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前辈十动然拒   作者:枫叶茶   文案   虎杖前辈第一次见到一年级生5T5时,失声喊道“老师”。   恶劣的五条后辈,拿捏这事嘲笑了整整一年。   某日,五条偷翻家族禁库,翻出一张珍藏千年的人物肖像。   画中之人,赫然正是虎杖前辈!画作落款人,竟是千年前的五条家主。   至此,5T5笑不出来了。   虎杖前辈到底藏了多少秘密!?与五条家又有何种渊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5T5终于噩梦缠身——他梦到向虎杖前辈表白了。   “虎杖前辈,给你个机会喜欢我,不要太感动。”   结果虎杖前辈十动然拒。   “你在说什么啊小悟,我可是你失散千年的祖宗啊,你怎么能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好家伙,最强咒术师登时清醒,一摸后背,全是冷汗!   ——————————   感谢基友小可爱@倪睐+制作的封面,么么哒!   内容标签: 综漫 强强 文野 咒回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悠仁 ┃ 配角:5t5,夏油,叶王,宿傩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但是白毛后辈无所畏惧   立意:在崭新的世界里,为自己而活。 第1章 诅咒之王   ◎虎:都说了不是啊!◎   “虎杖悠仁,我诅咒你,不许死!”   周身黑沉沉的寒冷扎进虎杖悠仁心脏,他浑身一个机灵,猛然睁开眼睛。   持钢叉的武士仓皇倒退两步,大声嚷道:“他醒了!两面宿傩醒了!快,通知麻仓叶王大人!”   麻仓叶王?两面宿傩?后面这个名字好耳熟。   等等,他只是趴在课桌上打了个盹儿吧!   悠仁眨了几下眼睛,晃动的虚影显出完整轮廓,身着古代服装的人们高举火把,最前方的家伙们全副武装怒目而视。   人群最前方,三名阴阳师打扮的男人结印念咒。   “两面宿傩,你这怪物犯下累累恶行,总算给麻仓大人擒住!以为伪装成普通人就不会被识破了吗,先把身上恶心的咒力残秽清理干净吧!”   悠仁低头,捆住手脚的绳索密密麻麻贴了数十张朱字黄符。随着念咒声起,符纸生出灼烫感。   “死心吧,这些符咒乃安倍晴明大人亲手所绘,以你的咒力残秽为引,你调动咒力只会强化符咒威力!”   “这里是哪里?捆得也太紧了吧,喂,就算是小混混的报复也给我适可而止!”   说到最后,悠仁咽了口唾沫。他被捆在石柱上,以他为中心,足下赤红咒文延伸而出,形成直径五米的圆形法阵。院墙不算高,目光飞跃出去,全是清一色的古代建筑。   他揍过的那些不良少年可没有凭空造城的本事。   而且,他明明应该在学校里啊!   “你醒了。”清冷声音从前方传来,四周的嘈杂倏然消失。   众人低下头,恭敬行礼:“叶王大人。”   悠仁视线前移,只见一人身着白色狩衣,头戴乌黑高帽。那人双目沉黑,望过来时,有种被看穿的不适感。   “是你命人将我捆起来的?”肾上素急速分泌,悠仁深呼吸两口,道:“你好像有哪里弄错了,我叫虎杖悠仁,根本不是你们口中的两面宿傩,无论从哪里看,我都是个正常人类吧。”   ‘抓我的人眼睛没问题吗?!我哪里像怪物了!’   阴阳师盯着悠仁看了两三秒,黑眸闪过一丝困惑,竟然好脾气地一一作答。   “我是麻仓叶王,这里是设在麻仓家的刑场,你脚下是安倍、麻仓、五条、禅院、加茂五家共同布下的五行净邪阵。至于,有没有弄错……”   麻仓叶王轻笑了一下,食指竖于唇前,低吟晦涩咒语。   五行净邪阵红光大盛,少年呼吸一顿,五官霎时血涌。   只听麻仓叶王幽幽道:“净邪阵专门克制两面宿傩,既然对你有用,还能说明什么?交代遗言吧,两面宿傩。”   ‘说明你们绘阵法的水平真的不怎么样……嘶……好疼……再不想个办法真的会死!’   悠仁狠咬了一下舌尖,道:“如果我真的是两面宿傩,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吧。集齐什么五大家族布下的阵法,用错对象不就浪费了。”   说话间,少年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   凄惨虚弱的少年,与那个四臂的魁梧怪物,看起来除了发色之外没有一丝重叠。可是,他身上又确实存在两面宿傩的咒力痕迹。   麻仓叶王沉吟不语。   时值百鬼夜行之际,加上大江山、两面宿傩、平安京正处于三方交战阶段,普通人都赶在黄昏尽头早早紧闭门窗,平安京的夜只属于魑魅魍魉。今夜轮到麻仓家值守,叶王巡视平安京各处结界,在北门护城河边发现晕倒的少年。   叶王以阴阳术探其虚实,不料灵力激出少年的自我防卫,暗红咒力弹开叶王的阴阳术。   与两面宿傩几乎一致的咒力气息引发众阴阳师恐慌,北门又邻近两面宿傩的领地。无论是出现的时间、地点,还是咒力气息,少年都与两面宿傩有脱不开的关系。   然而,少年本身的气息干净清透,全然不似两面宿傩。更何况,喜食人肉的两面宿傩会屈尊降贵地伪装成食材?   麻仓叶王停下念咒,道:“你说得有道理,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在日出之前证明你与两面宿傩无关,否则我只能将你净化。”   悠仁还想说什么,外间突然奔入一名侍从,附在麻仓叶王耳边低语道:“大人,五条家主来访。”   ‘五条?’悠仁心头一跳,只觉这个姓氏也莫名耳熟,又与两面宿傩不同,令他无端端心生亲近。   悠仁暂未出声,留意麻仓叶王的反应。只见叶王眉峰微蹙,目光扫过麻仓家众人,唇边擒着似是而非的笑痕,戏谑:“五条家主不愧为传说中的六眼,平安京的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的指掌。不过麻仓叶王捡回来的人如何处置,五条家可管不着。”   “诶!?等等,先别走啊!”悠仁奋力挣动,绳索上的符文红光一闪,他全身力气尽数抽光,眼睁睁看着麻仓叶王的背影消失眼前。   日沉西山,夜风孤冷。   饭食的香气在寒夜飘散,一缕缕人间烟火萦绕鼻前。悠仁动了动鼻翼,眼眶有点发酸,没办法回去吃饭,爷爷找不到他又该怎么办。   朦胧夜幕下百家灯火皆燃,人间一片暖色。血迹干涸,夜风一点点擦掉体温。虎杖悠仁望得见光亮,却触不着暖意。   打起精神!还有人在等你回去啊虎杖悠仁!   香味越来越浓,悠仁抬起头,守卫们在他面前搭起锅架,有说有笑地吃喝。   “呦,你们看,两面宿傩又想吃人了。可惜我们这几个大活人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看得见吃不着!”   守卫敢当面讥笑嘲弄,却不敢接近悠仁一米以内。痛恨归痛恨,两面宿傩早在人们心中种下不灭的恐惧。   一个月以前,两面宿傩与酒吞童子因领地纠纷相互攻伐,一来二去间战火逐渐波及至平安京。   看在安倍晴明的面子上,大江山众人尚且有所约束,两面宿傩却是横行无忌,再加上他喜食人肉,座下簇拥投其所好,时常趁乱于平安京掳掠人类,阴阳寮初步统计已有百余人失踪。   民生积怨苦不堪言,阴阳寮为安抚民心,牵头五大家族,安倍、麻仓、五条、禅院、加茂出面要求两面宿傩三日内归还失踪百姓。   两面宿傩的回答是——三日内,平安京化为空城。   双王斗法的场景历历在目,诅咒之王挥手间人体四分五裂,血雨当空溅落,淋得幸存者失声尖叫。   三日空城的传言一出,平安京所有人都陷入名为宿傩的噩梦。   “两面宿傩扬言三日内将平安京化为空城,现在却成了阶下囚,三日空城根本是笑谈,只恨麻仓叶王还给他时间!”其中一个武士左右张望两眼,压低声音道:“我听说麻仓叶王也是个怪人,阴阳寮有传闻,他的可怕程度不下于两面宿傩。你说,麻仓叶王不会当叛徒吧。五条家主这时候赶过来,一定是担心麻仓叶王包庇两面宿傩。”   悠仁耳朵微动。他自幼运动神经异于常人,什么时候听力也开始异于常人?   “叶王大人行事自有他的道理,若没有大阴阳师们坐镇,平安京早被魑魅魍魉瓜分干净了。这个两面宿傩,跟我之前瞥见的,确实不太一样,又瘦又小。”   “阴阳师的眼睛不看皮相,你也听到了,他身上有两面宿傩的咒力痕迹,咒术师的咒力因人而异,净邪阵可不杀普通人。”   沉默蔓延,其中一人忽然道:“今天之前,我都不敢想象三日之后会发生什么。”   另一人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现在想也来得及,不光是三日之后,三年之后,三十年之后,随便想!”   紧张的气氛为之一缓,人们喝着小酒吃着菜,庆祝长夜将尽未来可期。   少年囚禁于热闹之外,凝神细听男人们的谈话,目光低垂若有所思。   那个麻仓叶王的目光犹如钢刀,仿佛任何秘密都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作为守护平安京的阴阳师,根本没有必要给犯下累累罪行的两面宿傩机会。这说明在麻仓叶王心里,至少有三分相信虎杖悠仁的清白。   净邪阵是五大家族联合布置,两面宿傩关系重大,麻仓叶王抓了人之后,却没有立刻通知其他家族。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这种做法无疑是对虎杖悠仁的保护,甚至因此惹来其他人的猜疑。   这么一想,麻仓叶王仿佛还是个好人!?   问题的关键在于他身上有两面宿傩的咒力残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连咒力都没有,哪来的残秽!?   悠仁苦思冥想,一个头两个大。他试了N种办法,除了感官比以前更灵活之外,依然是个普通人。   说起感官,悠仁动了动鼻翼,不知是不是错觉,夜晚温度不降反升,还飘来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以及……很熟悉的,熟悉到他全身战栗的可怕气息。   心头一动,悠仁望向天空。夜幕上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光芒一颤一颤忽明忽暗,仿佛在向沉睡的人间发送某种信号。   焦糖色瞳孔骤然一缩。   月亮下方,挂着一个奇怪的黑影,魁梧身躯遮蔽了大半月色,颈上两面,肩生四臂,形似鬼神。   看清这道身影的刹那,虎杖悠仁脑海闪过无数模糊画面。他还来不及细想,只见天际泛出奇异红光,额发在高温下微微卷曲。   他反应过来那红光究竟是什么,向一无所觉的守卫们嘶吼道:“火焰落下来了,快逃——!!!”   从天而坠的火海淹没尾音,红浪吞噬屋宇,人间灯火连成炼狱,顷刻间化作飞灰。   “怎么会!?两面宿傩不是已经被抓获了吗!”   “快去通知叶王大人!”   “啊……救救我,好疼,好疼啊,行行好,杀了我!”   尖叫,哭喊,求救,平安京在燃烧,这座繁华城市变成恶魔的煎锅,噼里啪啦,焦糊味在噩梦里弥漫。   眼看火球滚滚而落,灼热狂浪拍面而来,悠仁瞳孔剧颤,差点发不出声音:“那就是……两面宿傩!?”   幸存的武士看看天空的怪影,又看看悠仁,咬牙奔来。   “孩子,不要乱动,我帮你砍开绳子。”他刚拔出武士刀,灼痛感压落,大火球爆裂开,四溅火舌舔上武士脊背,眨眼间将他整个人吞吃入腹。   着火的人奋力爬向悠仁,焦黑面容上,嘴巴吃力开合。   “逃,快逃!”那人举起一只手臂,只剩下惯力维持武士刀向绳索斩落。   瞳孔里火光跳动,悠仁眼睁睁看着人影在火焰中挣扎,微缩,消失殆尽……   “啪嗒”   武士刀掉在地上。   一个人的死亡烙印在脑海,无数人的死亡浮现眼前。虎杖悠仁的目光穿过无数生死,瞪向空中的两面宿傩。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你这家伙……”   绳索一点点绷直,发出细微哀吟,黄符一张张燃烧,却无法阻挡涌出的咒力。   脑海凭空闪现无数尸山火海,与他长相相似,面生黑纹的男人端坐尸骸之上,冷眼旁观血海众生。   “给我住手啊!!!”   绳索拉长至极致,□□着寸寸断裂,黄符漫天狂舞,在暗红的咒力旋风中碾作飞灰。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基友的古耽《穿进万人迷文后受人设崩了》By糖块   文案:   谢拂衣穿进了一本万人迷文里,成为主角受的大师兄。   在文里,无数人为宋予泽剖心挖肺,前仆后继。   却偏偏宋予泽修得是无情剑道,对此不屑一顾。   原文的谢拂衣身为备胎里最没存在感的一个,为了宋予泽深陷炼狱泥沼,被千万沼虫啃咬致死,却也未尝换来宋予泽一次回眸。   身为全文死得最惨的炮灰,谢拂衣穿书后便决定远离宋予泽。   谁料绑定的系统却让谢拂衣对宋予泽深情告白一百句。   知晓宋予泽必定不会对自己产生感情,谢拂衣花了一天时间完成任务,而后迅速跑路。   小师弟宋予泽一觉醒来,就被谢拂衣深情告白。   他满心欢喜地接受了告白,打算第二天就宣布,谢拂衣日后便是他的挚爱之人。。   谁知一觉醒来,谢拂衣却不见了?   无情道君骤然黑化,变成了修多情道的粘人精。   天天跟在谢拂衣身后,小声喊他师兄。   对上其他人的表情,谢拂衣久久沉默。   夭了寿了。菜鸡的我要怎么打败主角的一百八十个备胎?   ……   看过原文的谢拂衣,一直以为宋予泽是受。   真正确定关系的第二天下午,谢拂衣才捂着腰,一瘸一拐地从房里走出来。   狗屁的主角受,就宋予泽这个样子,哪里像是受? 第2章 红月血灾   ◎虎:博物馆见QAQ◎   家族传承极重血脉,家主必由族中声望最高,实力最盛,血统最纯者继承。族长乃家族的精神领袖,其中却有一个例外,那就是麻仓叶王。   五大家族中,麻仓叶王不仅是族长,同时也是开创者。麻仓家无他,根本微不足道。然而叶王身具灵视之力,能听见人的心声。披着人皮的东西在他眼中无所遁形,族人视之怪胎邪祟,避之唯恐不及。   夜里捡回一个疑似两面宿傩的少年,五条家得到消息比阴阳寮还快,一个解释不清便有私通两面宿傩的嫌疑,很难说不是哪位麻仓氏急着‘清理门户’。   曲水流觞旁,银发青年抱臂而立,藏蓝羽织闲闲挂在肩头,他听得脚步声,苍蓝眼眸望过来,抬起一只手臂招了招,笑道:“呦,叶王大人,深夜叨扰,深感歉意。”他说到这里,表情一转,周身气势一肃,道:“不过事关重大,那些虚礼先放一放。不介意聊聊吧?”   能闻人心的麻仓叶王,没有看不透的人,五条慎除外。   五条家主看起来闲适随和,心与口却仿佛长在两个人身上,说着‘事关重大’,想的却是‘唉,要说平安京甜糕,还是佐藤小姐手艺最佳,可惜她下个月就要嫁人了,佐藤甜糕铺转手他人,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麻仓叶王嘴角隐晦地抽了一下,配合道:“即是能劳五条家主亲自拜访之事,叶王自然也会郑重以待,请!”   “唉,有更隐秘的地方吗。”五条慎目光轻轻点了下转角。   有片衣角在廊柱后方一晃而过。   麻仓叶王挑眉,道:“随我来。”   书室设有重重禁止,别说人影,连只虫子都飞不进来。五条慎环顾四周,装潢布置看似随意,实则暗扣奇门遁甲,连屏风花纹、挂画著字都藏着咒文。放眼整个麻仓家的部署,只怕还比不上叶王的书室一角。   五条慎笑道:“麻仓家若无麻仓叶王,不过尔尔。可惜自视不清,将至宝弃若敝履。唉,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投奔五条家?”   其实此人心中想的却是‘其实香织的手艺也不错,也许可以将她送去佐藤家继承佐藤小姐的衣钵’。   麻仓叶王分不清他话里虚实,揭过不谈,只道:“诸事繁多,无暇闲顾,五条大人若是来打发时间,便请回吧。”   “别别别,事关我的终身大事,实在是……很难开口嘛。”   “终身大事?”麻仓叶王笑道:“我以为你是为两面宿傩而来。”   五条慎揉了揉白发,将那头柔顺长发揉得鸡窝一般,苦笑道:“实不相瞒,日前安倍晴明曾为我占过一卦,大凶之卦。”   “红月血灾,劫生北位。我苦思冥想,血灾最有可能对应两面宿傩的三日空城,北位又特指什么?北方确实是两面宿傩的领地,但若指的是两面宿傩,不是与前一句血灾重复了吗。”   若血灾指的是两面宿傩,北位理应另有玄机。   五条慎看了麻仓叶王一眼,道:“麻仓家的人来我府上通风报信,说你巡视北方结界时擒获一人,疑似两面宿傩的化身。听闻此人凭空出现,着装怪异,又现身北位,还恰恰出现在血灾迫近之日,我思来想去,这不就是我命中之劫?”   “我相信麻仓叶王的判断力,人是你发现的,我不必插手。然而此人关乎我的命劫,还请叶王行个方便。”   安倍晴明的占卜乃当世翘楚,以五条慎的能为,真想插手那名少年之事,不至于绕大圈子还拿安倍晴明扯谎。   麻仓叶王正色几分,道:“他暂时关押在灭魂阵中心,你随我来……”   突然,某种不详气息闪现。两人同时凛然,五条慎眯眼道:“这种咒力残秽,是两面宿傩!”他推开窗户,只见红月当空,诡异月光下,魁梧怪影悬于天际。   红月……血灾!?   突然,天光泛红,烈焰点燃长夜。火雨从天而坠,四方结界激发,透明屏障在平安京上空撑开。   四方结界乃五大家族共同筑建,酒吞童子与两面宿傩交战时,四方结界庇佑平安京免遭殃及。两面宿傩想要进犯平安京,四方结界是第一道城墙。   火球在结界激起密密麻麻的涟漪,下一瞬间——   “啪嗒”   六眼微微睁大,美丽的苍蓝色瞳孔倒映崩落的结界碎片。   这不可能!?能同时抵挡酒吞童子、两面宿傩的四方结界,竟然一瞬破裂!   有古怪!两面宿傩的力量短期内暴涨数倍不止,他说三日空城,不是狂言妄语!   四方结界一触即碎,阴阳师们还来不及反应,火海灭顶而至,平安京眨眼之间葬身其间,放眼望去皆是炼狱之境。   想起困于石柱的少年,麻仓叶王返身奔往灭魂阵,火球滚滚而落,无法动弹的人完全就是活靶子。   刑场俨然化作火海,焦糊味弥漫,不见半个站立之人。   石柱空荡荡,地面残留断绳、符纸灰烬。五条慎紧追过来,茫然四顾,道:“我命中的那位大劫呢?!”   麻仓叶王望向迫近的两面宿傩,抬手唤出前鬼、后鬼,沉声道:“现在先忧心我们的大劫吧,五条慎,两面宿傩是不是向着五条家去了!”   五条慎身在麻仓家,两面宿傩要灭五条家,这是绝好的机会。   两位当世强者对视一眼,向五条家疾奔而去。   ~   开玩笑,我能做什么?!   虎杖悠仁沉力脚下,一个前冲扑倒吓得无法动弹之人,火球擦背而过,不用看也知道,后背肌肤完全烧焦了,自己的肉香飘至鼻前。将人推向墙角,悠仁喝道:“阴阳师正在搜救平民,你在这里躲着不要动,他们快过来了!”   那人尚未缓过神,结结巴巴道:“那……那你呢。”   “我……”悠仁卡了一瞬,他咽下唾沫,看向逐渐迫近的黑影。随着那危险的气息降临,手足都在颤抖。然而血液是热的,流淌过四肢的血液,一遍又一遍淌过阴冷恐惧。悠仁深呼吸两口,沉声道:“我必须阻止他。”   这话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好笑。   听听,多不自量力啊。   可是……心中有声音不断咆哮着,无形的手抵住背心,不容许虎杖悠仁后退半步。   谁都可以恐惧两面宿傩,但是虎杖悠仁不可以。   “如果我死了,麻烦你替我写一封信。就说——爷爷,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在课堂上睡觉了,请你好好照顾自己,我……”这一瞬间,虎杖悠仁难过得无法言喻,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述清楚跨越时空的诀别,他忽然灵机一动,福至心灵般,脱口而出:“这是正确的死亡,请您不必为我伤心,虎杖悠仁书。”   “好,诶——你等等,这封信寄给谁啊!喂——”   一旦下定决心,行动再无彷徨。虎杖悠仁速度出奇得快,风声呼啸而过,他紧追两面宿傩的身影,避开一丛又一丛火球,沿途力所能及地拯救他人。   即使下一刻葬身火海,好像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少年自己不知,他在屋宇间飞奔的疾影,快得像一道流星。来不及道谢的人们向着这道流星叩首而拜,祈求神明保佑他平安归来。   五条家警钟长鸣,咒术师全体出动,术式密密麻麻轰向两面宿傩。   侍女惊惶尖叫:“香织小姐!”   四臂两面的鬼神轻抬手臂,五指凌空一划,咒术师围成的人墙四分五裂,碎裂人墙后方,身着十二单的少女无处可逃,眨眼落入两面宿傩掌中。   群龙无首的五条家,在两面宿傩手底下不堪一击。   “还是五条家的女人肉质最为鲜美。”两面宿傩五指用力,五条香织面染青白,全身骨骼发出哀吟。   “多余的血液影响调味,先划开你的脖子放放血。失血过多肉质会柴。那么就在你的血液流干前,杀光所有人吧。”   锋利指尖迫向五条香治的脖颈,咒术师们的术式甚至无法近身,侍女捂嘴闭眼,不忍再看。   突然,空中风中一厉。两面宿傩五指猛然收紧,握住一支燃烧着符纸的箭羽。   安倍晴明的符咒!?   这符咒专门针对两面宿傩,箭矢遭阻去势不减,在符咒的牵动下不中目标誓不罢休。   两面宿傩扫过人群,哪有安倍晴明的影子?   正要折断箭矢,背后风声一变。两面宿傩抬起另一只手臂,又握住一支符咒箭。他冷笑一声,术式劈开背后集结的咒术师,众人惨叫着四分五裂。然而下一瞬间,又有一支符咒箭破空而来。   “鬼鬼祟祟的虫子,给我出来!”   正前方压迫感骤至,贴着符咒的警钟以万钧之力兜头砸来。两面宿傩三只手握箭,一只手抓人,只好举臂挡在身前,青铜巨钟在符咒加持之下犹如千斤坠,两面宿傩承力而坠,双脚在地面踩出两道深坑。   就在这时——   余光中雪亮刀锋一闪而过。   刀锋裹挟的暗红咒力轻而易举破开了两面宿傩的防护。   “这种咒力残秽!?”隔着飞溅的血花,两面宿傩看清了持刀的少年。   与他相似的发色,人类的面容,焦糖色双眸清晰倒映两面宿傩的诧异。   “好机会!”   趁两面宿傩怔愣的瞬间,悠仁刀锋一错,斩向紧攥少女的那只手臂。   “不自量力的虫子,也配沾染我的咒力气息。只要切得足够碎,就能清理干净了吧。”两面宿傩冷笑一声,任凭一只箭羽没入身躯,空出来的那只手劈向少年。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扑面而来,悠仁面皮发紧,恐惧几乎炸裂头皮。然而,在这生死关头,他却出乎意料的冷静。挥刀格挡住两面宿傩的指掌,暗红咒力狂涌。   五条香织身体坠落,五条家的咒术师蜂拥而上将她护在身后。   两面宿傩挑眉,他的手腕插着一只匕首,整把没入只余刀柄。   “有意思。”   少年单手难以抵挡,胸前五道血口鲜血渗涌,脚下眨眼间积出血洼。如果不是闪得快,两面宿傩已将他五等分。   “不惜用生命来救一个陌生人,你可真是蠢笨得无可救药。”到手的鸭子飞了,两面宿傩却畅快大笑。   虎杖悠仁甚至没有眨眼,魁梧身影已闪现眼前。   “像你这种蠢货,只配生烤而食。高兴吧,我可是很少吃男人的。”诅咒之王再次举起手掌,空气猛然升温。   肌肤快要烧着了,撕裂感凭空迫近。   跑,跑,跑!   力量相差悬殊,根本毫无胜算,虎杖悠仁狠掐一把大腿,拼命迈动僵硬的双脚。   怎么办!怎么办!   “你脚下是安倍、麻仓、五条、禅院、加茂五家共同布下的净邪阵。”   麻仓叶王的话语闪过脑海。   不要怕,虎杖悠仁,能活,能活下去的——把两面宿傩引去净邪阵!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基友的衍生《穿到咒术世界的我依旧无所畏惧》By 倪睐   文案:   因为一次不知名意外。   自己的老爸穿到一个未知时空,为了保护老爸的安全,齐木无奈的去把人拉回来。   然后再把人送回去之后,却是发现自己不能离开了。   而正在此时他碰到了一个将自己称之为咒灵的家伙。   齐神:……   他懂了,这就是自己的劫难。   开玩笑的5t5:唉嘿?(歪头)   *   经历种种波折,虽然很不愿意和这个世界牵扯上多少联系,但为了那美味的咖啡果冻——   是的,他又沦陷了。   (楠雄:为什么说又?)   齐木随性地决定作为咒术高专的顾问,混吃混喝。   顺便还吸引了一个粘人的家伙。   5t5:来,咖啡果冻,啊——   齐神:…啊。   CP齐神*5t5   感谢在2021-05-17 22:03:07~2021-05-18 23:4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挺空罗、德理希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厄休拉 30瓶;墨迹如风 25瓶;没粮吃每天都很饿 15瓶;aki_melodies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心灵默契   ◎虎:灵视是个好能力!◎   阁宇轰然坍塌,悠仁贴平地面滑过燃火横木,身后接连爆出巨响,两面宿傩受阻,两人之间的距离终于拉开一瞬。   障碍物!   灵机一动,悠仁纵身跃向烧毁房屋。黑烟遮蔽视线,落地时踩中异物,身子滚出数十步,撞上了某种硬物。   悠仁与近在咫尺的焦尸四目相对。   那尸体已经不能称作人,更像是半融化的蜡像。三、四具‘蜡像’将身体筑成墙壁,脊背高高躬起,臂弯里藏着的幼童已没了呼吸。   愉悦的狂笑越来越近,虎杖悠仁松开攥紧的拳头,替小女孩儿合上双目,半截发带从女孩儿的发丝垂落,落在悠仁的手背上。   魁梧怪影落在地面,四臂鬼神一脚踩断门楣,外放的咒力吹散黑烟。两面宿傩瞥见角落里挤成一团的大小焦尸,确认里面没有藏着他的猎物,兴致缺缺移开目光。   “我已经厌倦追逐游戏了,你以为自己能逃得掉吗,太天真了。”两面宿傩结印,决定以大规模无差别杀戮终结这场无聊的游戏。突然,他余光瞥见一抹浅粉。   “哦?还真能跑啊,看我斩断你的双腿!”   破空声起,两面宿傩正前方所有遮蔽物顷刻间土崩瓦解,烟尘弥漫,黑风蔽目。就在这时,背后异变突起,两面宿傩当机立断反手回斩。   虎杖悠仁避无可避,双臂切口深可见骨,半边脖子割裂,血如泉涌。   同一时间,两面宿傩背后闪现真正的杀机,缠绕黄符的匕首穿胸而过,之前瞥见的浅粉色,原来是绑在刀柄上的半截发带。   ‘原来如此,故意将匕首插入墙缝引我出手。’两面宿傩忽然神色一变——匕首粘连的血珠间隐有光芒闪现。   悠仁一手捂住涌血的脖子,另一只手接住迎面而来的匕首,顺着宿傩的视线看去,见是一枚银色碎片。   这似乎是从宿傩身体里带出来的东西!?   【检测到邪神碎片能量波动,系统启动中。】   【邪神的灵魂碎片蕴含强大力量,为避免落入邪祟手中,请宿主立刻吸收净化。】   什么玩意!?悠仁来不及多想,宿傩已先做出行动。   不能让他得逞!   将最后一张黄符拍在匕首上,悠仁扬手一掷。   两面宿傩拍开匕首,满不在乎道:“我杀了你,东西还是一样到手。”   “是我要杀了你!”   电光火石间,悠仁遵从了本能,在宿傩惊愕目光中,赶在他之前一口吞下灵魂碎片。   四臂同时凌空虚划,烈焰锋芒卷向虎杖悠仁。   “小鬼!我早说了吧,只要切得足够碎,你什么东西也别想保留。”   不行了……躲不过!   焦糖色瞳孔倒映越来越近的死亡,在这一刻,时间似乎无限拉长了。   【收集灵魂碎片(1/10)。】   【启动奖励机制,系统商店开启,请宿主选择一件奖励。】   脑海弹出一个页面,就像不小心点中广告而跳转了购物网站,索引下方排列技能演示动图,注意力集中于某张动图时,技能说明以文本框形式浮现。   【扫描宿主信息——能量体系:咒力;评级:S;术式:无(?);特殊情况:不死咒印】   【情势危机,综合宿主各项数值,为提高存活率向宿主推荐以下五种奖励,请优选选择】   根据系统提示,金色边框弹出。   五件‘商品’依次标注:召唤卷轴、神造之盾、契约书、死魂刃、咒术·噬。   热浪扑面,悠仁根本没时间挑选,优先考虑防御性能。   “神造之盾!”   【宿主选定:神造之盾。】   【奖励激活。】   【神造之盾 Lv.1:由神力凝结而成的结界,抵挡六尺之内的一切攻击。】   随着系统话音,悠仁只觉体内能量流逝,宿傩那裹挟火焰的斩风近在眼前!   轰隆——   爆开的能量摧毁墙壁,砖石尽碎,地面崩裂。四溅火星择物而噬,绵延大火中,悠仁茫然放下挡在身前的双臂,瞳孔微缩。   硝烟散去,流转暗红光芒的透明屏障挡在正前方。   “嗯?”宿傩挑眉,兴奋道:“不是咒术,也不是阴阳术。有趣,小鬼,你还能更有趣吗?再加把劲儿啊!”   话音未落,五条蟒蛇粗的火鞭横扫过来。   随着神造之盾挡下四连击,悠仁慢慢力不从心。   再耗下去迟早会死!   第五条火鞭击中颤抖护盾,悠仁当机立断拔腿飞奔。   宿傩彻底愉悦起来,攻势迅若闪电。悠仁左逃右蹿,身周红光连闪,神造之盾替他挡住部分伤害。   ‘不行了,真的要撑不住了。’   ‘就算将他引去净邪阵,没有五大家族凭我一人也无法启动阵法啊……’   ‘到最后,还是会死。还好……提前给爷爷留了遗书。’   能量亏空,悠仁眼前浮现重影,脚下踩空身子猛然倾斜。   “虎杖悠仁!”   青面撩牙的式神挡住两面宿雠,悠仁撑起上身循声望去,热浪扭曲了画面,阴阳师独立于火海,肆虐的火舌未能触及他半片衣角。   与麻仓叶王沉黑双目对视的刹那,四周所有声音都如潮水褪去。   ‘我不是两面宿傩,我不仅与他毫无关系,还想把两面宿傩引去净邪阵。你相信我吗?你愿意……帮我吗?’   两面宿傩紧追不放,悠仁根本没机会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更何况他还来不及解释自己的身份,麻仓叶王不可能将平安京的生死交托于可疑人。   “我知道了。”肆虐烈焰中,大阴阳师结印,又一只式神冲向两面宿随。他看向虎杖悠仁,唇角勾起细微笑痕:“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我相信你,我来配合你。”   虎杖悠仁愕然。   ‘我什么都没说吧!这家伙难不成有读心术!?’   麻仓叶王手势一顿,紧接着听见悠仁内心的欢呼声。   ‘如果是真的那也太方便了吧,不管如何简直救命了!’   黑沉双目涟漪微动,麻仓叶王晃神的瞬间,两面宿傩越过式神封锁,眼看就要击中虎杖悠仁。   灵符擦过指尖,宿傩看了眼五指冒出的血烟,冷睨道:“阴阳师,我现在对你没兴趣,少管闲事。”   “真抱歉,这是职责所在。”   麻仓叶王话音刚落,宿傩脚下显出紫色星芒。顾及悠仁的计划,叶王并未使出全力。   宿傩不耐地咋舌,冷道:“你这家伙,果然不会为了蝼蚁拼命。既然不打算用全力,那就给我滚开!”   咒力一瞬暴起,拦路式神不敌,尽数碎成纸片。麻仓叶王遥望宿傩的背影,扬手掷出数只纸鹤,道:“去,通知禅院、加茂、五条,速至麻仓家灭杀两面宿傩。”   纸鹤振翅而去,麻仓叶王看向安倍府的方向。两面宿傩扬言‘三日空城’之后,安倍晴明为平安京占过吉凶,卦象显示凶极生变。当时普遍认为变数在宿傩的另一个敌人大江山,慎重起见安倍晴明亲自前往大江山游说支援。   两面宿傩的力量因不明原因暴增,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正是应了凶极之象,但是方才交手间,宿傩的力量又跌回以前,虽然棘手不至于无法应付。凶极生变,变数却不是大江山。   鸦羽似的眼睫微垂,阴阳师沉吟道:“难道与虎杖悠仁有关?究竟发生了什么……”   麻仓家,一切又回到原点。之前一心想要逃离,现在巴不得瞬移回阵法中心。失血、脱力将身体拼命向下拖拽,悠仁动作渐趋迟缓,好在终于望见立于阵法中心的石柱。   就在悠仁心下稍松之际,背后锋芒已至!   半尺高的院墙崩裂,悠仁一头栽倒在地。   两面宿傩立于仅剩的半面墙壁,欣赏虎杖悠仁无力支撑的凄惨模样。   少年喘着粗气,冷汗顺颊而下,与脖子裂口淌出的血水混成血汗。胸腹的五道裂痕未作处理,其中一道甚至劈开胸膛,隐约能见跳动的心脏。不过眨眼之间,少年身下已积出一汪血洼。   两面宿傩挑眉,愉悦道:“真是破破烂烂啊,小鬼。就为了引我来此?能做到这一步,你还不赖,自己切下双臂磕头,我就饶你一次。”   将这少年六分之一的伤势放在普通人身上,立刻就会毙命。   可虎杖悠仁不仅没死,他双臂撑在地面,抬头的动作牵动脖颈伤口,顶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直视两面宿傩。   焦糖色眼眸深处燃烧的火焰,似乎比两面宿傩的术式还要灼热、可怕。   虎杖悠仁用染血发带将短刀柄与右手相缠,踉跄站起,横刀身前,冷道:“你屁话真多。”   “……哈。”两面宿傩双手结印,放声大笑道:“小鬼,心怀感激吧,像你这种虫子,本来不配死在领域里!”   空气一瞬凝固,四周全然无声。   万籁俱寂。   悠仁想挡,却发现根本挡无可挡。杀机不是来自正面,也不是来自后方,而是——四面八方!口鼻涌出鲜血,悠仁强行榨取仅剩的能量,再次撑开神造之盾。   “领域展开——”无匹的黑暗自两面宿傩脚下延伸,于世界之内开辟新的世界,结印者是新世界唯一的主宰。   “啪嗒。”   暗红流光熄灭,在两面宿傩嘲弄的目光中,护盾分崩离析。   “伏魔……”   虎杖悠仁无法动弹,就在死亡即将到来之际,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身后响起的低沉男声打断了宿傩的话:“领域展开——”   笼罩周身的压迫感随风散去,虎杖悠仁转动僵硬的脖子,一缕银发拂过他的脸颊。   高个子男人单手结印,察觉到他的视线,目光微垂。   冰冷的苍蓝色融进一点温度,搭在悠仁肩膀的手轻轻抬起摸了摸他的头发。男人笑道:“不怕,好孩子,待在我身边,我帮你揍回来。”   “五条慎。”两面宿傩眉峰微皱,这男人的领域相当棘手。   双方各留一线,领域均未完全展开。   “两面宿傩,先来算算我们之间的帐。”话音未落,五条慎虚影一闪,快得无法捕捉。   新的术式!?   两面宿傩双目微微睁大,动作终是慢了刹那。悠仁不过一个眨眼,五条慎的身影重现身前,只有两面宿傩胸腹前的五道血口,证明五条慎方才真的动手了。   “唰”   泼墨山水画半遮俊美容颜,银发男人笑得人畜无害,蝙蝠扇五根扇骨却浸染鲜血。合扇遥指宿傩的脖子,五条慎笑道:“还有一笔。连本带利算,我可得切下你的脖子。”   “你跟我比斩切?”两面宿傩仰天大笑,混不在意那五道血痕,飞身斩向五条慎,高声道:“那就看看,我们谁先变成碎肉!”   快,快到肉眼无法捕捉的交锋。   悠仁望着那两道天上地下站成一团的身影,后知后觉咽了口唾沫——两面宿傩追杀他,完全是猫捉耗子般的戏弄。   突然,两面宿傩身形一顿似乎无意恋战,躲过前鬼、后鬼的夹击跃出战圈。五条慎的术式与他擦肩而过,击中后排楼宇,烟尘暴起数丈。   “这个妖力气息,是大江山的部署。”麻仓叶王瞬间明白过来。大江山的支援到了,不仅如此,禅院、加茂击溃了两面宿傩的部署,正向这里奔来。   烟尘消散,不见宿傩踪影。   “今夜还算尽兴,我大发慈悲给你们提个醒。平安京的好戏,这才刚刚开始。”   残音消散于冷风。   汹涌大半夜的火势渐渐熄灭,五条慎看向麻仓叶王,道:“不追吗?”   “晴明未归,净邪阵缺一不可,追也无用。”普通方法杀不死两面宿傩,只能另觅时机。麻仓叶王道:“安倍晴明前往大江山游说支援,现在大江山的妖怪来了,却未见晴明的行踪。只怕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灼热之后是冷寒,虎杖悠仁身体发颤,渐渐听不清任何话语,视野一片模糊,仿佛一点点沉入海底。   ‘对不起,爷爷,撑不住了。’   意识已是强弩之末,危机散去的这一刻,粉发少年身体一软,坠向血泊。   作者有话说:   叶王:我能听见你内心的想法。   虎:哦哦哦,是那个魔术吗,这里只要我说‘那你猜猜我现在的想法’,答案一定是‘你在想我猜不猜得到你的想法’。   叶王:……不是魔术,是真的。   虎:好吧,那你猜猜我现在的想法。   叶王沉默,咬牙:你在想我猜不猜得到你的想法。   虎:看吧,还说不是魔术。好啦好啦,别生气嘛,我信你就是了。   叶王:……ORZ   感谢在2021-05-18 23:45:13~2021-05-20 00:4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旋曦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所谓选择   ◎虎:根本没有选择吧。◎   “呦,悠仁!”同班同学宫泽追上来,勾住悠仁肩膀道:“今晚电影社办詹妮弗·劳伦斯影展,要不要过来凑个热闹。”   悠仁道:“那也太棒了,不过,这种活动一般限定是社员福利吧。”   “没问题没问题,本社长给你开后门。作为回报明天五百米体测你替我一下,怎么样?”宫泽撞了一下悠仁肩膀。   他刚说完,晴空忽现乌云滚滚,天光猛然转暗,宫泽嘀咕道:“不会要下暴雨了吧。天啊,悠……悠仁,你看,那是什么东西!”   顺着宫泽颤抖指尖望去,形似水母的怪物根须尽张,庞大躯体遮天蔽日。太阳不见踪影,天空悬挂的两轮红日,不过是一双赤色兽瞳。   天际怪物发出类似鲸鸣的吼叫。   悠仁痛苦地捂住双耳,不详凝视笼罩下来,宫泽仿佛被人塞进罐子里,四肢开始不自然地扭曲,拧成一团的手臂抓过来:“悠仁……救我……好痛……好痛啊……呕!”   下一秒,透明状触须钻出宫泽的嘴巴。   悠仁闪开触须的攻击,整座校园在顷刻间变成人间地狱,面生触须的学生就像闻着血腥气的鲨鱼,不断冲向生人。宫泽一击不成,返身扑向另一名学生。   悠仁从一具被啃咬得残缺不全的尸体手中抠出球棒,咽了口唾沫,拼尽全力挥向宫泽,连挥数下,直至击中头部时‘宫泽’才惨叫躬背后退。悠仁一脚踹开‘宫泽’,向地上的学生伸出手:“没事吧,快,把手给我!”   学生脸上覆盖一层厚厚黏质,根本看不清伤势。突然,数十只触须自粘液中破壳而出,勾缠住悠仁的脖子向前拖拽。   黑洞状口器腥气扑面,锯齿状尖牙已近在眼前!   “啊!”   少年猛地坐起身子。   校园不见了,四周摆设古韵盎然。看见墙壁上悬挂的符文时,悠仁微微放松身体。他一手扶住额头,轻声自语:“是梦吗,也太真实了。”   【不是梦。若不及时回收净化邪神碎片,梦中所见都会变成现实。】   悠仁吓了一跳,警惕地四处巡视,屏风后、桌子下面、被褥里,都没有半个人影。   【宿主不用找了,我在你的意识海中。】   ‘这声音……似乎之前也出现过?’   【邪神碎片的能量波动激活了我。郑重自我介绍一下,宿主可以称呼我系统。我存在的目的是指引宿主收集散落的邪神碎片,当然,不会让宿主白干。每收集一枚灵魂碎片,系统开放奖励商店,宿主可任意挑选一件奖励。】   悠仁回忆起曾经见过的‘网购页面’,他试着再次调动力量,眼前流光一闪,神造之盾再现眼前。   ‘这也不是梦!’   也就是说,他真的来到了久远的平安京时代。难道,回不去了!?   【宿主想回去也不是没有办法,集齐十块邪神碎片后,系统可以满足您一个愿望。】   悠仁将信将疑:‘这好处不会是你现编的吧,还有为什么是我?’   系统跳过前一个问题,直接解释后一个。   【只有您的身体满足条件。】   那时悠仁情急之下一口吞了邪神碎片,紧接着系统提示碎片收集完成十分之一。悠仁捂住肚子,他的身体没有半分不适,除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系统外没有任何其他变化。   ‘你所谓的条件指的是……’   【邪神散落人间的灵魂碎片,蕴含无匹的邪恶污秽之力,其辐射而出的力量会影响人类心智进而异化人体,若不及时封印净化将引发邪物肆虐。灵魂碎片之间相互吸引,会想方设法接近彼此,重新融合致使邪神再生只是时间问题。】   【得到邪神碎片的存在,能获得强大的力量,同时灵魂受到秽力影响,负面情绪狂化。可是你不同,邪神碎片无法对你产生影响,你的身体自成结界。】   ‘可是这样一来,邪神碎片不会在我体内融合吗!?万一我成为了邪神呢!?’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在你的身体里没有存在能凌驾于您的灵魂之上。另外,所有系统都设有自爆程序,一旦启动自爆,系统与宿主立刻分解成粒子。】   ‘……’悠仁脊背生寒,试探道:‘也就是说,你随时可以启动自爆程序吗?’   【启动自爆需要庞大的能量,只有收集完所有灵魂碎片,系统吸收足够的力量才能解锁自爆程序。】   ‘所以,在我收集完灵魂碎片后,你就有了杀死我的力量。’悠仁失笑道:‘集齐碎片才能许愿,那有什么用呢?作为邪神的载体我还能放心回去吗?’   我还能……放心活着吗?   【活下去,也是一种愿望。收集完灵魂碎片,宿主有选择生的权利。】   虎杖悠仁沉默不语,茫然地望着掌心。很奇怪地,他现在心绪出奇平和,对正在经历的这一切既不恐惧也不愤怒,如果这是一场诸神的游戏,悠仁有种二周目重启的错觉。   ~   觐见完天皇,麻仓叶王挥开神色惶恐的麻仓家侍从,招手唤来式神。   雪白蝴蝶空中振翅,落地时化作一名白发雪衣的美人。   “蝶姬,他的情况如何?”   蝶姬盈盈一拜,道:“已无大碍。”想了想,蝶姬又补充道:“生龙活虎。”   那少年先是满屋子上蹿下跳,仿佛在寻找什么人,紧接着又开始自言自语。蝶姬不通人性,只以为这是精力旺盛的一种体现。麻仓叶王听得眉峰微凝,虎杖悠仁胸腹伤口切口极深,差点儿将他四分五裂,更不用说切开一半的脖颈。   然而少年昏睡期间,身体却以肉眼可见地趋势复原。不过一日,胸腹只余浅浅疤痕。第二日麻仓叶王再观,悠仁脖颈的皮肉已经彻底愈合。   今日是第三日,生龙活虎。   “他现在醒着吗。”   蝶姬道:“醒着。”见麻仓叶王径直向客房而去,忙道:“主人,五条家主来访,已在客室等候多时。”   脚步一顿,叶王转去客室。这三日五条慎天天来麻仓家点卯,拐着弯儿要见虎杖悠仁,因人未醒,再加上悠仁那奇异的自愈能力不宜为人知晓,叶王以各种理由将他挡了回去。   “呦,叶王大人,日安。”白发青年拎着酒壶斜倚廊柱,见叶王来了,向他遥遥举杯,道:“想好今天以什么理由来搪塞我了吗?”他说完,自顾自一饮而尽。   麻仓叶王的折扇一下一下拍在掌心,鸦羽微垂敛去思绪,笑道:“人已经醒了,自然没理由拦你。”   五条慎倒酒的手一顿,苍蓝眼眸笑睨叶王的一举一动,他料知叶王有后续,并不急着接腔。果然,叶王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个人现在是平安京疑犯。我包藏疑犯已经引天皇猜忌,五条家主这时候不避嫌只怕会落人口实。”   稍一思量,五条慎立即想通关窍,道:“难怪你脸色难看,又被自己人背后捅刀了啊。”   那少年明明救了人却成为嫌犯,只可能是有人将他的身份泄露给天皇,并且着重点明‘此人身上有两面宿傩的咒力残秽’。更扎心一点,知道少年身份疑点的,除了麻仓叶王、五条慎之外,就只有麻仓家。   哪天麻仓叶王宰了麻仓家,五条慎都不觉得意外。   五条慎放下酒壶,正色道:“那位召见你了?怎么说。”   麻仓叶王冷笑,不甚在意道:“想方设法试探我,要求我交出虎杖悠仁,我不同意,那男人很是不满。宿傩力量骤然倍增,四方结界不堪一击,他不知其中缘由,只听闻出事前是我负责巡视结界,话里话外疑心我里通外敌。”   原来那孩子叫虎杖悠仁啊,五条慎将这名字在心底念了一遍,道:“那么,你想怎么做。”   族人通风报信,皇族心存猜忌,再加上关于叶王的流言蜚语从未止息,叶王的处境实在堪忧。   叶王沉默不语,片刻后,抬眸直直看向五条慎:“麻仓家的人借机针对他,只是为了造势除掉我。是我抓了他,也是他救了平安京,我绝不可能将他交给天皇处置。”   那男人早就被两面宿傩吓破了胆,不用想也知道,打着宁杀错不放过的算盘。   五条慎笑道:“这不是如了麻仓家的意?值得吗。”   “没什么值不值得,本就是我连累了他。”   食指轻点扇面,五条慎沉思片刻,问出第三个,也是最为关键的问题:“那么,你想我怎么做。”   “那男人不会再信我说的每一个字,五条慎,我需要你觐见天皇,想办法保下虎杖悠仁。”   “好。”五条慎一口答应,反令麻仓叶王微感诧异。   “……你想清楚,稍有差池,影响的是五条家威望。更何况,晴明批语中,虎杖悠仁很可能是你命中大劫。”   “他救了五条家,救了香织,我欠他一个人情。至于命劫一说,更不必在意。”五条慎经过麻仓叶王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道:“我不避劫,我只渡劫。叶王大人,下次再拜访时,你可没有理由拦我了。”   下次拜访,就能见面了吧。   命中之劫,还真是期待呢。   作者有话说:   从系统开始的集卡生涯。感谢在2021-05-20 00:49:13~2021-05-21 01:1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柔则、德理希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ki_melodies 10瓶;45726806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越辩越明   ◎灵视很可怕吗?◎   ‘呜哇——!!!’   尖叫心音划过耳畔,麻仓叶王快走几步,转过回廊,只见少年半身倾出栏杆,恨不得将脸贴进池水。   ‘奇怪!?眉头、嘴角的疤是怎么回事!?不记得脸有受过伤啊!’   与脖子、胸腹的疤明显不同,疤痕颜色更深,明显时间更久。虎杖悠仁微侧脸颊,记忆里不存在的疤痕似有某种魔力,仿佛梦境中永不停歇的陀螺,让虎杖悠仁的存在感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当心!”麻仓叶王突然见他身子倒向池水,并捻双指,五行之力听召行事,平地起风将悠仁托回。   悠仁犹如见到救星一般,还没稳住身体,先急声道:“麻仓先生,你捡到我的时候,我的脸上有疤吗?”   ‘是战斗时受的伤吧,那种情况下肾上素分泌迅速,感觉不到疼痛也是有可能的。’   “有。”叶王说完,就见少年身子一僵,转头重新看向水面,五指在脸上摸索来去。   ‘怎么回事……我的记忆……是不是出错了!?’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虎杖悠仁脊背泛起细密寒意。   ‘那我到底是谁,身上穿的也不是西中校服。我没有用过冷兵器,身体却能拉弓射箭,挥动匕首短刀得心应手。为什么!?’   ‘我是虎杖悠仁,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难道,大家的质疑其实没有错!?’   “悠仁!”麻仓叶王‘听’到这里,突然出声,向虎杖悠仁招了招手,道:“悠仁,过来,我看看你的伤势。”   说到伤势,又是一个不解之谜。悠仁问道:“麻仓先生,我昏迷了多久?”   “三日。”不等悠仁自我质疑,麻仓叶王先道:“悠仁,你的身体确实特殊。但是古往今来,平安京不乏奇人异事。天生自愈能力强大的人,我也见过不少。重要的不是体质,是拥有这种体质的人。”他话音的重点落在了‘人’字。   悠仁乖巧地站立原地,任由麻仓叶王的灵力在他体内四蹿。叶王笑道:“不怕我对你不利?”   灵力入体,相当于将弱点放在了别人掌心。叶王若有心,甚至可以直击虎杖悠仁的心脏。   “这种恐吓毫无根据啊麻仓先生,我都在你的地盘睡三天了。”虎杖悠仁自知身上的嫌疑尚未洗清,能安然地熟睡三天,或多或少都脱不开麻仓叶王的庇佑。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麻仓先生能看听见我的想法。”   麻仓叶王收回指尖,这个来自平安京之外的少年,似乎并未听闻过‘灵视’。叶王恶趣味心起,蝙蝠扇掩唇,狐狸眼微弯,道:“你的感觉没有错,我具有‘灵视’之力,能听见他人的心音。”   悠仁愣了一下,焦糖色眼眸写满惊疑。   蝙蝠扇后,麻仓叶王的微微勾起的唇角一点点抹平。   紧接着,少年笑了,他左拳一击右掌,道:“我就说嘛——这就说得通了!你这能力也太方便了!”   这一下,换黑色眼眸写满惊疑。蝙蝠扇微微垂落,麻仓叶王道:“你不害怕吗?‘灵视’能看穿所有人的秘密。如果你介意,我可以用式神与你交流。”   “咦?为什么要害怕。”悠仁抓了抓头发,不甚在意道:“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心安吧。”   麻仓叶王上前一步,凝眉重复:“心安?”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待在他身边,会感到心安。   然而,少年的心音纯粹,在心中又肯定了一遍说出口的话。   ‘嗯,心安。待在麻仓先生身边,有种奇特的轻松感。’   悠仁组织了一下语言,解释道:“我的情况特殊,有很多事情无法宣之于口,也不知道如何向别人求助,即使说出口也不会有人相信吧。可是麻仓先生,不用我说也能明白。对吧?”   “麻仓先生听见了吧,我的记忆似乎有残缺,记忆中的我与现在的我之间存在断层。虎杖悠仁是谁,来自哪里,又经历了什么,简直是一团乱麻。”悠仁苦笑,望向麻仓叶王时某种带了点点晶亮,道:“麻仓先生是我在陌生环境里唯一能说心里话的人。”   蝙蝠衫微微抬高,遮掩一点点上翘的唇角。麻仓叶王转身,忽见庭院角落的枯枝绽出几点浅粉,他这疏于打理的院落,似乎反而在宿傩肆虐之后,焕发出新的生机。   “近日外面不太平,麻仓家设有保护结界。”原本想说‘你待在客房不要随意走动’,也就在风吹花落的刹那间转了念,道:“如果要出门,先来告知我一声,蝶姬会指引你。”   “还有。”麻仓叶王停住脚步,背光而立的大阴阳师,神情都隐在光影里,金辉描画他的轮廓,仿佛神明在这窄小院落的剪影:“不必称麻仓先生,以后唤我叶王吧。”   ~   隔日清晨虎杖悠仁绕厅散步,路过麻仓家正门时隐约听见争吵。他爬上院中常青树,结界外挤满了平民,他们叫骂着将烂菜叶子、鸡蛋砸过来,无形的结界涂满秽物。   “麻仓叶王,你这个叛徒,把两面宿傩交出来!”   “两面宿傩的奸细,怪物!不怕死人啃你的骨头吗!”   “当晚是麻仓叶王巡视结界,一定是他暗中做了手脚,致使两面宿傩攻入平安京生灵涂炭,麻仓叶王以命偿命!”   平民们群情激愤,全然忘了是谁逼退两面宿傩。他们口号喊得嘹亮齐整,把事实掐头去尾,在穿插进莫须有的罪名,显然是精心准备的说辞。   悠仁观察片刻,渐渐看出点门道。   一人头戴斗笠,在人群游来蹿去,抢在所有人之前发声,其他人听他喊得慷慨激昂只管跟着复制粘贴。   斗笠人喊着“麻仓叶王出来谢罪”,两颗烂鸡蛋脱手掷出。   “啪叽!”   腥臭四溢。   拱火人们捂着鼻子退开数步。帽檐的蛋液拉出长丝,斗笠人还没反应过来——扔出去的鸡蛋怎么砸在自己身上了!?   这还不算完,紧接着那些扔向麻仓家的石头、菜叶、粪便全都撞在无形的“膜”上,悠仁控制咒力输入量,神造之盾表面张力拉满,“膜”弹缩回原形,兜在“膜”里的垃圾尽数反弹回去。   “啊,妖术!?”   噼里啪啦,人群你推我挤,斗笠人先被石头雨砸得头晕眼花,一个不查被人撞掉了帽子。   那竟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那个时候的侍从!?”   当初绑在石柱上,就是这人向麻仓叶王通报五条家主来访。他既然是麻仓家的人,为什么要造谣诬陷家主!?   “你不害怕吗?‘灵视’能看穿所有人的秘密。”   “不必称麻仓先生,以后唤我叶王吧。”   “麻仓叶王巡视结界,暗中做手脚里通外敌,你有证据吗?”   侍从循声望去,人群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年。   侍从骂道:“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其他人巡视,结界都没出现过问题,怎么偏是麻仓叶王!”   少年点头:“所以只是你的猜测罢了,这好办,我们一起去阴阳寮,请阴阳师再调查一遍结界。”   唇枪舌剑一下子乱成无头苍蝇,议论声嗡嗡环绕。   “大家都露脸,只有他藏头露尾。”   “现在想想,他说的话好像也没有证据。”   麻仓叶王不得人亲近,他的流言蜚语已成平安京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侍从平日里添油加醋惯了,根本无人与他争论反驳,也不知今日撞了什么霉运,竟遇上个多管闲事的。   闹至阴阳寮就不好收拾了,侍从将心一横,掏出麻仓家的身份符,道:“我当然有证据,当晚就是我跟着麻仓叶王巡视结界!中途他还特意寻理由支开过其他人,不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悠仁道:“原来当晚你也在巡视结界啊。这就对了,巡视结界的又不止麻仓叶王一人,就算要怀疑,也不能只怀疑他。”   侍从急了,道:“身为麻仓家的人,我怎么可能与两面宿傩同流合污!?”   “那麻仓叶王身为麻仓家主,不就更不可能了?身为一家之主,他为了什么?名还是利?”   道理越辩越明,起哄的人们有不少如梦初醒。   “是啊是啊,他说的事情都没头没影。我记得很清楚,叛徒、奸细都是这个人喊出来的。如果是真的,他为什么不向阴阳寮检举叶王大人,反而在这里聚众闹事?明显是想败坏叶王大人的名声。”   “听说麻仓家内斗很严重,家主不得人心。他们太平日子里造作就算了,两面宿傩都要打进来了,还分不清轻重。”   “我记得后来阴阳寮派人检视过结界,结界有问题阴阳师早就出来声明了。”   “太可恨了,陷害五大家族的族长,只有两面宿傩会获利!他这是贼喊捉贼,支持叶王大人肃清麻仓家!”   “支持叶王大人肃清麻仓家!”   “我相信叶王大人!”   “麻仓家吃里扒外,你们为了打压叶王大人,连两面宿傩都能拖出来当枪,恶心!”   麻仓叶王的‘灵视’固然惹人忌惮,大敌当前,血灾之后,普通人谁还计较这个。真气走了麻仓叶王,下次谁来守护平安京,麻仓家的侍从吗!?   情势陡然逆转,麻仓家侍从被人群团团围住,唾沫星子差点儿将他淹死。   人群外,悠仁趁乱掩藏行迹,偷偷溜出人群。助跑而起,脚蹬墙面,双掌扒住墙缘,悠仁引体向上,一只腿刚翻过院墙,身后突然响起低沉男音。   “做坏事的悠——仁!被我抓到了呦。”   悠——仁!   脑袋猛然一疼。   谁?   前音拖长,尾音上翘。   悠仁捂住脑袋,身子失去平衡倾落院墙。   兜帽一瞬拉直绷紧,下坠感戛然而止。   悠仁抬头,看清单手拎着他的男人。   白发蓝眼的男人。   是你。   白发男人转了转手腕,悠仁身子跟着摆来晃去。   “你的衣服样式好奇怪,领口这块红布是什么?拎起来还真顺手。嗯?小家伙,不认识我了吗。真伤心,我还为了你跟宿傩打过架呢。”   五条……悠仁眼瞳微颤,头疼得厉害。   “五条慎。”白发男人开口,缓声道:“这次可要记清楚了,我的名字。”   他还想开口,灵力波动席卷而至,飞身跃开,落脚处在后鬼重拳之下四分五裂。身侧劲风横扫,五条慎挡住阴阳术,又见鬼影一闪,右手的重量眨眼消失。   他落地的刹那,前鬼拎着虎杖悠仁飞回麻仓叶王身后。   大阴阳师笑不达眼底:“五条家主登门拜访,怎么还顺便翻一翻别人的院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21 01:17:56~2021-05-22 13:1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上有雪、天挺空罗、柔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医alter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陈年旧疾   ◎说倒就倒◎   麻仓叶王神色不善,五条慎心中笑骂“都说麻仓叶王孤高不近人情,要我来说,闷骚罢了。   他想得堂而皇之,叶王这回‘听’清楚了,眉头微拧,五条慎难得口心一致,打趣道:“看来结界周围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叶王大人,那这小家伙溜出来时你就知道了吧,叶王大人,看戏看得愉快吗?”   想必是愉快的。   你看,现在一不爽,不就现身了。   “咦!?原来叶王你刚刚就在附近吗!”虎杖悠仁双手合十,率先认错:“抱歉,说好了踏出麻仓家会先知会你,我食言了,这是我的不对!”   叶王?麻仓叶王在阴阳寮任职至今,只有安倍晴明有资格直呼其名,换作其他人麻仓叶王可是理也不理。   五条慎目光在少年与大阴阳师之间打了个转儿,不用想也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点有趣的事情。   还真是……好奇得心痒难耐啊。   “不是你的错,不必道歉。”叶王揉了揉虎杖悠仁的头发,看向五条慎,道:“你今天来得格外早,看来是有好消息了。”   “外面人多眼杂,不先请我进去喝杯茶?”   “这是应该的,请。”叶王转身先行带路,蝙蝠扇轻轻敲了一下悠仁的脑袋,盯着五条慎发怔的少年回过神。叶王见这孩子好奇,低声道:“这是五条家的家主——五条慎。阴阳师、咒术师原本各司其职,阴阳师负责退治妖魔鬼怪,诅咒、咒灵则交由咒术师处理,直到两面宿傩的出现打破这种平衡。”   “两面宿傩天生鬼神之相,非妖非咒,又以人类为食,自他横空出世之后便成为平安京心头大患。单凭咒术师无法杀死他,渐渐地阴阳师也开始介入其中。”   正门人群尚未完全疏散,三人由侧门返回。鹅卵石小路铺陈而去,悠仁坚持穿着他的小红鞋,千年前的鹅卵石咯着脚底板,轻微的疼痛穿过来自现代的小红鞋,清晰传递给虎杖悠仁。   “悠仁,两面宿傩很危险,但是人心有时候也会杀人不眨眼。平安京的咒灵、怨灵,就有一大半是人类自食其果。”麻仓叶王向转醒不久,还未完全融入平安京的少年解释道:“你身上存在两面宿傩的咒力残秽不假,麻仓家的人看出我有意保你,将这件事偷报天皇,现在平民间也开始流传各种对你不利的谣言。”   叶王停下脚步,缓缓道出残酷事实。   “在你昏迷的三天里,民间已向那个人联名抗议,要求我即刻处死你。”   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拯救的,麻仓叶王再清楚不过这一点。他们表面感激涕零,恨不能衔草为报,内心想的却是——   ‘为什么救我的会是他,好恶心,好恶心,走开,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要是他跟妖怪一起死掉就好了,糟糕,他不会听见了吧,怎么办,可恶,不要想了。’   ‘明知道自己有灵视还敢出现在别人面前,狂妄的家伙儿,无礼地窥视他人时一定在沾沾自喜吧。’   两面宿傩说麻仓叶王不尽全力,他其实并没有说错。麻仓叶王固然没有完全信任虎杖悠仁,要他在普通人与虎杖悠仁之间做出选择,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后者好感至少是大于零的。   “那个人怕死,民心又惶惶,虎杖悠仁,你要明白,你现在的处境不容乐观。”流云遮去半幕日光,庭院由明转暗,麻仓叶王站在阴影里,道:“你救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助燃火势的柴薪。”   少年垂着头,阳光只堪堪攀上肩头,阴影掩去他的神色。   银发旁观者身镀太阳金光,好似置身人间之外的佛,看穿一切虚妄的六眼,不动声色地将目光倾注于少年。   “我……”虎杖悠仁没有沉默很久,麻仓叶王的问题,他仿佛早就知道了答案,抬起头,笑道:“可是我本来也不是为了获得感激而去救人呀,是我自己想要救人,才会去救。”   ‘总觉得,这个问题好像早就思考过一遍。’悠仁试着深想,却是一片空白。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需深思,仿佛刻印进灵魂一般,从一片空白中清晰浮现。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他人感激也好、憎恶也罢,就算付出生命,也没什么好悔恨的。”   “况且……”风穿林打叶过,流云随风而散,庭院由暗转明,少年肩头的阳光寸寸攀高,在焦糖色眼眸碎作星星点点。悠仁笑道:“我现在还能自由行动,不正是因为这座平安京里,有人正在不遗余力地救我吗?”   麻仓叶王微怔,还来不及说话,旁观的五条慎突然动起来,他跳进两人之间,两只食指指向两颊,道:“悠仁~实不相瞒,这个人就是我呦!”   麻仓叶王:“……”真会抓时机啊。   书室内,式神摆好餐盘躬身退下。案上精巧糕点、冷泉新茶一应俱全。   “不错,不愧是城北老字号的硬招牌。”五条慎放下樱花糕,意味深长道:“叶王大人有心了。”   五条慎来了几回,麻仓叶王都只奉茶。偏就事关虎杖悠仁这回,多给了碟糕点,还是达官显贵也轻易吃不着的樱花糕。   吃人嘴短,五条慎不再吊人胃口,切入正题道:“这孩子的事情暂时不用担心,我已在那个人面前立下束缚。从今天起正式接手虎杖悠仁,以后他的一切行动由我负全责。”   这是意料之中的走势,只要五条慎开口,那个人不得不给他这个人情。   麻仓叶王道:“阴阳寮半夜召开集会,看情况大江山不打算放晴明回来,他们口风一致,咬定晴明是自愿留在大江山。”   大江山由阴阳师负责,咒术师一般不会过问,然而灭杀两面宿傩还需安倍晴明出一份力,越早解决那家伙,越少人受其害。五条慎不甚了解,问道:“酒吞童子派了谁支援?”   “主将是茨木童子,他一直是酒吞童子的左膀右臂。”   大江山前来支援,于情于理平安京都要接待一番。然而客人是一群鬼怪,请过来的人是安倍晴明,至于选谁来接待——阴阳寮推来攘去,所有人全退一步,把麻仓叶王空出来了。   阴阳寮约定俗成之一——无事读心怪胎,有事叶王大人。   叶王回忆道:“作战时确实是茨木童子统帅,但是我与他们交涉时,出面的却是一名女鬼。大江山众妖都以‘小姐’称她,不知其名讳。观茨木童子言行,似与此女多有不和,又分外留心她的安危。”   “女鬼?对她的身份你有猜测吗?”   “她的面貌藏在红纱之后,以声音、妖气判断,与女鬼红叶相似。但是……”麻仓叶王苦思不解:“她的妖力很强,红叶的实力远不如茨木童子,这女鬼却有一战之力。”   “诶?这说不通啊。”   五条慎再不了解大江山,也知道茨木童子的地位,能与茨木童子有一战之力的妖怪,在大江山不可能默默无闻。就算她想,酒吞童子那个好战的性格也不允许。   “阴阳寮商量出的对策是?”   “我们要求亲自向安倍晴明求证,如果真是他本人不愿离开大江山,阴阳寮不再有任何异议。小姐同意了,表示阴阳寮可以派几个人随他们一起回大江山。”   “真尴尬。”五条慎不厚道地笑了:“前脚刚编排你私通两面宿傩,就算寮主命令你去,那个人也不会同意。”   连安倍晴明都回不来,除了麻仓叶王,放眼整座平安京,还有谁敢挑战大江山。   麻仓叶王也笑了,他道:“寮主确实下了命令,也确实被那位驳回了。那位亲自点将,你现在回去的话,通报传令的人应该已经等在五条家了。”   “噗。”五条慎一口茶呛出,他磕了两声,无语道:“咒术师去大江山?而且为什么是我,禅院、加茂呢?”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难猜出那位的盘算。接回安倍晴明势在必得,否则平安京摆脱不了腹背受敌的局面。而且派过去的人必须足够强,在实力为尊的妖怪世界,越强的存在越有话语权。万不得已,抢也要把安倍晴明抢回来。   禅院家主不善言辞,加茂家主伤势未愈,麻仓叶王不得信任,挑来拣去,还是得请托五条慎。   五条慎突然明白过来,难怪他替虎杖悠仁求情时,那个人轻易就答应了,原来也是有事相求。再往深了推,麻仓叶王请他去向那位求保,只怕是将那位的心思也一并摸透了。好家伙儿,真是环环相扣啊。   嘶——即识人心,又善算人心,若麻仓叶王有意,但凡长了颗心的人,谁能翻出他的掌心?   麻仓家终究困不住这条游龙。   悠仁坐在叶王身旁,乖巧又茫然地听课。在听见五条慎即将出使大江山时,系统突然出声。   【宿主,大江山可能存在灵魂碎片。】   冷不丁冒出第三个声音,悠仁吓了个哆嗦,引来麻仓叶王侧目。   【宿主放心,麻仓叶王的灵视无法读取系统相关的信息。】   “悠仁。”麻仓叶王道:“哪里不舒服吗?”   悠仁摇头,心念电转,好奇道:“那个,我能跟五条先生一起前往大江山吗?”   “为何?”   悠仁想了想,道:“我必须弄清楚,我的身上为什么会有两面宿傩的咒力残秽。酒吞童子既然也是两面宿傩的敌人,也许他那里会有线索。”   “唔,差点忘了,你这小家伙身上的谜团也未解开。作为你的监督者,我也不能放你离开视线。”   ‘既然人是我保下的,大胆一点,直接拎回自家也不过分吧?’   这句话五条慎在心里‘说’得慢条斯理,生怕麻仓叶王‘听’漏一个字。   麻仓叶王:“……幼稚。”   反将麻仓叶王一军,五条慎心满意足。两人粗略捋了一遍后续计划,五条慎起身告辞,突然眼前一黑。   虎杖悠仁只见银发青年捂住胸口,呛咳出大口鲜血。他眼疾手快,见五条慎身形微晃,飞奔过去接住对方。   “叶王,他这是怎么了?!”说话间,五条慎止不住地咳嗽,鲜血转眼染透悠仁的衣襟。   麻仓叶王几个治疗术拍下去,五条慎不再咳血,软软枕着悠仁胳膊,双目紧闭,胸膛起伏甚微。   “陈年旧疾,先将他抬上床。”麻仓叶王翻掌,纸鹤振翅,向五条家的方向飞去:“五条家的医师有办法医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22 13:17:24~2021-05-23 17:2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柔则、德理希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ki_melodies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是甜的啊   ◎一个敢编,一个敢信。◎   初见时五条慎从两面宿傩手中救下悠仁,再见时又顶着天皇的压迫保下他。   悠仁仅见过五条慎两次,而这目前仅有的两次都从正面、侧面佐证了五条慎的强大。   就在悠仁快要认定他是平安京天神一般的人物时,这个人眨眼间苍白得像一张白纸。   一张被血染透的纸。   “抱歉,小家伙,弄脏你的衣服了。”叶王的治疗术虽不能根治,却也并非全无作用。五条慎撑开眼皮,第一眼所见是紧盯着自己的少年,这孩子接得及时,兜了一身的血。五条慎还想说什么,话未出口,又是一阵咳血。   悠仁顺着五条慎的胸口,他半条手臂霎时间溅染点点污血:“你不要再说话了,医生……不,医师快要到了,你先躺下。”   五条慎忍笑,他一忍胸口又是阵阵闷痛。实在不是他要作践自己,谁让这少年的反应过于有趣。   他这病根与生俱来,曾有僧侣说他早夭之相,命不过周岁,劝五条家莫强留。坏就坏在五条慎天生六眼,为了事关家族荣耀的六眼,五条家不惜一切代价网罗拥有治愈术式的咒术师,与天命斗争了二十三年。五条慎吐血从小吐到大,熟悉他的人早就见怪不怪,麻仓叶王拍几个治疗术就走了,只留一个‘孤陋寡闻’的天外来客,紧张兮兮守着他。   “唉……咳,我好疼啊,悠仁还是陪我说说话吧,转移注意力也好。你放心,叶王精通泰山府君祭,我今天就算死在这儿,他也有办法复活。”   “不要说这种话!”悠仁放轻语气,道:“五条先生,请不要轻视自己的生命,关心你的人会难过的。”   五条慎眼睫微垂,笑道:“没有人关心我。我啊,出生之后就失去了血亲,五条家想要的只有我这一双眼睛。我没有朋友,因为玩乐会荒废修行。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一旦表露就会被关禁闭,什么时候服软什么时候放出来。”   眼见少年听得认真,一副想安慰他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五条慎赶紧以袖遮嘴。悠仁忙找来温水,五条慎接着咳嗽掩去笑声,接过温水润了润喉咙,摸摸少年的头发,目光温软怜爱——人心诡谲的平安京,掘地三尺也找不出这么好骗的崽儿了。   他再接再厉,望向麻仓家的天花板,目光微微涣散仿佛陷入旧时的回忆。   “年幼的时候,我因此起了反叛心,不肯再学习家族术式。他们见发挥不出六眼的力量,气急败坏,停了我的药食,又用术式吊着命。孤寂、压抑、饥饿、病痛一起折磨,我已记不清在暗无天日的禁室撑了多久,只知道当门再次打开,有光亮、人声透进来时,我所坚持的一切土崩瓦解。”   “我在他们面前展示了无下限术式,从此往后抛弃一切个人意愿,只作为五条家的继承人而活,这是他们向我灌输的,逼我承认的,而我最终妥协的觉悟。”   五条慎从痛苦的记忆里移开眼,此世唯一一双六眼,倒映着悠仁的身影,他握住悠仁手腕,像是溺水者握住了一根浮木,身体从湿冷的回忆倾向虎杖悠仁,道:“我没有办法相信别人了,悠仁。他们眼中只有六眼,没有五条慎。所有人都只在乎六眼,没有人在乎我。”   也许是失血所致,五条慎体温低得可怕,错觉一般,悠仁的手腕又湿又冷。   反握住拖拽着他的‘水鬼’,悠仁刚想说“我不知道六眼是什么,我只知道五条慎是谁”。   “哗啦”一声,背后纸门撞在木框上,夹住了悠仁的话头。   麻仓叶王手端汤药,迈步入内,居高临下审视五条慎,只看得对方头皮微微发麻,似笑非笑道:“六眼生来为家主,我倒是不知道,五条家有谁能关家主禁闭。五条慎,你越编越离谱。”他说完,屈指敲一下悠仁的脑袋,无奈道:“他敢编,你还真敢信。”   悠仁看看麻仓叶王,又看看五条慎,眨了眨眼睛,道:“五条先生,你骗我?”   面对悠仁求证的目光,五条慎渐渐笑不出来,他方才还觉有趣,现在回想,又只得了无聊,轻咳两声,挤出两滴血来,眼巴巴望着悠仁,道:“抱歉,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逗逗你。”   原本到‘关禁闭’那一段就准备结束了,然而少年的反应太有趣,五条慎一时没刹住又滑出去十几里,越扯越远。   悠仁没说话,微微垂头,神情都隐在了阴影里。五条慎忍痛支起身子,他一凑近,悠仁就转过脸,不给他看见情绪。   五条慎轻声道:“生……咳……生气了?”   “五条先生,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   五条慎:“……”这,好像玩大了。   就在五条慎心里七上八下时,悠仁抬起头,笑道:“骗你的。”   五条慎愣了。   悠仁笑不达眼底,眼中时常含着的笑意抹得一干二净。肃杀在太阳底下显露行迹,正是他脸上的两道疤痕。   “骗人好玩吗?五条先生。”   “嘤。”五条慎拉高薄被,咬住杯子边缘,可怜兮兮道:“骗人不好玩,但是看见悠仁真心关心我,我就不痛了。”   悠仁不理会,看了眼汤药。黑漆漆的,一看就很苦。他起身道:“我去给你换杯水。”   客室只剩下两人。   五条慎看悠仁走远,连忙掀被撑起身子,道:“叶王,他刚才真的生气了?!”   少年平日不藏情绪,真的藏起来,六眼也没用,五条慎分辨不出,只得寄望于麻仓叶王的灵视。   麻仓叶王微眯眼,振了振衣袖,在五条慎眼巴巴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   “糟了。”五条慎烦躁地抓一把头发,苦笑道:“是我的错,我得意忘形了。他有没有喜欢的东西,你帮我出个赔罪的法子,请我保人的人情一笔勾销。”   麻仓叶王笑望他半晌,在五条慎快要耐不住的时候,慢悠悠道:“骗你的。”还嫌不够,又跟风补了一句:“骗人好玩吗?五条家主。”   五条慎:“……麻仓叶王!咳咳……可恶,气得我胸口疼,啊,喘不上气了,我要是埋骨麻仓家,以后我们两家就要势不两立了。”说着,五条慎夸张地锤着胸口。   麻仓叶王可不是虎杖悠仁,不吃他这一套。瞥一眼汤药,道:“放凉了,真不想死,赶紧喝了。”   “不要。”五条慎嫌弃道:“一看就是苦的,我不要。我还是死了吧,麻烦帮我盖一下棺材板。”   悠仁从厨房出来,在回廊正好遇见蝶姬,式神领着五条家的医师,向悠仁拜了一礼。六名医师两手空空,没有任何随身医具,悠仁想起五条慎那‘长篇大谎’,猜他们应是以治愈型的术式救人。   ——完了,五条先生不全是瞎编。悠仁放下的心又提起,早夭之相是真是假?   递水给五条慎时,悠仁还在想这个问题,直至医师轻咳一声,他才回过神,麻仓叶王停在门口,向他招了招手。悠仁后知后觉,治疗过程应属于五条家的私密,外人不适宜在场。   “抱歉!抱歉!”悠仁刚要退开,五条慎抓住他的手腕。   悠仁这才发现,在族人面前时,五条慎有些不同。白发男人虽卧病在床,依然给人高高在上的距离感,苍蓝眼眸看向族人时,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俯视感。   “过两日这孩子要与我一起前往大江山,反正不是什么秘密,且让他看看,以备不时之需。”   医师不敢多言,不仅放慢了动作,还间或向悠仁说明一二关窍。   “家主大人这病诱因是操劳过度,今日爆发,若未遇频繁斗法,可缓半月无事。如急发病症昏厥,先以安倍晴明大人所制灵符稳住病情。”   医师说完,五条慎取出一叠红封灵符,递给悠仁,道:“喏,仅剩的存货,都交给你保管啦。”   安倍晴明困于大江山之后,灵符用一张少一张,五条慎先前不用,是因为有麻仓叶王在。   “稳住病情后呢?”悠仁双手接过灵符,不敢翻折,感觉自己捧着五条慎的半条命。   医师道:“稳住病情,家主大人定能清醒过来,只要人醒过来就没有大问题。”   悠仁:“……”真就只是随便抢救一下啊???   “五条先生,你还是不要去大江山了,实在找不出人来,我一个人去。”   屈指敲了一下少年额头,五条慎笑道:“我是五条家家主,可不是出不了门的瓷娃娃。为了祓除咒灵,哪里没有去过?就是他两面宿傩的老巢,我也刻过到此一游。”   这就是两面宿傩先攻五条家的原因吗???   悠仁小心地将灵符贴身收好,他观摩学习完医师们的急救手法,后面的治疗型术式五花八门,其中有几种复原伤势的术式,悠仁与自身情况类比,均无类似之处。   他想起来,系统似乎说过,他没有术式。但又提到了一句特殊情况,不死咒印。   ‘系统,不死咒印是什么?’   【连接信息库,关键词超出权限。抱歉,宿主,不死咒印为禁忌词汇,我无法解读其具体信息。】   左拖右拖,五条慎还是得吃药。麻仓叶王无所不通,他的医理不在安倍晴明之下。五条慎闻了闻,辨出几味珍稀的安神药。无下限术式极耗人心神,五条慎的领域更是大脑杀手,麻仓叶王这碗药有治愈术式达不到的调理之效。   五条慎端碗看了两眼,闭目一灌而尽。   “呜哇!麻仓叶王你居然加那么多黄连!!!??”五条慎差点儿摔碗,连忙抄起瓷杯猛吞两口。   甜的。   五条慎一怔,瓷杯凑至唇前,猫伸爪探水一般,又尝了一口。   是甜的。   这杯水,是悠仁刚才端过来的。   就在不久前,被他欺骗的少年沉着脸起身,道:“我去给你换杯水。”   五条慎转着瓷杯,笑弯了眼。   这不是很甜嘛。   原来有人生气是甜的呀,悠仁。 第8章 系统商店   ◎遍地是坑◎   五条慎情况暂时稳定下来,悠仁松出口气,注意力转向系统开放的新功能。   发布第二块灵魂碎片的下落后,系统提示解锁用户界面,悠仁之前粗略扫了两眼,使用过一次的系统商店旁边,出现了新的标签——个人技能。   悠仁点进标签的那一刻,意识陷入广袤无垠的封闭空间。   ‘这是哪里?’   【你的精神世界,咒术师称之生得领域。】   再返回用户界面,个人技能后面又加了一行小字。   ‘灵魂公寓?’   【个人技能不同于系统商店,是宿主本身拥有的特殊能力。鉴于您记忆残缺,我根据采集到的信息生成个人技能版块。您可以将这一板块看作沉浸式操作指南,方便引导您尽快重新掌握重要力量。】   灵魂公寓界面显示,当前住户:0。   未激活功能:公寓管理规则、公寓建设模式、特殊房间。   悠仁尝试启动未激活功能,一阵电流直蹿脑仁儿,整个人仿佛跌进高速滚动洗衣机。   “呕。”悠仁躬身干呕。   系统只负责采集数据,生成全息环境,虎杖悠仁的任何疑问,都只得到一句【这是您自己的能力,只有您自己能解答】。   又试了几遍,除了清肠胃外一无所获。   真难受,要是有杯水就好了。   “叮——”   公寓建设模式亮起。   物品:杯装水。   合成方法:只需要意念与少许咒力。   水杯微凉,悠仁尝了一口,与正常的水没有区别。他眨了眨眼睛,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詹……’   【没可能,别做梦了。】   悠仁憋着劲儿又搓了几次。   物品:伏特加。   合成方法:细致的意念,适量的咒力。   “咚!”   空无一物的封闭空间凭空生出一张水床,接着又出现木制床铺,不同品种的树木先后拔地而起,青草覆盖绵延,草叶间夹杂蒲公英、棉花。   直至头疼欲裂,悠仁不得不先停下探索。放眼望去,灵魂公寓完全变了模样。然而青草地只绵延了数里,数里之外仍是空无一物的漆黑,他几乎耗尽力气,只开发了指甲盖大小的土地。   系统发出警告。   【宿主精神值过低,不建议继续使用能力。】   眼前重现重影,悠仁甩了甩头,退出神秘的意识空间。客房里燃着的禅香只烧了一小截,安神气息稍稍缓和头疼。个人技能不急于一时,悠仁将注意力再次转向系统商店。   兑换过一次奖励后,网购页面变为黑白,里面的奖品都标着一把小锁,示意兑换功能暂不开放。系统分类好了标签方便宿主筛选,总共分成‘道具’、‘技能’两大类。   道具之下又细分防御类、攻击类、控制类以及特殊类。   悠仁之前选择的神造之盾,属于防御类道具。其他四件系统推荐奖品,召唤卷轴、契约书均属于特殊类道具。这类道具没有明显的属性偏向,需要使用者自行摸索。   比如召唤卷轴,悠仁仔细读一遍道具说明,发现遍地是坑。   使用后可召唤出异空间生物,重点在于说明的后半句,只负责传送,不负责驯服,一切后果宿主自负。   悠仁:“……”好家伙,幸好没选,万一召唤出来个新诅咒,真是收获加倍的绝望。   相比于召唤卷轴,悠仁更在意契约书。他仔细读了几遍,向系统求证道:‘在双方自愿签订的条件下,书写于纸页上的文字形成规则。什么都可以写?假如我写‘邪神消失’,邪神签了名之后也能生效!?’   【能,是个办法,宿主可以试试。】   “……”好像讲了个笑话,悠仁清清嗓子,道:‘自愿的判定条是什么?如果签了字就判定自愿,这个道具完全没有上限啊。”   【契约书以血签字,书会提示使用者输入能量,只有自愿者才愿意按照提示完成步骤。】   听起来是个很适合以备不时之需的道具,悠仁在契约书后面悄悄标了个星号,划入备选兑换名单。   死魂刃作为武器划分进攻击道具,它的外型是一柄太刀,黑柄乌刃朴实无华。然而细瞧两眼,又触目惊心。   锋刃刻满咒文,然而放大了细看,那其实是大大小小的放血槽拼成的‘文字’。   想象一下,这刀砍人时,放血槽蓄满鲜血,乌刃之上血红咒文寸寸显现。   死魂刃斩杀之人,灵魂皆化作刀食。以血肉喂养,可衍生出刀灵。进化成妖刀后,刀灵意识与主人心意相通相辅相成。   读到那句心意相通,悠仁打了个寒颤,这刀太邪气了,跟它心意相通可不是好事。   这玩意不到万不得已,想都不要想。   技能类奖品分支最多,除了悠仁目前已经接触过的咒术、阴阳术之外,还有闻所未闻的呼吸法、念能力等等。   咒术·噬:转换咒力属性,自由切换正负,以正负抵消的方式吞噬对方的咒力、术式。   据说术式与咒术师本身的血脉相关,极少存在两个个体拥有相同术式的情况。系统却可以无视这一点,直接在他的身体里加塞任意术式,完全超脱了既定常识。   更夸张的是,悠仁还在阴阳术这一栏里看到了五条慎曾提及的泰山府君祭。也就是说这些技能并不一定全是系统凭空捏造,现实中真正存在的技能也可以从商店里兑换。   系统,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连几乎无所不能的系统也毫无办法,邪神的可怕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   “泰山府君祭?”麻仓叶王停下笔,将绘好的符纸放在一边,看向踌躇不安的少年,道:“是五条慎告诉你的吧。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泰山府君祭在阴阳师之间不是秘密,安倍晴明也曾以这招救过源博雅的性命。我只是好奇,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泰山府君祭,传说中能操控轮回,起死回生的至高阴阳术。   “我想问的倒不是泰山府君祭。”悠仁道:“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死过,还不止一次。”   书室没有旁人,只有知晓他心里话的麻仓叶王。悠仁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握拳,道:“其实,在与两面宿傩战斗时,我的心跳停止过。当时我以为是过度恐惧所致,忽略了一些细节。体温下降至极点后,身体突然涌现一股暖流,仿佛流走的生命又从某个源头迸溅。”   叶王解释道:“你的情况不同。泰山府君祭并不能直接起死回生,施术者必须先见到泰山府君并且与之交涉成功。除了身体涌出暖流之外,还有其他异常吗?”   悠仁摇头。   叶王沉思,道:“那么你的起死回生,完全是自然而然的过程。那,在获得这种能力前,有没有经历奇怪的事情?”   就算有,现在也想不起来了。突然,悠仁灵光一闪。   “虎杖悠仁,我诅咒你,不许死!”   睁开眼之后,已是千年前。   然而无论如何回想,都看不清说话人的面容。   “呜!”悠仁狠狠揪扯头发。   叶王起身,单膝跪在少年面前,轻轻拉开他的手,道:“时机未至,莫要强求。”   悠仁看着叶王的指尖,终于问出口:“叶王,你知道不死咒印吗?”   烛影跳动,麻仓叶王小指微动,被扑来的阴影盖住。悠仁没有灵视,他看不穿麻仓叶王的想法,只能紧张地等待答复。   “没听说过。”   只有不死咒印能解释悠仁身体上的异常,如果连通生死的大阴阳师都无法作答,悠仁彻底没有头绪了。   难道要多死几次,反复验证吗?   少年低垂着头,十分丧气。内心危险的想法,在叶王耳畔咆哮。   揉了揉额头,叶王话锋一转,道:“我也并非无所不知,阴阳寮藏书阁或许能查到点东西,明日我替你找找看。”怕他听不懂,点明道:“稍安勿躁,等我消息。”   还没等来叶王的消息,阴阳寮先坐不住了。寮主拜访五条家三次,夜里信鸽停在悠仁床前,五条慎传讯他收拾行李,隔日清晨动身。   “小先生穿不惯狩衣,试试这几套水干。”   水干是武士便服,又是小袖,又是袴,仿佛塞进了桶里,手脚处处受阻。难怪两面宿傩打着打着就喜欢撕衣服,听说他为了行动方便甚至会穿着女士和服。   “那个,我的衣服,还请帮忙保管一下,千万千万不要扔,拜托了!”黑色制服叠得整整齐齐,悠仁摸了摸压在最上面的红兜帽,道:“这套衣服来自我的故乡,万一再也回不去,就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麻仓府正门,五条家的牛车已到。叶王领着悠仁,将这小孩儿亲自交到五条慎手上,他创立麻仓家至今,第一次莫名有了点送儿远行的感慨。   “旁的话无须再提,这几张灵符你收下,虽不及晴明,也可应急。”   “行,符我收了,人保证给你完好带回。”五条慎也不客套,他本就是接阴阳师的烂摊子,都说麻仓叶王孤冷,瞧瞧人家叶王都知道聊表心意,阴阳寮主就只会催催催,一天跑三遍,催命似的。   五条慎转身,向候在车旁的少女招手,道:“香织,你不是有话要说吗,快过来。”   少女挽起面纱,从侍女手中接过包裹厚布的食盒,道:“我向佐藤小姐学了点厨艺,一点小小的心意。”   “呜呜呜,我们香织长大了,会体贴哥哥了。”五条慎伸手,食盒飘出来的甜香与他擦肩而过。   香织将食盒递给悠仁,笑道:“勉强可作零嘴,还请您不要嫌弃。”   五条慎:“……”吾妹叛逆伤透吾心。   “啊,谢谢!”   悠仁双手接过食盒,香织五指紧扣,悠仁疑惑抬头:“香织小姐?”   香织忽然如梦初醒一般,猛地松开手,身子微微后倾,笑容温雅:“您不嫌弃就好。”   五条慎纸扇轻点下唇,香织细微的僵硬,全都在六眼之中放慢放大。   趁着悠仁转向麻仓叶王告别,五条慎轻声道:“香织,你看见了什么。”   五条香治怀着父母厚望降生,却不是六眼,生母一气之下刺瞎了她的眼睛。遭父母嫌弃,又瞎了眼睛,在觉醒术式之前,香织在五条家得不到任何尊重。   幸好五条慎发现了她的才能,教导她如何运用咒力。后来,香织的术式恰恰弥补了她的视力,嫡系小姐的地位这才摆正。   五条香治的术式名为‘心眼’,没有六眼那种看破一切术式的强悍,却能看到六眼看不见的东西。   就在刚刚,香织近距离接触悠仁时,她清楚地看见了——   恶兽血色双目戏谑地俯视下来,少年对盘桓在自己身上的怪物一无所知,无知无觉间被怪物拥进怀抱。   那是能招来灾厄的存在,香织在与血色兽瞳‘对视’的刹那,耳闻哀鸿遍野,所见尸山血海,一切生灵都在祂的根须下腐烂溶解,血肉源源不绝涌入透明根须,化作食人巨花的养料。   香织头疼欲裂,双目如遭火燎,这一切痛楚,在悠仁出声的刹那,如潮汐般退却。   也许,真的只是幻觉。   香织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最近睡得不好,头疼犯了。”   五条慎显然不信,却也未追问,望着不自觉向麻仓叶王撒娇的悠仁,纸扇轻点,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说一下,平安五跟5T5是两个不同的人,平安京全员亲友线~   PS:除了宿傩大爷。   感谢在2021-05-23 20:46:20~2021-05-26 00:3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未泽央 3个;德理希尔、天挺空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雾中恶鬼   ◎你的小家伙儿有危险了◎   “阴阳师,你最好小心一点。就算充作坐骑,食尸鸟本质也是妖怪,顺便一提,这些家伙也吃人类尸体。”   形似秃鹫的巨鸟背上,白发妖怪盘膝而坐。食尸鸟嗅着人类气息,爪子在地上抓出条条沟壑。妖怪撑着下巴,摆明了看好戏。   五条慎道:“纠正一下,在下是咒术师。这位想必就是茨木童子了,幸会。那么,你就是……传说中的小姐?”   遮掩面貌的女鬼,身着黑底红枫和服,摇摇欲坠的布料,仅凭腰间一根细丝带维系。   “两面宿傩的宿敌,传说中的六眼,幸会。”   女鬼说话时,枫香若有似无。她抬起葱白手指,点了点五条慎身后,笑道:“你的小家伙儿有危险了哦。”   五条慎回头,只见悠仁已站在了食尸鸟面前,那鸟儿引颈长嘶,翅膀大张扇出漫天尘沙。眼看鸟爪快要刺穿悠仁肩膀,五条慎咒力凝结,术式正要击穿鸟头,眯眼风沙中传来悠仁淡定的声音。   “再乱动一下,就拿你煲汤。”   “还真是会说大话啊小鬼。”茨木拍膝而笑,却见五条慎收回了术式。他微一挑眉,风沙渐渐平定,食尸鸟维持单爪着地大鹏展翅的动作,真的一动不动了。   在场强者目力不差,之前没有注意,现在全都看清了,食尸鸟拳头大的眼睛,分明写满了恐惧。   这畜生生性欺软怕硬,茨木拿它们作坐骑,未尝没有试探平安京使者的心思。   茨木见过食尸鸟乖如鹌鹑的模样,吓得动弹不得却是前所未见。   妖瞳锁定独身立于食尸鸟面前的少年,这小鬼看上去远没有五条慎引人忌惮,食尸鸟却怂得就像遇见天敌,他身上似乎藏着什么可怕的秘密。茨木扬声:“喂。小鬼,报上名来。”   “我吗?我叫虎杖悠仁。”悠仁抬起手掌,食尸鸟还是一动不动,悠仁想了想,道:“现在可以动了,你动吧。”   闻眼,食尸鸟颤巍巍放下爪子,很有眼色地低下头颅,头顶鸟冠讨好地蹭了蹭悠仁掌心,那模样,要多谄媚有多谄媚,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悠仁被蹭得掌心微痒,表扬道:“好乖好乖,能蹲下来吗?”   食尸鸟直接腹部贴地,翅膀四十五度倾斜搭成方便落脚的斜坡。悠仁向五条慎伸出手,道:“五条先生,食尸鸟同意载我们啦,快来!”   五条慎啪啪啪鼓掌:“悠仁好厉害啊,呜哇,有悠仁在我可以不用操心了呢!”   本来只是玩笑话,哪知少年点了点头,很认真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虎杖悠仁实心眼儿地照顾五条慎,巨鸟展翅升空之际,狂风呼啸而过,妖怪们的衣料吹得猎猎作响,五条慎却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   暗红流光萦绕周围,将风声隔绝在外。五条慎指尖轻触,摸到无形的屏障。   少年好奇地张望下方,似乎对平安京外面的一切都充满好奇。焦糖色眼眸惊叹连连,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成为了别人的风景。   “我还没有问过吧,悠仁到底是来自哪里呢?”   真好奇究竟是什么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会天真到把六眼当普通人照顾呀。   “我说是千年之后,五条先生相信吗Hela?”   “信呀,这世界连妖怪、咒术师、阴阳师、诅咒都有,为什么不能多一个穿越的人?”   悠仁回头,焦糖色眼眸一眨不眨。   “干嘛,难道你只信麻仓叶王,不信我?”五条慎脸颊微鼓,突然神色黯然,垂眸苦笑:“是了,反正是我骗悠仁在先,悠仁不相信我也是正常。”   “不是那个原因!”悠仁连连摆摆手,解释道:“不管是叶王还是五条先生,都在认真对待虎杖悠仁这个人。虽然莫名其妙来到千年之后,还不得不自认倒霉,但是遇见叶王、五条先生,对我来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苍蓝眼眸微微一亮,五条慎抬头望天,脸颊轻偏,借由垂落发丝掩住上扬唇角,单从虎杖悠仁的角度看,又有种凄落美感。   “骗人。一个叶王,一个五条先生,哪里一视同仁了。”   “……”悠仁挠挠头,道:“那,慎?”   五条慎冷哼一声,阴阳怪气:“我说了你才改,也太敷衍了。”   “也是哦。”悠仁竟然认真点头,道:“那还是五条先生吧。”   五条慎:“……”   虎崽子撸是好撸,不代表就是草食派。   “噗嗤。”悠仁笑道:“不过,我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唤你慎。五条先生教教我吧,要如何才能显得不敷衍?”   他们飞在高空,太阳光疯了似的涌向少年,即使在穿越绵密阴云时,那光与热也源源不断。   “很简单,只要悠仁答应,以后有我在场时,悠仁不许用心音跟叶王说话!”   离开平安京前,五条慎就看出来了,悠仁与麻仓叶王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好几里。   虎杖悠仁这家伙物尽其用,仗着麻仓叶王有灵视,告别时干脆嘴巴都不动一下。路人眼中,大阴阳师完全在自说自话,仿佛还自得其乐。   有灵视了不起吗!?   好吧,六眼确实有一丢丢,一小丢丢地好奇。   “好!”悠仁摸摸头,不好意思地道:“我以后是要注意一下这个问题。”   私底下与叶王聊天时,想法时常比嘴快,叶王上一句回答他说出口的话,下一句又接他心里的话,悠仁有种七嘴八舌的错觉,干脆统一改用心音。   然而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场,这种沟通方式就会造成三人间信息的不对等。   一行人向南飞了约半个时辰,悠仁刚想问五条慎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话还没开口心脏猛然一滞。五条慎眼疾手快抓住悠仁手腕向回拉,这才避免少年高空摔落。   五条慎顺着少年的视线望过去。   他们下方的土地,横尸遍野。黑雾萦绕不散,鬼魅穿行其间,妖物光天化日之下啃食人类。   其中一只妖物有所察觉,它猛然抬头,嘴角碎肉滴落,血色兽眼渴切地紧盯住空中飞鸟。   座下食尸鸟突然狂暴,两只巨鸟颤抖着甚至无法煽动翅膀,仿佛石化一般直直坠落。   五条慎与茨木对视一眼,一人拎起悠仁,一妖揪住女鬼,放弃食尸鸟各施神通。   越接近地面,血腥气越重。   悠仁踩上了某种绵软的东西,恶心触感沿着肌肤攀爬,他还来不及低头查看,背后汗毛乍起,身体先大脑作出反应,向后飞跃的刹那,惨白鬼影贴身而过。   恶鬼一击未中,四肢匍匐在地,脊背高高拱起,兽瞳锁定虎杖悠仁,涎水沿着齿缝滴落。   “是秽鬼。”茨木一击抽飞偷袭的怪物,道:“小心黑雾,这些东西是从雾里诞生的!”   作者有话说:   周四可能要加班,提前更新周四的饭!   感谢在2021-05-26 00:39:38~2021-05-26 23:4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方知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柔则、吃土少女会吐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ki_melodies 10瓶;氟西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再见宿傩   ◎小鬼,敢跑就杀了你。◎   咕咚。   秽鬼头颅滚落,血红竖瞳大睁,至死都只有渴血的狂热。   不知恐惧,全无理智,全身上下肌肤刚硬如铁,悠仁连斩数颗头颅,持刀手臂震得发麻。   “唰!”   黑雾里红光一闪,悠仁反身挥刃,侧腰躲过秽鬼利爪,匕首上挑切向对方脖子。   秽鬼不闪不避,迎身撞向刀锋!   匕首卡进秽鬼的骨头,下一秒又一道迅影钻出黑雾。   这些怪物竟然懂得相互配合!悠仁弃兵闪身,肌肤骤感冰冷,眼前黑雾缭绕。他明明闪向了黑雾的反方向,却反而身陷雾中!   窸窸窣窣的声响贴在耳畔,悠仁一侧头,与近在咫尺的竖瞳四目相对!   利爪撞在神造之盾。   “五条先生小心,雾是活的,它们会动!”   悠仁停下,视线四处逡巡,四面八方只见黑雾缭绕,别说五条慎,连茨木童子都不见踪影。   没事,不要怕,想想两面宿傩,没什么好怕的。   存在黑雾的地方,秽鬼数量大增,“咔哒”,又一只秽鬼头颅落地,第三把匕首布满裂纹,最终一起崩碎。杀灭秽鬼后,雾气稍薄,悠仁这才看清他所处的位置。   方才身处于树林,现在却到了村落里。黑雾吞噬的村子寂无人声,鼻腔里填堵浓厚腥气,悠仁连喊几声,根本无人应答。他撞开一扇紧闭的房门,抵着门的尸体与破烂木门一起倒地。   悠仁抬开木门,那具尸体满身破洞,五脏六腑被利爪抓得稀巴烂,血洞里蠕动的白色爬拉爬去。   墙壁满是干涸血迹,钉在窗户上的木条断裂,地面散落人体残肢。   “……”   死命抵住门的人最终未能保护其他人,秽鬼破窗而入,将所有人啃食干净。   悠仁握拳:“这些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没发现吗?我说过了吧,邪神的灵魂碎片蕴含纯粹邪力,是深渊魔物的温床。】   ‘你的意思是这里藏着碎片?你能感应到具体位置吗?’   【碎片已经不在这里了。我猜有人得到了碎片,但是未能控制住邪神之力,导致大量邪气外溢,那些黑雾就是具现化的邪神气息,纯粹的邪秽之气蕴生你们口中的秽鬼。】   ‘两面宿傩也得到过碎片,也就是说秽鬼不止一处!?’   【不,两面宿傩本身实力强大,他能驾驭住邪神之力,不会导致力量暴走。本身实力弱于所吞噬的邪神碎片,才会成为这力量的傀儡。另外,一旦碎片与载体融合,我就无法感应到它的气息了,只能根据残留痕迹判断出大致方向。】   两面宿傩那次也是虎杖悠仁先将碎片打出来,系统才检测到能量波动。   【宿主,你想做什么?】   刚刚打退少许的黑雾又弥漫过来,黑暗中红光点点,渴求、病态、疯狂的目光锁定死村唯一的活人。悠仁反而迎向那些魔鬼,朝黑雾伸出手,他咽了口唾沫,最终目光坚定。   【!】   黑雾从掌心涌入悠仁身体,秽鬼眼中终于出现真正的恐惧,他们还来不及逃出黑雾,眨眼间已随着雾气一起吸入少年身体。   ‘哈,哈哈……什么嘛,还以为多厉害,碎片我都吞了,还差它几口气?哈哈……可恶,好难吃。’   “呕!”   恶心感狂搅神经,悠仁卡着脖子跪倒,干呕不止。   【……】   悠仁平复两秒,起身走向另一团黑雾。   意识海中,划过一声轻轻的叹息。   要能体会他人的痛苦,才能坚定拯救的决心。但也正因为能体会他人的痛苦,这孩子注定会承受更多的伤害。   少年的右手,那枚粉色发带,还缠绕着手掌。   虎杖悠仁一路向前不闪不避,沿途黑雾全不放过。食杀人类的恶鬼,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吃’的一天,窸窸窣窣的怪笑消失,只余鬼哭鬼嚎。   村落重见天日,没有黑雾遮蔽视野,悠仁喘匀呼吸,仰头平复翻滚的反胃感,片刻后,他跳上屋宇,极目远眺。   村外黑雾绵延至北边树林,他记得降落时似乎就是在林间。   不除干净黑雾,秽鬼根本杀之不尽,五条先生不能久战,必须尽快赶到他身边。   沿着黑雾走!   少年纵身奔向雾气深重处。   忽然,悠仁驻足侧耳,隐约飘来细微的哭声。他分辨了一下方位,目光锁定右前方的雾气。   悠仁伸出手一把揪住想暗戳戳飘走的黑雾,雾气消散于掌心,身着黑底红枫和服的女子抬起头。   斗笠不知掉去哪里,小姐哭得双目红肿,绝美之色不减半分,反于美艳之中生出楚楚。   下一秒,那动人的楚楚破碎了。   小姐唰一下站起身,红眸染怒,喝道:“没用的男人,现在才出现!”   悠仁:“???”   “算了,有一个总比没有好!”小姐冷哼一声,将右手微微抬起,眼神示意悠仁。   ……行吧。   悠仁好脾气地将胳膊递过去。   小姐搭上悠仁的胳膊,撑起身子,拍了拍华美和服上的草灰,勉为其难道:“算你有眼色,好好保护我,酒吞童子不会薄待你的。”   “那个,你是与茨木童子失散了吗?”   紧急迫降时,五条慎护着悠仁,茨木童子护着这名小姐。秽鬼围攻之际,茨木童子虽然面露嫌弃,还是将小姐护在了身后。   “放肆,用敬语!”   “……”悠仁眨了眨眼睛,二话不说放下胳膊走人。   以为他好欺负的女鬼愣在原地,慌忙飞身拽住悠仁的袖子,放柔声音:“不说就不说,我又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啊,好痛,我的脚扭伤了,呜呜呜,晴明大人,我好疼啊!”   悠仁停下脚步,道:“你认识安倍晴明?”   “当然认识,怎么会有妖怪不知道晴明大人,那可是神明一般的人物啊!”小姐目露痴迷,忽然神色一厉,彷如一朵□□的恶花,娇笑道:“谁敢对晴明大人不敬,我就生吃了他。”   你好像与安倍晴明的择友标准不搭呀,悠仁疑道:“那安倍晴明认识你吗?”   “……”女鬼僵了一下,嘀咕道:“晴明大人迟早是我的人。”   “难道这才是大江山扣押安倍晴明的原因!?”   女鬼掩唇一笑,睨了悠仁一眼,道:“小鬼,不用套我的话,安倍晴明为何留在大江山,等你见到他,自然明了。”   现在还是先见到五条先生比较好。   悠仁扶着小姐,一人一鬼向林中探索。小姐在目睹悠仁吸收黑雾之时,眼神闪烁了一下,她沉思片刻,道:“小鬼,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儿上,给你个忠告。这能力,你最好不要在五条慎面前显露。”   “为什么?”   “人心可是很可怕的东西,怀璧其罪呀。这些男人,扯着大义的旗帜,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平安京那些阴阳师,除了安倍晴明大人,谁不是人皮里藏着鬼。”   ……粉到深处自然黑,安倍晴明知道你在背后替他拉踩全平安京吗?悠仁不甚在意,道:“即使有朝一日五条先生要杀我,我相信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小姐生前的经历早使她看透人心,少年目光澄澈,坦然迎面她的审视,反使她看不透了。   “不信便罢,你就当我挑拨离间吧。如果有一天在平安京待不下去了,大江山欢迎你。”   悠仁没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被其他事物吸引。   “你看,前方有战斗的痕迹!”   前方不远处,形成方圆数尺的真空地带,草皮连根掀起,树木倾倒断裂,只余下一排排的树桩子。越是接近,空气越是凝滞,在这里战斗过的人实力可怕,余威凝而不散。   很怪,这附近太安静了,飞鸟走兽都销声匿迹。风停在几步之外,其他地方树影摇曳,只有这里一动不动。   小姐搓了搓手臂,环顾四周,小腿肚不自觉颤抖,她浑身发毛,扬声道:“小鬼,这里没有茨木的妖力残存,我们最好不要久留,说不定会惹上可怕的麻烦。”   闻言,悠仁正要折返,忽然注意到一处林叶堆得极高,有什么东西埋在了下面。   他扒开树枝与残叶。   粉色头发下方,四只眼睛闭合,魁梧的躯体,熟悉的黑色纹路。   两面四臂的鬼神胸膛明显起伏着。   “……”   悠仁屏住呼吸,将扒开的树枝又悄悄盖回去,轻手轻脚倒退数步,离两面宿傩数尺远,转身,食指竖于唇前,示意小姐噤声。   小姐:“???”   悠仁耳畔回荡着自己的心跳声,血管突突地疼,他搀扶起小姐,不知不觉间走路都变成了同手同脚,恨不能再生一双腿。   心中默数,一,二,三!   悠仁一把抱起小姐拔腿就跑,他刚迈出一步,身后响起低沉男音。   “小鬼,敢跑就杀了你。”   风擦过鼻尖,悠仁额发微动,沉重的压迫感拍下来,他仿佛顶着一座无形的巨山,另一只脚无论如何抬不起来。   想办法,快想办法!   身后林叶微动,脚步声一下一下,不急不慢,犹如猎人一点点靠近捕兽夹中的猎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26 23:40:44~2021-05-28 04:1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花流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反杀之时   ◎虎:宿傩,这招是你教的。◎   杀灭秽鬼只能暂时驱逐黑雾,雾气四溢不散,转眼又再度汇聚,雾中鬼魅有增无减。   “可恶。”茨木一掌拍碎秽鬼脑袋,根本无济于事。   “不对劲,阴阳师。这些蠢物变强了,大江山以前清剿过一次,当时很轻易就杀灭了。”   已经懒得纠正茨木,五条慎想起悠仁消失前留下的警告,道:“秽鬼有智慧,雾也是活的,倘若清剿未彻底,这些东西完全可以潜伏起来暗中壮大。”   如果普通方法能杀干净,现在他们早就脱身了。   向某位大阴阳师作出承诺还不到一天,人就丢了。五条慎苦笑,人要是有事,他也没脸回平安京了。   眼角余光里红光一闪,五条慎术式刚要发射,半边身子骤然麻软,喉咙疼痒难忍。   “咳!”   鬼手抽飞扑咬过来的秽鬼,茨木斥道:“你行不行啊阴阳师!”   鲜血渗溢指缝,六眼观察挡在身前的茨木,果见他胸膛起伏渐大,妖气时而狂躁时而细弱。   五条慎心中明了,率先坦白:“茨木童子,黑雾有毒,再耗下去,形势只会更差。”   作为人类,五条慎是肉\体先撑不住。茨木童子肉\体强悍,然而妖力更受影响,他的动作远不如最初迅疾,鬼手更是浮现青紫脉络。   一人一妖都有不得不保护的存在,茨木见五条慎先挑明,也不再隐瞒,道:“雾气在慢慢腐蚀我的妖力,我大概还能撑一个时辰。阴阳师,我们死在这里的话,那两个家伙就更不用说了。”   “……”办法还是有的,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领域只能撑开瞬间。   一瞬间也足够了。   只是……   五条慎压下翻涌的腥甜,道:“茨木,劳你替我护法!”   咒术师盘膝而坐,四张灵符各守一方,清圣灵气缭绕周身,逼出体内丝丝缕缕的黑雾。   茨木童子不知五条慎有何底牌,却见黑雾疯了般冲击灵符撑起的结界,仿佛预知到某种令他们极端恐惧的可能性。鬼手捏爆源源不绝扑向五条慎的秽鬼,与此同时,以五条慎为中心,可怕的压迫感蔓延四方。   战栗攀爬脊背,茨木妖力受阻,然而天性渴求强敌。追逐强大存在的大妖,现在全身血脉都沸腾起来。有他护法,那些秽鬼根本攻不破结界。   “来,让我见识见识,区区贫弱之躯,究竟凭何本事与诅咒之王抗衡!”   然而,此时此刻,正与诅咒之王抗衡的,另有其人。   锋利指尖点在悠仁颈部,大动脉无知无觉地在砧板跳动。贴得太近了,悠仁肌肤紧绷,他现在喉咙微动都可能导致动脉破裂。   “小鬼,又见面了。”宿傩微挑眉,本以为他活不下去,短短几日,伤势复原如初。宿傩若有所思,目光扫向另一人,想起初次交锋的趣事,嘴角恶意漫至耳根:“不错,从我手中抢走一个女人,现在又送回一个。可惜,这女人肉质又老又柴,还一股腐味,比起五条家的差远了。”   小姐面色骤然狰狞:“你说我老!?你这个丑八怪竟然敢说我老!?”   霎时间漫天红枫狂舞,枫叶卷起千重风浪,红色旋风切向宿傩脖子。   两面宿傩眼皮都没抬,一个响指,火焰燃烧枫叶,风浪眨眼化作火浪反扑向小姐。   绝招一瞬被破,小姐尚未反应过来,恐惧作用之下,妖力不受控制地狂暴。   宿傩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敢杀她,就别想走出去。”   火焰烧着小姐的额发,空气温度下降。宿傩冷哼一声,单手掐住悠仁的脖子,小姐捂着头发摔在地上,悠仁两脚悬空,双手死死撑住宿傩手腕。   宿傩五指收紧,少年露出的痛苦愉悦了他,好心情道:“小鬼,我讨厌威胁。”话音刚落,一只手五指并拢。   噗嗤。   “啊!!!!!”   悠仁那点微弱的闷哼掩盖在小姐的尖叫中。   宿傩抽出手,舌尖轻轻点了一下指尖。这次的血比上次新鲜,味道更加鲜活。宿傩向来顺从欲望,于是他又舔了一下掌心,舌苔卷走大片黏腻血肉。   这小鬼的血肉满溢自己的气味,品尝他的血肉,就像在食用自己。   天地间,恐怕也只有这一味食材,拥有这种独一无二的味道,是他自己的味道。   吃与被吃,在唇舌间模糊。   疼痛使悠仁浑身颤抖,悬空感拉扯腰腹血洞,血、脏器碎肉贴着肌肉线条滑落。残缺、贫弱却又鲜活,宿傩的眼神渐起灼热,喉头不着痕迹地滚动了一下。   “啪嗒”   血肉掉在地上。   啧,浪费。不应该给他开洞,直接捏碎骨头好了。   “你杀不死我。”悠仁的眼神也燃着火,不同于宿傩的癫狂,那是极致的坚定与决绝,苍白的脸颊扯开一抹嘲笑:“雾气吞噬的地方空间会产生扭曲,没有我,你一辈子也别想出去。”   他们降落时明明在树林,陷入黑雾之后,悠仁却出现在了村落,两处地方相距至少数里。只有一种可能,黑雾里面的空间是扭曲的。宿傩与他们一样,都在不知不觉间迷失于雾中。   悠仁开始有明确的方向感,是在吸收黑雾之后。   如果将雾气比作镜面,他们这些人,就是从一面镜子进入另一面镜子。除非打碎镜子,否则将在镜面之间永无止境地穿行。   根据这里残留的战斗痕迹,宿傩想必已经做过打碎‘镜面’的尝试,结果显而易见。   这些雾气不是玻璃镜,是水镜。强横的力量切开水面之后,水流还是会闭合。而悠仁体质特殊,只有他能将水完全蒸发。   “……”宿傩的视线瞥向小姐。   悠仁沉声:“我没办法阻止你杀她,你可以动手,但是我再也不会给你谈判的机会。”   “可笑,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一再被威胁,宿傩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搞清楚,笨东西。是你与我谈,不是我与你。”悠仁笑了:“你出不去,正合我的心意。一人一鬼,换一个诅咒之王,说不定是我赚了。”   小姐:“……”想反驳,没底气。这两人的交谈,她完全插不进嘴,不如说,她在宿傩的威压下浑身发抖,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心。   只有悠仁知道,他其实也在赌。他可以出不去,小姐却是无辜的,再耗下去五条慎也会有危险。   正因为对手很强,他更不能露怯。腹部血洞反而成了最好的遮掩,悠仁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不全是因为疼痛,还有隐秘的忧心。   他不想死,至少不应该现在死。   宿傩见识过这小鬼不要命的架势,为了无聊的苍生大义,跟诅咒之王一辈子困在雾里,他那句‘正合心意’不像是假话。   “嘭。”   少年身子摔出去。   宿傩双臂抱胸,居高临下:“小鬼,证明给我看,你的价值。”   悠仁喘了两口气,腹部伤口擦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像是钝刀子磨肉。他撑着半身,向最近的黑雾伸出手。   亲眼见识黑雾彻底消散,宿傩眼眸微亮。   无差别攻击一切存在的领域拉开全范围,在这种威力下都灭杀不尽的黑雾,却消失在了小鬼的指掌之间。   宿傩杀意稍减,以施舍的语气道:“小鬼,将这里清理干净,我勉为其难,饶你们一命。”   “我说过了,你可以杀死我们,但是别想出去。”悠仁捂住腹部伤口,笑道:“搞清楚谁求……。”   谁字还未出口,眼前人影一闪,一只手刺穿了胸膛,冰冷指尖甚至挑衅地点了点他的心脏。   小姐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少年再度被粗暴拎起。千疮百孔的身体仿佛一张破布,身下草地染出一片赤红。   她甚至站不起来,双脚疯狂蹬地,拖着身子后退。   不管宿傩如何折磨,悠仁半步不肯退让,他咳了一口血,牵动全身伤口,疼得眼角抽搐。焦糖色眼眸依然直视两面宿傩,嘲笑不减半分:“宿傩,你大可留在这里,折磨我一辈子。”   跟这小鬼一辈子困在一起,想想就不爽。小鬼骨头硬得很,怕是死一百次都不会改口。宿傩沉默半晌,在两种不爽中决出一种,道:“小鬼,你的条件说来听听。”   “与我签订契约,契约的形式可以由你定。我只有一个条件:在我见到五条先生前,你不许杀人。等价交换,我帮你走出黑雾。”   “那就契阔吧。”宿傩结印,道:“你的名字,小鬼。”   “悠仁,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助两面宿傩离开,作为交换,两面宿傩在虎杖悠仁见到五条慎之前不杀人。”   随着两面宿傩的话语,悠仁生出玄妙的感应,有一把无形的锁链,将他的心脏与另一人的心脏相连。   下一秒,悠仁身体砸向地面。   宿傩摁住悠仁的头发,红眸恶意满满,笑道:“你的身体还真是有趣啊,小鬼,有我的气味,又能克制黑雾。让我看看,你这具身体还藏了什么秘密?”   随着他的话语,源源不绝的咒力强行涌入悠仁身体。   身体里塞进另一个人的咒力,那咒力横行霸道,在他体内强行破开拦路壁障,肆无忌惮向着深处蔓延。悠仁五指蜷曲抠烂草皮,胸膛剧烈起伏,面露难以忍受的痛苦。   恶心感一直顶住喉咙,悠仁奋力挣扎,两面宿傩死死压住他,巨大体型差使他那点挣扎仿佛虎掌下的兔子,只溅起微弱的水花。   “哈哈哈哈哈……厌恶吗?”宿傩低下头,犬齿咬住猎物脖子,戏谑道:“可惜,你现在全身都是我的气味。”   在他视线之外,少年脸上的痛苦一滞,焦糖色眼眸杀意狂涌。   悠仁一口咬住宿傩肩膀,他在宿傩动作之前死死抱住对方肩膀,双腿同时攀住宿傩的腰。   两面宿傩正要甩开悠仁,忽然眼眸暴突,面上青筋浮现,皮肉之下黑青交织蔓延,远比茨木童子鬼手浮现的青紫脉络可怕。   “你!”   悠仁淬掉口中血肉,笑道:“这是你教我的啊,宿傩!”   咒力迎击回去,穿过两人贴合的肌肤反‘捅’进两面宿傩体内。仅凭咒力悠仁不敌宿傩,然而他的咒力夹载黑雾,两面宿傩抵挡咒力的同时反而加剧了雾毒。   悠仁沉腰反勾,两人在地面翻滚半圈,上下瞬间颠倒。   少年浑身血染,只有掐住宿傩脖子的双手没有颤抖,他双目神采灼灼,在这极近的距离下,那燃烧一切的火苗似乎要跌进宿傩眼中。   “宿傩,我要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两面宿傩,这一招叫——养虎为患!   感谢在2021-05-28 04:18:53~2021-05-29 13:3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良良甜品铺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iaonn 10瓶;良良甜品铺子 7瓶;啾啾啾娜、孔雀缭亂.紫、bnh否 5瓶;月花飘零 3瓶;猩红女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见与不见   ◎勿忘。◎   人类是什么?   卑微,孱弱,唯一有点价值的只是皮肉。   两面宿傩赤红双目倒映骑在腰腹上的食材,此时此刻他看见的不再是一摊皮肉,日光清晰勾勒出人的轮廓。   樱团子头发,栗子味儿眼球,生气时就是只咆哮的土豆,呵。   这小鬼再壮实几倍,勉勉强强有一丝相像……   两面宿傩眼皮渐沉,雾毒彻底侵入五脏六腑,少年燃着怒火的双眸,反而成了黑暗前最后的光亮。   “小鬼,你杀不死我的。在我再次睁开眼睛前,拼命逃吧。”   掌下肢体渐渐瘫软,动脉停止跳动,悠仁怔愣原地,四臂鬼神已然阖目,他却生出强烈的不真实感。   ‘系统,两面宿傩到底死没死!?’   【没有,仔细看。】   悠仁反复确认,两面宿傩的一切生命迹象全都消失。可是异象并没有停止,黑雾正一点点排出宿傩躯体。   【两面宿傩的身体在自我修复,你刚见到他时,他也是因雾毒侵蚀陷入沉睡。】   勉强撑起身子,悠仁双手握住匕首,一刀扎入宿傩心脏。   果不其然,肉眼可见的怨气奔涌而至,疯狂填补宿傩胸口的血洞,心脏裂痕缓缓愈合,悠仁注意到宿傩的手指头动了一下。   ‘系统,有什么办法可以杀死两面宿傩吗!?’   【我推荐过,死魂刃。】   【五行净邪阵其实也只是一种理论,只要世间存在负面情绪,两面宿傩就立于不败之地。即使肉、身消亡,他的力量还是会化作诅咒继续为祸人间。】   【想要彻底杀死两面宿傩,只能先以死魂刃消灭他的肉、身,再将他的力量转入容器,最后毁灭封印他力量的容器。】   死魂刃本身是一把邪刀,悠仁原本不想兑换,现在看来,要与邪物对抗只能以恶制恶。   ‘系统,能赊账吗!?’   【给你赊一栋奖励商店,好不好?】   好不容易打到对方残血,只差一把称手武器!到底应该说两面宿傩幸运,还是他虎杖悠仁太不幸了!这么一想,好像他虎杖悠仁是真的很不幸!   虎杖悠仁浑身都在疼,现在心更痛。   【宿主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如说,你真的做到了。】   【如果两面宿傩轻易就能消灭,平安京的顶级强者们脸面何存?】   系统突然小嘴抹了蜜,悠仁心理素质又向来不错,很快重新振作。   既然能杀两面宿傩一次,那就能再杀他第二次,当务之急是先收集灵魂碎片,优先兑换出死魂刃。   【宿主,加油!对了,两面宿傩苏醒,预计还剩十五分钟。】   ‘这句你倒是开头就说啊!!!’   ~   恐怖威压拉至极点。   茨木童子全身战栗,完全压抑不住兴奋感,激燃斗志超脱理智,哪里还顾得上雾毒,妖力疯狂外泄,与五条慎那恐怖威压相抗衡。   “来来来!”茨木放声大笑,妖力旋风瞬间清扫四周。   遮蔽视野的雾气消散,只见五条慎盘腿而坐,双目闭合,左手食指拇指相抵掌心向上,右掌于胸前结佛印。深山野林,突然传来古刹钟声,风中梵音若有似无。茨木心神一荡,正要探明虚实,五条慎睁开了眼睛。   苍蓝色重现于世的那一刻,风中僧语、远方古刹,仿佛都只是茨木刹那间的幻觉。   五条慎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眼神示意道:“茨木童子,雾开始散了。”   雾真的散了,在五条慎出手之前,黑雾以肉眼可见的趋势转薄。茨木现在不关心这个,他回味那一刻的惊心动魄,尤不死心道:“咒术师,你的领域到底是什么!?”   安倍晴明与酒吞童子论道时,茨木童子听了一耳朵。其他都是客套话,唯有关于五条慎那句,勾起了茨木的好奇心。   ‘只要五条家主在,平安京无忧。’   ‘他的领域,比两面宿傩还要强?’   ‘这嘛,要看酒吞你认为,拿起屠刀与放下屠刀,孰难孰易。’   看在这只妖怪终于叫对一次称呼的份儿上,五条慎食指竖于唇前,回道:“佛曰,不可说。”目光望向茨木身后,眉峰微挑:“有人过来了。”   不远处树影微动,茨木回头,见绝艳女鬼扒开藤蔓。华美和服快变成一堆破布,小姐撑着根粗树枝一瘸一拐。茨木闪身跃至她身前,粗略打量几眼,额发烧得坑坑洼洼,左脚严重扭伤,两根木板固定脚踝。   没死就行,茨木收回视线,只要没死他就能交差。   黑雾消散得突然,又不见悠仁身影,五条慎涌起不好的预感。   “喂!等等!”   小姐叫住五条慎,她不指望茨木搀扶,自己拄着树枝蹦过去,从怀里掏出一叠灵符,道:“悠仁托我带给你的。”   “他人呢。”   “……死了。”   五条慎笑了。   电光火石间,茨木闪身而至,他快,五条慎更快,食指先一步点上女鬼额心,飞身躲开鬼手攻击,笑意不达眼底。   “这女人虽然讨人厌,还不至于敌我不分。”茨木拦在女鬼身前,妖力暴涌:“你想迁怒她,就先来与我相杀!”   “我无意相杀,只是想听实话。”五条慎咒力运转,向女鬼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鬼额头浮现心状印记,神智全然不受控制,她听见自己说出那个恶心的名字:“红叶。鬼女红叶。”   “好,红叶。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五条慎笑意全消,苍蓝色眼眸沉冷无波:“悠仁在哪里?”   ‘小鬼,这可不是我违反承诺,要怪就怪你的五条先生吧。’   红叶身不由主,嘴巴自顾自开合,目光垂向左脚的夹板。   “好了。”两块木板牢牢固定住红叶脚踝,悠仁将结打死,捂着腰腹缓缓直起身子,他又寻来一根长短适合的树枝,道:“喏,给你。我刚才感应到五条先生的咒力了,他们就在附近。雾气已经驱散得差不多,你沿着这个方向直走,应该很快就能汇合。”   红叶握住树枝,道:“什么意思?你跟我一起回去?!为什么!”   “你听见了吧,我与两面宿傩结下契阔。只有驱散黑雾,我们才能走出来。作为交换,两面宿傩在我见到五条先生前不能杀人。”   也就是说,只要虎杖悠仁不见五条慎,两面宿傩就得修身养性。   好家伙!这小鬼竟然跑之前还不忘把宿傩往坑里踹。红叶才不管五条慎爽不爽,反正她爽到了。双手双脚加两片枫叶赞成悠仁跑路,亲切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有不得不前往大江山的理由。所以,还要请小姐帮我一个忙。能不能,帮我绘制一份通往大江山的路线图?”   “叫我红叶吧。”红叶变出一枚枫叶,以妖力为笔,在叶子上画下三条线路,她指着最中间的一条线,道:“这是我们目前的路线,你想与我们错开,任选另外两条即可。”   “等等!”红叶叫住悠仁,等少年站定回身,她又一时无法无话。只是看着少年独自一人慢慢迎向漆黑深林,无端生出挽留的欲望。悠仁只微微侧身,没有后退半步。红叶没话找话,委屈道:“那我要怎么向五条慎交代啊。”   “就说我死了吧。”悠仁笃定道:“五条先生的话,会明白的。”   少年身影彻底消失于黑暗之中,与此同时,红叶额头的印记一并消散。   她还没从回忆中彻底醒神,只见五条慎摩挲着掌心灵符,神色竟比她还要茫然。   “呵。”五条慎轻笑,然而旁边两只妖怪都能看出来,这个人明明在生气。他喃喃自语,声音低不可闻:“你要我明白什么?”   我只明白了,你这个孩子,为了大义,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会好好照顾五条先生的!”   这话放在耳朵里还热乎着,说话的人已经跑了。   五条慎忽然间觉得很没意思,他们的怀疑也罢,信任也好,其实都没有真正影响到那孩子。恶意无法磨灭他的初心,善意也无法挽留他的脚步,虎杖悠仁的动机也许很复杂,但他的一切行动落至实处,再清楚明白不过了。   他想救人。   他一直在救人。   为了救人,抛下他五条慎跑了。   红叶搓搓胳膊,往茨木那边靠了靠,又被茨木嫌弃地扒拉开。   茨木道:“那小鬼想办法驱散了黑雾,又救了红叶,我欠他一个人情。你要找人的话,我们愿意帮忙。”   “找人?”五条慎笑容不减,反问道:“腿长在他身上,自己想走,我还求他留下不成?要找,让麻仓叶王自己去找。”   红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缩在茨木身后,不敢看他一眼。   要了妖命呀,人类怎么能笑得如此可怕!   红叶领着两个打手原路返回,原地只留下几滩血迹,两面宿傩已不见踪影。   五条慎看着地面血迹,神色晦涩难明。   “算他跑得快,咒术师,要追吗?”   “两面宿傩不可能无端出现在大江山附近。”多年宿敌,五条慎了解两面宿傩,这家伙对除了吃以外的事情大多兴致缺缺,不可能无缘无故跑来大江山附近。五条慎笃定道:“出于某种目的,他要调查清楚黑雾的来源。”   “你解包袱干嘛?”   “我嫌重。”五条慎将塞满食物、衣物的包袱留在原地,想了想,又折下一张纸,一时寻不着笔,咬破指尖以血而书。   按照红叶复述的契阔,两面宿傩想结束契约,就必须让悠仁见到五条慎。在此之前,悠仁反而是安全的。   至于见到五条慎之后?那也由不得他两面宿傩了。   “继续赶路吧,两面宿傩的目的地,恐怕也是大江山。”   “好啊!那就叫他有来无回!”   等到一人两妖彻底消失,又过了片刻,树梢微微一动,悠仁钻出树丛,彻底吸收掉残余黑雾,目光落于存在感极强的包袱。   悠仁刚解开包袱,眼前白影一闪。   纸鹤扑了几下翅膀,停在悠仁指尖,温顺地低下头颅,露出脊背上的血字。   ‘纸鹤报平安。’   ‘勿忘。’   少年捧着那只小小的纸鹤,沾血脸颊绽出纯净笑容。   悠仁沿着枫叶上的路线前行,走了几日天降暴雨。他连平安京都没摸熟,更何况荒郊野岭。纸鹤淋了雨,蔫达达垂头丧气。悠仁用油纸抱住纸鹤,这才救它一命。然而急于避雨,一时又牵扯胸口、腰腹的血洞,受限于条件,悠仁只简单包扎了几道,此时缠覆的布料颜色渐深,伤口泡水发炎,悠仁浑身高热,烧得头晕目眩,吊着半口气不上不下。   【前面有个村落,宿主坚持一下!】   望见村口的那一刻,悠仁眼前漆黑,彻底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说:   红叶:男人为了大义,什么干不出来。   平安五:我不知道你针对谁,反正不是我。   虎:好像也不是我。(溜)   Ps:宿傩那里搞了很多二设_(ω 」∠)_   感谢在2021-05-29 13:35:08~2021-05-31 01:2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德理希尔、aki_melodie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U 30瓶;诺之言、青柠气泡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诡异村庄   ◎蛇、鸟、猫、大块头。◎   烛火跳动,墙壁上数十条瘦长人影扭曲变形。   堆满祭祀器物的长桌周围,老化枯尸抬起头,火光映亮他们的脸庞,干瘪皮肉嗦住骨头,房间里此起彼伏窸窸窣窣的呼吸声,原来这些东西不是异变的干尸,而是一个个尚有气息的老人。   “出了什么事。”长桌尽头,巨大鸟状石雕前方,身着祭司服的老人手柱拐杖撑起身。在一众裹着破布、长满跳蚤的人型生物里,他还额外佩戴了一枚首尾相扣的蛇形环戒,戒指甚至镶嵌了鸽眼大小的纯白萤石。   撞开门的也是把老骨头,他哆嗦着嘴,颤巍巍指向村口。   “有人……有人进来了!村长!有活的,年轻的活人进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石室霎时间沸腾。   “不可能,我们没死说明诅咒还在。”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难道神鸟显灵了吗?造孽,造孽啊!”   拐杖狠狠敲击两下,村长喝道:“安静!”   石室声息渐止,厚实杂乱的眉毛遮盖眼睑,村长注视着那枚莹莹生辉的戒指,在众人屏息中开口:“一切都是神的旨意,诸位,且随我同去一探究竟吧。”   雷暴连绵数日,吸饱雨水的泥土又松又软,喘着粗气蹒跚而行的数道细影随轰鸣雷光时隐时现。   “轰——”   惊雷炸响,雷光点亮长夜,所有人都看清了村口昏倒的年轻人,这些行将就木的老人陷入彻底的恐慌。   “真的有外人进来了,神鸟显灵,这是神鸟显灵啊!”   “为什么偏偏在神祭前?神鸟是在预示我们吗?”   “安静!”村长拐杖敲击地面,他凝视那少年半晌,力排众议:“先将人抬回去好生照料,待明日神祭结束再做决议。”   村长目光移向少年身后,他来时的方向漆黑一片,只有重重黑影在黑夜里招手。   “轰——”   又是一记惊雷。   村长蓦然瞪大眼睛。   四臂双面的鬼神立于摇曳枝干,魁梧身影狂风中魏然不动,四只血眸居高临下俯视。绝对威压笼罩周身,村长转动僵硬脖颈,顺着血色视线看去,村民正将昏迷的少年抬往村舍。   村长不敢稍动,也不敢作出任何警示,直至少年被人抬入村舍,那东西移开目光,突然看向村长右手。   蛇头蛇尾相接处的纯白萤石光辉流转。   老者全身血液僵冷,就在他以为大事不妙之际,雷鸣中划过一丝若有误若无的嗤笑,鼓起勇气抬头,前方哪有鬼神的身影,只余重重摇曳树影,仿佛地狱里探出来的骷髅,向这栋村庄不停招手。   ~   好冷。   黏腻黑暗贴在肌肤,虎杖悠仁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这是他放学回家经常走的路线,然而他已经走了至少数个小时,却还看不到自己家的影子。   悠仁裹紧衣服,寒意却从他自己的骨头缝里冒出来。   埋头又走了几分钟,街角突然闪过一只黑影。   “喵喵!?”悠仁以为看错了,他紧跟着转过街角。   瘦小黑猫舔着爪子,血色猫眼望过来,冲悠仁喵了两声。   悠仁试探着接近,双手穿过猫咪前肢腋下,小心举起黑猫,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呢喃道:“真的是你!?”   黑猫歪头,尾巴轻轻甩了两下。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悠仁亲昵地蹭了下喵喵的鼻尖,道:“真好,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啦。”   有想过成为消防员的悠仁,曾在火海中救出一只猫咪。   幼猫被主人关在铁栅栏里,铁质囚笼给高温烧成烙铁,主人锁死了笼子,悠仁忍着灼痛连笼带猫背出火海。   悠仁给这只救下来的猫取名喵喵,可惜他们缘分很浅,悠仁只养了喵喵几天,这只黑猫最终还是没能撑过去。   悠仁赶到及时,喵喵的烧伤并不严重。然而幼猫遭受了严重的虐待,悠仁救下它后,才发现小猫前肢骨折,腹部穿刺伤口腐烂感染,头上坑坑洼洼,全是烟头烫出的烧疤。   “这只猫的求生欲很强,以它的伤势,根本撑不了一天。”兽医安慰低着头的男孩,道:“小猫很喜欢你,它舍不得你。不要难过啦,生命最后有你陪伴,它会走得很安详。”   悠仁唤着幼猫的名字,喵喵渐渐睁不开眼睛,生命的最后仍在回应悠仁的呼唤,伤痕累累的尾巴艰难抬起,轻轻环住悠仁的手腕。   悠仁安葬了这只可怜又可爱的猫儿,他难过了很久,时不时会感觉手腕微痒,总错觉喵喵挨着他蹭来蹭去。   悠仁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右边民居,原本正常的屋宇中,出现一栋烧毁严重的双层别墅,与记忆里完全一致。   喵喵又叫了两声,从悠仁手中挣脱。与记忆中的幼猫不同,眼前的喵喵完全是成年猫,落地时矫捷轻灵,血色猫瞳看了眼悠仁,示意他跟上。   “诶!?等等!”   悠仁追着猫四处传说,喵喵越跑越快,身影在屋宇间化作一道残影。悠仁却觉得身子越来越沉,眼看猫快要不见踪影,他心急之下一脚踩空。   两层高的屋宇突然拔至千层,随着无限下坠,暗红天空渐渐拉远缩小,在悠仁眼中变成一颗血色猫瞳。   “啊!”悠仁猛然坐起,黑暗中对上一双血色猫瞳。   这一瞬间他甚至弄不清楚身处于梦境还是现实。   “喵喵!?”   猫瞳眨了眨。   视野逐渐恢复清晰,适应黑暗之后,悠仁这才看清,他对面坐着名十岁左右男孩。   男孩坐在他腿上,见他醒来,身体向他倾了倾。男孩眼型溜圆,虹膜赤红,脸颊瓷白,微卷额发疏于打理,半遮住眼睛,眼尾却又晕出点胭脂色。   漂亮得雌雄莫辨。   “你是谁?”悠仁环顾四周,浸了水的土墙深一块浅一块,潮湿被褥沉甸甸压在身上,空气里藏着似有似无的腐臭。   “这是哪里?”   悠仁尽量放轻了语调,男孩儿酷似喵喵的眼睛眨了眨,受惊般跳下床去。   “等等!”   这情景简直就像梦境重现,悠仁追着男孩跑出房门,登时惊在原地。   村民们正进行某种诡异祭祀,他们围在巨鸟雕像附近,磕头跪拜念念有词。   巨鸟张开翅膀,向着天空引颈,每一根羽毛都雕刻得纤毫具现,仿佛下一秒就要飞浩瀚天际。   然而,足下石座将它牢牢固定在破败村庄。   跪拜的村民衣衫褴褛,全村最值钱的东西,恐怕就是雕像眼部的两颗血色宝石。   窸窸窣窣的声响穿插其间,只见有村民双手高举壶状石器,石器口向自己头顶倾倒。   密密麻麻的毒虫爬出壶口,活生生的人眨眼变成人形虫堆!   悠仁脊背紧贴冰冷墙壁,只见那些村名疯了一般,一个个举起石壶,将血肉献给壶中虫蝎。   “那是献给不死鸟的祭品。”   悠仁吓了一跳,旁边不知何时多出一道瘦长枯影。   此时其中一具人形虫堆不动了,虫子爬下坑坑洼洼的躯体,有秩序地排成一列,自觉爬上鸟形雕塑,一只只爬进巨鸟微微张开的嘴巴。   老者拄着手掌,眼睛隐没于杂乱眉毛,他向巨鸟雕像偏了偏头,道:“不死鸟是我们的守护神,它赐予信徒永恒的生命,我们无以为报,只能为它献上虔诚的信仰。”   那具干涸人体动了,他撑着残缺躯体,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继续向着巨鸟跪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31 01:29:54~2021-06-01 07:0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没粮吃每天都很饿、天挺空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滩咸莱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不死咒印   ◎再捞一个契阔?