽原因离开警校,这对他来说都不是什麽愉快的回忆,否则他在知道我身份的时候,就会对我炫耀这些事了。”   但乱步从来没有提过,这说明警校的经历对乱步来说一点都不愉快,甚至可能是那种最好不再回忆起来的程度。   松田阵平听完这段话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凑到萩原研二边上,暗戳戳地吐槽:“所以这算什麽?hiro早就暴露了,乱步知道他的身份,但彼此都不在意?这真的是现实不是魔幻电影吗?”   以松田阵平对里世界穷凶极恶的匪徒的了解,卧底绝对是一件风险性极高的事情,一旦暴露必死无疑。   但诸伏景光简直是走了大运了,不但卧底的上司……虽然不确定但暂且定性为上司,也就是乱步本人,看起来对诸伏景光很认可,甚至给予了包容。   单说这种包容是源自于“警察”这个职业,在场的几位都不会相信的。   不仅仅是因为乱步曾经被警校劝退的经历,还因为乱步不经意间表现出的对警方的厌恶。   萩原研二也压低声音说:“我猜乱步的地位应该不低吧?以hiro的能力,这麽久了怎麽说也应该往上爬了不少……那乱步这不就是为了hiro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乱步也太看重这家夥了吧?”   松田阵平深有同感,但他还发现了另一个华点:“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hiro是因为很会做甜品才被乱步看中的,毕竟那家夥真的很嗜甜,还挑嘴。”   别看他平时经常戴着墨镜,但观察力一点都不逊色,甚至有时候还能发现很多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乱步在他们的合租屋里住过几天,是个特别挑嘴的人,松田阵平每次凑合对付的晚餐都要被对方嘲讽一遍。   也不能说是嘲讽,乱步只是单纯地说出事实,毕竟松田阵平的手艺的确不怎麽能入口,勉强填饱肚子罢了。   不过那时的松田阵平刚毕业没多久,少年人风风火火的性子还没有沉淀下来,被乱步一刺激两人就容易吵起来,几次下来梁子就结下了。   以至于现在,松田先生已经是个合格的警官了,但仍然很容易条件反射地被乱步一句话惹炸毛。   一语惊醒梦中人,萩原研二顿悟了,觉得松田阵平说得很有道理,他正要随声附和几句,就见诸伏景光的视线睨了过来。   诸伏景光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听得见。”   因为厨艺太好被乱步提拔这种事,诸伏景光会带到坟墓里,不会和任何人提起的。   尤其是这几个会看他笑话的大喇叭。   说小话的爆处组不约而同地恢复了缄默。   以他们对诸伏景光的了解,对方已经怒极了,这会儿再触霉头很可能会被记仇。   诸伏景光真正动怒的时候,面上就是这幅如沐春风的笑颜。   十足的笑面虎。   但松田阵平也只敢在心里说说这种话了。   诸伏景光“温和”的视线转向了降谷零,示意他继续说。   降谷零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紧张,说道:“我查过相关文件,乱步在十四岁的时候经人介绍进入了警校,后来因为当众爆出了舍监的混乱感情关系,被投诉了,那个舍监是个关系户,因为恼羞成怒让对方把乱步开除了。”   降谷零没说一句话,诸伏景光的眼神就冰冷一分。   他心里有怒火的同时,还涌上来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乱步心里始终有向善的一面,哪怕作为阿斯蒂的继承人,对方参与的流血事件也很少。   如非必要,乱步不会下达任何大开杀戒的命令。当然,组织里分派到阿斯蒂一系的任务除外。   诸伏景光在发现上线是卧底之后,顺势选择叛逃,就是为了让乱步倒向红方,脱离组织这个是非之地。   诸伏景光付出了很多,但结果是好的,至少乱步现在对做侦探的兴趣很大。   尽管乱步的想法不怎麽正经,只是觉得做侦探很有趣,诸伏景光却已经很满意了,他没办法强求立刻纠正乱步有些扭曲的价值观。   但现在降谷零的话明明白白的向他说明了,为什麽他还能在乱步身上看见残存的善念。   因为他曾经也有可能走上和自己一样的道路,成为一名警察,甚至很可能因为超强的推理能力名声大噪,很快就会变成合格的好警察。   诸伏景光满心郁结无法排解,事情其实和他没有关系,却是在警校发生,因为警校里的臭虫而起。   这让诸伏景光觉得,自己如果以一个警察的身份对乱步进行说教,本应该会让对方排斥才对,可事实却是,乱步没有因为警察的身份排斥他,而将他和警校的旧事完全割裂开看待。   听降谷零的意思,乱步从出了警校之后就失去踪迹,很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加入了黑衣组织。   诸伏景光无法想象,举目无亲的乱步离开警校之后都经历了什麽,在组织里遭受了多少非人的训练,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乱步身上有着明显的过去的痕迹,比如熟知人体致命点的知识储备,比如特别训练出的警惕心,比如留下顽疾的双腿,每一件似乎都昭示着,他在组织的那些年过得并不好。   如果他们能早一点相见,在警校的时候,他们五个人就认识乱步,或许一切都会和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不会让乱步仅仅因为这种小事被人记恨,被迫离开,会和乱步一起摆平那个以权谋私的舍监,让乱步顺利从警校毕业,哪怕成为一名普通警察,也比在里世界沉沦强得多。   但这些也不过是诸伏景光如今的幻想罢了。   诸伏景光攥紧了拳头,想重重垂在工位桌上,却又怕吓到了那边高高兴兴拆礼物的乱步。   “大致就是这样……那个舍监早几年就意外去世了,与乱步被开除这件事相关的人,要麽早就遗忘这件‘小事’,要麽默契地缄默不言,甚至没有在警校掀起什麽风浪。”   说到这里时,降谷零也不免带了些火气。   警校的确是个有些严苛的地方,但以警校五人组对曾经的回忆来看,欢笑与汗水并存,让他们学到了很多,并成长为了如今的模样。   只能说每个地方都有渣滓败类,裙带关系就是社会中无法避免的一环,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持洁身自好,哪怕是警校这种地方的人。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说:“的确,我还找学校里资历老的人问过,但他们都不记得有乱步这个人,明显是被故意遮掩过了。”   以乱步这种非人一般的推理天赋,怎麽都应该在警校历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传说,让后来者仰望的那种。   毕竟一眼就能看穿真相,实在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能力。   松田阵平耸了耸肩,说:“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我们说不定还有机会和乱步同在警校?一入学就能听说,类似‘毕业班有个怪物一样的学长’这样的传说?”   降谷零感慨道:“听起来就很有趣,我估计会忍不住找这位学长比试一下。”   “你们只想说这些了吗?”伊达航摸了摸下巴询问道。   诸伏景光呼出一口气,额角的青筋一跳,缓缓开口问:“还有别的……?”   伊达航沉默片刻,说:“我之前和带我实习的前辈确认过了,当年在横滨那边有个非常厉害的警察,一眼就能看破真相,一度成为横滨那一带的警局支柱,不过那位前辈十分低调,连家里的事情都很少在警局说。不过对方有提过,妻子的推理能力甚至在他之上。”   “这位大前辈和他的妻子后因意外去世,原因不详,他有个儿子至今下落不明,这位大前辈姓……江户川。”   现场再度寂静下来,几人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震惊,遗憾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降谷零皱了皱眉,他没说出乱步父亲的事,是因为以他调查到的信息,没办法确定消息的真伪。   但从伊达航这里,似乎可以确定这件事了。   至此,警校五人组可以拼凑出乱步这波折不断的人生经历。   江户川乱步,横滨出身,父亲是因推理着名的知名刑警,母亲也是推理高手,夫妻俩都是善良正直的人,但却因为意外永远地离开了乱步。   乱步在父亲友人的介绍下以十四岁的年龄进入警校就读,却因为直言不讳被舍监动用关系逐出警校。后   加入黑衣组织,经历过不少培养训练,但生理方面的训练基本没有成功,确认了乱步脑力派的定位,最终被选为阿斯蒂的继承人。   直到今天。   这事实真的让人难以接受,乱步现在在五人组心里,就是一个大写的“惨”字,但凡前半生有一次被幸运女神眷顾,乱步都不会磕磕绊绊地被卷入里世界的洪流之中。   但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他们也没有办法回到那个时候给乱步其他选择。   过去或许不能改变,但未来尚可挽回。 第九十三章   短暂的沉默之后,伊达航是第一个开口的,他爽朗地笑了几声,说:“不管你们是什麽看法,我是赞同hiro的做法的,不过hiro也因为这件事,任务出了意外吧?你放心,今天出了侦探社的门,相关的信息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萩原研二赞同道:“我们今天来的路上可都是特意避开了监控……见你一面和接头也没什麽区别了。虽然不理解你目前和乱步的关系,但让乱步少蹚浑水的任务可就交到你身上了。”   松田阵平指了指诸伏景光,说:“hiro,你现在责任重大啊,让乱步一直沉迷做侦探,他就没心思想些其他有的没的了,不过这家夥经常三分钟热度吧?你不看好一点,估计半路又拐回去了。”   唯有降谷零长叹了一口气,思索着,还不知道怎麽评价如今的场面。   其他人不知道诸伏景光目前的处境,但降谷零却很清楚,对方已经上了zero组织的黑名单,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到正经的警察队伍中来。   降谷零对这件事深感糟心,但诸伏景光本人好像并没有多在意这一点,或者说这个人就算在意也从来不会表现在明面上。   即使两人是幼驯染,相处时间比警校组其他人更长一些,降谷零偶尔也会看不透诸伏景光的想法。   不过,乱步对这件事情表现得胸有成竹,好像早有安排,降谷零一时间不知道先附和,还是先劝诸伏景光悠着点。   虽然乱步经手的事情结局都很靠谱,但过程一般都很曲折,真怕诸伏景光被乱步折腾坏了。   纠结片刻,降谷零最终还是说:“……好好干?”   这样就算将来做不了警察,侦探也好歹是个正经职业不是?   诸伏景光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不知怎的突然有些不爽,好像自己养的猫猫突然被朋友发现,这群损友还各个都像上来撸一把。   诸伏景光觉得有亿点点嫌弃,但看在几个人在乱步的问题上达成一致的份上,他还是不考虑把这群人逐出门去了。   “谢谢。”诸伏景光面色缓和下来,郑重地说了一句。   然后问了最后一件疑惑的事,他转头看向爆炸处理班的两位:“所以你们和乱步是怎麽认识的?”   萩原研二摸了摸下巴,陷入回忆,他说:“就是几年前,乱步身无分文在街上流浪,我们就把他带回去了。”   松田阵平插言道:“准确的说是打赌输了,被迫捡回去。”   萩原研二露出死鱼眼,睨了自己的幼驯染一眼,这种事情一定要在这麽多人面前说出来吗?   松田阵平毫无顾忌,毕竟当初丢得不是他的脸。   降谷零略一挑眉,掠过那些沉重的话题,精神一放松,他对乐子的敏锐度又上来了,他问:“你该不会是和乱步比了推理吧?”   萩原研二眼神一飘,嘴里不太情愿的冒出了一个“嗯”。   不过如果不是注意到了乱步站在路边略显窘迫,萩原研二也不会一时间善心大发拉着自己的幼驯染上前搭话,也就不会后面被乱步蹭住了几天,从此留下了可以被当做饭后谈资的笑料。   毕竟那个时候自信满满的萩原警官也没想到自己遇上的是个推理天才。   诸伏景光:“……”   好,对上了,乱步离家出走的时候被人捡到,那两个滥好人就是面前的这二位了。   伊达航摸了摸下巴,说:“我倒是后来有从搜查一科的同事那里听说过,乱步的推理能力很强,hagi在乱步手上坚持了几个回合?”   松田阵平一举手,把幼驯染的糗事全盘脱出:“全战全败!”   萩原研二一挑眉,忍不住揭他老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私底下和乱步比试过,一败涂地吧?”   降谷零摇摇头说:“在推理上,我们在乱步面前真的没有胜算。”   诸伏景光侧头看他,表情似笑非笑:“有故事!”   降谷零头皮一炸,立刻反驳:“没有!”   其他人不是很相信这个说辞,但奈何没有证人,只能作罢。   “那就这样吧?”诸伏景光一摊手:“让乱步做个名侦探没什麽不好的,我不会用真实身份在侦探社挂名,乱步的话,用真名也没什麽关系。”   诸伏景光的一番话给这场警校无人组之间的秘密交谈画上了休止符。   而趁着几人交谈的功夫,乱步和织田作之助坐在那张大的办公桌边拆合理。   乱步中途虽然没有回过头,但明显很在意那边的动静。   其实这个距离,以织田作之助的耳力完全能把那边五个人的对话收入耳中。   但对方有在刻意压低一点声音,乱步只能断断续续零星听到几个词。   “需要我帮你转述吗?”织田作之助拆开一个礼品盒,询问乱步。   乱步的表情很纠结,但最后他还是仿佛很大度地说:“不用!”   乱步的良心有一点点痛。   一半的人他用诸伏景光的名义来邀请,除了写邀请函的时候图有趣,也是怕某些人会放他鸽子。   毕竟爆炸处理班的这两个人,乱步自认和他们的关系没有特别亲近。   也不像降谷零那样,乱步手上有他的把柄,对方还知道很多内情,不来的话说不定会被乱步制裁。   伊达航就更是了,乱步送邀请函的时候才和对方见得第一面。   单纯的数据或许能让乱步摸清楚一个人的行为方式,但隔着纸张,真人的反应毕竟都是不可预知的。   为了避免出现纰漏,乱步选择让诸伏景光成为邀请人。   毕竟日后,整个侦探社还要靠景光才行啊。   乱步拆完礼物之后,直接坐在老板桌上,有些感慨。   织田作之助收拾了一下礼品盒,乱步拆出来的贺礼都放在桌面上摆了一层。   东西的种类很多,但都比较有个人特色。   爱伦·坡送的是一套书籍,是他自己没有出版的推理小说,据说花费了很多心血,想要邀请乱步品鉴,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一套看起来就十分金贵的钢笔套装,镶钻的黑金钢笔,墨水写出来甚至带着点鎏金,所有替换零件都是手工打造,价值不菲。   虽然没有标价格,但织田作之助已经能从上面闻到铜臭味了。   这估计也是为了当初拒稿的事送给乱步的赔礼。   万恶的有钱人。   织田作之助看完就把这东西放在了屋内置物架的最顶层,反正乱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写新的稿子了,对方的全部精力已经偏到做侦探上了。   迪诺送的东西就比较与众不同了,看起来是花了心思的。   金属的礼盒,里面装了一个金属匣子和足足五枚指环。   指环上面镶嵌着奇怪的透明石头,石头中间是镂空的,看起来好像能装些什麽东西。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是放在一起的,一套非警用拆弹设备,估计好多零件都是这两人自己买来的,然后自己组装成配件。   也不知道这玩意儿送来有谁能用的上,乱步严重怀疑这两人是因为想不到好的礼物能选,所以就临时把自己的藏品随手拎过来凑数。   反正估计来之前都不知道关于hiro的消息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也没关系,以他们的关系,诸伏景光也不会计较太多的。   降谷零选的就比较贴近两个人的个人偏好了,送给乱步的是一张甜品店的会员卡,三折优惠,十分离谱的折扣,感觉店主不是被降谷零抓到了把柄就是被降谷零救过性命。   送给诸伏景光的其实有些奇怪,是一个十分冲鼻子的薄荷味香氛,乱步没打开包装就已经闻到那股让人提神醒脑的味道了。   降谷零送这东西,应该是想时刻提醒诸伏景光保持清醒吧?   而伊达航的礼物居然是中间最有审美的,是一块男士腕表,而且选得非常百搭,一看就不像是伊达航这种大直男能选得出来的,背后一定有高人支招。   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是第一个脱单的。   乱步往五人组那边瞥了一眼,个个放在人群里都出挑得过分。   可惜都是社畜,哪有时间折腾谈恋爱的事。   乱步坐在桌子上晃腿,那边很快也结束了交谈,几人神情自然地向乱步的方向走过来。   很好表情正常,呼吸平稳,没有因为一次信息共享产生意见分歧。   果然不出乱步大人所料。   “已经谈完了吗?”乱步看向诸伏景光:“那我们可以开始庆贺了吗?”   乱步从桌子上跳下了,一脸跃跃欲试。   降谷零一挑眉,问:“所以今天的庆贺方式是什麽?”   乱步很神秘地哼哼两声,随后十分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甜品庆典了。”   松田阵平一摊手:“我就知道。”   乱步也学着他的模样一摊手:“毕竟某些人经常加班只能和泡面作伴,一定很少吃到甜品大餐吧。”   松田阵平顿时炸毛:“喂!”   乱步脚下灵活地窜到了诸伏景光身后,探出头对松田阵平做了个挑衅的鬼脸。   “hiro,你让开。”松田阵平一副要往前冲的模样,却被身后的萩原研二拉住了。   “算了算了。”萩原研二揪住松田阵平的后衣领,好言相劝。   伊达航打圆场道:“我觉得甜品庆典也没什麽不好的啊。”   织田作之助靠在桌子边,闻言解释了两句:“也不是单纯的甜点,苏……景光不知道具体的客人名单,所以还准备了寿司拼盘。”   总之都是吃的。   原本乱步还想装饰一下办公室,搞些稀奇古怪的庆祝仪式。   但由于前一阵修订出版的相关工作太忙了,乱步只能遗憾地一切从简了。   织田作之助和诸伏景光后来都松了一口气。   毕竟乱步的许多想法真是足够天马行空,说出来会让织田作之助这种情绪平稳的人都感到震撼的程度。   诸伏景光最后选择给乱步定了诸如流心蛋糕、龙吟甜品的东西以作补偿。 第九十四章   乱步预定甜品的地方其实就在楼下,步行也就三四分钟的距离,所以送餐的速度很快。   织田作之助往那个大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块野餐用的餐垫,甜点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上面,最后送到的豪华寿司拼盘被放在了正中间,丰盛程度让几人都深感震惊。   是只有庆祝大事的时候夥食这麽好,还是一向如此的?乱步未免也太大气了。   收到几位同期略有些羡慕的眼神,诸伏景光不动声色,甚至还有点嫌弃。   诸伏景光只能说,别问,问就是后悔,给这群人吃这麽好的午餐真是白瞎了乱步的预算。   被蒙在鼓里,最后一个知道实情,现在还是很生气的诸伏警官如是想道。   这几位警察都是很外放的性格,从乱步那里知道了织田作之助只负责组织内的后勤工作之后,对织田作之助就更热情了。   难得,太难得了,一个在组织里但不杀生的好青年。   就很适合被拉到诸伏景光的战壕里,让乱步沉浸在做侦探的趣味里,从而忘记组织的七七八八。   萩原研二帮着织田作之助分发餐碟,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我记得,上次在去横滨的电车上,我们进行过一次抓捕行动,没抓到人,但炸弹犯在车厢里安装了炸弹,不过我们到的时候,炸弹已经被拆除了。”   说着他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幼驯染,向对方确认:“那个拆弹手法,的确是警校教材里才会教的特别手法吧?”   松田阵平点了点头,在这方面他很专业,后来还查看过那个被拆完的炸弹好几次,十分肯定这一点。   松田阵平知道萩原研二想问什麽,他接着话头说:“所以是你们两个谁干的?”   别问为什麽警校那麽多毕业生,遇到这种事两人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同期,问就是直觉。   降谷零一脸无奈地说:“当时我应该在京都,不是我干的。”   “在执行任务,不是我。”诸伏景光也紧接着给出了否认的答复。   乱步举起手里的叉子抢答:“是我的‘护卫官’!他可是单看教材就能自学成才的人!”   从芥川龙之介那里他得到了这个有些特别的称呼,把马丁尼单纯地称为下属有些不太亲近,所以乱步选择了这样说。   马丁尼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个十分厉害的人,只不过天赋都点得比较偏门,实际上贯会作恶的里世界成员大概率没机会实践这种拆弹手法。   “哦?那他很有天赋嘛,有没有兴趣来爆炸处理班兼职啊?”萩原研二眼前一亮,开玩笑似的说道。   警校的拆弹手法不是那麽容易学的,乱步的下属能自学成才,估计和乱步一样是比较偏科的天才。   诸伏景光想到马丁尼不管是出门还是在别墅都要遮得严严实实地性格,沉默了。   还是放过这位同僚吧,把对方送去当警察的画面,诸伏景光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有些惊悚。   乱步点了点头,推拒道:“那当然不行了,都说了是我的‘护卫官’。”   这个话题到此打住,餐具分发完之后众人依次落座。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以看织田作之助很投缘为由,把红发青年夹在了中间。   这两个家夥有些热情过头了。   不过织田作之助坐在位置上,看起来接受良好。   萩原研二拉着织田作之助侃大山:“织田君是什麽时候和乱步认识的?”   织田作之助回忆片刻,已经记不清具体时间了,只说:“很久之前,乱步当时还没成年。”   松田阵平咽下嘴里的金枪鱼寿司,十分震惊:“那不就是给小孩子当下属吗,真是委屈你了。”   乱步闻言顿时用手里的钢叉子敲了敲餐碟,不满地嚷嚷:“什麽叫给小孩子当下属啊——是我收服了织田作唉,当时织田作可是我的敌人!”   乱步义愤填膺,想给松田阵平看看“敌人”这两个字怎麽写。   松田阵平故作惊讶:“哦?是那种和你强甜品的敌人吗?”   乱步把叉子狠狠插到边上的草莓大福上,好像那就是松田阵平的脑壳,插进去后还转了转刀柄泄愤。   如果不是不想暴露织田作之助曾经的杀手身份,乱步一定要把织田作之助曾经暗杀他三次都被抓住最后投入乱步麾下的离奇故事讲给在场的各位听。   可惜屋子里坐着的是一圈警察,太影响乱步发挥了。   伊达航大笑几声,说:“好了松田,别总和乱步斗嘴。”   松田阵平噎了噎,他只是下意识地还嘴,每次听乱步反驳一句他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说话的欲望。   他举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示意自己会控制一下,至于能不能控制住,就没办法做出承诺了。   乱步沉吟一声,把矛头指向了诸伏景光身旁的降谷零:“不信的话你可以问这家夥!”   降谷零正在喝冰水,闻言差点把嘴里的水全喷出来,不知道这把火怎麽就莫名地烧到自己身上了。   他什麽都没干好吗?   金发青年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刚想蒙混过关,就被乱步打断了。   “降谷!你说说,我们之前也是敌人,你现在还不是我的下属!”乱步对着降谷零指指点点,话里话外都撺掇他和松田阵平辩论。   降谷零一下就回忆起了游轮上自己被乱步和未来的同事们逼着跳了海这件事。   平时不想提,一提起来降谷零怨气比鬼都重。   乱步当时明明已经认可他了,甚至可能在刚一见面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诸伏景光是同期。   不说爱屋及乌,至少也该有些照顾吧?   但乱步还是十分冷酷地看着他跳了海,而且还很津!津!有!味!   降谷零严重怀疑是他在舞会惺惺作态的样子把乱步惹毛了,否则对方不会那麽不讲情面。   降谷零放下水杯,露出死鱼眼,但还是顺着乱步的心意替他说话:“的确如此,我们之前确实是在对立面上,不过乱步对我不太友好就是了。老实说,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乱步摊了摊手,理直气壮:“你明明说了很多威胁我的话吧?不让你跳我不是很亏吗?”   “嗯?”诸伏景光疑惑地看向降谷零,对他说的话很感兴趣。   他好像没听说过这段,展开讲讲?   降谷零顿时哑然。   只能说那是降谷零进入到里世界成员的角色之后,在当时那种情境下必然会对乱步说的话了。   他也确实没办法抵赖,就连跳海也是他自己选的,毕竟他当时可不知道,乱步根本不会让直升机上的狙击手开枪。   不……其实直到今天,降谷零都没有百分百信任这一点。   他挠了挠头,双手环胸为自己做辩解:“那种氛围下我说别的不是直接投降吗?不尝试就直接举白旗了。我都已经跳过海了,这件事能翻篇了吗?”   萩原研二闻言被呛到了,捂着嘴咳了两声,平复下来差点笑喷:“哈哈哈哈……跳海吗?没关系啊,zero你水性最好了,跳个海而已,没有大碍。”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一针见血地说:“跳了海也没避免你被收编的命运啊,这海白跳。”   降谷零好像被一箭穿心,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让他痛心了。   他只能用“可以避免乱步让人把他打成筛子”来勉强说服自己不要计较那麽多。   降谷零捧着一碟寿司转过身自闭去了。   一个话题暂时过去,伊达航又提起了另一件事:“hiro,乱步,你们有想好怎麽经营侦探社吗?”   他比较自来熟,看着自己的同期们都直接叫乱步的名字,自己再搞什麽敬语反而显得不太合群。   在场的也只有伊达航更关心“侦探社”的事,他是隶属于搜查一科的刑警,专业很对口,自然对和自己职业相关的事非常敏锐。   “嗯?”乱步歪了歪头,嘴里还有半块草莓慕斯没有咽下去。   诸伏景光见状,代他回答:“其实是有安排gg的,不过估计效果不会很大,乱步的推理小说今天出版,等小说出名了之后,一定会有很多委托找上门的。”   诸伏景光说得都是乱步自己的看法,实际上按照诸伏景光本人的规划,说不定多带乱步出去转转就能遇上不少案件,根本不需要委托找上门。   毕竟乱步本人就是这麽容易遇上意外的体质。   萩原研二顿时震惊道:“推理小说?没想到乱步你还是个小说家?”   乱步扬了扬下巴,十分骄傲地说:“当然了,我马上就会是日本最受欢迎的推理小说家。不用担心买不到我的作品,有亲签的书我都有给你们准备好。”   松田阵平还是很惊讶:“这还真是魔幻……不过这麽早就确定自己会爆火了吗,不是今天才出版的吗?”   乱步头上登时蹦出一个井字,虽然对方说的是正常的疑问,但他就是有一种想把叉子插到松田阵平脑壳上的冲动。   诸伏景光顿时一记眼刀横在了松田阵平身上,说:“毕竟是出版社的编辑们很看好的稿子,没有爆火才奇怪吧?”   萩原研二眉毛一跳,连忙拉住自己的幼驯染防止他再口出狂言。   诸伏景光也随口扯了另一个话题:“说起小说家的话,织田也是有名的小说家,说不定你们还读过他的作品呢?”   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几人,顿时四脸震惊,看向了织田作之助的方向。   正在安心吃东西,无辜被cue的织田作之助疑惑抬头:“……?”   还有一个京都篇,然后完结篇,正文才会结束……我也不知道为什麽那麽长(目移) 第九十五章   在松田阵平再次和乱步擦出奇妙的火花导致吵起来之前,诸伏景光用托盘带走了桌子上的大多数甜品,两人到角落的工位边落座。   乱步用叉子把面前盘子里的芝士小熊戳地面目全非。   他胃口小,先前饿极了吃了两个寿司,甜品吃了几块,这会儿已经吃不下了。   当然,在让乱步三餐健康规律这件事上,诸伏景光功不可没。   “好了,想问什麽就问吧,愁眉苦脸的。”乱步撑着下巴看着他。   诸伏景光叹了一口气,问:“到底是什麽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一定比我叛逃的时间点更早吧?”   乱步点了点头,说:“是哦,一开始看到数据的时候就知道了。同一批入组织的所有人,数据我都有看过,有几个卧底看一眼就知道了。”   诸伏景光顿时瞪大了眼睛,失语片刻,他问:“你就这样让一个随时会杀掉你的卧底跟在身边吗?”   乱步很自信:“事实证明,你没有。这说明我看人的眼光很准的。”   诸伏景光哑然,又问:“所以还有别的卧底?乱步……是我的错觉吗?你好像不在意这个。但是琴酒……”   乱步看起来完全不在意组织里有没有卧底,卧底是谁,有没有传输情报出去。   主打一个佛系。   但琴酒就完全不一样了,对方看起来对卧底深恶痛疾,组织里到现在还流传着琴酒一夜之间干掉四个卧底的传奇。   乱步摊了摊手:“那个啊,阿阵可能有些心理阴影吧,所以格外在乎这个。但我觉得不管是卧底还是真正的组织成员,知道干活就行了吧?左不过是给组织打工而已。”   说着他忍不住开始指指点点:“你不清楚,当时那一批新人除了卧底全是歪瓜裂枣,应该是组织快要完蛋了吧,连优秀的人才也吸引不到。”   乱步的话漫不经心,诸伏景光却从中第一次看清楚乱步对组织的态度。   即便在年龄很小的时候就加入了组织,乱步也并没有被培养出对组织的依赖和忠诚,和那些自小被里世界家族养大,身心都扭曲的孩子很不一样。   是因为乱步的本性太过洒脱,还是说在年少的时候他就已经能看透组织的险恶目的,做人比较清醒?   诸伏景光暂时还不明白这一点,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其实要不要留在组织,对你来说完全没有区别吧?”诸伏景光压抑着心里的喜悦,故作平静地询问。   如果乱步真的对组织毫无留恋,不说转头向组织举起叛旗这种高难度操作,脱离组织应该是乱步可以接受的吧?   乱步顿时沉默了,他给出了自己的答复:“现在还不行。”   “为什麽?”诸伏景光下意识地反问道。   “你们刚刚聊天的时候,应该听说过关于我的事情吧?我加入组织,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在达成目的之前,我还不能离开。”乱步翠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静,把   诸伏景光嘴唇嗫嚅,最终没有说出劝解的话来。   乱步一摊手,安慰他:“不过你根本不用担心,由于boss太会搞事,组织已经在完蛋的边缘了。你有这功夫想着帮我脱离组织,不如想想事后怎麽帮我保住小金库吧?”   出于一名警察的职业素养,诸伏景光下意识地回答:“如果组织被公安剿灭,最后的资产必然要充公的。”   乱步“哈”了一声,说:“那诸伏警官,你失去拿特等功的机会了。”   很好,乱步决定了,干脆让组织自然解体算了,诸伏景光没有这个福气拿到首功一飞冲天了。   诸伏景光耸了耸肩,不太在意这个:“好吧。”   和乱步交谈一番,诸伏景光的心结也跟着消解了。   至少他知道乱步最终会离开组织,至于组织的终点在哪,诸伏景光暂时还看不到。   诸伏景光长吁一口气,把这段时间以来积累在心中的郁闷排解了些许。   “景光。”乱步忽然郑重地叫了他的名字,语气严肃地询问:“如果你从警校毕业之后,真的没能成为警察,反而做了一名侦探,你会觉得难以接受吗?”   诸伏景光本想调笑几句,毕竟他觉得几乎没有这种可能。   但看着乱步的表情,似乎不是在和他开玩笑,于是他仔细考虑了乱步的问题。   成为警察自然是好的,符合他自己的人生规划,但做一名侦探同样没什麽不好的,至少在最终目的上,都是为了将罪犯绳之以法。   诸伏景光最终答道:“我觉得也可以接受。毕竟也不是每个从警校毕业的人最后都会成为警察。”   转行的人不少,诸伏景光以前没有考虑过,但现在思索起来,也觉得没什麽大不了的。   他猜测乱步是在试探,看看他是不是一定要回到警察队伍中去。   诸伏景光知道乱步可以帮他,但不管怎麽想这件事都很困难,还不如轻拿轻放更好一点。   乱步略微皱起的眉毛舒展开来,嘴里嘟嘟囔囔:“这样啊……”   两人在角落长谈一番,主桌上的几人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萩原研二正在和织田作之助讲述自己曾经的拆弹经历——被乱步指点抓到炸弹犯的那次。   织田作之助虽然表情没有什麽变化,但每到关键时刻都能给出反应,是个非常合格的听众了。   萩原研二也属于有个听众就能滔滔不绝的类型,气氛看起来很热闹。   就是松田阵平忍不住凑到了降谷零旁边,说:“哇,织田完全不会吐槽啊。”   这个故事松田阵平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有几处细节现在听起来也槽点满满,但织田作之助好像听得很认真。   降谷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最像吐槽的只有一件事:“这麽说,当初乱步是救了你们,但你好像一点都没有尊敬的心思啊。”   他把装着冰水的玻璃杯拿起来,突然往小卷毛的脸上一贴。   寒意顺着颊侧窜入身体里,松田阵平猛地打了个寒颤,瞬间坐直了,嘴里下意识蹦出一句脏话。   他揉了揉脸,辩解道:“我只是,控制不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爆炸处理班的两位都很感谢乱步。   松田阵平……他当然也是感谢的,但怼人的时候总是克制不住自己就是了。   伊达航一伸手,禁锢住松田阵平的脖颈,手臂下压,脸上还是笑呵呵地:“多少还是要学会好好说话的啊,对吧,松田?”   “班长——放……不能呼吸了……”松田阵平挥舞着手臂,好悬没被掐死。   热闹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出于对乱步的保护,没有一个人询问那些旧事。   出于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诸伏景光只能把同期们送到门口,然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躲着监控各回各家。   降谷零比较惨一点,对方还要在今晚就偷渡回京都,不能被当地的组织发现,否则手里的任务就会功亏一篑。   送走了各位来客,侦探社瞬间就冷清了下来。   织田作之助打扫完卫生,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报纸。   诸伏景光也料想过不会在第一天就有委托上门,坐在一边翻看乱步的那本小说。   