◎   ‘系统,你知道不死鸟吗?’   不小心将宿主拐进坑里,从悠仁醒来一直装死的系统,赶紧从土里拔出脑袋,举手道:   【来了来了!】   【不死鸟:拥有无穷生命力的祥瑞之兽,受不死鸟庇护者,终生无病无灾。血肉凝结不死神力,食之可超脱轮回。】   毒虫口器啃出的洞孔遍布人体,就像是撑开了老人全部毛孔,却无碍于他们的行动。   苍老、病态、满身疮痍,正是这村庄的全貌,唯一的年轻人还是外来者。   悠仁眼前涌现不好的联想。   ‘系统……将来我会不会也变成这种样子!?’   【他们身上的不死是诅咒,宿主是咒印,两种情况有本质区别。举个明显的例子,诅咒夺走了他们死亡的权利,这些人必须活着承受年老带来的病痛,他们的伤势也不会立刻复原。】   【这些人是睁着眼睛躺进棺木,棺盖已经钉死。宿主,你是自由的。】   “系统,这就是你口中的自由?”悠仁双手平举前推,无形屏障阻隔去路,他用尽了力气也无法越过村口那尊石碑。   悠仁回头,拄着拐杖的村长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在悠仁提出想要离开时,这名老者不予置评,现在苍老的脸上绽出一丝讥笑。   ……怪讨人厌的。   悠仁捶了两拳,听见老者令人牙酸的笑声。   【不应该啊,按理说诅咒只针对特定人群。宿主身为外来者,不管村子曾经发生过什么,都与宿主没有关系。】   ‘直接问清楚好了。’   悠仁看向影子般缀在身后的老者,道:“喂,你们是不是曾经背叛过不死鸟?祥瑞之兽不可能无缘无故折磨人。”   【虽然但是,你可真直接啊。】   ‘就算是说谎话骗我,也好过毫无头绪吧。’   【倒也是。】   老者抬起头,浑浊双目终于显露出来,死鱼眼珠僵硬转动,目光好似滑腻的蛇,缠绕住悠仁的身躯。   “它喜欢你,孩子。”老者答非所问,他整个人呈现不自然地兴奋,破败身躯撑不住满腔激动,以拐杖为支点颤巍巍摇摇欲坠。他伸出手,仿佛瞧见令他着迷的事物,悠仁偏头躲开那漆黑尖利的指甲,警告地“喂!”了一声。   “留下来吧,我们会善待你的,这是不死鸟的意志。”   悠仁拽了下衣领,遮住致命伤留下的浅淡痕迹。他原本想询问老人关于不死咒印的事情,在看清老人的眼睛时彻底打消念头。悠仁不会认错,那双浑浊眼球里闪动着的分明是食欲——对同类的食欲。   要命,虎杖悠仁在这个村子里,体验到了被无数两面宿傩环顾的悚然。   ‘我得想办法出去,可是连纸鹤也无法飞离村庄范围。’   悠仁可以在村庄自由行走,村长似乎作出了指示,那些怪异的村民只在悠仁经过时猛盯着他,并没有人上前干涉悠仁的行动。他们仿佛笃定悠仁翻不出这座村落,就像站在吊桥上的游客,观赏着动物园里‘自由’的老虎。   【不管见证几次,我都惊叹于您的适应力。】   一小时前它的宿主还在噬人目光中双手搓着鸡皮疙瘩,现在已经跳上屋宇俯瞰全村了。   动物园里的老虎要想活得开心点,把游客当作自己的观赏物,也是一种苦中作乐的方法。悠仁仗着不死鸟的青睐,将村庄里里外外逛了个遍。全村总共五十余口,无一例外全是老年人,苍老挤压后的面皮早已失去年轻形状,悠仁甚至错觉这五十余人长着同一副面孔。   村里田地一半种庄稼,另一半规划成药圃。白日参加祭祀的只有十几人,悠仁在唯二体面的建筑物里发现剩下的几十人。   破草席上躺着的人大部分包裹成木乃伊,悠仁探头张望时,又有几副担架抬进门,抬担架的老人体力不支,连放也不放,直接将伤患倒在地上,反正摔不死,医者就地包扎创口。   所有人都是毒虫嗜咬出来的伤。   悠仁反应过来,后背又是白毛汗。这间医铺里挤满的伤患,都是至少使用过一次的‘祭祀品’。系统说得没错,他们的伤势无法自发复原,只能依靠外力治疗。   ‘他们所谓的祭祀,根本就是大型自残现场啊?!祭祀的重点根本不是贡品毒虫,反而是自残行为本身。他们是在以自我折磨的方式,向不死鸟忏悔!?’   这中间必然发生了相当可怕的事情,祥瑞之兽诅咒曾经庇护的村庄,村民以病态方式自我惩罚,似乎想祈求神明原谅。   ‘系统,村庄掩藏的事情,也许藏着离开这里的方法。’   整个村庄以村长唯命是从,其他人的大脑仿佛已经氧化生锈,只盲目遵从村长。村庄里另一处体面的建筑,正是村长家。   作为全村唯一的焦点,悠仁根本无法成功潜入村长家。他顶着村民们的目光‘游手好闲’了三四天,白日黑夜满村乱晃,祭祀过后全村都是老弱病残,论精力不是悠仁的对手,到第五天,凝在他身上的目光已从‘全神贯注’涣散成‘漫不经心’,大部分村民都习惯了这个少年的神出鬼没。   尚有行动力的老人,加上村长还有十七名,其中两名不参与祭祀,常驻医铺救治伤患,其他十四名刚从医铺移出来,他们身上毒虫嗜咬的空洞已痊愈过半,在下一场祭祀到来前勉强可充作守卫。   十四名守卫分两组日夜轮替,老人本就视力不佳,再加上身体机能衰退,悠仁特意选在午夜后行动。巡逻队提着的灯笼反而成为悠仁帮手,他绕开黑夜里的几丛火光,轻而易举翻进村长家的院墙。   ‘统统子,这也太顺了吧,我开始有点怕了。’   【不怕不怕!统统子陪着你!等等……为什么是统统子,宿主,我是男孩子呀!】   离开五条慎后,悠仁与系统的交流逐渐频繁。这孩子选择孤身时决绝又勇敢,然而本质还是个怕寂寞的小家伙,系统知道悠仁没有完全信任它,然而此时此刻,他也只有它了——一个连人类情感都不具备的造物。   在宿主愿意履行职责的前提下,满足宿主的需求是系统的义务,这其中包括情感上的需求。   他不信任时,系统自觉降低存在感。   他需要陪伴时,系统就是他理想的伙伴。   ‘你是类似人工智能的存在吧,人工智能还有性别之分?’   【人工智能还能争取人权呢!宿主可以叫我小一,这是我的编号哦。】   分身插科打诨,悠仁手脚也没闲着,村长家看起来体面,也只是相对其他人而言。主厅大门紧锁,然而这把锁只是装饰,悠仁直接爬上屋顶。受限于体力,屋顶上的破洞常年无人修葺,挥开蜘蛛网室内陈设清晰入目。   主厅很大,然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悠仁跃进去,来回搜了个遍,根本一无所获。他隐约觉得不对,又暂时没有头绪。村长不在家中,悠仁不便久留,正想去其他地方找线索,眼角余光闪过一抹小小黑影。   悠仁回头,黑发男孩支着下巴坐在石桌旁,无声地朝他微笑。   男孩站起身,见悠仁原地不动,赤红猫瞳望过来,眼神示意他跟上。   ‘又是他!他到底是谁!?’   【嗯?他?这里有其他人吗?】   好端端的,怎么讲起恐怖故事?作为合格的系统,是不是应该假装害怕一下?   ‘你看不到吗!?’   悠仁的疑惑不似作假,他指着大大方方站在面前的男孩,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黑头发,红眼睛,那么大一个男孩子,就在我们面前啊!’   【……好了,别说了,我承认,我有点怕了。】   怎么会!?   连系统都看不见的存在,到底是谁!?   悠仁突然想起来,这座村庄,根本没有除他之外的年轻人。   咽了口唾沫,悠仁看着男孩含笑的红眸,浮现一个荒唐的猜测。   基于这个猜测,悠仁深吸一口气,提步跟上男孩儿。   男孩儿停在东侧靠墙的石柜前,惨白月光透窗而入,这一次悠仁终于看清了,男孩那身黑色和服上隐现银色纹路。乍看起来,像是堆叠的羽毛,又泛着冷冽鳞甲的光辉。   “石柜有异常吗?”悠仁蹲下身子,直视男孩血色眼眸,放轻了声音:“你在指引我,对吗?你……需要我的帮助对吗?”   只看见宿主对着空气温声细语的系统:【……想说脏话,我起鸡皮疙瘩了。】   男孩不说话,下颌点向石柜。悠仁叹了口气,石柜看不出异常,他试着推动,往右没动,往左动了。   石柜后方另有暗门,推动石柜需要点力气,悠仁推得喘气,想象十几个老人挤在一起拼命推石头的画面,又觉得好笑。   能不能搞一个用起来方便的机关?就……非要难为自己??   从暗门下去,便是百十平方左右的石室。位于村长庭院下方的石室,四面墙壁用木架钉成壁式书柜,悠仁随便抽了几本翻看,全都是族谱,而所有族谱最初的根源,都连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黑色神鸟。   从族谱上的简笔画,悠仁才看清楚,不死鸟的羽毛纹路很像孔雀尾巴,都形似人的眼睛。   悠仁关上族谱,唰一下隔绝那些‘眼睛’的视线。   然而注视感并未消失。   悠仁的目光越过摆满祭祀石器的长桌,桌子尽头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尊不死鸟雕像。与村子中央的雕像不同,这只不死鸟双翅大张作俯冲状,华美羽毛根根立起,一爪抬起似要向着另一只爪下镇压的双头蛇拍落。   鸟与蛇相斗,看起来势均力敌,然而仔细观察,不死鸟那双石雕的眸子神态活现,满是悠然自傲,根本不将吐信子的双头蛇放在眼中。   祥瑞之兽,万邪不侵。   那凝而不散的注视感,来自于雕塑撑开的尾羽。悠仁站着的位置,正是尾羽正前方。   与这尊石雕相比,村中央摆放的那尊只粗劣地仿造了形状,半点不得神鸟之韵。悠仁靠近了细查,见雕像底座腐蚀严重,遍布深褐色泥痕。轻轻抚摸那纤毫毕现的鸟羽,石像饱经风吹雨淋,表面早已不再光滑。   这尊石雕的年岁远超外面那只。   也许原本放在村中央的是这尊石雕,后来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村民另造了一座不死鸟,反而将最初的雕像封锁起来。   也许它没有恶意,不过视线黏在身上很奇怪。悠仁绕至雕像侧面,忽然发现底座隐有刻痕。指甲一点点抠去脏污,抹干净底部泥污,一行小字映入眼帘,在看清内容那一刻,悠仁不由惊呼出声。   ‘吾子孙万代,以守护神鸟为己任。   觊觎不死咒印的蛇,是神鸟的敌人,也是祂的影子。   蒙受神鸟庇护的人们,要保护神鸟不受影子吞噬。’   悠仁反复确认,那几个字虽然模糊变形,确确实实写的是‘不死咒印’!   还未来得及细思,悠仁猛然心悸。他捂住心口,刚才那一瞬间,他感应到了两面宿傩的咒力。   契阔成型后,两人之间就隐有感应。两面宿傩灌了一次咒力,悠仁身体里快要消失的残秽又嚣张起来。这些咒力残秽时时彰显两面宿傩的存在感,就在刚才,残秽突然在身体里乱窜,这说明它原本的主人就在附近。   下一秒,石壁投上细长人影。   悠仁当机立断,闪身远离暗门的石室角落。他刚藏身祭祀石器后方,长梯缓缓走下一人。   拐杖缓慢而沉重地击打石阶,村长佝偻着背的身影,出现在悠仁眼前。   两面宿傩故意释放咒力,难道是给他示警?   悠仁转念一想,明白过来,两面宿傩可不是善心群众,示警一定是有目的。   如果他出不去,两面宿傩是不是也出不去?   刚出黑雾迷阵,又一同陷进诡异荒村,虎杖悠仁自认倒霉,两面宿傩好像也不太走运。   要不?再捞一个契阔?   作者有话说:   悠仁:你怎么进来了?   宿傩:进来看看,不行吗?   悠仁:行啊,那你怎么出去?   宿傩:……小鬼,不要得寸进尺。   悠仁:没啊,我就是,又单纯地不想出去了。(笑)   感谢在2021-06-01 07:06:16~2021-06-02 22:5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柔则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一体双魂   ◎正确的死亡。◎   石室落针可闻,悠仁放缓呼吸,只听见村长苍老的声音回荡。   “一百多年了,您还是不肯原谅我们。”   “不死鸟是善神,蛇为邪物。鸟守护村庄,蛇却会趁夜残害生灵。”老者抚摸雕缘光洁的华羽,目光飘向百年前。   神鸟曾经数次指引村名搬迁,一次一次远离人群,最后躲进荒僻山林。无论他们逃去哪里,漆黑巨蟒如影随形。   村庄陷入恐慌,不死鸟的羽翼无法驱散死亡,坚贞信仰逐渐动摇。   直至某一日,有村民偶然窥见了毁灭一切的真相。   他在不死鸟显迹的湖畔,亲眼目睹神鸟褪去羽毛,骨酪绵软拉长。   黑色巨蟒爬出鸟的影子,昂起头颅取代了他们的信仰。   “只要我们信仰您,就永远摆脱不了死。”   “谁能想到,守护神同时也是食人恶兽?你的庇护,只是将食物健康无损地送入蛇腹。”   “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自己天生一体双魂。”   “是的”,重新回顾往事,老者语气渐渐坚定,一遍一遍重复道:“我们没有错,我们只是想活下去罢了。若非这座石雕,你甚至看不清自己的真面目。”   “你也不想变成恶兽吧。”村长看着自己年迈干瘪的双掌,掌心的每一条命运沟壑,都   曾经填满神鸟的血。他突然跪倒,双手捂住脸面,发出凄伦质问。   “你有什么资格怨恨我们!你为什么还不肯原谅你甚至,宁愿将不死咒印送给一个   毫无瓜葛的外来人,却漠视信徒为你承受的苦楚!”   村长发了疯般,拐杖向看不见的仇敌挥击,石器陶罐碎裂,古籍扫得七零八落,连敬若   神明的雕像都挨了几下。   进来通报的人吓得贴住墙壁。   老者喘着粗气,哑声道:“出了什么事。   “那个少年人,不……不见了。”   村长眼神一凛,突然扫向石室暗影。拐杖扫过的地方狼藉一片,只有两处角落幸免于难。   悠仁屏住呼吸,能感觉到不怀好意的注视投注过来。   突然,有什么东西爬过脊背,悠仁僵着身子转头,对上一双赤红竖瞳。   漆黑鳞甲贴着他的肌肤滑行,蛇身足有两米余长,黑蛇环过悠仁肩膀,支起的蛇头那枚艳红信子在   悠仁鼻梁前方寸许嘶嘶而动。   “原来是你这畜生。”村长望了眼拐杖扫翻的冷白瓷罐,斥道:“滚回去!”   食指环蛇戒指白光微闪,黑蛇发出嘶嘶怪叫,成人手臂粗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扭转方向,钻进白瓷罐前,那只巨蛇又回头看了悠仁一眼。   重重合上盖子,村长摸着右手戒指,恨声道:“一百年了,那只鸟死了一百年了,你为什么还阴魂不散!”   走之前,村长又搬来石凳压住容器。等他身形完全消失,悠仁来到关押黑蛇的容器边。   村长疯疯癫癫的话语,还有石雕底座的刻字,无不暗示蛇是邪物。可是刚才,这只黑蛇缠绕在他身上时,并没有显出攻击性。   悠仁犹豫片刻,顺从自己的直觉,他移开石凳,撑起神造之盾,慢慢打开瓷罐盖子。   焦糖色眼眸满是惊愕,悠仁揉了下眼睛。   瓷罐里不见黑蛇踪影,只有断成数截的蛇骨。   ‘小一,刚才确实有一条蟒蛇缠着我,对吧!’   【宿主,我早就想说了,你是不是中了什么幻术?】   不对,不是幻术!   村长也看得见黑蛇,他还说蛇阴魂不散!难道说,缠住他的蛇,其实早就死去!?   悠仁灵光一闪,零散的点刹那间串连成线。   一体双魂,善恶同生。   村民以某种手段杀死了善鸟,为的就是除去与神鸟同生同死的恶蛇。   悠仁将想法告知系统。   【原来如此,被自己庇护的人类杀死,难怪不死鸟会诅咒村庄。】   ‘不对。’   悠仁摇头,他摸了摸蛇骨的断痕。断裂处平整,显然是利器所致。   ‘不死鸟拥有无穷的生命力,普通人不可能杀死祂,除非是祂自己的意愿。’   ‘祂从来没有动摇过守护村庄的决心,村民建造的石雕告知了祂真相。得知自己就是残害村民的凶手,不死鸟主动选择了放弃生命,带着罪恶的半身一同死去。’   那座石雕看似告诫后人坚定信仰,可是在不死鸟看来,就是明明白白告诉祂,蛇是你的影子,你的身体里藏着带给别人死亡的恶魔。   也许是不死咒印起了共鸣,悠仁胸腔忽然涌出一股热流。他说不清心中翻涌着何种情感,坚定道:“祂是基于自己的意志选择了正确的死亡,祂的愤怒不是因为死亡本身。在村名杀死不死鸟之后,一定做了其他事情,那才是引发诅咒的原因。”   悠仁用布料包住蛇骨,外面火光映亮大半村庄,垂垂老矣的村落焕发病态活力,村民倾巢出动疯狂搜捕外来者。   “叮咚”   一枚石子砸中悠仁脑袋,树枝上诅咒之王支着下颌,一只手还抛着块拳头大的石头。   “两面宿傩,果然是你!你这家伙,一直跟踪我!”   两面宿傩嗤笑,看好戏般指了指悠仁身后。   悠仁回头,火把映得他脸颊微热。   “找到了,在这里!”   “快!抓住他!”   村民们寻着声响蜂拥而至,再回头,树梢上哪还有四臂鬼神的影子!?   悠仁:……宿傩,我记下了。   作者有话说:   蛇与鸟。   酸奶与虎。 第16章 环型蛇戒   ◎一仇◎   “村长,已经找遍了。难道真让他逃出去了?”   村长看向另一名举火把的卫兵,那人忙道:“出口早就派人驻守,没有任何异常,他一定还藏在村子的某个地方!”   “冥冥之中,不死鸟在指引他。”村长冷笑,右手那枚环型蛇戒在森白月色下泛出不详之色。他的嘴唇轻微抖动,嘀咕出难以辨析的音调,众人只觉一股阴风贴皮而过,随着村长音调加速,看不清的黑暗里,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汇聚。   无风草动,密密麻麻的细长黑影钻出,那是一条条光滑的剥皮蛇,随着扭动爬行骨骼在腐肉低下时隐时现。   鬼蛇支起身,那些血色蛇瞳在黑夜里闪动,村长立在群蛇中心,摩挲着指根蛇戒,他抬起头,露出的眼睛里瞳孔拉直微缩,枯瘦躯体似乎产生某种细微异变,仿佛一条完全直立的蛇怪。   “可怜的鸟儿,你谁也无法庇护。去,把他找出来。”   点点红光四散入夜,腐臭悄然弥漫整座村庄。   远处的火把再度折返,悠仁身体紧贴冰冷石壁,孤立于村中央的不死鸟雕像张开双翅,将悠仁完全纳入羽翼之下。连排火把从悠仁面前晃过,他刚松出口气,黑暗中草丛动了动,竖起一只三角脑袋。   看清这只蛇时,悠仁摸向怀中蛇骨。腐蛇像是被人从地底挖出来,除了体型缩水之外,与石室所见巨蛇一模一样。然而这条小蛇显然显然抱有强烈的敌意,蛇身拱起宛若拉满的弓弦,悠仁匕首挡在身前,腐蛇快得像一条闪电,毒牙尖端渗出的绿液点点溅射。   就在匕首将要斩击蛇头之时,悠仁突然听见背后响起嘶哑蛇鸣。   那条腐蛇仿佛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猛然僵住身子,去势尽散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扭着身子淌过泥水洼,甚至有几分可笑的慌不择路。   悠仁:“?”   村庄灯火通明,在地上投下一条粗长蛇影。蛇影盘旋在少年肩膀上,半身立起尖牙外突,怒张的蛇口足以生吞一颗成年人头,那条手臂粗的腐蛇还不够它塞牙缝。   悠仁回头,从巨鸟两颗红宝石‘眼睛’里看见一脸茫然的自己。再低头时地面的蛇影消失不见,仿佛那一眼只是他的错觉。   等等!   悠仁又回过头,巨鸟蓦然无声地看着他。   没记错的话,这只鸟是引颈向天的姿态,鸟头原本应该朝向天空!怎么回事,这具雕像难道是活物!?   忽然,不远处人声鼎沸。   “找到了,在那边!”   “召集人手,这次绝不能让他跑了!”   悠仁傻眼了,目瞪口呆看着一群人奔向完全相反的方向,紧接着两面宿傩那熟悉的咒力气息震荡开——这群村民,不会是找到两面宿傩了吧!?   “唰!”   腐蛇四分五裂,等大小的蛇块堆出座座坟头包。两面宿傩双臂环抱胸前,四面八方皆是一片窸窸窣窣,腐蛇细密宛若纠结在一起的头发丝,身后风声破空,两面宿傩头也不回,另两只手臂凌空一划,黑暗里抛出点点血线。   拿着武器包围过来的村民还没看清局势,先淋了满身腐臭蛇血,碎块噼里啪啦兜头砸下。   “谁允许你们抬头,蠢货。”   村民刚举起武器,只见那四臂怪物轻飘飘一挥手,紧接着视野天旋地转,眼睁睁看着一具无头尸体软倒在地。   人体碎块、蛇体碎块混在一起,腥臭混着村庄常年不散的霉腐,倒尽胃口。两面宿傩冷哼,这种货色也能将那小鬼追得满村庄乱蹿,向他挥刀时倒是勇猛。   两面宿傩微妙地不爽,斩断小鬼的双腿也许能使他开心一点。正要付诸行动,脚步突然一顿。血水渗透的湿地,碎块开始肉眼可见地蠕动。肉块断面长出恶心肉芽,那些肉芽破土而出彼此纠缠,就像是蚯蚓分裂一般,由肢解的碎块衍生出新的‘人’。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组成‘人’体的是一条条相互缠绕的剥皮蛇。   ‘人’没有五官,无数蛇眼凝视两面宿傩。   “我说了,不许直视。”两面宿傩冷笑,他动作快得只剩残影,不过眨眼之间刚刚站起来的‘人’再度四分五裂。   两面宿傩皱眉。   碎肉再度分化出新‘人’,嘶嘶蛇鸣将他彻底包围。   这些东西,只会越杀越多。两面宿傩不耐,双手结印,忽然顿住。   领域无差别攻击范内的一切存在,他现在无法确定小鬼的具体位置。   就在这一犹豫间,蛇人嘶鸣着一涌而上。   ~   不详气息凝成肉眼可见的黑影,悠仁耳尖微动,隐约听见异常密集的蛇鸣。两面宿傩的咒力越来越明显,残秽甚至飘到了悠仁鼻前。   村民全都涌向了两面宿傩的方向,悠仁眨眨眼睛,心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吧。   擒贼先擒王,趁宿傩吸引住全村仇恨,先去拿下村长。   悠仁正要跳下石座,背后有人点了点他的肩膀。   男孩从石鸟雕像后方探出头,微卷发丝风中轻摇。血色猫瞳、赤红鸟眼整齐一致地望过来,悠仁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错觉,仿佛同时看见了不死鸟的魂与肉。   从睁开眼睛那一刻,这男孩就有意无意地指引着他。悠仁回望一眼两面宿傩的方向,这家伙很强,应该能争取不少时间,转身跟上男孩。   村子东边渐趋荒芜,悠仁最初以为是东边坡状地势不利于建造屋宇,然而仔细观察,地面残存未清理干净的地基,大片大片荒芜田地的尽头,孤零零立着废弃水井。   井水深不见底,水面沉黑不见半点倒影,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水面之下。   “嘶嘶”   “嘶嘶”   悠仁以为是风,余光忽然瞥过红影,只见水底闪过一只圆盘大的蛇瞳。   男孩双手撑着井壁,看看水底,又看看悠仁,圆润猫瞳眨了眨。悠仁奇异地心软了一下,掌心莫名微痒,他试探着伸出手,揉撸喵喵一般,摸了摸男孩的发顶。   奇怪的是,系统看不见男孩,他却能真实的触摸。悠仁记下这点异常,轻声道:“井底封着的,是你的身体吗?”   躲着村民的男孩,在悠仁掌心下一点也不怕生,还主动蹭了两下。   “在这里等着我。”   悠仁撑开深造之盾,在系统的惊呼中跃入水井。动荡过后水面恢复如初,悠仁的身影彻底消失眼前。男孩茫然地看着恢复平稳的井水,他见识过人类的卑劣,也亲身体验过人类的残忍,可是现在,他又不懂人类了。   抬起手,男孩摸了摸发顶,只摸到自己冰冷的体温。   “果然是你在搞鬼。”   男孩回头,拄着拐杖的老者一步步逼近,食指环型蛇戒寒光点点。   “恶魂、善魂一体同生,蛇魂既然凝而不散,鸟魂怎会消失!?原来你一直都在,你果然一直都在!”村长干涸的面容突然注入鲜红生命,他的步伐越来越快,扔开拐杖张开双掌,恨不能隔空捏住这只狡猾的鸟。   “一百年了!你折磨了我们一百年!你将永生的咒印刻在外来人身上,却用不死的诅咒回馈世代信奉你的信徒!来,我的守护兽,我的小邪种,让我好好看看你,你也好好看看,你把我们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男孩矮身钻过老人袍袖,还没跑出几步厉风扫至,老人手臂骨骼劈啪作响,肌肉拉长变形,犹如盘曲的蛇伸直身子,骤然拉长的手臂抓住男孩脖子。   熟悉的记忆活鲜眼前,很多年前,他也是像现在这样,掐住神兽的脖子,慢慢扭断祂的生机。杀人会上瘾,弑神只会更欲罢不能。村长欣赏着男孩无力的挣扎,沉寂已久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想拿回你的尸身吗?迟了,你的血肉已经与我们完美融合,井底只剩下骨头而已。”   不死鸟的肉、体拥有无穷生命力,杀死不死鸟之后,村民为了防止不死鸟复活,也为了迷人的永生,所有人分食了不死鸟的尸体。   咬不碎煮不烂的只剩下鸟的眼睛与骨头,烈火焚烧过后,鸟的瞳孔化作白色碎片,只有鸟骨仍然完好如初。村民尝试无数办法,均无法彻底销毁鸟骨。   鸟骨在村庄引发无法治愈的疾病,村民们的身体开始异化,长出蛇鳞的地方肌肉溃烂生蛆,他们无法走出村庄,也无法死去,终日与病痛为伴。   这期间村长一直研究着鸟瞳结出的碎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从梦中获得某种启示,用恶体黑蛇的肉将鸟骨镇压井底。   善恶相生相克,恶血侵蚀善骨,在那之后村民们的异化渐渐好转。村长按照梦中获得的另一个启示,取恶体尾骨打磨成戒指底座,嵌入善体中掉落的碎片,邪气既是镇压又是激活碎片力量的诱剂。   借由这枚合成的环型蛇戒,他竟然可以驱动恶魂邪力。长久以来,恶魂邪力在他的操控下侵蚀村民,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将他们变成一具具怪物。   这座村子已经成为他的魔窟,然而他并不满意,还差一口气,还差最关键的一点。   因为这只该死的鸟善魂不灭,他没法获得完整的永生,也无法踏出村庄半步。   “你猜,如果我将你扔进井里,那条黑蛇会把你怎么样?”村长手臂调转方向,男孩双手死死掐住他的手腕,双脚悬于水井上方,感受到善魂的气息,常年浸泡黑蛇血肉的井水就像烧开了一般沸腾冒泡。   嘶嘶蛇鸣越来越清晰。   “你化作黑蛇时吃了不少人,我们吃你只不过是因果循环。我们本没有深仇大恨,你本意想守护我们,我们也愿意诚心信奉你,造化弄人,使我们走到这一步。”村长痛心疾首,人眼变异成的蛇瞳一动不动,贪婪注视掌中不断挣扎的猎物。   “现在还不晚,还有挽回的余地。你交出不死咒印,作为交换,鸟骨我双手奉还,并且从此不伤你一分一毫。如何?”   村长说着,压低手臂,善魂又近水面,井中邪力激荡,蛇鸣从极深处逆涌而上,井水剧烈冒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下翻腾,水面搅出巨大漩涡,井壁的震荡蔓延至地面,这一方区域跟着震动起来。村长隐约划过不好的预感,就在此时井水突然暴起,黑水淹没男孩身影。   手腕剧痛,村长惨嚎一声连退数步。   黑蛇巨影蹿出水幕,无法闭合的蛇口死死咬住暗红‘蛋壳’,紧接着巨蛇一声悲鸣,与水幕一同跌回井底。   隔着四溅水花,村长目睹自己的断手掉落。   少年单手持匕首,另一臂搂住男孩,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在他的断手旁。   作者有话说:   涉谷的虎真是,呜呜呜,又心疼又喜欢!   太好RUA了,太好RUA了,JJXX求求了,来点新鲜的虎虎!!! 第17章 向死而生   ◎邪刀问世。◎   【拿戒指!】   数百蛇头拧成的长臂横扫而至,悠仁躬身护住男孩,千百毒牙撞上神造之盾,匕首同时插入断手掌心,冲击力将悠仁整个人抽飞出去。   “还给我!你这个肮脏的外来人!”   悠仁左避右闪,在水桶粗的蛇臂间穿行来去,忙里偷闲朝村长比出中指:“喂,老眼昏花了吧,打不中打不中嘿嘿!”   村长狂喘不止,小不死鸟在悠仁怀里荡着脚轻笑的模样彻底激怒了他。   “杀了你,杀了你!我绝对要杀了你!!”   白烟冲出耳鼻,血管就像活体长虫钻出皮肤,协同双臂同时包抄悠仁。   村长全身骨骼噼啪作响,皮肤在极致的拉扯下破裂,毛细血管争先恐后涌出,从人体之中探出无数猩红‘蛇信’。   彻底失去人形的村长力速暴增,锁定悠仁怀中的不死鸟猛攻。   石壁崩解,泥地炸裂,血管近守远攻,飞沙走石迷乱人眼。那些毛细血管抽过来时重愈千斤,它们频率快得惊人,神造之盾撑开之时犹如暴雨湖面,激荡起无数涟漪,为了填补漏洞,悠仁的咒力哗哗流逝。   匕首再次切开咬向不死鸟的血蛇,悠仁突然身影一顿。   落脚地钻出数条黑蛇缠住脚踝。   黄沙蔽目腥风扑面,密密麻麻的黑影眨眼逼近。   下一秒血管冲破沙幕,尖端分化出千百蛇头怒目而视,喷溅着毒液的尖牙四面八方咬向善体。   “!”   小不死鸟五指收紧,在重重蛇鸣中闭上眼睛。   “噗噗噗”   滴答。   滴答。   明明死去百年,怎么可能还会流血?不死鸟迷茫地睁开眼睛,瞳孔收缩颤动。   裂纹遍生的‘盾’碎作残片。   挡在他面前的少年口鼻溢出鲜血,一只手捂住胸腹创口,死死抵住想要钻破躯体的蛇头。‘血蛇’阻在少年身后不得寸进,□□凡躯化作的壁垒危而不倒,这一瞬间安静极了,不死鸟只听见血液渗流、滴落,在他脚下连成一片赤红。   不死鸟开口,悠仁第一次听见祂的声音。   与人类一般无二的声音,带点幼崽惊慌失措时绵软的颤音。   “我早就死了啊……为什么?”   不知道,身体自己动起来了。悠仁想要回答,刚张开嘴,鲜血争先恐后涌出。   “碍事的家伙!”   村长挥动血管,悠仁那具残破的躯体抛向高空。燃着黑焰的巨蛇蹿出水井,狂舞长躯张开血盆大口。   “不要!”   不死鸟伸出手,村长甩来的手臂将祂倒抽出去,祂撑起身子,抬起头的瞬间,恶体一口吞下少年落回水井。   村长身体里分化出的肉蛇缠住奔向水井的鸟儿,拴着祂的脖子吊起。   “怎么,第一次见自己的恶魂吃人?”村长桀桀笑道:“很恶心对吧,这就是我们必须杀死你的原因。你看,又有一个人被你害死了。不自量力的蠢货,根本搞不清楚自己保护着什么样的恶魔。”   村长无视不死鸟的挣扎,将人拉至近前,捡起掉在地上的断手,断口处涌动的肉蛇重连血肉。村长活动了下右手,五指骤然拉长。   不死鸟一声闷哼,胸口血流如注。   “凭你这幅样子,想要报复谁?我本不想折磨你,是你求我的。”村长右手向外,刺入不死鸟胸口的五指一点点撕拉窗口,他聆听灵魂的哀鸣,百年来再次体会到久违的快乐:“你也想替那孩子报仇吧,那就不要动,我会一点点撕裂你,这次连灵魂一并吞下。”   连灵魂都湮灭,诅咒自然会消失。只是可惜了不死咒印,村长停下动作,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愿不愿意交出不死咒印。”   不死鸟瓷白的脸泛出青紫,灵魂之力迅速衰竭,双手慢慢透明。不死鸟若有所感目光低垂,村长枯瘦拉长的食指根部,只剩两截光秃秃的蛇骨,不见那枚白色晶石。   痛苦越来越清晰,不死鸟嘴角却笑容渐渐扩大:“……你问晚了。”   村长隐感不对劲,这不像是垂死挣扎。   “你说什么?”村长皱眉,只看见不死鸟嘴唇微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仔细倾耳,忽然听见背后传来异常响动!   井水冲天而起,水花溅落,露出疯狂扭动的黑蛇。那蛇仿佛忍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严重消化不良般狂甩蛇头。村长那浅淡的蛇瞳里闪过一线赤红流光,他瞪大了眼睛,只见蛇腹处那一线流光拉长,黑焰之中泵现猩红冷辉。   那是刀光,邪刀划破邪焰。   手持太刀的少年沐浴漆黑蛇血,踏着艳红刀光夺目而出。   “我说,离他远点!”   随着少年沉呵,斩开黑蛇的太刀当空劈下。   绚烂刀影劈开沉夜,虬结蛇臂横扫而至,刚刚饱饮邪魂的死魂刃发出一声酣畅清啸,群蛇仰头悲鸣,刀身咒文华光大盛,淹没于刀光之中的血蛇瞬间绞杀殆尽。   就像是切豆腐一样简单。   死魂刃杀疯了眼,啸鸣震天,几乎是拽着悠仁的手往下狂劈。一路摧枯拉朽,摩西分海般斩开臂骨!   “噌——”   村长眉发微扬。   刀刃夏然而止。   悠仁喘着粗气,左手握住持刀的右手腕,刀锋堪堪停在村长额前一寸。   长夜划上句号,旭日从少年身后冉冉升起,他右眼的血色渐渐消退,像是太阳般的暖黄色重见天日。   死魂刃嗡嗡作响,似乎想挣脱少年的手。   悠仁挽了个刀花,狠狠一震刀锋,死魂刃发出一声尖啸,又蓦然沉寂。   “为什么不动手。”死魂刃造成的切口红炎灼烧,村长的手臂无法再生,那红炎以他的生命力为食。   “杀死你的,不应该是我。”悠仁看向村长身后的男孩。   不死鸟挣开血蛇,捂着喉咙呛磕两声。   悠仁越过村长,单膝跪在男孩面前,从怀里取出一包碎骨。之前在井下一无所获,原来黑蛇将鸟骨吞吃入腹。   男孩接过鸟骨,原本透明的身体渐渐实化,他看着悠仁,第一次露出纯粹的笑容。   完全就是一个,找回失落珍宝的普通孩子。   悠仁也跟着轻轻弯起嘴角:“一直没来得及问,是你给我种下了不死咒印吗?”   可是,他之前根本没有见过不死鸟。   不死鸟没有回答他,示意悠仁低头。   男孩撑起上身,凑近悠仁,有一瞬间,悠仁又错觉自己看见了喵喵,他以为不死鸟会像喵喵一样,用脑袋蹭他的掌心。紧接着,微凉的柔软触感落在眉心。   悠仁傻眼:“诶???”   男孩眯起眼睛,唇离开人类的肌肤,带走一点点本不属于祂的温度。   “不死咒印是祝福。”不死鸟道:“是想要守护你的愿望。”   但不一定仅仅是我的愿望哦,不死鸟在心底悄声补充。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虎杖悠仁。”   他说着,魂体在完全实化后散作点点金辉。悠仁伸手去抓,金辉落在他掌心,不可挽留地消失。   村长终于明白了虎杖悠仁的意思,他的身体也开始消散。   “啊!”   “戒指,戒指呢!?”   想要驱动邪力留住不死的诅咒,然而蛇戒中心的白色碎片竟然不见了!村长眼睁睁看着身体枯萎,不断老化收缩,适时一阵风吹过,老人满目惊恐,随风化作飞灰。   太阳彻底升上高空,悠仁在炫目的金、枯萎的灰白中抬起头,阳光蔓延之处,不死的诅咒落下终结。   整座村庄顷刻间飞灰湮灭。   鸟鸣传来,悠仁望向村中央的方向,隐约望见鸟影振翅而起,冲向辽远无际的天空。华美尾羽风中摇曳,尾羽上的眼纹仿佛一直注视着地面的少年,直至完全消失无踪。   ~   “嗯?”   两面宿傩收手,四面八方的蛇顿住身形,先是僵硬,然后石化,最终在风中散成灰烬。   那小鬼干了什么?   突然,后方威胁感逼近,两面宿傩转身。   暗红咒力旋风般席卷开,风暴中心粉发少年单手持刀,暗色太刀架在肩膀上,完全变成血色的瞳孔望过来,有一个瞬间,两面宿傩以为看到了自己。   “呦,宿傩。”虎杖悠仁扯开嘴角,那恶意的弧度与两面宿傩完全一致,他眯起血红眼睛,望了眼宿傩身后的灰烬,惋惜道:“看来顺手帮你解决了麻烦啊,也好,待会儿宰了你,可没有理由怨恨我哦。”   虎杖悠仁缓缓举起太刀,太阳光下死魂刃依然沉黑似渊,除了鲜血,没有任何光芒能照亮它。   就在悠仁即将飞身挥刀之际,宿傩冷嗤一声,道:“你在玩什么把戏,虎杖悠仁。”   “拙劣的演技,真是无聊透顶。”   悠仁愣住,眼睛扎了两下,血色尽褪,焦糖色瞳孔倒映宿傩嘲讽的脸色。   “咦!?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很擅长模仿的啊!”   两面宿傩懒得解释,这小鬼以为他没有脑袋吗。   被他杀了无数次,切断脖子,破开胸膛,斩断手臂,只要还能动就敢扑过来咬他,死亡都无法磨灭的意志,区区一柄邪刀?   是在说他两面宿傩还不如一把邪刀?   “相杀就相杀,敢耍我就让你死得更惨。”   双方之间气氛一点点灼烧,外敌尽退之后,两人之间重归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纸鹤翩然而至,挥动翅膀闯入一触即发的战局。   纸鹤无知无觉,落在悠仁肩膀上,敞开双翼。   五条慎的笔迹落入眼中。   ‘大江山危,速援!’   作者有话说:   两面宿傩:我都不臣服,去臣服一把刀?   虎:你到底哪来的自信。 第18章 是喜事呢   ◎阴间兄弟。◎   ‘邪神碎片一直在村长手中,那你为什么检测不到它的能量波动?’   【戒指底座,那两块蛇骨遮蔽了碎片的气息。如果他没有直接驱动邪力异化自己,我根本无法察觉。宿主,你在干什么?】   死魂刃划过掌心,绷带吸收悠仁的血染,赤色绷带缠住刀刃。   ‘这把刀好像很讨厌我的血,一直嗡嗡叫个不停,用血闷住它就安静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系统,不死鸟与邪神是什么关系?’   信仰不死鸟的村庄,怎么会出现邪神碎片?村庄从哪里得到的碎片,为什么不死鸟恶体的骨骇能镇压邪神碎片的气息?   【邪神的灵魂一化十,每块碎片都是独立的神格。相传邪神曾分化出十种形态,经历过十次轮回,不死鸟也许是十种神格之一。】   ‘邪神是纯粹的恶吗?’   作为十种神格之一的不死鸟,就并非是纯粹的恶体。   【那你认为,不死鸟与黑蛇,谁才是主人格。也许,那一点点善念不过是恶的影子罢了。不死鸟无法避免村庄的悲剧,因为祂无法阻止黑蛇食人。】   关于不死鸟与黑蛇,悠仁在村史里找到详细记载。不死鸟的无奈,黑蛇的残忍,人类的贪婪,交织在一起,催生出不死的诅咒。   更要命的是,不死咒印如果与不死鸟相关,那是不是也与邪神脱不开关系?   “虎杖悠仁,我诅咒你,不许死!”   悠仁甩甩脑袋,无论如何回想,都想不起说话人的面貌。脑袋疼到爆炸,悠仁手一哆嗦,差点儿又划破肌肤。纯黑刀身倒映四臂两面的鬼神,悠仁回头,宿傩双臂环抱胸前,单臂支颊坐在高高的树枝上。   这家伙,还跟着呢。   “喂,我说过了,我们之间没有合作的余地。”   村庄里两人并未打起来,悠仁挂心五条慎的安危,宿傩则忽然提出所谓的合作。   合作内容简单粗暴,虎杖悠仁负责收集灵魂碎片,两面宿傩愿意提供帮助。   ——你知道邪神碎片融合的后果吗?   ——总不会比现在的无聊世界更可怕。   据两面宿傩所言,意外吸收了邪神碎片之后,他隐约可以感知到其他碎片的气息,所以才会在大江山附近与追踪邪神碎片的悠仁再度‘巧遇’。   “我也说过了,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拒绝不了,转移话题总行吧,悠仁好奇道:“你之前说自己意外吸收了邪神碎片,这是什么意思?”   “有个咒术师,记不清名字了。原本是个无趣的家伙,过了几招发现他实力大涨。打得还算尽兴,所以吃了他。”宿傩摸了摸下巴,回味道:“难怪肉质不太对,吃起来就像注水鸡肉。呦,怎么?生气了,你对别人可真是情感充沛啊。”   认真说起来,他与这个小鬼根本没有深仇大恨。这家伙见了他,却比那些纠缠不休几十年的咒术师还要激动。   悠仁缠好了刀,搞清楚事情原委,索性不再搭理两面宿傩。村庄诅咒未消时纸鹤根本飞不出去,五条慎的黑色纸鹤也许早就在寻找虎杖悠仁的下落,直至诅咒解除才姗姗来迟。悠仁心急如焚,试着驯化了一只鸟兽,直飞往大江山。   两面宿傩如影随形,时不时在悠仁闭眼假寐时突然现身,在悠仁稍作休憩时故意恶心他。   “在那些咒术师眼中,你与我没有区别。五条慎也不是例外,你以为他不想杀你吗?只是时机未至罢了。”   “小鬼,你吃鸡鸭鱼与我吃人肉的区别在哪,同类?在人类眼中,我可不是同类。要我提醒一下吗,你也不是。”   “着急什么?五条慎那具破烂身体,早晚必有一死。难得有六眼降世,可惜我对病肉没有兴趣。”   连续三天没有好好睡哪怕一分钟,虎杖悠仁面无表情越过两面宿傩,山一般伟岸魁梧的身躯对他来说形同空气。   两面宿傩挑眉,他知道人类睡眠不足的情况下负面情绪暴涨,持续干扰了小鬼三天,他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发黑,然而始终咬紧牙关不做理会。   不管两面宿傩如何搞他心态,救五条慎永远排在第一顺位。   两面宿傩嗤笑,来历不明又与两面宿傩脱不开干系,还能吸收蕴含强悍邪力的白色碎片,他想救的人们根本容不下他,真是可笑至极。   当五条慎动手时,你还能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吗?   ~   通往大江山的主路张灯结彩,人的气息越来越稀少,再往深处去,已是妖怪的乐园。虎杖悠仁走在路上,窥探的视线从没断过。   暗处的两面宿傩彻底看不下去了,闪身提起虎杖悠仁,冷道:“小鬼,你难道以为妖怪都吃素吗?”   虎杖悠仁挣扎道:“关你屁事,放我下来!”   两面宿傩腿长臂长,压根不理会某小只乱动的腿脚,只在悠仁要踢上他胸口时,漫不经心亮出尖利指甲:“再乱动就肢解了你。”   宿傩拎着悠仁甩开窥探,悠仁双脚刚踩实,只觉一只大掌摁上他肩膀。下一秒熟悉的咒力强行涌入体内,虎杖悠仁刚要拔刀,宿傩沉声道:“教你化形,不许动!”   悠仁半信半疑,尽量压制本能地厌恶感,两面宿傩的咒力在他体内游走,悠仁看见自己的指甲变黑拉长,尖端锋利如铁。   “别发呆,照着做。”   悠仁抬头,他看不见,自己的脸色浮现出了与两面宿傩相似的黑色纹路。   “做什么?”   “做你做过的事情,忘了吗。”   悠仁后知后觉,想起迷雾中两人咒力互灌的情形,试探着将自己的咒力调往宿傩体内。宿傩眉峰微拧,似乎也很厌恶体内多出别人的东西,但他没有作出抵抗,悠仁甚至能感觉到掌下肌肉在一点点放松。   麻仓叶王也曾往悠仁身体里注过灵力,那时候悠仁出于完全的信任没有生出任何排斥。两面宿傩不同,他们两个明明无法信任彼此,却又形成了微妙的制约平衡——两面宿傩杀不死拥有不死咒印的虎杖悠仁,而虎杖悠仁只要没动用死魂刃就说明没有动真格。   现在的两人看似剑拔弩张,却都还留有一线余地,逆向信任莫名其妙建立。   “你怎么变成我的样子了!?”   两面宿傩体型缩小,四臂只剩两臂,原本的双面归化成虎杖悠仁的脸。明明是同一张脸,长在宿傩身上却又是另一种气势,虎杖悠仁第一次见识到,原来他自己可以这么……嚣张欠扁。   宿傩不耐烦地撸了把额发,嫌弃道:“小鬼,你可真矮啊。”   视线变得超级低,太不爽了。   悠仁不服气:“嫌弃就不要用我的外貌啊!”   “这是咒力调和的结果,不是我能控制的。我需要你的咒力改变外貌,你也需要我的咒力遮掩人类气息,这是双赢。”宿傩想了想,补充道:“你这个年纪的人类,努把力还能长高吗。”   “……你难道还想以后接着用,别想了,我不长高!”为了两面宿傩放弃长高,悠仁又莫名生气,他磨了磨后牙,还是将注意力先放到正事:“叶王说过,你也是人类,为什么你的咒力可以遮掩人类气息?”   “不过身体是人类罢了,我的咒力更接近诅咒、咒灵。诅咒、咒灵的咒力与妖气相似,只有阴阳师、咒术师能分辨出两者的区别,糊弄这些没脑子的妖怪,足够了。”   两面宿傩没有骗人,盯着满脸诅咒之王同款黑纹,嗅着强烈到刺鼻的诅咒之王咒力残秽,沿途窥探的目光消失大半,两人在妖怪世界自由穿行,低阶小妖甚至不敢拦路,中高阶妖怪也有点王不见王的意味。   不得不说,诅咒之王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你问酒吞童子的领地?”大江山的妖怪无人不知酒吞童子,狸猫妖指了个方向,谄媚道:“您两位也是受邀参加红叶小姐婚礼的大妖吗?”狸猫妖暗戳戳打量,两人充满压迫感的‘妖力’使他腿肚发颤,然而根本找不出贴合两人形象的大妖。   悠仁不答,反问道:“红叶小姐的夫婿也是大江山的妖怪吗?”   狸猫妖挠头,说起这个也算是大江山的闹剧,他苦笑道:“不,那位不是妖怪,说来荒唐,红叶小姐要嫁的是个人类,还是个阴阳师。”   悠仁一瞬间联想到五条慎,道:“阴……阴阳师?你确定是阴阳师,不是咒术师?”   “妖怪嫁咒术师干啥?要嫁也是隔壁诅咒之王嫁吧,嗯?怎么了?”   狸猫茫然,眼前这两个形似双胞胎的‘大妖’,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这位突然死死抱住另一个明显脾气很差的。   “小鬼,死开!”我要割下他的舌头!   虎杖悠仁抱定不松手,勉强向狸猫妖笑了笑,安抚道:“没事没事,你继续说。”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又觉荒唐:“那位阴阳师,不会是叫安倍晴明吧。”   狸猫妖抬头挺胸,坐实了悠仁荒唐的猜测。   “安倍晴明享誉盛名,在妖怪中难得口碑不错,他与红叶小姐喜结连理,虽然惊世骇俗,也算门当户对。”   悠仁:“……”   平安京可能并不想要这门亲事,虽然但是,安倍晴明结婚,五条先生又为何紧急求援?难不成,这还是强扭的瓜!? 第19章 潜入敌营   ◎晴明呀————————!!!◎   安倍晴明先是被大江山扣留,现在想接回晴明的五条慎传讯求援,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大江山摆了一桌鸿门宴,五条慎也陷入与安倍晴明相似的局面。   试想,若没有虎杖悠仁横插一脚,最有可能来大江山的是大阴阳师麻仓叶王,一下子去掉阴阳师阵营两大战力。   想得很美,五条慎就算专业不对口也有孤身入敌营的实力。大江山,或者说红叶小姐想要拿下他,一定用了悠仁一定采用了特殊的手段。   大红灯笼悬于守山妖头顶,两只手持钢叉的大青蛙双眼暴突,身后登山阶梯一眼望不到尽头,山路两侧各色妖怪全副武装来回逡巡。悠仁注意到,这些妖怪都在身上佩戴了讨吉祥的饰物,姻缘签、同心锁,再简单也会系一条红绳。   “宿傩你看!”   “看什么,你连话都说不全?”   “……观察力真差。”悠仁指了指巡卫,道:“大江山看起来很重视这场荒谬的婚礼,如果只是扣押安倍晴明的借口,需要连喽啰都佩戴讨彩头的东西吗?”   就算是领导结婚,也没有强迫下属统一着装。   以政治婚姻来说,也太讲究了。   “这跟观察力有什么关系,我又不结婚!”   婚姻对于诅咒之王来说,就是告诉他有一个女人你一辈子都不能吃。   开玩笑,那不是更有食欲了!?   虎杖悠仁想象了下两面宿傩与人喜结连理的情景,他打了个哆嗦,只想重金求一个没有想象过那画面的脑子。两人藏身丛林后,远处行来一辆牛车,驾车的妖怪递出请柬,青蛙守卫核实过后,牛车缓缓行上山路。   山路悠长守备森严,潜伏难度很大,得想办法搞两张请柬。   大江山宴请的宾客都是妖怪界有头有脸的家伙,排场一个比一个大,悠仁的自光四处返巡,想找一个方便下手的落单妖怪。突然,旁边扇来点点腥风。   悠仁侧目,两面宿傩食、中两指尖利的指甲向夹着的两张染血请柬在悠仁鼻梁前招猫逗狗般扇动。   远处歪七扭八躺倒一片妖怪,捂着伤口哀哀□□。   悠仁挡开请柬,自顾自搜寻目标。   捻着收冷落的请柬,两面宿傩眸光微冷。   这小鬼的反应真是无趣,更无趣的是这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最无聊的就是,他明明预料到这种发应还是做了无聊的事。   “收下,小鬼。”   悠仁看也不看,再次挡开请柬,道:“我不欠你人情。”   两面宿傩垂眸,血色眼眸微弯,恶意道:“收下,或者我砍了你的手?”   虎杖悠仁握住刀柄,暖色眼眸温度尽退,摆出拔刀势,沉声道:“那要试试看,是谁先下地狱吗”   两人之间的咒力暗潮汹汹,阴冷阴冷的咒力风暴牵动四周草叶,蚊虫一时俱寂,青蛙守卫撑开眼膜,拳头大的球体猛然转向两人藏身之地。   “谁在那里!”   妖火环绕丛林,寂静黑暗深处,沉重拖曳声越来越近。骷髅牛头钻出黑影,黑洞洞的眼眶里跳动着赤色焰火。骷髅牛无视众妖戒备,从黑暗中拉出一辆燃烧的车架,夜风穿行在垒成车壁的森白头骨间,从一个黑洞洞的眼眶涌入另一个,由无数死亡组成的长笛奏出靡靡鬼哭。   “什……什么人!这里是酒吞童子大人的领地,来者速……速速报上名来!“   青蛙守卫顶着迫人压力,脊背鸡皮疙瘩疯长快要变成一只□□,要不是工作经验丰富,给酒吞童子看了百十年大门,这会儿早丢盔奔甲夺路而逃了。   妖怪世界弱肉强食,大妖下杀手都是随性而为。青蛙守卫以为今日大劫将至,眼前焰光微动,一只疤痕累累的手从火焰中探出,撩开岩浆凝成的车帘,令众妖肌灼痛的火焰完全贴臣服于手的主人。   火焰后方露出一张干净的少年脸,暖色眼眸平易近妖,与脸上凶神恶煞的黑色纹路完全不搭。   “你好,我们受邀来参加红叶小姐的婚礼,这是请柬请过目。”   火焰似有意识,自发避让少年递来的请柬。青蛙守卫假装没看见双人请柬上的血迹,他飞快瞟了一眼车内,少年身后的车厢内还端坐着另一人。   白色女士和服松松垮垮搭在肩上,从敞开的衣袍窥见点点肌肉线条,肌肤之上的黑色符文与少年相似。   紧接着,青蛙猝不及防撞入一双冰冷的血瞳。这一瞬间,他仿佛变成了炭烤牛蛙,滋滋冒着热气端上餐桌。   青蛙倒退一步,那‘妖’血眸中划过一丝轻蔑,黑长指甲轻轻一划,两边火焰自动闭合,再想窥探,隔着数步距离的火星泵进眼球。   红叶小姐特别交代过注意粉色头发的人类少年,面前的少年除了头发颜色之外完全不符合红叶小姐的描述,再加上车内坐着疑似他夫人的‘女妖’。青蛙守卫不愿节外生枝,挥手道:“冒犯了,近期平安京、诅咒之王与我大江山并不友好,酒吞大人很在乎红叶小姐的婚礼,勒令我们严加看守,不许放过任何可疑人物。给您带来困扰了,请登山门!”   真正的妖怪国度向他们缓缓敞开,骷髅牛慢条斯理踏上崎岖山路。头顶双翅破空,背生鸟翼的金发男性越过苍蓝夜空,长着绒毛的洁白羽毛随风飘摇,月色下朦胧得就像天使遗落之物。泡泡升上火焰窗格,悠仁好奇望去,端坐蚌壳的少女追逐金鱼尾巴,巨大金鱼头顶,女童探出半个身子,折射七彩光辉的泡沫间隙,银铃笑语洋洋洒落。   戴面具的俊美狐妖,额贴黄符的僵尸少女,绝艳美人察觉到悠仁的视线,转过头来,一般绝艳欲语还休,另半边白骨骷髅无声凝望。悠仁微微睁大眼睛,这是全然不同于以往认知的世界,是只出现在平安京时代的百鬼盛宴。   仿佛诡艳版本的爱丽丝梦游仙境,虎杖悠仁从绮丽的妖怪画卷中回过神,又见人群中惊鸿一瞥九尾狐妖,兴冲冲扒拉身边的人,道:“哇,是传说中的九尾狐,你快看……”   少年身子僵住,想起来身边的人既不是麻仓叶王,也不是五条慎。他转过头,对上一双满含鄙夷的血瞳。   他身边的,是最讨厌的两面宿傩!   倾述欲卡成一根鱼刺,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虎杖悠仁没了热情,蔫达达闭口不言。   “要我看什么,你这没见识的蠢样子吗。”虎杖悠仁兴致全无时,两面宿傩就突然来了趣味,他欣赏着少年微妙的转变,道:“传说中的九尾狐有什么了不起,你面前可是千年一遇的诅咒之王。能跟诅咒之王同乘一辆车,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有时候还真羡慕他的自信,虎杖悠仁一脸胃疼:“我上辈子是不是毁灭了世界,才换来有这种福气。”   “哈,你这辈子可以试试看。”两面宿傩道:“等你集齐所有碎片,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一次有人正面问他这个问题,没想到他首次直面内心时,对面是纠缠不休的死敌。   “你问会发生什么啊……”悠仁终于说出他唯一想得到的合理答案:“我会与完整的邪神灵魂一起消失。所以,宿傩,你想象中的新世界不可能出现,死了这条心吧。”   “为了这个要将你处以死刑的平安京?”两面宿傩仿佛听见什么恶心的笑话,既觉得好笑又生理性不适,他道:“愚蠢又无聊,为了一盘菜去死,还以为这是正确的活法,真是扭曲的家伙。”   “我在你眼里不也是一盘菜。”悠仁耸耸肩膀,一点也不在意两面宿傩的恶言恶语:“好好做你的吃菜人,难道你吃菜还吃出感情了?”   两面宿傩:“……”   唯独这场争执,两面宿傩绝不认输,他正要反驳,悠仁突然撩开火焰车帘,道:“喂,你看,那是什么!”   悠仁的动作完全多此一举,这座火焰车是两面宿傩咒力幻化,车壁根本阻挡不了宿傩的视线,他顺着悠仁的手指看去,微微皱起眉头。   山路两侧锣鼓喧天,扮作黑、白无常的小妖在队伍前方舞动喜庆花球,山路两侧各有一队着装整齐的新婚男女,左侧清一色男性,右侧清一色女性,两两为对一步一拜。   小妖口唱“天地为鉴,永结同心”,他每唱一句,男女便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对方叩首长拜。   行人夹在这两队男女之间,别的妖怪是何感受悠仁不知,他自己在看清男女异常的瞬间,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   男性肩额贴了诡怪符纸,他们双目无神动作好似提线傀儡。更诡异的是那队女性,月光幽幽落下,透过她们的身躯隐约可见后方林叶,她们全是半透明的女鬼。   人与鬼结亲?   “红叶她到底想干什么……”   两面宿傩百无聊赖,他还以为是什么趣事,原来又是炒冷饭。打了个呵欠,诅咒之王向无知小鬼解释道:“是祈求永结同心的诅咒,通过给为情而死的女鬼配亲,满足她们求而不得的夙愿,女鬼会回馈业力,祝福施咒者的心仪之人永不变心。说是祝福,本质就是以业力为驱动的诅咒。”   看来这个小鬼还没发现那只枫鬼的异常啊……   两面宿傩血瞳中闪过一丝兴味,那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09 03:23:09~2021-06-09 20:5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雨中僂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枫楼藏‘娇’   ◎合法夫妻……个屁◎   “原来妖怪也会摆流水席啊。”   身着秀美和服的蝶妖盈盈一礼,在悠仁面前的桌案摆上珍馐佳肴。色香味勾动馋虫,忍了数日的肠胃抗议般高声咕鸣。   先是荒村诅咒,又有烦人之王两面宿傩持续骚扰,悠仁与五条慎一别后,根本没正经吃过一顿饭。   “我开动啦!”   悠仁捧着筷子心怀感激,目光来回扫视,停在浇满酱汁儿的烧肉。   筷子捻起看不出材料的肉,悠仁正要张口,身旁两面宿傩摇着清酒杯,慢悠悠道:“人脸颊处的肉,弹性恰到好处,美中不足口感软糯,搭配糖、油醋熬煮的酱汁儿,正好以鲜美的甘甜弥补口感。”   悠仁:“……”   肉掉下筷子。   悠仁沉默几秒,将那咸香四溢的肉端至桌案斜对角。他埋头苦寻看起来正常的菜肴,没发现身侧两面宿傩那不加掩饰的嘲笑快要扩大成狂笑。   有一盘清炒肉,没加任何调料,只搭配了佐味的香草,悠仁端起盘子仔细研究肉质纹理,确信这是一盘炒鸡胸肉。他正要动筷,旁边又传来幽幽解说。   “哦,炖胸肉,肉质这么嫩,十五岁左右吧。”两面宿傩瞥一眼石化的悠仁,补充道:“大概就是你这个年纪。”   重重放下菜盘,悠仁深呼吸两下,沉声道:“宿傩,你不要以为我很好耍,这明明就是鸡肉!”   “那你吃呗。”宿傩歪枕椅踏,有些家伙天生就是一方之王,女式和服半遮不盖,布料贴着隆起的肌肉线条,他不加掩饰的欲望赤、裸、裸敞开,即使身在敌营,也没有半分谨慎行事的意思。   人类生气时,原来眼睛里也会燃起火。与他的火焰又有不同,两面宿傩看着悠仁的眼睛,忽然想在此时将他的眼球生挖出来,放在阳光下端详,是不是能看见永不止息的火焰。   “吃呀,小鬼。不是确信是鸡肉吗?大不了吃死人而已,又吃不死人。”   “承蒙关照,我倒尽胃口了。”悠仁搁下筷子,干脆双臂环抱胸前,满桌子的珍馐突然变成形状各异的腐肉。   香气钻进鼻腔,悠仁肚子不满地咕咕直叫。他说不吃了,就真的一筷子也不肯动。   又听见咕噜噜声,两面宿傩掏了掏耳朵,只觉人类麻烦至极,肚子叫个不停吵死人了。   “喂,骗你的,是猪肉跟鸡肉。”   悠仁不动。   两面宿傩伸腿,朝悠仁的屁股蹬过去,忘记自己现在矮了不止几公分,第一下竟然蹬空了,心态炸裂,第二下使足了力气,悠仁一个前仰,回头抚上刀柄,怒道:“你很烦人啊到底有完没完,再烦我真的动手了!”   两面宿傩眯眼,悠仁手腕微抬,死魂刃冷锋微吐。   就在这时——   “你们两位!”   茶杯重重磕在案上。   冷色眸、暖色眸一起转向面露不虞的鱼头妖。   两面宿傩挑眉,恶意道:“小鬼,我赔你一盘糖醋鱼如何?”   “……你闭嘴!”悠仁朝向鱼头妖,道:“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吗。”   鱼头妖双手环抱胸前,深色和服一丝不苟,鱼唇上两撇小胡子上下抖动,慷慨激昂道:“你们也是夫妻,在新人的婚宴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难道你们结婚时,也有人不看场合地胡闹吗!”   悠仁:“……”你可闭嘴吧,两面宿傩都站起来了!你离变成糖醋鱼只剩几步路的距离了!   死死抓住宿傩的腰带,悠仁打哈哈道:“这位鱼……先生,你误会了,我们两个不是夫妻。”我们只是素昧平生的仇人罢了。   鱼头妖的视线在两人相似的面容上打转,又看向两面宿傩那身女式和服,怜爱道:“没关系的,我们妖怪不在乎人类的伦理道德,哪怕你们是亲兄弟□□,也没有妖会多管闲事。遇到一个愿意为你穿女装的男人,要懂得珍惜啊小伙子。”   “要不你替我珍惜一下?”悠仁低声咕哝,脖子突然凉飕飕,一转头就对上两面宿傩阴恻恻的血色眼睛,忙划清界限:“跟我没关系哈,你放心好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肯定不会珍惜你的。”   两面宿傩:“……”大江山网罗一群蠢东西撑到现在还没彻底完蛋,酒吞童子还算有两把刷子。   气氛正尴尬间,前方传来欢呼。悠仁望过去,原来是大江山真正的领头人,酒吞童子现身了。踮直了脚尖,视线越过密密麻麻窜动的妖头,只看得见一只酒葫芦在妖海尽头晃动。   场面乱得就像小高田见面会。   诶?等等,小高田是谁?我不记得有粉过偶像啊?詹妮弗不算,那是女神。   悠仁思绪飘曳间,前方骚动渐止,群妖坐回原位,悠仁这才看清端坐主位的身影。   赤红飘扬的长发,穿衣风格倒是很像两面宿傩,背后葫芦不断倾倒酒水,酒吞童子仰头一饮而尽,眨眼间已喝下七八杯酒。婚礼本应是喜事,这位大江山的主人只差没把‘老子不爽’写在脑门上,别人喝的是喜酒,他喝的是闷酒。   大江山只有一只妖敢看不下去,茨木童子越众而出,似乎与酒吞童子说着什么,两人越说越激动,前排妖怪全都停下动作,后排的听不见内容,也都茫然地伸长脖子。   茨木童子猛然振袖,鬼手掀翻酒吞面前的桌案,在酒吞拍座而起时转身离去。   鱼头妖摇头慨叹:“冤孽,冤孽啊。”他刚批评别人在婚礼上不合时宜的胡闹,转头自己上司就把场子给扬了。   悠仁好奇:“你似乎知道他们在吵什么?”   他听麻仓叶王科普过,酒吞童子与茨木童子是过命的交情,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原因也很简单,茨木童子是个慕强狂,酒吞童子恰好很强,两个妖怪一拍即合,是大江山的最强组合。两人之间硬要说不愉快,也就只有鬼女红叶了。   简单来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在鬼女红叶面前,酒吞童子的情感处于弱势,使得他完美无缺的强大产生裂纹。   这茨木童子能忍!?如果鬼女红叶有着酒吞童子的实力,那茨木童子可能会来加入大家庭收获双倍快乐。事实却是,茨木童子一直认为鬼女红叶拖累了酒吞,这女鬼实力不强,偏偏一拳打碎了茨木的慕强滤镜。   两只妖怪吵架,十次里九次都与红叶有关,还有一次在CUE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明明是平安京的阴阳师,为什么在大江山的爱恨情仇里成为挪不开的背景板!   “还能吵什么,当然是红叶小姐的事情喽。”果不其然,鱼头妖抱怨道:“唉,你说她放着妖怪才俊不挑,连酒吞大人都看不上,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一门心思挂在安倍晴明身上。我们虽然不怕阴阳寮的人,可你一只女鬼非要嫁进阴阳世家,这不是异想天开吗。”说到这里,鱼头妖哽了一下,道:“现在也不是异想天开了,真让她做到了。”   悠仁忙道:“所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据我所知,安倍晴明没有心仪之人吧。”   鱼头妖白了悠仁一眼,阴阳怪气道:“我要是知道,我现在就嫁给麻仓叶王了。”   “……”你根本没有资格吐槽红叶吧,原来你之前是腐眼看人基啊!   悠仁没在妖群里找到茨木童子的位置,他似乎无意参加这场婚礼。悠仁暂时无法确定茨木童子的立场,向他打听五条慎的下落有风险。正苦思冥想,面前香风袭来。   蝶妖盈盈一拜,放下几碟瓜果。蝶妖上菜都是鱼贯而入,悠仁左右观察,只有他这一桌上了瓜果。   “大人您点的鲜果,请慢用。”   雕成樱花状果盘一字排开,碎冰拥着切片整齐的蔬果,填满饥饿感的恶心稍稍消散,悠仁忽然有了点胃口。他困惑道:“我点的?我什么时候点了……”话音一顿,猛然转头看向身后,两面宿傩单手支着太阳穴假寐,似乎已经厌倦了吵闹不休的婚礼,索性懒在树影下闭目养神。   悠仁咬一口甜瓜,心道,行吧,踹我那一脚日后再清算。   冰霜稍稍舒缓紧张的大脑,悠仁思来想去,还是先从鱼头妖这里尽可能打探一点局势。他顺手给鱼头妖端去一份儿冰镇梅子,斟酒闲聊道:“说起来,我只看到大江山的宾客,安倍晴明既然是平安京有头有脸的人物,平安京不派点人过来,是不是太不给大江山面子了?”   鱼头妖饮一口梅酒,捻起一颗梅子,道:“来过,只是人类不喜与妖怪混在一起,听说安排在其他地方了。”   眼睫微垂,敛去眸中亮光,悠仁沉住气,与鱼头妖碰了一杯,道:“是什么样的人物?安倍家的人吗?”   “不是,只是代表平安京。我远远看过一眼,似乎是个白头发,我不喜欢他身上的气息,一靠近他,我的鱼鳞都在隐隐作痛。”鱼头妖面露痛苦之色,不愿再深想,只道:“总之,是个很可怕的人类。自从他踏进大江山,我们的守备力量翻了一倍。”   “他会出面证婚吗?男方总不能一个代表都没有吧。”   “恐怕不行。”鱼头妖面上闪过异色,道:“红叶小姐显然不信任他,请他住进了枫楼。枫楼是大江山禁地,寻常妖怪有进无出。那人进去之后,也再没有出来过了。”   杯中清酒倒映少年忧心忡忡的脸色。   五条先生不是寻常人,连他也出不来。枫楼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作者有话说:   两面宿傩的自信:不管别人怎么看,女装就是舒服。 第21章 具现恐惧   ◎梦开始的地方。◎   一人一妖的交谈,两面宿傩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准确来说,他快要睡着了。五条慎是死是活,安倍晴明是娶是嫁,跟他两面宿傩有什么关系?就算平安京真的与大江山结盟,该吃的人还是吃,想杀的妖照样杀。   他现在还留在大江山,只有两件事勉强挽留了脚步。   一是诅咒之王、酒吞童子恩怨真正的起因。   当初双方下属各有摩擦,矛盾层层激化最终不可调和,他与酒吞童子打来打去,现在回想起来,两个人各有反常。误食的白色碎片强化了咒力,同时扩大了负面情绪。不耐上升成厌恶,不爽直接恶化成暴怒。   他失常,酒吞童子也不冷静。   按照虎杖悠仁的说法,大江山也可能存在过白色碎片。这东西的魔力究竟能到何种地步,两面宿傩想亲眼见证一次。   第二嘛……   宿傩掀开眼皮,这小鬼拖着破破烂烂的身子餐风露宿,不过几盘瓜果就让他吃得喜笑颜开,真是可悲。   这小鬼吞下白色碎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尽管宿傩不想承认,在不受碎片影响这一点上,虎杖悠仁确实胜人一筹,不,甚至可以说一骑绝尘。   是因为体质的原因,还是他小看了人类的意志?   两面宿傩有兴趣看一看,虎杖悠仁又能做到哪一步。不断吞噬所谓的灵魂碎片,不管是自我毁灭,还是去毁灭世界,都是有趣的发展。   吃饱了肚子,悠仁站起身,抬腿越过两面宿傩。他找了个妖怪稀少的地方,拉开衣襟,胸前布料鼓来动去,啪嗒嗒钻出两只纸鹤,黑白纸鹤空中你追我逐,绕着悠仁飞了一圈,振翅冲向某个方向。   五条先生!   纸鹤越飞越偏,四周慢慢变得寂静,妖怪的行迹消失不见。悠仁驻足观察,他深入进了一片枫林,枫叶似雨无风自落。火红枫叶铺陈开去,像是燃尽的火焰尸骸。悠仁脚踩上枫叶,咯吱咯吱作响的,分不清是叶子脉络,还是人的骨骼。   他有点头皮发麻,不想听残叶哀鸣,纵身飞上枝干,在枫树间穿行。   少年身影消失在迷离枫雨,在他身后,枫叶打着旋儿升起,旋风中央,女鬼手持红伞,纤指轻轻转动油纸伞,似是好奇又似惋惜道:“可惜了,我挺喜欢你的。你要是不来,我也不愿动手。”   枫叶落地,女鬼身影消失,枫林幽幽,好似从未有人到访过的秘境。   枫林尽头,小楼显形。   那是一栋极为普通的二层小楼,古色古香袖珍雅致,既符合女孩子的审美。悠仁停下脚步,喊道:“五条先生!五条慎!你在里面吗,回答我!”   他的声音在枫林里回荡,枫叶呜呜,回声传回,是他变了调的声音,呜呜唤着“五条慎”。   悠仁咽了口唾沫,他撑开神造之盾,血红绷带飘散,死魂刃长啸一声,刀气荡向四周,枫叶还未及落地绞得四分五裂。   那刀邪极,见枫叶七零八碎,宛若恶作剧得逞的孩童,又发出一声长啸。   “老实点!”悠仁厉斥,手腕一震,刀身嗡嗡,似在不满,却又真的安分下去了。   悠仁戒备拉至顶点,脑中排演无数惊险画面,最终深呼吸一口气,推开枫楼大门。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任何攻击,甚至连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简直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二层小楼。   “五条先生!”悠仁向楼内喊道:“五条慎,是我,虎杖悠仁!”   枫楼无人回应,门大开着,向虎杖悠仁发出无声邀请。   悠仁抬起右脚,踏入门内。就在这时,悬空感自右脚底逆涌,悠仁只觉一股吸力将他向下拖拽,视野天旋地转,他坠入一片深黑,又在漆黑中无限下落,下落!   意识沉至极点,就像梦见坠楼,突然惊醒。   悠仁从黑暗中睁开眼,看见脏兮兮的牛仔裤、运动鞋,他似乎正坐在椅子上。想要动一动,拉扯感袭来,他的双手被反剪身后,挂满符咒的粗绳捆住双手,将他固定在椅子上不得脱身。   麻仓叶王,你还来!?   然而仔细观察,地面的阵法与净邪阵完全不同。不是麻仓叶王,那又是谁!?   “早上好。”   听见这个声音时,悠仁脑海轰然炸响,他在混淆视听的耳鸣中抬起头,看清坐在对面的人。   在他的对面,白发男人优哉游哉跨坐,双臂挂过椅背,枕着下颌歪头打量他。   黑色眼罩遮住男人的眼睛,不知为何,悠仁坚信,眼罩后面的,是一双苍蓝色眼睛。   四面墙壁贴满黄符,地面蜡烛火光摇曳,这方世界染成离奇诡谲又莫名温暖的色调。   悠仁颤声,像在问他,又像自问:“你……你是谁。”   “五条悟,咒术高专一年级的负责人。”   五条悟。   五条悟……   咒术。   伏……伏黑……!!   啊,头好疼。可恶,可恶啊!给我想起来!   仿佛察觉到他内心的混乱,自称五条悟的男人放下两条胳膊,以调笑的语气说着最严肃的话。   “虎杖悠仁,现在可不是担心别人的的时候,你已经被判处秘密死刑了。”   死刑。   虎杖悠仁瞳孔微颤。   他的心脏猛然收缩,极为强烈的跳动。   枫林外。   鱼鳞空中飞洒。   鱼头怪无力软倒,在他对面,诅咒之王甩去手上的血,一脚踩上鱼头妖的脑袋,冷道:“谁指使你的。”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鱼鳍生生撕裂,鱼头怪血肉飞溅,在两面宿傩脚底无力挣动,比热锅里的鱼还要悲惨。   “要我一根根刮了你的鳞吗?”   鱼头妖哆嗦了下,鱼唇上的两撇小胡子被血濡湿,黏在嘴巴上动弹不得。   “我说,我说!是红叶小姐指使我的,不是我本意,我没想害他,真的不是我本意啊!”   两面宿傩拍拍鱼头,道:“乖孩子。”   就在鱼头妖以为躲过一劫时,嘶啦——   鱼鳞洋洋洒洒,折射着阳光,在血线之下串成五彩斑斓的珠子。   “啊!!!!!”   黑色指甲勾起一片鱼鳞,两面宿傩道:“枫楼藏着什么秘密,能困住五条慎。”   鱼头妖既恨又惧,生不出忤逆之心,只求这魔鬼高抬贵手。   “枫楼的幻境,能再现内心深处的恐惧。它会将恐惧化作实体,造成实际伤害。换句话说,一个怕死的人踏入枫楼,立刻就会死去。”   “哦?”两面宿傩尾音微扬。   他这下真的起了点好奇心。   五条慎在枫楼里看到了什么?   虎杖悠仁现在又在枫楼里经历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一滴也没有了,我躺平了。   感谢在2021-06-09 22:46:47~2021-06-09 23:5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落花流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臣 10瓶;MU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是三人组   ◎去跟大家告别。◎   粉发男子单手提鱼,疾风掀起的枫叶在他身后片片化作飞灰。两面宿傩一个急刹车,视野范围内的枫木尽数燃烧。   火势稍减的地方,又有树苗破土而出,眨眼间长成两人高,树冠抖擞开枝散叶。   他造成的伤害完全打在棉花上,枫林只是幻阵的表象,枫林里深藏的枫楼才是破阵核心。   “喂,那个枫楼到底在哪里!”   鱼头妖双眼空洞,他机械地转动脖子,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飘来。   “你在说什么?我们,我们已经在枫楼里了啊。”   “死鱼,你耍我?”   在鱼头妖的视角,四面相合的木质墙壁隔开枫林,因为建筑材质的缘故,密闭小楼里的枫香比尸体的腐臭还要浓烈。   “枫楼是恐惧的具现化,除非战胜恐惧,否则必死无疑。你看不见吗?你怎么可能看不见!我们明明都在枫楼内部啊!”   鱼头妖变了调的声音一转,惊道:“难道说你从来没有恐惧过!?”   这就解释得通了,无法得知两面宿傩的恐惧,枫楼就无法显现幻境。   “什么玩意。”两面宿傩将鱼头妖甩来摇去,这胖头鱼惊叫连连,蠢得倒人胃口:“那你就完全没用了啊。”   “是的,是的!我已经尽力了,大人!请……”   请放过我。   血丝切断未尽话语。   啪嗒啪嗒。   鱼肉碎块掉在地上。   鱼头妖茫然地看着地面碎块。   奇怪?这不是我的肉吗?   他还没想明白因果关系,又有肉块从身上掉落。鱼头妖伸手去兜,手臂也碎成数截,跟不知什么部位的肉一起掉落。   啊,对了,我的恐惧是怕死啊。   脑袋碎裂前,鱼头妖终于醒悟,生命的最后,枫楼与他的生命一同淡去。   从始至终,在两面宿傩的视角里,周围环境从未发生过改变。他踢开堆至脚边的碎鱼块,指甲上的鱼腥味令人恶心,早知道就用火烧干净。   满天枫叶中,两面宿傩微微皱眉,喃喃自语:“战胜恐惧吗?你会怎么做呢,小鬼。”   ~   “你说死刑,是因为什么……”虎杖悠仁不解,这个五条悟难道也知道邪神碎片的事情?   “因为你吞下了麻烦的东西,咒术界最终决议,改死缓为即刻执行。作用一年级负责人,同时也是你的老师,我不得不接收委托,执行高层决议。”   悠仁听明白了,他咽了口唾沫,道:“恐怕不死咒印无法如你所愿。”   五条悟歪头,道:“不死咒印,那是什么?”   “总之,你杀不死……呃!”   男人指尖术式射出,黑红咒力贯穿悠仁肩膀。不死咒印自发修复伤势时,悠仁能感觉到体内热流蹿涌,现在指宽的洞鲜血渗流,伤口没有半点愈合趋势,失血只导致体温流逝。   不死咒印消失了!   “看来不死咒印无法如你所愿。”这句话五条悟原封不动奉还,他站起身,经过悠仁身边时,拍了拍怔愣少年的肩膀,道:“悠仁,我只能为你争取一天,好好跟大家告别吧。”   “你说的大家是谁!”   手腕绳索突然掉落,悠仁撞开椅子,他追着男人奔出房门,一头扎进熟悉的房间。   简洁的和式民居,毛笔字挂画下方,插在花瓶里的虎杖花无声怒放。   悠仁茫然四顾,如坠云雾之中。眼前所见无数次出现在梦里,他使劲眨了两下眼睛,狠狠夹掉湿润水珠。   这是他的家,他回家了。   “臭小子,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熟悉又亲切的声音背后传来,悠仁如遭雷击,他僵着脖子转身,老人因年岁弯驼了脊背,眉眼却还凌厉如锋,双目精光内敛,看清悠仁的表情时,眉峰一紧,语气稍稍放软。   “你偷吃芥末了?”   “哪有!”悠仁随手摸一把眼睛,道:“就是有点累了,好累。”   “虎杖悠仁!男子汉不要哭哭啼啼的撒娇,难看死了,给我挺起胸膛!”   “我知道,我知道!”悠仁喝道:“我就是想家了而已,想家有什么错,男子汉不能想家吗,男子汉不能想爷爷吗!”   “……”虎杖爷爷沉默着注视悠仁,他的目光沉和又柔软,像是深夜里明亮的月光,从高高的天上撒下来,将哭泣的少年完全笼罩。   虎杖爷爷招手,道:“笨蛋家伙,过来,我看看。长高了,好像比以前壮实了,不错,你小子,活得还算用心。”   两人之间难得没有拌嘴,默默享受着彼此的陪伴。一片无声中,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悠仁找了一圈儿,最后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部手机。   他茫然道:“奇怪,我什么时候有手机的?”   “刚夸你两句,就连自己的事情都记不清了。臭小子,你可长点心吧!”虎杖爷爷一脸嫌弃地扒开孙子:“挡着路了,一边儿去!”   老爷子步伐健朗,灵活闪开悠仁抓过来的手,绕开一头雾水的孙子走上二楼。他站在栏杆后回望,目光有一种悠仁看不懂的伤感。   “你这个笨蛋,什么时候真正学会照顾自己?”   “你才需要我照顾吧!”   悠仁想追上二楼,虎杖爷爷呵斥道:“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再来说别人!”   门在面前重重关合,悠仁捂着撞痛的鼻子,他连敲好几下,门后无人回应。   随着无人应答,轻烟缭绕般的痛苦渐渐落至实处。悠仁疯了般敲打房门,一遍一遍唤道“爷爷,爷爷你出来!”   沉默仿佛夺走了他什么重要的存在,悠仁心慌意乱,薄薄的房门在他拳头下纹丝不动,回答他的只有乱叫不停的手机铃。   “可恶,吵死了!”悠仁正要按灭来电,看清来电人名字时僵住动作。   钉崎野蔷薇。   他发出一声痛呼,双手死死抱住头,痛苦地躬起脊背跪倒在地。手机摔落一边,翻转两下没了声音。   悠仁疼得抽气,却又病态地回想这个名字。   嗡嗡嗡。   才沉默了一会儿的手机仿佛煎锅上的鱼,疯狂弹震。悠仁腾出一只手摸过手机,未读信息一条接一条弹出屏幕。   钉崎野蔷薇:人呢?   钉崎野蔷薇:虎杖悠仁,你敢放我鸽子!?   钉崎野蔷薇:秋叶原××站B出口,给你三十分钟!   悠仁微微喘息,长时间未操作,屏幕暗了下来。悠仁无措地盯着那部手机,突然,屏幕又亮了。   伏黑惠:没事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09 23:52:29~2021-06-12 19:0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雨中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癌是治不好的。 10瓶;陌上纤花 3瓶;Law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快快跑啊   ◎不平等地救人◎   从仙台赶去秋叶原,30分钟根本来不及。悠仁下了车一路狂奔,秋叶原出站口人山人海,冷空气疯狂涌入口鼻,泪腺遭此刺激阵阵发酸。   扫过一张张人脸,悠仁的视线一下子定在一站一坐的两人。橘色齐肩短发的少女双手抱臂,左脚尖快速敲击地面,黑发少年坐在她旁边,盯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女察觉到注视,目光精准扫向虎杖悠仁。   “咦!?朝我走过来了!?”面对气势汹汹逼近的少女,悠仁气势一弱,结结巴巴道:“是钉……钉崎吗!?”   “你这家伙!”少女一拳挥来,怒道:“我的防晒霜都失效了,你还玩什么失忆梗啊!”   看着拳风虎虎,落在身上却没有多少力道,悠仁象征性挡了两下,灵机一动解释道:“是五条……老师啦,五条老师把我拉去谈话了!”   钉崎野蔷薇:“……”   少女的脸色微微一变,坐在长椅上的少年站起身,适时终止两人的打闹。   “好了,钉崎。也不是他的错。再不走的话,商场要关门了。”   “笨蛋,罚你给我拎包,敢掉下来一袋你就死定……呸,我就要你好看。”   所以,怎么会变成这样!?   悠仁兜着大包小包,手腕还挂着三个购物袋,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干什么!要看钉崎要拐进第N家专卖店,悠仁忙道:“那个,我说,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啊!我好像不是来拎包的,五条老师有嘱咐我跟大家告别……嗷!”   钉崎将刚打包好的鞋盒抛给悠仁,见这小子稳稳接住了鞋盒,脸色稍微好转。她静静站在不远处看着悠仁,明明离得很近,悠仁却觉得遥远,他不由自主向野蔷薇迈出一步。   “干什么!”钉崎喝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卫生间吗?”   钉崎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悠仁抱着大堆小堆购物袋,一回头见伏黑已经找着休息区坐下了。   “伏黑。”   沉默少年抬起疏冷眉眼,以眼神询问。   悠仁傻笑道:“没啥,就是想叫叫看。”   “……”沉默中,伏黑忽然开口:“虎杖,你不必在意五条老师的话。”   他停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接着道:“你不用去在意任何人的说法,我问你,虎杖,你想活下去吗。”   没有人会想死,当然想活。话到了嘴边,舌头却像栓了铁石,悠仁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若无其事地说出“想要活下去”这种话。   伏黑等了又等,沉黑眸子里极快地闪过失望。在悠仁看不见的背面,影子悄悄扭曲。   “虎杖,我说过吧,我会不平等的救人。”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很奇怪了,我们到底在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没有时间让你明白了,虎杖!”伏黑看过来,休息区的灯泡功率不足,闪了两下,光线渐渐湮灭,伏黑的影子在黑暗中立起来。   影墙四面闭合,只在悠仁面前空出一人高的门。墙外的“商场”传来奇怪声响,仿佛有什么人在激烈的战斗。   “虎杖,你快走。”   “你在说什么,钉崎还没回来啊,我哪里也不去,我要在这里等她回来。”   轰鸣炸响,黑漆漆的影墙剧烈颤抖,冷汗滑下伏黑额角,他咬牙道:“可恶,追上来得好快!”   丝丝裂纹爬开黑墙,嘈杂人声与光亮一起透进来。   “找到了”、“围起来,不要让他们跑了”   伏黑压低肩膀双手结印,脚下黑影涌动,影子暴起填补裂纹。   “没有时间了!”伏黑猛推一把靠过来的悠仁,他瘦胳膊瘦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将八十公斤的悠仁推得向后倒仰。   那扇唯一的光门悄然移至悠仁身后,接住少年倒下来的身子。   “伏黑!!!”   吸力拖拽悠仁,他向着结印少年伸手:“伏黑,我们一起走!”   伏黑惠苦笑,来不及了。   啪嗒,影墙彻底崩碎。无数人从光涌入暗,他们手中咒具击退从伏黑影子里奔出的式神,悠仁眼睁睁看着伏黑的身影淹没人群。   仅余嘶吼穿过重重阻碍。   “虎杖,去找七海前辈!”   “还有,活下去!”   眼前景象随着光门收缩成线,戛然消失。悠仁跌坐在陌生街道,豆大雨水浇下来,淋得他满脸狼藉。   “钉崎!”   “伏黑!”   悠仁茫然四顾,嘶哑嗓音带出哭腔。   过路行人纷纷绕开落魄少年,各色雨伞下方递来冷漠好奇的打量。悠仁视线扫过一张张模糊人脸,却一次又一次失望。穿行来去的人们,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投影,与悠仁隔着无法穿透的距离。   突然,眼前的雨点断了线。   悠仁抬头,黑色雨伞隔开烟青天空。   撑伞的人身着笔挺正装,金发梳得一丝不苟,标准的上班族打扮,却佩戴了一条个性鲜明的斑点领带。隔着厚厚的圆框眼镜,悠仁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认出了他。   “七海……娜娜明?”   “……虎杖同学,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叫我娜娜明。算了,这不是现在的重点。”七海架住悠仁肩膀,将少年拉入伞下,道:“时间紧急,虎杖同学,跟紧我。”   “我们要去哪?娜娜明,你知道伏黑、钉崎他们的下落吗?!”悠仁说着,渐渐止了声。他钻进七海的伞下后,黑白色从雨伞表面蔓延出去,虎杖悠仁眼中的画面,全都变成褪了色的黑白。   他下意识抓住七海的手腕,抓紧了这个人。   “是饿了吗。”七海犹豫片刻,拿出他好不容易买到的三明治,递给紧挨着他的少年,道:“吃吧,先填饱肚子。至于你的疑问,那不是小孩子应该操心的事情,现在,我的任务就是带你去见那个能解决问题的大人。”   “是……五条老师吗?他不是受委托执行我的死刑吗?”   “悠仁。”七海停下脚步,直视少年的眼睛,道:“通过牺牲小孩子来解决问题,是最不负责任的行为。你已经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接下来交给我们。”   雨唰啦啦打在伞面,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种声音。   娜娜明抬起手,摸了摸少年低垂的头。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悠仁。”   少年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交织交缠。   ──已经足够了,没有人会埋怨你的,活下去不好吗?大家都愿意站在你这边。   ──不行,虎杖悠仁,不能连累大家。这是你自己选择的死亡,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啪嗒啪嗒,雨声渐急。七海瞥过人群里涌动的可疑身影,一把抓住悠仁手腕,低声道:“他们追过来了,快走。”   那不是雨,是踩着雨水的脚步声,如影随形。   七海拉着悠仁左绕右拐,在逼人的黑白建筑间穿行。背后的脚步声不减反增,鬼魅一般紧紧追寻着生人气息。   近了,太近了。   悠仁回头,已经能清晰看清追踪者的样貌。   无数披着斗篷的老人,密密麻麻跟在身后,让他想起了不死鸟村庄里的人们。   “到了。”   悠仁转回目光,两人正前方,白发术师立在蒙蒙细雨里,无形屏障隔开雨水,他是黑白世界里突兀的彩色。   “去吧。”七海推了一把悠仁脊背,将他推出雨伞,拔出短刀回身迎击。   追兵掏出武器攻向七海,另一边五条悟向虎杖悠仁伸出手。   “不要怕,悠仁,抓住我的手。”五条悟向前踏出一步,彩色从他身后蔓延,五彩缤纷的美丽世界向悠仁张开怀抱。五条悟伸出手,道:“什么都不用担心,来我身边。”   只要去他身边就好,谁也不能伤害我了。   疯狂的念头无声滋长,压抑的恐惧、怯懦喷发。悠仁看着五条悟身后充满生机的新世界,颤抖着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将展开怒涛般的剧情!   感谢在2021-06-12 19:06:44~2021-06-13 14:4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挺空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方既白 5瓶;萨婲鹋 2瓶;La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怒风展开   ◎有请蓝莓酸奶,抽卡欧皇。◎   悠仁伸出手, 抽出短刀斩向偷袭娜娜明的敌人。   五条悟五指收拢,什么也没有握住。   虎杖悠仁掌心尽是汗,幸好刀柄镶毛加大了摩擦阻力, 短兵相接双方各退一步。   “不要问我为什么。”悠仁喘着气打断七海,他笑着将雨水濡湿的额发向后撸, 露出舒展的眉, 笑道:“既然逃走犹豫不决, 不如留下爽快!”   七海单手捂住流血的手臂:“……虽然不想承认, 虎杖同学,我竟然并不感到意外。”   “嗯!”悠仁背对那光怪陆离的五彩世界,背对微微垂下头不知表情的五条悟, 笑道:“只有转过身,我才能面对娜娜明呀!”   我想, 堂堂正正地面对你。   追兵将三人团团包围。   “虎杖悠仁, 还不束手就擒,还想继续逃下去吗!”   “我不会逃走, 没有什么好逃的。”虎杖悠仁耸肩,他刚刚想起这把短刀的名字,屠魔座在手中翻出雪亮刀花,追兵浪潮一般扑涌而至, 屠魔座接住长刀,火星在黑夜迸溅。   “我可以接受死刑, 但是你们必须还回来!”   少年在人群之中逆向突围,短刀迎接四面八方挥来的兵刃,七海建人紧张地寻找悠仁身影, 金戈激鸣, 火花四溅, 少年身影闪现眨眼又没入汹涌人潮。   “悠仁!”   白芒碎裂,屠魔座刀柄倒飞出来。七海正欲冲进包围圈,忽见人群间隙黑红咒力闪现。   “混蛋,把伏黑还回来啊!”   伴随迭起的痛呼,包围层中央的人掀上半空。少年逆冲人流,赤手空拳击碎重重拦路人墙,眼白充血通红,从纯白一路杀入阴影。   包围圈豁开一条通路。   漆黑暗影里的少年抬起头,与纯白光芒中的悠仁四目相对。   血从悠仁拳缝滴落,细细一条红色,连接着光与影。   伏黑瞳孔微颤,喃喃:“你是笨蛋吗……”   悠仁扬起笑脸:“伏黑,我们去找钉崎吧。”   半晌,伏黑叹气:“算我怕了你。”   两人配合远攻近战,如入无人之境。   “把钉崎还回来!”   打退最后一波敌人,眼前出现一扇黑色的门。少女倒在门边,散落橘发遮住脸颊。   “钉崎!”   钉崎的手指动了动,她勉强撑起上半身,半张脸没入阴影。   “笨蛋……还回来干什么……走啊!”   悠仁一步步走近,停在钉崎身边,停在那扇黑门前。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钉崎。”悠仁手搭上那扇门,他若有所感,这扇门也许就是通往刑场的门,门后是属于虎杖悠仁的死亡。   “我选择作为虎杖悠仁死去。”   “悠仁!”   推门的动作一顿,悠仁回头,五条悟以及他背后鲜活的世界近在咫尺。   “死亡是很痛苦的,为了彻底净化诅咒,你的□□会分割成无数碎块,灵魂烧为灰烬,属于虎杖悠仁的痕迹,一点也不会留下。”五条悟凑近,两人之间只剩一指间隔,他声音低沉,在悠仁耳边低语时,仿佛海妖蛊惑迷途船员。   “悠仁,这样也没关系吗?”   悠仁眨了眨眼睛,抬起手猝不及防一拽。   黑色眼罩拉下脸颊,露出一双怔愣的……枫色眼眸。   “如果你有一双苍蓝色眼眸,或许我会陪你多聊几句。”   这位“五条悟”口中的死刑,还比不上两面宿傩的斩切。肉、体上的痛苦悠仁已经经验丰富,若要说死亡还有什么令他恐惧,大概就是死一般的孤寂。   但是这一点,同伴们已经帮他克服了。   我想保护这些人,保护这些信任我的人,由此汲取的勇气,连死亡也能战胜。   “你不用吓唬我哦,属于虎杖悠仁的痕迹根本无法抹消。因为我是在大家的簇拥下死去啊。”   伏黑欲言又止,钉崎咬牙瞪视,七海站得最远,他停在原地,停在那个黑白的世界。   悠仁最后望一眼同伴们,推开漆黑大门,义无反顾踏入黑暗之中。   枫色瞳孔中,少年身影消失于黑暗。   “……”   “伏黑惠”、“钉崎野蔷薇”、“七海建人”身躯僵硬,最终散作满天纷飞的枫叶。   漆黑大门在“五条悟”眼前缓缓闭合,与此同时四周景象淡化,就像拉高了透明度的图层。他身后光辉灿烂五彩缤纷的世界渐渐剥离,越来越单调统一,最后只剩下凄艳的枫红色具现成层层叠叠的枫林。   “他赢了,红叶。”   祂所精心谋划的一切,   不用死的理由。   亲近之人的挽留。   死亡本身的痛苦。   都无法彻底将虎杖悠仁推入绝望深渊。   真是奇怪,这孩子内心深处明明恐惧着死亡。只要再进一步,只要再绝望一点,枫楼就能完全吞噬他的灵魂。   可是最终,虎杖悠仁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死刑。接受死亡的那一刻,所有恐惧刹那间烟消云散,一切都尘埃落定。   失去力量根源,幻境土崩瓦解。   “五条悟”本就高挺的身形再度拉长,五官四肢扭曲变形,穿着黑色咒高制服的人体变成白色树干,发丝根根疯长化作树枝,艳红如血的枫叶在枝头绽开。   “那么,按照约定,记得向我支付代价。”   “这是你强行支配邪神之力的后果。”   ~   家仆挑亮烛心,合上油纸灯罩,暖黄烛光照亮曲折回廊。两道长影从拐角投出,悠仁纵身跃上房梁,他刚将身子藏进梁木阴影里,两名佩刀巡守转出拐角。   巡守披着的外套,背后绣着五条家徽。   悠仁皱眉。   那个“五条悟”言行举止说不出的违和,扯掉眼罩后违和感直线上升。正因为这种明显到无法忽视的违和感,在他蛊惑悠仁进入看似美好的世界追寻“活路”时,悠仁遵从潜意识的冲动反其道而行,夺回伏黑、钉崎,去亲身见识所谓的“死刑”,置之死地而后生。   结果没出现在刑场,却出现在了五条家。   系统依旧没有回声,死魂刃、神造之盾无法使用,这说明他依然在枫楼,只是离开了他自己的幻境,进入了五条慎的幻境。   经历上一个幻境,悠仁隐约摸到点真相。幻境的目的就是搞人心态,吞下邪神碎片后,悠仁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得出的结论都是选择死亡才是消除邪神威胁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然而这就意味着,他可能再也见不到爷爷,以及幻境中那些同伴。   他已经习惯了死亡的痛苦,却无法适应死亡所象征的永恒孤独。   幻境剖析了他的内心,甚至从断层的记忆里挖出深藏的名为伏黑惠、钉崎野蔷薇、五条悟、七海建人的同伴。   如果他顺从恐惧选择逃走,进入那个五彩缤纷的鲜活世界,才是一脚踏进裹着糖衣的陷阱。   想要出去,必须战胜恐惧。   那五条慎的恐惧是什么?   也许与力量有关。悠仁在自己的幻境还能使用咒力,进入五条慎的幻境后,咒力完全消失了。   “什么人!”   悠仁一惊,低头却见守卫看向正前方。   前方走出端着漆盘的年迈侍女,阵阵苦味从漆盘托着的药碗飘出。   “千代婆婆是你啊。”守卫收了武器,抱怨道:“又去给那家伙送药?真是。也只有您这种大善人,才会愿意在病殃殃的孽种身上浪费精力。”   另一名守卫劝道:“回去吧千代婆婆,您年纪大了,不要为了不值得的家伙劳烦自己。给那家伙治病,只是浪费汤药与时间罢了。”   千代婆婆摇头,她年纪太大了,年轻时是五条家手脚最勤快的侍女,现在端一碗汤药,手都在微微颤抖。   “我也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放那孩子自生自灭,我良心不安呀……你们就当作,我是为了给自己积德吧。”   守卫无法再劝,给老人让开道路。   千代婆婆越走越偏,因为房屋亟待修葺无法住人,这处荒芜的建筑群连灯笼也没有几只。老人蹒跚的背影在黑暗里时隐时现,她推开生锈的栅栏。   肮脏的鸡毛沾着禽类的血液、粪便黏在地面,笼舍空荡荡的,里面的鸡鸭因为疾病全都紧急处理掉,只剩下满院狼藉无人清理。   千代婆婆越过鸡舍,在废弃柴房前站定。   “小慎。”婆婆喊了几声,无人应答,敲门也没有反应,她叹气道:“小慎,在的话就应个声儿吧。婆婆年纪大了,实在是没有多少力气了。”   过了几秒,柴房门吱呀着拉开。门后方,十岁左右的稚童抬起头,赫然是年幼版的五条慎!   小五条慎闭着眼睛,仰头面向千代婆婆,抬手准确地拿起漆盘托着的沉重药碗。   “我说过了,不用管我死活。我根本活不了多久,更何况,早点死对我来说不是坏事。”   千代婆婆嘴角擒笑,只道:“晓得啦,那你快喝,趁热喝,我下次不来了。”   “你每次都这样说。”小五条慎皱眉,他还没有长大后那种万事不惧的游刃有余,至少面前的千代婆   婆就让他束手无策,低下头将苦黑药水一饮而尽,照旧叮嘱道:“这药对我来说没有用处,明天不要来了。”   千代婆婆接过空碗,笑道:“要来的,不要烦我嘛。我也来不了几趟啦,再过一段时间,你只能自己保重了。”   冷漠的幼童神色微动,急声道:“什么意思,你生病了吗?为什么不好好歇着,早说过了不要你多管闲事!”   老人摸上他头顶的手打断话语。   “小慎,不要伤心。我只是年纪大了,这一辈子也差不多走到头了而已。”千代婆婆隐有预感,她的离开也许就在这一两天了。要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就是眼前这名无辜受折磨的幼童:“小慎,以后要对自己好一点啊。不然,婆婆会心疼的。”   五条慎“目”送千代婆婆的身影消失于黑暗,他孤身立于肮脏、荒僻的废弃鸡舍,突然转头,面朝向虎杖悠仁的藏身地。   “什么人,出来!”   悠仁举起双手,起身走出围墙,他来到小五条慎面前,近距离观察这孩子,道:“我叫虎杖悠仁,没有恶意,来五条家是想找人。”   在听到“虎杖悠仁”时,小五条慎没有半点反应,仿佛这只是一个纯粹的陌生人。   “你来错地方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说完,小五条慎重重关上房门。   契阔那微妙的束缚感没有消失。悠仁摩挲一巴沉思,也就是说他并不算真正见到了五条慎。他们的   实体应该还在枫林的某个地方,只是意识体进入了类似全息游戏的幻境。   意识体与肉、体没有完全脱离联系,所以他能隐约感觉到契阔。也就是说,意识体承受的伤害也会反馈至肉、体,意识体在幻境死亡的话,肉、体也会死去。   悠仁:“等等!没有咒力的话,五条先生的身体状况不是更危险了!?”   大部分时间,五条慎都待在柴房里。因为生母的身份,他并不受家族掌权者的重视,甚至可以说碍眼。五条慎倒不在意,一个人如果不能活很久,就不必要去在意人世间的一切。   正午太阳升至最高空,唯有这个特殊的时刻,偏僻柴房能分得一点阳光。   五条慎打开窗户,双臂伸出窗台,枕着晒成浅色的窗台,像一只受够了梅雨时节的猫,摊开身体,让太阳拂过染了霉味的毛发。   外面锣鼓喧天,隐约有人哭泣。   五条慎喃喃:“发生什么事了?”   “千代婆婆走了。”   五条慎并不惊讶有人回答。   自称来五条家找人的家伙实质上哪里也没去,五条慎失去视力后,听觉格外灵活,他偶尔会在深夜听见屋顶传来轻微响动。五条慎假装不知道,也不去过问虎杖悠仁任何事情。   直到现在,两人才有第二次正面交流。   “你想去给千代婆婆送行吗?”   五条慎撑着下巴转过头,他那头漂亮的银发未作修剪,垂过了腰窝,微一垂首,厚厚的刘海遮去神色。   “不去。”   身侧风动,五条慎忽然嗅到了点阳光的气息,是少年身上的味道。   “五条先生,如果生命短暂的话,千万不要留下遗憾哦。”   五条慎道:“我的出现只会搅乱局面。你不知道吧,我的生母其实是作为礼物送给家主的奴隶,为了提升地位,她瞒着五条家私自怀子生产。只要孩子是六眼,她甚至有机会掌控五条家。”   悠仁:“……”有古代封建大家族那味儿了。   “可惜,我不是六眼。”   悠仁惊道:“你不是!你怎么可能不是!??”我亲眼所见,你就是五条家唯一的六眼啊!   唇边微弧抿平,五条慎转过头,阳光跳跃在他发顶,就像冬日清晨的雪地,一片柔和的冰冷。   他的声音闷闷响起。   “你也很希望我是吗?”   “倒不是希望,只是惊讶。没有就算了,不过一定要有的话……如果是慎,我会很有安全感。”   重要的不是六眼,是拥有六眼的人是谁。这种得天独厚的能力,若是落在坏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母亲。”   悠仁吓了一跳,左右回望,没看见其他人。最终,他伸出是指指向自己。   “你刚才不会是叫我吧,五条先生,你明明听得出来我是男性吧!”   “哈。”五条慎轻笑:“逗逗你罢了。”   你逗人的方式是认妈!?   悠仁还未从凌乱中恢复,五条慎又轻飘飘投下重磅炸、弹。   “如果我母亲有你一半的心态,也许就不会愤恨发疯,动手刺瞎亲生孩子的眼睛。”   “你的眼睛,难道!?”   “嗯,已经看不见了。”   仲夏的穿堂风呼啸而过,远处回廊风铃连响,看不见的孩童踩着木屐嬉闹,清脆笑语竟然飘来,空灵悠远,与这方小天地的沉寂格格不入。   悠仁忽然想起五条慎曾提及的香织身世。   “那孩子怀着母亲的希望出生,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母亲的希望变成绝望,因为不是期待中的苍蓝色,母亲拔下发簪刺瞎了她的眼睛。这不仅仅是香织的悲哀,是活在六眼阴影下的五条家的悲哀。”   在五条慎的幻境里,他代替香织,成为了那个被刺瞎眼睛的孩子。   悠仁不习惯这种梅雨般缠缠绵绵的消沉,他甩头丢开伤感,一把抓住小五条慎的手腕。   “慎,不想这些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来,跟我走!”   “等等,去哪里!”没有咒力的小五条慎双脚腾空,后领拎在别人手中,毫无反抗之力。   ~   灵堂跪了大片素衣,哭腔呜咽四起。千代婆婆的亲人,她所教养的新人,在五条家受过她照顾的人,甚至嫡亲的小姐少爷,也来聊表心意。   细细一根梁木塞不下两个人,五条慎只好蜷着腿脚缩进悠仁怀里,捧着的白花时不时搔过鼻尖,他偏头用悠仁的前襟堵住喷嚏。   “再忍一下,现在人比较多,等人少点我带你下去。”   直至日薄西山,堂中悲泣渐止。来吊唁的人彼此搀扶着走出灵堂,只剩白色帘布风中摇曳。悠仁抱着小孩儿跳下房梁,他将空间留给五条慎,自觉去门口放风。   约摸三十分钟后,五条慎走出灵堂。   “为什么要带我做这些?”   悠仁摸摸鼻尖,道:“我说过吧,如果生命很短暂,最好不要留下遗憾。”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啊?”悠仁眨了眨眼睛,道:“你会错意了,我说不要留下遗憾是说我自己啦。不带你来的话,我会遗憾的。”   这一瞬间五条慎竟然不知道如何接话,他憋了半天,咬牙道:“你可真是个笨蛋!”   哪有为了不让别人欠人情诅咒自己短命的人啊,绝无仅有的大笨蛋!   虎杖悠仁陪伴五条慎度过了一整个平平无奇的夏天,五条家都知道,鸡舍那里住进来一个外来人。   家主曾派人驱赶虎杖悠仁,然而没有咒力的五条家,单论体术想拿下虎杖悠仁并非易事。   五条家不愿意悠仁带走五条家的血脉,即使他身上还有贱奴的血。   悠仁也不愿意将五条慎一人留在封建吃人家族。   双方最终各退一步,虎杖悠仁以客卿的身份留在五条慎身边。五条慎不得参与五条家内部事物,虎杖悠仁想留在五条家就不能离开那座废弃的鸡舍柴房。   在五条慎看来,这结果简直就是他捡便宜了。不用去沾五条家的晦气,还白嫖一个虎杖悠仁。来找五条慎麻烦的家伙儿统统被悠仁打了回去,偌大一个五条家,没人能越过矮墙半步。   不像是他们被困在院墙里,倒像是五条慎的院墙钢针一般扎进五条家肉里。   “快看,那就是五条慎的看门狗。”几个五条家的孩子躲在矮墙下张扬,其中一个指着樱花树上假寐的悠仁,仿佛介绍什么新奇玩具般兴奋道:“他可忠心啦,上次太郎哥潜进去被他发现,直接挂在了那棵樱花树上示众。”   他说的这件事大家都有印象,太郎看不惯五条慎已久,明明是个贱奴的孩子,胆敢在五条家挺着脊背走路。太郎私下策动,想招揽一批人潜入五条慎的院子里纵火,结果就是,合伙人被揍得下不来床,他本人挨了顿揍,还挂在树上示众,谁来说情都不管用。   后来是五条慎嫌他挂在那里碍眼,悠仁才将人扔回五条家。   “守门本事不小,还真是条忠犬。”话音刚落,说话人一声痛呼,抱着脑袋蹲地。   啪嗒。   石头落在地上。   白发男孩站在矮墙上,明明闭着眼睛,所有人却都感觉到他在俯视蚂蚁。   男孩冷笑,右手抛着几枚石子儿。   “怎么不说了?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五条慎!你一个贱奴之子,真以为五条家不敢动你!?哎呦!”   石子冰雹般砸下来,弹起一捧捧黄灰。几个熊孩子抱头鼠窜,五条慎闭着眼睛,石子却长了眼睛般弹无虚发,打得熊孩子叫苦不迭。   树叶开始变黄之际,柴房旁边新开辟的药圃先迎来第一波儿丰收。   药香取代发霉的鸡毛味儿,捆成束的药草拍在发呆的银脑袋上,悠仁揉乱小五条慎的头发,道:“没事做的话,去帮我把茅草摊出去晒干,晚上要拿来修葺屋顶用。”   “房子修那么好看,又不是要当婚房。”小五条慎嘀咕着,抱起茅草,路过药圃时,嗅见虎杖花的香气。   虎杖悠仁正将药草分门别类,等晒干后用油纸密封打包,就是他的续命药。   小五条慎抬起手,摸向虎杖花的根茎。   虎杖悠仁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扬声道:“不可以呦,慎。欺负药草的话,晚上不给你蒸甜糕了。”   命中死穴,五条慎指尖根茎,顺便掐走一只拼命啃完花叶的爬虫。   小五条慎好奇道:“真的不是当婚房吗。我没有六眼,无法成为五条家主。如果你一定要求的话,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以。”   一脑镚儿弹在小孩儿额头,悠仁无奈道:“你从小嘴巴就不把门儿吧。”   五条慎捂住额头,忽然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变成小孩子了吧,悠仁。”   上扬的尾音挑起熟悉感。悠仁愣了一下,五条慎还是短手短腿的孩童模样,气势却蓦然一肃。   风吹动挂在窗框的铃铛,叮铃铃一串儿脆响。   他们现在也有自己的风铃了,挂在修葺好的窗框,窗外还接了颇具现代风格的花台。   这是平安京时代五条慎的家。   也是现代东京虎杖悠仁一点点重建的家。   悠仁道:“您再不振作起来,我真的会将你当小孩子了。”   “那是因为你一直纵容我啊,倒是劝我一两句,或者干脆打醒我吧。”   “没有必要。”悠仁笑道:“就算我纵容着,五条先生也还是醒悟过来啦。”   “……你哪里来的自信。”   “比如说甜食吧,我之前一直限制五条先生,五条先生不服气,总是能想办法吃到嘴里。后来我不作限制,发现五条先生一天的摄入量不会超过五块。”   对于真正沉溺的人,悠仁会想办法唤醒他。可是如果五条慎只是想稍作休憩,悠仁希望他能借机尽情享受作为普通人的快乐。   五条慎:“你这家伙,还真是可怕啊。”   以为只是个善良的笨蛋,又在不知不觉间沉溺进他恰到好处的温柔。   柔软又坚硬,保持着自我的清醒却又换位体量他人。   “我很好奇,如果我一直沉溺于此,你会怎么做?”   悠仁望向院内的樱花树,移植过来的时候还只是小树苗,现在簪了满头的樱粉,正是花期最好的时候。   “我会等到那棵樱花树盛开。”悠仁道:“你一直念叨这想吃樱团,离开的事情,等你吃够了樱团我会主动提起。”   五条慎魔怔了般追问悠仁的底线。   “如果我还是逃避呢?如果我还是装傻呢?”   悠仁认真想了想,道:“那我会给你几拳,打到你清醒吧。”   “……”五条慎并不太想挨拳头,他叹了口气,最后环顾一眼柴房。   漏水的房屋修好之后,角落里的腐臭腥水清理干净。   钉死的窗框重新修整,风吹入时,有铃声和花香。   围作鸡笼的草编拆掉,圈出一块药田。   他原本混吃等死的计划不知不觉破产,当想要重新好好生活的时候,第一步就是打碎幻想,踏入真实的世界。   “悠仁。”五条慎伸出手,这个动作并没有想象中的抵触,他甚至有一丝隐隐的期待,道:“悠仁,带我走吧,我跟你走,去哪里都行。”   “嗯!”悠仁重重点头,在衣服上揩干净手指泥污,握住五条慎的手,道:“交给我吧,五条先生!”   黑白纸鹤连声清鸣,扑扇翅膀相互追逐。悠仁牵着五条慎跟在纸鹤后,踹开院墙大门,五条家的守卫持兵刃追来,前仆后继全都穿体而过,不过是旧世界虚张声势的亡魂。   他们横穿五条家,走出平安京,一路向前去,哪怕前方什么都没有。   四周景色渐渐失去色彩,他们仿佛已经走到了这幅画卷的尽头,续写的笔墨追不上两人的脚步。   画卷落入水中泡软,色彩之下潜藏的枫林浮出水面。飘飞枫叶边缘如刃,一只纸鹤躲闪不及被枫叶划成两半。双鹤相生相伴,失去同伴的纸鹤发出最后一声清啸,反身迎向枫叶。   点点碎纸洒落。   枫叶漫天飘舞遮蔽前路,枫林拔地而起包抄四面,任何方向都是相同的景色,置身其中,就像在镜像之间来回翻转。   “糟糕,我们陷进阵中了。”   温暖掌心盖上悠仁肩头。   “不用担心。”   身后传来的不是稚嫩童音,而是低沉成熟的男音。   悠仁回头。   银发男孩不知何时已经长成比他还高的成年男性,紧闭的双目睁开,苍蓝色破开迷眼枫红。   那是看破一切虚妄幻象的六眼。   在五条慎的眼睛里,万千枫叶片片枯萎坠地,虚假幻境蜡水般融化,最终只剩下唯一真实的虎杖悠仁。   “来,悠仁。没事的,不用担心,跟我走。”   这好像是幻境里,悠仁第二次听见这句话。   这一次,悠仁伸出了手。   枫林在身后化成模糊的红,他渐渐听见其他声音,与此同时,右手一轻,牵着他的人与枫林一起消失了。   “五条先生!”   【宿主!】   悠仁猛地睁开眼睛,墨蓝夜空繁星点点,闪闪发光的银河无声垂眸。   “这是哪儿!?”   枫林不见了,他醒来的地方是平凡草地,灯火透过灌木间隙,隐约传来笑闹祝酒声。   “我昏迷了多久?”   【用现代时间算,大约一个小时。】   “宿傩去哪里了?”   【做剁椒鱼头吧。】   “?”   【宿主,你吓死我了。突然之间与你彻底失去联系,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最后还要麻烦你杀死我呢。”   系统沉默。   【你在里面经历了什么?麻烦你杀死我这种话,张口就来啊!】   悠仁嘿嘿笑了两声,扒开前方的灌木丛,道:“你有没有看见五条先生?”   【没有,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看来进入幻境的地点不同,离开的地点也不同。他与五条慎明明一起离开,现实之中却没有交集。   悠仁感受了下,契阔的束缚还在,也就是说抛开幻境不谈,他一直没有再见过五条慎。   他现在身处于高坡,灌木丛下方的平地就是宴客场所,妖怪们杯酒正酣兴致高昂。他与两面宿傩之前所坐的位置,现在空无一人,旁边的鱼头妖也不知所踪。   不会真的去做剁椒鱼头了吧?!宿傩吃不了人改吃妖怪了???   “各位停一停!”拖着艳红尾巴的狐妖登上高台,蕴含妖力的声音贯穿全场:“请大家停一停,我们今晚的重头戏上场啦!兄弟们,让我们用热烈的欢呼迎接红叶小姐——以及与她缔结旷世奇缘人妖恋的传说中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幸亏她是妖怪,再长的称谓都不用换气。   掌声雷动欢呼鹊起。   万众瞩目中,一对新人登上高台。   辉夜姬拉来月光充作聚光灯,盛装男女并肩而立,男俊女俏,单从外貌来看,确是一对儿璧人。   不知是否月光幽暗的缘故,红叶胭脂涂唇□□敷面,雪肌红妆在月色之下惨白如纸。   她身旁的晴明俊眉修目,眼角眉梢微微含笑,无一处不完美,这是路人眼中的完美,只有这双眉眼含笑注视的人,清晰承受着遥不可及的疏离感。   红叶全身剧痛,捏紧了晴明的衣角。   “无恙否?”晴明若有所察,眉峰不易察觉地轻皱,虚扶红叶的手臂。   这个人的心就像明镜一样,她的强行拘禁甚至无法在他心底留下丁点儿尘埃。   他待她很好,因为他待所有人都很好。   狐妖不知暗潮汹涌,兀自忙着炒热气氛。   “红叶小姐,快跟我们女妖分享分享,如何才能空手套阴阳师,以后阴阳寮就是姐妹们的后花园啦!”   “大家想不想听红叶姐姐分享独门秘籍。”   “闭嘴。”红叶甩来晴明的手,揪紧胸襟,日日整理保养的婚服,在她五指间扭曲变形。   狐妖没听清,道:“您不要害羞,大点儿声音啊!嗨,我懂了,阴阳师都喜欢这种羞答答的风格对吧!”   “贱人,我让你闭嘴!”   高台枫叶暴卷,叶刃似刀绞杀四方。   高台下方酒吞童子醉眼倏然清醒,撒酒作屏,枫叶旋风冲击酒幕纷纷沾水落败。   安倍晴明持符,低声道:“红叶!”   “不要叫这个名字!!!”红叶捂住头,红叶只是空有皮囊没有实力的女鬼,而她是集实力与相貌于一身的大妖,大江山敢看不起她的妖怪,全都变成了枫林的肥料。   “我不是……呕……不是红叶!”   枫林正在枯萎,她的力量正在衰竭,红叶就像一棵失去生命力的树。她的发丝渐渐枯黄,掌心下皮肤失去弹性。   “不要!不要!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鬼女红叶,按照约定,我借给你力量,而你必须履行仆从的职责,为我提供生魂。’   “我履行了职责啊,每日都有生魂进入枫楼,这还不够吗!”   ‘你的实力根本不足以维持枫楼幻境,如果枫楼未能吞噬进入其中的生魂,只好来吞噬你了。’   “不要……求你了,至少,不要在今天,不要在他面前。”   ‘你送生魂入枫楼时,可没有替他们挑日子。’   纯黑邪力透体而出,红叶只觉神魂如遭火烧,酒吞童子的呼声模模糊糊传来。   有东西在噬咬她。   她现在一定变得坑坑洼洼了,好丑,好丑啊,晴明,不要看!   “临…兵…斗…法…皆…阵…列…在…前!”   安倍晴明结下最后手印,清圣灵气以他为中心激荡开去,从红叶体内冒出的黑雾触及灵气噼啪作响。   “安倍晴明?多管闲事的家伙,难道要救这个拘禁你的女人?”   “红叶执念深重犯下大错,利用她的你同样罪无可赦。大江山邪气四溢就是你暗中作祟吧,操、控大江山部署挑起诅咒之王与大江山的争端,也是你的手笔。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哈哈哈哈……”黑雾轻笑,一缕飘至红叶耳边,道:“你看。这个男人从头到尾都很清醒,可怜的女鬼,你费尽心机留下他,为此不惜成为我的仆从,可是到头来,不过是他将计就计,借机留在大江山调查真相的幌子罢了。”   “不必妖言惑众。”安倍晴明灵符逼退即将淹没红叶的黑雾,道:“红叶小姐,他想占据你的躯壳,请千万保持神智清醒。”   “晴明……晴明……你恨我吗?”   “不恨。”   “……王八蛋!”红叶咳出一口血,气道:“连恨都不恨,你眼里根本没我!”   “不必在意,我眼里也没其他人。”   酒吞:“……”   虽然生气还是赶来的茨木:“……”   红叶周围的黑雾却退散不少。   勉强撑起娇笑,红叶道:“你这样说我心里就平衡了。”   酒吞:“???”我喝醉了吗?   “晴明,我击退这家伙,你会不会……会不会喜欢我一点。”   “红叶小姐做成在下无能为力之事,晴明钦佩你。”   “钦佩啊,钦佩也好。”红叶眉眼骤然一厉,瞳孔的血色蔓延至眼角,枫叶在燎原黑雾中疯长暴起,黑雾猝不及防竟被枫叶吹散开。   黑雾看准红叶的执念蛊惑,却也小看了这份执念。   要她被啃得坑坑洼洼死去,她才不接受,再死一万次也不接受!   “你们几个男的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快给我上啊!!!!!”   酒壶,鬼手,灵符齐出,妖力、灵力、邪力汇于一点,纯粹的力量风暴炸开,前排妖怪哀嚎着冲飞出去,爆炸掀起狂烟弥漫开。   红叶喘着粗气,身体软倒。晴明上前几步虚扶住她,红叶只觉全身力气都被抽空。   “结束了吗?”   “你做梦。”   冰冷声音体内穿出,黑雾再度渗出。   就在这时——   “你也是。”   酒吞童子瞳孔巨颤:“红叶,快跑!”   噗啦。   红叶低头,染血五指穿过她的肩膀,锋利指甲夹住一枚白色碎片。   “两面宿傩!?不对,你是……”   粉发男人侧目,鲜血落在干净的面容上,血色眼眸倒映安倍晴明的惊怔。   男人眉眼微弯,笑道:“有个不错的主意,大阴阳师,麻烦你配合一下。”   我会,   下手很快的!   两面宿傩右手穿破结界。   五条慎引平安京援军潜入大江山,踏入婚宴现场时,正好目睹“虎杖悠仁”刺穿安倍晴明的心脏。   红叶厉声尖叫:“虎杖悠仁,你怎么敢!!我要杀了你!!!”   枫叶杀向两面宿傩,酒吞童子扑倒红叶,原来的位置高台崩裂,五道裂痕破开地面。   两面宿傩垂眸,白色碎片夹在右手指缝。   原来不用吞下去也能强化力量吗?   灌木丛后方,虎杖悠仁拳背青色血管浮突。   “可恶,两面宿傩!”   他刚站起身,突然后颈剧痛。   眼前漆黑降临。   白发少年接住软倒的躯体,脚边属下低声道:“里梅大人,要杀了他吗?”   里梅看也不看属下,扛起悠仁,望一眼高台上的两面宿傩,道:“宿傩大人说了,对于这个家伙来说,活着才是炼狱。”   而他,遵循宿傩大人的决定。   作者有话说:   虎子的“还给我/还回来”太苏了,打开录音笔单句循环。   Ps:又一滴也没有了。   感谢在2021-06-13 14:40:33~2021-06-14 17:4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荻菡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干饭人干饭魂 7瓶;云瑾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要相信他   ◎你要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   “喂喂, 你听说大江山那事了吗?”   “我知道,听说是麻仓叶王包庇的祸患闹出事儿来。要我说,这种东西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晴明公心善, 即使恶妖也能为他所用,换成麻仓叶王就不一定了。”   “别提了, 现在民间都闹着要驱逐麻仓叶王, 请愿书成箱成箱往我府里搬, 还有过激分子聚众闹事, 威胁要烧了麻仓府给晴明公陪葬。”   “哼,乌合之众。晴明公若真有三长两短,他们才不敢去动麻仓家。还望上苍垂怜平安京, 莫要抢走晴明公。”官员说着,以袖抹泪道:“若晴明公真的……, 那阴阳寮还不成了麻仓家的一言堂。日后再放两面宿傩进京, 又有谁能阻止?”   他哭得激荡,拍腿长叹, 脊背撞上身后华服男子。   众人言谈间唯这男子沉默不语,姿容之华美,连做工精致选料讲究的官服都比不上。   “这位大人,冲撞了您万分抱歉。”官员收拢自己粗制滥造的官服, 低声讨好道:“不知大人官居何职,小人厚颜请问大人名讳, 好备礼登门赔罪。”   男子闭目不语。   官员放下面子还想再问,内侍这时匆匆而至,向男子点头躬身道:“五条大人, 陛下已议完事, 您请随我来。其他诸位大人, 还请再稍候片刻。”   五条慎起身,离开前回望一眼瞠目结舌的官员,道:“下次提麻仓叶王时,记得捎带上我,那孩子是我保下来的,也是与我一起前往大江山。”   议事大厅里,一席垂帘隔开君与臣。五条慎双臂平举,侍卫从头搜到脚,连他随身携带的蝙蝠扇一并收走。贴墙站了两排带刀武士,每个人的余光都暗中警惕五条慎一举一动。   垂帘后方,苍老声音道:“五条卿,你知我召你来何意吗?”   “为了虎杖悠仁的事情。”   “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当面感谢五条卿对平安京的贡献。你不负使命将安倍卿从大江山救出,平安京从此摆脱腹背受敌的局面。这其中虽有波折,结果却不算坏。”   五条慎无声轻笑。   隔着垂帘也能说当面?带刀部署严阵以待,这谢意还真是锋芒毕露。   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有点理解为何麻仓叶王闭门谢客万事不理了。   “不敢居功。”   其实天皇也没想赏他,这四个字恰好随了帝王心事。   “五条卿自谦了,若没有虎杖悠仁,我本该好好表彰五条家。只可惜,现在若是赏你,反有些对不起安倍。你放心,我相信你与麻仓叶王都是受了诅咒之王的蒙蔽,你立下的束缚我就当不知道,平安京的敌人是两面宿傩、大江山,现在再加上一个杀害安倍卿的虎杖悠仁,强敌环伺,更需要我们内部团结起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陛下的苦心我都知晓。”五条慎话锋一转,道:“我既然立下束缚,就会对虎杖悠仁的事情负责到底。五条家已经派出人手追查虎杖悠仁的下落,不用陛下难办,五条家自会给安倍家一个交代。”   不愿五条慎再插手虎杖悠仁之事的天皇,听了五条慎的说辞,竟然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虎杖悠仁杀害安倍晴明是有目共睹之事,若追查到了虎杖悠仁的下落,你要怎么给交代?”   风吹动垂帘,隔着叮铃晃动的珠玉,天皇看清了那双冰冷的六眼。   五条慎道:“若那真是他,不用别人动手,我亲自来。这是我立下的束缚,由我来终结。”   牛车停在安倍府门前,蹲在门外的莹草直起身子,蹦蹦跳跳跑过来。好看的手掀开车帘,男人跳下牛车,向莹草微微颌首,道:“我来看看晴明。”   “晴明大人等候多时啦!”莹草走在前面开路,圆溜溜的眼睛晶亮:“晴明大人好厉害啊,他说今天一定会有人拜访,没想到真的来了。”   安倍晴明回平安京那天,喜迎差点儿变送葬。整个平安京都知道,安倍晴明被虎杖悠仁掏了心窝子,恐怕活不成了。安倍家闭门谢客,把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跑过来哭丧的人全部挡在结界之外。后来腾蛇亲自守门,整个安倍府密不透风,平安京众人更觉惶惶,口耳相传晴明已经一命呜呼,只是怕引起不安才秘而不发。   这个时候,谁都不会再自讨没趣地上门拜访。   “他说?晴明已经无碍了吗。”   莹草停下脚步,妖怪虽不如人类心思细致,却有强悍的直觉。她道:“你怎么知道晴明大人已无大碍?你好像一开始就不担心。”   因为那孩子留下契阔了啊。五条慎笑而不语。脱离枫楼幻境却不见虎杖悠仁,五条慎立刻明白过来,幻境中两人只是意识相连,实际并未想见。   为了救人宁愿独自离开,先一步背离这些恶意揣测与谩骂。五条慎唇边弧度渐淡,他知道悠仁不会在意他人的想法,任性的念头还是不受控制。   ——想见他一面,契阔也好、束缚也罢,与我何关。   蝙蝠扇展开,掩去神思,五条慎笑道:“这可是安倍晴明呀,我担心他不如担心自己。”   莹草煞有介事地点头,她生来掌握治愈法术,又跟着安倍晴明学了不少药理,目光在五条慎面上停留,道:“你确实应该担心自己——你快要死了。”   风突然停下来,莹草这句话在突然的寂灭中落地有声。   妖怪不通人情世故,有话直说,也不知避讳。莹草见男子还是浅笑淡淡,皱眉重复道:“我没有骗你,你真的快要死了。哎呀,你这个人,不在乎自己性命的吗。”   五条慎食指竖于唇前。   “嘘。”   “傻孩子,与妖怪动辄千年百年的寿命比起来,哪个人类不是快要死了。”五条慎摸了摸莹草的头,小丫头抱着大蒲公英,歪脑袋似懂非懂。   “重要的是不留遗憾地活。”   莹草眨眼:“那你有遗憾吗?”   她没能听见五条慎的回答,因为两人已走到了会客室外,安倍晴明披着件衣服,坐在棋盘旁捻子以待。他向缠着五条慎的莹草挥了挥手,道:“莹草,去找座敷童子玩吧。”   室内只剩下两人。   五条慎入座,随意扫了眼棋局,他见安倍晴明持白,便从棋盒捻出黑子。   “胸口还痛吗。”   安倍晴明拉开衣襟,两面宿傩刺破的地方结了痂,他轻咳两声,合好衣服,道:“算是大好了。两面宿傩只刺穿了胸膛,他似乎想一击毙命,但是受某种制约所限,无法刺入我的心脏。嗯?你好像不太想聊这个。”   五条慎提不起劲儿,索性扔回棋子,拍拍手,道:“你说的制约应是契阔,想起来就生气。”   听闻虎杖悠仁与两面宿傩的契阔内容,晴明恍然大悟:“所以两面宿傩伪装的人就是他吧,虎杖悠仁吗?原来宿傩真正的本意是离间。”   离间都是委婉说法,两面宿傩根本就是往死里针对虎杖悠仁——你想救人,我就用你的壳子当众表演杀人。   “你放心,我会向外界澄清一切的。那孩子不仅不是凶手,甚至是我的救命恩人。”   安倍晴明皱眉:“五条大人,您得振作起来,你知道那孩子现在有多不容乐观吗。平安京众人的误解诋毁,只能算炼狱中的一丛小火苗。”   五条慎放在膝盖的手握紧:“我当然知道,所以才生气。”   虎杖悠仁下落不明,五条家派出去追查的人也没有回信。他最担心的是悠仁落入两面宿傩手中,偏偏这种可能性还最大。   “还记得我之前的占卜吗。”安倍晴明道:“我现在确定了,你的‘红月血灾,劫生北位’,平安京的‘凶极生变’,指的都是同一个人。”   虎杖悠仁。   安倍晴明听留守式神汇报了血灾当日平安京的情况,两面宿傩实力突然暴涨,这与红叶情况相似。   “我说服酒吞童子支援平安京后,红叶出面请留。当时不便闹僵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我察觉到红叶的妖力突然之间飞跃,站在酒吞童子身边也不落下风。但是她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像是我熟悉的红叶,又像是完全陌生的存在。”   “她与两面宿傩,是同一种原因导致?”   “不错。”晴明回忆道:“你也看到了,红叶身体里冒出的黑雾,邪力强悍程度前所未见。后来红叶坦白,两面宿傩捅穿她肩膀时,从她的身体里掏出了‘碎片’,那是黑雾的本源,也是她力量变强的原因。”   碎片离体后,红叶的妖力恢复如初。   “所以,两面宿傩的目的是收集‘碎片’强化实力?不,以他的性格,根本不屑于借助外力。”   “也许他也在疑惑。”安倍晴明道:“红叶说,她能感受到‘碎片’的气息,出现在婚宴的两面宿傩身上没有碎片。也就是说,两面宿傩曾经得到过碎片又失去了,他也在调查碎片来源,说明他并非像红叶那样受碎片邪力蛊惑主动接受,而是意外获得。”   安倍晴明看向五条慎,目光穿透人心。   “那么,是谁从两面宿傩那里拿走碎片?”安倍晴明道:“我换一个问法,虎杖悠仁前往大江山的真正目的,你真的知道吗?”   凶极生变,变在北方劫位。安倍晴明前后所作两次占卜,实则指向同一个人。   五条慎:“……我相信他。”   “哈,不用紧张,五条先生。”安倍晴明笑道:“我也相信他,所以才私下对你说这些。不光是我们,拥有灵视的叶王也相信他。”   说起麻仓叶王,五条慎苦笑。回平安京后,他还没敢去拜访麻仓府。   “晴明,你究竟想说什么。”   “发现红叶的不对劲后,我留在大江山暗中调查。大江山与两面宿傩发生纠纷时,红叶都在场。茨木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也发现了,与两面宿傩的手下产生激烈冲突的妖怪,都是红叶的簇拥。红叶,或者说在碎片邪力驱动下的红叶,致力于挑起纷争。”   “起初两面宿傩不予理会,后来突然斩杀大江山的妖怪,双方彻底撕破脸。”   五条慎皱眉:“红叶为什么这么做?大江山与两面宿傩敌对,对她有什么好处?”   “吸收。”晴明叹息,道:“红叶说,她体内的碎片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要吸收其他碎片。”   最终目的是想借大江山之力与两面宿傩争斗,趁机吸收两面宿傩体内的碎片。然而红叶还没来得及吸收,那碎片突然下落不明。   “有其他人吸收了两面宿傩的碎片,红叶知道是谁吗?”五条慎尾音微颤。   这细微的颤抖落进安倍晴明耳中,他微微摇头,道:“红叶说她突然之间就感受不到碎片的气息了。有一个人,在暗中收集碎片。五条先生,碎片彼此吸引渴望融合,一片碎片的邪力已经不容小觑,我们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碎片,也不知道它们融合后会造成何种可怕的后果。”   “你怀疑那个暗中收集碎片的人是悠仁。”五条慎笑意渐冷:“你刚刚不是说相信他吗。”   “这两点并不矛盾。我就直说了吧,如果收集碎片的人真的是虎杖悠仁,那么他是我目前唯一见过的,不受碎片邪力干扰的人类。凶极生变,也许指代的不仅是平安京,平安京只是那孩子所要扭转的绝境中很小的一部分,正如你眼中所见只是他所处炼狱中一丛小小的火苗。”   安倍晴明叹息:“若真如此,我们只能竭尽全力地相信他。”   尤其是在绝大多数人都不再相信他的时候。   直至站在麻仓府门前,五条慎的脑子都还嗡嗡作响。晴明的话语萦绕不散,他揉了揉眉心,眼前一阵发黑,粉发少年背对着他抬起一只手挥了挥,独身迎向黑暗深处,黑雾一点点吞噬他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平安京线快结束啦,预计再过五、六章就要开大正线了。   要跟平安五说再见啦~   感谢在2021-06-14 17:43:47~2021-06-17 23:5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德理希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荻菡 2个;懒癌是治不好的。、M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企鹅子 20瓶;MU 10瓶;懒癌是治不好的。 5瓶;一只可爱的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太渺小了   ◎叶王:再见。◎   日头渐落, 路过麻仓府前的人们又看见那个白头发的俊美男人。   五条慎第五次过麻仓府而不入,麻仓叶王真是服了他,白蝴蝶飞出府邸化作白服丽人, 恭迎道:“五条先生,请进吧, 主人等您敲门已经等了一个时辰。”   面见天皇时五条慎都没有虚过, 他跟在蝶姬身后, 前所未有的乖觉。   “蝶姬, 叶王今天心情如何?”   “若是平安京内的局势,您大可放心。外面的人骂归骂,主人从来不在乎。”   蝶姬眼观鼻鼻观心, 领着五条慎左弯右绕,偌大的麻仓府只有风呼啸着穿廊入室。   “奇怪, 麻仓家的其他人呢?”   五条慎已经深入内院, 除了蝶姬这个式神外,其他人消失得干干净净。   “……主人觉着吵闹, 便让大家都散了。”   这不就是心情不好吗,五条慎默默捏了一把汗。   “要不,我还是改日……”等哪天麻仓家的人回来了,我再来拜访?给我埋在后院也没人知晓吧。   话未说完, 轻笑声拐角后方传来。   “五条家主也会害怕吗。”   晚了,转过拐角, 长廊幽深处,麻仓叶王手肘支在横栏上,身旁摆了红泥小炉, 酒壶吐出的氤氲白烟模糊了他的面容。他看起来很闲适, 在外面闹翻了天, 人心各怀鬼胎时,清闲得仿佛山中散人。   “我也是人,我也有害怕的东西。”   “但是至少死,你是不怕的。”麻仓叶王微微直起身子,提起酒壶斟满两杯清酒,道:“再等下去好酒就要蒸干了,你还是不愿进来,我只好冒昧去请。”   “不是不愿,是我没资格喝这杯酒。”   “断头酒嘛,还是可以饮一杯的。”   五条慎:“……那就喝吧,我看你身后那棵樱花树不错,算是块风水宝地,埋我正好。”   “哦,这棵啊,不愧是六眼。这棵树长得最高开得最盛,我不许悠仁出去时,他经常爬上这棵树眺望平安京。”   五条慎放下酒杯,沉默半晌,叹息道:“叶王,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麻仓叶王摇头,他望向悠远天际,广袤天空之下的平安京渺小如尘埃,这座京城里的人们,又比尘埃还要微不足道。他站起身,振了振衣袖向五条慎一礼,道:“反而是我,要向你道歉。若非我请你保下悠仁,你不至于卷入其中。”   “你在说什么胡话,若非我自愿,谁来请都不管用。更何况,我保他不是因你,是还他救五条家、救香织的恩情。我向你赔罪,赔的是失信之罪。临行前,我向你保证过将人完好带回。”   “那你更不必在意了。”麻仓叶王从怀中取出一只叠纸式神,道:“早在晴明这件事情发生前,悠仁就递信给我,言明是他自己选择离开,信中写得明明白白,他因为自身的原因不能继续待在平安京,除非天皇因此怪罪于我们,否则不会再回来。”   五条慎展开信封,看完之后半晌失语,叹息道:“我该夸他一声面面俱到吗。”   这封书信详细交代了黑雾的事情,提醒麻仓叶王留心邪气,说明了与两面宿傩的契阔,告知他的离开是基于种种考虑,与五条慎无关,反而很抱歉这项决定也许会给关心他的两个人带来麻烦。   详细得就像交代身后事。   “他不希望你为难。”麻仓叶王道:“那我自然不会与你为难。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悠仁不清楚平安京的局势才会傻乎乎地担心他们两个,只要大江山、两面宿傩还在,谁也不敢找五条慎、麻仓叶王的麻烦。民间流言四起,那个人却召都不召麻仓叶王,反而帮着他想办法压制事态。   无论人心如何鬼祟,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见不得光的蝇虫。整日里在耳畔嗡嗡作响,麻仓叶王听得烦了,索性将府里的人都打包送去别处。   “我要找到他。”五条慎反问道:“你不打算找他吗?”   麻仓叶王沉默,他唤来猫又股宗,道:“把东西拿过来吧。”   叠得齐整的衣服呈过来,麻仓叶王手指抚过陌生的面料,道:“这件衣服是悠仁留下来的,他说是与家乡唯一的联系,弥足珍贵。”   麻仓叶王将连着红兜帽的衣服捧给五条慎,道:“五条先生,我信任你,悠仁也信任你。这件衣服,我想请你代为保管。”   “放在麻仓家好好的,为何突然交给我?”   “我要离开了。”   “什么?”五条慎以为自己没听清。   麻仓叶王重复道:“不日我将离开此地。”   五条慎霍然起身,六眼锁住麻仓叶王。大阴阳师面容清冷,表情淡淡,在逼、人的目光中清雪一般,就是化成一滩水也看不出任何痕迹。   “我不懂,为什么?”五条慎道:“是因为悠仁吗?不,你不会为其他人改变想法。你早就打算离开了吗?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开始并不重要,近日我已下定决心。”麻仓叶王道:“有人选择毁灭,你们选择守护,而我只想遵从自己的本心。”   虽然不至于为了虎杖悠仁改变想法,但那孩子突然出现,确实绊住了麻仓叶王,他一日一日拖延的计划,最终在虎杖悠仁离开之后提上日程。   “你的本心是什么……我以为,我们都是同道中人。”   “怎么可能呢。”麻仓叶王微微眯眼,笑道:“普通人于我而言,没有保护的价值。也许让你失望了,世人对我的评价,并不全是诋毁。”   “我能劝你留下吗。”   “你也说了,我不会为其他人改变想法。”   “……”五条慎仰头饮下最后一杯酒,他放下酒杯,起身告辞,道:“既然道不同,不必勉强同行,你自行珍重。”   他接过虎杖悠仁的衣服,离开前最后回望一眼。麻仓家的回廊弯弯绕绕又长又细,他站在这一头,麻仓叶王坐在另一头,两人之间隔着人心似的九曲回廊。五条慎张口,却又咽回劝说。   有能力做出选择的人,从来不屑于屈从他人的选择。   终是轻叹一声,背向而行。   隔日,平安京再陷危机。阴阳寮乱作一团,尚未恢复元气的城市再陷恐慌。五条慎赶到麻仓家时,比肩安倍家的阴阳世家葬身火海。   五行阴阳术的具现,火焰凝成的巨大实体挥臂,攻上前的阴阳师们瞬间落败。   阵线最前方,大病初愈的安倍晴明勉力支撑,腾蛇、朱雀与前、后鬼战得昏天暗地。   火元素体巍峨如山,麻仓叶王在山巅之上俯视这座人心诡谲的京城。   “渺小,太渺小了。”火焰倒映眼底,麻仓叶王轻笑,轻描淡写道:“根本没有存在必要嘛。这个世界,只有通灵者就足够了。”   再多,只会变得吵闹了。   “你在说什么。”五条慎不可置信,六眼之中的麻仓叶王就是他本人,不是任何妖怪、咒灵的伪装,这反而更不可置信。五条慎喃喃道:“这就是你的离开方式?这就是你选择的道路?”   五条慎不是心软的人,可悠仁是。   六眼之子因此而痛心。咒力凝聚指尖,五条慎瞄准高高在上的麻仓叶王,沉声道:“叶王,你太让人失望了。”   麻仓叶王垂眸,火焰包围五条慎,火光也无法扭转白发咒术师苍白的脸色。   叶王淡淡道:“为了渺小的存在燃烧生命,我无法理解,也无法认同。退下吧,五条慎,我不想跟你动手。你的时日所剩无多,我没有杀你的理由。”   抹去嘴角溢出的血,五条慎道:“可是我却有阻止你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叶王:我要建立一个只有通灵者存在的世界。   路过的夏油比了个赞。   感谢在2021-06-17 23:58:27~2021-06-18 23:5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枣墨 10瓶;白黯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神的领域   ◎不要强行喂老虎吃东西,除非他自愿。◎   白骨砌成的王座上, 两面四臂的鬼神支颐而坐。两面宿傩脾气喜怒无常,在他身边的人常常上一秒还是个会说话的食材,下一秒碎睡成了肉块。以这种物竞天择的方式筛选下来, 只有里梅脱颖而出。   里梅垂首立在王座之侧,眼角余光之中, 王正抛玩着一枚白色碎片。纯粹邪力源源不绝涌出,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扼住了脖子, 里梅紧握刀柄, 忍住拔刀自卫的冲动。   “里梅,看来你也感受到了。”两面宿傩时食、中指捏住白色碎片,碎片表面平整, 似乎蒙着一层不详的雾。   “你待在我身边那么久,第一次露出害怕的样子……有趣。”两面宿傩站起身, 走向王座之下昏迷的少年。   从大江山回来之后, 虎杖悠仁昏睡三天不醒。里梅绝对听从命令,不可能私自伤害虎杖悠仁。小鬼的身上也没有其他伤势, 之所以昏睡不醒,只可能是严重睡眠不足导致身体自动修复。   两面宿傩从未见过虎杖悠仁沉眠,这小鬼似乎在警惕某种危险,即使闭上眼睛也保留一丝清醒, 丁点风吹草动都能惊动他。   两面宿傩单手提起少年。   在白色碎片的压迫感之下,里梅甚至想要拔刀。这家伙却还无知无觉, 睡得死沉。这只小鬼吸收黑雾的时候,也没有受到邪力的影响,还把雾毒当饭吃。   为什么只有虎杖悠仁是特殊的?这种特殊又能到何种程度?   两面宿傩一只手捏开少年的嘴巴, 白色碎片强行塞进少年嘴中。   就在白色碎片进入少年身体的这一刻, 沉重可怕的威胁感消失了。里梅的手移开刀柄, 好奇打量悬在半空的少年。   突然,昏睡三天的人睁开眼睛。   与此同时,戛然消失的可怕压迫力倾斜而出,仿佛从天而降的洪流。   里梅冷汗湿透脊背,他望着少年含笑的血色眸子,丝丝缕缕黑雾渗出他的眼眶,那双血瞳倒映不出任何人,只有粘稠的血在眼底蔓延。   这不对!   醒过来的根本不是虎杖悠仁!   里梅想要拔刀,就在这时,少年轻飘飘望来一眼,里梅置身于少年的视线之中,仿佛目睹某种不可直视之物,恐惧封住他所有动作。   “吵醒老子睡觉,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暗色刀锋闪现,两面宿傩回避极快,还是有一片衣角随风而落。   “虎杖悠仁”扯着刀柄绷带轮动死魂刃,刀啸不自然地亢奋,血瞳瞥见绷带上的血,眉峰微皱,不满斥道:“这小子真会折磨刀,明珠蒙尘啊。可怜的孩子,你已经饿疯了吧。”目光移向两面宿傩,嘴角恶意拉直耳根,笑道:“别急,以这家伙的体型。我们可以切好久-好久~”   最后一个音符落地,两面宿傩闪身,炽烈锋贴身而过斩向地面。身后轰隆巨响不绝于耳,刀气撕裂大地斩开墙壁,林木尽毁山巅一分为二。   他只是挥了挥刀而已!   里梅眼睁睁看着山脉崩毁。   倘若是神所创造的世界,要使其毁灭,也不过是抬手抹去沙画。   里梅双膝一软,差点站不住身。   两道极影在眼前闪现又消失,肉眼根本跟不上他们的速度。   “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死魂刃连劈直砍,连刀术技巧都不屑使用,只以速度压迫两面宿傩。“虎杖悠仁”猛然喝道:“只有这种程度的话,你也太无聊了吧!”   突然,血瞳近在眼前。近到两面宿傩从一片血色中,看见不可置信的自己。   “谁准你直视我?!”   刀光闪花眼睛,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逼面而来,两面宿傩极速后退,眼睛下方划开一道血口,再慢一点点,刀尖就会挑出他的眼珠。   伤口处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反转术士无法治愈。两面宿傩怒极,十条火龙斩向单手轮刀满脸嬉笑的“虎杖悠仁”。   一条火龙已在平安京横行无忌,十条火龙尽出,恐怖高温扭曲视野,这方世界融化成蜡。火焰滔天而起,目力所及皆是火海。   “笑得真恶心。”两面宿傩立于火海之上,速度快又如何,他的攻击在范围内无所不在。   突然,两面宿傩目光一凝。   火焰之中没有“虎杖悠仁”的行迹。   “小猫儿,你在找我吗。”   一缕黑雾飘至眼前,两面宿傩想躲已经来不及。“噗嗤”一声,死魂刃穿体而出。   两面宿傩以攻为守逼退“虎杖悠仁”,贯穿腹部的伤口遍布黑焰,那火焰一点点灼烧他的身躯。   死魂刃兴奋狂啸,刀身血色咒文全部点亮。“虎杖悠仁”抚过死魂刃刀身,语气就像是哄任性的小孩儿,道:“看来孩子是憋疯了,才砍了一刀就这么兴奋。不急不急,我说过了,这个大块头够我们玩好久。”   明明能砍中心脏,却故意避开两面宿傩的要害。   猫捉耗子一般,一点一点折磨致死。   “说这种大话,你以为你是谁”,两面宿傩双手结印,沉声道:“你又以为,我是谁。”   随着两面宿傩话音一落,“虎杖悠仁”周围的空气突然窒闷,他饶有兴趣地“嗯”了一声。   天地万籁俱寂,肃杀横贯其间,锋利气息贴肤游走,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开肌肤搅碎肉、体。   两面宿傩咒力提至极致。   “领域展开——伏魔御佛龛。”   斩切暴风席卷,咒力铺陈之处万物尽折。“虎杖悠仁”的身影在领域之中穿行来去,无论他逃到哪里,危险的锋利气息四面八方绞杀而至。   躲无可躲!   不过眨眼之间,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两面宿傩冷哼一声,道:“小鬼,这可不是我不留情面。”   “哦?你要给谁留情面呀?”   冰冷声音黏腻如蛇,贴着脖子滑入脊背。两面宿傩僵住,视线侧移,“虎杖悠仁”单手提刀,另一只手肘支在他的肩膀,撑着下巴含笑望来。   “虎杖悠仁”站在原地,任由两面宿傩退闪开。死魂刃在肩膀上拍了拍,他闭眼感受残存的领域气息,再次睁开血色眼睛,道:“还以为是什么绝招,就只有这种程度啊。”   “那么,我来教你一个道理。”“虎杖悠仁”学着两面宿傩的手势结印,恐怖威压暴卷,天光乍暗鸟兽惊飞,乌云滚滚惊雷狂起,轰鸣巨声从天而落,仿佛神之怒降临人间。   黑雾涌现,“虎杖悠仁”足下阶梯显现,雾状阶梯层层攀升,祂立足于九天高空,风暴为座,雷电为冠,黑雾缠绕死魂刃刀锋,定夺一切有形之物生死的利刃为其权杖。   “凡万物立足之地,皆为神之领域。”   血眸微眯,祂在王座之上轻轻打了个响指。   自然元素听其号令,雷暴风刃化作百万骑兵从天俯冲。   地脉震动,两面宿傩足下裂开深深沟壑,熔炎火蛇奔涌而上。   “你的领域叫伏魔御佛龛,那我是不是也应该起个名字?”祂想了想,血眸一亮。九天之上的存在竖起食指,玩笑道:“有了有了,我的领域就叫,世界末日吧。”   玩笑之间,杀机四起。   雷光熔炎两面夹击,宿傩刚躲过雷鞭迎面火舌卷来。世界末日般的狂景一点点蔓延开去,若不想办法阻止,世界末日不是“神”的说笑。   “小鬼,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两面宿傩的斩击逆雷而上。   “哎呀,吵醒我就算了,还想吵醒这孩子,你也太贪心了。”“虎杖悠仁”轻笑,弹指拂开宿傩的攻击。   “还是好好担心自己吧,大块头。”   祂话音刚落,两面宿傩身体猛然顿住,他的影子不知何时变成蛇形,黑蛇冲出影子缠住两面宿傩。   是不死村的蛇!   这一眨眼间的停顿,雷暴在身上炸开,熔炎彻底吞没宿傩。   “轰!”   黑蛇碎成数截。   人形火焰脱出,熔炎渐渐熄灭,两面宿傩半身焦黑,浑身血染,他从未如此狼狈过,呼吸间俱是肺腑燃烧的白烟。   “还没死啊。”“虎杖悠仁”摸摸下把,赞叹道:“人类,你还不错。”祂起身,从九重天阶款步而下,右手死魂刃黑炎灼灼:“你有资格接受最高的洗礼。”   死魂刃高举,“虎杖悠仁”轻笑,血眸之中却无半点情绪,只有无机质的神性。   “由我亲手,斩下你的头颅。”   灭日之景已经蔓延出诅咒之王的领域,再过数里便是平安京。平安京的人们已经望见失色天空,炼狱火海一路吞噬林木蒸发河流,向着平安京奔涌。   刀锋近在眼前,两面宿傩喘着粗气,他已经没有力气躲闪,身体机能半数以上毁灭,肺腑全在燃烧。最后的最后,他抬起头,直视“虎杖悠仁”的眼睛。   他的目光望进“虎杖悠仁”的重重血色,在血影里寻找唯一的太阳。   “虎杖悠仁”皱眉,真实的不悦感浮现,死魂刃斩下。   “我说了,不许直视我!”   刀锋停在额前一寸。   两面宿傩笑了,牵动浑身伤口,疼痛遍布每一根神经,他在灭顶的痛苦中狂笑。   “你说你是神,你还不是败给了人,哈哈哈……”   血色之中,融入一线暖光,焦糖色与血色混合交融,仿佛封魔之刻的夕阳。   “臭小子,我可是在给你报仇!”“虎杖悠仁”暴怒。   血眸之中仿佛燃火,那抹焦糖之色在烈焰之中浴火重生,夺下一半神智。右眼变成焦糖色,属于人类的情绪在右边脸显现,右手剧烈颤抖,刀锋停在半空。   乌云尽散,雷声稍息,熔炎干涸回流,噩梦在太阳升起时褪色。   “混蛋!没用的家伙,给我退下!啊!!!”   黑雾暴涌而出,将虎杖悠仁吞没,然而下一秒,他的身影脱出黑雾。   “小鬼,脚下!”   虎杖悠仁的影子里,黑蛇弹射而出。虎杖悠仁左半边身子不受控制,他的身体半空中左冲又撞个,仿佛两股力在极限拉扯。虎杖悠仁挥刀斩向蛇头,他的动作迟缓的就像0.2倍速,刀还未举起,蛇头已近脖颈。   腥气扑出蛇口。   虎杖悠仁极力后仰,左半边身子却不听使唤。   突然,黑蛇一声悲鸣,蛇身断落数截。   不远处,两面宿傩收回手撑住地面,呕出一口夹着碎块的黑血。   焦糖色眼眸倒映诅咒之王破败的身躯,神色无悲无喜。在望向远处的平安京时,虎杖悠仁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虎杖悠仁右脚一蹬,身体直冲向裂开的地缝。   “小鬼,你干什么!”   “臭小子,你疯了!”   宿傩挣扎着奔向地缝,在邪神的惨叫声中目睹少年坠入翻涌的岩浆。   火舌一卷,再不见半个人影。   作者有话说:   经验教训:不要强行喂老虎吃东西,否则后果自负。   作大死代表:火山头,蓝莓酸奶。   感谢在2021-06-18 23:58:18~2021-06-19 13:0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空下的萤之森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火之元素   ◎他的火焰不灼痛。◎   远方平安京, 人们还没从麻仓叶王的叛变中回过神,有人眺望见火烧连云燃过来,登上城墙才知那根本不是火烧云, 漫出地表的熔炎点燃森林,拔地而起的火光融掉了天空苍蓝色的表皮。   “快, 拉警钟!禀告……禀告陛下!”   烈火之下谁不是肉体凡胎?就算出动所有精锐力量, 在自然灾害面前也如同赤身裸体的婴儿, 一帮人殿上吵来吵去最后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术士们全部登上城墙筑造结界。   “陛下有什么指示吗?”   忧心忡忡的术士回头, 所有人的脸都被火光映得通红,只有刚登上城墙的白发咒术师一如既往的苍白。   “没有。”回答他的是加茂家主,这家伙病假接二连三被打断, 心情黑如锅底,语气说不上好:“听说皇宫里的人都忙着打包行李, 哪有空给你指示。”   大难临头, 禅院家主还是神色淡淡,他冷静指挥咒术师布防, 抽空劝道:“五条,这里有我和加茂,你回去吧。”   “没事,咳……咳咳……”五条慎道:“躲在后面反而更操心, 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加茂/禅院:“……”喂!怕的就是过了这一时半会儿之后啊!   两人还想再劝,五条突然眸光微动,道:“你们看, 火势变小了。”   天空蔓延过来的黑色边缘泛起青蓝, 零星天光破开滚滚乌云, 随着天光乍泄,雷鸣电闪偃旗息鼓。那些破开乌云的光之剑堵截熔炎源头,岩浆后继无力越来越稀薄,有的在瓢泼大雨冲刷下熄灭,有的汇入地缝,天地之间一时无声,只剩豆大的雨点急行人间。   已经想好遗言的术士们全都傻在了原地,不敢相信还有这种好事。   “消失了!?我不是在做梦吧!不不不,我一定刚从噩梦中醒过来。”   “是神显灵了吧,一定是神在庇佑平安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只是自然灾害?”   众人的欢声笑语连五条慎的衣角也触及不到,他上身倾出城墙,六眼紧紧盯住熄灭的火海,神色在苍白面容之下更显暗沉。   “不难不死必有后福,五条先生,你还是听劝先照看好自己。麻仓叶王逃脱之后很快会再次采取行动,他想毁灭人类,平安京是第一块拦路石,到时候还有硬仗要打。”   你不也没歇着吗?五条慎看了一眼同样状态不好的安倍晴明,道:“福气能送人吗?不能的话那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祈福。”   “是该给平安京祈祈福了,两面宿傩、大江山、麻仓叶王、熔炎火海一个不落……”安倍晴明微怔,随着五条慎的低声念咒,洁净的纯白色光点萦绕,那些光点仿佛一只只振翅的萤火虫,从平安京飞向熔炎涌来的方向。   ~   地底深处熔炎滚动,无数条火龙在岩浆海里翻腾,岩壁高温之下扭曲变形,就算是抛下一块钢铁,还未坠入熔炎已经先被高温空气熔化。每一口呼吸都招致五脏六腑焚烧之痛,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在这里生存。   忽然,一道残缺人影从岩浆深处浮现。   “嘭!”   烧得面目全非的头颅高高扬起,痛苦惨叫响彻地底。   “混蛋,混蛋——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啊啊啊!!!”   声带严重烧损,这道声音已经辨不出男女。火海中扑腾的人完全看不出完整人形,他的每一次求生都只换来肌肉萎缩脱落,惨白的臂骨扑簌簌抖下骨灰。   越是挣扎,越是残缺。   “可恶,可恶……我要杀了你,虎杖悠仁,我一定要杀了你!”   左半张脸狰狞可怖,眼眶塌陷,血色眼眸凶光毕现。与之相比,右半张脸残缺的脸都清秀起来。   沙哑声音再度响起,语气沉稳,话音因隐忍痛苦微微颤抖。   “乱叫什么,岩浆好喝吗。”   “……小子,你听好,因为你的意识觉醒,我失去了一半的力量。你交回身体的控制权,区区熔炎根本造不成伤害。我不会追究你的冒犯之举,并且出去之后,我承诺与你共享身体。”   右半边脸微微勾起唇角,牵动的肌肉啪嗒掉落。   悠仁道:“我完全可以压制你,为什么要与你共享身体?就算你是邪神,也没有资格追究我。”   左手攀上岩壁,肌肤烫出的血泡又在瞬间溃烂,在人类身体里的邪神,与人类身体感官相连,自诞生起从未经历过的痛苦再度激出惨嚎。   虎杖悠仁忍无可忍:“喂!你是邪神吧,能不要嚎了吗!吸进高温空气会更痛苦吧!”   “我有什么办法,很疼啊!很疼啊混蛋!!啊!!!!”换气间高温空气涌入肺腑,脏器顷刻间烧焦,“虎杖悠仁”的血瞳微缩,眼睁睁看见嘴巴里喷出黑烟。   神在人类的痛苦中几乎崩溃。   忍着焚身之痛攀上百尺,“虎杖悠仁”回头望向下方,岩浆热浪灼得眼球生疼。很好,总算脱离这片火海了。“虎杖悠仁”伸手握住突出的滚烫岩壁,突然,他裸、露的指骨在锻烧中崩碎,“虎杖悠仁”仰面坠落,极力高举的双手只剩光秃秃的手掌。   火焰再度吞噬他,从未想象过的痛苦又一次灭顶。   虎杖悠仁撑住突出的岩石,上半身脱出火海。他的肉、体不断溃烂熔解,又在不死咒印之下重塑。只有痛苦无限循环,真实地穿插在生死之间。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人在神的面前很弱小,可是人的意志会在苦难中变强。我要战胜你,接受苦难是唯一的办法,我已经做好觉悟了,邪神先生。”   此时此刻,谁先在这可怕的痛苦中退缩,谁就输了,不管是人还是神。   但是,放弃身体控制权的同时就能切断感官相连。   “……”血瞳显出疲色,“虎杖悠仁”缓缓闭上眼睛,最后的最后,一声轻语淹没于熔岩的爆裂声中。   “疯子。”   不死咒印再度重塑肉、体,不过这一次,左眼睁开后,焦糖暖色重现天日。   【宿主!】   ‘啊,系统啊,好久不见。’   【……宿主,我是与你的意识绑定,在邪神意识控制身体时,我无法出现。】   ‘所以邪神控制我的身体时,你也没有任何办法,你说的启动BaN自爆程序,也是在我的意识为主导的前提下。’   ‘我差点儿造成无可挽回的悲剧。’   【宿主,这回是有人在你昏迷的情况下强行塞入邪神碎片,那枚邪神意识趁机钻了空子。在您有意识的情况下,邪神碎片吸收进您体内的同时就被完全镇压。】   ‘镇压?我记得你说过邪神有十种形态,每一块灵魂碎片都是祂的一种意识形态。也就是说,我吸收的邪神碎片都有意识,并且一直与我共存,只是处于镇压状态。’   Hela系统明白了悠仁的意思。   他想将自己封印在地底。   【宿主,还有七块碎片流落在外,你现在要做的,不应该是怕伤害别人而畏缩不前,相反,为了不造成悲剧,你应该更坚定意志。】   虎杖悠仁沉默不语。   【我这么说吧,碎片意识有强有弱,第三块碎片在您吸收之前就已经觉醒了自我,并且祂主动寻找了寄宿体,为了方便操、控,通常寄宿体本身的力量弱小,比如那个鬼女红叶。】   【我现在推测,大江山、诅咒之王之所以互相攻伐,本质是邪神碎片渴望融合。为了达成融合的目的,祂不惜挑起战乱。】   好在两面宿傩的那块碎片意识还未觉醒,再加上诅咒之王本身实力不俗,宿傩的碎片只在一定程度影响情绪,不能直接左右宿傩的行为。单靠红叶单方面拱火,拖慢了融合进程。   【最坏的可能,不止一块碎片已经复苏了意识。】   【你可以守着三块碎片待在地底,等到七块碎片融合,最后三七开,剩下的看人类气运。】   十分钟的沉默之后,少年默默向上攀爬。   意识海之中,系统一声轻叹。   辨别可作支点的岩块不得不睁大眼睛,高温空气灼烧眼球,悠仁一个眼花又从高空坠落。   ‘系统,奖励商店有道具可以离开这里吗?’   【有的话当初宿傩之战就推荐给你跑路了,传送类道具、技能受严格管控,不开放兑换权限。】   ‘……这可真是没有退路的差事啊。’   【嗯,鼓励宿主们勇往直前。】   好不容易看到出口,骨头无法耐受高温,不死咒印的愈合稍慢一步,烧成炭的臂骨断裂,残缺身影又一次坠向火海。   陡峭岩壁上,每隔几十米便有一只要掉不掉的残肢断臂。   说服悠仁离开地底的系统已经不忍心开口了。   这一次悠仁格外幸运,大概是身体渐渐习惯了高温,再加上一次又一次极限压榨咒力,神造之盾的维持时间拉长,减轻了高温造成的伤害。   悠仁抬头看见零星夜空,那些璀璨星子离他好遥远,但是,再向上爬十几米,他就能重回人间了。   ‘拜托了,坚持住啊,不要散架,不要散架!’   回应他的是骨头悲鸣。   “咔哒”   他听了无数次的回响。   紧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失去平衡,受力不均加重了其他肢体的负担,他的骨头就像堆多米诺骨牌一样根根断裂。   虎杖悠仁焦糖色眼眸倒映越来越远的星空,他连难过的力气都耗尽了。闭上眼睛,等待熔炎再度吞噬。   “咚”   他的身体落入坚硬又柔软的存在,像是有火焰簇拥着他,然而温暖是不会灼痛人的。   悠仁睁开眼睛,不死咒印修复的手臂撑起身子。   一双巨大的火焰凝成的双掌捧住了他。   悠仁回头,以火焰为身的元素体注视着他,也许是错觉,悠仁从元素体无机质的眼睛中感受到某种温和,也许是因为它的火焰过于温暖一点也不灼痛。   火之元素撑起的护罩隔开高温,他捧着悠仁飞出地底,一直飞上高空,从炽热熔炎穿入温冷云间,星空在悠仁眼底无限放大又隐没于云层,路过天上明亮的月、飞跃地面大片焦黑树林。   最后,它将悠仁轻轻放在草地上,再度升上半空。   “等一下,你是……是……”   悠仁追上前,他的声带还未完全恢复,越是迫切得想要出声,越是从四面八方漏风。   无机质眸子回望他一眼,巨大的火焰之体飞上高空,在闪烁的群星之中化作最为特殊的赤色星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19 13:03:06~2021-06-20 17:5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残梦、荻菡、雨中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ulsar-脉冲星 10瓶;Law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虽非善类   ◎他不是纯粹的好人,他总是选择悠仁。◎   无人知晓的夜空下方, 急速赶往平安京方向的火之元素突然仰头悲鸣,维持它形体的灵力消失,火焰凝结的身躯在空中散作漫天烟火, 瓢泼大雨浇下来,只余白烟随风而散。   同一时间, 无数光点从悠仁体内飘出。   麻仓叶王曾用灵力探查他的身体状况, 这些光点正是那时残余在体内的叶王灵力。   为什么突然要消失了?   悠仁慌张伸手去握, 那些光点就像握不住的幽魂, 一粒一粒从他掌心穿逝。   “叶王!?”   不知为何,随着那些光点消散,悠仁心底涌现强烈的不安感, 仿佛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叶王的灵力。   双腿尚未完全恢复,悠仁拖着骨头比肉多的下肢爬上高坡, 远处的平安京似乎刚经历完又一场惨烈战斗, 黑烟四起,硝烟笼罩下的星点火光, 不知是灯火还是尚未完全熄灭的战火。   雨水将视野淋得稀碎,悠仁抹一把眼睛,又掺进血红,打翻的颜料盘一般, 越抹越脏,越是想要擦干净, 越是看不清记挂的人。   ~   五条府,香织一身骑射装,脚步飞快越过走廊。她抬手正要敲门, 面前的纸门“嚯”一下自动拉开。房间里的药味漫出来, 闷热的夏风吹不走苦闷。床上本该静养的人已经撑起身子, 不待香织开口,先问道:“情况怎么样。麻仓家的人都回来了吗?”   五条慎披衣就想下床。   香织听见动静,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上前按住家主大人,道:“回来了,他们直接面见天皇去了。”   听到这里,五条慎拂开香织,沉声道:“我去一趟安倍府,你担心的话我坐牛车去,反正一定要去。”   香织:“……您不必去安倍府,晴明大人直接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门廊又转出一人。嗅见浓重药味,俊挺眉峰微皱,安倍晴明摇头失笑道:“是我唐突了,一边劝你休息,一边又来麻烦你。”   “你来的正是时候,你不来,我可安不下心养病。”   晴明抬手上前搀扶,五条慎摆臂挥开他,笑道:“去去去,当我老爷爷不成。躺了一天而已,又不是骨头酥了。”   “还是让我搀着吧,得请你随我一起去办件重要差事,怕是要花上些时间。”   五条慎笑意微淡,道:“麻仓叶王,死了?”   当夜的战斗被末日之景打断,术士们分身乏术,麻仓叶王趁机离开平安京。不除掉麻仓叶王,麻仓家势必无法在平安京立足,他们留在平安京也是尴尬,索性兵分两路,在其他人集结抵御熔炎火海时继续追踪麻仓叶王。   安倍晴明沉默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我说呢,一回来就进宫,总不至于是去挨骂。邪不胜正,意料之中。”是好结局啊,五条慎是个任性的家伙,他笑不出来,干脆不笑了。   最开始,他因为悠仁不知如何面对麻仓叶王。   现在,他又因为麻仓叶王不知如何面对悠仁。   哦,对了,其实不用担心,他根本见不到虎杖悠仁。   “那你来找我,又是为了哪件差事?”   安倍晴明道:“收尸,去不去?”   两人故地重游,麻仓府物是人非。叶王的那栋宅子付之一炬,昔日雕梁画栋都成了焦土。剩下的值钱东西,装在箱子里一车一车往外拉。招待他们的人也算有头脸,解释道:“宫里递来消息,陛下新给我们选了座府邸,以后麻仓家迁过去,这里就彻底荒废了。”   叶王的身后事,麻仓家办起来实在尴尬,他们不愿这事儿拖去新府邸,索性在这栋旧址里一并了结。整个平安京除了麻仓家的人外,只有安倍晴明受请参加葬礼。   麻仓家的人之所以请他,是担心叶王诈死,请这位大阴阳师亲自验看。   麻仓叶王神色安详,躺在棺木里似乎只是睡去了。   安倍晴明与五条慎对视一眼,六眼轻轻摇了摇头,晴明转向紧张的麻仓家阴阳师,道:“他的肉、体确已死亡,至于其他的,我也无法判定。恕我冒昧,斗胆请问一句,你们杀死叶王的时候,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麻仓家的阴阳师小声议论片刻,其中一人越众而出,道:“不怪你们疑惑,其实连我们也觉得蹊跷,所以才请安倍大人前来确认。麻仓家的阴阳术受麻仓叶王影响颇大,同样的,我们也最熟悉麻仓叶王的力量。哪怕准备了专门针对他的封印术,也没有抱任何希望。”   “奇怪的是,麻仓叶王在与我们战斗时似乎一直……没有使出全力。”麻仓家的阴阳师回忆当时的情况,解释道:“最为明显的证据就是,他的五行阴阳术缺一味火。火元素是他最擅使用的攻击手段,也是五行元素中攻击力最强的,然而直至大封印术彻底困住他,麻仓叶王也没有使用过火元素。”   他的火元素去哪了?   安倍晴明没有头绪,五条慎若有所思保持沉默。   “离开前还要留下一个谜团,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安倍晴明向麻仓家的代表微微一礼,坦言道:“麻仓叶王精通泰山府君祭,他究竟精深至何种境界,至少不在我之下。你们需要谨慎他的灵魂转世,至于他的肉、身不过是金蝉之壳,死亡对他而言并非终结而是转折,切莫掉以轻心。”   “那他的肉、身,我们应该如何处置?”   “好办。”安倍晴明轻笑,狐狸眼微眯,道:“我这不是来替你们办了。”   麻仓家众人:“?”   “那正好我也来了,我看院子里那株樱花树开得正好,整栋宅子都烧了,偏那棵樱花树逃过一劫,实在是有福之树,反正你们没人在乎,不如送我移栽进五条府吧。”   麻仓家众人:“???”停一停,停一停,请你们来确认麻仓叶王的死,不是来请你们分遗产啊!   两人进去时两袖清风,出来时满载而归。门口送客的麻仓家人还没回过神儿来,一排排风中凌乱。   五条慎看看式神抬着的棺木,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安倍晴明道:“当然是入土为安,肉、身于麻仓叶王而言只是具壳子,空壳子罢了。也算相识一场,虽然不欢而散,他也确实为平安京作过贡献,我会找一块地儿安葬他,北边那座山就不错。你呢,你似乎并不喜欢花草。”   五条慎说要移栽,当场就给连根拔起。咒力悬浮起樱花树,飘在五条慎身后。   五条慎没有直接回答,苍蓝眸子望了眼辽远天空,目光飘远,轻声道:“留个念想罢了。”   约摸记得,麻仓叶王曾经说过,某个家伙很喜欢攀爬这株又高又盛的樱花。   ~   有式神帮忙,安倍晴明效率很高。他花了一个下午安葬散伙儿故友,当夜月色正好,他斟满两杯酒,一杯自饮,一杯洒向影子。交待了守卫的式神几句,早早吹灯而眠。   长廊风声微异,爬满月色的纸面闪过一道黑影。   密闭室内血腥味悄然弥漫。   晴明睁开眼睛,他的床畔站了一个人,看身量还未完全长成,斗篷遮住少年半张脸,却盖不住周身浓重的铁锈味。   滴答。   血顺着少年手臂指尖。   少年开口,声音嘶哑:“我要见麻仓叶王,我想见麻仓叶王。”   “虎杖悠仁。”晴明准确念出少年的名字,道:“看来你已经去过麻仓家了,那你应该知道,麻仓叶王铸下大错。我确实替麻仓家处理了叶王的后事,但我为什么要满足你的要求?”   “我没有伤害麻仓家的人。”悠仁道:“我只想问出叶王的下落。”   顶多只是用死魂刃吓了吓人,安倍晴明带走麻仓叶王的棺木并非秘密,从麻仓家的人口中问出来并不难。   安倍晴明笑而不语,显然不打算放他过关。   悠仁有点焦躁,他没有与安倍晴明打过交道,只好凭直觉行事,直白道:“我来的路上遇见了不下三位式神,大门处守着的红发式神,你门外的长廊藏着一位,现在,这里,我的头顶上,还有一个。”   勾陈闻言,索性现身跃下房梁。黑发式神抱臂立在一旁,静观其变。   “他们都没有拦我,这难道不是你的意思吗。”悠仁失血过多,压抑的呼吸声渐渐变粗,他甩了甩头,狠眨两下眼睛,尽力保持清醒:“你既然愿意见我,我想,我至少有争取的机会。”   安倍晴明又道:“那你想怎么争取?”   悠仁保持清醒都困难,哪里还能理出头绪,他怕自己昏过去,咬牙道:“我听您的话,您让我做什么,只要不是恶事,我随您吩咐!”   “好!”安倍晴明笑了,他起身拍了拍悠仁的肩膀,道:“这可是你说的,来,天一,这孩子交给你了。现在,我要你乖乖跟着天一治好伤势,办得到吧。”   美丽的金发式神显形,她微笑着拉过悠仁布满伤痕的手,悠仁手上的烧伤眨眼消失,天一牵着悠仁的那只手却在相同的位置出现完全一样的烧伤。   悠仁吓了一跳,抽回手。   天一笑道:“您不必担心,通过转移伤势治愈他人,是我的能力。”   “不用了,我可以自愈,花点时间就会好的。”悠仁将手藏进斗篷,不给天一握住,向安倍晴明道:“我的伤没有大碍,简单包扎一下没事了,你快收回式神。”   原本守在大门的红发式神突然出现,拎来药箱,他看了一眼无奈的天一,转向背手紧贴墙角的悠仁时,眸子带了点温度,口中道:“晴明大人,我来帮他吧。”   天蒙蒙亮,牛车停在北山脚。   蒙在斗篷里的少年先一步撩开车帘,他的面目大半缠在绷带之下,露出的手腕、脖颈也缠了厚厚绷带。   牛车不便行山路,安倍晴明领着悠仁步行上山,林深处人迹鲜至,两人穿林而过,撩开最后一条拦路藤蔓,小山谷映入眼帘。   山谷深处,有一座隆起的小山包。   虎杖悠仁看清坟前碑文上麻仓叶王几个字,又觉不真实。   他偏向身后的安倍晴明,斗篷遮去神情。   “是真的吗?”   安倍晴明点头,道:“是真的。”   少年立在碑前,沉重的黑斗篷将他整个人藏起。   安倍晴明上前,站在悠仁身边,道:“听麻仓家的人说,麻仓叶王的五行阴阳术失了火元素,五行相生相克缺一反常。悠仁,我想,你知道答案。”   “我被困地底熔炎,是火焰凝成的元素体将我救了出来。”   “果然啊。”安倍晴明沉默,半晌,轻轻叹了口气,犹豫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悠仁,你知道吗,对于阴阳师来说,语言有束缚的力量,我们称之为言灵。”   “他什么都没有对你说,却用行动保护了你,就是不希望你受到语言的束缚。”安倍晴明道:“所以,在这里,你是没有任何束缚的。”   开心、痛苦、勇敢、懦弱,在这里都是允许的,都是受保护的。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不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在这里都是允许的。   “我听说了叶王的事情。”悠仁低下头,他道:“我知道在大家眼中,他不是一个很好的人。”   斗篷下的手紧握成拳,缠绕的绷带透出点点血色。   “可是我,我也是。我在大家眼中,也不是一个很好的人。”悠仁将脸埋进手臂,道:“对不起,晴明先生,请原谅我。唯独我……唯独我没有资格去指责他。我知道他不是那么好,可是……可是正因为他不那么好,才包容了同样不那么好的我。”   不管占据意识上风的是谁,麻仓叶王的火之元素都会救出虎杖悠仁。   他知晓虎杖悠仁的许多秘密,也明白悠仁潜在的危险性,可他不是纯粹的好人,他总是选择了虎杖悠仁。   作者有话说:   你醒啦,来吃早餐。   热乎的便当。   感谢在2021-06-20 17:58:10~2021-06-22 01:3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残梦、吃土少女会吐土、德理希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魏@)―― 13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两摊素面   ◎午餐便当。◎   膝盖被一只小胖手拍了拍, 悠仁抬眸,车厢里不知何时出现一名兔耳朵男孩,红彤彤的眼睛蕴着点湿意怯生生地望着他。   “你想摸摸我的耳朵吗?”   悠仁愣住, 立刻看向身旁的晴明。   车帘撩开,大阴阳师撑着下巴, 目光放在车外, 仿佛车内的变象完全与他无关。   白烟嘭一下散开, 猫妖一个跟头摔出烟雾, 将尾巴搭上悠仁的腿,喵呜叫道:“他不好摸,摸我, 我的皮毛又顺又软!”   “嘭!”“嘭!”   车厢内烟雾弥漫,悠仁背贴车璧身上挂满了七嘴八舌吵架的小动物。   “我比较可爱, 大哥哥看我看我!”   “你走开, 你掉毛!”   “你秃皮你丑你嫉妒!”   “晴……晴明先生,这些都是你的式神吗!”悠仁摁住在他脑袋上追逐跑圈的两只仓鼠。车厢里已经挤满了式神, 这些妖怪不一定拥有强大的妖力,却都能在安倍晴明身边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悠仁惊叹道:“真厉害啊,叶王说您是人类与妖怪之前的桥梁,原来是这个意思。”   悠仁牵动唇角, 揉了两把兔妖的耳朵,笑道:“好乖好乖。晴明先生, 谢谢你。”   “你喜欢的话,可以随我在安倍府住一段……”话未说完,安倍晴明突然见少年笑容一僵, 紧接着眼前一花, 车帘在半空扬起又飘落, 已无半个人影。与此同时,车外远远传来五条慎的声音。   “等等!”   一阵风刮过,车帘再度扬起,五条慎一闪而过。   牛车停下,半晌后,车门从外打开,五条慎撑着车框,喘气问道:“刚才,是悠仁吧!朱雀说你陪同某位客人祭拜麻仓叶王,现在除了我们,也只有虎杖悠仁会来祭拜麻仓叶王。”   “你说你啊。”安倍晴明摇头,无奈道:“你要是没有急着追过来,我已经把人哄回平安京了。”   你在安倍府堵人,不比在四面旷野的山上强?   五条慎噎了一下,狠狠道:“这小子,几日没见愈发机警了。我离那么远,他居然还能察觉。”   ~   经过熔炎无数次锻打重塑之后,悠仁的身体似乎产生某种进化,他的五感提取出更细微的信息,不仅隔着远距离分辨出五条慎的咒力,极力奔跑时竟然轻易甩开了紧追身后的人。   悠仁停在树枝上,闭上眼睛,拂面的风送来隐秘的‘消息’。   风中血腥味越来越重。   拇指弹出半截刀锋,死魂刃锋芒微吐,悠仁视线垂向侧前方的岩石,冷声道:“出来。”   没有任何动静。   悠仁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一旦动手就不会轻易停下了。”说着,死魂刃锋芒渐盛,漆黑刀身一点点脱出血迹斑斑的裹刀布。   银发少年从岩石后方走出。   悠仁认得他,在宿傩的领地有过一面之缘。   “两面宿傩的属下?”悠仁皱眉,他与宿傩迟早有一场了结,跳下树枝,向那少年道:“你来得正好,带我去见两面宿傩。我要杀了他。”   少年眼波微动,五指紧握刀柄,却没有拔出刀锋,定定看着悠仁。   悠仁被他看得发毛,突然间少年朝他屈膝跪倒,吓了一跳,死魂刃刀柄抵住少年胸口,止住他的动作,惊道:“喂,你就算跪地求饶我也不会放过他的,死心吧!”   “……求你,救救宿傩大人。”里梅不习惯求人,一字一字仿佛从牙缝里生生抠出。   悠仁的力气不小,“虎杖悠仁”造成的伤势无法痊愈,里梅重伤难愈,给悠仁牵制住无法动弹,只好苦求:“只要你同意救宿傩大人,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先带我去看看吧。”   骷髅王座之上,宿傩单手支颌,乍看与往常并无不同,浑身上下都散发令人不爽的傲慢。若不是座下白骨大片染成血红,悠仁真要被他骗过去了。   察觉来人,四目一瞬齐开,血色瞳孔锁定虎杖悠仁。   “呵,里梅,你做了多余的事情。”宿傩一声冷哼,食指凌空一划。   凌厉气息扑面而至,里梅苦笑,他自作主张领来虎杖悠仁,早就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心理准备。   前方少年负手,背后死魂刃微转,手一推,刀身飞出半截。   有形之兵接住无形之刃,兵戈交击的脆响划过耳膜。   宿傩为微挑眉:“哦?”   “小鬼,长进了啊。”两面宿傩嘲笑里梅的愚蠢,道:“里梅,看见了吗,这小鬼愿意跟你过来,可不是为了救我。”   悠仁一步一步走上王座,他的目光低垂,宿傩半身焦黑,另外一半布满无法愈合的刀伤,切口处的黑色火焰将涌来的怨气燃烧殆尽。伤口无法闭合,宿傩的血渗流不止,王座由白变红,悠仁脚下也积出一滩血。   血腥味浓厚得难以呼吸。   “你要死了?”   宿傩无语,道:“你瞎吗。”   “悠仁大人,这些伤是你造成的,你一定有办法治愈,求你……”   “不用求我,里梅先生。”悠仁看着两面宿傩,道:“你得先求你的宿傩大人承诺,永远不再作恶。”   里梅:“……”   “你看,你无法要求他不杀人,却认为可以恳求我救他。”悠仁回头,道:“是什么给了你错觉,以为我这么好说话?”   他立在王座之侧,有一个瞬间,里梅错觉自己看到了两个两面宿傩,截然不同的天性,却有着如出一辙的压迫感。   里梅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里梅,对于两面宿傩来说,这是正确的死亡,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   里梅还未说话,王座之上爆发愉悦笑声。   宿傩的大笑牵动伤口,他不在意地抹去唇角溢出的鲜血,道:“里梅,你跟着我几十年,还不如一个半路杀出的小鬼了解我。喂,小鬼。我要死了,你赢了,开心吗?”   面前的少年无悲无喜,他看着两面宿傩,似乎有点疑惑。   “我为什要开心?”   宿傩皱眉,道:“装模作样,你那么恨我,我死了,你当然开心。”   “我为什么恨你?”   宿傩愣了一下,两个人莫名其妙掐得你死我活,经悠仁一问,宿傩忽然想起来,他俩儿似乎并没有深仇大恨。第一次相见是宿傩攻打五条府,虎杖悠仁冲出来救人,一个要杀一个要救,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对立面。   在那之前,他们甚至不认识。   “你以后无法继续作恶,尘归尘土归土,但是邪恶不会就此断绝,我也不会因你止步。”   “小鬼,你是熔炎喝多了吗,以前没发现你满嘴炮仗 。”两面宿傩微妙地不爽,他听明白了悠仁话里的意思。   虎杖悠仁对抗的是无可救药的恶徒,并不是两面宿傩这个人。   你以为你是我的宿敌?不,你只是其中之一的麻烦罢了。   “大概是你快死了,玻璃心了吧。”   两面宿傩:“……”也许我还可以站起来给你两刀。   算了,不值得为这家伙费力气。宿傩眼皮渐重,他开始有点困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困,眼前少年讨人厌的脸慢慢模糊,也就稍微不那么碍眼了。   “没想到最后是在你面前死去。”   悠仁道:“那要我转过身去吗。”   “小鬼,你也就敢这时候背对我。”宿傩咳了两声,忽然发现说话都变得费力,他道:“你会长命百岁的,虎杖悠仁。”   这话从两面宿傩口中说出,纯粹是黑色幽默。   “你身边的人,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都会离你而去。但你会一直活下去,好好品尝这种孤寂吧,愿你不会太早陷入疯狂。”   聆听完宿敌的诅咒,悠仁一笑置之,轻声道:“行了,我知道了,快断气了还憋出一长串话,真是难为你了。”   两面宿傩闭上嘴巴,想走得心平气和一点,他忘了自己不止一张嘴,另一张嘴突然开口,道:“小鬼,离那群咒术师远点。”   这一句,虎杖悠仁没有回答。   两面宿傩也不在意他的回答。   令平安京闻风丧胆的诅咒之王,身体微倾,手臂软垂,支着的脑袋跟着微微低垂。   里梅失声,喃喃唤道:“宿傩大人?”   血腥弥漫的王座之上,无人回应。   虎杖悠仁没有听两面宿傩的话,原因很简单,诅咒之王的肉、体不可能随便处理。悠仁放出消息,等了几天,平安京那边终于派出一队咒术师,领队的是一名黑发美青年。   禅院家主处理着两面宿傩的肉、身,察觉到视线,突然扫向对面负刀的少年。   偷看被抓了个正着,悠仁忙道:“那个,你跟我梦中一个人长得很像。”   禅院众咒术师:“?”   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悠仁解释道:“就是很普通的做梦梦见的人。”   禅院众咒术师:“??”   “不是说梦见的是你,就是单纯长得像。”   禅院众咒术师:“???”   怎么说都不对,悠仁自暴自弃,老老实实认错:“……算了,是我唐突了,抱歉。”   “他叫什么名字。”   好听的声音前方传来,悠仁抬起头,对面的黑发美人直视着他的眼睛,见悠仁发愣,又问了一遍。   “惠。”这是他在枫楼幻境中想起的名字,说出口的那一刻,仿佛拂开了厚厚尘埃,悠仁眼前一亮,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肯定道:“他叫惠。”   他说完,气氛骤然一变,禅院家咒术师们看他的眼神突然不对劲儿。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黑发美人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道:“嗯,确实像,我也叫慧。”   悠仁:“……”完蛋,彻底解释不清了。   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封印仪式结束,咒术师们将凝聚诅咒之王力量的二十根手指分离,也许是顾忌负刀立在一旁观望的悠仁,他们做完应该做的事情,并没有再折腾清除掉危险性的遗骸。   “宿傩的手指,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禅院慧道:“两面宿傩的力量无法彻底抹消,先带回平安京,与加茂家、五条家合力封印。”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禅院慧停下脚步,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悠仁瞳孔微缩。   “五条家主病重了,虎杖先生,如果他撑不住,我们可能真的要麻烦你了。”   作者有话说:   宿傩:你身边的人,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都会离你而去。   几个回合后。   悠仁:你又回来啦。   宿傩:……   感谢在2021-06-22 01:31:36~2021-06-23 22:2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残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沐秋 10瓶;芜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半分晚餐   ◎新的“朋友”们。◎   麻仓叶王造成的动乱彻底平息, 大江山宣布停战,两面宿傩死亡,历史几经波折周转, 最终回归于普通人手中。平安京笼罩于暮光之中,吆喝叫卖声穿插在来往人群, 追逐嬉闹的幼童踩着大人们的影子, 偶尔抬起头仰望天空, 火烧云漫过去之后, 人间的烟火缭缭升空,一片烟灰色连接天上的月与地面的人。   五条家坐落于城市中心,天光尚未完全熄灭, 府邸四处灯火通明,来往侍从行色匆匆, 他们的“热闹”似乎与平安京并不相通。   府邸最深处, 穿过一道人为修剪的空旷园林,紧闭的房门突然向外推开, 悬挂的纸灯笼光影摇晃,站在门廊下说话的人们忽明忽暗。   香织合上木门,低声道:“家主的身体状况如何?原本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   背着药箱的咒术师沉吟道:“近日可有操劳?是否频繁使用过无限?”   香织摇头:“家族事务已交由叔叔代劳, 家主深居简出,平日鲜少踏出房门, 根本没有用过术式。”   五条慎深居简出的这栋偏院已经偏进了下人居所,石头围成的矮墙隔出百十平米的院落,放眼望去除了地上的砂石, 只有一株樱花树光秃秃立在柴房外。五条慎似乎很喜欢这株樱花, 躺在床上时只要打开窗户,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株树。   柴房返修得着急,边角位置的落灰还未来得及打理干净,屋顶上几处破洞也没堵全。   咒术师又道:“家主大人为何非要住在柴房?这屋子既不防风又会漏雨,根本不利于养病。你们不能劝他搬回去吗?”   “劝过了,他不肯。我们没办法,这会儿人睡着了,等他醒来,我再叫人过来修葺屋顶。”香织想起那株樱花树,道:“那棵树也是家主亲自种的,这里一砖一瓦都是他亲手布置,我想,应该是对他有某种意义吧。先生,家主近日时常感到困乏,有时候与我说着话,突然就睡了过去,我……我很怕。”   “他以先天不足之身承载六眼,无下限术式又最为劳心伤神,积劳日久一夕爆发,病来如山倒了。”咒术师叹息,他治疗五条慎已有十余年,亲眼看着冰雪可爱的瓷娃娃成为五条家六眼家主。然而他的家族术式却又是他的催命符,慧极必伤,五条慎若是笨一点,悟性差一点,反而能多活一段时日。偏偏,他又创出比肩神明的领域,人间哪里留得住。   “我会再想想办法,剩下的,且先顺着他的意吧。”   香织欲言又止,晚来风急,门下灯笼风中飘摇,烛火几度熄灭,又从残存着的火星子里复燃。   窗户原本关着,现在打开了。香织侧耳,房里有纸页摩擦的细微声响。   窗下一灯如豆,五条慎提笔写了几行字,又停下不动。   油灯将冷白的纸映成橘暖,照出一句不成形的质问。   ‘还是不肯来见我吗?’   墨水从悬空的毛笔尖儿滴落,纸页漫开沉沉黑色,五条慎的千言万语,都沉进了这片凝黑里。他轻叹一声,搁下笔。香织进门时,听见他将纸页揉成一团。   她已经不止一次听见这种声音,无数封寄不出去的信,全都以这种激烈又细微的哀吟了结。   这一次,香织忍不住了,她自知逾越,还是问道:“家主,为何不寄出去?您是想见悠仁的吧,只要您寄出去了,他一定会来见你的。”   “就当我偶尔也有不想任性的时候吧。”五条慎看向夜风中摇曳枝叶的樱花树,道:“那孩子不得不做的抉择已经够多了。他去做自己的事情,我安心养病,宿傩受契阔束缚,这是当下最好的情况了。”   ‘五条的身体状况不能再使用术式,两面宿傩的遗骸如何处理我们另寻办法,你们尽量不要惊动他。’   禅院家主的提议回响耳畔,香织陷入犹豫。以五条慎的脾气,若是知道两面宿傩已死,必要亲自处理宿傩的诅咒之躯。五条家在这一点达成共识,绝对隐瞒住宿傩的死。恰巧五条慎搬进府邸深处,在柴房里过着半隐居的生活,还真给他们瞒住了。   可是,前不久禅院那边传来消息,储存宿傩所有力量的二十根手指已经封印妥当。香织不知他们用了什么办法,至少不用五条慎费心费力了。   “……家主,其实两面宿傩已经死亡,虎杖悠仁不会再有顾虑,您想见他的话,何不放手一试?”   五条慎猛然起身,他脸色一瞬苍白如纸。   “宿傩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心念电转,五条慎握住香织肩膀,急声道:“他的尸体是谁处理的?想封印纯粹的诅咒之体绝非易事,禅院加茂为何不通知我?不,你们是故意隐瞒了我。为什么?”   香织半个字答不上来,五条慎退后几步,已猜得八九不离十。   “封印的方法不能让我知晓?是怕我阻止,还是怕我亲自出手?”五条慎喘息加剧,想封印宿傩的诅咒,可行方法寥寥无几,除了联合三大顶级咒术世家外,仅剩的办法就是寻找一个耐受的容器,将诅咒之力关进容器中。五条慎捂住胸口,忽然快步奔向门:“备车,我要去禅院家!”   叶王的灵视看透人心,五条慎的六眼识破真身。   从见到虎杖悠仁的第一眼,五条慎就看出来了,他是容器之身。   “家主大人!”香织急追上前,一下子撞上向后仰倒的五条慎。   香织急得手脚冰凉,勉力扶住五条慎,家主的低语声揉在血里,破碎一地。   “悠仁。”   “悠仁在哪。”   五条慎目光无处着落,再度飘向窗外,在他模糊的视野里,纷飞的樱粉色里,不知何时化入了一抹身影。   六眼睁大,五条慎强撑住意识,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   背着长刀的少年身影藏在重重樱花后,他原本藏得极好,受了惊吓才仓促显出踪影。   是梦吗?   意识渐渐低沉,黑色侵入视野。   昏昏沉沉中,有什么人接近了他,青草香混着淡淡的铁锈味,温热手掌抚上他的额头,咒力丝丝缕缕渗入突突跳动的神经血管,抚平颤动不止的琴弦。   “五条先生,不要担心,我在这里。”   悠仁的声音从极近的地方传来,意识的最后,是少年的低语。   “安心休息吧,我回来了,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你。”   ‘这棵树长得最高开得最盛,我不许悠仁出去时,他经常爬上这棵树眺望平安京’   麻仓叶王诚不欺我,五条慎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放任自己坠入似真似假的香甜梦境。   “香织小姐,我的反转术式并不熟练,只能暂时抑制五条先生的痛苦,请你尽快通知医师!”悠仁将五条慎抱回床上,身后没有任何回应,他回头,五条香治跪坐在地浑身颤抖。   “香织小姐?”悠仁连唤几声,在他伸出手的刹那,五条香治突然惊声尖叫。   “别过来!”   屋内只有三个人,在五条香治的‘眼睛’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铺天盖地的血管挤满柴房,脚下地面变成血肉模糊的块状物。虎杖悠仁向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少年离开平安京时,香织‘看’见巨大的恶兽将他拥入怀中,而现在,在她眼前已不止一只怪物。   黑白童子分立两侧,各牵住悠仁一片衣角。   黑发童子颊生蛇鳞,身着鳞纹和服。白发童子肤生鸟羽,身着鸟纹和服。黑白童子的血色竖瞳齐齐盯住五条香治,黑发童子勾起唇角,蛇类獠牙微露,恶意跃然。白发童子笑而不语,竖起一根食指立在唇前。   悠仁背后,水母状的恶兽旁边多出一团黑雾。黑雾隐约可见人形,在‘人’脸的位置睁开一双血眸。黑雾飘在半空,一部分环绕至悠仁前方,似是收割少年生命的黑色镰刀,又像是在警示他人不要妄想接近祂的所有物。   与第一次所见的尸山血海不同,这一次香织明确闻到了恶心的血腥气,脚下蠕动的肉块传来不适的黏腻感。   “你不要怕。”悠仁声音很轻,他举起双手,敞开死穴弱点,压低身子,极力降低威胁性,一步步后退,道:“我不靠近你,我离远一点。香织小姐,五条先生的情况很不好,我不方便在平安京露面,请你尽快通知医师,好吗?”   随着悠仁的步步退让,爬满柴房的血管渐渐虚化,黑白童子,水母恶兽,黑雾消失,香织仿佛从一个极度真实的噩梦中醒来,鞋子在地面轻轻蹭了几下,是普通的硬地面,肉块的黏腻也变成模糊的错觉。   五条香治‘看’着悠仁,好半晌,道:“虎杖先生,对不起。”   医师赶过来前,悠仁重新藏回樱花树,生的领域内,与他长相相似,却有着两面宿傩黑色纹路的男人不屑嗤笑。   悠仁脸颊上突然出现一张嘴。   “小鬼,那女人对你动杀心了。禅院那个影子术师说得对,你应该离开平安京再也不要回来。”   啪。   悠仁一巴掌拍上脸颊,毫不在意这张嘴巴的挑拨,道:“如果她能杀死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作者有话说:   下下章开新世界线啦!感谢在2021-06-23 22:25:36~2021-06-26 01:1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东明、没粮吃每天都很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浪花一朵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最后一顿   ◎你还记得离开的路吗?◎   小小一间偏院柴房挤满咒术师, 另有医者奔进奔出,院外药炉白烟氤氲,苦涩药味浸没口鼻。所有人都神色凝重, 所有人都在摇头,五条香治心口滞闷, 脑袋嗡嗡作响, 她想不出还能要求什么, 只一遍遍请求术师们竭尽全力。   “香织大人, 我等才疏学浅,只能先吊着家主一口气,您……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一人说完, 房间里乌泱泱跪了大片。   全平安京最顶尖的术师,最精通医理的医师都跪在了她面前。五条香治颓然坐倒, 这些医师们求她, 她又能去求谁?   “啊,醒了, 家主大人醒了!”   所有人奔向床畔,数十双眼睛环绕五条慎,就像盯着手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人,家主大人!?”五条香治连声轻唤。   五条慎胸口微微起伏, 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微微抬起外侧的手臂, 五指微张仿佛想握住什么东西。   流动的空气穿过指缝,五条慎眉峰紧皱,口中吐露呓语。十几个人没一个看得懂他想要什么, 那声呓语发音简单, 听起来倒像是个人名。   五条香治辩出那个名字时浑身僵住, 就在这时有人挤开围堵的人群,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探出黑色斗篷,握住五条慎抬起的手。   呓语戛然而止,五条慎眉头微松,呼吸渐渐趋于平和,仿佛好梦正酣。   五条香治截住众人的惊疑,她清走所有人,阖上房门前,最后‘看’一样守在床边的少年。   “你不应该回来的。”香织停了一瞬,道:“但是,至少现在这一刻,我很庆幸你回来了。”   反转术式已经作用不大,五条慎没有任何外伤,就像人类不可避免衰老,从降生那一刻起,他的寿命便比常人短了一大截。在同龄人年华正好的时候,世间一切于他而言是晚景。   悠仁徒劳地做着无用功,一遍遍用反转术式治疗五条慎。后半夜,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五条慎察觉左手的异样,微微偏过头,黑影在他床边缩成小小一团,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左手。   五条慎稍一动作,那团黑影惊醒。   悠仁落入六眼的审视,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下意识躲藏,五条慎握紧了手,悠仁抽出不来,忙用左手拉低斗篷帽檐。   “躲什么,躲我还没躲够吗。”   “不是的,我……”   “嗯,看出来了,他们让你吸收了宿傩的什么东西吧。你们两个,彻底全混在一起了。”   五条慎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自然到悠仁错觉自己不是吞了诅咒之王的二十根手指,只是背着大人偷吃了糖果。   悠仁摇头:“不是他们让我这么做,是我自己选择的。”   “那你回来见我,也是自己的选择喽。”   “……”悠仁沉默,缓缓点了点头,又重重点了几下。   五条慎撩开斗篷连帽,这孩子肉眼可见地变强了,似乎长高了一点,以前不说话时眼睛也在笑,现在乖巧地守在身边,目光安安静静的,不怎么笑了。   “欢迎回来,很早就想对你说了。”五条慎挣扎着想要起身,悠仁扶他坐起,在他背后塞了软垫。他摸摸悠仁的头发,笑道:“既然回来了,那就待在我身边吧,有人敢来欺负你,我帮你揍回去。”   当初悠仁对战两面宿傩时,五条慎及时赶至他身边,半开玩笑地说下这句话。   时过境迁,悠仁与两面宿傩合为一体,五条慎又对他说了这句话。   虎杖悠仁变了,可是五条慎没有变。   “我只是生病了,可没有变弱。悠仁不要小瞧我哦,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这世上谁也赢不了我。”   悠仁闭了闭眼,忍过一阵酸涩,向五条慎扬起大大的笑脸,道:“嗯,我不走,我还要帮五条先生修好屋顶呢。”   现实中的柴房与枫楼幻境里的柴房高度相似,五条慎没来得及还原的部分,悠仁一一替他还原了。重新修葺的屋顶还是会漏雨,悠仁在下方放了接雨的木桶。窗户外的花台五条慎不会做,悠仁回来重新砌了个一模一样的。   五条慎不喜欢那些医师整日里进进出出,悠仁就在院子里还原了幻境里的药圃,种药采药煎药他一人包圆了。五条慎一点点放了权,来找他的家臣每日愈减,渐渐也不来了。   无法继续使用六眼的五条慎,在五条家不那么重要了。这座偏远深僻的柴房,就这样一点点隐去行迹。五条香治偶尔会来拜访,她起初来得勤,既担心五条慎,又忧心虎杖悠仁。后来见他俩儿关起门来自得其乐,不愿他人打扰,也不去打扰别人,渐渐也来得少了。   药炉“嘟嘟嘟”,陶盖儿顶着白烟上蹿下跳。悠仁蹲在炉边扇火,背对五条慎时,脸上藏不住心事。   日子久了,悠仁有时候也会产生错觉,仿佛他们从未离开过枫楼幻境。   如果他们当初没有离开,是不是也会度过普通而平凡的一生?   不再使用六眼,没有成为家主的五条先生,会不会活得更快乐一点?   这一个月五条慎仿佛突然大好了,他的精力比悠仁还旺盛,拉着悠仁捡樱花瓣酿酒,又向悠仁讨各种甜点,两人时常在厨房里捣鼓一整天。兴致来了又教悠仁弹琴下棋,他几乎没有不精通的技艺,奇门遁甲、天文地理,他在院子里用稻杆儿教悠仁布阵解阵,又教他观天象识命理。   悠仁学东西很快,但是他就像被拉着奔跑在结了冰的深流之上,每走一步都仿佛没有落在实地。   要不是悠仁不肯学,五条慎还想教他五条家的咒术。   完全的倾囊相授打破了悠仁的幻想,这明显是五条慎自知时日无多,恨不得悠仁明天就能超越他。   “悠仁悠仁,你快来,来,看看这个!”   悠仁揉了两把脸转过身,五条慎手执毛笔向他挥手。   银发男人笑得像个孩子,每天过得无忧无虑。只在夜深人静时,他疼得难以入眠,悠仁守在床边用反转术式一遍遍安抚他的痛苦。有悠仁陪着时,五条慎偶尔能睡着,睡不着时悠仁就陪着他说话解闷,直至黎明再度到来。   在痛苦中的快乐是最难得的,也最具有感染力。悠仁跟着笑起来,凑到窗口倾身去看。   案上摊开一张画纸。   落花缤纷迷人眼,少年蹲在樱花树下,专注地盯着面前冒白烟的药炉。   这是悠仁第一次见五条慎画人物,比他见过的任何画作都好看,焦糖眼眸晶晶亮亮,悠仁道:“五条先生,这幅画,能送给我吗?”   “不行。”听悠仁想要,五条慎卷起画轴,道:“这是画给我自己的,不送哦。不过,悠仁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哦。”   五条慎的肖像画悠仁没来得及画完,依着樱花树的银发男人刚在纸页上显出轮廓,那天夜里五条慎无法入眠,悠仁照常陪他说话,五条慎突然提起了枫楼幻境。   “悠仁,还记得我们怎么走出去的吗?”   悠仁点头,道:“最开始是我引着你,后来是你引着我。”   “嗯,那你一定记得离开的路吧。”   悠仁僵住,不可置信地看向五条慎,他没有回答,紧紧握住五条慎的手腕。   五条慎笑着拍了拍悠仁的手背,已不容拒绝地力道拿开悠仁的手,道:“我要睡着啦,你也要醒过来了,别怕,我在这里看着你,你不会迷路的。”   “五条先生,我们一起走。”悠仁双目酸疼,难以忍受的发酸,他急声道:“我们当初是一起走的,现在也一起。我不会丢下你,你也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   五条慎屈指,狠狠弹了一下悠仁的脑袋,道:“如果一直逃避,那我会给你几拳,打到你清醒,这话可是你教我的。傻孩子,我现在没力气,也舍不得打你。最后一次,听我的话,好吗。”   任性的五条慎,从来没有要求过虎杖悠仁听话。   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虎杖悠仁站起身,北方天蒙蒙亮,他推开房门,五条慎坐起身子,苍蓝眼眸静静看着他。   “去吧。”   他说。   少年背离枫楼幻境,走过花盛似妖的樱树,离开苍蓝夜色,走向朦胧天光。   五条慎一直看着,直至那道身影完全消失。他再也压制不住咳嗽,急声呛咳,鲜血溢出指缝,染红洁白寝被。候在院外的五条香治听见动静奔入室内,五条慎勉强止住咳嗽,看向五条香治,突然道:“香织,我是可以信任你的吧。”   五条香治心头一跳,犹豫着,最终点了点头。   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六眼,五条慎沉默半晌,他取出一颗琉璃佛珠,道:“在我死后,这件东西,我希望你能转交给虎杖悠仁。”   “悠仁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五条慎无奈道:“……你不了解,那孩子是个死心眼,你很快就会懂了。”   六眼陨落的消息打了五条家一个措手不及,等到下葬之时才如梦初醒。五条香治临危受命,族中因她是个女人又无六眼,哪怕是五条慎亲自选中的接替者,不服者众多。   “香织小姐。”   五条香治沉声打断:“慎言,先生。从现在开始,你应该称我家主大人。”   “……”对方绕过称呼,道:“六眼的降生可遇不可求,五条家没有六眼就失去了话语权。为了保证新的六眼尽快回归五条家,我们需要慎大人的眼睛。”   五条香治猛然抬头,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肩膀微微颤抖。   “你拦着不让下葬,原来是打六眼的主意。你想剜了慎大人的眼睛?何等狂言,何等放肆!”   “这是为了五条家的荣耀,你现在既然领了家主之职,自然应该事事以家族为先,女人的妇人之仁,最是要不得!”   “不错,六眼事关重大,人死如灯灭,五条慎活着时我们尽心尽力,他死了五条家却还要传承下去。没有五条家他根本活不到成年,贡献六眼回报家族有何不可?”   “香织小姐,大家的意见你听见了吗?还是说,你一意孤行?你有那个本事吗?这里有谁会听你的话。”老者说完,眼前忽然寒光一闪,他浑身僵住,只见面前桌案碎裂两半,一截胡须从他下巴脱落,飘飘然落地。   “……”   万籁俱寂。   “哒”   少年归刀入鞘。   扬起的斗篷衣摆垂落,少年半张脸掩在兜帽后,单膝跪在五条香治身后,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手掌抵住香织的后背,轻轻推着她直起脊背。   还有谁会听你的话?   一片沉默中,少年低声道:“谨遵家主大人的吩咐。”   听出声音,香织愕然:“虎……你没走?为……”   她想起五条慎的话语——你很快就懂那孩子的死心眼了。   少年截断香织的话,道:“家主大人,您不必顾虑,我来做您的刀刃。”   随着少年的话语,恐怖咒力弥漫议事厅。   这少年哪里冒出来的?!他是谁?!与五条香织有何关系!?   在座众人的质问、疑问,全都在这深海般的压力下溺毙,没有人敢第一个开口。   方才没来得及闭嘴的老者摸向下巴,只剩一小截的胡须下方,咽喉的位置划开一道血线,血濡湿指尖。   只要那刀锋再进一寸,他现在已经死透了。   诺大会议室,无人敢吱声。   五条香治起身,虎杖悠仁持刀立在她身后,新家主不容置疑道:“只要我是家主,你们谁也别想打慎大人的主意。葬礼我会亲自主持,你听好。”香织转向悠仁,缓声道:“我以家主的身份特许你,胆敢扰乱葬礼的人,杀无赦。”   作者有话说:   下章结束平安京线~!   大正线开启——焚世狱火灼烧下的极乐人间!   PS:暗戳戳飞个刀子。   JJXX刀术了得,最虐的不是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是可能没有众人了。   感谢在2021-06-26 01:11:43~2021-06-27 10:3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荻菡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圣剑杜兰德尔 16瓶;Law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卖炭少年   ◎死了,又还没死。◎   棺木里的人安眠着, 远离了世俗的痛苦与疲劳。   香织走到棺木边,对着五条慎的遗体屈膝垂首,将一粒琉璃佛珠捧给虎杖悠仁。   荧蓝光点漂浮悬游, 珠子流动着温润的苍蓝色光辉,棺木里的人闭着眼睛, 珠子却仿佛在守望着悠仁。   “这是……?”   “慎大人托我转交给你”“慎大人托我转交给你。真是奇怪, 我第一次见时这颗珠子, 它还是无色透明状态。慎大人其实很擅长制作咒具, 因为身体的缘故,他的咒具有价无市。”香织沉默许久,走向灵堂深处, 她的声音幽幽传来:“慎大人,一定很放不下你, 在生命的最后还要留下这颗佛珠。”   “对了, 你还没见过慎大人的领域吧。”五条香织道:“两面宿傩曾经见识过一次,那之后只要慎大人在, 他再也不使用领域。”   悠仁小声道:“你这家伙,也有怕的人啊。”   生的领域内,两面宿傩想起不好的记忆,道:“呵, 传出这种谣言,看来平安京的人真的恐惧我啊。小鬼, 澄清一点,我不是不敢用,只是不想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所以五条先生的领域到底是什么?”   “想知道?那我偏不告诉你, 哈哈。”   “……你真无聊。”   外面有人高声通传:“家主大人, 时辰到了。”   “是时候合棺了, 悠仁,你来送他最后一层吧。”   悠仁手指轻抚棺木边缘,棺木里五条慎睡得安详。悠仁想起五条慎那无数次夜不能寐,轻声道:“慎,做个好梦。”   偷偷地,偷偷地又在心里补充。   希望你的梦里有我。   棺木缓缓合上,黑而沉的色彩一点点填充,五条慎人生舞台的帷幕缓缓闭合。   遥远的烛光飘过来,伴随五条香织的呢喃。   “悠仁,对不起。”   虎杖悠仁抬头。   灵堂另一边,五条香织点燃最后一根圣血蜡烛,五座烛台光芒大盛,融化的圣人之血从圣人之骨炼成的烛台滴落,在虎杖悠仁脚下汇流交错。   血色五芒星成型!   五名圣僧双手合十垂首念经,精纯佛力具现出的梵文从四面八方击向阵法中心的虎杖悠仁。   “小鬼,走上面!”   就在悠仁腾空刹那,浩瀚威压一掌将他拍回阵法中心。   天花板还悬吊着一只烛台。   烛火光晕悬于佛像身后,慈眉善目的佛单手为掌,慈悲目光垂向阵法中心口吐鲜血的魔。   黑色咒纹浮现又消失。   “小鬼,换我出来,现在还来得及!”   虎杖悠仁不理会他。   就算不换两面宿傩出来,虎杖悠仁也能杀掉近在咫尺的施法人。   香织听出两面宿傩的声音,微微偏过头。   “原来这就是他们消灭宿傩诅咒之力的方法吗……果然如此,你是万魔的容器。”   香织不断输入咒力,圣僧与佛像的身影由虚转实,虎杖悠仁渐感无力,沉甸甸的疲倦捻揉着他的意识。   呼吸逐渐低微,夹杂仓促地喘息,虎杖悠仁快要撑不住了。   死魂刃刀尖拄地,锋刃肉眼可见地颤动。   只要悠仁肯拔剑,绝世邪兵会向主人证明,就算是圣骨也斩给你看。   香织站在他的攻击范围内,可是虎杖悠仁没有拔刀。   “你不动手吗。为什么不要天真了,除非我死,否则不会停手的。”   “嗯,真难办呢。”悠仁笑了,咳出一口血,抹一把嘴角,道:“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香织小姐也有。我看到了香织小姐的决心,你没有辜负慎先生的期望。”   五条香织低下头。   “对不起,对不起……”   “不必感到抱歉,不是你也还会有别人,没有别人我自己也会动手。”虎杖悠仁眼皮渐重,五圣人得了香织的咒力化出实体,火焰从足底燃烧,圣人停下念经长吟一声“阿弥陀佛”,他们的“肉身”蜡烛般融化,血沿着六芒星汇向悠仁。   血液化作枷锁拴住少年手脚。   “这是正确的做法,香织小姐,你做到了。   少年闭上眼睛,圣与佛同他一起阖目。   蜡烛熄灭,五条香织失去所有的力气颓然跪倒。   “你不应该回来的。”   ~   平安京的丧事最近格外多,安倍晴明穿过五条府邸的黑色、白色,前方送客童子低眉垂首,引着安倍晴明越走越偏。   大阴阳师道:“小先生,我的牛车似乎不在这个方向。”   童子停下脚步,指向院墙旁停靠的牛车,道:“安倍大人,那是家主为你准备的牛车。”   “哪位家主?”   童子遵循五条香织的交代,躬身回道:“都是。”   风吹过这座远避世外的偏院,院门贴着的禁入封条随风飘动,啪嗒啪嗒敲打无人回应的门扉。   安倍晴明穿过飘飞的樱粉撩开车帘。   月光漫进车内,少年枕着车壁睡得安详。   如果忽略缠缚少年手脚的枷锁,月色本该是温柔动人的。   安倍晴明伸手去探,如他听闻的那样,身体还活着,有正常人的体温,但是一切生命迹象停止,没有鼻息也没有心跳。   缚住虎杖悠仁的往生魂锁可将生魂抽离困于轮回之外,肉身因此陷入假死状态。如果生魂无法及时归位,肉身彻底坏死只是时间问题,这是慈悲的,予以悔过机会的死刑。   然而放在虎杖悠仁身上,情况又不同了。   天一曾说过,虎杖悠仁拥有不死的肉身。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往生魂锁是禅院家那位精通影法术的家主所制咒具,圣血、圣骨只有封在影子空间,才不会随时间腐化衰微。   安倍晴明轻叹。   禅院慧、五条香治都有杀死虎杖悠仁的理由,却又在必死的局面里留下一线生机。   ~   一千年后,大正时代。   大雪覆盖山路,白皑皑的乡镇光秃一片,这一年的冬天格外荒凉,山路附近的民居空了大半。   几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拄着拐杖坐在屋檐下聊天,说话间不时指指点点对面空了的屋子。   一个说原本住在里面的人都被山匪杀了,因为庄稼没有收成大雪又连着数月封路,这地方闭塞得很,最适合杀人抢劫。   另一个听了直摇头,说我们这些人,少干一天活就要饿一天,手里根本攒不下明天的银子,山匪费力气杀光一屋子的人,难道就为了一顿饭钱?   “哎呀,尸体可惨啦,听说遭了猛兽啃食一般残缺不全。我们这里哪有野兽?是山匪吃的。现在的山匪不要饭钱,要直接吃人啦!”   他们说话间,只有一个老人从头到尾沉默不语。那老人原本盯着空屋子发呆,听见他们谈到山匪吃人,才忽然开口。   “不是山匪。”   老人浑浊的眼珠一转,仿佛翻了身的鱼突然转动眼珠。正在侃侃而谈的人们被他这么一盯,蓦然起了鸡皮疙瘩。   “不是山匪。”老人突然笑了,他的笑容很古怪,有一点诅咒的意味,他说出来的话,也让人莫名不舒服。他笃定道:“是鬼。”   所有人沉默下来。   半晌,有人干笑道:“我们年纪都不小啦,这种把戏你还是拿去骗小孩子吧。”   “我看到了。”老人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接着道:“我们就说开了吧,大家离得这么近,明明都听见了惨叫,没有一个人敢出手相救。我稍微比你们强一点,那天晚上我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所以我看到了。”   老人又笑起来,笑得肩膀耸动。   “鬼在吃人,红眼睛的恶鬼发现了我。”老人抬起头,太阳暖融融挂在天空,他的光辉平等庇护大地上的每一个人。老人沐浴着阳光,浑身冰冷,回忆道:“那只恶鬼是打算吃了我的,就在他冲过来时,天蒙蒙亮了。阳光烧伤了那只鬼怪,它惨叫着逃进阴影。”   其他人忽然想起来,这老人家里原本搭了许多菜棚,炎夏季节西瓜、葡萄成熟了,朋友们都会去他的院子里吃瓜果乘凉。突然有一天,他不知道发什么疯,将那些能创造价值的菜棚拆得一干二净,又在屋子墙壁开了好几个窗户。   入了夏之后,他家里太阳光无孔不入,他却仿佛还很住得很开心。   因为不约而同想起这一桩事,他口中的鬼忽然在其他人眼前活了过来。   雪地反着灼眼的白光。   有个老人喃喃感慨:“冬天很危险呀。”   天气寒冷,道路艰难,最重要的是,白天变短了,太阳光也削弱了。   乡镇之外的山上,民居零星坐落。抱着小孩儿的女人推开房门,她的大儿子蹲下身子,将祢豆子编制的竹筐背上肩头。   刚满十二岁的男孩儿,肩膀并不宽阔,因为弟弟妹妹们都从房门探出了脑袋,作为长子的男孩咬紧牙关,一口气背起装满炭的竹筐。   这一整筐碳有男孩儿一半的重量,他竭力佯装的轻松成功骗过弟弟妹妹。   “哇,炭治郞好厉害!”   “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帮妈妈卖炭!”   只有炭治郞的母亲最清楚那一筐炭的重量,葵枝没有拆穿儿子的佯装,忧心道:“炭治郎,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要不我先去邻居那里借一点钱,等熬过眼下就会慢慢好转。”   花子突然发了高烧,置备过冬物资花了不少钱,又因为暴风雪搁置了生意,连着好几天入不敷出,葵枝一时拿不出余钱给花子请好一点的医生。以前都是她去山下卖炭,偶尔将孩子托付给邻居,领着大儿子熟悉生意。这次花子生病不能没有大人照顾,葵枝一时分身乏术。   “现在山下的人家都急需用炭,我们也急需用钱,现在正是互相帮助的时候。我听说暴风雪会持续一段时间,再不趁着放晴多赶几趟生意,只会越来越难过,不会好转的。邻居们也是同样,大家自顾不暇,没有钱可以借给我们。”   “身为长子,不能总是让母亲一个人承担生计,我早晚都要踏出这一步的!”   因为是长子,又经常跟着母亲跑生意,炭治郞小小年纪,分析起问题头头是道,反倒说服了葵枝。   “那你要小心,对了,听说最近治安不好,你一定要在太阳落山前回来。”   “嗯,放心吧!”炭治郞挥别母亲、弟弟妹妹,首次踏上独自一人的卖炭之旅。   雪没过脚踝,一脚踩下去半只小腿插进雪里,即使绑了厚厚的束腿也挡不住雪水濡湿衣服。大雪很讨厌,只有不需要干活的人才会觉得它们可爱。炭治郞不认为雪可爱,但是雪路不至于讨厌,男孩子想要成长,首先要学会接受磨砺。   下山的路走过很多次,炭治郞第一次独自走,大脑还有些生疏,身体却记得熟练。山下的人们看雪停了,都打开窗户留神观望,背着炭的男孩刚迈入乡镇,一窝蜂涌过来抢炭,炭治郞收钱收到手软,有人出重金买一整筐,炭治郞不做这种生意,按原价出售,每人限购一定数量。   “嘿,你这蠢家伙,我买一整筐是为你好,还不领情!?”乡绅的仆从朝竹筐踢了一脚,喝道:“你早点卖完不就可以早点回去,想做好人?当心夜路遇到鬼,让你早死超生,那也好,说不定下辈子不用卖炭了。”   炭治郞不在意,其他人怕炭治郞改主意,七嘴八舌隔开那无礼的仆从。   早早卖完炭,太阳正向西沉落,回去的路好走一点,至少能快一倍。炭治郞估摸一遍时间,背起竹筐奔向医馆。他没想到的是,伤寒的人们在医馆外大排长龙。炭治郞一遍又一遍抬头望天,希望那太阳慢一点,再慢一点。   “哎呀,是你啊,卖炭的小家伙,你要买药吗?那你来我前面排队吧,等天黑了山路可不好走。”   炭治郞认出这是之前在他这里卖炭的女客人。   所以你看,做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炭治郞怀揣药包喜滋滋上山,好运加持没有持续太久,走到半路雪变大了,鹅毛大雪遮蔽视线,因为天阴了下去,太阳还未完全下山,日光却一点点稀薄。   晦暗在山路弥漫。   “哗啦啦”   一群乌鸦振翅惊飞,炭治郞吓了一跳,忽见枯败树林里站着一个男人。   西装革履的男人,头发微卷,鹅毛大雪里他的身影苍白又单薄。他撑着一把黑伞,本就垂危的日光被黑色枝丫切割成零碎光点,向天而起的枯木从,死气沉沉的暮色里,那道背影竟有种支离破碎的美感。   “请问,你是迷路了吗?”炭治郞放轻呼吸,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东西。   男人转过头,炭治郞倒退一步。   黑色的伞,白色的帽子挡住男人大半张脸,然而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红色一闪而过。   似乎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呵。”   男人轻轻的笑落在风雪里。   炭治郞揉了两下眼睛,眼前空无一人。   枯枝风雪里轻颤,几只红眼睛的乌鸦栖息在枯枝上,居高临下打量他。   “眼花了?不会是山里的鬼魅吧。”炭治郞不想自己吓自己,他想不通,干脆暂时不想,当务之急是在夜晚降临前赶回去。   炭治郞转身,睁大了眼睛。   来时的山路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大正线会短一点~   感谢在2021-06-27 10:35:36~2021-06-30 21:0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上有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鵻 112瓶;柔则 36瓶;清风吹拂 14瓶;aki_melodies、秋枫木 10瓶;夏日酒冻 9瓶;诺之言 5瓶;这是个啥子呀、杠精没妈妈 2瓶;锦依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大梦千年   ◎山上的千岁老人。◎   惨白月光辉映惨白的雪, 鬼嬉笑着紧跟发足狂奔的小小身影。男孩儿的影子落后一点,好几次被追上来的鬼踩在脚下。   炭治郞不知跑了多久,他彻底迷失方向, 白茫茫的雪灼得眼球生疼,他看不见其他的东西, 没有出路, 没有可以求助的人。   “天黑前一定要回来啊, 炭治郞。”   母亲的话闪现, 如果她出门寻找,会不会也遇上危险!?   想到这里,炭治郞浑身的力气突然消失, 积压的恐惧一瞬爆发,他膝盖一软, 身子陷进冰冷的雪, 想要站起来,吃了雪水的身子笨重不堪, 他听见鬼的笑声,回过头的瞬间畸形鬼脸贴着他的鼻尖,腥风穿过尖牙利齿涌向炭治郞口鼻。   他大叫一声,手脚并用挣扎着拖动身体。   没有用, 他用尽全力也逃不出恶鬼掌心。脸上堆满肉瘤的鬼围住了他,他们歪着脖子, 散发腥臭恶气的口水从獠牙滴落。   “别过来!”   恶鬼扑过来的刹那,炭治郞求生欲爆发,他的身体拔出雪地猛蹿出去, 背后竹筐在利爪下四分五裂。炭治郞借力滚出去数步, 不敢耽搁哪怕一秒, 用尽全身力气奔跑。   可是,要跑去BaN哪里!?   视线逐渐模糊,鬼的嚎叫又清晰起来。   背后历风袭来,炭治郞向前扑倒,还是被扫到了脊背,好在冬日衣物厚重,他摔出去十几米,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又摔在雪地里。   那是一座十分破败的龛舍,木质结构风吹雨淋,炭治郞那一撞直接塌了一半,仅剩的那半边贴满黄色符纸,风雪里符纸飘摇,那么大的雪,那些符纸既没有濡湿,也没有被风吹走。   龛舍里只有一副棺木,极为普通的棺木。   不知为何,这具极其普通的棺木,却让炭治郞生出巨大的恐惧。   比那些奇形怪状的鬼还要可怕。   “吼!”   鬼再度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炭治郞来不及多想,他仗着体型小十分幸运地挤进了棺木与龛壁之间的夹缝。   “轰!”   群鬼利爪围攻之下,年岁已久的棺木崩裂。   炭治郞听见木头断裂的巨响,他绝望地抬起头,忽然愣在了原地。风吹动身前之人的衣摆,华贵衣料抚过炭治郞的脸颊。   风雪在这一刻突然停息。   粉发少年双目闭合,眉头轻皱,仿佛被打搅了好梦。愚笨的鬼没有炭治郞那种直觉,它们惊喜于额外的收获,嚎叫着一拥而上。   “危险!”炭治郞下意识出声,他拉主少年衣摆向后拽。   小小的一间龛舍没有其他空间躲闪,五只恶鬼一起杀过来,完全封住了他们的退路。   鬼是我引来的,我不能连累他!   炭治郞怒吼一声,从少年身后冲出。就在这时,少年睁开了眼睛。   血色一闪而过,最终定格成焦糖暖色。   恶鬼近在咫尺,抓向炭治郞的利爪撞在暗红屏障上。   少年抬起手臂,用手腕枷锁挡住迎面鬼爪。   “咔哒”   早已腐烂的圣骨枷锁四分五裂。   少年矮身抽刀。   炭治郞眼前黑刃一闪,五只对他穷追不舍的鬼定在原地。   雪又开始飘落,洁白的雪落在鬼的身上时,化作血色。   五道细而长的血线划开。   风吹动炭治郞的鬓发,一只鬼的脑袋在风中掉落。   咚,咚……   又有四颗鬼头接连坠落。   失去头颅的身体动了,追随它们的头颅倒向雪地。   炭治郞极轻极轻地咽了口唾沫,余光里一刀斩死鬼的粉发少年面无表情,他似乎并不在意那些死去的怪物,专注地盯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坠饰——一枚苍蓝色的琉璃佛珠。   “你……你好。”   要不是虎杖悠仁听觉过人,这声细弱闻言的童音就要湮灭在风中了。   约摸十二岁左右的男孩儿坐在雪地里,忽闪着大眼睛小心打量他。   任谁睁开眼睛看见几只怪物,都不会什么真实感。然而刀切开怪物躯体时的触感是真实的,血腥气是真实的,死亡也是真实的,这个冲出来想保护他的男孩子也是真实的。   张开口,先是发了几声没有意义的气音,声带才复健成功。   悠仁道:“你好。”   男孩儿沉默半晌,道:“那个,您是在学我说话吗?您……您是人类吗。”   悠仁先是摇头,然后迟疑片刻,才又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炭治郞稍微放松,道:“我叫灶门炭治郞,您既然是人类,为什么会在棺木里?”   “……”悠仁没有回答,又道:“现在,什么年代?”   “大正。”炭治郞这才注意到,少年的衣着明显不是大正风格,有点像书本里的平安京时代。意识到这一点,炭治郞惊道:“您,您难道在棺木里沉睡了千年吗?!”   悠仁:“……虎杖悠仁,我的名字。”   “那些是什么?”悠仁道:“我不记得大正时代有这种东西。”   炭治郞摇头,道:“我也第一次见。”说起这个,他突然想起来母亲的嘱咐,手脚并用爬起来,道:“糟了,我要赶快回家!母亲一定在到处找我!”万一她也遇上鬼怪,炭治郞不敢深想。   四周都是一成不变的雪景,炭治郞傻眼了,他看向轻而易举斩杀鬼怪的悠仁,在他眼中,虎杖悠仁无所不能。   “虎杖先生,我,您知道怎么走出去吗?这不像是我所熟悉的山路。”   悠仁忆起五条慎的教导,道:“是障眼法。”   炭治郞不知悠仁如何动作,只见眼前所见之景就像纸张一般撕裂开,他所熟悉的山路重现眼前。   “除了这些怪物,你还遇见过什么人吗?”   “我好像看见了一个卷发的西装男人,我以为是幻觉,难道是他给我下了障眼法!?可我从来没见过他,他为什么要害我?”   悠仁很难向孩子解释世界的复杂,想了想,一言以蔽之:“因为他坏。”   “……有道理。”   “走吧。”   炭治郞愣了,茫然地跟上悠仁,道:“去哪?”   “……”这孩子也是一根筋,悠仁失笑,道:“喂,不是你说要回家吗。”   “虎杖先生,您要送我!”   “别说您了,我也没比你大……”想说我也才十五岁,仔细想想仿佛要再加至少一千岁,被迫变成千岁老人的虎杖悠仁道:“总之,不用对我说敬语。”   跟在悠仁身后,炭治郞安全感爆棚,话也多了起来。   “虎杖先生,你是被人锁进棺木的吗?”   “不算。”也有自己愿意的成分。   “你是平安京时代的人吗?”   “也不算。”是从现代穿去了平安京。   “虎杖先生,不太喜欢说话吗?”   “还未习惯。”   炭治郞乖乖点头,道:“虎杖先生,是担心那个人对我不利吗?如果我们又遇到他怎么办?”   “看情况。是人类的话,先交涉。如果那些鬼怪是他放出来的,那就除掉他。”   “没……没关系吗?”   悠仁停下脚步,久远的记忆松动,他抬手摸了摸男孩的头发,笑道:“嗯,没关系,不要离开我身边,会保护好你的。”   似乎很久很久之前,也有人对他说过相似的话。那时候,他的感觉是——   炭治郞眨眨眼睛,竖起大拇指,道:“虎杖先生,帅呆了!”   也许是察觉到悠仁的帅气,一路上炭治郞没再遇见奇怪的卷发男人。他远远看见家门,灶门祢豆子抱着膝盖守在门口,明显是在等他。他的母亲提着灯,唤道:“祢豆子,去帮我拿件外套。”   这是正准备出门寻找炭治郞。   “最后一个问题,虎杖先生。”炭治郞停下奔向家人的脚步,回望独身立于风雪的虎杖悠仁,道:“在这里,您有认识的亲人朋友吗?”   虎杖悠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轻轻推了一下炭治郞,道:“快回去吧,你的家人在等你,以后不要一个人走夜路了。”   送回名为炭治郞的男孩儿,虎杖悠仁摸索着下了山,大正时代已有了几分现代的气息,邻近山脚的乡镇也有不少眼熟的新奇玩意。虎杖悠仁看见不少在现代见过的时代记忆,它们在这个年代还是稀缺物。   说起来,他那套来自现代的衣服不会与麻仓府一起化为灰烬了吧。   悠仁有点心疼,舍不得红兜帽。正巧路过一家服装店,悠仁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向老板提出述求,对方表示可以根据客户的设计图制作服装。悠仁试着画了半天,老板也很尴尬,因为他实在看不懂甲方的画。   两个人没有意义地强行交流了半天,里间突然传出低沉男音。   “拿给我看看。”   “遵命,先生。”征得悠仁同意,老板双手捧着画纸钻进里间。   里间悬着厚重的黑色布帘,老板撩开时,悠仁瞥见里面那位先生,他翘着一条腿,纯白西装剪裁得体,手工皮鞋光可鉴人,报纸挡住了脸,座椅旁依着一柄黑伞。   伞面滴着水,显然是刚从风雪里路过。   不到三分钟,老板又掀开布料,悠仁再看时,里间似乎已经没人了。   “小先生,我们先生按照您的说法给改了几笔,您看看是这种样式吗?”   嚯,何止改了几笔,完全就是给悠仁贫瘠的画工整了容。那男人只是在里间听了悠仁与老板的交谈,却似乎完全领会了悠仁的意思,经他修饰过后,画纸上的连帽制服像了七八分。   悠仁点头,又好奇道:“里间那位,是你们的股东吗?意思就是,是他投资了你这家店?”   “是的,月彦先生才是我们真正的老板。”   “他经常在店里吗?”   “不,您这是赶巧了。月彦先生大忙人,怎么会经常来这种穷乡僻壤,这不是月末了嘛,月彦先生过来核实一下运营情况。”   “那他为什么要在穷乡僻壤投资服装店?”   “这谁知道呢,也许是要开阔市场吧。”   “值得月彦先生亲自来一趟,你们店的运营情况应该还不错。”   老板笑道:“您说错喽,就是因为营收下滑,月彦先生才过来考察。您是外来的吧,我们镇最近失踪案件频发,我有好几个顾客都失踪了,已经付了定金,衣服做好了,没人来取,有的警局给发了死亡通知,有的定了失踪人口,还有的完全没头没尾。”   人诉起苦来就关不住闸了,老板无奈道:“你说我这衣服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没准哪天,我也失踪了,就关门了。”   说起定金,悠仁僵了。   他似乎,没有钱呢。   悠仁摸索全身口袋,忽然在内衬翻出泛黄褪色的平安京纸币。   给他塞了钱财的人怕是没有料到,平安京时代的钱财,在大正时代已经没用了。   可对于虎杖悠仁来说,是有用的。   这是弥足珍贵的心意。   悠仁五指合拢,护住快要风干碎裂的纸币。   “老板,衣服先不用做了,我现在身上没钱,付不起定金。”   老板放下放大镜。   面前的少年只着一件雪白单衣,他是行家,看得出这件衣服材质细腻做工精湛,他这一整间店铺,只怕找不出一件比这单衣更值钱的衣服。少年的外衣搭在手臂,看不出款式,材质同样不是凡品。   “没关系,衣服我先给你做着,定金的事情,缓几天也没关系。”老板不抱太大希望,但还是搓着手,打商量道:“要不然,你把手臂上搭着的那件给我,我这店里的衣服,您随便挑,挑几件都行,全给您也行。”   悠仁摇头,道:“还是等我赚了定金再来吧,这件衣服不能给你。”   搭在手臂的外衣,因为是平安京的款式,悠仁不便穿在身上,不代表不重要。   他身上的衣服,都是五条慎送的。   外衣还绣着五条家的家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30 21:04:37~2021-06-30 23:5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听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自以为是的云鼠 17瓶;气奥 11瓶;听雪、新番还没追完我不能死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失踪人口   ◎您好,请问我现在可以接悬赏了吗◎   “嗐!你这孩子瞎跑什么呢。”推着摊车的妇女呵斥在腿弯间乱跑乱蹿的熊孩子, 沉起脸吓唬道:“天黑不回家,鬼就会跑出来把你吃掉。”   她指向贴满寻人启事的电线杆,道:“看见了吧, 那些都是被鬼吃掉的人。”   电线杆前立着一袭白衣,浓重的鸦青烟雨色填满背景, 那一抹留白逆着时光而行, 他周围的景都作了古, 他反而愈发清晰了。   推车的妇女吓了一跳, 以为是怪奇小说里的鬼魅,仔细看了,却见是一名撑着伞的少年。粉发及腰, 寒冬腊月只穿一件薄薄的单衣。   他背后负着一柄长刀,没有刀鞘, 只用绷带裹住刀身。绷带上的血干涸成深浅不一的污迹, 妇女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巴,快步推车离开。   连夜不息的雨雪沾湿寻人启事, 油墨遭水化开,黑白混淆的纸页上失踪之人的面目模糊扭曲。这样的寻人启事,真的能找到人吗?   悠仁参考了好几张寻人启示,勉强拼凑出警司的地址。看来这些都是警司发布的悬赏, 警司接手失踪案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相比一盘散沙的普通人, 他们掌握更全面的线索。   那死魂刃怎么办?   持械进警司太不友好,死魂刃这把刀有自己的想法,离了悠仁视线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   ‘系统, 你在吗?’   意识海一片沉寂, 悠仁又叫了几声, 生得领域内两面宿傩四目闭合,支着脑袋睡在尸骨山。系统说过,它与两面宿傩处于不同的领域,意识海归属于精神,生得领域则与肉身相连。只要悠仁不喊出声,两面宿傩就听不见。   突然,尖叫在悠仁的意识海爆炸,轰得他脑门儿青筋直跳。   【啊啊啊啊啊!!!宿主————我们——我们是还活着吗!!!】   【呜呜呜,还以为这次又失败了。】   ‘活着。’悠仁注意到那个微妙的“又”字,心道:‘系统,很早就想问你了,收集邪神碎片的,是不是不止我一个人。也就是说,及时我中途死去,也会有其他人继任宿主吗。’   【系统与宿主是一对一绑定的,如果你死了,在你意识海中的我也会一起消亡。在我们消亡后,会有新的系统与宿主出现,尽管如此,请不要心存侥幸,一次失败之后收集难度会加倍。】   ‘加倍?为什么,碎片越来越少了呀。’   【邪神的碎片有一点点类似宿傩手指,必须吸收所有的碎片,消灭完整形态的邪神。在分离状态下,灵魂碎片不会消亡,你死去后,剩下的碎片继承力量,同时苏醒的几率上升,苏醒的碎片会自主寻找适合的人类寄生,碎片有了寄生体之后,我就无法探查它们的气息,除非像红叶那样力量失控暴走。】   偏执恋心连神明都束手无策,也幸亏晴明、悠仁插手及时,那块灵魂碎片没能彻底占据红叶的身体。   【宿主,我不想给你压力,不过有必要告诉你,我们必须一次性成功。假设剩下最后一块碎片,那么任务几乎不可能完成了。】   一块集齐力量的灵魂碎片,相当于他们千辛万苦,最后全给邪神做了嫁衣。   悠仁真正的任务不是收集,而是对抗。   一旦倒下,祂会踩着你的尸体变强。   悠仁心底自嘲:‘所以我一直没有离开那片火海。’   想要战胜祂,必须先战胜一切苦痛磨难,清醒地克制祂,与神比命长。   ‘算了,收集碎片的事情从长计议。系统,我还有一次兑换机会没用吧,有没有功能强大的储物空间?’   【虽然但是,你不是已经有了吗?】   ‘哈??’   【你脖子上挂的那个坠饰,可以储存没有生命的物品。】   ‘你能检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这里面漂浮的蓝色光点是什么物质?’   【我检测不出来。一沙一世界,这颗琉璃佛珠相当于封闭的小世界,我的探测波无法穿透珠壁,这种自带规则的小世界很像咒术师的领域,你要不叫醒宿傩问一下?】   ‘问他不能直接问,要从这家伙嘴巴里撬点信息,只能等待合适的时机。’   悠仁找了个没人的巷子,解下死魂刃,将珠子贴在刀身上。   无事发生。   “太蠢了。”悠仁扶额,无语道:“或许应该注入咒力?还是念什么咒语?总不可能直接对珠子说,好宝贝,帮我把刀收起来吧。”   眼前蓝光一闪。   悠仁猛地站起身子,快速翻看四周。   他的刀,他那么长一把刀,凭空消失了!   琉璃佛珠悬垂指尖,内中蓝光流转。悠仁轻轻拨弄一下,佛珠乖巧地随力摇晃,看起来只是一颗平平无奇的光珠子。   “是你收进去了吗?”   “唔,死魂刃,现!”   珠子摇来晃去,没有半点反应。   悠仁抓头发,心内道:‘系统,我刚刚有说过什么咒语之类的话吗!?’   【据我听见的,没有。】   悠仁重复一遍之前的句式:“帮我把刀放出来吧。”   还是没反应。   糟了,不会有进无出吧!别啊,值一块邪神碎片呢!   咒语试了千百句,悠仁头发都快薅秃了,颓然坐倒在地,无奈道:“我的天呐,我再也不随便使用了,好宝贝,好珠子,你饶了我吧。”   “当啷”   长刀空中落地。   悠仁捡起失而复得的死魂刃,脑中电光一闪,脱口而出:“好珠子,收刀。”   没反应。   “好宝贝,收一下刀。”   哗啦,悠仁手中的刀再度消失。   “……”你这家伙,什么怪脾气啊!悠仁道:“好宝贝,放出来。”   蓝光一闪,死魂刃躺回掌心。   “收刀。”   没反应。   “好宝贝。”   哗啦,刀消失。   “好宝贝。”   biu~刀出现。   懂了,咒语就是好宝贝。   虎杖悠仁摔刀——   “这是哪门子的咒语啊,你在逗我!?这句咒语是谁设的啊……啊这,不会真的是五条先生吧!?”   黄昏,警司。   桌子后方探出拉面的浓稠香气,吹进门的冷风遇热消融,执勤的警员取下雾气蒙蒙的眼镜。,他嚼着拉面,四处寻找擦眼镜的布,口中嘀咕着:   “哎呀,这天气,这是什么鬼天气呀!”   乡镇的警司,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然而现在诺大的厅堂只有一名警员,入夜,天光渐暗,他好不容易擦干净眼镜,又去点亮门廊的油灯,等再坐回去,拉面都坨成一团了。   筷子搅动凝在一起的恶心面状物,警员喃喃自语:“算啦,算啦,要知足呀!比起上山搜寻失踪人口,还是躲在警司吃冷面舒服。”   尤其最近乡镇不太平,怪事一桩接着一桩,闹得人心惶惶。才不过是近黄昏的时分,大街上已经看不见半个人影,吃完拉面就算睡一觉也没有关系。   正想着头顶传来一道清亮的少年音。   “您好,请问现在办公吗?”   警员抬起头,面前的少年看起来尚未成年,薄薄一件单衣贴着肌肤,隐约可见身躯挺拔的力度。少年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面无饥色,那身素白的单衣不知什么材质,款式很旧,穿在少年身上却有一种古时的气韵。   既怪异又和谐,冰天雪地里仿佛穿不起厚衣裳,周身气质却又绝非寻常人家可以养出。   少年道:“我是不是打扰到您吃饭了?”   “啊,没有,没有。”警员推开拉面,道:“反正已经凉了,不碍事。你是要来报案的吧?是家里有人失踪?去那边填个单子。”   “我不是来报案的,我想接悬赏。”   “嘭”   椅子翻倒。   警员抓来眼镜布又擦了一遍眼镜,眼镜框磕磕绊绊架上鼻梁,他喜道:“您是鬼杀队的人吗?有文书吗?你的日轮刀呢?”   “鬼杀队,那是什么?”   希望落空,警员不耐烦道:“不是鬼杀队你接什么悬赏,去去去,一边儿去,叔叔现在没空陪你玩。”   少年再说话,他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黄昏落幕,孤月点星。   警司慢腾腾吃完难以下咽的拉面,突见风雪中行来一道黑影。   那是一道人影,左手持一柄长刀,右手拎一颗球状物,液滴连成线淌落。警员揉一把眼睛,再戴上眼镜时,那道身影又近了一大截,这个距离下他看清了——   持刀之人拎着一颗淌血的头!   “啊!”警司哆嗦着手拉开枪膛,枪口对准缓步靠近的人影。   近了,人影显出清晰面容。   竟是方才离去的少年!   而他手中所提竟是一颗血淋淋的鬼头!   青面獠牙的恶鬼张开血盆大口,双目凶光凝定。少年的刀极其锋利,鬼头末端切口齐整光滑,他的刀也极快,快到斩开脖子之后,鬼还保持着生前最后一秒的狂妄。   这一秒,已成为它的永恒。只有它自己,永远不会知道。   “咚。”   鬼头磕在办公桌上,腥臭的血沿着桌沿滴落。铜铃大的鬼眼正好对上警员,尖牙利齿腥臭扑面。   枪口抖得可以画圆,寒冬深夜,热气氤氲的警司里,持枪的警员大汗满头,扳机突然滑不留手,与他濡湿的食指一次又一次擦肩而过。   啪嗒啪嗒。   血落声中,少年毫不在意指着自己的枪口,他友好地收起了刀,轻声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您好,请问我现在可以接悬赏了吗。”   黑沉沉的夜色里,淌血的桌案边,少年那一身白衣不沾半点脏污,干净得有些过分了。   作者有话说:   虎(冷漠脸):我叫一声好宝贝你敢答应吗?   PS:虎子揉着玉犬叫好狗狗,大可爱小可爱贴贴!   感谢在2021-06-30 23:52:40~2021-07-04 17:1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雨中僂、吃土少女会吐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漠孤烟 20瓶;――(@魏@)――、鲮鱼 10瓶;秋湫楸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鬼杀队员   ◎请你也见识一下我的火焰◎   警员躬身垂首, 颤抖双手毕恭毕敬地呈上所有的失踪人口资料。   虎杖悠仁也躬身垂首,双手接过警员递来的资料。   情况比想象中严重,失踪事件其实并不是最近才发生, 最早的一次在几十年前。据警员回忆,乡镇的警司在成立之初就接到过类似报案。   “其实失踪只是对外的说法。”警员看向那颗鬼头, 向悠仁述说普通人所不知晓的真相:“经常处理这类事件的警员都知道, 这些人并不是真的失踪, 他们大部分都是被鬼吃掉了。有的能找到残肢, 对外就用野兽袭击结案。那些没有结案的,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是被吃得一点儿也不剩了。”   鬼不是最近才出现, 鬼在这个时代已经成为了黑夜里的噩梦。但目前为止,还只有少数人明白黑暗里潜藏的危机。   “你刚才提到了鬼杀队, 现在处理这些鬼的不是阴阳师, 是鬼杀队吗?”   “阴阳师?那只存在于平安京时代的志怪小说吧。鬼杀队是非官方的民间猎鬼组织,话虽如此, 我们也给予了他们包括持刀令在内的最大限度便宜。”   “确认过文书之后,当地警司必须全力配合鬼杀队的调查。”   原来千年之后,阴阳师、咒术师都退出了舞台,悠仁在平安京时代没有听说过猎鬼人, 鬼杀队好比这个时代的阴阳寮,悠仁对背后的组织者充满好奇。   “你们接收过鬼杀队的文书吗?”   既然是文书的话, 署名说不定有线索。   警员苦笑道:“我们这穷乡僻壤警力有限,鬼杀队虽然来过几次,根本用不上我们, 文书当然是没有的。”   “这样啊。”悠仁道:“没关系, 我只是随便问……”   “我有。”   悠仁猛然回头。   恰在此时轰雷炸响, 闪电定格的画面里,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一手按在刀柄,另一只手中的文书递向愣在原地的警员。   焰色长发的男人看向悠仁,笑道:”文书可以给你借阅,作为交换,阁下的刀可否容我一观?”   悠仁的目光在男人的制服、掌下的刀稍作停留。   “你是鬼杀队的成员   “不错。   “既然你来了,文节我不必再看。”   悠仁解下死魂刃抛向雨中。   “不过刀可以借你一观。”   就在离开悠仁的刹那,死魂刃发出刺耳嗡鸣,刀气震开血色绷带,漆黑刀刃不见半点锋芒,却有凛然寒气直射四方。   男人腾身欲接,悠仁提醒道:“小心了。”   话音刚落,死魂刃黑焰暴涨,刀气具现化的黑焰烧向男人。   “好无情的火焰。”   男人焰色双眸一亮,回手握刀,上身压低,拔刀式起:“那请你也见识一下我的火焰。”   男人掌下刀出鞘,怒燃烈焰随刀而起,黑夜一瞬白昼。   赤色火焰横斩,两条火龙长尾相击,火星爆裂,火光四射。   噼里啪啦。   火星浇灭在雨中,高温蒸发出来的白烟散去,男人无视死魂刃的嗡鸣,随意挽了个刀花,常带笑意的眼眸望向悠仁,赞道:“果然是世所罕见的神兵,难怪脾气大。”   “能驯服这把奇刀,阁下一定是为奇人。在下炼狱杏寿郎,鬼杀队炎柱。请教阁下大名!”   好大的嗓门。   悠仁重新缠好刀,道:“虎杖悠仁,无名之辈。”   “虎杖先生想了解鬼杀队?”   “好奇。”   “嗯!”炼狱点头,忽然道:“那么虎杖先生有兴趣加入鬼杀队吗,克服邪刀的意志同样可以灭杀恶鬼,主公一定会很欢迎你的!”   “只要有杀灭恶鬼的心,是不是鬼杀队的成员不重要。现在冒险上山搜寻失踪人口的警员们,同样在勇敢地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有道理。不过,专业的事情还是需要专业人士。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现在山上情况很危险。”炼狱一掌拍在悠仁的肩膀,豪迈道:“悠仁,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山肃清。”   “你也太自来熟了。”上一句还是虎杖先生,一句话的时间就变成了悠仁。悠仁看向认真等待回答的炼狱杏寿郞,道:“不过,我不讨厌你的风格。走吧,今夜将是山鬼们最后的夜晚。”   今夜注定很漫长,他们离开警司时,雨势丝毫不减,在浓重夜色里连成断断续续的银线,艳红油纸伞一路切开千丝万缕。   杏寿郞还没放弃游说悠仁加入鬼杀队,在他细致的科普下,悠仁得知鬼杀队竟然起源于平安京时代,不过这个组织完全形成规模时,悠仁已经在棺材里沉睡了。   在战国时期之前,鬼杀队以肉体凡胎对抗能力超凡的鬼,几乎以必死的决心、数不清的人命换来艰难胜利,直至呼吸法创立,鬼杀队实力大增,才慢慢取得了一点优势。   然而到了近百年,不知为何鬼的行动愈加频繁,并且连低级鬼的力量都变强了,鬼杀队一度损失惨重,尤其是丁级以下的成员,死亡率直线上升。   “原本鬼杀队只能暗中行动,但是鬼的数目越来越多,鬼王无惨一改以前的谨慎作风,毫无顾忌地在黑夜里散播死亡。连不承认鬼杀队的政府也不得不退步,尽力为我们提供一些便宜。你也看到了,失踪、‘凶杀’案层出不穷,人的恐慌会一点点累积。只有消灭不断制造恶鬼的始祖无惨,这一切才能终结。”   远处华灯初上,炼狱杏寿郞站定,他们已经走出居民区,回望来时路,寂寂黑夜里百家灯火连成海洋。如果没有作恶之鬼,他们现在只是稀稀灯海里两条普通的游鱼。   到了乡镇边缘,再往前就是漆黑山路。   以他们为分界线,深渊临着人世。从平安京时代堆砌起来的白骨墙,将两者默然相隔。   ~   油灯的光束刺穿枯木林,搜救人员高声喊着失踪之人的名字,也许是寒冷所致,警员们的尾音总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他们一手照明,另一只手紧扣扳机,比起搜查线索,更像是忌惮猛兽的猎人,然而他们心知肚明,黑暗里潜伏着的东西,远比猛兽可怕。   “喂!有人吗!?”   “听得见请回答!”   突然,枯败的林子深处,传来微弱人声。   “救命……”   警员们对视一眼,端起枪压低身子,枪口拨开横挡的枯枝。   山坡后趴着一个人,满身血污蓬头污面,那人向警员伸手,哀求道:“救我……好痛,好痛啊!”   油灯照清那人面容。   “是前田次郎吗!”   “是,是我!救命,求求你们,救救我……”前田次郎拼命伸长胳膊,像是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前田次郎的家人下午来警司保安,因为失踪不久,生还的几率很大,警员们迅速组建了搜救队上山找人。   幸好人没事。   队长抬臂拦住队员,不远处前田次郎哭声哀求,涕泗横流。然而,队长心中并没有松口气,相反,某种不安感萦绕心头,他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   前田次郎的表情,并不像是获救的喜悦,更像忍受着煎熬。   这也可能是伤痛所致,他也许是失足滚下了山坡,看起来情况很糟。   “你们留在这里,我去。”队长一步步走近前田次郎。   山坡后的男人流着泪,他的嘴唇哆嗦着开合,含混气音模糊在雨声里。   距离一步之遥,队长正要拉前田次郎出来时,他猛然僵住。   隔着这个距离,他终于听清了,前田次郎浑身痉挛,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竭尽全力只发出一点气音,不断重复着——   “快逃。”   “快逃。”   “快逃!”   轰!   惊雷照得大亮,队长背后汗毛直立。   山坡后方,血色鬼瞳贪婪凝视着他。   前田次郎只剩半个身子,另外一半没入巨鬼口中,利齿贯穿了他的腰腹。   原来嘈杂的不是雨打枯叶,是鬼的咀嚼。   雷光暗下去的刹那,队长鼓起一生的勇气,向他的队友们下达也许是最后的指令——   “跑!所有人,立刻撤离!”   枪口火花四溅!   其他人还来不及反应,只见山坡后方闪出庞然大物,青面鬼抛出口中剩饭,迎着枪林弹雨咬向挡在最前方的人。   没有用!   □□炸膛,队长跌倒在地,手脚虚软。   突然,上方气温拔高,火光灼烧双目。   队长在极致的异象中闭上眼睛,凄厉鬼嚎划破长夜。   有什么重物倒在了地上。   队长睁开眼睛,火焰在雨中熄灭,焰色头发的青年收刀归鞘,“咔哒”一声,最后的火星湮灭。   提起的心还未落回,枯枝微动,怪影蹿出深林!   离得最近的警员只看清一双赤红双目,瘦小鬼影就像捕食的秃鹫,将他抓上半空。   然而紧接着,寒光一闪。   鬼一声惨叫,抓住警员的手从肩膀处断落。   粉发少年接住他下坠的身子,沉声道:“开枪!”   警员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本能作出反应,瞄准半空中抽出的断臂之鬼。   “嘭!”   一击爆头,超常发挥!   血雾炸开,鬼影坠落。   “死了!?怎么可能。”刚刚队长打了十几枪,根本无法造成伤害。   警员突然注意到,他的枪管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张黄符。   “一位大阴阳师的符咒,专克邪祟。”诅咒之王亲身试验,保管有效。封印他的棺木上贴了几十张,也算是一笔丰厚的赠礼了,悠仁全部转送给更需要的人,他将仅剩的黄符塞进发呆的警员手中,道:“一张符大概能加持二十发左右的子弹,刚才打得不错。这些黄符你拿去,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刚才!?警员终于回过味儿来,他刚才,亲手杀了一只鬼!   他真的做到了,千真万确!同伴们目瞪口呆的表情,崇拜的目光更印证了这一点!   “谢……谢谢!”   “谢你自己吧。”悠仁转向炼狱杏寿郞,偏头点了点左后方,道:“杏寿郞,我向北,你向南,天亮时在这里汇合。”   一人负责一个方向,肃清整座山。   “嗯!”炼狱杏寿郞点头,笑道:“那比比看吧,如果我先结束,请悠仁再认真考虑一次吧,加入鬼杀队的提议。”   虎杖悠仁笑了,下一秒他的身影一闪,已先一步做出行动,眨眼消失于风雨中。   看着悠仁离去的方向,杏寿郞眨了眨眼睛,道:“非常性急呢。”   “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们。”杏寿郞转向劫后余生的众警员,洪亮的声音穿透重重雨幕,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就像狂风暴雨中不灭的火焰:   “明天会是个好晴天,我向诸位保证。”   作者有话说:   这里有二设,剧情需要,无惨的难度UP了,所以鬼杀队也会有相应的调整~   感谢在2021-07-04 17:11:57~2021-07-05 23:5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啦啦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ulsar-脉冲星 25瓶;轻妒 20瓶;洛梳云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未寄之信   ◎告别与重逢,千年的宿命。◎   山里的鬼究竟从哪里来, 它们是自主行动还是听从鬼王无惨的命令如果是后者,偏僻的山上也许藏着令无惨在意的东西。   黑焰将鬼焚烧殆尽,悠仁拔出死魂刃, 眼前是他住了千年的龛舍。   刚醒来时悠仁没来得及注意,搭建宠舍的木头并非普通品种, 全是极其稀有的普提不。五条慎教他认过, 这种木头取下来一小块, 雕出的饰物天然拥有驱魔辟邪、清心静气的功效。   他所沉睡的龛舍约年男子高, 深度刚好容下一具棺材。龛壁内部写满密密麻麻的经文,菩提木不受岁月侵强,千车之后依旧完好如初, 璧上的墨迹却大多已经模糊不清,经文残缺不全, 悠仁勉强辨认, 经猜测这是一部降妖伏魔经,因着经文残缺, 渐渐失去作用。   突然,悠仁眼神一凛,棺材旁边原本散了一地碎木,其中有几块半人高的断木板, 风根本吹不动,现在却变了位置。   有人来过这里。   天光蒙蒙亮风雪稍停, 残雨滴落枝头,约定好的地方,已有人捷足先登。   炼狱杏寿郎停下脚步, 拍去肩膀上的积雪, 他其实并不意外, 只是微微感到可惜。   “悠仁,你等了多久。”   “不到一个时辰,我选的方向其实没有多少鬼。”要不是炼狱杏寿郎鬼血浴身,显然放开手脚大干了一番,悠仁以为山中藏匿的鬼不过两三只。   炼狱杏寿郎只当他自谦,道:“既然鬼已经清理干净,我也应该动身回禀主公。悠仁接下来有何打算?”   “暂时没有头绪,我会先在山上住一段时间。”   悠仁送杏寿郎下山,清晨的渡口还很空旷,他们等船时,周围只有一个提着公文包的西装男人。   太阳还没升空,那个人却撑着一把纯黑色的遮阳伞,伞面超出寻常规格,垂下来时将男人肩膀以上都笼在伞内。   男人似乎赶时间,一遍又一遍抬手看表。   “悠仁,你在山上有没有见过奇怪的东西。”   悠仁视角余光一直留意着男人,在炼狱杏寿郎说话时,那男人看表的动作突然顿住。   “奇怪的东西?你指什么。”悠仁在心里补充道:‘整座山最奇怪的东西就在你旁边。’   奇怪的东西,可不就是他虎杖悠仁。   炼狱杏寿郎道:“鬼不会无缘无故聚集在这座山里,我怀疑它们在寻找某样东西。”   “但是我在山上一无所获,不仅如此,山上的鬼显然是一盘散沙,他们仿佛只是无目的的聚集,后续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我想,也许是我来晚了一步,难道那东西已经落进入了鬼的手中?”   炼狱杏寿郎摩挲下颌,陷入沉思:“无惨已经拥有不死的生命和强大的力量,还有什么东西能引起他的兴趣?或者说,他在忌惮什么?”   穷尽一生都在与鬼斗争的鬼杀队成员,只要鬼王无惨一日不死,他们最根本的任务就没有终结。   下了山的炼狱杏寿郎,在太阳完全升起前,搭上匆匆行来的船只,前往下一个目标。   他在船上向悠仁挥手。   “保重!悠仁。也许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这是男子汉的直觉。”   悠仁目送游轮远去,渡口只剩下两个人。   “先生,你不赶时间吗?”悠仁的目光移向身边身旁,道:“你刚才一直在看表,但是为什么又不登船?”   “这一艘船无法抵达我的目的地。”男人的声音低沉,他与悠仁并肩而立,前方是广袤的海,人类穷尽千年,也只能在它的表皮上行走。而他一时兴起的风浪,却足以让一船的人沉尸深渊,永不见天日。男人笑道:“我也不赶时间,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你一直在观察我?不过看来你得出的结论并不正确。”   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傲慢,被他毫不在意地抖落出来。   “还没完呢,先生。我还有一条结论,你要听听看吗?”悠仁看了一眼男人撑起的黑伞,道:“您一定很讨厌太阳吧。如果你并不赶时间,那就是在担心太阳升起之时到来。”   男人没有回话,沉重的伞拉下来,完全遮挡了男人的神情。   “你猜的没错。”男人声音轻轻的,音调很平,听不出任何喜怒,就如他从布料下隐隐透出的肌肤,单调而苍白:“悠仁,这是你的名字吧,我听见那个男人这么称呼你。再猜一次吧,悠仁。如果猜中了我的名字,你会得到想要的东西。”   “这是特别留给聪明孩子的奖励。”   男人登上靠岸的船只,那艘船驶向广袤的远方,穿越阳光劈开的海平线,在太阳彻底升起前消失。   悠仁在越来越高远的太阳光中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动作间悬挂在胸前的荧蓝佛珠轻轻摇晃。   橙黄日光流转于珠壁,苍蓝色光点漂浮珠内,海上日出映入虎杖悠仁瞳孔里,虎杖悠仁又倒映进光辉流转的琉璃佛珠里。   少年若有所觉,捧起佛珠,与自己的倒影对视,就像在极近的距离望进他人的眼睛。   “早安,五条先生。”   “早安,大家。”   他的早安,也是迟了一千年的道别。   乡镇的生活比城市还要繁忙,太阳照亮的街道上摊贩林立。悠仁初次下山是深夜,被鼎沸的人声包围,他才仿佛真正回到了人世间。   服装店老板拉开门板,一抬眼就望见等候多时的少年。   “哎呦,”老板一拍脑门,食指遥点悠仁,连声笑道:“您来得太巧了,我正愁不知上哪里寻您。请稍等,等我一分钟!”   老板从里间出来时,臂弯搭着一件套装。   他高举起衣架,道:“您看,这符不符合您的定制?”   “我记得,我并没有付定金。”   老板的回答不出悠仁所料。   “月彦先生亲自嘱咐我,这件衣服务必赶制出来。月彦先生想与您交个朋友,这是他的一点心意,您瞧噢桥,用料剪裁都是一流。”   悠仁摇头,道:“这件衣服我不能收。”   老板滔滔不绝的自夸戛然而止,他面露难色,又听悠仁继续道:   “你不必为难,如果那位月彦先生问起,你就转告他——以真面目示人,才是交朋友的心意。衣服很好看,您辛苦了,抱歉。”   雪停了,山上的雪还未化。雪化时又更冷几分,龛舍前装钉木板的男孩子,手指头冻得通红。石墩旁给他搭把手递木头的小姑娘,鼻头也冻得红红的。   炭治郞在胸口拍掉掌心雪,摸摸妹妹的头,道:“祢豆子坚持一下,快完工啦!”   “你在干什么。”   炭治郞吓了一跳,他回头,惊喜道:“虎杖先生,您回来啦!”   跳下石墩,炭治郞拉过小姑娘,介绍道:“这是我的妹妹,灶门祢豆子。”男孩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因为我的关系,弄坏了你住的地方。虎杖先生不愿意来我家,我没什么可以报答您的,只能帮您修一修屋子。”   何止修一修,损坏的部分全部用其他木材替换,龛舍前垂挂的厚帘子挡去风雪。   在不知悠仁来历的炭治郞眼中,这间龛舍就是他的栖身之处。   “……”悠仁深深看着炭治郞,看得男孩略微不好意思,食指轻扣脸颊。   “虎杖先生不喜欢吗,我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情?”   “不,我很喜欢。”悠仁捡起一条枯树枝,他看了一眼躲在哥哥身后悄悄探出脑袋的祢豆子,又多捡了一条枯枝,递向兄妹两人,道:“但是现在,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虽然很残酷,也很危险,你们必须尽快拥有自保的能力。我还有必须完成的使命,无法永远留下来,我所能做的,只有教会你们如何执刀。”他抖了一下用来假装武、士刀的树枝,道:“现在告诉我,万一再遇上鬼,你们的选择是什么?”   兄妹两个对视一眼,炭治郞咽了口唾沫,眼神骤然坚定,他决然抽出一根树枝。   “绝不给它伤害我家人的机会!”   祢豆子抽出剩下的那一根,奶声奶气道:“我也不会给它伤害哥哥的机会!”   半个月后,初雪消融。   一声痛呼惊飞熟睡鸟雀,炭治郞身影断线风筝一般高空抛落,重重摔在冷硬地面。   不远处交战未止,悠仁的刀快得只见残影,祢豆子横刀迎击,冷兵交锋双刃嗡鸣。   炭治郞看得傻眼,呢喃道:“祢豆子……好厉害啊。”   刀柄震得祢豆子虎口发麻,她凭着一股天生的韧性咬牙撑到现在,忽然手腕一酸,后退间刀脱手而出。   向来好说话的虎杖悠仁厉声道:“不准弃刀!”   祢豆子吓得一哆嗦,半个月的训练使身体形成反射记忆,右手使不上力,祢豆子弯腰,左手抓住半空中的刀柄,灵机一动,就着沉腰之势刀尖上挑刺向悠仁下颌。   “漂亮!”   可惜,还是经验不足。   悠仁刀也不收,上身后仰,徒手砍在祢豆子手腕。   祢豆子只觉左手突然酸麻,五指使不上力,刀再度脱手而出。   雪亮刀刃高空抛起,落入一只宽厚的手掌。   三人同时看向突然出现的男人。   “我这是来得不巧,还是来得正好?”炼狱杏寿郞随手挽了个刀花,刀刃向着自己,刀柄递向祢豆子,道:“好有天赋的小姑娘,我也有一个厉害的女徒弟,你们也许有机会成为朋友!”   他转向悠仁,道:“我说过我们很快会再见面,你看,男子汉的直觉没有错!”   不等悠仁问询,炼狱杏寿郞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主公大人听说了您的名讳很是高兴,他托我确认一件重要事情。”杏寿郞微微躬身,信封托于双掌,道:“主公想请虎杖先生解答产屋敷家族传承数代的困惑——这封信究竟寄往何处。”   信封作过防腐处理,还是显出陈旧的黄褐。   悠仁小心拆开脆弱的信封,同样泛黄的信纸上陌生字迹写下几句句话:   ‘爷爷,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在课堂上睡觉了,请你好好照顾自己。这是正确的死亡,请您不必为我伤心。’   落款虎杖悠仁。   “这是……”   久远记忆浮现眼前,宿傩的火焰焚烧整座平安京,他似乎从坠落的火雨中救下一人。他已记不清那人的面貌,也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曾想,千年之后,这封没有来得及留下地址,也根本不可能传达的信,寄给了千年后的自己。   炼狱杏寿郞一直观察着悠仁的表情,此时再次发出邀请:“悠仁,我早说过,你与鬼杀队有缘。主公说了,若虎杖先生还是没有想好这封信的去处,产屋敷家欢迎您。”   他说的是产屋敷,不是鬼杀队。仅代表产屋敷个人,并不涉及任何利益相关的集体。   “主公还说了,若您肯舍光相见,您的一切疑惑,必知无不言。” 第38章 送上门的   ◎都有毒。◎   虎杖悠仁叮嘱炭治郎兄妹千万不可懈怠训练, 如遇危险,可进入龛舍中暂避。半个月时间他补全了龛舍墙壁上的降妖伏魔经,有菩提木加持, 龛舍方圆一里内自成结界,寻常妖魔鬼怪无法攻破。   交代完性命攸关之事, 虎杖悠仁随炼狱杏寿郎出发, 拜访传闻中的鬼杀队当主。   产屋敷家族与其集结的鬼杀队长久以来与鬼对抗, 虽几经覆灭之危, 却也从鬼手中救下数不清的性命。   炼狱杏寿郎领着悠仁深入内院,风吹树叶,撩动连串叮铃脆响。悠仁寻声望去, 长廊对面的空地上,栽种着一棵粗壮的常青树。   延展开的枝叶上挂满祈福签, 签下系着的彩铃随风而动。   “那些是鬼杀队成员们制作的祈福签。”炼狱杏寿郎解释道:“主公不喜欢收礼, 后来香奈惠提议以后每年除夕都以祈福签传达心意,祝福主公身体康健长命百岁。主公很喜欢这种方式, 挂上去的签都舍不得取下来,所幸这棵树越长越茂盛,至今以一己之力承载着新老队员的心意。”   炼狱杏寿郎指着最顶端那张老旧的花签,道:“香奈惠说要拔头筹, 她那支签挂得最高,压了所有人一头。”   除夕年年有, 签却分新旧。   “是来自平安京的虎杖悠仁先生吗。”   听见这个声音,炼狱杏寿郎一撩衣摆单膝跪地,恭敬垂首:“主公!   廊下站着名弱不禁风的男人, 两名女童搀着他。   虎杖悠仁颔首。   “粉发金瞳, 温暖而坚定, 就像太阳一样,只要见过,就不会认错。先辈那里传下来的说法,我以为是夸张,原来恰到好处。在下产屋敷耀哉,虎杖先生唤我耀哉即可,论辈分也理应如此。”   耀哉盛请悠仁入内,向女童道:“我与虎杖先生叙叙旧,你们自己去玩吧。杏寿郎,你也是,不必担心我,自忙去吧。”   茶室只剩两人相对而坐,耀哉间悠仁拘谨,笑道:“自小长辈就说我肖像先祖,可惜我秽疾缠身,这张脸己不能看了,否则虎杖先生想起先祖的样貌,也许就不会觉得陌生了。   血管状疤痕爬满男人上半张脸,他不过说了几句话,已有些急喘。   悠仁见不得人受病痛折磨,他摇头,笑道:“不会!眼睛一样漂亮,看到你的眼睛时,我就认出来了。”   耀哉本想引悠仁放松,却被他这句话逗笑了。他笑得开心,吸了口冷气,又按着胸口咳起来,   悠仁轻拍他的脊背,等他不咳了,咒力将热茶变温,端给耀哉润嗓子。   喝了水,耀哉缓过劲儿,道:“虎杖先生,很会照顾病人啊。”   “如果没有鬼的存在,我真想与虎杖先生只叙旧情。可是,如果杏寿郎没有前去调查鬼的异常,也不会巧遇虎杖先生。”   “可见一切巧合背后都有某种必然。”悠仁道:“其实我的封印解开,也是鬼所导致。”   悠仁讲述炭治郎被鬼追杀的过程,耀哉听完,微微拧眉。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见同一种猜测。   悠仁说出对他而言十分荒诞的猜测:“那座山上的鬼,不会真是鬼王无惨派来找我的吧。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家伙。”   “实不相瞒,产屋敷其实与无惨有血缘关系,我的病也是这种血缘衍生出的诅咒。无惨变成鬼后,消灭他是我族代代传承的使命。”   “产屋敷举全族之力追踪调查无惨,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却也知道了越来越多关于您的事情。”   “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是说,我被封印后,无惨一直在寻找我?”   “不错。”耀哉道:“无惨已经拥有永恒的生命和强大的力量,但是这还不够。即使是无惨,也无法避免在太阳光下化作飞灰。为了克服唯一致命的弱点,达成他所渴望的究极完美形态,无惨千年来一直在寻找青色彼岸花。”   “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在平安京时代的传说中,青色彼岸花只有超脱轮回与生命界限的人,才有可能得见。从平安京至今,能做到这点的人类,只有一位,仅那一位。”   那个名字瞬间浮现,悠仁脱口而出:“叶王!”   耀哉点头:“传说是否可信暂且不论,至少执着于此的无惨信了。可惜,那时麻仓叶王已经死去。麻仓家对麻仓叶王知之甚少,无惨从他们那里得不到半点有用信息,只好将目标转向远比族人更亲近的您。结果,您也被五条家封印了。”   “都这样了,他还不死心?”   “你太小看他对完美永生的执念了,为了达成这一野望,无惨做下的恶事馨竹难书。”耀哉继续叙述那段悠仁不知道的后事:“无惨不仅没有放弃,手段反而更加残暴,他蛰伏暗处,等那些令他无比忌惮的人纷纷阖目,世上再无敌手,彻底显露爪牙。他抓走不少咒术世家的人,严刑逼供,最终拼凑出您被封印的始末。”   悠仁生出不好的预感:“他都知道了什么”   说到这里,耀哉看悠仁的眼神也有了变化,仿佛在看稀有的传说级物种。   “比如,是您吞下了诅咒之王的二十根手指。至此,两面宿傩的诅咒消失于世。”   “还有,您的肉身似乎不死不灭,在往生魂锁的封印之下依旧完好如初。要知道,无惨怕的东西很少,往生魂锁勉强算一个。”   悠仁听明白了,他不仅被这个鬼王扒得一干二净,更巧的是,鬼王想要的,他貌似全都有——虽然并非他本人的意愿。   虎杖悠仁与青色彼岸花,无惨搜寻了千年。所幸虎杖悠仁的封印之地只有极少数人,在那少数几位归尘归土后,悠仁的下落彻底掩埋。   哪知阴差阳错,沉睡千年的人解开封印,在青色彼岸花毫无线索的情况下,重归人世的虎杖悠仁极有可能成为无惨接下来一系列行动的最终指向。   “杏寿郎说虎杖先生有自己的打算,但那并不妨碍鬼杀队成为你的伙伴。在大方向上,我们是同路人。”耀哉又咳了几声,忍下疲惫,道:“相比妖魔邪祟,人类的力量有限,所以对于我们而言,亲人、朋友、同伴之间的羁绊弥足珍贵,鬼杀队绝大部分成员的勇气都起源于此,这也是我们区别于无惨最重要的优势。”   “我知道虎杖先生有自己的打算,我不强求您加入,但希望您明白,千年之后您依然不是一个人,鬼杀队完全有实力成为您的伙伴。”   几乎是一步一血印地寻找希望,这样的一群人,悠仁几乎天然地受他们吸引。他想起杏寿郞提过的鬼杀队历史,道:“我听杏寿郞说,约百年前,鬼王无惨的实力突然暴涨,鬼杀队损失惨重,差点儿彻底灭亡,关于这一点,您有什么线索吗?”   耀哉摇头,道:“当时的记载表明,无惨的变强毫无征兆,鬼杀队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与他正面交战,是太阳挽救了最后的幸存者。那一次的战斗,鬼杀队经历了精神意志、肉、体生命的双重毁灭,侥幸活下来的柱级完全丧失了斗志,不少人余生再也无法执刀。”   “奇怪的是,占据优势的无惨并没有乘胜追击。在那之后,他行事越发张狂无忌,肆意制造鬼,他新造出来的鬼也变强了。我猜测,无惨血液里的邪力因不明原因强化。”   ‘系统,如果拿到无惨的血,你能检测出邪神碎片的痕迹吗?’   【可以,另外,宿主,如果无惨真的得到了碎片,那么他得到的很可能不止一块。】   系统解释道:   【无惨没有乘胜追击,不是他不想灭了鬼杀队,而是无法完美控制碎片的力量,他在使用力量的过程同时也会受到邪神的影响。这种影响不足以完全控制他,却也引起了他的戒备。无惨本身的实力不弱,类比宿傩,压制一块碎片不在话下,所以他得到的是已经结合在一起的多块碎片。】   贪多嚼不烂,绝境之中又微妙地存了一线希望。   过于强大的力量反而束缚住了无惨,神赐予他礼物,就会向他收要代价,而这代价显然超出了无惨的预期。   ‘系统,我是不是还有一次兑换奖励的机会没使用。’   【宿主想换什么?我比较推荐火焰系异能力,或者教会的光明术那类?对了对了,我这里还有鬼杀队的呼吸法哦。】   悠仁打断系统的滔滔不绝:   ‘我要兑换刀冢。’   