这还是诸伏景光第一次看这本书,乱步早早就把带着亲笔签名的那一份送给了他,但他忙着侦探社成立的事,一直没来得及品读。   算上上一次,这是他第二次看乱步的作品,让他惊讶的是,乱步的进步非常明显,简直就像忽然开窍了一样。   在情节和逻辑翻转上都设置得相当精妙。   和第一本相比,除了一些用词习惯,看起来都不像是同一个人写得。   诸伏景光看得入神,沉浸在书里的世界无法自拔。   乱步瘫坐在老板椅上,发出一声长叹:“真的好无聊啊——”   “虽然知道刚开始不会接到什麽委托,但这也未免也要等太久了。”   然而这仅仅是第一天,一连几天侦探社都是如此冷清。   乱步的小说出版之后反响很好,但好像还没有一个读者意识到,这位写推理小说的大作家,还是一个即将横空出世的大侦探。   像这样一炮而红的推理小说家不是没有,上一个叫做工藤优作,也是家喻户晓的有名侦探。   不过对方这几年潜心进行小说创作,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了。   乱步当然不是想复刻工藤优作的道路。   那本小说,不仅仅是乱步在写作天赋上的体现,出版之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会成为乱步向外投递的投名状。   他要引一个人上鈎,一个时刻关注着横滨动向,曾和远野明日香有过交集的人。   但是这个目的,恐怕短时间内还没办法达成。   乱步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几分钟之后又猛地坐直,他觉得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了!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他要主动出击!   “走!我们现在就出门!”乱步从老板椅上跳下来这样说道。   诸伏景光和织田作之助闻言同时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织田作之助问:“去哪里?”   乱步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拿出手机在那里噼里啪啦地敲字,好像在和谁联系。   片刻后,两人的通信设备同时响了起来,明显是收到了统一的联系。   织田作之助打开通信界面,发现是那个琴酒行动小组的通信频道。   而发出信息的人正是许久没有出现过的琴酒。   琴酒:【今天下午有新人加入,都到老地方集合。】   琴酒:【消极怠工的人我都看得见,我回去之前没把任务单清完……呵。】   织田作之助太阳穴开始泛疼,从琴酒的消息中嗅到了一丝不妙。   诸伏景光也看完了消息,有些疑惑:“有新人吗?这个时候……?”   乱步严肃地点了点头:“当然是这个时候。”   “那新人是……?”织田作之助隐约有些猜测,但还是想象乱步确认。   “当然是我!‘江户川乱步’!”乱步叉着腰,大声道。   诸伏景光:“?”   织田作之助:“……”   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回收一下文案哈哈哈哈哈 第九十六章   先不说乱步千奇百怪的脑回路是怎麽想到装新人加入组织的。   单说琴酒愿意配合他,这事就莫名其妙有些蹊跷。   前往集合地点的路上,琴酒在通信频道里发送了和新人有关的信息。   新人是推理小说家,目前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加入组织后会从事情报搜集和传递工作。   织田作之助看得一阵失语,这些数据很像是琴酒随手写的,完全不成体系,而且和乱步本人相似的地方太多了,真的不会一发出去就暴露吗?   目前的行动小组里,除了水无怜奈和诸星大两位新人,其他人都见过乱步,知道乱步的名字和身份,估计看到这些信息就知道是乱步想要搞事吧?   不,是“阿斯蒂”想要搞事。   事实证明,织田作之助实在是高估了自己同僚们的智商,或者说乱步身为“阿斯蒂”神秘莫测的领袖形象实在太过根深蒂固,没有一个人联想到两者的关系。   由马丁尼带头,通信频道里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马丁尼:【侦探啊……一定是没有什麽战斗力的菜鸡,为什麽要选这种新人加入行动小组啊?我们有阿斯蒂大人运筹帷幄完全足够了!抵制新人!】   基安蒂:【就是啊,谁要带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侦探出门做任务啊,是在做任务还是在保护他?也太浪费时间了吧!抵制抵制!】   科恩:【没什麽意见,就是新人最好不要分配到我们这里,我不想再带出一个苏格兰了。】   基安蒂:【嗯?】   科恩:【有意见,抵制新人。】   诸星大:【还蛮有趣的,如果脑子够用,说不定做任务会事半功倍呢?】   水无怜奈:【推理小说家……?出名的推理小说家年纪都比较大了,如果说最近的,的确有一个新人。】   水无怜奈:【查到了,对方确实经营了一家侦探事务所,不过刚刚开业。】   贝尔摩德:【什麽?重点在这里吗?你们看清楚了,琴酒自己招的新人,之前完全没有风声,甚至没有上报过,这是新人?真不是琴酒你的姘头吗?】   琴酒:【滚。】   伏特加:【不是。】   苏格兰:【是谁都没关系,你们不应该关注一下任务清单吗?好长一条,这要做到什麽时候才能清完?】   君度橙酒:【复议。】   琴酒:【除了苏格兰和君度橙酒,其他人按照顺序清掉单子上的任务,时限半个月。】   马丁尼:【???君度就算了,苏格兰那家夥凭什麽??】   阿斯蒂:【有意见?】   通信频道里瞬间空屏了,好半天没有人发言,过了几分钟,马丁尼的消息才慢慢悠悠地浮了上来。   马丁尼:【没意见!阿斯蒂大人英明神武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万全之策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有问题也是我的问题阿斯蒂大人……】   一篇几百字的彩虹屁小作文沾满了整个手机屏幕,出现在众人眼前。   基安蒂:【……】   科恩:【……】   诸星大:【……】   水无怜奈:【……】   苏格兰:【?】   君度橙酒:【?】   琴酒:【呵。】   贝尔摩德:【哈哈。】   织田作之助发完消息,就注意到开车的诸伏景光单手握着方向盘,刚刚发下手机。   织田作之助:“……”   很好,虽说他还是很信任诸伏景光的开车技术,但这种潇洒的动作还是会让他忍不住心脏颤抖。   织田作之助侧身看向乱步,对方也拿着手机在看通信界面。   表情若有所思,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人要倒霉了。   现在提醒群里的家夥们说话悠着点大概也来不及了吧。   织田作之助把手机收起来,在心里给自己的同僚们点了个蜡。   车子很快来到了集合地点,一个东京郊区的工厂,四面封闭丝毫不见光亮,大白天的工厂里无端一股阴冷的感觉。   唯一万幸地是供电系统和电灯都还能使用,否则乱步到了之后根本不会愿意进门,立刻就会打道回府。   这里之前是组织的生产点之一,现在已经废弃不用了,暂时被列入了琴酒行动小组的集合地备选。   琴酒会选这个地方,单纯是因为这里距离乱步的所在地最近,方便乱步赶过来。   至于其他人会不会舟车劳顿,目前在外出差的琴酒觉得,这群不干活的人要是敢有意见不如直接拖出去一枪蹦了。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除了出差在外、位置实在太远的琴酒,其他人都按时赶到了集合地点,甚至包括刚刚离开鸟取县的贝尔摩德。   乱步三人到的比较早,乱步随便找了个集装箱坐下,诸伏景光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游戏机。   “哪里来的?”乱步接过游戏机,打开界面,有些好奇地询问。   诸伏景光摸了摸下巴,说:“前几天路过楼下的电子商城,刚好看到柜台里摆着,现在不久派上用场了。”   乱步抬手对他比了个大拇指,说:“涨工资!”   诸伏景光乐了,没想到乱步还记得他原来的人设呢。   他靠在集装箱边上,等着看乱步在游戏里大杀四方。   织田作之助就比较用功了,他随身带了草稿纸,拿签字笔在上面写写画画,沉浸在了创作之中。   虽说不会再被紧急催稿,但他时间长不写稿子也有些手痒。   顶灯亮着,工厂里陷入寂静。   直到几道略有些杂乱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外,铁门被拉开,阳光一瞬间照了进来有些晃眼,随之而来的还有基安蒂嫌弃的大嗓门:“都到了吗?shit!琴酒为什麽选这种地方,差点在附近迷路了。”   基安蒂背着狙击枪,嘴里还咀嚼着口香糖,科恩和水无怜奈跟在他身后,三人慢慢走进工厂内。   基安蒂一边走还一边和身边的两人吐槽道:“我觉得贝尔摩德说得很有道理啊,琴酒这种人突然徇私,谁知道是不是和新人有什麽猫腻。”   水无怜奈很正经地思考了这个问题,随后答道:“琴酒应该不是那种性格的人。”   水无怜奈和自己的顶头上司接触也不多,上一次还是对方让他在电视台公布一个社会新闻。   琴酒给她的印象就是做事雷厉风行,整个人冷酷异常,看起来简直不像活人,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如果不是对方没有发难,水无怜奈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   基安蒂一阵唏嘘,嘴里嘟囔着:“那谁知道呢……”   “知道什麽?”黑暗里突然传来女性妩媚的声音,一位金发女郎从侧边的信道走出,她穿着紧身皮衣,艳丽的容颜即使在黑暗中也魅力不减。   而这熟悉的长相让从事媒体方面工作的水无怜奈目光一凝。   ——克莉丝·温亚德。   家喻户晓的女明星莎朗·温亚德之女,举行了其母亲的葬礼之后鲜少出现在公众视野。   这个人居然是黑衣组织的成员。   水无怜奈正在好奇这人的身份,基安蒂非常不讲情面地说:“贝尔摩德?你居然还会回来,还以为你攀了哪边的高枝要飞走了呢。”   这幅阴阳怪气的样子才是基安蒂面对贝尔摩德时候的底色,两人想在思想上达成一致,除非是刚才那种八卦事件。   否则基安蒂对这个不怎麽尊敬阿斯蒂的同僚态度很一般。   贝尔摩德早就习惯了基安蒂这幅样子,她权当是嫉妒了,不会和对方计较。   她清楚自己在阿斯蒂一系的地位,说一句人嫌狗憎都不为过,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借任务的名头逃出国境好几年。   一场即将掀起的风波在贝尔摩德隐约的避让下收尾了。   恰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句疑问:“我来晚了吗?”   贝尔摩德向进门的方向看去,一个戴着针织帽的黑发男人站在那里。   男人个子很高,针织帽下黑色的长发及腰,皮质外套里面是黑色的紧身衣,从敞开的地方能看到流畅的肌肉线条,下身轻便的工装裤,裤脚收进皮靴里。   身材很好,长得也不错。   贝尔摩德一挑眉,很自然地抛了个媚眼过去,问:“新人?”   “可别眨你那眼睛了,这位可是为了保护女朋友才进来。”基安蒂双手叉腰,简直不忍直视。   贝尔摩德一挑眉,视线在黑发男人身上扫了一圈,语气莫名:“是吗?”   可她怎麽觉得,这人身上隐隐有种算计的味道呢?   她把视线从诸星大身上移开,转身率先走向了仓库里间。   几人前后进入仓库里间,基安蒂进门的时候还是压抑不住好奇心,碎碎念:“什麽新人让我们亲自赶过来迎接啊……啊?”   基安蒂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就被科恩拉了一把。   她奇怪地看了搭档一眼,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集装箱上玩游戏机的乱步。   再看看现场的人,苏格兰、君度橙酒、阿斯蒂大人。   新人呢??   基安蒂满腹疑窦,那边的乱步已经见到了众人,他把游戏机往诸伏景光手里一塞,抬手打招呼:“都来了?”   “来……来了。”基安蒂磕磕绊绊地说。   贝尔摩德环顾一圈,问:“新人呢?”   “我啊!”乱步从集装箱上跳下来,理所当然地说。   知道实情的几人不敢讲话,现场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沉默当中。   乱步咳了两声,说:“我叫江户川乱步,是刚刚加入组织的新人,受琴酒的委托,分配一下目前任务单上的任务。”   贝尔摩德双手环胸,表情无语:“只是这种事情需要特地把我们都叫来吗?”   乱步说:“嗯?有新人加入开会介绍给大家不是惯例吗?”   贝尔摩德:“……”可你算哪门子的新人? 第九十七章   基安蒂倒是立刻一脸赞同:“没错,是这样的。”   乱步很满意,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对基安蒂点了点头。   接着他说出了分配命令:“京都以及附近的任务,交给苏格兰、君度橙酒、诸星大、水无怜奈,我。”   “东京及其周边,基安蒂、科恩、贝尔摩德。”   “其余地方,马丁尼。”   “就是这样,有意见吗?”   贝尔摩德眸光一闪,问:“你要去京都?”   乱步翠色的眼眸看向她,眼神淡漠,无端泛着一股凉意:“是的,你有意见?”   贝尔摩德随意地笑了笑:“当然没有。你小心才是。”   “借你吉言。”乱步应了一句。   一边的基安蒂差点绷不住了。自从苏格兰被提拔之后,这种跟随阿斯蒂大人的任务再也没有轮到过她。   一想到这里,她恶狠狠的视线就剜到了诸伏景光身上。   水无怜奈则有些疑惑:“这种分配的权利就交给一个新人吗?”   基安蒂顿时咳了几声,伸手扯住水无怜奈的胳膊,说:“既然是琴酒同意的,那当然可以。”   基安蒂还是很看好这个后辈的,对方至少比苏格兰顺眼多了。   而且她仔细了解过了,水无怜奈没有苏格兰那样bug的厨艺,不会被阿斯蒂大人选中之后背刺她。   她觉得自己作为大姐头还是要护着点这个什麽都不知道的新人。   基安蒂自知不能理解阿斯蒂大人做事的深意,但是作为一个有用的下属,就是要像马丁尼一样,不管阿斯蒂大人给出什麽命令,都要坚决执行。   阿斯蒂大人既然说了要带两个新人走,那就是有要紧事的。   阿斯蒂大人做事哪里轮到两个新人指手画脚了。   唉,希望她还能看到水无怜奈全须全尾地回来吧。   不能也没关系,秉持着同僚情谊,基安蒂会给她买一束白菊供上的,好多钱呢。   乱步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滑过,目光触及那个FBI的时候停顿了片刻。   “前往京都的人要一直听我的话,对吧,GIN?”   在众人陡然疑惑的表情里,通信设备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没有到场的琴酒在通信频道里发了冷冰冰的一句:【嗯。】   水无怜奈顿时神情微妙,贝尔摩德那句“姘头”立刻在她脑海里重复播放起来。   倒是角落里的诸星大,也就是FBI的赤井秀一,想到了另一件事。   据他从宫野明美那里得到的情报来看,当初在宫野姐妹失去双亲之后,宫野志保作为组织里首屈一指的天才得到了阿斯蒂一系的帮助。   这件事在宫野明美那里更具体一些,帮助宫野姐妹的是阿斯蒂的继承人,一个和宫野志保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已知阿斯蒂是以计谋见长的脑力派,培养的继承人必然也和阿斯蒂一样是个天才指挥家。   这个继承人要麽是在组织内的地位不低,要麽是很受阿斯蒂器重,否则没办法将宫野姐妹保下来。   看在场几位的反应,明显早就认识这位新人。   所以,江户川乱步=阿斯蒂的继承人?   赤井秀一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配枪,这位继承人故意把自己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中,和琴酒一起掌握阿斯蒂手下的任务分配,是想做什麽?   赤井秀一暂时想不明白这一点。   但不管怎样,接近阿斯蒂的继承人对他来说都是个好机会。   看跟在乱步身边不久就飞速升职的苏格兰,就能看出一二了。   乱步三两句话就组建了京都清任务小分队。   具体成员是,乱步,诸伏景光,织田作之助,诸星大,水无怜奈。   他这次前来其实就是想和自己手下的另外两位卧底见见,尤其是FBI的那位。   宫野志保去鸟取县之前,曾经特意发信息让乱步照顾好宫野明美。   乱步前些日子需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了,一直没有机会和宫野明美见见。   不过宫野明美本身在阿斯蒂一脉的地位就很高,在后勤部门仅次于有代号的织田作之助。   然后这个没什麽心机的女孩子就被人盯上了。   乱步合掌一拍,宣布本次的会议到此结束,但前往东京的人要和他走才行。   乱步率先带着人走了,贝尔摩德落在后面,凑到基安蒂身边,问:“那个黑色长发的男人,是怎麽进来的?”   基安蒂心情不好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此刻因为诸星大也被选中,心底翻上来的酸意让她把新人的数据说了个彻底。   “哦,雪莉姐姐的男朋友,为了保护女友加入组织的,怎麽样,这理由听起来不错吧?”   “雪莉?”贝尔摩德愣了一下,随即想到那个如今身在秘密实验基地的女人还有一个姐姐在组织里,在阿斯蒂手下做事。   她顿时明白了,阿斯蒂走这一次是为了雪莉,重点是在这个新人身上。   这个新人要是过不了阿斯蒂这关,宫野明美怕不是就要痛失男友了吧?   有趣。   贝尔摩德就喜欢看这种场面,她本来要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却脚下一转,跟上了前面的人。   诸伏景光开得这辆车只有四个座位,为了谦让唯一一位女孩子,三个成年男子挤在了后座。   乱步在最边上拿着诸伏景光送的游戏机继续打电玩,织田作之助坐在中间,稳如泰山,赤井秀一坐在另一边看着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诸伏景光打着了火,问乱步:“去哪里。”   乱步沉迷在游戏里,头也没抬地说:“后勤部基地。”   听到这个地点,赤井秀一猛地攥紧了拳头。   他想侧头看一眼乱步的表情,奈何织田作之助坐得笔直,将乱步整个身影都挡住了。   赤井秀一:“……”   很难说这不是故意的。   水无怜奈也知道一些八卦,从后视镜里看着神态各异的几人,给同为新人的诸星大买了个好,她问:“去后勤部基地做什麽?”   诸伏景光侧头瞥了她一样,好像要开口说话,脚下却忽然一踩油门,车子猛然发动,水无怜奈被晃了一下,即使系了安全带也被吓了一跳。   心跳加速之下,水无怜奈侧头看了一眼边上的同僚,发现对方神色如常,甚至在后座的乱步没开口说话的情况下,主动解释了她的疑问。   “既然是要去京都那边清任务,需要的物资当然要和后勤部提前报备。”   水无怜奈狐疑地收回了视线。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这男人刚刚是故意的,为了她和诸星大联手试探的事?   虽然诸伏景光这样解释了,但在场的人精哪个都不相信这是句真话。   毕竟赤井秀一进入组织的借口在场的人尽皆知。   然而没人敢再次开口询问,毕竟一次是好奇,两次就是不该有的僭越了,百分百会被怀疑身份是否有异。   组织成员的必备知识,服从命令才能好好活着。   车子很快开到了后勤部基地,织田作之助作为后勤部的老大,已经很久没回过自己的地盘了。   毕竟基地的地点比较偏,建筑也都是千篇一律的仓库,虽然安静但也实在没什麽有趣的地方。   织田作之助平常会和其他有代号的成员搭档出任务,很少回这边,偶尔回来也是为了找个清静的地方写稿子。   顶头上司做了甩手掌柜,大部分的工作都落在了宫野明美头上。   幸好这位是个细心的性子,把后勤部的事情管理得井井有条。   乱步第一个下车,在看到后勤部门口裁剪得当的花圃,十分美观的绿化,忍不住拍了拍织田作之助,感慨道:“要不……后勤部老大的位子还是让给宫野吧。”   织田作之助第二个下车,看到正门的景象后也愣了。   他沉默片刻,还想给自己争取一下:“虽然但是,部门老大不是要求由代号吗?”   乱步把游戏机收好,疑惑地抬头:“嗯?有这种规定吗?总之先开门吧——”   织田作之助走到大门口,拿出钥匙之前都有些忐忑,不知道他这个十天有九天都在后勤部旷工的老大,有没有一不小心赶上换锁的时候。   幸好原本的钥匙还插得进去,不然织田作之助顶头上司的名誉立刻扫地。   众人跟在织田作之助身后进门,进门之后是一条宽阔的马路,走到靠近联排仓库的地方才有守卫。   守卫看见织田作之助之后一愣,反应了几秒才毕恭毕敬地上前:“君度大人,您这次回来是有要紧事吗?”   织田作之助说:“帮我叫一下宫野小姐。”   守卫点了点头,注意到身后一群人中间还有那位宫野小姐的痴情男友,瞬间脑洞大开。   君度橙酒几个月都不回后勤部一次,这次回来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回自己的休息区猫着,实在奇怪。   守卫平常也是个喜欢八卦的,这会儿一有偏门的念头,思绪瞬间飘了出去,以至于联系宫野明美的时候下意识一句话脱口而出:“宫野小姐,君度大人回来了,好像还带着你的男朋友,像是要……兴师问罪?”   电话那头的宫野明美:“???”   织田作,差点因为消极怠工而下岗(x)   对不起大家,六月有重要的事要忙,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写,更新不稳定,写完会发,忙完了会回来日更的(土下座) 第九十八章   宫野明美一头雾水地从某个深处的仓库来到了后勤部正门。   门口来的都是熟人,除了水无怜奈只有过一面之缘,其他人都是后勤部门的常客,君度橙酒和乱步更是顶头上司。   宫野明美和人群后的男友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到君度橙酒面前,神情严肃地问:“大人,这次来是有什麽事吗?”   织田作之助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说:“取一下任务的必须品……?”   宫野明美微愣。   之前这种小事,组织成员都是直接取物资,没有会特意把她叫出来的时候。   宫野明美刚刚在核对3244号仓库的药品清单,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赶过来,但看起来现场似乎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好了,是我找你有事。”乱步走上前,一边指示织田作之助带着其他人去取物资。   “乱步先生。”宫野明美弯腰略微俯身致意,脸上有显而易见的迷茫。   但他还是带着乱步去了后勤部门的会客室,织田作之助带着几位同僚和两人分开,擦肩而过时,宫野明美极力克制,没有看恋人一眼。   乱步跟着宫野明美溜达到了会客室,宫野明美显然比织田作之助讲究多了,给乱步上了茶。   虽然知道乱步根本不会喝,但宫野明美也不会失了礼数。   两人面对面坐下,宫野明美长桌下的双手紧张地攥起,她内心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宫野明美和乱步实际没什麽交情,上次这样面对面谈话可以追溯到几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乱步和宫野明美说明了她目前的处境,并询问对方有没有想去的部门,最后由乱步做主把她安排在了后勤部门。   当时宫野志保和乱步达成友好合作,乱步便承担了为这位组织天才解决隐患的责任。   而这个“隐患”大部分在宫野明美这个人身上。   她是雪莉酒无法割舍的软肋,乱步必须将她小心保护好,才能让宫野志保安心站在他这一边。   当然,乱步除了时常去雪莉那里做心理评估,他也无需对方做什麽危险行径,对雪莉来说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乱步只需要在这种时候,在这位天才被带去接手APTX系列实验时,给他同步一下试验进度就好。   宫野明美是交易中的一环,而且无意间还和卧底扯上了关系。   虽说乱步本人并不在意卧底这个身份,但宫野明美和诸星大之间,怎麽说都是对立的,万一那个FBI对宫野明美痛下杀手,乱步岂不是要失去雪莉这个内应了?   在宫野明美和自己的卧底任务之间,乱步对那个FBI可能做出的选择并不抱有任何期待,毕竟是会为了进入组织欺骗女孩子的人。   乱步十分随意地开口说道:“雪莉离开之前有嘱咐我照顾你,最近应该没有什麽麻烦事找上门来吧?”   宫野明美顿时呼吸一滞,有些磕磕绊绊地回答:“是的……没有什麽麻烦,托您和君度大人的福,后勤部门的人都很尊重我。志保……雪莉,她还好吗?”   两人之间没有那麽多相处经历值得一场叙旧,所以宫野明美隐约猜到了乱步的来意。   她为了不让妹妹为难,在组织后勤部门勤勤恳恳,一向安分守己,若说最近有什麽事情值得引来乱步的关注,非她的恋人莫属。   乱步回想了一下上一次联系,雪莉暗中传来的消息,猜测对方作为唯一能开启APTX系列实验的人,黑衣组织的那位boss一定会很珍惜雪莉的能力。   某种意义上来说,雪莉和APTX系列实验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于是乱步摆了摆手,说:“好得很,只是暂时不能和你见面而已,与其担心她,你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我……?”宫野明美喃喃出声,似乎不太理解这句话。   乱步单手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说:“那个叫诸星大的,最开始就是借助你的关系进入组织的吧?”   宫野明美答道:“是这样的……阿大他是想保护我才加入组织的。”   宫野明美知道乱步的来意,她最近几年都很小心,只有引荐诸星大的事做得有些越界了。   她当时也是存了些小心思的,她知道乱步先生的本事,如果诸星大真的是有目的地接近她,乱步先生一定会发现的吧?   她忐忑不安地等了一段时间,没有收到类似的消息,如今已经对诸星大放下了不少警惕心。   只是对方偶尔的试探还是会让宫野明美觉得很违和。   而如今这个时间点很奇怪。   如果诸星大真的有问题,乱步先生早就应该发现才对,也应该早早对她进行处罚,而不是拖到现在,拖到让宫野明美以为,诸星大已经通过了乱步先生的审查。   “其实你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乱步一针见血地说道,好像知道这位缺乏爱的女性是如何甘愿被蒙蔽,沉浸在一场由谎言编织的爱恋当中。   这一点宫野志保未必能明白,那个脑子里大部分时间只想着实验数据的少女恐怕还没到开窍的时候,所以也没能及时提醒坠入爱河的姐姐。   宫野明美视线低垂,刘海遮住了她的神情。   乱步实在不是个会看眼色的人,也不可能对宫野明美有多仁慈,他残忍而又平静地撕开了遮掩的面纱,让被对方刻意忽视的隐患摆在眼前。   “宫野,如果之后,诸星大做了背叛组织的事,你的选择又会是什麽。”   “阿大他不会……!”宫野明美顿时抬头,一句反驳脱口而出,但在看到乱步平静而淡漠的表情时,她又觉得自己的应激反应也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   她和这个男人相识相恋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的确没有百分百的信心肯定对方不会背叛——不是卧底。   因为乱步那双冷漠的翠色眼眸,已然告诉了她答案。   宫野明美咬了咬唇,低声道:“果然都是假的……爱意,关系,通通都是。”   乱步沉吟一声,说:“倒也不必这麽悲观,我觉得以你的性格,和对方相处久了,再坚定的人也会有沦陷的一天。不过,我不建议你和他继续下去。”   宫野明美苦笑一声:“谢谢您的安慰,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这种优点。”   她第一次收到这种夸奖,确实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里,一时间不知道是先说感谢还是先忏悔自己心盲咽瞎。   “我反对的原因,是觉得你大概也不想和自己的亲表哥继续谈恋爱吧?而且对方还为了卧底任务抛弃了前女友,实在不是什麽值得托付的人。”乱步说得头头是道,好像自己是什麽恋爱大师,不过一抬眼,他就发现宫野明美整个人都呆滞在了那里。   向来表情温柔自持的女人,此刻满脸震惊,瞳孔震颤。   有“亲表哥”三个字珠玉在前,连“为了卧底任务抛弃前女友”这句话都没了什麽冲击力。   因为父母去世之前也未曾和宫野明美提过亲眷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还有非直系亲属尚在人世,此刻冷不丁地听到这一句,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   好半响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表哥?是我的?不是别人?”   宫野明美并不怀疑乱步的判断,对方有多料事如神是她早就知道的事。   此时她把乱步话里这些隐含的信息量串一串,一个略显荒谬的答案出现在了宫野明美的脑海中。   自己深爱着的恋人,不但是为了任务刻意接近她的卧底,而且在感情上不太坚定,更恐怖的是,恋人实际上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表哥。   命运实在很喜欢和人开玩笑,让两个本来陌生的亲属之间以这种方式见面。   虽说日本境内允许表兄妹结婚,但因为过往经历,失去过至亲之人,家人在宫野明美的心里是特别的,每一个都很重要,她很难接受自己和表哥谈了一场恋爱的事情。   她无助而希冀的视线落在乱步身上,希望从对方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但乱步很无情地说:“解释起来比较复杂,我不太想费口舌,不过他也并不知道你们两个之间存在血缘关系,怎麽说呢,还算情有可原吧?”   不过是为了任务接近一个组织成员获得机会罢了,谁又能想到找的这位组织成员恰好是自己素未谋面的表妹呢?   放在那个FBI的视角,乱步都觉得对方有些无辜。   宫野明美嘴唇嗫嚅几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好像正在心里消化这个震惊的消息。   乱步这时叮嘱道:“我把情报告诉你也是有条件的,不管你之后想怎麽处理你们之间的关系,不要让他察觉到异常,对于这个人,另有安排。”   乱步不仅是在告诫宫野明美不要破坏他接下来的计划,更是在给对方机会将功补过,不能放走这个FBI,就算让他跑了,也得脱一层皮下来。   “宫野,希望你能分得清,什麽该做,什麽不该做。做选择之前,一定要好好斟酌利弊,毕竟,雪莉不能没有你。”   说完这句话,乱步从座位上起身,准备让宫野明美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好好想想什麽该做什麽不该做,   织田作之助早早等在了仓库门口,见到乱步过来,把手里拎着的椰奶给他。   “宫野有些保守,应该只给你倒了茶吧?”织田作之助问。   乱步点了点头,吐槽道:“她古板的时候是真的古板,叛逆的时候也是真的叛逆。”   乱步的视线往仓库过道那边看去,三位卧底一起拿着物资向乱步的方向走过来,场面一时间有种说不出的喜感。   苏格兰这个已经在看戏的人不算在内。   不知道那一个CIA一个FBI,事后知道真相时会作何感想。   乱步双手环胸,非常自信。   ——一定会赞美他手段高明吧!   赤井/水无:……shift。   滚回来更新了——(跑来)(摔倒)(就地翻滚)(摆pose)(叼玫瑰)想我了吧!! 第九十九章   不过乱步有一件事情没有和其他人说过。   除了关注APTX4869的试验进度,他还摆脱了雪莉另一件事。   在横滨的时候,他对成为俘虏的冰酒进行审讯,对方主动透露了一些和威尔帝有关的情报。   冰酒在那时告诉他,威尔帝从乌丸莲耶那里得到了一个实验品,或许能给威尔帝的匣兵器实验带来质的突破。   但两人的交易中,乌丸莲耶并没有允许威尔帝将实验品带走,而是仅在鸟取县为威尔帝创造了和实验品接触的机会。   实验只持续了短短几天,威尔帝就已经得出了结论——人类无法驾驭“它”。   此后两人的合作走上正轨,威尔帝拿到资金,完成了匣兵器的研究,乌丸莲耶拿到威尔帝的身体数据,借由彩虹之子和七的三次方中蕴含的能量,重启了APTX系列实验。   而“它”究竟是什麽,得到情报的冰酒也并不清楚。   甚至冰酒自己都在怀疑这条情报的可信度,在远野老宅时会选择用这麽重要的信息作为交换,就说明冰酒对这份情报并不在意,而且认为这不过是两人交易过程中抛出来掩人耳目的烟雾弹。   但乱步却知道,这条情报百分之九十是真的。   因为鸟取县乌丸莲耶的宅邸里,的确存在这样一个“它”。   一个和乱步第三种人生有关的“它”。   乱步早就猜到,那个让自己来到另一个位面,经历三种不同人生的东西,很可能就在黑衣组织的boss乌丸莲耶手里。   乱步原本以为,乌丸莲耶清楚这个东西的作用,所以才会顺利在乱步的人生转变节点将他带走,但现在看来,这人对“它”是什麽东西,有什麽作用完全不知情。   更像是有人将这东西交给乌丸莲耶,并准确告诉他关于乱步的情报,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事件的发生。   所以乌丸莲耶才尝试让威尔帝接触那个东西,试图破解其中操纵着命运的秘密。   可惜,两个人都失败了,并且对其中蕴含的能量相当忌惮,以至于两个志趣相投的疯子都不约而同地放弃了这个实验。   乱步花了很长时间也没能找到那个东西,所以这次雪莉深入鸟取基地之后,他保护宫野明美的前提,是让雪莉去查找那个东西。   雪莉即使在鸟取被限制着人身自由,但从她过往表现出的服从和对亲姐姐的在意来看,雪莉一定会创造和宫野明美暗中联系的机会。   乱步在和宫野明美见面的第一秒,就猜到了两人有过联系,但宫野明美并未从雪莉那里得到任何需要转述给乱步的情报。   说不可惜是假的,乱步还以为凭借雪莉的天才大脑,找到那个东西小菜一碟。   毕竟乱步没能拿到,是因为他被限制不能进入鸟取的实验基地,并且缺少对那个东西的具体情报。   唯一了解到的,是那个东西很贵重,从珍贵程度上来讲,说不定要和此世界的基石,七的三次方划上等号。   乱步懒洋洋地倚在门边,向身边的织田作之助询问道:“呐,织田作,如果你有个特别宝贝的东西,你会选择把他藏在哪里?”   织田作之助闻言,沉吟一声,道:“放在身上?”   