【啥!?】   ‘刀冢,特殊类道具第三百六十七页那个。’   刀冢:天下神兵的墓地,封存着兵器一生记忆的小世界。入境者会经历永无止境的杀伐,与神兵们曾经的主人对战,不断杀死敌人或被敌人杀死,直至其中一方彻底消亡。补充说明,刀冢认主后,可由主人留下一道生门。入境者生命垂危之际,生门自动开启,入境者可选择弃刀离开幻境。   【为了鬼杀队?】   ‘不仅是鬼杀队。’   悠仁从封印中醒来后,某个人的话语时常浮现心头,他想不起说话人的模样,却渐渐懂得了这句话的意思。   只有一个人强大是不行的。   ‘要培养强者,即使哪一天我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也只是我个人的消亡。’   不要做无可替代的人,要将每个人都变得无可替代,那样的世界,才遍地都是希望。   【我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人,真是……想要劝劝你又开不了口,哪有你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宿主哇!】   那些想获得强大力量的宿主完全可以直接兑换出刀术类技能,根本不必跑去幻境受苦。一块碎片才换来一次机会,用一次少一次,拿到这个机会的人当然优先考虑强化自己。   像刀冢这种极有可能有去无回的道具,在系统商店吃灰了亿万年,连系统都忘了它的存在。   也只有悠仁这种怪胎,始终不愿意直接兑换技能,耐着性子翻了几百页的道具说明,硬是掘地三尺给挖了出来。   他并非如系统所言不按套路出牌,送上门的强大力量未必真的属于自己,刀冢看起来吃力不讨好,却是实打实从内到外的历练,买一个训练场还附赠豪华教练大礼包。   换个思路想,这不就是血赚吗!?   坐在对面的耀哉见悠仁沉思不语,以为刚才说的话吓到了他,道:“虎杖先生,您放心。还未掌握呼吸法时,鬼杀队也敢以普通刀刃对抗无惨。不管是产屋敷家族,还是鬼杀队,都已经做好了牺牲的觉悟,我们至死也不退缩。”   “别啊。”刚跟系统讨论完鬼杀队升级大计,回过神就听见牺牲这个词,悠仁连连摆手,道:“我才刚醒,不想又经历几次告别。无惨可以变强,鬼杀队也可以,这点你不用担心,我刚才想到办法了。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如果你信得过我,过一段时间我会再来拜访。”   ~   汽车驶过霓虹海洋,停在豪宅前。司机打开后车门,躬身垂首道:“月彦先生,您请。”   皮靴踩上红毯,然后是黑色伞尖。   “亲爱的,你回来了。”贵妇人迎上前,难掩久别重逢的喜悦:“那孩子睡前还抓着我的手,问什么时候能见爸爸。我哄骗她,等你睡醒就能见到爸爸,这下她该高兴坏了。”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月彦梅红色的眼睛盯着女人喋喋不休的嘴巴,他唇角弯起的弧度与女人完美一致,两人的愉悦就像镜子里外。   “我也很想你们,有给你们带礼物哦。丽,去看看吧,是你一直想要的洋装。”   “哇,月彦,我太爱你了!”   “噗嗤。”月彦这下真的笑了。   丽有些不好意思,捏着红透的耳朵,抱怨:“你再取笑我,我可就不理你了!”   “不好意思,我错了。丽,我只是太高兴了,一时没忍住,请原谅我。”   向屠夫倾吐爱语的羔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东西吗。想想看,你锅里的鸡翅长了嘴巴,跟你表白的情景。   月彦轻轻抚摸丽的头,那么小一颗脑袋,能溅出多高的脑浆?只要稍一用力,这颗脑袋就会成为被锤子砸烂的西瓜。   丽像只小动物一般,蹭了蹭月彦的掌心,她打量丈夫的神色,好奇道:“月彦在外面遇见什么开心地事情了吗,你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嗯,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故人。”   “真的?!月彦以前的朋友吗?我认识吗?”   “不是朋友,他不认识我,我认识他。”   丽眨了眨眼睛,突然有点吃味,警惕道:“月彦很喜欢那个人吗?”   月彦又笑了,意味深长,半真半假道:“喜欢啊,当然喜欢,已经到了喜极生厌的地步。”他敲了一下丽的脑袋,打趣道:“不要多想,他是个男的,你们两个在我心中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这句话丽听着奇怪,又说不出具体怪在哪里,女人的直觉有时极其可怕,她不肯轻易揭过这个话题,道:“既然这样,月彦请他来家里做客吧,我们一起招待他,既然是月彦喜欢的人,我也会很喜欢的。”   “那可不行,你喜欢他的话,我可是会吃……”梅红色的眼睛倒映着丽,他在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月彦的眼睛有种无机质的冰冷,丽不知为何生出一种恐惧,正要移开目光,却听月彦轻声接道:“醋,我会吃醋的。”   “请他过来做客还不是时机,至少,要在他愿意接收我的礼物之后。”   乡镇服装店,老板结束一天的工作,锤着酸痛的腰背,正收拾店面,忽然瞥见挂在柜台后面的红帽制服。   “唉,这可是月彦先生亲自把关,亲手完成最后的剪裁啊。”   所谓最后的剪裁其实只是领导视察工作时意思意思剪去几个多余线头,老板还是为月彦先生可惜,这份礼物恐怕要浪费在他这间小店里了。   将衣服取下来妥帖折叠,手指贴着衣服袖子划过,展平布料折痕。突然,老板痛呼一声。   无名指被尖刺扎了一下。   他将袖子内面翻出来,竟有一根软刺藏在缝线里。   拇指长的软刺通体血红,仿佛在血液里浸泡过。   老板看着指腹扎出来的小口子,喃喃道:“没有刺很深啊,这是谁的血?”   突然,整根无名指剧痛,老板还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硕大血泡从无名指蔓延全身。   “啊!!啊——”   老板整个人不断膨胀,密密麻麻的血泡堆积起来,他就像是泡了水的洗洁精,大血泡分裂成无数小血泡,人形向下塌陷,小血泡渐渐开裂消融,地面只剩一滩血水。   作者有话说:   无惨:不惧阳光的永生是种什么感觉?   悠仁:谢邀,一种你不说我都忘了有这体质的感觉。   感谢在2021-07-06 23:50:00~2021-07-07 23:2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眼中的我是……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极嶽火钥   ◎万世极乐教喜迎圣物◎   “哗啦啦。”   聒噪水声流动于黑夜, 月光渗入盥洗室,清幽冷辉中男人撑着洗脸池,借助鬼异于常人的夜视能力, 镜中怪物清晰呈现。   手掌下的脸皮堆满血色眼睛,不怀好意的目光透出指缝。   无惨拿开手掌。   那些眼球并不是嵌在他的脸上, 眼球表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皮肤组织, 他的脸皮被撑开到极致, 隐约可见皮下的血肉组织, 他的血肉组织已经成为这些眼球的温床。   “没用的,你摆脱不了我。”   眼球转动,它们的视线经镜子反射, 蛛丝一般密密麻麻缠绕无惨。   “可恶!”   无惨捂住耳朵,可是根本没有用, 眼球的声音通过颅骨振动传送, 他的骨血就是这些眼球的声带。   “吵死了,吵死了!给我闭嘴!”   无惨一把拧开水龙头, 他偏过脸,右颊上的眼球对准镜子。   五指畸变,拉长变尖的指甲毫不留情剜进皮肤。   “呃……”无惨低声抽气,硬生生从脸颊扯出眼球。   眼球背面连着毛细血管, 拽出眼球的同时,血管也生生拉了出来, 就像是从脸上拆了一串儿骇人的血葡萄。   葡萄串儿扔进水池,池子里的水眨眼全红。   无惨扶着水池喘气,水流声中右颊的血窟窿缓缓愈合。与此同时, 那道恼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都说了没有用, 你已经是我的一部分了。本来只是污浊的鬼而已, 有幸成为神的温床,不应该高兴吗?”   无惨倒退一步,后背撞上落地窗,惨白月光完全笼罩。血管塞满了颗粒物,密密麻麻的东西在他身体里游走,无惨撸起袖子,双臂青色血管浮突,鼓起一颗颗小包,凸起来的块块皮肤下方,血色眼球贴着皮肤贪婪凝视他。   “冷静下来了吗?我亲爱的眷属。”眼球道:“我的耐心有限,不管你接不接受,我们都有共同的利益。那个孩子,他有着你所渴望的身体,也有我所需要的灵魂。只要你承诺将他的灵魂献给我,我准许你随意使用我的力量。”   “你不是已经体验过了吗?我的力量。”   正是因为体验过了,才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当年无惨第一次使用碎片的力量时,血液里悄悄滋生出眼球,在他正要彻底屠灭鬼杀队之际,突然感觉到了身体里的异样,更倒霉的是,天也快要亮了,无惨只好收手。   等他潜伏起来检视自己的身体,为时已晚。嵌进身体里的碎片不见了,完全与他的血液融为一体,想抠都抠不出来。   只要无惨调动碎片的力量,他的血液就会沸腾,滋生出更多的眼球。   无惨不敢轻举妄动,唯一的好处是,用他的血液制造出来的鬼,比以前强大数倍。因此,无惨彻底潜伏起来,不断制造新生的鬼牵制鬼杀队。   他想尽了办法,还是无法将眼球驱逐出身体。获得强大的力量是一回事,把身体交给别人是另一回事。无惨为这个事烦得紧,属下传回来的异常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偏远的名不见经传的乡镇,有什么东西藏在郊外的山上,活动于附近的鬼都不敢靠近那座山。   无惨亲自前往查看。   踏上山的那一刻,他的血液彻底沸腾,眼球疯狂流窜,狂叫道:   “是祂,是祂们,我的兄弟姐妹在这里,怎么回事?祂们的气息好微弱,可怜的家伙们,完全被拔去了爪牙啊。”   看来是有其他的碎片在山上,扫兴,还以为发现了虎杖悠仁的封印之地。既然如此,无惨转身立刻下山,根本不管血液里的叫嚣。   开玩笑,再来几块碎片,他就完全压制不住身体里的意识了。   什么时候找到办法抹消碎片的意识,再去谈吸收其他碎片吧。   峰回路转,没想到的是,他苦寻千年未果的人,兜兜转转,自己送上了门儿。   无惨隔着厚厚的门帘,透过缝隙暗中观察外面的人。粉发少年一副完全没有睡醒的样子,穿着睡衣到处跑。血液里眼球喋喋不休,道:   “就是他,是他,没错的。虽然很微弱,我能感觉得到,他身体里至少有三块碎片。力量太微弱了,我的感觉并不十分准确,说不定实际不止三块。”   “等等,似乎还有其他东西?连诅咒之王都一起吞了吗还真是个不挑食的孩子啊。”   无惨身体一僵,道:“他身体里有诅咒之王?你确定!?”   “神的眼睛不会看错。”   无惨在寻找虎杖悠仁时,抓了没落的咒术世家不少族人,严刑拷打之下,他拼凑出当年虎杖悠仁被五条家封印的真相。   具有特殊身体的少年,完成了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情,吞下储存着两面宿傩所有力量的二十根手指,与两面宿傩一同长眠。   结合神的葡萄藤所言,看来虎杖悠仁吞掉的,不止是诅咒之王。   渡口边,无惨撑起黑伞,遥望反射蒙蒙天光的海面。而他的身体里,无数颗眼球转动视线,隔着衣服布料贪婪注视无知无觉的少年。   千年前的少年,千年后依然是少年。   无惨钻进昏暗的船舱,鬼的视线极好,他看得很清楚,渡口的少年在阳光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张开双臂享受从海平面升起的阳光。   太阳灼痛了无惨的眼睛,他一把扯上窗帘。   深重黑暗中,眼球开口:   “我想要他的灵魂。”   无惨没有回答,但是他知道,在他身体里的眼球也知道——他想要虎杖悠仁的身体。   超脱生死,困锁鬼神,不惧阳光,远超无惨预想中的完美。   盥洗室里,无惨洗干净脸上血,毛巾一点点擦去水渍,男人动作优雅从容,丝毫看不出片刻前的失态,他压抑着暴虐,心平气和道:“你想怎么做?”   “他身上至少有三成邪神之力,你也有三成,不过你不敢用。这就很麻烦了,看到他的那柄刀了吗?那把邪刀造成的伤无法自愈,显然是专门用来砍你们这种不死不灭的怪物。”无惨不回答,眼球便明白了,他道:“行吧,你不想用我的力量也没关系,还有别的办法。”   无惨按照眼球的指示堵上水池,割开腕动脉。   血啪嗒啪嗒落进水池,融合了邪神碎片之后,无惨的血液变得粘稠,葡萄籽大小的眼球浮在血水表面,无惨自己看着,都有点恶心。   空气温度升高,血雾蒸腾,血池里多余的杂质蒸干,他的血越来越粘稠,渐渐凝固成块,那些血块彼此融合,最终形成一把钥匙。   钥匙样式古旧,中古世纪的圆头三横,顶端嵌着三颗石头。   “这是极嶽火钥,打开神罚之地大门的钥匙。听过十八层炼狱吧,跟那玩意儿有点像。”眼球解释道:“极嶽火钥是我的管辖地之一,它是一个移动的空间,里面一无所有,只有永不熄灭的火海,是我为背信者、敌对之神的精心准备的刑场,极嶽火以恐惧、绝望、痛苦为助燃剂,恐惧滋养恐惧,痛苦诞生痛苦,如此生生不息,自成循环。”   眼球说起这个难掩得意,祂道:“看见那三颗石头了吗,你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收集信仰之力,当收集足够的信仰后,那三颗石头全部亮起,你只需要用这把钥匙打开连接极嶽的大门,烈火会净化这个污浊的世界。”   “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完全不需要你亲自动手,是我为你量身定制的方法。”   杀一个人,用所有人来陪葬,神的大手笔。   无惨挑眉,道:“神可真是冷漠无情啊。”   眼球笑了,道:“彼此彼此,作为神的造物,人类也是如此呀。你看这世界上善良的人,有几个会因为踩死了蚂蚁而愧疚?”   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太渺小了,人也是蚂蚁也是。   无惨又道:“既然是你的领地,为什么还需要收集信仰之力?你不能直接把门打开吗?哦,不好意思,忘了你碎成渣了。”   眼球:“调皮,口舌之利不会给你带来好处哦,没准哪天我趁你睡着,一时心血来潮,跑去晒晒太阳呢。”   你嫌我碎成渣,我还嫌你见不得光呢。   为了尽早摆脱邪神控制,无惨连夜召来童磨。   极乐教主单膝跪地,那双非人漂亮的眼睛同样没有半点人类的情绪,故作欢喜地仰望始祖,道:“无惨大人,是要交代我有趣的任务了吗。”   钥匙抛来,童磨伸手去接,触碰钥匙的皮肤瞬间隆起血泡。   “呜哇好烫好烫!”童磨夸张怪叫着,钥匙在双手间抛来抛去。   无惨道:“这东西以后就是你那个什么教……”   “极乐教!万世极乐教!”   “随便什么教都行,你带回去作为圣物供奉,想办法让它接收信仰。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如果收集的信仰不足以点亮那三块石头,”无惨笑了,他是个极难共情的家伙,所以他笑起来时,并不意味着有好事:“童磨,我会对你失望的。”   让无惨失望的鬼,都已经消失了。   “好呦!”童磨捧住那块钥匙,毫不在意高温烧脱落的皮肤,仿佛真的听进去了无惨的威胁,乖巧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打开极乐世界大门的钥匙,我万世极乐教的圣物!凡有罪者,皆受焚烧之刑,唯有受刑,方可赎罪。唯有净罪,方入极乐!”   “哎呀,一听就是资深传教头子,我喜欢这家伙。”眼球在无惨身体里笑道:“把他给我吧,我的教宗都已入土,只要他肯替我传播教义,区区极乐世界,创一个给他玩玩也无妨。”   无惨好奇:“你还有教义?你的教义是什么?”   “我有十种教义,遗忘了七条,现在想起来的三条是,刑罪、灭欲、度恶。”   刑罪?极嶽火钥是刑法之地。   灭欲、度恶?无惨忽然有点懂了,人全杀光了,岂不灭得干净,度得彻底?   这家伙的行事风格,还真符合祂口中教义。   只记得三条,遗忘了七条,无惨揣摩着,碎片总共有十块,在没有吸收融合的情况下,这些碎片都是独立的神格,彼此记忆不共通,各有邪神十分之一的力量。一旦碎片融合,记忆、力量共通,自我意识强化,立刻谋划反客为主。   无惨深受其苦,时刻保持清醒,勉勉强强与眼球分庭抗礼。   虎杖悠仁的身体吸收了诅咒之王、邪神碎片,看起来却完全不受他们的影响,其他存在反而受他控制,被他压制。   这样的身体,他若得到了,未必不能图谋更多。   作者有话说:   无惨:我俩儿谁吃谁?   悠仁:我把宿傩叫起来,你跟他讨论吧。   Ps: 打牌时两个五条是叫碰么?   感谢在2021-07-07 23:20:50~2021-07-11 10:1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悠仁是天使啊 9瓶;@lin@ 8瓶;Law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刀冢之内   ◎折戟沉沙温柔乡◎   “炭治郎, 把手伸出来。”   炭治郎乖乖听话,悠仁在男孩儿手腕套上一枚流转暗红光辉的手环。   在训练炭治郎、祢豆子时,悠仁也没忘了提升自己, 攻守两手抓,一边熟悉死魂刃, 一边开发神造之盾的新用法。   神造之盾本就是可升级道具, 悠仁的日常任务之一就是给神造之盾注入部分咒力。   LV1时, 神造之盾只是一面能敌当攻击的盾牌。   升级之后, 固体盾变成流体盾,以咒力调控流体盾的表面张力,在一定程度上可反弹攻击。   越到后面, 升级越困难,随着本身咒力储量提升, 悠仁每日往神造之盾填充的咒力也变多, 即使如此,在沉睡之前, 堪堪将神造之盾升上三级。   现在的神造之盾,新开发出拟态、存储咒力的功能。   可存储咒力的神造之盾不再是即时技能,在耗尽咒力前,神造之盾一直存在。   悠仁调整神造之盾大小, 是它完全贴合男孩的手腕,他道:“这个手环可以抵御攻击, 千万不要取下来。你们两个的刀呢,给我。”   只有日轮刀可以斩杀鬼,但是日轮刀的使用、制作都需要鬼杀队专业教练指导, 两个孩子的意愿悠仁不想干涉, 日后他们是否与鬼杀队有缘, 全看他们自己造化。   佩刀划过悠仁掌心,鲜血涂红刀刃。   悠仁做过实验,他的血对鬼起一点作用,涂上他的血后,普通刀刃也可斩落鬼的头颅。   但是作用有限,没办法像日轮刀那样与呼吸法相配合。炼狱杏寿郎试过一次,别说斩鬼了,炎之呼吸一式还没使出来,刀刃不堪重负先走一步。   “遇到危险能打就打,打不赢走为上。富冈先生你已经见过了,他这段时间驻扎在乡镇警司,有困难第一时间用鎹鸦联系他。”   悠仁将耀哉送给他的鎹鸦一并交给炭治郎,站起来走了两圈,喃喃道:“想一想,我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炭治郎、祢豆子对视一眼,炭治郎抱着鎹鸦,笑道:“虎杖先生,这已经足够了。”他端正坐好,郑重向悠仁垂首行了一礼,抬头,认真道:“虎杖先生忘了吗,我们有成为保护者的决心。所以,不能一直躲在虎杖先生身后充当被保护者。”   “当然,被虎杖先生保护的感觉,非常安心。”炭治郎红了耳朵,有点羞愧:“偶尔也会产生,要是一辈子躲在虎杖先生身后就什么也不担心了,这种不负责任的想法。”   炭治郎摇头:“但这是不对的,这是过度的索取。我不希望虎杖先生将来对我失望,您去吧,等您回来,就会发现,我已经是独当一面的男子汉啦。祢豆子也是,会成为不逊于我的可靠之人。”   原来孩子养久了真的会牵肠挂肚。   虎杖一步三回头,灶门一家在院门前向他挥手。   很少说话的称豆子,双手括在嘴巴前,想他喊道:“虎杖先生,我们等你回来!”   悠仁一路反省。   ‘这不对,不是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不再与人建立羁绊吗。’   悠仁时刻耳提面命自己,教刀法就教刀法,不许和学生嬉皮笑脸,也绝不亲近他们。悠仁自认做得还不错,两小只被他板着脸从早揍到晚,有几次炭治郎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虎杖悠仁也很争气地视而不见。   系统道:【是你的好感太容易刷了吧,又救命又教刀法还送一堆好东西,有谁天天白给我我也喜欢他。】   作为被保护者的炭治郎、祢豆子会天然生出对保护者的依恋。   【你类比一下前期的麻仓叶王,后来的五条慎,就不难理解灶门家对你的信赖了。】   可惜,因为邪神碎片的缘故,悠仁没有办法放任自己依赖任何人,即使作为被保护者时,也是他先离开保护者。   系统默默在心里祈祷:希望宿主永远不会对任何人生出过度的依赖,自古勇者不老于温柔乡。   不久之后,系统终于领教了墨菲定律的厉害。   刀冢在系统商店属于特殊类道具,它的本质其实是独立在外的小世界。   【通往刀冢世界的方法很简单,找一处灵气充裕的地点,然后把钥匙插进门里。我看看,再往西北方向走三里,好了,方圆十里内就属这里灵气最浓。宿主,把兑换的钥匙拿出来吧。】   悠仁摸摸口袋,掏出一把中古世纪款式的古旧钥匙,圆头三横,纯铁打造。   ~   某不知名的隐蔽村落,信徒跟着接引者一步步深入。   黄土搭建的高阶上,慈悲尊者彩眸低垂,信徒不敢造次,忙俯首叩拜。   “起来吧,可怜的孩子。”   信徒这才抬眼,只见尊者盘膝而坐,一柄圆头三横,造型古旧的钥匙悬于半空。   聆听所有苦痛,体谅世人,宽慰世人,为众生寻找解脱的尊者向前伸出手,传说中的七彩琉璃瞳盈满悲悯。   “来,让我听听你的烦恼。”   信徒痛哭流涕,以头抢地道:“我,我失手杀死了结发妻子。那天我喝多了,根本忘了自己是谁,只听见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耳边嗡嗡,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我清醒过来,才发现浑身是血,我的妻子倒在血泊里。”   “酒精是恶魔,他寄宿在你的身体里,控制了你的神智。真可怜,我们没办法让酒精付出代价,只能换你承受莫须有的痛苦。”   信徒擦干净眼泪,听见高高在上的教主询问“那你有将她送医抢救吗”时,他的动作一顿,失魂落魄道:“我醒过来时,她早就没了呼吸。天气炎热,为了不给其他人添麻烦,我只好草草将她埋了。”   琉璃瞳孔倒映信徒身影,童磨歪了歪头,他已换了个坐姿,扇子在手掌间频繁开合。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往屏风后方瞄了一眼,继续耐着性子道:“你看起来还有更深层次的痛苦,来,说出来,我会给予公正的评判。”   “……我妻子她,她怀有身孕。”   女人和小孩儿都很好吃,暴殄天物啊。这种垃圾,还是趁早焚化比较好。童磨流下两行眼泪,仿佛感同身受,扇子撑开遮住嘴巴,他流着眼泪,笑道:“这是何等的悲哀啊,这就是你的报应,你现在的痛苦,是来源于对妻子的爱啊。深爱着她的你,却在酒精作用下痛失所爱,这是何等的磋磨。”   信徒哆嗦着唇,道:“我爱她,我真的爱她。”他在童磨的肯定下越发深信这一点,道:“我希望她早日往生极乐,不要在阳世活成孤魂野鬼。自她死后,我整日里梦见她,有时候……有时候睁开眼睛也看见了她,还有,还有一个小孩儿。”   “教主大人,我愿意做一切事情,请求您,请求您引渡她们啊!求求您了,让她们放过我吧!”   “好哦好哦,来,把手给我。”童磨抓住信徒的手,道:“看见这枚钥匙了吗,你愿意承受痛苦,为妻儿打开往生极乐之门吗。”   “我……我愿……”他话还未说完,童磨已将他的手按在了钥匙上。   烫,不止是手,信徒全身燎出火泡。他凄厉惨叫着,奋力想甩开手臂。   晚了,童磨死死按住他的手,合扇笑道:“不要放弃啊这位先生,我相信你,请不要让我失望。门的轮廓会在你的痛苦中显现,为了深爱之人,要坚持下去啊!”说到最后,童磨指甲拉长,刺穿信徒手背,硬生生将他的手钉死在钥匙上。   “啊!!!不要!!好痛,好痛啊!!”   看不见的火在信徒身体里燃烧,他的表皮迅速枯死,融化的油脂渗出松垮毛孔,他在一点点变轻,变小,他眼前所见均在高温下扭曲。突然——   扭曲膨胀的画面里,显出笔直线条,勾勒出门的形状。   信徒骇然睁大眼睛,一时竟忘了身体上的痛苦。   门在他眼前打开。   他的妻子牵着尚未成型的‘孩子’,从门内走出。   他想说些什么,一滩烂泥样的身躯根本发不出声音。妻子抬起手,无视他无力的躲闪,五指嵌进他的头皮。   那女人笑了一下,手臂后拽。   哗啦——   视角天旋地转,再次稳定后,第一眼看见的是地上一层薄薄的皮,他的皮躺在油脂堆里,恶心、丑陋。   他被女人扔进了门里。   那女人牵着孩子站在门外,笑盈盈观赏他的坠落,直至他的灵魂淹没于火海。   最后的最后,女人、小孩与大门一起消失。   屏风后,有个影子动了下。   无惨听到血液里的声音:   “你能替我鼓一下掌吗?多少年过去了,我对这种伦理剧毫无抵抗力。”   无惨:“……无聊。”   “伦理剧虽然好看,可是效率太慢了,喂,我们得再送小教主一件礼物。”   无惨掀开屏风,将网状物扔向童磨。   风一吹,网在空中撑开,毛细血管织成的大网缀满颗粒,童磨伸手接过,看清那些颗粒时,轻轻“咦”了一声。   那些颗粒物是粘在血管上的眼球,比人类眼球小很多,眼白里滚着血色的珠子,就像是石榴籽一般。童磨见多识广,他不觉得可怕,看久了还有点可爱,之所以微感诧异,是因为在与这些眼球对视的瞬间,他竟奇妙地感受到了情绪。   幻觉一般稍纵即逝,却让童磨对这件宝贝生出无限的喜爱。   他捧着眼球血网,道:“无惨大人,这是给我的奖励吗!”   “这是织梦网,能影响人的理智。有了它,更方便你收集信仰。”   童磨将织梦网披在身上,想了想,又在外面罩了一层黑纱。   血液里的声音很是愉悦:   “我真是太喜欢他了,无惨,你就不能割爱吗。”   无数只眼球藏在黑纱下面窥视,毫无防备的信徒在朝见童磨时,无知无觉间失去理智,这些失去理智产生狂热信仰的人,又会去污染、蛊惑其他人,一传十十传百,万世极乐教将为大光明的降临献上数不清的薪柴。   “快,帮我夸夸他!”   只有无惨能听到祂的声音,而无惨显然不想搭理祂。   “做好你的事情。”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命令,无惨离开万世极乐教。   他一路疾行,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死寂。织梦网耗费了他大量血液,处于贫血状态的鬼王急需进食,饥饿感攥紧了肠胃,再不离开,别说夸奖了,他很可能先吃了童磨。   ~   尸山血海顶端,少年从敌人的尸体上拔出长刀。   天空只有一轮血月,刀冢没有真正的日夜,也没有真正的风。   悠仁向气流袭来处挥刀,火星四溅,沉力压得他后退一步。   来者面貌模糊,这里的敌人全都面貌模糊,只有兵刃清晰完整。   悠仁眼瞳微缩。   他认出了来者手中的刀。   死魂刃。   面前的家伙,是死魂刃曾经的主人。   作者有话说:   来,让五条聚个会吧。   感谢在2021-07-11 10:19:18~2021-07-12 23:4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回忆里的风声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最后一门   ◎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可是最强的。◎   “轰——”   少年身影倒飞出去, 撞翻无数尸骨。他还来不及站起身,杀机已至眉睫,死魂刃与死魂刃相击, 如两条恶龙撕咬彼此。   “太慢了。”黑漆漆的魂魄扬刀,连坎直劈, 看似毫无章法, 却精准预判了少年的所有动作, 在他随意的进攻之下, 少年的防御就像风中残荷。   “你的刀在哭啊蠢货!”   “当”   悠仁后背再度撞上地面,他一个翻身,死魂刃切断他的鬓发插入地底。   还没完!   地面颤动, 悠仁一秒不停,在他上一秒落足之处, 黑刃破土而出, 无数次险之又险贴肤而过。   “喂,你把死魂刃当什么了, 菜刀吗?!”   悠仁不说话,全神贯注于对方刀锋,将死魂刃横于身前。   “好了,游戏要结束了。你现在弃刀, 我可以饶你一命。”对方的死魂刃平举身前,刀尖对准悠仁眉心, 微微上挑。   悠仁突然反应过来——   这个魂魄与之前遇见的所有魂魄都不同,持刀姿势不对。   前面击败的魂魄,都是人为主器为辅, 人使用兵器。面前的死魂刃前主人, 耸肩拉背, 不像是持刀,反而是刀的牵丝傀儡。   “你懂杀人吗,喜欢听刀刃切开骨肉的声音吗。”死魂刃拽着魂魄的手臂,在空中划来舞去,兴奋道:“我喜欢,这不正是挥刀的意义吗!呵呵,放轻松,你是在怕我吗,悠仁。”   “唔,你不是怕我,是不喜欢杀人。”   悠仁这下可以确定,是死魂刃操控着前主人的灵魂,借前主人之口与他交流。   “所以我最讨厌你,我们两个一点都合不来,我喜欢撕裂、吞噬,我杀人没有理由,我就是为了杀人而生的。可你恰恰相反,完全相反。”死魂刃笑嘻嘻道:“主人,你不信任我,也不喜欢我,却还不得不使用我,我何曾受过这种侮辱。”   它话语里的笑戛然而止。   “虎杖悠仁,你根本不配拥有我,你甚至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好好看看吧,主人。”死魂刃暴起黑焰,焰龙盘桓半空,铜铃大的血瞳盯着渺小的悠仁,两相对比之下,悠仁手中的死魂刃就像个死物凡铁:“认真地,清楚地记住,就算是神,在我的刀刃之下也不过肉体凡胎。”   “你凭什么嫌弃我!!!”   魂魄挥刀,黑龙长啸,怒目扬爪,刀焰轰出巨浪。   烟雾散去,魂魄轻“咦”一声。   下一秒,背后厉风袭来。   死魂刃回锋迎击。   一模一样的黑龙张牙舞爪,死魂刃猝不及防,被黑龙吞食入腹。   悠仁长刀一抖,抖落无数黑色星火,道:“我一直看着。每一次挥刀时你的声音,你的一招一式,我都有认真地,清楚地记着。”   黑龙空中狂舞,发出阵阵痛苦嘶吼。悠仁沉刀凝气,他知道死魂刃的力量不止于此。   果然,刀光破开黑焰。   “那又怎样!”死魂刃凌空斩落,磅礴威压分海劈山,直击向悠仁头骨:“我想要的是酣畅淋漓的杀戮,你能给我吗?!”   双刃再度交击,悠仁脚下地面崩裂塌陷。失去平衡前,刀气化作的黑刺再度出现,这一回,却是在悠仁的控制下刺向执刀的魂魄。   “你学得还挺快。”死魂刃冷笑,无视黑刺,不作任何退避。它了解这个新主人,果然,黑刺在魂魄胸膛前停了下来。   然而,魂魄手中的死魂刃攻势不减,悠仁退闪不及,死魂刃刺入肩膀。   “你不杀人,就会为人所杀。我不斩断敌人的刀刃,就会被敌刃斩断。这个道理,我这把兵器都明白,你这个人类怎么就是不懂。”   悠仁笑了,肩膀血染,他还笑得出来。他并非不懂,这个道理有过中二期的人都懂,但那又如何——   “懂就要照着做吗,我偏不。”   死魂刃察觉不对,魂魄想退,脊背抵住冰冷的黑刺,退无可退。   这些黑刺根本不是为了攻击,是封住它的退路!   它明白得太晚了,眼前刀锋已至。   刀光一闪,斩落魂魄持刀的手,死魂刃脱离前主人,坠落在地化作尘土。   悠仁看向自己手中的死魂刃,道:“搞清楚一点,你是我的刀,由我来定义。你想要名分,我给你名分,从今天起,你不是邪刀,是正义的小伙伴。刀没有人权,不接受反驳。”   是刀随人,并非人随刀。   斩断操纵傀儡的蛛丝,魂魄仿佛从长梦中惊醒,他猛然抬起头,连面容都清晰几分,开口时是与死魂刃截然不同的强调。   “谢谢你。”灵魂道:“请不要像我一样,忘了挥刀的初心。”   人非兵刃,有些人并非为了杀戮执刀,却最终在杀戮中迷失。   死魂刃是杀戮的王者,高高在上藐视一切生命,若被它蛊惑,臣服于它,迟早会成为它的玩偶。   悠仁告别恢复清醒的灵魂,继续他的前路。   敲了敲别在腰间的死魂刃,悠仁道:“我不喜欢杀戮,但这世上总有无法避免的战斗。你听话一点,我们一起搞个大的,杀邪神干不干?你怕的话,我换把刀也一样。”   “喂,同意的话就吱一声。”   死魂刃还是不喜欢虎杖悠仁。   半晌,寂寂无声的刀冢世界里,响起一声极轻极轻的刀鸣。   区区邪神,它死魂刃没在怕的。   击败死魂刃前主人后,刀冢世界再没有任何阻拦,悠仁找不到敌人,也找不到出去的路,正疑惑间,前方出现一扇门。   “出去的门吗?我通关了?”悠仁想着,推开那扇普普通通的家居门。   “欢迎回来,悠仁。”   荧蓝电视光辉撒了一地,电视机前的沙发上,银发男人听见动静回过头。   虎杖悠仁愣在了原地。   苍蓝色眼眸原本带笑,看见虎杖悠仁渗血的肩膀,满身的血污时,那点笑意转为诧异。   “悠仁,你不是去买便当吗?难道便利店被特级咒灵攻陷了?”苍蓝色眼眸眨了眨,视线在死魂刃上停了一瞬,男人向悠仁招了招手:“过来,老师检查一下伤势。”   这不是悠仁第一次遇贝他了,悠仁己经可以唤出他的名字。   “五条悟?”   男人站起身,围着悠仁转了一圈,细细端详,突然,凑近悠仁的眼睛。   太近了,以至于悠仁下意识微仰脑袋。   苍蓝色眼眸近在咫尺,他的灵魂仿佛坠入最澄澈的海,如有实质的海水勾缠过来。   这双眼睛与五条慎一模一样,是枫楼幻境里那个冒牌‘五条悟’无法伪造的看破一切虚妄之眼。   在五条悟的目光下,悠仁就像个毫无秘密的婴儿。   男人神色严肃,他应该是惯常爱笑的人,现在不笑了,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不加掩饰。   就在悠仁以为男人看穿了他身体里的邪物时,男人抬起手,动作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   “是哪只咒灵把我亲爱的学生打傻了?真是可恶,告诉老师,我去拧掉它的头。”   请不要用这种温柔的语气说恐怖故事啊!   悠仁下意识抱住五条悟的手臂。   老师好不容易置身事外,千万不要再受牵连,不要再救我了,不要再因为我……   悠仁忍着突然而至的头疼,道:“已经解决了,我已经解决了。五条老师,不要去,哪里也不要去了。”   “……”五条悟妥协道:“好,先不急着算账。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沙发很干净,悠仁挨着边缘没有坐实。桌上放着袋撕开的薯片,零食屑撒了一点,两杯可乐咕噜噜飘着起泡,悬浮的冰块轻轻相撞,一点一点消融。   五条悟拎着药箱回来,粉发少年拘谨地抱着长刀,趁他不注意悄悄打量四周。   就像一只走丢多年,流浪太久,认不出家的狗狗。   脏兮兮的,还被人打伤了。   提着药箱的手指节泛白,因过度用力手背青筋浮凸,五条悟表面还是笑着的。   “悠仁,来,老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五条悟伸手,想拿开悠仁横在身前的长刀:“乖,先把刀放下。”   这一句话突然刺激了悠仁。   少年眼神骤然凌厉,拍开五条悟的手,将刀死死压进怀里。   电视机里人声聒噪,荧蓝光辉照亮五条悟半张脸。节目里两个人正在声嘶力竭吵架,五条悟面无表情,平静地看着缩在阴影里的悠仁。   “对……对不起。”悠仁又往阴影里藏了藏,目光落在五条悟泛红的手背,连声道歉,却不肯松开死魂刃,坚持道:“我不能放下刀,对不起,老师,对不起……”   不慎流露的爪牙挠伤了重要的人,悠仁越发局促不安,他猛地站起身,道:“五条老师,我不能待在这里,您不用担心我,我这就走了……”   “站住。”   简短两个字如有魔力,将悠仁定在原地。   药箱轻轻搁在桌子上,五条悟并不在意泛红手背,悠仁还没反应过来,那只泛红的手已经搭上他肩膀,五条悟的胸膛截住后路。   “去哪里玩野了,连老师的话都不听了。”   微热气息抚过耳畔,   “回去坐好,剩下的交给老师。”   仿佛察觉到他的不安,五条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乖,乖。什么都不用担心,我来了,悠仁。老师可是最强的。” 第42章 解下刀刃   ◎陀螺与长刀。◎   “砰!”   双臂难以抵挡五条悟攻势, 即使大脑给出指令,慢一拍的身体倒飞出,重重砸进夕阳余晖。   五条悟双手插兜, 收回长腿。   “不要一味去追逐速度,身体反应不过来就需要依靠经验去预判。”   悠仁撑着刀直起身子, 五条悟却突然叫停。   “好了,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五条悟的训练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 那声老师真不是白叫的, 悠仁舍不得停下,重新摆好姿势,道:“没关系, 五条老师,我还可以, 我们继续吧!”   他迫切地, 迫切地想要变强。而五条悟是继麻仓叶王、五条慎后,第三个有实力指导悠仁的强者。   “等哪天我叫你老师, 再来要我听你的话。”五条悟伸了个懒腰,又揉着肚子抱怨道:“啊~啊,饿死了,悠仁真是的, 骗我去买喜久福,把我丢在地下室自己跑没影了。”   “害我等得好辛苦啊, 悠仁!”   任性的猫猫不能饿肚子,任性猫猫最会记仇了,如果它能变成人, 丢下它的铲屎官以后别想再出门了, 带回猫猫国锁起来, 关进猫爬架里。   “作为训练我的回礼,我来给五条老师做饭吧!”悠仁自告奋勇,他隐约记得自己厨艺还不错。   这里不知道是哪儿的地下室,除了客厅、训练场,还有一间小厨房。虎杖悠仁从小不挑食,也不认床,更何况这里还有不少绝版影碟,完全符合安身之所的标准。   厨房虽小,家电都是高端货。   悠仁喉咙悄悄滚了一下,摸索着将水倒进锅中。   “先煮面汤吧,爷爷有教过我一种面汤做法,等水烧开后先煮番茄……”悠仁凭着模糊的记忆转动天然气开关,预期中的火苗并未出现。   奇怪,我记得是这样用啊。   悠仁试了所有档位,并没任何作用。   天然气需要插电吗?不需要吧,糟糕,怎么用来着。   开局跌了个跟头,他那模糊的记忆摔进水里,越发一塌糊涂。   修长手臂越过手忙脚乱的悠仁,手指按在天然气开关向下压,三秒钟后灶台升起一圈荧蓝火苗。   五条悟笑道:“是按压式的开关,悠仁忘记了?”   虎杖悠仁低下头,小声道:“……抱歉,我忘记了。”   他们都知道,说的不是开关。   “没关系,老师记得。”五条悟记得悠仁说要先煮番茄,他找出来几颗番茄冲洗,道:“老师不会的部分,你来教我。你忘记的,老师来教。悠仁跟我,现在都不是一个人了,不是吗?”   热气腾腾的番茄意面端上桌,两人相对而坐,五条悟嘴巴很挑,虎杖悠仁忘了天然气开关的使用方法,煮出来的番茄肉酱却还是老味道。   五条悟认得这味道,因为他是甜口,悠仁煮出来的意面,总是偏甜。   “五条老师,真的饿了啊。”在五条悟盛第三盘时,悠仁忍不住感慨。   “我好久没有吃过意面了。”五条悟咬着筷子,天空之眸眨了两下,他明明很高,刻意矮下腰身,用上挑的视线看过来时,悠仁总有种他在撒娇的既视感:“万一以后悠仁不给我做了怎么办,只好珍惜眼前喽。”   悠仁不习惯拒绝人,更何况五条悟本身还是个难以拒绝的人。   “啊,天然气好像没关!”悠仁搁下碗筷,慌慌张张跑进厨房。   等悠仁出来后,五条悟不再提关于肉酱意面的话题,他将刚写好的训练表递给悠仁。   满满一张表,记录了从早到晚的针对型特训。悠仁再一次承认,老师真的不是白叫的。经过饭前那短短的摸底练手,五条悟已经摸清了他的短板。   他的长处是身、体素质,所以五条悟给他制定的训练全是刀术对战。   “悠仁拥有独一无二的身体特质,你的近战天赋毋庸置疑,美中不足过于依赖拳脚。这其实并不是坏事,不过……”五条悟的目光点了点悠仁不肯轻放的长刀,道:“很显然,你有必须用那把刀才能完成的事情。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会教你如何驾驭冷兵器。有什么疑问吗?”   悠仁咬了一下唇。   五条悟的训练表时间跨度太长了,表格拉满七天,首页却写着“第一阶段”。   “我没有太多时间。”悠仁斟酌道:“五条老师,能不能再提高一下强度,我能坚持下去的。”   五条悟抽出训练表,硬壳纸拍了一下悠仁的头顶,道:“欲速不达,悠仁同学。你来这里的目的是变强,而我在这里的目的是——满足你的一切愿望。可我也有私心,我不希望你是以痛苦的方式去成长。”   “不要担心,悠仁。我在这里,谁也抢不走属于我们的时间。”   吃饭,看电影,训练。   地下室的生活按部就班,五条悟都安排好了,悠仁真的什么也不用担心,他只需要吃好,睡好,然后每天进步一点点,简单、充实,还似乎很有意义。   太幸福了。   悠仁松开手,陀螺在桌子上转动。   ‘系统。’   系统响应的很快——   【宿主,我还以为你不会唤我了。】   ‘系统,五条老师,是真的吗?’   【刀冢是自成一体的小世界,它的时间与外界不同。过去的人——比如那些兵器曾经的主人,现在的人,未来的人,都有可能存在于此。】   ‘五条老师被拉进刀冢,也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刀冢会根据你的潜意识,挖掘出你最不愿面对的敌人,但是一般只限于刀冢已收集的灵魂。五条悟被拉进刀冢并不全是因为你,而是他恰好满足一个极严苛的条件,触发了万分之一的概率。】   【你们两人恰好都是对方最不愿面对的敌人,却又同时最想见到对方。】   系统说到这里,心里七上八下无处着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刀冢给系统上了一课。   最厉害的刀,是想保护之人手中的刀。   五条悟目前的行动完全不加掩饰,摆明了想留下悠仁。作为旁观者,系统又比悠仁看得清楚,对于五条悟来说,长留刀冢是仅剩的好结局。   但是这些它不能告诉悠仁,它怕悠仁真的抗不住。   留下,悠仁的旅程到此为止,重归于五条悟营造的平凡生活。   离开,从美好中撕出一道血口,穿过所有温柔的梦,直视远古邪神,走向必然的死亡。   后者是系统的职责,但是前者也是系统的私心,它左右为难,索性一直装死。   悠仁没有再说话,他垂眸看着转动的陀螺,似乎在等那只陀螺自己停下。   陀螺转了好久,看不见的咒力在悄悄吹动它。   悠仁闭了闭眼,抬手按住陀螺。   “啪嗒”   陀螺倒在桌面上,不动了。   趴在旁边的五条悟拉起眼罩,下巴枕着手臂,目光上挑,很认真地问道:“让它一直转下去,不好吗?悠仁。”   “不要玩了,五条老师。你看,已经到饭点了。”悠仁故作轻松地收拾起桌面,将陀螺放进收纳盒,他知道五条悟不开心了,于是有点讨好地笑道:“晚上想吃什么呀?肉酱意面好不好?”   “肉丸子。”   悠仁愣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肉丸子,还记得怎么做吗?”   悠仁点了点头。   “那还记得做给谁吃过吗?”   五条悟的拇指按在悠仁眉间,揉平他的眉峰,道:“不记得也没关系,那并不重要。今晚吃肉丸子吧,就在这里,与我一起。”   “……好!”   准备搓丸子的材料最费工夫,五条悟非要挤进来给悠仁打下手。地下室空间有限,厨房并不算大,两个人有些转不开身。   五条悟切完边角料,余光里悠仁正全神贯注地搭配馅料。   死魂刃别在少年腰后,随着少年的动作时不时磕碰橱柜。   又占地方又碍眼。   五条悟试探着靠近悠仁,第二次向死魂刃伸出手。   近了,指尖碰倒了刀身。   悠仁似乎还未察觉。   五条悟握住刀时,悠仁身子僵了一瞬。就在这一瞬间,五条悟解下了长刀。   某最强咒术师,打一百个特级咒灵都没有如此小心谨慎。他握住这把碍眼的刀,笑道:“这刀现在用不上,先放一边去吧。放心,我不拿走,就放在台子上,在你视线范围内。”   他不等悠仁反应,嬉笑着贴过来,下巴搁在悠仁肩膀上,挡住悠仁看向死魂刃的目光。   “快点嘛,我好饿,我都把陀螺让悠仁收起来了,那刀总是硌着我,悠仁也先让我收起来嘛!”   悠仁失了刀,有点魂不守舍,应答得敷衍,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   五条悟似乎全然没有察觉他的异常,枕着悠仁的肩膀哼着歌,双臂绕过悠仁的腰,将玻璃盆中的馅料搓成一颗一颗大小完全一致的丸子。   在悠仁看不见的角度,苍蓝色眼眸低垂,视线落进悠仁领口。   微敞的领口内,琉璃佛珠贴着悠仁的胸膛,内中苍蓝光辉星星点点,映的珠子蓝辉流转。   五条悟看着那枚珠子时,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   苍蓝色的琉璃佛珠也在警惕着他。   奇怪的是,六眼竟然看不穿这颗珠子的本质。   这颗琉璃佛珠,比死魂刃更棘手。   五条悟哼着歌,揉一把悠仁的头发,揉得大男孩半张脸全是面粉。   面粉洒下来一部分,正好落在琉璃佛珠上。五条悟两指捻住悠仁脖子上的细绳,将那颗佛珠提出领口。   “哦呀,悠仁,弄得脏兮兮了,拿下来洗一洗吧。”   作者有话说:   陀螺太虐了,《盗梦空间》的陀螺太绝了。   感谢在2021-07-13 12:10:03~2021-07-14 01:3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风吹拂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猛虎扑食   ◎二打一,很得意?◎   “我来就好。”   悠仁错身避开五条悟。   清水冲干净珠子表面的脏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珠子里的光点黯淡几分,刚在冷水下冲刷过, 珠子的温度却比悠仁体温还高。   它仿佛默不作声地生气了。   夜里想着一对杂七杂八的事情,悠仁翻来覆去睡不着。这就好像明明困得不行, 却清醒地记得作业没做。   悠仁又翻了个身, 琉璃佛珠滚出领口, 床头灯幽幽暖辉照亮半边珠壁, 珠子里的光点扬起又落下,仿佛吹过一声轻轻的叹息。   蓝点光辉大盛,盖过床头灯, 悠仁枕着一床幽蓝‘月色’,隐隐听见熟悉的声音低低哼唱摇篮曲。   “五条……先生”悠仁想睁大眼睛, 偏在此时困意沉沉, 压得眼皮重逾千斤。   风吹过漫天樱花雨,樱花树下的人转过身, 苍蓝天空在他身后无限延展,却又倒映在他眼眸里。   “果然是五条先生啊。”悠仁不觉得意外,说来奇怪,明明久别, 再相见却不像重逢,倒像这个人从来没有离开过。悠仁知他来意, 道:“五条先生,又来赶我走了吗。”   “你能来到这里,说明心中早有决断。”如果悠仁真的放弃使命, 他那个厉害的后人已经拿走了珠子, 五条慎根本没办法勾来悠仁的意识。他向悠仁招了招手, 张开双臂,笑道:“谁说我要赶你走快过来,机会难得,让我抱抱!”   悠仁将脸埋进五条慎怀里。   “悠仁,你是从未来穿入过去的人。你过去拥有的一切,都在未来等着你。”五条慎轻拍悠仁的脊背,哄道:“不要怕,你只管前行,我随后就至。”   悠仁还想说什么,突然心口一滞,留在外界的神造之盾正受到猛烈攻击。   床上的人豁然睁开眼睛。   悠仁翻身下床,再没有一点犹豫。   客厅漆黑漆黑一片,不需要借助眼睛,悠仁轻易感知到死魂刃的位置,他从刀架上重拾利刃。拿起长刀的一瞬间,“啪嗒”一声,客厅灯光全亮。   五条悟双手抱臂,背靠着门框,他似乎一直守在这里。   “深更半夜披衣执刀,去哪?”   ~   冬雪未消的山路上,女人将最小的孩子护在胸前,冷风鼓吹染血单衣,她手脚冻得麻木,咬牙拉着孩子们奔逃。   炭治郎耳目灵活,他最先听见魔鬼追上来的步伐。   “炭治郎!?”葵枝看着突然停下的长子,预感到了什么。   炭治郎举起刀,右腕手环流转着暗红微光。   “我来断后,祢豆子,大家就交给你了!”   祢豆子一时微动。   风雨中显出一道瘦长人影,炭治郎紧盯那道身影,握紧握紧武器,急声道:“乌鸦去通知富冈先生了,我还有虎杖先生留下的手环,能撑住!祢豆子,快,带着大家逃!”   他们两个人根本无法同时保护所有家人,炭治郎留下断后是正确的抉择。   男人鬓发微卷,一身得体的西装,礼帽在呼啸风中纹丝不动。   迫切的饥饿熬红了眼睛,那双梅红的眼眸转为深红。   他看着孤身挡住前路的男孩儿,冷笑:“你可真是傲慢啊。”   剧烈运动后血液流速加快,饮用口感更佳,这才是他们活到现在的原因。   无惨挥手,右臂化作刺鞭扫向炭治郎。   男孩似乎修行过,反应能力远超常人,可是那又如何呢,刺鞭半空分化出无数枝丫,封死男孩所有退路。   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   无惨不屑冷哼,他最烦人类无谓的挣扎,偶尔来两下是趣味,在迫切需要进食时就没有必要像蟑螂一样蹦跶了。   突然,他眼中划过诧异。   男孩身前张开暗红薄膜,刺鞭撞上薄膜尽数弹退。   “什么!?”   血液里眼球嗤笑:“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连小孩儿都打不赢的鬼王吧。哎呀,世风日上,这届反派不行啊。”   “吵死了,闭嘴!”无惨再次挥鞭。   力速相差巨大,炭治郎毫无还手之力。硬接数十鞭,暗红薄膜的光泽肉眼可见渐渐暗淡。   无惨冷笑:“看你能撑多久!”   神造之盾与虎杖悠仁意识相连,他脑海中回荡着盾的悲呜,再看向挡住出路的五条悟时,悠仁压低上身,手掌下压,刀柄微沉,锋芒半吐。   “悠仁,好狠心啊。”五条悟说这话时是笑着的,然而他的每一个字都让人笑不起来:“你知道推开这扇门意味着什么吧,即使如此,你还是选择出去?”   “……知道。”处于不同时间线的他们,走出这个世界后,再无交集,生离死别也不过如此。虎杖悠仁没有移开按刀的手,但他看着五条悟的目光没有敌意,更像是远行前,对牵挂之人最后的回顾:“五条老师,守护的盾正在悲鸣,拔刀之时已至。”   悲鸣声中,悠仁战意暴涨。   他拒绝杀戮,可是绝不畏战。   看清那双暖色瞳孔里不熄的火焰,聪明的五条悟已猜到了结局一一他留不下,也拦不住。   重来一次,结局不变。   谁让他攻略的对象,还是那个拒绝了一切HE选项的虎杖悠仁呢   他这个学生,在任性方面深得他的真传。   “既然说服不了彼此,那就武力解决吧。悠仁,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五条悟话音刚落,术式·赫直射向虎杖悠仁。   白雪连片炸起,炭治郎撞倒一丛枯木,他刚撑起身子,刺鞭再次抽了过来。   “咔哒”   褪成透明的盾牌上裂痕漫延。   冷风灌入肺腑,炭治郎呛出眼泪。   弱小,太弱小了。   红眼睛的鬼一动不动,刺鞭抽得他四处滚爬。   无惨微扬头颅,目光高高垂落,皮笑肉不笑:“还不到一分钟呢。”   还不到一分钟……炭治郎绝望   裂纹爬满神造之盾,炭治郎很清楚,盾牌已经无法抵抗红眼恶鬼的下一次攻击。但是他不能退,才过去了一分钟,祢豆子他们根本来不及跑远,富冈先生一定正在赶来的途中,坚持下去,拼出性命拖延时间,就算再撑一秒钟也好!   炭治郎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恶鬼笑了,他招手收回刺鞭,说出的话令炭治郎遍体生寒。   “我改主意了。”无惨轻轻一跃,眨眼已至炭治郎身旁:“你很勇敢,我特许你最后一个死。”   炭治郎挥刀,刀刃掠过无惨的残影。   速度太快了!   鬼的魅影瞬息而过,炭治郎用尽全力甚至抓不住鬼的影子,他跌倒在雪地,四肢因恐惧失力,手脚并用向前爬,可是无惨还是眼睁睁离他越来越远。   不要——   “祢豆子!!!!!”   撕心裂肺的呼唤惊落枝头残雪,依偎取暖的鸟雀儿四散而飞。   ~   轰——   昔日的地下室四分五裂,少年的身影倒飞出去,撞翻茶几,屏幕碎裂,屏幕里吵架的情侣同归于尽。   “放弃吧。”五条悟双手插兜,迈开长腿走向断壁残垣,他微微躬身,倒在碎裂瓦砾间的少年微微低头,似乎晕了过去。   五条家的术式最擅长给敌人找不痛快,无限堵死了近攻,苍、赫、茈碾压远程,更别说还有六眼压阵。在咒术世界,五条悟大部分时间都很无聊,别人是在磨砺中成长,而他只有自己可以超越。   换句话说,他天生是去磨砺别人的。   五条悟蹲下、身,想检查一下悠仁的伤势。   悠仁在不动用宿傩咒力的情况下依然超出了五条悟的预期,他其实远不如表面云淡风轻,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一时没收住力道。   说不心疼是假的。   就在五条悟指尖即将触及时,悠仁猛然抬起头,同一时间五条悟侧方厉风袭来。   死魂刃距离五条悟脖子仅一寸,这一寸却犹如天堑,黑刃嗡鸣狂啸,隔着无下限术式,竟无法再进半分。   “刀背!?”袭来的死魂刃锋芒朝外,五条悟那股无名火就像被釜底抽薪,他再次发现,自己真的对虎杖悠仁毫无办法:“用刀背攻击我,悠仁,你是在跟我调情吗?”   悠仁微微喘息,仿佛没听见五条悟的话语,一击不成,左拳挥出。   五条悟抬臂挡住他的拳头。   果然!   悠仁眼眸微亮。   五条悟的无限术式似乎有某种自我判定机能,无限自动拦截死魂刃,却对虎杖悠仁本人不设防。   ——这样,就算赢了也太卑鄙了。   可是悠仁没有时间犹豫,在五条悟挡下他左拳的同时,两个人都双手受制。   只有这一次机会!   热血在四肢百骸激荡,执着的战意激发出某种潜藏很深的兽性,悠仁完全听从身体的战斗本能,像猛兽扑食一般咬向猎物咽喉。   这一击又快又狠,虎兽的攻击方式出其不意,五条悟一时不察,沉甸甸的冲力直击胸口,竟真的给虎杖悠仁扑倒在地。   他的学生崽子,骑在他身上,犬齿咬住他的咽喉。   就像老虎叼住了猫的脖子。   五条悟仰躺在地,六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心想:   这也太难了。   虎杖悠仁的牙齿没有用力,犬齿就像小勾子,轻轻抵着五条悟的颈动脉。   五条悟咽了口唾沫,喉咙滚动时擦过悠仁柔软的舌苔。   那滋味过于惊心动魄,五条悟还没来得及回味,压在他身上的老虎崽子松开口。   悠仁扬起笑脸,微微露出那颗抵着他动脉的坏犬齿,仿佛有看不见的尾巴在他身后甩动。   “五条老师,我赢了!”   从见面起,虎杖悠仁就没有真正笑过。   五条悟牙痒,真想咬回去,冷哼一声:“没良心的家伙,要离开时,笑得真开心。”   “不是因为要离开才开心,”悠仁拉起五条悟,拉着五条悟的手,就像一个走丢许久,终于找到大人的小孩儿,无限依恋地拉着他的手,道:“是开心我没有让五条老师失望。”   找到前行方向的孩子松开了手,五条悟看着空了的掌心,一时无言。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向你保证。”   诀别的门显出轮廓。   悠仁站在门前,最后一次回望。   “我挂心老师,就如老师挂心着我。请老师,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就在悠仁的手搭上门扉时,五条悟忍不住再次开口:“一定要走吗,你真的舍得我?舍得大家?”   “就是因为舍不得,才要离开。”悠仁握住了门把手,眸色坚定:“有五条老师,以及大家存在着的世界,我拼尽全力也要守护。”   “我很感谢五条老师来这里,因为老师您,我才真正明白,虽然我是孤身前行,但我从来不是一个人。”   微光透出门缝,随着悠仁掌下用力,那光渐渐扩张。   一片光明中,剧烈的拉力拖拽五条悟,将他拉往与悠仁截然相反的方向。   最后的最后,五条悟抵抗着拉拽,向悠仁呼喊道:   “悠仁!你要小心那只猫!”   猫?   悠仁诧异,紧接着他感应到来自龕舍的异动——降妖伏魔经设下的结界碎裂了。   啪嗒。   菩提木四分五裂,龕舍化作一堆残渣。   无惨缓步逼近,根本不将横刀怒目的女孩放在眼中。   祢豆子牙齿打颤,她用头绳将刀柄死死绑在手中,胸膛急促起伏,不断用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游戏结束了。”无惨挥臂,刺鞭横扫。   “祢豆子!”葵枝想扑上前,然而她的动作还不如祢豆子快。   女孩一直蓄势待发,全神贯注于刺鞭,就在那鞭子离她仅剩一寸时,仗着身高劣势压低身子,腥风扫过头顶,祢豆子躲过刺鞭分枝,一个俯身前冲挥刀斩向刺鞭末端——无惨的人形手臂。   无惨笑了,他连躲都懒得躲。   连日轮刀都不起作用,一柄凡铁挠痒痒都嫌无力。   突然,面前炸开冲天雪幕。   祢豆子、无惨视力同时受阻,而异变突生!   击中无惨手臂的凡铁,竟然划开皮肉劈裂骨头。   漫天雪晶染作红梅纷纷而落,分化出无数刺鞭的断臂落进红梅深处。   祢豆子愣了,她眼前飘过一缕粉发,冷风送来熟悉的气息。   女孩儿回过头,虎杖在她身后,他们用的同一招斩击,挥刀方向一致,收刀动作也一致,虎杖所持黑刃轻轻贴着她的刀刃。   黑刃先一步劈开前路,祢豆子随后而至的刀刃畅行无阻。   “虎杖先生!”祢豆子双眸晶亮。   这一次,悠仁不吝啬夸奖:“做得很好哦,祢豆子。剩下的,交给我吧。”   无惨看着落在地上的断臂,竟一时没回过神,直至断口处的烧起灼痛。   黑色火焰在伤口处燃烧,阻断了血肉的再生。   “是你!”无惨恨声,邪力暴起,他的身躯发生异变。   就在这时,血液里的眼球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鬼杀队的人已经很近了,我要是你,就趁现在逃走。”   “那把刀很麻烦,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处理伤口。”   无惨回头,风雪中隐有数道身影向这边疾驰。   虎杖悠仁也看到了背着炭治郎的富冈义勇,他留下一句:“富冈先生,祢豆子他们也麻烦你照顾一下!”话音未落,纵身紧追无惨而去。   两道身影快如闪电,迅影夜间稍纵即逝,看到的人揉揉眼睛,怪道错觉。   “月彦先生,或者,我是不是该称你无惨?”   黑刃在黑夜里如鱼得水,无惨吃了死魂刃的亏,不敢再空手接白刃。   突然,面前黑焰暴起,无惨堪堪止住脚步,背后厉风已至。   噼里啪啦,无惨身躯扭曲变形,硬是错开了刀锋,死魂刃险之又险贴肤而过,星点儿黑焰撩过的肌肤生出灼痛。   悠仁挽了个刀花,不给无惨片刻喘息机会,杀招再至。   突然,无惨抬起头。   他的脸上浮出密密麻麻的颗粒,凸起的肌肤下红点闪动,那是一双双血色瞳孔,蒙着撑开的薄皮凝视虎杖悠仁。   极近距离之下虎杖悠仁猝不及防与无数只眼球对视,视线蛛丝般织成巨茧。   在这巨茧之中,他的意识突然模糊,与身体的联系渐渐飘远。   趁虎杖悠仁不得动弹,无惨抓住机会五指成爪直掏向虎杖悠仁心脏。   悠仁全身如灌铅,意识无法调控身体,眼睁睁看着利爪没入胸膛。   无惨喜上眉梢,剧痛唤回一部分意识,悠仁挥刀斩向无惨头颅。无惨手臂拉长甩向空中,冲力将悠仁高高抛出,林木倾倒,沙尘弥漫。   “三块灵魂碎片,也不过如此。”报复的快感抚慰心灵,无惨冷道:“放心吧,你的身体不会消亡,只会与我融为一体。”   有哪里不对。   无惨停下脚步,眸色微凝。   沙尘之中显出一道黑影,那黑影一点点放大,正在向他走来。   低沉、慵懒的男声传来,每一个音调都在俯视他人。   “是你吵醒了我吗,垃圾。”   看见无惨脸颊的眼球,那人笑了,恶意又鄙夷:   “二打一,你们好像很得意嘛。”   作者有话说:   众所周知,打昏了悠仁,就等于放出____(填空) 第44章 我们走吧   ◎好啊,老师请我吃烤牛排吧。◎   风吹开沙尘, ‘虎杖悠仁’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扬起,五指骨骼劈啪作响, 漆黑尖利的指甲在夜色下隐现冰冷锋芒。   虎杖悠仁的身体浮现诡异黑纹,千年诅咒之王重现尘寰。   “一千年过去了, 这小鬼还是蠢得麻烦啊。”宿傩活动活动脖子, 久违的月色笼罩下来, 胸前血窟窿在月色下缓缓愈合:“连身高也不长, 嘁。我时间不多,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早在平安时代,无惨就听过两面宿傩的威名。这家伙极其难缠, 无惨隐晦地望了一眼天色,天边泛起蒙蒙白。   两面宿傩双手结印, 领域一瞬展开。   “你不动?那就永远也不要动了。”   看不见的刀刃四面八方袭来, 无惨护住周身伺机遁逃。领域之中一切攻击必中,然而无惨肉、身强横, 两面宿傩的领域就像钝刀切大骨,就算了切下部分肢体,无惨眨眼间又再度痊愈。   “哦?有点意思。”两面宿傩止住打了一半的呵欠,再度结印:“切不碎的话, 就整块烤熟吧!”   赤焰暴涨,领域之内火海弥漫。   “可恶……”眼看天光见亮, 又痛失一臂实力减半,无惨全身涌出肉瘤,那些肉瘤不断膨大彼此堆积在一起垒成密不透风的肉墙。   火势熄灭, 肉强烧成炭崩解脱落, 里面已是空壳。   “呵, 为了保命,蝙蝠都能学会金蝉脱壳了。”两面宿傩可以追,但他并不打算追。那只千年蝙蝠不死也脱了层皮,作为吵醒他的惩罚勉强足够。   他可没兴趣给小鬼做嫁衣。   好久没吃人了,追蝙蝠不如抓几个女人吃。   这想法刚一出现,宿傩神魂一震,他与这具身体的联系切断了。   “小鬼,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不过是想吃几个人,就把你这家伙给吓醒了。”   脸颊上的眼睛渐渐闭合,血色瞳孔转为暖色,黑纹缓缓消退。   第一缕晨光从天而降。   悠仁摸了摸胸口,那里的血肉彻底愈合,破损衣料挂在胸前。   擦干净琉璃佛珠溅染的鲜血,珠内蓝色光点四处飘飞,光芒一闪一闪,向悠仁传达着他的焦急。   经过刀冢内的美梦,悠仁不再将琉璃佛珠当做一枚死物,拇指安抚般轻轻摩挲珠壁。   “没事,我没事。你看,伤已经好了。”   脸上突然张开一只嘴巴。   “小鬼,你睡傻了吗?别告诉我,你将这颗珠子幻想成了五条慎。没记错的话,咱们可是被五条家封印了千年。”   悠仁毫不客气:“谁跟你咱们?”   两面宿傩冷呵:“幼稚。”   “哦?那走吧,咱们去看看孩子们的情况。”   两面宿傩:“……”   说的时候没感觉,‘咱们’这称呼听在耳朵里,真会引起生理不适。   “孩子能看不能吃,不如不看。”   ~   屏幕里的情侣正为一点小事争得面红耳赤,完全不知道,他们曾因屏幕碎裂双双殉情。打断的时间修复、续接,沙发上仰躺的修长身影皱了皱眉,眼皮微动。   苍蓝色眼眸睁开,看清四周的一瞬间,银发男人猛地坐起身子。   “悠仁!”   五条悟花了很长时间,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   这里不是刀冢世界的地下室,是他的世界。   一个不再存在虎杖悠仁的世界。   五条悟接了杯水,盯着屏幕里说垃圾话的情侣,喉咙机械滚动。   他在地下室走了数圈,训练场、小厨房,最终又回到客厅。屏幕里的情侣吵完了架,莫名其妙携手归家,莫名其妙皆大欢喜。   五条悟关掉电视,地下室更暗了。   他静坐许久,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对方似乎有点诧异,道:“五条老师,有急事吗?”   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五条悟沉默半晌,对方难得耐心等着,最终,他故作轻松道:“唔,没事。不小心按到了,我这就挂了,惠。”   “……五条老师,你不会不知道,现在是凌晨两点吧。”伏黑惠叹气,他似乎想生气,又忍住了,道:“五条老师,我再问一次。”这一回,他换了个说法:“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吗?”   五条悟坐在黑暗里,声音平稳:“惠,悠仁还活着。”   伏黑惠:“……”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才再度传来伏黑惠的声音,满是叹息的声音。   “五条老师,你不止一次说这句话了。”伏黑惠接下来的话听起来很残酷,但是作为五条悟的学生之一,又是虎杖悠仁的三人组同伴,如果他不说出来,再也没有其他资格、有胆量的人了:“虎杖悠仁已经死了,死刑执行者是您。两年了,五条老师,请您尝试着走出来吧。”   “换个新环境,或者新工作,去旅行,去做任何事情,怎样都好,从那个地下室走出来。”   “谢谢,惠。我知道了。”五条悟挂断电话。   伏黑惠的反应其实不出所料。   最初,大家都以为虎杖悠仁没有死。当年五条悟解除无量空处之后,刑场没有虎杖悠仁的尸体。死刑犯凭空消失,咒术高层坚持认为这是五条悟的把戏。   伏黑惠、钉崎野蔷薇,悠仁的同伴、朋友都抱着一丝希望,也许,无所不能的五条悟,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藏起了虎杖悠仁,藏在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打破众人幻想的,恰是五条悟本人。如果他真的藏匿了虎杖悠仁,应该极力掩饰,制造出种种悠仁已死的伪证。   然而作为执行人的五条悟却疯了一般坚持认定悠仁没有死,他几乎翻遍世界每个角落,去寻找虎杖悠仁存在过的痕迹。   真奇怪,明明是所有人都喜爱的家伙,消失之后,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五条悟的偏执远超众人想象,渐渐地,连高层都改了想法——整个咒术界追查整整一年,所有迹象都表明虎杖悠仁确实死了,至少已经不存于世。   在他们眼中,已经盖棺定论——五条悟疯了,所以虎杖悠仁死了。   至于下落不明的尸体,大家都默认是五条悟藏起来了,不过,没人敢去追问行为失常的最强咒术师。   只有五条悟自己知道,他没有疯,也没有行为失常,他只是发现了真相的影子。   打开重重封印的密格,五条悟取出巴掌大的玻璃盒。   盒子外壁缠满符咒,内部铺着的纯白丝绒软垫上,放着几根细细的毛发。   虎杖悠仁在他的领域里突然消失,五条悟将整座刑场翻了个底朝天,六眼布满血丝,最终从悠仁所站的位置,发现一根黑色的毛发。   从生物学角度,这极有可能是猫科或犬科动物的毛。   但是在六眼里,这并非是毛发,而是纯粹的能量体结构。   至少,这几根毛发的主人,绝对不是普通动物。   普通动物也不可能闯入无量空处,偷走他那么大一个悠仁!   然而,若五条悟拿着一根在刑场捡到的毛发,去跟其他人解释这是悠仁还活着的证据,别人只会认为他疯出了新花样。   五条悟更倾向于,毛发的所有者伪装成了猫科动物。他记得悠仁提起过,因为梦想成为消防员,小时候曾救过一只黑猫。   在刀冢再见虎杖悠仁,证实了五条悟没有猜错——虎杖悠仁没有死,他只是消失了。   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那只黑猫,五条悟仔细回忆,悠仁说过,那只黑猫虽然为他所救,却没撑过伤势,最终还是离开了他。   晨光照耀大地,五条悟走出地下室,太阳光强得刺眼,他重新戴上眼罩。   钉崎早就到了约定的地点,向他挥手。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那只猫?”   五条悟思来想去,有可能知道猫埋在哪里的,只有钉崎野蔷薇。钉崎与悠仁的性格很合,两人在一起玩时天南海北无所不谈,五条悟抱着试试的心态问了一句,万幸,钉崎野蔷薇想了想,告诉他:   “你说那只小黑猫啊,那确实是悠仁的心理阴影。我们喝酒时,聊起这件事时他很难过,说如果再早一步的话,也许能救下那只小可怜。”   “有件事需要确认,非常,非常重要。”   那只猫就葬在悠仁的旧宅附近。   仙台,荒废已久的庭院蒙着一层黄昏。   钉崎领着五条悟绕过庭院围墙,穿行于院后林间。   “他说立了一块小小的碑,应该就在附近。”   六眼看向层层叠叠的林叶,五条悟开口:“分开找吧,钉崎,你去那边看看。”   支开钉崎野蔷薇,五条悟径直走向那处掩映的林叶,扒开绿叶斜枝,果然有一块小小的墓碑,碑上的字迹稚嫩,一笔一画却很工整,写着:   好友喵喵安息之所。   五条悟双手合十,道了声抱歉,然后动手挖开墓碑后的泥土。   小盒子躺在泥土里,五条悟打开盒子,里面是空的。   空的。   五条悟捂住脸,低低笑出声,似悲似喜。   现在,他终于可以肯定,他没有疯,悠仁真的还活着。   失了记忆,穿着千年前的衣裳,长了头发,又添新伤,更不爱笑了。五条悟在刀冢第一眼看见悠仁时,有千百疑惑,却一句也不敢问。   最万幸的事情是悠仁还活着,没有比这更欢喜的了,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   难过的是,他现在知道那孩子并不安全。   盒子里没有那只喵喵的尸体,却残存邪恶污秽的气息。这种邪气非常特殊,刑场发现的猫毛有着完全一致的邪力。   五条悟叹息,不仅无法保护他,甚至没有可以托付的人,满是无处安放的担忧。   那孩子总是自顾自地,走出他的羽翼,自顾自地,迅速成长,又自顾自地,离他而去。   死刑前一日的夕阳无限绵长。   一大一小并肩坐在天台上。   五条悟先开口,他说:“悠仁,我们走吧。”   那时候的虎杖悠仁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接道:“好啊,晚餐我想吃烤牛排,老师请我吃吧。”   于是,那是最后的晚餐与告别。 第45章 与君初见   ◎犹如故人归◎   悠仁推开半合门扉, 屋里的情景让他愣了一下。   葵枝夫人护着几个孩子,炭治郎挡在家人前方,在他们的对面, 富冈义勇双手搭在膝盖,日轮刀枕在刀鞘上, 两者皆放在触手可及之处。   屋内寂静, 悠仁开门声引来数双眼睛。   炭治郎长松口气, 仿佛突然垮了下来。   “虎杖先生!”   悠仁环视室内, 生出不好的预感:“你们怎么回事?炭治郎,祢豆子呢?”   闻言,所有人沉默不语。炭治郎低下头, 让开身子,葵枝的目光在虎杖、义勇间来回, 最终, 她看着虎杖,慢慢松开手臂。   半人高的木匣子露了出来。   悠仁突然注意到, 这屋子里的窗户都关上了,唯一的亮光来自燃烧的炭火。   打开木匣子。   匣中少女抬起埋在□□的脑袋,玫红眼眸映入悠仁身影时微微睁大,咬着竹筒的少女发出好奇地“呜呜”声, 向悠仁伸出双手。   悠仁双手穿过祢豆子腋下,将缩水的女孩儿抱出木匣子, 她身上的气味已经与鬼相似。   但那一双眼睛,澄澈剔透一如既往。   “是无惨的血。”富冈义勇的声音清而冷,潺潺溪流一般淌过焦灼、压抑的灶门家, 他道:“在保护家人时, 不幸沾染了无惨的血。灶门祢豆子, 现在已经变成了鬼。”   “祢豆子不会伤害人的!”炭治郎挡住义勇,求助一般,攥紧了悠仁的衣角:“虎杖先生,祢豆子是为了保护家人才变成了鬼。即使变成了鬼……即使变成了鬼……”   义勇接道:“即使变成了鬼,在我攻击炭治郎时,克服本能保护了哥哥。”   炭治郎似乎没想到义勇会为祢豆子说话,他生出点希冀,却听义勇道:   “祢豆子的情况与普通鬼不同,但是她的潜在危害不可排除。”   祢豆子似乎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了,她枕着悠仁胸口,坐在悠仁手臂上悠闲地荡着脚丫,全然不知大家正在严肃地讨论她的未来。   虎杖道:“富冈先生,你的想法是什么?”   “灶门兄妹需要通过鬼杀队的考验。”   鬼杀队不可能放一只鬼像人一样大摇大摆游走,富冈义勇就算见证了祢豆子的与众不同,也不能拿其他人的性命来赌。   灶门兄妹如果能通过鬼杀队的考验,鬼杀队接手监管灶门兄妹,在祢豆子克服本能不伤害人的前提下,他们愿意尽可能提供帮助。   虎杖转向炭治郎,道:“那你的想法呢?”   炭治郎双手紧握成拳,拳头擦过眼睛水痕,道:“祢豆子变成这样,是我这个哥哥没有保护好他。无惨……只要解决了无惨,我相信祢豆子一定有救!那家伙,把祢豆子变成这样的家伙,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富冈先生说,鬼杀队的最终目标是终结鬼王无惨。我想变强,想救祢豆子,加入鬼杀队是最好的选择,我们兄妹不怕考验!”   怀里的祢豆子听不懂哥哥在说什么,却突然向炭治郎伸出手,“呜呜”地要去哥哥怀里。   “我明白了。”悠仁将祢豆子递给炭治郎,再看向义勇时,语气严肃几分:“富冈先生,前不久我曾告知耀哉,有一份礼物送给鬼杀队。”   他借来笔墨现写一封信,信里交代了刀冢钥匙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当着义勇的面,悠仁将刀冢钥匙与信一同封入信封,递给义勇,道:“劳烦您尽快转交耀哉。另外,有句口信托你转告——我来争取时间,请利用好这段时间磨砺鬼杀队。”   义勇听懂了,皱眉:“您要一个人追杀无惨?”   “担心我的话,就快点通过刀冢的考验吧。变强,然后来帮我。”悠仁拍了拍富冈义勇的肩膀,道:“我相信,你不会让我等太久。在那之前,灶门兄妹劳你费心了。”   “我会竭尽所能指引他们。”   富冈义勇办事十分妥帖,他看起来寡言少语,行事却自有细腻之处。在鬼杀队其他人态度未定前,富冈义勇确实最大限度地给炭治郎大开方便之门,直接给炭治郎引荐了自己的师父——前任水柱鳞泷左近次。   作为灶门兄妹羁绊的见证者,沉默寡言的现任水柱,用实际行动第一个表明了态度。   安顿好炭治郎,富冈义勇面见当主汇报一切。   产屋敷耀哉打开信封,阅读完书信,他摩挲掌心微凉的钥匙,小小一块精铁钥匙,有着重愈千斤的价值。   “既然如此,不能辜负虎杖先生的一番心意。这把钥匙能打开刀冢世界的大门,刀冢是虎杖先生为鬼杀队……不,为所有人准备的历练秘境,具体情况已在书信中写明,你也看看吧。”   义勇双手接过信阅毕,垂首道:“要召回所有柱级吗?”   其实,在义勇回来前,已有部分柱级回归,原因是有人提前解决了任务目标。产屋敷耀哉猜测,这就是虎杖悠仁在为他们争取时间。   沉吟一瞬,产屋敷道:“先召回半数柱级、甲级成员,另留一半战力驻守、杀鬼。分两批错开进入刀冢,可相互交流经验、弥补不足。”   义勇领命,耀哉没再说话,也没让他退下。义勇等了一会儿,抬起头,却见当主盯着钥匙怔怔出神。   “主公,”富冈义勇看出耀哉的心思,直言道:“您在担心虎杖先生吗。”   “那位先生,我其实并不十分熟悉。”耀哉苦笑,道:“这位先生为他人想得十分周到,但似乎从未考虑过自己的退路。当年救下先祖后,第一件事是给自己写遗书。”   “我现在有种强烈的直觉,总觉得,他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义勇,我们要尽快强大起来,作为感谢,至少,在那位先生有危险时,我们有能力拉他一把。”   虎杖悠仁正在做的危险事情,就是追杀无惨,他已经追了三个日夜。   系统从祢豆子身上采了点血,解析出无惨的血液气味。悠仁追踪无惨,靠的是系统探查血液气味。无惨赐了血的鬼,都有他的血味,他正是利用这一点,召来不少鬼月成员给自己当替死鬼。   悠仁将刀拔出鬼的脖子,伪装成无惨模样的鬼,在死魂刃的黑焰下显出原形。悠仁甩去刀锋残血,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回忆五条慎教过他的术式,原地盘膝而坐,闭目沉心,引导咒力汇聚于眉心。   额前碎发无风自动,露出的光洁额头正中睁开第三只眼睛。   “嗯!?”   生得领域内,支着下巴打瞌睡的两面宿傩眼前一亮,他微微坐正身子。   与虎杖悠仁视觉相通,两面宿傩眼前的地面出现血色光点,那些光点正是无惨路过时残留的邪气。   “五条慎的天眼术?他竟然教给了你?呵,那个继任家主的小丫头都不会吧。五条慎那家伙,最后病得神志不清了吗。”   两面宿傩不用猜也知道,五条慎肯定不止教了一星半点儿。天才家主的秘传咒术,不传男也不传女,传给了一个外姓人,这已经不是偏心,怕不是都忘了自己姓五条。   经历了必然的衰败期,五条家极有可能已经遗失了不少传承,而继承了五条慎术法的虎杖悠仁,对于五条家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你提醒我了,以后若能遇见五条家后人,也该将五条先生的术法落叶归根。”   天眼术是根据六眼而创,五条慎在生命最后阶段才彻底完善,根本来不及传给族人。也只有当时日夜相伴的悠仁,五条慎一边改,一边教,以天眼术作为例子,引导悠仁理解咒术是如何从无到有。   他在平安京的日子很短暂,麻仓叶王、五条慎在这条短线的始终,前者接受了他的异常,引导他认清自己,后者交给他变强的方法,给予他继续旅程的勇气和力量。   虎杖悠仁现在回想,在平安京经历的痛苦好像都冲刷褪色了,反而是那些点点滴滴的快乐时光,在夜色长河里闪闪发光。   顺着天眼术‘看’见的邪气脚印,悠仁一路追踪,天阴沉沉的,几声雷闷响,空气十分滞闷,显然是要下雨了。   邪气脚印突然中断。   悠仁探查四周,穿过竹林,在山脚下发现一处村庄。   风中传来梵音,金光凝成半透明结界笼罩村庄。悠仁解下死魂刃,向着结界挥刀。   黑焰随风直下,结界金光一闪,由死魂刃邪气凝聚而成的火焰半空熄灭。   “哈。”两面宿傩笑了,幸灾乐祸:“该说你运气不好,还是那只蝙蝠命不该绝?”   怎么就这么倒霉,路遇高人做法驱邪,把无惨残留的邪气一并净化了个干净。   线索断在这里了,悠仁道:“无惨确实往这个方向逃走,先进村子看看吧,也许能有发现。”   死魂刃的邪气虽然没有邪神污秽难缠,想净化也绝非易事。结界里唱咏梵音的人,力量强横霸道,梵音传达的范围内,干净无尘,洁净无垢,白茫茫如大雪覆盖万物。   村子没有守备,村门口大路畅通,家家户户空无一人,都聚集在了村中心的高台下方。   身披金彩袈裟的僧侣双手合十,端坐于万众跪拜的高台之上。   悠仁离得近了,那梵音穿膜而入,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他的脑子。   “唔!”悠仁捂住脑袋。   生得领域内两面宿傩已经站起了身,咒力撑开领域,金色梵文从天而降,在他的领域内斩碎成点点金光。那金光落在身上,尤激起烧灼感。   “小鬼,那和尚有点真本事。”   两面宿傩口中的有点真本事,约等于本事相当了得。   就在悠仁头疼欲裂之际,胸前一阵微凉。   琉璃佛珠的散发的蓝色光辉隐隐透出衣衫,随着光华大盛,悠仁体内涌入清凉,缓解了头疼。   就在这时,咏唱停止。   高台上的人站起身,朝向悠仁的方向,斗笠垂下的白纱随他的动作轻摇。   “有客自远方来,有失远迎,实在惭愧。”   为何,声音如此熟悉,熟悉得令他血流加快。   琉璃佛珠蓝光越发耀眼,珠子散发的热度从相贴的肌肤传至四肢百骸。   悠仁话音末尾不受控制地轻颤。   “你是什么人……”   “巧了,这个问题我也想问小先生。”僧侣笑了,他道:“你是何人,为何我明明初见你,却如遇故人归。”   那僧人说着,掀开斗笠面纱。   这一眼相视,千年时光尽散。   五条……先生!?   眼前的人,银发披肩,笑容温雅,眼角却狡黠得向上勾起,慵懒时像只晒太阳的猫,跟人撒娇时又是最聪明的狐狸。   一模一样,就像是从虎杖悠仁梦里生生抠出来的人。   视野突然模糊,悠仁慌忙擦掉水雾,不由自主地奔向高台。就在他迈出一步时,胸前一阵灼痛。   琉璃佛珠在发烫。   虎杖悠仁僵立原地,所有的喜悦、惊喜在一瞬间烧成灰,冷却成发凉的汗。   是了。   琉璃佛珠还在,佛珠内的蓝色光点跳动着。   无一不在提醒他,五条慎已经死去千年。   那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谁!?   悠仁死死盯着僧侣的眼睛。   那是僧侣唯一与五条慎不同的地方,一双普通的,黑色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五条慎:想说脏话。   某人:我懂你的心情。   感谢在2021-07-14 23:51:11~2021-07-18 21:3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土少女会吐土、没粮吃每天都很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方知境 120瓶;――(@魏@)―― 30瓶;清风吹拂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特级咒物   ◎是佛非佛,是魔非魔◎   僧人自称妄念。   妄念大师丢失了过去的记忆, 他某一日醒来身心自得,飘飘然空如白纸,掐指一算, 似乎并无不妥,便不再烦扰过去, 自去开创未来。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若见诸相非相, 即见如来。”妄念双手合十, 笑道:“妄念便是我对自己的警示,莫因所见之相生妄念。”   悠仁道:“你说你失忆了,但是于佛法又很精通。”   陋室里茶香四溢, 虔诚的村民们将全村最体面的屋子献给妄念落脚。茶杯里的汤色上佳,悠仁原本不懂茶, 五条慎却爱茶爱酒, 他晚年禁了酒,便只琢磨茶, 悠仁耳濡目染,不用细品,但看品色也知杯中茶叶价值不菲。   “我也觉奇怪,这大概就是身体的记忆吧。就像走熟了的路, 不用牵动记忆,双腿自知去向。我虽忘却过去人事, 这具身体又通晓诸法,我想,我过去也许是个和尚, 索性继续当个和尚。”   “啪嗒”   妄念闻声看去, 上好的茶水撒了满地。悠仁搁下碎裂两半的茶杯, 若无其事拂去沾在腿上的茶叶。   “茶是好茶,杯子不行。”悠仁看着妄念,缓声道:“我有一位故友前辈,也很精通佛法,他的术式多以佛理为基。你说你初见我便觉熟悉?我也是,我看见你时,总想起我那位前辈。你说你以妄念自警,我又该如何?”   悠仁起身,走向主位端坐的僧人。   随他迫近,僧人依旧含笑自持。   少年指尖贴着僧人面皮游走,似在寻找揭开谎言的缝隙。   两人离得很近了,禅香卷入悠仁口鼻。禅香气味过重了,不像是熏陶沾染,反像是可以喷上去的香水。   “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我学佛不精,妄念大师,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不执着于表相,才能得见真身?”   粉发自腰窝垂落,千丝万缕沾染袈裟。   自诩不同佛理的少年手撑着蒲团,自下而上仰望垂眸的僧人。   体内封存着可怕邪物,虎杖悠仁不动声色地生气时,眼角微微上挑,平日收敛的邪气放肆四溢。   看着面前的粉发少年,妄念有一瞬晃神,他的身体不期然冒出一个念头——要用多少心头血,才能将那株樱花树浇灌成妖?   哪里来的樱花树?谁种的樱花树?妄念甩开无解的念头,端着四平八稳的儒雅笑容,道:“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这句话是说,不着相,不动心。你动心真身,难免着相,既然着相,何见真身?”   悠仁笑了,眸底无光,他这展颜一笑,更见邪性。   “我更听不懂啦,你真可恶,不打诳语,每个字都在诳我。你是欺负我看着年幼吗?那你也着了我的相啦。”   离得太近了,妄念上身微微后仰,一只手适时搭上他的肩膀,止住他的动作。   悠仁手撑着妄念的肩膀,全然不将佛者的抗拒看在眼中。他的另一只手贴着妄念的下颌线条拾阶而上,撩开银色鬓发,五指穿入额发。   “这是什么?”悠仁拇指摩挲妄念的额角。   僧人额发下方,有一条细细的裂缝。   妄念那四平八稳的神情终于起了微澜,悠仁力气大得可怕,轻而易举压制住僧人的挣扎,双手并用,指尖放肆游走于僧人的银发之下。   那条裂缝整整环绕一圈,完整得就像将一刀切开的西瓜重新扣合。   “以前不慎留下的伤。”妄念不愿多谈,扭头避闪悠仁的触碰。   换作他人,知道对方不喜,悠仁早就收手道歉。不知是否因为皮囊之故,自名妄念的僧人总能轻而易举勾动悠仁的阴暗面。   僧人后背已经抵住墙壁,退无可退了。   长长的粉发垂落,结成漂亮的蛛网,罩住下方的僧人。   那张与五条慎一模一样的脸色,露出与五条慎截然不同的局促仓皇,落在虎杖悠仁眼中,又使他眸光更沉几分。   悠仁无视妄念的抗拒,指尖轻轻刺探他额头那处狭长的伤口,时不时恶意挑动穿插于皮肉的缝合线。   “怎么?很不喜欢我触碰这里吗?”悠仁歪头,微微变尖的指甲轻勾裂隙边缘,银发僧人身体猛然一僵,又彻底软下去,仿佛裸、露的致命弱点落入他人手中,连喘气都粗了几分。   “够了!”妄念终于生出怒色,他握住悠仁手腕,另一只手结印捏诀,沉声道:“虎杖悠仁,你再不适可而止,我要动手了。”   “呵。”   悠仁垂着头,肩膀微动。发丝遮盖之下,妄念看不见他的神情。   再抬起头时,暖色眼眸彻底暗沉,悠仁直起腰身,居高临下俯视妄念。   “你想净化我?” 他眼梢微有一抹红痕,于高高在上之余,又添一笔惑人的邪性,笑道:“那就来试试看吧,使出你的全力。要我的头颅,还是要我的心脏?”   悠仁拉开衣襟,毫不在意地敞开胸膛要害。   琉璃佛珠的蓝光落在妄念眉眼间,情绪淡泊的僧人眸底涌现某种强烈的欲、望。   悠仁看得一清二楚,那些想要挖下五条慎六眼的五条家人,也曾显露相似的眼神。   贪婪又刁毒。   就在妄念盯着那颗琉璃佛珠出神之际,“啪”地一声,房门突然推开。   闯入者看清两人姿势,张嘴傻站在原地,仿佛突然清空了记忆。   悠仁若无其事地起身,捡起案上冷茶一饮而尽。妄念更淡定,当着来人的面整理衣衫,动作优雅得体。   只要他们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妄念看向满脑子写满尴尬的闯入者,淡声道:“有事?”   “大师,长……长明哥回来了,他父母按照您的指示先稳住他。那家伙情况不太对,您快去看看吧!”   妄念还没看开口,悠仁先跳下桌案,走到僧人身边,道:“我也一起。”   不是祈使句,也不是询问句,只是简单告知,不接受反驳。   妄念失笑:“你对别人也是这么不客气吗?”   悠仁皮笑肉不笑:“见谅,不知为何,我一见到你脑袋上的细缝,耳边就反复闪现一句话——还回来。对于拿走我宝贵东西的家伙,有必要客气嘛?”   妄念挑眉:“你是不是记错了,我可不记得有拿过你的任何东西。”   “这谁说得准呢,你说你丢失了过去的记忆,巧的是,我也丢失了过去的记忆。”悠仁彻底不笑了,指尖轻点腰间长刀,道:“没准我们两个早就结了仇,因缘际会,未必不是因果报应。”   去的路上,悠仁向引路的村民打听:“长明是谁?”   村民偷望了眼僧人,见他未作阻止,才解释道:“我们村子近来有□□暗中传播,不少村民深受其害,野泽长明就是其中之一。这些信了□□的家伙们六亲不认,之前闹出过好几起人命,有的人为了向神明献祭,夜里趁着家人熟睡,引火自焚,一家子人全烧死了。当时幸好妄念大师路过,见大火绵延,及时叫醒了村人,我们才幸免于难。”   想起差点死于非命,还很可能死得不明不白,村民恨得牙痒痒:“你说这些□□徒害不害人,你找个没人的地方烧自己,那是你信仰虔诚,你烧别人,那就是杀人害命,是要遭天谴的!”   “闹出这种大事,□□的渗透程度已经难以想象。我们好不容易浇灭了大火,妄念大师以天眼术勘察全村,查出五户邪气浓厚的人家,我们前往调查时发现,这五户人家早就死了,尸体都发臭了,死因更是蹊跷,全都是集体自杀。”   听见天眼术,悠仁心头一震。   妄念不仅所捏法诀与五条慎术式相同,还会五条慎的天眼术。   没有记忆的僧人,所施展的术法,全是身体记忆。   村民见悠仁面色不佳,理解道:“这种闻所未闻,世所罕见的异事,你也觉得可怕吧。”   “是很可怕。”悠仁唇色发白,他冷笑道:“越是可怕,越不能逃避。你们想必已经彻查过全村,有办法排查出来□□信徒吗?”   这次回答的是妄念。   “村子里流传的□□就像传染病,普通信徒没有任何表征,只要他有心掩饰,与正常人言行无异。当天眼术‘看’见某个人身上的邪气时,他已经病入膏肓,彻底沦为□□的羔羊。这□□不知信仰何方妖邪,他们的信仰能渐渐剥夺人的理性,彻底失去理智之后,往往以献祭的方式终结。”   “我每隔三天都会将村民聚集,开坛做法,以净魔驱邪咒净化邪气。身染邪气的人,都会在净魔驱邪咒中显出原形。”   那咒文确实厉害,死魂刃的邪气也能净化。   妄念道:“三天前,野泽长明称病不参加法事,我欲亲自前往探看,他却逃家离村。我只好将野泽长明的异状昭告全村,警醒众人提防,又嘱咐他父母,若此人回家,先不惊动他,由我亲自处理。”   说话间,他们又路过村中央的高台,正是妄念做法驱邪的地方。   悠仁眸光一凝,停住了脚步。   高台正中心的位置砌了半人高的石台,石台约有掌宽,上面端放之物引动悠仁心神。   之前被妄念占据了所有注意力,现在悠仁看着石台上的小小方块,胸口剧烈起伏,全身血液都在沸腾,止不住的杀意迫使他握紧了刀柄。   悠仁指向那枚小方块,声音干涩:“那是什么。”   妄念顺着看去,道:“那个啊,那是特级咒物,名为狱门疆。”   作者有话说:   小老虎逐渐失去高光_(:з」∠)_   感谢在2021-07-18 21:31:19~2021-07-20 05:3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qm 10瓶;Law 2瓶;风语凤于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邪僧之言   ◎死亡也不会将我们分开◎   “狱门疆内是封闭的世界, 信徒的尸体封入狱门疆,邪气再也无法外泄,”   悠仁回过神, 以为自己漏听了重要信息:“等等!刚刚不是在说净化邪气,怎么就快进成尸体了?”   村民早就不满悠仁对待圣僧的态度, 更不忍再看圣僧含笑以对, 抢先替妄念作答, 冷道:“大师所行功德可不止驱魔净邪, 早在调查那五户尸体时,大师就发现他们的身体构造已经异于常人,皮肉之下不见脏器, 只余一团团黑水脓包,原本的脏器已经被邪气一点点转化成温床, 人已经死了, 尸体里的脓包却还能动,火烧不尽, 法术无用,大师无奈,为避免脓包转移至其他人身上,只得将这些秽物连同尸体全都封印进圣物狱门疆内。”   村名生怕悠仁没听明白妄念的伟大之处, 又道;“若非大师出手,再迟一些日子, 尸体彻底腐烂,那些脓包钻出来在村子里扩散,我们就算传幸没被烧死, 现在也不知道变成了在么鬼样子。”   他们悄然而至时, 一家三口正在吃饭。   野泽夫妇如坐针毡, 捧看碗筷不敢动作,只剩约莫二十岁的青年大快朵顾,鼓着腮帮子问爹妈:“吃啊,你们怎么不吃?那里什么都好,就是好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我都快忘了肉的滋味……”   屋内光线昏沉,野泽长明的眼珠子咕噜噜转动,瞳孔深处隐隐泛出诡异红光!   突然,野泽长明抬头,黑中泛红的眼睛直直瞪了过来。   “啊!他发现我们了!”领路的村民吓得后退一步,脚下枯枝发出脆响。   “谁在那里!”野泽长明掷下碗筷,一把攒住桌上的匕首。   妄念绕过跌坐在地的村民、施施然振袖入内。   圣僧在教徒们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那野泽长明看清来人,双目凶光转瞬变为骇然,扯过惊叫的母亲,匕首抵在她脖子上。   “魔鬼,你别过来,走开!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她!”   妄念眉眼慈悲,在悠仁眼中,却只是那副皮囊慈悲。   “很遗憾,这是不合理的威胁。你的异化程度已经步入末期,与你同处一室的父母早就被邪气侵染,即使你不动手,她也活不下去了。”   长明愣住,他父亲再也无法忍受,惊吼着远离妻儿,拔腿就往外冲,撞上一层无形壁障。面前金光梵文一闪,将他挡了回去,竟是半步出不得院墙。   “圣僧!圣僧饶命啊!”男人爬过来抱住妄念小腿,哭喊道:“我是无辜的,我们都遵照您的吩咐行事,您不能抛弃我们,您……您没有说过不能与他近距离接触啊!”   匕首掉在地上。   野泽长明跪倒,仿佛失却全身力气,他的身子向前倒去,双手撑地,向着妄念低下头。   “我错了,圣僧。我听凭您处置,请救救我的父母。求您……求您!”他一边恳求,一边重重磕头。   沉闷的“咚”“咚”声中,妄念的语调波澜不兴。   “我给过你机会。感染初期,邪气还不会溢出身体。如果你老老实实坦白而不是畏罪私逃,何至于牵连父母。”   妄念双手合十,低声诵经,金光梵文环绕。佛光普照陋室,野泽长明仰望慈眉善目的圣僧,金辉照得僧人面目模糊,那双黑眼睛目下无尘,垂视着他,仿佛在看一只丑陋的蚂蚁。   梵文一字一字打入体内,野泽长明痛苦抽搐,圣者唇边笑痕如旧,清晰的诵经声穿插在痛苦嘶吼间。   就在野泽长明意识模糊之际,咻的一声,黑色闪电直劈而下,斩断拦路梵文直插入地,横亘佛魔之间。   那是一柄燃着黑烟的太刀。   僧人唇边弧度展平,敛目道:“虎杖小先生,这是何意?”   虎杖悠仁背依门框,双手环抱胸前,歪头道:“圣僧大人,念错咒了吧。我虽然只学过不到一个月的佛理,不巧你两次所念的经文,我都听过。为何做法时念净邪驱魔咒,现在却念屠魔咒?”   净邪驱魔咒以净化邪秽为主,是清净慈悲的经文。屠魔咒以灭杀邪魔为目的,具现化的梵文字字诛邪。   妄念道:“他已非人,不该屠吗?”   “圣僧应该已经有所察觉,我也非人。”虎杖悠仁笑道:“那圣僧为何不屠我,是因为打不过吗?”   妄念:“……”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虎杖悠仁走上前来,一手拈花状,另一手合掌,口中念念有词,细辨正是妄念做法时所诵净邪驱魔咒。   金光乍起,少年眉头微蹙,念经声微顿。   身体里住着祸世诸邪,净邪驱魔咒同时也对悠仁产生了影响。   突然,琉璃佛珠蓝光大作,金辉流转苍蓝,煌如金日入波澜,九天显佛迹。   蓝辉融入金光的那一刻,悠仁身上的痛苦尽消。   金蓝梵文悬浮四周,结成清圣结界。   野泽长明只觉浑身一轻,有什么东西剥离出了躯体,再看他的父母,肉眼可见的黑气溢出他们身体,在金蓝光辉中寥散。   更可怕的暗红邪气萦绕悠仁身周,顶上成水母状,肩颈处似小兽盘卧,两侧各形似鸟、蛇,足下黑雾旋绕。金蓝梵文所向披靡,荡尽屋内邪秽,而那暗红邪气却似诸邪之王、万恶魁首,与金蓝梵文势若龙争虎斗,盘桓少年身周不容梵文近身。   血色邪光笼罩,金蓝圣辉交映,粉发无风自动,暖色双瞳似怒似悲,既恐怖又神圣。   野泽长明看得痴了,恍惚想道——   圣佛渡人,邪佛渡魔。   他没有见过圣佛,却被神似邪佛的少年救了。   悠仁低头念咒,余光一直观察妄念,果见妄念紧紧盯着闪耀蓝辉的琉璃佛珠。   僧人自称遗失了记忆,却似乎比悠仁更清楚这颗琉璃佛珠的真正意义。   诵经声止。   野泽长明体内脏器损毁严重,他口鼻流血动弹不得,却勉强还留一口气。   悠仁检视野泽一家人的情况,体内邪气尽除,虽然内耗巨大,辅以术法治疗,保住性命无碍。   他看向沉默不语的妄念,道:“邪气确实会侵蚀脏器,但是净化后并不会再生。妄念,你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   如果虎杖悠仁没有跟着五条慎学过驱魔净邪咒,如果他没有亲自求证真相,妄念那一套说辞完美无缺,披着普度众生袈裟的圣僧,与邪、教不相上下。   系统惊叹:   【这村子真是多灾多难啊,骗子一来来俩儿,侥幸没信邪、教的人,又折这邪神手里了。】   【宿主,那个狱门疆我知道哦。我提醒你一下,那个特级咒物还没有成型,而它进入完全体前,需要吸收大量邪秽怨咒之力。】   悠仁扬手,死魂刃一声清啸跃入掌中。   “受邪气污染的村民必须封入狱门疆处理,这也是你的谎言吧。净邪驱魔咒连死魂刃的邪气都能净化,更何况那些信徒。”   “你不是不能救,而是根本没打算救。”   “那些被邪气污染的信徒,在你眼中,只是催化狱门疆的养料。”   以全力施展,驱魔净邪咒完全可以净化全村邪气。可是妄念却提出每隔三日集中净化一次,看似任劳任怨,然而那三天根本是在等益生菌发酵。   他不是在救人,他是在养蛊。   以村民养邪气,以邪气供养狱门疆。   死魂刃对准‘五条慎’,悠仁那双暖色双眸燃着怒火,刀尖轻轻颤抖。   “你到底是谁,你与邪、教是什么关系,你也是无惨的同伙!?”   “哈。”被刀指着,妄念却还笑得出来,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放轻声音,刻意模仿五条,用那种微微上勾的撒娇语气抱怨道:“我不想伤害你,悠仁。准确地说,我这具身体不想伤害你。所以,不要用刀指着我嘛,我会伤心的哦。”   “回答我!”刀尖向前递近一寸。   “我与邪、教没有任何关系,只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罢了。那个邪、教自称万世极乐教,传闻教主可解决信徒一切烦恼,指引信徒往生极乐。”   “无惨?我不认识。”   “至于我是谁嘛,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是五条……”话未说完,死魂刃直刺咽喉。   妄念头颅后仰,脖颈绷直,刀尖黑焰的吐息喷在他的喉结。   “不许说他的名字。”虎杖悠仁仿佛隐忍着什么,每个字都像是从牙槽里碾出来的,灿金眼眸映入妄念的脸,瞳孔剧烈颤抖:“不许用你的嘴说他的名字。”   “好吧。”妄念耸肩,他抬手揪住头皮,在虎杖悠仁面前掀开了缝合线以上的顶部,露出一颗微微跳动的大脑:“那么,初次见面。虎杖悠仁小先生,我是来实现您愿望的人,你可以唤我——羂索。”   “不要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嘛。” 羂索重新合上头颅,‘五条慎’眉眼弯弯,笑道:“我这样子和你说话,有没有好受一点?”   “如果还不满意,那就让这位先生复活如何?”   “这是你的愿望吧,悠仁。” 羂索向着刀尖张开怀抱,黑眼睛温柔注视犹如惊兽的少年,一如千年前那样,向他招手道:“悠仁,快过来,让我抱抱你。只要你想,以后我可以永远待在你身边,死亡也不会将我们分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20 05:38:45~2021-07-21 21:4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a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无上限域   ◎传说级领域◎   自以为是的模仿, 不过是自作聪明。   虎杖悠仁双眸清明,羂索很擅长揣度,他连唇边的笑痕都与悠仁记忆中的五条慎一模一样。   果然, 只得其形,半点不具其神。   “看来你有一点没有骗我, 你确实没有五条先生的记忆。”虎杖悠仁冷笑:“你装得一点也不像, 少恶心我了。”   “不哦, 你猜错了。” 羂索食指晃了晃, 看一眼悠仁胸前的琉璃佛珠,目露悲悯,, 道:“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悠仁小先生。真可怜, 原来洒脱随性的五条慎, 也会为了一个人默默付出,居然还是个外人, 真是让我好找。”   羂索摸上眼睛,那双黑色的眼睛,与五条慎的身体格格不入。   “实话告诉你吧,这双眼睛是我后来所得, 与五条慎勉强契合的眼球。”   “什么!?”悠仁睁大了眼睛,差点儿没握住刀, 厉色道:“什么意思!”   “不敢置信吧,我也觉得。好不容易得到五条家最强六眼的尸体,居然是一具挖了眼睛的尸体。”   “不可能!从入殓到下葬, 我都亲自……”悠仁及时止声。   羂索却接道:“亲自看顾吗?我猜也是。这就说得通了, 果然, 五条慎藏着掖着的秘密,就是你啊。”   “有你看守,旁人自然无法下手。事实如何,不言而喻了吧。”   旁人无法下手,唯一仅剩的可能,是五条慎自己动手,剜出了六眼。   五条慎的尸体,在下葬时就已经没有了六眼。   “六眼去哪儿了呢?不止是六眼,这具身体的记忆也被人为剥离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直至遇见了你。” 羂索顿了一下,再次看向悠仁胸前的琉璃佛珠,道:“准确地说,是你们。”   他微微低身,目光与琉璃佛珠平齐,抬手打了个招呼:“嗨,五条先生,用自己的眼睛看自己的身体,感觉是不是很新奇?你真的很在乎这孩子呢,六眼与关于他的记忆,死了也要带走,也太小气了。”   悠仁攥住琉璃佛珠,挡住羂索贪婪的目光。   捏着珠子的手微微发抖,咬紧牙关才没有在恶心的邪僧面前失态。   种种片段至此串联,他一切不敢置信的猜想,竟然都是真相。   枫楼幻境里,最开始是悠仁牵着五条慎走,后来迷阵重重,看破一切虚妄的六眼反过来牵住了悠仁,引着他寻找出路。   五条家两人最后的独处,五条慎目送他离开,前路是看不见的长夜,他孤身一人前行不觉恐惧,因为有五条慎一直看着他。   刀冢的梦境里,樱花树下五条慎对他说:   “不要怕,你只管前行,我随后就至。”   他没有骗人。   悠仁微微摊开手掌,琉璃佛珠躺在掌心,莹蓝光辉温柔地贴着肌肤。   就像枫楼幻境里一样,五条先生牵着他的手,其实从来没有放开。   不惑不惘,虽独不孤。   羂索看着那流转的莹莹蓝光,赞叹道:“难怪我一直找不到五条慎的眼睛,原来是转化了形态吗。将记忆、灵魂、六眼三种完全不同的物质解构重组,转换成同一种微粒,简直就像是诸神创世,不愧是传说级领域。”   生得领域内,冷眼旁观的宿傩突然开口:“小鬼,你要小心五条慎的领域。”   “这颗脑子能操控身体的术式,那么他也许能使用五条慎的领域。听好了,如果落入五条慎的领域范围,不要犹豫立刻解放全部力量,只有超越他的上限才有活路。”   宿傩啧了一声,道:“庆幸吧,羂索占据的身体没有六眼。五条慎的领域上限未知,羂索能展开的顶多是半成品、劣质品,你解放碎片的力量,应该能撑破他的上限。”   “上限?五条先生的领域,难道能分解重组领域内的一切物质?”   “那是我目前所知道的,毕竟,那家伙从来没有展开过完整的领域。即使是不完整的领域,也堪称神域了。在他的领域里,六眼能看破的一切存在皆可分离重组,包括敌人的领域、术式,甚至存在本身。”   “这也太犯规了吧。”悠仁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领域,再看羂索时多了几分警惕,道:“也就是说,必须赶在被解构重组前一口气冲破领域。”   悠仁现在信了,平安京时代能乱成那个样子,十有八九是因为五条慎身体不好,空有逆天的本事,奈何硬件不给力。   大概这个人在诞生时就引起了神的忌惮吧。   “小鬼,我已经告诉了你我知道的,万一输给那颗恶心的脑袋,等着被我肢解吧。”   相较于悠仁、宿傩的警惕,羂索完全是放松的状态,他似乎并没有动手的打算。   “悠仁也有所察觉吧,那颗琉璃佛珠里的蓝色光点,既是六眼,也是五条慎的残魂。” 羂索提议道:“原本我还不能保证完全复活五条慎,但是有了这颗琉璃佛珠就不同了。”   “这是何等奇妙的缘分,分离千年的身体与灵魂再度重逢,冥冥之中自有指引,是五条慎命不该绝呀。” 羂索向悠仁伸出手,道:“这具身体会的术法,你也会。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五条慎教你的吧。他教了你那么多东西,你不该报答一下他吗?”   见悠仁不为所动,羂索道:“你不会以为,残魂离开肉、体没有一点影响吧。不要太天真了,离体的残魂不仅会日渐消磨,还容易受外界影响。你身上蕴藏着可怕的邪力,整座村子的邪气加起来都不及千万分之一,要不是五条慎的术法与佛理相通,自有驱魔净邪之效,早就堕化成咒灵了。”   “虎杖悠仁,再不做出选择的话,五条慎只有两种下场,变成咒灵,或者魂飞魄散。”   就在悠仁恍神的瞬间,羂索闪身欺上,劈手夺向琉璃佛珠。   “嗯!?”羂索微微睁大眼睛,五指撞上暗红屏障。   神造之盾挡下羂索的突袭,死魂刃随后而至。   五条慎耐力不行,速度极快。羂索占了这个便宜,身体行动如风,死魂刃快,五条慎的身体更快。   羂索几个闪身已至悠仁攻击范围之外。   “机会只有一次,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的,悠仁,要知恩图报哦。”   几个起落间,邪僧的身影消失。悠仁追之不及,转念一想,奔至村中央的高台。   狱门疆也不见了。   悠仁接下烂摊子,先净化了村庄邪气,将那些被邪气侵蚀严重的村民集中起来医治。他忙得脚不沾地,却还时时留意胸前佛珠,将那颗琉璃佛珠贴着心脏安置。   然而事情总有忙完的时候,邪气彻底净化了,村民们的情况也稳定下来。悠仁不可避免地空闲了,羂索的话语就像缝隙里钻出来的虫子,在他耳廓里爬来爬去。   他一路上都在告别。   为什么不能真正重逢一次?   为什么要一直割舍。   为什么不能留住一次,就一次,就任性这一次。   虎杖悠仁感觉到十分疲惫,他依着门框滑坐在地,连一根手指都不愿动了。琉璃佛珠的蓝光攀上脸颊,温柔地罩住他,比月色还要温柔。   只要他任性一次,现在就可以依着五条先生休息一下了。   ‘羂索别有用心又如何,只要他能复活五条先生,其他都不重要。’   ‘没有意义,那只是他的花言巧语,这也能上当,五条先生会对你失望的。’   ‘对我失望又如何?我不想先生消失,也不想先生变成咒灵。如果先生能活过来,获得健康的人生,就算对我失望也好啊。’   ‘虎杖悠仁,不要自欺欺人了,羂索盗走先生的身体,谋求先生的六眼,他做这一切根本不是为了复活五条先生。’   虎杖悠仁痛苦地低下头,狠狠揪住自己的头发。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蓝色光点焦急闪烁。   野泽长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晃着眼皮,他睁开眼睛,收容所的门口,粉发少年将头埋进膝盖,闪醒他的正是萦绕少年身边的蓝色光点。   “你没事吧。”野泽长明撑着拐杖,一瘸一拐靠近少年。   少年没有反应,过了很久,才摇了摇头。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没事。野泽长明摸索着在少年身边坐下,身为在场人士之一,野泽长明昏昏沉沉间听了不少邪僧与少年的对话。   不巧的是,因为个人经历的原因,野泽长明奇迹般地听明白了。   “今天晚上好安静啊。”野泽长明笑道:“反正我也睡不着了,你如果无聊,愿不愿意听听我的故事?”   “你很在意吧,那个万世极乐教。”野泽长明道:“最开始我也是不信的,能解决一切烦恼什么的,满足一切愿望什么的,一听就很假啊。”   “可是,人活着,总有无法完成的奢望。即使付出生命,也想要改变的命运。自知人力有限,因为绝望,才会奢求神明垂怜。”   “我啊,就很想活下去。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家里也穷,根本没钱续命。原本我应该体谅家里的难处,做一个快乐的短命人,过好每一天,乐观地等待死亡。”   “可是,命运总喜欢给人生添油加醋。”   “在我已经接受短暂生命,说服自己不留恋人世间的时候,我偏偏遇见了一个特别,特别喜欢的人,我不停地想象着有她存在的明天,一直想象到了我们白头到老的样子。”   “我想活下去,用尽一切办法在所不惜。”   “因为这种奢望,我选择了相信万世极乐教。”   “我逃出村子后,其实去了极乐教。你知道我为什么又回来吗?在极乐教的那段日子里,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很不愉快……非常可怕。”   野泽长明说着,漆黑眼眸深处燃起无尽愤怒。   “不管因为何种原因死去,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以伤害她为代价活下去。”   他话音刚落,琉璃佛珠内的蓝色光点忽上忽下迅速晃动,仿佛在疯狂点头附和。   作者有话说:   抽到五星五条慎的玩家表示:设定拉满,实装砍半,问就是平衡数值。   感谢在2021-07-21 21:48:59~2021-07-21 23:5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伽蓝1981、吃土少女会吐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送你花呀   ◎废物,你真的惹毛我了。◎   “逃亡极乐教后, 我日夜不息地将痛苦奉献给圣物,教主应允承诺每日差人给我送来续命之药。”   “那药尝起来满是反胃的腥味,我从来没吃过如此恶心的东西, 我发誓,从来没有吃过……”   长明将脸埋进手掌, 藏在指缝里的目光闪烁着惊疑恐惧。   “如果那时候我立刻醒悟过来, 她就不会……”   “我……偶然经过为教主准备食物的膳房, 在窗外闻见酸腐臭味, 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每日送来的药膳。出于好奇,我偷偷潜进了膳房。”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悠仁。   月静悄悄的, 惨白惨白。野泽长明大病未愈的面容,薄得就像一层纸。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联系上下文, 不难猜出真相。但是悠仁没有出声, 野泽长明也并没有等待他的回答。   “人畜。”   悠仁皱眉。   野泽长明彻底陷入回忆的梦魇。   “拔舌挖眼的人拴着脖子,赤、身、裸、体关在笼子里。我以为这已经是噩梦的极限, 直至我看见躺在案板上的那句尸体。”   野泽长明苍白一笑:“你知道吗,当时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教主来看望我时,也说只要再吃最后一次药, 我的身体就会像正常人一样健康。”   “案板上的那具尸体只剩了头,剩下的地方全是骨架。可是……可是她还活着, 她转过头,看见我,看着我的时候, 她脸上那种垂死的痛苦消失了, 她竟然在笑……”   悠仁站起身, 神色严肃。野泽长明的精神状况开始崩坏,他讲得浑然忘我,已经彻底魇住了。   “脖子上半点肉都不剩了,她却还能说话……她说,”野泽长明忽然发轻声音,气若游丝,调似女子道:“长明,你要长命百岁呀。”   两声蛙鸣打破恒久寂静。   野泽长明突然开始干呕,佝偻着腰腹部阵阵抽搐。   悠仁一刀劈在他后颈,抬臂接住软倒的身体。   安置好昏迷的野泽长明,悠仁背负长刀,走向未尽的长夜。   【宿主,你做好决定了?】   ‘嗯,我要杀了他。’   【……也许,你可以再想想。】   ‘没有时间了。万世极乐教还潜伏在暗处,我怀疑他们的信仰与邪神有关,无惨并非慌不择路路,极有可能是极乐教庇护了他。尽快解决羂索,去处理那个极乐教。’   系统沉默良久,在悠仁走出村子时,终于再度开口。   【宿主,其实我知道一点关于你的事情。那个羂索,他与你的诞生因果相连,如果杀了他的话,你极有可能不会存在。】   【现在的你别离了过去,又还未抵达未来,游离于一切因果之外。羂索死亡,你也将不存在。这意味着,现在的你如果死去了,虎杖悠仁将彻底消失,永不存在于世。】   【肉、体湮灭,灵魂抹消,关于你的一切消失得干干净净,与你有关的人们都将遗忘你,虎杖悠仁这个名字再无人听过。】   ‘那不是很好吗。’   【???】   ‘就算不小心与其他人建立了亲密联系,就算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也不用担心他们会伤心了。’   【可是,可是那样不会很不公平吗!】   ‘你是在为我难过吗?没关系的,你想啊,我死掉的话,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啊。倒不如说,大家能遗忘我,反而帮了大忙。’   【……】   【您真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宿主了,并非力量,而是其他东西。您真的是人类吗?邪神尚且存在恶欲,您呢?您几乎没有任何强烈到无法割舍的私欲。】   比起邪神,虎杖悠仁在系统眼中,更像是神。   仅为了达成职责与使命而存在,比任何人都热情勇敢,然而任何人都比他更像人类。就连平安京人们公认的那位堪比神明的五条慎,在虎杖悠仁身边时,属于人的那一面都鲜活起来。   系统还想再劝,虎杖悠仁却已经远离了人群聚集之地,夜风漫过廖无人迹的荒山,投在少年脸颊上的树影扭曲招摇。   “出来吧,不是要听我的答案吗。”   枯叶卷上天空,袈裟衣摆风中轻扬。   银发僧人摘下兜帽,前额刘海挡住缝合线,月色柔婉朦胧,模糊了一些本应看清的东西。   悠仁不自觉摸上刀柄。   “啊呀,不要紧张嘛。” 羂索举起双手,就像个无害的普通僧人:“悠仁下定决心比我预想得还要早呢,我想想看,是因为万世极乐教吗?真可恶,一定是这些家伙分散了悠仁的注意力。”   “怎么办呢?不希望悠仁太在意除我之外的事情,要不这样吧,” 羂索兴冲冲提议道:“我先陪悠仁解决掉那个该死的邪、教,然后悠仁再好好考虑我们之间的未来。”   羂索的喋喋不休在耳畔嗡鸣,虎杖悠仁莫名烦躁,他抽出死魂刃,这把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沉重。   时间变得悠远,羂索的嘴巴开合着,悠仁却听不见了任何声音。   他看着那张脸,强迫自己不移开目光,将全副心神凝聚于刀。   乌云一瞬闭月,虎杖悠仁蓄力脚下,挥刀斩向羂索的脖子。   就在这时——   狱门疆图穷匕见,正方体六面分离,悬于虎杖悠仁四周,白骨尖刺从四面八方袭向悠仁,将他钉死在六面体中心。   杀机顷刻瓦解,悠仁长刀凝在半空,整个人不得寸进。   羂索笑了笑,施施然走上前,请抬起少年下颌。   “很可惜,你只有一分钟的作答时间。超时了哦,小悠仁。”   只要给狱门疆一分钟的间隙,就算是神也会被锁入封闭空间插翅难飞。   这一点,系统给悠仁科普过。   黑眸深处,少年的面容扬起冷笑。   羂索警铃大作,眼前刀光一闪。   幸好身体反应快过大脑,羂索闪身后退,几缕额发飘飞着坠落。只要再慢一瞬间,他真的会身首异处。   方才大意没有仔细观察,狱门疆的白刺距离悠仁尚有一寸距离,这一寸之间暗红流光闪现。   “逃得真快啊。”悠仁抽身而出,暗红流光化作巴掌大的盾牌悬于身侧,死魂刃横于胸前,暖色双目紧紧盯住羂索,道:“下一刀,你就不会这么好运了。”   悠仁不给羂索反应机会,话音未落人影先动。   梵文、邪焰短兵相接,咒力激荡林木摧折。   快,比想象中还要快。   少年一刀更比一刀快,沉睡千年的死魂刃没有半分生锈,羂索每后退一步,那刀嗡鸣着更显兴奋,比它的主人更渴望鲜血。   哗啦。   刀锋上挑,禅杖倒飞出去。   羂索后背抵上石壁,他已经退无可退。   不开领域的话,根本不是对手。   悠仁双手紧握刀柄。   今夜不是良夜,雷鸣滚滚,电光镀得少年面容青白。   他手握杀心,像是一具执行命令的尸体,毫无感情地逼近羂索。   大雨突然磅礴,虎杖悠仁浸在水里,发尖滴水,刀锋滴水,脸颊也淌着液体,那水渗进他的眼眶,蛰得眼球通红。   从他抽出刀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眨过一次眼睛。   他看着羂索,看着羂索占据的这具身体,疯狂的,执拗的,忘却了闭眼。   “这一刀,就是终结了。”悠仁看着羂索,将刀锋劈下。   突然,他瞳孔骤缩,刀锋停在半空。   羂索没有任何动作,他不退不避,只是看着悠仁,目光里流露柔色。   那目光太过柔软,就像是缱绻的蛛丝,勾缠住悠仁的刀。   在诀别之前,银发男人张开怀抱,一如悠仁记忆中那样,无限包容他的一切决定。   “好孩子,我原谅你。”银发男人向着悠仁的刀锋敞开怀抱,暴露脆弱的心房,他一向是淡看死生的人,现在也是,一点也不介意即将被亲手教养过的孩子杀死,笑道:“这回是真正的再见了,击倒我,继续走下去吧,我不恨你,我为你骄傲。”   “五条……先生?”   悠仁睁大眼睛,他心知有古怪,想要细辨,视野却模糊起来。   “啊呀啊呀,傻孩子。明明是挥刀的人,为什么要露出这种受伤的表情。”   就在悠仁犹豫的瞬间,异变突生!   羂索左手食指拇指相抵掌心向上,右掌于胸前结佛印。   “领域展开——诸法空相生灭唯我。”   荒山野林不见,混沌之黑遮天蔽日。   两人于黑暗中相立,足下是一片无尽的镜湖。   镜中生虚像,虚像是万佛。   镜湖之下千万万佛相或慈眉善目,或怒目金刚,或合十念咒,或拈花讲禅,黑暗之中金光普照。   镜湖之上的两人,在周天神佛的目光中,渺如沧海一粟。   看不见的黑影里,传出无量诵经声。   字字梵音悬浮混沌,似指路明灯。   神圣,诡谲,在这一方区域交融。   “如此心软,我都不忍心了!” 羂索话音未落,人已袭至悠仁眼前。   神造之盾消失,连咒力也感觉不到了!悠仁双臂交叉挡住要害,生生接下羂索的佛印,浩荡圣气直击胸口。   爆发开的力量将悠仁击飞。   身体重重砸向镜湖,镜湖之水对于身藏邪物的悠仁来说,堪比高浓度硫酸,他勉强撑刀立起上身,垂头甩开差点儿溅进眼球的湖水。   镜湖之下,佛相含笑相视。   酸溶掉的皮肉落进湖里,没入众佛之中。   “怎么,五条慎没有教过你领域展开” 羂索笑着,一步步靠近悠仁,金光梵文替他扫清拦路黑焰。   少年垂着头,握刀的指节泛白。   “如果你乖乖听话,本来可以不用死的。这具身体真的很喜欢你,出于身体的本能,我多想留你一条活路呀。如果你肯乖乖交出蕴含六眼之力的残魂,助我大圆满,我们不就皆大欢喜了。”   悠仁没有出声。   羂索单膝跪地,俯身去欣赏少年的表情。同时,右手掌心佛印如刀,蓄势待发。   生的领域内,两面宿傩刚要起身,视野忽然起了变化,万事万物的本质都在双眼之中显露出来。   “呵,憋不住了啊。”两面宿傩讽笑着,又坐回王座:“还以为你要再装一千年的死。”   生的领域外,一只手突然扼住了羂索的脖子。   他想躲,可是这一次,身体没有听从使唤。   羂索调动咒力,然而如石沉大海,半个梵文也未出现。   ……怎么会!?   这是他的领域,没有任何存在能超脱他的规则!   除非有更强的领域反客为主。   羂索猛地僵住。   黑暗之中亮起微光。   那光破开黑幕,无匹之刃拉开光明。   苍蓝从深渊最深处上涌,云烟以少年为中心蔓延,所过之处黑夜尽褪,天空之色席卷镜湖。   他们站在蔚蓝之上,像是立足于天空之脊。   单手扼住他的少年抬起头。   羂索瞠目。   他看见了一双蔚蓝的眼睛。   属于六眼的,独一无二的苍蓝。   ……五条慎!   他的身体重重摔出去。   镜湖之下的众佛转瞬高居重霄,他们全部由镜中虚像变为实体。九重天上百万神明,高高在上俯视领域中的蝼蚁。   千手之佛双手并举过顶,六眼少年立于祂掌心。   凡人之躯,犹在众神之上。   在他启声之时,众神同寂,普天和音。   “看清楚了,废物。这才是诸法空相,生灭唯我。”   “羂索几乎无法喘息。   有无六眼,天差地别。他借助这具身体展开的是领域,拥有六眼的五条慎所展开的,是真正的神域!   羂索想做点什么,根本没有用。   便是有通天之能,在这里也只是一只虫子。   “我轻易不动杀心,在我眼中,大家都太脆弱了。”六眼少年笑了,那是虎杖悠仁的脸,却是虎杖悠仁截然不同的气质,温和,谦逊,是因为打骨子里不放在眼中。   就像现在,高天之上的苍蓝之眸,纯粹剔透,没有半粒杂质。   五条慎的谦逊,是傲慢的极致。   “可是你不同,占据了这具身体,你很懂得如何激怒我。”   “等一下!”羂索预感不妙,向九天之上的人伸出手:“即使拥有神之域,你还是无法掌控生死。但是我可以,我真的可以复活……”   戛然而止。   羂索看见了飘花。   菩提花从他指尖绽放,飘向悠远高空,那是毫光远照的东方界。   等他反应过来时,半只手臂全都化作飞花。   羂索什么话也没机会出口了,他再也张不开口。   清透神域里,除了领域主人,再无他人。   漫天菩提花如雨。   不见血腥,不见生死,只是人化作菩提花罢了。   花开花落,目下无尘,大慈大悲。   “宿傩。”   神域里,六眼忽然开口:“你在悠仁的身体里吧,我问你,他的身体里还藏着什么”   “哦?你也感觉到了。那家伙吃了邪神碎片,现在也是邪神的容器。不过,那些东西跟我不在同一层面,他们藏在小鬼的精神域里。”   “邪神吗?难怪总是闷闷不乐,原来是与神为敌。”   “这要我怎么放心……放不下心啊……”   立于神佛之上的人一声叹息,漫天花雨里,神域消失,荒山野林重现天日。   虎杖悠仁睁开眼睛,身体的疼痛消失了,羂索也不见了。   脸颊上张开宿傩的嘴巴。   “不用找了,那家伙死了,五条慎的身体,他本人处理了。”   悠仁抹上脸颊,镜湖之水溶烂的皮肉愈合,光洁如初。   “五条先生。”   掌心里琉璃佛珠亮起温暖人心的蓝光。   悠仁苦笑:“我又麻烦了五条先生了。”   蓝光闪了两下,似在生气悠仁埋怨自己。   系统默然看着一人一珠独处,只有它看得最明白。   不忍心虎杖悠仁亲自动手,五条慎自毁肉、身。   五条慎不知道的是,他不仅亲手杀死了羂索,还杀死了未来的虎杖悠仁。   系统默默叹息。   ……就当是过去的五条慎,与未来的虎杖悠仁,携手同离吧。   既然羂索的事情处理完毕,悠仁即刻折返,过去了一夜,野泽长明早已转醒,悠仁从他口中打听出极乐教的所在地。   野泽长明送他至村口。   “早就想说了,虎杖先生,您是被人恶作剧了吗?”   “什么?”   野泽长明伸手,从悠仁鬓边摘下一物。   那是不知被谁别在耳背的,一朵菩提花。   小小的,在悠仁指间随风摇曳。   作者有话说:   查资料时看到的一句:   天上天下,唯吾独尊。今兹而往,生分已尽。   原来后半句还挺伤感的。   感谢在2021-07-21 23:56:21~2021-07-25 16:0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悠仁绝绝天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乔蕾、悠仁绝绝天菜、紫魅、德理希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乔蕾 28瓶;26329254、灵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万世极乐   ◎女巫?不,是男巫。◎   “慢火熬煎半个小时服用, 药材受热易腐,需尽快食用。”   面戴狐狸面具的巫服女子将油纸包裹递给跪拜的男人。   男人如获至宝,连连拜谢, 口中念念有词:“拜谢教主圣恩,赐我极乐法门!”   女巫微笑道:“放心, 会给你机会报答教主的。”她转向面露艳羡的其他信徒, 打碎了他们的期望:“今天份的圣药已发放完毕, 各位下次请早, 回去吧。”   乌决决的人群陷入慌乱,无数双枯黄的手抓向巫女。   “圣使大人,求求您, 一小块就好,死皮也行, 求求您了, 我已经连续一周滴水未进了!”   那些手连女巫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就被带武器的守卫们挡了回去。   女巫似乎并没有觉得冒犯, 她的声音依旧甜美。   “不用担心,你们还有一次机会。新的女巫选拔即将开始,只要能为教主带来适龄女孩儿,将被赐予最顶级的圣药。”   “明天我会来此验收第一批女孩儿, 请各位及早做准备。”   女巫说完,周身弥漫黑雾, 雾气扩散迅速,眨眼间遮蔽了所有人。等黑雾散去,极乐教的圣使们全都消失了。   ‘圣使是接引人, 在万世极乐教中, 他们是连接信徒与极乐世界的桥梁。只靠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找到极乐教的入口, 你想去万世极乐教,最终还是必须由圣使引路。’   ‘圣使并不难找,他们负责传达教主的指示,通常都会有一个固定的传教地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那里讲法传教,发放圣药等教宗福利。’   躲在暗处的虎杖悠仁目睹全程,耳畔回荡着野泽长明那里得来的信息。   万世极乐教显然已经形成了一套成熟的传教流程。   在提到圣药时,野泽长明讳莫如深,每每情绪陷入异常,悠仁无法从他这里获得进一步的情报。   从信徒们不正常的狂热来看,所谓的圣药简直就像某种引人上瘾的毒、品。   男人刻意避开人群,怀揣圣药躬身疾行。其他人虎视眈眈的目光既令他优越,又心生担忧。   悠仁暗中紧随其后。   男人回到家之后第一件事是关紧门窗,然后他搓了搓手,幽闭空间响起吞咽口水的声音。   就在男人埋头解开缠绕油纸包的细绳时,突然脖子一痛,眼前陷入黑暗。   男人的身体软倒一侧,少年走出阴影,拆开画密密包裹的油纸。   油纸包了整整五层,悠仁剥洋葱一般层层剥开,最后一层只剩下指甲盖的大小。   拆开最后一层,悠仁微微睁大眼睛。   “这是……”   完全脱水的硬质肉干儿躺在油纸中心。   脸颊上张开的嘴巴证实了悠仁那不妙的猜测。   “小鬼,是人肉。”两面宿傩道:“你闻一下。”   悠仁忍着恶心照做,肉干儿的气味十分刺鼻,拆开油纸包后,那股奇妙的肉香迅速弥漫。   如果要形容,就像是饿了好几天的人,突然闻到烤肉的焦香。   悠仁心理上明明强烈的厌恶,身体却因为这种奇妙的气味产生食欲。   认识到这一点,悠仁更觉得恶心。   “从肉质纹理来看,应该是少女的肉。用了特殊的手法腌制,卤料里面也许放了好几种致幻、成瘾原料。”   所谓圣药真正的作用,原来是培养出了一群吃人肉上瘾的食人魔!   照那些信徒们对于所谓圣药的狂热,长时间得不到恩赐,他们极有可能会主动攻击其他人类。   万世极乐教每传一次教,就在人间催生更多的恶魔!   所谓的极乐教主,悠仁目前只闻其名,却已经屡屡领教了他的恶劣。   人畜,少女肉干,适龄的女孩儿,女巫。   隔日悠仁再次前往传教地,圣使们还未到场,聚集的信徒比昨日还多。他们中的大多数或领或牵着妙龄少女,并不是所有的少女都出自意愿,绝大多数女孩子都是被拴住双手,绳子的另一端紧紧握于父母亲人。   更有甚者,大声哭骂,死命挣扎,显然是被前行抢过来的。   兴奋低语与怯怯呜咽此起彼伏,场面混乱不堪。悠仁用咒力修饰了一下五官,偏向男性的轮廓棱角稍稍模糊柔化,他长发及腰,脱掉外袍只穿一件传统风格的单衣,微垂着脑袋混入人群,竟一时无人发觉。   生的领域内,两面宿傩毫不客气地嗤笑。   “你这矮个子倒是发挥了余热,要不要再垫个胸?要不要我帮你变一套女装?”   虎杖悠仁似乎完全没有听出他的讽刺,反而眼前一亮,道:“差点儿忘了,宿傩,你那套女式和服借我一下。”   是了,真正的女装大佬就在我的身体里啊。   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经常穿的那套女士和服,悠仁以前没有仔细观察,真穿上了身才发现——宿傩,你真的很行,这双过膝黑袜有点儿东西。   两面宿傩:“小鬼,不许露出这种恶心的表情。”   “宿傩,你真的很懂女装。”悠仁想给他比个赞,看着自己竖起的中指,面无表情道:“啊,不好意思,比错手指了。”   两面宿傩:“……”等他掌控了这具身体,第一个挖了这小鬼的心。   场面比悠仁预估得还要混乱,悠仁发现有几个少女并没有跟随其他人,和他一样都是自成一系。   “你也是想成为巫女的吗?”其中一个少女主动凑近悠仁。   声音还是男声,悠仁不便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那少女看起来有点紧张,所以才想找个人搭话。即使悠仁反应冷漠,她还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那你和我一样,也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吗?”   悠仁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唉,这个世道对我们女孩子太不公平啦。你知道吗,我父母竟然想把我嫁给一个病殃殃的糟老头子。听说那家伙是个酷爱折磨人的变态,他的上一任妻子就是被活活打死的。”   “那家伙很有点权势,我父母见钱眼开又生性懦弱,根本不可能庇护我。”   “要是能通过万世极乐教的选拔,成功当选女巫,也算是凭一己之力寻得容身之所。”   “就算是那个糟老头子,提起极乐教主,也恭顺得像只软虫。”   “我叫明彩。”少女扬起笑脸,双目神采奕奕,满含对未来的憧憬,向悠仁伸出手,道:“你叫什么名字呀?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交个朋友吧,真希望能一起入选!”   悠仁:“……”   突然,黑雾弥漫。   金铃相击的脆响穿越重重哭闹。   “圣使到,肃静——”   侍从话音刚落,人群霎时寂静,连哭闹都止住了。   头戴狐狸面具的女巫越众而出,她朝身边的随侍点头。   持械护法们维持现场纪律。   由人领来的少女,押送牵领的人交了货,女巫按照昨日的承诺赐予圣药,那些人领了药欣喜若狂拜谢,至于被当做货物交出去的少女,没有人在乎她们的意愿。   乖顺一点的被赶着站成一排,有妄图挣扎反抗的,一律扣上枷锁镣铐,拴在一起看管。   悠仁和明彩都属于自愿,侍从没有多作为难,推进队伍里勒令他们站好。   人货两讫,女巫又宣读了一些教义。大意就是新极乐者得极乐,又传达了一遍教主的旨意,总结来说就是鼓励教众贡献更多的女巫候选人。   悠仁时刻留意着四周变化,护法摇响金铃时女巫开始低声念咒,与此同时黑雾弥漫。   金铃原来是为了遮掩女巫的咒语。   悠仁耳目远胜常人,就算有铃声干扰,还是记住了女巫所念的每一个字。   完全进入黑雾之中时空间迅速扭曲变换。   悠仁心中一凛,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当初陷入滋生秽鬼的黑雾时,也发生了完全一致的空间转换。   万世极乐教果然与邪神有关,说不定根本就是打着所谓极乐教义的幌子信仰邪神。   他们在雾中没有待很久,大约两三秒之后黑雾散去,四周响起低低的惊呼。   他们现在已经不在传教地,而是一处深山院落。   狐面女巫冷淡道:“安静!不必惊慌,移形换位不过教主神通罢了。如此大惊小怪,如何入眼?”   “我提醒你们,从现在开始谨言慎行,收起你们无用的好奇心。你们唯一需要做的,是将全副身心奉献给教主。”   不知是否错觉,悠仁听她说“身心”二字格外意味深长,不由又想到了人畜与圣药。   果然,狐面女巫道:“我先领你们拜见教主,将由教主亲自从你们之中选出女巫。”   明彩小声道:“那落选的人会怎么办?”   狐面女巫笑道:“不用担心,即使没有成为女巫,你们也有着不可忽视的价值,在万世极乐教,人都是有独一无二的存在,只是发挥着不同的作用罢了。”   万世极乐教似乎建在某座山里,亭台楼阁依山而建,规模属实不小。他们长长的队伍路过禅屋、客室,迎面走来两排端着托盘的女巫。   悠仁闻到了血腥味,抬头看向托盘。   托盘上当着小碗,罩着盖子的食盘。   狐面女巫疑道:“这个时间教主传饭了?”   狐面女巫在女巫中品级很高,她服侍教主的时间不短,知道现在根本不是教主的用餐时间。教主用餐时间禁止打扰,违令者会受到极其严厉的处罚,狐面女巫很清楚这一点,她的上一任在教主用餐时不慎闯入,没过几天就消失了。也因此,狐面女巫格外留意教主的餐点。   领头的女巫笑道:“不是教主,这些是送给教主那位贵客的。你放心去吧,教主在正厅接见信徒,现在应该是有空的。”   贵客?悠仁留意女巫们的去向,又看了看她们的来路。   她们不是走正路过来,而是从园林小径传过来的。   曲径通往幽深处。   看来万世极乐教的膳房藏得很深,教主吃饭时的样子也是。   一行人又七弯八绕,走了约五分钟左右,登了几百层台阶,越过跪在台阶上朝圣的信徒,终于抵达正厅。狐面女巫通禀后,领着少女入内,所有人都不敢放肆,紧张地低头垂首而立。   ……简直就像天皇选妃。悠仁腹诽着,站在第一排,假意温顺垂首,实则借着地砖反光观察端坐上位的极乐教主。   在看清倒影的那一刻,悠仁警铃大作。   黑色地砖光可鉴人,身披袈裟的极乐教主,那双特殊的琉璃色双眸,现在也正看着他! 第51章 黑发女人   ◎女装从人传人,到人传鬼。◎   【宿主、你务必小心, 那家伙的袈裟下藏着秽物,很强的邪气波动,是纯粹的邪神力量。】   碎片最可能为无惨所得, 极乐教主身上也有纯粹的邪神之力,他与无惨究意是什么关系悠仁想起耀哉提到过的十二鬼月。   麝香绕鼻, 淡淡的血腥扑面而来。   有人牵起了他垂落的发丝。   “好漂亮的发色, 让我想起了愉快的春天。”   不详气息笼罩下来, 悠仁垂着头, 视线正好落在教主的袈裟上。   袈裟的并非面料,而是轻薄透气的纱质。纱网层层叠叠,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纱网之下凝视他。   站在悠仁面前的极乐教主, 让他重温起了与两面宿傩对峙时的战栗。   再浓重的檀香都遮掩不了他口中的腥膻。   悠仁微微后仰,发丝从教主指尖滑落。他看似紧张地交握双手, 实则竭力按耐将死魂刃抽出佛珠的冲动。   所幸极乐教主没有再做纠缠。   教主钦点了几名女巫, 第一个就是悠仁,他问起名字, 悠仁怕自己露陷,报了‘麻悠子’这个假名。明彩也入选了女巫,这是她梦寐以   求的事情,女孩儿一时没控制住, 激动地握住了悠仁的手腕,发出小小的惊呼, 引来狐面女巫不屑的冷哼。   女孩子们的命运在这里分道而驰,那些落选者们眼神不善。   教主事务繁忙,他们没有资格久留。狐面女巫躬身告退, 领着一众女孩儿退出正殿。   “悠子, 你留下来。”   悠子的发音与悠仁相似, 虎杖悠仁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正殿没有窗户,每隔几步设有帘账。悠仁撩开一层又一层暗色帘幕,一步步走向更深的黑暗。   极乐教主端坐高台,下方燃烧的两排烛光托举着他。   男人面容俊美,一双眼睛如琉璃剔透,莹彩烁烁世间罕有,当他目露悲天悯人之色时,那双眼睛似乎能融合所有痛苦。   悠仁看清男人眸子里浮现的‘贰’字。   耀哉曾言,十二鬼月眼睛里的数字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们的实力等级。   嚯,宰了上贰,是不是也算断掉无惨的左膀右臂。   “悠子小姐,似乎不太开心啊。是有什么心事吗?”高坐上的教主伸出手,掌心向上,笑道:“还是说,悠子并不想成为我的女巫,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向我倾述哦,。”   在他钦点女巫人选时,只有粉发少女一直垂首而立,即使成为首选,也不见她有任何反应,从始至终都维持着冷淡的表情。   “我没有想法。”悠仁捏细声调,他不擅长演戏,他厌恶一个人时,要么是势必杀了对方的愤怒,要么就是看垃圾似的冷淡。极乐教主显然是后者,悠仁想了想,谎道:“我从小就没有愉快这种情绪,教主不必介意,尽可将我当作没有感情的怪物。”   悠仁刚说完,极乐教主那双琉璃眸子突然神采大盛。   他‘激动’地站起了身。   有的人就算从来没翻开过课本,凭直觉也能写出正确答案。如果这门考试名称是《如何刷反派好感》,虎杖悠仁可能是全场唯一一个因为交白卷而得反派老师喜欢最后考了一百分的倒霉鬼。   传闻中能体察所有人痛苦,对他人的不幸感同身受,宽慰并理解一切罪恶的万世极乐教主,其实有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这位教主本人天生没有感情。   如果虎杖悠仁是所有人都想拥有的朋友,那么极乐教主就是伪装成了所有人都渴望的救赎。   “童磨。”极乐教主奔向悠仁,将他的两只手捧在掌心,琉璃眸子七彩迷离,神圣到了极点反生出妖异,他专注地凝视悠仁,重复道:“我的名字,童磨。悠子可以直接唤我童磨哦,这是只有你才配拥有的特权!”   “悠子不必介意,没有感情不是一种缺陷,在我眼中,没有感情的悠子小姐,才是完美的造物啊。”   悠仁心中默念三遍“现在还不能宰了他”,忍住一把反握童磨顺便捏碎他腕骨的冲动,因为极力沉淀厌恶,表面上的神情更显冷淡。   “童磨教主,请你松开手。”   至今,悠仁依然无法理解他所遇见的那些邪物们脑回路。   其实童磨并非轻易听信了悠仁的一面之词,他的袈裟下面还套着无惨送给他的眼球血网。朝见教主的信徒第一眼便心生狂热臣服,本质都是因为受到袈裟下血眼凝视的影响。   那些女孩儿刚入殿时,一大半都不甘不愿,不过在童磨眼皮子底下溜了一圈,全都肉眼可见地转变了态度,甚至记恨那些当选女巫有机会接近教主的人。   只有麻悠子。   这个粉发女孩,在邪眼凝视之下,始终如一的冷淡,还对教主大人爱答不理。   邪眼能最大限度激化人的负面情绪,如果一个人不受影响,在童磨看来,最大的可能就如麻悠子本人所言,她真的天生没有感情。   而童磨,也正是因为天生没有感情,才能得心应手地驱使邪眼,这一点连鬼王无惨都办不到。   “悠子好冷淡呀!”童磨咕哝着,暂时没有惹怒悠仁的打算,乖乖松开手,却道:“你去告诉百合子,就是那个戴狐狸面具的女巫,以后不用来我这里的当值了,由你接替。”   悠仁:“……”   真是恶劣的家伙,这不是逼着他给自己拉仇恨。   果然,转述童磨的话后,百合子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破坏自己家庭的小三。   百合子摘下自己的狐狸面具,她一只手搭上悠仁的肩膀,凑到悠仁的耳边轻语:“在教主身边当值可要留心了,教主大人虽然慈悲仁善,却也赏罚分明,若是不慎犯了错,没有人会成为例外。”   悠仁想来想去,挤出一句:“多谢忠告,你也请继续加油。”   “……”百合子冷道:“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说着便将手中面具扣在悠仁脸上。   并没有觉得很得意的悠仁,甚至有点委屈,摸摸狐狸面具,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是在入职第一天空降了不得了的岗位。   百合子虽然讨厌悠仁,却不愿在童磨教主那里留下话柄,将当值工作的内容简要陈述。   “教主大人只在夜间活动,你在教主身边当值,就相当于为他值夜。你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两件,第一,绝对服从教主的命令,第二,绝不打扰教主工作。”   “教主事务繁忙,连夜接待成百上千信众,为大家解决痛苦,通常是不会传唤你的。你真正需要做的,其实只有第二件事情,绝对不允许以私心打扰教主工作。”   童磨教主生得俊美,女巫中起别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那些胆敢勾引教主的女人,全都没有见过第二天的太阳。   百合子担任女巫的时间很长,却也第一次见识像麻悠子这样特殊的人,仅在第一天就让教主破例。   在万世极乐教还没发展成如今规模前,百合子还只是一名追随童磨的普通教众,那时也曾有一名女子格外得教主青眼。   那个女人的名字她至今如鲠在喉,名为琴叶的女人,也曾让教主一再破例。   可那又如何,那个女人,也还是消失了。   没有人会成为特殊,琴叶不能,麻悠子也不能。   百合子训诫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情,收起不应该的心思,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善意提醒。”   她看出我想杀童磨!?悠仁心下凛然,暗恼自己沉不住气,本来还觉得百合子字里行间总藏着面针,现在看来,这女孩儿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悠仁点头,向百合子承诺:“抱歉,我只是还未习惯这里,谢谢你的提醒!”   百合子:“???”   童磨夜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正厅,在他聆听信徒的苦恼时,悠仁就站在高座下首,安安静静当一个摆设。   然而,某只鬼却不遂人愿。   极乐教主握住信徒的手,双目流下眼泪,感叹道:“您真是太辛苦了,我为您感到心痛,如果可以,我多想替你承受一切苦厄。呜呜呜……悠子,悠子……悠子小姐,你在睡觉吗?”   不怪悠仁走神,在明知对方是鬼的情况下,童磨说的话听在有人耳朵里那是真·鬼话。   接连不断听两个多小时的鬼话,冷眼旁观童磨流两个小时的眼泪,是个人都焉了。   悠仁冷淡道:“请吩咐。”   “水!我好渴,我要喝水!”   鬼竟然也需要喝水?悠仁将信将疑给他倒了杯水,童磨端起一饮而尽,还夸张地吐了吐舌头,就像一只累垮的毫无威胁的幼兽,眨了眨湿漉漉的琉璃双眸,扬起天真烂漫笑脸:“呜哇,活过来了,谢谢悠子!”   悠仁冷漠看着,回到灯台旁,小声道:“宿傩,跟他一比,你都变得清纯不做作了。”   发丝遮掩下的脸颊张开一张嘴:“小鬼,嘴巴不想要,我替你撕了。”   童磨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悠仁对他的嫌弃,一整夜都在“悠子”、“悠子”地叫她。   “悠子,我好累啊,来给我捏捏肩膀。嘶——悠子,看不出来,你的力气好大啊。啊……别锤了别锤了,我好了已经。”   “悠子悠子,你帮我看一眼池塘的睡莲开了没?正厅好枯燥啊,还挤满了无趣的家伙,呜呜,想出去透透气,悠子!为什么关窗户!?什么,夜里风大,哪里来的风,你骗我!”   “悠子悠子,呜呜呜,眼泪把睫毛冲掉了,悠子帮我看一下。嘶——悠子,是让你帮我处理一下掉进眼睛的睫毛,不是让你拔我睫毛!”   虎杖悠仁面无表情:“对不起教主大人,我笨手笨脚,教主大人换了我吧。”   快点儿吧,这狐狸面具都快挡不住他的杀意了。   说好的轻易不会传唤呢?   说好的谨记不要打扰教主工作呢?   这是谁在打扰谁???   像这样漫长的夜晚,再熬几宿,悠仁真担心自己一不留神砍了童磨的脖子。   暗磨后牙槽,悠仁告诫自己。   ‘现在还不是时候,先打探清楚膳房的秘密,还有那个令人在意的贵客。’   所幸长夜有尽,天光蒙蒙亮时,烦死人的家伙终于偃旗息鼓。   悠仁不理会连幕后“悠子”“悠子”的呼唤,踏出正厅那一刻,空气都清新几分。   正厅地势最高,站在厅外回廊,悠仁望见一行女巫越过阶下园林。   狐狸面具也是一种身份象征,悠仁直接拦住领头女巫,望向她端举的托盘。   “你们是从膳房过来的?”   女巫恭敬道:“是,我们去给那位大人送朝食。”   悠仁道:“正好,教主有话托我转告那位,我随你们同去。”   女巫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质疑。悠仁堂而皇之跟在众女巫身后,穿过重重回廊,抵达山腰处的客房。   客房嵌在山腰内,其上层林叠加,又背阳而间,到处都透着潮冷阴气。   女巫敲响房门,里面传出冷冽女音。   “门没锁,进来。”   推开门,室内更是阴暗。   粼粼水声微起,屏风后隐约显出一道婉约身影。   悠仁慢半拍反应过来,当即红了耳朵,赶紧收回四处观察的目光,下一秒哗啦水声更响,他听见有人光脚踩在石砖上。   滴答滴答。   浓香软艳扑面。   那人绕过屏风,施施然落座。   “听说你有话要转告?”   悠仁缓缓抬起头,面前的女人玫红双眸,微卷黑发沾了水,蛇似地缠绕肌肤,她生得极艳,却又自有一种上位者的威压,无人敢说一句轻浮。   黑色浴袍松松搭在肩头,因为不甚在意而未系腰身,半遮半露,悠仁不敢乱看,只盯着她面前的桌案。   葱白手指揭开桌案上的食盖。   盖子下是一碗浓稠的血汤,勺子搅动间,脏器碎块浮出汤面。   浓烈的血腥气弥漫。   悠仁瞳孔骤缩,再次看向女人的脸。   作者有话说:   《女装的你会认出女装的我吗?》   《女装虽可耻但能逃避》   《万世极乐教(×)女装快乐教(√)》   感谢在2021-07-28 03:39:14~2021-07-28 22:2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a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所谓感情   ◎还想体验更多吗?更深层次的情感◎   “教主命我告知您, 危险尚未离去,请小心为上。”   女人皱眉,没说什么。她看似百无聊赖地搅动血汤, 突然抬眸,梅色瞳孔倒映狐狸面具, 挑眉道:“我讨厌你的发色, 让我想起了不愉快的人。”   女人眯眼, 忽然道:“摘下面具。”   悠仁不动, 她站起身,绕开桌案,走到悠仁面前停下。   面具之下, 悠仁额头张开咒力凝聚的天眼,他‘看’得一清二楚, 这女人周身气息与无惨完全相同。   他们根本就是同一只鬼!   “我说, 摘下面具!”   天眼消散,悠仁抬手, 食指拇指夹住面具缓缓摘下。   女装无惨冷眼端详女装悠仁。   与无惨不同,悠仁的身体自成结界,邪神气息锁在他体内,在不使用力量时, 悠仁外表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   更何况,无惨的力量体系不同于咒力, 悠仁有把握他看不出来咒力施加的伪装。   果然,无惨最终没说什么,他眼里是不加掩饰地厌烦, 现在躲在童磨的地盘, 看在狐狸面具的面子上, 无惨没有随性处理掉这个碍眼的粉发女人。   “回去转告你的教主,不要以为那东西器重他,就可以枉顾我的命令。他的那条命,最终还是捏在我手心,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尽快完成任务。”   没想到随口一诈,竟然诈出意料之外的信息。悠仁点头称是,目光不着痕迹地飘过女人右臂,右边的袖管空荡荡,看来死魂刃造成的伤口至今无法愈合。   听说无惨生性残忍又极端怕死,难怪会躲进上贰的地盘。   离开无惨的客房,悠仁反复琢磨无惨最后那句话。   耀哉说过无惨掌控着十二鬼月的性命,他不仅可以近距离直接操控十二鬼月的身体,还能随意夺走他们的力量。   可是上贰似乎出了点意外的状况。   ‘那东西器重他’   童磨身上有着邪神之力的眷顾,比起无惨,他似乎更倾向于邪神。   那么问题来了,无惨与邪神同为一体,童磨效忠邪神,却会引起无惨的不满。   看来正如他们所料,无惨获得的碎片早已觉醒自我意识,并且时时筹谋着反客为主,无惨忌惮邪神碎片的力量,轻易不敢动用全力。   无惨、童磨、邪神,这三者虽然都恶贯满盈,却又并非完全是同一阵营,用一句话形容,悠仁忽然想到了一句“五彩斑斓的黑”。   ‘尽快完成任务’   悠仁起初认为这个任务是替无惨杀死他,但是极乐教的信徒并未将虎杖悠仁列为目标,反而沉迷于扩张势力传播信仰。   不对。   悠仁想起野泽长明。   万世极乐教的信仰本身就有问题,信奉极乐教的信徒最终都堕化入邪,成为邪气的温床。   可是这样分析,童磨就不是在完成无惨交给他的任务,而是在帮邪神办事。   童磨在无惨、邪神之间周旋。   无惨与邪神相互忌惮,但是他们两个还有一个共同利益——吸收其他碎片。   童磨暗中推进的计划,万世极乐教传播信仰背后真正的目的,所谓的尽快完成任务,最终指向还是他虎杖悠仁,以及他身上的邪神碎片。   无惨挨了一刀后,不敢再来硬抢,只怕是憋着什么阴招。   一夜过去后,悠仁就像看守羊群的牧羊犬,暗中清点一遍人数。很好,安全度过一夜,女孩儿一个没少,那些没有当选女巫的女孩儿被安排去做杂务,工作相较女巫辛苦,好在目前暂时无性命之忧。   “啊,好无趣啊。”万众信仰的极乐教主,小孩子一般在宝座上扭来滚去,偶尔停下来观察下首的狐面女巫,当值的巫女尽职尽责,正一本一本捡起被他乱扔的教册。童磨又大声嚷了几句,粉发女巫就像没听见一样,只要他说的话不是有效指令,统统当作没听见。   童磨表面上抱怨,心底却极喜爱麻悠子这种死人脸。   她越是无情,童磨越觉亲近。   “悠子,我今天看到一句话,立刻就想到你了哦。”童磨以袖掩唇,微眯双眸,笑得像只狐狸:“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唔,任是无情也动人。”   “……”虎杖悠仁心中暴言:“上司这种自以为是的职场性骚扰真是让我的打拳之心熊熊燃烧。”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虎杖悠仁敢断言,他童磨要是再来一句“别老是板着脸,笑一笑嘛”,他真的会一拳打上去,然后笑着对他说“教主,刚才有只蟑螂飞到您脸上了。”   在这时闯进来的护法救了教主大人的脸。   “童磨大人,您之前赐下星火印的信徒来了,要现在请他进来吗。”说着,护法看向了虎杖悠仁。   悠仁想了想,自觉退下,身后童磨却道:“悠子,你留下来。无妨,以后悠子等同我的半身,请那位信徒进来吧。”   人未至,邪气先到。   悠仁微微皱眉。   来人的情况比野泽长明还要糟糕,他周身的邪气肉眼可见,双目涣散似乎神志异常。   在来人的额头,有一丛燃烧的火焰印记。   童磨照例宣讲一通极乐教义,他这次说得分外不走心,显然是知道下面的信徒神智全无根本听不进去。   “好孩子,上前来。”   童磨双手结印,面前火焰燃烧,熄灭之后半空浮现一只钥匙。   看清那钥匙样式时,悠仁心中唤道:‘系统,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童磨召唤的钥匙样式像极了系统商店兑换出来的刀冢钥匙,唯一不同的是,刀冢钥匙精铁锻造,通体冷白。而童磨的这把钥匙,仿佛由火焰凝成,钥匙头部还多出三块晶石,其中两块已经点亮。   【极嶽火钥,很麻烦的东西。宿主,这钥匙能打开毁天灭地的大门,决不能让三块晶石全部点亮。无惨的邪神碎片力量不足,那三块晶石可以吸收人体产生的邪气,储备足够的邪力之后钥匙才能发挥作用。】   ‘看来这就是万世极乐教极力扩张的理由。’悠仁问道:‘所以,为什么系统商店能兑换出相似的钥匙?系统,你与邪神究竟是什么关系。’   【钥匙只是一种形式,因为极嶽与刀冢本质相同,都是移动的独立世界。但是,极嶽不是刀冢可以比拟的。刀冢是模仿极嶽创造的仿品,与真正的神创之世没有可比性。】   【用你能理解的话解释,极嶽就相当于与地球同等规模的天外陨石,极嶽火钥就是将这颗陨石引往地球的关键。而刀冢,更像是咒术师的领域。】   【我是专为克制邪神而生的智能产物,也是最了解邪神的存在。】   悠仁没来得及细想系统的话,眼前的异变牵动他的注意力。   浑身冒着邪气的信徒在童磨指引下捧住了火钥,就在他接触极嶽火钥的刹那,额头星火印发光发热,星火印的光辉与极嶽火钥光辉相映,处在光芒中心的信徒惨叫着燃烧起来。   他浑身的邪气就像纯氧,活生生的一个人,眨眼间烧成了灰烬。   悠仁抬起的手僵在半空。   地面只剩几点灰烬。   死一般的寂灭中,童磨的轻笑打破凝固。   “啊呀,第一次看悠子有了情绪波动呢。” 极嶽火钥在他手中抛玩,童磨盘腿端坐高台,琉璃七彩的眸子看向僵硬的悠仁,唇边含笑,眼神却是冰冷的:“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引起悠子的在意。”   “不是说好了吗,我们都是天上没有感情的怪物。”童磨跳下高台,轻飘飘落地,手背在身后,凑上前端详悠仁的脸,似嗔怪又似好奇:“悠子,你是在生气吗?为什么?只是柴火燃尽罢了。没有感情的你,为什么会生气?”   那双灿金双眼看了过来。   别人都说他的眼睛是珍宝,童磨却并不喜欢自己过于五彩斑斓的眼眸。不像悠子,纯粹的金色,平常是矿石一般的沉金,在她生气时,那金色染上怒意,突然就灼染生辉,就像打磨出彩的金子,腾空而起化作了太阳。   童磨好久没有见过太阳了。   他几乎着迷地注视这双金眸。   “没错,我生气了。”悠仁学着童磨的样子,勾起并不含笑意的唇角,道:“那又怎样?童磨,想体验一下吗,人类天生具有的情绪。”   童磨还未反应过来,脖颈突然一痛。   矮他半个头的女巫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抵在墙壁上。   灿金的眸子靠近了他。   童磨想起了,太阳带来的痛苦。   鬼不用呼吸,悠仁的咒力通过相接处的肌肤打入童磨体内。   在鬼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内在的疼痛爆发出来,堪比无惨调动血液时造成的伤害。   童磨攀住悠仁的手腕。   粉发‘女巫’眉眼微垂,轻轻地俯视他。   童磨看着她眼眸里的太阳,久违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明明不用呼吸,脖颈的疼痛却产生窒息般的错觉。   “你现在的表情,不正是痛苦吗。”   “脖子是你的弱点?”悠仁收拢五指,掌下颈骨发出脆响,童磨喉间碎出低吟,琉璃色瞳孔颤动着,倒映着死亡的缩影。悠仁微微低身,近距离端详童磨的面容,道:“好好感受,这就是信徒们所谓的恐惧。”   粉发女巫垂首,在教主耳畔低语:   “还想体验更多吗?更深层次的情感,我都可以教会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28 22:20:03~2021-07-28 23:5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aw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狩猎秘诀   ◎优秀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悠……悠子!”童磨面染不正常的潮红。   教主袈裟流散坠地, 缎面的星辰河图铺陈开,压在了巫女的膝盖下。   童磨唯一的着力点仅剩麻悠子扼住他脖子的手。   作为上等食物养在身边的巫女,现在正掌控着他的身体。   “啊……咳咳……”扼住脖子的手指正在用力挤压, 童磨刚想张口,皮肉下的骨头一点点错位。   好痛苦, 错节的骨刺似乎触碰到了声带。   明明应该愤怒, 将这个胆敢以下犯上的人生吞活剥。可是身体的兴奋是诚实的, 甚至称得上有趣。童磨想凑近麻悠子的脸, 对方察觉到他的动作,手下一个用力,童磨后脑勺重重磕上冰冷墙壁。   “悠子酱, 好狠心啊。唔……呜呜……”童磨那双漂亮的七彩眸子淌流眼泪,他天生眉头上扬, 流眼泪时又比他人更显凄楚。   “我明明善待悠子……真心喜爱着悠子……悠子好过分, 我明明想爱你的……”   虎杖悠仁快被他恶心透了。   两面宿傩的恶是赤、裸、裸不加掩饰的恶,他坏得直白, 在面对两面宿傩时,悠仁是纯粹的愤怒。   掌下的极乐教主却让悠仁见识到,原来这世上也有七彩斑斓的恶。巧立名目美化自己的恶行,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佯装无辜。   真正恶心的是, 他做这种事情并非为了逃避责难。   是在享受着对于受害者的反复折辱。   比鞭尸还要恶劣。   倘若他在食用女孩子前都是这种态度………   悠仁一个不小心手下加重几分。   童磨发出一声痛苦的气音,口齿鲜血渗流。   “你说你想爱我?骗人。”粉发巫女笑了, 道:“你明明想吃了我,对吧。”   童磨的眼泪愈发决堤,伤透了心般, 哽咽道:“不是, 才不是。呜呜……不会吃悠子的, 因为好喜欢。”   粉发巫女歪头想了想,松开五指,童磨坠倒在地,捂着脖子呛咳。   “童磨,我来教你爱吧。”   咳嗽戛然而止,童磨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巫女坐在他的高座上,撑着下巴俯视他。   “现在似乎快到了你的进食时间。怎么样?饿不饿。”   悠仁不刻意提醒,童磨还没注意到饥饿。悠仁的话就像打开了某种开关,童磨饱受折磨的喉咙燃起火烧火燎的疼痛。   那是只有鲜血才能缓解的疼痛。   童磨咽了口口水,直勾勾盯着高高在上的巫女‘小姐’。   “不饿。”   “呵。”虎杖悠仁想变出面镜子,给童磨照照看他眼冒绿光的模样。他走下高台,食指抬起童磨的下巴,近距离之下,童磨因吞咽口水而颤巍巍滚动的喉结清晰入眼。悠仁想了想,扬手给了童磨一巴掌。   头颅狠狠偏开。   童磨怔怔抚上脸颊。   麻悠子玩过火了,童磨杀心顿起,却听低沉女声冷道:   “撒谎。”   暂时按捺杀意,童磨表情莫测,垂落的发丝遮住情绪。   “不是撒谎,我说过了吧,我不舍得伤害悠子。为了悠子,我可以忍受饥饿哦。”   悠仁笑意不达眼底,语气终于放柔几分,道:“你看,这不就是爱吗。”   “诶!?”   “爱是具有不同形式的,在你这里,它表现为饥饿感。”悠仁说着,按上童磨的腹部,童磨看来是饿狠了,腹部在悠仁掌下轻微抽动,仿佛是肠道因过度饥渴而痉挛着。   “啊,一动一动,像心跳呢,好强烈,正在一下下顶着我的掌心。”   童磨现在有点傻眼,身为极乐教主,洗脑别人的事情他得心应手。巫女小姐说的每个字都很耳熟,他甚至对别人说过,可此情此景,童磨又不得不承认,巫女小姐说得很有道理。   至少他愿意陪着悠子小姐继续游戏。   他没有心跳,可悠子说了,他那肠道的抽动像心跳!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呜呜呜,好喜欢悠子啊。   刚说两句话,童磨又哭了。在眼泪滴落手背前,悠仁嫌恶地移开手,童磨却不满悠仁抽开手,手撑着地面上身倾向悠仁,还呜呜咽咽的唤着“悠子”。   悠仁暂时忍住再给他一巴掌的冲动,耐着性子,冷道:“让我看看你的爱能积攒到何种程度吧,童磨。”   “在那之前给我好好忍着,忍到再也忍不住,一口咬碎我的脖子。”悠仁低下、身子,食指勾了勾戴来遮掩喉结的黑纱颈环,微微露出一截青色血管。   “如果你的爱只有下三滥的程度,连一天都无法忍受。那么我会……”巫女按住童磨腹部,狠狠挤压他的肠胃,呕吐感顶住童磨咽喉,悠仁欣赏这坏种痛苦的面容,在他耳畔轻声道:“杀了你。一口一口,将你吞吃干净。”   在童磨转过脸时,悠仁又直起腰拉开距离。   “反之,如果你能忍住七天,保持身心洁净。我很期待,一口一口被你吃掉。”悠仁说着,食指与拇指撑开童磨的嘴巴,毫不在意地摩挲那两排森白牙齿,甚至恶劣地抠挠童磨那两颗尖利的犬牙。   “呜呜。”好哦!一言为定!   童磨嘴巴落入他人手中,没办法发出清晰字音,晶亮的眼眸已经交出直白答复。   悠仁捏着童磨下颌,迫使他彻底张开嘴巴。   好家伙,肉食动物的腥气扑面而来。   悠仁拽着童磨的领子,将鬼拖至案边,再度捏开童磨的嘴巴,童磨还来不及反应,冰冷的茶水呛进口腔。   “咳咳!咳……”童磨猛烈的挣动起来,想逃开悠仁手掌。   悠仁被他闹得不耐烦,再度卡住童磨的脖子,将这只鬼死死抵在墙上。   森白牙齿报复似的磨着搅动口腔的手指。   悠仁冷道:“咬我一下就算你输了哦。”   童磨果然忍住了。   悠仁却不会因此手下留情,灌进去第一杯后,童磨嘴巴里的腥气稍稍冲淡几分。他吃人想必不是一天两天,生肉的腥膻已经与唾液浑然一体。   灌进去第二杯茶水时,童磨喘息加剧,咳得眼眶泛红,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却没有在做激烈的抵抗。眼巴巴看着悠仁,就像一只被欺负惨了却还依恋着主人的小兽。   一只会噬主的恶兽。悠仁心下冷笑,倒满第三杯茶水灌入。   “味道淡了一些。”悠仁轻轻嗅了嗅,垂眸道:“我会每天检查一遍你的口腔,牙齿、舌苔,如果让我发现你偷吃,我会拔掉你所有的牙齿。”   来不及吞咽的水茶从童磨的下颌滴落,胸襟衣物被茶水濡湿,纱质袈裟沾了水湿哒哒黏在身上。   袈裟下面藏着的不祥之物显出形状。   悠仁皱眉,不再管童磨那洗不干净的嘴巴,他按上袈裟密密麻麻的浮突,软哒哒的球状物触感软弹。   “这是什么?”不待童磨阻止,悠仁一把扯开遮挡视线的袈裟。   猝不及防与无数双指甲大小的眼球对视。   这种情景像极了追杀无惨时,他身上突然长出来的眼球。有过第一次的吃亏,悠仁似乎生出了免疫力,这一次他只是稍微晃了一下神,眼眸转瞬恢复清明。   【宿主,这是邪神的血液造物。普通人承受不住这些眼球的视线,轻则理智丧失,严重的直接堕化成魔物,成为新的传染源。】   “悠子好厉害,就算直视也不受影响呢!”童磨盯着悠仁的眼睛一眨不眨,确信面前的人类还保持着清醒,好奇道:“悠子究竟是什么人呢?来万世极乐教有什么目的?”   “悠子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哦。”童磨认真道:“如果是悠子的愿望,我拼尽全力也会为你实现的!”   “悠子告诉我嘛!”   悠仁躲开扑过来的童磨,错身的刹那从他身上拽下眼球网,道:“那你把这个东西给我吧。”   童磨:“……”   “嗯?舍不得吗?童磨,我好失望啊,总是许诺无法办到的承诺,无能的家伙。太失望……”   “可以。”   这回换悠仁愣住了。   童磨终于扳回一成,巫女小姐瞬间空白的表情彻底愉悦了他。   “悠子想要就送给悠子!”童磨捂住心口,背后仿佛盛开无数粉色花花:“别说这几只眼球了,悠子就算想要我的眼睛也可以哦。”   “那倒不必,不感兴趣。”   “诶!?好伤心,骗人!大家都说我的眼睛好看,悠子真的不想要吗。”   “不用了,我见过更好看的。”悠仁说完,胸前琉璃佛珠持续攀高的温度慢慢跌回去,终于不再灼烫肌肤了。   暂时稳住童磨,从正厅出来后,空气都清醒几分。悠仁甩甩脑袋,都怪这群不睡觉的鬼,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合过眼了。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童磨承诺七天不进食,悠仁根本不信他能撑过七天,必须尽早打探清楚膳房的情况,尽可能避免普通人的伤亡。   然而悠仁一直没有找到膳房的位置,他明明记住了那几个给无惨端饭的巫女来时的方向,沿路去找却一无所获。   更难办的是,万世极乐教里不止有一只吃人鬼。   就算暂时稳住童磨,半山腰还藏着一个无惨。   想起无惨,悠仁赶紧去清点人数。   同一批上山的女孩子都安排住在一起,悠仁返回收容女孩子们的宅院,刚行至回廊听见女声抽泣。   “发生什么事情了?”   女孩儿抬起埋在膝盖的脸,是明彩。   “悠子,我要死了。”明彩抹着眼泪,泣不成声:“百合子,那个恶毒的女人,她故意安排我去膳房当差。”   “悠子,救救我!我打听过了,去膳房当差的人最后都消失了。百合子早就看我们两个不顺眼了,你有教主罩着,她不敢动你,可我不行,一会儿膳房的巫女就要来抓我了。”   “来抓你?”   明彩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告知悠仁。   原来负责膳房的巫女还有专门的身份令符,只有佩戴令符才能出入膳房。明彩偷跑出来就是想偷偷埋掉令符,但她没敢付诸行动。   膳房显然是被类似结界的东西藏起来了。   悠仁猜测膳房令符相当于出入结界的通行证,难怪他找不到膳房的下落。   奇怪,那野泽长明又是如何进入膳房的?悠仁心下存疑,又将关于野泽长明的一切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黑暗中显出蛛丝的脉络。   倘若野泽长明说了谎,那么他就是有意引导悠仁前往万世极乐教。   那么,是谁授意他的!?想到这一点,悠仁背后汗毛立起。   他低头,似乎看见了足下的蛛网,延伸向看不见的尽头。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顶替你。”悠仁提议:“教义规定不能丢弃令符,但没有说不能借给别人。你把令符给我,我替你一日。”   “这……可行吗。”明彩有些犹豫,把自己恐惧的事情推给别人,她良心上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没关系。教主那边只需要夜里当差,你自己找个地方藏好,躲开百合子即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28 23:57:34~2021-08-01 23:3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皈依二次元 28瓶;活曵 10瓶;落叶归来、一滩咸莱姆 5瓶;Law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极恶之果   ◎走丢的孩子在哪里?◎   回到明彩的住所耐心等待, 不多时便有一位狸猫面具的巫女前来接引。   悠仁担心对方核查他的身份,早想好了数种应对方案,哪知狸猫巫女仅仅确认过身份令牌, 连姓名都未核对。   两个身高八尺的鬼仆从跟在狸猫女巫身后,一人手提铁镣铐, 另一人拎一把血迹斑斑的巨斧, 一左一右堵死悠仁退路。   行至一面山壁前, 狸猫巫女转过身, 告诫道:   “令符在身,百鬼不侵。”   说完,向前踏出一步, 岩壁就像水波吞噬了她的身影。   岩壁之后山路续接,双脚却像踩在棉花上。   “你好安静。”狸猫巫女忽然停下脚步, 在她身后白雾弥漫, 看不清真面目的怪物藏身浓雾,只在白布留下一条条畸形怪影。   在这种诡怪环境里, 正常人十有八九已经崩心态了。   ……还是引起了怀疑,悠仁掌心凝聚咒力。   巫女却回过了头,道:“罢了,安静点更好, 省得打晕了拖着走。”   狸猫巫女目不斜视在前方领路,似乎对于迷雾中的一切充耳不闻。既然她能自问自答, 悠仁打定主意轻易不开口。   雾气越来越重,狸猫巫女的身影在雾中淡化。悠仁忙追上前,突然撞上柔软之物。   “啊哟。”   身着巫女服的女孩儿摔倒。   这里怎么会有第三个人!?   “你没事吧。”   就在悠仁接近之时, 看似柔若无骨的巫女突然欺身袭来。悠仁早有准备, 抬手挡住白骨森森的利爪。   对方漆黑靓丽的长发之下却是一张骷髅。   四周一阵窸窸窣窣, 在浓稠至乳白色的雾中,就像有蚂蚁在皮肤上爬动。   白茫之中黑影涌动,穿着巫女服的骷髅一个个走出迷雾,堵死悠仁的去路。   她们拍看手,童谣怪异的曲调回荡空山。   “走丢的孩子在哪里?沉积污泥的汪洋里。”   “走丢的孩子在哪里?滋养死物的胚胎里。”   “走丢的孩子在哪里?通往炼狱的大火里。”   她们拍手而歌,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一步步逼近虎杖悠仁。   这些鬼女邪气弱于秽鬼,并不能真正对悠仁构成威胁。   也许是因为童谣听起来过于凄楚,悠仁犹豫着一时没有动作,正待这些鬼女进一步动作,狸猫巫女的声音穿透迷雾。   “不要擅作停留!跟紧我,这里的雾是活的,稍不留神就会尸骨无存。   在狸猫巫女身影显现时,那些鬼瞬间隐匿。狸猫巫女似乎看不见任何异常。她身后飘过一缕烟雾,骷髅半只身子陷在雾里,腰以上却挂在狸猫巫女肩膀,肆无忌惮与她耳鬓厮磨。   狸猫巫女对此毫无知觉。   “发什么呆,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快跟上!若误了那位大人的饭食,教主怪罪下来,我可不会为你求情。”在狸猫巫女转身的刹那,骷髅嬉笑着消失。   她们接着沿山而行,整座山空旷寂静,偶有几只红眼乌鸦扑翅而至,撑在枝头默不作声地望着他们。   【邪神的梦境。】   ‘什么?’   系统解释道:   【那处岩壁是法门,所谓的身份令牌其实是特制的梦引,持梦引者可进入邪神的梦境。】   ‘梦境与我们之前遇到的黑雾有什么区别吗?’   【黑雾的本质是不详之气,虽因邪神而诞生,却是天然存在,黑雾里孕育出的秽鬼就是不详之气的具现。】   【邪神的梦境并非像人的梦境那样虚幻,神的梦自成一界,所以神从不会轻易造梦。一定是先有人用祭品向神祈梦,才构造了这方梦境。】   【一旦梦境筑成,没有梦引指路的存在都会困死在梦境里,永远无法脱身。】   悠仁若有所思。   迷雾里的女鬼们与秽鬼不同,她们并非是梦境世界里不详物质的具现。那么她们是什么?   那首童谣除了他无人听见,悠仁猜测这是因为他体内也有邪神力量,在邪神梦境拥有一点特权。   回想那几句话的开头——走丢的孩子在哪里?   换一种理解方式,走丢的孩子指谁?要去哪里找到这些孩子?   他正揣摩着童谣里的三句问答,前方狸猫巫女停下了脚步。   迷雾深处隐现楼阁轮廓。   越是接近膳房,恶臭味道越浓,就像恐怖游戏里的场景都成了真,好在悠仁经历的BOSS战不在少数,狸猫巫女多看了他两眼,忽然道:   “你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害怕?”   仗着童磨不在,悠仁道:“我既然选择信奉教主大人,自然相信教主大人神力佑我百邪不侵。”   狸猫巫女冷笑一声,道:“希望你的信仰能坚持到最后。”   木制门扉向看两人敞开,藏在门后的腥臭倾泻而出,就像沉进了爬满蛆虫的尸堆。   膳房百来平米,只在门口悬了盏老旧油灯,一点微光投在门口,再往深了,就连油灯也不愿冒进。   悠仁的夜视能力极佳,黑暗对他来说并不算全然未知,残忍真相就摆在眼前。   墙角的大铁笼子占去一半面积,笼子内关押的人们相互挤挨着,他们全都不着寸缕,肌肤光泽暗淡,阴影里就像虬结在一起的石膏。   “愣着干什么?还嫌耽误的时间不够多吗。”   狸猫巫女绕至悠仁身后挡住出路,她一把抓住悠仁手腕,半强迫的拉着他来到笼子前。   砖砌的大灶台占去另一半空间,悠仁脚踩上圆滚滚的柱状物。   他连忙移开脚,地面躺了一地塑胶导管。导管就像千百条细细的支流,源头都交汇在了笼子里,另一端扎进笼中人的血肉。   每一个人身上至少扎了三根导管。   悠仁:“……”   系统不用推算也知道,他的宿主在这短暂而窒息的沉默中已经把童磨安排明白了。   从野泽长明口中听说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   人畜。   笼子里的人明明还活着,却像是被抽走了神经,既感觉不到悲哀,甚至失去了痛苦的资格。   狸猫巫女对于悠仁的情绪变化不甚在意,她早就见怪不怪了,领过来的人不是大吼大叫就是吓得四处乱蹿。对于那些管教不通的人,狸猫巫女直接打开笼子将人一并关进去。   膳房只有两种人,处理食材的人,或者成为食材的人。   成为不了前者就只能当后者。   迄今为止这个新人的表现可圈可点。   啧,可惜了。   狸猫巫女从腰间束带取下钥匙打开笼门,指了指缩在笼子角落的几个人。   “看到了吗?躺在那里的几只已经过了最佳保质期,贫血会降低免疫力,他们全都患上了疾病,造成恶性传染前必须加急处理。去,把他们分出来,关进冷冻室。”   角落里几个人东倒西歪,进气多出气少。他们似乎全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顺从地被悠仁牵出笼子。   冷冻室很小,人进去时只能蜷缩手脚,屈辱地团起身子。   “闭上眼睛。”悠仁轻声道。   冷冻室的门很小,狸猫巫女只能看见悠仁的脊背,看不见冷冻室内的情景。   这些人被取走太多血液,逆来顺受才能少吃苦头,他们忠诚地执行命令,眼睛闭得不留一丝缝隙。   琉璃佛珠蓝光微闪,空气波纹微动,储物空间打开,从童磨身上扒下来的眼球血网出现掌中。   佛珠仿佛与悠仁心意相通,不用悠仁明示,死魂刃也从储物空间探出半截刀身。   黑刃斩中眼球,黑焰沿着眼球间相连的毛细血管燃烧。   死魂刃的邪焰与血眼邪气斗得不相上下,黑色火焰无声燃烧,冷冻室内温度上升。   黑焰以邪怨为燃料,并不燃烧氧气,冷冻室内的人不会在温暖中缺氧而亡。   冷冻室的门只容一人通过,悠仁将门挡住,狸猫巫女看不见冷冻室内的情况。好在比起冷冻室内的“病肉”,她更愿意想办法为难悠仁,指向盘根错落的导管,道:“要为那位大人准备餐食了,你去挑一个新鲜的,接满一碗。你不会不敢吧?”   “……我尽力。”悠仁接过精致的白瓷海碗。   巫女听他话里满是不情愿,冷哼一声,站在靠近门的位置,一边呼吸新鲜空气一边观赏悠仁动作。   塑胶导管用过很多次,内壁血迹斑斑,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是否真的有血液流动。   悠仁怎会放过巫女递过来的机会,继续当着她的面搞小动作。   导管盘根错节难以理清,悠仁找到一根闲置的导管,拧开另一头的开关,导管内没有血液流动,悠仁割开手腕,将自己的血放入碗中。   无惨在极乐教的地位不下于童磨,巫女催促了好几遍,检查过碗中血液的新鲜程度,勉强还算满意,道:“看起来你很适合这份工作,期待能与你长久共事。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冷冻室里的人会怎么处理?”   “你很好奇?”狸猫巫女笑了,道:“在这里,好奇心可不是好东西。不过,作为对你的嘉奖,我还是会帮你得到答案。随我同去吧,那位大人会亲口告诉你,留下他们的哪些部分。”   离开时雾气更浓了。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各位——   要忙的事情太多,越写心态越不对,放下一段时间转换心情,感觉灵感又回来了   实在抱歉,各位!这篇我会完结的,不会坑的!   感谢在2021-08-01 23:34:24~2021-10-16 21:5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玖玖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悠仁绝绝天菜 2个;黄河鬼棺不会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695508 27瓶;灵秀如初淡如常 20瓶;百世 10瓶;枣墨 6瓶;秋湫楸 2瓶;你眼中的我是……、行云流水、悠仁绝绝天菜、风语凤于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夺食之仇   ◎打起来打起来◎   试过无惨脾气的人少说死了一半, 狸猫巫女不敢耽搁,领着悠仁向半山腰疾行。   “前面的姐姐请慢!”   拦路人也戴着动物面具,狸猫巫女这才止步, 不耐烦道:“贵事不容耽搁,要干什么请直说。”   “姐姐是否见过一位戴狐狸面具的巫女大人?”   狸猫巫女沉吟道:“我狐狸面具?我记得戴狐狸面具的人主司教主大人贴身事务。”   “正是, ”拦路者苦笑道:“教主白日休眠, 通常不传唤任何人, 今日不知为何, 突然醒了过来,偏那位巫女大人不见踪影,教主正为这事儿生气, 我们快把整座山的土翻遍了。”   有命长期侍奉童磨的人都很清楚,那完全就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无法立刻得到渴望的玩具时, 这家伙会流着眼泪杀光所有人。   “啊呀, 那可真是大麻烦。”狸猫巫女以袖捂唇,道:“不过, 我没有看见哦。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了,请让开。”   “……少幸灾乐祸了,我看你是巴不得我们早死,好趁机调回教主身边。劝你别想了, 教主现在一心找那只狐媚子,你好好配合我们, 等找到了人,免不了你的好处。”   这是什么平安京时代的争宠套路啊!人群里的某只‘狐媚子’突然很胃疼。   狸猫巫女冷道:“没看见就是没看见,我再说一遍, 耽搁了贵客用餐你只会死得更惨, 给我让开!”   双方气氛将至冰点, 拦路人冷道:“找不到那只狐狸,倒霉的是所有人。若不及早平息教主怒火,谁知道这回又得死多少人。”   “戴狐狸面具的巫女,我见过。”   人群分开两边,方才出声的粉发巫女瞬间成为焦点。   悠仁道:“我看见她顺着这条路往下山的方向去了。”   未经允许私自下山,常人思维立刻联系到叛逃,这也是巫女们最开始的怀疑,然而山下守卫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士,这座山有教主结界加持,且不说打开传送通道需要口令,一旦有人穿行结界,教主是一个知道的。   “这不可能!”拦路人立刻否决,目光在狸猫巫女与悠仁间来回,祭出法器,冷道:“欺瞒上级,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好手下?”   “急什么,我的人轮不到你插手。”狸猫巫女回身,目光悠长停留在悠仁身上,缓缓取出一张符,道:“这是用于刑讯的食炎符文,若是你有半句谎言,火焰会从舌根将你整个人燃烧殆尽。”   悠仁接过符咒,当着两名当事巫女的面含在舌下。   “她顺着这条路往下山的方向去了。”   这下,再由不得质疑,两名大巫女面面相觑,狸猫巫女耸肩,道:“既然得到了线索,现在可以放行了吧,住在山腰的那位贵客,可是连教主都十分尊敬的存在。”   “……山腰。”巫女灵机一动,恍然道:“莫非!”   主殿坐落于顶峰,沿着这条路往山下去,在山脚搜索无果的情况下,合理怀疑人还滞留在山中某个位置。巫女们翻遍了整座山,还剩那位贵客的居所范围未敢惊动。   狸猫巫女知她所想,嗤笑道:“教主大人明令禁止无关人士烦扰贵客,你不会相违背教主的命令吧。不过,若是你肯跪下求我,我倒是可以借职务之便替你打探一二。哎呀呀,当初给我这份‘苦差事’时,可曾料想近日?”   “小人得志,蠢不可及。”巫女冷道:“从来没有人在膳房连任一月以上,想我求你?不如先想想怎么活过一个月。”   巫女们让开道路,跟着领头巫女直奔主殿。既然有可能牵扯到贵客,她们自不敢擅作主张,只将一切禀明教主。   狸猫巫女似乎并不在意这小小的插曲,一行人向山腰急行。所谓贵客的居所并不如想象中恢弘气派,乱生的枝丫盖住天空,足有两人高的院墙投下大片阴影,红眼乌鸦密密麻麻栖息于枝干,在悠仁接近的那一刻,突然发出刺耳的鸣叫,就像遇见可怕的天敌一般,炸开羽毛振翅远遁。   所有人矮身,向着紧闭的门扉行礼。狸猫巫女在队伍最前方,高声道:“大人,恭请您用膳。”   吱呀一声,门自发向两边敞开。   浓重血腥味喷涌而出,室内深不见光,但所有人都很清楚,里面藏着一只嗜饮血肉的怪物。   狸猫巫女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入黑暗中,悠仁端举着盛满自己鲜血的漆碗紧随其后。   “给我。”   黑暗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五指纤长细腻,肤色羸弱极了,白得发腻,令人毛骨悚然,普通人可没有这种不见半根血管的白。   “愣着干什么!”狸猫巫女斥道。   悠仁忙上前两步,绕过屏风,对上木雕软塌上斜躺之人的眼睛,那双血色眼睛闪过不加掩饰的厌恶。   “又是你,”卷发女人懒洋洋抬眸,细眉微皱:“蠢东西,没有侍奉过童磨吗?走近一点。”   只殴打过童磨的悠仁:“……”   悠仁乖顺低下头,又走近一步,将托盘举至无惨眼皮子低下。   无惨不动,悠仁也不动,狸猫巫女看不下去了,走上前从托盘里端起漆碗,恭恭敬敬放在无惨摊开的掌心。   悠仁:【他这是什么毛病?】   系统:【富贵病,打几顿就好了,你看童磨的疗效就不错。】   浅色漆盘盈满深色液体,除了血液惯有的铁锈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异香,让他想起了神社里供奉的圣水。巫女的血流进圣水池,吸血鬼得到一捧堕化的圣洁,比任何甘泉都要甜美。   无惨喉部微微一动,在反应过来时,他的唇舌已经浸没。   未曾想象到的甜美淌过舌苔,血色眼眸中瞳孔骤然拉长。   “啪嗒”   空碗从无惨手中脱落,咕噜噜滚至悠仁脚边。   低低的,压抑的喘息溢出染血之唇。   没有人敢冒犯软榻上的女人,在威压之下缩肩垂首。距离无惨最近的悠仁反而在状况之外,他眼睁睁看着绯红透出苍白肌肤,对眼前的怪象不知作何反应。   他猜想过自己的血也许会对无惨起作用,但是,作用的结果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   软榻上横卧之人身陷隐秘不可说的愉悦,四肢似水蛇般在布料下挣动,黑底绣绯樱和服本就系得松松垮垮,挣动间已是衣衫半开,沉黑之下白肤时隐时现,偏那没有血管的肌肤吸了外来者的血液,白中透出不属于蛇蝎美人的粉。   “嗯……”无惨体内一阵阵火烧,不灼人的热,顺着食管深入,又不受控制地在他内部肆意攀爬,开枝散叶,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皮下攀爬,所过之处留下无法抓挠的痒。无惨紧扣卧榻扶手,冰冷的木头竟被他的肌肤暖热,可鬼是没有体温的。   “这是,谁的血……谁……唔嗯……”好烫,又好温暖,虚假的人体都变得鲜活起来,无惨咬着食指,尽力吞回堵在喉咙的呻、吟,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所由人类,向唯一一个直视他的人伸出手,上半身倾出软塌,就像一条半褪下黑色鳞甲露出粉嫩皮肉的美人蛇:“你……过来,抓住我的手。”   藏在袖子里的手凝聚咒力,悠仁警惕上前,抬起左手。   无惨一把握住他的手,五指交错,掌心相贴,这还不够,他突然用力一拽。悠仁向前跌进两步,无惨将他的左手紧贴脸颊,两人一站一卧,悠仁垂眸,俯视卷发女人潮红的面颊。   高高在上的王者没注意到两人地位颠倒的视角,他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另一个地方。   “热的。”无惨就像找到了新玩具,初饮时澎湃的愉悦感稍稍退去,他不甚在意地蹭了蹭悠仁掌心,血眸微抬,笑道:“你能感觉到我的体温吗?是热的吧。”   吸血鬼并不屑于人类的回答,他偏过头,唇上残留的血液擦过悠仁虎口。   无惨的另一只手忽然扣住悠仁手腕。   “让我猜猜看,你的肌肤下,藏着什么味道的血液?”   他仰望悠仁时,就像一个有点坏的普通女人,卷发随着动作勾缠住悠仁半只手臂,紧接着,这女人张开嘴,尖牙轻轻摩挲悠仁虎口处的肌肤。   在俯视的角度,那双血眸的凶煞气模糊少许,配合无惨这张姣好的女相,给无知者一种美妙的假象——这是个非常美味的女人。   虎口处的刺痛感一点点强烈,悠仁眸光渐冷。   事实是,对于这个“女人”来说,美味指的是你。   咒力已蓄势待发,时机就在无惨咬破他肌肤的那一刻,趁吸血鬼沉迷于吸食时,击穿他的脑袋。   “你可以试试,”悠仁机械地勾起唇角:“说不定回味无穷。”   无惨的牙尖抵住腕动脉的同时,悠仁抬起蓄藏咒力的右手。   他们的眼底都是对方的倒影,就在他们中的一个即将在对方眼中目睹自己的落幕时——   “啊呀,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黑色斗篷落地,露出来人高挺的身躯,金发垂落,高帽羽衣,黑沉沉的屋子里,来人那双七彩琉璃瞳愈发美得不可方物。   童磨是笑着的,原本垂首缩肩的巫女们却在顷刻间伏跪在地。   目光略过跪倒的众人,童磨看向紧贴在一起的两个“女人”,就像个做了坏事的熊孩子,还要明知故问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他说着,却没有半分退避的意思,反而上前几步,视线停留在悠仁的手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16 21:56:28~2021-10-20 21:3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看火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暗黑夹心gwsl、落花流水、气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勿入良夜 22瓶;30695508 20瓶;小啾啾 9瓶;风语凤于飞、暗黑夹心gwsl 5瓶;秋湫楸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竞争激烈   ◎想吃?排队去。◎   “你来干什么。”   听这不客气的语气, 在场的巫女们更不敢抬头了。   “啊啦,您还真不懂得感恩啊。作为东道主,至少应该来看望一下收留的客人才对。”   童磨用着敬语, 无惨听在耳朵里却大不受用,他支起身子, 目光冷了下去。   “童磨, 你是不是以为, 得祂一点青睐, 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无惨说着,轻轻摩挲悠仁的手腕,指腹沿着肌肤下的青色血管漫步, 笑道:“不要忘了,你体内流着谁的血。”   童磨是由无惨赐血而由人变鬼, 只要这一点不改变, 无惨拿捏着自己的血,就拿捏住了童磨的性命。虎杖悠仁造成的伤势极难愈合, 那家伙就像头饿疯了的野虎,一路追着他的气息不放,万般无奈之下,无惨只能来童磨的极乐教寻求庇护。   无惨有把握, 就算他只有一根手指头能动,杀童磨也是易如反掌。   “无惨先生, 今非昔比呀。”在无惨动手前,童磨双手前举掌心向外,摆出一副投降的姿势, 话锋一转:“别激动嘛, 我的意思是极乐教今非昔比。在无惨大人的帮助下, 现在犹如脱胎换骨,有这座神山作屏障,再也不用刻意维持一百人的规模。”   童磨挡身于悠仁、无惨之间,握住无惨的手腕一点点移开。   悠仁站在背后,看不见童磨的表情,只听那声音磨平了一贯的夸张起伏,倒真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无惨先生赐我火钥与邪眼,助我传扬极乐教义。如今的极乐教,就算是无惨先生,小瞧的话可是会吃大亏呦。”   话音刚落,童磨的身子微微颤抖,他似乎正极力忍耐着剧烈的痛楚,原本挺直的腰背微微佝偻。   无惨轻轻靠回软塌,单手支颌,血色眼底倒映童磨隐忍痛苦的扭曲表情。   “我的命令,你完成得很好。所以,将功补过,饶你一死。”无惨端详着女体艳红的指甲,轻描淡写道:“这次只是略施惩戒,再有下次,你清楚后果。”   来的时候,童磨一个人披着黑斗篷赶过来,回去的时候,以黑布包裹的牛车早已候在客居门口。   狸猫巫女给了悠仁一肘拐,低声道:“扶教主大人上车!”   不懂规矩干站着的“巫女”伸出手,却被童磨挥开。   悠仁乐得不伺候他,继续干站着不动,却听车里传来童磨低沉的声音。   “上车。”   左右无人应答。   “悠子小姐,要我下去扶你上车吗?”   -   车厢内暗不见光,且不说悠仁夜视能力不弱,就算他真的看不见,也无法忽视童磨那恨不得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的灼热目光。   “不解释一下吗?为什么我的巫女小姐在没有任何授令的情况下,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悠仁道:“好奇罢了。”   “好奇?”童磨嗤笑,深重的阴影里,他的面容彻底冷了下来,择人欲噬的恶鬼在被欺瞒的愤怒下撕开了伪装的人性。   童磨的食拇指重重揉摁悠仁的嘴唇,又沿着下颌线条移至微微起伏的颈侧动脉。   极黑,极静,以至于悠仁清晰听见了鬼吞咽口水。   “悠子小姐,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童磨惋惜道:“真可惜,为什么我喜欢的女人总是做傻事呢。我多希望,悠子小姐能陪我再久一点呀,再久一点呀……生命过于漫长,光是堆积的无聊都能把人溺毙了。”   系统:【……】   有些小伙子,活了个零头,都以为自己能上天了呢。   “还没意识到吗,教主大人。”悠仁道:“您就算对我再好也于事无补。”   粉发“巫女”一巴掌扇开童磨的手,“她”的个头略微矮小一点,明明要抬眸才能直视童磨的眼睛,童磨却错觉被高高在上的物种俯视着。   “你并没有强大到令人迷恋。我早就听说了,半山腰的那位贵客,连教主大人都忌惮三分。百闻不如一见,早知道……”悠仁笑了,焦糖色眼眸微眯,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童磨:“早知道您毫无还手之力,我何不将血肉献给那位更为至高的存在。”   话尾只剩气音,扼住脖颈的五指收紧,漆黑的车厢里,到处都是童磨的血腥气息。   鬼的眼睛灼灼生辉,迷恋地注视着掌下渐渐窒息的巫女。   “悠子小姐,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情。只有食客挑选食物,食物从来没有选择权。”   “哈……哈哈……咳,”悠仁笑道:“看来你活的时间还不够久,见识甚少啊教主大人。”   “很遗憾,您所惧怕的那位大人,他已经品尝过了我的血。如你所见,他似乎非常满意。怎样?要试试看吗,猜猜偷吃的孩子会有什么下场?”   眼前景象逐渐模糊,悠仁却并不着急,说来奇怪,也许是与这些邪祟打交道的次数太多,他远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了解他们。   以所谓的强者自居,然而一旦遇到更强大的存在,立刻原形毕露,比他们肆意虐杀玩弄的弱者还要懦弱卑微。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状况不妙,坠在胸前的琉璃坠阵阵发热。悠仁无所谓童磨的威胁,只在黑暗中抬起手,捂住胸口的琉璃坠。   ——没关系,不要担心。   果然,在眼前开始发黑时,童磨忽然松开了手。   “啊呀呀,悠子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历,在这种情况还能临危不惧,我真是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童磨松开双手,欣赏着巫女小姐大口喘息的模样。   “因为我,太了解教主大人了。”悠仁抬头,笑道:“您果然是个废物,提到那位大人,掐着我的双手都在颤抖啊。”   密闭的车厢里,童磨整个身子压下来,将巫女小姐锁在臂弯之间,以身躯铸成囚兽的牢笼。   “悠子小姐,有没有考虑过另一种可能性——我与无惨先生,可以共享食物哦。”童磨垂首,金发从巫女小姐肩头垂落,唇舌停在苍白脖颈寸许处,说话时喷出的冷寒之气在悠仁背后激出一层鸡皮疙瘩:“你说,吸食三分之一如何?令无惨先生迷恋的血液,我也很好奇呢。”   “那你可真是废物得一无是处了,童磨。”这回,连两个字都不说了,悠仁嘲笑道:“我们约定的是几天来着?唔,七天吧,现在天还没黑,所以……连一天都没有过去。”   “按照赌约,是你要被我一口口吃掉。”   巫女小姐反客为主,双手捧住鬼的脑袋,拇指沿着盛放七彩明珠的眼眶线游走。   在这一刻,极深的黑暗中,被固定住头颅的童磨,近距离望进巫女小姐暖色的眼眸。   巫女小姐的眼眸很美,童磨望着这双眼睛时,所抛弃的明空朗日,仿佛重新莅临了他的生命。   突然,童磨瞳孔紧缩。   在那一片融化的太阳色里,出现了——一轮血日。   凄厉的赤红瞳眸,藏在焦糖色深处。   重瞳!?   童磨刹那间汗毛倒竖。   在这对视的刹那,注视他的不止是“巫女小姐”。   身体突然像灌了铅,每一寸肌肉都脱了掌控,童磨甚至无法抬头,然而某种满溢恶意的视线从高处抚落。理智叫嚣着不要看,却又屈服于天性中对恐惧未知的迷恋。   童磨艰难地吞咽口水,眼珠一点点上移。   ——这是,什么东西!?   聚拢在一起的雾状物隐约可见人形,两条黑长的臂状纽带从身后环住巫女的身躯,勉强可称作脑袋的部位搁在巫女发顶。   那双藏在巫女眼瞳里的瞳中瞳,正嵌在黑雾的“头”上。   “嘻嘻……”黑雾裂开“嘴”,血眸下方绽裂弯月狭缝。   透过黑雾“头”部裂开的“嘴巴”,童磨看见了璀璨星海,那是万千行星化作的光点。身为宇宙中一员的童磨,在这一瞬间竟拥有了俯视宇宙的视角。   大脑仿佛陷入旋涡,童磨恶心得想吐出胃来,身体却无法动弹。   “想吐吗?”   童磨看见的声音来自自己体内,黑雾在操控他的血液、他的骨骼振动发声。从诞生那刻他便注定拥有的一切,黑雾轻而易举地夺走了。   “真可怜,我来帮你吧。看在,你也算是我亿万分之一个信徒的份儿上。”   环抱住女巫的其中一根带状物刺入童磨腹部,那是铁杵捅破肚子扎进胃里的痛楚。童磨疼得想要颤抖,却连颤抖也办不到。   “啊,找到了。”黑雾的声音小小雀跃。   带状手臂往外一扯,哗啦啦一堆未消化干净的骨肉残渣倒出童磨身体。   被胃液溶成糊状物的残渣一点点汇聚,逐渐凝成一张女人脸。   童磨印象深刻,因为这是他吃掉的第一个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女人张开尚未成型的嘴巴,发出胃酸般的尖笑。   黑雾还在往外扯,紧接着,第二个女人被扯出了童磨的身体。   第三个,第四个……渐渐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糊状人脸流了满地,他们欢呼雀跃,簇拥着童磨尖声高笑。   黑雾似乎玩出了乐趣,疯狂搅动童磨的胃,倾倒而出的糊状物越堆越高,漫过童磨的小臂,那些人脸贴着他的肌肤游走。   终于,糊状物漫过口鼻,童磨的恶心感升至顶峰。   这无异于……把吃过的东西吐出来重新吃了一遍!   黑雾的“下巴”搁在巫女发顶上,半身悬浮无形,兴味道:“唔,这次的教训,足够你厌食一段时间了吧。”   “小孩儿,知道出去之后第一件事是干什么吗。”   “把你的脏手从我的食物上拿开。”   童磨清晰感知到,他的手消失了,被轻而易举地抹除了。   这是一种毫无反抗之力的抹消,比无惨的血液惩罚更为可怕——至少后者还有痛苦作为缓冲。   “喂,你傻了?”   巫女的声音出现时,黑雾、胃液、人脸哗啦啦破碎。   困在镜子里的童磨从梦魇中挣脱,他下意识捂住胃,后知后觉自己的手没有消失,手脚完好,肚子也没有破洞。   悠仁抬手在童磨眼前挥了挥,那双七彩琉璃眸蒙上了灰雾,眼睛的主人显然还在失神中。   车子停了下来,悠仁不再搭理童磨,他正要下车,身后的鬼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拽得悠仁差点仰倒。   童磨生怕人走掉,连跪带爬抱住悠仁的腰,抬起头,竟是淌着眼泪。   “悠子小姐,悠子小姐!我吃不下东西了,怎么办,呜呜呜,我的人生太失败了,悠子,吃掉我吧,好不好。”   “我很好吃的,我可以自己洗干净,悠子小姐,让我进去吧,呜呜呜,我的悠子小姐,请让我成为你的一部分,求求你了!”   “你在发什么疯,松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20 21:37:16~2021-10-25 20:5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柔则 40瓶;云隐 20瓶;MU、暗黑夹心gwsl 10瓶;烛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表里不一   ◎各为其主。◎   “他刚才的反应就像见了鬼。”   仔细想想, 童磨奇怪的地方太多了,从巫女口中可知,童磨这类惧怕阳光的鬼物, 白日里都藏起来休眠。童磨在白日醒来,还心急火   燎找他, 悠仁可不相信他真迷恋上了所谓的“悠子小姐”。   还有一点悠仁非常在意——去过膳房之后, 体内沉积的邪神碎片突然开始躁动。   比起教主的主殿, 藏在名为邪神梦境的结界里的膳房更像整座山的核心。   鬼吃人不是秘密, 无惨吃人时从来没想过遮遮掩掩。同理,万世极乐教没必要特意藏起膳房。   除非,膳房的意义不仅仅是提供食物。   灵光一闪而过, 悠仁心道:“系统,邪神梦境是人为炼制的邪阵, 那你知道邪神梦境的真正作用吗?”   之前先入为主, 悠仁以为邪神梦境只是进入膳房所在地的通道,有没有可能——邪神梦境不是为了保护膳房, 反过来,膳房的存在是为了维持邪神梦境?!   真正对体内邪神力量起作用的不是膳房而是结界。   【邪神在完全体前有十种形态,每种形态各有权职,司掌的力量也各不相同。我只能解析已被吸收的邪神碎片, 宿主尚未吸收的邪神碎片,尤其是已经觉醒意志的, 我所能掌握的信息也有限。】   “从膳房出来之后,我体内的邪力一直翻涌,你没察觉到任何异常吗?”   【……】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 再开口时, 悠仁从冰冷的机械音悠仁从冰冷的机械音听出凝重感。   【我一直关注着宿主的身体状况, 检测结果一切正常。除非,有碎片逃过了我的检测。】   邪神碎片是可以觉醒自我意识的,没有意识的碎片可以看作死物,而觉醒意识的碎片已经算作活物,在悠仁体内的存在形式与两面宿傩类似。   系统知道宿傩的存在,却无法探测宿傩的实力与思维。   系统无法预知宿傩的行动,那么觉醒了意识的碎片也有可能想办法逃过了系统的监视。悠仁体内躁动的邪力,正是来自那块得自鬼女红叶的碎片一一那个花言巧语诱惑红叶,差点彻底夺走红叶身体控制权的家伙。   “做一个假设,邪神梦境的作用会不会是强化邪神意识?”   【可是这说不通呀,邪神碎片没有觉醒意识的前提下,邪神梦境根本无效。假定无惨体内的邪神碎片也觉醒了意识,那么他待在这座邪神梦境包裹的邪山,不是正合了邪神的意?时间久了邪神轻而易举就能夺走身体的控制权。】   【无惨就算再渴望长生与力量,也不可能将自己的身体拱手相送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无惨根本不知道邪神梦境的存在。”   系统又沉默了,它看不透人心,现在人变成了鬼,它同样看不透鬼心。   童磨是因无惨的赐血而变成鬼,可是十二鬼月真的都忠于无惨吗?他们的忠诚,更多来自于性命被拿捏的屈服。   而童磨这家伙,他又真的在乎生死吗?   这只喜怒无常的鬼,刚醒来时发了通脾气,为了“红颜”跑去顶头上司那里阴阳怪气一通,又   在车厢里凶性毕露,上一秒威胁着要吃了悠仁,眨眼间又哭哭啼啼求悠仁吃掉他。   【你的意思是,童磨早起了异心?!】   “也许一开始就不存在忠心。”悠仁心道:“你猜,他现在是替无惨办事,还是听令于无惨身体里的邪神?”   【好……好复杂,宿主,我们的推论都还没有证据吧。】   “现在的能入手的地方有两点,邪神梦境里的膳房,还有童磨那把能将魂与肉焚烧殆尽的火钥。”   【要找机会再去一次膳房吗?】   机会很难再有,悠仁与系统商讨间慢了几步,走在前方的童磨回过头,向悠仁伸出手。   “悠子小姐,这是一座会吃人的山,请不要再离开我的视线了呦。”   那只伸来的手骨节修长,衣袖下露出的肌肤焦痕遍布,阳光烫出的水泡撑大涨开。   即使穿戴整齐黑斗篷,将身体从头裹到脚也无法抵挡阳光。   童磨来找他的时甚至等不及牛车,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悠仁对系统道:“不如直接问他吧。”   系统:【?】   “童磨。”悠仁少有地唤出极乐教主本名,他看着那只停在半空的手臂,道:“如果无惨真的想吃了我,你会怎么做。”   “杀了他。”   毫不犹豫地回答,迅速得就像随口胡诌。   悠仁想了想,陈述事实:“可是你打不过他,最终的结果是,你会死,我还是会被无惨吃掉。”   童磨道:“那我问悠子小姐一个问题。悠子小姐相信我吗?”   悠仁答不上来,童磨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道:“如果不信任我,那么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意义。不过,假设悠子小姐有一丝丝信任我,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说到做到哦。即使是死,我也有办法保护悠子小姐不受伤害。”   最后反而是系统忍不住好奇:【所以,宿主你愿意相信他吗?】   “我不知道,那不重要。”远处夕阳落下帷幕,山里的景色总蒙着一层阴影,黄昏之色形容枯蒿,即使入了夜,这里的居所都鲜少点灯,连路边照明的石壁灯火都透着森森油绿。在这非人之物齐聚的山中,看不见万家灯火,实在过于寂寞。悠仁轻声道:“毕竟,我是来杀了他们的。区别不过是,一对二可能变成三方对峙,我们三个,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   “真是的,我难得掏心窝子,悠子小姐好冷淡。”童磨笑道:“悠子小姐,是怕我变心吗?要不要把我吃进肚子里?这样我就可以永远跟悠子小姐一条心了。”   悠仁敷衍道:“……看你表现。”   系统:【你简直就像个PUA渣男。】   “渣男会吃人吗?”   系统:【……】   表现的机会来得太快,夜幕刚落下来,童磨正使唤悠仁给他端茶倒水,就在悠仁忍不住要把他的头锤进桌案时,童磨突然站起身绕过悠仁。   晚间下了暴雨,主殿外电闪雷鸣。纸拉门在雷光映照之下惨白一片,纤长鬼魅的身影烙印其上。   童磨的声音褪去了玩笑感:“悠子小姐,屏风后面的暗门,有通道离开这里。”   “走!”   悠仁刚绕过屏风后,紧闭的纸门向两侧缓缓退开。   黑底绯樱和服摆垂落青绿榻榻米,来人披肩卷发及腰,轰鸣雷光显现女子姣好的面容,没有血色的面皮更显出尸青,血色眸子在主殿扫视一圈,最终停在童磨身上。   “人呢?”   “无惨先生,作为客人来说,你的行为还真是失礼呀。”童磨歪头,道:“人到处都是,你要找谁呢。”   闻言,无惨眼眸微转,看向这座主殿、乃至万世极乐教真正的主人。红唇微张,轻轻吐出一声嗤笑。   童磨的身体鼓出一颗颗疙瘩,血管里的血液被上位者的力量煮沸,血蒸汽在肌肤表面撑出密密麻麻的凸起。   童磨应该是痛极了的,但他还笑得出来。背在身后的手展开扇子,满溢不祥之气的邪力悄然汇聚扇身。   躲在屏风后的悠仁看得清楚,扇面流转的黑红邪气,分明与邪神的力量同源,明显不同于鬼的气息。   “童磨,你的命对我来说,其实没有那么重要。”无惨抬手,食指中指并拢微捻,童磨身体表面鼓胀的气泡颗颗炸裂,金发恶鬼已成血人,冒着白烟的血水在他脚下积成洼。   无惨道:“最后一次机会,人在哪。”   童磨忍着痛楚,勉强笑道:“腿长在她自己身上,我可没有锁住她,无惨先生想找人,自行去找便是。”   “你这教主当的,还真是毫无威严。”   体内的血液冷却回常温,童磨浑身一轻,无奈道:“您知道的,对于特殊一点的人类,我不吝啬给予优待与偏爱。”   “被我找到后,就是我的所有物了。童磨,别再做多余的事情。”无惨正要离开,童磨身后的屏风突然动了一下。   悠仁缓步走出屏风,两只鬼的视线瞬间集中在他身上。   “巫女小姐”看完了剑拔弩张的表演,路过呆住的童磨,缓步行至无惨身边,道:“无惨先生,我跟你走。”   悠仁原本打算等两只鬼打起来,可惜,这两只鬼不愿替他省事,都捏着一丝底线没有撕破脸。无惨不杀童磨,童磨活着的话,他恐怕没机会再去调查邪神梦境。   与其跟童磨继续死耗,不如旧鬼换新鬼,去无惨身边找转机。   “悠子小姐!”童磨气得脸颊微鼓,七彩眸子在无惨、悠仁间转来转去,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悠仁还未开口,无惨忽然冷哼一声。   只见童磨脚下的血水突然凝结成束,横竖交错成血液囚笼,困于囚笼内的童磨无处闪避,被血柱子分出来的突刺扎了个对穿。   “这是你欺瞒于我的惩戒。”无惨不再看被炸成刺猬的童磨,冷冷抛下一句:“好好在里面反省吧,童磨。”   跟着无惨走远,路边幽幽灯火中,无惨的背影时明时灭。悠仁突然注意到,无惨的状况也不如表面那般正常,他走得很快,鬼是没有呼吸的,可在万籁俱寂的夜路,悠仁分明听见粗重的喘息。   突然,无惨停下脚步,他回过身,额发湿透,整只鬼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颤抖着向悠仁伸出手。   “血,给我你的血……快!”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25 20:54:32~2021-10-27 23:3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悠仁绝绝天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暗黑夹心gws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你小白熊 26瓶;灵秀如初淡如常 10瓶;悠仁绝绝天菜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盘中之餐   ◎谁执刀叉◎   尖牙刺破“巫女”的肌肤, 急促的吮吸声在黑夜点出黏腻尾音。   尊贵高傲的鬼王沉迷于血之甜美,浑然忘我地伏身于人类的指掌之下。   血色瞳眸一点点涣散,来不及吞咽的血溢出唇角时, 无惨的舌头紧追而至,趁它跌落虎口前舔舐干净, 他喝得双目迷离, 比初尝人血时还要情不自禁。   舌苔硬粒不断刮擦肌肤, 湿哒哒的舔吮听得悠仁头皮发麻。   吃就吃呗, 你还舔盘?!   “就这么喜欢我的血吗,无惨。”   刻意压低放柔的声线复原,话题最后, 已是无惨狠狠记在心底的熟悉声调。   警铃大作,无惨浑噩的意识闪过一到惊雷, 他猛然抬头, 眼前的人棱角柔和,完全不似虎杖悠仁。然而无惨绝对不会认错虎杖悠仁的声音。   是伪装, 与他一样的假体伪装。   “你还真敢喝啊,不怕中毒吗?”   月色下两道疾影连闪,刹那已过数招。无惨被砍掉的那只手刚长出来,精经脉骨骼尚未完全修复, 根本使不上力,而悠仁的死魂刃不在身边, 两人一时都无法立刻拿下对方性命。   肉刺破胸而来,悠仁不退反进,拳头裹挟的咒力砸穿肉壁, 欺身而上, 下一拳直逼无惨的脑袋。   “你连人类都算不上了, 还要为他们与我作对!?”   无惨肉身暴涨,脑袋骤然拔高,悠仁这一拳落在他的脖颈,却见无惨脖颈处裂开一张嘴,悠仁收拳不及,堪堪避开两排利齿,舌头甩出的溶液溅在手背,噼啪几下,手背肌肤溶出指甲大的血洞。   悠仁随意甩了两下手,无惨看得清楚,等悠仁放下手后,手背的肌肤已光滑如初。   对峙两人短暂拉开一个安全距离。   “我不是为了人类,人类也不需要我来担保。即使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   千年前的咒术师与阴阳师,千年后有鬼杀队。人类的历史从未缺过勇士。   “在阴阳师、咒术师的圈子里,你与我一样,是见不得光的秘密。可是现在,那些人都死干净了。”   “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又如何?”   “咒术世家也早已腐朽,剩下的酒囊饭袋不值一提。”   “就连诅咒之王,也逃不过被封印的命运。”   “到头来,笑到最后的,还是我们呀。”   无惨再次向虎杖悠仁伸出手,他那细长的手指微微松开,留出可容另一只手穿插的缝隙。   只要虎杖悠仁肯握住这只手,他将拥有这世上最契合的同伴,从此共享永生的特权与不朽荣光。   “我不讨厌你,”无惨仍没有收回手,在虎杖悠仁身上,他愿意倾注一丝丝耐心,毕竟:“我早就说过了,我们两个才是同类,而且是这世上唯二的同类。”   “自相残杀,何其愚蠢。”   虎杖悠仁没有动作,冷眼旁观无惨一点点接近他。   “想要达到至高无上的完美,我们都是彼此的最后一块拼图。所以——”   近至眼前的葱白五指骨节暴长,五根削铁如泥的肉刺直戳悠仁双目。   “成为我的一部分吧!”   近距离的突袭又快又狠,无惨想象着悠仁脑浆迸裂的画面,肉刺刮出的腥风扇起悠仁的额发时,粉发少年偏头错身,五指尖端凝聚的咒力刺穿缠绕而来的藤蔓直抵无惨要害,最后关头转刺为抓,一把钳住无惨的咽喉。   电光火石之间胜负已分。   从无惨说第一个字,悠仁就清楚这家伙在放屁。如果说两面宿傩是不屑与人共享王座,无惨就是不敢——任何威胁到他的存在,必出之而后快。   从无惨向他接近时,悠仁就专注于他的一举一动,迅若闪电的肉刺在他视网膜里解析成一帧帧静态画面,交锋刹那的见招拆招在悠仁脑海里已经演算过无数遍。|   “恐惧把你变成不会思考的废物了,无惨,给我老实点!”   悠仁五指收紧,再用力一分,肉芽刺穿悠仁的脑袋前,无惨的颈骨会先一步粉碎。   黑发美人被迫扬起下颌,月色下隐约露出的肌肤苍白如纸,若有不明真相的人路过,难有不生出恻隐之心的。   两人根本势不两立,首次交手就恨不得杀之后快。无惨毫不怀疑,虎杖悠仁深入万世极乐教大本营的目的就是杀他,然而现在,虎杖悠仁却迟迟没有下杀手。   正如虎杖悠仁了解无惨,无惨也很清楚,虎杖悠仁宁死也不可能臣服于他。那么,就说明眼下的局势,使虎杖悠仁不得不留他一条性命。   历经千年沉浮,从无数追杀中存活下来,无惨很快反应过来,暂时按捺住深藏的杀招。   “在平安京时,没有一个人教导你贵族礼仪吗,这就是你与人谈判时的态度?”   闻言,卡住脖子的手微松。就在无惨松懈的刹那,喉咙猛然受击,后脑勺重重撞上树干。   悠仁提着无惨的脖子,将人悬在半空。   “很遗憾,对你,我只有对鬼的态度。”暖色双瞳默然倒映鬼的挣扎,就在无惨青白的脸容燃起怒色时,悠仁猜测火候差不多了,现在还不能逼无惨发疯,他的另一只手抚上无惨的发顶,略带安抚意味,顺毛撸下。   无惨被他摸得毛骨悚然,正要忍不住出手,耳畔热气轻拂。   “安静,无惨,安静一点。”   温热一下一下触及颈侧皮肤,无惨从悠仁的呢喃中听出一点暗示意味。如果有选择的余地,虎杖悠仁一定不愿意离他太近,现在他却不得不这么做,为什么呢?   他在提防谁?   ‘真可怜’,体内血液震动,邪神低语道:‘完全被一个女人压着打啊,鬼王大人。需要我的帮助吗?我很乐意效劳哦。’   ‘闭嘴!’   僵持间,那点温热还在颈侧肌肤游走,虎杖悠仁掐着他的脖子时,拇指指腹在他肌肤重复摩挲,无惨追着肌肤的余温描摹,赫然分辨出——虎杖悠仁在他颈侧重复描写着一个名字。   【童磨】   无惨心念电转。   是啊,他是为躲避虎杖悠仁才选择潜伏于童磨的地盘。   可是现在,虎杖悠仁大大咧咧地在万世极乐教出入,他是怎么找来的?!这座邪山有结界屏蔽气息,虎杖悠仁若无指引,别说追踪他的行迹,就连上山的通道都无法开启。   无惨不是没有想过反间之计,虎杖悠仁若只提及童磨,无惨最多将信将疑。可虎杖悠仁显然还提防着他身体里的邪神,童磨的名字不是以语言,而是蘸取温度默然无声地写于肌肤,是虎杖悠仁只说给无惨听的秘密,这一举动,才让无惨最终信了八分。   掌下的躯体不再挣扎,无惨抬起头,血眸直直望过来,默然无声中,虎杖悠仁看进他的眼睛里。   微卷鬓发半垂颊侧,方才的挣扎弄乱了黑发美人的仪容,他倏然睫毛微颤,卷而翘的鸦羽微微垂落,半遮眼帘,连一贯高傲的头颅都低下去几分,这一动作间颇有几分东方女性的含蓄之美,悠仁却看懂了这动作背后的肢体语言——无惨让步了。   悠仁缓缓松开手,淡声道:“无惨大人,冒犯了。我打小脾气冲,谁咬我一口,我定要打断她的牙齿。不过,既然是无惨大人,那几口血,就当是礼物吧。”   “……”无惨冷笑:“礼物?我是不是还要给你回礼?”   “如果无惨大人执意于此,我也不好推脱。”   无惨被这突如其来的不要脸噎了一下,却在听见悠仁接下来的话时微微挑眉。   “我喜欢无惨大人,不喜欢教主大人。我不要回教主身边,我想待在无惨大人身边。”   无惨:“……为什么?”   估计无惨身体里还有一双耳朵,悠仁自然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只道:“攀高枝儿呗,谁强我跟着谁。谁有权势,我就喜欢谁。”   童磨已经对他起疑,一旦回到童磨身边,那家伙必然将他拘得寸步不离,想去膳房调查【邪神梦境】难如登天。悠仁也想过最简单的方法,直接砍翻童磨,斩下他的脑袋扔去日光浴。然而童磨在与无惨对峙时,显然藏了底牌,无惨体内的邪神碎片大概率已经觉醒了意识思维,并在无惨不知情的情况下赐予了童磨邪神之力。既然童磨有底气同时跟两个邪神宿主周旋,想杀他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无惨表现出合作意向,也从侧面说明他与体内的邪神并非和平共处。邪神碎片一旦觉醒出意识,首先谋夺的就是宿主的身体,比如他后来回收的黑雾,许以鬼女红叶令人臣服的强大力量,目的却是夺走红叶的灵魂意识,彻底占据红叶的躯体。   鬼王无惨比红叶更高傲,岂容他人觊觎身体控制权?比起外在因素虎杖悠仁,说不定体内的炸弹更让他寝食难安。   话说回来,鬼女红叶身体里的黑雾经两面宿傩之手,最终还是在地底火海被他收服。那之后,黑雾似乎再也没有出现过,悠仁对此隐感不安。   无惨体内埋着一颗不定时炸弹,他体内又何尝不是呢?   上一次黑雾暴走,他只能选择同归于尽,幸好那家伙不堪忍受火海折磨,最终还是被他强行逼了回去。   那下一次又该如何呢。   童磨若是假意臣服无惨,实则效忠了邪神,这座被重重结界包围的邪山,恐怕就是请君入瓮,无惨被悠仁追杀,只能逃进山里,悠仁追杀无惨,最终也进了这座山。   这座山是谁的地盘?童磨。   童磨为谁建的?悠仁本以为是无惨,现在看来,山中污秽之气郁结,膳房更是布下【邪神梦境】,种种迹象表明,这座山只怕是邪神的手笔。   “谁强你跟谁?这若是你的真心话,我们何至于走到你死我活这一步。”无惨冷嘲两句,却也知道轻重缓急,道:“你的血味道不错,在我厌恶前,轮不到童磨。别说一个巫女,就算我要整座山的巫女,童磨也不敢有二话。”   这无惨,也不知道是真狂傲,还是会装蒜。他们两个可能要被邪神反杀了,还惦记着他的血。   “你在我身边时,自有我庇护。可是,巫女小姐……我,很讨厌背叛。背叛我的家伙,我会亲手把他们化成血水,谁都不例外。”无惨说着,亲昵地牵过悠仁,他的手没有温度,女性的纤弱柔白的肢体,蛇一样贴着悠仁的肌肤。   饕餮盛宴早就拉开帷幕,谁是案板鱼肉,谁又手握刀叉,行差踏错一步,真就尸骨无存了。   作者有话说:   喜欢攀高枝儿的悠子小姐   感谢在2021-10-27 23:36:45~2021-11-07 19:2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悠仁绝绝天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你小白熊 55瓶;悠仁绝绝天菜 8瓶;溟泠、莹、包子k、烛曦 5瓶;秋湫楸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利益相关   ◎孤立无援◎   哐当哐当。   夜风嚣狂, 紧闭的窗扇哆嗦不止。无惨将悠仁收进自己的地盘,童磨明面上不敢亏待无惨,吃穿用度一应最好, 地理位置也挑了利修养的静僻处。   悠仁走向窗口,在他接近时, 窗扇突然安静下来。   “咚”   有东西砸上了窗户。   悠仁推开窗页, 破空声隐于夜风奔袭而至。   咻——   箭羽尾端在距离脸颊寸许处轻颤, 悠仁看也不看握于手中的箭矢。枯萎的死树枝干上, 手持银弓的金发恶鬼亲吻箭刃,拉弓上箭,箭刃再次瞄准悠仁的心口。   箭未离弦腥风先至, 童磨收弓折身。下一秒无惨踹门而入。   “你在看什么?”   无惨顺着“巫女小姐”的目光看去,几根枯枝随夜风招摇。   “童磨刚才来过了。”   “巫女小姐好本事, 还未过去一夜, 教主就坐不住了。”   悠仁笑了,手中的箭矢递向无惨, 道:“无惨先生,你误会了,他是来杀我的。不过你来了,他自知杀不了我, 只好落荒而逃。”   箭矢平平无奇,无惨的拇指抵住箭刃, 刃头艰难刺破指腹。   “是吗。”箭矢在无惨指间翻转,指向黑夜虚空,   他甚至无需借助长弓, 扬臂飞掷, 箭刃沾染的血迹在夜幕划下绯红流光, 直奔远方。   无惨道:“他射你一箭,我便还他一箭。”   一抹瘦影夜色里疾奔,绯红流光紧随其后,童磨几番闪躲,那箭刃沾染的血与他体内的鬼血共鸣,咬紧了他的行踪。   黑红邪气凝聚成门,童磨身影没入邪气之中,那箭矢紧跟着刺入邪气。   静夜里响起一声闷哼,邪气消散,童磨捂着腹部跪倒,穿体而过的箭矢空中一个倒转,载着猎物的血肉原路折返。   童磨腹部的血洞鲜血渗流,他看着手掌的血,不难想象那个高傲的鬼王如何满脸被冒犯的不耐。   “把我当作家畜教训呢,哈哈……高傲如您,支离破碎时,又该是何等的美丽啊。”   腥风扑面,无惨摊开手掌,血箭乖巧落回他的掌心。   “扰人清梦,我替他,给小姐陪个不是。”无惨说着,将那把沾血箭矢作为礼物交还悠仁。   “长夜多鬼祟,小姐还是关好门窗,早点歇息吧。”   似忠告又似警告,无惨走后,悠仁抬起藏在袖子里的右手,松开虚握的五指,皱巴巴的纸团在掌心摊开。   ‘我选择虎杖悠仁’   无惨射中童磨的血箭,童磨随箭而至的纸页,一左一右分落于悠仁的掌心。   【他知道你的身份了!?】   “恐怕正是因为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才会格外‘另眼相看’。童磨,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所谓的选择虎杖悠仁,是表明站队的意向,还是另有所图?   【宿主,我不明白,无惨想杀童磨轻而易举,如果他怀疑童磨有二心,为何不直接杀了童磨?】   悠仁笑了,他掂了掂左手的箭矢,道:“只要我在,他就不会先动手。”   无惨一次又一次折磨教训童磨,却都留有一线余地,不至于逼童磨鱼死网破。显然,他也在一步步试探童磨的底牌。   但不管童磨是否有二心,虎杖悠仁要他的命,唯有这一点干脆明白不掺水。童磨活着,对无惨是潜在威胁,对虎杖悠仁也是一种制衡。童磨死了,只有虎杖悠仁稳赚不赔。   “胳膊或许会扇他的脸,只要这只胳膊没拿刀往他的心窝里捅,都还不至于自断一臂。”   【宿主,你来这里,不需要与无惨事先通气吗?】   山壁直耸天际,孤云绝顶无路可去。山中有路,山石为障,史上最妙的障眼法莫过于无工之巧,童磨这把刀,性喜无常,然而无惨爱用,邪神也爱用,无他,好用罢了。   “无惨真不知晓,我也没法轻易出来。我把所有计划一一向他挑明,说不定他还不敢听呢。”   耳朵不止是自己的耳朵,嘴巴不止是自己的嘴巴,身体不止是自己的身体。悠仁说的每一个字,无惨听见了,邪神也就听见了。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也有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默契了。为了追逐力量侵占碎片,现在落到这种地步,就算是无惨,也悔不当初吧。】   “他之今日,未必不是我的明日呢。”   系统还想说什么,悠仁却已经祭出令牌。膳房当值专用的令牌,是破开迷障的唯一通行符。   山壁荡开水纹,水纹越扩越大,凝成一汪漩涡,如有实质的邪气从漩涡中心逆涌而出。踏进漩涡的那一刻,耳畔划过一缕戏谑男音。   “蠢货。”   悠仁猛然回头,身后已不见来路,前方山中山,四面雾里雾,空茫茫无雪皑皑。那道声音随雾飘散,消失在黯淡无光的神隐之地。   再要凝神细听,却闻见窸窸窣窣的暗笑。   清脆笑语由远及近,浓白雾布投下大大小小的怪影。细而长的一条瘦影,完全超出人体的长度与窄度,顶端却又长着一颗人形脑袋,圆溜溜的一颗果子串在竹签上。后面泥土微动,八只长臂拱着人形半身截住退路。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食物渣滓。】   系统用毫无起伏的电子音述说着。   【古代□□典仪,以生魂向邪神献礼,崇高的神享用最优质的部分,留下的残渣浸染邪神气息,相互吸收催生异变。他们大多原本为人类,永记被分食时的痛苦,在本能的趋势下渴望撕咬吞噬。】   细细的吞咽声夹在笑语里。   上次进来时怪物尚且看得出人形,不到一日时间,异化程度巨变。   “系统,我记得你说过,我的身体自成结界,被我吸收的碎片,邪气不会外放。”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悠仁想到的事情,系统也想到了,它解释道【除非,有外在力量干扰,强行从你体内诱出邪气。】   悠仁五指收紧。   “……是我造成了他们异化加剧。”   童磨,远比预想可怕啊。这家伙,集齐了鬼的狡诈和人心的叵测。   他早就料到悠仁会去查证膳房,只要悠仁进入邪神梦境,他体内的邪气就会诱发出来,导致邪神梦境里的邪物异变加剧。   【可是我并没有监测到邪气外溢,宿主你也没有任何异样反应。】   “啊,所以,从我体内逸散的邪气去哪了呢?是你藏起来了吗。”   系统还没开口,却见咒力在悠仁掌中具现化出利刃,下一秒那利刃直切向颈侧动脉。系统的“大脑”一片空白,悠仁这一刀没留任何退路,不过眨眼利刃就要捅穿动脉。   来不及阻止也来不及反应。   突然,利刃停住。   黑色雾气紧贴悠仁的颈侧肌肤,薄薄的雾状“软甲”挡住利刃。   “我说你这家伙,真让人恼火啊。”   熟悉的声音再度出现。   黑雾化出的藤蔓抽散咒力,雾气在悠仁身后凝出人类的形态,漆黑无形之手搭在悠仁肩膀。   黑雾萦绕,冰冷而凋敞。   “果然是你!”   曾寄宿于红叶的邪神意识,花言巧语狡诈多端,悠仁以熔岩焚身的痛苦相逼,才从祂手   中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雾状双手搭住悠仁的肩膀,轻轻推看他向前。   怪影纷纷自觉退避,为悠仁让开一条通路。它们垂首拱身,庞大肢体服帖在地,滑稽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悠仁狐假虎威,一路直通膳房。   “我还以为,以你的自尊心,不会接受我的帮助。”   “接收你的帮助”悠仁头也不回,冷淡道:“既然都低头向我示好了,不如再学学怎么说好话。”   “傲慢是人类的原罪,对神明傲慢更是罪加一等。虎杖悠仁,我对你的容忍已经很高了。”   “你不是容忍度高,只是记性不好罢了,看来你已经不记得自己在熔炎里鬼哭狼嚎的惨样。”   “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留给祂的只是一个远去的背影。   邪神或许不缺信仰者,但倾听他们“圣音”的人,永远不会是虎杖悠仁。就像现在,比起喋喋不休的邪神意识,他更在意那颗探出廊柱的小脑袋。   成年女性的脑袋之下是未长成的四肢,瘦短的胳膊撑住廊柱,这才勉强支撑起硕大的脑袋。   “你从哪里来?听得懂我说话吗。”   在悠仁接近时,畸形女体向后方退缩,她的恐惧远大于攻击意图。   悠仁试探着向那“小怪物”伸出一只手,身后雾气突然爆涌——   “喂,蠢货,快住手!”   雾气迫近前一秒,一直退缩的“小怪物”突然扑过来抓住悠仁的手。   刹那间四方白雾汇聚,虎杖悠仁如坠云端,山影消失,黑雾也不见踪影。重重迷雾深处,脚步纷杳渐进,伴随着逐渐清晰的歌谣。   “走丢的孩子在哪里?沉积污泥的汪洋里。”   “走丢的孩子在哪里?滋养死物的胚胎里。”   “走丢的孩子在哪里?通往炼狱的大火里。”   歌谣近在咫尺,之前恐惧黑雾的邪神威压,在雾中潜藏匍匐的怪影又聚拢过来。它们隔着缥缈的雾气,将悠仁团团包围。   歌声立体环绕,空灵又恐怖,时而清脆欢乐,时而如泣如诉。   悠仁再次肯定,这些名为【食物残渣】的怪物,就是第一次在邪神梦境里出现的骷髅巫女。   与第一次相同,他们出现在悠仁面前,并没有明显的攻击意图,拍手唱着令人费解的歌谣。   “走丢的孩子是谁?”怪物们似乎无法与悠仁交流,机械地重复着没有第二个人能听见的歌谣。悠仁向迷雾深处走去,拨开迷雾,人的肢体与怪物躯壳糅杂在一起的生物们默默注视着他。   这些怪物作为食物残渣,与膳房一起封存于邪神梦境,它们既不攻击,又次次纠缠,悠仁产生一个大胆的猜测,他道:“你们,是想离开这里吗,想让我带你们离开?”   歌声停止。   “汪洋,胚胎,大火,这是破解邪神梦境的方法?”   悠仁正要再问,那个将他拉进来的女性头颅突然暴发凄厉惨叫。   黑雾劈开浓白,邪气自裂口涌出,避闪不及的怪物被漆黑雾手攥进掌心。   在黑雾跻身而近时,悠仁的咒力劈向黑雾,势若抽刀断水,无形的雾手竟给他劈成两半。断手落地散形,差点儿被捏爆的怪物惊叫着爬开。   “虎杖悠仁,你不要太不识好歹!我若非担心你被这群家伙加害,会急着来挨你一刀?!”   黑雾出现之后,怪物们四散逃离,眨眼间雾气退散,山路、膳房重现眼前。   “你不是担心我,是担心自己被别的邪神碎片吞噬。我们开门见山吧,如果我被无惨杀死,你作为附属的战利品被无惨吸收,最后是无惨那里的邪神意识获利。”   “哈,你未免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无惨比你好控制,你死了,对我百利而无一害。”黑雾咧开嘴,笑道:“我啊,只是不想你死得太轻松。”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07 19:21:37~2021-11-24 23:5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悠仁绝绝天菜、千秋雪、三十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你小白熊 20瓶;小鹿仙 15瓶;悠仁绝绝天菜 6瓶;玖玖 5瓶;你眼中的我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在怀抱里   ◎也在炼狱里◎   悠仁听了, 没有再继续拉扯下去,忽然道:“邪神碎片有自己的名字吗?”   “碎片没有,我有。”黑雾道:“你可以称呼我零。”   悠仁道:“你们都是以数字名来区分彼此?为什么是零不是一?”   “小鬼, 我没有义务为你解惑吧。还是说,在这座山里, 你已经孤立无援到要向我求救的地步?”自称为零的家伙踩了踩脚下泥土, 道:“向邪神祈愿, 最起码要准备相应的祭祀仪式。我的要求可比那只眼球高多了, 普通的人类连开胃菜都不算。”   开胃菜的原料都锁在膳房的囚笼里,现在处于任何餐点时间,膳房没有其他外来者的踪影。浓重的腥气跌出门缝, 悠仁捂住口鼻,零却很喜欢, 他是真的没有骨头, 搭着悠仁的肩膀飘在半空,离得近了, 悠仁能听见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邪神碎片彼此厌恶,喜好倒是出奇一致。   “嘎啦”   微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从童磨身上薅下来的血眼网还在抵抗死魂刃的吞噬,两者龙争虎斗,黑焰至今未熄。   开门声惊动了蜷缩在角落的人类, 黑沉沉的目光一瞬间聚焦在悠仁身上。   他们抱膝坐成一圈,悠仁捡起死魂刃, 注意到他们围在中心的东西,人体器官组织漂浮在玻璃器皿内,玻璃器皿内的溶液在白茫茫的冰柜里发出阵阵诡异绿光。   冰柜尽头的壁架现在空无一物。   这些被摧残了理智的人类, 对外界的一切都麻木不仁, 偏偏将十几瓶培养皿从壁架上取下来, 还视作珍宝团团围住。   “晚上好。”悠仁尝试着接近几步,道:“这些玻璃瓶,能借我看一下吗?”   没有人理会他的征询。   “不回答的话,我就默认你们同意了。抱歉,借过一下。”   人类早习惯了逆来顺受,他们不发表任何开发意见,穿过他们的包围圈比路过灌木丛生的野草地更省心省力。   “你愿意对这些牲口和颜悦色,却总是向我冷言冷语。”零在悠仁背后现形,他似乎很喜欢当个挂件,两条雾蒙蒙的手臂交叠着勾住悠仁的脖子,笑嘻嘻道:“虎杖悠仁,我好伤心   啊。”   “你现在舍得去死,我就愿意礼貌地问询你,墓碑上想刻什么字。”   “碑上一定是你的名字,虎杖悠仁。”零在悠仁耳边低语道:“你我纠缠一体,我的死亡必是以你的遗体呈现 。”   虎杖悠仁转过头,直视零那双血色的眼睛。   在这极短的对视间,零突然从悠仁的眼睛里看见一种决意。   祂的心头涌起不妙预感,上一次虎杖悠仁露出这种眼神后,纵身跃入熔岩火海。困于肉体凡胎里的神明,至今还记得高温焚化肌肤血肉的折磨。   “你又在打什么丧心病狂的主意?”   虎杖悠仁笑了,如果他说几句狠话,零还能猜出他的动机。可他什么也没说,只将那令神明不安的决意深藏于心。   就像一个最执着的复仇者,从来不会对任何人述说他的血海深仇,哪怕最亲近的人。   瓶子里的脏器以心、肝为主,被拿起时瓶中涌现深色气泡,原来脏器表面血丝未干,仔细看,心脏还在微微抽动。   “这是我的。”   突兀的声音出现耳畔,悠仁猛然抬头。   那颗按在婴孩身上的女人头正看着他。   然而一个眨眼间,那非人非鬼的存在又消失不见,快得就像是幻觉。   瓶中心默默躺在掌心,悠仁将心脏收入琉璃佛珠。   原来如此,“孩子”早已四分五裂,那首歌谣想要寻找的东西,就是“孩子”丢失的部位。   为了保存食用口感,瓶中溶液使器官保持着刚切除时的新鲜度。悠仁每触碰一只瓶子,面前都会出现一只怪物的幽影。   “滋养死物的胚胎……原来就是这些培养皿吗。那么,接下来就是替那些人找全遗失的部位。”   膳房是用来处理祭品的场所,这些人被切割下来的部分,一定遗落在膳房的某个角落。同时,膳房的存在又与邪神梦境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想要解除笼罩整座山的邪神结界,总是绕不过这片沉溺无数尸骨的血腥死亡之地。   “你们知道的吧,你们,是不是见过这些器官的主人?”悠仁蹲下身子,平视抱着膝盖缩在角落的人,这些人之前被关在囚笼里,而囚笼距离锅炉并不远,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清晰看见“食材”的处理过程。悠仁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道:“我知道那是很痛苦的记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提供帮助,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们想要拯救的人。”   苍茫的死白里,缩在角落的人缓缓抬起了眼睛。沉如死水的眼眸里,唯一的亮彩来自少年头发的橘色。   沉默旁观的零突然开口:“我提醒一下你,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你知道早餐时间意味着什么吧。”   黑雾的腹部敞开,祂的腹腔内部星罗棋布,数百颗星星偏离原有轨道形成表盘,星星汇聚成的指针一点点圆周推移。   “准确地说,距离下一场屠宰,还有四十五分钟三十六秒。”零挥了挥手,笑道:“不过,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你只需要躲在暗处,就能亲眼目睹食材处理的全过程。至于躺上砧板的……”黑雾瞬移至角落,零凑近缩着身子发抖的人,想象着恐怖的画面,双目弯成两道血月:“说不定就是你呢!”   “滴答”   “滴答”   指针移动的声响跌进无光双眼,流理台面剧烈震颤,抽动的肢体重重摔落,鲜血连成一串长线,活的肠子一般,从高台垂向地面。   这是囚笼里的人看了无数次的血腥场面,因为亲眼目睹太多次,已区分不清噩梦与现实。   “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求求你,救救我!”人类身体前扑,他的手触碰不到神的躯体,身体穿过重重黑雾扑倒在悠仁脚边,抓住悠仁的脚腕,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锅炉下方的火坑,道:“她们把骨头扔进了火炉里,全在里面了。”   ‘失踪的孩子在在哪?通往炼狱的大火里’。   扫开堆积成堆的焦炭,悠仁摸到几块有棱角的硬物。   骨头的边缘已经碳化,毋庸置疑这些都是人骨残片。但是悠仁触摸它们的时候,那些怪物幽影并未再次出现。   奇怪,哪里出错了?   黑漆漆的长腿在眼前垂晃,零的小臂支在血迹斑斑的流理台,阴沉沉的膳房对祂而言与海边沙滩无异。两道血色沟壑弯起,狭长手指敲了敲腹中表盘,优哉游哉催促道:“倒计时三十五分钟了呦,来,悠仁酱,快开动你聪明的小脑瓜。”   “当然,我随时随地愿意倾听你的愿望。”零翻了个身,侧卧在流理台上,垂落的手摸向悠仁头发,毫不意外被扇开,祂也不介意,依旧心情很好地道:“如果是悠仁的请求,即使是拯救这里所有人,我也办得到哦。为了救人向邪神求助,是舍身为人的壮举呀。”   “好孩子,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啊,为了不可放弃的理想,短暂屈服于不认同的现实,也是人类的生存智慧。”   咒力震散环抱而来的黑雾,暖色眼眸倒映邪神的身影时,只剩一片冷光。   悠仁冷漠道:“尊贵的神明大人,您难道看不出来吗,卑贱的人类现在并不想理会你。如果你还有一丁点身为神的尊严,就闭上你的嘴巴。”   整间膳房里锅炉最符合童谣的描述,尚存余温的火坑里也确实找到了人类残骨,然而悠仁摸遍了所有骨头,眼前都没有出现过怪物幽影。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滴答”   “滴答”   在他思考间,时间依然有条不紊地行走。   “救救我们,求您了。”   “求求您,带我出去,我想回家。”   “神啊,求求您了!”   先是两三声哀求,这脆弱卑微的愿望之火忽然烧过囚笼里每一具尚有知觉的躯体,乞求声此起彼伏,不断冲击着悠仁的耳膜。   极佳的夜视力让他清晰看见每一张残存希望余辉的面容,枯瘦的胳膊钻出铁笼狭缝,向某种向光而生的植物,感受到一点点温度,便不顾一切地冲出狭缝。   “你看,他们也在祈求你。”黑雾翘起一只腿,目光垂落之处,少年俯身触摸遍地残骨,就像在死亡里执着地寻找生机。于是神再次发出邀请:“就算是为了他们,你也不愿意向我求助吗。好残酷,好任性啊,虎杖悠仁。再过三十分钟,至少有一个人会因为你的坚持惨死于菜刀之下。”   零站起身,张开怀抱,雾状手臂枯枝般延伸拉长,晨曦死气沉沉的光辉将祂裱进神圣画框。   “但是没关系,虎杖悠仁!我宽恕你,涉谷也好,即将到来的杀戮也罢,我都宽恕你。不用去在意人类的善恶了,在神的国度,你是我最神圣无辜的……”   苍蓝能量闪现,零猛然偏头。   “轰!”   咒力擦断神的话语,在墙壁上留下一道坑。   “吵死了!我让你闭嘴,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悠仁胸口剧烈起伏,他闭了闭眼,压下突然涌起的暴虐,再睁眼时,目光恢复沉静。   在零碎嘴挑衅时,地面的碎骨已经有了变化。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十几根碎骨拼出完整的手掌,咒力精妙附着于骨与骨的接触面,将碎骨连接成掌。   在拼合最后一块手骨的刹那,悠仁眼前再次出现了怪物幽影。   他想的没错!   火坑里积攒了太多碎骨,不同人的骨头混合一处,根本分不出谁是谁。就算是怪物亲自来了,也辨认不出那块属于自己。   他们真正渴望的,从始至终,都是生为人类的完整。   想要完整的离开。   “冷静点,虎杖悠仁。”不知是不是错觉,时间的流逝嘀嗒入耳,越来越响,就像死神由远及近的脚步。摊开的残骨占据了大半地面,一眼望去比线团更纠缠不清。虎杖悠仁握紧胸前的琉璃坠,珠子似通人性,珠壁温度永远低于悠仁掌心,丝丝缕缕的微凉抚平焦躁。悠仁亲了亲那颗坠子,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某个人:“一切杀戮到此为止,我能做到。”   “滴答”   “滴答”   哀求,哭嚎,时间如血一滴一滴坠落。   最后一块胯骨物归原主,骨与骨发出清脆的碰撞。   “咔哒”   骨缝间咒力铺展,凝成的钥匙打开生门。   悠仁抹去渗进眼睛的汗,这才发现,晨光洒了满身。   他抬起头时,远方山影入目。   “等等,这是哪里!?”悠仁花了一两秒,这才发现不是他移动去了其他地方,而是膳房本身发生了变化。   对面的墙壁消失了,环顾四周,他所处的地方就像是被橡皮擦去了一半,原本摆放在囚笼对面的冰柜不见了,本该是地砖的地方只剩下泥草地,膳房消失了二分之一。   “不错嘛,但是很可惜。”零敲了敲表盘,笑道:“只剩下五分钟了哦,再过五分钟,负责早膳的女巫就会发现这里的异常,据我所知,她们都有直接联系外界的方法。接下来,你要面临的不是一两个人的死亡,藏在吸血鬼身体里的眼球会直接清理掉梦境里的所有活物哦。”   “放心啦,有我保护,你不会有事。”   然而,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到头来,他一个人都别想拯救。   还有一句童谣。   在五分钟内,解开最后一句童谣,将这场噩梦里的所有存在,不管是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人,全都带离邪神梦境。   “零,来打个赌吧。”   晨光落在少年眉眼,这里的太阳没有温度,这是虚假的白日,噩梦里的人从没有醒来过。   悠仁看向飘在半空的黑雾。   “就以这场噩梦为赌,赌我能不能救出囚笼里的人。如果我赢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零道:“这可不公平,你能做到的事情,对我更是不值一提。”   “是吗,真遗憾,还以为你会抓住这次机会。”   “什么意思,你,难道?!”零微微睁大了“眼睛”,血眸锁定虎杖悠仁,不放过他的任何微表情,然而少年轻松坦荡,唇边还挂着一丝浅笑。祂道:“即使我要身体的主控权,你也会答应!?”   “啊,是的。”虎杖悠仁笑道:“怎么样,神明大人,敢不敢赌?”   在少年笑起来时,眼眸深处某种隐秘的决绝一闪而过。   零捕捉到了这熟悉的决绝,祂很清楚,虎杖悠仁绝不可能让出身体控制权。   可是……   “签订契约,以我的力量拟定契约,以真理规则为约束,契约双方不得反悔,当结果显现的那一刻,规则会维持最公正的裁决。现在,把你的手给我。”   契约文字从双方交握处显现。   就算知道虎杖悠仁有所打算,冲着赌注的分量,零也愿意跟他赌一把。   更何况,祂的胜算太大了。   虎杖悠仁解开邪神梦境的那一刻,等着他的是腹背受敌的局面。   没了邪神梦境的加成,无惨体内的邪神意识不敌本体意识,没有邪神意识的制衡,无惨与童磨自然“重归于好”,到时候强敌环伺,孤立无援,万世极乐教就是虎杖悠仁的葬身之地。   “悠仁啊,我的悠仁啊。”零顶着咒力冲击冲上去抱住悠仁,也许预见了离别将至,这具躯体上属于人类的温度突然珍贵,趁着身体还热着,雾气蹭来蹭去:“我亲爱的悠仁啊,救人要付出的代价可比杀人沉重多了,在你们人类的记录里,因救人而身陷炼狱者比比皆是。”   “分享你一点有趣的知识,在古老的诗篇中,有人类将邪神的怀抱比作炼狱。”   “你看,悠仁,你已经在了。”零道:“但是不要怕,我永远宽恕你,我永远爱你。神不会说谎,神的话语就是契约。”   “倘若有人想将你拽出我的怀抱,我会杀了他,连灵魂一起碾成碎片。”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24 23:55:15~2021-12-05 22:0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悠仁绝绝天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你小白熊 68瓶;少女爱穿高跟鞋、溟泠、看火人 5瓶;秋湫楸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一波三折   ◎赌局之变◎   膳房消失了一半, 本质是因为构筑膳房的邪力解体。痛苦,绝望,恐惧, 暴虐,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是滋养邪恶力量的养料, 祭品生时的绝望与死后的怨憎成为了堆砌膳房的砖瓦。   “还有最后的五分钟了哦, 我再分享给你一个秘密吧。神是能控制梦境的, 神的梦境自成一方世界, 当神睁开眼睛时,梦中世界坍塌,梦中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那只眼球现在还未拥有完整的神力, 但这座山中山已经可以看作完整的小世界。”   也就是说,如果被无惨体内的邪神意识发现虎杖悠仁就在祂的梦境里, 杀死虎杖悠仁只在一念之间。   “爬进老虎的胃里夺食, 你这家伙,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啊。”   “不过, 也到此为止了,虎杖悠仁,你完全被不必要的善心害死了。诚然善良是种可贵的品质,但只有善良是不够的, 真正的勇气在于承担取舍的痛苦,摈弃一切软弱去达成唯一的理想。”   “你为了保全自己的善良, 为了拯救区区几个人,将其他人完全舍弃了啊!”   “最终的结果是,你也成为了祭品之一, 成为邪恶苏醒的垫脚石。其他祭品只是阶梯, 虎杖悠仁, 你对于那只眼球来说,可是电梯啊!”   “喂!小鬼,我说话的时候好好听着!”   “嘘”,晨光切开死寂天幕,悠仁食指竖于唇前,道:“你看,太阳升起来了。”   还不到日光最炽烈的时间,群山的剪影在重重光圈里散了棱角。太阳升起来了,天空之上两轮一模一样的太阳东西辉映,这方天地夹在两重日光的间隙,变成了刻在玻璃板上的简笔画,浓墨重彩淡化模糊,形状彼此交叠,隔着前一座山的山体甚至能看清后方的山脉。   两轮太阳,一真一假。群山起伏重叠,山壁虚化,内中窥见真实世界的山路,昨夜的路灯尽数熄灭,几个负责洒扫的女巫穿行于林荫。   囚笼里的人们突然安静了下来,突如其来的真实阳光照进噩梦,苍白枯瘦的掌心虚捧起天上明日,小心地合拢掌心,就像极地夜行者呵护燃尽前的篝火。   “我的猜测没有错,还剩最后一处藏尸之地。”   想要离开这里的不止是生人,还有被残忍地分离了骨血,连灵魂一并拘禁于此的祭品。   “我会救下所有人,这并非是善心使然,我没有神圣到那种地步。谁让他们的生路,也是我的活路呢。”   “来不及了。”零指向身后的山路,真实与虚幻的山路叠加在一起,山脚下隐约可见女巫们的投影,她们正向着膳房前行。零腹腔里的表盘已经停止走动:“很遗憾,我给你报的是理想计时,事实上,女巫也可以提前几分钟进来准备膳食。”   “虎杖悠仁,你输了。”   祂说得没错,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前两条线索还有迹可循,所谓的‘沉积污泥的汪洋’却一点头绪也没有。汪洋明显是指代,虎杖悠仁早就检查完了膳房所有的蓄水池,任何有水存在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全都一无所获。   尽管如此——   “未到最后一刻,你言之过早了。”   虎杖悠仁的反驳骗不过零,祂寄宿于虎杖悠仁的身体,当然了解这具身体的一切反应。   “你在发抖吧。”零的双手搭上悠仁肩膀,掌下肌肉的颤抖瞒不过祂的感知:“没有关系的,悠仁。你在我面前完全不需要,也无法隐藏自己。恐惧并不可耻,胆怯也是人之常情。你并不会消失,只是成为了我的一部分,你与神同在。”   黑雾轻轻拂过悠仁的脸颊,与梦境里虚假的太阳光有着相似的温度。   突然,头顶一声爆响。   梦中世界哗啦啦下起雨。   零猛地抬头,苍蓝色咒力在半空凝聚,形成笼罩膳房的龙卷风,大大小小的水滴在强悍的离心力作用下飞溅四方,不过瞬息之间,已是大雨倾盆。   哐当!   空塑料瓶高空砸中树干,成百的空瓶子从空坠落。   零闪过砸下来的空瓶子,塑料瓶在咒力挤压下早就扭曲变形,瓶身的塑料包装纸被风卷来,上面写着‘虎杖牌纯净水’几个大字:“这是!?”   “我确实在发抖,但并不是因为恐惧。咳咳……”虎杖悠仁喘了两口气,无奈道:“这个能力我还没完全掌握,短时间产出足量的造物还是有点勉强,哪怕只是普通的瓶装水。”   从灵魂公寓造出第一杯瓶装水时,虎杖悠仁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会在这种情景下派上用场。   “你这家伙……”   磅礴大雨冲散了零的话语,虎杖悠仁从来都没兴趣听他废话。   区区绝境而已,与邪神相比,不值一提。   膳房消失了一半,磅礴大雨将这片区域笼罩,豆大水珠密密麻麻砸向墙壁、地面,渗进缝隙,泡软土壤,由于建筑不规范,膳房没有合理的排水管道,地面很快积出大大小小的水洼。   水流蜿蜒交错,两轮太阳光照得水面灿然生辉,金色的线索在梦境疾走。   悠仁停下脚步,看向囚牢后方的墙壁。   零也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了——从墙角渗流出来的几股水流,在遍地粲然的金色中,是唯一的黑沉。   因为沉淀了太多的污秽淤泥。   坚定的身影穿过重重雾气,悠仁越过囚笼,最终停在那面墙壁前。   墙上干涸的血迹在“雨水”冲刷下脱落,湿漉漉的滑下来,渗进墙角的地砖缝隙,仿佛某种血腥而无言的暗示。   人造的风雨撬动了墙角地砖,原本贴合的砖块松散开,刺鼻恶臭从撑大的砖缝钻出。   “就是这里了!”咒力凝聚于拳,悠仁的手腕突然被抓住。   “虎杖悠仁,到此为此吧。”黑雾缠绕住悠仁的手腕,零道:“我认可你的实力与智慧,但是……现在还不能解除邪神梦境,这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   因为邪神梦境的加持,黑雾才能显形,这并不意味着祂已经脱离了虎杖悠仁。甚至,现在的零并非真实的实体。邪神梦境强化了邪神的意识,吸收怨憎邪念滋养邪神,一旦邪神梦境解除,零的意识又会被悠仁完全镇压。   体质特殊的悠仁在邪神梦境里尚且无法完全压制零,更何况本就与邪神意识五五开的无惨。   “只要你解除邪神梦境,立刻就会遭到无惨与童磨两面夹击。相反,邪神梦境存在一天,无惨就不敢对你出手。你完全可以先联合童磨除掉无惨,吸收了无惨体内的邪神碎片,杀童磨易如反掌。”   “更何况,那个什么极乐教主,本就倾向于你。他也说了不是吗?他选择虎杖悠仁。能得这种丧心病狂的恶魔作帮手,日后大有助益。”   无惨就算知道邪神梦境会一点点强化体内的邪神意识,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接近膳房。连虎杖悠仁都无法完全不受影响,在邪神梦境的加持下,邪神碎片夺取无惨的身体控制权根本轻而易举。   为了躲避虎杖悠仁追杀而逃进万世极乐教的无惨,是真正跳进了火坑里。若没有虎杖悠仁入局,无惨身处于邪神梦境笼罩的邪山,日日食用膳房里的血肉,温水煮青蛙一般,在日复一日的养伤中,慢慢就会丧失了身体的控制权。   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正是他自信拿捏住性命的上弦之贰——万事极乐教主。   零握住悠仁的手,道:“小悠仁,认输吧。现在解除邪神梦境,无惨立刻就会联合童磨围杀你。以你现在的实力,完全没有胜算,毕竟我可是不会帮你的。你死了,这些人还是活不了。”   “你现在认输,死掉的只是邪神梦境里的人。我答应你,我向你承诺。”零学着人类的样子举手发誓:“出去以后,我会继承你的意志,保护好这座山里的活人,杀掉无惨、童磨,带他们脱离万世极乐教的掌控。哦,对了,还有那什么鬼杀队,我承诺帮助他们清理世间所有的鬼,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无辜惨死。”   雨停了。   梦里一时万籁俱寂。   虎杖悠仁笑了,他道:“醒醒吧,不管是你,还是祂。”   黑雾只有意识显现,力量还封锁在悠仁体内,只要悠仁决意已定,祂无法再阻拦。   轰!   咒力砸倒墙壁,砖瓦四溅。   悠仁清开砖瓦碎粒,忽然瞳孔微缩。   地砖四分五裂,泥土被水泡得松软,他扒开层层土壤,什么都没有找到。   “不可能。”悠仁瞳孔微颤,五指磨出道道血口,地砖之下什么也没有:“这不可能,这里的泥土颜色更深,明显浸过了血,应该就是这里,不会有错的!”   “哎呀哎呀。”零夸张地舒出一口气,幸灾乐祸道:“什么嘛,害人家白紧张一通。”   祂看了眼越来越近的身影,道:“预计一分钟内,会有女巫开启邪神梦境的通道。届时,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接下来是犯下傲慢之罪的虎杖悠仁。”零摇了摇食指:“前面我开出的条件全部作废哦,等我出去了,杀光这座山的人,用他们的骨头为你砌一具棺木,愿众生的死与你一同安眠。”   “我亲爱的虎杖悠仁。”   紧握的手背青筋暴突,虎杖悠仁瞪着空无一物的泥土,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身体使不上力气,饱受恐惧压迫的心脏急促抽动。   冷静,冷静!   不要慌,现在你只有自己,一定要相信自己,虎杖悠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05 22:04:58~2021-12-07 23:5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悠仁绝绝天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别无选择   ◎我想从悠子小姐那里得到爱◎   清晨薄雾吹散了太阳光, 稀稀落落的流水声贴地爬行,却再也无法指引线索。   迷雾吞噬了少年的身影。   零轻叹了口气:“看来命运并不眷顾你。”   仿佛在印证祂的定论,女巫们的议论由远及近。   “奇怪, 这座山里的迷雾不见了。”   “我记得这里只有一条道路直通山顶,怎么多出一条?这两条路看起来……一模一样!”   随着邪神梦境的解体, 真实与虚幻产生重叠, 就像浮在表面的图层拉低了不透明度, 隐藏其下的真实已经肉眼可见。   “她们只需要一个恍然大悟的瞬间, 然后立刻拉响警报——哗啦啦,整座山都会为之震动,惊醒编制梦境的神, 来不及脱身的所有人都将永远埋葬在神的意识层里。”   “是不是似曾相识?”零贴近悠仁的耳畔,轻声道:“其实, 我在你的意识深处看到过相似的场景。明明想要救人, 明明拼尽了全力,可是啊——到头来, 把所有人拉进地狱的,不就是你自己吗——虎杖悠仁!”   “真可怜,我的悠仁,双手都在流血。”   黑雾附上悠仁鲜血淋漓的双手, 十根手指头找不出一颗完整的指甲。有些过去的事情永远无法成为过去,可怕的是, 人类难以避免重蹈覆辙。   “那个时候,你很无助吧。没有人可以求助,没有人能阻止, 最后一切罪过却全都落到了你头上。”   “现在不一样了, 悠仁。神就在你身边, 神与你同在。宽恕,庇佑,恩许,你尽可向我要求一切,只要——给予我你的一切。”   惊呼震飞寒鸦。   “你们看!膳房不对劲!”   “有敌袭。你们两个,给护法众发信号,我来联系教主。剩下的人守在原地,不准放跑任何一个人!”   狸猫巫女掏出了令符。   令符烧出的青烟随风直上,警钟由近向远叠荡。万世极乐教乱成一锅粥,纷争中心的虎杖悠仁插翅难飞。   “你本可以在赌局结束前向我求助。”零搭上悠仁肩膀的手指收紧:“现在,你已没有选择的资格!接下来,该我验收赌注了。”   收紧的五指似要从悠仁的躯壳里擒出多余的灵魂,然而下一秒,零的五指穿过了悠仁的肩膀。   “什么!?”   零一连抓了好几次,祂本该具有实形的手掌却一遍又一遍穿过了悠仁的身体。零忽然发现,逐渐透明的不止祂的形体,残存的膳房也在慢慢化作虚影。   邪神的梦境,消失了。   真实的风穿过自由的亡魂,悠仁松开手掌,他的掌心躺着数颗人类的眼球。   以人为祭,断其躯体,使之不可逃离,夺其双目,使之不见前路。   而现在,找回手脚躯体的亡灵们,终于可以睁开眼睛。   怪物的形体消散,人形的魂灵拍着手唱着歌,踏上晨光铺就的黄金道路,去迎接新生。   “亡魂恐惧膳房,轻易不敢靠近,所以雾只存在于山路。这种温差下,我制造的降雨很难产生雾气。膳房里的雾,只可能来自于你。”   “除了我之外,你可能是最了解我这具躯体的存在。”   “在你猜到那些水从哪里来后,立刻想到了把东西藏在那里。”   如果不是异常的雾气引起悠仁警觉,在零不断地压迫与干扰之下,悠仁几乎不可能及时想出答案——任他翻遍邪神梦境里每一寸土地都没有,最后的遗骸就在他自己的精神领域。   赢过了神的算计,人的脸上却无喜无悲,随着邪神梦境的消散,零失去了邪力加持,黑雾不受控制地回归悠仁身体。   “蠢货……你迟早会被这无聊的善心害死。”   快要消失在金色阳光里的魂灵,有一位小小的走在最后面的,突然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无喜无悲的脸上终于浮现一点点微末的笑容,虎杖悠仁也朝那魂灵挥了挥手,轻声道:“往生去吧,别再回头了。”   ——这里,不是你留恋的地方。   我也不是,值得你留恋的人。   黑雾彻底消散前,听见的回答是:   “也许你说得对,可是至少现在,这些善意不是没有回报的。”   雾,是零的诡计,也是亡魂们的提示。   “你的教主,看来没有给予你任何回应。”   闻言,狸猫舞女握紧了法铃。   巫女们封锁了下山的路,然而警钟早已长鸣,却不见护法众出现,就连教主,也没有通过令符传达任何指令。   面对持械的众巫女,悠仁没有拔刀,他只是抬头看着太阳,染血的巫女服沐浴着黄金,神圣又血腥。   “天亮了,你们自行离去吧。”解除了咒术的柔化,也不再刻意压低声线,悠仁的声音很轻,像是劝解,又像最后的通牒:“不会再有人阻拦你们回家了,所以,也请不要再阻碍我。”   巫女们面面相觑,狸猫巫女冷喝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入侵者,别想挑拨离间。”   “护法众不出现,童磨也不回应你的呼唤,万世极乐教,已经到此为此了。”   巫女们还没动,关押在囚笼里的“人畜”却不管这些,他们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就是爬也要爬下山去。巫女与悠仁的对峙给他们创造了时机,骨瘦如柴的人们手脚并用,越过巫女往山下奔。   渐渐地,巫女中也有了放下武器的人。   “站住,放肆!你们也想进膳房吗!”   “你在说什么梦话,膳房已经消失了。”有巫女嘲笑道:“他说得对,教主既然不回应你,你又凭什么命令我们。”   “混账东西,就算没了膳房,还有刑房,谁敢踏出一步,全部打入刑房。”   这句话倒是镇住了不少人,然而,一个巫女突然道:“那些人已经跑下山了,真的没有人阻拦!”   “跟上去!”   脑筋快的瞬间反应过来,跟在那群探路的人后面,能跑出去最好,跑不掉也可以说是追拿人畜。   眨眼间,只剩狸猫巫女一人与悠仁对峙。   这也说不上对峙,对峙的其中一人,刀还优哉游哉地悬在腰间。   狸猫巫女见悠仁踏前一步,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去见童磨。”悠仁经过狸猫巫女身边时,停下脚步,似开玩笑一般,道:“你是要跟我打一架,还是跟我一起去?”   狸猫巫女:“……”   她没有在阻拦,却也没有跟上去。   即使是留恋着万世极乐教的既得利益者,对那个食人的教主,也不可能惧怖之心。在万世极乐教的生存之道,如果无法极得教主欢心,那便不要让他想起你的存在。   但这世界上,又确有极得童磨欢心,又让它时时挂念的人类。   屋檐挡住阳光,特意栽种的遮阳树将宫殿长廊纳入永恒阴影。金发的鬼背靠廊柱,屈起一条长腿,它看见负刀而来的少年,停下哼唱的歌,向来者举杯。   “悠子小姐,早上好啊。”   踏光而来的少年,步入阴影之中,与太阳之色极为相似的双眸,漠然看向含笑的鬼。   童磨却似感觉不到来者的杀意,仿佛与老友笑谈般提道:“我啊,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了悠子小姐。可是悠子小姐却不愿意待在我的梦里,害得我惊醒了。”   “梦醒之后能见到悠子小姐,又何尝不是另一只美梦呢。”   “你早就知道,麻悠子就是虎杖悠仁。万世极乐教的通道只有引路巫女与你本人能开启,若没有你的授意,野泽长明不可能逃出去。”   野泽长明见到虎杖悠仁,向虎杖悠仁透露万世极乐教,都是在童磨的计划之下。   利用虎杖悠仁与无惨的死斗,童磨顺利地将两方邪神碎片拢归邪神梦境。   邪神梦境不破,长时间邪力浸染下,邪神的意识终将占据上风。   “你真正效力的对象,是邪神。”虎杖悠仁的手按上刀柄。   童磨笑容不变,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好似不关心天下大事,只关心风花雪月。   “麻悠子是存在的。”   “他人的虎杖悠仁,对于我来说,就是悠子小姐,也只是悠子小姐。”童磨掌心凭空出现一枚符令,悠仁看得清楚,那是他曾见过的,打开通往外界通道的引路符。只听童磨接着道:“我说过吧,如果是悠子小姐的愿望,我都可以满足哦。”   “悠子小姐来见我,就是想我打开通道吧。”   话音刚落,引路符碎裂。   悠仁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屏障跟着一同碎裂了。   “你是何意。”原本计划将童磨砍个半死,他还没动手,童磨竟然先服软了。   “离开吧,悠子小姐。”童磨道:“不要再前进了,天黑之前,离开这里。”   悠仁没有走,他上前,步入黑暗最深处,坐在了童磨身边。两人的距离极近,既适合秉烛夜谈,又适合拔刀斩首。   “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走。”悠仁转眸看向童磨,唇边含笑,眸光却是冷的:“童磨,你不必耍我。”   引路符是童磨的手笔,他能捏碎,也能再造。屏障的开合,本质是童磨的意愿左右。以悠仁对他的了解,只要他心生逃意,童磨立刻就会关闭屏障。   诚如童磨所言,悠仁必须趁天黑前离开。   所以,童磨的交换条件就是——虎杖悠仁留下,换其他人的生路。   假意劝他逃离,看似心存好意,不过是为了欣赏一场逃而不得的荒诞喜剧。如果虎杖悠仁真的逃了,童磨第一件事就是关闭通道,第二件事就是下令护法众屠杀山里所有活人。虎杖悠仁当然可以杀死童磨,然而在他动手时,山里的幸存者们也将无路可逃。   决定解开邪神梦境前,虎杖悠仁就已经想清楚了,他救下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童磨要挟他的人质。   很可惜,虎杖悠仁早就设想过无数坏结局,唯独没想过逃。   他不逃,所以童磨、无惨,一个也别想逃。   “悠子小姐,永远不心存侥幸的模样,不管看几次,都令我心动不已啊。”抚向虎杖悠仁脸颊的手被刀气弹开,童磨毫不在意流血的手指,琉璃色的眸子专注倒映一人。   “连我都不敢相信,我的计划竟然如此顺利。这明明是一场不切实际的妄想,怎么会有人愿意为一群不相干的家伙孤身入邪山,甚至不惜以死换生。”   “我啊,还是人类时就无法理解感情这种东西。因为无法理解,也从来没有感受过,即使知道感情的存在,依然认为那都是虚无缥缈的幻觉。”   “说白了,我的一切计划都是以主角的爱为前提。你说我的计划是为了邪神?不,悠子小姐。我只是想知道爱是否存在罢了。”   “你就是我的答案,是我亲自论证出来的结果。”童磨神情中忽然糅杂可怕的扭曲,他放轻声音,无限温柔:“悠子小姐,我相信你是心存爱意之人,我想从悠子小姐那里得到爱。”   “作为交换,我会听悠子小姐的话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07 23:58:20~2022-01-03 03:0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芜湖、悠仁绝绝天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菇菇菇菇菇菇 19瓶;Candy-慕 15瓶;看火人 10瓶;秋湫楸 3瓶;向太阳 2瓶;gdcbhrwdchgfv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恶相环生   ◎猜猜最后的BOSS是谁?◎   一人一鬼静坐无言, 直至日光西斜,月上梢头。   