乱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很好,很完美的答案,像织田作之助这种身手的人,很多时候不如把东西放在身边更保险,毕竟能近他身的人就不多。   但乌丸莲耶显然不在此列。   那个老不死的,身躯早在腐朽的边缘,哪怕因为药物保持着长久的生命,身体也早就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老头子了。   乱步上一次见他,对方还坐在轮椅上,死气沉沉,让人觉得对方随时都有可能暴毙。   不过乱步也只是随口一问,倒不是奢求能从别人那里找到正确答案。   然而他和织田作之助的小声交谈已经被向这边走来的三个卧底听见了。   诸伏景光手里拎着装武器的设备箱,思索片刻也跟着接话道:“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放在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秘密地点吧。”   乱步点点头,赞同道:“很好的主意,但是不太适用。”   乱步确信那东西必然还在鸟取县甚至是组织基地之内,所以景光这个想法,大概不会被乌丸莲耶采用。   边上的水无怜奈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也跟着接了一句:“虽然保险柜这种东西很显眼,但有些时候也的确很实用,只要保险柜高级一点,也能防住不少盗贼。”   乱步再次点头,说:“很中肯,但你们之中随便拎出来一个,现有的最高级别保险柜恐怕也不费吹灰之力吧?”   拎着几个防弹衣的诸星大则说:“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有可能把重要物品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反而不会引起关注。”   乱步的视线在这人身上停了片刻。   这位FBI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叫走宫野明美是为了什麽,但此时却表现得如此镇定,丝毫不显山露水,和宫野明美比起来确实不是一个量级的。   幸好对方还有点良心,没有对宫野明美下狠手,否则PUA宫野明美,让这位组织天才的亲姐姐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这对精通心理学的卧底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他没有选择这样做,不知道是因为在坚守自己的底线,还是单纯地对宫野明美有了好感?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还有点意思。   乱步直起身子,合掌一拍,伸手指了指诸星大,说:“很有趣的观点,但在我面前不值一提,伪装得再好,我一眼就能发现。”   乱步说完这个,觉得略有些遗憾。   如果乌丸莲耶真的是这种程度的傻子就好了,乱步就不需要到处查找那个东西的下落。   听到乱步自信的发言,在场几人心思各异。   虽然一个照面,水无怜奈和诸星大就发现这个名叫江户川乱步的新人不太对劲,甚至组织其他有代号的成员对他的态度都有些遮掩不住的恭敬。   但,是错觉吗?总觉得这个“新人”是在故意向他们展现自己的不同寻常。   江户川乱步……他到底有什麽目的?   众人各怀鬼胎,但没有一个人把这个疑惑说出口。   乱步最终在后勤部门口宣布解散,并于一周后在固定地点集合,一起前往京都府。   回去的路上,还是诸伏景光开车,甩掉了两个不知底细的卧底,诸伏景光的神经明显放松了下来。   天知道来时,乱步坐在后座被诸星大盯着看的时候,诸伏景光有多想把自己这个曾经的临时拍档踢下车去。   诸伏景光一边开车一边问:“诸星大,他是FBI?”   后座的乱步和织田作之助闻言都抬头将视线集中到了他身上。   乱步真心实意地称赞道:“很敏锐的观察力。估计你从世良那里也得到了不少启发?那家夥很多习惯都有明显的英式风格,我还以为,你会猜另一边。”   诸伏景光沉吟一声,说:“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想的,但他和他妹妹好像不是很熟的样子,应该是很久没有见过了吧?”   诸星大这个人的背景数据很匮乏,但也的确有说,这人是来自国外的偷渡客,但具体是哪个国,除了诸星大本人大概没人知道。   组织只想要亡命徒,并不关心这群人的生前身后事,那些是获得代号之前才需要被谨慎估量的。   织田作之助靠在椅背上,思索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两人是怎麽得出“诸星大=FBI”这个结论的。   作为一个本土出身的杀手,他对境内的各方势力还算熟悉,但谈到国外的各种情报组织,他的分辨能力比起诸伏景光这种受过专门特训的人员要差一些。   织田作之助索性不想了,他拿出通信设备,将手机和一个信号接收器相连接,手机屏幕上雪花闪烁几次,紧接着出现了侦探社门口和大楼下的监控影像。   感谢钟情于搞研发的基尔酒,阿斯蒂一系的所有电子设备都在短时间内得到了质的飞跃,堪称鸟枪换炮。   织田作之助手里拿着的是新版的监控摄像记录器,和装在侦探社周围的监控摄像头是配套使用的。   这东西前身其实是在远野组游轮上进行过拍卖的那款无死角高清监控摄像头。   但现在看来,设备精度和清晰度都提高了一个档次,显然基尔酒忙里偷闲,也没忘记把这些旧的设备进行优化。   织田作之助调整了一下时间,从三人刚出门的时间开始看起,片刻后他按停了画面,打断了有一搭没一搭、已经开始扒诸星大在FBI马甲的另外两人。   “乱步,你的粉丝好像找到侦探社来了。”   车厢里谈话声骤停,织田作之助一抬头就和似笑非笑的诸伏景光对视了一眼。   好在诸伏景光是个敬业的好司机,这一眼之后立刻开始专注路况,只从后视镜里关注着事情发展,但织田作之助总有一种被诸伏景光嫌弃了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他打扰到这位公安扒掉FBI马甲的事了吧,没记错的话,不管是诸伏景光还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降谷零,都对FBI没什麽好感。   织田作之助想的没错,来历不同的卧底之间鲜少合作,并且彼此之间就算发现身份也会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心。   虽然不至于故意让其他组织的卧底暴露,但借助这些人拿到一些其他情报,似乎也是zero组织卧底十分乐意去做的事。   织田作之助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忽略到诸伏景光一瞬间的嫌弃,把手机屏幕拿给乱步看。   “嗯?”乱步疑惑出声,就见屏幕上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初中生,少女拉着伸手少年的胳膊,极力拽着他往侦探社所在的写字楼入口走。   少年有些犹豫地跟在后面,另一只手里拿着乱步刚刚出版的作品。   乱步觉得这个少年有些眼熟,好像最近就有见过相似的一张脸。   不到两秒的功夫,他就想起来了,这人和那个写推理小说、又十分出名的侦探长得很像。   那位乱步的前辈叫什麽来着。   工藤优作?   乱步往车座椅背上一摊,说:“这家夥真的是粉丝?看着不像来见偶像的,怎麽更像来砸场子的。”   看那个工藤少年脸上的抗拒和不耐烦,乱步更偏向于他对书里的内容有些不服气,想来找乱步这个作者当面理论。   就很不像是见偶像的态度嘛。   乱步在心里给这个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的工藤少年记了一笔。   他可是很记仇的,之后万一撞他手里,可别怪乱步大人不客气。   织田作之助挠了挠头,问:“是吗?”   虽然乱步的分析也很有道理,但他总觉得这少年是真的喜欢乱步的作品,就算是想就情节和乱步交流,那应该也只是友好讨论……吧?   想着想着,直觉系的织田作之助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了。   乱步一摊手,说:“这个很好判断啦,看他们会不会再来就好了。”   毕竟乱步的gg早就打出去了,侦探社的地址也就在那里不会长腿跑了,所以只要是那少年有心,迟早还会再找上门来的。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把设备再次拿到自己手中,往下观看之后的监控录像。   这个小插曲结束之后,开车的诸伏景光再次开口询问:“乱步,你今天召集这些成员,应该不是只想当什麽‘新人’吧?”   当时在场的一圈人里,除了诸星大和水无怜奈,其他人明显都对乱步的身份心知肚明。   相当于在集体做了一场拙劣的表演。   “诸星大就算了……水无怜奈也……这两个人有什麽特别的,被你放进了京都的计划里?”诸伏景光轻声发问。   乱步也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冒犯,很体贴地说:“的确很特别,地位大概和之前的波本一样吧?”   这话一出,在场的另外两人都回想起了波本在乱步的忽悠下被迫跳海然后上了乱步贼船的事。   诸伏景光:“……”   很好,乱步一瞬间就满足了他的所有好奇心,甚至还有点期待其他势力的卧底会怎麽在乱步手上吃瘪。   乱步摸了摸下巴,说:“京都很乱,而这次京都的任务单只是幌子,我真正的目标,是RUM。”   诸伏景光有些震惊于乱步此刻的坦诚,倒是边上的织田作之助闻言抬头,问:“上次我和马丁尼去京都的调查,是为了今天?”   乱步轻飘飘地说:“没错!京都也算是RUM的老家了吧,他绝对在那里藏了不少家底,不把这些东西清楚干净,怎麽给RUM致命一击?”   这幅语调轻巧随意的样子,看起来完全没把RUM放在眼里。   织田作之助在边上竖起大拇指以示鼓励。   交谈之间,车子已经回到了侦探社楼下。   乱步第一个推门下车,刚刚在车边站定,就发现马路对面一辆黑色林肯停在那里,乱步关门的同一时间,有另一个人也从那辆车上下来了。   隔着一条马路,红发少年轻轻关上车门,一双异瞳向乱步的方向看过来,两人对视之际,对方礼貌地轻轻颔首。   很有礼貌也很眼熟的人,这不就是上次不幸被马尔伦抓走的那个京都贵族少年吗?   京都篇开始   带病码字艰难更新,建议大家等恢复日更再看qwq 第一百章   马路对面的红发少年在看到乱步下车之后走了过来。   脱离轿车遮挡的视野范围,乱步才看到他手中还拿着一个礼品袋。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快拉进,织田作之助和诸伏景光也恰巧在这个时候下车,一左一右站在了乱步身边,看起来很有威慑力。   红发少年表情未变,在两米之外站定,开口道:“许久不见,乱步先生。”   “是很久没见了,从静冈回去之后,最近还好吗……唔,赤司君?”乱步开口问道。   他在转瞬间回想起了面前少年的名字,静冈之后他在关于京都的调查数据上看到过对方的名字。   赤司征十郎顿时神情复杂,说:“托您的福,还不错。”   如果对方没有在后来借着静冈的救命之恩从他这里套情报就更好了。   这是赤司征十郎最近几个月最倒霉的事,先是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绑架犯抓走,后在静冈山上苏醒时不小心听见了里世界组织的纠葛,最后在一个月前被该组织以此为把柄问出了关于京都本地的情报。   月余之前,赤司征十郎都快忘记了静冈的昏暗回忆,却在大晚上突然被不速之客拜访,对方提出想了解一下京都本地的势力分布。   那两个人虽然遮着面容,但他至今为止唯一一次接触里世界成员便是静冈的那次绑架,所以除了这夥人,赤司征十郎不做他想。   从感性上说,赤司征十郎还是很愿意答谢一下救命恩人的,但理智告诉他京都的情报不可外传,所以他只是囫囵说了个大概。   然而就是这个“大概”,让他现在不得不再次站在乱步面前。   他把手里的礼品盒递给面前的黑发青年,说:“这是花在小姐委托我交给您的东西。”   京都如今的各方家族之中,花在小姐是最不显山不漏水的一个,但没有人敢小觑她。   人们虽然尊称她为花在小姐,实际这人本姓“千源”,是京都千源家的大小姐。   千源家在京都势力不小,商政皆通,花在小姐又因为母家有里世界背景,在京都属于最不能惹的人之一。   所以赤司征十郎在面对当初两位神秘人的询问时,只将京都各家的势力分布简单地说了一下,只比能从情报贩子那里得到的消息多了一点点,这一点点就是关于这位千源家大小姐的。   结果之后他便被花在小姐找上了门,不过对方也没打算为难他,花在小姐只是想让他帮忙送一样东西。   而且花在小姐似乎之前就知道是谁在暗中查探京都的消息。   赤司征十郎没打算窥探救命恩人的信息,他是在花在小姐带着人找上门之后,才知道乱步如今的身份和地址的。   这个送东西的举动却让乱步身后的织田作之助警觉起来,他自然对这个少年有些印象,也知道乱步当初为何派他和马丁尼前往京都。   但他没在这个礼品盒上感受到什麽危险气息。   乱步也没有避讳,直接把东西接到手里,当着几人的面便动手拆了,好像完全不在意里面装得是不是什麽重要的秘辛。   但乱步不在意,他对面的红发少年可在意的很,如非必要,他不太想和花在小姐这位黑白通吃的狠角色打交道,掺和进这种事情中,对赤司家和他自己都是有弊无利的。   赤司征十郎视线一错,对那礼盒里的东西并不好奇,只从容道:“东西送到,我先走了。”   “啊,多谢。”乱步一手拎着半开的礼盒,一边抬手笑眯眯地和红发少年道别,目送对方上了车,连片刻停顿都没有,立刻驶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摸了摸下巴,感慨道:“好谨慎小心……”   如果对方不是大家族的继承人,乱步觉得挖角到侦探社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对方大概是看不上侦探社这点微薄的工资。   “走吧。”乱步拎着礼盒一边拆封一边往侦探社走。   身后的诸伏景光皱眉道:“乱步,这盒子里万一有什麽危险的东西……”   他不知道红发少年口中的“花在小姐”是谁,但这种莫名其妙就出现的东西,怎麽看都不太正经。   乱步摇了摇头,说:“不会的,她需要我帮忙,不会想现在就杀我啦。”   织田作之助一愣:“那就是说以后会对你下手。”   诸伏景光:“……”他看着那半拆开的礼盒面色更加难堪了。   “唔……有理。”乱步嘟囔了一句,但即便这样他还是三下五除二把礼盒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很出乎意料的是,里面没有什麽危险物品,只有一张看起来极其金贵的名片。   纯金打造,上面镶嵌了几颗红宝石,浇筑的时候特意打造的名字和一串号码。   “花在小姐”   “127623xxxx”   乱步表情一垮,把东西给身边的两人看了,三人具是沉默下来。   良久,乱步感慨道:“真是好丑。”   这位花在小姐的审美似乎有些堪忧。   这片刻的功夫,三人已经回到了侦探社,乱步拎着名片走到了座机边上。   诸伏景光问:“现在怎麽办,要打电话吗?”   “当然了,这麽拐弯抹角地送来名片,不就是想让我联系她吗。”乱步拿起听筒一边输号码一边叮嘱织田作:“现在联系基尔酒,让他监控一下电话信号。”   “了解。”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直接一个电话过去把沉浸在实验中的基尔酒唤醒。   乱步把听筒放在耳边,忙音响了几次,那边终于有人接听,一个妩媚的女声响在乱步耳边。   “啊啦,动作真快,赤司家的那个小子很能干啊。”   “是哦,我也是这样想的。”乱步一脸赞同地点点头,随即又问:“那麽有过一面之缘的花在小姐,你的目的是什麽?如果是想对你的情敌下手,那恐怕没有机会了哦。”   电话那头的花在小姐轻笑了两声:“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那个女人,估计不用我动手,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乱步说:“不不不,她现在可是我的得力手下,横滨如今在她的打理下可是很有发展前景呢。”   花在小姐敷衍地说:“好吧,如果你不想承认的话。”   “我前来打扰只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有关我的叔叔。”花在小姐掩去了笑音,沉声说。   乱步懒洋洋地坐在了办公桌上,说:“那和我有什麽关系,你想弑亲可以自己动手。”   “你一定会感兴趣的,‘组织’的不知名高层,因为我的叔叔在你眼中还有另一个名号。”   “RUM。”   关于这本的更新,这个月没更是因为不小心进了三期小黑屋一直没榜……   之后会暂时隔日更新,有榜随榜,等隔壁完结这本会日更,不会坑文,我的专栏里绝对不会有坑   后续还有京都篇、完结篇、融合世界篇,我尽量加快一下节奏。   给等更新的小可爱道歉!本章评论发五十个红包qwq对不起大家 第一百零一章   “RUM”这个名字让乱步忍不住“唔”了一声,他瞥了一眼屋内的诸伏景光,抬手按开了免提。   一个略有些模糊的女声回荡在室内:“他本名千源胜,多年前跟着他父亲离开千源本家,此后与千源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一直在试图侵吞本家势力,我更想称之为‘千源家的罪人’。当然,在你们眼中,还是‘RUM’这个名字更熟悉吧?”   诸伏景光一愣,一大堆可以在公安文件中绝密封存的情报就这样窜入耳中。   乱步摊了摊手,示意他尽可以把这些情报记下来传出去,关于RUM的情报,泄露与否他都不是很在乎。   如果对诸伏景光有益处,对方大可取用,所以他才随手按了免提。   诸伏景光眨了眨眼,也没客气,大大方方拿出手机打开录音软件按下开关。   “那麽,你的交易内容呢?”乱步懒洋洋地问,看起来并不上心。   在场的三人包括乱步在内,大概都隐约有了些猜测。   这人说话声音虽然平静,但多少带着几分嫌弃,对RUM更是以罪人相称,看起来这对叔侄关系并不融洽。   果然,下一刻花在小姐便开口道:“我希望你能帮我杀死他,与之相对的,我会帮你铲除所有RUM一系的势力,除了横滨。你知道的,他手中这些驳杂的权势并不都适用于你,过多沾手反而会引来不小的麻烦。”   乱步一边听一边一心二用,从边上的抽屉里拿出一包薯片,拆开就“咔嚓咔嚓”,嘟嘟囔囔地说:“是吗。你应该不止这点要求吧?虽说干掉独眼大叔对我来说没什麽难度,但你并不单纯只想让他一死了之吧。”   电话对面的花在小姐明显也听到了这点噪音,没想到这人在如此严肃的时候还能若无其事地吃着东西,她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再开口时她多少有些泄气,没了那几分诡谲莫测的感觉:“你说的很对,我要他不辱千源之名,堂堂正正地死去。”   乱步咽下嘴里的薯片,说:“就是说,希望他以千源胜这个名字正常死掉对吧。”   说实话乱步不太能理解这种大家族的名誉问题,花在小姐对RUM如此了解,从她透露的情报来看,她甚至对RUM手下的势力和动向都一清二楚。   在这种情况下,略施小计干掉RUM,对这位即将手掌千源家家主之位的大小姐来说应该只是小菜一碟。   不过,千源家并不止花在小姐这一脉,京都的那些大家族都是这样,家大业大,亲族众多,内部勾心斗角的情形常常宛如一个小型社会。   她虽然基本已经板上钉钉是未来家主,但无数双眼睛、无数双手都时刻盯着她,随时准备在抓住她错处的时候把她拉下马。   花在小姐开诚布公地说:“我不能亲自动手,也不能让他继续顶着千源的名义招摇,更不能让他以一个里世界成员的身份死去,这对我来说会是一个污点。多年前我没能阻止长辈给千源家蒙羞,如今我希望能及时止损。如何?”   她似乎一点也不忌讳将这种大家族的秘辛说出去,虽然乱步根本没什麽兴趣去听。   ——果然还是不能理解。   但没关系,这种情况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在APTX系列重启的现在,他必须要尽快铲除boss的左膀右臂,尽量拖延实验进度,直到西西里那边传来他想要的消息。   乱步继续“咔嚓咔嚓”,边吃边思考,还没吃多少手里的薯片袋子就被织田作之助抽走了,他立刻控诉地看去一眼。   可惜面前的两人同仇敌忾,对控制他吃零食的量这件事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诸伏景光对他摇了摇头,做了个“晚饭”的口型。   乱步撇了撇嘴,道:“好吧。”   电话那头的花在小姐语气一松:“非常感谢您的襄助。”   “至少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乱步一手撑着桌子,随口说道。   “这是自然,相关数据我会尽快发送到你那里,留个联系方式?”花在小姐解决了心头大患,笑道。   两人交换了一下邮箱地址之后结束了这段隐秘的通话。   这边的电话一挂,远在横滨的基尔酒就发来了监控结果。   【基尔:地点在京都一个神社附近,我刚好在那边有几个线人,需要帮忙吗?】   织田作之助向乱步转述了这条内容,乱步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既然是交易就应该有诚信嘛,这可是我们侦探社接的第一单哦!”   织田作之助:“?”   诸伏景光:“?”   不不不,这交易怎麽看都属于杀人越货吧,哪有一家侦探社是做这种违法犯罪工作的啊!?   但乱步显然没有觉得这个逻辑有什麽问题。   对方找他寻求帮助,并给予一定的佣金,虽说佣金不是现实意义上的金钱,但那也没差,总归都是一个办事一个付钱,结束后钱货两讫,根本没差嘛。   乱步显然对这第一份工作十分重视,他从桌面上跳下来打开了计算机,准备接收花在小姐传输过来的情报。   两个被冲击了世界观的社员对视一眼,对乱步的决定说不出一句违逆的话来。   刚听说的时候觉得匪夷所思,仔细思索一番又觉得十分有道理。   ……不愧是乱步,连无声的诡辩都这麽强悍。   两人完全没把这个自我说服的功劳安在自己的头上,只归咎于乱步的逻辑链条过于缜密。   三人于是凑在计算机前查看起了花在小姐发送来的情报。   邮件一点开便是RUM的照片,紧接着一连串的生平经历如庖丁解牛般被呈现在数据文件中,毫无隐私可言。   乱步忍不住一挑眉:“看来花在小姐比组织的情报部门厉害多了嘛。”   这上面的内容有一部分乱步早就看过,出自组织情报部门的数据文件,但更多的则是第一次见。   从这种详细程度来看,花在小姐对RUM的监视一刻不落。   就这,RUM还好意思自称是神秘主义者,早就暴露在灯光下连个底裤都不剩了。   乱步今天也对这位组织二把手产生了浓厚的嫌弃,顺带有一种组织如果当年没有吸纳他早就完了的错觉。   一时间觉得自己作为组织成员的前途十分渺茫。   乱步翻看着数据一阵唏嘘。   诸伏景光摸了摸下巴,问:“那乱步你要怎麽对RUM动手呢?”   对方说希望RUM以千源之名死去,再由对方将“千源胜”加入组织后的所有痕迹抹消干净,以避免这位血缘亲近的亲属对她接手家主之位蒙上一层阴影。   乱步没有明确回答,而是从机密文件里调出了另一份数据。   【伊森·本堂,化名石川,卧底,CIA情报员,RUM直系属下,无代号……】   “就用这个人吧。”乱步看着屏幕上那张和水无怜奈十分相似的脸,漫不经心地说。   织田作、景光,被乱步同化,怀疑,然后自我说服【双手合十】 第一百零二章   乱步做足了准备,在几日后带着自己的部下向京都进发。   这次和去横滨时不同,乱步从组织那边薅羊毛薅来了一辆加长版林肯,说“薅羊毛”也不太准确,毕竟整个财政部都指望阿斯蒂这尊大佛多添点进项,自然会把阿斯蒂的命令当做重中之重。   于是乱步只用阿斯蒂的通信账号在组织高层频道里发了一句:“现在出任务的交通工具都要成员自己准备了吗?”   掌管财政部的那位立刻巴巴地把交通工具送到了阿斯蒂手下的后勤组。   顺便还得到了RUM的一番冷嘲热讽。   但RUM跟组织财政部的关系一般,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RUM的有钱程度不逊色于阿斯蒂,但这人上交到财政部的款项少得可怜,够数就行,完全不管财政部的死活。   组织里的人看RUM就跟看豢养士兵随时准备谋反的权臣一样。   在乱步从后勤部拿到这辆车之后,才发现财政部部长和RUM在通信频道里吵了起来,财政部部长发了一堆夹杂着各国语言的混乱脏话,发到公共论坛会被屏蔽得一个字不剩的那种。   不能算吵架,应该只能算财政部部长单方面辱骂RUM,但RUM因为一直以来的神秘主义者人设,没办法像财政部部长那样用一系列低俗的语言骂回去,看起来憋屈极了。   乱步坐在车后座,看着通信频道里的骂战,觉得有一丝丝震撼,随后他感慨:“这个组织真的需要财政部这种东西吗?”   反正总归是要赤字的吧?就和彭格列那每个季度上交到十代首领那里的鲜红报告一样,一眼就能让那位好脾气的黑/手/党教父随手搓出七八次零地点突破,把自己手下宛如拆迁队的守护者们磋磨一顿。   乱步说这话时,诸伏景光此时正坐在驾驶位上倒腾那些不知道用处的按钮。   说实话这种车型他以前还真没开过,为了这次京都之旅他还做了好多关于京都的数据调查,怕到了京都之后遇上什麽棘手的事,没想到先难倒他的却是出行工具。   “那还是要有的吧,毕竟底层成员也很多啊。没有财政部的关照,底层组织成员恐怕没有加入组织的动力了。”诸伏景光一边聊天一边摆弄前排的几个按钮。   这话由他来说再合适不过了,毕竟他的假身份“原川光”就是一个为了钱财进入组织的亡命徒。   他之前还为了保持人设在乱步那边挪了不少款项出来,后来和乱步摊牌,那些钱用进了侦探社初期的建设中。   诸伏景光沉吟一声,随手按了一个灰色的,紧接着后座一个储物柜的门自动打开了。   “哇哦。”乱步发出了一声没见识的感慨。   乱步本人物欲没那麽强烈,比起买各种豪车他更喜欢到处逛吃顺便搜罗一些古怪的玩具,手里有大把资金但没有挥霍的习惯。   前些年和琴酒一起的时候就更是了,琴酒这个连座驾都是老古董的人更不能尝试这种新奇玩意儿,组织手里的这种高档交通工具乱步也是第一次见。   据说这车子从头到脚都被武装过,防弹水平一流。   “哇哦。”诸伏景光很给面子地也跟着感慨了一下。   他把这些按钮都挨个试了一下,基本都是对车内的自动化设备的遥控开关。   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在车内响起,原本坐在座位上看书的织田作之助也忍不住抬起了头。   任谁都没有办法在这种环境中保持平静,但还好织田作之助有良好的自我管理能力,没有加入到两人的“哇哦”大队中去。   赤井秀一一拉开车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赤井秀一:“……”   这就是他未来一段时间要共事的同僚们,怎麽觉得好像不太聪明。   他和唯一一个正常点的织田作之助对视一眼,迅速一步跨上车,坐到织田作之助对面。   这辆车就停在侦探社楼下,早上九点,商业街区,外面人来人往,赤井秀一连忙把车门拉上了,以免组织的“光辉”形象在这两人手里折戟。   乱步从储物柜里拿出一瓶罐装饮料随手扔给了赤井秀一,算是犒劳   “人到齐了,苏格兰,走吧。”乱步坐回到位置上,手里悄悄捏了一小把金平糖。   然而诸伏景光明明目视前方正在启动车子,后脑勺好像长眼睛了似的,一脚踩下油门还不忘叮嘱乱步:“乱步,昨天牙医说你再不克制吃甜食的数量恐怕就要长蛀牙了。”   “嗯?我没有想吃糖哦。”乱步拿糖的手正准备往后藏,车子陡然启动,他往前一仰,手里的金平糖也跟着飞了出去。   “啊。”他浅浅的惊呼了一下,还带着点惋惜。   尾音都还没落地,对面的织田作之助和边上的赤井秀一闪电般出手,一人一半,把抛到半空中的糖全部接到了手里。   乱步眨了眨眼睛,随后毫不吝啬地鼓了鼓掌:“很好,满分!”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织田作之助把那几颗金平糖全都收进了口袋,还一脸无辜地跟他说:“苏格兰说的。”   祸水东引的本事一流,拿了糖还知道要把自己摘出去,驾驶座上的诸伏景光透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完全没有在红发男人脸上窥见一丝心虚。   乱步一眯眼,脸上的表情看着很不好惹,他斜睨一眼看向赤井秀一的手,那视线明晃晃的就是“把糖给我”的意思。   然而赤井秀一明显是个软硬不吃的狠角色,他思考片刻,在乱步的注视下施施然重复了一下织田作之助的动作,至此乱步的金平糖彻底有了归处。   乱步撇了撇嘴,觉得这样不太行,他打算换一种要糖的方式。   “这样吧,交一颗糖乱步大人可以解决你们一个疑问。只有三个名额,你们要考虑清楚——”乱步双手环胸,说得义正严词,好像单纯想给自己的下属们解惑而不是想将自己的金平糖讨回来。   这话一出,车厢里安静了片刻,眼看就要冷场,织田作之助摸出一颗糖递给乱步,问:“什麽时候写下一本小说?”   织田作之助是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自从那本小说出版了之后,乱步仿佛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再也没有准备动笔的意思,各种花式拖稿手段看得人目不暇接。   乱步把那颗糖拿在手里,张口就想说“下辈子吧”,写稿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如果不是一气呵成,只会陷入疯狂改动重写的地狱中。   但这话多少有些不吉利,乱步转而真诚地说:“等我有灵感的时候。”   织田作之助好似完全没察觉到乱步话语中的敷衍一样,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没办法,作为一个拖稿大户,织田作之助也属于那种没有灵感写不出一个字来的类型。   赤井秀一旁观了两人过家家式的一问一答,深刻觉得这个活动只是用来哄乱步高兴的。   但乱步说了让他们随便问,不见缝插针试探一下简直不是赤井秀一的性格。   于是他拿出一颗金平糖递给乱步,平静地问:“水无怜奈怎麽不在?”   这是他方才上车之后才意识到的问题,明明一开始定下来京都任务小组是五个人,但今天没等到水无怜奈乱步就嚷嚷着开车。   这个问题一出口,织田作之助和诸伏景光的视线同时聚焦到他身上。   身为组织成员不问不好奇服从命令其实才是正解,织田作之助和诸伏景光也不知道水无怜奈被乱步指派去了哪里。   赤井秀一这个行为有些越界,毕竟乱步才是本次京都行动的领导者。   但乱步本人并不在意这一点,他把第二颗金平糖抓在手里,百无聊赖地说:“她啊,去探亲了。”   刚刚还十分警惕的织田作之助和诸伏景光:“?”   以为有什麽阴谋的赤井秀一:“?”   有榜啦!快乐更新!目前大概是随榜更哦~ 第一百零三章   去探亲的水无怜奈此时正坐在前往京都的车上。   电视台的专车,说是京都那边有对接的采访任务需要派人前去,水无怜奈自告奋勇,并以此为借口向京都任务的领导者江户川乱步提出了单独行动。   “你还好吗,怜奈?”穿着工作制服的同事拿着两瓶矿泉水,将其中一瓶递到水无怜奈的眼前。   对方看起来状态十分不好,上了淡妆的脸上惨白一片,眉心紧锁,好像遇上了什麽烦心事,又或者是车厢里的环境让她觉得有些憋闷。   后座的一位男同事打开了窗户,“应该只是晕车了吧?”   拿着水瓶的女同事做出了“哪里来的臭直男”的惊恐表情。   水无怜奈不由得苦笑一声,现在她的慌乱居然已经摆在脸上遮掩不住了吗?   她接过那瓶水,带着些歉意地回答:“抱歉,早上走得急没吃早饭,现在可能有些低血糖。”   女同事闻言从自己的挎包里拿了一包水果糖塞到水无怜奈手中。   水无怜奈道了谢,拿出一颗糖剥开放入空中,清新的柠檬味让她焦躁敏感的神经有所平复。   她开始考虑到达京都之后的事。   水无怜奈当然知道在这次任务即将开始之前申请单独行动有多可疑,但她从这个智多近妖的青年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威胁,有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感席卷了她。   水无怜奈作为CIA的卧底,她掌握的情报比其他人更多,她知道江户川乱步是阿斯蒂培养的继承人,也知道这位和阿斯蒂不和睦已久。   而前些日子京都给他传递的消息是,这位阿斯蒂的继承人桀骜不驯,RUM有意策反他。   阿斯蒂继承人即将为了琴酒行动小组积累下的任务前往京都这一消息,水无怜奈必须传达给自己的上级,这无疑是一条重要的情报,她的上级或许可以用这条情报再一步接近RUM。   实时向RUM传递这位阿斯蒂继承人的消息,所处地点,保卫人数,之后的行动轨迹等等,以此作为交换,她的上级在RUM一系的地位就能更进一步。   至于江户川乱步的安危,对方身为黑衣组织高层,生命安全本就不在他们这些卧底的考虑之中,如果能借RUM的手除掉这麽一个无限接近于阿斯蒂的天才,那才是值得标榜的功勋。   水无怜奈目前唯一的顾虑是,江户川乱步会不会察觉到她的动向。   即便她前去说明离队理由的时候江户川乱步表现得很好说话,可她还是隐隐有一种自己早就被看穿的荒谬感。   她其实不应该在这种紧要关头还胡思乱想,但自从离开东京,这种焦躁和换乱便一直萦绕着她。   水无怜奈不得不抓住这个机会,身为卧底就是这样,必须在许多事情上做出抉择,即便选择失败的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从成为卧底的第一天开始,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风险的,若想往组织的上层走,就必须承担风险。   就像原川光一样,对方就是在接受了阿斯蒂的指明任务之后直接获得代号的,虽然过程似乎有些魔幻,但作为卧底她不会只看表象,苏格兰获得代号的过程,其中必然是危险重重。   如今水无怜奈也想更进一步,而她选择投靠的则是和阿斯蒂长久对立的RUM,原因很简单,她的上级在组织卧底的时间更长,且本身就是RUM一系,在RUM那边有一定的信任度。   而她自己只不过是阿斯蒂一脉的新人。   在这种情况下,阿斯蒂和RUM之间怎麽做出选择已经显而易见了。   水无怜奈将口中的水果糖咬碎,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出神一瞬。   视野中一辆林肯和电视台的专车交错而过。   半小时后,京都商业区某五星级酒店,乱步一行人抵达大堂,开车的诸伏景光去了酒店附近的停车场。   织田作之助拿着手里的酒店预约单在前台办理入住,他十分感慨地叹了口气。   别问,为就是从来没打过这麽富裕的仗。   之前他和马丁尼来京都执行任务,为了追求速度,两人硬生生在京都连轴转了24小时,从此织田作之助决定单独和马丁尼搭档的任务他要能避则避,真是拿工作狂毫无办法。   