粉发少年盘腿闭目,肃杀长刀横躺膝头, 一人一刀仿佛都在心平气和地等待一场杀戮。   他身旁执棋自娱的鬼终是耐不住好奇:“悠   子小姐,你不怕输吗。”   “怕。所以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棋子半空一顿, 慢了一瞬才落向算计好的位置。   “哒”   极细的一声, 却不是来自于棋子与棋盘。   夜幕降临前的最后光亮并非来自天上残阳, 刀光的残影渐次熄灭, 只余扬洒的血线记录刀锋的足迹。   暴起的肉藤坠地成块,漆黑之中血雾遮蔽视野,两道身影在黑与红中缠斗不休。   “诶呀诶呀!”   屋顶轰然碎裂, 童磨惊叫着不进反退,前脚刚踏出去, 身后巨响雷鸣, 滔天烟尘中宏伟主殿应声而碎。   夜风拂散尘砂。   无惨半边身子膨大变形,右臂扩散延伸的肉藤分出无数枝芽, 末端裂开的肉口向着包围中心的少年怒张,腥气四溢的涎水在地面溶出大小坑洞。   血走冷刃,虎杖悠仁振刀甩开刀身残血。上一次的交手让无惨长了记性,肉藤编制成网不断阻隔虎杖悠仁的刀, 死魂刃纵然能轻易斩断鬼身,却无法抵挡无惨喷溅而出的强酸性恶血。   啪嗒。   啪嗒。   大块手掌肉脱落。   虎杖悠仁紧握刀柄的那只手, 经过方才的缠斗已见森森白骨。   “还以为你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原来只是蠢到来送死罢了。”眨眼间无惨闪身而至,双臂暴涨, 载满毒血的肉藤从四面八方咬向虎杖悠仁:“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邪神碎片里的邪力乃万恶本源, 鬼的血脉追本溯源不过其中一个分支, 融合邪神碎片的过程,本质也是对吸血鬼之力的全新认知。   将自己暴露在死魂刃之下绝无胜算,可若是以此反制,利用吸血鬼强悍的再生能力,以及连十二鬼月都无法承受的始祖血脉,虎杖悠仁越是斩杀,越是陷入不利。   死魂刃切开咬向咽喉的肉藤,炸开的血雾扑面而来。后方早已被肉藤堵死,悠仁拧身避开要害,然而血沫沾肤即溶,半张脸似遭火烧,不用看也知道皮肉尽损。   不死咒印缓慢修复伤势,然而修复的速度远不及承伤。   “哈。虎杖悠仁,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无惨藏身层层肉藤之后,半悬于空,俯视持刀对峙的少年:“是接受我的血,成为我的同伴……还是,在我的血液里溶成渣滓?”   虎杖悠仁没有说话,也许他该出口嘲讽两句。很可惜,溶掉的半张脸遮不住牙齿,他的牙关紧紧相抵早已发麻酸痛,将一口气狠狠憋在胸膛,用来堵住汹涌不息的痛苦。   死魂刃刀尖上挑,再次对准半空中的恶敌。   ‘来试试?’   就是这把刀,让无惨吃尽了苦头。以死魂刃刀尖相对,这种挑衅触怒了不可一世的鬼王。   “哦,你提醒我了。”无惨冷笑:“虎杖悠仁,我会记得避开你的要害,让你好好看清楚,身体慢慢溶化的过程!”   肉藤倏然绞成一股,相互缠绕拔地而起。无惨的肉仿佛活物,彼此相连融合,竟化作山高的怪物。怪物的头部花苞般绽开,内中却是旋涡状的锯齿,形似超大食人花。食人花半空俯冲,肉瘤状的花瓣抖开后遮天蔽日,虎杖悠仁完全笼罩在巨型怪物的阴影里,那漩涡利齿如海啸压顶而至。   “悠子小姐!”童磨手中的折扇跌落,巨怪封死了虎杖悠仁所有退路,别说虎杖悠仁,就连童磨的生死,都在无惨一念之间。   那是无法战胜的巨魔。   死魂刃与之相比,细如发丝。握刀的人在它面前,渺似蝼蚁。   右脸仅存的完好皮肉浮出一张嘴。   “小鬼,放我出来。”   “你不是他的对手。”   巨怪眨眼近在咫尺。   宿傩“啧”了一声,生平第一次说出“逃”字。他不在乎虎杖悠仁的坚持,在他看来虎杖悠仁所作的一切都像个笑话,毫无意义还令人发笑。   可若是与这个小鬼一起变成别人的盘中餐,就不好笑了。   “别做蠢事,我的力量借给你,逃!”   看着虎杖悠仁充耳不闻,两面宿傩难得气上心头,直到他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咒力运转。   生得领域内,端坐骨座的诅咒之王上身前倾。   咒力先是细弱微风,在冲天邪力之下微不可查。然而这股微风却凝而不散,在肉山巨魔压近的刹那爆发出赤红风暴。   比鲜血更红,比白骨更冷,像死亡那般平和,又爆发出生生不息的潜力。咒力旋风以持刀少年为中心狂卷而起,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先发而至的肉蔓半空折煞,被纯粹的能量漩涡绞杀殆尽,连点残血都剩不下来。   “无聊的把戏!”无惨得手在即,舍弃防御双臂合拢,肉藤凝出的巨怪再度拔高。   食人花头怒吼着咬向虎杖悠仁,咒力风暴与食人花相撞,一层又一层肉藤被绞灭,食人花越来越细,然而去势不减——   “啊。”躲在暗处的童磨向前伸出手,他眼中的少年身影已被重重花瓣遮盖。   长满利齿的花瓣向中心合拢,无数利齿切向虎杖悠仁的身体。   纵然他有不死咒印,也将被成千上万的利刺活活穿插至死。   已经没有退路了。   “还是差了一截啊,小鬼。”无法无天了一辈子,却要在别人的身体里等死,这种新奇的体验,两面宿傩只想冷笑。   然而——   “呼。”   咬紧的牙关松开,憋在心口的那一股气,随胸口的起伏呼出。   两面宿傩眼前一花,四面利齿眨眼抛在了身后。   死魂刃黑炎怒燃,以所向披靡之势斩开前路。   避之不及的利齿切开皮肉,惨烈的伤口无法引开虎杖悠仁的注意力。他的眼睛从始至终都紧盯一处地方,食人花藏在恐怖爪牙之后的弱点,也是无惨全方位防御的唯一突破点。   肉藤根部相连之处,食人花瓣的根茎。   当食人花向他张开巨齿时,暴露出来的直通无惨本体的咽喉。   所有的关窍一瞬打通,两面宿傩不再管肉身传来的痛苦,他坐回王座,翘起一只腿。   看起来似乎很不爽,如果忽略嘴角细微的弧度。   食人花咬空了,无惨能清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肉根里劈开前路飞速向他接近。   “没用的,你就死在里面吧!”无惨邪力暴涨,从身体分化出的肉块层层裹住肉根,食人花茎部硬生生粗了一圈。   肉块疯狂收缩挤压。   渐渐地,□□里没了动静。   虎杖悠仁就算没有被挤压致死,估计已经被毒血溶化了手脚。   “哼,你除了拼命,根本什么也不会。”无惨冷笑:“可惜,这世上就是有拼了命也……”   “嘭”   面前炸开的血雾遮蔽了视线,下一秒钝痛袭来。   无惨笑容凝固。   毒血沿着弧线滴落,血色颜料绘出了护盾的轮廓。   无惨从少年那双迸发出无限生命力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惨状。   长刀刺入咽喉,鲜血染红大半身子。   “你……故意……的……”   毒血溶化之下,虎杖悠仁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将刀送进无惨咽喉的双手,已只剩下白骨。手臂、腿、半张脸,腐肉还在不断脱落。   他宁愿忍受这种非人的痛苦,也要在无惨面前藏住神造之盾。   虎杖悠仁似乎笑了一下,可惜他那张脸根本看不出笑容。   “谁让我除了拼命,什么也不会……”   那就拼命吧!   一只手使不上力气,紧握刀柄的双手向外划刀,这最后一击斩落一切恶源!   “噗——”   童磨张嘴欲言,突然定在原地。   美丽的七彩琉璃瞳里,倒映喷溅而出的鲜血。   炽热的,绝望的,向蔚蓝天空蔓延的生之玫瑰。   在漆黑的夜幕下,枯萎落幕,原本洁白的巫女服鲜红滴落。   胸口破开的洞抽光了虎杖悠仁全部的力气,坚持至此的身影耗尽最后生力,如残破的落叶跌进尘埃。   无惨那颗头已看不出人形,一颗颗血眼球挤出皮肤,整颗头变成了眼球的聚合物。   “你终究还是怕死啊,无惨。”以无惨的声音说话,却又并非无惨。大大小小的眼球在无惨的肩膀处长出新“手臂”,那只由眼球凝聚出的手正攥着一颗心脏。   刚刚生掏出来的心脏,还在本能地跳动着。   “在死亡与交出身体控制权在之间,选择了后者啊。”邪神随意捏爆手中的心脏,无数恶意目光看向倒在地上的残破身躯:“勇敢会招致死亡,懦弱方才是生存之道。人类的孽根性,即使变成鬼也无法改变。”   “破铜烂铁。”邪神抽出插在咽喉的死魂刃,祂不需要声带发声,但这东西还挺膈应的。   神兵像块烂铁一样抛弃,掉进主人的血泊里,刀刃至死不休的黑焰,落寞地熄灭了。   “呦,你还心疼了?”   童磨双手捂在悠仁的胸口,他的悠子小姐没了声息,美丽的灿金眼眸生光尽失。长夜里的星星落进这双眼睛,唤不回死去的太阳。   “本来可以生吃的。”童磨伏在悠仁胸口,血污粘在脸上,透明的泪水染红,血泪控诉道:“世间绝无仅有的美味,一下子腐烂了,呜呜……”   “没有你的份儿。”邪神冷道:“别哭了,吵死了。我给你的极嶽火钥呢?”   童磨简直像死了老婆一样悲伤,趴在悠仁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琉璃色双眸泪眼朦胧,执拗地注视着悠仁的眼睛。   “唔……呜呜……在,在这里。”   操控着无惨的身体,邪神伸手去接,就在触碰到火钥之时,异变突生——   童磨反手握住‘无惨’的手腕,扇刃斩向堆满眼球的头颅。   “不自量力的东西。”   ‘无惨’甚至不屑于闪躲,削铁如泥的扇刃击中‘无惨’喉咙,却不得寸进!   ‘无惨’看着挡在悠仁身前的金发恶鬼,挑眉道:“为什么?”   祂还以为,这只鬼已经彻底向他臣服了。   “诶呀呀,没办法。谁让我已经作出承诺,为了悠子小姐,我可以做任何事情。”童磨敛去笑容,明明生来不知情感为何物,抹去所有伪装之后,竟似有了一丝真意:“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明知以卵击石,却还是选择将虎杖悠仁挡在身后。   “哈,那你就去死吧。”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示:   这群坏蛋,一只都别信啊!   感谢在2022-01-03 03:00:28~2022-01-12 23:3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悠仁绝绝天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千年陪伴   ◎这是我能陪你走过的,最远的路了◎   “噗嗤”   利器穿过□□的刹那一切定格。   “无惨”眉心的血眼变成一个血窟窿, 祂僵硬地低下头。   那个他以为已经死透的人,倒在血泊里的右手不知何时五指微勾,肉眼难查的血色丝线从指尖延伸出去, 另一端连接着贯穿祂头颅的利器——   这是真正的最后一击。   乌黑的天空落下雨滴,血泊泛起无数微小涟漪, 内中倒映着恶魔的死相。   雨水蜿蜒过残破的人体, 渗入少年不暝的双目, 童磨这才注意到, 从虎杖悠仁体内流逝的血同时也成为了他的镜子。   从地狱里爬回来的猎魔人,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雨水的冲刷对这幅残躯而言无异于酷刑。   他应该死掉的, 死对于他而言是种幸福。   ‘可他活着,我才会情不自禁地喜欢。’   童磨想着, 撑在悠仁上方, 用身躯替他遮挡雨水。金发淋湿了,与烂在泥土里的粉发纠缠在一起, 看起来似乎是一种浪漫的混色。   “心脏恢复了呢。”鬼的手抚过悠仁胸口。   碗大的血洞愈合了,童磨的掌心能清晰感觉到皮肉之下的鼓动。   “悠子小姐,总是藏着数不尽的秘密和惊喜。让我猜猜是谁的手笔,唔, 你体内的邪神?还是那个平安京的诅咒?”   “啊,不管是谁, 我都十分理解呢。就算悠子小姐恨不得杀了我们,我们啊,都发自内心地希望悠子小姐永远活着。”   淅淅沥沥的雨声回荡山间, 天地一时清净。   方才惨烈的血战, 都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可是还没有结束。   还不能失去意识。   痛, 痛得说不出话,全身力气都被抽干,连呼吸都无比沉重。   悠仁眼睫微颤,竭力睁大眼睛,眼前景象就像泡在水里的画,朦胧失真。   他用力甩了甩头,拼命眨眼挤掉雨水。   童磨的身影终于清晰。   “碍事的家伙终于都闭嘴了,好安静,好开心。”童磨骑在悠仁的身上,他张开双臂迎接这场幸存者才配享有的落雨:“悠子小姐,如果世界上只剩你我,这份平和的幸福才会一只永驻吧。”   童磨五指成爪,毫不留情地刺穿无惨□□。   “奇怪,在哪里?”   利爪一路切开血肉来回翻搅,挖出指甲大的碎片。   “找到了!”童磨炫耀似地将碎片在悠仁眼前晃了晃。   悠仁拼出力气去夺,奈何身体负荷已至极限,童磨轻而易举闪开。   “不可以哦,这是打开幸福大门的钥匙。”童磨举起碎片,透过月光欣赏喷涌不息的邪力,他目光着迷,却又不同于无惨那种对力量的渴望,琉璃双目中闪动的暗光,更危险也更疯狂:“悠子小姐不是一直好奇我的目的吗?”   “我啊,其实对力量什么的并不感兴趣。”   “作鬼也好,作人也罢,如果无法获得爱,都不过是可怜虫。”   童磨仰面躺在悠仁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他那只没有温度的手抓住悠仁的手腕,五指穿插交错掌心相贴,一起握住环绕血色焰火的钥匙。   钥匙上两颗光点就像从夜幕坠落的星。   “悠子小姐,和我一起活下去吧。”童磨说着,将三枚邪神碎片插入钥匙头部最后一颗孔洞。   不祥的预感无限放大,悠仁咬碎了呀,四肢却像灌了铅不听使唤,他眼睁睁看着邪力暴涌而出,钥匙头部的三颗黑星光芒相连,无可匹敌的可怕邪力直冲云霄。   童磨转动钥匙,夜幕就像沉重的幕布一般向两边拉开,天空裂开一道巨口,裂口之内熔岩滚滚火焰喷涌。   邪神所造的极恶炼狱,通过裂开的天空向着人间奔涌。   所有的一切都在倾泻而出的高温之下燃烧起来,以万世极乐教为首,山石以肉眼可见的趋势融化,雨水在半空蒸发殆尽,浓雾深处焰色滔天。   童磨抵着悠仁的头,一只手擒住悠仁的下巴,固定住他的视线。   “烈焰不会伤害你,因为你是邪力的宿体。熔炎也不会烧化我,因为我是开门人。等火焰烧尽一切污秽,这世间便是你我的世间了,悠子小姐。”   “干净而纯粹的,只有爱存在的世界。”   这才是童磨的目的。   “不会太久的,少则一日,大不了烧上一年半载。对于我们两个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嗯?你想说什么?”   童磨眨了眨眼睛,悠仁嘴巴微微开合,可惜气若游丝难以听清,他倾身去听,突然喉间一痛。   悠仁死死掐住童磨的脖子,一字一字缓慢而坚定。   “跟我下地狱吧,童磨!”   奇怪的力量形成封锁,半空忽然出现四方突刺,俯冲而下贯穿童磨。掐住恶鬼脖子的悠仁也无法幸免,可他早已不在意,随着两人被纯白突刺贯穿,四面突然出现的壁垒向中间闭合。   “这是!?”   钥匙连接天空大门的邪力竟然被壁垒阻断,失去邪力供给的大门渐渐开始闭合。   “能封锁一切力量的狱门疆。”悠仁终于笑了,直到这一刻,直到四面壁垒即将重合的这一刻,笑得牵动伤口,疼痛也无法抑制他在这一刻发自内心的愉悦:“这才是我们的地狱,童磨,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我可以死,但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眼见头顶生机渐灭,童磨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狱门疆似乎有某种接近法则的力量,随着壁垒封合,童磨甚至无法动用鬼力。   夜幕重新闭合,像一种无声的落幕。   悠仁笑着笑着,忽然平静了下来。童磨正不死心地冲击壁垒,企图阻止空间封闭。悠仁只觉得他很吵闹,但也并非无法容忍——   因为夜空太美了。   封禁邪神的路太漫长,悠仁不止一次恐惧过,如果半路倒下,他会不会成为邪神的傀儡?狱门疆的出现,反而给了他一线安慰。   如果无法走下去,那至少,以一种不会产生危害的方式消失于世。   悠仁喃喃:“真美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夜空这么美。”   “无妨,以后有的是机会欣赏。”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悠仁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是绝无可能再听见的声音。   头顶渐渐闭合的壁垒消失了,狱门疆坠落在地。失去狱门疆的阻隔,天空裂口再现。   然而下一瞬间,梵音响彻天地,似有诸天神佛,执善念路过疮痍人间。菩提花盛开于熔炎,滚滚火海眨眼间化作无边花田。   晚间的风一吹,漫天花雨飘飞。   那些悠仁无法承受的痛苦,就像落在眼前身影衣袖上的尘埃,被他轻而易举地弹指拂去。   “慎……先生?”   挡在身前的人回头,正是记忆深处的容颜。   独一无二的苍蓝色眼睛,温和地注视着少年。   “已经没事了。”魂牵梦绕的人蹲下、身子,像久远的记忆里一样,轻轻抚摸他的发顶:“不痛不痛,痛痛飞走了。”   痛苦真的消失了,悠仁能感觉到力气回来了,他一下子撑起身子,捡起刀想向天空奔去。   落在肩膀的手按住了他。   “已经结束了,悠仁。”五条慎道:“我的领域内,一切存在皆可无效。”   “就算是神也别想逃开。”   男人笑着,用最温和的声音说着最狂傲的话。   鲜活一如平安京时。   花雨渐熄,天色果真如常。   不愧是慎先生!   这种等级的领域,无异于以凡人之躯比肩神域。   等等,慎先生的身体!   刚升起来的喜悦登时浇灭,悠仁连忙转头看向五条慎,恢复生气的灿金瞳孔猛然一缩。   五条慎的身影,比刚才透明了很多。   “慎先生!”悠仁想抓住五条慎的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是了,五条慎,已经去世了千年。   “哎呀,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我会舍不得的。”熔炎火海也不改色的前五条家主,在快要哭出来的小朋友面前慌了手脚,结果就是擦眼泪的手也穿过了悠仁的脑袋。   五条慎尴尬地收回手,解释道:“我本就是一缕残魂,只因一点未解的执念滞留人间。就算没有这一次的消耗,也迟早会消散的。”   悠仁瞬间想通了关窍,他捧住胸前的琉璃坠,现在的琉璃坠失了苍蓝色,变成了无色透明的形态。   “原来您一直……陪在我身边。”悠仁再也憋不住,那些无法言说的委屈全都随着眼泪排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温暖而坚定的力量,挤满胸腔,支撑起他的身体。   “您的执念,我能帮上忙吗……我,我想谢谢你。”悠仁憋着哭腔,自觉有些丢脸,眼泪却止不住,残魂滞留人间并非好事,他虽然渴望,却不能去挽留:“您的执念,我能为您做什么?”   看着努力处理自己情绪的孩子 ,五条慎轻叹一口气,虚虚抱住悠仁。   “悠仁,还记得在瘴气森林里,你第一次与我分道扬镳吗?”   记得,那时他与两面宿傩立下契阔,为了牵制两面宿傩,同时也不愿牵扯其他人,最终选择独自离开。   “那时我就在想,这孩子明明孤身异世形单影只,明明是渴望着亲近身边的人,为何要选择独自面对一切。”   “他在回避什么?”   “他在……害怕什么?”   “他想独自面对的,是什么。”   慎的疑问一句一句无限接近着悠仁的内心,他已经触及了无法言说的秘密棱角。   “也许是这疑惑至死未解,我心里总放不下那个独自离开的孩子。”   “如果……我能以某种形式陪在他身边,那么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膝跳反应一般,悠仁下意识想拽住慎的衣袖,他的手停在半空。   “可惜,我只剩一缕残魂——这是我能陪你走过的,最远的路了。”   “不过我们悠仁的前路,并不止步于此。”   五条慎的身影渐渐化作苍蓝光点。   “只是有一点,悠仁总是忘记,让我很担心啊。”   别走。   悠仁张开嘴,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以后千万别再忘了,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有人珍视着你的生命。”五条慎的声音越来越淡,渐渐变成美梦渐醒时的悠远朦胧:“好好珍惜自己,在未来遇见重要的人时,才不会留下遗憾。”   “千万千万,不要再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雨声变得吵闹。   天空的异象昙花一现,前来调查的鬼杀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除了——   辉煌的主殿付之一炬,山林草木皆作飞灰。   “虎杖先生!”炭治郞惊喜道:“终于找到您了,这座山的邪气好浓,呜哇什么东西!”   炭治郞回头看清绊倒自己的东西,吓得跳了起来:“是鬼!?虎杖先生,这座邪山的恶鬼是您消灭的!?”   走上前细查,炭治郞脸上转喜为忧。   “虎杖先生?”   “虎杖先生,您……还好吗?”   身着巫女服的粉发少年垂着头,似乎对外界一切都不闻不视。他的眼睛睁着,灿金眼眸黯淡无光,目光唯一注视之物,是捧在手心的吊坠。   已经碎成两半的琉璃坠,早就失去了光彩。   可是虎杖悠仁捧着它,就好像这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进咒术线了!   下章现代篇开启!感谢在2022-01-12 23:31:13~2022-01-24 01:3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悠仁绝绝天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孤臣、5723271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ndy-慕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咒术高专   ◎传说中的神秘前辈◎   涉谷, 街角咖啡厅。   节假日的太阳格外疏懒,露天席位客人满座,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完全拉低了高档咖啡厅的格调。若要说这家咖啡厅还有什么吸引力, 就只剩下临街而坐的那名长发女郎了。   夏装轻便,女郎穿一身齐臀短裙, 深色克藏起了肩臂, 那双笔直交叠的长腿暴露在白晃晃的日光下, 对于女性来讲, 这种坐姿一点也不淑女,然而那随兴晃动的高跟鞋尖儿就像眠摆锤,有意无意地牵动周围人视线。   也许这样很不礼貌, 可实在是太长了,直勾勾的勾人。   “咔嚓”   女郎回头, 名牌限量墨镜挡住了锋利的视线, 微挑的眉峰向偷拍者传递略显不耐的质问。   两个窃窃私语的小姑娘未料到自己被抓了个正着,手机尴尬地僵在半空, 讪讪一笑向女郎双手合十,道歉两句赶紧拎包跑路。   女孩子偷拍大美女多数是抱着单纯的欣赏之意,既然不是猥琐男和不明生物,女郎无意追究, 继续向电话那边的无良友人抱怨。   “我最近的运气都耗在赌博上了,坏事情接二连三。”   若是旁边眼勾勾盯着长腿的色狼听见这声音, 怕不是要吓出柜了。好好一个长发披肩的飒爽美女,出口竟是男声,就算那声音称得上磁性悦耳, 也是冷水浇头。   电话里传出有点慵懒的安慰。   “悟, 你赌博靠的不是运气, 是六眼。想开点,也许你本来就没有运气。”   “杰,要我提醒一下吗,你这家伙,之所以能赢,是因为提前给我下套!”   被唤作‘悟’的女郎抓了抓假发,正值入暑,这一头茂密的假发实在是美丽的折磨。   如果要女装,悟会选择舒服凉爽的春天,而不是在酷暑之下套着夹克长袖遮掩男性气质突出的肩背胳膊。而迫使他不得不这么做的根源,是与好友杰的一场打赌。   赌谁是咒高业绩第一的咒术师。   显而易见,悟当然会选自己。他的选择并非源于自大,作为五条家的继承人,在还没有正式入学咒高前,五条悟已经开始跑业务了。   别的咒术师还需要学习进修,带着六眼降生的五条悟却是刚睁开眼睛就能杀咒。   整个咒术高专的咒术师,他的业绩称第二,无人能称第一。   可是夏油杰却不认为。   他的原话是——   “那悟,要来打赌吗?如果你不是业绩第一的咒术师,执行下一个任务时女装怎么样?”   “杰,看来你对我的实力还不够了解啊。行,但如果我是,就换你来女装。”   结果嘛,这不已经显而易见了。   五条悟狠狠吸一口冰可乐,回想起他们去观测所查证的那天。   咒高的观测所明确记录了咒术师的每一次任务,并将记录整理在册。即使不算升入咒高前的业绩,五条悟也颇有自信,然而他的自信在听清工作人员的回复后短暂凝固了。   “业绩第一啊,我只能告知,确实不是五条先生。”   “不可能。”五条悟摘下墨镜,六眼不放过工作人员的任何一个微表情,他道:“入学咒高之后,除了引导期净化过几只一级咒灵,我消灭的基本都是特级咒灵。”   如果观测所的人只计算消灭的咒灵数量,那五条悟可就吃亏了,他虽然经常被其他人视作大麻烦,本人却是不太爱麻烦事,就连杀咒灵也是贵精不贵多,一级以下的咒灵,都有些过于无聊了。   “您放心,我明白特级咒灵的分量。不过那一位,他所执行的,都是传说级别的任务。”   说起来,早些年还听说咒高一直有几只相当忌惮的咒灵,五条家的老家伙们原本想借此拿捏咒高,等着咒高的人求上门来,随后却渐渐不了了之。   六眼告诉他,工作人员没有说谎。   “谁?”五条悟道:“那个人是谁。”   咒高什么时候藏了一个顶级的咒术师?真有其人的话,五条家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不说五条家,入读咒高至今,五条悟也没有听过一点风声。如果不是这场偶然的赌约,他甚至不知道此人存在。   想到这里,五条悟猛地回头去看夏油杰。   夏油杰立在窗边,闲闲摆弄窗台上的几盆花草,似乎对随口定下的赌约并不上心。   工作人员心知瞒不住五条悟,这位五条家继承人想把咒高查个底朝天,只怕高层出动才能顶住。   “那个人是你们的前辈,平日里也经常出入咒高,如果有缘的话说不定很快就能遇见。”   再要深究,工作人员只得告饶。五条悟也不好难为人,道:“你把他的任务记录给我看看,其他的我便不问了。”   工作人员只想他赶紧走,忙道:“那你稍等片刻。”   这一等便有半个小时。   工作人员抱着足有半人高的文件回来,厚厚的一沓砸在书桌上,发出掷地有声的闷响。   五条悟从头翻到尾,眉头越皱越深。   一般而言任务记录都会写明时间、地点、咒术师姓名身份,然而这一沓文件单单隐去了关于咒术师本人的描述。   而过程描述更是言简意赅——   2003年1月7日,横滨,斩杀特级咒灵魇。   2003年2月6日,横滨,斩杀特级咒灵万邪。   ……   2003年7月16日,东京,斩杀特级咒灵往生魔域。   ……   2004年9月12日,仙台,斩杀特级咒灵食梦鬼。   ……   这位神秘的咒术师越杀越狂,在2003年频率是一两个月一只特级咒灵,到了2006年,光是最近的一个月里就杀了三只特级咒灵,其中一只还是掌握了领域的特级中的特级。   “他的能力是什么?”五条悟问道:“你们的描述也太简略了吧。”   “……”作为有幸观测现场的人员之一,他推了推眼镜,道:“我的工作是用准确的文字去还原任务现场,您不用怀疑斩杀这个词的准确性。虽然难以置信,但现场比我的描述更简单利落——他确实是一击必杀,没有出过第二刀。”   原来是用刀。五条悟不动声色地推理出这位前辈擅长近战体术,很可惜,目前咒高的几个风云人物都不擅体术,更没有惯使刀的。   从观测所出来,五条悟还如踩云端,他看着好友的背影,突然道:“杰,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真是瞒不住你。”夏油杰手插在裤兜里,毫不反抗地承认了:“其实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这话倒不假,夏油杰明显是以赌约为饵诱五条悟上钩,不过五条悟了解夏油杰,他没有恶意,只是要将五条悟骗上贼船罢了。   “我只是在入学前与这位前辈有一面之缘罢了。”   五条悟左脚绊右脚,向前一个踉跄,他稳住身子,不满道:“喂!你不会是自己查不出来,才故意拖我下水吧!”   “你不是也很感兴趣吗。”夏油杰道:“其实我入读咒高,有部分原因与他相关。”   “……你这家伙,不要一本正经地爆猛料啊。”五条悟好奇道:“那你有在咒高遇见过他吗?”   “没有。”确实没有在咒高遇见过。   五条悟道:“那一面之缘,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油杰笑道:“你也看到了,仙台那起记录,他其实写得还不够详细,更具体的地点在仙台外的某个不知名村落。当时我晚了一步,整个村子的人都成为了食梦鬼的粮食。在我踏进村庄的那一刻,就已经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陷入了食梦鬼的领域。”   被食梦鬼杀死的人类,他们的噩梦共同构筑了食梦鬼的领域——百死回。   夏油杰亲身经历了村人自相残杀同类互食的幻境。   他在领域里无法使用咒灵操术,他的咒灵被隔绝在了现实世界。而百死回里的村人,不知道吃了多少生人,已经有了一级咒灵的实力。   简直就像在养蛊,而他就是蛊盆里的饵食。   夏油杰藏身破庙伺机而动,不料他的行动逃不过食梦鬼的注视,食梦鬼指引村人包围破庙,夏油杰欲冲破重围,奈何双拳难敌四手,他的近战能力不弱,搏击在同龄人中当属佼佼,然而百死回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死过的人活了,你无法真正杀死一个死人。   但是它们可以杀了你。   战斗中热血溅上残破石像,夏油杰已记不清击退过多少敌人,肌肉因脱力而抽搐,他不愿敌人看出异样,撑住身边的石像,伤口流出的血把石像都暖热了。   “我本来以为命将休,谁知道那群咒灵欺身而上的时候,我身边的‘石像’突然动了,那原来不是‘石像’,是一个伪装成‘泥石像’的活人,泥块随着他拔刀的动作脱落,黑焰随刀风扑向那群活死人,沾之皆燃烧成灰,其中有一只咒灵格外经得起烧,其他咒灵早早化成灰了,它撑了有一分多钟,原来这就是食梦鬼本体,本体死后,领域消除,我才发现村子早就是荒村了,村民的尸体已经腐烂生蛆臭气熏天。”   “‘泥石人’收了刀,他脸上糊满了泥,衣服上的泥块掉了不少,勉强能辨认出咒高制服。向他道谢,问他姓名,一概不答。”   夏油杰天赋过人,却还欠缺一点经验,掌握领域的咒灵少之又少,他往常没见过几个,谁知道在穷乡僻壤里中了大奖,又荒无人烟无处求援。   后来一想,这人的目的应也是净化咒灵,并且先他一步埋伏在破庙等机会。若非遇着这人,夏油杰只怕要殊死一搏。   当他提出想还人情时,对方用刀在地上刻写了一词。   ‘合作’   停了一瞬,又补刻一词。   ‘抱歉’   转念一想,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无奈。   这人早早进入领域,食梦鬼却迟迟不敢对他下手,反而向后一步进来的夏油杰出手,可想而知,食梦鬼是躲着这人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能被这人说成‘合作’,那一刀又快又狠,心肠倒像泥巴一样软和,明明救了夏油杰,又为无法更早相救而道歉。难以想象这样一个态度温和好似没有脾气的人,吓得食梦鬼在自己的领域里都要躲躲藏藏。   “我在咒术界打探过他的消息,他们听说有使刀的咒术师一击斩碎咒灵领域,都当是天方夜谭。”   最终选择入读咒高,自身考量是一部分,另一部分也是好奇,咒高有什么魔力,能吸引这一位神秘又强大的咒术师。   “如果是五条家的六眼,也许能发现一些难以察觉的的痕迹。”夏油杰道:“不过既然赌都打了,你也会愿赌服输的吧。”   五条悟:“……你请别人帮忙的赠礼可真是豪华啊。”   坏事成双,五条悟这次的任务是一只有神智的一级咒灵,据情报描述,极其擅长伪装成人类潜伏在人群里。   就是不知道女装的咒术师和人装的咒灵哪个更专业了。   电话那边,夏油杰自知理亏,道:“我这次任务地点在仙台,回去的时候给你带特产——毛豆喜久福。”   “三袋。”   “给你邮三箱,自己搬。”话是如此,夏油杰又补了一句:“有事联系我,任务小心。我还等着你帮我找人呢。”   “等我先把咒灵找到再……”突然,五条悟顿住,六眼猛地看向街对面。   人行道熙熙攘攘,往来人流不息。   “情报有误,这只咒灵的实力远不止一级。”   五条悟挂断电话,墨镜后方,苍蓝色眼睛穿过重重人海,锁定街对面的一个身影。   挂着破产倒闭牌子的店铺下方,高高瘦瘦的一道人形立在遮阳蓬的阴影里。   那是一个不起眼又很扎眼的存在,灰扑扑的斗篷从头盖到脚,宽大的兜帽压过了眉峰,大半张脸掩入晦涩难明的暗影。   来来往往的人们似乎看不见这奇装异服的家伙,五条悟不仅看见了他,六眼更是清楚看见他浑身翻涌的邪气。   血红色的邪气丝丝缕缕溢出斗篷,他藏得很好,却无法完全遮掩,并非潜藏的本事不佳,与气球里面的气体过多就会撑爆是一个道理,泄露出来的邪气只是冰山一角。   五条悟不敢打草惊蛇,谨慎地混入人群,一点点向目标接近。   然而,对方比他预想得还要机警,就在距离只余数米之时,那家伙突然抬起头,竟是准确地向着五条悟的方向偏过了头。   下一瞬间,五条悟与对方同时动作——   “站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4 01:37:34~2022-02-09 01:5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悠仁绝绝天菜、jjy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溟泠 20瓶;于非笑 11瓶;孤臣、49224197、Candy-慕 10瓶;秋湫楸 5瓶;小鹿仙 2瓶;gdcbhrwdchgfv、迷你小白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五条姐姐   ◎五条姐姐的腿,杀人不用刀。◎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快得肉眼难极, 茫茫人海早已抛之身后,两侧建筑模糊远去,五条悟紧盯前方唯一清晰的背影, 却是越追心越惊。   他明明一直在提速,两人之间的距离到现在没有丁点缩短!连擅长隐匿的特性都能调查清楚, 这种级别的速度不可能略过不提, 他手里的情报却没有相关描述。   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 只要抓住这家伙, 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让我见识见识你这双小短腿能撑多久!”   扑面而来的风冷冽如刀,前方人影斗篷鼓动,衣摆飘飞的刹那露出隐藏其下的符咒。   黄符血字层层缠绕斗篷下的腰身, 特殊材料锻造的锁链压在符咒之上,重重禁锢住斗篷下的身躯。   以六眼的眼力, 一瞬注意到血色咒文末尾都绘着一枚桔梗印。   安倍家的符文!?   安倍与五条虽主力于不同领域, 但传承千年的家族之间多少存在一些往来。与五条家不同,安倍家在百年前都还算强盛, 一直到现代才因种种原因销声匿迹。相反,五条家在平安京时代之后因六眼之子早逝选择急流勇退,潜伏起来保存力量,大正之后又遇贵人相助, 重获失传的古老咒术,就算比不上鼎盛时期, 相较于其他古老咒术世家,五条家的传承遗失最少,实力更显深藏不露。   以现代安倍传人的能力, 根本画不出这种精妙的符文。   这家伙的封印, 至少有百余年。   原本以为只是一次无聊的任务, 没想到触发奇遇,事情一下子变得有趣起来。   再想提速却脚步一顿,就这一顿的功夫双方间距拉开数米。   五条悟皱眉,拽住包臀紧身裙的裙边双手用力撕开。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里蹿出一个人影,那人影向着五条悟疾扑过来,它的速度不快,脖子却突然拉伸变型,脑袋子弹一般弹射而至。   ‘人头’张开的嘴巴利齿延伸至耳根,眨眼便要将五条悟整颗脑袋咬下来!   “来得好!”   愚蠢的咒灵,伪装了人的身体,却没长个人脑。它扑至近前才发现,被视作猎物的东西指尖早就凝聚起了术式。   “用苍来对付你简直小题大做,不过算你走运,我今天赶时间。”   术式尚未出手,眼前血瀑扬起,苍蓝眼眸倒映咒灵的死亡。   黑色火焰顷刻间吞噬咒灵的头颅,漫天飘飞的火星散如白夜星光。   追逐许久的家伙突然自己折返,打了五条悟一个措手不及,他竟一时大脑空白,黑焰里的咒灵惨叫渐熄,悄然而至的宁静之中,五条悟唯一的想法竟是——   他的兜帽之下,果然是一双灿金色的眼睛啊。   此时近在眼前,六眼可以断定,兜帽之下应是一名人类少年。   然而少年体内却又充斥着可怕的邪力,在六眼的视角里,这幅人类躯体里的邪气已不是常理可以解释。少年的骨肉、血管,任意微小的细胞单元都被邪气浸染,这具人体就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可他没有爆炸,也没有变成邪物。   不管看见的真相多么匪夷所思,六眼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人类,确确实实是人类。   也正是基于这点判断,再加上少年明明可以趁机摆脱他却选择折返相救,五条悟掐灭了苍,他保持警戒,却暂时按下杀心。   果然,咒灵燃烧殆尽后,少年收起了那把邪光潋滟的长刀。   他偏了偏头,垂落的兜帽挡住了他的视线,五条悟却能感觉到对方的注视。   少年动了。   他蹲、下身子,捡起掉在五条悟脚边的墨镜,递还给他。   少年五指修长,那本该是干净、有力的一只手,遍布的伤疤将美感切割得支离破碎。斗篷下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缠满了黄符,随着他的动作,能听到锁链碰撞发出的声响。   就像个戴着镣铐行动的罪人。   “谢谢。”五条悟掐着声音道谢,他伸手去接墨镜,突然使坏反擒向少年的手腕,对方比兔子还要机警,身影一闪已在五步开外,五条悟一不做二不休,顺着前倾的趋势摔坐在地,‘娇滴滴’地“啊”了一声。   少年抬起的脚顿住了。   有戏!   五条悟心道“我可真是个天才啊”,双手撑地支起‘摇摇欲坠’的上身,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僵在前方的神秘少年,咬了咬下唇,委屈道:“我的脚好像扭伤了。”   少年:“……”   美丽的苍蓝色眼眸忽然湿气氤氲,长发女郎眨了眨眼睛,洁白纤长的羽睫挂了几颗摇摇欲坠的泪珠。   五条悟是五条家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年纪轻轻便开发出了六眼的无数种用法,只有平安京时代那位传奇先祖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但是用六眼装可怜卖惨这一项,只怕那位先祖也想不出来。   此时此刻,六眼无声地控诉着少年。   如果不是你躲,我就不会摔倒,我不摔倒,就不会扭脚!   五条悟被自己的逻辑说服了,他的卖惨愈发理直气壮,眼见对方没有反应,又学着影视剧女主的语气“嘤”了两声,用软软的哭腔道:“我……我站不起来了,都怪你,躲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了你。你居然还好意思冷眼旁观?快过来拉我一把嘛。”   少年:“…………”   “咻”的一下,少年身影腾空不见。   五条悟暗骂一声臭直男,正要起身去追,余光瞥见藏在树后的邪气,立刻僵住不动了。   这家伙,是个笨蛋吗,他身上的邪气,几百里外六眼都能揪出来。   五条悟押了押唇角,又坐回地上,还伸手去揉脚踝。   揉着揉着还真觉得有点痛,高跟鞋穿久了,磨的。   五条悟默数着秒,数到三百秒时,树后的人动了。   唰的一下,少年又闪至眼前,五条悟配合地“啊”了一声以示惊讶。   他很确信,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叹息,透着点无奈的意味,又有点模糊的纵容。   少年转过身,背对着他蹲下。   五条悟双臂环过少年肩头,与他脑袋贴着脑袋。   早知道摔一下就能拉近距离,哪还用追着他跑十几里。   少年站起身,一时没有动作。五条悟等了一会儿,自己两条长腿还站在地上,低头一看,少年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僵在半空无处安放。   五条悟看看手,又看看自己的腿,忽然间哭笑不得。   天气热,五条悟没穿底袜,他这套女裙只盖过了大腿根,远在膝盖之上还被他撕开了两道长口,大片肌肤暴、露在外,少年无处下手。   五条悟倒是无所谓。   “这样不就行了。”   他跳起来时长腿一勾,两只小腿在少年腰腹前交叠,大腿收紧锁住少年的腰。   感觉到大腿根贴着的肌肉瞬间紧绷,全身僵得像块石头,五条悟埋在少年肩头低低笑出声。   这家伙,体内的邪气爆发能摧毁一个城市,人却比小动物还好拿捏。   还需要安倍家的符文什么事?他两条腿轻轻一夹,就能把他困得动不了了。   斗篷下的锁链硌得下巴疼,五条悟动了动脑袋,视线若有若无飘向少年的兜帽。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安倍家的人为什么要封印你?”   “你来东京有什么目的?”   少年放慢了速度,引面而来的风送来盛夏难得的凉爽。   五条悟又道:“别装哑巴哦,我知道你能说话。虽然只是直觉,可我对你的直觉很准哦。我直觉你的眼睛是琥珀色,就真的是琥珀色诶,神不神奇。”   “说起来,我们家有一条传世的记载很有趣。平安京之后五条家隐没过一段时间,不少真迹技法都在迁移演变中遗失,直至大正时代末期,有一位神秘人士找上门来,送还大量平安京时代的秘术卷宗。从文字上看,那些卷宗并非原物,更像是那人自己默写下来的复刻本,然而内容却与五条家残缺的真迹完美契合。”   “非我族人,形迹可疑。当时的五条家却不像现在这般不讲道理,那人每每上门还物,先辈都以礼相待,奈何那人与你一样,从不留下只言片语。当时的先辈无路报恩,只好将这事记录下来,传以后世铭记。”   “在五条家的记述中,那人形容皆藏,背负长刀,身姿约莫少年,不答一言似不能语。”   五条悟附在少年耳边,似玩笑道:“你说,他的刀与你的刀,是同一把刀吗?”   话音未落,五条悟猛然出手夺到,下一秒他眼前一花,背部抵住冰冷的墙面。   正对着他的少年单手擒住他的胳膊,另一只胳膊将他抵在围墙上。   五条悟的视线从兜帽下露出一般的鼻梁下移,看清少年的脖子时眸光一颤。   画满血色咒语的钢圈箍住少年咽喉,钢圈内侧的尖刺尽根没入脖颈,尖刺末端的血迹早已干涸,快要与沉冷的黑铁融为一体。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封印,这分明是施加在身上的酷刑!   斗篷盖住的地方,又该是何种光景?   “喂,等等!”   少年根本不给他触及斗篷的机会,眨眼间身影已在数米开外,五条悟追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几个纵跳消失在视野。   虽然不想承认,以他现在的实力,确实很难抓住这少年。   “可恶,到底是谁啊!”柔顺的假发被他抓得扭曲变形,五条悟回头,入目竟是熟悉的宅邸。   正门牌匾上的‘五条’古色生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9 01:50:11~2022-02-12 23:5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悠仁绝绝天菜、小鹿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溟泠 38瓶;星星今天也超级可爱 19瓶;灵 10瓶;gdcbhrwdchgfv 9瓶;迷你小白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神秘短信   ◎你见过捕鱼的老虎吗。◎   咒高一年级生除了责任老师之外, 通常还会有高年级前辈协理高难任务,培养一个咒术师的时间周期远比失去他们要长。   大多数咒术师都很擅长处理咒灵,但只有少数咒术师懂得如何处理情绪。老师往往过于年长, 这时候年纪相近,又作为过来人的高年级生就成了名义上的协理监护人。一年级生自行摸索半年之后, 咒高会建议他们选择三名高年级生辅助任务与修行, 如没有想法则由责任老师默认安排。   “夏油, 这是你、家入, 还有五条的协理监护人申请表,你们尽快填一下,下个月开始协理监护人将参与你们的修行。”高年级生左右看了几眼, 道:“五条不在吗?”   在咒高教室里,这三人一般都会待在一起。高年级生看向夏油身旁的长发女生, 她的制服似乎做过改动, 下身裁剪成灯笼状裤裙,白色打底袜没入高筒靴, 六边形金框墨镜架在高挺鼻梁上,她的坐姿一点也不淑女,此时翘起一只腿,重心压后, 椅子后两只腿支地,上身后仰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你也是咒高的学生?”高年级生确信他以前没有见过此人, 浑身都是墨镜也遮不住的气焰,虽五官不能全见,也看得出明艳动人, 见过就不可能没有印象。要说与谁相似, 倒与那名动咒高的六眼之子有几分神似。   想到这里, 高年级生瞪大了眼睛。   家入硝子适时出声:“前辈,你经常见他,他姓五条。”   整个咒高没有第二个五条了。   学长惊掉了下巴,指着五条悟的手都在颤抖:“你你你!”   五条悟摘下墨镜,双臂支在书桌上,苍蓝色眼眸挤了个眉眼,掐着声音道:“前辈,怎么一直盯着人家看呀,好失礼呢。糟糕,不会对我心动了吧。”   他说着,双手握拳擂在两颊,故作可爱娇羞的样子吓得学长夺路而逃,只留下一句——   “见鬼了!申请表尽快填好!”   五条悟僵住,一巴掌拍在申请表上,指着烟尘滚滚的背影:“他刚才说什么!”   夏油杰连那颤抖的尾音都给他复刻出来:“见鬼了!”   “我们咒高的学生,都被那些奇形怪状的咒灵扭曲了审美!”五条悟从化妆包里拿出粉色小猪镜,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道:“这可是我参考了一百多个美妆博主,层层筛选出的最佳美妆。”   夏油赞同:“确实。”   别人不知道,五条悟自己的审美就挺扭曲的。   硝子看不下去了:“悟,你的身段不适合甜美系。”   明明走复古风、欧美风能大杀四方,偏要把自己弄得粉嘟嘟软绵绵。虽然不至于难看,对于第一次见到的熟人来说,属实杀伤力大了点。   五条悟补了补粉底,道:“硝子,甜美系才是直男斩,身为女孩子你都不懂吗?”   家入硝子:“不懂,我通常不斩直男,只切直男。”   夏油&五条:“……”   插科打诨先略去不谈,夏油杰语重心长道:“悟,虽然有句话叫女装只有0次和无数次,以我对你的认识,那个赌约应该不至于让你彻底抛弃做男人的快乐。所以说,你是在任务中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该说不愧是夏油杰吗。   在座都是五条悟信得过的人,他没有刻意隐瞒什么,道:“遇见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家伙,你听过的诅咒、咒灵加起来还不如他一根手指头。”   夏油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道:“假定确实有这么一个家伙,你现在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向高层汇报,而不是研究你的妆容。悟,你有好好写任务报告吗?”   五条悟从梳妆镜前抬头,他看了夏油杰一眼,好友咬着汽水吸管,说话时正翻看一本心理学杂志。他那最后一句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五条悟听在耳朵里,却说不清他是在疑问还是质问。   “……我的任务报告里没有提他。”   夏油杰停下翻动书页,抬起头,不赞同道:“悟,你分得清轻重。”   “当然。”五条悟合上化妆镜,玩笑似的妆容下,神情骤然收敛,他道:“我分得清真正的危险,也知道如何去处理。我可是最强的,如果我都处理不了,那群老东西更不用指望了。”   听到这里硝子才发现,原来这两个男的没有在开玩笑。   五条悟真的在任务期间遇见了大麻烦,看起来还是令他相当感兴趣的麻烦。   夏油杰道:“说说看你的打算,然后我再决定是否告知夜蛾老师。”   五条悟看向夏油杰,极其认真:“我不瞒着你们,因为你们是我的同伴。但这个人牵扯着五条家的私事,极有可能与五条家有渊源,所以也算得上是我的私事。”   扯淡吧,你什么时候觉醒了家族荣誉感?夏油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也许是夏油的心理活动不小心牵扯了面部神经,五条悟看出他的质疑,坦白道:“好吧,扯五条家这个大旗只是不想咒高介入。不过,五条家确实有一条记录疑似与他有关。杰,我跟你聊过吧。”   夏油杰想了下,道:“所以,你在任务中遇见一个很可怕的背负长刀、面容不清的人?如果他真的是五条家的恩人,至少活了上百年。你不觉得,这听起来更危险了吗?”   “危险的不是他,准确来说,是他陷入了危险。”五条悟轻点眼眶,道:“以六眼为证,眼见为实。他的体内充斥着可怕的邪力,但邪力并非来自他本人,反而更像是被他强行封印在了自己体内。如果说真正危险的是刀,那他就是挡在最前面的鞘。”   硝子不能理解:“你光用看的就能看出来那么多??”   “我可是付诸了行动的。”五条悟笑道:“事实证明,哪怕他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像我这种柔弱的女孩子也能骑在他腰上撒野。”   硝子:“一脸平静地说出了信息量巨大的话呢。”   “玩笑归玩笑,悟,我们两个听都听了,算是跟你一条船上了,有危险不要一个人去闯。” 夏油见五条悟听进去了,不欲继续纠缠这个越来越凝重的话题,他摆正申请表,向另外两人征询意见:“你们有想选的前辈吗?”   “既然我们是最强的,”五条悟转了转眉笔,就着眉笔在申请表上涂写:“身为前辈,可不能输给后辈吧。”   纸张的空白被龙飞凤舞的大字占满,笔画之间锋芒毕露。   【最强的那位前辈】   夏油倒不意外:“我猜你就要写这个。”   硝子笑道:“其实我也挺好奇的。好了,既然写好了,那我去交表吧,顺便去买包烟。晚上有什么活动吗?”   五条悟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哦,有几个女生想请你们参加联谊,去不去?”   “我晚上有事。”夏油杰低头编辑短信,视线停留在手机界面,随口回绝道:“一会儿要先走。”   五条悟胳膊拐了他一下,揶揄道:“杰,你最近晚上经常有事啊,不会自己偷偷跑去联谊了吧。”   硝子跟着起哄:“杰才不像喜欢联谊的人,我猜是已经搞定了吧,已经有女朋友了?”   夏油杰将编辑好的短信发送出去,他这才抬起头,看了看两位挚友,忽然笑道:“啊,是。”   五条悟:“果然……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硝子刚摁下打火机,烟从嘴巴里掉到了地上。   “喂,杰!你在开玩笑吧!?如果是真的,你这家伙也太不够意思了,我们是朋友吧!你居然捂得那么严实!”   硝子到底是女孩子,心思多一份细腻,她猜测道:“是普通人吗?”   夏油杰比较特殊,与五条悟并肩号称最强组合,却来自一个普通的非咒术师家庭。以他们无话不谈的程度,夏油杰刻意隐瞒,大概率是不想对方牵涉进咒术界。   果然,夏油杰道:“不是有意隐瞒你们,只是想将其隔离咒术界。”   闻言,硝子与悟都不再深入,各自打趣两句自觉将话题引开。夏油与他们笑谈间,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两下。   【晚上回来吃饭吗?】   点开未读来信。   【不了,去见一个朋友。这几天,都不用等我。】   东京街头繁华,往来行人匆匆,巷口鲜少有人驻足,更不会有人注意到黑暗深处亮起的屏幕荧光。   将短信发送出去,少年的手缩回斗篷。   他向身后看了一眼,仅一眼就辨认出潜伏的跟踪者。   黑暗里身影一闪,快似幻觉。   “糟糕了,快追!”   跟踪者们顾不上藏匿形迹,角落阴影里蹿出数名咒术师,他们追了数里,放眼望去人影重重,头顶日光晃晃,唯独不见那个低调的斗篷。   “可恶,跟丢了。”领头者咬牙,道:“他故意甩开我们一定有什么秘密行动,先回去向大人们汇报!”   确认甩开跟踪者之后,少年脚步一拐,向着另一个方向疾奔而去。刚刚好在约定时间赶到约定地点,却不见约好要见面的人。   少年左右望了几眼,远离市区的近郊,荒废的公园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只余河流在精致的木质拱桥下的潺潺流水声。   等等,河!?   少年奔至桥上,视线往河里逡巡,突然,他暮色一凝,斗篷下甩出一条锁链,锁链如游蛇出洞探入河下,河面泛起点点涟漪。   哗啦一声,少年一个回拽。   水花四溅中一个身影破水而出,青年的身体半空抛起,缠绕右脚腕的锁链将他拽向地面,棕色风衣摆甩出的水滴折射出一粒粒小彩虹。   “呜哇,悠仁,轻一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2 23:55:43~2022-02-14 00:5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藤 40瓶;wss 8瓶;54570929 6瓶;归途 3瓶;gdcbhrwdchgfv、牧月无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武侦委托   ◎出云麻仓家◎   正常的久别重逢, 多日不见甚是欣喜。   与太宰治的久别重逢,一不小心就成诀别。   “别生气嘛,你又不是第一次捞我。”太宰治拍了拍风衣摆, 从桥边一颗樱花树后捡起精巧礼盒,道:“喏, 有人特意放在武侦门口的礼物。知道你喜欢吃这个的, 除了那只蛞蝓也没有别人了。”   漆木盒子里整齐摆着三排手工糕点, 作为礼物来说, 这些糕点看起来不够精致漂亮,用料倒是很足,薄薄一层糯米皮被鼓鼓的红豆馅撑成半透明状。   悠仁并非真的喜欢这种红豆糯米团子, 时间让他忘却了许多喜好,却留下了恋旧的毛病。在他与中原中也还生活在擂钵街时, 半百老人在旧巷口每天手工制作的糯米团子, 他们一有闲钱便会去买上几个,一半出于体谅老人的好心, 一半出于对人类生活的好奇。   两人并肩坐在河岸边,夕阳倒影沉在水底,晕染开的琥珀色蜜蜡顺水东流。   上一次他们站在河岸边时,太宰治身上披着的是一件黑色西装, 彼时他还是少年人身量,沉闷的西装外套架在肩膀上, 说话时语气轻飘飘的,却像初雪时的风刮人脸皮。   “中原中也是吧,有没有兴趣去擂钵街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五角大楼的视野很适合你——唔, 毕竟, 站得高才能弥补某些先天的不足。”太宰治说着, 手掌抬在肩膀处虚比了一下,目光却看向挡在橙发少年身前的人。   “悠仁,”太宰治模仿中也的发音,又念了一遍,道:“与中原中也一同出现在擂钵街,情报人员也查不出来历的家伙。你们两个,难道是从同一块石头里蹦出来的?”   第一次试探,双方都还算友好。太宰治代表港口、黑手党向中原中也抛出橄榄枝,对方没有接。回去之后,太宰治如实向森鸥外汇报。   森鸥外当时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用一些小手段,比如那群小羊崽……”   “会死。”   森鸥外挑眉。   太宰治想了想,修正道:“他看起来不像滥杀的人,大概不会死,最多不过港口、黑手党消失罢了。”   森鸥外笑了:“太宰,你什么时候学会这种低级玩笑了。”   太宰治正低头把玩着绷带线头,看起来并没有与森鸥外争辩的兴致。反正对于他来说,森鸥外信还是不信都没有影响。   办公室一时静极。   “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先告……”   “那就用温和的方式。”森鸥外双手交叠,道:“太宰你亲自去。在擂钵街有没有喜欢的地段?我送你栋房子如何?”   森鸥外无视太宰治愈发幽深的目光,一锤定音道:“中原中也现在也不过是只迷途的羔羊,他需要领头羊的指引。那个孩子迟早会认识到自己的不同,而在他醒悟之前,你要确保他向着正确的方向接近。”   “首领复活背后必有妖,我相信你的智慧,但你还需要一个能保你性命的搭档。我想,这次事件对你们双方都是一个契机。”   于是又有了第二次见面,还是在河边。   中原中也正将红豆糯米团子摆成小块,一块一块放进悠仁掌心。   “喂,你这家伙,又来干什么,还不死心吗。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现在还不想离开擂钵街。”   太宰治顶着橙发野猫警惕的目光走上前,中原中也明明往悠仁掌心放了许多糯米块,然而摊开的掌心空无一物。   “咦!”太宰治小小惊讶了一下,道:“是魔术吗?”他说着,摸向悠仁的掌心。   那只手唰一下收回斗篷,身后传来中原中也低了几度的声音。   “你想打架?”   颇有几分奉陪到底的敌意。   太宰治想了想,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乖巧地退开数步。   拿到两人的完整情报时太宰治就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怪物也会有感情吗?   两个来历不明的存在,只是碰巧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彼此之间也经历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却莫名生出其他人难以介入的羁绊。   悠仁与中也,才是在擂钵街最初结伴而行的同伴。   羊组织接纳了中也,可是中也并没有完全接纳羊——他早就有同伴了。   羊之于中也,责任大于感情。   “不要那么紧张嘛,现在整个横滨还没有人能伤到悠仁先生。”太宰治笑道:“我就不一样了,如果你不作我的搭档,我可能会被打死诶。”   太宰治没有完全开玩笑,中原中也尽管实力卓绝,战斗经验却明显是从零一点点累积。悠仁却不同,情报人员开始留意他们时,悠仁已经展现出非常老练的作战经验。   仅有的几次出手中,没有一丁点多余的招式,快得斩断思考,稳得无法招架。   三次出手,昙花一现的三刀,足以让森鸥外无法忽视他的实力。   “哈”当时的中原中也不屑一顾:“你的死活与我何干?你这种级别的家伙,就算自己找死也很难如愿吧。”   太宰:“……嘴巴这么损,难怪悠仁不理你。”   中也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试图暗戳戳套近乎的外来者,继续掰他的糯米块,好像眼下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了。   太宰治回忆着中也的动作,将食盒里的糯米块掰成一口一口,星星眼看向悠仁:“悠仁悠仁,我也想玩这个,让我也玩一次!”   “……”   一只手探出斗篷,修长五指微张,掌心向上。   太宰治将糯米块放在悠仁伸过来的掌心。   平平无奇的掌心突然张开一张嘴巴,两排白牙合拢啊地一口吞下了糯米块。   “我很好奇,这张嘴吃掉的糯米块会进入你的胃里吗?还是会去其他地方?”   悠仁收回手避开太宰治伸过来的指尖。   以太宰治的脾气,如果不满足他的好奇心,他很乐意用生命去作死。悠仁反手掌心向外,空气突然涌现波纹,太宰治微微睁大眼睛,悠仁掌心相对处竟出现巴掌大的黑洞,那黑洞随波纹圈圈扩大,就像在世界壁垒造出了一个窥见宇宙星辰的洞。   黑洞里俨然是宇宙一角。   太宰治眼球仿佛受到强光刺激,脑壳里嗡鸣四起,他不得不闭了闭眼,强烈的眩晕平息之后,眼前一切如常。   “唉,难怪你当年强烈要求森鸥外中止一切暗中监视与调查。”   森鸥外当然不可能轻易听从,后果就是那批潜伏在悠仁身边最久的调查人员先后陷入疯狂,无一例外全都出现严重的精神问题,不可治愈,无法消除,派去安抚的精神系异能者也像被传染一般,陷入无法扭转的疯狂。   他们被关入封闭式治疗室接收观察,然后监视他们日常行为的医生也跟着疯了。   疯狂真的变成了一种传染病,听觉、视觉、甚至嗅觉都变成了传染途径。   事情终于闹到了森鸥外手里。   灰色荧幕里,四面冷白的墙围住坐在中心的病人。这些精神病人表现出的症状相当统一,他们要么一动不动像具傀儡,要么突然四处张望,像是被某种若有若无的视线惊扰,先是四处翻找,慢慢陷入狂躁,在一眼望到底的房间里寻找藏身处,躲进床底下,柜子里,甚至把自己淹进水里。   他们不断地试图寻找,躲避,一切行动都是徒劳,然后行为愈发过激,治疗室里的摆设、装饰全都砸得稀巴烂,歇斯底里地嚷嚷。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有人突然抬头,与荧幕外的森鸥外离奇对视,目光的焦距却又落在虚空,他指向头顶上方,那里只有吊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慢悠悠摇来晃去。   “眼睛。”那个人笃定道:“眼睛在那里看我。”   “一,二,三,……”随着数数,那人的视线慢慢平移,就像他头顶上真的排着一列眼睛,数到最后他脸色绽开解脱般的笑容:“八双,八双眼睛!”   突然,他的笑凝定,视线再次平移。   准确地,分毫不差地,与屏幕外的人对视。   那人笑了,嘴角几乎裂至耳根,他说:   “第九双……”   “啪”   屏幕一下陷入黑暗。   遥控器啪一下甩到桌上。森鸥外转开视线,闭眼揉了揉额心,最后,向太宰治下达关于悠仁的最后一条指示。   “录像带全部封禁,撤回所有调查他的情报人员,排查精神失常者,集中收容隔离治疗,治疗所内的音频严禁流出。”   悠仁犹豫着,用手背虚虚拍了拍太宰治的肩膀,他一扬手,河水溅落地面,湿淋淋地写道:‘不要深究,不要细想,到此为止。’   太宰治是聪明人,聪明人都擅长装糊涂,他只要止住了好奇,就明白分寸界限。悠仁浑身的封印镇压着什么怪物,时间成熟自然会真相大白,在那之前,他只需要配合悠仁做好分内的工作。   “你要找的人已经有下落了。”太宰治等悠仁“吃”完糯米块,递给他一张写着住址的纸,道:“自平安京之后,麻仓家不断分家迁移,现如今称得上麻仓家后人的成百上千,但只有出云的麻仓家血脉最正,传承最全,他们这一代继承者名叫麻仓叶。”   悠仁接过纸张,上面写着麻仓叶的现住址。   “恕我等后辈无能,安倍家已经帮不上您了。晴明大人早知会有今日,曾留训,若有朝一日安倍无能为力,这封密函能为您指引方向。”   白发老人从藏书阁深处翻出古老遗物,千年过去,那封密函上的桔梗印依旧如新。   密函里纸张已泛黄,墨痕力透纸业,熟悉的安倍晴明的笔迹,只写了一个人名。   麻仓叶王。   不是麻仓家,是麻仓叶王。   悠仁试过无数种方法巩固封印,奈何安倍家的阴阳秘法博大精深,现世也鲜少更有效的驱魔镇邪之法,随着符咒不断被邪力侵蚀,悠仁不得不将咒文刻写于刑具,以痛苦来维持警醒。   最终无法不去承认,正如安倍晴明所言,也许以某种方式仍存于世的麻仓叶王,是巩固封印唯一的最优解。   悠仁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向武装侦探社发出委托,请他们寻找麻仓家的下落。   原本没有报太大的期望,能轻易被找到,就不是麻仓叶王了。   然而接下委托的是太宰治,他到底还是给悠仁带来了好消息。   悠仁张了张嘴,勉强发出微弱的气音。   河边很安静,太宰治听清了,那是一声“谢谢”。   太宰治笑了,他手臂撑在身后草地,道:“不用谢我,我只是出出主意,跑腿可不适合我。”   这个跑腿的人是谁,悠仁心里已有了答案。   河水扬起,在水泥地落下一行湿字。   ‘替我向中也道歉’   ‘去了出云,就回横滨’   太宰治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随口道:“我才不要理会蛞蝓,等你回横滨,自己和他说。”   送完太宰治,夜色渐暗,从车站回到公寓,站在楼下抬头,窗户亮着暖光。   门是虚掩着的,玄关亮着灯。   听见动静,厨房里的人探出身子,   “你回来了。”   长发在干活时在脑后挽成利落的丸子,狭长凤眸眨了眨,看向挂在客厅的钟表。   “才七点,还挺早,不和朋友多聚一会儿?”他扬了扬还没撕开的方便面,道:“吃了没,我正在煮面,给你来一份?”   悠仁摇了摇头,拿起放在客厅茶几上的纸板,用可擦笔写道:“夏油同学,我要去一趟出云。”   在夏油杰停下动作,熄火擦干净手的间隙,悠仁又刷刷写完两行字。   “我不会令你为难,也请不要阻拦我,明早我自己去向高层说明情况。”   “你只需要如实向他们汇报我的去向即可,剩下的我自己来……”   后面的字还没写完,笔已经落入夏油杰手中。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夏油杰道:“既然那群老家伙指定我来监管你的日常行踪,那我自然要负责到底。”   夏油杰笑了,有点漫不经心的小无赖。   “你去哪,我就去哪。”   作者有话说:   森鸥外:san值狂降   太宰治:san值冲浪感谢在2022-02-14 00:54:59~2022-02-23 23:3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虎世界第一可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悠仁绝绝天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ndy-慕 25瓶;小虎世界第一可爱 9瓶;这是个啥子呀、雪 2瓶;迷你小白熊、牧月无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双方协议   ◎因缘巧合◎   隔日天还没亮时大雨倾盆, 东京上空暗无天日,沉甸甸的乌云一点点朝着咒术高专下沉。   ‘嘁,我讨厌淋雨’   雷鸣照得天地青白, 走在前面的夏油杰回头,他的声音在雷雨中有些模糊不清。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确切地说, 声音就是从悠仁那里传过来的, 如果不是知道悠仁从不开口说话, 夏油杰都要以为刚才是悠仁开口了。   黑伞下的少年摇了摇头, 放下拍在脸颊上的手。   夏油杰正要再问,却被迎上前的接引者打断。   “几位请随我来,大人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两把雨伞收入伞架, 夏油杰多看了一眼,他的伞湿漉漉地淌着水, 悠仁撑着的那把伞却是干的。   两人跟着接引者走进升降梯, 随着一声轰鸣,脚下底板飞速上升, 向上的加速度压迫着双腿骨骼,然而升降梯的速度越来越快,已超脱了常理就像在宇宙中以光速运转。   夏油杰面不改色,实际上正暗中与这压迫感抗衡, 不由心里痛骂那群老不死——   每次都要搞上一回,见他们一面真堪比登天。   就在夏油杰忍不住微蹙眉头时,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   微凉的触感驱散了压迫力。   悠仁没说话,头向接引者的方向偏了偏。   轰——   接引者后方的墙壁火花四溢,由特殊材质铸造, 又有咒力加持, 以牢不可摧筑成的墙面上落下一行刀刻的大字。   ——适可而止。   接引者吞了口口水, 金属碰撞的火花在他西装后背烧了几个洞,他努力撑起友好的笑脸想缓和一下气氛,仿佛听见了他内心的乞求,升降梯开始减速,终于慢慢停下。   两扇铁门退开。   排场还不算完,他们又登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阶梯,那阶梯又长又陡,每一阶都像在嘲笑他们提前叫停了升降梯。   夏油杰笑了,很轻的笑声,在空旷悠长的回廊清晰可闻。   悠仁慢下脚步,疑惑地望过来。夏油杰快步上前,走在悠仁身边,也不避讳竖起耳朵的接引者,道:“你的脾气还挺好,我要是你,现在就炸了这个地方,看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一个个咕噜噜滚下来。”   他听起来像是开玩笑,然而四面八方虚透过来的视线主人很清楚,悠仁是能把这个玩笑实现的。   夏油杰有不俗的心智,也有自己的是非观,但不可否认他也还处于少年心性,对自己不认同或有意轻慢的行为,他向来不屑于掩饰真实的想法。   悠仁听着,也笑了,微微摇了摇头,不知是对于低年级监管者的无奈,还是表示自己不会这么做。   长阶尽头豁然开阔,仅靠壁灯投下的昏黄光晕撑起视野。会议桌周围坐满了人,他们半边身子都没入阴影中,来人完全暴露于他们的目光中,却连他们的面容都辨认不清。   主位传来苍老的声音。   “听说你有意离开东京。”   夏油杰的报告还没交上去,他们已经知道了悠仁的最新动态。夏油杰知道这群老家伙不会放心他一个人担起检视悠仁的重任,索性连报告都没写。   悠仁没有否认,他很少主动见高层,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因为要离开咒高的监管范围。   “我们的人汇报说,昨天你有意甩开了他们。这让我很疑惑,悠仁阁下,最初是你主动找上咒术界,请求我们对你进行全方位的监管,在必要时施行处决。”   “您当时大义凛然,我们也感谢您为了世界作出的牺牲。但您最近异动频繁,是想反悔了吗。”   悠仁沉默,他起一只手,解开缠绕在手腕上的咒符。   这一举动顿时刺激到了在场众人。   “你想干什么!?你要在这里动手?!”   端坐的人们霍然起身,提前部署好的武装力量全部出动,眨眼间将下方的两人包围。   “住手!”主桌的人抬起一只手,道:“你们看清楚,那条咒符早就失效了。”   黄符掉在地上,原本写在上面的血色咒文模糊褪色难以辨析,失却束缚力的黄色纸张,现在不过是一堆废纸了。   老者再开口时,已明显凝重。   “你想寻找新的封印之法?”   悠仁点了点头。   这就尴尬了,他们若想阻拦,除非高层有人能提供助力。悠仁虽一个字未提,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凡你们咒术界有胜过安倍晴明的人,也就不用我四处找法子治自己。   不是我不想待在咒术高专的监管之下,实在是你们咒高无人。   有人提议道:“不如向五条家和禅院家求助……”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冷光一闪,桌案轰然裂成两半。   百米开外,悠仁收刀,向老者投去警告视线。   “当初我们既然已经做好协定,不让他的事牵涉五条禅院两家,你的建议还是烂在肚子里,以后也休再提起。”老者暗中考量,更何况他也不愿悠仁这种人间杀器与世家势力扯上关系,他明显在意五条禅院两家,若成为了他们的助力,反而是大麻烦。   老者阖目沉思,会议桌周围的人窃窃私语。   半晌,老者开口唤回发呆的悠仁。   “我可以同意你暂时离开监管范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老者道:“你的力量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你待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出了问题咒术界能第一时间支援。所以,你想离开,必须提前将命抵押给我们。”   夏油杰道:“将命抵押给你们还怎么离开?我即是你们找来的监管者,不如由我随行监视。”   “他一旦失控,你能阻止吗。”老者看向夏油杰,目光幽幽,话里尽是平和的傲慢:“夏油杰,你还没有见识过他斗篷下的真容吧,你真的明白,与你生活在一起的是什么怪物吗。”   夏油杰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如果他真的是你们口中可怕的怪物,现在我们都是尸体了。”   “天真。”老者嗤笑,不再理会这个他不太看得上的,只能靠着天分立足的小孩子,转向悠仁,道:“仁慈有时候就是对自己残酷,我们之所以能友好地谈条件,也是因为我们都抱有着对无辜普通人的仁慈。”   他们几乎是推着所谓的普通人步步紧逼,必要在悠仁危难之际强迫他退让。   悠仁摊开掌心,掌上方吐出一团裹在黑雾里的物件,待黑雾散去,在场众人不由大惊。   那悬停在少年掌心上方的四方体,赫然正是传说中的特级咒物——狱门疆。   深藏无穷诅咒的囚笼,一旦落入它的禁锢,再强大的力量也会日渐消磨。狱门疆就算无法彻底消灭悠仁,也能在很大程度上禁锢他。   更何况这等秘宝落在他们手中,将来应对其他世家也是一张王牌。   老者眼神示意接引者,那接引者正要上前,却被悠仁轻飘飘的一个眼神止在了原地。   牵动无数视线的狱门疆悠悠升起,就像一朵无根莲花无风自动,转啊转啊悬停在夏油杰面前。   夏油杰看看悠仁,又看看对面虎视眈眈的老家伙们,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狭长的眼睛都瞪圆了几分。   “给我?”   悠仁点头,接引者只好尴尬地收回僵在半空的手。   “也对。”夏油杰乐了,笑道:“我也是咒高的一份子嘛,给他们还是给我,不都是给咒高。正好我还是大人们钦定的监管者,这东西我拿着也很符合身份。”   笑死,当初忌惮世家势力,又想在悠仁身边安插眼线,再加上悠仁本人的条件是,可以接受监管,但愿意学生接近他。一群老家伙跳来跳去,筛掉有背景成分的学生,又不能找一个平庸愚笨之徒,最后捏着鼻子选了草根出生又颇有天赋的夏油杰。   给人家安插了苦差事,却一点好处也不给,他们算盘精着,倘若虎杖悠仁失控杀死夏油杰,那首先,他与五条家就不可能再结盟。   也许这群人心里隐隐盼望着这种走势,给夏油杰说了一堆悠仁的可怕之处,结果半件防身的宝贝也没送。   这群人不真诚,夏油杰也阴奉阳违,他索性隐瞒下入学前遇见过悠仁的事情。悠仁几乎无法开口说话,夏油杰瞒而不报,高层都只当他们第一次见面。   兜兜转转,最后给他真正意义上防身宝贝的,还是悠仁。   高座上的老家伙没防备到这一茬,再想反驳已是站不住脚,个个憋得眼斜嘴歪,暗骂夏油杰不会来事,不想着依靠高层保护,以后就别想绕开死亡率高的任务。   不站队就只能当炮灰,咒术界死亡率高居不下,但上位者们的势力却不会因此衰减,就是这个道理。   “既然他选择给你,你且好好收下。”老者拂须道:“他愿意信任你,说明你的工作完成得不错,以后还需继续保持。切记分内职责,勿要感情用事。”   夏油杰点头称是,额前碎发遮住眼中细碎的嘲讽。   老者转向悠仁,道:“你打算去几日。”   悠仁比了一个‘七’的手势。   “好,早去早回。”老者温和地笑了,仿佛方才的咄咄逼人只是幻象。   悠仁拉了夏油杰要走,身后突然传来老者的疑问。   “说起来,你有见过那个五条家的孩子吗。就是夏油的同期,与他同一个老师的,五条悟。”   斗篷尾摆直直垂落,悠仁轻轻摇了摇头。   “唔,那大概是强者之间玄妙的吸引力吧。”老者道:“夏油小组提交的协理监护人,写明要求是最强的那位前辈。我想他是意有所指。”   悠仁与咒高高层达成协议是在两年前,他在那时顺便领了咒高学籍,日常以咒高学生的身份处理棘手的特级咒灵。   悠仁摇头否认,老者也是信的,如果他们真的认识,五条悟至少会写下悠仁的名字,而不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我可没有泄露你的身份。”夏油杰举手立誓,道:“是观测所那边的记录露了痕迹。我要是阻止他,反而会引起怀疑,所以不如任由申请表提交上来,你们驳回就是了。”   老者点头,最终只是道:“这份申请我会处理,你们日后行事定要更加严谨。”   回去的长廊依旧空旷,壁灯幽幽投下两排光点,像是冥河的引路灯。   夏油杰双手枕在头后,也许是出身原因,他实在不爱与这些老东西打交道,现在办完了正事,心情都跟着轻松下来。他想起协理监护人那茬事,突然发现了一个盲点。   “说起来,悠仁,你姓什么呀?”   那些老东西明明很厌恶悠仁,却还是称他的名字而不是姓氏,极有可能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悠仁姓什么。   悠仁又摇了摇头。   “没有?还是不想说?”   悠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夏油杰笑了:“那不然你姓夏油好了?反正你住我家,用的也是夏油门牌。”   悠仁停下脚步,深深看了夏油杰一眼,拉过他的手腕,在他掌心写下两个字。   ‘虎杖’   夏油正要念出声,却见悠仁食指竖于唇前,比了个噤声。   “明白,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我不会说的。”夏油说完,又有点感慨,道:“你是不是太信任我了一点,还是太不想姓夏油了?”   悠仁笑了笑,不说话。   他们又走到了升降梯前,这是夏油第四次坐升降梯,名为升降梯,其实是一种能跨越空间的术式。你说那群老不死进出会议室都要经历一次极速冲击,夏油杰是不信的,明显是专门搞鬼来整他们。   “我真不想再坐这玩意了。”   漆黑长刀出鞘,伴随刀鸣火光,漆黑墙壁刻下一行字。   ‘我也是’   长刀并未回鞘,悠仁手腕一转,赤红咒力流转刀身,血色咒文字字点亮,长刀向前劈落,特殊材料支撑的电梯就像豆腐块一分为二,内中术式顷刻间销毁殆尽,爆炸扬起的黑焰散去,眼前只余一个大洞。   夏油杰乐了,他挥手打开烟尘,忍着呛咳笑道:“悠仁啊悠仁,我还以为你真的没有脾气呢。”   “敌袭——”   身后警报长鸣,武装部队的脚步声从长阶尽头传来。   悠仁握住夏油杰的手腕,一只手覆在夏油杰眼前。   眩晕感一晃而过。   等悠仁拿开手,夏油杰发现他们已经出了那栋大楼,天色放晴了,水滴从头顶的枫树叶坠落,溅在夏油杰的额头,他越想越好笑,道:“你说他们年纪那么大了,没了升降梯要爬多少层楼才能下来?”   然而身旁无人回应,夏油杰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原本站在身边的悠仁不见了。   “杰!?”   夏油杰一下子僵住。   他回头,五条悟就站在绿化带外,隔着几株落叶飘飞的枫树,定定望着他。   白发少年摘下墨镜,苍蓝眼眸微眯,挑眉道:“你站在绿化带里傻笑什么?”他说着,眼睛忽然盯住夏油杰身旁那棵树,目光似乎要刺穿树身,再看向夏油杰时,似笑非笑道:“你和谁在这有说有笑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3 23:36:42~2022-02-27 18:0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土少女会吐土、悠仁绝绝天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鹤齐 30瓶;气奥 10瓶;黎悠 2瓶;晨暮、迷你小白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夜探麻仓   ◎帕契村寻人◎   五条悟不等夏油杰回答, 径自绕过那株大树,他摘下墨镜端详那处空气。   横风扫枝,几只落叶打着旋儿幽幽飘落。   夏油杰收了点笑意, 不答反问道:“杰,你来这里有事?”   “啊, 之前填的申请被驳回了, 我来找那群老东西要个说法。”   “唔, 那你过去了就知道我在笑什么了。”那群家伙不愿意屈尊降贵爬楼梯, 只能等身负空间能力的咒术师救援,五条悟有能迅速缩短距离的术式,夏油杰不担心他上不去, 很是诚恳地建议道:“你来的正是时候,现在上去谈妥的可能性很高哦。”   五条悟这时候戴回了墨镜, 道:“那你呢?怎么也来了?”   “我们是一个组的, 就算你不找他们,他们迟早也会找你谈话的。”   言下之意, 夏油杰是被约谈的。   “哈,那看来硝子也要跑一趟咯。”夏油杰的笑容看不出什么,五条悟却直觉莫名不爽,他道:“杰,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小秘密了?”   “人人都有秘密的,悟。你以前不知道我有女朋友, 我以前也不知道你喜欢女装。”   “……”五条悟:“好歹是兄弟,你秀恩爱还带拉踩的?”   长夜雨雾朦胧,万家灯火点亮的长河顺着夜色绵延。   日光灯照亮的窗格里, 女人的身影走来走去。   “香织, 不要忙了, 快过来吃饭。”   “爸爸,我把这条鱼煎好就过来。”   老人拉开凳子,看向正往桌上布菜的年轻男人,道:“仁,悠子呢?”   “今天篮球社有活动,这个时间也应该快回来了。”   仁话音刚落,房门砰一下被人推开。   “爸,妈,爷爷!我回来了!”粉色短发的少女胳膊夹着一只篮球,弯腰脱下球鞋,微湿鬓角贴服着脸颊,因为长时间运动,少女脸颊红扑扑的,背后夕阳余晖都染上青春朝气。   篮球指尖旋转,随少女一个抬臂稳稳落进球箱。   她揉着肚子,寻着饭菜香味奔向餐厅。   “哇,好饿好饿,我快要饿死了!”   老人按下微弯的唇角,打掉孙女伸向酱饼的手,斥责道:“脏死了,去洗手!一天到晚不是在外面疯就是回家嚷嚷吃,谁惯的你!”   仁打趣道:“听爷爷的话,去洗手,爷爷老早就在问你了,你不回来他可舍不得吃。”   香织端来热气腾腾的煎鱼,瞥见女儿手里的东西,笑道:“好漂亮的虎杖花,悠子在哪摘的?”   “这不是我摘的。”悠子看向她妈妈的额头,前不久香织骑车子摔了一跤,被路边的碎石磕破了额头,还去医院缝了针,这两天伤口长好了,再养几天就能去医院拆线了。她道:“在咱们家门口发现的,虎杖花枝还绑着一盒去疤药,是不是妈妈你的朋友送来的?”   香织想了想,没什么头绪。装药膏的盒子上没有品牌和成分表,只有一张便签写明功效与用法,香织看着那张手写的便签,心头忽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拇指轻轻摩挲字迹,香织看向女儿,喃喃道:“这个人的字迹,和我们悠子有点像呢。”   仁接过药膏,沉思片刻,道:“这药来路不明,要不还是……”他想说扔了,话到嘴边一顿,转了个弯:“还是收起来吧。”   “拿来我瞧瞧。”老人拆开盒子,挤出一点药膏闻了闻,道:“是难得的好东西。既然是送上门的心意,香织你且用一回试试,若有问题,以后不碰便是了。”   “啊?嗯。”   老人见儿媳神思不属,斟酌道:“我只是建议,你若实在不放心,就按仁说的,放着不用便是了。”   “不,我只是……”香织说不上来那种感受,她隐约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就好像有什么她无法说出来却又无比重要的东西会随着额头的疤痕一起消失,就好像……那重要的东西,这道疤从未来过。香织数着手中的虎杖花,来回地数,来回地数,颤声道:“四枝虎杖花,四枝……”   爸爸,仁,她,悠子,虎杖家的四个人。   明明一一对应,明明合情合理,却又过于完美了,好像神明编织了一场弥补所以遗憾的美梦。   “香织!”   仁追着香织冲出门,身后的悠子茫然无措,爷爷沉默着站起身,将那四枝虎杖花一一插入花瓶。   “爷爷,是有什么问题吗?”   老人摸摸孙女的发顶,目光看向窗户外,夜色深了,香织在大门处张望寻找,但他知道她终会一无所获,正如额头的疤痕终会淡化消失。   “无事,悠子。你看,花开正好,珍惜眼前罢。”   遥远的出云,麻仓家上方出现异常波动。空间拉开的长缝向两边撕裂,夜风撩动少年灰白色的衣摆,斗篷轻扬又垂落,少年足尖点地,未惊动一花一叶。   坐落于出云的巨大府邸,比之千年前更加宏伟。   深沉夜色里,悠仁如入无人之境,将麻仓本家从里到外逛了个遍。   安倍家虽实力大不如前,在他接近时仍能感应到邪力的威胁。   但整座麻仓家,竟无人察觉异常。连危险都察觉不到,更遑论解决之道。   转身离去之际,身后传来一声低喝。   “来者何人。”   悠仁回头,暗处的灌木丛后,口吐人言的橘猫压低上身,感受到强烈的威胁,猫咪和服之下的猫儿全体起立,周身灵力风暴不容小觑。   “你是……”猫瞳犹疑不定,然而他的鼻子远比视力好使,这个藏在斗篷之下的人,有着无比熟悉又遥远的气息,让他想起了千年前樱色缤纷的回廊,粉发少年与大阴阳师坐卧笑谈,短暂不过弹指之间,那画满又鲜活似昨日。   悠仁以咒力为墨,指尖横移,半空凝现跨越千年的问候。   【别来无恙,股宗先生。】   竖起的猫耳半塌下去,顶着飞机耳的猫咪卸下防备,倏然长叹:“悠仁大人,小生终于等到您了。   “当年您一去不回,小生后来总想着,要是您当时在,会不会现在有所不同?”猫又顿了一下,飞机耳微微一抖,道:“小生并非埋怨您,只是……那位大人虽然从未明言,小生却能看得出来,在当年那种情况之下,只有您的话,他还能听进去几分。”   悠仁沉默,咒力挥洒。   【烦请告知叶王下落】   猫又苦笑:“抱歉,悠仁大人,现在恐怕没人知晓那位大人的下落。”   这千年间叶王过得相当“精彩”,为了建立一个只有通灵者存在的世界,孜孜不倦搞了一辈子事情还不够,转世也要接着搞事情。哪知道这一世降生时被随机事件砸中,因为母体怀了双胞胎好好的灵魂一分为二,以前是跟麻仓家的人斗,现在进化成跟自己的另一半斗。   “叶大人,就是叶王大人的双胞胎兄弟,在通灵者大赛中与同伴一同击败了叶王,最后叶王大人下落不明,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悠仁来得不巧,麻仓叶刚好携妻女外出旅游,近期不在麻仓家。   “叶大人已经掌握了叶王全部的术法,小生曾与叶大人并肩作战,亲眼见证了他的成长,曾差点消散天地间,幸而得叶大人所助重获新生。若是叶大人,想必也能帮上您的忙。”   得知叶王活着时,悠仁心存犹豫,现在听说他下落不明,反而坚定了去见叶王的决心。   【我想找到叶王】   意料之中,猫又轻叹了口气,露出些微笑意,呢喃道:“世间千万人,心音驳杂,也不枉他只视你为一方净土。”   据猫又所言,叶王最后消失的地点在帕契村。悠仁不熟悉通灵者的世界,更别说帕契村还远在美国。虽有猫又手绘地图,连着进行了五六次空间穿越,才找到符合猫又描述的地点。   这里的人们有些身着极具民族特色的服饰,不少人都有着不俗的灵力威压,比起以普通人为主的外界,小小的帕契村倒是更符合麻仓叶王那个理想的通灵者世界。   悠仁直觉,麻仓叶王一定还在帕契村的某个地方。   猫又告诫过悠仁,麻仓叶王曾在帕契村做下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帕契村的祭司们恨极了他,想在帕契村打听麻仓叶王的消息,极有可能会被当初叶王的同伙直接抓起来。   “嘭”   男人告状的身躯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男人对面,身披斗篷的少年甚至未移动一步。   “好!”   “太厉害了,他连持有灵都没放出来。”   “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历?”   “不清楚,来了好几天了,每天什么也不干,就在外面立旗子切磋。”   通灵者们崇尚武力偏爱强者,哪怕对面站不起来的输家是同族好友,也忍不住将灼热目光倾注于神秘少年,连声拍掌叫好!   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连挫锐气,村子里的强者也按奈不住了。   “喂,我们来一场!”   少年摇头,以刀在地上刻字。   【我的规矩,每日只比三场】   “你怕了不成?”   【明日请早】   “好,我就等你到明天!”那人也是一根筋,执拗道:“你若是跑了怎么办?听说你这三天都宿在村外,若你没地方去,便来我家吧。”   有人小声道:“帕契村不欢迎外人,这不合规矩。”   那人斜眼道:“祭祀大人都没发话,你着什么急。有我看着,自不会让他乱跑。”   悠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注意到人群里有几人服饰尤其繁琐,看起来地位远高常人,村民都恭敬地与他们保持距离。这几人藏在人群里,已暗中观察他许久。   【好,我与你走】   祭祀未出声反对,其他人也不再多言。盘桓数日,悠仁终于踏入了帕契村的界限。   就是不知,那个下落不明的人,千年后是否还愿意闻讯相见。   作者有话说:   悠仁:躲着不见人,不会是被弟弟打自闭了吧?   感谢在2022-02-27 18:01:18~2022-03-10 23:5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jyy、57232713、小鹿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是个啥子呀、晓芬 10瓶;黎悠 3瓶;迷你小白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百转千回   ◎又回到了这个人身边◎   帕契族人收拾了间客房给悠仁, 这里远避喧闹人世,高山环绕峡谷簇拥,夜间觅食的动物也比日本粗狂大胆, 隔着门能听见山坡上的狼嚎,爬树的蟒蛇听见关窗声, 吐着信子与悠仁四目相对。   悠仁冲它眨了眨眼, 那手臂粗的蟒蛇竟掉在地上, 僵成根木棍儿滚进草丛深处。   “……”   想当年他明明很得动物亲近。变成这幅鬼样子后, 蛇蝎都避他不及。   悠仁转向悬挂在墙上的镜子。   垂过鼻梁的帽檐结结实实盖住上半张脸,身体发生异变之后,悠仁的五感也变得不再像人类。眼前的布料根本无法遮盖他的视线, 脱离了第一视角的束缚,他的“视线”几乎无处不在。   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 悠仁最终叹了口气, 松开了手,刚抬起一丢丢的帽檐又落了回去。   别说蛇蝎了, 他现在的模样自己都不忍直视。   帕契族人粗中有细,客房的床被还残留阳光气息,悠仁解下死魂刃抱在怀里,在床脚捡了个角落盘膝坐下, 闭目诵念从安倍家学来的降魔心经。   自吸收第一枚邪神碎片之后,悠仁就很少深眠, 他总怕闭上眼睛后,身体里的魔鬼伺机而动。吸收无惨体内的碎片时邪力猛然暴走,两大邪神意识里应外合撺掇控制权, 一举将悠仁的意识逼入绝境, 若非鬼杀队倾力相助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镇压血眼、黑雾的意识, 悠仁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之后他一秒也不敢睡。夜晚是阴盛阳衰之时,最为鬼祟邪魔所喜,梦乡安乐却脆弱不堪,悠仁抱刀念咒静待天明。   ‘唉,又是这卷经。我都听了千万遍,就不能换一首吗。’   只有一人的客房响起另一道声音,那声音细若游丝,像挂在悠仁耳郭上的蛛丝,肉眼看不见摸不着,偏那勾勾缠缠的触感如有实质。   ‘你不许我吃安倍家的人,我听了。你不许我动鬼杀队那群废物,我也依你。’   冷寂月光沿着地面浮沉,薄而朦胧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贴地游走,那些东西爬出黑暗漫上床畔,竟是一丛雾状藤蔓。   床上之人闭目抱刀,不为所动。细长触须得寸进尺,就像那只缠树的蟒蛇卷上少年腰腹。斗篷面料耐不住吸盘勾挠,被触手揉搓成一团乱麻。   那触手粗如蟒蛇,缠身的力度更胜,若非悠仁的肉身千锤百炼,现在早就被拧断了全身骨骼。   几根触手绕过后背,搭上悠仁的肩头。冷艳幽香随雾化开,悠仁猛然睁开眼睛,肩头的触手幻化成了人类的手臂。   探入斗篷的手修长却苍白,黑暗里白得发光发腻,黑土里破出来的腐尸一般摸上悠仁脸颊。   一转头,对上一双苍蓝色眼睛。   女人披散的白发自悠仁肩头垂落,散作捧不住的情丝,贴着少年微微起伏的胸膛。   琥珀色眼眸里燃起的火苗取悦了女人,祂眯起眼睛,将少年缠得更紧了,下身触须幻化成两条笔直长腿,学着那个六眼的动作环过悠仁的腰。   “喜欢我这么夹着你吗?前辈。”另一只手也绕过了背后,扣上少年胸膛,刻意泡软了的声腔恨不得含住怀中人耳垂:“一千多年不开荤,我还以为你真是个石头人。原来我们悠仁喜欢这种类型啊,早说嘛。告诉你一个秘密,姐姐的腿和这里一样软”,祂说着,拿特意捏大的部位蹭了蹭少年手臂,少年人的肌肉线条含蓄却有力,看起来单薄,实则硌得祂发烫,愈发下作放肆起来:“你想摸摸看吗?”   悠仁抬起手。   女人眸中闪过一丝狠色,心中不由冷笑,人类重视脱离不了劣根性。   那只手动作极快,祂察觉不对时,已距离咽喉不过寸许。黑暗里霎时间雾气爆涌,与黑红咒力纠缠厮杀。两道人影眨眼间交手数次,祂不过是意识外放的形态,时间一长弊端尽显,轻易给悠仁掐住了脖子。   这一瞬间的窒息令祂想起了一段可怕的回忆。   祂不是第一次幻化成他人的样子撩拨,蓄谋已久的反扑被悠仁镇压后,祂心里压着天大的不痛快,祂不痛快虎杖悠仁也别想好过,某个月夜,他也像今晚这般,幻化出了六眼的模样。   那个六眼不是别人,正是五条慎。   唯有五条慎,虎杖悠仁经历了三次诀别。   第一次生死相隔,人间轮回已百年。   第二次邪僧偷尸,五条慎肉身形灭。   第三次杀出重围,化邪神火海魂散。   祂画上五条慎的皮囊逗弄,虎杖悠仁果然心神打乱。然而祂成功地激怒了悠仁,却没能趁虚而入攻破这具身体的心理防线。   ……因为玩大了。   知道五条慎在虎杖悠仁心里的分量,却又低估了他对于虎杖悠仁的意义。   虎杖悠仁把祂拉进精神世界玩命折腾,用死魂刃杀了祂上万次。虎杖悠仁的精神领域与他的□□一样邪门,祂在里面行为受限进退不由己,就算散作雾气也无法逃离,虎杖悠仁仿佛杀戮上瘾,提着刀一寸寸逡巡,用长相厮守一般的耐心,将四散潜逃的雾体一点点焚烧殆尽。   明明杀不死祂,明明杀了祂千万次,在精神世界不知耗尽多少时间,虎杖悠仁折磨他的动作慢条斯理,说话的语气不骄不躁,仿佛他真的心平气和极了。   被邪力浸染的身体出现非人特征,虎杖悠仁用死魂刃冰冷的刀身轻轻拍打身下邪神的脸颊。   “不是很喜欢用他的脸吗?接着用啊。”琥珀色眸子俯视下来,眸光没有一丝温度,与他好商量的语气极端反差:“我又不会拦着你。”   ……你是不会拦我,你会杀我,还他大爷的关起来没日没夜地杀我。   虎杖悠仁想困住神的意识形态必然要付出极大代价,在这场相互折磨中又是祂先败下阵来。   黑雾头部裂开一道缝,勾起谄媚的笑。   “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我都快忘了……我已经忘了他的脸。”   刀锋再次切开黑雾的脖子。   浓雾喷发似血瀑,少年冷漠的声音穿过翻涌雾气。   “再有下次,就算我精神崩溃失去理智,你也别想离开这座囚笼。”   擒住脖子的手唤起了那漫无天日的相杀记忆,零还没反应过来,头颅被一股巨力向下猛掼。   嘭地一声,床板凹下去一个大坑,长发女人半颗头颅不自然地凹陷,硬生生给砸碎了半边颅骨,雾气无法凝形,银发女颜溶化于雾,苍蓝色眼眸褪回血红。   零艰难抬头,上挑的目光看清了兜帽下那张似人非人的面孔。   邪力浸染,半人半魔。琥珀色眼眸里燃烧的怒火,照亮了这具慈悲躯壳里深藏的疯狂。   “呵呵……咳……”零随口咳出血沫,笑道:“怎么,被我说中了?喜欢漂亮姐姐又不是见不得人,值得你恼羞成怒。”   祂知道虎杖悠仁在意的不是那个男扮女装的六眼,他在意的是五条家,这不妨碍祂拿捏着激怒戏弄这小子。   虎杖悠仁看了祂一眼,没再说话,拔出了怀里的长刀。   刀光闪过,床断裂两半。雾气四散,遁入悠仁体内,奚落笑声还回荡空寂室内。   “虎杖悠仁,五条家的六眼你是不是都想祸害一遍?”   “你猜猜这个会是什么下场,会不会又沾了你的晦气,活不过三十早早身死魂消?”   不能被他激怒,愤怒、欲望都会在心理防线留下缝隙。   死魂刃一声长啸,刀身嗡鸣黑焰化龙,火龙走地腾空,室内来不及消散的黑雾瞬间被火龙吞噬焚化。   待到四周归于沉寂,少年抱刀而坐,阖目默念心经。   浮躁心绪渐渐抚平,虎杖悠仁长舒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夜色正浓,窗外薄云遮月,树枝枯影夜风里招摇,他嗅觉远胜寻常人类,竟闻到一丝所有若无的樱花香。   美国峡谷哪里来的樱花?   悠仁站起身,突然察觉到异样。   太安静了。   击退了聒噪的黑雾,外面不知何时悄然无声。深山峡谷里此起彼伏的鸟叫虫鸣消失了,山上的野兽也全都没了声息。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悠仁持刀环顾,从房间里向外打量,看不出任何明显异常。他走向紧闭的门扉,刀柄挑开门锁。   大门向外推开,引面而来的樱花雨打了悠仁一个措手不及。   眼前所见并非帕契村低矮的民族建筑,东方情调的木质回廊蜿蜒曲折,池塘碧波荡开花影,石子小路在他脚前蜿蜒而去,绕过风中飘花的巨大樱树,廊下举杯独饮的人抬眼回眸,乌发垂腰,后世谤誉漫天,不沾他半片雪衣。   “明明在属于你的未来与你重逢,怎么还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那人放下酒杯向他招手,笑道:“过来,让我瞧瞧。”   悠仁沿着石子小路一步步走过去,说不清心中是喜是悲。   初入平安京时代,是这个人全盘接纳了他的一切,给了他一个容身之处。   现在虎杖悠仁回到了他所熟悉的现代社会,却是邪力缠身不得不辗转横滨、咒高、仙台,最终又回到了这熟悉的麻仓府,又回到了这个人身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0 23:52:25~2022-03-12 23:2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悠仁绝绝天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你小白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脱胎换骨   ◎太渺小了,都太渺小了◎   “我猜猜, 是从麻仓家那边过来的吧。”   不用悠仁回答,叶王已从他的“心音”得到答案,白衣大阴阳师唇角一抿, 随手掷下酒杯,眉眼还含着笑, 话里却是明明白白的兴师问罪。   “所以比起我, 麻仓家才是你心中的首选。”叶王以扇抵唇, 他不需要去探索兜帽遮盖下的神情, 只好整以暇地听着悠仁慌乱的心音,不悦道:“也是,比起大恶人麻仓叶王, 还是我那位善良正义的半身更得你信任。”   叶王说得对也不对,就算给悠仁一百张口也解释不清, 更何况现在有口难言。   麻仓叶王的恶不假, 虎杖悠仁虽每次都没赶上现场,叶王留下的种种烂摊子也毫无遮掩地展示了他的野心。   然而也许正因为每次都未亲眼所见, 叶王的恶在虎杖悠仁眼中总蒙着一层异样的薄雾,两人之间最后的遮羞布直到千年后还完好如初。正如其他人诟病的灵视,在虎杖悠仁这里却是助他融入平安京的契机——没有人相信他的离奇际遇,只有身具灵视的叶王接收了他身上所以的荒诞。   叶王是异类, 他虎杖悠仁又何尝不是呢?   甚至到了现在,虎杖悠仁有口难言, 面对旁人总有诸多无奈,偏偏在麻仓叶王面前,竟是一身轻如当年。   虎杖悠仁不觉得灵视邪门, 只觉得亲近。所以他人口中的麻仓叶王, 他也总无法完全感同身受, 防备着又忍不住亲近,甚至生出一丝逃避似的庆幸,庆幸他一次又一次错过了麻仓叶王的犯罪现场。回过头来,又每每为这种庆幸无地自容。   麻仓叶确实更得他信任,虎杖悠仁此番前来寻找叶王,请他出手相助其实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想亲眼来确认他的安危。   虎杖悠仁因解释不清而急得坐立难安,殊不知心里弯弯绕绕的想法全被对面的大阴阳师“听”了个一清二楚。   唰地一下,蝙蝠扇展开,掩住大阴阳师微微勾起的唇角。   千年前众人避之不及,偏这位天外来客冒冒失失地闯到他身边。   千年之后又是这个人,不远千里来寻他一个生死。   再逗下去,这孩子要急了。叶王正要收饵,却见对面的少年猛然起身,向他弯腰一礼,叶王听得清楚,悠仁心里说着——   【您现在的状态我看不透,但既然能撑起小世界级的幻境,看来实力不减反增,应是不需要我担心。这就够了,您若不愿意相助,我绝不强求。】   他还在心里盘算了下身上的封印应该能撑到麻仓叶回来,实在不行摆脱猫又寻找一下麻仓叶的行迹。   唰。   蝙蝠扇合拢,叶王挑眉抬眸,眉眼间笑意全无。   “坐下。”   冷淡语气一下子冻住悠仁的动作,五条慎教了他一段时间,安倍晴明也教了他一段时间,但要说在悠仁真正怂谁,其实还是麻仓叶王。   执棋千年搅得人世风雨交加,大阴阳师敛去平易近人的表象,他那一句“坐下”仿佛有某种言灵的力量,虎杖悠仁刚立起的腰瞬间塌下去,屁股动也不敢动。   “……”身上邪气惊人,怂得不改当年,麻仓叶王暗暗好笑,面上冷道:“麻仓叶虽是我半身,他能打败我也不过是得了我当年所著的《超占事略决》,凭着几分灵魂上的契合学了一二皮毛。”   “可他不思进取,自那次大战后整日沉溺俗世喜乐。我虽肉身被毁,却也因此领悟生死妙法,回过头看,过往那些令人称道的术式绝学俨然皮毛都不算。置之死地,未尝不是峰回路转,索性全心钻研魂术轮回。现在你我所处的境域位于轮回狭缝,是我为灵魂开辟的自由之地,进入此间的灵魂,不再依赖肉身而独立,死生颠倒自成体系。”   “麻仓叶的灵魂,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没有吸收的意义了。”   悠仁:“……”   说好听些是没有必要再去吸收,说得不好听就是旧灵魂跟不上新时代的步伐了。   就算给悠仁灵视,他也看不懂叶王心里的弯弯绕绕,只觉他话里话外忽然疯狂针对麻仓叶。但是麻仓叶王并非输不起的人,他几次转世布局,虽然没有赢过,却也没有真正输过。   他后来有千万种方法杀死麻仓叶,却选择观赏路边风景一般去观看麻仓叶的成长。   其他人与麻仓叶王似乎永远行走在两条平行线上,世人以为麻仓叶王在乎的,他其实都不在乎。而叶王真正投注目光的东西,世人恐怕永远难以想象。   “不过,你若真的想找麻仓叶帮忙,我送你出去便是。”   【……】   悠仁竖起猛兽般的直觉,瞬间熄了所有与麻仓叶相关的心思,他想都不敢想,抬手抓住叶王的衣袖,无声地扯了两下。   迫人的压力骤然消失,对面叶王放下蝙蝠扇,反握住悠仁手腕,缠绕腕部的符咒血迹斑斑,上面经文褪了色,边缘被邪气腐蚀得坑坑洼洼。   叶王一摸便知是安倍家的手笔,可惜与安倍晴明相比天差地别。   拴在悠仁手脚的符咒受污染严重,桔梗印显现不详的暗紫色,麻仓叶王尝试修复符咒无果,这邪气非普通妖邪精怪可比,只能将符咒全部撤换。   “脖子上的法器也是安倍家手笔?”   悠仁忙摇头否认。   刺穿脖子的法环来自系统商店。当初悠仁在万世极乐教吸收了无惨的碎片,谁知无惨体内的邪神意识与悠仁体内那同样觉醒了意识的黑雾里应外合杀了悠仁一个措手不及。   他接连击败无惨、童磨,又彻底失去了五条慎,无论□□还是精神都濒临极限,哪知希望之后又暗藏杀机,最终导致邪力暴走的悲剧。   悠仁用最后一丝理智封闭掉精神域,然后就被零拖入永无止境的杀戮。   “悠仁先生……醒醒……悠仁?”   谁?   熟悉的呼唤滴入心湖,涟漪轻轻推开沉重的眼皮。   悠仁花了几秒钟才辨认出眼前的男人。   “炭治郎?”   男人明明笑着却像要哭出来。   “悠仁先生,太好了,您终于醒过来了!”   后来悠仁才知道,为了唤醒他的意识,炭治郎背着他跋山涉水求访隐退的驱魔家族。   这一找就是十五年,背着他的人从少年变成青年,又成为了一个丈夫、父亲。   这十五年间炭治郎和祢豆子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与悠仁分享路上的各种见闻。   终于有一天他听见了。   然而邪神意识如附骨之疽,随他一同脱离封闭的精神域,悠仁能感觉到手足的神经仿佛抓在两只手里相互拉扯,舌头肌肉不断抽搐试图发出声音。   悠仁第一时间从系统商店兑换出镇魔法器,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选效果最好的。   脖子上戴着的【断妄言】便是其中之一。   好在背后的二十六根【朱雀羽】深深钉入了脊椎骨里,躲过了麻仓叶王的检查。   这想法冒出来的下一秒悠仁就听见一声不轻不重的冷笑。   悠仁:“……”好吧,灵视也不一直都可可爱爱没有伤害。   身子被半强硬地转了过去,灵力从按压脊椎的指尖打入体内。   灵力微冷,指尖含温,冰火二重天夹着悠仁的皮肉骨血,从后颈落至尾椎,待麻仓叶王检视完毕,悠仁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二十六根骨针,我们悠仁长了本事,学会深藏不露了。”   涉及到系统商店,悠仁只能梗着脖子装傻。   【断妄言】刺穿下颌固定舌根,【朱雀羽】打入脊柱封锁手脚经络,有了这两大系统商店出品的镇魔法器,邪神意识无法再干涉他的言行,悠仁得以撑着意识寻到安倍家传人,再以阴阳术落下封印,最终【断妄言】、【朱雀羽】、阴阳术三者相辅相成,这才暂时缓解危机。   然而邪神的力量永不消退,它们蛰伏起来日复一日地腐蚀符咒。人间百年沧桑,安倍家术法日渐失传形成了魔高一丈的局面,受此影响悠仁的身体又开始出现邪堕特征,这也是他不惜与咒术界高层合作并且着急寻找麻仓家的根因。   那种失控的局面,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正想着如何解释,麻仓叶王却没有再追究下去,他提出了一个条件。   “这些东西我不问你来历,形势所迫我想你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倘若我与安倍晴明二在其一,你也不必依靠这种偏门刑具。”   “所以,我的封印术式与这些旁门左道,你必须作出取舍。”麻仓叶王道:“若我能镇住你的邪气,不管你身上藏着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给我卸掉。”   思索一番,悠仁点了点头。   麻仓叶王心知肚明这小家伙心里的算盘,他可不是麻仓叶,整日将时间浪费在老婆孩子身上,千年后的安倍家、麻仓家皆式微衰落,渺小的家伙们给他们再多时间,也只会变得更加渺小。   但他是麻仓叶王。   这些刑具,虎杖悠仁放下了,就别想再在他眼皮子低下用起来。   麻仓叶王抬手绘下四张符箓。   四张符箓透明无色,其上咒文游走如繁星,别人都是挥墨洒血,如今的麻仓叶王却像袖手织星河。   符箓环绕悠仁双手双脚,在接触的刹那渗透入肌肤,悠仁抬手一看,符箓仿佛在他手腕、脚腕化作了刺青,蓬勃灵气自环状经文逸散,沿着血脉经络游走,彼此交汇相长融会贯通,在体内自称生生不息的小循环,竟压得邪气丢盔卸甲全无了之前的霸道。   第五道符箓随麻仓叶王指尖点在咽喉。   “取下来。”   “咔”   【断妄言】的尖刺一点点拔出皮肉。   不死咒印的作用下,悠仁脖子上的一圈血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流转灵力的银色咒文环绕脖颈,取代了血腥刑具。   悠仁张了张口,长久无法说话,喉咙只肯发出急促的起因。   “还有后面的。”   悠仁试着取出一根骨刺,邪气没有暴走的迹象,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随着最后一根骨刺取出,一种久违的,令人狂喜的轻松感席卷了身体。   难得的,少年忍不住眯起眼睛,弯起了唇角。   脱下了枷锁,才能活得像个人啊。   突然,兜帽的帽檐被人抓住。   悠仁下意识想躲,后退着别过头:“别……别看……”   麻仓叶王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薄唇念出一句咒语,悠仁对他防备不深,立时中招动弹不得。   麻仓叶王的另一只手已不容拒绝地拉起兜帽。   “乖孩子,不可讳疾忌医。”   作者有话说:   麻仓叶王:麻仓叶那家伙……(巴拉巴拉省略一百字辛辣评论)   路过的麻仓叶蹲下嗑瓜子听评书。   麻仓叶王: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麻仓叶: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不直接说我太渺小了。   麻仓叶王:……   感谢在2022-03-12 23:29:51~2022-03-22 21:4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虎杖悠仁俺爱你 2个;悠仁绝绝天菜、吃土少女会吐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爱耽美 20瓶;迷你小白熊 11瓶;meng100 10瓶;love&money 3瓶;雪、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归去来兮   ◎我找不到他,也找不到你了◎   连自己都厌恶的邪堕丑态, 更不敢奢求他人能接受。   兜帽落下的瞬间虎杖悠仁屏住了呼吸。   麻仓叶王目光温和平静,就像最有职业操守的医生,眼睛里只有对疑难杂症的探究与思量。   少年左眼受灾严重, 原本的琥珀色瞳孔旁边竟然多出一滴血色瞳孔。失去兜帽庇护时悠仁不敢直视麻仓叶王,但是叶王却明显感受到一股充满恶意的目光。   这只瞳孔, 有独立的意识。   眼眶下方沿着眼线的方向生出细细绒毛, 摸起来就像雏鸟刚长出的羽毛, 黑色羽毛根部还是幼嫩的奶白。   鸟羽底下藏着一种冷硬的质感, 麻仓叶王扒开鸟羽一看,绒毛下的肌肤被蛇类鳞甲覆盖。甲片漆黑隐约可见蓝光,与鸟羽交织占据颧骨以上眼眶下方的位置。   异状远不止这两处, 远古的恶意曾经在虎杖悠仁身体里攻城略地,即使悠仁不惜刑具加身付出种种难以想象的代价, 仍然无法彻底消除隐患。   祂们盘踞在弹丸之地, 看似处于劣势,却又暗中胜券在握。   悠仁右眼角除了睫毛, 还生出细软的白色丝状物,那些细丝形似微缩的水母触须,它们不停地来回摆动,仿佛在用这种方式感知世界。   仅是明显可观的异状就有四种。   “悠仁, 闭上眼睛。”麻仓叶王盖住悠仁双眼,细软触须碰了碰他的掌心, 被叶王的灵力一激,烫得缩回手脚。叶王引悠仁枕着他的膝盖躺下,充沛灵力由掌心灌入悠仁左眼, 黑色雾气涌出悠仁眼眶, 撞上叶王设下的结界, 方寸之间无处可逃,被灵气追着绞杀。   随着叶王幽缓的咒语声,四肢符文动了起来,它们遵循咒语的指示在悠仁体内游走,所过之处有黑色雾气渗出肌肤。   盘踞经脉血肉里的黑雾一经排出,悠仁认不住舒服得喟叹出声。黑雾被外来灵力逼得走投无路,从悠仁左眼眶一涌而出,撞上麻仓叶王设下的结界,只能烟消云散。   像是被捧上了高地晒太阳,悠仁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叶王阴阳顿挫的念咒声似进似远,渐渐模糊不可闻。   “滴答”   “滴答”   有什么东西滴在了耳边。   鼻腔塞满了铁锈味,身下一片黏腻濡湿。   悠仁听见上方传来粗重的喘息,他动了动眼皮,身体仿佛脱了力,连手指头都不听使唤。   “小鬼。”   谁?   “别……咳咳……别装死了,蠢货。”   这个声音是……两面宿傩?   一种危机感直袭心脏,堕向深渊的坠落感替他扯动四肢,悠仁猛地睁开眼睛。   从不曾消失的绵密刺痛瞬间碾压身体,然而眼前所见令他暂时抛却了疼痛。   两面宿傩双臂撑在他肩膀两侧,躬起脊背罩在上方。四目只剩两只完好,说话间口齿血涌。   “可算舍得醒了,都到了这种地步,输给祂们我就……吃了你。”宿傩还未说完,身体猛地倒下来,重重压在悠仁身上。剩下的话语,伴随极轻的喟叹,合着浓重血腥味钻进悠仁耳朵:“小鬼,站起来……”   “两面宿傩!喂!”   悠仁勉立撑起身子。   两面宿傩后背插满利刃,散发浓重邪气的雾刺将他扎成了刺猬,悠仁接住了宿傩的身体,也接了一身的鲜血。   悠仁还来不及检查自身情况,长期厮杀锻炼出来的直觉瞬间拉响警报,死魂刃随召入手,挥刀斩向侵袭而来的黑雾,打落无数雾状利器。   几乎快将两人吞噬的黑雾铩羽而归。   死魂刃插在手边,凌厉刀气震慑着伺机而动的黑雾。悠仁一边警惕一边检视两面宿傩的情况,确认这家伙是力竭伤重不支,他并非普通人类,陷入昏迷应是身体在强行自我修复。   是了,邪力暴走之后他封闭五感,将体内的怪物连同自己一起锁死在精神域。与他死斗的邪神意识不止一二,为了避免被围杀的不利局面,悠仁在精神域建立了庞大复杂的迷宫,利用地理优势与邪神长期对峙。   可是再大的迷宫也有走尽的一天,邪神意识比他预想得还要聪明,在迷宫无法迷惑邪神之后,悠仁一度落在下风数次三番死里逃生,一旦他的精神彻底死掉,邪神逃离精神域只是时间的问题。   就在悠仁苦思同归于尽之法时,两面宿傩介入了这场死斗。   用他的话来说——   “不管他是谁,都别想在老子的地盘撒野。”   虎杖悠仁活着,两面宿傩不一定会死,但是虎杖悠仁如果死了,邪神费尽心血才取得身体的控制权,绝不可能容忍这具身体里还有其他活物。   “……这里也不是你的地盘!”   重要的已经不是这具身体是谁,而是它最终会属于谁。   记不清厮杀了多少回,一个人的死里逃生变成两个人迫不得已的生死相托。   悠仁将沉睡的两面宿傩带至迷宫的某一处藏起来,回身继续与邪神纠缠,他每杀灭一次邪神意识,与外界的联系就加深一点,渐渐地,终于某一日听见了炭治郎的呼唤。   “悠仁,醒醒。”   面颊微痒,悠仁睁开眼睛。   落在脸上的不是鲜血,是一枚樱花瓣。   “这里不是生魂的久留之地,睡够了就离开吧。”   悠仁眨了眨眼睛,面前的不是炭治郎,是麻仓叶王。   晕沉沉的脑袋终于正常运转,悠仁惊道:“叶王先生!我……我睡着了!?等等,我睡了多久?您没事吧!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失去意识会被邪神控制,意料之外的深眠给悠仁吓出一身冷汗。   叶王认真想了想,道:“奇怪的事情?你口水流到我裤子上了算不算?”   悠仁捂脸:“我是认真的,您不要开玩笑了啊!”   久违的属于他自己的声音,没有任何枷锁,干净清透,悠仁甚至有点不习惯自己的声音了。   突然,他顾不上尴尬,手指在左眼摸来摸去,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猛地,他抬头看向叶王。   叶王扬手捏诀,面前浮现一方水镜,他笑道:“我这千百年看过太多物是人非,但这其中不包括你虎杖悠仁。你看,这不还是我千年前初遇你时的模样吗。”   镜中少年粉发珀瞳,看年龄十四五岁,不笑时隐现令人费解的沉稳,笑起来却让人相信,青春朝气好像也能与永恒挂钩。   “你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呢。”真奇怪,痛苦压抑持续很久,但要真的释然,好像也就在这一瞬间。虎杖悠仁道:“所以,叶王先生,请让我带你离开这里。”   “哦?你不怕我出去之后继续做坏事?”   “我会阻止您。”   “哈?那你不是故意来气我的?”   “您可以拿我撒气。”   “那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呢。”   悠仁愣住了,一时竟没想出答案。   “对我而言,这里与外界并无区别。生死之间法则时隐时现,正是潜心术法窥研天机的宝地。我若想走,谁也拦不住。”叶王挥手道:“外界已过一月有余,封印之术落成,你体内的邪气翻不起风浪,是时候该离开了。”   话音落地,院中樱花树下出现一扇大门。   “那我还能来找你吗?”悠仁怕叶王误会,忙道:“只是单纯地想来看看你,不会经常来打扰你修炼,只占用你一点点时间,随便说上两句话也好。”   麻仓叶王道:“境域之门永远向你敞开,至于旁人,不必言说。”   悠仁知道他指的是麻仓叶。   麻仓叶本质上仍是麻仓叶王自己的事情,他若不乐意,悠仁自然不会横加干涉。麻仓叶王行事偏执却也自有原则,他想建立通灵者世界这件事称得上昭告天下了,捅破天的事情敢做都敢说,那么既然直言不用再吸收麻仓叶的灵魂,也不会出尔反尔。   麻仓叶王与麻仓叶的交锋,说到底是自我与自我的对立与和解。   【我觉得你还挺喜欢他的。】   这句话悠仁只敢在心里想象,并且想完立刻脚底抹油,不敢回头看麻仓叶王的反应,只留下一句:“你等我过两天回来看你!”   一年半载于他二人都不过眨眼之间,连声再见都嫌矫情了。   穿过门的刹那一阵天旋地转,眨眼之间古色生香的楼阁消失不见。黄沙吹过,四周崖壁高耸,悠仁飞上高空,他落地的地方距离帕契村十几公里,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大峡谷。   突然消失一个月肯定引起了不小的麻烦,悠仁担心夏油杰受到高层为难,先传送回了夏油杰的公寓。   屋子里满是久无人居留下的烟尘味,悠仁点开电灯,没找到夏油杰留下的便条信息。掏出手机想打电话,这才发现手机早就没电了。   悠仁渐渐不太熟悉现代电子设备,没想起来一个月时间手机早就自动关机了。   他心里突然着慌,翻出充电器插上手机,几分钟漫长的等待时间,手机界面终于亮了起来,大片未接来电、未读短信霸占屏幕。   给中也、太宰他们发去报平安的回复,挑出夏油杰的号码一封一封翻看。   前面都是在问他的去向,看到后面悠仁眸光一紧。   【虎杖前辈,我的好友五条悟从高层那里领了一个很麻烦的任务,高层那边说只要他完成任务,就同意你来当我们小组的协理监护人。我直觉高层不会那么好心,悟不肯向我们透露任务信息,我很担心他作出冲动之举。】   最后一条短信是在一周前。   【虎杖前辈,悟失踪了。我找不到他,也找不到你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2 21:47:52~2022-03-29 22:1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悠仁绝绝天菜、孤臣、虎杖悠仁俺爱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聆梦、Candy-慕 20瓶;气奥、吃土少女会吐土 10瓶;菇菇菇菇菇菇 8瓶;灵 3瓶;黎悠、月亮弯弯、迷你小白熊 2瓶;三十天、14194160、gdcbhrwdchgfv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幸与君逢   ◎很高兴与你相遇◎   警报破开长空——   “有敌袭, 列队!保护大人!”护卫长的身影飞快穿过长廊,顾不得繁琐礼仪,直奔向端坐高位的人。   整个咒术高专没有几人能超过护卫长的速度, 身穿咒高制服的袭击者几个闪现突破重重封锁,在护卫长惊愕的目光中, 老者面前的办公桌一分为二, 黑色长刃入地三分, 执刀者脚踩权座扶手, 将位高权重之人拢入生杀领域。   训练有素的护卫们形成包围圈,在老者的眼神示意下,所有人未敢轻举妄动。   从头到尾, 拄着黑刀的陌生学生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悠仁放出的环状黑焰逼退护卫队,他看向正襟危坐的老者:“我要五条悟的下落。”   老人垂眸, 拿捏着悠仁的脾气, 缓声道:“任务是五条悟自己的选择,其他人无权干涉。悠仁阁下, 你与五条悟非亲非故,又同为咒术高专的学生,我等没有理由向你透露五条悟的任务内容。”   虎杖悠仁听笑了,琥珀色眼眸里亮光却在笑容中隐没。   他一直是好脾气的人, 这般似笑非笑的模样与平常大相径庭。他这一笑,老者突然感觉脚底发虚, 紧接着喉头一紧,在他完全没反应过来时,抵住咽喉的刀刃破开皮肉。   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黑雾锁住手脚, 老者动弹不得目眦欲裂, 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刃缓慢切开肌理, 皮肉一点点分割的声响在骨血里传导回荡,直到冷刃卡主颈骨,直到后背撞上椅靠,死亡的过程还在继续。   悠仁握刀的手很稳,刀刃稳稳卡主抖如筛糠的躯体,道:“你知道吗?在不可名状的力量面前,最不需要的就是理由。”   “啪”   这一声响指落下,老人的身体猛然一震,他胸口剧烈起伏,摸向自己的喉咙,竟然没有半分伤口。   本该切开他咽喉的黑焰长刀插在原地。   是错觉吗?不,脖子上起了鸡皮疙瘩,咽喉还残留皮肉分裂的余痛。   老者看向悠仁的目光惊疑不定,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人。   虎杖悠仁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错,我不会杀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痛苦无限轮回,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随悠仁话音落下,黑雾再度凭空出现缠向老者的手足,击中黑雾的咒术都如石沉大海,他可以左右咒术界的动向,却无法阻止方才的噩梦再现。   “住手!”老者终于松口,道:“你还记得仙台那只食梦鬼吗,五条悟的任务就是这个。”   五条家的六眼找上门来质疑高层决定,要求给出驳回协力监管者申请的理由。六眼并不好糊弄,五条悟又死咬着神秘前辈的身份不放,正好观测所探知仙台出现异常能力波动,被派去调查的咒术师全都下落不明,高层一致决意顺水推舟,他们松口表示可以考虑通过五条悟的神情,作为交换五条悟必须解决仙台的诅咒。   悠仁皱眉:“那只特级咒灵已经被我斩杀了,观测所的记录人员核实并记录在册。”   “没错,当时那里的诅咒确实解除了。可就在前不久,那个区域出现异常磁场干扰,起初是十几起普通人失踪案件,调查结果表明所有失踪人士都经过了那块区域,因为人数过多,已经在普通人间引起了高度讨论。”   “我们派出了调查人员前去勘探,至今无一人传回任何消息。”   “这其中包含两名一级咒术师。”   两名一级咒术师就算对上特级咒灵也有一战之地,不至于人间蒸发没有一点痕迹可寻。   悠仁冷道:“一级咒术师都解决不了的任务,你们却派给一个年级生?”   老者道:“五条悟先是六眼,然后才成为了一年级生。这任务并非派遣给他,本意是劝他知难而退。”   千年的历练多少能洗刷掉一些少年的天真,虎杖悠仁明白过来,他不过略施恐吓老东西转脸松口,想必本来也没打算隐瞒。   五条悟和虎杖悠仁,对上棘手的未知诅咒。不管哪一方败亡,咒高都稳赚不赔。   “这件事情我接下了。”虎杖悠仁扬手,死魂刃请鸣一声拔地而起,乖巧落入主人掌心。他背对持刀警惕的护卫队,为这场阴谋算计作结:“我护得住他一次,就能护他千万次。往后不管是人还是咒灵,不管抱着何种目的,把注意打在他身上,都别怪我不客气。”   离开高层的地盘,空气都清新了起来。虎杖悠仁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胸腔仿佛堵住了棉花。   关于五条悟的记忆仍十分模糊,在他空白的记忆区间,五条悟这个名字就像存在感极强的幽灵,几乎无处不在。   说来可笑,与五条悟相处的细节,都是借由敌人的幻境得知。   他身穿的并非普通高中制服,而是咒术高□□服。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红色兜帽,悠仁直觉这兜帽并非出自他本人手笔。   按照他自己的推测描画,在那段空白的记忆里,他像现在一样入读了咒术高专。不同的是,那个时候他有两个同期,寡言却极其可靠的伏黑惠,粗中有细意气相投的钉崎野蔷薇,以及——将他们收拢在羽翼下悉心教导的老师,五条悟。   记忆残影里的五条老师恣意狂傲,在其他人眼中不按套路出牌,看起来随心所欲,面对不安分的高层,一句“不如干脆全杀了”,谁也不敢打赌他真的在开玩笑。   但是在威胁高层交出五条悟下落时,悠仁突然就懂了五条老师身上那令人捉摸不透的时隐时现的攻击性。   当需要划下一道底线保护身后的人,震慑来自四面八方不怀好意的试探时,单纯善良的好人除了能赢得几声称赞外,既苍白又无力。   当务之急是前往仙台寻找五条悟、夏油杰。   悠仁斩杀的特级咒灵不在少数,其中不乏掌握领域的强者,在仙台偏远乡村占地为王的食梦鬼更是佼佼者。他的领域并没有强大的破坏力,却比任何具有攻击性的领域更可怕。   名为【镜中王国】的领域,成长潜力不可预估,发动不需要任何条件甚至咒力支撑,只要食梦鬼存活,【镜中王国】就会像空气一样蔓延。   在自然状态下,【镜中王国】与现实世界无异,误入领域的人日常生活没有任何影响,甚至无法察觉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并非真实生命。这种交融是相互作用的,镜外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与真实世界的联系,成为镜中世界的一部分。而当镜中世界彻底扩散开,真实与虚假,镜内与境外,乾坤颠倒以假乱真。   更棘手的是,真实世界无法再见的人,镜中世界仍保有他的虚像。因此,若【镜中世界】发展成完全体,那些真实世界消失了的人,他们将在替代了真实的镜中世界获得“重生”。   咒灵吸取人类的负面情绪而生,食梦鬼天生哭相目不能视,仿佛是无数求而不得见,思而不得解的纠结体。   如果爱是最可怕的诅咒,求不得便是这诅咒最上乘的养分。   悠仁杀死了食梦鬼,【镜中王国】溃散,那些得救的人并不感激。   他们比悠仁想象中聪明,早早察觉出违和感的人不在少数。许多许多,是潜意识里自觉留下来的。悠仁以为自己撕开的是噩梦,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是甘愿沉沦的美梦。   如今旧梦在未知因素干扰下复苏,到底是食梦鬼未死透,还是产生了更可怕的异变,悠仁无法作出有把握的判断。好在五条悟身具六眼,某种程度上天生克制【镜中王国】。   理性如此分析,悠仁心头却总是不安。   异常两次都出现在仙台,仿佛仙台这个地方存在什么特殊奇点。命丧于死魂刃的咒灵不计其数,为何只有食梦鬼“死而复生”?   还是说……并不是食梦鬼没有死,出现异变的是领域。   有没有可能,【镜中王国】……成为了无主的领域?   ——   “各位乘客好,开往仙台方向的班车将在十分钟后发车,请各位乘客提前五分钟检票。”   售票窗口后,年轻的售票员唤道:“这位先生,你在这里盯着我看了半个小时,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身着黑色制服的高个子少年丝毫未觉得尴尬,墨镜后的苍蓝眼眸一顺不顺盯着售票员。   “你有没有擦粉底?”   售票员不知所云:“哈?”   “我最近在研究美妆,你用的什么色号粉底,看起来真白。”   售票员冷漠回道:“不好意思,先生。我没有化妆的习惯。”   “唔,难怪。”银发少年笑嘻嘻道:“我说嘛,怎么会有粉底白得像死尸。”   电子广播又重复播报了一遍车次信息,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售票室内和室外寂然无声。   售票员冷了声音,斥道:“你是哪个学校的不良少年?如果不想买票麻烦让开,不要耽误其他人的行程,否则我要叫保安了。”   银发少年满不在乎,他耸了耸肩,道:“这间车站难道还有其他人?”   “你后面那位不是人吗。”   银发少年眸光微缩,他回过头,身后竟然真的站着一个人。   五条悟敛去玩笑神色,刚才真的一点也没感觉到后面有东西。   从进入车站时他就察觉到不对劲。整座车站空荡荡的,只有冰冷电子音无限回放,十几个十分钟过去了,开往仙台方向的班车始终没有发车。   售票室里的女人白得看不见半点血色。   整个车站吵闹又寂然。   诡异的气氛中,面前的粉发少年抬起头,浅金色眼眸对上猝不及防的六眼。   干净得带点阳光气息的男孩子,一只手抓着背包肩带,从头到脚与这死气沉沉的车站格格不入。   “那个……前辈,我赶这趟班车,如果你不买票的话,麻烦让一让。”   就在这时,播报声再次打破沉寂。   “各位乘客好,开往仙台方向的班车将在五分钟后发车,请乘客前往检票口检票。”   播报内容变了。   五条悟挑眉,随手将硬币推入售票窗口。他看着粉发少年,笑道:“真巧,我也坐这班车。”   两个身影并肩而立于空旷车站,黑的廊檐,红的电子字,听久了莫名歇斯底里的播报声。   怪诞离奇,又十分有趣。   五条悟向身旁的少年伸出手,道:“相遇就是有缘,你看这班车只有我们两个人,岂不是更有缘了。我叫五条悟,你叫什么名字?”   