织田作之助接过三张房卡,把其中一间单人房递给了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有些讶异,没想到他会拿到一个单人间,这就意味着如果遮掩得当,他在此次的任务中会有很高的自由度。   是真的信赖,还是试探呢?   “谢谢。”思及此,他连道谢都真诚了几分。   织田作之助拿着剩余的房卡在前面带路,“走了,乱步。”   “哦。”乱步应了一声,没有抬头,脚下自然地跟在织田作之助后方慢吞吞地走着。   两人刚好处在同一直在线,让乱步不至于在上楼途中被绊倒。   乱步此时手里拿着一个游戏机,耳朵上戴着单边的蓝牙耳麦,他手上不紧不慢地在按着按钮,屏幕是上一款pvp格斗游戏界面。   这是在那辆林肯的后备箱里翻出来的,估计是财政部长送给阿斯蒂继承人的诚意。   很好,乱步觉得自己有被收买到。   等到乱步连胜九次之后,他终于感觉到了兴致缺缺,果然这种策略性很低的打斗游戏对他来说没有多大的吸引力。   他不喜欢那些头脑简单的武斗派也是有原因的。   怎麽说呢,就像制作并不精良的刀具一样,总会在让他使用的过程中损坏。   乱步拿着游戏机,界面停在准备阶段,他正想按开始,却一头撞上了织田作之助的后背,然后被织田作之助眼疾手快地单手按住肩膀站稳。   乱步茫然地抬眼,织田作之助解释道:“已经到了。”   隔壁高冷又不太合群的FBI已经进到自己的房间了。   “啊,确实到了呢。”乱步小声嘀咕。   他耳麦闪了几次蓝光,那是正在运转的标志,耳边除了织田作之助催促他进门的声音,还有另一道喑哑的女声。   “我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把这个消息告知RUM,我会作为传递消息的眼线。”   ——是水无怜奈。   对方似乎正处在一个空旷的空间,隐隐有细微的风声传递过来。   她对面的另一个人沉默良久,似乎在思考水无怜奈所说的计划的可行性。   片刻后沉稳的男声一锤定音:“不错的判断,我允许执行这个计划。”   乱步眸光微亮。   没错,就是这样,把RUM带到我面前来。   主动去找RUM又费时间又费心力,不如让RUM主动来找他。   “水无的任务完成得很顺利呢。”乱步玩腻了游戏机,随手塞到织田作之助的怀里,心情非常不错。   织田作之助迷惑地眨了眨眼,片刻后平淡地应了一句:“恭喜。”   乱步:“……”   怎麽说呢,瞬间就没有什麽成就感了呢。   水无怜奈,一些第六感疯狂预警,但仍然觉得可以尝试   乱步:计划通√ 第一百零四章   京都商业街街头,人流如织,乱步和织田作之助走在街上,手里提着两个购物袋。   乱步拿着手机查看屏幕上的一篇ins,上面是个美食探店博主发布的相关照片,一个相当精致的黑森林蛋糕,上面点缀的一对车厘子看起来非常诱人。   乱步滑动屏幕,手一伸,将最底下的那个地址送到织田作之助眼前。   “织田作,下一个去这里!”   “哦。”织田作之助应了一声,他翻了翻手里提着的四个购物袋,每一个都花里胡哨的,包装得非常精巧,一个袋子里放着一块甜品,他犹豫着说:“还要去吗?已经四块了,吃多了会牙疼吧?”   “嘛,最后一个任务了。”乱步如是说道。   他伸手点了点耳朵上闪着细微蓝光的耳麦,通信另一头的两人也听到了乱步说的话。   身在某个狙击点的诸伏景光非常无奈:“乱步,甜点吃太多会吃不下晚饭的。”   “没关系,我们一共有五个人啦。”乱步满不在乎地说着。   “好吧。”苏格兰表示了妥协。   另一个声道中,步枪撞在子弹的细微声响默默彰显了一下存在感。   他低头看着手机,浏览其他相关ins,瞥了一眼右上角显示的时间,忽然吩咐道:“苏格兰,九点钟方向政务大楼二楼,还有一分钟。”   政务大楼附近最佳狙击点。   耳边有细微的风声,苏格兰伸出手测了下风速,嘴角微勾,伸手将举起枪上膛,从狙击镜中窥探政务大楼。   “了解。”   狙击镜中,政务大楼二楼的电梯缓缓开启,一个黑发中年人从电梯中走出,身边簇拥着一群工作人员,中年人偏头和身侧的秘书交代着什麽,苏格兰确认了任务目标,曲指扣动扳机。   “砰。”   子弹飞速射/出,正中中年人眉心。   “任务完成。”苏格兰动作迅速地收起狙击枪,拿起手机将其中一个任务的状态改为“已完成”。   耳边的通信器里传来乱步没什麽感情的鼓掌声,乱步似乎已经把一块蛋糕塞进了嘴里,说话声有些模糊,“苏格兰,来会和。”   苏格兰应了一声,迅速从狙击地点撤离,他今日的装扮和背着一把吉他出行的艺术家没什麽区别,躲着监控走了一段,苏格兰按照预定好的路线赶往商业街。   而通信器的另外两边,另一个任务已经在收尾阶段了。   耳麦里传来乱步的命令,“好了针织帽君,现在七点钟方向,一辆黑色卡宴,车牌号xxxxx,两分钟后会停下。”   赤井秀一冷漠地应了一声,“了解。”   乱步随口说出的话,就好像不会出现分毫错漏的准确预言,所有他所认定的都会成为现实,或者说是乱步的推理让他看到了一定时间的未来。   黑色卡宴果然在两分钟后如期停下,副驾驶下来的那个年轻女人就是此次任务的目标,赤井秀一眸色一沉,迅速扣动了扳机。   京都横板废弃写字楼楼顶,赤井秀一拎着狙击枪站起身,冷风在耳边鼓噪,像刀子一样割得人耳廓阵痛,然而赤井秀一心中的寒意并不比这风的温度低多少。   赤井秀一知道阿斯蒂的大名,也知道阿斯蒂有多聪明,当初在华盛顿的那场针对阿斯蒂与其手下爪牙的抓捕,赤井秀一是参与人之一。   阿斯蒂与他的下属,包括琴酒在内的八人,都陷入了FBI的包围圈中,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包围圈最薄弱的一环,实施抓捕的FBI全部被悄无声息地放倒,阿斯蒂和他的下属失去踪迹。   FBI最后只找到了两辆车。   根据事后生还的部分FBI成员回忆,他们根据安排缩小包围圈的途中,阿斯蒂的下属们仿佛早就知道他们出现的地点,那是一场几乎一面倒的反伏击。   万幸地是,为了避免被附近的其他人发现突围处的异样并能迅速撤离,大部分FBI只是被迅速打晕,人员伤亡很少。   阿斯蒂就这麽逃了,甚至没有费一兵一卒,FBI兴师动众的抓捕宛如儿戏。   那是赤井秀一参与过的最失败的一场抓捕,FBI连阿斯蒂的长相都没见到。   但赤井秀一从来没有想过,阿斯蒂的这位继承人也能和阿斯蒂本尊一样拥有这麽高超的推理预判能力。   江户川乱步,这个看着气场并不强大的青年,能够仅凭相关数据,在短时间内准确锁定任务目标的出没地点。   来到京都一周,几人用这种方式,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了二十几个任务,具体流程就是江户川乱步给苏格兰和赤井秀一指定好狙击地点,两人只需要到达那里原地待命,等乱步发出信号将任务目标击毙即可。   这无疑是赤井秀一这麽多年来完成任务最轻松的几次,包括当初在FBI时和后来加入组织这两个阶段。   但这种轻松给赤井秀一的观感十分不佳。   用一个不知道是否恰当的形容,赤井秀一觉得自己和苏格兰就好像没有思想的武器,一把狙击枪或者是一柄锋利的刀,末端连着牵丝的傀儡线,江户川乱步隐在幕后,轻轻翻转手腕就能用自己的“武器”达成自己的目的。   对方很擅长发现一把“武器”的闪光点,也很擅长将之灵活运用。   赤井秀一对这种完成任务的模式觉得很微妙,他认为即便不是自己和苏格兰,换几个狙击水平差一点的组织成员,江户川乱步也能为他们量身选择最佳的狙击点,然后达成和现在一样的结局。   当FBI王牌意识到自己在江户川乱步眼中并非无可替代,不得不说他有了一种无言的挫败感。   并不是他有多和组织成员共情,而是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自尊心受到了小小的打击。   但这也给赤井秀一敲响了警钟,江户川乱步可以把一个普通的狙击手用成FBI王牌,这是个很可怕的认知。   江户川乱步就好像一个逐渐成长起来的怪物,即便是琴酒也没有给赤井秀一如此强烈的危机感。   一个道德观淡漠为组织所用的指挥家,远比琴酒这种执行人更危险。   赤井秀一眉心紧锁,他收好自己的狙击枪,迅速从狙击点撤离。   京都商业街某甜品店内,乱步将招牌黑森林蛋糕推到了诸伏景光面前。   诸伏景光来得很快,他的狙击点距离这里并不远,收好狙击枪又换了身行头便赶着过来了。   乱步两人在甜品店里坐了一会儿,已经看到有警车呼啸着开过去了。   诸伏景光看着面前乱步忍痛割爱的甜点,一脸狐疑。   鼻尖一股巧克力的味道,上面的点缀也很诱人,看着不像有什麽问题,但乱步拒绝这份甜品本身就是个大问题。   “乱步,怎麽了?已经吃不下了吗?”   乱步撑着下巴有些郁闷,他点了点桌面上的菜单,“怎麽会有甜品根本不甜啊。”   诸伏景光探身过去看了一眼,这黑森林蛋糕是这家甜品店的招牌,纯正黑巧制作,甜度半颗星。   乱步点餐的时候根本没看到这图片边上还有一行小字,还是织田作之助提醒了他。   不过提醒得有些晚了,乱步已经点完单了。   织田作之助对甜品表示拒绝,乱步决定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谁来的早就把这东西给谁。   诸伏景光中奖了。   诸伏景光大致猜出了来龙去脉,他一挑眉,觉得这东西能在这麽受欢迎的一家甜品店   诸伏景光尝了一口,眼前一亮,意料之中的并不难吃,巧克力味非常浓郁,苦味过后是微微的回甘。   “乱步,味道还不错哦,要不要再点一份尝试一下?”诸伏景光怂恿道。   织田作之助抿了一口茶,觉得他有些不怀好意。   “不要。”乱步果断拒绝。   他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感觉整个人都要吐魂了。   “好累——”乱步晃了晃有些酸胀的腿,宣布道:“再也不要出来做任务了。”   织田作之助有些疑惑:“只是逛街走累了吧?”   乱步明明可以待在酒店指点江山,但他觉得酒店房间太闷了,不想窝在那里,于是每次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出来完成任务,乱步会带着织田作之助出来闲逛。   水无怜奈则是留守酒店,这位电视台主持人在完成电视台那边的工作之后就和他们会和了。   只不过最近似乎生病了,整个人都恹恹的。   乱步一向关爱下属,便没让水无怜奈参与到任务中来。   诸伏景光吃了一半甜品,把手机拿出来查看任务清单,摸了摸下巴,说:“看样子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任务清单上只剩几个交易接头任务、三个暗杀任务、一个盗取科技公司机密的任务。   和他们来的时候堆积成山的任务单相比已经是好多了。   “是啊,动作真慢。”乱步有些嫌弃地说。   “已经很快了吧。”赤井秀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诸伏景光抬手打了个招呼,十分善解人意地往内侧挪了一个座位,让赤井秀一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   “哎——真能干啊。”乱步瞥他一眼,发出一声感慨。   赤井秀一刚坐下,拿茶杯的手一顿。   “果然瞒不住你的眼睛。”赤井秀一难得感慨道。   织田作之助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满一杯,香醇的红茶配甜品非常相得益彰,不配甜品的话回味有些偏苦,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和甜品捆绑的销售策略。   “怎麽了吗?”织田作之助放下茶壶,开口问道。   赤井秀一解释道:“撤退的路上发现了另一个任务目标,顺手解决了。”   “真能干啊。”织田作之助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发出乱步同款感慨。   “真——”诸伏景光正准备开口附和一句,就见赤井秀一略显淩厉的视线落到他身上。   他顺从地闭上嘴,“抱歉。”   赤井秀一喝了一口茶,突然开口道:“一定要这样做任务吗?”   话音一落,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诸伏景光一挑眉,露出了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织田作之助完全不在同一频道上,他被红茶苦到了,正在翻看甜品单子,考虑要不要点一份来相配。   而被提问的本尊,乱步晃悠着的双腿垂下去,片刻的沉默之后,乱步缓缓直起身子,两双翠色的眼眸四目相对,乱步脸上没有笑意,“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吗?”   赤井秀一不闪不避,沉稳道:“不觉得这样很无趣吗?”   状况外的织田作之助侧眸看去,才发觉气氛好似有些微妙。   这是要打起来了吗?   打起来打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鼻尖粘稠香甜的气味也很难让被挑起的怒火消融。   诸伏景光和织田作之助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都不明白为什麽身边这位FBI突然发难。   赤井秀一面无表情,说出口的话却格外嘲讽:“比起有思想有行动能力的下属,你看起来更适合炸弹这种冰冷的死物。”   乱步身子前倾往桌面上靠了靠,他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以一种不太礼貌的方式指向了对面的赤井秀一。   “难道说这种让你无法发挥实力的傻瓜任务刺痛你的自尊心了吗?”   “你也发现了吧,就算是换了狙击水平稍次一些的基安蒂和科恩,也能轻松完成任务。苏格兰,这样不好吗?”乱步询问道,看向另一边的苏格兰。   诸伏景光摊了摊手,明显是站在乱步这边的,“我觉得很完美,能这麽轻松地完成工作拿到大把金钱,这种事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   诸伏景光随意地附和着,他本身就对给组织打工没什麽兴趣,无所谓用什麽方式,真要说的话,他觉得选择乱步喜欢的更好。   但边上这位莫名其妙的FBI看起来不是这样想的。   赤井秀一冷淡地总结:“选择这种方式,其实是因为你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而已吧?”   诸伏景光眸色一沉。   从一个卧底的角度,诸伏景光大概理解这人为什麽突然发疯了。   他打算刺激乱步,看看乱步的极限到底在哪里,如果能够激怒乱步,让乱步失去理智就再好不过了,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思维的防线才是最薄弱的,才会让心怀不轨的人有可乘之机。   即便是天才也无法逃避人性弱点,像乱步这种在某一方面达到顶尖的天才就更是如此,在推理和推算的领域,乱步便是从无敌手的暴君。   而如今智谋绝顶的暴君却屡遭质疑,那隐藏在身体的傲骨被人践踏,这种时候反击变成了一个必然的选择。   怀疑?否定?那当然要让胆敢侵犯领土的人输得心服口服。   就连诸伏景光听完赤井秀一那句挑衅之后,第一反应都是:乱步怎麽能受这样的委屈?就更别提直面这种激将法的乱步本人了。   越是认可乱步的能力,对这挑衅的反应越大,而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乱步更认可自己。   诸伏景光看着赤井秀一的目光隐含威胁之意,而打定主意要让把挑衅进行到底的FBI并没有理会他的眼神。   唯一状况外的织田作之助一脸迷茫,不明白这人在说什麽鬼话。   乱步的规划方式明明很节省时间,就算换做琴酒在这里,也不可能比他们这次更高效。   但作为并不参与任务的后勤部成员,织田作之助的职责是保护乱步的安全,所以他提出了一个可能。   “或许你可以和水无交换。”织田作之助说得真诚,可惜在场众人都没有才能这个建议的想法。   赤井秀一闭了闭眼,放下茶杯从座位上起身,丢下一句“看来我不适合待在这里”,便转身走了。   随着赤井秀一的背影渐远,乱步一拍桌子,说:“他这是什麽意思?!我当然能设计更出彩的任务执行方案,那个可恶的针织帽给我等着……”   诸伏景光心中警铃大作,正思考着怎麽规劝乱步,就见乱步眼皮一耷拉,补上了后半句:“才怪呢。”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被这突然之间的变化惊出了豆豆眼,没想到乱步会来这麽一个转折。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乱步身上原本萦绕着、濒临爆发的愠怒都散了个干净,这人,完完全全没有上当。   而自觉演技十分到家的诸伏景光,也在关心则乱的时候,猝不及防地骗到了。   他回忆了一下方才乱步的表现,身体过于松弛,表情紧绷但比起愤怒更像是想笑,说话得到语气倒是十分到位,怨念十足。   不过这时候再回想,诸伏景光甚至觉得那怨念是对着餐桌上那块没能吃到嘴里的黑森林蛋糕的。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乱步,连我们都骗的吗?”   “有什麽关系,总之他上当了。”乱步拎起餐盘里的小钢叉敲了敲骨瓷盘子,语气非非常骄傲:“那家夥真以为区区激将法对我会起效吗。”   织田作之助看向乱步捏着小钢叉的手,骨节微微泛白,明显是用足了力气。   嗯,看样子那位FBI还是成功了一半的。   看破不说破,织田作之助有种敏锐地直觉,要是他把话说出口,这次京都之行他就不再是最轻松的那一个了。   乱步把手里的小钢叉一扔,“好了,走吧。”   织田作之助把杯子里的红茶喝完,“去哪里?”   乱步跳下椅子,双手叉腰,“当然是继续做任务了,用更完美的方法。”   他嫌弃地挥了挥手,说:“记得告诉那个针织帽君,他已经被踢出小队了,酒店房间让他自费。”   诸伏景光:“?”所以果然还是有被激将到吧。   于是,半个小时后,时间已是黄昏,京都商业街东边,三人差点在游行队伍里被挤成肉饼。   诸伏景光和织田作之助一人拉着乱步的一只手,从拥挤的人潮中脱离。   站在路边的巷口,诸伏景光狠狠松了口气,“忘记今天有夏日祭游行了。”   乱步一头撞在织田作之助的胳膊上,大口呼吸。   织田作之助看向游行队伍,忍不住感慨:“这好像不是个好办法。”   中央街道,除了路边的人行道被路障拦出了一点空余,马路上人群摩肩接踵,简直快要没有地方下脚。   游行的花车被打扮各异的人们簇拥,井然有序地按照固定的方向进发,敲锣打鼓的乐声回荡在这座分外热闹的钢铁城市中。   依据惯例,游行队伍会从几个神社出发,一直走到京都的中央广场,这是夏日里一场与祭祀有关的盛大集会。   离开甜品店的时候乱步是说想出了更完美的办法,一马当先地领头走出去,两人不知道乱步的计划,只好跟上,但,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乱步的方向感很差,于是走着走着,三人就进到了游行队伍中。   乱步个子低于人群的平均身高,被挤在里面差点缺氧,立刻就嚷嚷着要出去。   从人群中挤出来花了点时间,乱步这会儿脸都憋红了,他观察了一下四周,抬脚又顺着人流走。   “跟上跟上!”   人行道上的人也不少,不想到游行队伍中挤来挤去又很喜欢这种热闹场合的都很会讨巧。   三人混入其中,也不算突兀。   毕竟这个时间点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织田作之助向游行终点眺望,目前似乎里中心广场不远了,“还要走吗?”   “你有看过倒数第三个任务吗?”乱步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边走边问。   诸伏景光拿出手机查看了乱步说的那个任务,暗杀任务,任务目标居然是一个神官,据说和京都政界关系匪浅,似乎即将配合某位议员搞个大动作。   他挑了挑眉,大概理解乱步为什麽要跟着游行队伍了,但是另一个问题随之出现了,“我们目前的情况恐怕没办法完成任务。”   神官,既然在游行队伍中,很可能是预备在终点跳祭祀舞的一位,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诸伏景光又没带狙击枪、没有制高点,很难隔着人群将任务目标毙命。   但乱步却摆了摆手,说:“不,我们只是去确认任务完成的。”   三人跟着游行队伍慢悠悠走了一会儿,前头的花车在终点停下了,车顶的高台上,乐声陡然一变,显得庄重又神性。   穿着祭祀服装的神官面相威严,在高台上随着乐声挑起祭祀的舞蹈,手中的扇子刚一挥开,神官突兀地僵住不动了。   逐渐急促的鼓点声中,神官猛然喷出了一口血,身体后仰,倒在了高台上。   “啊——!!”   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人群瞬间混乱起来,执勤的交警努力维持着秩序,然而恐慌却像潮水一般顷刻间蔓延开来。   诸伏景光和织田作之助眼疾手快把乱步拉进了旁边的小胡同里,避免可能会发生的踩踏事件。   诸伏景光无言,莫非这个就是京都政界大动作?用神官的死上交议案,取缔掉祭典游行这种劳民伤财的活动。   不不不。显然不太可能吧?   织田作之助直接问出了这个问题:“怎麽回事?”   任务还没做,目标因为不明原因死亡,怪不得乱步会说他们只是来验收任务成果。   可是谁赶在他们之前杀死了神官?   乱步摸了摸下巴,分析道:“很简单。两种可能,第一种,私仇,队伍里有神官的仇人,对方趁乱下手,第二种,知道我们的任务,故意截胡。”   而如果是有人抢了他们的猎物,估计很快就会耀武扬威地找上门来。   果不其然,几秒后,乱步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铃。   乱步拿出来看了一眼,向着身旁的两人晃了晃手机屏幕,有些得意地说:“之前那种方法的确费时间废人力,所以我觉得,让别人帮我们完成任务更方便。”   织田作之助定睛一看,来电显示是“RUM”。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部手机是“江户川乱步”专用,而不是阿斯蒂的内线手机。   乱步按了接听,顺便按下了免提键。   RUM那遮掩好几层的机械音响在了小胡同里。   “你在游行队伍里。看到我送你的见面礼了吗?有没有兴趣和合作,阿斯蒂的……继承人。”   RUM:阿斯蒂的继承人,来结盟!   乱步:他果然不太聪明 第一百零六章   “礼物?你是指那个暴毙的任务目标吗?”乱步懒洋洋地反问道。   RUM:“当然,你现在的位置,京都商业街248号店铺旁边,应该可以看到那个惨死的神官,这是我的诚意。”   ——RUM居然实时掌握了他们的所处的位置,准确地仿佛亲眼所见。好像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对三人动手。   诸伏景光下意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并没有发现窃听器之类的设备。   看到诸伏景光的动作,织田作之助“啊”了一声,从衣领处摸出一个金属圆片,展示给两人看。   诸伏景光讶异地挑眉,那居然是个微型定位器,型号还很先进,比组织里提供的那种要高一个档次。   诸伏景光用眼神询问:什麽时候的事?   织田作之助做了个“水无”的口型。   这东西是今早离开酒店之前,水无怜奈低血糖发作,织田作之助虚扶了她一下,对方趁那个短暂的时间把定位器放在了他的身上。   动作过于明显,织田作之助立刻就发现了,但碍于乱步还要利用水无完成自己的计划,当时他没有挑明,只把这件事告诉了乱步。   乱步让他把定位器留在身上不用理会,他就真的放心地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这会儿被RUM提起才突然想起来。   诸伏景光摸了摸下巴,心说原来如此,那天看到的数据,叫伊森·本堂的CIA卧底,居然是RUM一系的,而且看起来地位颇高,能直接和RUM联系。   乱步把手机通信调整到了后台,正在打字,不知道是在给谁发消息,没有立刻回答RUM的话。   场面一时间有种无言的尴尬。   或许是这面沉默了太长时间,RUM不甘寂寞地继续引诱道:“我知道你有能力快速清理完那些任务,但你觉得很无趣,不是吗?既然如此,要不要做点有挑战的事,比如说推翻阿斯蒂自己上位呢?”   很好很有道理,如果乱步真的是阿斯蒂的继承人而不是本人的话,或许他真的会答应也说不定。   乱步轻哼一声,说:“很有趣的提议,不过我拒绝,第一,我还有很多任务要忙,第二,我对跟藏头露尾的家夥合作没有兴趣。”   “你不过是个胆小鬼而已,甚至不敢和我当面对峙,没办法干掉阿斯蒂,就期望从我这里下手,毕竟如果正面对决,你早就死了几百次了。”   织田作之助抬眼看向乱步,没想到对方夸赞自己也不留余力。   通信那头的人呼吸声陡然沉重急促起来,好像被这番折辱的话刺激到了。   “呵。真是年轻气盛,但我反而对与你合作这件事更感兴趣了,我相信你会同意的。那麽,下次联系。”   通信“嘟”的一声,被挂断了。   诸伏景光差点没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RUM可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明明是他不想放过和乱步合作的机会,还要挽尊似的自吹自擂。   乱步这边打字的手还没停,但他已经压抑不住吐槽的欲望了:“他是傻子吗?暴露他能实时掌握我们位置的信息有什麽好处?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们有卧底吗?”   “他不会以为掌握了我的所在地我就会害怕吧?”   的确,RUM或许认为说出这条信息是震慑,是威胁,但乱步有绝对的自信不会让RUM得手,甚至连这些信息都是故意放出去的。   诸伏景光耸了耸肩,“如果是别人可能现在真的会被吓到吧。”   但RUM和乱步之间,其实根本没有可比性。   织田作之助捏着手里的定位器,怕这东西掉了,干脆放到口袋里。   “你在和基尔酒聊天吗?”织田作之助问道。   乱步点了点头,说:“bingo!计划非常成功!基尔酒给RUM做的遮掩定位的程序,他自己很容易就能破解,所以……”   乱步把手机屏幕亮给两人看,上面是京都某个局域的地图,上面一个红点闪烁着。   这是基尔酒通过手机通话反追踪到的RUM的信号,基于此确定了RUM目前的所在地,自以为藏在暗处沾沾自喜的RUM大概完全不知道得力下属反水,并且反手柄他买了的事吧。   “呜啊——不愧是基尔酒。”诸伏景光感慨道。   虽然诸伏景光之前就听说基尔酒在计算机方面颇有造诣,没想到独自一人就能做到这种程度。   不过,乱步虽然找到了RUM的位置,但直接杀上门去把对方干掉也不现实,毕竟和花在小姐的交易是有固定条件的。   最重要的是,RUM也不会一直停留在这一个地点,但能确定这样一个安全屋对乱步接下来的计划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乱步把手机收回口袋,合掌一拍,“收工!接下来的任务就交给别人吧。”   三人避开封控现场的警察,选择了一条刁钻的路线回到了下榻的酒店。   坐到房间大床上的那一刻,乱步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小腿都因为长时间步行而有些颤抖。   他在柔软的床铺上翻滚了一阵,头发都炸起来了。   放松完了他才坐起身,“针织帽君在酒店吗?我有任务给他。”   “在的。”诸伏景光应了一声,准备去把赤井秀一叫来,走之前给乱步炸毛的头发扒拉了两下,希望让他能显得更威严一些,可惜收效甚微。   他遗憾地转身走了,让织田作之助接手自己的工作。   织田作之助看着乱步的头发无从下手,纠结了半天干脆放弃。   等到赤井秀一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头发敲起来的乱步。   赤井秀一:“……”   好像开错门了,怎麽看到了一个如此俏皮的组织成员。   赤井秀一闭了闭眼,很好,奇怪的梦没有结束。   乱步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失礼的事,乱步拿出手机操作两下,赤井秀一的手机提示音立刻叮叮当当地响个没完。   赤井秀一把手机摸出来一看,乱步单独在小窗频道里给他发了二十多条消息,全是地址,都在京都范围内,但基本都很偏僻。   “这是?”赤井秀一疑惑地看向乱步。   “你说不想继续傻瓜任务,所以我给你一个有挑战性的。”乱步放下手机,双手环胸,道:“这里是行动小组之前调查到的,有可能是RUM安全屋的地址。你的新任务是逐一排查,找到RUM的安全屋。”   当然,乱步没有明说的是,这里面只有一个正确地址,就是方才基尔酒定位到的那一个。   赤井秀一表现的兴致缺缺,“我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乱步朝他摆了摆手,做了个送客的动作。   赤井秀一离开之后,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织田作之助发出一声感慨:“他这算是达到目的了吗?”   诸伏景光摸了摸下巴:“达到了,但只有一半吧?乱步,你已经提前派了别人去RUM的安全屋,对吧?”   “完全正确——”乱步对诸伏景光竖起了大拇指。   织田作之助思索片刻,问:“那我们的安排呢?”   “在这里等着,很快就会有人联系我的。只是不知道会是哪边先来。”乱步摸了摸下巴,如是说道。   现在的情况是,花在小姐给乱步下了杀死RUM的委托,并且有能力一定程度上监控道RUM的动向,或许RUM和乱步联系并准备和乱步合作的事情已经传到了花在小姐的耳中。   RUM这个人则是太过求稳,谨慎得过头,说句不好听的其实就是怂,很少会做冒险的事,在这种情况下,他直接对乱步动手的可能性不大。   于是乱步成了夹在花在小姐和RUM之间的变量。   而主导权很明显在乱步手中。   如果乱步不做选择,两人之间对抗的平衡不会被打破,但乱步若是选了其中一方,胜负会立刻分明。   诸伏景光当然是倾向于花在小姐,至少这位为了千源家的名声和自己的家主之位,表面上还是比较遵纪守法的。   不过要是他知道花在小姐在当初的游轮事件中做了什麽,或许会直接把“遵纪守法”四个字吞回去。   诸伏景光问:“所以乱步你倾向于哪一方呢?”   乱步理所当然地说:“我们可是正经的侦探社,当然要为了完成第一单委托而努力了!”   织田作之助恐怕是唯一不在乎结果的那一个,他有些口渴,拿起床头桌上的可乐,给两人一人扔了一罐过去,突然福至心灵,冒出一句:“为侦探社……干杯?”   “干杯!”乱步举着可乐罐应和道。   RUM某处安全屋内。   一身黑袍的马丁尼悄悄入侵。   RUM走了有一段时间了,估计短期内不会再回到这座安全屋,这是里世界成员的习惯,安全屋到处都是,在各处辗转才能体现“安全”这两个字。   终于从横滨脱身的马丁尼在收到乱步的任务指示时差点喜极而泣,以最快速度赶到了京都,并由衷地希望从此和横滨这座城市划清界限。   他哼着曲子轻轻松松用基尔酒给的开锁器打开了安全屋的大门。   很遗憾,这个大门的高级密码锁也是反水的基尔酒亲自制作,从前有多像铜墙铁壁,现在就有多像一层薄纸。   他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将所有和阿斯蒂一系有关的数据全部收起来,并把一份由乱步亲自挑选的情报放在了原本存放数据的暗格中。   情报第一页,代号那一栏中赫然写着:GIN。   京都篇完结篇捏到一起了!这部分写完就世界融合篇! 第一百零七章   乱步三人结结实实地在酒店躺了三天。   每天什麽都不做,看着任务表上的任务慢慢清空,的确比自己动手要惬意得多。   乱步窝在酒店大床上玩了三天游戏机,期间织田作之助试图让乱步重新拾起写稿的念头,但乱步表示自己已经被榨干了灵气,写不出好作品了。   推脱和现实一半一半,乱步是真的没有下笔的欲望,灵感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就是,他心底的惰性上涌,有一本书大爆之后,就和困难的游戏打通关了一样,没有挑战性了。   乱步耳朵快被织田作之助叨叨得起茧子了,幸好这次的休息并没有拖得太久,第三天傍晚,乱步消停三天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突兀的通信铃声吸引了屋内三人的注意,织田作之助从写稿的折磨中抬起头,诸伏景光放下了保养到一半的狙击枪。   乱步把游戏机扔到一边,接听后按下免提,紧接着花在小姐略有些疲惫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抱歉,最近忙着家里的事没时间和你联系啊,乱步先生,听说你有拒绝委托的想法?”   花在小姐果然知道了RUM曾经和乱步联系,这会儿沉不住气了,话语中虽然没有质疑,但明里暗里都是在询问合作是否还作数。   乱步坐在床上盘起腿,“怎麽会?已经接下的委托我当然会好好完成了。”   乱步先是丢出一句反驳,随后又话锋一转,道:“不过,RUM确实给出了诚意,希望我同他合作。你不用担心,他完全没有在意你,他更在意组织里的敌人。”   花在小姐轻笑一声,“是吗,这可真是个好消息。那麽乱步先生,你决定好要怎麽解决掉他了吗?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帮忙?乱步对此很感兴趣,“看来你已经有计划了。”   “算是。”花在小姐那边出传来一阵书页翻腾的声音,她似乎在查看数据,乱步猜测应该是月余内千源家的账簿,这位大小姐明显是百忙中来关注一下自己的委托进度。   花在小姐慢悠悠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老实说,我很想亲自看到委托完成的场面,所以想帮你选一个完成委托的好地方。”   “明日,京都府腾宇楼会举行一场隐秘的将棋友谊赛,参加到比赛中的基本都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和他都在邀请名单当中,我会帮你拿到一份邀请函,就把最后的地点击在那里,如何?”   乱步摸了摸下巴,沉吟一声:“将棋比赛啊,比拼棋艺的确是这种地方更合适。”   乱步和RUM两人又何尝不是在隔空对弈,只不过棋盘上胜负早就见了分明,而RUM却看不出来败局已定,还有垂死挣扎。   如果不是为了牵制组织boss,乱步不会留RUM这麽久。   只要看起来两人分庭抗礼,boss才不会对乱步起疑心。   “不过,你也要参加吗?”乱步询问道。   花在小姐理所当然地说:“好不容易有可以放松的时间,当然要去参加了。”   “唉——那就这样决定了!”乱步拍板道。   花在小姐应了一声,两人结束了通话。   而几乎是电话挂断的下一瞬间,RUM的通信就接了进来。   乱步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号码歪了歪头。   如果不是乱步知道这两人互相敌对,花在小姐对RUM的态度一向是欲除之而后快,否则他都要以为这两人合起夥来骗他了。   乱步按下接听键,立刻听到了RUM故弄玄虚的机械音:“你已经考虑好了吗?是时候告诉我结果了。”   “yes or no?”   乱步说:“已经决定好了,我需要和你单独面谈,就定在明天腾宇楼的将棋比赛上,怎麽样?”   “面谈?”RUM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乱步嘲笑道:“果然,你不敢了吧?这麽畏首畏尾,我们的交易还是免了吧。”   RUM:“哼。只是怕你拿不到邀请函而已,需要我帮忙吗?”   乱步:“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两人唇枪舌战了一番,确定了明天的见面地点和时间,便两看相厌地挂了电话。   乱步挂断电话,抬起头便见屋里的另外两个人都在盯着他看。   “怎麽了吗?”乱步疑惑地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两人的眼神很不妙啊。   诸伏景光皱着眉,觉得这件事很棘手,他问:“乱步,把见面地点定在那种高档会所,人肯定会很多吧。更何况是一对一的将棋比赛,要怎麽完成委托?”   织田作之助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草稿本收起来,建议道:“不如让马丁尼伪装成你的样子,那样的话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你不是叫了他来京都完成任务吗?”   幻术是马丁尼的拿手好戏,连拥有死气之炎的西西里人都能骗过,何况是自身战斗力堪忧的RUM。   诸伏景光并不清楚马丁尼是个多麽bug级别的人,只把对方当成是伪装技术过关的易容大师,就像是组织中闻名的千面魔女贝尔摩德。   诸伏景光赞同道:“这是个好办法。”   但乱步却觉得完全不行,他抬手比了个大大的“×”,拒绝道:“不要。”   “这是我自己接下的委托,当然要由我自己来完成。”   诸伏景光和织田作之助对视一眼,双双妥协。   织田作之助补充道:“至少要让马丁尼跟着保护你吧?”   乱步眨了眨眼,狡黠一笑:“哼哼,保镖的话,我已经找到了一个绝对不会暴露的人选哦。”   不知怎的,看到乱步这个笑容,诸伏景光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错觉吧?   翌日晚间,诸伏景光作为司机载着乱步前往约定的地点。   乱步穿了一身西装,他其实很少穿成这样参加正式场合,上次游轮之行后边也换了舒适的衣服。   乱步觉得有些不适应,坐在车后座频繁调整领带。   车子很快开到了固定地点,乱步开门下车,诸伏景光还是不放心,拉下车窗问他:“你约定好的人已经到了吗?真的没有别的指示吗?”   乱步放下整理领带的手,道:“安心安心~现在朝你的左上方看。”   嗯?   诸伏景光疑惑抬头,下意识地看向乱步说的那个方向,桌边是向上的台阶,左上方正是腾宇楼,这座人工制造的仿古建筑在夜晚灯火通明,非常惹眼。   诸伏景光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腾宇楼的正门口,迎宾红毯边上,拿着签到单的侍者站在那里。   金发黑皮的服务生穿着燕尾服脸上是标准的营业式微笑。   “哈??”诸伏景光震撼出声。   他差点都要忘了,降谷零如今是RUM一系几个有代号的组织成员之一。   在RUM的要求下参加这场会面做保镖,合情合理。   但至于是保护谁,那就说不准了。   乱步:我有个卧底,双重身份的 第一百零八章   诸伏景光终于放心了。   降谷零虽然是公安,但和乱步也有交情,有当时侦探社开业时的友好交流,对方必然不会让乱步在这里出意外的,他对降谷零的信任甚至要超过乱步的其他下属。   他心里一块大石落地,说:“我在附近等你,如果有意外的话立刻联系我。”   乱步摆了摆手,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觉得诸伏景光越来越远男妈妈的气质了,好像把他当做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笑话,他可是让里世界闻风丧胆的阿斯蒂,怎麽会在RUM这种蠢人身上栽跟头呢。   诸伏景光启动了车子离开,乱步则独自走上台阶,在腾宇楼门口和降谷零打了个照面。   降谷零见到他,脸上的营业式微笑明显一僵,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这位先生,请出示您的邀请函进行签到。”   “好哦。”乱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邀请函递给降谷零。   降谷零看着那张仿佛掉进垃圾桶又重新捡回来的邀请函失语片刻。   随意翻看两眼,他说:“没有问题。进门直走后左转,是第一宴会厅,将棋比赛会在晚些时候开始,请您,注意安全。”   降谷零最后四个字加了重音,明显不太高兴。   他当然不是被RUM主动派到这里的,RUM对他的忌惮很多,因为游轮上那一遭,短时间内不会给他安排什麽重要的任务。   降谷零是收到了乱步的通信短信之后,使了点小计谋,才让RUM把他带上的,为此冒了被RUM疑心的风险。   他不太能理解乱步这种对只身犯险乐此不疲的性格,那种里世界成员都有的自毁倾向总会在这个时候体现得十分明显,就如同两人在快艇上的那次对峙。   那一次乱步将他与远野明日香玩弄于鼓掌之间,让降谷零十分挫败,如今似乎要轮到RUM了。   他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如果乱步能解决RUM就更好了,相当于帮他完成了一个小目标。   乱步不是个会把自己推向死局的人,所以降谷零出现在了这里,或许他还有别的后手,但降谷零还没有发现。   两人在腾宇楼门口分别,降谷零看着乱步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准备帮乱步签到,但他打开邀请函一看,上面的人名赫然是“江户川乱步”。   降谷零:“……”怎麽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是拜托!这个家夥真的是嚣张到了极点,这种时候怎麽连一丁点的伪装都不做,直接真名就过来了啊喂!   降谷零纠结片刻,拧着眉把乱步的大名写在了签到单上。   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战斗力底下的脑力派,来这种场合真的很危险,万一出意外了呢?万一他和乱步的后手都失误了呢?   乱步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个三长两短,hiro不会和他绝交吧?——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可恶,总觉得当初答应乱步做什麽双面间谍就是一脚踏进了火坑。   降谷零写下最后一个字,手上用力到差点把纸戳破。   另一边,走廊上的乱步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觉得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说不定就是刚刚的门口那位。   乱步觉得匪夷所思,自己明明是在帮这个卧底收集情报,对方却表现得很不满。   ——降谷零至今不知道RUM的真容,但今日他会与RUM会面,降谷零只需要看他与哪个人单独接触,就会知道RUM的真实身份。   这分明是两全其美的合作,降谷零居然完全不领情。   他默默在心里给降谷零记了一笔,抬步走进了宴会厅内。   厅里人不多,西装革履的人们凑在一起交谈,让乱步看了十分没趣,他扫视一圈,选了一个最空旷的地方站着,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这个位置实在有些显眼,顿时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而且越来越多,完全没有收敛的趋势。   原因也很简单,这场宴会能到场的基本都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相互之间或多或少都认识,而乱步是个纯粹的生面孔。   这个黑发青年看起来年纪不太大,难道是哪家的私生子上位了?或者是保护的很好的小少爷?   众人心中许多念头闪过,乱步察觉到了,但没有理会,他打开手机的通信界面,马丁尼在三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   乱步点开看了,屏幕上是两条一模一样的“任务完成”。   乱步在屏幕上敲字,回了两句一模一样的“干得漂亮”。   他没有同意马丁尼代替他来这里自然是有原因的,除了让马丁尼在RUM的安全屋里放数据之外,他给马丁尼分配了另一个任务,直到刚刚马丁尼才从任务中脱身。   乱步正准备把手机收起来,屏幕上却来了新消息。   手机震动了两次,特别关注的设置让他的消息在此时格外醒目。   ——是琴酒。   【GIN:APTX4869,已经进入了最后的试验阶段,目前药效很不稳定,贝尔摩德临阵脱逃,任务扔到我头上了。】   【GIN:这东西有一定的致死率,但成功后效果也很惊人,下一步怎麽办?】   乱步一挑眉,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乱步:你做做样子就好了,有成品在眼前,他肯定等不到药品无害化。】   乱步心知,现在的乌丸莲耶就好像一个在沙漠中行走了很久的旅人,长时间缺水会让他失去理智,所以在看见绿洲的时候,很难抑制住自己的冲动。   而且,留给乌丸莲耶的时间不多了,只要乱步在此时稍稍给予一点压力……   比如西西里的事情尽早结束,落在乌丸莲耶和威尔帝身上的视线就会增多,某些人就会发现,这两个人暗中做了什麽逾距的事情。   即便是里世界,也有幽魂一般的执法者存在。   【乱步:西西里的局势已经乱了,迪诺会来找你。】   【GIN:明天离开鸟取,你在哪?】   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出了消息,琴酒反应很快,对迪诺的嫌弃简直透过屏幕上的字里行间传递到了乱步眼前。   【GIN:让他滚。死在路上没人给他收尸。】   乱步眨了眨眼睛,虽然琴酒没办法透过屏幕看到他的表情,但他还是有些心虚地避开了琴酒的问题。   【乱步:很遗憾,迪诺必须要来,彭格列会选择与我合作的。】   通信那头的琴酒沉默许久,不知道是在嫌弃迪诺还是嫌弃连西西里的局势都稳定不了的彭格列家族。   【GIN:我知道了。】   乱步暗自握拳,很好,琴酒没有发现他的回避。   这样的念头刚浮上来,就见琴酒发来了新的消息。   【GIN:所以你现在在哪里?】   乱步:“……”   他假装没看见,抬手就把手机屏幕按灭,然后装回了口袋里。   做完这个动作,他再抬眼,恰好看到一个老熟人向他走来。   花在小姐隔着一段距离和他对上视线,勾唇浅笑,那张本就艳丽勾人的脸魅力瞬间又攀升了几节。   花在小姐今日穿的是一身干练的西装,长发扎了个高马尾,腰间收紧的西装外套,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裤,看起来十分英姿飒爽,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在游轮上那般柔弱娇媚的感觉。   这人的伪装表演能力一流,说不定能和不进行易容的贝尔摩德一较高下,仅仅是在千源家做家主而不进军演艺圈,绝对是演艺界的一大损失。   乱步抬手和她打了个招呼,“呦,好久不见。”   花在小姐笑道:“好久不见,乱步先生。”   的确是很久不见,游轮一别之后中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两人仅在下属调查到的情报上见到过对方的脸,之后联系也是靠语音通信,现在面对面,得益于彼此外放的性格,聊起天来还算融洽。   两人凑到一起的场面在人群中引起了小小的震动。   在场的人都知道花在小姐是千源家的未来掌权人,而这个看起来十分无害的黑发青年居然和花在小姐是旧识?为什麽从前没有一点风声?   乱步并不讨厌成为众人焦点,但是如果是为了别人而受到关注,那就有些让他反感了。他也完全不遮掩地表现出了不快,看起来很像孤身在外流浪被外人注视到炸毛的小猫。   “要找个地方聊聊吗?”花在小姐从他表情的转变中看出了端倪,十分善解人意地提出了邀请。   乱步没有应下邀请,而是表情一跨:“你其实是故意来给我的任务增加难度的吧?”   乱步需要在这里把RUM干掉,又不能让外人认为这位千源家的长辈之死与花在小姐有关,结果这人居然主动上来和他打招呼,还让这麽多人都看见。   嘛,虽然他见到认识的人也下意识挥了手,但是是花在小姐先走出来的,完全——是她的错!乱步如是想道。   花在小姐眨了眨眼,“阿拉,是这样吗,如果乱步先生觉得为难的话,临时拒绝委托我也是没意见的哦。”   乱步摊了摊手,“不必了。你是有东西要给我吧,拿来吧。”   花在小姐眸光一暗,说:“乱步先生和传闻中一样料事如神。”   她笑意盈盈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糖果,递给乱步,“上次谢谢你的帮忙,这是我自己做的糖果,希望你会喜欢。”   这一小包糖果装在礼品袋里,看着只是最普通的水果糖,但花在小姐却特意强调这是她“亲手做的”。   乱步可是记得,花在小姐作为一半的里世界成员,体术枪法都很一般,因为她更擅长用毒,当时游轮上的那场毒杀,几乎要断了远野明日香的退路。   一个狠起来想要干掉情敌的女人实在是不容小觑,即便那个桃花运泛滥的可怜男人已经死了。   乱步接过那包糖果,没有立刻打开,拿在手里上下抛了几次,懒洋洋道:“谢谢。”   花在小姐的视线随着那包糖果上下起伏几次,发现了乱步似乎没有要吃掉糖果的意思。   真遗憾,她可是特意调查了乱步的喜好之后才选择了这种形态,要是放在从前,她会直接把药粉搓成小药丸。   “至少要对你的被委托人给予一点信赖吧。”糖果包落在乱步掌心,停住了。   他翠色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   花在小姐笑容一僵,好像自己那些小心思都在暴露在乱步眼中无所遁形,她嘴角缓慢拉直,“乱步先生,你知道的,我们这种人做事总喜欢做两手准备,确保万无一失。况且,您也说了,会完成我的委托。”   “真是的。”乱步嘟囔了一句,说:“那是当然了。”   ——区区完美犯罪,对他来说当然很简单了。   这个完美犯罪我想了很久都不满意,大家也不用抱太大期待了(目移) 第一百零九章   对于花在小姐的邀请,乱步十分感动,然后表示拒绝。   这个貌美的女人给他的感觉和贝尔摩德一样,恨不得在脸上戴十几层假面,看起来无害,实则非常危险。   花在小姐没有强求,给他讲解了这场将棋比赛的规则。   说是将棋比赛,其实只是京都上流社会固定的社交场合,只有在这里,花在小姐才确信RUM会以千源家族人的身份前来,毕竟和本家切割之前,京都还是有不少人认识RUM那张脸的。   这里的比赛也和传统将棋比赛不同,是两人随意组队,由侍者担任裁判,并没有规定的比赛时间,也不会要求比赛双方必须分出胜负。   毕竟比赛只是调剂,社交才是最根本的目的。   这里的侍者都受过专业的训练,也分得清是非,知道什麽该说什麽不该说,所以腾宇楼在京都上层社会风评一向很好。   而成功组成一局,就意味着两人背后代表的势力有接洽合作的意思,所以这里也是为自己拉盟友的好地方。   商场如战场,没有人会放过这样得天独厚的社交场合,思索着选择哪一位会将利益最大化。   在这里受到关注的只会有两种人,其一,位高权重的人,不管是利益至上的商人还是想要向上爬的政界人士,都会趋之若鹜;其二,看不清来历的人,能拿到邀请函进腾宇楼,就说明背后势力不一般,这种人给京都带来新鲜血液的可能性很大,也有不少在腾宇楼寻觅猎物的猎手会选择赌个大的。   现在乱步就是众人眼中的猎物,又有花在小姐珠玉在前,放到他身上的视线只会更多。   花在小姐看了眼手上的腕表确认时间,有些歉意地说:“抱歉,我今日来这里也是有合作要谈,你需要自己去找他了,毕竟我们都知道,他最喜欢藏头露尾了。”   乱步拎着糖袋子,胸有成竹:“我找他?当然是他来找我才对啊。”   花在小姐一愣,随即失笑:“这是当然,预祝旗开得胜。”   她点头致意,随后转身从容地走进了人群当中,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身法很不错,大概千源家一脉相承,在“隐匿”方面都有些天赋。   乱步打开手里的糖果袋子,鼻翼翕动,嗅到了一股甜腻的糖果味,单从外表和气味来看,这东西和普通的糖果没什麽两样。   但越是剧毒的东西,就越容易被做成五彩斑斓、引诱人吃掉的样子。   花在小姐是用毒的高手,自然也是精于此道的行家,她对人心的把控也很纯熟,在收到这样一份礼物的时候,你就会忍不住怀疑,这究竟是普通的糖果,还是能让人肠穿肚烂的毒药呢?   乱步从里面捏了一颗出来,彩色的包装纸在灯光下闪着光亮,他明显感觉到有几道视线落在了他手中的糖果上。   花在小姐将自己里世界的身份隐藏得不错,但也不是十全十美,至少人群中似乎就有知道真相的家夥存在,并且或惋惜或幸灾乐祸地旁观,看看他今晚是否会死于非命。   乱步把手里的糖抛了两次,半响又放回了袋子里,他还没打算现在就吃下这个东西。   围观者看了半天都没看到他吃下糖果,顿时觉得自己平白浪费了生命中的几分钟,愤愤转开视线。   恰在此时,宴会厅里响起了一道钟声,一个穿着燕尾服的侍者拿着托盘走出来,托盘里放着一堆房间门牌。   “诸位,已经到了比赛时间,选择好对手的客人可以上前拿走两张相同的门牌,会有相应的人员带你们到达比赛会场,祝福各位今晚能够得偿所愿。”   开始的信号一发出,立刻便有几位上前拿门牌,看着相谈甚欢,似乎早就预定好了今晚会在这里来一场将棋社交。   乱步摸了摸下巴,心想这里应该没有专业将棋手,毕竟仅仅用将棋当做社交的工具,未免有些太过侮辱将棋了。   乱步没有第一时间去拿门牌号,他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困倦,便准备去洗手间洗洗脸醒神。   他慢悠悠从人群中晃了过去,在侍者的指示下走向了右边的长廊,他离开之后,身后立刻有人跟了上来。   洗手间距离宴会厅不远,乱步转了个拐角就找到了位置。   他走进去只冲了下手,就被冷水激得清醒过来。   “真是的,为什麽都那麽喜欢夜晚出没,夜猫子吗?”乱步耷拉着眼皮嘟嘟囔囔。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出门便往左拐,身后却陡然有人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   乱步:“?”   还没等他回头确认是谁,降谷零就沉着声音说:“这位客人,如果是要回宴会厅的话,要走另一边。”   降谷零在心里万分庆幸,好在他注意到乱步离场的时候就立刻跟了上来,否则乱步自己还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到时候他出师未捷,乱步先丢了。   感谢诸伏景光的临时叮嘱,告诉他乱步跳脱的性子和路痴的本质,不然他今晚的任务就可以提前宣布失败了。   乱步眨了眨眼,降谷零走路完全没有声音,虽然他早就知道是降谷零在跟着,但此时冷不丁地一扯,还是有被吓到,仅剩的一点困意也没了。   他嘴硬道:“我当然知道了,只是想看看那边是什麽地方。”   降谷零一脸不信,他松开了扯着乱步手,说:“那边只是储物间而已,走吧,回宴会厅,你不是需要参加将棋比赛吗?”   乱步伸了个懒腰,手里拎着那袋糖果往回走。   走廊里灯光昏暗,降谷零原本没有看见乱步手中还拿着东西,此时再看那袋糖果,总觉得有些古怪,他忍不住提醒道:“你不会忘记游轮上那家夥做了什麽吧?”   乱步瞥他一眼,说:“当然记得,她把你骗得团团转,然后忽悠你把一管特制毒药下到了净水设备里。”   降谷零脸色顿时黑了,倒也不用说得这麽具体,好像他不太聪明一样。   乱步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那麽这位先生,你要不要说说自己当时是怎麽上当受骗的?”   他把手里的糖果袋团吧团吧,举到了降谷零嘴边,假装那是麦克风。   降谷零额角的青筋直跳,他并不想回忆当初那件糟心事。   降谷零自从成为卧底,只在两个人手中吃过瘪,一是花在小姐,二是乱步,两次经历在他看来都是黑历史。   输给乱步是无法和他妖孽一般的智力相抗衡,输给花在小姐就是完全被对方的伪装诓骗住了。   花在小姐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十分弱势的形象,从数据过往到他在降谷零面前展现出来的性格,都是一致的柔弱菟丝花。   谁能想到那是彻彻底底的伪装。   降谷零不得不承认自己当时有些轻敌了,但花在小姐的事也给他上了一课,以后面对任何人都不会放下警惕心。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受过花在小姐的蒙蔽,让降谷零在前些日子和贝尔摩德的接触中占了上风,两人顺利结成了搭档。   降谷零抬手,非常无情地将乱步拿糖果袋的手按了下去。   “好了,再不回去就要过了匹配时间了。”降谷零无奈道。   乱步一脸无趣,被降谷零推着走,他冷不丁地问:“你应该很想报复回去吧?”   降谷零不明所以:“什麽?”   乱步把那包糖果拿出来给他看,说:“你知道这里是什麽。就算没有人因此而死,也算谋杀未遂吧?   “在这里逮捕她,怎麽样?”乱步侧眸看他,翠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环境中中显出几分冷冽的危险。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会让人无端受到蛊惑,仿佛某种心理暗示,在告诉你相信他,只要是他所说的,都会成为现实。   降谷零承认自己有那麽一瞬间的心动,不仅是因为游轮事件上被花在小姐诓骗,更是因为花在小姐背地里做的脏事也不少,单说最近为了继任家主四处打压分家的人,就足够让花在小姐去公安部的审讯部喝茶了。   当然,也只能是喝茶。   公安或许根本没办法对这位千源家未来家主做出什麽实质性惩罚,但能给花在小姐添添堵也不错。   “还是算了。”降谷零犹豫片刻,婉拒道。   他今日来这里是用了假身份,为了一次小小的报复,让花在小姐记恨上他,对他未来的卧底行动没有什麽好处。   “这样啊。”乱步一脸“看不到乐子”的惋惜。   在两人即将抵达宴会厅之前,乱步从糖果袋里拿了一颗出来,降谷零以为他还和刚刚一样是虚晃一枪,便没准备再拦着。   乱步毕竟也不是小孩子,不会明知道这糖果有问题还克制不住馋虫,他多少还是有些分寸的。   片刻之后,两人回到了最初的宴会厅,大厅里的人已经不多了,没找到目标的人面上都有些遗憾。   降谷零恢复了侍者的伪装,把乱步送到宴会厅之后便退开了。   乱步去随意选了一枚号码牌,拿在手里转身就走。   端着托盘的侍者疑惑地问:“客人……这里是要两两组队的。”   乱步向身后摆了摆手,说:“会有人来拿相同的牌子。”   侍者果然没再说话,因为有人站在他面前,拿走了那个和乱步相同的牌子。   说完这句,他跟着带路的侍者——刚好又是降谷零,两人向着门牌映射的房间走去。   降谷零察觉到身后多了一道脚步声,他知道RUM就跟在身后,心跳都有些加快了。   降谷零面上装得平静无波,将房门打开,恭敬地请里两人进入室内。   一回头,还没来得及看看RUM的真容,就见乱步从他的糖果袋里拿了一颗出来,剥开糖纸,“啊呜”一口,吃掉了。   吃掉了……   吃掉了!   正好看到这一幕的降谷零:“!!”   他脸上的假笑差点裂开。   降谷零:乱步智多近妖,不会轻易吃毒药玩死自己   乱步:啊呜(吃掉)   降谷零:!!(裂开了) 第一百一十章   降谷零思维都有一瞬间凝滞。   乱步下手……啊不,下口的速度太快了,他完全没来得及阻止。   在有RUM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他的确不能表现出什麽异样,但打断乱步吃糖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有一点点防备,任谁能想到乱步会突然把那个危险物品吃掉了。   现在小学生都不会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了啊!!   降谷零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尽量语气自然地说:“客人,这是您二位的房间。”   他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恢复了那份服务人员的完美笑容,只不过在低头和乱步对上视线时,眼里的怒火和不解简直要窜出来了。   乱步假装自己没看见,还非常热情地又从糖袋子里倒了两颗糖出来,一颗递给面前的降谷零,降谷零没打算接,却被乱步硬生生塞到了掌心里。   随后他转身,直接将糖果往身前一抛,“一个小小的见面礼。”   身后跟着的那人抬手接住了那颗飞过去的糖果,他拿在掌心里端详一阵,最终没有像乱步那样把糖果吃掉,而是收到了口袋里。   这人穿了一身黑色西装,右眼被一个黑色眼罩遮住,长相普通,甚至仅剩的那只眼睛阴郁地看人的时候无端有种说不出的丑陋。   这位便是黑衣组织之中和阿斯蒂平起平坐的二把手,出身千源家,其父与乌丸莲耶有旧,带着千源家的一部分财产离开京都之后投奔了乌丸莲耶,当年是乌丸莲耶手下第一走狗。   至于为什麽一个大家族的少爷会上赶着和别人另起炉竈,只能说乌丸莲耶忽悠人很有一手吧。   如今的千源家未来家主花在小姐,将这位亲叔叔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认为对方是辱没千源之名的罪人。   但看RUM这种态度,还用千源的名字出来招摇,分明是不清楚千源家对他的敌视。   乱步说这人没脑子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降谷零也跟着乱步视线看去,迅速翻找先前的记忆,最终锁定了在门口签到的第三十一位客人,他记得这个人填写的名字是:千源兼则。   原来如此,RUM果然与花在小姐有些关系。   两人隔着两三米远的距离,走廊里昏黄的灯光下,RUM目光落在了降谷零拿着糖果的手上,那意思十分明显——“吃下去”。   RUM不准备吃掉这个来历不明的糖果,他疑心那是会让他丧命的毒药。   乱步虽然吃下糖果后平安无事,但RUM也会怀疑,乱步吃下的那颗会不会与丢给他的那颗并不是同一种类的。   不过没关系,他会同意带上波本就是为了这一刻,一个不能为他排忧解难的下属没有存在的必要。   降谷零眯了眯眸子,知道这时候不管那颗糖果的作用是什麽,他必须得吃下去,RUM会把他当做一个观察的模版,如果不吃的话恐怕会让RUM对他起疑。   方才他先入为主,因为花在小姐是个制毒高手,就将乱步手里的那包糖果认作是毒药,现在转念想想,乱步这麽聪明的人怎麽会让自己陷入死境,所以这糖果大概率不会要了他的命。   但到底是什麽效果也未可知。   降谷零觉得有些牙酸,他站在乱步身后,当着RUM的面把那颗糖果剥开,吃了下去。   乱步甩了甩手里的糖果袋,问:“怎麽?你不吃吗?”   RUM笑道:“我不吃这种小孩子的零食。”   他看着乱步手上的糖果袋子,好像暗中窥视的某种啮齿类动物。   “是吗,大叔你确实到了这个年纪了呢。”乱步一脸唏嘘的说。   算算时间,RUM应该也快五十了吧?这个年纪的中年男人的确容易得糖尿病,尤其是RUM看着还很虚。确实是不能沾糖的。   不知道RUM一直不愿意在组织里露面,当什麽神秘主义者,是不是就是因为身有隐疾呢。   这是乱步第一次与RUM的真身面对面,单是对视一眼,乱步就感觉仿佛有只老鼠在自己面前“吱吱吱”。   乱步目光奇异地上下打量RUM一眼,随后转身抬步走进了房间内。   RUM被这一眼看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那个臭小子脑子里在想什麽失礼的东西。   他面色一沉,跟在乱步身份也进了房间中。   房间里是经典的榻榻米,中央只有一个将棋棋盘,两个蒲团,另有一个小桌子放置东西,桌后面就是属于裁判员的位置了。   领路的降谷零就是此次两人将棋比赛的裁判员,降谷零拿起小桌上的托盘,示意两人将门牌都放到上面。   “那麽这是76号房间今夜的比赛,两位准备好了可以告诉我。”降谷零轻咳了一声,才解释道。   降谷零嘴里还一股子甜腻的味道,那糖果和普通的水果糖没什麽太大区别,就是甜味实在太重了些,给降谷零一种不好的预感,甜味这麽重,不会是在遮掩主要成分原本的味道吧?   他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猜测,将两人的门牌收到托盘内。   乱步没什麽形象地在蒲团上盘腿坐下,有种不守规矩的放肆感。   他此刻穿着一身正装,动作却不太优雅,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毕竟这里也不是正经的将棋比赛现场,随意一点也没有人会在意。   只有对面的RUM好像老古董一样,正正经经地跪坐在蒲团上,看到乱步的举动眼里隐约有些轻蔑之感。   真是让人讨厌的眼神。乱步双手环胸,被RUM盯得非常不爽,他拍了拍桌子,说:“那现在就开始吧。”   “好啊。”RUM应了一声,视线瞥向当裁判的降谷零,又看看对面坐着的阿斯蒂继承人,并未从两人面上发现什麽不对劲。   难不成那糖果真的就只是普通的水果糖吗?   RUM眯了眯眼睛,两人正式在裁判版降谷零的引导下开始了将棋比赛。   室内陷入寂静,只有两人落下将棋的声音。   “大叔,你听说过吗?据说这里以前是正经的将棋俱乐部,倒闭之后被现在的主人买下来改成了现在这样。来之前我看过腾宇楼的相关数据,这种旧事可真是吓了我一跳呢。”乱步懒洋洋地开口道。   他似乎只是因为听到了和腾宇楼有关的八卦而随口一说。   RUM意味不明地说:“啊,当然知道,这不算是什麽秘密吧。”   乱步随手推了一枚棋子出去,又道:“说的也是。不过据说前任主人是狂热的将棋推崇者,对现任老板把将棋作为社交工具的举动非常不满呢。”   RUM突然笑眯眯地抬头看向乱步,不怀好意地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是换了主人,自然就要按照现任主人的想法做出改变。”   他似乎在暗示当初从阿斯蒂手底下背叛的前任基尔酒,也同样是在暗示,如果乱步作为阿斯蒂的继承人反叛到RUM手下,就必须按照RUM的心意做事才行。   “有道理。”乱步随意应了一句。   两人一边在话里打着机锋,手下的将棋对局也没停过。   然而旁观的降谷零越看越觉得奇怪,因为提前学习过将棋相关的知识,他能看得懂将棋比赛,他发现RUM的棋路很有章法,每一步都很有深意。   但乱步的棋路基本就和他这个人一样突出一个随心所欲,而且在RUM的进攻下节节败退。   这不太应该,以乱步的智力,不管是什麽种类的棋都应该能融会贯通才对,何况是将棋这种一步三算的棋类。   但当他看到乱步撑着下巴、打着哈欠、快要睡着的表情,突然就有些理解了。   乱步不会是随手乱下的吧?毕竟这场将棋对局的胜负根本不重要。   渐渐的,乱步的颓势已经很明显了,RUM胜券在握地说:“看样子你要输了。”   “当然,如果你选择投诚的话,这场比赛就算了。”   ——如果你选择投诚的话,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降谷零猜测这才是RUM的言外之意。   然而乱步却慢悠悠地抬眸,翠色的眼睛因为困倦蒙上一层水雾,但说出口的话语却能瞬间让人清醒过来。   “我认为我不需要做选择,毕竟就算我同意,你也没机会接受我的投诚了。”乱步嘴角一勾,眼睛因为即将开演的好戏而勉为其难睁大了些。   RUM嘲讽一笑,刚想说什麽,他拿着将棋的手突然一顿,整个人僵住了,手里拿着的那枚“王将”也跟着掉在了棋盘上。   RUM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瞳孔隐约有涣散的趋势,他要开口说话,却陡然吐了口黑血,那死盯着乱步的一只眼睛里,是明显的疑问。   ‘你做了什麽?’   降谷零也被这突发情况惊到了,他起身走到RUM身边,焦急道:“这位客人,您怎麽了!?”   然而RUM已经没办法听见他的呼喊了,那沉重的身子重重倒在棋盘上,棋子都震出去了好几颗。   乱步有些嫌弃地拖着蒲团往后蹭了蹭,生怕对面的人碰到自己。   虽然这麽说不太好,但真的有些晦气。   “我什麽也没做啊。”乱步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低声回答了RUM那句没出口的问题。   降谷零试了一下RUM的鼻息,震惊地发现,这人已经死了。   组织内人尽皆知的二把手RUM,居然就这麽死了。   这麽短的时间,毒发身亡?毒是什麽时候接触的?又是谁下的?   降谷零侧眸看了乱步一眼,没有在对方脸上看到任何震惊,乱步早就知道RUM会毒发身亡吗?   他们三人共处一室,接触到的东西也几乎一致,为什麽偏偏是RUM毒发身亡?   RUM和他们两人的区别在哪里?   降谷零皱着眉头思索,却突然灵光一闪。   ——那颗糖。   RUM没有吃那颗乱步给的糖。   莫非那颗糖其实不是什麽毒药,而是解药吗!?   乱步:吃毒药,逗你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个房间内有监控录像,在可能留下把柄的时候,降谷零不能表现出超出“服务生”这个身份的任何异常。   也就是说他不能在此刻接连质问乱步到底做了什麽,RUM的死和乱步有没有关系。   方才看乱步的那一眼还可以解释为混乱中的无措。   但若是开了口,等警方赶来,他是要向对方表明自己的公安身份还是要就这样加剧自己的犯罪嫌疑,或者是,给乱步增加犯罪嫌疑?   在场活下来的只有两人,降谷零与乱步无疑都会成为千源兼则——也就是RUM死亡案的第一嫌疑人。   降谷零相信,如果自己为了调查这件事盲目指认乱步,对方也会立刻反咬,毕竟仅从监控录像大概也没办法确认真正的凶手,他们是彼此最好的目击证人,也是最好的未犯罪证明。   降谷零确信,在RUM死亡之前,两人都没有过异常举动。   降谷零按下心里不断翻腾的疑惑,按照服务生培训时学到的紧急事件处理方法,用房间里的座机电话给总管致电。   “是,没错,有一位客人突然吐血身亡。”降谷零额角渗出些许冷汗,看着很像新人服务生遭遇无法解决的突发案件时的模样。   但他眼底极其冷静,余光还一直在观察另一边坐在蒲团上的乱步。   大概是知道自己暂时走不了,还可能会让他被警方抓住调查,乱步一点也没有挪窝的想法。   看那打哈欠的动作,估计他还很像躺下睡一觉。   降谷零原本紧绷的神经都在乱步的胡闹下松弛了不少。   电话那头的主管声音焦急:“叫什麽名字?在几楼几号房间?”   “名字是千源兼则,房间是……”降谷零一一把信息报告上去,他明显感觉到主管在听到“千源”这个姓氏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降谷零清楚,千源这个姓氏在别的地方出现不出奇,但在京都腾宇楼,基本就确认了这位千源家人的身份。   