粉发少年似乎没什么戒心,他一只手紧紧抓着背包带,另一只手伸出口袋,握住五条悟的手。   他应该是很爱笑的性格,笑起来时的样子也十分具有迷惑性,干净,清透,天然纯粹的少年意气,旁人竖起来的戒心稍不留神,就会融化在灼热的浅金色里。   “你好,五条前辈。我叫虎杖悠仁。”悠仁歪了歪头,补道:“很高兴与你相遇。”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9 22:16:10~2022-04-02 23:0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悠仁绝绝天菜、孤臣、虎杖悠仁俺爱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ss 30瓶;行神冲冲冲! 20瓶;气奥 10瓶;纹玥 5瓶;黎悠、天上有雪 2瓶;迷你小白熊、gdcbhrwdchgfv、晨暮、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捡了个人   ◎我来保护你◎   上车时五条悟落后几步走在虎杖悠仁后面, 在车门打开时虎杖悠仁调整了下背包位置,他快走几步上车,路过司机后将背包转到了胸前。   五条悟不紧不慢地跟在虎杖悠仁身后, 路过驾驶室时瞥了一眼,司机的行为与常人无异, 皮肤极白, 眉心也有一团黑色线状物。   目光落在悠仁鼓鼓囊囊的黑色背包。   里面装了西瓜大小的东西, 五条悟分明看到背包绷起的布料出现起伏。   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儿, 背包里藏着见不得光的活物。   果然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看似正常的人反而最不正常。   虎杖悠仁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五条悟走到他身边, 道:“往里移一移。”   “哦,好。”   虎杖悠仁让出了临过道的位置, 椅间距过于狭小, 五条悟两条长腿屈起,膝盖已经抵住了前排椅背, 没给虎杖悠仁留一点挪身的空间。   “诶,我腿太长了没地方放,不好意思哈。”   五条悟这一坐,完全将虎杖悠仁拦在了内侧, 就算悠仁想下车也得先问过这两条长腿。   虎杖悠仁闻言却不生气,他把自己的腿往里挪了挪, 道:“没关系,你可以把腿往我这里放一放。”   就在这时车门关闭,司机踩油门发车, 轻微的惯性力推得背包鼓出小山包, 悠仁下意识兜住那块小山包, 与此同时车厢里响起一声软绵绵的——   “喵!”   司机道:“什么声音?你们谁偷偷把猫带上来了?!”   五条悟一直在观察虎杖悠仁,少年明显慌了神,结结巴巴道:“那个……那个……我……”   “喵。”   虎杖悠仁吓得将背包捂进怀里。   “喵~”   猫叫声清晰划过耳畔。   虎杖悠仁愣了,他抬起头,灿金色眼眸呆愣愣看向身旁的银发少年。   司机抬眼看向后视镜,坐在过道的银发少年右手作猫猫拳,模仿招财猫的动作挥挥,一声悠扬黏腻的“喵”从他嘴巴里发出。   司机:“……”   五条悟手肘撑着前方椅背,支着下巴笑道:“司机大叔,不好意思哈,我逗小朋友玩呢。”   司机摇头:“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乐趣。”   班车挣脱阴暗的车站驶向青绿狂野,阳光爬入车窗投下风的影子。五条悟撑着下巴转过头,虎杖悠仁还没从方才的突发事件回过神,护着怀里的背包,傻愣愣盯着五条悟一动不动。   五条悟倾向虎杖悠仁,低声道:“小朋友,你背包里真的藏了只猫?我可以看看嘛。”   虎杖悠仁暗道“你也没有比我大几岁吧”,他探头看见司机正面朝前方专心开车,将背包往椅背后藏了藏,慢慢拉开只系了三分之二的拉链。   毛茸茸的黑脑袋伸出来。   猫咪还没成年,它好像知道主人正在不安,两只前爪爬出背包踩在悠仁手背,伸出粉嫩的小舌头一下一下舔着主人手指。   小奶猫出来后不乱动也不乱叫,若不是班车启动时的惯力惊扰了它,谁也发现不了这只偷、渡猫。   反正已经露馅,悠仁摸了摸猫头,轻声道:“乖,我抱你出来透气,不要叫哦。”   小猫缩在悠仁腿上团成毛球,果然乖巧又安静。   “你是带它去看医生?”   奶猫身上缠满绷带,右后腿还夹着迷你石板。阳光懒洋洋洒在漆黑皮毛,因为毛色原因,放在光线下仔细端详才能发现,大片猫毛都有焦黑痕迹。   悠仁一下一下安抚着猫咪,道:“嗯,它伤得太严重了,附近的医院没有能力救治,我只能带它去市中心碰碰运气。还好小家伙运气不错,抢回了一条命。不是有那句话吗,坚强的猫咪,运气都不会差的。”   这种伤势,放在成年猫身上都难以承受。可是这只奶声奶气的小猫却坚持下来了,现在贴着主人享受头皮按摩。   “因为它也不舍得离开带着他四处求医的小主人。”五条悟好奇道:“不过,你为什么要选择坐班车呢?”   他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间诡异的车站。   “我有试过约车、租车,可是小家伙伤得太严重了,奄奄一息,再加上它的眼睛有点不同寻常,司机都不愿意接活。”   五条悟看向猫咪,那只猫也恰好回过头。   血色猫瞳凝视着他。   极其鲜活的血色,浓稠得鼻前漫出铁锈味,比鲜血更瑰艳。   在与这只猫对视的瞬间,身为咒术师的五条悟心头都涌上一股淡淡的厌恶,更何况毫无防备的普通人。   这只猫的眼睛,好像能激发人心里最暴虐残忍的因子。   五条悟怀疑这只猫身上的伤势大有来头,少年对猫咪的爱惜无法伪装,五条悟更倾向是虎杖悠仁捡到并救治了这只猫。   “它怎么弄成这幅样子的?”   虎杖悠仁叹气:“原主人经常虐猫。他们出远门前把猫锁在了阳台,结果发生火灾。我路过火灾现场,爬墙进去把它捞了出来。”   “可惜我赶到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了阳台,小家伙严重烧伤。医生说它只是勉强吊起了一口气,根本熬不过一天。”   悠仁挠了挠猫咪下巴,小猫儿眯起眼瞳,那种令人不快的凝视感烟消云散。   “只要它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会放弃。”悠仁被猫咪蹭得心痒,有说不出的满足,笑道:“真好,我们都活下来了,可以一起回家了。”   抱着猫蹭来蹭去的少年与普通人并无不同,五条悟盯着他额前碎发看了两眼,突然摸向悠仁的额头。   就在这时眼前黑影一闪。   悠仁斥道:“住手!”却还是慢了一步。   五条悟指尖一痛,被猫爪挠出三道血口。   小奶猫撑起重伤的身子,前肢压低,喉咙发出威胁般的兽吼。悠仁半强制地将猫放回背包,按住猫咪躁动的身躯,沉声斥责:“小没良心的,人家刚刚帮了你呀。”   “抱歉抱歉,这小家伙对人有很强的戒心。”悠仁从背包隔层翻出医用消毒水和创可贴,拉过五条悟的手端详,好在伤口不深没有流血。   “没事,小伤。小小年纪就护主心切,看来你没白疼它。”五条悟本想扒开悠仁额发,检视他眉心是否有黑线,被猫崽子挠这一下失了时机。   班车驶入城市马路,中间停靠的站点均无人上车。从出发到现在,整个车厢只有他们两个乘客。   悠仁抱着猫,目光被窗外风景吸引,发出小小的惊呼。   五条悟一直暗中观察他,闻言循声望去,窗外行人穿行,路□□通灯转红,班车停在路上,聒噪的街头音乐隐隐穿透玻璃,若非心存警惕,这里与五条悟印象中的仙台没有任何区别。   没发现肉眼可见的异常,五条悟道:“你看见什么了?”   悠仁指向一个方向,满眼兴奋,道:“你看,詹妮弗的新电影海报,好大!”   对面大型商场的显示屏上,金发女郎弯弓搭箭,利落的紧身装秀出健美身材,独占横跨七层楼的显示屏C位,下方是电影名及上映时间。   五条悟:“……就这?”   还以为咒灵现身了。   悠仁摸摸鼻子,有点点不好意思:“每个男孩子都有理想的女神嘛,五条前辈有喜欢的明星吗?”   “有。”五条悟比较了下詹妮弗和自己的女装,道:“有机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成熟男人的梦中情人。”   虎杖悠仁:“……”不是在嘲讽我审□□稚吧,不会有人第一次见面就骑脸嘲讽别人的女神吧。   猜到五条悟的说话风格大概就是不会特意照顾他人感受,虎杖悠仁适时转移话题,道:“五条前辈,你在哪站下车?”   对方没有回答,悠仁抬头,五条悟还看着那张巨大的海报,眉头微拧不知在想什么。   “五条前辈?”   五条悟收回目光,道:“什么?”   悠仁又重复一遍问题。   五条悟没立刻回答,他想着那张海报下面的上映时间,问道:“虎杖,现在是几几年?”   “啊?”悠仁茫然道:“2015年啊,前辈,你……没事吧。”   五条悟看向悠仁的目光骤然凌厉,悠仁被他看得有点紧张,想缓和一下气氛,玩笑道:“有什么问题吗?前辈,不要告诉我你穿越了哦。”   “……”五条悟无话可说了。   2015年,对他而言,那不就是十年之后了吗。   连时间线都变动了,他陷入的麻烦远比预想棘手。   “你问我在哪一站下车,”五条悟嗤笑,他想不通,索性不想了,懒洋洋靠入椅座,一副准备摆烂的样子,道:“我只能和你一起下车了。”   陌生的时间线,诡异的“活人”们,五条悟目前仅能抓住的线索,只有虎杖悠仁。   身旁的少年会被窗外风景吸引,会注意女神的新电影宣传,简直就像土生土长在“宫泽县”。   可是他又无比鲜活,街上纸片般来来往往的行人,僵着脖子开车的司机,售票室面无血色的工作人员,虎杖悠仁混在其中尤其突兀。   “咔哒”   汽车停靠站点,后车门拉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下车,虎杖悠仁走了几步回过头,五条悟双手插兜慢悠悠跟在他后面。   悠仁想了想,道:“五条前辈,你有要去的地方吗?”   五条悟道:“没有。”   班车开了三个多小时,他们上车时日头正烈,现在日已西斜,天空昏昏欲睡,薄暮之后隐现点点星光。   相对而立的两人将来往人流一分为二,来来往往者皆绕过两人,于是在他们眼中,彼此都像是不为世界所容的异常。   悠仁向五条悟伸出手,道:“如果你没有要去的地方,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   “胆子挺大嘛,小朋友。”五条悟道:“不仅敢捡来路不明的猫,连来路不明的人都敢捡回去?”   悠仁挠了挠脸颊,道:“你帮了我的猫,又被这小家伙恩将仇报,我总得替猫赎罪。而且……”   少年停了停,他接下来说的话常人无法理解,说出来五条悟也不一定会信。但是,他隐约直觉,对这个荒诞的世界来说,五条悟是不同的。   悠仁收敛笑容,认真道:“这里晚上很不安全,五条前辈,你必须在入夜前找到藏身之地。”   伸向五条悟的掌心摊开,耐心地等待回应。   “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来保护你。” 第76章 是真是假   ◎你希望他是真是假?◎   他们在日落前赶回了虎杖家。   一进门小奶猫先被放在了玄关, 后肢夹着固定板无法行动,小猫不满地咪咪叫。即使这样,五条悟想去捞它时, 又收获了一记猫猫拳。   虎杖悠仁暂时无法顾及小猫,他先反锁了房门, 又跑去各个房间检查窗户。长木棍顶在门后, 窗框也钉上厚厚的木板。   玄关的鞋柜旁立着一把长柄斧头, 斧刃边缘残留未洗净的暗红。结合虎杖悠仁之前的言行, 五条悟现在所处的“宫泽县”,仿佛藏着什么可怕的夜行生物。   “虎杖,你一个人住吗?”   另一个房间传来虎杖悠仁的回答。   “嗯, 现在是一个人。五条前辈,你随意就好。我加固一下卧室的窗板, 等会儿就来做饭。”   玄关鞋柜大门敞开, 粗略一看里面有四种尺码的鞋子,老年款健步鞋, 一大一小两种男鞋,还有不少女士鞋。鞋柜上方的台面摆着一张合影,粉发男人和黑发女人站在幼年版虎杖悠仁身后,旁边坐着的白发老人精神烁烁。   虎杖悠仁收拾好客房, 见五条悟倾身盯着他的家庭合影,道:“那是我的父母和爷爷。”   家里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 虎杖悠仁没说,五条悟自然不会去问。若是别人五条悟大概不会在乎所谓的感受,可是虎杖悠仁毕竟好意领他回家, 恩将仇报这种事情五条悟可没兴趣。   不过, 这张照片里的女人过于突兀, 五条悟想了想,委婉道:“伯母额头是缝合留下的疤痕吗?看起来好严重。”   相片里所有人都在笑,唯独由内而外散发喜悦的粉发小孩就显得十分可笑。   额头留疤的黑发女人只有唇角勾起,她旁边的粉发男人笑容莫名沉重,仔细看那名老人,虽然在笑眼底却是不耐和隐忍。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道疤在我出生前就有。五条前辈,你晚饭想吃什么?寿喜烧可以吗。”   虎杖悠仁话题转的生硬,五条悟犹豫一瞬,顺势接过话头,道:“什么都可以,我来帮忙吧。”   “前辈,你手上还有伤,不用了。”悠仁将猫抱进猫窝,又倒了些猫粮,道:“浴室的镜子后面有药箱,里面有碘伏和应急喷雾,前辈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置物架只放了一人的毛巾,牙刷也是一人份。毛巾还是湿的,卷纸筒里卫生纸只剩下三分之一粗。五条悟感到略微不适,处处都是长时间留下的生活痕迹,连梦境都无法还原得如此细微,如果“宫泽县”是假的,那他所闻所见分明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倘若一个梦能达到百分之百的还原度,一个人活在梦里与睁开眼睛又有什么区别呢?   五条悟关掉冲洗伤口的自来水,抬起头时微微一愣。   区别还是有的。   镜中的人与五条悟一起抬起手,食指、虎口处三道血口一模一样,抬起的手也一样。   这是五条悟第一次发现与现实世界明显的异常。   现实世界里镜像与物像是反过来的,现在这种镜像翻转消失了,镜中五条悟的虚假感也随之消失,因为证明镜像为虚像的规则在这里抹消了。   五条悟拧开热水,晚间温度低,热气涌向镜面落下一层雾气。五条悟伸手抹开右边的水雾,镜子左边中心对撑相同的距离,镜面跟着恢复清晰。   镜面内外的五条悟同时放下右手,两块抹开的清晰区域分立左右。   五条悟摸了摸左边的区域,摸到肉眼看不见的水雾。转向右边,触感与眼见一致,抹干净了水雾,镜面相比左边更干燥。   五条悟玩得不亦乐乎,他向左转头,镜中人也向左,他自从左往右移动,镜像也从左往右,两者同时远离中心线。   厨房传来煮菜的声音,汤汁在锅里咕噜噜冒泡。五条悟想象着虎杖悠仁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忽然生出点恶趣味,想喊他进来照照镜子。   ……不过,还不是时候。   “五条前辈,可以吃饭了!”   少年一边哼着歌一边布菜,五条悟接过虎杖悠仁递来的筷子,道:“你好像心情不错?”   悠仁道:“是啊,一个人待久了偶尔也会有点寂寞。我其实很幼稚的,喜欢跟大家待在一起。”   香菇煮得软烂,吸饱了汤汁鲜得不行。厨艺这么好,如果是假的也太可惜了。五条悟问道:“虎杖一个人住的话,有什么亲戚朋友吗?你还没成年,总不能没人照顾吧。”   “亲戚不在宫泽县。”虎杖悠仁道:“朋友的话,学校里很多,隔壁的宫野最近也常来串门。不用担心啦,日常生活没什么不如意的。”   五条悟似乎在哪里听过宫野这个姓氏,他反应相当迅速,道:“最近?以前不熟吗。”   “唔,是性格问题吧。宫野家原本只有哥哥,宫野哥哥比较内向,后来他弟弟搬了过来,因为跟我差不多年龄,又入读同一所高中,一来二去交往就多了。”   五条悟道:“什么时候搬来的?”   悠仁回忆道:“也就一个月前吧。”   即使入读同一所高中又住在隔壁,也没必要突然亲近邻居。五条悟道:“所以,是宫野家那个新搬来的弟弟经常过来走动?”   “啊,其实很好理解。这地方晚上不安全,邻居之间最好能彼此照应。”虎杖悠仁见五条悟沉思不语,道:“五条前辈还有想问的吗?我可以知无不言。”   五条悟微愣:“你知道我在套你话?”   虎杖悠仁无语:“你套话的水平也不怎么高超吧,语气跟警察问口供差不多了。”   从来不屑于遮掩的五条悟:“……你这么直白我很没面子的。”   虎杖悠仁笑了笑,看不出来任何不悦。   打开了天窗说亮话,五条悟索性也不装了,好奇道:“你不生气吗?我一开始跟着你就是别有目的。”   “正常人突然来到这里,都会保持警惕吧。五条前辈既然不属于这里,想找方法离开也合情合理。”   “那你呢?你属于这里吗。”五条悟道:“你有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东西的不同吗。”   虎杖悠仁远比五条悟想象中清醒。   “五条前辈,照过镜子了吧。”   五条悟反应过来:“你是故意引我去照镜子。”   也对,五条悟只是被猫挠了一爪子又不是被咬下来一块肉,明明在车上已经做过应急处理,没有必要再特意处理一遍。   虎杖悠仁道:“你跟宫野家的弟弟一样,应该是没有镜像翻转的,对吧。”   五条悟心底涌上点说不清的失望,也许是虎杖悠仁表现得太正常了,他私心里抱有点希望,现在看虎杖悠仁话里的意思,他本人是有镜像翻转的。   经这一提醒,五条悟突然想起来在哪里听过宫野这个姓氏。   宫野诚,宫泽县的失踪人士之一。五条悟从高层那里接下调查宫泽县异常的任务,同时交接到他手里的还有十几名警方备案的失踪人士信息。   宫野诚,原宫泽县人士,后来全家搬去了东京。回宫泽县看望亲友后失踪,警方搜寻无果。   五条悟想起来了,宫野诚的资料里有提到,他有一个去世了的哥哥。   这又牵扯到另一桩悲惨的案子。宫野诚小时候和哥哥感情很好,大人们工作繁忙经常不在家,他几乎是哥哥照顾长大的。宫野诚性格懦弱,在学校里受了欺负都是哥哥给他出头,也许是为了保护弟弟,宫野哥哥总是表现得非常强势。   强盗入室抢劫时,宫野哥哥为了保护弟弟与歹徒搏斗,警察赶到时弟弟得救,哥哥却因为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宫野诚从那之后性格大变,他好像一直无法走出阴影。为了宫野诚能放下过去,宫野家才远离了旧居搬去东京居住。   而宫野诚返回旧居,恰好也是一个月前。   以宫野诚为突破点,五条悟发现警方统计的失踪人口都有一个明显的共同点。   他们都经历过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并且大部分都表现出创伤后遗症,无法走出过去。   不过,这其中也有例外,五条悟本人就是。他自认没有失去过重要之人,却还是毫无阻碍地进入了这地方。原以为需要追踪调查,这地方却像已经贴在了现实中的宫泽县背面,五条悟踏出列车的那一刻,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冰冷的膜,眼前所知所感处处透出异常。   如果是咒灵的领域,范围不可能这么大。支撑起整个宫泽县范围大小的领域,还持续这么久,消耗的咒力不计其数,咒灵不可能做得到。即使通过特殊方法做到了,五条悟的六眼也能通过追寻咒力痕迹找到咒灵。   可是没有。   这里自成体系,没有任何咒力供给,就像是突然出现的里世界。   虽然没有咒力痕迹,却有一股令人不爽的污秽邪气,空气都透着腐烂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我与你不同?”五条悟道:“因为宫野诚吗。”   “嗯,宫野诚来我家做客时,我偶然发现我们两个的镜像不同。我好像没有告诉你宫野弟弟的名字,所以,你是来找他的吧。”   五条悟道:“不完全是。”我是来毁了你们的。   虎杖悠仁道:“那先吃饭吧,等过了今晚,我介绍你们认识。”   事情进行得太顺利了,如果这是一场箱庭游戏,虎杖悠仁绝对是玩家最喜欢的引导NPC。   五条悟躺在柔软的床铺,把晚饭间两人的对话回顾了一遍,暗道一声“狡猾的臭小子”。   虎杖悠仁回避了所有关于他本人的问题。   所以,这家伙到底是真是假?他的眉心没有黑线,言行也与外面的人没有两样。五条悟甚至以为他是未被警方记录在册的失踪人士之一,结果他本人亲手打破了五条悟的猜想。   他有镜像。   晚间洗漱时,虎杖悠仁好脾气地任由五条悟押在镜子前面摆弄了半天。两个人一起站在镜子面前,显而易见的差异逼得五条悟不得不承认,不管虎杖悠仁是真是假,至少与五条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五条悟闭着眼睛想问题,他没有放任自己陷入睡眠,当异响传来时,他第一时间坐起了身子。   “咚咚”   客房离玄关近,五条悟听得清楚,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咚”   声音猛地拉近,不光是大门,窗户也被敲响!   五条悟冲过去拉开窗帘,透过木板间隙看见窗外有东西在动。   隔着厚厚的木板,疯狂击打着五条悟面前的窗户。   身后响起极轻的脚步,五条悟回头。   客房的门不知何时开了,持斧头的人背光而立挡在门口,与窗户外猛烈的敲击声一前一后,形成夹击之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3 22:59:18~2022-04-04 23:3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孤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溟泠 20瓶;灵、琴遇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又来一个   ◎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客房关了灯, 四下漆黑一片,木板将月光封闭在外。   拎着斧头的人一步步向五条悟接近,两只血红的眼睛在那人身后晃动。   五条悟站在原地没有动, 直到那人离得近了,轮廓挣脱黑暗蒙下的纱。一只手探过来, 捂住了五条悟的嘴巴。   浅金色眼眸瞥了眼五条悟身后不断震动的木板, 食指竖于唇前, 似乎以为五条悟在黑暗里看不清手势, 又倾身在他耳畔道:“嘘,别说话。”   轻轻的一捧气,云朵一般拂过耳廓。   五条悟不习惯地转过脸, 借着抓头发挠了挠耳朵。他的疑问憋在肚子里,索性将主动权交给熟知外界情况的虎杖悠仁。   悠仁将所有房间的门反锁, 一手紧握斧头, 另一手拉着五条悟手腕,两个人并肩守在玄关。关闭房间门后, 只需要守住大门,而一旦窗户失守,再待在封闭的房间反而危险,在外面的东西突破房门前, 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从客厅窗户逃出去。   安排得还算周到,如果不是手腕感受到悠仁掌心的濡湿, 五条悟都要信了这家伙真的一点也不怕。   堂堂咒术师扮猪吃老虎就算了,还要一个普通人保护是不是太过分了。五条悟想着,暂时没打算暴露实力, 于是反握住虎杖悠仁的手, 两人五指交叠, 似乎都在无声地从对方身上汲取勇气。   外面的敲击一声响过一声,未知的危险隔着并不坚固的墙壁将他们包围。五条悟估摸着那些东西还要闹腾一段时间,为了打发漫漫长夜,他只好将注意力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一人一猫好像已经习惯了,被悠仁唤作“喵喵”的黑猫乖巧地待在主人兜帽里,舔毛舔得不亦乐乎。   这猫怎么比我还淡定???   两人一猫只有虎杖悠仁看起来靠谱。   悠仁脸色沉肃,灿金色眼眸敛了笑意,全神贯注凝听四面的响动。五条悟突然反应过来,悠仁时挡在他和大门之间,靠近大门的左手拿斧头,右手紧牵他。   如果有危险,他右手一推就能把五条悟推向相对安全的客厅,同时第一时间断后。   他是真的想保护我。   作为最强咒术师,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不过,五条悟并不不讨厌。   在五条悟打了第九个哈欠时,外面终于消停了。他困得不行,甚至冒出过“不如打昏悠仁,然后出去把外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杀了”的想法,至于最后为什么耐着性子等了大半夜,他本人也说不清楚。   虎杖悠仁在五条悟开口前又捂住了他的嘴巴,起身轻手轻脚走到门口,从猫眼观察外面的情况。   “呼,今晚怎么回事,比之前都猛烈。不知道宫野家那边情况怎么样。”确认暂时安全了,虎杖悠仁看向憋了一肚子话的五条悟,道:“光和声音都会引起它们的注意,不过你放心,只要没有持续性声响,它们徘徊一会儿慢慢就离开了。”   他说完,等着五条悟发问。   五条悟道:“你每晚都像今夜度过?”   虎杖悠仁没想到他先问这个,他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问题,随口道:“嗯,一般后半夜相对安全,说起来今晚结束得比较早,现在还不到后半夜。不过之前都只有一两只,今晚外面少说也有五六只了。”   度过危险之后,少年又恢复了爱开玩笑的模样。   “难不成这还是按人头分配的?有机会问问宫野,他们家也是两个人。”   过去无数个日夜被他轻描淡写的两句揭去,两个人交情还不深,五条悟没有追问下去的立场,何况他是个外来人,终是会离开这里,沉溺于任务相关的人事,未免过于愚蠢。   从睁开眼睛看世界的那一刻,五条悟还没弄懂人情世故,就已经学会了斩杀咒灵。   “你有见过外面的东西吗?”   虎杖悠仁道:“见过,但是看不清。它们就像是从没有曝光好的相片里爬出来的,看得出来人类的形态,五官面貌都很模糊。”   五条悟见悠仁若有所思,问道:“你对他们的来历,有什么头绪?”   “唔,头绪倒是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部恐怖电影。”悠仁回忆道:“恐怖相机摄取了人的灵魂,脱离了□□之后,灵魂变成模糊的形态,它们爬出相片寻找自己的□□,一旦被它们抓到,□□就会被夺走,它们披上其他人的皮,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   “结局是,那个镇子上的人,到最后已经分不出谁是人谁是怪物。于是人与怪物以扭曲的形态,和谐的共存了。”   五条悟:“……什么烂片啊。”   “我倒是觉得编剧挺有想法。”悠仁歪了歪脑袋,凑近五条悟,笑容憋着点儿蔫坏:“也许我也是套着人皮的怪物呢?只是我比较擅长伪装,所以能骗过你的眼睛。”   五条悟看着虎杖悠仁。   他摘下了墨镜,双臂环抱依着墙壁,一双苍蓝色眼睛死死盯着虎杖悠仁。   像天空一样广袤包容的蓝,原来也会有这种令人肩膀下沉的压迫感。   虎杖悠仁讪笑道:“吓到你了吗,不好意思啊,抱歉,我不该在这种时候开不合时宜的玩笑。”   “你骗不过我的眼睛。”五条悟认真地反驳他,食指点了点眼角,那双玄妙而又美丽的眼睛没有任何情感,仿佛天生具有审判的能力。他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但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和外面的东西完全不同。”   “你与我没有任何区别。我有把握作出这种判断,不是因为相信你,是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眼见为实这个词,在别人那里不一定,在五条悟这里却有十足的分量。   “如果你还是怀疑自己,”五条悟耸了耸肩膀,笑道:“那不如选择相信我呗。”   诶,看虎杖悠仁正是爱胡思乱想的年龄,五条悟一把勾过少年的脖子,按着脑袋揉乱了一头粉色软毛,气得兜帽里的猫咪“喵喵”直叫。   “睡觉睡觉,再不合眼天就要亮了。”五条悟夹着悠仁的脑袋,打了个哈欠,道:“那些东西不会再来了吧。”   “嗯,应该不会。”悠仁想了想,自觉道:“你要是担心,我可以给你守夜。”   说好听点是守夜,其实是给五条悟监视他的机会。   经验丰富自诩冷酷无情的咒术师突然就小小地心软了一下,这点心软让他生出不该有的犹豫,以至于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仗着优秀的夜视能力,五条悟悄悄打量抱着武器坐在床边的少年。   还在念书的年龄,过早的成熟,过度的善解人意,还有过于勾人心软的笑脸,五条悟心烦意乱间,生出点微妙的不确定性,不会真看走了眼吧,这其实是个擅长蛊惑人心的妖孽。   在五条悟翻了第七次身时,悠仁出声道:“五条前辈,睡不着吗。”   是睡不着,睡不着的原因却不能说。五条悟心烦着,不想理虎杖悠仁,又翻了个身背对少年。床头边缘陷下去一点,悠仁移过来靠在五条悟身边,探出一只手轻拍五条悟的脊背。   清透干净的少年音低声哼唱摇篮曲。   五条悟脊背僵硬了一瞬,又在这低悠哼唱中慢慢放松。   “睡吧,你终有一天会迎接真正的太阳。”悠仁道:“在那之前,好好休息吧。”   眼前的黑暗转为朦胧,悠远的模糊人声一点点拉近,随着意识的复苏,谈话声越来越清晰。   “昨晚你这边响动好大,吓死我了,担心得整夜没合眼。幸好你没事,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哈哈,虚惊一场。我也在担心你们的情况,万幸,我们又赚了一天。”   “唉,这种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要不要和你哥哥搬出宫泽县?你可以带他回东京。”   “等将来吧,我会带他回去的……一定。”   五条悟猛地起身,外面天已大亮。   他竟然!   真的睡着了!   五条悟捂脸,暗道幸好硝子和夏油杰不在,出任务结果在别人家里呼呼大睡这种事情,是会被损友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的。   披衣下床,五条悟推开虚掩的客房门。   悠仁站在门口与人说话,那人听见屋里的响动从悠仁面前探出头,惊道:“悠仁,你不是一个人住吗?他是谁!?”   语气里的质问与戒备来不及遮掩,听得五条悟微微挑眉。   五条悟还没开口,悠仁回道:“住市区那边的表兄。我不是带喵喵去看医生吗,约不到出租车,联系了表兄接应,他昨天送我和猫回来,我怕夜路不安全,留他暂住一宿。”   好家伙,编得脸不红心不跳,五条悟本人都要信了,配合入戏道:“悠仁,这位是?”   “我的邻居,宫野诚,和哥哥宫野奇住在一起。”   五条悟热情地伸出手,将远方表兄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哎呀,幸会幸会,我们家悠仁多亏你们照顾。我们这孩子打小就早熟,怕给别人添麻烦,可他总一个人住我也不放心,你们年龄相近,你也有个哥哥,能体会兄弟之间的感情,请你得空帮我劝劝悠仁,早点跟我搬去市区住。兄弟要在一起,才能常有照应。”   虎杖悠仁听得偏过头去,他只是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五条悟这顺杆子一记窝心脚直接踹进了宫野诚的心里。   他最放不下的不就是兄弟。果然,宫野诚面上的警惕顿时消去大半,看向五条悟的目光都柔和了几分,显然是兄控的移情起了作用。   “你放心,悠仁是我的朋友,我也想他越来越好。他有个哥哥挂念,我也替他高兴。”宫野诚看向悠仁,道:“你这边没事我就放心了。我来主要是两件事,一是看看你的情况,还有一件事……”   他说到这里停下,又看了看黏在虎杖悠仁身后的五条悟。   “你直说吧,昨晚我俩儿在一起,那些东西他也亲生经历了。”   这倒是,宫野诚道:“昨晚你这边响动太大,我实在担心,就爬上阁楼下了一块窗板。我看见……你家附近有一个可怕的家伙徘徊。”   “那家伙套着一身斗篷,我看不清脸,身形像是个人。他在街上持刀游走,见到怪影就砍,那些怪物在他手底下就像切瓜砍菜不堪一击。”   “我只观察了一会儿,他忽然就抬头向阁楼看过来,吓得我腿都软了。”   “后来我就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宫野诚现在想起来还发虚,他道:“虽然他斩杀怪物,周身气势比那些怪物还可怕。他也许还会来你家附近,你可要小心啊。”   虎杖悠仁与五条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   原来不是那些怪物早早消停了,是没命闹腾了。   就是不知道,那个斗篷怪人又是什么来头。   悠仁眼神询问“是你的人吗?”   五条悟皱眉,微微摇头。   这任务是和高层的对赌,以那名最强的前辈为赌注。五条悟以个人身份接下任务,没有向夏油杰和硝子包括夜蛾老师透露任何情报,还签下了五条家不得追责咒高的生死契。   他来时孤身一人。   不过,宫野诚提到斗篷,五条悟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藏在斗篷下邪气缠身的少年,不好惹又极度好说话,被女装的他长腿一夹腰身,什么本事都没有了。   随即五条悟又否定,那家伙整个就是装满邪气的漏气气球,大号的移动邪源,六眼想装看不见都难,如果是那个人在屋外,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线索要一条条分析,麻烦也有先来后到。五条悟心道,白天先想法办探查宫野家,等晚上守株待兔,不怕那斗篷怪来,就怕他不来。   装了一夜兔子的咒术师轻轻磨了下后牙槽,心道是时候舒展一下筋骨了。   作者有话说:   五条悟:来就打……   悠仁:?   五条悟:打个招呼,嗨,老婆!   感谢在2022-04-04 23:34:47~2022-04-05 20:4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虎杖悠仁俺爱你 2个;孤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你小白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相互试探   ◎他的好胜心和脾气一样难以捉摸◎   “宫野诚的戒心很重, 尤其是对于和他一样的外来人士,我们得想个办法接近他哥哥。”五条悟嚼着煎蛋,将空盘子放进水池。炒锅油香四溢, 五条悟道:“怎么还在炒菜,吃不完了。”   起锅的热菜倒入饭盒, 悠仁道:“这是要带去学校的便当, 我的午饭。”   “哈!?”   昨晚被怪物包围, 今早收拾书包去上学?是你们学校要上天还是你心脏大没边儿啊!   五条悟一时槽多无口, 又听虎杖悠仁继续用稀松平常的语气交代道:“白天一切都正常,你可以自己出去吃,不想出去的话冰箱里有剩饭。哦对了, 茶几钥匙盒里放了钱,你可以直接取用。”   虎杖悠仁想了想, 没什么需要特别交代的事情了, 拎起挂架上的书包。   五条悟追去门口,道:“我和你一起去学校!”   悠仁穿鞋的动作一顿, 道:“学校很无聊的,宫野奇前几天受了伤,阿诚请假在家照顾哥哥,他今天不去学校。”   “我又不是为了宫野诚去。”五条悟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他心情不是很好,虎杖悠仁的日常生活越正常, 越显得他像个粗鲁无礼的入侵者。   “学校里没有你想要的线索,很可能是无用功哦。”   五条悟勾过虎杖悠仁的肩膀,低下身子, 墨镜吊儿郎当滑下鼻梁骨, 漂亮的苍蓝色眼眸满是狡黠。   “在你心里我就只剩下功利了?好伤心啊, 我也想当个关心爱护弟弟的好哥哥。”五条悟委屈巴巴,咬着下唇,“悠仁都不给我机会表现一下!”   虎杖悠仁笑了,道:“给你个机会,去把碗洗了。”   他抬手看了眼表,道:“等你十分钟,过期不候。”   “得令!”   哼着歌洗着碗,洗着洗着五条悟愣住了。   水流哗哗,他一手脏碗一手清洁球,活像个在这房子里生活好几年的人。   最强咒术师起了一身冷汗。   四周一时无声,只剩哗哗的流声,暗示着这地方完善的供水系统,打开燃烧卡的盖子,还能读出上个月的结余燃气。   回想刚才哼着歌洗着碗的蠢样,五条悟猛地生出一种被戏耍的恼怒。这种恼怒在看见如约等在门口的虎杖悠仁时,憋成一股闷气卡在胸口。   虎杖悠仁引诱他了吗?   没有,这家伙从一开始就点明了身份,甚至再三警示。   时不时冒出头的沉沦怨不得别人,五条悟再迟钝在不愿意承认,也必须面对一个事实。   他在虎杖悠仁面前提不起戒心。   即便有意提起,也会在不经意间放下。等回过神来时,已经随着虎杖悠仁的节奏摆弄身体。   路过行人全都面色煞白双目无神,它们穿着学生装、工作服,骑着自行车,或挤在站点等待班车,若无其事地装成普通人。五条悟想起了售票室的女人,你可以与它们交流对话,进行自然而然的互动,但在六眼看来,它们的言行举止都存在0.5秒的延迟。   “悠仁,今天晚了啊,再不快点要迟到了。”   “伯伯,天气预报说上午有雷雨,您也记得早点回家。”   晨跑的大爷在原地重复抬腿0.5s,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按了一下暂停播放,紧接着笑容和蔼道:“好,我知道了。我妻子腌了点梅子,你夏天爱吃这个,我周末给你送过去。”   虎杖悠仁笑着挥手。   大爷呼哧呼哧跑远,明明血液加速循环,皮肤还是一成不变的死白。随着他的跑动,小腿腐烂的肌肉摇来晃去摇摇欲坠。   干净温暖的少年穿行在面色苍白的人潮中,他与各种奇形怪状的人形物种交流,仿佛他们没有什么不同。五条悟一路走来,没有看见除虎杖悠仁外的第二个人。   五条悟不由好奇,在虎杖悠仁眼中的世界,又是何种模样?   他知不知道自己与之日夜共存,谈笑交往的,全都是怪物?   世界在六眼之中荒诞离奇,但在那双灿金色眼眸中,又合情合理。   纠结矛盾的情绪再度出现,五条悟想,但凡虎杖悠仁表现得邪恶一点,他都不会如此犹豫。   那有没有可能,这家伙就如他自己所说,极其擅长骗人,他是故意以无害的方式来勾起别人的歉疚。   他是唯一没有黑线的人,也是唯一在六眼之中的正常人。宫野诚没有黑线,因为他是外来者。那么虎杖悠仁在本土世界的特殊性就过于独一无二了,就像是构筑起幻境的阵眼。   杀了他,也许一切就结束了。   口袋里的手握紧又松开,念头几经变转,指节都泛起酸痛。   胸膛在柔软的触感上磕了一下,五条悟撞得虎杖悠仁踉跄了一步。   虎杖悠仁回过头,见五条悟一脸阴晴不定。   从离开家时,五条悟就肉眼可见的低落,虎杖悠仁心道“洗个碗而已,不至于吧,是我家碗咬他手了吗”,他就是把我家碗全洗砸了,不也该是我生气吗。   “五条前辈,心情不好吗。”   五条悟冷着脸不说话,怕虎杖悠仁迟到,他一头白毛没来得及梳理,被风吹得蓬松缭乱,活像一只炸着毛的大缅因,揣着一兜子捉摸不透的猫咪心思。   “前面是学校大门,有纪检人员查学生证,你不方便从正门进去。”虎杖悠仁脚步一转,领着五条悟转到围墙另一侧,指着栽种在道旁的樱花树“像这样翻进去。”   虎杖悠仁向着樱花树一个助跑加弹跳,他的爆发力远超常人,这一脚竟踩在树身离地一米高的位置,借力蹬腿反向跳跃,双手撑住围墙边缘接一个引体向上,利落地跨坐在两米高的围墙顶。   饶是身为咒术师的五条悟也不由吹了个口哨,道一声“漂亮”。   “来。”   虎杖悠仁俯身向五条悟伸出手。   紧接着五条悟直直冲向围墙,起跳之后足尖连蹬几下墙体,身体仿佛一下子切断了万有引力的约束,一个燕子飞天就跃进了墙内。   痞里痞气地发出一声弹舌音,五条悟向围墙上的少年伸出手,活像个纵容弟弟违反校规的昏庸兄长,故意作弄道:“来,哥哥抱你下来。”   虎杖悠仁:“……”他的好胜心和脾气一样难以捉摸啊。   顺从地搭上那只手,虎杖悠仁身子一斜被五条悟拽下高墙,他没有坠向地面,撞进微微震动的胸膛,埋在五条悟衣料里,听见闷闷的笑声从上方传来。   虎杖悠仁的好脾气只会让某人顺杆子爬。   “诶,坏孩子,平常没少翻墙逃课吧,我看你挺熟练啊。”五条悟又犯了戏瘾,端出兄长口吻:“还敢教唆哥哥一起干坏事,回头家法教训你。”   悠仁眨了眨眼,道:“有心思动家法,看来你心情变好了?”   嘿,哪壶不开提哪壶。五条悟笑意戛然而止,就像刚完成自充的气球被捅了个洞,神色转眼变臭,屈指弹了一下虎杖悠仁的脑袋,没太用力,还是弹得悠仁脑袋微微后仰。   “知道我心情不好,你也不闻不问。”   虎杖悠仁:“???”什么玩意!?我问了吧大哥,你不说啊!   这时候,低情商的人会大吼“你有病吧你自己把记忆倒退十分钟!”   按照五条悟的性格,十有八九会吼回来,然后两个人在这里互丢垃圾话。   悠仁长出一口气,心道“他长得好看他说得都对”,三句话让五条悟没有脾气就是我赢。   “那我现在问,知错能改,也不算晚吧。”   “……”五条悟看着悠仁亮晶晶满是讨好之色的眼睛,道:“虎杖悠仁,如果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悠仁没想到他直接问这个,愣了好久,见五条悟神色空前凝重,心知就算前面都在开玩笑,这一句话五条悟却是认真的。   比他说出口的任何话都认真。   在五条悟近乎锋利的目光中,悠仁笑道:“我其实很高兴你能说这句话。”   少年缓缓摇了摇头。   五条悟道:“……那如果必须杀死你,宫野诚,其他人才能得救,你愿意牺牲自己吗。”   悠仁道:“如果这是离开的方法,那Hela我的死亡是正确的,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到时候请让我自己来。”悠仁看着五条悟,逆着光,笑容像是要淹没于光阴洪流:“你不要动手,我自己来。”   【这一回你不要动手,我自己来。】   五条悟捂住耳朵,五指粗暴地插入白发,发根头皮的疼痛模糊微弱,他忍着强烈的耳鸣,气得笑出声。   “所以你看,你永远也不可能明白我的心情为什么不好。”   何止心情不好,持续性耳鸣,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头颅里钻心刺骨的疼痛,五条悟从突然而至的痛苦里伸出手,将眼前的悠仁拉出阴影,拉到自己眼前。   “你听着,我从小有个毛病,一听见正确的死亡就头疼。都怪你,我现在病发了,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再提这个词,不然你自己没死,我先疼死了。”五条悟语气骤然一厉,喝道:“听懂了没!”   悠仁被他吼得抖了一下,又被他惨白的脸色唬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忙连声应下。   这毛病当然是五条悟瞎编的,他只是不希望虎杖悠仁趁他不注意做傻事。   虎杖悠仁一直积极地配合他营救宫野诚,他也许真心希望那些进入“宫泽县”的人都安全离开。   但这其中又不包括他自己。   【也许我与那些怪物并无不同,只是更擅长伪装。】   五条悟恨不得与虎杖悠仁共享视觉,让他看清楚,他与那些怪物完全不同。   我都没有放弃他,他却像是早就放弃了他自己。   两人之间尴尬地沉默着,直到上课铃响起,悠仁惊道:“完了,我迟到了!”   少年踩着铃声跑远,声音随风传来。   “五条前辈,校园里你随便逛,不要被纪检的人逮到就行。回去的路你应该已经记住了,有事情来**班找我!”   五条悟目送那道佯装镇定的身影落荒而逃,轻轻嗤笑一声。   吼他一句就怂了,自己对自己倒是心狠得拉不回来。   作者有话说:   五条悟:正确的思维PTSD   感谢在2022-04-05 20:45:52~2022-04-06 23:2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孤臣、悠仁绝绝天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溟泠 20瓶;琴遇酒、迷你小白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猫猫相追   ◎你已经不是他最喜欢的小猫咪了◎   学校占地面积合理, 教学楼为主体,学生活动中心、教育管理处一应俱全,五条悟路过宿舍楼底时, 几个小怪物聚在楼道阳台抽烟。   活得跟真的一样。   他甚至看见一对儿逃课的小情侣,两个“人”白如死尸, 手牵着手亲亲我我逛操场。   这可真是见鬼了。   所有学生眉心都蜷着一团黑线, 他对着团黑乎乎的线状物非常在意, 打晕了快要亲在一起的小情侣, 扛起两具软倒的身体。   他速度很快,没引起任何“人”警觉,将小情侣放在空闲的体育室, 五条悟扒开他们的额发。   那团黑线潜藏在皮肉底下,普通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五条悟找了块抹布缠在手上。   咒力猛然灌入掌下的头颅, 抹布闷住“人”的嘶吼, 眉心黑线在咒力风暴中柳絮飘摇。   眉心毛孔不受控制地撑开,冒出一茬黑头。五条悟忍着恶心造出范围真空, 负压将那密密麻麻的黑头往外拔。   黑线离体的刹那,五条悟掌下的“人”就像被抽去了骨头,化成一滩蜡水状的液体。   将黑线扔进封印型咒具,隔着透明盒壁观察。   那团黑线在盒子里舒展开, 藏在身体里比寄生虫还难馋,取出来后仿佛一团无害的绒毛。   五条悟晃动盒子观察黑线, 越看越觉得这团东西非常像……动物的毛发。   他眼前突然浮现悠仁养着的血瞳黑猫。   “悠仁,悠仁?虎杖悠仁!”   耳边的大喝吓了悠仁一跳,他茫然地看向同桌。   “喂, 你最近怎么回事, 一天到晚心事重重, 跟别人说话总是走神。”   悠仁笑了笑,道:“抱歉抱歉,这两天休息不足。”   同桌知道他救了一只猫,为了给猫治病东奔西走,关心道:“是为了那只猫吗,现在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帮忙?你别不把大家当朋友哈,别跟我客气。”   向他展现善意的人有温度、有情感,与他相处的每一天都印在脑海里。   悠仁能看见他的真实,却同时无法再忽略他的虚假,偏过头道:“抱歉,稍微有点乏力,下节课帮我请个假,我去一趟医务室。”   “那你快去吧,要我陪你吗?”   “不,不用了。”话一出口颇显冷硬,悠住不敢看面前人僵住的脸,起身道:“不是快考试了吗?你可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好好听课,帮我记一下笔记,周末请你吃饭。”   同桌还想再问,悠仁已绕开他直勾勾向门外快步而去,好像背后有猛兽要扑咬他。   不管往哪里走都有人迎面过来打招呼,悠仁强撑着精神与他们客套,终于等来上课铃声,洪流般的人群涌入教室前后门,长长的走廊只剩下虎杖悠仁一个人。   这一瞬间,独留在走廊的悠仁从人群中脱离。教室里的学生都看向他,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中唯一的异类。   悠仁顶着密密麻麻的目光,只觉得手脚生寒头晕目眩。   去哪里都好,只要是没有人的地方。   他钻进空荡荡的卫生间,拧开热水龙头,温热的水流浸没口鼻,躯体里的寒意慢慢融化。   就在悠仁终于感觉有所好转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一旦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再也无法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了。”   “谁!?”   镜子里印出第二个人。   站在他背后的少年偏回头,虎杖悠仁看见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唯二不同的是,对方及腰长发在脑后扎成俐落的长辫,浅金色眼眸里满是冷漠。   虎杖悠仁先是惊惧,目光在那人与自己之间来回。   镜中人左手持鞘,右手长刀已出鞘,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来者不善。   悠仁回头,目光落在对方持刀的左手时微微一顿,面上惊色稍定,沉声道:“你是谁!”   那人笑了笑,眸子里还是一片冷色。   “我就是你。”   “……”虎杖悠仁盯着那把寒气森森的长刀,道:“但你是来杀我的。”   “为这个世界排除异己是午夜屠夫的职责。从察觉到异常的那一刻起,你注定逃不开恶鬼们的追杀。”   那人说话时斗篷还在滴着血,封闭挟小的卫生间渐渐腥气弥漫。   这人有一点说的不错,夜晚出现的怪物并非偶然。在发现宫野城没有镜像前,夜晚宁和而安详,虎杖悠仁偶尔会和朋友去看几场电影,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兴致上来了呼朋唤友通宵打电动也是常有的事情。   五条悟的出现又是一条有力的证据。   不过虎杖悠仁在邀请五条悟回家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你不必诋毁自己,镜像偏不了人,如果我们之间有一个是怪物,那看来只能是我了。”   悠仁拇指朝身后的镜子指了指。   镜中像与镜外人都是左手持刀,面前的虎杖悠仁与宫野诚、五条悟才是同类。   “只要我死掉,大家就都会得救,对吧。”   “我向你承诺,带所有人平安离开。”   “嗯,我相信你,就像相信自己的决定一样相信你。”虎杖悠仁再看那把血迹未干的长刀,它大概会给自己来一下,很痛,比低血糖的起床气还狠,然后真实的太阳会从东方升起,长夜回归它原本的轨迹。这样想,那把刀看起来也不太可怕了。只是,他还来不及与一只猫告别。   好不容易救回了喵喵,没想到这次是他先离开。   喵喵年纪虽小,本事却很大。只要不再轻信人类,它会是全天下最自由的喵喵。   不告而别也好,它知道人类都言而无信,不值得猫信赖。   最后的牵挂也放下了,虎杖悠仁长出一口气,直视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道:“你动手吧,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我不会怪罪你,所以你也不需要所谓的原谅。”   再公正的法律,也管不着自己杀自己。   对面的人却收起了刀。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这24个小时,我保你性命无忧。你可以去和大家告别,也可以去看看久违的夜空。只要是你想做的,就能做到。”   “等等!为什么?!”那人速度极快,虎杖悠仁追之不及,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色雾气之中,只听见渐渐飘远的话语:   “就当是帮未来的自己一个忙吧,将来我离开时,也许还来不及说再见。”   虎杖悠仁:“……”我这是从现在死到未来去?别这么惨吧。   教室门口等着一个人。   五条悟调查完学校,回头虎杖悠仁丢了。教室里找不到他人,自称同桌的家伙说人去了医务室,五条悟又满学校找医务室,跑遍全校所有的医务室,连根粉毛都没看见。   “你明知道危险还乱跑,我才一会儿没看住,撒手就没了,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呀!等等,你哭什么……喂……我语气没有很重吧。”我还没喷完,你怎么就哭了。五条悟后面的墨水全被悠仁眼里的湿气打湿,气势汹汹的人一下子手脚无处安放,受挫般放低了语气:“别哭啊,我不是想骂你,你要是遇到危险,至少让我知道去哪儿救你吧。”   “我不是哭,就是神经长时间紧绷,突然放松下来,情绪有点失控。”虎杖悠仁只是眼睛湿了,他眨两下眼睛,那点湿润很快给眼皮夹掉。   五条悟正词穷,被虎杖悠仁牵了手也不好反抗,在悠仁身后偷眼瞧他的神情。   他们一路往学校外走,与朗朗书声,蓝天之下的青红操场背道而驰。   回家的路上,五条悟小声道:“那你为什么情绪失控呀。”   他说得很小声,虎杖悠仁可以听见,也可以听不见。   “我听你愿意救我,心里高兴啊。”   五条悟自认是打破虎杖悠仁日常生活的罪魁祸首之一,人家一没偷二没抢,忽然之间存在就变成了一种错误,连生活的世界都如泥潭,搁在任何一个正常人身上都受不了。   再通情达理的人也有情绪。   五条悟拦过悠仁肩膀,将人往怀里带了带,道:“那你听清楚了,我不止愿意救你,我一定能救你。”   最强咒术师愿意去做的事情,一定能做到。还没有经历过事与愿违的天才少年,此时是发自内心的笃定,只要他足够强大,就能护住所有的羁绊。   “诶,所以开心一点嘛,其实外面的世界和这里没有区别。等你出去以后,以前怎么生活,将来一切如常。”那团疑似猫毛的黑线让五条悟看到新的希望,也许破局的关键并不是虎杖悠仁本人,而是他身边的某个东西,比如那只奇奇怪怪的黑猫。解决了那只猫,连虎杖悠仁都可以一并得救。   两人勾肩搭背,却又各怀心思。虎杖悠仁听着五条悟的描绘,自知没有可能亲眼去看,便在心里细细地想象着,一个听得入迷,一个越讲越兴致高昂,沿路的河流通向远方,看不见的载满念想的小船,随水流向无人知晓的远方。   那只怪奇的黑猫不在家,五条悟只在猫窝里发现几根猫毛,细软的黑色毛发无论从质感还是外形都与缠绕怪物眉心的黑线高度一致。   “你问喵喵啊。”悠仁正烹饪着拜访宫野家要带的蛋糕,道:“它每天都会跑出去,等到了饭点就自己回来了。”   五条悟道:“它一般会去哪?”   虎杖悠仁道:“找个阳光明媚的地方晒太阳?去河岸边抓鱼?跟其他猫猫玩耍?比起这个,我们是不是忘了买糖粉?”   “我出去买。“五条悟走到门口,又叮嘱道:”快黄昏了,你可别又乱跑,乖乖等着。“   白发少年的身影闪没于深巷,巷子幽深昏暗,片刻后,走出一只通体雪白,毛发蓬松的蓝眼猫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6 23:26:30~2022-04-19 08:5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虎杖悠仁俺爱你、孤臣、悠仁绝绝天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chia 15瓶;这是个啥子呀、抓恐龙的微光 5瓶;叶不羞、雪、迷你小白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忌日快乐   ◎似乎都难完满◎   落日余晖铺满巷道, 街角咖啡厅裱入复古色调的油画里。隔断马路与卡座的篙笆墙上,一条毛茸茸的黑尾巴左右摆动。黑猫枕着两只猫爪爪,那双血色兽瞳染上夕阳余温, 竟似流动着些人类情感。   白猫跃上墙头,顺着黑猫的目光看去, 登时浑身毛炸差点失脚摔落。   粉发金瞳, 有过一面之缘的斗篷。两者只留其一五条悟都不至于失态, 偏偏同时集于一人, 仿佛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给他开了个荒唐的玩笑。   那个将他背回五条家的神秘人,斗篷之下居然是一张与虎杖悠仁一模一样的脸!   等等!   宫野诚的哥哥在外界确有其人,那虎杖悠仁是不是也曾真实存在于五条悟的世界   可是宫野诚的哥哥在外界已经死了, 那虎杖悠仁……   不知为何,联想到外界的虎杖悠仁可能与高野诚的哥哥一样早就死去, 五条悟突感一阵心悸般的晕眩。   虎杖悠仁正端详手中的黑白传单。   塞给他这张宣传单的女孩还在上学年龄, 眼神里满是对封建迷信的狂热追捧。教会宣传并不罕见,虎杖悠仁也曾被狂信徒们追着强行传教, 然而目光落在那张宣传册封面时,将要离开的脚步硬生生一顿。   教会宣传手册封面上,身穿五条袈装的僧侣含笑端坐于莲花宝座。   从外貌上看,这僧侣正是虎杖悠仁遍寻不见的夏油杰。   然而这位教主所宣扬的教义却是“建立一个不存在普通人的纯净世界”, 虎杖悠仁乍一看还以为教主姓麻仓。   悠仁不敢拍着胸脯保证对夏油杰知根知底,但是作为一个优秀的咒木师, 夏油杰至今都在为普通人出生入死。   对于这名大相径底却又一模一样的神秘教主,悠仁决心一探究竟。   最近的一场传教就在今晚午夜,地点正是这家咖啡厅的地下室。   突然, 一股强烈的被凝视感袭来。   悠仁的目光顺路抓去, 对上一双圆溜溜的苍蓝猫瞳。   这猫……看起来有点古怪, 好似通人性。   悠仁抬手握住包裹在布下的刀柄,却见那只猫咪惊叫一声,毛发炸成白海胆,弓背后跳。   篱笆窄细哪有它落脚之地,白猫后爪踩空,吓得喵喵乱叫,四爪空中扑腾无处着力,眼看就要摔成猫饼。   后颈皮肉被人一把揪住,猫猫抬头,几缕粉发自上方垂落,陷入蓬松绵软的白毛毛。   悠仁将猫放回地面,这猫呆呆傻傻的,四肢着地后一动不动,冲他扬着一张猫脸。   还以为有什么古怪之处,原来只是傻的出奇。   悠仁拍了一下猫咪圆滚滚的屁股,驱赶道:“笨猫,这里不安全,不想被抓住炖猫汤就找个地方藏好。”   屁股上挨了这一下仿佛打通了猫咪的奇穴,呆猫一跃而起,咬住悠仁的裤管不松口。   ‘混蛋,你居然敢打我屁股!?最强咒术师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小白猫听不懂人话,无论悠仁将它提溜去哪里,刚回咖啡厅坐下,转眼便看见角落里一团猫猫崇祟的白影。   一人一猫极限拉扯间,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咖非厅依然人满为患,然而周围变得极其安静。   寂静无声的夜色里,一声“喵!”打破表面的宁和。   停下交谈的客人们全都看了过来,他们的目光密集又强烈,就像惊动了正在捕食的饥饿兽群。也许下一秒,这些品着咖啡闲聊的“人”就要冲过来分食了他们。   这猫铁了心与悠仁过不去,不管送走多少遍,都会自己找回来。   “膘肥体壮,毛发干净。你看着也不像流浪猫,不回家找主人,跟着我干什么?”   五条悟看见黑猫回了虎杖家,这才选择留下来。那黑猫虽然怪奇,十有八九却是另一个悠仁的守护兽,有它在,虎杖家不会有事。这其中种种,猫嘴说不出来,五条悟舔着毛,佯装听不懂人话。   悠仁拿它没辙,又不能放任它成为不确定变量。一把抄起躲在腿后的小猫,希望它能通点人性。   “听看,我不赶你走了,但你要乖一点。别出声,在我兜帽里躲好,不许乱动。”   话音方落,白猫踩着悠仁的胳膊后腿一蹬,兜帽传来沉甸甸的下坠感,那只猫窝在里面,真的不动也不叫。   ……怪猫。   突然亮起的霓虹灯打断了悠仁放在猫身上的注意力,远方天际太阳不见了踪影,黑暗淹没大街小巷,黄昏时残留的人影人声全都随光蒸发,咖啡厅招牌撑起的霓虹,成为整个世界唯一的光。   咖啡厅的大门从内推开,两排僧侣手转佛珠,口吟梵音,缓步而出,列阵两侧。   入夜未归的客人们全体起立,原本麻木呆滞的脸上燃起狂热之色。他们有序地排成一队,前赴后继涌入那山扇黑暗门扉。   悠仁整了整兜帽,将猫咪藏好,跟在队伍后面前进。轮到他进门时,旁边的念经声突然一顿,僧侣抬目,道:“我似乎没有见过你。”   悠仁取出黑白宣传册,道:“这本册子上没说不许外来者旁听。”   “教主讲经布道,自然是打开门欢迎四方来客。”僧侣双手合十,笑道:“只是见您并非我同道中人,却又能在黑暗世道里自由来去,有些许好奇,并无阻拦之意,您请。”   悠仁方才还好奇,入夜后街道空无一人犹如鬼城,偏偏这间咖啡厅座前不受影响。听僧侣话里的意思,聚集在咖啡厅里的人是因为信了教蒙受庇护。若真是如此,这名广收门徒的教主所图甚大,对这世界的规则也知之甚详。   “请问一下,你们教主贵姓?”   僧侣道:“教主俗名夏油杰。”   兜帽里的猫咪突然乱动,悠仁怕它爬出来徒生事端,忙跟着队伍迈入漆黑不见五指的地下通道。   阶梯尽头接一盏青光灯,灯影下立着的人手捧一张黑皮白页册,穿一身黑白礼服,面上所敷□□盖住原本五官,一支钢笔悬停空白纸页,每走过一个人,那支笔就刷刷写下一行字。   轮到悠仁时,他借着青色灯辉一看,那册子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年月日。   白纸黑字,犹如墓志铭。   悠仁心头生出不妙的猜测,却见那只笔悬而不动,心中又是庆幸又是紧张。   执册人心生惊疑,他的术式能读人生死,觉醒术式的同时,他也得知了自己的死期。原来他早就是个死人,不光是他,这世界上他就没遇见一个读不出来祭日的人。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夜里突然遭受不明鬼影的袭击,幸而遇见主持百鬼夜行的夏油教主,经教主点拨大彻大悟,从此之后追随教主传教布道,四处搜罗因窥见真相而被世界排斥追杀的人。   可现在,竟然给他遇见一个传说中的外来者!   夏油教主说过,有一群外来者企图颠覆毁灭他们的世界,而他的术式正是鉴别外来者的利器。   因为外来者是幸幸福福的活人,生死笔写不出他们的祭日。而在这些外来者眼中,他们这些人都应该归于长眠,归入永久的死。   “那些狂妄自大的蝼蚁不过是少数人圈养的困兽,一边自相残杀还沾沾自喜,讲着仁义又拿同类的血肉去滋养自己的主人。”   “越是弱小越是自私冷血,越是位高权重越是目中无人。”   “经历了死亡才知道生命的意义,与他们相比,我们安分守己的生活,自觉遵守世界的规则,因为我们知道生命的重量。”   “比起他们,我们才是正确的存在。”   教主的话语萦绕耳边,执册人心头生起蓬勃的使命感,正要擒下这个传说中的外来者,就在这时,卡了机的生死笔仿佛终于读完了数据,笔身猛烈颤动起来,笔尖若惊蛇游走,写下一行日期未有半分停顿,又写下一行……   刷刷刷,纸张翻过一页,生死笔疯了一般,写满一页又是一页。   执册人:“???”   悠仁:“……”   满页的祭日光怪陆离,平安京时代、大正时代的日期大部分都有印象,唯独生死笔写下的第一个日期,悠仁没有半点记忆,更离奇的是,他这第一个祭日尚在十年之后。   他穿越至平安京并非偶然,甚至穿越的契机极有可能是他本人的死亡。   “你,你这家伙怎么回事!”执册人一把握住冒火的钢笔,生死笔剧烈挣扎着还想继续写下去。执册人从未经历如此离奇的事情,对自己的能力都产生了怀疑。   两名牵鬼的僧侣从黑暗中步出。   执册人道:“这家伙过于奇怪,我不敢擅自处理。你们两个不可无礼,请他去见教主,教主自有定夺。”   两名僧侣所牵之鬼并不陌生,悠仁曾在夏油杰身边见过。即使种种证据指明夏油杰就是这离奇□□的教主,悠仁心中仍存疑惑。   按理说这个世界不会出现两个一样的人,在另一世界消失的人才会在这黄泉般的境界留下倒影。虎杖悠仁在这个世界遇见另一个自己,是因为不死咒印使他死而复活,本身成为了一个奇点。   那……夏油杰呢?   去见那名教主的道路晦暗悠长,虎杖悠仁一路上想过种种可能,既希望他是,又希望他不是,然而不管哪种想念,似乎都难完满。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9 08:52:44~2022-04-29 02:2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Nam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悠仁绝绝天菜、虎杖悠仁俺爱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气奥 10瓶;雪候。 5瓶;雪 2瓶;向太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见面不识   ◎哪根世界线搭错了◎   小小的一家咖啡厅, 负一层的地下室另藏乾坤,纵横之间通道相连,支撑体外包裹足有五厘米厚的合金骨架, 无论是占地面积还是坚固程度,都远超常识中的地下室。   这里恐怕不是简单的传教场所, 俨然是作为根据地和避难所而建立。   至于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究竟是为了面对何种灾害……   “轰!”   地面传来猛烈的爆炸, 做过特殊处理的天花板巍如泰山, 那爆破炸得人心惊肉跳,天花板居然连点灰尘都未抖落。   “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人,会被梦魇所追杀。”僧侣停下脚步, 望了眼头顶,道:“不过你放心吧, 此地有教主坐镇, 乃是诸邪禁入之地。有教主座下百鬼将镇守,那些梦魇攻不进来的。”   悠仁听出僧侣语气里不加掩饰的骄傲。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中, 这方黑暗阴冷的地下空间,却是长夜里苏醒的人们唯一的容身之所,□□里的世外桃源。   “加入你们的教会有什么条件吗?”   僧侣道:“没有条件,来到这里寻求庇护的, 也不全是教徒。我们收容一切在长夜里睁开眼睛的人,如果你无处可去, 这里就是你的家。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你清醒的家人。”   高明的手段,上一个有这种手段的□□头子, 鬼身都化成灰了。   悠仁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那些被你们称作梦魇的怪物, 会在夜里狩猎异常者。异常者越多, 梦魔的数量也会增加。你们无条件地将异常者聚集起来,未必是件好事。”   入夜后仍游荡在外的人,基本都聚集在了这家咖啡厅里。接连不断的爆破、隐隐传来的嘶吼,此起彼状密密麻麻的怪奇絮语,都表明地面正在进行的战斗异常激烈。   悠仁进入这里时正好入夜,于是顺手救了一个被梦魇追杀的家伙,后来发现这家伙是和他一起进入此地的外来者。   梦魇并不全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只有在长夜里睁开眼睛,保有理性的人,才会看见那些没有形态的怪物。   在这个世界,清醒就预示着疯狂。   而唤醒一个人的契机往往突如其来,或许是外来者一句无心之言,或许是被强迫告知祭日。   悠仁因为外来者身份,天然受到排斥,入夜之后那群梦魇紧咬着他不放,但数目维持在三只。   最多的一次是在虎杖家附近,足有九只。这九只并非全冲着“虎杖悠仁”而去,其中一半被隔壁的邻居分了流。现在回忆起过去,就像隔了十几辈子,隔壁的邻居换过几茬,好在悠仁对宫野还有几分印象,记得他们搬走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孩子。   人们穿着全黑的衣服,都不会笑了,有时候正做着事情,搬运行李打扫房间,绷直的面皮突然皲裂,忽然失声痛哭。悠仁放学时路过,目睹这一切,连句“节哀”也说不出口。   而现在,宫野家那位早逝的孩子,也许在这个世界已经长大成人。宫野家也遭梦魇围攻,悠仁推断最可能的情况是,有外来者接触了那位早逝的孩子,致使他知道了自己的死讯,被判定为异常者之一。   同时,这名外来者也影响了这个世界的虎杖悠仁。   不客气的说,对于这个世界,外来者堪比病毒,他们会不自觉地诱导本地人生出怀疑,而一旦产生怀疑,曾经不去深想、视若无睹的种种不合理,全都成了无可逃避的佐证,证明他们生活在一个有违常识的世界。   为了防止崩坏,梦魇的存在就像世界意识衍生出的杀毒软件,不管是外来者,还是产生怀疑的本地人,都被世界判定为必须尽快杀灭的异常。   这名夏油教主四处传道布教的行为堪比拉着喇叭在街上大喊“听我说,你们其实都是死人,我们的世界要完蛋啦”。   如果他的目的是制造混乱,破坏这个世界的既定规则,那完全没必要将异常者集中在庇护所保护起来,以一己之力去对抗梦魇。   他的行为……简直就像是,要彻底解放这个世界。   “让所有人清醒而自由的活着,夺回曾经生而为人的权利。”僧侣双手合十,眉目在昏暗的地下通道里有种疯狂的慈悲:“夏油教主,有普度众生的仁心,逆天抗命的能为,天无二日,他在我们这些教众眼中,是可以击破这长夜的唯一真实的希望。”   僧侣的称赞不绝于耳,脚下的路甚至不够长,写不满这位夏油教主的丰功伟绩。   “凡为教主大人降服的妖邪,就算是梦魔也会心甘情愿俯首为奴,任凭教主大人驱使。我在长夜里为梦魔追杀,第一次感觉到世界之大竟只我一人遭此灾厄,以为要命丧于怪物之手,却见道路尽头有一僧人持珠掌符,于群鬼簇拥中逆光而来。”   “再没有什么比死路上的求生心更虔诚了,我双腿一软便向他拜倒,身后梦魔已近在咫尺,我逃无可逃只得向他大呼‘圣人教我’!就在此身即将坠入地狱时,那位圣人弹指驱鬼,诸位鬼将奔杀而至,不过眨眼之间,便将梦魔撕成碎片,化作三颗漆黑球体。”   “那黑球遍是梦魇的恶魂,圣人食其恶而释其善,令其重获新生,只因那群怪物亦是圣人眼中的众生之一。”   路到深处万籁俱寂,就在五感薄弱如纸时,前方传来经筒转动之声,其音悠远空灵,沁脾似雪山流水,黑而窄的长路随着经音豁然开朗。   两排长明灯照亮通向宝座的石阶,悠仁警惕四顾,领路的僧侣不知何时消失无踪,温暖灯光撑起的空间里,一人端坐宝座,与他隔着一层悬着佛珠的纱帘。   跳动的灯火在纱帘上映出跳动的影子。   “我掐指一算,今日大概要结一处妙缘。”   “之前还疑惑,这地方乌烟瘴气鬼魅横行,不结孽缘就算好事,哪里来的妙缘。”   帘幕后的声音响起时,悠仁没忍住微微变了脸色。   这分明就是夏油杰的声音,却不是夏油杰惯有的腔调。他所认识的夏油杰,自信又随性,话尾总爱挑起几分玩味,那是少年骨子里天生的洒脱。   同样的声音,这位夏油教主却是实实在在的嘲弄,即便温声细语,也如蛇环颈。   涂着黑色甲油的手指挑开帘幕,露出一张与夏油杰一模一样的脸。   宝相端庄,邪肆暗藏。   那人右手拿着的册子,正是写满悠仁忌日的那本。   “事实证明,人啊,只要活着,总有意料不到的惊喜。”   夏油教主步下高台,深色僧衣卷起腥味檀香。他走至悠仁近前,离得近了,悠仁察觉出一丝异样。   ……这个夏油教主,看起来比夏油杰年岁偏长,完全脱离了少年形貌,更偏向成熟男性。   而他与这个世界的虎杖悠仁,看起来就没有明显的年龄差。   虎杖悠仁心中已有结论,道:“你和我一样,死去之日不在过去,也不在当下,而是未来。”   悠仁看得清楚,那支生死笔写下的第一个忌日,远在距今十年之后。   他穿越平安京的契机,正是死亡。   就算想不起来具体的死因,悠仁却无法逃避这种可能性。   如果这种可能性真的成立了,那么夏油杰……在未来的某一天,也因为某种原因死去了。   所以这个世界才会出现一个夏油教主。   夏油教主笑道:“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既省了口舌,又修养身心。”不至于让我,烦躁地想要杀人。   “不过真是遗憾啊,我活着时似乎没有见过你。”夏油教主道:“所以你看,妙缘就是妙得连生死都挡不住。”   悠仁道:“既然大家有缘,教主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夏油教主宝相端庄,可惜爱笑,笑起来眉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戏谑恶意,不怜世间苦,反过来笑话。   他一笑,悠仁就知道没好话。   “好说好说,我除了命不能给你,一切身外之物,你随意。”   悠仁于是也笑,笑着按上了刀。   “如果我说,我就是要你的命呢?”   “哎呀哎呀,现在的孩子脾气也太坏了。又不是我不想给,我要是有命,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夏油杰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悠仁心底冷笑。   他们二人心里都清楚,这个“命”指的是活生生的夏油杰,那个还未踏出咒高校园,未来存在无限可能的夏油杰。   “你这条命,我非带走不可。我既然敢来见你,就能说到做到。”悠仁道:“梦魇还在进攻呢,夏油教主不想里外受敌吧。”   夏油教主好奇道:“我活着时,真不记得遇见过你。这是哪根世界线搭错了?突然一个粉毛小子关心起我的死活?”   “我关心的不是你,是夏油杰。我认识的也不是你,是夏油杰。”   夏油教主:“那说明你还不够关心,也还不够认识,何至于认不出,我就是他。”   “你是他,可他还不是你。”   “有区别吗?我与他,终究会成为同一个人。”   “有区别。”悠仁学着夏油教主的语气,道:“不知道哪根世界线搭错了,突然一个粉毛小子关心起他的死活。”   光影一时无声,进而爆发一阵大笑,震得烛光乱舞,夏油教主欣长的影子,在墙面上如魔乱舞。   “你很有趣。”夏油教主捂着肚子,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水,道:“如果我活着时遇见你,也许真的会有点不同。不过,很可惜,两次你都来晚了。”   “你要找的那个夏油杰,已经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有听见外界的响动,连天花板时不时遭受的冲击都消失了。   夏油教主道:“发现了吗?那群怪物的攻击停下了。你要不要猜猜看,这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9 02:28:53~2022-05-09 21:1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悠仁绝绝天菜、虎杖悠仁俺爱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火人 20瓶;迷你小白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烟花绚烂   ◎杰哥不要啊——◎   异常者不可避免地遭受梦魔攻击, 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不一定抱有善意,对于夏油教主   来说,外来的夏油杰根本就是送上门的替死鬼。   “我走自己的路, 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即使那是一条死路,夏油教主掐指一算, 道:“过去的我还是太弱了, 这种程度的结界居然还要花费一个小时。不过, 作为诱饵勉强合格了。”   完全相同的术式, 出自同源的咒力,在夏油杰使用力量突破结界时,夏油教主停止攻击, 梦魇的仇恨值立刻过渡到出逃的夏油杰身上。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唔,也许只是一场无聊的尝试, 单纯看过去的我不爽罢了。”夏油教主摊手, 道:“难道自己杀自己还犯法吗?”   悠仁没有回答,在夏油教主说话间, 他已经冲了出去。   “让开!”   拦路的僧侣站成一排,他们念着慈悲的法号,用肉身砌成一面围墙。   夏油教主缓步而来,看着持刀与众僧对立的粉发少年, 诚挚地建议道:“他们都是普通人,只能依靠我的鬼怪保护。为了不再引起梦魇注意, 我现在无法使用力量,你杀他们易如反掌。”   “在座都是死过一次的东西,杀尸体而已, 你不会不忍心吧。”夏油教主乐了, 他道:“我看你也是背负信念而行, 心慈手软可成不了大事。”   僧侣们面对着悠仁的刀锋闭目诵经,未成年的小孩儿也在其中,合于胸前的双手肉眼可见地发颤。   “他们全心全意的信任你,将身心交付于你,换来的就是这种无意义的牺牲?”悠仁气笑了,他转向夏油杰,冷道:“夏油教主,你知道我遇见的上一个□□头子,是什么下场吗。”   夏油教主道:“他们不退,是因为我与他们同在。没有任何一种牺牲是无意义的,只是你看不到或不在乎罢了。我说过了,我现在无法使用力量,你杀我也是易如反掌。”   前后皆有人墙,就算悠仁无意伤人,他们也铁了心往刀锋上撞。   什么是顶级的碰瓷啊,虎杖悠仁算是见识到了。夏油教主心狠起来,哪个自己都敢杀。对于这一点,虎杖悠仁竟没有立场去批判他。   聚集此地的异能者少说也有上百,不难想象吸引了多少只梦魇。虎杖悠仁与这些怪物交过手,它们行动迟缓却形体特殊,像是某种黏性极强的流体聚合物,利器入体如深陷泥浆,物理攻击很难奏效,咒力打在他们身上也如石沉大海,一旦被这些东西包围,以夏油杰现在的实力,凶多吉少。   救一人,杀数人。   成圣?成魔?   虎杖悠仁似乎没有选择,他深呼吸一口气,闭门凝力于刀,足下显出赤色咒力旋涡,死魂刃感应到主人杀心,刀身嗡鸣肃杀之气卷向拦路众生。   “既然作为前辈,保护后辈是我的职责,就是下地狱,也在所不惜——”   厉风刮面而来,夏油教主确实在赌,却没想到这家伙嘴上大义凛然,狠下决心比预想还快,拖延失败只有强杀了。   空中出现咒力波纹,咒灵庞大的躯体即将显现。   与此同时虎杖悠仁拔刀出鞘,咒力裹挟刀气横冲直上,形成一条冲天的赤龙,随着一声清越刀鸣,头顶爆破连响,碎土瓦砾兜头倾泻,砸起漫天烟尘。   不对!?   夏油教主紧急收力,左手念珠甩出,黑檀佛珠迅弱游蛇缠向悠仁脚踝。虎杖悠仁踩着坠落的碎石板半空扭身,脚踩碎石如蹬天梯,眨眼间已蹿出那个被他捅破的巨大窟窿。   震月光穿过天花板巨大的窟窿,投下一地清辉,震碎的佛珠坠入月河。   温婉月夜回荡少年最后的话语。   “然而不管背负何种信念,一旦将牺牲视作理所当然,你就是他人的地狱。”   ·   入夜下起了大雨,空寂无人的街道雨声连成一片。带来安全感的房门隔开雾雨迷蒙的长夜,少年焦急地在玄关处走来走去,只有在侧耳倾听屋外动静时止住一切动作。   除了雨声,他什么也没听见。   那个说是去买点东西的人,迟迟未归。   猫咪察觉到主人的不安,从窝里跳出来,肉嘟嘟的脸颊蹭了蹭小主人的裤管。   悠仁蹲下来抱起小黑猫,苦笑道:“不好意思啊,喵喵,吵到你休息了。”   他养的这只猫向来心大,每天吃完晚饭雷打不动地酣睡,怪物在外面敲窗户拍门,胡须都不带抖一下。也是因为有喵喵的陪伴,悠仁不至于神经衰弱精神崩溃。   昨晚因为五条悟,喵喵打破了生物钟,今天又因为他这个坐立不安的主人没能安眠。   悠仁歉疚地撸着猫,喃喃道:“五条前辈既然有能力来到这里,应该是不用我忧心。他也许是去做自己的事情,不方便向我透露实情。”   黑猫喵了两声,仿佛在应和悠仁。   “可是……我觉得他不会不告而别。以他那种不屑于遮掩的性格,如果他计划独自出去调查,至少会和我实话实说,不必假托其他理由。”   “五条前辈,果然还是陷入了什么困难!”悠仁站起身,他望向房门,陷入犹疑。   冒然出门寻找,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无疑大海捞针。悠仁正思考着行动方针,房门外突然传来怪物的嘶吼声,渗人的吼叫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深沉的夜色骤然危机四伏,光是听着声音,悠仁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怪物?”   难道是……五条前辈?   房门边的小方窗用木板定死了,悠仁掰开其中一块木板,从缝隙望进绵长黑夜。   黑夜里正发生一场激战,形体模糊的怪物在月色中投下一层一层暗影,又有几种没见过的鬼怪在暗影里冲杀。悠仁以为这些怪物起了内讧,却借着月色看见一个人影。   人影淹没在怪物群里,那些没见过的鬼怪将人影护在身后,拼命抵抗着四面围剿而来的怪物。   悠仁的目光紧随那道人影,见他一直佝偻着腰,躲闪的动作略有迟缓,似乎已经受伤不轻。挡在人影面前的鬼怪以一敌十,奈何怪物数量只增不减,其中一只体型庞大的鬼怪闪躲不及,眨眼便被扑上来的怪物淹没。   防线豁开一道口子,怪物们蜂拥而上。   “糟糕。”悠仁来不及犹豫,抄起门边的斧头,正要解锁房门,裤管传来拉扯。   黑猫咬住他的裤子,前爪紧抓地板不松。   “喵喵,松口!”   一贯听话的猫咪这回犯了倔,悠仁抬起斧头直劈而下。黑猫不闪不避,迎着斧头闭上眼睛。一阵裂帛声响起,黑猫叼着半块破布,眼睁睁看着悠仁冲进重重鬼影。   “喵!!!!!”   气急败坏地喵叫划破长夜,一团黑影紧跟着蹿出,矫捷一跃,精准落在少年肩头。   “太危险了,你跟上来干什么!”   “喵喵喵喵喵!”   悠仁有种黑猫在骂他的错觉,眼看怪物们即将冲破防线,悠仁一手轮斧,另一手向后一推,将黑猫推进兜帽里,道:“好猫咪,我要是活不了了,你就踩着我的脑袋逃命去吧。”   说话间,他掏出捆成一扎的烟花弹,点燃引线。   血顺着眼睫滴落,视野里一片血红,模糊黑影在血色里铺天盖地,夏油杰眼球生疼,却不敢有一瞬眨眼。最后一只特级咒灵被黑影吞没,夏油杰余光又闪过一抹黑影,他就地一滚躲开扑过来的怪物,还未站稳背后猛然汗毛立起。   厉风袭来,夏油杰头也不回,放出数只一级咒灵。   怪物的吼叫就在身后,紧接着是咒灵的惨叫,一级咒灵在这些怪物面前连点心都算不上。好在争取来一线生机,夏油杰向前奔去,然而失血过多的躯体骤然脱力,小腿肌肉一阵抽搐,夏油杰再也没能站稳。   这一摔甚至来不及召唤咒灵,鬼影已然杀至眼前。   “这特么也太憋屈了……”喃喃间血腥涌向咽喉,夏油杰心下自嘲,他竟然连句遗言都没办法说完。   死也要拉垫背的,夏油杰冷眼旁观鬼影纷纷而至,将所剩咒力全都汇聚于这具惨白躯体,只等这群怪物冲上来撕咬之际炸它们一个粉身碎骨。   来啊,今晚请你们看烟花!   “轰!”   爆破炸响,黑夜骤然亮如白昼。   五彩缤纷的烟花盛放,在夏油杰模糊的血色视野里落下一朵朵斑斓光点。   “搞什么……我还没炸呢。”   怪物们被爆炸声惊动,大量烟花炸成一团,辐射的亮光在一瞬间照亮黑夜,那群怪物惊叫着避光四散。   耀眼的光芒中,一团小小的人影逆光奔来。   夏油杰摸一把眼睛,遮蔽视线的血色消失,熟悉的人脸恰好映入眸中。   “喂,坚持住,我带你走。”   那人向他伸出手,烟火在长夜里明灭,唯一永不熄灭的,是这人灿金眼眸中的明光。   “喂,别闭眼睛啊!我很怕死的,你可别死了啊!”   夏油杰笑了,笑出一口血,他用仅剩的力气握住那人伸过来的手。   “虎杖前辈,你果然来了。”   昏沉的黑暗袭来,夏油杰眼皮拉下,放任自己的意识出走。   说来奇怪,他其实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曾害怕,不是淡定于死亡,而是心内仍存一线希望。   他总有种感觉,虎杖前辈会来救他的。   哪怕在缓步而至的死亡面前,这一丝希望不切实际又可笑,   夏油杰晕得果断,悠仁吓得半死,他刚握住这人的手,人就枕着他肩膀昏死过去了,要不是脖颈处感受到微弱的呼吸,悠仁真的要哭了。   怪物只出现在黑夜,悠仁猜测这些东西怕光,所幸烟花弹真的奏效了。可惜烟火支撑不了太久,零星的火光吓不走怪物,反应过来的怪物们又杀转回来。   悠仁打横抱起黑发少年夺路狂奔,身后怪物求追不舍,一时之间欲哭无泪。   “大哥你你你振作一点,我一个人搞不定它们啊!你的那些鬼怪呢?至少给我留两只断个后啊!”   作者有话说:   夏油杰:太好了,你来了,我可以摆烂了。   悠仁:啊?!杰哥不要啊——感谢在2022-05-09 21:18:06~2022-05-16 00:0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土少女会吐土、悠仁绝绝天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自恋本恋   ◎某前辈决定跟自己组CP了◎   夜风刮皮, 血腥嘶吼紧追不休,虎杖悠仁慌不择路,全凭身体的爆发力争取时间, 然而这片刻的喘息又在怪物挥之不去的脚步声中瞬息湮灭。   黑暗里万家灯火俱灭,他就像奔跑在万千沉睡者的噩梦里, 只有抓紧怀里昏死过去的同伴, 才能获得一点点慰藉。   穿过一条巷口时虎杖悠仁余光瞥见一抹虚影, 瞬间头皮发麻, 身体先一步作出反应,右脚猛一蹬地,就在他整个人向左跃去的刹那, 一道鬼影从巷子深处蹿出,八条刀刃似的长腿扑了个空, 长满眼睛的脊背正对着虎杖悠仁, 密密麻麻的眼球暴突着瞪向逃过一劫的少年。   虎杖悠仁脊背撞地滑出去数米,单手撑地变抱为扛。   昏迷的夏油杰只觉胃部阵阵酸痛, 硬生生被虎杖悠仁的肩膀顶回了意识,他睁开眼皮,眼前是不断晃动的地面,耳边熟悉的声音急促喘息着。   “虎杖……前辈……”   这一声微弱的呼唤完全没引起虎杖悠仁的注意, 他看着面前斩断去路的湍急河流,一瞬陷入绝望。   背后嘶吼渐近, 虎杖悠仁回头,堤岸上方挤满了奇形怪状的影子,那些怪物显然具备低等的智慧, 不仅懂得抄近路暗巷伏击, 还精通围堵猎物的方法。   河水哗哗, 虎杖悠仁侧目,一眼望不到河底。   冷汗顺着脸颊留下。   跳河看起来是最后的希望了,眼看鬼影跃下护栏,一点点漫过堤岸,虎杖悠仁别无选择。他撕下衣摆,正要将伤员与自己捆在一起以免被水冲散,忽然余光瞥见河面异常。   明晃晃的月光倒影缺了一角,好像被什么东西吃掉了一部分。   大脑反应过来的刹那,身体却晚了一步。一道黑影跃出水面,豁开的血口遍布螺旋状尖牙,散发腥臭的口腔瞬间在眼前放大——   “倒下!!!”   低沉声音耳边炸响,虎杖悠仁向后仰倒的瞬间,黑发少年右手前伸五指结印。   他听到那人游刃有余的咒语。   “咒灵操术——”   要出现了吗!?那些厉害的,传说中的鬼怪要现形了!?   夜风忽急,月色明暗,仿佛在为百鬼清扫道路。怪物也有瞬间的迟疑,就在它要回防的刹那,一声鸟叫划破长空。   “嘎——!!”   漆黑乌鸦张开羽翼,威风凛凛的俯冲而下。   怪物树藤状的长臂一甩,乌鸦结结实实挨了一嘴巴,瘦小的鸟身眨眼抽飞了出去,比它飞下来的速度还快。   夏油杰似乎遭受重创,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歉意道:“不行……太勉强了……”还未说完,强撑的意识再次涣散,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虎杖悠仁:“……”   他似乎听到怪物发出了一声嗤笑。   听话倒下的虎杖悠仁看着再度扑咬过来的怪物,心道这下是真的再起不能了。   他眼睁睁看着怪物丑陋的脑袋逼近,看着怪物螺旋延伸入食道的利齿,看清了它上颚暴起的血管。   牙口真好,食物也许能死得痛快。   “咔”   骨头断裂的脆响在深夜格外清晰。   原来断头不会痛吗?这牙也太锋利了。   等等,头断了还能思考?   眼前的怪物维持着张嘴的动嘴静止不动了,乌云恰在此时散开,月光倾泻而下,怪物身形模糊,脖子与身体的部位却有一道明显的红线。   哗啦啦,血水从红线处奔涌。怪物恐怖的头颅与扭曲的身体沿着红线错开,轰然倒向两边,露出了身后欣长的身影。   粉色长发夜风中微扬,湛然寒光随着少年收刀的动作归入漆黑刀鞘。   虎杖悠仁茫然回头,身后的嘶吼不知何时已经平息,堤岸上歪七扭八,全是身首异处的黑影。   归刃止戈,诛邪尽灭。   月光照亮少年的脸,那是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容,眉眼沉和,杀戮不惊。   这一刻月光如刀,将这少年的眉眼,一刀一刀刻进了虎杖悠仁的心底。   他是我?   他是我。   可我,还不是他。   “你……”你不是要来杀我吗,虎杖悠仁张了张嘴,看着自己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半晌,展开眉眼,笑道:“谢谢你救了我。”   不管怎么样,这是结果。   悠仁沉默,似乎有些不知如何面对曾经的自己,他伸出手,拉起虎杖悠仁,看向半只身子浸入河水的夏油杰。   “刚才你其实可以站起来的。”悠仁看得一清二楚,最后的关头,虎杖悠仁选择将夏油杰推了出去,他应该是想将夏油杰推入河中换一线生机,但那应该是他最后的力气了,即使放弃自己,也不足以救夏油杰一命。   “他的能力很奇怪,如果我没猜错,和你们一样都是外来者,在这个地方留下生命,未免太可惜了。”   那你呢?你就可以死在这里吗。   悠仁刚教训过某□□教主,面对抱着理所应当的态度选择牺牲的自己,一时竟说不出半句话。他沉默着检查夏油杰的伤势,兜帽里的野猫突然间又不安分,一下子滚出兜帽,正好掉在了夏油杰腹部伤口上,这一击千斤坠顶得夏油杰翻了个白眼。   “喵喵喵!”   悠仁冷下脸,提起白猫的后颈扔去一边,道:“胡闹!去别的地方玩!”   养过一只矜贵的猫,虎杖悠仁自觉接过维持现场纪律的重任,向白猫招手道:“好猫猫,过来,是不是吓到了,来我这里,给你梳毛毛。”   果然,看起来很闹人的白猫摇着尾巴颠儿颠儿跑过来,主动将脑袋拱进了虎杖悠仁的掌心,这下可把虎杖悠仁乐坏了。   “好猫猫,你好乖啊,你居然让人摸。哇,你的毛毛好柔软啊,我可不可以……就是那个一下。”两脚兽最喜欢得寸进尺,劫后余生何以解忧,唯有猫肚。   虎杖悠仁抱起白猫,猫咪好脾气地没有挣扎,他便将脸试探着贴近覆盖蓬松软毛的猫肚肚。   就在这时,黑影闪现!充满怒意的猫叫响彻夜空,虎杖悠仁一听就知不好,放下白猫一把抓住黑影,还好他眼疾手快,黑猫的猫拳堪堪停在白猫面前寸许。   “喵!”   白猫也不是好惹的角色,登时躬起脊背浑身毛炸如刺,漂亮的苍蓝色眼眸冷光流转,竟有几分可怕的危险感悄然跃现。   黑猫誓死捍卫自己的领地,在虎杖悠仁双掌间四肢扑蹬,只要虎杖悠仁稍一松手,它就要扑过去给白猫一顿痛打。   “别吵了,你们都是猫,对自己的同类友好一点啊。”   “喵喵喵!”谁给他是同类啊。   “喵喵!”哪里来的野东西,挠不死你。   猫叫震耳欲聋,虎杖悠仁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你这是后院起火了?”悠仁处理完夏油杰的伤口,就见这闹剧般的一幕,揶揄道:“猫咪嫉妒心很强的,你是不是当着家猫的面讨好别的猫了?”   虎杖悠仁苦笑:“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快帮帮我啊。看他们这架势,今天是要决一死战了。”   悠仁背起夏油杰,路过虎杖悠仁,只凉凉丢下一句:“让他们打吧,明天我再送你一只听话的小花猫。”   虎杖悠仁心道,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却见两只猫突然都不动了。   他试探性地放下黑猫,黑猫一甩尾巴,矜持地跳上虎杖悠仁肩头,先一步占据了兜帽。   白猫想了想,气呼呼喵了一声,快步跟上悠仁,一个跳跃落入对方的兜帽,悠仁头也不回,任由它把自己的兜帽当家一样回。   虎杖悠仁跟上自己的步伐,走了几步,发现这条路有点熟悉。   “我们这是,回家?”   “今夜的猎杀到此为止。夏油的伤势需要处理,至于你……我说过了,你的命我会来取,在那之前,我会替你保管。”   其实虎杖悠仁想说的不是这个,眼前这个人不仅与他样貌一样,连家都一样,他们都有着相同的回家路,这感觉新奇极了,以至于长夜的冷风都有几分回暖,像吹过料峭寒枝的初春之风。   “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是不是也算家人啊。”虎杖悠仁说完,忽然觉得有点越界,令人沮丧的一件事摆在眼前,他和自己没有那么熟悉,好比熟悉的陌生人。   “啊不好意思,我开玩笑的,啊哈哈,你也知道,人在紧张过后,脑子有一段时间不清醒,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我们……”   “是家人。”   虎杖悠仁戛然而止:“啊?”   悠仁似乎疑惑了,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自己,反问道:“为什么不算?”   虎杖悠仁:“……”   还好月色隐晦,没泄露他嘴角的傻笑。   也许是那短暂的问答拉近了距离,虎杖悠仁在熟人面前的天性释放出来,打开的话匣子压都压不住。   “我将来会变得像你一样厉害吗?”   “不用太厉害,足够保护身边的人就好。” 强大的力量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希望你不会再经历一次漫长的生命旅途。   “你,你也喜欢珍妮弗吗?”   悠仁想起一点过去的旧事,他笑起来,道:“喜欢,我还记得一些电影片段。”   好像距离又近了一点。   虎杖悠仁更兴奋了,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呀?应该没有读书了吧,也没有工作过吗?”   “嗯,无业游民。当前是咒术师,笼统点说,干驱邪这行。”不过是驱邪神。   “太酷了吧,真羡慕。”   “……”悠仁看着满是向往的自己,苦笑道:“其实,我比较羡慕你。”   “诶?我有什么好羡慕的。”虎杖悠仁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我又没什么特长,要不是你来得及时,我就是搭上自己也救不了任何人。”   说到这里,少年声音低落下去。   悠仁道:“你有一样东西,一样非常非常珍贵的宝贝。正是因为它,才有如今的我。”   虎杖悠仁想起那些王道热血漫,开玩笑道:“你不会想说是勇气吧。”他看着悠仁认真的脸色,渐渐笑不出来了:“不会真是勇气吧……这,有点老套诶。”   “那又如何,勇气是朵不凋的花,它不凋零,我才会一次又一次睁开眼睛。”悠仁回忆起那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经历,身体从冰冷回暖的过程,就像在极深的海底向上游,死亡的次数越多,耳畔的诱哄越清晰,温言软语地劝他,舒展四肢,无忧无虑沉入海底。   死亡是解脱。   “我已经快要忘记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感觉了。”悠仁看着轻易斩杀过无数邪祟恶鬼的双手,道:“杀戮会腐蚀一个人的灵魂,不管是出于正义还是邪恶,当你无休止的杀戮数年,百年,甚至千年,不知道哪天睁开眼睛,斩魔人就成为了新的恶魔。”   悠仁将手附上虎杖悠仁的胸膛,感受掌下鲜活跳动的心脏,血的热度似乎穿透了肌骨,微烫舒暖,悠仁的每根神经末梢都在舒展。   “你救人时,血是热的。可我挥刀时,心都是冷的。”   一旦贴上就犯了瘾,手贴着肋骨穿过自己的胳膊,在漫无尽头的长夜拥抱过去的自己,悠仁仿佛在月白色的荒漠行走了无数日夜,终于从冰冷的沙子里挖出坠落的太阳。   “你羡慕我?”悠仁笑了,低沉的气息激得虎杖悠仁打了个哆嗦,却一动不敢动,只听未来的自己似嘲弄似赞叹:“可你知道我有多迷恋你吗。”   作者有话说:   猫猫悟:杰!!你没事吧!!   伤口二度受创的夏油杰:艹……现在有事了,谢谢你啊!   感谢在2022-05-16 00:09:17~2022-05-30 00:0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伐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孤臣、悠仁绝绝天菜、小鹿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ove&money 2瓶;迷你小白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峰回路转   ◎五条猫猫歪头.jpg◎   “咳……咳咳!”   相贴的两人如梦惊醒, 夏油杰捂住嘴巴。   “抱歉,我实在是憋不住了……咳咳!”血从夏油杰五指间渗流,他挥挥手, 道:“千万别介意,你们继续。”   悠仁的目光从虎杖移至夏油杰, 道:“还有心情听八卦, 伤口不疼了?”   “疼疼疼, 哎呦, 怎么另一个我就不是虎杖同学这样的小可爱呢。”   虎杖被逗得不好意思,对他的境遇猜到几分,便移开了话题, 看向夏油杰身上的制服,道:“这位前辈, 你认识一个叫五条悟的人吗?”   夏油杰道:“他是我的搭档, 月前失去了行踪,我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因着悠仁的关系, 他对虎杖态度友好,然而刚从另一个自己手底下死里逃生,夏油杰对于虎杖并非十分信任,道:“你见过他?”   说话间他们一行终于抵达虎杖家, 说来奇怪,路上平静得诡异。   这是悠仁第一次进入“家”的内部, 所有的摆设、家具都像是从他记忆里扣出来,除了侧对玄关处的一面等身落地镜。   悠仁走进客厅,在沙发处坐下, 从这个位置看向落地镜, 正好能看清正门。   即使坐在沙发上休憩, 也能警备门口的情况。   虎杖找来家里的药箱,悠仁给夏油杰处理伤口时,他在一边复述了与五条悟的相遇经历。   “以桥正里就在大约五个小时前,他还在我家里。”   “……咔”   听到这句话,悠仁剪断绷带的动作慢了一瞬。   夏油杰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异常。   听到‘五条悟’这个名字,悠仁毫无反应,这本身就是一种异常。一名咒高的学生疑似下落不明,作为咒高的高年级生,理应表现出重视,至少会追问一下‘五条悟’的信息,更何况,夏油杰经常在悠仁面前提起他的两个搭档。   悠仁不问,却一直在凝神听虎杖的讲述。   关心,又不敢表现出来。似乎想见,又不敢相见,这完全不像是对陌生人的态度。   夏油杰心道:‘完全不擅长掩饰啊,虎杖前辈。幸好那群老狐狸打不赢你,不然早就骨头渣都不剩了。’   既然悠仁掩饰,夏油杰也不去挑明,向虎杖道:“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虎杖:“……他说是去买一些蛋糕烹饪食材。”   夏油杰微微睁大了眼睛:“他还有心情吃蛋糕!?”我找他找得命都快没了,他居然在别人家里关起门过日子???   悠仁及时按住夏油杰,道:“你先别激动。”   虎杖忙摆手:“不是不是,我的邻居宫野也是一名外来者,五条前辈想去宫野家打探情报,所以我准备了拜访用的蛋糕。”   夏油杰道:“那家伙还真是一贯的悠哉悠哉啊。既然他不着急,就说明有一定的把握应对眼下局面。悟很强,你不用担心他。”   没想到对方会先安慰自己,虎杖愣了一下,笑了笑,道:“谢谢你的关心。我的直觉很准,你们都会安全离开,所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他转向沉默的悠仁,道:“我们聊聊?”   悠仁低声嘱咐夏油杰:“我出去一下,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   “虎杖前……同学!”夏油杰叫住跟在悠仁身后的粉发少年,道:“我能先与你说两句话吗?”   虎杖看看夏油杰,又看看悠仁。   “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悠仁先离开客房,顺手替他们掩住了房门。   “喵。”   悠仁看向放在客厅墙角的猫窝。   “你是饿了吗?”悠仁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走向猫窝。   在他的命运线里,这只黑猫没有机会长大。悠仁忍不住仔细端详这只猫咪,轻声道:“小时候聪明又可爱,我那时就在想,这小家伙以后长大之后一定很漂亮。”   眼前的黑猫完全就是悠仁曾经的想象。   修长矫健的四肢,灵活柔软的尾巴,还有那双为它带来厄运却又瑰艳的红眼睛。   “乖猫猫。”   “喵!”   就在悠仁的手快要摸上猫咪时,黑猫突然一声厉喝,瞳孔危险竖起,拱高脊背作出攻击的架势。   悠仁挑眉,退开数步,拿过放在茶几上的逗猫棒。黑猫一爪子拍开逗猫棒,矫健后跃,隔着一个安全距离与悠仁对峙。   尝试了数种办法都无法靠近,悠仁也起了好胜心,他的速度寻常猫咪根本无法抵抗,就在快要抓住黑猫后颈时,黑猫突然扯起嗓子凄厉嘶吼。   “怎么了怎么了!”   客房里的虎杖悠仁闻声赶来,见一人一猫尴尬僵持,忙解释道:“喵喵的戒备心很强,它还不熟悉你,你等一下,我给你找点猫食,喂过几次它就愿意让你摸了。”   虎杖一出现,这只猫就收起了尖牙利爪。他见悠仁若有所思,安慰道:“喵喵认主能力很强,平常自己在外面玩都会记得回家,从来不跟陌生人走。它小时候被人类伤害过,所以才会排斥陌生人的亲近。”   悠仁闻言,道:“所以它分得清我们两个。”   虎杖悠仁愣了。   他们两个的外貌气味完全相同,虎杖悠仁偶尔瞥见悠仁时,还经常错觉在照镜子,喵喵又是如何辨认出他们两个的?   “不止是它,这家伙也很奇怪。”   团在悠仁脚边的白猫抬头,苍蓝色猫眼迎上悠仁怀疑的目光。   悠仁与这只猫本是萍水相逢,它却从来不往虎杖的兜帽里钻。   太可疑了。   悠仁还来不及深思这两只猫的疑点,只听虎杖悠仁迟疑道:“那个……你之前说给我时间和大家告别……”   粉发少年深呼吸一口气,再抬眸时,已不见任何迟疑。   “我没有想要告别的人了,请你,现在就动手吧。”   悠仁看着自己良久,道:“现在不是时候,这个世界比我预想……”   虎杖悠仁打断他的话,沉声道:“现在就是最佳时刻。今晚的暴动前所未有,即使熬过了今夜,明天情况只会更加糟糕。更不用说……可能很多人都熬不过今晚。”   “就好像大家都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里遇难了,如果你可以救他们,就在黄金救援时间内,尽可能救出更多的人吧!”   悠仁蹙眉,解释道:“我原本以为你是一切异常的根源……可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如果杀了你一切都能结束,那些怪物就不可能攻击你,反而应该竭尽所能地保护你。”   微缓和了语气,悠仁道:“值得庆幸,你并非特殊之人。”   “不是的。”虎杖悠仁苦笑,向另一个自己倾述了某个深埋已久的秘密:“他们今晚攻击我,是因为我先作出了攻击行为。我其实……并非第一次与它们正面接触。”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深夜去便利店买猫粮,在路上看见过这种怪物,那才是我第一次看见它们。那东西好像是蹲在路灯下,我们四目相对很久,直到我买完东西,它还在路灯下面,似乎也在看我。”   “刚开始不觉得害怕,以为是娱乐节目的工作人员。直到问便利店员工,路灯下的东西是不是在拍什么恶作剧节目,那个员工却说,路灯下根本什么都没有,还严厉警告我小孩子不要开这种玩笑。”   悠仁:“……”   “回去的路上我才开始有点害怕。”虎杖悠仁回忆道:“尤其是发现那东西一直跟在我身后。直到我跑回家里,关上门前还看见它站在对面的路灯下,隔着一条人行道遥望我。当时我就是从这扇窗户望出去,它……”   说到这里,虎杖悠仁忽然停住,瞳孔一瞬紧缩。悠仁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路灯周围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影。   这间屋子,被包围了!   从其他窗缝观察,无一例外都发现了蠢蠢欲动的黑影!   悠仁冷笑:“看来世界的眼睛盯上我们了。”   这才是那名夏油教主的目的。   难怪他急着转移仇恨,四处引导原住民觉醒,还整出大型集会,世界的意识只怕做梦都想宰了这邪、教头子。   夏油杰也发现了异常,他撑起身子,道:“这些怪物是冲我来的,虎杖前辈,我们最好兵分两路,由我去引开怪物的注意力,你来想办法寻找出去的方法。”   虎杖悠仁道:“不,你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现在就杀了我。我既非原住民,也不是外来者,只有我能在黑夜里行走不被怪物主动攻击。我才是那个应该消失的异端!”   夏油杰道:“你这家伙,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是吧。”他也生了气,撑着伤势上前几步,将虎杖挡在身后,看向沉默不语的悠仁,一贯随和的笑容消失,口袋里的双手握拳,不再是前后辈的口吻,而是以一个任务中的咒术师,向自己的同伴宣告:“虎杖前辈,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过什么约定,但是拿同伴的命来换自己的命,没有人希望背负这种诅咒。我不允许,也绝不接受!”   “喵喵!”悠仁兜帽里的白猫探出脑袋,跟着起哄。   悠仁看着虎杖的眼睛,道:“你不要担心宫野,我去接他们过来。你也不用担心五条悟,我去找他回来。”   虎杖眼里忽然有了光。   悠仁道:“作为交换,你不许死。”   夏油杰道:“隔壁的宫野交给我,说服不了就直接打晕带过来。既然也是外来者,也许知道点什么。”他座下的咒灵不计其数,不乏摄魂读心之法,从普通人口中攫取信息并不难。   “可以,我会留下护法咒具。”所谓的护法咒具,也就是神造之盾。自从与系统失去联系后,系统商店也跟着消失,积攒下来的兑换次数也成了空头支票。悠仁看向窗台边啄羽毛的乌鸦,道:“夏油,你现在还可以使用咒灵操术吗?一只乌鸦的力量显然不够。”   夏油顺着悠仁的目光看去,瞳孔猛然一缩。   “抓住它!”夏油双手结印,背后咒灵显形。身陷绝境时他已经力竭,根本没能完整使出咒灵操术:“那不是我的咒灵!”   “哐!”   乌鸦破窗而出,黑羽如刃,身姿迅捷。   悠仁紧追而出。   蓄势待发的黑影们抓准机会蜂拥而上,夏油杰的咒灵攻势一转,守住窗户的漏洞。半空荡开无数波纹,赤红屏障若隐若现,怪物们在屏障外嘶吼碰撞,与咒灵防线遥相对峙。   夏油杰极目望去,黑夜里已不见了悠仁的身影。   那只乌鸦是夏油杰的咒灵之一,却又不是他的咒灵。   黑鸦名为讯使,驱使者与黑鸦共享五感。那只乌鸦显然有意避开夏油杰,背后驱使者是谁不言而喻。   夏油杰握住虎杖的手腕,将人拉至身后,沉声道:“虎杖小朋友,你的特殊性恐怕已经不是秘密了。从现在开始,不许离开我身边。”   决不允许你落入‘我’的手中。 第85章 月亮之上   ◎相见不见◎   漆黑鸟兽快如闪电, 不过数十秒便拉开了差距。   血色兽瞳滴溜溜巡视地面,再三确认甩掉了那个难缠的粉发少年,乌鸦振翅回旋, 借夜色掩映向某个方向遁去。   鸟影盖过的树枝却在无风自动。   咒术如幕遮蔽潜行者的气息,月夜下疾驰的潜行者, 正是乌鸦自以为甩开的人。   子夜深寒, 雾重露冷。   乌鸦发出一声嘶哑的鸣叫。   月色里僧人孤身而立, 乌鸦落在他抬起的手臂, 埋头清理缭乱鸟羽。   夏油教主正梳理讯使传递回来的信息,狭长的黑眸里满是兴味。   “哦?那个我竟然是为了追寻五条悟的下落卷入这个世界。”夏油教主似乎想起一些死去已久的记忆,也许是因为那些记忆更早被埋葬的原因, 他现在回想起来,所有人事物都还蒙着厚厚的土黄色, 伴随腐朽钻心的尸毒。   “唔, 那时候确实经常在一起来着。”夏油笑道:“我就像那家伙的影子一样。”   死人最好不要怀念过去,乌鸦视野里的粉发少年恰在此时出现。   一模一样的长相, 截然不同的实力。   ‘如果我不主动攻击,那些怪物不会袭击我。’   两名少年对峙着,气氛焦灼,旁边是无法介入其间的另一个夏油。   从那本写满忌日的记录本起, 虎杖悠仁就引起了夏油的注意。夏油与这个世界的斗争由来已久,他在看见虎杖悠仁的第一眼, 就从他身上感受到某种珍视。   邪恶的珍视。   仿佛有看不见的触须从世界各个角落奔涌而至,密密麻麻地缠绕在少年周身,将他网入淌着毒汁的蛛丝。   夏油无疑是这个世界最讨厌的存在, 于是命运般的, 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世界最偏爱的存在。   他通过讯使的“眼睛”欣赏了悠仁斩杀怪物的英姿。   那些狰狞嗜血的家伙在他面前迟缓又僵硬, 仿佛被人为拧断了手脚,仍在悠仁的脚边供他磨刀。他人的噩梦于他而言,不过是游戏猎场。   “唉,像我这种一直被针对的存在,真是看不得这种场面。”夏油望向天空,那里悬挂着一轮孤高的月亮:“如果我杀了他,你会从高空淌下红色的液体吗。”   这里的夜晚不属于正常人,所以鲜少有人发现,月亮在一点点迫近地面。一年前的月亮还挂在山尖上,现在,它踩在摩天大楼的屋顶,隔着一个人类自以为很远的距离,悄然注视沉睡于月光里的众人。   如果月亮落到地面上,沉睡的人们何去何从?祂的降落所为何事?总不至于是来给大家亲切地道一声晚安吧。   在月亮降临前,唤醒更多的人,这是夏油杰唯一能做的事情。   “在这里获得某种意义上的重生,并非我本人的意愿。”夏油教主看着月亮道:“但是有哪个世界的降生,是出自本人的选择呢?我既然在这里重生,就会在这里活下去。不管我所处的这方世界,是真实的存在还是虚幻的倒影,又或者月亮的玩具。”   “没有人可以毁灭它,就像你无法毁灭我。觉醒者每日愈增,假以时日,这个世界会脱离你的温床,从漫长的沉眠中,引来属于终生的复苏。”   说到这里,夏油教主顿了一下,狭长黑眸笑意微冷,转向身后的草丛。   “你已经知晓我的教义,现在,该你作出回应了。”   话音刚落,暗夜里寒光一闪,与此同时夏油背后黑气暴涨。   妖刀起落间拦路咒灵四分五裂,持刀少年越过重重阻碍直逼夏油面门。   夏油早知少年实力不俗,感受到刀锋寒气的刹那,再次惊觉轻敌。   悠仁的攻势紧却不绝,无意取夏油的性命,夏油却不愿落在他手中,心下一狠,咒力强行拔至极端,背后黑气形成罗生门般恢弘可怖的旋涡,就在双方极招相触的刹那间——   妖刀突然慢了一瞬。   肉眼微不可查的一瞬,却让夏油立刻抓住机会,僧袍之下探出无数苍白肢体,白花花的肉臂哭嚎着合抱悠仁。   不过眨眼之间手臂交织结墙,无数双手夺向悠仁的长刀,坚硬的关节锯齿般啃咬碾压陷入其中的少年。   眼看少年的身影没入肉强,夏油冷笑一声,他刚要离开,却听身后狂风大作。   “我准你走了吗。”   黑焰破开苍白,烈焰风暴灼烫逼人,烈焰环绕的中心,少年粉发飞扬,暖色瞳孔忽然转向夏油,黑焰随意而动,宛如数条巨蟒缠向夏油。   一声鸟鸣划破长夜。   夏油背后张开巨大鸦羽,烈焰堪堪擦过足底。   黑焰就如悠仁的臂膀,夏油的目光从直线攻击的黑焰看向持刀作防御姿态的悠仁,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底浮现。   如果他是悠仁,刚刚只需要将火焰拔高数尺,敌人就在劫难逃了。   但那黑焰却像看不见夏油,直直从他身下冲了过去。   夏油一手抓住黑鸦的爪子,另一手捏诀结印,眼睛却警觉地观察四周。   这场两个人的战斗,有第三方力量不知何时悄然入局。正是这外来之力,抹去了虎杖悠仁的视力。   夏油并不认为对方是站在他这一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对方不希望他落入虎杖悠仁手中,或者说,不希望看到虎杖悠仁与他联合起来。   地面荡开无声的雨点,浮游状咒灵如雨后春笋冒出,它们相互纠缠,由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几何数级漫延。   它们随风而动,顺风而行,悄然无声地包围了黑焰,一点点接近位于黑焰心脏的少年。   夏油冷笑:“老子最烦别人阴我!”右手咒术击向虎杖悠仁。   悠仁果然闻声而动,黑焰吞没咒术,直冲向半空中的夏油。然而与此同时,伺机而动的蜉蝣如海水席卷沉船,冲破了最薄弱的黑焰。   浮游咒灵们瞬间膨胀成球,虎杖悠仁惊觉异动,黑焰卷作火墙。   可惜,火焰是挡不住爆炸的。   成百上千球体同时爆开,黑夜刹那亮如白昼,蚍蜉撼树颠倒乾坤!   名为蜉蝣的咒灵繁殖极快,本身能力低下,却能通过自爆造成致命伤害。只要给它们足够的繁殖的时间和近身机会,集体爆炸产生的能量能轻而易举湮灭一只特级咒灵。   夏油无视黑焰吞没的右手,狭长黑目紧盯下方,凝神四面的风吹草动。   下一秒,他对上一双血月。   那是一只优雅的黑猫,端坐在高高的路灯上。   倒圆锥状的路灯顶部形成小小圆台,在黑猫身下竟似一方法座。祂就立在那里,将注视馈赠给发现祂的人类。   圆形发散的暖黄灯光在黑猫身后收拢,祂就像是从住在月亮里的生物。   月亮,迫近的月亮。   高悬于沉睡都市的月亮,在另一个世界长眠的人们都在月光下睁开了眼睛。   仿佛心灵感应,又仿佛是回应月光,夏油喃喃道:“你……想来接走我?”   突来的冷风浸透寒骨,夏油打了个激灵。   风温暖而干燥,既不灼热,也没有爆炸的硝烟气。夏油猛然环顾四面,街角咖啡厅的霓虹招牌在黑夜里斑斓。咖啡厅已经打烊,整个街道除了夏油,不见半个人影。   空间跳转!?   路灯投下暖黄光点,是黑夜里唯一的慰藉。夏油抬头,路灯顶部空无一物。   只有右手溃烂的肌肤,提醒着他,这一切并非月亮开了个玩笑。   “不想他抓住我,也不允许我杀了他。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夏油想着,不由再次望向夜月。   可是这一回,他竟然觉得,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像某种巨大物的瞳孔。   那个巨大物捧着玻璃盒,一点点凑近盒子边缘,以莫大的兴趣凝视着沙盒里的生灵。   四肢突然被抽取了力气,并非筋疲力尽,而是直面不可对抗力时的冲击,击溃了无畏者的胆气。   夏油以远超寻常人的意志力拽开视线,那力道就像是从巨掌里抠走自己的神魂。   “从某种方面来说,那群莽撞的笨蛋真是幸福。”   ~   “杰,你是笨蛋吗!?都被包围了还只放几只软脚虾出来!”   “你才是笨蛋,我可是带伤作战,当然要把力使在刀刃上!我怎么知道都火烧眉毛了,还有个家伙变成猫躲在一边划水啊!”   白毛少年激烈地与同伴互相指指点点:“因为那家伙留下来的屏障很强啊!我哪知道只是看起来强,居然完全挡不住怪物。”   夏油杰反驳道:“虎杖前辈一直很靠谱,屏障突然失灵一定有某种原因。”   如果不是自信屏障能挡下怪物围攻,虎杖悠仁不可能丢下伤患去追击乌鸦。   这一声“虎杖前辈”勾起了五条悟太多不爽的记忆,要不是变成猫光明正大围观,他都不知道最好的朋友早就勾搭上了那位最神秘的前辈。   别说虎杖悠仁不是,咒术高专找不出比虎杖悠仁更强的存在了。   五条悟气笑了,学着夏油杰的语气道:“虎杖前辈~杰,你这称呼,可真熟练啊。”   夏油杰瞬间理亏,慈眉善目道:“哎呀,悟,要不是你及时出手,我们的损失就不止一面墙了。”   在两人争吵时安静修墙洞的虎杖抬起头,附和道:“是啊,五条前辈,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还帮了大忙。”   还想揪住夏油杰不放的五条悟立刻没声了,他看着虎杖,语气放软几分,轻咳一声,道:“唔嗯,那不算什么,你看那只猫就不行,关键时刻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还得是我。”   “你都变回人了,怎么还跟猫过不去啊!”夏油杰没少围观黑猫白猫大战,他心说,难道通过咒术变成猫之后,理智也猫化了?怕五条悟又跟‘虎杖前辈’这件事过不去,夏油杰趁他没反应过来前先发制人:“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变猫?还一路跟着虎杖前……虎杖。”   五条悟道:“也许猫的眼睛才能看清真相。”   夏油杰想起他和虎杖悠仁在一起时,这只白猫的存在感一直很强,第一时间以为五条悟又在抓着不放:“你过不去这道坎了是吧。”   “……”五条悟怜爱地看着挚友,道:“对,你的每一声虎杖前辈都是在我伤口上撒盐。”   夏油杰:“唉,好吧。这里面牵扯的事情,等出去后我会找你好好谈谈。”   五条悟还未说话,敲门声突然响起。   虎杖看着倒塌的半面墙,又看看另一边如同虚设的房门,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呀?”   悠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开门。”   “呼——”   夜风踏过倒塌的墙壁,在房间里自由逡巡。   虎杖绕过努力摆正手脚挺直脊背的五条悟,在身后钉子般的视线下,缓缓打开房门。   也许是身后的视线太过灼热,虎杖知趣地让开身子。   暖色眼眸直直对上美丽的苍蓝。   真奇怪,明明和虎杖相处过一段时间,可是在与这双暖色瞳眸对视的刹那,五条悟还是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他说不上来是何种惊人的感受。   比起命运般的相遇更厚重,心脏激烈跳动着,像要越过血肉的阻隔,去和对面的人拥抱——仿佛命中注定的重逢。   可是下一瞬间,牵动心魄的焦糖色眼眸移开了。   自然而然,又行云流水,如同漫漫红尘里打量了一眼错身而过的过客。   一盆冷水兜头脚下,五条悟浑身湿透。   他从没来由的狂喜中惊醒。   作者有话说:   五条悟:你的每一声虎杖前辈都是在我伤口上撒盐   夏油杰:……自己撒就不是盐了?感谢在2022-07-03 23:53:15~2022-07-05 23:4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孤臣、悠仁绝绝天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dcbhrwdchgfv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因果之地   ◎一切起源◎   悠仁言简意赅:“这里不安全了, 收拾东西跟我走。”   在场只有虎杖需要收拾,黑猫就是他的全部家当。虎杖刚抱起黑猫,突感掌下一片腥湿, 翻过手一看,手掌满是血迹。   “糟糕, 喵喵受伤了……”   相依为命多年, 虎杖从没见过喵喵受伤, 罕见地慌了神。   这一声引起了悠仁的注意, 他知道黑猫排斥,没有冒然接近,只等虎杖处理好伤势, 方才道:“什么时候受的伤?”   “刚回来时我还检查过一遍,喵喵身上没有伤。你去追那只乌鸦后, 怪物趁机围攻过来, 差点打进屋里,也许是在我没注意到时, 喵喵被那群怪物抓伤了。”   悠仁蹙眉,他似乎想问什么,又犹豫着没有开口。这时五条悟的声音插进来:“伤口狭长,一长两短, 裂口齐整平滑,不是怪物的爪子所致, 更像是三发刀气。”   所有人都看向了在场唯一的负刀之人。   虎杖看看黑猫身上刚处理好的伤口,又看看五条悟,被对方以眼神制止。   悠仁理应没见过五条悟, 却对这道声音没有任何疑惑。   他没有疑惑, 五条悟却不愿他没有, 接着道:“一刀三振,先发后至。五条家以咒术、瞳术见长,但自平安京时代传承至今,家学繁杂,其中多数不为外人所知,这刀术嘛……就是其中之一。”   “使刀之人竟然精通五条家的刀术,”五条悟看向悠仁,请教道:“虎杖前辈见多识广,又是惯用刀的人,对此有何看法?”   “我说,现在不是跟虎杖前辈探讨刀术的时候吧。”夏油杰道:“我一直有注意房间里的情况,除非是这猫趁乱跑出了屋外,否则不可能在此期间受伤。”   现在的夏油杰没有夏杰,他不说话还好,一开腔就是火上浇油。   五条悟乐了,揶揄道:“杰,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五条悟没当着悠仁的面拆穿,夏油杰却知道他指的是以赌约引诱五条悟对虎杖前辈产生兴趣,进而借五条家查虎杖悠仁的身世。   “……”夏油杰叹了口气,向悠仁道:“虎杖前辈,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搭档,五条悟。其实你们早就见过,他就是那只窝在你帽子里的白猫。”   “悟是五条家的家主,对于五条家相关的事情,他难免会更上心一些,你别见怪。”   “我知道。”悠仁微微偏头,朝向五条悟的方位,道:“我的刀术确实师承自五条家,不止刀术,咒术、阵术、符文,种种技艺都蒙恩于五条。我向你承诺,若我有心做对不起五条的事情,必叫我身死魂消。”   他说着,右手画符,咒力涌动,某种契约的力量逐渐成型。   就在那条约即成之时,突来一股外力干扰,成型的符文化作水波荡散。   五条悟收手,冷笑道:“教你的人没有要求你立契约,你在我面前补上,我岂不是成了挟恩图报的人,叫我落了下乘。”   这白毛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对虎杖好说话,见了前辈却字字藏锋咄咄逼人,夏油杰有心缓和一下气氛,又怕自己火上浇油,他求助地看向虎杖,却见虎杖抱着黑猫站在角落,低着头兀自出神。   夏油杰焦灼的心蓦然一软。   让少年收拾东西随他们转移,少年独独抱起了这只黑猫。而现在,黑猫与虎杖前辈一同立于漩涡之中。   他明明是最无害的人,甚至不惜冒死救人,却又与这吃人世界绕不开关系。   左右介入不了,夏油杰叹息一声,干脆去角落陪虎杖。   悠仁的容忍度远超五条悟预想,他只是收回立誓的手,道:“陈年旧事不必再提,我想五条先生也不是执着于过去的人。眼下最要紧的是从这里安全出去,五条先生希望我如何取得你的信任呢?”   五条先生这个称呼礼貌疏远,五条悟莫名恼火却又挑不出什么错漏,连他自己都开始觉得失常,连句称呼都要与人过不去,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你说旧事不必再提,好,那我就问你一句眼下的要紧事。”五条悟逼近一步,将下意识后退的少年捆在他与墙壁之间,笑意不达眼底:“我刚才说了谎,那伤口并非一长二短,只有一道掌宽的刀痕。”   悠仁:“……”他开始觉得有点牙痒了。   五条悟盯着那双不曾真正注视他的暖色双眸,毫不留情地揭露悠仁正极力掩盖的事实。   “虎杖前辈,你的眼睛看不见了。”   他已十拿九稳,手臂下压搭在悠仁肩膀上,像只摁住猎物后颈的豹猫,因扳回了一成,顺气了不少,语气里有了调笑:“这个总可以解释吧。”   悠仁道:“更高层次的力量出手了。我的眼睛并未失明,只是被强行剥夺了视觉。你可以理解为,光线在规则力的干涉下绕开了我的眼睛。隐瞒这点,是不希望你们过于担忧。”   五条悟收了玩笑的神色,夏油杰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虎杖前辈,就算是后辈,也希望能帮上忙啊,一味隐瞒就太狡猾了。”   “……抱歉。”悠仁将追击乌鸦的过程告知众人,包括中途受第三方力量干扰失去视力,夏油教主趁机反攻,双方最终不了了之。   五条悟道:“你如何肯定是更高层次的力量。”   悠仁道:“听闻你也是觉醒了六眼之人,那应该可以看清我体内的邪气。祂们为我所禁锢,与我同生同死,想剥夺我的视力,必须有同等或高于祂们的权能。”   五条悟道:“连你的视力都可以轻易剥夺,我们无论转移去哪里都无法逃过祂的眼睛吧。但是听你的描述,祂似乎并不站在任何一方,否则完全可以连同那个教主围杀你。将我们统统玩弄于鼓掌,祂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夏油这下明白悠仁为何执意隐瞒了,敌人不在他们的对立面,他们在那东西的棋盘山。拨弄棋盘的存在并无善恶,却能轻而易举将棋子推往任何地方。   你以为的反抗、探究,甚至自身的命运,都是祂谱写的剧本罢了。   空气里一瞬间仿佛挤满了眼睛,那些眼球笑嘻嘻地看着他,凸起的晶状体一下下挤挨毛孔。   悠仁眨了下眼睛,茫然道:“我……不知道……”   他在人前一直是沉稳可靠的前辈形象,有他在队伍里,心里便维系起一丝希望。   突然露出困惑神态,掩埋的少年感钻出破绽,五条悟纵然知道不该轻看小前辈,也忍不住在心底抱怨一声“怪可爱的”。   “另一个夏油已经从乌鸦那里得知虎杖的特殊性,以他的野心,下一步必是针对虎杖卷土重来。我们最终会再度对上,而暗中窥伺的祂,也将采取最后的行动。”   “届时,祂的目的自然暴露。”   五条悟蹙眉:“到那时不会太晚了吗。”   “所以我们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听到这里,夏油杰不由有点佩服五条悟,这家伙虽然说话不中听脾气也很臭,但在那短暂的针锋相对之后,他与虎杖悠仁已经从前后辈变成共商作战计划的同伴。   五条悟又道:“那我们在你的准备计划中吗,不会到最后关头都把我们放在一边吧。”   “你好好说话。”悠仁终于忍无可忍,他推了一下五条悟的肩膀,把这个越压越低得寸进尺的家伙推远一点,瞬间呼吸都顺畅了。他“看”向一下一下抚摸黑猫的虎杖,道:“有我在,不会让他有事。这一点,祂和夏油教主也心知肚明。我来和他们正面交锋,不论发生什么,请你们保护好虎杖。”   五条悟略微思索,忽然道:“给我一截头发。”   “什么?”   不等悠仁反应,搭在少年肩膀上的手腕微抬,指尖咒力如刀,掌心翻过来,斩落的鬓发飘若落樱,落入五条悟摊开的掌心。   “做个术引,你有危险,我立刻就能感知。”   他说完,大概是目的达成,结果也还算满意,终于舍得松开悠仁。   临最后,却还有炸一下悠仁。   “虎杖前辈,我们刚才的交谈,完全不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悠仁道:“扑在别人身上谈话,换谁都不像是陌生人。”   五条悟道:“澄清一点,我对别人可不这样。”   悠仁道:“那也不是我的问题吧。”   “……”因为理亏,五条悟的难得词穷。   不可否认,他之所以将悠仁撑在墙壁之间,有那么一丢丢是被这个人的疏远激怒到了。   完全不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因为五条悟不允许。   “不是要找宫野家一起走?还磨磨蹭蹭干什么。”五条悟说着,牵过角落里的虎杖,先一步走向隔壁。   他们去时天已大亮,宫野家房门禁闭,五条悟敲了不管用,还是虎杖按了门铃留音。   宫野不愿意开门,听是虎杖的声音,也只是通过电话回答。   “宫野,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知道你是从外面来的,也知道你不愿意出去。但是出于安全考虑,你要不要先跟我们一起转移?这也是为你哥哥考虑。”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了。”宫野的声音很冷静,他道:“我早就知道,不管是噩梦还是美梦,都有醒来的一天。你或许渴望看见梦外的世界,但我只想永远留在梦里。”   “即使与美梦一同消亡,也是我自己选择的死亡。”   “谢谢你,悠仁。祝你好运,愿你能冲破这张无边无际的捕梦网。”   他说完,不管虎杖如何敲门劝说,都不再回应。   悠仁拉住虎杖,道:“罢了,结局未必是消亡。”   悠仁尊重宫野的选择,他以血为文,在宫野家四方方位画下结界。   “三天之内,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踏出房门。”   悠仁画完结界却并未收笔,他又连着画了一串咒文,速度极快,五条悟的六眼看清了每条纹路,认得这是阴阳师的法门,却不知有什么影响。   以指尖为笔,最后一笔点在虎杖额心。   圣洁的金色六芒星瞬间隐没于虎杖眉心。   虎杖摸了下额头,什么也没摸到,懵懂道:“这是什么咒语?”   “驱散噩梦的祝福。”悠仁笑了笑,却并不解释,只道:“将来用得上。”   五条悟、夏油杰并不熟悉当地,一行人跟在悠仁身后,走了没多远,领路的少年就停了下来。   夏油不解道:“这也太近了吧,转移跟没转移有区别吗。”   他左右环顾,甚至没走出几条街道,站在高出远眺,还能看见虎杖家的房顶。   虎杖打量眼前的建筑,眼瞳微缩,下意识抱紧了黑猫。   “距离于祂而言没有意义。”悠仁站在焦黑的两层民居前,不用看也能从气味猜到面前是何种景象。二楼阳台横栏断裂,从破碎的窗户望进屋内,满目都是灼热的漆黑:“来这里,是为了因果。”   二楼阳台的角落,铁笼被熏成焦黑,锁死笼门的链子断裂。   五条悟道:“你的意思是,这里是一切的起因?祂与这场火灾有关?”   笼子不大,只可容纳小型动物。若锁在笼子里的东西逃过一劫,是否它就是一切的起因?   悠仁闭了闭眼,无神双眼突然精准地转向虎杖怀里的黑猫。   “我希望它不是。”   黑猫已没了平日里的娇态,祂端正坐在虎杖怀里,姿态优雅,血瞳漠然。   周围温度猛然拔高,黑猫的血色瞳孔里倒映滔天大火。   头顶的太阳仿佛被一只手拽下了高空,血月撕开虚假天幕,大火吞噬的民宅如一朵绽放的红莲,托举起淌血的月亮。   漫天乌云流动,是化作实质的污秽之气。空气浑浊不堪,仿佛来自尸体千疮百孔还不停鼓动的肺管胸腔。   肮脏、绝望、灼热、痛苦,烈火里回荡着人类的悲鸣,黑猫挣脱虎杖的怀抱,轻轻一跃,踩着这污秽的一切,落于红莲血月之巅。   不过眨眼之间,习以为常的世界堕入地狱,只有夏油、五条悟、悠仁合力撑起的结界守住了一方净土。结界外一片火海,火幕之后有一条条扭曲的影子,嘶吼着哀嚎着向他们逼近。   原来那些怪物不是模糊的影子,是被罚怒之火烧化了形状的罪。   遍地哀嚎里,虎杖怆然跪倒。   他仿佛一瞬间被抽取了所有力气,在众生的绝望之中,唯独他看向高天的目光,是连神也无法解读的悲伤。   神在这一刻忽然明白过来。   祂让一个人类失望了。   与其他九个人格撕杀也毫不畏惧的神明,移开了满是血污的目光。   不过是区区一个人类。   作者有话说:   夏油杰:谁在虎杖前辈虎杖前辈啊!   五条悟捂耳朵:听不见听不见略略略!   感谢在2022-07-05 23:48:25~2022-07-17 15:0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永远喜欢沢田纲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孤臣、吃土少女会吐土、悠仁绝绝天菜、我永远喜欢沢田纲吉、Atsush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永远喜欢沢田纲吉 30瓶;Atsushi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找到你了   ◎他一直深陷于关于寻找的噩梦◎   神之权能遮蔽了悠仁的感官, 黑暗中他听见从深渊漫出来的笑声。   “亲爱的,要帮忙吗。”   恶魔从囚笼伸出手,一如每次绝境, 不厌其烦地发出邀请。   而黑暗之外,另一种神的意识向他的同伴明示救赎之道。   “六眼超脱目力法则, 即使肉体凡胎, 也有幸窥见神域一角, 所以你才选择跟在虎杖悠仁身边。如你所想, 这世界的阵眼便是虎杖悠仁,杀了他,门自会敞开。”   “命运将两个虎杖悠仁送到你眼前, 二者取一这有何难?”   祂说着,似乎无限悲悯, 爱怜柔软的人心。   “……”   五条悟:“这种浅显易懂的事情, 还用得着你说。”   烈焰之中隐约可见一道奋力冲杀的身影。   三个战力中只有悠仁的护盾能隔开火焰,悠仁也清楚这一点, 没有犹豫就冲进了火海,击退四面包围而来的怪物。   当五条悟向虎杖接近时,夏油杰也跟着攻势一转,挡在了五条悟面前。   “趁人之危可不是我认识的五条悟。”   五条悟道:“你既然了解我, 就让开!”   夏油杰道:“抱歉,我不能拿虎杖的命来赌。”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倏然抬头, 屋顶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人,身穿僧袍的男人捧腹躬身,笑得乐不可支。   男人抬起头, 与夏油杰一模一样的面容因过度扭曲呈现出极端的疯狂, 他指着夏油杰,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瞧瞧,这家伙现在还挂着一副伪善的嘴脸。少自欺欺人了,你杀人时,就像……我现在一样。”   僧侣眸光晦暗,同一时间夏油杰身后空间裂开,悍然鬼手横扫而出。   未来的自己实力远超当下,更不用说夏油杰伤势未愈,若非他经验丰富早早命鬼使守住后背,那只鬼手差点儿将他拦腰掐断。   动手间夏油杰被僧侣逼开,五条悟看了眼像照镜子般缠斗的两人,再次抬步逼近虎杖。   “五条悟!”夏油杰气急:“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僧侣唤来恶鬼仆役,浮在半空笑看过去的自己狼狈躲闪:“这点他倒是不如你。”   夏油杰:“……变成这副鬼样子,你还挺沾沾自喜。”   “年轻人,任何一条大道,都需要鲜血开辟白骨铺路。”僧侣道:“新世界本就诞生于旧世界腐烂的躯体里。”   一切争端纷扰,于虎杖而言,都随着那渐近的脚步声淡去。   他从茫然中回过神,连转头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像是提着丝线完成。   脚步停下,五条悟站在他面前,垂下苍蓝的眸光。他的眼睛实在漂亮,尤其身在炼狱火海中,望进这双眼睛,虎杖错觉所有痛苦都只是短暂一瞬,在那一瞬之后,他会触摸到天之彼端。   其实虎杖不太理解为何是他落入必死的境地,也许正如那名僧侣所言,他或许无罪,但身为旧世界的一员,必为所有人的未来而伏诛。   “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吧,五条前辈。”虎杖的声音异常平静,他甚至笑了一下,道:“你我都是永不后悔的人。”   咒力凝聚于五条悟的指尖。   夏油杰制止的声音淹没于百鬼夜行。   生命的最后阶段,虎杖耳边是五条悟冷静至极点的独白。   “这是我从来没有使用过的咒术,事实上,我是在进入这里之后慢慢领悟出来。因为在这之前,我从未遭遇过如此清晰的压迫感。”   “在遇见你之前,我经常陷入同一个梦魇。在那噩梦里,我一直在寻找。可我并不知道想找的究竟是什么。一件物品?一个人?还是一段不属于当下的记忆?”   “无数次惊醒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只有彻底失去了,才会无妄地寻找。”   “你说这里是噩梦之地?说来可笑,在这里的每一个夜晚,我反而不再做噩梦了。”   “虎杖,我以后都不想再做噩梦了。”五条悟看着少年,指尖咒术已凝聚成形:“所以,请你救我。”   虎杖道:“我要怎么做。”   五条悟笑了。   下一秒,他目光倏然转冷,指尖咒力猛然爆开。   向着屋顶的黑猫——   “跑!”   这一声厉喝如鞭抽下,瞬间变化的形势让虎杖大脑当机,他的身体却下意识遵循五条悟的指令,向着火海中的悠仁奔去。   爆开的能量掀起狂风,吹散拦路的烈焰,劈开神罚降下的火海。   虎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用尽全身力气,奔向那个未来的自己,而死亡灼热的气息紧贴着后背。   悠仁也没想到五条悟突然来这一出,他一刀砍断怪物枯焦的手臂,闻声辨认方向,踩着倒下去的焦尸跃向虎杖。   只差那么一点点。   焦黑民居在五条悟的轰击下碎成渣滓,一股令人心底生凉的不详之力吹散硝烟。黑猫罩着血色护盾,优雅落足于断裂的梁木。   五条悟的得意之技,竟没能伤祂分毫。   黑猫舔了舔爪子,冷淡道:“愚蠢。”   印证祂所言,虎杖面前平地塌陷,眨眼间裂开一道万丈深渊。   五条悟厉喝:“地面裂开了!退后!”   然而虎杖踏出的一步已落空,不管是前方极力伸手的悠仁,还是后面追之不及的五条悟,都无法接住那道身影,眼睁睁看着虎杖坠入大地裂缝。   五条悟扑至裂隙边,目睹虎杖坠往漆黑深海,正欲追下去救人,六眼的目力穿透氤氲寒气,惊见虎杖眉心亮起琥珀色符文。   【驱散噩梦的祝福】   【将来用得上】   五条悟下意识看向悠仁。   同样的琥珀色光芒将他吞噬,也许是亲眼目睹了玄妙的空间术式运作,六眼目眦欲裂。   “这就是你的办法!?”那光芒明明温柔莫名,却激得五条悟青筋暴起:“虎杖悠仁,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金芒之中的人已经变换,虎杖脚踏实地时还未回过神来,没想通他怎么瞬间回到了地面,却惊见五条悟跃下狭缝。   狭缝下方有什么?   悠仁也不知道。   他有可能无法活着回去,可如果是过去的自己,则必死无疑。   也许黑猫自信他将葬身于此,悠仁视觉的封禁消失了,他清楚目睹地面越来越远。   “哇,那只猫居然狠得下心。”耳畔又想起梦魇般戏谑的声音,狭缝深处仿佛地狱大门,越是坠向深处,不详气息愈浓,那些黑雾在悠仁身边凝聚成模糊人形,人形成侧卧之态,单手支着没有实体的脑袋,道:“祂这么欺负你,我都看不下去了。你放我出来,我宰了祂给你解气。”   “九命猫是十态中最弱的一个,活到现在还没被其他分身吞噬,看来是找了个好地方藏着。”   黑雾望了眼下方,道:“下面是深渊死海,亡魂沉没之地。一旦沾染上死海之水,灵魂永无重见天日。”   “你刚才的空间术式有点意思,谁教你的?”   悠仁只觉他聒噪,并不理会,全力维持神造之盾,极力思索脱身之法。   黑雾存心不放过他,喋喋不休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这等触摸到世界法则的高等术法,除了灰都不剩的五条慎,也只有那个跳出六道五行的麻仓叶王了。”   活着时通阴阳,肉身死去又得悟时空法门,这样的人物,黑雾并不吝啬赞美。   “可惜了,人力通天也有上限,空间变换之法对死海无效。”   祂说了半天,一转眼却见悠仁已合了目,兀自沉思不语,登时气极。   邪神碎片照见人性、欲望,一切活物莫不趋之若鹜,纷纷沦为掌心玩物。更不用说原本十态合一的完整体盘踞宇宙星河,所思所念皆成世界。   崇拜祂的文明遍布宇宙,诵赞祂的经文古今不绝。偏这粉毛小鬼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轻慢祂。   黑雾虽咬牙切齿,一时倒也无可奈何。   万事万物皆有循环往复,纵然祂神力莫测,也敌不过诞生之日刻写下的命运。   每万万年,祂都要经历一次无法避免的裂变。   就像行星的塌陷与重组,祂的灵魂被法则切割成十块碎片,分掌本体的权能,这十块碎片各有造化,相互之间亦暗生联系。   正常情况下,经过亿万种看似偶然的必然,十块碎片最终完成合体,祂在自我的轮回中蜕变,每经过一次裂变重组,都变得更加强大。   祂深信,在达到命定的劫数之后,祂终将成为最终的也是唯一的永恒。   取代捉摸不定的命运、法则,成为一切存在与虚无的创造者。   然而裂变的灵魂碎片却衍生出了自我意识,祂们变成了各自独立的个体,合体成为了残忍的相互吞噬,祂们谁也不想成为其他碎片的嫁衣,谁都想保有自我。   法则与命运何其残忍,神力莫测又如何,那就让祂自杀自灭。   虎杖悠仁的介入又将事情导向了另一种结果。   他的身体好似一方黑洞,里面万物皆虚万法不存,虽然有明显的人力痕迹,却极其巧合地碰瓷到了无上规则。   人类这种生物,放任他们自己胡搞,没准哪一天真的能毁灭法则。   他们虽生了理性的根,行事却总是屈从于疯狂的欲望,以至于他们的文明看似有序,却又埋藏着无数导向混乱的伏笔。   但黑雾还是挺喜欢虎杖悠仁的,因为他是人类,而祂恰好是十态中最接近人的形态。   关在虎杖悠仁身体里的其他形态,因为不具人形,不通人语,不知人性,只能在漆黑囚笼里哇哇乱叫。   而祂,因为权能最接近人理,相对而言受到的束缚较小,还能时不时放出一点意识。   只要能说服虎杖悠仁相助,借他之力吞噬其他九态易如反掌。   恨只恨造化弄人,祂阅人无数,没见过比虎杖悠仁更难搞的人类了。   甚至有时候,祂错觉自己比虎杖悠仁还像个人类。   你怕不是法则派来收我的。黑雾腹诽着,继续矜矜业业地骚扰悠仁:“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算你幸运,死海是完全体造来关押罪人与败者的监狱,我恰好分得了部分死海的管理权。”   祂话都说到这儿份上,虎杖悠仁竟然还是不为所动。   “虎杖悠仁,你睡着了!?”   悠仁:“……”   其实黑雾要是不跑出来叽叽歪歪,他心里还有点害怕。   当初在地底熔炎,这家伙被烧得嗷嗷乱叫,主动放弃了身体的控制权。现在还有心情聊天,还鼓动他再度交出身体意识,可见死海远不如熔炎。   至少在痛苦程度上,输得彻底。   悠仁现在正思考另一个问题:“死海有多深?”   经这一问,黑雾也察觉出异常:“你掉了有十几分钟了,早就该沉尸海底了。”   所以……为什么他还在下落?   无限地下落,无限地接近死海。   等等,无限!?   悠仁猛然睁开眼睛。   四周的漆黑不再是一无所有,光点迅速远去连成无数光线,虎杖悠仁仿佛置身于奇幻的时空隧道。   他认得,他见过这场景。   大脑隐隐作痛,深埋的记忆破土发芽。   怎么可能忘却?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咒术的奇妙与高深,第一次直面咒术师顶尖的力量。   五条老师的领域——   无量空处!   悠仁忽然感觉下坠的速度慢了下来。   那其实是一种视觉错觉。   因为空间里的光线逐渐变短,从长线变成短线,有的散作大大小小的光晕。   不是他慢了下来,是领域展开的速度追上了他。   就在这相对静止的刹那,悠仁忽然手腕一紧,紧接着望进染血的苍蓝。   只敢在回忆里偷偷看一眼的人,活生生在他眼前。   比记忆中的人青涩稚嫩。   哪怕眼眶酸涩难忍,悠仁也不舍得眨眼。   五条悟一只手捂着流血的眼睛,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悠仁的手腕,他应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笑得狂妄而不可一世。   “我找到你了,虎杖前辈。”   六眼渗出的血滴在悠仁脸颊,顺着他的眼尾滑落,化作一颗落入死海的血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7 15:09:10~2022-08-20 23:5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tsushi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永远喜欢沢田纲吉 4个;虎杖悠仁俺爱你、Atsush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永远喜欢沢田纲吉 40瓶;落花流水 20瓶;深海的金鱼 10瓶;糖咪 3瓶;草芽、叶不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离开之时   ◎前辈,我眼睛好疼◎   五条悟发誓, 在他抓住虎杖悠仁这一瞬间,第一个想法是将人拖出去暴打一顿。   偏偏天不从人愿,无量空处将少年碎不可闻的呢喃一块块拼凑。   “五条老师……”   五条老师。   五条老师。   微不可闻, 一点也不百转千回,甚至稍纵即逝, 五条悟突然前所未有的冷静, 好像这一刻的他不再是冲动青涩的后辈, 真的变成了少年寄予厚望的五条老师。   地面又是另一番情形, 夏油杰正与教主对峙,两人距离的中点位置竟出现一扇门。   那门朴实无华,样式与虎杖家一致, 可它突兀出现时,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涌现相同的猜测。   这是通往外界的门。   “你们两个混蛋, 可吓死我了。“夏油杰随手摸一把唇边血, 他的情势不容乐观,身上又添了不少新伤, 可是在五条悟、悠仁身影出现的刹那,夏油杰身上的颓丧瞬间消失。他心情不错,   还有兴致嘲讽对面的自己。   “刚才二打一你很狂嘛,那只黑猫现在变成门不理你了, 孤身寡人的滋味如何?”   听了夏油杰的话,悠仁仔细分辨, 果然从那扇门上感受到似曾相识的邪恶气息。   夏油教主道:“我现在告诉你岂不失了惊喜,这滋味当然要你将来自己品味。”   “不过,在那之前, 你最好学着了解白己。以免……”   夏油杰心头猛然升起不妙的预感。   明明没有给出任何指令, 夏油杰身后鬼使的影子却动了!   搀扶起五条悟的悠仁一抬头, 正好看见夏油杰身后的鬼使举起手中镰刀。   “夏油!躲——”   夏油杰反应不可谓不快,他根本没来得及细想鬼使何时遭调换,巨大镰刀贴着头皮横切过去,然而下一秒拧作一股的袈裟趁机缠上了腰。   悠仁当即拔刀去斩。   “想要?还给你喽。”夏油教主手腕一抖,夏油杰就像绑在鱼竿儿上的铒,迎向死魂刃黑焰缭绕的刀身。   这一刀去势无匹,悠仁收刀不及,半空强行拧身带偏刀锋。   “别动。”夏油教主单手掐住杰的颈侧动脉,冷眼瞥向暗中接近的五条悟,道:“不愧是五条家的天才,重来一次,便可超越自我。”   形势间不容发。   悠仁从【门】上感应到纯正的邪神之力,在他选择款下另一个虎杖时,不知出于何种目的,黑猫向他们开放了通向外界的道路。   这条出路并非永久有效,原本大开的门扉正缓缓向内闭合。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这也正是夏油教主的底气。   为他所挟持的夏油杰也注意到了【门】的动态。   “你们两个冷静点,这家伙还想活着,就不会冒险杀死过去的自己。你们顺利出去了,日后必有重逢的机会。”夏油杰说到这里,突然抬头看了一下天,全无身陷囹囵的窘迫,向同伴道:“别忘了,我们可是正在执行任务的咒术师!”   地面浮现大片阴影,高空突来巨物。悠仁若有所悟,挥刀劈开风暴般的烈焰。   伴随一声蛙鸣,三层楼高的青蛙从天而降。   “呱——”青蛙张嘴,咕噜噜吐出七八个人来。   其中一人正是宫野诚!   “杰……”这些人五条悟全都认得,正是这次调查任务需要营救的现世失踪人口。   汇合之后五条悟与夏油杰交换了任务情报,三个人中夏油杰的能力最适合搜寻,但是考虑到夏油杰伤重未愈,五条悟建议他量力而行。   若非分出了相当一部分的力量去搜救,夏油杰断不至于被这邪僧轻易得逞。   “我总不能一直在自己手底下吃瘪吧,那也太逊了。”夏油杰道:“这家伙没日没夜的聚众传教,那些外来者又恰好为世不容,自然而然成为了这家伙的信徒。其实我拿到失踪人口信息时,就发现这些人我都在传教现场见过。”   命脉处的按压迫使夏油低低嘶了口气,这点儿痛实在敌不过心里的畅快。   “我不知道将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至少现在,至少直到这一刻,对于我来说,完成咒术师的任务与使命,是我堵上性命也要达成的事情。”   【门】还在缓缓闭合,门扉已只容一人通过。   夏油杰催促道:“悟,虎杖前辈!没有时间了,快带大家离开……呃……”   “住手!”   僧侣一点点收紧五指,面无表情聆听年轻的颈骨发出悲鸣。狭长幽黑的眼眸倒映自己逐渐泛青的面容,他瞥了眼紧张的悠仁,虽是笑着,却似比任何时候都动怒。   这一刻僧侣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了,更不用说早就抛却的慈悲心,他只想做一件事——扭断这具年轻的骨头,将他埋进地底,就像封一口好酒,让他在暗无天地的地底深处慢慢发酵,变成截然不同的东西。   可是他忍住了,以成年人可怕又可悲的自制力。   夏油教主笑意不达眼底:“他说的没错。我也无意阻拦你们离开,喏,门就在那里,带上你们想要拯救的蝼蚁,就这么离开吧。”   “我穿这一身袈裟,却无甚慈悲心。但好歹也是过来人,给你们一句忠告,夏油杰永远留在这里,于你们而言并非坏事。”   ‘你们看到我,就应该明白了。’教主还未说出口,忽觉一点血腥的湿意落在鼻尖。   啪嗒,啪嗒。   天空突然开始下起血雨,远方的红霞烧起来,天际卷了边,一点点卷缩着塌陷。   几人顿又有所觉,视线猛然齐聚一处。   在交锋中被所有人忽视的粉发男孩,手持碎裂的瓦砾,锋利的尖边扎进皮肉,鲜血从他身体里渗流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蒙在一层湿漉漉的猩红色里。   “放开他。”虎杖双手紧握那枚瓦砾,又将尖端推入几分,刹那间淅淅沥沥的血雨忽然瓢泼。   天地一时黑白,就像所有颜料都汇成了血,全从少年身体里流了出来。   “跟我想的一样。”虎杖道:“我从小就奇怪,为什么身体比别人结实数倍,即使是夜里游行的怪物,对我也没有强烈的攻击欲。也许它们也知道,杀了我这个世界就不存在了。”   夏油教主按在杰命脉上的手劲儿不自觉微松。   虎杖的目光掠过悠仁、五条悟、夏油杰,最后闭了闭眼,定格在僧侣身上。他松开一只手,染血的手伸向僧侣,道:“让他回到他们身边,你来我这里。他们有他们的去处,我们有我们的归处。”   夏油教主挑眉:“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希望这个世界存在,你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虎杖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事实无可辩驳,我就是这个世界。”   他说着,尖端再次逼近,世界应他鲜血悲鸣,远处的风景已全然晕开,如同浸入血水的画纸。   对峙没有持续太久,虎杖手中的利器一直有条不紊地推进。就在五条悟要强攻之际,夏油教主松来了手。   “哎呀哎呀,你们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狠呐。”夏油教主双手高举,作投降状,道:“虎杖小朋友,我认输。”   虎杖道:“你过来。”   夏油教主很乖觉似的,竟真的远离了夏油杰。   “站住!”虎杖在他走至半途又突然叫停,道:“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不许再接近了。”   “好~好。”夏油教主无奈,道:“我说,我这么配合,你能不能别把那东西往肉里扎了。”   虎杖不理会他,却也停了手,他没有再看其他三人一眼,目光垂落地面,道:“走吧。”   悠仁是第一个踏入【门】的,夏油杰操控鬼使携带其他外来者,紧随其后。   五条悟走在最后,他试图用胳膊挡住缓缓闭合的门扉,却无济于事。   夏油教主站在虎杖身旁,眯着眼睛向他挥手,看起来心情不错。   虎杖捂着脖子的伤口,血还在从指缝渗流,血雨的势头渐渐变小,五条悟的目光越过滴滴答答的血幕,看清了少年脸上的落寞。   在门扉完全合上前,五条悟掷出一件东西,喊道:“虎杖!走吧是什么蹩脚道别啊,给我说再见!”   虎杖还未来得及开口,门已合上。半空抛来的东西他伸手去接,旁边那人却手长腿快。夏油教主五指一收,抬臂躲过跳起来的虎杖。   “给我!”   接住的东西是一瓶伤药,说珍贵并不十分珍贵,说特别倒挺特别。   夏油教主认得,这是五条家的特制伤药。他捏着药瓶在虎杖眼鼻前晃了晃,却又使坏不肯给他,看少年吃瘪气怒的模样,那股子被威胁的恶气稍稍出了一口。   “这么喜欢?那我替你保管好了。”夏油教主握着伤药背过手,道:“你乖乖听话,我总有还你的一天。”   虎杖忽然警觉:“你又想搞什么鬼。”   血雨渐渐止住了,看来虎杖的身体就是这世界的根基。夏油教主语重心长道:“小朋友不爱惜生命可不行,先跟我回去疗伤。剩下的嘛,等我先想想。”   毕竟,我与我这崭新的世界,来日方长。   门里是一条悠长的通道。悠仁默不作声在前方开路,夏油杰跟在他身后,五条悟走在最后,看着前面两个人的背影,苍蓝色眼眸若有所思。   只有他没在这个世界遇见另一个自己,五条悟因着这微妙的差异感,忽然离前面两个人很遥远。前面两个人只管闷头往前走,五条悟有种错觉,这二人似乎越走越快,转眼就要将他远远抛下。   夏油杰猛然感觉手腕一沉,他诧异回头,道:“悟?怎么了。”   五条悟松开夏油杰的手腕,自己也觉得行为莫名其妙,可是看着前方依然头也不回的悠仁,突然又不爽起来。   五条悟站住不动了。   “虎杖前辈,我眼睛好疼。”   银发少年这声音恹恹的,不同于成年时故作夸张的戏谑,竟有几分真情实感的委屈。   只管走在正确道路上的虎杖悠仁,闻言停下了脚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0 23:56:53~2022-09-01 23:5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汐礿、吃土少女会吐土、Atsushi、虎杖悠仁俺爱你、悠仁绝绝天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行神冲冲冲!、灵秀如初淡如常 20瓶;溟泠 10瓶;天上有雪 8瓶;雨、akiy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五条老师   ◎谁也无法蒙蔽六眼◎   五条悟的直觉比女人还准, 就在虎杖悠仁回身向他走来时,死寂的通道突然沸腾起不详黑雾。   三人第一时间向彼此靠拢。   夏油杰距离虎杖悠仁最近,他眼前一花, 五条悟已经站在了虎杖悠仁原本的位置。   “不可能,我刚才明明抓住他了……”夏油杰确信在黑雾淹没虎杖悠仁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可现在他手中空无一物。   五条悟脸色冷凝:“第二次了。”他有些控制不住表情, 手掌覆盖下的眉眼杀意流溢:“哈, 不早不晚, 偏偏在他愿意走向我时,偏偏要在我面前……”   夏油杰道:“悟,先冷静下来, 找回虎杖前辈最要紧。”   “……我知道。祂想动手不用等到现在,我们先顺着眼下的路继续走。”   ~   黑雾如潮褪去, 露出洁白的砖石地板, 电子播音由模糊转为清晰。   “尊敬的乘客您好,离开仙台的汽车即将启程, 请排队检票上车。”   电子女音穿行于空旷站台,虎杖悠仁看向整间车站唯二的活物——客车顶上兀自舔毛的黑猫。   “将我单独传送过来,应该不是为了欣赏你舔发吧。”   黑猫血色的眸子看过来,祂未开口, 正在播报的电子女音话锋一转,道:“无情的人类, 你以前可是很有耐心的。”   “这整个世界无法满足你的恶趣味吗。”   黑猫定定看着他,电子女音道:“虎杖悠仁,我创造这个世界, 并不是为了我。”   虎杖悠仁道:“不死咒印根本不是不死鸟的权能, 是你的。”   黒猫道:“没错, 我的本体是九命猫。悠仁,不死咒印并非真正的不死,就像那只拥有不死权能的鸟儿,最终亡于与自己一体双魂的黑蛇。”   黑猫甩了下尾巴,道:“你看,我现在只剩下一条尾巴了。”   对于黑猫来说,一条尾巴就是一条命?   电子女音道:“人若无心自救,神明无用。你与自己和解,这个世界才有意义。”   三流心灵读物里的鸡汤,邪神亲手来炖,滋味真不是人尝的。   “……你的尾巴难道是为了救我。”虎杖悠仁道:“可你也是邪神分身之一,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的心中已有答案,无需再向我求证。至于眼下的局面,很抱歉。当我遇见你时,还未觉醒邪神意识,等我从死亡中醒来,却又迟了一步。”   黑猫似乎察觉到什么动静,看了一眼后方的检票口,道:“你的同伴来了。”   “等一下!”   黑雾涌现,猫的身影在迷雾中淡去。   “听好了,悠仁。终局到来之刻远早于预想,下一次见面,你我已没有交谈的余地。”   身后传来夏油杰的呼喊。   “虎杖前辈——”夏油杰翻身越过检票口,扳过悠仁的肩膀检视,方才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你怎么突然消失了?是不是那只黑猫。”   车顶已空无一物,电子播音又开始机械地重复着发车预告,催促乘客离开。   悠仁正愁如何回答,却听五条悟道:“这地方不宜久留,杰,先上车再说。”   他说着,拽过虎杖悠仁直接登上客车。   夏油杰云里雾里跟在最后,三人在最后一排坐下,驾驶座明明空着,客车却正常启动了。   车灯打进浓白迷雾,站台渐渐离开视野,可是车窗外除了雾什么也看不见,夏油杰想问问六眼能不能看出点什么,一转头却见五条悟双臂环抱胸前,挨着虎杖悠仁闭上了双眼。   思及对方双目流血的模样,夏油杰不敢打扰,车厢一时沉寂。   客车如行云中,车窗形同虚设,也难怪驾驶座不需要司机,肉眼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而在远去的客车之外,却有一双血色双目注视着一切。   黑猫踩着雾气如履平地,祂舔了舔爪子,风声转了调,听起来似人语。   “年轻人,我劝你不要过度使用未成熟的力量。六眼千百年难见,早早瞎掉未免可惜。”   “不过嘛,神总是会偏爱天才,既然你想看,我就让你见一见吧。”   狂风卷走黑猫周围的雾气,无人触碰,无人得见的怪诞景象显露,哪怕只是冰山一角,已足够摧毁不坚定的意志。   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几何体构筑虚空王座,白雾消退的地方,一切存在都变成了活物,空气里的每一颗微粒都向六眼投去如有实质的视线。   死物皆生,直是弯曲,弯曲是回环,回环却又是笔直延伸。   王座之上黑猫身形虚化,王座后方的石壁上,却有十尊巨大石像浮现。   那十尊神像分别是……   触手比毛细血管还要繁密的水母状巨物。   被黑蛇缠绕引颈振翅的鸟儿。   不存在规则形体,由流动物质拟态人体的怪物。   晕眩感几乎要把五条悟的灵魂从肠胃里扯出来,仅仅是保持身体平衡已经耗尽他全部定力。   ……   结满眼球的网状活物。   最后,他对上拥有九条尾巴的黑色猫咪。   “呃……!”   客车最后一排,银发少年的身子猛然一震。虎杖悠仁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他伸向五条悟的手被一把握住,对方抓得死紧像是要捏断他的腕骨。   “五条?!”   五条悟张嘴,一个字说不出口,先灌出一口血。   虎杖悠仁反握住五条悟,灵力一点点输入五条悟体内。   五条悟体内一切正常,并未受到任何严重内伤,他的情况却一点也没好转,紧闭的双目淌下两行血泪。   “……”虎杖悠仁单手握刀,死魂刃一转,炎龙直奔车头,顷刻间车窗在爆炸中化作碎片,飞驰的车轮打了个转儿。   夏油杰接过五条悟,见粉发少年面色出奇冷凝,提刀路过一个个空洞如眼的车窗,直至前方驾驶室。   黑雾化作的纹路爬上悠仁双目,在他双眼刻下诡奇咒纹。   虎杖悠仁的视野随之改变,他“看”见驾驶座上的物种。   一种透明的浮游生物,正用触须把控方向盘。   死魂刃贴着浮游生物的表皮直插入车底。   “我曾说过不会轻易动用邪神的力量,如果你还不收手,我不介意终局现在就到来。”   空气凝滞了一瞬。   直到后方传来夏油杰惊喜的呼唤。   “前辈!悟他醒了。”   五条悟双目赤红,血污的鬓角黏在颊上,他向来有点臭美,现在全然顾不上了,含含混混地喊着虎杖。   悠仁于是再顾不了其他。   五条悟抓着悠仁就像攥着一块浮木,他空睁着双目,视线在这维面没有聚焦之地,压着喉管里的血,急声道:“水母、鸟蛇、流体、眼球、蜉蝣、怪鱼、枯木、千首虫……”   他说到这里突然定住,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那口强压下的血哇地喷出。   “五条老师!”   五条悟几乎要抓烂了悠仁的皮肉,虎杖悠仁却像看不见那点疼,只顾着往五条悟身体里输灵气。   也许这点灵气派上些用场,五条悟面上的痛苦沉下去几分,血色漫过眼眶,高天之上日月般闪耀的容颜为邪祟所污,浸没于血色阴云,五条悟在巨大的痛苦中再次开口。   “蜘蛛……九尾猫!”   他说完,目光渐渐落回实处,落在虎杖悠仁脸上。   银发少年湛蓝的目光注视着他。   “悠仁,你记住了吗。”   虎杖悠仁的心脏像是被谁打了一拳,他含着泪狠狠点头。   “我记住了,都记住了。五条老师!”   五条悟眉眼微微一松,死抓着虎杖悠仁的手也松垂下去。悠仁接住他的身子,只觉捧了满怀血水,救命的术法一个接一个地使,又一个一个石沉入海。   檀香安神。   五条悟用眼过度时,就在家里点几线安神香,支着脑袋倚在廊下闭目凝思。   久而久之,嗅到这香时,身体本能地放松,像是回到了家。   等等,回家!?   五条悟睁开眼睛。   木质天花板,飞入落樱的回廊。   “五条先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听见动静,悠仁放下手中的画纸。   五条悟脑袋还是懵的,他看了看周围熟悉的摆设,又看看眼前的大活人,惊道:“你怎么在我家?!”   “嘘!”虎杖悠仁食指竖于唇前,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别大声嚷嚷啊,我是偷偷摸进来的。”   “从那地方出来后,你一直昏迷不醒。你身份特殊,又有六眼。咒高虽是咒术师大本营,也不如你的本家安全妥当。”咒高的每位学生、老师都值得交付信任,但悠仁不信上面的人,他道:“任务汇报夏油已经提交了,你只管安心养伤。灵力只能滋养,无法彻底修复损伤,你这段时间不要使用六眼的力量了。”   五条悟却不管那些,他道:“我昏迷前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悠仁顿了一下,道:“没有。”   五条悟一声冷笑,道:“虎杖悠仁,我是视力下降了,又不是瞎了,就算我瞎了,你也骗不了我。”   五条悟想起那个毫无根据的称呼,笑道:“我们悠仁真是乖孩子,在老师面前撒谎就会露怯。”   微仰头,下颌指了指悠仁慌慌张张放回远处的画纸,道:“麻烦我们小悠仁,把桌上的纸递给我。”   一抬头,却见悠仁怔怔看着他,好似魂飞天外。   “傻了?”   “虎杖前辈?”   悠仁骤然如梦初醒,他看了眼纸上的涂鸦,将东西递给五条悟。   凌乱潦草的线条在画纸游走,笔力时轻时浅,像是梦游人走过沙滩时的足印。   但悠仁第一眼就辨认出,这线条勾勒出一个少年人的身形,他旁边乱成团的黑线落在悠仁眼中,自然而然遐想成黑猫。   “你看得懂吗?”   悠仁中肯地评价:“挺抽象的。”   五条悟道:“抽象画之所以抽象,是因为它所表达的东西并不直观。其实,今天之前我也看不懂。我只是经常梦见一些光怪陆离的景象,醒来之后又很快蒸发干净。”   “我只记得做了个很在意的梦,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后来我习惯将纸笔放在枕边,半梦半醒之间利用身体本能去记录。”   五条悟将十几张画纸扇状展开。   它们都不约而同地描绘着同一个轮廓。   轮廓的主人就在画外静静看着。   邪神编织的世界里,在车站第一眼看见少年时的虎杖悠仁,他那些不断下坠无处安放的梦境碎片,突然就愈合了。   这才是五条悟一直跟在虎杖悠仁身边,跟着他回家的原因。   五条悟道:“虎杖前辈,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我没有过姓虎杖的学生,也没有教过任何人五条本家的术式。你现在待着的地方禁制重重,就算是咒高那群老东西也无法轻易潜入。可是虎杖前辈,你进我家比在那个世界进你自己家还要轻松呢。”   一言不发的虎杖悠仁,正拼命重启当机的大脑。   五条悟拢了下外套,道:“笨蛋,别为难你的脑袋瓜了。你不想说,我不问就是了。”   虎杖悠仁却知道,他不问是因为心中已有了答案。   “五条先生……”   五条悟斜眼看来,漂亮的蓝眼睛写满揶揄。   “我昏迷前跟你说什么来着?”   “……”虎杖悠仁叹了口气,软声改口:“五条老师。”   他这一改口,五条悟便不再追着那个禁忌的话题。   虎杖悠仁见他心情转好,道:“五条老师,你不应该卷进我的纷争,待在人类的世界,不要去探知那些未知的东西。我保证,过不了太久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五条悟眯眼:“你的纷争?”   Biaji一下,微冷的双手捧住虎杖悠仁脸颊,迫使他对上幽蓝的双眼。   “我说了半天,你还没明白吗?难道我会无缘无故梦见你,无缘无故多出来一个名叫虎杖悠仁的学生?”   “虎杖悠仁,我一定早就遇见过你。哪怕不符合理性认知,哪怕我没有任何相关的经历,哪怕我这个年纪根本不可能成为五条老师。”   “但是无所谓,邪神都出现了,还去遵循什么理性逻辑?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也不需要去知道,我只需要明白最重要的结论。”   “有某种力量把你,我的学生虎杖悠仁夺走了,从他的五条老师身边夺走了。”   “你怎么还敢说,这只是你的纷争?”   虎杖悠仁鼻腔发酸。   恶劣的银发家伙却因此笑了,他显然摸清了五条老师这个称呼的重量,用那种会令虎杖悠仁怔愣,陷入久远回忆的腔调,肆无忌惮地捻着虎崽子后颈拨弄胡须。   “再说这种不敬师长的话,五条老师可要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1 23:58:50~2022-09-28 21:5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个人池是好文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虎杖悠仁俺爱你、悠仁绝绝天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枺楠、行神冲冲冲! 20瓶;Candy-慕 10瓶;叶不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找回场子   ◎惹了老师,招来学生;惹了后辈,招来前辈◎   “所以你就在后辈面前落荒而逃了?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悠仁。”麻仓叶王略一思索, 道:“唔,你这一逃直接千里迢迢跑到我面前,是有什么不方便他知晓又需我帮忙的麻烦吧。”   麻仓叶王摩挲着下巴, 回忆起某位故人:“两位虽然都是五条家的六眼,行事风格全然不同呢。”   五条慎察觉到虎杖悠仁陷入某种难以言说的麻烦时选择竭尽所能助他成长。那家伙天生九窍玲珑, 他的心音一念千变, 是连麻仓叶王听了都会精神内耗的程度。这家伙不声不响就埋下了一堆伏笔, 人都棺材板里躺平了还要留下个护身吊坠。   相比较而言, 名为五条悟的后生显然更强硬,比起帮助悠仁解决问题,他的行动无一不在探索问题本身, 然后拎起虎杖悠仁扔到自己身后。   奇怪的是,明明五条悟才是虎杖悠仁的后辈。他本人不仅完全没有身为后辈的自觉, 还反其道而行, 一开始就没有将虎杖悠仁当作独立于自己的个体,就像长辈荫蔽后生一样自然而然地将虎杖悠仁划入羽翼。   “你猜的没错, 这就是我想请你援手之事。” 观人识心这方面虎杖悠仁远不及麻仓叶王,更何况关心则乱,他没有余力去揣摩五条悟行为背后的隐喻。虎杖悠仁翻掌向上,两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碎片躺在掌心, 这方空间悄然弥漫的不详之气忽然间有了指引,如百川归海涌入碎片。   叶王挑眉, 直觉告诉他不要去触碰这两块看似无害的碎片。   麻仓叶王道:“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虎杖悠仁:“我想请您助我开天眼。”   天眼是一种高级灵视,阴阳师以灵力为普通人打开灵视,可使其肉眼看见鬼怪。开天眼却比灵视更玄妙, 据说灵力操控登峰造极的阴阳师, 以灵力编织灵脉, 可使肉眼感天地万象,甚至与神进行短暂的通感。   而助他人开天眼,又难上加难。   如果当世还有哪位阴阳师能有如此神通,也只有麻仓叶王了。   哪知,叶王轻抿一口茶,淡声道:“抱歉,办不到。”   “这样啊……”虎杖悠仁略有诧异,不过很快调节过来,他躬身行了一礼,道:“是我过于着急了,没关系的,我再想想其他办法。请千万别放在心上,你的神魂还未完全恢复,这些养魂的灵物摆在身边总是有些益处的,谈不上多难得,总是省你一些搜罗的时间罢了,等我解决眼下的麻烦就来看你。”   “慢着。”麻仓叶王搁下茶杯,看向行色匆匆的虎杖悠仁,道:“我办不到并非能力不足,只是我不愿罢了。非我麻仓叶王狂妄,你便是去寻麻仓叶,去寻安倍晴明的后人,找遍整个日本,都找不出第二个能助你开天眼的阴阳师。”   虎杖悠仁明白过来,道:“开天眼这件事,会给我造成严重的后遗症吧。”   闻言,麻仓叶王颜色稍霁:“无中生有本就是逆转本源,普通灵视只是加注于肉眼的小花样,天眼却是在□□劈开一道接通神光的窗户。先不论□□承受的负担,你手中那两枚碎片中蕴含的不详之气前所未见,如果你开天眼是想看破这两枚碎片背后隐藏的玄机,也许会招致神罚,神魂受创形同傀儡。”   虎杖悠仁道:“可是您也说了,那是对普通人而言。叶王先生,实不相瞒,这样的碎片,我体内已经有七块了。”   麻仓叶王:“……”   悠仁继续道:“我并非贪进冒失之人,其实就算不开天眼,在我吸收这两块碎片之后,我也能看见祂们的真身。但是我有些事情必须要确认,所以不得不进行一次肉眼见真身。”   麻仓叶王懂了:“六眼看过了?”   见悠仁默认,麻仓叶王一阵牙酸。   “就为了确认真身对于六眼的负面影响,所以眼巴巴跑来复刻一遍。你这家伙,该说你是痴还是傻呢。”   悠仁有点不好意思:“也不全是为了六眼,我还差最后一块碎片不知所踪,十块碎片是一体十相,以这九块为引,天眼也许能看见最后一块碎片的线索。”   话说到这份儿上,麻仓叶王不再拒绝,并指覆于悠仁眼前。   “闭上肉眼。”   “不要排斥我的灵力,放轻松,给予它们最大的通行权限。”   浩瀚灵力在虎杖悠仁体内铺陈开,引导他的神思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的存在感逐渐淡化。   “控制你的视线,用思维而不是眼球,现在,【看】向碎片。”   有什么东西抚过额头,微硬,却传递来人体的温度。   虎杖悠仁下意识睁开眼睛,拨开额头前方摆动的细长枯枝。他正处于看不见尽头的密林深处,枯萎枝桠重叠交错,低头不见地面,些微光亮漏过枯枝编织的穹顶,束状光带照亮的地方,只能看见相同的枯枝不断重复更生。   这片密林是巨大的活物。   悠仁能感觉到脚底的枯枝在一下下搏动,他就像踩在了裸、露的血管上,一种恶心感贴着脊椎攀爬。   大多植物都有趋光性,这片密林似乎也不例外,这些枯枝虽然彼此纠缠,却都向着同一个方向蠕动。   悠仁再度拨开蛛网般的枯枝,逼仄空间豁然开朗。   前方不再是单调的枯黄,所有的绿意都集中在了这片小小的“沙漠绿洲”。   落满破碎光芒的琥珀边,参天古树开枝散叶,在它洒落的阴影里,银发男人依着树身阖目而眠。   那是虎杖悠仁记忆中的五条悟,更为年长成熟,即使抱臂沉睡,也是这区域最无法忽视的存在。   在这一瞬间,虎杖悠仁脑中如有针扎,细密绵长的痛苦划开一道记忆裂缝,熟悉的声音涌出缝隙。   “有我在,谁也别想带走他。你是神?那就来试试你的神力,能不能战胜我这血肉的意志吧。”   五条老师!?   脑袋仿佛要炸开,悠仁拼命向缝隙回望,想看清五条老师在和谁说话,却只看见浓浓黑雾弥漫,那些雾甚至淹没了五条悟的身影。   悠仁捂住脑袋,身体无意识地向着五条悟接近。   “五条老师……”悠仁极力向五条悟伸出手:“我没有离开,我就在这里。”   忽然,他的手腕一紧。   “嗯。”   熟悉的声调一转,又冷又尖。   “抓住你了。”树下沉睡的银发男人睁开眼睛,那是一双血色的双目。   悠仁腕骨发出的悲鸣取悦了“五条悟”,祂的面皮抖动,人类皮肤迅速干瘪,化作硬质的树皮剥落。不过眨眼之间,“五条悟”这具躯壳一块块脱落,只剩交错缠绕的枯枝堆成一坨模糊的人形。   预想中的惊慌并未出现,少年反手扣住“五条悟”腕部的枯枝,漆黑火焰从双方相接之处蔓延,顷刻间点燃“五条悟”整只手臂。   “那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一点奖励?”悠仁眸光沉冷,看着在黑焰中痛苦扭动的枯枝们,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双目淌血的五条悟:“我早就警告过你们,不要踏过我的底线。惹别人的老师,就要做好被他学生找上门的心理准备。”   “五条悟”疯狂甩动手臂,虎杖悠仁的手却像啄木鸟的爪子,钳着树枝烧开数个空洞,任祂如何挣动也无法摆脱。   “黑焰!?那只蠢猫竟然把本命火给了你,疯了,祂疯了!”   黑焰是悠仁从死魂刃中领悟,而死魂刃是他从系统商店兑换出来的第一把武器。悠仁心中某个大胆的猜测突然明晰起来,就在他恍神的瞬间,黑焰之中枯枝根根断裂,“五条悟”自断一臂,断口处,枝桠末端又生藤条,编织成巨大罗网。   黑焰游龙入林,焦黄世界在漆黑的火焰中崩塌。   虎杖悠仁睁开眼睛,对上麻仓叶王隐含忧色的目光。   “没什么大碍,跟祂打了一架,被祂跑了。”数次交锋虎杖悠仁大概摸清楚了这些碎片的把戏,邪神力量并非凡人可以抵抗,可是碎片形态的邪神意识深受禁锢,不再拥有无所不能的神力,甚至会互相吞噬,悠仁唯一的胜算就是在祂们合十为一之前逐一吸收镇压,最后彻底消灭。   以前,他一直是坚定无疑的,可就在刚才,在那个猜测成型之后,悠仁首次有了迷茫。   系统数次强调过,邪神降临就是末世。可它并没有说过,邪神的意识碎片都是纯粹之恶。   不死鸟直至肉身腐化,都还在守护信仰祂的村庄。   还有那只神秘的黑猫,种种迹象表明,祂就是那只曾被悠仁救下来的小猫,在与伤痛斗争数日之后,因伤势过于严重,还是离开了悠仁。   祂的权能与死亡有关,最终向死而生,从死亡中觉醒了力量。   麻仓叶王甚至不需要读心,道:“可你看起来并不像无碍,直面神的领域,对于人类的精神来说,过于疯狂了。”   “放心,我有分寸,实不相瞒,我最近已经有些贪生怕死了。毕竟,活着才能有以后嘛。”   麻仓叶王揶揄道:“因为五条悟吗?”   虎杖悠仁略微笑了笑,没有否认。   “接下来有何打算?”   悠仁正色:“能以这两块碎片为媒介,通过天眼寻找最后一块碎片吗?祂们原是同源,相互之间必有因果联系。”   “其实,不一定必须借助天眼。”麻仓叶王道:“有一个人与你曾有渊源,并且天生具有天眼,能观常人不得见的因果,窥见肉眼不可见的玄奇。”   悠仁恍然大悟:“香织小姐!”   麻仓叶王道:“去五条家吧,那位小姐,也许以她的方式,为你留下了些线索。”   当初悠仁跟随五条慎调查大江山之事,离开平安京时五条香治前来送行,在接近悠仁时,那位天生天眼的小姐突然神色大变,似乎目睹了极为恐怖之物。麻仓叶王当时便将一切看在眼中,只是时机不对,未向悠仁提及过。   在悠仁离开前,麻仓叶王忽然又道:“下次什么时候来见我。”   悠仁愣了一下,暗道他真是极玲珑的心思。   想了想,终是承诺。   “等我祛除了枷锁诅咒,一身轻松地来见你,我们无忧无虑地饮酒,不醉不归。”   “好。”麻仓叶王于是道:“但你知道的,我原来极其讨厌失信的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8 21:50:14~2022-10-26 23:2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汐礿、虎杖悠仁俺爱你、悠仁绝绝天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若平凡 21瓶;修仙修心 10瓶;向太阳 5瓶;akiy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旧时画册   ◎台阶。◎   午后的五条家主宅, 冷泉敲打竹竿,“啪”的一声,正午灼热的日光在水花中散作七彩珠。来人的身法轻盈, 足尖踩在地板上的声响还不如水珠掀起的波纹。   躺在塌上养伤的人却睁开了眼睛,苍蓝色眸子看一眼来人, 目光落在他灰尘扑扑的外衣。   虎杖悠仁从内衬口袋取出一瓶药, 莹蓝色灵力被人为压缩成液态, 混入淬炼出的安神液, 因为舍弃灵力的人足够慷慨,赋予了这瓶药治愈精神创伤的奇效。   “那东西的邪力还潜伏在你观感神经里,寻常药物和补眠没有任何作用。”五条悟躺的时间不短了, 可虎杖悠仁每次来,他的精神都不太好, 若非亲自去目睹一次神明真身, 很难发现这微如蛛丝的隐患,悠仁将药瓶放在五条悟枕边, 道:“每日饮用十分之一,十日之后如无改善,我再想想办法。”   五条悟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感受?喂,你没做什么傻事吧。”   虎杖悠仁眉眼弯了一下:“做了。”   在五条悟跳起来前, 他又道:“你如果不好的话,我还会一直做傻事。”   五条悟忽然感觉到这孩子原来也是有一点疯的。   “我们都给彼此一点活路吧, ”五条悟举臂作投降状,“我按你的医嘱好好吃药,你呢, 在我休养期间也安分一点, 不许瞒着我偷偷去找高层那帮家伙。”   你怎么知道我接下来要去咒高, 你也会读心吗?真问出口又不打自招了,悠仁道:“行。”   “我是六眼又不是千里眼,谁知道你是真的答应了,还是口头上敷衍我罢了。”   悠仁道:“嗯嗯,所以你的建议是……”   五条悟委婉道:“这很简单,不过五条家添一副筷子的事情。”   “其实我不用吃饭,大概是筷子也省了。”   “诶,那多不好意思啊。”   悠仁道:“你可以添一床被子。”   “……”五条悟耳尖微妙地红了,他轻咳一声,道:“我当然有打算另添床被,你在瞎想什么呢。”   什么都没想就是随口抬了一下杠的悠仁:“???”   气氛跟着五条悟的耳尖一起变红了,悠仁意识到应该说些什么转移一下五条悟的注意力,便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允许,有一条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的线索可能存在于你的家族中。”   大家族一般都有类似藏书阁的地方,设下重重禁制保护祖辈留下的传承。这类地方通常只有一族之长有资格通行,护佑香火永续也是家主最基本的承担。   五条悟随手披上件外套,取过案上的一盏无芯灯,道:“跟我来。”   两人路过星光点点的长廊,偶尔遇见几名投来目光的五条族人,虽好奇虎杖悠仁的身份,碍于家主凝重的神色不敢上前问询。   前方旧式外套夜风中微扬,似有若无的檀香抚过鬓发,虎杖悠仁快步紧跟大长腿,千年不变的月光投下他们的影子,千年前也有一大一小的影子路过悠长回廊,如今只有月色与时光抛弃的其中一人还记得他们来过。   “台阶!”五条悟一把拽住抬脚的悠仁,他习惯了六眼的感官,悠仁险些踩空这一下才发现月上梢头,咒力顺着灯台底座纹路注入,‘啪’地一声,玻璃壳体内亮起的荧光驱散阴影,“虎杖前辈,好冒失啊。”   他只有在挖苦悠仁的时候,特别爱拖长了音调,甜甜地唤了一声前辈,就像万圣节那些捧着糖果恶作剧的南瓜头。   “……我也不是一直都冒失。”   “哈,那就是在我面前喽。”五条悟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故作成熟,“在五条老师面前冒冒失失,倒也没什么错,毕竟有老师提着你嘛。”   悠仁:“……那你什么时候放我下来。”虎杖前辈和五条老师,这两个称呼五条悟大概可以至少十年乐此不疲。   五条悟不说话,好看的苍蓝色眸子觑过来,让悠仁想起那只喜欢团在他兜帽里的五条猫猫。   两个明明相识不久的人,脑电波对接起来轻车熟路。   悠仁眸光微垂,盯着悬空的双脚,放软了声音。   “五条老师……”   他声音很轻,幸而夜色很轻,五条悟那一声轻笑就脱颖而出了。   “行。”   后领的力道撤去,悠仁双脚踩实了,可不敢再飘神儿,跟着五条悟转过重重回廊,渐渐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奇树异草取代了屋宇楼阁,他们仿佛在不知不觉间走出了五条家,进入一片纯粹原始的林园。那些花草无人修剪,看似狂野却又坐落有序,花叶藤条、数目根基切割开空间,若飞上高出俯瞰,园中花木的栽种就像棋盘上的落子,人为造出天然之句。   两人早已入局。   五条悟提灯走在前面,虎杖悠仁落后他两步,永远隔着一个不紧不慢的距离。   前方又是枫树,这里的枫树连枝干朝向都完全一致,人行走在树林,就如同船漂流大海,极容易因高度相似的参照迷失方向。五条悟身为家主,左转还是右转早就烂熟于心,他心里想着左,脚步却朝向右。   就在这一瞬间,身后那个永恒的两步距离拉开了。   五条悟转身,苍蓝眸光看向一只脚踏向左的悠仁,眸光意味深长。   “哎呀,我走错了。”五条悟转回来,笑道:“还是虎杖前辈熟悉这里。”   悠仁和他迈出的左脚一起沉默了。   到这里悠仁也明白过来,以五条老师的个性,越是藏着掖着,他越要提着灯笼过来一探究竟,索性给他来个大药,还能引他消化一阵。   “不算熟悉。不过,”悠仁指了指那株长势喜人的枫树,语气颇有种孩子大了的感慨,“这株树比较特殊,是我亲手种的,印象自然深刻一些。”   苍蓝色眼眸微微睁大了。   果然还是少年时期的老师,藏不住心绪。悠仁任由五条悟的目光在自己和枫树之间来回扫荡,还嫌这药不够大似的,又指了指山石后的几株灌木花,拉着孩子出来认亲戚似的,一溜儿指过去,道:“那株,还有那株,假山后面那棵,也是我种的。”   五条悟:“???”   悠仁又回到这株枫树,道:“当初我种下这株树时,在树下埋了一件东西。五条老师你在它面前试探我,也算一种……因缘际会吧。”   五条悟原本只是拿手指一下一下捅窗户纸,没成想一指头捅开了闸,悠仁直接放水泄洪,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悠仁猜得没错,线索摊开眼前,五条悟近乡情怯似的,反而止了劲头。   “先去找你的线索吧。”五条悟深深看了眼那株枫树,千年老树盘根错节,根基甚至衍生出一丝丝灵脉,它守护了树下的东西千余年,不应暴力相对,想挖开还需慢工细活,急不得一时半刻,“关于你的过去,我在未来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探究。你的未来,才是我眼下的首要大事。”   他说得既轻描淡写又理所当然,悠仁不禁道:“为什么?”   “为什么?诶,你确定你要问吗?好吧,这可是你自己要问的,你之前叫我什么来着,再叫两声听听。”   五条老师……悠仁咬着下唇,心里默念着,转过身去,也不装了,径直迈开步子向着林园深处走去,身后是五条悟戏虐的声音。   “我的学生去哪里学坏了,在老师面前明知故问。哪个老师不是将学生的未来视为首要大事,你都叫我五条老师了,怎么还问我为什么,看来是唤五条老师的次数少了。以后再明知故问,那我在回答之前,先听十声五条老师不过分吧。”   似石似贴的大门挡住去路,这场毫无反抗之力的逗弄才告一段落。   五条悟以五条家的术法解开门上封印,大门发出一声陈年哀吟,伴随扑簌簌掉落的尘埃,缓缓向两侧开启,露出直通地下的阶梯。   “台阶。”五条悟一手提着灯,另一手伸向悠仁。   悠仁想起之前踩空台阶的糗状,一时没动,重申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在同样的台阶摔两次。”   伸过来的手五指修长有力,向上摊开掌心,指骨分明,柔中带硬。   “那,老师提你下去?”   悠仁拗不过,将手递给五条悟,被他拉着步下阶梯。两侧石壁在他经过时泛起莹蓝光芒,石壁上的防御咒文字字亮起,咒力几乎要破壁而出,却又在悠仁身外寸许停住。   五条悟拉着悠仁,将他整个人半环入臂,五条家主的咒力形成另一道屏障,罩住侵入这方禁地的外姓人,护着悠仁一步一步安安稳稳走下台阶。   “乖一点,待在老师摸得着的地方,剩下的交给老师。”   五条悟的低语近在耳畔,热气抚过悠仁耳垂,留下一点黏腻的微冷。   他指的似乎是石壁上的防御咒文,又似乎不只是防御咒文。   防御咒文时明时灭,前路也跟着明灭不定,但是那已经无所谓了,虎杖悠仁不需要知道阴影里藏着什么危险,那与他已经不再相干,他只需要稳稳走在五条悟强行开辟出来的通道,稳稳地步下每一层台阶,然后就能抵达他想去的地方。   虎杖悠仁心想,如果他仅仅只是五条悟的学生,想必会拥有一段非常幸福的学生生涯。   “到了。”五条悟松开手。   地下空间开阔,占地面积至少有大半个五条府邸,建筑结构仿照现代图书馆,看样子每过一段时间都会维护翻新。这里没有任何索引指示,最外面的藏品夹摆满珍惜咒具,再往里是数百列两米高的书柜,一眼望不到尽头。   索引都在每任家主的心中。   “你要找的线索,能描述更具体一点吗。”   “平安京时代,关于五条香治小姐。”   五条悟点点头,没再多问,引着穿过层层叠叠的书海,在靠里面的几栋书柜停下。   “平安京时代的典藏都存在这里,你说的五条香治我有印象,她作为家主的时间不长,与她有关的记载很少,大多都是在晚年。这位前辈,晚年极喜欢绘画,她目不能视,但是生就天眼,留下的画作既不能当咒具,也没有什么研究价值,风格却很诡异。”   五条悟指尖游走重重书脊,在一扎线装本前停住。   先扎本封面简陋,就是一张泛黄的纸,纸页却很厚,牢牢压住下面的画纸。   “据说她的画作会令人心生恐惧、厌恶,有传闻记载,曾有贵女不慎目睹一二,当晚就生了梦魇,本以为只是普通胆小,谁知一连数日叫不醒,后来阴阳师唤醒了贵女,那名贵女却从此疯疯傻傻,再也好不了了。”   “也有武士不信邪,特意寻人求来一观,那之后一身胆气全无,再也无法执刀。本是青年才俊,虽没有同贵女一般疯傻,却从此浑浑噩噩混迹市井,成了个庸人。”   五条悟修长的手压在封面,压住那并不太厚的几张画纸。   深受影响的都只是普通人,阴阳师、咒术师等异能力者精神强韧,五条族人观过香织的画作,虽没有传闻那么大的反应,也都会感到一些不适,毕竟造成了传闻中的影响,为了不再误伤他人,后辈将香织的画作收集起来,做成画册统一收管。   五条悟幼时只对咒术密卷感兴趣,这扎画册他翻出来过一两次,都随手扔在了一边。如果不是虎杖悠仁,他完全没有兴趣翻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6 23:20:32~2022-10-31 22:5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濂、臣妾永远服侍你、虎杖悠仁俺爱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臣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哪位老师   ◎就有点受伤,好像还有点自作多情◎   “悠仁, 到现在为止,我从来没有问过一句为什么。你不是一个需要花费很多时间才能看透的人,因为你从来没有在我面前隐藏过动机, 作为回报,在你自己想要开口前, 我都不会去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虎杖悠仁想要线索, 五条悟就带他来了, 哪怕这里是外人禁止踏足之地。   明明现在已经不是师生, 却在不自觉间又恢复成了久远的相处模式。   悠仁:“那么五条先生,你需要我做什么?”   五条悟:“在你得到想要的线索之后,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不想回答, 可以保持沉默,但是不可以欺骗我。”   他说完, 移开压在封面上的手。   虎杖悠仁要先找到自己的答案, 才能回答五条悟的问题。   封面纸张已经有些许硬化,在挪开这页老骨头时, 悠仁感受到远超于纸张的沉重,封面松开怀抱,露出尘封千面的禁忌。   浓稠如血的颜料几乎要溢出纸页,深的浅的红叠出了怪物的轮廓。   祂的触须狂舞蔓延, 漂浮于血色天际。   红色的水母,红色的天空, 红色的太阳,在铺天盖地的血色压迫下,右下角的人影渺如尘埃, 可这微不足道的黑影又是整幅画面唯二的色彩, 尽管他的周身镀了一层朦胧的血色光晕。   人影约摸少年身形, 在画面中是回望的意识。   虎杖悠仁看着画中少年,眼前浮现离开平安京时,香织小姐叫住他的模样。   在他回过身的时候,那位小姐仿佛看见什么恐怖景象,面露惊异之色。   而那个时候他刚刚吸收了从两面宿傩身上抢过来的灵魂碎片。   “这个人是你吗。”   悠仁:“这算是你的问题吗?”   “当然不算,不管你承不承认,不管这件事情多么匪夷所思,我会有认不出你的时候嘛。”   “……”虎杖悠仁一时哭笑不得:“那你还问。”   五条悟一本正经:“我的意思是,这位前辈画工没我好。”   悠仁想起那些五条悟半梦半醒间的涂鸦,又听对面人颇有几分嘚瑟。   “还是我画的比较像你。”   这突如其来的攀比,比的甚至是两种抽象画谁更写实,五条老师总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幼稚,于是悠仁道:“半斤八两,都不如我画的好,下次我给你画一张。”   因为悠仁终结了比赛,五条悟只好放过这茬,他又翻过一页。   画面中的光线呈涡旋状,所有物像跟着卷看不见的黑洞,整个世界都变在龙卷风中身不由己。所画之物奇形怪状,并不存在于人类的常识认知,更像是五条香治的一场狂想。   越往后翻,越是难以描述。颜料与画纸均无异常,所描绘的内容过于禁忌,五条悟已微感不适,更遑论心智不坚定的普通人,而作画者的心理状态,更让人忧心。   可她一直在画,以一种近乎自我折磨的姿态,最后甚至战胜了疯狂。   因为她的最后一张画,线条又恢复了清晰,挣脱了不可见之力强行施加的扭曲,将她最后所见的真实如实记录。   画中第一页的少年身影有了明确的五官,琥珀色眼眸无悲无喜,只倒映一片决绝的坚毅,樱色长发披肩,腰悬漆黑长刀,他独身一人,画面却塞得满满当当。   血色触须漫过他的肩头,巨型水母绵软的躯体在他身后悬浮,左右两名童子,一黑发红眸,一雪发鸟瞳,各自攥住少年的手腕,那名雪发童子脚边还有一条黑蛇游走。背景漆黑无物,仔细辨认才能看出,那并非是黑色颜料大片涂抹,而是轻纱一般的黑雾,将少年盖在永夜的帷幕之下。   “香织小姐……”   悠仁看得仔细,他甚至看出了画到最后,作画者落笔已不复初时稳定,笔墨时轻时浅,到最后就像落了水般彼此融连。   “嚯,你吓了我一跳!”五条悟正参悟这最后之作,不防备对面的人突然站起来向这册泛黄画作深深鞠躬,他见悠仁面色凝重,道:“你找到线索了?”   悠仁笑容惨淡:“啊。香织小姐以惊人的意志记录下她所见之真相,为了完整勾勒出这张画,我无法想象她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岂有白费她心血的道理。”   “你不必过于自责,她并非全然私心,驱魔镇邪是咒术世家基本的责任,她以非议之人继任家主之位,却并没有愧对家族荣耀。”地下空间阴暗闭塞,不是一个疏解心情的好地方,五条悟合上画册,“既然你已经找到线索,那我们先离开这合理吧。”   悠仁奇怪:“我以为你会问我线索是什么。”   “我是想问,可现在不是有比线索更需要在意的事情。”五条悟将画册放回书柜,却有一张纸掉出来,他接住扫了一眼,瞳孔蓦然一缩。   樱飞枫舞,芳草菲菲,樱发少年一身短打,摆出五条家刀术的起手式,他身后青年长身玉立,手搭在少年肩臂,悉心调整他的发力点,苍蓝色眼眸笑意温和。   也许是前面看了太多妖魔鬼怪,这突如其来的春光明媚,就像久待在地下室突然见了光,刺得五条悟眼眸微痛。   悠仁:“五条老师?”   五条老师……   五条家的刀术,五条家的术式,出入无视禁地防御,在五条家来去自如,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虎杖悠仁确实有一个五条老师,不过不是五条悟。   五条悟闭了闭眼,翻掌将那张画收入口袋,若无其事将画册插回。   “我想起来还有些东西要查,你先走吧。”   悠仁见他神色有意,却明显不想他问,犹豫片刻,只道:“好,这回谢谢你了。”离开幻境之后先是忧心五条悟的伤势,又去找麻仓叶王问法寻找灵魂碎片的下落,然后四处奔走给五条悟寻材料制作伤药,一时无法顾及咒术高专那边的情况,想必夏油杰一人也快撑不住场面了。   “若有事,可去咒术高专寻我。”悠仁递给五条悟一张式神小人,道:“点燃式神,我就能知道你的位置。”   听见远处沉重石门拖拖拉拉闭合,五条悟旋身一一扫过密密麻麻的卷宗,平安京时代的记录大到密宗小至野闻传记全都勾指扫入怀中。   六眼百年难遇,平安京时代的六眼天才,完全是开卷考试。   五条慎,五条慎……   在此之前,五条悟从未想过有超一日会对另外一个六眼如此在意。他从诞生起便是独一无二,五条悟是五条悟,六眼是六眼,即使没有六眼,他也还是五条悟,便从未对从前的六眼过多在意。   五条慎此人,五条悟研读过他对于术法的注解,对于瞳术的心得,却从未好奇过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从高高垒砌的书卷中猛然抬头,五条悟单手撑额,昏暗灯光映不亮少年人的神情,只听一声自嘲似的低喃。   “现在看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若想了解五条慎,早不必现在才好奇。就算阅遍五条慎的生平,于五条悟而言,又有何用处?难道记录这些东西的人能未卜先知,知道千年后有个人不关心五条慎镇杀多少邪祟,引领五条家荣获多少辉煌,只想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收过一个姓虎杖的学生,有没有人曾唤他一声“五条老师”。   即便没有在任何记录记载,这张小小的画片也如一根硬刺,卡得五条悟如鲠在喉,偏偏晚饭还是煎鱼,更是食不下咽。   搁了筷子。   “就没有不带刺的东西吗?”   管家一脑袋问号,家主早上亲口说想吃鱼,原来是要不带刺的鱼嘛。   “我让人先把刺给您剔了。”   “不用了。”这是根作古的刺,五条悟懒懒摆手:“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想想。”   看这阵仗太隆重,管家退出去时还帮五条悟关了门,生怕有人打扰家主剔鱼刺。   一处月笼两处人,另一边的咒术高专与五条家全然两种氛围。封闭大厅明灯高悬,照得三层厅堂亮如白昼,会议桌于正中劈开白昼,两旁各方元老面色肃然,在他们的阴影之下,灯光都晦暗了几分。   顶端的老翁双手拄拐,须发皆白,长长的眉毛拢拉下来,挡不住满目的精光。   “夏油杰,接下这份任务的是五条悟,我很好奇,任务汇报为何是由你来写?”   长桌另一端,黑发少年孤身而立,脊背挺直,答得不卑不亢:“五条悟任务多日未归,作为搭档我有义务前往支援,在幻境中寻到五条悟,与他交换了情报,然后协力救助深陷幻境的普通人。幻境的凶险奇诡我在汇报中已写明,能顺利脱出是因为五条悟突破了六眼的上限,得以看破薄弱之处,却也因此消耗过多,我们离开幻境后,五条悟已是双目流血短暂失明。我虽晚他几日入幻境,却是与他共同执行了任务,如果你们仍有疑问,大可直接去五条家询问,悟虽目力未恢复不方便写汇报,各位的疑问,作为咒高学生,当然知无不答。”   老翁未置可否,道:“参与了这次任务的,只有你与五条悟吗?”   夏油杰正犹豫如何作答,忽闻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他紧绷的脊背蓦然放松。   “还有我。”   这一声平地炸雷,刷拉拉十几双眼睛猛然看向夏油杰身后。   紧闭的门扉后不知何时多出一道人影,这满座十几个人仿佛全都瞎了,现在才注意到此人的到来。   虎杖悠仁迎着众人目光,越过夏油杰时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夏油杰既然领命看顾我,那我自然要时时跟在他身边,免得后辈为难,也免他……被人为难。”   老翁道:“他的任务汇报里,只言未提你。”   悠仁:“因为我并未出力。”   老翁笑了:“你时刻关注五条家,五条悟伤重,你也未出力?”   悠仁耸肩:“确实九死一生,但我无能为力,只有六眼能看出幻境的弱点。”   老者们低声交谈,领头的老翁也垂眸凝思。   虎杖悠仁早给他们透过底儿,他身体里封印的不止是两面宿傩,还有闻所未闻的邪物。且不说那邪物何等厉害,连两面宿傩的力量都无能为力,幻境恐怕比夏油杰描述的还要凶险万分。   并且,已经不是夏油杰可以介入的层面了。   老翁道:“夏油小朋友,你先回去吧,替我向五条问好,身体恢复前可先不必来咒高报道。”   夏油杰看向虎杖悠仁,见对方微微点头,方才迈动双腿。   夏油杰一走,虎杖悠仁面上轻松神色随着消失,不管这群老家伙的想法,开门见山道:“我将与体内的邪物决一死战,如之前约定,请在三日后提供封禁之地,同时疏散人口,咒高之内不留一人,同时将这七枚钉子布在咒高外。”   他扬手一掷。   老翁接住一看,是七枚裹着符文的长钉,入手便觉一股庞然的力量震慑心魂。   “这是何物?!”   “开辟空间结界的咒具,将咒高隔绝至异空间。别动符文!”悠仁解释道:“空爆钉,符文便是它的□□,扯掉符文的瞬间,空爆钉圈出的空间将消失。”   他说的消失,就是干净利落的消失,系统当初给的最坏结局,与灵魂碎片同归于尽,炸得一粒都不剩。重回现世之后,悠仁无法再与系统联系,可就在从幻境离开后,这七枚空爆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意识空间。   如同早就谱好的镇魂曲。   “空爆钉撑开空间后,符文会逐渐淡去,六个小时自动引爆,将内部空间炸成微粒。”   符文会逐渐淡去,也可人为揭去,老翁眸光微动,正要收下空爆钉之时,思维突然变慢,他还未反应过来,手中蓦然一空! 第93章 横插一手   ◎5t5:我来了!其他人都靠边站!◎   在座没有等闲之辈, 老头儿察觉不对即刻出手去夺,他存了心给点教训,下手没有半分留情。   他一动, 虎杖悠仁也动了。   黑红两重火焰在银发少年上空相接。   旁观人士看清半路杀出的拦截者,怒斥:“五条悟!”   虎杖悠仁挡在五条悟身前, 表面沉稳内心凌乱。   他刚把东西交出去又被人抢回来, 偏偏这人还是五条悟, 这可是邪神分、身都碰不得的人。   果然, 老翁对虎杖悠仁这“出尔反尔”的行为极不满:“虎杖悠仁,你耍我?”   虎杖悠仁还未开口,他身后的五条悟先不满, “东西是我抢的,关他什么事。他身体里的东西我在幻境里也有所了解, 事情同样关乎咒术世家的安危, 我是在以家主的身份与你们对话。就算他虎杖悠仁信得过你们,也要先问问世家愿不愿意将这关乎存亡的东西交给你们保管。”   议论声如雨点纷纷四起, 五条悟的一番话在这群利益相关者之间掀起阵阵微澜。   对于这群掌权者的心态,五条悟闭着眼睛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也就是欺负虎杖悠仁那小子一门心思扑在送死上,一个个口口声声说着人道大义, 心里早就把虎杖悠仁这具身体瓜分殆尽。   咒术界最顶级的咒物也无法封印两面宿傩,而虎杖悠仁这具身体的价值明显远不止于此。   如若真是为了人类存亡, 何不大大方方统筹全咒术界的力量。咒术高专学生成百上千,也亏他们精挑细选,筛出来一个有能力又有没有世家背景的夏油杰。他们既然害怕咒术世家牵扯起来, 五条悟就偏要扯这根神经线。   这群人想要的东西, 世家那边也想要, 搅乱了这浑水,五条悟才好摸走大鱼。   想到这里,无形的鱼刺又刺了他一下。   他还没想明白五条老师到底是慎还是悟,可是接到夏油杰的传讯,得知虎杖悠仁找上咒术高层那群老不死,他就什么也来不及想了。   还想什么?!还有什么好想的?!   在五条悟没跟虎杖悠仁算明白这笔账前,从人到神,全都靠边站。   五条悟的行事风格,在座领教过的不在少数。高层的人若是硬抢空爆钉,五条悟就敢把几个咒术世家全牵扯进来,将拥有弑神之力的七枚空爆钉分给多方势力共同保管。   老翁的目光越过虎杖悠仁,将他身后五条悟的状况看在眼中,“年纪轻轻就触摸到领域,五条家这一代的六眼……很不错。可惜了,我听说你的眼睛在任务中已经受过一次重创。再强行使用未成型的领域,恐怕世间又有百年不得见六眼的风采了。”   悠仁猛然回头。   方才变局闪现,悠仁提防高层围攻,全神戒备大厅动向,这才看清身后人的脸。   五条悟一手捂着眼睛,鲜血从他的指缝、脸颊滴落,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攒着那六枚钉子,也是鲜血淋漓。   虎杖悠仁还未动作,五条悟低喝,“别分心!”   这一声师威毕现,震得犯错学生当场立正。可惜五条悟头如针扎双目昏花,无法注意这值得细品的小动作,暗地里那些等着出手的伏击者们刚想出手,又不甘心地憋了回去。   “你既然拿我来激他,看来是明白我在他心里的分量。那就掂量掂量,我若是瞎了,今天你们谁走得出这扇门。”   五条悟承认他有赌的成分,对面显然也看出来了。   虎杖悠仁一直处于高层们的监控中,此前从未与五条家来往过密,与五条悟更是接触不及一个月,与五条悟不熟,却偏爱五条家,只可能是某一位五条家的先人曾与虎杖悠仁有过往来。于是便有人嘲笑,“五条悟,你别把前人的恩慧安在自己身上。长着六眼却目中无人,不就是五条家无人管教你!”   五条悟笑意微敛。   然而下一秒,迅风突起,说话那人惊叫一声,身子越过人群重重拍在了墙上。   虎杖悠仁这一手极快,对面层层戒备都防不住他如入无人之境,甚至比那掀飞之人先一步落回原处。   他不说话,只一手搭在刀柄,却叫众人心下凛然,与虎杖悠仁半空交过手的老翁更是了然。   之前他能与虎杖悠仁对手,全是因为虎杖悠仁理亏在前,出手相当保留。这次他们的人口无遮拦,虎杖悠仁连面子都不给了。   连五条悟也没料到,他轻咳一声,眼睛突然就不那么痛了,身体一倾大半重量都压给了虎杖悠仁,下巴枕着虎杖悠仁肩头,“看见没,好好说话,别气我哈,气在我心,痛在你身啊。”   刚爬起来的人听了脚下一滑,差点儿又摔一次。   没有五条悟介入之前,两方根本没有冲突,虎杖悠仁就算再不喜高层的作法,只要高层所作所为不违背人道,悠仁不会去深究他们深藏的人欲。因为自认有罪,虎杖悠仁甚至不去反对那些明显不利于他的条例,连这具封印罪恶的躯体都自愿交由正方代表处理,高层只需要手持审判之剑,就能对这个拥有毁天灭地力量的“魔头”搓圆捏扁。   可五条悟打破了这一面倒的局面,以掀翻谈判桌的方式登场,直接二话不说地表明“老子不准!”   虎杖悠仁不在乎自身生死,但他在乎五条悟。他或许不认同五条悟的做法,但当五条悟与高层冲突时,他毫不犹豫地跑去了五条悟那边。   高层的正义可以压制虎杖悠仁,却对五条悟无效,五条悟不仅是正方,还是深得虎杖悠仁信任的人。   虎杖悠仁就是决定一切的砝码,他代表着绝对的力量,于是局势一面倒向了五条悟。   老翁叹了口气,“五条悟,你想怎样。”   “三个条件,”五条悟从悠仁肩膀抬起头,伸出三根手指,“第一,空爆钉由我保管。第二,虎杖悠仁以后由我监管。第三,如果虎杖悠仁活下来,我不管他之前与你们有过什么协议,统统作废。”   话是对咒术高层说,眼睛却看着虎杖悠仁。   真正束缚虎杖悠仁的从来不是咒术高层,而是他自己。   满座哗然。   老翁皱眉:“五条悟,你是以五条家主的身份,在包庇一个灭世的邪物。”   “他都能灭世了,怎么没先杀了你。”五条悟才不管老家伙们的脸色和想法,他看着虎杖悠仁,只对他说,“第一,我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你要信我。第二,你自己叫过我五条老师,学生犯错老师罪加一等,以后我看着你,你要信我。第三,你不要对其他人承诺,以后只对我承诺好不好,他们会辜负你,我不会,你要信我。”   那三条是对外人,这三条是掰开了揉碎了说给自己人。   老翁也看向虎杖悠仁:“兹事体大,岂容一个少年胡来,他如果下得去手杀你,现在就不会处心积虑包庇你。虎杖悠仁,你一直很清醒,切莫在最后关头糊涂。”   “不,他下得去手。”虎杖悠仁闭了闭眼,一些前尘片段如吉光片羽,他记得很早很早之前,死刑犯和行刑者同路而行,曾遗失过彼此,又跨过血海重逢,直至死刑日的到来,“他只是……直到最后一刻前,都怀着救我的心。”   “只是我们试过很多次,最后唯有死亡可以救赎虎杖悠仁。我并非不信任他,”这一句话虎杖悠仁说得很轻,只有离他很近的五条悟听清了每一个字,“只是不愿意他再经历一次痛苦。”   五条悟笑了,你原来纠结的是这个啊,如果不是满手血污,他真想给虎杖悠仁一个脑崩儿,“那你有没有想过,真正令他感到痛苦的,唯有虎杖悠仁的死亡,与之相比,其他都不值一提。”   就算虎杖悠仁死在其他人手中,他一样也会痛苦愧疚,那不若就将这份痛苦成为连接两人的纽带吧,再也不要其他人插手。   五条悟道:“所以虎杖悠仁,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敢抛下他单飞了是吧。”   虎杖悠仁哭笑不得,看虎杖悠仁这表情,高层也哭笑不得,不过前者是如释重负,后者是空欢喜。   果然,虎杖悠仁没再犹豫。   “我听他的。”   这一锤定音,高层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夏油杰埋伏在结界外面,一见两人出来忙奔去接应,看清五条悟的状态吓了一跳。夏油杰找五条悟当救兵根本没想过什么借世家力量制衡高层,从幻境出来之后,高层不止一次找夏油杰旁敲侧击,那架势恨不得提前将虎杖悠仁吞了,再让虎杖悠仁跟高层私下接触,迟早出大事。   怕给五条家带来麻烦,虎杖悠仁对于五条家的态度夏油杰都是淡化了十倍再三真七假地报给高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如果有一个人能左右虎杖悠仁的想法,那只有五条悟了   有虎杖悠仁在,五条悟怎么还伤上加伤了。   “悟,你跟高层动手了?!”   “再不动手,某人就将自己的命送出去了。”五条悟凉凉瞥了虎杖悠仁一眼,“我要是哪天真瞎了,一定是因为没看住他作死。”   悠仁:“……”   “杰,我这会儿头疼,明天有空的话,你来趟五条家,我再与你细说。”没了外敌,就只剩内忧了,五条悟没处撒的气滚滚而来,又瞪了悠仁一眼,“让你见识一下我们的好前辈怎么作死的。”   悠仁:“……”   夏油杰听得头皮发麻,他熟悉好友的脾气,平日里虽然嘴巴不留情,不至于每句话都要点名,可见是气得牙痒,不说会憋死。   “头疼?是眼睛的伤势又加重了吧!我去找硝子,先让她给你看一下。”   “不是什么大问题,虎杖前辈特制的伤药效果很好,五条家也有治疗术师,这么晚了,别打扰硝子。”   五条悟面有疲色,想是真的累了,不愿再折腾。   “行,你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我明天和硝子一起去看你。虎杖前辈,我们走吧。”   五条悟不说话,站在原地,唇角是勾起的,苍蓝色目光凉如幽冰,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悠仁一双腿直接给冻在了原地,利索地抽出手臂,“夏油,你先回去吧,我想看下五条的伤势,毕竟是因为我伤上加伤。”   “哼。”五条悟没说可还是不可,迈开长腿走向夜色深处,只是听见后面追来的脚步声,眸中冷色稍稍褪去。   还算他有点良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21 10:05:36~2022-11-26 22:5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孤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缥缈散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三个六啊   ◎硝姐:事后一根烟◎   五条悟远不如表面云淡风轻, 他沉着脸不是因为生气,实在是头晕眼花,想看清路都困难。身旁掠来微风, 他如惊弓之鸟收回手,警惕, “你干什么!”   虎杖悠仁连忙后退举手, “我不抢你的东西, 我只是想看下你的手, 五条老师,你的手在流血。”   “谁是你五条老师。”五条悟那只攥紧空爆钉的手揣进兜里,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根本看不见虎杖悠仁的表情,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听得断断续续, “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抛下, 还有闲心来管我的手?”   “有。”虎杖悠仁握住五条悟的手腕,缓慢却又不容拒绝地拉出那只鲜血横流的手, “你也看到了,我可以抛下自己的命,但是我抛不下你。”   你一来,我就赶紧捡回这条命, 生怕他们伤害到你。   摊开五条悟的掌心才发现,那几枚钉子整根扎入了皮肉, 五条悟紧攥的五指已经僵硬,虎杖悠仁一根根掰开,又将紧绷的筋骨一根根揉软。   先用灵力止住血, 等回到五条家, 五条悟着人取来药箱, 虎杖悠仁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工具,五条悟微微挑眉,示意跟来的治愈术师们退下。   暖黄灯色作颜料,绘下少年全神贯注的眉眼。   五条悟任由虎杖悠仁握着他的掌心细细检看,就着这一方暖黄,撑着下巴肆无忌惮打量少年。   “虎杖悠仁,你多大了?”   “作为虎杖悠仁时,十五六岁吧。”悠仁正给五条悟的掌心消毒,伤口极深很难处理,他略抽身想了想,无心去算那漫长的年岁,只给出了一个作为人类时的年纪。   也就是说出事的时候也还是个学生,那他又是谁的学生呢?五条悟怀里揣着的那张古画突然发起了烫,捂得心口燥热。   “五条家的术法和刀术,你是跟谁学的?”   问这句话时,五条悟的呼吸都轻了。   “别动。”悠仁握稳五条悟的手腕,他处理伤口尽心尽力,便没有别的心神去揣摩五条悟的动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你听过五条慎这个名字吗。”   “唔,平安京时代的六眼,据说他的领域连通神域。所以,他是你的老……是他教的你?”   “慎先生实力强大,却有一颗温柔的心,那时我初至平安京,孤身一人,来历不明,出现的时机又极不合适,因有他的信任和帮衬,才不至于前路晦暗。”   五条悟脊背倏然挺直,“你叫他什么?”   “慎先生。”虎杖悠仁有点懵,不懂五条悟怎么突然反应剧烈,以为犯了五条家的忌讳,略有几分不安,“我是不是……不能这么叫他?”   五条悟板着脸,神情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开重要会议。   “你以前一直叫他慎先生?”   虎杖悠仁给吓住了,认真回想一番,笃定点头,“慎先生德高望重,又教了我很多保命的术法,我心里敬重他,所以才称呼他先生,没有半分冒犯之意。”   “噗。”五条悟乐了,一瞬云开雨霁,他拍拍虎杖悠仁的肩膀,“叫的好,以后也这么叫。”   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五条悟突然身轻如燕,还敢乘胜追击,“诶,五条家人那么多,那你叫过其他人五条老师吗?”   你这个五条老师是我独一人的,还是大家都有的啊?   虎杖悠仁定定看着五条悟,道:“叫过。”   话音未落,五条悟脸上笑意全消,这一下来得太突然,唇角弯起的弧度都未来得及放下。   虎杖悠仁看着眼前微笑的石像,眼中闪过一抹极快的流光,他低头急需处理五条悟掌心的伤口,漫不经心道:“骗你的。”   “嘭!”   另一只手狠狠锤桌。   “虎杖悠仁!”   看完了手又给五条悟看眼睛,冰冰凉凉的药膏敷上眼皮,视觉神经蔓延开的刺痛稍稍平息。   视觉沉下去后,其他感官蓦然灵动,身后悉悉索索的触碰雨点般落下,一缕长发不经意漫过肩头,五条悟鼻尖微动,心道原来这家伙闻起来是夏日青草地的味道。   暖融融,干燥,又心旷神怡。   枕着青草的味道,五条悟难得轻松。见过十张怪相之后,日日夜夜都有无法摆脱的窥视感与潜伏在影子里的嘲笑碎语,单纯为了能睡个好觉,他一把抓住悠仁的手腕,“你哪里都不许去,就在这里守着我。”   正想去确认最后一枚碎片的下落,悠仁迟疑片刻,就着五条悟的力道在他枕边坐下,“好好睡吧,我哪里也不去。”   掌心覆上五条悟的双目,灵力化入视神经,所过之处初冰消融。   身体的压力顿消,五条悟双眉却还紧缩,他拂开眼前纷乱落英,走过重重看不见尽头的樱花雨,在最奢靡颠倒的梦幻之境与一双苍蓝色双目对上。   六眼。   身具六眼的银发男人,长着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面容更显成熟,身量也更高。   对视时男人侧过了身子,五条悟看清他藏在臂弯与胸膛之间的人。   粉黑渐层的短发,焦糖色双瞳,看起来比现在的虎杖悠仁活泼爱笑。   虎杖悠仁也看见了五条悟,张大了眼睛,指着他,目光在两个五条悟之间来回,惊奇道:“五条老师,有两个你!”   年长的五条握住虎杖悠仁的手,将他的手指包入掌心,拦着悠仁肩头的手臂微微用力,将人收向自己,“冒牌货罢了,悠仁,不用理他,跟老师回家。”   五条悟倏然暴怒,他一跃过去直接抓住悠仁另一只手,“你才是冒牌货!大叔,拐骗男学生小心进JC局喝茶哦。悠仁,跟我回去!”   年长者收了漫不经心的笑,按住悠仁的肩膀。   “他凭什么跟你回去?现在的你连领域都无法掌握,根本自身难保。五条悟,这时候的你,谁都留不住。”   五条悟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的本事很大吗,如果你真的留住了虎杖悠仁,我就不会遇见他。我既然遇见了他,那就是我的,与你无关,你自己回去吧,慢走不送。”   年长者挑眉,“我就是你。”   “你不是。”五条悟看着成熟的自己,忽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灌顶而入,这个成熟的男人一直将虎杖悠仁半圈入怀中,没有哪个老师需要对学生保护到这种地步,这已然超出了,超出太多了。而虎杖悠仁,正一脸茫然,还不知两个五条悟到底在为了什么争锋相对,“你不是我,你只是个懦夫。我来告诉你,你想要的是什么。”   五条悟看向虎杖悠仁,清醒而理智地明白他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有多疯。但是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未来的自己就像潘多拉盒子里的铜镜,所有懵懂的少年心事,无法克制的冲动行为,都从这面铜镜里照见了答案。   “虎杖悠仁,我喜欢你。你可以继续叫我老师,也不妨碍我叫你老婆。”   虎杖悠仁瞪大了眼睛。   年长的五条悟皱眉,拽过虎杖悠仁,“别理这个疯子。”   就在这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争锋相对的两人猝不及防,就见雪白狩衣盖住了悠仁。   第三双苍蓝色眼眸注视着傻眼的两人,笑意温和,用仿佛在谈天气的语气道:“你们两个不肖子孙,论起辈分他还在你们前面,跟前辈说话没大没小,五条家风沦落至此了吗。”   “哈!?”   熟睡之人突然一个鲤鱼打挺。   五条悟鼻梁撞上一个硬物,挣动间双唇擦过一处柔软,他听见一声闷哼,捂着酸疼的鼻子看过去,虎杖悠仁也捂着额头,另一只手抹着脸颊上的湿痕。   五条悟一下子明白过来那处柔软是什么,想起那个颠三倒四又恐怖又荒唐的梦,再看虎杖悠仁的脸颊,不由摸了摸嘴唇。   红着耳朵怒道:“你离我那么近干什么!”   “五条老师你一直在说梦话,看起来很不安稳,我怕你魇着了。”虎杖悠仁给他看解下来的绑带,“而且药效过去了,我给你把绷带解开。”面膜干在脸上都难受,何况粘稠的药膏。   五条悟现在没心情管眼睛,机警道:“我说了什么!?”   虎杖悠仁:“没听太清。”   五条悟刚放下心,就听虎杖悠仁接着道:“就是不断在叫我的名字。”   悠仁没有多想,只是以为五条悟又被他身体里的邪神魇住了,毕竟是直视过邪相真身的猛人,意志薄弱的人早就疯了。   他说完,就见五条悟耳朵的薄红一路火烧云,烧完了整张脸。   “我……我梦见教你术式了!你太笨了,怎么说都不会,快气死我了。”   如果那个年长的五条悟能跟出梦境,怕是会嗤笑一声,意味深长道:“嗯,你不是我,你又勇又厉害。”前面加个梦境限定。   虎杖悠仁却想起久远的往事,再回首时隔着重重叠叠的时光长河。   “真好啊。”虎杖悠仁笑了,“好想进五条老师的梦里。”   邪神意识时刻伺机而动,梦境是一个人意识薄弱处,虎杖悠仁已经习惯不再做梦了。   没有梦,也没有香甜的深眠。   ……倒也不必。五条悟人都要麻了,幸好这时候管家过来通报,夏油杰带着硝子拜访。   五条悟愣了,望一眼屋外,正是新日初升。   他一觉睡到了天亮。   一边晕乎乎,一遍又忍不住回想梦中细节。   硝子拉开门进来时,就看五条悟红着脸梗着脖子,薄被从肩头滑落,眼睛里的红血丝减轻,只眼尾还残留一点用眼过度留下的浅红。对面的粉发少年正襟危坐,却是一脸莫名,甚至有点手足无措又欲言又止。   五条悟垂眸盯着地板上斑驳的阳光碎影出神,像是恨不得把碎落一地的光影看出朵花。   看看这刻意的距离,看看这尴尬的沉默。   硝子走到悠仁身边,递过去一根烟,打趣道:“朋友,要来根事后烟吗。”   回答她的是五条悟扔过来的枕头。   五条老师义正言辞:“硝子,你不要教坏小孩子!”   夏油杰:“……看到你这么精神实在太好了,各种意义上。”   在场唯一没有秒懂的悠仁:“???” 第95章 意识空间   ◎决战之刻◎   有硝子和夏油杰看着, 悠仁放起心,他刚站起身开口告辞,隔着一米远的五条悟一个前扑就抓了悠仁的手腕, 反应之快看得两位好友瞠目结舌。   “你去哪!”   悠仁道:“我天黑前就回来。”   “那我跟你一起。”   “你还有眼伤,我不会同意的。等你看完眼睛, 我就回来, 好吗?”   五条悟拽着悠仁不松手, 如同一只拖长了的猫挂在主人腰臂, “硝子!给你三十分钟,能不能结束?”   硝子按灭烟蒂,笑:“现在就看完了, 没救了,埋了吧。”   夏油杰上前拖开五条悟, 将人埋进被子里, 按住这家伙儿乱动的四肢。五条悟手长脚长,夏油杰两只手还按不住他, 又招来几只魁梧的咒灵。硝子慢条斯理戴好白手套,就着蛙状咒灵两个灯泡大的发光眼球给五条悟检查眼睛。   悠仁看了一眼这可怕的医疗现场,微微松了口气,好在五条老师从来不是一个人, 好在这一回大家都在他身边。   踏出五条家的第一步就踩上一股冷风,横扫院门前的萧萧落木。悠仁难得感到一丝冷意, 连忙抽出另一只脚,向着记忆中的方向奔去。   ……   虎杖家又是稀松平常的一天,悠子戴好护膝手套, 一边推门一边向屋内喊, “爷爷!我出去跑两圈, 没带钥匙,记得给我开门哈!”   天气转寒,呼出的气团成一团,悠子原地抬腿热身,忽然间街边的枯木下站着个人。   街上人来人往,一个陌生人并不稀奇,悠子却被那人一头樱色的长发吸引了目光。   两人之间仿佛存在无形的吸力,等悠子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樱发少年面前。   尴尬了。   虎头面具盖住了少年的面容,悠子看不见他的神情,反而自在几分,硬子头皮找话,“你好,你是来这边找人的吗?是不认识路还是……?”   少年伸出手,设计简陋的传单在风中摆了摆。   悠子接过一看,标题写着喵喵牌猫食,画面中是一只血瞳黑猫。   “不好意思哦,我们家没有养猫。”而且这只代言猫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吓人,以至于这款猫食给人不舒服的感觉,后面的话不太礼貌,悠子忍着没说,只是态度冷淡了些。   若有似无的视线穿过虎头面具,在悠子身上短暂停留,又慢慢移开,少年从悠子手中抽回传单,向她微微点头便错身离开。   “诶,等等!”悠子忽然很不愿意他离开,偏偏吹来一阵狂风,落叶啪啪打在身上,等她挥开树叶,已不见了少年的身影,“这个人,好让人在意啊……”   让人在意的家伙此时就在她家院外的大树上,树高两米有余,悠仁踩在树干上能听见二楼传来中气十足的大笑,夹杂几句模糊不清的搞笑台词。   电视机的声音正好打了掩护,悠仁跳下大叔,从树下沿着一个方向行走,心里默记步数。   走至记忆中的步数停下,在电视机节目步入高潮之际挖开院中的土。   他挖了很深,刨开软的土,硬的碎石,节目已经步入尾声,笑声过后的沉默总显寂寞。等他的手触及某样盒装物时,四周已经落叶无声。   悠仁摈住呼吸,握住盒体向外抽,灰土扑簌簌而落,巴掌大的白盒子从地底抽身而出。   悠子没有养过猫,她没有说谎,也没有见过传单上的喵喵。   养过猫,见过喵喵的是虎杖悠仁,亲手埋葬喵喵的也是虎杖悠仁。   悠仁打开盒子,眸光一闪。   盒子里空荡荡,没有骨灰,只有一枚莹润的碎片。   触碰这枚真相的手在颤抖,悠仁咬紧牙关,逼下胸腔里涌动的情感。   【虎杖悠仁,我只剩下一条命了】   【宿主,你可叫我小一。】   为什么是小一,你才是我遇见到的第一道邪神分身。   不死鸟村落里为他指引方向的黑猫不是幻觉,他一直以为那时遇见的黑发男孩是不死鸟的化身。可是在五条香治的画中,与黑蛇伴生的不死鸟明明是白发童子。那名牵着他另一只手的黑发童子,就是他在村庄看见的孩子。   而他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来自黑猫的碎片与其他灵魂分身格格不入,阳光一照下来,在虎杖悠仁眉眼投下七色虹影。   这是他的最初,也是最终。   碎片握入掌心,指尖留下的月牙印痕,就此斩断流淌千年的光阴长河。   回到五条家,迎面正对上五条悟的目光。   五条现任家主双手抱臂,看起来已经恭候多时。   现在的虎杖悠仁是乐于见到故人的,他拍掉身上的烟尘气,走到五条悟面前坐下,“眼睛好些了吗,生病就要听话,身体才会好的快。。”   五条悟已经学会只捡想听的听,于是一句不回,拿起桌子上的签纸举到虎杖悠仁面前,“这是什么。”   平安京时代的古典熏香扑面而来,该说不愧是供给贵族的精品,埋在地下千年之久,依然有暗香袭人。   “你去挖那棵树了啊。”今天是个挖地的好日子,虎杖在虎杖家挖,五条在五条家挖,都有收获。悠仁撑着下巴,没有去看纸签上的字,看着五条悟道:“望五条悟我师万事顺遂,一生喜乐。”   他说的一个字不差,因为每个字都是他写的。   五条悟呼吸微促,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冷静道:“这张纸签是平安京时代的产物。”   悠仁点头,“对。”   “是你写的。”五条悟说到最后,语调微颤。   悠仁道:“我不会写毛笔字。”   五条悟皱眉,刚要追问,又听虎杖悠仁幽幽道:“为了写这几个字,我练了半个月。”   “……”五条悟坐回去,“虎杖悠仁,以后说话能不能别随便断句。”   以后啊,虎杖悠仁笑道:“嗯,我以后注意。”   温暖的手覆盖过来,毛巾一般抹过悠仁的五官,五条悟低声道:“不想笑就别笑,我看着难受!”   末尾加重不满的语气,关心的话语硬生生说出嫌弃感。悠仁笑意真切几分,道:“好,我听五条老师的。”   平心静气三秒钟,五条悟道:“平安京没有五条悟。”   “嗯。”   “你在遇见我之前,已经认识了五条悟。”   “嗯。”   “我是你的后辈,但那个五条悟,才是你的五条老师。”说这句话时,五条我不很难判断自己的心情。   悠仁摇头:“不,你就是我的五条老师。即使现在不是,十年后也是。”   十年后不存在的,是我而已。   “好。”五条悟就等他这句话,他站起身,道:“虎杖悠仁,那我就以五条老师的身份把话跟你说明白。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也不管你有什么计划。你完全可以去做任何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因为剩下的,那些不太正确的事情,五条老师给你解决。”   五条悟摊开手掌,他的手还未恢复,绷带缠绕的掌心躺着七枚小巧的钉子。   “你能活下来,我就守着你。你活不下来,我会在祂们之前杀了你。”五条悟沉默片刻,放才继续开口:“老师理解你,你也要理解理解老师。”   最后一句狡猾地软了语气,像是撒娇又像是恳求,软刀子一样戳进心里,悠仁发现,对着五条悟,他向来束手无策,本想请他待在舒适的地方,不要再经历失去的痛苦,却又兜兜转转,与他回到了起点。   “如果你不知道怎么活下来,只需要明确一件事,我等着来见我,我会一直等下去。”   ……   第二天虎杖悠仁去了很多地方,他先去拜访了麻仓叶王,大阴阳师通晓死生,轮回转世于他而言不过是人生一段经历,这也让悠仁在他面前最为轻松,谈古论今观花赏月,只不提生死离别,那句“再回”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麻仓叶王说:“去吧,我都记得。”   他都记得,所以悠仁记不记得,都不再重要。   拜别麻仓叶王,悠仁回了趟横滨,但是不巧没找到中原中也,倒是偶遇了太宰治。从太宰治处得知,中也被森鸥外派去了国外执行秘密任务。   “小矮子让我转告你,他不听留言,有什么话当面说。”   悠仁跟在太宰治身后买了一路的单,中也的黑卡偷得一日闲。饭后太宰治伸了伸懒腰,像只吃饱喝足的猫咪,漫不经心道:“悠仁,我们说好一起追寻自杀的道路,你偷跑的话,我会生气哦。你知道的,我很讨厌不守信用的人。”   “如果成为太宰讨厌的人,一定会被作弄得很惨吧。”   太宰笑意一收,“听起来你很想试试?”   “不敢试不敢试。”悠仁举手投降。   可是如果作出没有把握的承诺,也是一种不守信用啊,太宰。   离开□□前,悠仁去找了森鸥外谈话,他放心武装侦探社,却不放心中也这边。   不擅长应付聪明人,这场谈话进展很快,从悠仁拔出刀开始,到三角大楼变两角为止,不过一刀的时间。   收回威压,悠仁道:“森先生,凡事点到为止。”   谈话结束!   剩下的时间悠仁试着找了下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尚未成为咒术高专的学生,两人的行踪不好把握,悠仁两次都扑了空,五条悟看出他的失落,“找不到明天继续找。”   悠仁摇头:“不能再拖了。算了,这种事情不能强求。”   五条悟揉一把前辈的头发,“因为他们在后天,大后天,明年,许许多多的下一年等着你。”   夜里就在五条家留宿,说是留宿其实没人睡觉。廊下的樱发少年借着月光擦洗长刀,五条悟倚着门框,撑着下巴看虎杖悠仁,好像一辈子没见过别人擦刀,看得移不开眼睛。   第二天吃了顿寻常的早饭,寻常地与夏油杰打了声招呼,路过夹道守卫的高层武力,五条悟领着悠仁前往咒术高专地下室。   悠仁进来了才发现,巧了不是,原来这里也是故地重游。   墙壁层层叠起的白色蜡烛,千万烛火齐齐跃动。跃动的火光中,成百上千黄底红字的符文仿佛无风自动。   五条悟还没开口呢,虎杖悠仁自己跑去椅子上坐下,顺便拉起锁链套在自己身上,连脚上的镣铐都自己戴好了。   “……”五条悟算是没脾气了,他将空爆钉布置在悠仁周围,拉过椅子在悠仁对面坐下,“惯犯啊,虎杖悠仁同学。”   “不对。”悠仁何止惯犯,他现在还犯了强迫症,“你坐姿不对,把椅子转过来,对,跨坐上去,手臂搭在椅背上,对对对,就是这样!”   五条悟一拍椅背:“我惯的你!”   “别动。”悠仁轻声道:“就让我这样看着你吧,我会更有勇气一点。”   焦糖色眼眸专注地看着五条悟,虎杖悠仁汲取了勇气,终是深呼吸,将那最后一枚碎片沉入意识。   落空感袭来,身体猛然下坠。   眼前所见分崩离析,如墙块脱落。虎杖悠仁不断下坠,崩坏追着他蔓延。   脚踩上实地,四周已是万物不存。茫茫然大片黑暗,黑暗深处似有风动,比前嗅到阴冷潮湿的深渊气息。   这里是他的意识空间。   关押所有邪神意识的囚笼。   也将成为,正与邪的生死场。   死魂刃入手,刀身燃起的黑焰驱散了阴寒。吸收了来自黑猫的碎片,虎杖悠仁从死魂刃中感受到相似的力量,黑猫就是他的系统,死魂刃是祂的灵武。   也许是最初相伴走过最艰难的日子,握住死魂刃时,虎杖悠仁心里踏实不少。   黑暗深处隐隐传来嘈杂怪声,像是许多人掐着嗓子发出嘲笑。   迎着黑暗,持刀少年向着戏谑浓烈而去。 第96章 过关斩将   ◎内外突围◎   “噗通噗通”   洁白鸟羽空中飘落, 白鸟儿在悠仁头顶盘旋两圈,手指落在一根苍白的指尖。手指的主人悬坐半空,微卷碎发半掩血色双瞳, 两弯血月照见悠仁,“你来啦。”   “我说过吧, 下次见面, 就是终局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动手, 白鸟儿跳来跳去, 豆豆眼看看悠仁,又看看黑发少年。   黑发少年歪头:“还不动手,是有话要说吗。”   悠仁道:“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指引我收集邪神碎片。”   如果黑猫不救他,他没有成为系统的宿主, 那就不会走上斩杀邪神的路。黑猫也是邪神之一, 他救虎杖悠仁,就是在救宿敌, 可他不仅救了,甚至在最艰难的时期指引悠仁。   “啊,他们可以选择灭世,我也可以选择自我消亡。而你, 不过是我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罢了。”   “十方相的融合并非自愿,而是相互吞噬吸收的过程, 我和白鸟没有其他分身强大,最终也只会被他们吞噬成为他们的养分。不如我做东,大家一起下地狱吧。怎么, 被我自己养的猫利用, 不开心了?”   虎杖悠仁沉着脸:“杀一个救了我的人, 我应该感到高兴吗。”   “死脑筋呀。”黑猫叹息,“都说了只是用来降服其他分身的工具,被人骗还乐意给人数钱,你不倒霉谁倒霉。”   “好。”虎杖悠仁冷笑,径直向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黑猫错愣:“你不杀我?都走到这一步了,虎杖悠仁,你不杀我?”   “你的工具人现在不想理你了。”   没走几步突闻身后鸟鸣震耳,白鸟振翅冲天掀起狂风万丈,祂的身影在高空化散,千万鸟羽在黑暗空间下起一场漫天飞雪。   “雪花”环绕悠仁周身,落在他肩臂腹背,化作洁白羽织罩住少年身躯。   “这是!?”悠仁抚摸羽织,鸟羽流转洁净空明的力量,每根鸟羽都柔韧到了极致,一种坚不可摧的柔软。悠仁极目远眺,再也寻不见那只有不死之身的鸟。   “祂的本命器。”黑猫摩挲百鸟停留过的指尖,叹息:“祂也作出了自己的选择。不死鸟羽的坚韧足以抵挡邪神的邪力,去吧,要小心,祂想保护你,前面的家伙们却是铁了心要杀死你。”   悠仁珍重摸过鸟羽,承接下这份心意。   “祂会一直都是不死鸟。”   在他斩了那群想吞噬祂的家伙们之后。   ……   越往深处,黑暗越是浓稠,空气中饱含的腥气几乎要滴出来。   悠仁感觉到引人战栗的危险,长时间厮杀锻炼出的反应能力跨过思维牵动肌体,他刚向后跃,燃烧黑焰的长刀擦着脚尖劈过,在他原来的位置砸下深坑。   “呦,恭候多时了,虎杖悠仁。”   悠仁凝神,从黑暗中辨出雾的轮廓,雾状手脚行了个绅士礼,黑色长刀扛在肩上,刀身形状几经变换,越来越像悠仁手中的死魂刃,当黑雾散去时,悠仁对面站着的是一个血色瞳孔的“虎杖悠仁”,扛着同样冒黑焰的长刀。   “你对我的身体执念深重啊。”虎杖悠仁振刀,脚一蹬地直冲过去,仰刀劈开数米高的火浪,“得不到的东西,就别肖想了!”   黑暗之中双刀相接,霹雳吧里火光四溅,在漆黑意识之中开边死亡星火。   同一时间,外界情势也焦灼得快要冒火。   咒术高层连续施压三个月,要求五条悟即可引爆空爆钉。   “早就过了当初约定的时限,五条悟,你果然是要包庇邪物。难道五条家已经堕落到,与邪物为伍的地步?你是想领着五条家公然判出咒术界吗。”   “五条家的事情与我何干。”五条悟守在门前寸步不让,他早就做好了打算,“我已经不是五条家的家主了,快想想还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好使。”   这话一出人群哗然,高层心下冷笑,你说不是就不是?拜托你是六眼好不好,家主还不是你想当就当,除非五条家连夜生出第二个六眼。   “哦,我现在还是咒术高专的学生。”五条悟唯恐天下不乱,“你们咒术高专交出来的好学生包庇邪物呢,那几个咒术世家都是吃白饭的,应该好好管管高专的教育制度了。”   一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   “我怎样?要不要把我除名?”   五条家痛失六眼指不定已经恨上咒术高专,活生生一个长了腿的六眼天才,在哪方势力高就都算那群人捡到宝。   这一次咒术高层又是无功而返。   夏油杰担心五条悟的心理状态,他已经闷在地下室三个月了,整日里不见光肤色都苍白几分,倒是实力突飞猛进,这并不奇怪,五条悟本身天赋卓绝,又天性追求强大的力量,难得的是从来不迷失本心,如今有了想保护的人,行事虽大胆却并不妄为,咒术高层施加的压力更督促他日益精进。   才过去三个月,夏油杰已经有点看不清他的深浅了。   “悟,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五条悟摇头,看向时常过来探望自己的两位好友和老师时,苍蓝色眼眸有亮晶晶的感激跃动。   “我得守在这里,那群家伙表面上暂时妥协,暗地里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我前脚走,他们就敢贴着过来偷家。”   “早说他不会出去了。”硝子藏在板厚的手伸出来,拎着的塑料袋装满啤酒,“来来来,让我们就着烛火庆祝五条悟掌握领域!”   “啪”   啤酒拉开,温暖的烛火烘托了酒意。   硝子向着虎杖悠仁举杯,也不在意脑袋低垂陷入沉睡三个月的少年有没有听到,“小家伙 ,等你醒过来,姐姐再给你补上。”   五条悟笑道:“他叫你小家伙还差不多。”   硝子:“他如果能叫我小家伙,那就能叫你小家伙,我俩儿年纪差不多吧。”   夏油杰大笑,他还挺想亲眼目睹这名场面。   酒过微醺,师友的说笑短暂缓解了五条悟紧绷的神经,他看向身旁的夏油杰,想起那个幻境里的偏执僧侣,趁着大家都在,五条悟道:“杰,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烦心事,那群老东西不敢来招惹我,有没有跑去给你施压?他们人多我们人也多,不要担心,我们一起去拔他们胡子。”   没有世家背景撑腰,夏油杰确实是好下手的对象,夏油杰确实有所烦忧,却不是高层那群老东西。他们只是行将就木的枯虫,未来的全新的世界没有他们的位置。   夜深时,夏油杰总会为心里冒出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有时候抬起头,镜子里猛然出现身穿袈裟的黑发僧侣,笑容扭曲而癫狂。   再一眨眼,又变成穿睡衣的夏油杰,洗脸水顺着脸颊滴落,镜中的人狼狈不堪。   现在,与他亲近的人都在身边,在大家关切目光的中心,夏油杰开口:“他们没找我麻烦,只是我最近一直做一个噩梦,梦里的我干了不少缺德事,还把悟关进了咒物里,搅得咒术界不得安生。”   假借噩梦为托儿,夏油杰将从幻境里的僧侣那里了解到的经历全盘托出。   硝子听完,抖了抖烟,沉吟片刻,道:“那梦中的你,是想打败五条悟,还是渴望着被五条悟打败?”   夏油杰一愣。   硝子盯着指尖的燃烧的烟:“你想得到的答案,究竟是那个癫狂的世界可以实现,还是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一群人,能粉碎并阻止你,有他们存在,你所害怕,唔,或者渴望的一切都不会实现。”   硝子却并不在乎夏油杰的回答,她笑道:“放心,不管你是哪种想法,真有这种情况出现,我们揍你都不会手软的。”   五条悟仿佛生怕少他那一份,“我也是,想打赢我就专心修炼,不然你没胜算的。”   闻言,夏油杰心中猛然一轻,以至于他的躯体好像要随风直上,那些想不通的纠结的线团都在烧成了灰烬,跟硝子指尖的烟蒂一起抖落。他越笑越大声,开始时是低声闷笑,然后抖着肩膀大笑。   但是突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忽然想到,如果虎杖悠仁醒不过来,邪物占据了虎杖悠仁的身体,那么这一回,作为敌人挡在他们面前的,就成了“虎杖悠仁”。   不管是谁,最倒霉的好像一直都是五条悟。   “悟。”夏油杰拍拍五条悟的肩膀,“我现在才醒悟过来,原来你这个大家都忌惮的疯小子,才是整个咒术界的栋梁啊。”难怪他们之中最后是五条悟成为人民教师。   五条悟一巴掌拍开夏油杰的手,“别恶心我!”   一直注意动向的夜蛾正道:“虎杖小朋友好像要醒了。”   众人只觉一阵风刮过,五条悟已经半跪在虎杖悠仁身前,扶着椅子抬头细察悠仁的神情。   虎杖悠仁原本平和的面容扭曲起来,眉头紧蹙呼吸声急,整张脸浸满冷汗。   “悠仁?”五条悟抖着声音唤了一声。   嘭。   洁白身影倒飞出去,羽织抵挡住长刀的穿刺,虎杖悠仁却被这远非常人的力道掀飞出去。   他咽下喉头腥甜,手背一抹嘴角,眼前冷光连闪,根本不容喘息。   双刀相接火星四溅,黑雾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攻势越来越快越来越猛,虎杖悠仁咬牙硬撑的模样太叫人愉悦,他狂笑着疯砍虎杖悠仁手足,“我要削了你的四肢,一刀一刀活片了你,踩着你的脑袋跳断你每一根筋。你不是很有骨气?我要剃光你的骨头,抽出你的脊柱,让你在我面前爬来爬去!”   那些血腥的想象刺激了骨子里的邪性,黑雾的狂笑几乎划破耳膜,双刀激烈的冲突更是尖利刺耳,虎杖悠仁反应慢了一瞬,对面刀锋立刻抓准机会,贴着死魂刃化向悠仁脖颈。   咒力在手臂结成一道护甲,悠仁抬臂挡住刀锋,黑雾腿化尖刀踹向虎杖悠仁心窝。   悠仁急速后退,避开了心脏,腹部却被紧咬不放的尖刀划开血口。   他一刀支地,捂住哗啦啦流血的腰腹,看见“虎杖悠仁”的双脚向他一步步接近。   “就是这样,跪在这里别动。”黑雾嬉笑着扬起刀:“你可太能跑了,我看看,先斩断那只腿?别动,我可不想失手把你劈成两半。”   虎杖悠仁的伤势根本无法动弹,黑雾那一刀切得极深,他的脏器都跟着破裂,血从指缝哗啦啦滴落,身下血水四流。   破空声响,长刀斩落。   黑雾在虎杖悠仁手底下吃过亏,不给他一点时间,直接下死手,就在刀锋快要碰到未被羽织覆盖的左腿时,低着头的人突然抬起了眼。   黑雾笑容一凝。   虎杖悠仁满身血污,可是他的脸上却是笑,势在必得的笑,目光一转,看向黑雾的后方。   这小子想诈我!?吃过亏的黑雾犹疑一瞬。 第97章 光阴如梭   ◎日复一日◎   只有同源力量具现成的死魂刃能斩杀其他邪神分身, 黑雾抓住这一点,手下攻势不退反进,“虎杖悠仁, 你别想逃!”   只要不是死魂刃,就算真的有袭击, 比如那个神出鬼没的两面宿傩, 他也别想杀死邪神分身。   长刀没入虎杖悠仁的血肉, 却突然像沉入泥地, 分寸难进。   眼前的虎杖悠仁咧开嘴,笑容拉至耳根,他的身体开始时膨大。   黑雾:“!”   冷意划过脖颈, 黑焰穿喉而过,隔着燃烧的火焰, 祂看见虎杖悠仁身体表面浮现一条条咒纹。   骨碌碌。   冒着黑气的脑袋滚落, 祂终于看清身后的人。   樱色长发落回肩背,血线沿着刀身游走, 滴答,落在快要消散的头颅前方。   少年收刀回鞘,身旁是另一个体格更强状的成年“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脸上裂开两双眼睛,焦糖色逐渐被血色浸染, 他居高临下,抬起一只脚, 赶在头颅溃散前“啪”地一声踩上去。   “蠢材,我演的比你像吧。”   黑雾双目暴突,什么都来不及说, 已彻底消散。   悠仁凝神观测, 感觉到意识空间空出来一块, 属于黑雾这一分身的存在感消失了。看来这一回,死在精神空间就是真的死去了,彻彻底底不留痕,不管是邪神还是他虎杖悠仁。   想到这里,他看向两面宿傩腰腹的贯穿伤,“你还能坚持吗。”   “小鬼,看不起谁。”两面宿傩毕竟是千年不死不灭的特级诅咒,说话间腰腹间断裂的皮肉像是有生命般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左腿的伤口甚至已经消失,“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说着,他将肩上的羽织扯下来,能骗过黑雾,这幅羽织也起了作用。   羽织扬起,落回虎杖悠仁肩头。   虎杖悠仁也不客气,他如果死了,两面宿傩也输了,除非两面宿傩现在跪下来给邪神分身们磕几个响头拜为小弟,想一想那个画面,悠仁打了个寒颤。   “小鬼,再敢对着我胡思乱想,我把你的头拧下来。”   虎杖悠仁才不怕他,“多大的人了,别说气话。”   正说着,脚下的地面蓦然变软,虎杖悠仁心下一凛,两道身影同时拔地而起,在他们两人原来落足的地面涌动翻滚,那根本不是地面,比人还粗的腕足拦腰抽来,触须底面的吸盘向着虎杖悠仁喷涂黏腻。   虎杖悠仁空中举刀,斩断七八根触须,另一边的两面宿傩徒手生撕,两人合力扫出一片落足之地。   空气里的咸腥能抽干水分。   伴随一声声尖啸,空中亮起两泡血色灯光,黑暗中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这东西的气息好熟悉。”两面宿傩摩挲下巴,挑眉使劲儿回想,恍然,“哦,这不是老子吞过的那枚碎片吗,哈,原来是水产啊,海鲜的肉质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刚刚撕开触须的双手沾满漆黑污血,宿傩指尖冷光流转,率先冲向空中浮动的庞然大物。   巨兽岂容他轻易接近,触须舞得密不透风,层层肉墙一阻再阻,就在两面宿傩速度渐渐慢下来时,忽感肩上一沉,虎杖悠仁踩着他的肩膀接力一跃,衣摆重重擦过两面宿傩的脸颊,身形拔高数尺看看越过肉墙。   两面宿傩冷笑:“小鬼,我记住了。”难怪黑雾想砍掉虎杖悠仁的脚,这小鬼可太招人恨呢。   这想法幸亏五条悟不知道,不然一定要想办法将两面宿傩拖进无量空处思想教育。   五条悟现在也顾不上两面宿傩了,他正拧干净毛巾,一点点擦拭虎杖悠仁身上的冷汗。毛巾擦过虎杖悠仁身上浮现的黑色咒文,重重碾过脸颊上三年前突然出现的两双眼睛。   从悠仁身体的变化,不难得知他正进行险恶的战斗。   五条悟没想到的是,这场精神内战持续了三年之久,甚至还将更久。   三年时间,他看不到虎杖悠仁一丁点苏醒的迹象。连纠缠不休的咒术高层都放弃了,他们私心认为虎杖悠仁不可能再醒来,只有五条悟还守着这间地下室,守着千百根不灭的白蜡烛,以及宛如一尊鲜活雕像的少年。   做完所有能所有能做的,五条悟就跨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下巴懒洋洋枕着椅背,自说自话地聊天。   “这些年咒术界不太平,我不能再时时守着你。不过你放心,我不在的时候夏油杰和硝子会过来,那群老东西这几年歇了心思,还是不得不防。哦,对了,还有那个橘头发的小矮子,叫中原中也吧。嚯,好爆的脾气,如果不是我出面,咒术高专要给他彻底掀了。”   那名叫中原中也的人,每周都要来看望一次虎杖悠仁。第一次来的时候,跟五条悟打起来,两人都想把对方从地下室打出去,结果差点儿震碎虎杖悠仁的凳子。   “好在脾气爆了点,也不是不能沟通。”五条悟的脾气也不好,但两人看在虎杖悠仁的面子上都留了分寸,又有太宰治、夏油杰具中协调,五条悟最终退让一步,每周给中也匀出一天时间与虎杖悠仁独处。   然后夏油杰自己又要去两天,硝子这个与虎杖悠仁相处时间不久的家伙也跟着凑热闹,也吵着闹着分出一天。   五条悟道:“杰和硝子两个,我明白他们的苦心。他们怕我整日里不见天日,憋出心理问题。”   其实五条悟心里更明白,两个友人嘴上不说,心里已经默认虎杖悠仁醒不过来,他们只是想一步一步劝导五条悟走出去。   “他们完全多虑了,五条悟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面容已显出成熟轮廓,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人,认真端详面前一如初见的少年,“我相信你能醒过来,至死都相信。”   生死斗场的对战已进入白热化。   巨兽记住了惨遭手撕的痛苦,比起虎杖悠仁,祂更惦记出手毒辣的两面宿傩。铺天盖地的触须堵住两面宿傩退路,两面宿傩冷笑,“来了就别回去了。”   领域展开的刹那,两面宿傩周围的触须齐齐断裂,端口齐整大小一致,啦啦啦落在地面堆成肉山。   “哼。”   突然,两面宿傩神色一凝,左脚边的碎肉圈住了他的脚腕。同一时间巨兽张嘴扑来,两面宿傩正要重开领域,脸色蓦然一变,他的力量消失了!   缠住脚腕的肉块血管鼓动,扎入皮肉的吸盘疯狂吮吸,两面宿傩的力量源源不断流失,这一瞬的异变以错失逃脱机会。   巨兽嘴巴里的腥臭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烈焰擦身而过,两面宿傩身体一轻,被人拎起来向后抡去。   “虎杖悠仁!”两面宿傩眼睁睁看着密密麻麻的触须缠绕住虎杖悠仁,血盆大口将少年单薄的身形整个儿吞食。   “给本大爷撑住,你想死我还不想死!”两面宿傩拼命调动力量,只要再一点,让我展开领域,将这群海鲜切成刺身,再一点就够了,缠在脚踝的肉块不断膨大,竟然开始裂变,它们一边疯狂蚕食一边分裂增殖,很快爬满两面宿傩半个身子。   “可恶。”两面宿傩连普通攻击都废力,他撑着斩断阻碍一步步向巨兽接近,那只巨兽却似戏耍他,调动触须一点点耗尽宿傩的力量,陨石般的双目闪动着充满恶意的愉悦。   谁要你救了,本大爷从来不欠人情。   你居然敢救我……分不清轻重的蠢货!   “虎杖悠仁!!!”   这一声厉吼响彻黑暗空间。   巨兽愉悦低鸣,忽然,祂的鸣叫一滞,进而转为凄厉嘶吼。   两面宿傩微微睁大眼睛。   巨兽半透明的额身体因血管而呈现鲜红,现在那鲜红一根根被漆黑烈焰点燃,形似灯泡的躯壳真的变成了灯罩,黑焰越燃越烈,巨兽裹着那一团不熄的火焰,身体剧烈颤抖,触须疯狂乱舞,发癫似的抽打一切。   “啵。”   利刃切开巨兽灼热的表皮。   黑焰寻到发泄口争先恐后喷涌而出,那巨兽的头颅顷刻间化作喷发的火山口。   “吼——————!!!”   少年踏着满地的血与肆掠的火,重回这无尽的杀戮。   两面宿傩的力量停止流逝,爬满身子的肉块纷纷萎缩脱落。他看着面前的虎杖悠仁,一时无言,少年的状况比他凄惨。   胃酸似的粘稠物还在腐蚀悠仁的肌肤,他随手擦一把脸,道:“无事。”   不擦还好,这一擦,直接擦掉半张脸的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两面宿傩:“……行。”你说无事,那就无事。   两人的作战经验都很丰富,宿傩微一回想就明白了虎杖悠仁的动机。杀不尽的触须只是在消耗他们的体力,发现触须还能吸收力量,虎杖悠仁就明白久拖必死,必须寻个机会直击要害。   呵,果然这家伙不可能是为了救他,只是借机将自己骗进巨兽的肚子,从内部斩开生机。   有勇有谋,当机立断。到现在,两面宿傩开始正视这只小鬼作为暂时盟友的价值。   将来我吃他的时候,赐他痛快一死。   虎杖悠仁不理会两面宿傩的心思,他甩掉死魂刃上挂着的枯萎肉块,道:“继续走吧。”说完,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当先迈开步子。   两面宿傩:“喂,这才第二个,你不会突然散架吧。”   前面的虎杖悠仁摆摆手,“不会死的,有人在等我回去。”   我知道他一定会等我,   所以我不能让他等一辈子。 第98章 十年来归   ◎五条老师,往后余生,请多指教◎   地下室烛火幽幽, 夏油杰正背靠墙壁看书,听见熟悉的脚步缓缓踏过阶梯,抬头看见一脸疲色的五条悟弯腰穿过稍显低矮的门。   “辛苦了, 杰。”   夏油杰没动,“辛苦的是你, 悟。我替你守一夜, 你回去吧。”   命运轨迹既守旧又变化莫测, 五条悟重回五条家担任家主, 还选择了留教咒术高专,以前虎杖前辈那一声声玩笑似的五条老师,竟然成为了现实。硝子也选择留在咒术高专, 只有夏油杰,他还是无法认同高专的法则, 却也没有想不开披上袈裟, 而是成为一名独立执行任务的赏金咒术师。   五条悟道:“不用了,我还有些话想对他说。”   八年过去了, 夏油杰拿他没办法,从未料想五条悟的耐性能贯彻八年之久。这八年五条悟只要有时间就来地下室守着,生怕错过虎杖悠仁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   用八年等一个瞬间,五条悟总在大家以为他冷静下来时发疯。   夏油杰说不动他, 只好起身离开。   地下室只剩下烛火在动。   五条悟烦透了这些乱跳的烛光,好几次他朦朦胧胧睁开眼, 看见虎杖悠仁眼皮微动,就在以为他将要醒来时,发现那只是烛光的影子。   八年来不知道被这些烛火骗了多少次。   五条悟将下巴搁在椅背, 继续给悠仁讲外面发生的事情, “你还记得我之前提过的伏黑甚尔嘛, 那家伙虽然说个没人性只认钱的家伙,却有个还不错的儿子,叫惠来着。”   “那时候要不是掌握了领域展开,真的会死在这家伙手上。不过看在任务顺利完成,也没有必要和他决生死。”五条悟说完,又补上一句,“诶,我现在很小心的,不会和人玩命。”   还要留着命等你醒过来。明知道虎杖悠仁听不见,五条悟还是解释得清清楚楚。   “我还以为伏黑甚尔是个没有后顾之忧的亡命之徒,后来偶然发现他还有一双儿女。这家伙,有没有当爹的自觉啊。”   “不过他的儿女真是天赋卓绝,尤其是叫惠的小儿子。既然他不管,我就替他管管好了。”伏黑惠的天赋去当个普通人实在浪费,也许是成为了五条老师的缘故,五条悟对于好苗子总有点眼热,他有事没事就去偷伏黑甚尔的家,试着教他一双儿女运用天赋力量,要是伏黑甚尔发现了,他们还能痛痛快快打一场,怎么看都是五条悟赚了。   “伏黑惠的背景不简单,伏黑甚尔留不住他。惠选择咒术高专,成为我的学生是必然。”   虎杖悠仁担心影响世界线,只告诉五条悟他曾经有两个亲密的同伴,并没有告知具体信息。五条悟变成伏黑惠的半个老师加半个养父,完全归根于他二人之间的缘法。   “惠倒是和他父亲很不同,有一次我和伏黑甚尔逗惠,更喜欢哪个人教你。那小子居然说,我喜欢有人性的。”五条悟听了并不生气,只觉这男孩年纪轻轻已经有一套自己的认知观,“我当时就想,那他应该会挺喜欢你的。”   五条悟的声音越来越低:“外面发生了好多事情,我也有了很多变化。睁开眼睛好不好?老师带你去外面走走,把你介绍给大家,告诉所有人,这是我窝在地下室揣了八年的虎崽儿……”   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含混模糊,地下室渐渐只剩下几乎融为一体的清浅呼吸。   寂寞又安详。   长刀在地面划出刺耳尖声,虎杖悠仁双手拄刀,大口大口喘息,眼前景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两面宿傩收回手时,虎杖悠仁的伤势并未减轻。   他不由眉头一蹙。   越是到后面,黑暗里的邪祟气息越是浓厚,现在两面宿傩也无法愈合两人身上的伤势。他体质特殊,虎杖悠仁却似乎丧失了不死的特性,肩头雪白的羽织已染成浓稠的红。   两面宿傩想了想,道:“第九个了,小鬼。”   前面八次生死都闯过去了,此时黑暗已经不再深不见底,而是伴随似有似无的朦胧白光,如同正极力冲破夜幕的将曙之光。   虎杖悠仁明白他的意思,揣匀了气,挺起脊背,握刀刃的手指早就骨骼僵硬,刀柄陷入磨破的皮肉,凝固的血液将两者紧密粘合,无休止的厮杀中,这把破邪的刀彻底长在了虎杖悠仁手中,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第九个老熟人是血眼葡萄串儿,祂曾经的搭档鬼王无惨还在悠仁的心牢里面壁思过,悠仁怕他寂寞,体贴地把老部下童磨送了过去,两鬼关在一处任由他俩儿联络情感。   血眼拥有开启火域的权能,将血眼成功切成两半后,虎杖悠仁身上几乎没一块好皮肉,他快被烧熟了。   “最后一个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初的一个。哪怕将祂留在最后,也到了不得不做出决定的时候。   突然,身后出来两面宿傩变调的厉吼:“小鬼,退开!”   迟了。   有什么东西拴住他的左脚猛然向后拽,虎杖悠仁刚要跃起,脚下的地面却是一空,黑色砖块崩落,露出下方吐着火舌的炼狱火海!   血眼确实死了,可祂死之前开启了火域,裂成两半的眼球网反而变长了,一侧勾住火域的熔岩一侧拴住虎杖悠仁脚腕,死亡使血眼全身萎缩卷曲,网状物收缩的力度将悠仁拖向火海。   四周空间崩落,悠仁无处着力,他眼睁睁看着火域越来越近,随着血眼枯死,远方黑暗亮起微光,那是他回家的方向。   而此时,这光离他越来越远……   完了。   到此为止了。   好在最后一只恶魂斩尽,无愧于师友,却又……辜负了等待。   “给老子清醒!”   爆喝打断悠仁的万千想法,他眼前一花,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被切断了,脚腕处的拉扯消失,一股巨力将他向上推去。   下坠与上升忽然颠倒,悠仁视角一百八十度翻转,骤缩的瞳孔倒映两面宿傩坠向火海的身影。   “本大爷不欠人情。”火舌吞没这不灭的诅咒,还未烧尽的话语仍是不屑又不耐烦,“杀你之前还你一次。”   “滚。”   脚下没有实地,虎杖悠仁没时间胡思乱想,向着熔岩连发数枚咒术弹,爆炸的冲击将他又掀高数米。悠仁瞅准时机一刀插入墙壁,他从怀中又摸出一把防身的短刀,两柄刀交替穿插,贴着墙壁一点点向远处的地面挪去。   等双脚再度踩上实地,悠仁双臂几乎没了知觉,他麻木地抬手抹一把眼睛,继续向着曙光的方向前进。   我必须回去。   只有一个想法,点燃窜流的血液,那温度慰贴着僵冷的四肢。   光芒渐至,前方一片白茫茫。   诱人的光与热中,黑发男孩悬坐半空,和悠仁离开时一样的姿势,“呦,又见面了。你这样子,有点凄惨啊。我看你也坚持不了太久,速战速决吧,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沉默着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目中杂念全消。他将死魂刃插入地面,一根根松开僵硬的指骨,与刀柄血肉粘连的地方活生生撕离,悠仁像是感觉不到痛苦,双目紧盯住黑猫,两团咒力凝成的火焰裹住淌血的双手。   “哦?有觉悟。作为系统时总是得不到你的信任,其实我很欣慰来着。没有信任,就没有背叛。”黑猫笑了,扬手一招,死魂刃长啸着飞入祂手中。   随手一挥,滔天黑焰硬生生在光明之中切割出黑暗王土。   浩瀚威压兜头罩下,清楚明白地宣示,即便祂再弱小,也是邪神分身之一。   “作为系统宿主斩杀邪神分身的使命已尽,接下来,是我,夺回虎杖悠仁人生的战斗!”悠仁从未放下咒力的训练就是为了这一刻。其实每当杀死一个邪神分身,关于过去的事情就回想起来几分。   他是作为咒术师死去的,也将以咒术师的身份活着回去,因为咒术高专的回忆于他而言,是不可割舍的宝藏,他的家人朋友,他的老师,他的责任,都是构成他人性的支撑点。   黑猫持刀迎上去,“那就让我看看人类能做到什么程度吧,尤其是像你这种怀抱不幸的善良的人类!”   他们曾相伴走过最艰难的时期,也是天地不容时彼此的陪伴,一个人类,一个伪装身份的邪神分身,对彼此熟悉得就像照镜子。   拳刀相接难分上下,因为过于默契也过于熟悉,两方甚至连呼吸都能同调。   “嘭”   虎杖悠仁一拳打在刀身,趁死魂刃被蛮力推开时擒拿黑猫咽喉。   黑猫手中刀光一转,全身骨骼啪啪作响,竟是以人体无法做到的扭曲姿势躲开,反以长刀逼退悠仁。   “你总是心软,总是下不了死手,刚才你应该直接轰爆我的脑袋。”   “你还看不清吗,你不杀我,我就会杀死你。杀或者被杀,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为什么一直想不通做不好!”黑猫突然恼怒,攻势愈发刁钻狠毒,一时逼得虎杖悠仁连连后退。   悠仁不为所动,似乎听不见黑猫的挑衅,依旧稳扎稳打。   他瞅准时机卖出一个破绽,气上心头的黑猫果然挥刀斩来。   突然,黑猫心感不妙,在刀锋距离悠仁不足半米时,祂的速度不受控制地慢下来,犹如深陷泥浆,无形阻力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地面亮起莹莹蓝光。   黑猫这才注意到,地面不知何时出现直径三米的阴阳阵图。   什么时候!?   滴答,一直未干涸的血液顺着悠仁五指滴落。   那个时候的擒拿——他是在绘阵,借着挥拳的动作以血绘阵!   一开始把控攻势的,从来都是虎杖悠仁。   只有死魂刃才能斩杀邪神分身,悠仁从没忘记这一点。   “结束了。”悠仁精神高度紧绷,双目血丝浮凸,他从无法动弹的黑猫手中夺过死魂刃,握刀柄的手指因用力泛白,鲜血横流的双手挥动长刀。   他的动作不快,仿佛他自己也收到了阵法的影响。   黑猫平静的血色双瞳倒映一张淌着血泪的脸。   祂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所以我说,善良于弱小的人类而言,是一种不幸的品质。”   “噗。”   利刃穿过血肉。   挥刀的动作一顿。   虎杖悠仁低头,钻出心脏的刀尖,在他胸膛前流转血色冷光。   抬头,面前空无一物。   后背贴上冰冷的躯体,微热气息拂过悠仁冰冷的耳垂。   “你杀黑雾这一招,我学会了,虎杖老师。”   奇怪的是,虎杖悠仁并没有感觉到死亡。   刀刃抽出。   虎杖悠仁捂着心口回过身,看见黑猫的身体渐渐虚化,他忽然间明白过来,眼泪再无法抑制,死死盯着越来越透明的黑发男孩。   “杀你一次,还你一命。”黑猫扬起透明的笑容。   “虎杖悠仁,我们两清了。”九命猫这么说道。   我就只剩下一条命了,没有命给你了,虎杖悠仁。想起黑猫曾经的话语,悠仁怕祂已经快要听不清,竭力稳住哭腔,“神明难道不会算数?这怎么叫两清!”   “神明当然会算数。可是,我这个不称职的神明想庇护善良的人类,为他们驱散不幸。”   “成全我吧,虎杖悠仁。”   “以及,谢谢你。”   黑发男孩最后的话语,随风飘散于光芒里。   温暖的烛光照进黑暗,虎杖悠仁久违地感受到了与躯体神经的连接。   他试着动了动,先是手指,然后尝试睁开眼皮。   耳畔忽然嘈杂,像是有人一直在唤他的名字。   “虎杖悠仁!”   “悠仁?”   “虎杖悠仁,第一千三百一十四次了,别再骗老师了,好不好?”   老师……   五条老师!   虚脱的身体突然灌入生机,虎杖悠仁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一鼓作气睁开了眼睛。   吓得对面五条悟一屁股坐了回去。   烛光并不猛烈,可还是刺得虎杖悠仁久不见光的双眼生疼,他却舍不得眨眼。   黑猫消失之后,他彻底回想起了所有。   万千烛火,四处缠绕的符咒,以及暖光里跨坐的白发男人。   脱去青涩,蜕变为虎杖悠仁记忆中的成熟轮廓。   男人摘下墨镜,向虎杖悠仁挥手,指尖的颤抖被烛火放大投向墙壁,暴露了他并不平稳的内心。   可他将这一切压下,笑道:“呦,悠仁,恭喜你斩邪归来。”   久远之前,一样的情形,他说,虎杖悠仁,你被判死刑了。   而今向死而生,虎杖悠仁用尽一切心力,终于回到了起点。   作为虎杖悠仁的起点。   受到五条悟的感染,悠仁也放松下来,扬起笑脸。   “哐当”   椅子翻倒。   虎杖悠仁被五条悟按入怀中,看不见男人的神情,只听耳畔低沉喟叹,如泣如诉。   “十年了,你可真是,让我好等。”   “虎杖悠仁,你终于肯回家了。”   十年,十年。   五条悟又到了当初虎杖悠仁离开的年纪。   虎杖悠仁双臂环过男人劲瘦的腰身,闭上眼睛,全心感受男人的气息。   “嗯,我回来了。”   五条老师,往后余生,请多指教,我们重新开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03 00:06:49~2022-12-04 14:5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臣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