而如今千源家的未来家主花在小姐就在腾宇楼内。   相当于在花在小姐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让千源家人出了事。   主管慌乱得要死,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工作,他急忙道:“看好案发现场,我立刻联系老板!”   电话那头一阵“嘟嘟”的忙音,降谷零将听筒放回原处。   他神情凝重地转身走到了RUM的尸体旁边。   降谷零看着对方嘴角沾着的黑血,确信对方的确是属于毒杀。   “你觉得他是怎麽死的?”降谷零低头看着榻榻米上的尸体,询问道。   乱步又打了一个哈欠,他今晚真的很困,前一天玩太久游戏机的弊端就在这里了。   他懒洋洋地说:“嗯?你是在问我吗?”   “这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而且乱步先生是个侦探,查明真相是侦探的职责才对吧?”降谷零双手环胸,看向乱步的眼神带着探究。   思及那会收音的监控摄像头,降谷零还替自己补充了身份设置,“我是个推理小说爱好者,乱步先生的作品发售的事情我一早就知道,还买来看过。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乱步先生目前在东京开了一家侦探社吧?”   乱步轻哼一声,说:“想知道真相就好好地说自己看不透,然后委托我帮你查明不就好了。”   乱步伸出手,竖起大拇指,然后朝自己指了指。   降谷零深深地看了乱步一眼,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乱步确信即便经过警方的现场调查,RUM死亡的罪责也不会落到他的头上。   但乱步真的对RUM的死丝毫不知情吗?绝对不是。   对方那看着RUM倒下时宛如吃饭喝水时一样平静的眼神、莫名分发给两人的糖果、乱步对RUM说的那些意味不明的话,都在告诉降谷零,乱步很确信,RUM会在这个地点这个时间死去。   但降谷零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乱步真的与RUM的死亡有关。   连他身处案发现场、亲历案发过程都没有发现这种东西,降谷零就更不期待后续警方的调查了。   恕他直言,警视厅这些年的外勤能力明显有下降趋势。   与其指望警视厅,降谷零更相信自己。   乱步百无聊赖地坐在蒲团上,见他眼神一变再变,却没有向他下委托求助,忍不住开口问道:“喂,想好了吗?”   降谷零紧皱眉头,视线滑过脚下RUM的尸体时,他突然发现自己进入了某种思维误区。   因为乱步的许多反应,他自然而然地将重点放在了乱步身上,甚至在精神紧绷的状态下忽略了最直接的情报来源。   ——尸体。死人不会说话,但也不会传递谎言。   降谷零摇了摇头,说:“算了。我其实并不好奇真相,等警方到达进行调查也是一样的。”   乱步眨了眨眼,觉得对方睁眼睛说瞎话的能力实在有一套,明明都快把RUM死亡过程在脑子里倒放了十几遍了,还表现得事不关己。   “好吧。”乱步耸了耸肩,他有些不耐:“所以我们什麽时候可以离开?我真的很困。”   乱步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可惜面前的是降谷零这个冷漠的家夥,但凡是他的下属之一,他很快就能脱身回酒店睡觉了。   降谷零对乱步有几分认可,但完全比不上诸伏景光的那种程度。   降谷零目不斜视,在乱步对他发出灵魂拷问的时候仍然专注地盯着尸体,仿佛那双眼睛是什麽X光发射器,扫描一遍就能知道尸体上的异常在哪。   乱步郁气上涌,用翠色的眼眸向降谷零发送死亡视线。   事实证明,降谷零的洞察力的确一流,在乱步即将因为不耐烦而发火之前,降谷零突然开口问道:“你有碰自己的那枚‘玉将’吗?”   乱步奇怪地抬眼看他,似乎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一枚棋子,他低头看了一眼棋盘,才确认道:“没有。”   “一般将棋比赛开始的时候,棋手都会率先选择将‘王将’或者‘玉将’移动位置,这是一种大众习惯。”降谷零解释道,紧接着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方才没有在这样做吗?”   “是吗?”乱步不太在意地说:“大概是吧,但我又不会下将棋啊。”   ……什麽!?   主动和RUM约定在这里见面的乱步,居然连将棋都不会下吗?   可是不对啊,方才乱步的下法,明明没有一次是违反将棋规则的,他怎麽说自己不会?   降谷零直接问了乱步这个问题,“你方才下棋的时候,明明没有一步违反规则的。”   乱步一脸莫名其妙,他说:“知道走法很奇怪吗?当然是看对方怎麽挪动棋子就能记住的吧?”   降谷零顿时一愣,很好,他被乱步这种天才的豪横说服了。   按照乱步的思路,抄袭对方的棋子走法并打乱让对方看不出自己在模仿,的确是可以做到的事情。   只需要在RUM开局移动“步将”时,乱步学着这个移动方式进攻,此时RUM移动其他棋子,乱步就能试探出其他棋子的走法,达成遮掩自己根本对将棋一窍不通的目的。   乱步在下棋的时候那麽懒散,谁能知道他随手就做到了这种记忆量和思维量都超出常人的事。   简直……降谷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知道这些之后,降谷零又突然觉得理所当然,因为在对局一开始他就发现了,乱步在下棋时毫无章法。   ——现学现卖又不能被RUM发现进行嘲笑,能有什麽章法。   “况且。”乱步突然指了指掉在榻榻米上的那枚“王将”,说:“他也没有一开始就移动‘王将’吧。”   降谷零扶额,他猜测RUM对将棋有自己的独到见解,所以在棋路上有些超乎常人。   “所以我这绝对不算胡来吧。”乱步双手环胸,理直气壮地说。   两个人都做了的事,怎麽能叫胡来呢。乱步心中自有一套歪理。   降谷零轻叹了一声,一边敷衍地应和,一边走到“王将”掉落的位置,仔细观察一番,又回到棋盘边上,看了看棋盘上纹丝未动的那枚“玉将”。   他低声道:“果然。这两枚棋子上藏有毒针。恐怕那位先生是被毒针刺到后中毒而死。客人进入房间之前,棋盘上的将棋是提前摆放好的,也就是说有后勤人员在将棋上动了手脚。”   “唉——”乱步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   降谷零沉思片刻。   如果是这样的话,乱步的确没办法临时将毒针在降谷零和RUM的眼皮子底下放入将棋中。   毒针细到不易察觉,必然是事先花费一番功夫才钉进棋子中的,这样一来,RUM之死就和乱步无关了。   但这个结果又略显荒谬,RUM一个黑衣组织的二把手,居然就这麽戏剧性地死在了一个来历不明的毒针手上。   说到底,RUM这种谨慎过头的人怎麽会同意和乱步单独见面、甚至亲自前来,按照这人的性格,用个替身才是最有可能的。   降谷零在榻榻米上盘腿坐下,侧眸问乱步:“说起来,你们为什麽会选这里见面?”   乱步说:“我只是来见我的委托人,碰巧参与一场将棋比赛而已。”   乱步选择隐瞒他与RUM早就相识的事实,毕竟就算警方进行调查,也查不出他们两人的关联,在明面上的身份上,RUM的确和江户川乱步毫无瓜葛。   “好吧。”降谷零点点头。   乱步不想提这个,但无论这个地点是谁选择的,RUM会亲身前来并且阴沟里翻了船,都明晃晃地昭示了一个事实。   这意味着,RUM或许认可腾宇楼的安全性,才敢真身前来,并且特意用了“千源兼则”这个名字。   以主管对“千源”这个姓氏的忌惮来看,“千源”在腾宇楼、或者说在京都,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威慑。   降谷零已经不用继续深想,房间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腾宇楼在命案发生后消息传到总经理那里之后就已经封锁,此时总经理带着姗姗来迟的警视厅人员。   为首的人一打开门,屋里的两个活人都向门口看去。   乱步一挑眉,发现这居然还是个熟人——之前在静冈见过的绫小路文麿。   绫小路文麿站在门口,迎面而来一股细微到极淡的熏香味,他心里的警惕神经一紧,还没看案发现场,便侧头问旁边满头冷汗的总经理:“这屋子里有放过熏香?”   总精灵一边擦汗一边颤颤巍巍地点头,“是这样的……我们这里都用同一种熏香,毕竟是高雅的社交场所,还是要有些环境氛围的,不过也不会用什麽成本太高的熏香,您要是需要,我可以拿来采购账单。”   总经理心中紧张,一不小心就将真实想法说出口了。   得知了熏香是各个房间都有,绫小路文麿便没有在纠结这一点。   在出警之前,根据报警人的描述,他知道这大概率是一起毒杀案,熏香气味也很可能是一种犯案手法。   他给旁边的下属打了个手势,对方走到另一间房,闻到熏香味之后,对绫小路警官缓缓摇了摇头。   绫小路文麿点头,他将视线转向屋内,在屋内环视一周,先是望向倒地的死者,再是看向另外两位案发现场的目击证人。   在看到乱步的时候明显表情一僵。   在静冈,那个仅凭一点信息就分辨出绑架团夥成员的青年,后续他们能成功抓到绑匪,也脱了乱步和另一位原川光先生的福。   绫小路文麿指挥着痕检的人进入案发现场,另有几位警察给乱步和降谷零做笔录,自己则蹲在尸体边上观察。   “不用看了。”正在做笔录的降谷零侧头看向绫小路警官,提示道:“这幅房间的将棋被动了手脚,‘王将’和‘玉将’上藏有毒针,应该是提前做了手脚。”   “而倒地的这位客人,在这场对局中率先触碰了‘王将’。”   降谷零直接把事情告知,是催促警方立刻去调查腾宇楼的后勤部门,以免始作俑者趁乱逃跑。   顺便,他也很像借警视厅的手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   绫小路文麿看向他,一边让身侧的痕检查看将棋和死者的手,一边问道:“你是这里的服务生?这些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只是对推理很感兴趣,虽然一开始有些慌张,但这种好机会当然不会放过。”降谷零耸了耸肩,眼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对毒杀案的恐惧,看着不太像个普通的服务生。   绫小路文麿早先见过乱步和原川光这种一时兴起帮警方抓人的怪人,现在再看降谷零,居然觉得在案发现场推理什麽的,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绫小路文麿隐约觉得自己被带跑偏了。   他掠过降谷零,又看向一脸“为什麽要做笔录这麽麻烦的事情”的乱步,开口问道:“乱步先生也在案发现场,有发现什麽吗?”   乱步斜睨了他一眼,说:“就是这位服务生先生说的那样哦。”   绫小路文麿若有所思:“这样啊,那乱步先生来这里是因为……?”   乱步摊了摊手说:“我是和雇主约定在这里见面谈事情的。”   雇主?绫小路文麿疑惑地挑了挑眉,他指了指地上的死者,问:“是这个人?”   乱步摇头:“不是的,是一位出手相当阔绰的女士。”   “啊,她来了。”乱步指了指门口。   门口一阵淩乱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女人在一众保镖的护持下走进了房间内。   女人衣着干练,表情严肃,在进门之后,视线落到地上的尸体上,瞳孔微不可查地颤抖。   绫小路文麿起身,走到女人面前,阻拦道:“你好,我是负责这起案件的绫小路文麿,非本案相关人员不可以进入案发现场。”   “你好。我是千源苓,地上这位死者是我的叔叔,千源兼则。我是作为亲属被这里的总经理通知前来的。”千源苓语气冷凝地说。   绫小路文麿忍不住在心里咋舌,听对方这番自我介绍之后,才知道面前这位就是花在小姐,千源家的未来家主。   而死的人居然是千源家族人。   千源家极度护短,也极度排外,所有冠以千源之名的族人,在京都府几乎可以说是没人敢惹,因为那样必然会招致千源家的报复。   绫小路文麿顿觉头痛,自从上次救回赤司家大少爷之后,他就不再想掺和进这些上流人士的案件中了。   太奇怪了,他确信自己解决那起绑架案的时候慎之又慎,尽量不想有人关注,结果事情还是被突然爆了出来。   这背后好像有只无形地大手,故意以他为媒介,将那起案件公之于众。   不少同僚都以为这是他为了积攒功绩升职造势,实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可以肯定不是赤司家干的,对方遮掩这桩事情还来不及呢,怎麽会故意揭自家的短。   就是因为找不到幕后黑手,绫小路文麿差点就准备调离京都府了,最后虽然留下,但一直主动避开和各个世家有关的案件。   没想到处理一起意外事件,就又被卷入其中了。   绫小路文麿再一次在心里叹气,他询问面前的死者家属,问道:“那麽,千源小姐这麽快赶来,是因为今晚也在这里吗?”   千源苓点了点头,说:“的确,里面的那位是我雇佣的侦探,我是来和合作方谈生意的,没有地方在别处单独见他,就把他约到了这里。”   她指了指在做笔录的乱步。   绫小路文麿:“我了解了。”   乱步和千源苓的叙述基本一致,他暂时放下了心里的怀疑。   根据现场情报,的确是那名叫安室透的服务生所说的真相最为可靠,绫小路警官也已经派人前往后勤部门调查。   在等待消息的这段时间,警方将千源兼则的尸体带走,由于确认对方死于毒杀,他们询问了千源苓是否同意尸检,千源苓点头应了。   众人被请离了案发现场,乱步、降谷零、千源苓以及千源家的一众保镖都转移到了另一边的会客室等待搜查结果。   乱步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简直让降谷零怀疑他吃的那块糖果其实是安眠药了。   降谷零拿起会客室桌上的茶壶,问道:“先生?需要来杯茶提神吗?”   乱步嘟囔着拒绝了。   降谷零没再询问,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在桌面上没喝。   千源苓坐在对面,轻声问道:“乱步先生,有尝过我给你的糖果吗?”   “嗯?”乱步支棱起来,“啊,尝过了,太甜了。”   “这样啊。”千源苓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下次我会尝试换一下比例。”   她脸上并没有多少亲人离世的难过之意,平静得有些不太寻常。   绫小路警官在观察这三个人的神情,每个人都有不同寻常之处,每个人的异样却都有理由说明,让他觉得有些古怪。   虽说这三人,两个是现场的目击证人,互相为对方做了无罪证明,另一个是死者亲属,被通知才会前来现场,但万一是这三个人串通在一起……   绫小路警官面色凝重。   在没有确定后勤部门那边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凶手之前,在场的三人都算得上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   绫小路警官正想上前询问乱步与千源苓之间委托的具体细节,前去调查后勤部门的同僚便传来了好消息。   走廊内,绫小路警官刚一出会客室的门,就听见左边传来脚步声,两个警察压着一个神情得意的男人正向这边走来。   那男人穿了一身后勤制服,长相居然有几分眼熟。   等这人被压着走近,绫小路才从这人已然苍老的脸上发现了奇怪的地方,这人他居然认识。   “是那位曾经有名的将棋手‘茗先生’吗?”绫小路有些惊讶地问。   那男人忽然听见熟悉的名号,一脸赞赏地看向他,说:“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号,你,很不错。”   如果不是此时他双手被束缚,恐怕会对着绫小路警官竖起大拇指。   绫小路警官本来只是下意识感慨一句,见他这种反应,顿时噎住了,他沉默片刻,问身边的同僚:“这个人是什麽情况?”   同僚压低了声音和他说:“这是我们在后勤部门休息室找到的嫌疑人,他主动承认是自己在将棋上放了毒针,那些致命的毒药是他花光最后的积蓄在黑市上买来的,为的就是在腾宇楼实施报复。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很兴奋地问我们是的是哪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称之为,无可救药的‘倒霉蛋’。”   “实施报复?什麽意思?”绫小路警官一脸困惑。   同僚继续根据“茗先生”的供述说明情况:“这座腾宇楼原身是一个将棋俱乐部,‘茗先生’就是这里的上一任老板,后来因为他家中败落,无力支撑俱乐部运营,在将棋上的造诣也止步于三冠王,只能无奈地将这里出手以偿还家中债务。”   “现任老板在接管的时候曾经承诺会好好经营俱乐部,结果合同刚签完,这里就被决定改建成用于将棋社交的名利场。他认为现任老板的这种做法是在侮辱将棋,所以打算给老板一个教训。”   “他一直表现得十分温顺正常,案发之后,没有一个人认为他会做出这种随即杀人的事。我们在后勤部门休息室找到了相关证据,他没办法抵赖,干脆承认了。”   “随机?”绫小路警官抓住了最终要的一点。   同僚说:“是的,毒针将棋只有一副,他随便选了一个房间放置,而死者,刚好进了那个房间。”   绫小路警官沉默了,那岂不是说,凶手本人没有确切的目标,只是刚好死者进入了被放了毒针将棋的房间,就这麽倒霉催地被毒死了。   绫小路警官刚刚还在对着会客厅里的三个人阴谋论,结果这个荒诞的真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展现在眼前。   绫小路警官一边无奈一边觉得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个案件可以说是顺利解决了。   顺利得过了头。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把案件结果告诉千源小姐,这个人就押送回去吧。”绫小路警官嘱咐自己的同僚。   “千源?”原本安静的凶手突然猛地抬头,嘴角的笑容逐渐扭曲,“哈哈……哈哈哈……居然是千源,竟然是千源家的人,老子赚大发了!哈哈哈哈哈!”   男人猖狂地笑着,让周围的警员脸色都黑了下来。   一个警员捂住他的嘴,押送着他往外走。   绫小路警官嫌恶地皱眉。   凶手大言不惭地说什麽老板的行径在侮辱将棋,可他用将棋随即杀人何尝不也是在侮辱将棋?不过是用来遮掩丑恶内心的借口罢了。   绫小路警官转身回到会客室内,将这个案件的真相交代给了三位相关人员。   千源苓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既然如此,后续会有人来接洽此事,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乱步从沙发上起身,伸了个懒腰,“回去了——”   降谷零……降谷零作为卑微打工人第一次如此硬气,主动和总经理以受惊为由申请辞职。   三人陆续离开现场。   千源苓,也就是花在小姐在腾宇楼门口和乱步分别。   “今天辛苦你了,乱步先生。”花在小姐露出了一抹极淡的微笑。   “总算结束了。”乱步送了口气,朝她摆了摆手,“那,再见。”   乱步一出正门就发现了诸伏景光的车,此时转身和花在小姐分别,向着诸伏景光所在的位置走去。   他拉开后座的车门,上车后立刻仰倒在座位上,困意连绵不绝。   驾驶位上的诸伏景光问道:“已经解决了吗?”   乱步向他竖了个大拇指,很得意:“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出马。”   “厉害。”诸伏景光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   这样一来,RUM身死,黑衣组织在boss之下,就只是阿斯蒂的一言堂了。   “那麽,现在回……”诸伏景光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便有人拉开了后座的车门,长腿一迈,坐进了车内。   金发黑皮的青年换下了一身服务生制服,戴着一顶鸭舌帽,抬头看看车内的两人,调笑道:“这麽急着走吗?不如带上我?”   “zero?你为什麽跟上来了?”诸伏景光有些惊讶地问道。   降谷零摊了摊手,看向乱步,说:“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什麽真相?”乱步歪了歪头,问道。   “RUM的死。”降谷零双手环胸,勾唇道:“真的只是所谓的意外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rum的死真的是一场意外吗?   当然不是,在场的三人都非常确定这个事实。   “你还记得自己现在是卧底吗?”驾驶位上的诸伏景光一扶额,不太理解这个现状。   他理解降谷零对案件真相的追查,但为此做出这种明知道会暴露身份的行为,让诸伏景光甚至想拍拍幼驯染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进水了。   降谷零一摊手:“现在已经不用在意这种小事了吧?”   案子了结了。降谷零却察觉到一股深深的违和感,与千源家、与乱步纠缠在一起成为一团乱麻。   降谷零会带着卧底的身份如此放肆,是因为他突然发现,RUM一死,组织里就是阿斯蒂的一言堂了,RUM手下那些本就心不齐的手下根本不足为惧。   也就是说,如今的形式下,他隐藏自己双面间谍身份毫无意义。   就算现在降谷零承认了他是乱步安插在RUM那里的卧底,也不会有人拿他怎麽样。   于是降谷零光明正大地上车了。   降谷零将自己对rum死亡案的猜测娓娓道来。   “rum是你这次的行动目标,对吧?你和花在小姐做了交易,帮助她除掉rum……我也是在警方点明rum的真实身份后,才确认了这一点。”   “放置毒针的将棋应该是花在小姐事先安排好的吧?以对方的势力范围,的确可以不着痕迹地做到这种事情。甚至很有可能,千源家就是腾宇楼的幕后老板之一,而乱步你利用里世界的身份就能引诱rum到此。”   “只要乱步你一直模仿RUM的棋路,就能让RUM帮你试错,从而不去触碰那枚放了毒针的棋子。最终,rum便走入了预先安排好的死局中。”   乱步摸了摸下巴,赞道:“很不错的推断,但很可惜,完全错误。”   降谷零眉毛一挑,“是哪一步出错了?毒针的由来吗?的确,如果你事先调查到那名将棋手的杀人计划,也可以借此机会除掉rum。”   “你忘了吗,之所以警方会认定rum的死是意外事件,是因为凶手是没有固定目标的随机杀人。”乱步说道。   降谷零顿时一愣,的确,这才是症结所在,虽然她时常会怀疑警视厅的能力,但在证据确凿凶手认罪的时候,随机杀人是个既定的事实。   这样一来,降谷零对乱步与花在小姐杀人手法就并不成立。   降谷零思索片刻,他缓缓瞪大了眼睛,两人的关系在没有了rum这个阻隔之后说是上下属也没有区别,于是他直接问道:“乱步,你们到底是如何得知那场随机杀人的?”   又是怎麽利用这场意外,将rum的死亡裹挟其中。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靠在方向盘上的诸伏景光。   两人对于这件事情的推理出现差别,是因为对乱步本人的了解程度不同。   诸伏景光解释道:“这或许是整个事件中最简单的一条了。这个会所地点实在太有名了,相关信息基本是透明的,rum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降低了警惕。而乱步只是通过对复杂信息的筛选和推断,找到了可以利用的地方。”   降谷零还在等待他的下文,没想到诸伏景光就此停住,没再说什麽一句话。   降谷零心里一句“就这?”差点说出口。   “你是说乱步仅靠推理就让rum自己走进了死局?”降谷零觉得匪夷所思。   他没有真正与阿斯蒂交过手,邮轮上那一次乱步掌握的信息也明显比他更多,所以他输给乱步做了双面间谍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次不一样,对庞杂情报的筛选、对事件的走向预测、对人类的心理的揣摩,即便把每一项都做到极致,在亲眼目睹这场荒诞的死亡之后,降谷零第一次体会到这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降谷零似乎在这一刻理解了诸伏景光的执着,对方或许就是有过这样的经历,才明白让乱步走到正义的一方是多麽重要的一件事。   乱步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不置可否。   “你对花在小姐以及千源家的推断完全正确,花在小姐主动要求选择这个地点,就是因为花在小姐是腾宇楼的实际掌权者,并且她确信自己不会在警方的调查下暴露。”   “她送给我的这包糖果也的确有问题,但她并不是什麽毒药,而是解药。她在所有房间的熏香里放了某种毒药,因为我来得太迟,并且要将毒药的情报暗示给我,所以她选择了这种非常明显的方式。”   “——但是,这和rum的死没有什麽关系,这是花在小姐自己的后手。”   “而我只需要知道,花在小姐交给我的东西到底是什麽,这一条情报就足够了。听到她说要指定地点的时候,我就猜到她想做什麽了。”   “地点这种事根本无所谓啦,不管在哪里,不着痕迹地解决掉RUM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降谷零叹息一声,道:“就这麽把事情和我摊牌吗?就不怕我上报给公安上层?”   “我的确和你说过是我准确推断到了凶手的杀人行径,并进行了提前布局,我是幕后推手,但是,谁会相信?谁又有证据为我定罪?”乱步把玩着手里的糖袋子,表情狡黠。   就连他手里剩下的这包糖果,都只能指控花在小姐,而与乱步本人无关。   降谷零鼓了鼓掌,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寂静的车厢里。   降谷零现在知道了,那在乱步手中,像傀儡一样被操控,最后倒在榻榻米上的尸体,的确对降谷零说了谎。   一个不会被拆穿的谎言——乱步与他的死无关。   这是一场由乱步一手主导,甚至没有花费多大力气的……完美犯罪。   千源家掌握腾宇楼,花在小姐也有能力将剧毒送入将棋中,但这些看似暴露出来的疑点都和这场死亡没有太多关系。   降谷零思索着,觉得就算是那用在屋子里的熏香毒药,花在小姐也有毁去痕迹的把握。   降谷零猜的没错,那熏香里掺杂的是一种奇特的延迟性发作的毒药,且如果中毒者在因毒性发作致死之前便身死,毒素就会迅速从中毒者体内消失,即便是再细致的尸检也察觉不到一丝端倪。   所以花在小姐将这种毒命名为“甜蜜吐息”。   诸伏景光隐隐有些自得,他透过后视镜看了自己的幼驯染一眼,那表情好像在显摆自己当初的决定没错。   降谷零:“……”   诸伏景光顿时有种大胜一场的满足感,他开口问道:“乱步,接下来要做什麽?”   rum已死,贝尔摩德这几年游离在组织之外,前些时日还把监督aptx4869的工作甩给了琴酒,现在boss的手下居然只剩下阿斯蒂一脉了。   但aptx4869已经在试药阶段,乱步推断,那位先生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他似乎也是时候去鸟取见对方一面了。   “先回酒店,接下来的事情,由马丁尼负责。”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转头又问车后座的另一位:“zero,你呢?”   “当然是和你们一起。”降谷零动都没动,大有一副赖上乱步的样子。   “好啦——怎麽样都好——我好困——”乱步嚷嚷道。   诸伏景光一边无奈地应声,一边脚踩油门,往酒店的方向驶去。   到酒店楼下的时候,乱步已经在车里睡着了,诸伏景光让降谷零帮忙把对方扶到背上,可惜乱步警惕心不低,降谷零一靠近就有要苏醒的征兆。   降谷零忍不住咋舌,新说诸伏景光这次的卧底实在是比他成功多了。   乱步现在完全把他当作自己人了,也对,毕竟是为了策反乱步情愿深入里世界的人。   降谷零在心里给幼驯染比了个大拇指,看对方又欣慰又艰难地把乱步背到背上,恍惚间好像看到诸伏景光从前照顾表弟表妹的样子,温柔得不像话。   三人回到酒店房间,一开门却看到织田作之助和水无怜奈在客厅里对峙。   说对峙不太确切,准确地说,是水无怜奈被绑缚住双手丢在客厅地板上,织田作之助手里拿着一柄匕首正在看守对方。   诸伏景光见状挑眉:“已经结束了吗?”   “嗯。”织田作之助点头应是,却发现乱步睡着了,他微愣,随即问道:“马丁尼那边已经将另一个cia卧底抓住了,这两个人要怎麽处理?”   诸伏景光说:“乱步说……”   他话还没有说完,背上的乱步就醒了,下巴磕在诸伏景光肩头,伸出手指向地上神情紧绷的水无怜奈:“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留下,你父亲离开,向cia报告组织已经崩溃失去危险性;第二,你和你父亲一起死。你要选哪一个?”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rum的住处。   赤井秀一撬开了安全屋的门锁,费了一番功夫才潜入,这是他近些天探查的第二十三个住址,前二十二个都无功而返,现在这是最有希望的一个,单从门锁的复杂程度就远超其他地方。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赤井秀一已经独自调查有些时日了,乱步完全将他放置play,任何事都不过问,给赤井秀一足够时间的同时,也让他隐约有了些被小团体排除在外的感觉。   但这也没有办法,乱步对下属的掌控力让赤井秀一嗅到了一丝危险,他不太清楚苏格兰是怎麽沦陷的,但这种完全对乱步无条件服从的状态,让赤井秀一打定主意和乱步保持距离。   他猜测,对方要麽是有什麽诡谲的操控手段,要麽是在心理学上有所造诣,又或者,对方拥有那种和西西里那位黑手党教父一样的人格魅力。   不管是哪一种,对于赤井秀一这种卧底来说,都不适合走得太近,从乱步这里探得一些情报才是要紧事。   赤井秀一潜入安全屋,在屋子里翻翻找找,动过的东西又小心地放回原位,完全看不出一丝痕迹。   十几分钟之后,他找到了一个放置隐秘的保险柜,小心破解,才终于将其打开。   保险柜里是一叠数据,最上方的赫然是组织成员的数据文件,琴酒的名字就写在第一页的数据栏中。   “西西里出身……?”这一行的相关数据被涂黑,没有说明琴酒到底出自哪个黑手党家族。   他粗略扫了一遍,在第三页发现了琴酒与阿斯蒂联系的频道。   赤井秀一思索片刻,拿出手机给fbi的同僚编辑邮件。   【情报到手,目标,gin】   恢复更新,预计月末完结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二天清晨,一辆黑色迈凯伦从酒店的底下车库缓缓驶出。   前往鸟取县的路上,马丁尼坐在驾驶位上,一身黑袍看不清脸,但手在方向盘轻点的动作可以看出这人心情不错。   乱步坐在副驾驶上玩游戏机,昨天的长时间睡眠让他今天清醒得格外早,这会儿在马丁尼稀烂的车技中也没有晃出丝毫困意。   马丁尼这是第一次单独与阿斯蒂大人一起执行任务。   马丁尼因为自身能力的特殊性,阿斯蒂一脉的很多任务都需要马丁尼经手,以往这种陪同阿斯蒂大人行程的事情都会由琴酒或是君度橙酒来做。   终于——这种殊荣也轮到他了。   兜帽下,马丁尼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他几次撇过视线偷看副驾驶的乱步,终于还是没忍住,主动挑起了话题。   “大人,这次的任务为什麽会选我?苏格兰和君度前辈……应该都有时间吧?”马丁尼的声音略显扭捏,虽然说着谦虚的话,却像个昂首挺胸斗胜了的大公鸡,隐约有几分滑稽。   乱步在玩游戏的间隙抽空看了马丁尼一眼,解释道:“rum那边还要收尾,虽然和花在小姐商量好了后续事宜,但还是需要人去接手rum在组织里的势力。顺便还有水无怜奈。”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马丁尼侧了下头,问:“所以那位CIA的卧底小姐是怎麽选择的?”   乱步心不在焉地说:“公安会用证人保护计划护送对方的父亲回国,水无怜奈假死从CIA彻底脱离,以后就是侦探社的一员了。”   他手里的手机正在高频率震动,琴酒这个时间估计已经顺藤摸瓜到了他们之前在京都落脚的地方,却没有发现乱步,会突然发飙也是正常的。   但乱步知道,再等一会儿对方就会收到FBI经由他们两人秘密通信频道发出的错误信息,琴酒会被FBI引入圈套之中。   这当然不是乱步要对自己最忠心的下属兼夥伴卸磨杀驴,他已经提前安排迪诺在FBI即将实施抓捕计划的地方等待帮助琴酒脱困。   虽说以琴酒的侦察能力,很可能提前就发现FBI的抓捕计划,到时候……遭殃的大概就是迪诺了。   但迪诺要是抓不住这次机会,他也别想着和琴酒修复什麽兄弟情谊了。   不过在这件事上,乱步有其他目的,他需要迪诺带来的彭格列指环,也需要对方将琴酒拖住一小会儿,好让他不受阻碍地执行计划。   马丁尼没有发现异常,他脑海里已经将组织自动等同于了侦探社,毕竟对马丁尼来说,乱步在哪里他就会跟去哪里,有乱步的地方才是他的目的地。   他撇了撇嘴,问:“大人是觉得对方是个好苗子吗?”   恕他直言,水无怜奈看起来不是什麽得力的下属,从京都这次的算计来看,对方还没有上次那位跳海逃跑的碟中谍先生有魄力。   “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基安蒂好像很看好她,而且侦探社很需要一个对外的宣传渠道,水无的身份就十分合适。”乱步敷衍道。   乱步选择留下水无怜奈的原因,一是将组织已经只剩下阿斯蒂一人挑大梁的事情传递给CIA上层,并以策反一名卧底的战绩向CIA示威;二是他手下能用的下属实在不多,基安蒂不止一次抱怨过不想和一堆臭男人待在一起。   乱步把基安蒂随口的抱怨列在了侦探社未来的发展上了。   在人选上也很有讲究,组织如果覆灭,侦探社就全是没有身份的黑户亡命徒,想招一些正常员工来不太现实,反而是水无怜奈这种经历过里世界黑暗的人更合适。   至于水无怜奈以后会不会有异心这件事,诸伏景光就是一个先例,乱步总会有办法让对方归顺。   或者说,在水无怜奈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她就注定无法在回归CIA了。   毕竟在乱步的安排下,她做出的是切实的反叛行为,即便她的父亲肯为她担保,CIA上层也不会让一个受过阿斯蒂洗脑的卧底再度回归。   回到CIA,对如今的水无怜奈来说无异于送死。   马丁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车子一路向前,乱步手里原本疯狂震动的通信设备逐渐安静下来,乱步便知道FBI那边大概是得手了。   乌丸莲耶的所在地本该是组织秘而不宣的事情,但今天之后还会不会有黑衣组织都是个疑问,乱步便直接给了马丁尼位置,让迈凯伦一路开往鸟取县的深山庄园。   车子在庄园门口停下,马丁尼下车,又转过身给乱步开车门。   乱步今日穿了一身黑色西装,和当年他第一次来这里的装束一模一样,只不过当时他寄人篱下,如今他已然能和乌丸莲耶这个组织boss对垒。   如果单从生存的角度,乌丸莲耶的确在那个时候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乱步,但乱步这些年为组织攫取的巨大利益,已经完全可以抵消当初的恩情。   望着这座照着乌丸公馆仿造出的巨大建筑群,乱步过往的回忆从脑海深处上涌,他脸上没什麽表情,十分平静。   组织与威尔帝合作就是在走钢丝,可惜乌丸莲耶虽然明白这一点,但却不会在乎。   马丁尼按照事前的安排,在迈凯伦边上留下一道伪装的幻象,随后遮去身形,大摇大摆跟在乱步身后。   外人看来就是乱步一个人独身走入宅邸。   宅邸的管家等在正门口,见乱步到来,毕恭毕敬地对乱步行了执事礼。   “阿斯蒂大人,日安。先生说过您要过来,茶点已经备下,还请稍等片刻。”   青年管家一头金发,一双蓝眼睛,十分俊美,五官之中让来过这座庄园的人都会觉得眼熟。   当然会觉得眼熟,乱步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对方还是白发苍苍蓄满胡子的老人,如今却变成这个样子,看来APTX4869的研发的确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乌丸莲耶明显是先在自己的管家身上做了试验。   乱步摆了摆手,“茶就不必了,点心来两盘。”   金发管家笑了笑,好脾气地应声:“好的。”   乱步走入宅邸内部,沿着记忆里的道路前往乌丸莲耶的住所。   他曾经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间,不管是表面上的光鲜,还是宅邸下方实验室的冰冷,乱步都印象深刻。   庄园三楼是供人居住的房间,有二十几间客房,但乌丸莲耶并不住在这里,三楼的采光太好,能让这位撑着病体的垂暮之人明晃晃地看见自己破败的身躯。   乌丸莲耶住在隐蔽的角楼,那里的房间常年放着遮光窗帘,屋子里黑黢黢的,只有来了访客才会点上一盏小灯。   然而今日,乱步抵达的时候,就见房间门大开,屋子里的光亮透到漆黑的走廊里。   乱步脚步一顿,有片刻疑虑,但还是缓步走到了房门口。   房间内上好的遮光窗帘被拉开,暖洋洋的日光倾泻下来,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年轻人,黑色短发,身形纤瘦,只看背影就无端有种病恹恹的感觉。   “你来了?”黑发青年听到脚步声,转过身,一双银灰色的眼睛看向乱步,年轻的面庞,双眼却似迟暮老人一样浑浊沧桑。   乱步轻叹了一口气,说:“看来你成功了。你不应该这样做的。”   乌丸莲耶舒展了一下身躯,伸手抚摸自己颊侧光滑细嫩的皮肤,仿佛沉浸在这种年轻的活力当中。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乱步。其他的东西我都可以不要,不管是权力、地位、还是财富,我都可以拱手让给你,是你拒绝了。”   “我只是想追求超越死亡的人生。”   乌丸莲耶张开双臂,仿佛即将沐浴洗礼的信教徒。   他拥有超越普通人的权势、地位、钱财,但却无法对抗生老病死,看着身体一天一天老去,他的灵魂仍在挣扎求生。   于是他创建了黑衣组织,在求得以药物支撑的长生之后仍不满足,开始追求如何让自己返回年轻时的状态。   贝尔摩德是当初实验的牺牲品,而乌丸家的老管家是另一个。   乌丸莲耶大抵是知道RUM根本不可能是乱步的对手,所以在第二次实验中有些迁就贝尔摩德,让对方退出了APTX4869的相关任务。   乱步摊了摊手,说:“你已经成功了,但贪婪侵蚀了你的大脑,最终也会将你带入坟墓。”   “这没关系。”黑发青年向他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他是疯狂的赌徒,他为了自己的夙愿付出了太多太多,乃至经历了漫长的时间,那已经成为了一份执念。   不管付出什麽代价,只要能实现它,都是值得的,哪怕面对的最终是一场漫长的囚徒生涯。   乱步嘲笑道:“复仇者监狱在实验的一开始恐怕就盯上你们了,但碍于西西里的局势,短时间没办法抽出人手来逮捕你们,彩虹之子的奶嘴是绝对不容普通人僭越的领域。威尔帝在骗你,他只是想拿到资金研究匣兵器。”   其中还有七三石板、也就是世界基石的拥有者在搅风搅雨,复仇者监狱无暇他顾,只能将这边的事情暂且搁置。   可一旦西西里局势暂时稳定,乌丸莲耶被这群里世界执法者带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所以乱步没有阻止关于APTX4869的研发。   曾经有人和他说过,彩虹之子的奶嘴上附着着一层诅咒,即便以此为依托,组织的天才真的能做出让人类返老还童的药物,大概率也并不会致死。   但服药者必然逃不过复仇者监狱的视线,乌丸莲耶即便重返青春,作为始作俑者,逮捕他的狱卒大概已经在路上了。   “复仇者监狱不讲人情,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会得到最终的审判,最轻也是十年监禁,在水牢之中。你手上的那把刀,你的朋友雪莉,就跟我一起下地狱吧。而我,或许还有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一天。”乌丸莲耶丝毫没有慌乱,他面上甚至显露出愉悦的神情,他认为在这件事上,他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乱步双手环胸,并没有乌丸莲耶想象中的惊恐,他只是语气沉静地问:“在入狱之前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吗?当初十几年前在警校门口,你是怎麽提前知道我会出现在那里的?”   乌丸莲耶沉吟一声,并没有隐瞒,只是说:“当年有个戴着毛毡帽的俄罗斯人找上我,告诉我警校有个即将被除名的天才,告诉我如果感兴趣的话,或许得到一个得力的下属。”   乱步接着说道:“你的确在之后调查到了关于我的情报,并在那天的警校门口见到了我。但是,当你回过头去再查曾经主动找上门的俄罗斯人,却发现根本查不到对方的半点信息,对吧?”   乌丸莲耶非常不拘小节,觉得这点事情不算什麽:“虽然找不到那位好心的俄罗斯人,但是乱步,你,的确为我带来了巨大的利益,让我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乱步表情一垮,懒得与他继续虚与委蛇,不耐烦地说:“他走之前,肯定给你留下了什麽东西,让我始终没能唤醒脑海深处的记忆,让我在这个世界长久停留。”   “这个世界”。   这种说法让乌丸莲耶眼神闪烁,说句实话,他最开始就从那名俄罗斯人哪里听说过,乱步异世界人的身份,乌丸莲耶本以为会在乱步身上找到完成APTX4869的方法,没想到拖了那麽多年。   “这座宅邸我居住过许多年,我确信你会把那东西放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毕竟那是拿捏我的把柄。所以是什麽东西?起眼的?不起眼的?”乱步翠色的眼眸紧盯着乌丸莲耶,想从对方的表情中窥探到自己需要的情报。   乌丸莲耶任他打量,说:“如果你能找到,那你请便,至少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话音刚落,窗外的日光被不知名的东西遮挡,室内陷入漆黑,廊外几名全身缠着绷带的黑衣人走了进来,手上拿着垂到地上的锁链,在行走间发出叮当的声响。   “一定要鱼死网破吗?”乱步冷眼看着这幅场景。   “我会困死在复仇者监狱里,你也要被困在这个世界之中。”乌丸莲耶止不住地大笑,直到边上的复仇者监狱狱卒给他戴上了手铐脚镣,押解着犯人准备离开。   考虑到乱步和彭格列十代的关系,复仇者在面对乱步的时候保持了极高的礼遇,为首的狱卒向乱步点点头。   乌丸莲耶以及所有使用了APTX4869胶囊的人都即将被锁进复仇者监狱的胶囊舱中,他们无法确定来自彩虹之子奶嘴的力量会对这个人产生什麽样的影响,给的是最高待遇,一旦进入就会封锁全部感官。   彭格列十代家族的雾之守护者六道骸就享受过这种殊荣。   在乌丸莲耶进入胶囊仓,舱门即将关闭之前,乱步突然回过身,翠色的眼眸看着他,胜券在握:“你在拿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他到底有什麽作用吗?”   “仅仅像那个人说的那样,是寄放在你这里、制衡我的东西而已?”   乌丸莲耶睁大了银灰色的眼睛,但他被绑住手脚戴上了呼吸机,已经没办法做出过多的反馈。   他并不想表现出来的那样,对乱步无比慷慨,他更希望乱步像他一样,囚困在监牢之中。   乱步目送复仇者监狱的狱卒将乌丸莲耶带走,室内恢复了光亮,马丁尼显现出身形,呼吸沉重、额角直冒冷汗。   在复仇者监狱的狱卒面前维持幻术不漏破绽,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万幸,马丁尼成功了。   乱步伸了个懒腰,脸上已经没有之前的冷峻。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在哪里。   “辛苦了。”乱步一边夸赞一边拍了拍马丁尼的肩膀,差点把腿软的下属拍到地上去。   “呜哇——真是可怕……复仇者监狱这麽将人情?居然不抓我们吗?”马丁尼挠了挠头,不解道。   “不,其实他说得没错,参与过APTX4869计划的人已经上了复仇者监狱的观察名单,包括gin和雪莉。”乱步轻叹一声。   这个说法登时让马丁尼紧张了起来,虽说他和琴酒不对付,但对方怎麽说都算他的半个师傅,阿斯蒂大人还那麽看重琴酒……   “那现在怎麽办?”马丁尼有些焦急地问。   “没关系。”乱步走到房间内的老板椅前,桌面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无字书籍。   乱步伸手翻了翻,从里面取下了松垮的一页,背面写了一串文本,那字迹竟然隐隐有些模糊。   【他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再也无法拾起从前的记忆。】   这张纸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乱步知道,那是束缚他思维的一道枷锁。   “马丁尼。”乱步轻唤了一声。   马丁尼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但却说不上来,这种感觉让他慢了半拍才应道:“属下在。”   “迪诺过来了吗?”乱步问。   马丁尼拿起通信设备查看定位,道:“很快,大概几分钟就能赶到。”   “好。”乱步点了点头,随意地从笔筒里抽了一只笔出来,“等下无论发生什麽,都要将鸟取县伪装得无异常。”   马丁尼心脏狂跳,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从玛蒙那里得到的地狱指环,以及一个雾蓝色的匣兵器。   “……我知道。”   这是乱步带他到这里来的意义。   马丁尼将指环戴上,雾蓝色的火焰包裹指环的拖面,插/入映射的孔洞中,匣兵器展开一道雾蓝色的屏障,从角楼开始向外蔓延。   乱步缓缓在纸张上落笔,刚写下一个字,额角就隐隐有冷汗渗出。   【彭格列指环在‘书’所影响的范围中被摧毁,世界基石之一崩解,‘书’被引发了同频共振,世界线开始倒转……】   随着越来越多的字写下,带着彭格列指环的迪诺踏入“书”残页的能量范围之中,那落下的字迹隐隐有些玄妙之感。   仿佛写下的场景以几倍速在眼前上演,一帧一帧的画面快速闪过,拨弄着时钟的手指加快了速度。   世界在扭曲,空间在折叠,马丁尼视线中央,乱步的身影忽隐忽现,他忍不住出声喊道:“大人——!!”   【一切回到两方世界交汇之处,融合变成了另一种方式——所有人都记得……】   写到这里,乱步口吐鲜血,拿着彭格列指环的迪诺来到角楼前,但手里的箱子突然碎裂,七枚彭格列指环悬浮在空中,散发出刺眼的光亮,并从大空指环开始,逐一崩解。   在时间与空间的洪流中,乱步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他尽力落笔却无法继续在书页上写下更多字迹。   ——可恶。   乱步预想的内容还没有写完。   他很贪心,他要所有人都活着,所有人都记得,要罪孽深重之人付出代价,要命运坎坷之人顺遂无忧,让所有受他庇护之人无法失散……   乱步是耳边巨大的轰鸣声,世界基石碰撞引发的能量波动几乎让他失去意识。   恍惚间,砖瓦碎裂倾倒,天幕撕裂倒垂,一团团黑色向下蔓延,在世界终末的节点,他看到无数的身影在眼前晃过。   而唯有一个逐渐凝实起来,银发男人扔了礼帽,长发散乱,他穿过颠倒的世界交汇点,绿眸中带着沉沉的怒意,伸出手试图将乱步从那危险的场景中拉回来。   仅仅一厘米的距离,男人只碰到了一片翻飞的衣角。   来不及了。   最后一枚彭格列指环碎裂,一道银白的光幕自鸟取为中心,顷刻间笼罩世界。   无数画面倒转,时钟逆着洪流转动,随即指针碎裂,画面混乱交叠,无法严丝合缝地归位,错乱而零散地停下。   多罗碧加乐园,一身黑衣的银发男人视线恍惚地注视着自己的手心。   伏特加拎着黑皮箱走近,“大哥,钱拿到了,该撤退了。”   波洛咖啡厅,诸伏景光突然打碎了手里的咖啡杯,手指被割伤,血流如注。   榎本梓惊呼了一声,“原川先生,您没事吧?”   西西里底下交易所,马丁尼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起一杯血腥玛丽,他额角陡然渗出了冷汗。   奇怪,为什麽忽然觉得这麽疲累?而且好像忘记了什麽重要的事。   Lupin酒吧,织田作之助酒杯里的冰球和杯壁碰撞,倒映出男人陡然变得疑惑的表情。   门铃声响了,脚步声向吧台接近。   织田作之助连忙回头看去,来的是老熟人。   太宰治穿着一件米色风衣,缓缓走近,抬手打了个招呼,“呦,织田作,好久不见了。”   织田作之助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下意识地开口:“乱步去哪了?”   当这个名字第一次在新的世界在线被人说出口时,仿佛在平静的水面上落下一枚石子,波纹迅速外扩。   所有与乱步相识的人,脑海里都出现了世界线倒转时的那一幕,和那个消失在世界交汇点的人。   一个带着焦虑的疑问涌上心头——乱步去哪里了?   两月之后,东京警校门口,乱步抬头看向天空,细密的雨丝落下,他被浇了个透心凉,瑟缩着打了个喷嚏。   真的好冷——   这还是第一次,他被赶出警校的这一天,雨下得这麽大,让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乱步没有任何准备,现在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   黑发青年左右看看,两边的大路都没有车经过,看来是没有人事先准备好来这里接他了。   乱步气恼地挥了挥拳,他可是刚刚拯救了世界的乱步大人,怎麽就这麽没面子呢?   乱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一身轻松地伸了个懒腰。   “那麽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下面即将开始乱步猫猫争夺战,让我们看看第一位出场的是哪位选手——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与此同时的横滨,侦探社一楼,穿着米色风衣的太宰治被一群人唯独在角落里。   侦探社众人各个面色不善地向太宰治逼近,身影拉长映在墙上,显得被包围的太宰治弱小可怜又无助。   太宰治抱紧自己,悻悻地抬手打了个招呼:“早?”   与谢野晶子额头上顿时蹦出一个“井”字,她双手环胸,手指捏得咔咔作响,咬牙切齿地说:“是挺早的,一个月前出事的时候怎麽不早些来?”   一个月之前,侦探社所有人还在查找乱步的路上,距离乱步先生失踪已经过了半年的时间,太宰治明显是乱步失踪的唯一知情人,对方却没有将所有信息和盘托出。   只说了乱步目前处于另一个时空之中,让所有人收敛一些,避免让港口黑手党察觉出问题。   尽管经历过天人五衰的风波,两方已经是能够通力合作一致对外的友好关系,但太宰治却似乎并不这样认为。   侦探社众人除了被单独拎走执行任务的中岛敦,没有人知道太宰治到底在打什麽哑谜,直到一个月前的那一天,很平平无奇的一个中午,侦探社所有人脑子里却陡然多出了另一段记忆。   仿佛和另一个并行时空的自己合二为一,他们看到了另一个侦探社不曾存在的世界。   乱步先生没有与社长相遇,而是被拐进了港口Mafia,成为了港/黑的五大干部之一。   而太宰治,是唯一一个同时出现在两份记忆中的人。   毫无疑问,太宰治和乱步失踪一事有关,或许对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甚至为了避免自己直接被暴怒的同时围殴,一个月都没有回过侦探社。   时间是上午八点,太宰治在失踪一个月之后,破天荒地来侦探社露面,社员们简直要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完全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记忆到底意味着什麽。   但出于某种警惕心理,众人已经在杂糅的记忆中试图查找乱步如今的踪迹,却仍然一无所获。   而现在,关键人物终于肯露面,侦探社众人想也不想就将太宰治团团包围。   中岛敦因为帮太宰办事却没能带回乱步而被无情排除在了这次的讨伐之外,被赶去守门,防止太宰治逃离,泉镜花左右看看,还是跟在了中岛敦身后,两人一左一右守在门口,仿若门神。   与谢野晶子拿起手边的长刀,手指轻轻抚摸过雪亮的刀刃:“太宰,你最好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镜片上一阵银光闪过,他语气慢悠悠地说:“说实话,我很怀疑太宰现在的立场,你离开侦探社的一个月是回归到港口Mafia了吗?毕竟在另一个并行时空中,你并没有退出港口Mafia对吧?”   宫泽贤治左右看看,挠了挠头,说:“太宰君的话,或许是在五栋大楼附近入水吧?”   太宰治摆了摆手:“我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的……我是打算邀请一个人加入侦探社的,可惜被拒绝了。”   门边偷听的中岛敦悄悄竖起了耳朵,此时不由得哑然,没想到居然还有太宰先生搞不定的人。   中岛敦确实也并不知道乱步先生的去向,但从之前的见面来看,乱步先生很安全,有很多人保护,果然即便是脱离了侦探社,乱步先生也完全不会让自己陷入困苦之中。   但显然,在找不到乱步先生任何踪迹的这个时间点,众人对为侦探社吸收新鲜血液这件事并不在意。   与谢野晶子直接把手里的长刀插/进了太宰治面前的地板里,满身黑气:“太宰,不要再转移话题了,你绝对和乱步的失踪有关,快告诉我们乱步现在在哪里。”   福泽谕吉站在众人之后,双手环胸,看起来是最沉稳的那一个,但单看对方骨节泛白的手,就知道他心里并没有表面上那麽平静。   福泽谕吉心里明白,太宰治是唯一知晓这件事始末的人,绝对和乱步的失踪脱不了干系,但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或许乱步自己也是事件的推手。   太宰治表情坦然,虚心接受夥伴们的指责,但在确定乱步先生位置这件事上,确定就有些为难他了。   “抱歉,之前一个月我是想借着港口Mafia的势力查找乱步先生的下落,可惜没有什麽收获,这只能说明,乱步先生暂时还不处于这个世界线如今的时间点上。”   “世界线”和“时间点”两个奇怪的词语引来了众人迷惑的眼神。   太宰治将自己所知道的内容和盘托出。   可以简单地将世界线分为三个周目,一周目是武侦存在,太宰叛逃成为侦探社一员,经历天人五衰后的世界线。魔人没能确认死亡而是失踪了。   “我想关于初始世界的记忆,大家都没有忘记吧?”太宰治摊了摊手,询问道。   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这个做过数学老师、理科思维丰富的男人敏锐地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他问:“所以世界线是怎麽走进二周目的?”   太宰治沉吟一声,也没办法做出具体判断:“很遗憾,我并不知道确切的原因,只能确定和‘书’有关。魔人利用‘书’将世界线倒转了,只是出了一点差错,乱步先生进入了港口Mafia,就如同你们记忆中看到的那样。”   那份记忆其实相当模糊,好像是另一个并行世界在线的自己所经历的人生,武装侦探社的大部分人甚至没能找到和乱步先生有关的记忆。   毕竟他们所有人都是因为侦探社的存在汇聚于此,侦探社又是以乱步先生为中心创建的。   在侦探社不复存在的那个世界,许多人没能接触到成为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的乱步先生,但他们却都从同伴那里知道了这个差异点。   “那,乱步先生的失踪就是因为世界线的这次倒转?”宫泽贤治举手提问。   “应该不是这样的。”门边上的中岛敦弱弱举手。   众人的视线瞬间都聚集在了中岛敦身上,中岛敦有些紧张地视线乱飘,说出自己的猜测:“我上次是和芥川一起出的任务,对方也在查找失踪的乱步先生。”   没错,这就是问题所在,如果第一次世界线倒转就造成了乱步的失踪,他们所有人应该已经被翻转到了侦探社没有成立的世界在线。   但现实却是,乱步先生在成为港口Mafia的五大干部之一之后,再度失踪了,而在另一个if线中受到乱步庇护的芥川龙之介才会参与那场只有两个人的异世界之旅。   “还有一次世界线更替?”与谢野晶子沉吟道。   “bingo!”太宰治合掌一拍,道:“的确是这样,可能是魔人当初改变世界线的手段就不够正常,才会发生这第二次意外吧?乱步先生其实是有准备的,只是我们都没想到,乱步先生居然失忆了。为了不引起太大的动荡,所以我有要求敦和芥川保密。”   门边差点被打成反派的中岛敦在此刻忙不叠地连连点头,当初太宰先生的确是这样和他说的。   现场沉默了半分钟,众人都在消化着这个震惊的事实。   而在外奔波的谷崎兄妹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两人气喘吁吁,谷崎润一郎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推开咖啡厅的大门,差点把中岛敦推了一个仰倒。   “找……找到了!”谷崎润一郎展开手里的报纸,将其中的一张配图展现给众人看。   报纸上是一家连锁甜品店即将在东京xx区开分店的消息,配图是在店门口拍的一张照片,人群熙攘,众人一眼望过去并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泉镜花伸手指了指图片最边上的角落。   一个小小的,穿着黑色诘襟、熟悉又陌生的侧影站在那里,盯着橱窗里的甜品看。   众人:“!!!”   不管是见没见过少年版乱步先生的侦探社成员,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让乱步先生独自一人这麽久,我真该死啊!!   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众人背后熊熊燃烧,国木田独步镜片一闪,说:“知道我们现在的目标吗?”   当然。   他们必须在乱步先生被其他乱七八糟势力找到之前,将乱步先生带回侦探社。   乱步先生才是武装侦探社存在的意义所在。   侦探社众人暂时放过了太宰治,再度离开侦探社甚至是横滨查找乱步先生的踪迹。   在众人进行划分局域分工的时候,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太宰治和福泽谕吉对上了视线。   银发男人足够成熟稳重,也足够了解乱步,或许他没有森鸥外那样的智力,能和太宰治玩心计,但他也听得出来太宰治话中的违和感。   他直觉太宰治在讲述这两次世界线变动的时候隐藏了一些事情,这空前绝后的混乱现状,绝不仅仅是一个魔人能创造出来的。   太宰治到底在其中担任了一个什麽样的角色?如他所说的事后补救?还是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   福泽谕吉深深地看了太宰治一眼,并没有说出什麽不理智的质问,尽管他心里对乱步的担忧早已到达了顶峰。   成熟的银发男人只是问:“乱步知情吗?”   太宰治长吁一口气,心说果然瞒不过社长,他郑重点头,道:“乱步先生知道所有来龙去脉,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也是乱步先生同意的结果。”   太宰治保证自己所说的绝大部分情报都是实情,他唯一所隐藏的,是早已对乱步先生言明的一点小小的私心。   一点他费了些力气,才让乱步先生也认可的私心。   被rb漫画家创死了……简直没什麽热情写这本了,看我专栏的两篇衍耽女票的是哪两个人就知道我有多崩溃了   还真是,好巧啊(咬牙切齿)   会写完,我慢慢填坑 第一百一十五章   被世界线融合抛到不知名时间点上的乱步,此时还处于一个无人问津的状态。   乱步几乎是一个闪念,就想明白了自己身为救世主却没被众人迎接的原因,混乱的时间线让他暂时无法确定同伴们的状态,年龄、记忆、所处的地点,或许都会像乱步本人目前的状况一样发生变化。   而十五岁,警校门口,其实是一个很玩味的时间点。   乱步三次完全不相同的人生经历都从这里起始,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的乱步也处在人生的交叉点上。   第一次,他选择努力自救,一开始是想凭借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的,可惜这条路不太好走,但幸运的是他遇到了社长,最终和社长一起成立了武装侦探社。   第二次,他还没来得及选择,就在走出警校后没多久遇见了故意前来接近他的太宰治,乱步当然能看得出来这个黑发少年别有用心,但在温饱都不能满足的时候,有送上门来的冤大头乱步也不会拒绝,于是乱步成为了港口Mafia的五大干部之一,成功顶替了某个十分废柴的宝石鉴赏家。   第三次,他带着莫名的既视感,在警校门口遇到了黑衣组织的boss乌丸莲耶,一个不知道为什麽对他的生平了如指掌的怪人,并将他失去记忆时所察觉到的违和感一一点破。   那时的乱步性格中残留更多的是什麽Mafia干部的冷漠,并在权衡利弊之后,答应了乌丸莲耶的邀请,他想弄清楚他混乱的记忆与人生究竟意味着什麽。   结果如他所料,乌丸莲耶是受魔人蛊惑的棋子,仅仅是为他的第三次人生增添痛苦。   不过从现状来看,乱步赢得很彻底。   ——他早就和太宰说过,这种小事他完全可以自己解决。   现在这个交叠的时空中,黑衣组织、武装侦探社、港口Mafia还健在吗?信息不足,无法确定。   乱步伸了个懒腰,他觉得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最靠谱的同伴安顿下来,扒拉扒拉三个时间线中自己的这些同伴,他有了最好的人选。   下一步就是告诉通知这位同伴到哪里来接他了。   乱步溜达到警校附近的一个岔路口,左手边的方向是横滨,右手边的方向是东京,乱步摸了摸下巴,从口袋里摸出仅有的一枚硬币。   “正面是横滨,反面去东京。”乱步小声喃喃。   他屈指一弹,硬币翻转着飞上去,又稳稳地落入乱步掌心。   ——是反面。   乱步于是从警校所在的郊外,沿着车流最多的大路走了一会儿,就明白自己没办法靠着步行走到市中心。   这具十五岁的身体,双腿明明完好无损,但残留在心理上的旧伤仍然在短暂的步行之后隐隐作痛。   乱步才不会受这种委屈,他在路边蹲了一辆警车,仗着自己未成年,借了那位警官的手机,一连拨了七个号码都是空号,只能无奈地让交警给他送到了东京市中心。   身无分文的乱步成功引起了交警小姐姐的怜悯之心,交警临走前还一步三回头。   最终乱步站在一家新开业的连锁甜品店前,直到身后拍照的记者放下照相机,他才转身溜达到路边树荫下,托着腮,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身边的行人。   ‘好——无——聊——’乱步在心里发出感叹,他迟迟没有遇见熟人。   嗯,这个刚刚进行了一场诈骗,手包里还放着骗来的钱;   这个脚踏三条船,身边同行的是第四人;   这个栗色短发的小学生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嗯?   乱步的视线落到那一群小学生中间,他们围在蛋糕店的窗户前,盯着里面的新品蛋糕叽叽喳喳,栗色短发的女孩和戴眼镜的男孩位置稍远,两人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麽。   “是新品蛋糕唉!”   “居然有上新折扣,可恶,好想吃啊……”   “就算打了折还是很贵唉。”   三个小朋友表情有些沮丧,但视线都没有离开橱窗里的新品蛋糕。   乱步也有盯着看很久,那个新品蛋糕是巧克力口味的,但从颜色到外形设计再到店里散发出来的甜味,他确信这个蛋糕不会有多好吃。   别问为什麽,问就是这是世界第一名侦探的直觉。   乱步的注意力离开橱窗里的蛋糕,落在那个让他觉得十分眼熟的小女孩身上,两人若无旁人的交谈着,或许是觉得身边的环境很嘈杂,所以说话的内容没有过分遮掩。   但很可惜,乱步的身体残留着被特训打磨过的听力,避开周围的杂音,隐约听见了两人的交谈内容。   “即便琴酒确定我已经死了,关于APTX的调查也肯定不会终止。”棕发小女孩背着小书包,双手环胸,表情十分严肃,看起来非常小大人。   边上戴眼镜的男孩点了点头,问:“你觉得还会派谁过来?话说……组织有那麽多有代号的成员吗?”   灰原哀叹了口气,说:“谁知道……只要不是阿斯蒂那种可怕的家夥就好……”   戴眼镜的小男孩笑道:“真的假的,你好像觉得阿斯蒂比琴酒更恐怖?”   “江户川,你觉得能不费力气轻松干掉组织二把手的男人会有多简单?”灰原哀表情十分严肃地看向他。   江户川柯南被对方这样过分紧张的情绪感染了,他面色凝重片刻,又问:“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已经失踪很久了吗?”   说到这里江户川柯南嘴角抽了抽,他记得对方第一次提及阿斯蒂的时候,是说琴酒因为阿斯蒂的失踪一直在发疯,弄死了很多组织成员,她的姐姐也因此失踪,生死不明。   就是因为这一点,宫野志保才会选在这个时间点冒险脱离组织。   “话是这麽说没错……”灰原哀陷入了短暂的回忆当中。   她关于APTX4869的研究经历是有些模糊的,在她印象中,实验室产出了一批试验品之后,组织使用了这些试验药物,结果是除了不知为何活下来并变小的工藤新一,其余人均已死亡。   至此,APTX4869的研究宣布失败。   起初她是没有脱离组织的想法的,借助组织的力量才更能探明宫野明美失踪的真相。   但她在实验室被琴酒扣留了。   琴酒当时的状态很不对劲,好像一头暴躁的野兽,失去了自己看守着的重要珍宝,整个人都有些不太正常。   对方一直在询问她关于APTX4869最后研发阶段的细节,宫野志保一一作答,但琴酒每次都说:“不对。你最好赶快想起来。”   宫野志保用她天才的大脑回忆了无数次,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麽,在暴怒的琴酒弄死她之前,她无奈选择叛逃了。   只是事后回想起来,她总觉得琴酒并不如她印象里那样在乎组织,也根本不在乎APTX4869的研发结果,对方好像在从她的回忆里查找着蛛丝马迹,翻找一个或许会存在的身影。   宫野志保看不懂这种癫狂。   可琴酒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好像也影响到她了,以至于再次开始回忆APTX4869的研发经过,她总觉得有些莫名的违和感。   就好像,APTX4869根本没有经历过大范围的试验阶段,也没有被组织认定为暂时的失败品并作为一种毒药使用,它是一个不被世人所认可,应该被销毁的,完美的实验品。   这个想法非常不讲道理,就好像现在告诉宫野志保,黑衣组织boss已经死掉了一样不可思议。   “灰原……灰原!”江户川柯南表情无奈地呼唤自己的同伴,“你在想什麽?”   灰原哀回过神,转头看向他:“没什麽……”   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以琴酒目前的精神状态,做出什麽事情都不稀奇。   灰原哀露出死鱼眼,说:“组织里很少有人见过阿斯蒂的样子,但对方算无遗策,说不定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我们的身份呢?”   江户川柯南表情无语,刚想说一句“怎麽可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少年音。   “很正确的判断,雪莉。”   ——雪莉。   这个代号一出,立刻让两个小学生身体僵住,江户川柯南立刻上前一步将灰原哀挡在身后,两人同时向声源处看去。   只见一个黑发绿眸的少年已经走到了两人三步之外。   那双透亮的眼眸让人在被注视时总有一种所有秘密无所遁形的不适感。   乱步打量的视线在雪莉身前的小男孩,迅速根据捕捉到的信息和记忆里的大量数据配对,最终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个画面。   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   有趣。   工藤新一和宫野志保因为失败品而变小了。   或者说是,返老还童?   这的确符合乌丸莲耶最开始的目标。   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线里的组织boss是否建在。   事情稍微有些棘手,APTX4869在这个世界线里成为了有一定成功率的危险物,阿斯蒂还存在,RUM确认死亡,琴酒似乎保留了和他有关的记忆,而雪莉看起来完全不认识他,甚至在提及“阿斯蒂”的时候隐约有些恐惧。   乱步思索的功夫,江户川柯南已经用警惕的目光看向他,问:“你是谁?”   乱步被这个疑问打断了思绪。   他沉吟一声,目光看向几人身后的蛋糕店,想起自己身无分文,肚子咕咕叫,连这种注定不会好吃的蛋糕都有了进食的欲望,顿时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他伸手一指面前的小学生,道:“工藤新一,给乱步大人买蛋糕,否则就把你交给GIN。”   工藤新一:“??”   哈???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在完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点出真实身份,陡然升起警惕心只是一种本能反应,无论这个黑发少年看起来有多无害。   江户川柯南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在那双翠色眼眸的注视下,他所有的伪装仿佛都无所遁形。   但他还是努力放松精神,道:“啊哈哈……大哥哥你在说什麽啊?”   他挡在灰原哀身前,向身后的人做出一个“快走”的手势。   “没必要遮遮掩掩的,我知道你的身份。”乱步上前几步,越过人群走到工藤新一近前,伸手十分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嘛~虽然我暂时联系不上那家夥,但是没有给乱步大人买蛋糕的话你就完蛋了!”   乱步用愉快的语气说出了恐怖的内容。   被柯南拦在身后的灰原哀表情迷惑地看向这个少年。   她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属于黑衣组织的气息,然而对方却直接叫出了她的组织代号。   这十分不同寻常,灰原哀确信自己没有见过对方。   而且这孩子多大?看上去顶多十四五岁,还是国中生吧?   柯南还想再挣扎一下,灰原哀直接道:“算了,江户川,再遮掩也没有意义了。”   ——江户川?   乱步眨了眨眼睛,突然问道:“虽然我知道你正在用手里的传讯徽章求救,但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你叫什麽名字?”   “……江户川柯南。”小男孩默默收起了自己手里的侦探徽章,索性被点明之前,他的求救信息已经发出去了,只不过因为是趁乱拨出去的号码,他暂时不知道打给了谁,   “噗……”乱步实在没有憋住,笑出了声。   柯南:“???”   两个伪·小学生一脸无语地看着乱步捧腹大笑。   这人什麽毛病?   等到乱步笑够了,他掩唇咳了咳,随后握拳假装话筒放到柯南身前,“工藤君,采访一下,为什麽用这个姓氏起名。”   ——这都什麽跟什麽!!!   工藤新一觉得这辈子的无语都用在今天了。   虽然探不清乱步的底细,但工藤新一还是决定先稳住对方,顺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啊!我突然想起来小兰姐姐送了我新品券,大哥哥要一起尝试一下新品甜点吗?”   没能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猜测的真相,乱步觉得有些遗憾。   但他还是大度地说:“好啊!”   于是五分钟后,五个小学生带着一个乱步走进了刚刚开业的甜品店中。   与此同时,波洛咖啡厅。   降谷零正在料理台前处理食材,他手下一边动作不断,一边一心二用和坐在前台处的客人聊天。   “除了三明治还需要别的吗?”   “谢谢,足够了。”客人穿着一身运动装,黑发绿眸,下巴上冒了点胡茬,双眼下一片青黑,看起来最近没有休息好。   他脚边放着一个手风琴盒,外套也搭在上面,衣服领子里露出缠着的绷带。   “怎麽了?最近工作不顺利?”降谷零将手里切好的西红柿放到盘中备用,有些奇怪地问道。   面前这人是他的幼驯染诸伏景光,两人虽然同时在黑衣组织卧底,但分属于不同部门,诸伏景光隶属于琴酒行动小组,一周前,对方被外派去了雪国。   降谷零原本以为对方会在外滞留一段时间,没想到才一周,诸伏景光就回来了,而且因为赶时间,任务过程中还负了伤。   他鼻尖至今还能闻到一丝血腥味,要知道诸伏景光可在这里坐了有十分钟了。   诸伏景光抬头看向降谷零,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模模糊糊地开口道:“你知道阿斯蒂的吧?”   降谷零切吐司的手一顿,讶异地挑了挑眉,道:“当然。”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麽这样问。   阿斯蒂是黑衣组织二把手,也是苏格兰,也就是诸伏景光的上司。   琴酒行动小组的直系上级,掌控着琴酒这位组织第一杀手的脑力派领导人人物。   “你见过他吗?”诸伏景光又问。   “怎麽可能!?”降谷零更奇怪了,他差点伸手试探自家幼驯染的体温,想看看对方是不是受伤伤到脑子了。   唉。   诸伏景光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想不明白,到底为什麽自己连觉都没睡,眼睛一睁开眼前就换了一个场景。   按理来说他应该正在筹备侦探社的事,但实际上他忙活一个多月,归来仍是黑衣组织苏格兰。   眼看着要成为正经侦探了,一转眼就又被下放。   诸伏景光花了一段时间了解情况,确定保留关于乱步记忆的人不多,组织里也就只有一个琴酒。原本另一个很有希望的君度橙酒直接查无此人,诸伏景光不清楚对方的去向,但他试探过琴酒,对方明显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麽变得如此魔幻的。   ——不管怎麽说,真是让人讨厌。   这样一来他就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找到乱步的所在地,并将对方拉到己方阵营来了。   琴酒明显也清楚这一点,在一周前随便找任务把他外派到了雪国。   诸伏景光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只能忍了,完成任务后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好在琴酒似乎还没有发现乱步的踪迹。   他还有机会。   诸伏景光沉思的这会儿功夫,降谷零已经上下打量他好几次了。   他总觉得自家幼驯染现在的思想很危险,对阿斯蒂进行深度探究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对方号称可以一眼看出谁是卧底,完全没有例外。   降谷零只能皱着眉叮嘱:“我说你啊,最近还是收敛一点,别像那家夥一样发疯。”   “那家夥”当然指的是琴酒。   琴酒最近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疯,炸了好几个组织的据点,逼得组织好几个天才科学家叛逃,其中就有负责关键药物的“雪莉”。   但就是这样疯癫的举动,居然没有引来任何惩罚,阿斯蒂也就算了,组织boss居然也没有任何反应,实在让人看不明白现在的形式。   诸伏景光点点头表示收到了叮嘱,他问:“你之前收到干掉雪莉的命令,结果如何?”   “算是成功了?”降谷零将做好的三明治放到盘子上,推给诸伏景光。   他想到了在工藤新一身边看到的那个棕发小女孩。   “算是”?   诸伏景光不太懂这个形容,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降谷零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没到五秒钟便戛然而止。   降谷零才刚把手机拿出来,屏幕就黑掉了。   “恶作剧?”诸伏景光调笑道。   “不是。”降谷零查看来电记录,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大概是出事了。”   他把手机放在大理石桌台上,伸手开始解身上的围裙,一边收拾一边说:“我需要去看看情况。”   诸伏景光略微点头,侧眸看了一眼通话记录上的名字——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   这个熟悉的姓氏让诸伏景光略微睁大了眼睛。   紧接着他心脏砰砰直跳,总觉得自己马上就能见到那个要查找的人了。   “zero。”他严肃道:“带上我一起。”   紧张刺激的抓猫行动正式开始,乱步猫猫究竟花落谁家—— 第一百一十七章   被所有人满世界查找的乱步此刻正坐在甜品店里,他尝了一口昂贵的新品巧克力蛋糕,自顾自地嫌弃道:“果然只是开业的噱头而已。”   边上的店员投过来不善的目光,工藤新一一脸尴尬地打圆场:“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哈哈哈……”   宫野志保露出死鱼眼,她心里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累感,就好像这种看到熊孩子的场面出现过不止一次一样。   真是奇怪。   “你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宫野志保正色道。   其实是代号。但因为宫野志保是被保护的研究员,组织内外见过她真容的人也不多。   这个小少年到底是谁?年龄估计还没有工藤新一大吧?   组织高层里有年龄这麽小的孩子吗?   乱步用手里的叉子猛戳蛋糕,道:“就是知道喽?虽然你不记得了,但我姑且可以算作是你的病人?”   宫野志保给乱步做了很多次心理测评,这样定义两个人的关系也没什麽问题。   “至于组织要派谁来抓你这件事……放心,估计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吧?”   组织三个主事人一起失去踪迹,琴酒又在忙着找他,估计没有人会在意雪莉叛逃这点小事。   再过半个月,黑衣组织是否存在都是个问题。   宫野志保一脸狐疑,并不相信他的话。   乱步摊了摊手,也不在意她相不相信。   他手上蹭上了点奶油,粘粘的不太舒服,于是起身去洗手间。   工藤新一看着黑发少年走进洗手间,百思不得其解地问宫野志保:“这家夥到底是什麽情况啊?”   他现在还没从刚刚的一连串事故中缓过神来。   在大街上随便遇见一个少年,对方随随便便叫出他们的名字,随随便便说出组织的秘辛,并随随便便地讹了他们一顿甜点。   居然还有这麽巧合的事情。   宫野志保道:“不知道!”   工藤新一:“啊?”   宫野志保把他疑惑的神情收入眼中,能理解但的确无法解释清楚现状。   “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家夥,而我第二学位是心理学。如果我真的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他看过病,那只能说明……”宫野志保表情逐渐变得深沉。   “说明?”工藤新一跟着紧张起来。   “说明他这里有病。”宫野志保露出死鱼眼,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工藤新一:“啊?”   “不不不,不管怎麽说这样都不太对吧?”   宫野志保也很无奈:“老实说,我离开组织的时候情况的确很不对劲,组织一直没有派人来追杀我,我姐姐的失踪也不明不白,这不符合组织行事的一贯作风,更不符合琴酒的行事准则。”   琴酒这人对叛徒一向保持着最顶级的恶意,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据说这是因为曾经有叛徒伤害到了阿斯蒂,这才让对方如此警惕起来。   组织里很多人都说琴酒是阿斯蒂握在手里的一把刀,当刀的主人销声匿迹时,等不到回应的兵器,又会变成什麽样子呢?   两人交谈的功夫,门口的“欢迎光临提示音”又响了一次。   两位青年脚步匆匆地进门,视线一扫就在店里发现了工藤新一的位置,立刻向这边走过来。   降谷零开口问道:“小侦探,遇到麻烦事了吗?”   工藤新一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给降谷零听。   两人交谈的同时,诸伏景光视线向下一扫,认出了盘子里被吃剩了一半的蛋糕就是这家店的招牌新品,而剩下的那一半被戳得稀巴烂,叉子也随意地扔在一边。   嗯。这个蛋糕肯定不和乱步的胃口。   诸伏景光这样推断。   乱步其实很少做这种无聊的小破坏,除非这个时候他心情很不好。   “不好意思。他去哪了?”诸伏景光打断了两人还没切入正题的交流,直接指着乱步的座位问道。   降谷零有和诸伏景光分享过关于工藤新一的情报,一小部分,但足够诸伏景光猜出一些端倪。   他知道APTX4869,也知道那是为了追求永生的禁忌。   诸伏景光从马丁尼那里得到过相关情报,他还感慨过刚成年的小孩不怎麽会伪装自己,轻易就让他得手了。   实际上则是,马丁尼在诸伏景光这个乱步承认的自己人那里又很容易卸下心房。   诸伏景光不清楚这一点,他现在只知道在这个因乱步而出现的混乱世界中,那种药物居然真的被研发出来了。   “唉?”工藤新一看向这个从来都没见过的男人,忍不住问:“你认识他吗?”   诸伏景光反问道:“一个黑发绿眸的青年对吧?他一见面就叫出了你的名字,我猜猜他说了什麽……GIN?”   这个代号说出口的一瞬间,在场的另外三人用诧异的眼神看向他。   诸伏景光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两个伪·小学生的表情好像在说:“这人是不是疯了。”   但降谷零知道,自己的幼驯染身上肯定发生了什麽变故,对方知道了一些自己还不了解的秘密,所以最近才这麽反常。   那个黑发绿眸的青年到底是谁?   降谷零尝试去思考,脑海里突然真的逐渐浮现出了一个青年的身影。   对方站在甲板上,翠色的眼眸凝视着他,无形中带来了些许压迫感。   降谷零一愣,奇怪,他怎麽会有这样的记忆?   工藤新一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震惊,诸伏景光轻易地捕捉到了,他已经确定,刚才坐在这孩子对面的就是乱步。   最初,诸伏景光关于乱步的记忆很零散,但一周之后,他能想起来的越来越多,他认为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恢复记忆的速度大概和与乱步的关联程度有关。   降谷零回想起乱步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他没有过多解释。   “告诉我他去哪里了。”诸伏景光语气低沉地问,他卸去温和的假面,明显有些着急。   “去卫生间了。”工藤新一下意识地回答,说完又补充道:“不过,他看起来顶多十五岁的样子。”   诸伏景光狠狠皱眉,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乱步虽然长得不限年龄,但一般还不至于被错认成少年。   年龄变小了?身体缩水了?和APTX4869有没有关系?会不会有什麽眼中的副作用?   诸伏景光脑子里掠过这些念头,但他没有时间深究,脚下迅速地奔向了卫生间。   桌边的三人目送诸伏景光离开,工藤新一忍不住问:“安室先生,这位是?”   “朋友。”降谷零的回答很敷衍。   组织里的还是组织外的?   工藤新一很想这麽问,但估计就算问出口,对方也不会诚实回答。   这群人一直把他当成小孩子,不会和他共享太多情报。   然而不到两分钟的功夫,诸伏景光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脸色黑如锅底,“他不见了。”   “咖啡厅的卫生间和旁边商场的卫生间是相连的,我需要看监控。”诸伏景光把目光投向降谷零,这是个明显的求助信号。   降谷零眨了眨眼,有些疑惑,查监控,或许你自己也可以做到呢?   他们都是卧底,各自有自己的上线,联系一下就可以做到查监控这点小事。   但为什麽,诸伏景光甚至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将查监控的事拜托给他?   降谷零视线沉了沉。   “好。”   乱步当然不是自己从卫生间里离开的。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临时饭票,怎麽也要填饱肚子再说。   问:当乱步大人身无分文地迷路了,应该怎麽做?   答:抓住一个好心人蹭饭,并在固定地点等待同伴来找他。   乱步是在卫生间里被人绑架走的。   手枪抵在他腰侧,他不得不跟着这个绑架犯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他坐在轿车后座,被绑架犯塞了一根草莓棒棒糖。   “GIN让你们来的?”他撕开棒棒糖的包装纸,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两个绑架犯没有说话,但同时动作一滞。   “请跟我们走。”开车的绑架犯这样说道,他的日语口语还带着些口音。   乱步托着下巴思考两秒琴酒为什麽没有亲自来找他。   有可能也亲自来了,但是先找到他的是这两个琴酒的下属。   而且好像不是普通的下属。   “加百罗涅的吗?”乱步用意大利语问道。   两个绑架犯不说话了。   乱步懂了。   琴酒和迪诺的关系一直很僵硬,迪诺为他保留了一些在加百罗涅的权限,他也有一部分下属留在意大利,那些算是琴酒长辈留给他的旧部,没道理拒绝。   琴酒一般不会动用自己在意大利的暗线,但在组织混乱的如今,想大范围地派人搜索乱步的下落,还是加百罗涅的人更靠谱。   乱步知道在这两个人身上问不出什麽,估计是琴酒没有给他们下达要和乱步交代现状的命令。   还是等见到琴酒再说吧。   车子一路向郊外开去,目标好像是加百罗涅在日本的分部。   真是让乱步感到震惊,琴酒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向迪诺低头了。   世界线融合之前,他安排迪诺救琴酒的戏码微妙地在此刻达成了目的。   虽然导致两人短暂和解的不是迪诺的救援而是乱步的失踪。   但这怎麽不能算他计划成功呢?   他这样想着,副驾驶上的人似乎给琴酒发了联系消息,通信器“滴滴滴”地响了起来。   通信器随即被递给了乱步。   乱步按下接通键,琴酒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在哪?”   “呦~阿阵,真高兴你还记得我。”乱步语气轻快地说。   琴酒那边沉默了片刻,回话时多少有些咬牙切齿,“找迪诺那个家夥支开我,是因为知道我不会同意你的计划对吧?”   乱步理直气壮地说:“答对了!没有奖励。”   琴酒冷哼一声,道:“我在基地等你。”   乱步正准备应下,驾驶员猛地一脚急刹车,他手里的通信器飞了出去,信号断开了。   乱步:啊哦。   他抬眼一看,有人拦在了轿车前面。   你方唱罢我登场(什)   尽量在一月之前完结。 第一百一十八章   “呦~乱步先生。”   轿车正前方,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太宰治站在那里,他面前放着一排爆破钉,横穿整个马路,让开车的司机没敢碾过去。   但凡没有在这点钉子,太宰治都得被凶狠的意大利黑手党创飞出去。   “开锁。我下车。”乱步用手指敲了敲车窗。   加百罗涅的两位精英有些犹豫。   拦车的这个黑西装青年,看着瘦弱无害,但被那双鸢色的眼眸注视的时候,无端让人感受到恐惧。   这是个和他们一样,在黑暗世界里行走的危险人物。   小首领交给他们的任务是安全带回这个黑发青年,让对方自己去面对未知的危险,是他们的失职。   “我认识他。而且,单凭你们也对付不了他。”乱步能看得出这两人心里在想什麽,但太宰治怎麽可能什麽准备都不做单独出现在这里。   司机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锁,乱步推门下车。   出来之后他才发现,太宰治果然不是单独来的,跟着他的还有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原本站在路边,见到乱步下车之后,跨过那排防爆钉走了过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米,织田作之助没有再上前,只是上下打量了乱步几眼,确定这人没有受伤,只是身体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他嘴唇嗫嚅几次,只憋出了一句:“变矮了。”   乱步:“?”   乱步原本正得意洋洋地等待织田作之助的夸赞,亦或者是感谢,结果这家夥木讷了一会儿只感慨他变矮了?   岂有此理!   乱步气恼地给了他胳膊一拳,“你那是什麽表情,说的又是什麽话?现在!立刻!给乱步大人道谢!”   织田作之助点头,很郑重地说:“乱步,谢谢你。”   乱步狐疑地看了他两眼,转头询问刚刚走过来的太宰治:“他有恢复记忆吗?”   “当然。”太宰治摊了摊手,有些无奈地说:“他只是有些害羞。来之前还说要尊重你的选择呢。”   “那你还在这堵着我?我要去加百罗涅的基地。”   太宰治表情沉重,双手握住乱步的一只胳膊,开始撒泼:“乱步先生,快救救我,如果不能带你回横滨的话我就要被侦探社和港口Mafia一起扫地出门了。”   乱步冷酷无情地说:“那你就去街上流浪好了,反正随随便便都能找到人包养你吧?”   “不要啊,我还不想那麽早吃软饭——”太宰治哀嚎了几声,忽然想到什麽,转头看向织田作之助,“织田作,收留我吧!”   “嗯?”织田作之助愣了一下,道:“好。”   乱步气急败坏地指他:“给我拒绝他啊笨蛋。”   织田作之助说:“总不能见死不救。”   乱步:“……”槽多无口,不想吐了。   “你们到底是来做什麽的?”   “来道谢。顺便帮你解决一些那边的麻烦。”太宰治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诚恳道。   三人溜达到路边的大石头上坐下,相顾无言地沉默片刻,乱步叹了一口气,说:“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但不能掩饰太宰是个混蛋的事实。”   他一脚把边上的太宰治从石头上踹了下去。   太宰治“哎呦”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织田作之助没有表达同情,只是问乱步:“怎麽能和他一起乱来呢?”   乱步双手环胸,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他在回忆自己是怎麽走到现在这一步的。   一周目的时候,天人五衰的动乱结束之后,魔人在没有转圜余地的情况下,选择了用“书”回溯时间。   没错,是回溯时间,而不是倒转世界线。   这次时间回溯,原本和乱步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时间倒流回了很多年前的某个时间点而已,转折的岔路口在于太宰治。   没有人知道太宰治是怎麽在回溯的时间里保留着记忆的,也没有人知道当时对方为什麽选择乱步,将乱步从既定的人生轨道中引入港/口/黑/手/党。   后者,如今恢复记忆的乱步已经明白了。   太宰治想借着他的手,拯救注定在原本的世界在线死亡的织田作之助。   打破世界线,带来的蝴蝶效应或许会改变这个结局。   乱步猜测,太宰治参与过不止一次时间线倒转,就好像接受过很多并行世界自己的记忆一样,他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只要织田作之助与太宰治这个人扯上关系,他就没办法躲避死亡,或者说,两个人的生命成为了注定无法共存的“悖论”。   至少在那个以横滨为中心舞台的世界里,根本无法打出happy ending。   如果用戏剧一点的话来形容,织田作之助是个注定在横滨片场杀青的小人物。   太宰治无法改变这一点。   所以他自作主张地选择了乱步作为盟友。   如果身为侦探社内核的乱步先生,也和织田作之助成为了挚友,那麽织田作之助的命运,是否会得到更改呢?   成为黑手党的乱步,在太宰治的阳谋下,第一次见到了酒吧里的织田作之助。   那一瞬间,乱步隐约明白了自己走进了太宰治的谋划的局里。   并且对方给了他选择权。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拯救这个注定在某一日去世的人。   或许是出于对乱步的愧疚,太宰治没有设计逼迫乱步,给与了足够的尊重。   或许,是太宰治确信,乱步会和织田作之助成为朋友,也注定会帮他这个忙。   因为没有被社长引入寻常人世界的乱步先生,在森鸥外的教导下,成为了更加合格的操心师,他本质中与太宰治相似的那一小部分被无限放大了。   并且太宰治相信,如果这次的计划失败了,他也还有退路。   如果乱步先生同样无法接受织田作之助的死亡,他会同意自己那个将计就计,让魔人打破世界壁垒,在融合世界里为织田作之助查找存活空间的疯狂计划。   如果乱步先生拒绝同流合污,太宰治会选择更极端的方式——如果注定两人无法同时活着,那麽太宰治会用自己的死亡,换得一个织田作之助可以和小说的世界。   一个织田作之助和他,从生到死,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新世界。   拿捏人心,是太宰治的拿手好戏,乱步也同样明白这一点。   两人已经竭尽所能,仍然没办法避免织田作之助的死亡。   那个记忆里他与太宰治对峙的片段,是失去友人的乱步,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个丧心病狂玩弄命运、却又被命运捉弄的男人。   江户川乱步选择了成为太宰治的共犯。   他们两个人都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无法控制,不可预料,即便万分小心,也可能坠入死亡的深渊。   而乱步认为,他能够自己解决这些问题,但魔人也同样不甘愿做一个工具人,于是两方交锋的最终结果,是乱步失去记忆,被扔到了一个新世界。   但万幸,织田作之助也被太宰治强行塞了进来。   一直到,乱步在鸟取县,利用“书”和七三石板碎裂的冲击,完成了这次世界融合的壮举。   他写在书上的笔记没有完成,不过,所有人都活着。这是最完美的结局。   这就是乱步的三次人生。   “你应该感谢自己,而不是太宰治那个可恶的混蛋。”乱步说道。   他其实不喜欢被人算计,但和织田作成为朋友,那是乱步自己选择的路。   “虽然我很想说自己不值得你们这样做,但,这样你们会生气的吧。”织田作之助仰头看天,他有些难过。   在每一次回想起乱步在里世界挣扎的今生。   “那你就好好活着。”乱步颐指气使道。   而且,乱步也不是一无所获。   他从石头上跳下来,指挥太宰治把路上的爆破钉拆走。   “太无情了乱步先生。侦探社、港口Mafia、组织,全都要弃之不顾了吗?全部——都是些烂摊子啊。”太宰治摊着手感慨。   这家夥知道的倒是挺多的。   乱步露出死鱼眼,即便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大人,遇到这种情况也觉得很苦手。   “那些事还是以后再说吧。”乱步丢下一句,逃避似的上了车。   织田作之助看着黑色轿车远去,感慨道:“是要去找琴酒吧。”   太宰治笑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如果说乱步在这次的旅途当中有什麽收获,大概就是新的羁绊吧。   世界第一名侦探,这次可是帮了这个世界的人一个大忙,说是拯救了世界也不为过。   只要现在的乱步和这个时间点的彭格列家族接触,关于七三石板和未来的世界线发展的记忆就会逐渐回归。   顺藤摸瓜抓住幕后黑手白兰·杰索,也只是时间问题。   虽然太宰治从白兰那里得到了并行世界的信息,但他这种黑吃黑的人怎麽会帮助对方逃跑呢,让对方被灭口掩盖他的罪行才是太宰治最想要的结局。   所以,西西里是乱步必须要去的地方。   至于另一个始作俑者魔人,这家夥实在太能跑了,太宰治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也没能找到这家夥的踪迹。   好在,“书”已经被横滨的最强异能者带走封存了。   那麽接下来,还有一个最难解决的问题。   大约三分钟后,武装侦探社和港口mafia的车同时出现在了东京郊外的柏油路上。   太宰治遗憾地宣布(编造)了乱步先生的留言,让侦探社和港口Mafia对决,赢的一方可以接乱步回去。   织田作之助一边看他胡说八道,一边默默点头,帮乱步遮掩行踪。   于是武装侦探社与港口Mafia第一次武斗大会正式开始。   理所当然的,比赛没有胜者。   揭开谜底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半个月后,西西里地下交易所。   穿着黑风衣的银发男人,将一个沾血的布包丢在了前台。   前台的酒保手忙脚乱地接住东西,打开一个小口看了两眼,乱七八糟的信物丢在一起,完全分不清哪个是映射悬赏令上的。   酒保脸都绿了,一脸为难地看向银发男人:“先生,还有任务清单吗?”   银发男人“啧”了一声,还没等说话,一个黑发少年从男人背后探出头来,将一沓清单拍在了吧台台面上。   “喏。这些。”   银发男人摸了根烟出来,用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之后,说:“一次结清。”   “好……好的。”   酒保拿着布袋和清单到后台对账。   这已经是这二人组第二次来到这个地下交易所了,酒保已经眼熟了这个组合。   一头银色长发的男人大概是接任务的主力军,黑发少年看起来没什麽战斗力,大概是脑力派。   至于为什麽没把那少年当成单纯的玩物,是因为两人第二次来这家地下交易所时,有人上前挑衅,让银发男人交出自己身边的美人,男人当场砍了对方差点碰到少年的手。   不过,这个标志性的组合还是就此扬名。   西西里不大,像这样的地下交易所有好几家,幕后老板都是同一个,他们也尝试调查过这两个人的底细,但是没有任何结果,这两人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这样高调且高强度地接悬赏任务,一般有两种可能,要麽是有实力且不怕死,要麽是背后有靠山。   这两人,暂时还不清楚是哪种。   黑发少年坐到吧台前,抬手柄银发男人的烟掐断了,“呛人。”   男人冷哼一声,倒是没有反驳。   黑发少年拉过吧台台面上的菜单,转到背面,上面是最近的悬赏任务清单,他翻看着,时不时撕下来一张递给旁边的人。   等酒保拿着一箱现金出来的时候,银发男人手里已经拿了一沓新的任务单。   酒保:“……”很好,他们交易所的悬赏任务快被薅空了,西西里最近真是腥风血雨、血流成河啊……   酒保保持着自己的职业素养,尽力微笑道:“两位,这是这次的赏金。”   他把装着现金的箱子交给银发男人,男人打开箱子清点了一下,随后将手伸向身边的少年,“走吧。”   黑发少年扶着他的手,从转椅上跳下去,两人并肩离开。   送走了两位大佛,酒保狠狠松了口气。   他拿出玻璃杯,打算给自己调一杯酒安抚心累感,没想到那两人还没走十分钟,又有人匆匆推开交易所的门直奔吧台,脱口而出:“那两个人来过了吗?”   “你来晚了,马丁尼。已经走了。”酒保答道。   他和这个黑袍人也算是老相识,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知道对方是个很有实力的幻术师,半个月前的某一天,这家夥不知道发什麽疯,给自己起了个“马丁尼”的代号。   之后,酒保就一直以这个代号称呼对方。   对方最近一直在找那黑白二人组,可惜每次都会扑空。   酒保猜测,对方或许是看那个银发男人能力出众,想和对方组队吧,最近不少没有组织的独行侠都有这个意向。   马丁尼真是气恼极了。   马丁尼恢复记忆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在日本的暗线,确定阿斯蒂大人既不在组织也不在日本,本来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要去那里找阿斯蒂大人,就突然在西西里发现了对方的踪迹。   不过传闻里的那个银发男人肯定是琴酒,马丁尼确信这一点。   他脱口而出:“我不是去拆散他们的!我是去加入这个家的!”   到底为什麽要躲着他!肯定是该死的琴酒干的!   另一边,琴酒拎着箱子和乱步走在西西里街头。   乱步手里拿着身上最后的现金,正准备清点一下,就接到了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纲吉的电话。   “摩西摩西?”   “乱步先生?您现在在哪里?迪诺快用眼泪把彭格列总部淹了,我想问问你和黑泽先生打算什麽时候回加百罗涅?”   电话那头年轻的彭格列十代目语气十分苦恼,他估计正焦头烂额地阻止自家暴躁的岚守和迪诺打起来。   迪诺原本以为,这两个人回西西里就是打算一脚踹开那个劳什子的组织,回归加百罗涅的怀抱。   没想到这半个月过去了,一次加百罗涅都没去过。   迪诺没那个胆子和琴酒联系,只能求到彭格列去了。   “唔。再等等吧。”乱步敷衍道。   西西里这边的后续有彭格列解决,武装侦探社和港口Mafia那边暂时糊弄过去了,黑衣组织目前则正在被瓦解的途中,相信诸伏景光和他的同伴们不会让乱步失望。   乱步联系过自己的下属们,让他们提前去了北欧,等到组织彻底在官方那里打上“覆灭”的标签,再出来活动。   至于后续去留,全凭个人打算。   乱步完成了这麽大一件事,现在只想彻底地休息,随心所欲地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和琴酒一起是最方便的选择。   他们当初也是这样在西西里搅风搅雨的。   起码等到阿阵忘掉,他在鸟取把对方丢下的这件事吧?   沢田纲吉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打算,答应了再帮忙安抚一下迪诺。   虽然,就算不安抚也完全没问题,只是良心会比较痛罢了。   挂断了电话,乱步忍不住感慨道:“太可怜了,阿阵,奔三的人还要被我这个未成年奴役。”   回西西里之后,乱步去测过骨龄,现在他的身体的确只有十五岁,和琴酒凭空有了一轮的年龄差,长相完全就是他们刚成为搭档时候的模样。   “哼。”琴酒轻哼了一声,“等着收钱吧,小少爷。”   他正翻看着手里的悬赏任务单。   乱步数着手里的现金,有点纠结:“悉尼的连锁甜品店,伦敦的皇室专供店,去哪个好呢?这个数额大概只够去一次的吧?”   “都要。”琴酒很干脆地回答。   乱步感叹道:“呜哇,真奢侈。”   琴酒瞥了他一眼:“差不多得了,准备什麽时候拿回你放在我这里的卡?”   明明手里的存款能把地下交易所买下来,两人却在接悬赏任务赚钱。   他们刚从黑手党学校毕业的时候,也是从悬赏任务开始的,那个时候手里没有本金,又想再西西里闹出点事端来给各方势力看看,把里世界搅得乱七八糟。   成功率百分百的暗杀组合,被他们接到任务就只能等死那种。   乱步把现金收起来,理直气壮:“看我心情。”   “啧。”琴酒语气有些不耐烦,但表情完全不是那回事,他抬手柄乱步的黑袍兜帽盖上,隔着衣料揉了揉乱步的头发。   “出发!”乱步欢呼一声。   两人沿着西西里海岸边的街道向前,夕阳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若合我意,一切皆好。】   -全文完-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