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家的狗在整顿封建   作者:异语将酩   简介:   入江春也上辈子在拿到博士学位的前一晚过劳猝死,这辈子不做人了,想做只卖萌等投喂的奶狗,却只能在某个封建大宅里艰难求生。   六旬大龄家主强娶花季少女求子;八岁稚童竟被捧为神子;私养武装动不动就搞出人命;还有活了几百年的风干脑浆叫嚣着要消灭人类。咒术的世界让狗子开了眼界,好在他也不是什么正经狗子,嘻嘻,那干脆不做人啦!   第一眼柔弱小狗,第二眼黑心科学家,第三眼在理智边缘反复横跳的克系患者——5t5觉得精彩,5t5非常可以。   于是披着狗皮的克系科学家开始研究如何用科学/克学统治咒术届,时不时还要与最强猫猫相爱相杀。   内容标签:强强 萌宠 咒回 沙雕 克苏鲁 转生   主角:入江春也,5t5 配角:甚尔,夏油   一句话简介:五条猫猫与克系小狗之恋   立意:高举科学与民主的大旗 第1章   气氛非常诡异。   一间古色古香的和风居室里站着七八个成年人,有点儿拥挤,但没人说话。   诡异,又安静。   屋子里大致分为两拨人,身着羽织的三个男人站在一边神情倨傲;另一批穿着便装、腰上别枪的几个男人则一脸凝重。   此时,双方都把注意力放在正围着地上的女尸左看看、右摸摸的中年男人身上。   中年男人穿着深蓝色西装,留一簇小胡子,盯着女尸脖子上的青紫痕迹,眉毛紧紧蹙在一起,显得非常严肃,像是陷入了什么剧烈的头脑风暴。   终于——   “我知道啦!”中年男人突然站起,激动地指着年纪最大的那个老者,语出惊人:“凶手就是你!”   “大胆!”   “荒谬!”   旁边两位羽织青年一人一句。   那位老者也是脸色铁青。   大腹便便的风衣警部熟练地出来打圆场:“大家先不要激动,这位是米花町大名鼎鼎的侦探毛利小五郎,已经协助警方破获了多起案件,要不然我们先听听他怎么说好啦。”   “这是一桩故意杀人案。”毛利小五郎信誓旦旦,“女尸的脖子上有明显淤青,可见是被人从身后勒住脖子窒息而亡,而这位先生——”   他指着老者的右手,“你右手的伤痕是紧紧握住绳子时用力划伤的吧?所以,凶手就是你!”   “哈?你胡说八道什么!”右边短发的羽织青年吼道。   “被揭穿了恼羞成怒吧!”毛利小五郎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长老的手是今早练剑时弄伤的。”另一位长发的羽织男人急忙解释。   “哦,是吗?”毛利小五郎摩挲着下巴,思考了两秒,“那就是你!”这一次,指的正是刚刚大吼出声的短发青年。   “什么?你疯了吗?”短发青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那老者再也忍不住,沉声道:“这就是你们警局请的名侦探?目暮警部,你是在戏弄我们五条家吗?”   目暮十三有些紧张地摸了摸帽子:“怎、怎么会呢?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的毛利老弟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幽默了,爱开玩笑,哈、哈哈……”   长发男人:“玩笑?我看你们还没搞清楚,我们五条家可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地方。”   众人七嘴八舌地吵起来,此时,没人注意一位带着黑框眼镜,身高只到成人大腿的小男孩溜了进来。   他灵活如游鱼,先是围着女尸转了一圈,随后又在卧室翻翻找找,眼睛里时不时露出不符合年龄的锐利光芒。   奇怪,太奇怪了,小男孩如此想到。   那边毛利小五郎已经开始大胆指认第三个嫌疑人,小男孩扯了扯嘴角,露出无奈的半月眼,然后熟练地举起了左手的手表。   “所以凶手是……是……”话说到此处,毛利小五郎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然后一个趔趄,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把身子依靠在梳妆台边,不动了。   这动静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正当大家感到些许不对劲时,毛利小五郎又突然开口:“我已经知道了,这位女士其实是自杀。”   不等众人反应,他以一种低沉的嗓音娓娓道来:“其一,根据看守院子的两名仆人说,今天一整天并没有人出入,屋子里也没有有人闯入的痕迹。   其二,尸体的脖子上有一圈青紫,房梁上的木头也有被磨损的痕迹,我推测很有可能是上吊自杀,死者身亡后绳子意外断裂,尸体摔倒了地上。”   “噢?那绳子怎么不见了。”目暮警部立即问道。   “绳子断裂后,刚好落进了桌边的花瓶里。”   众人一番查看,果然在花瓶里发现了断绳。   “不愧是沉睡的小五郎啊!”目暮警部由衷赞叹道。   “其三!”毛利小五郎提高音量:“其三,尸体右手沾有黑色墨迹,很有可能她在死前还留下了遗书,同样的墨迹在桌上那本《人间失格》的封面上也有,遗书或许就夹在那本书里。”   只要找到了那封遗书,就能弄清这位女士自杀的真正原因。   躲在毛利小五郎身后的小男孩仔细思索着,这个案件本身并不复杂,真正关键的是这位女士自杀的原因。   从他走进这座暮气沉沉的深宅大院开始,就有种汗毛直立的危机感。   一个年轻貌美的大家闺秀为何突然自杀,背后一定牵扯到这个庞大而古老家族的某些辛密。   忽然,他的眼镜寒光一闪,那是......狗毛?   正当这时,听完毛利小五郎的话,一位年轻警探正准备拿起桌上的书,却被一旁的长发男人阻止。   目暮十三:“这是什么意思?”   老者沉声道:“目暮警部,竟然是自杀,那么这件事情就不用你们公安来管了,你们可以走了。”   年轻警探不满:“可是,还没有弄清楚……”   “如果还有问题,我可以直接跟你们的白马总监聊聊!”老者目光如炬,威胁之意溢于言表,“我们还要准备葬礼,就不送了!”   目暮警部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先带人回去。   此时很久都不曾动弹的毛利小五郎也有了醒来的迹象,正下意识伸手揉捏自己酸痛的脖颈,然后迷迷糊糊被某个年轻警探推着走了出去。   小男孩自然而然地跟上了毛利小五郎的脚步。   时间又缩短了,看来有了抗药性,下次再加大药量好了,小男孩理所当然地想。   至于这件案子……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恍然之间心中一紧,这座古朴而庄重的建筑,此刻竟像是某种张开了獠牙的野兽。   ……   “查!给我查!”在这座古宅最大的院落里,五条家的现任家主正火冒三丈:“是谁?是谁报了警?真是荒谬!”   刚刚对着警察咄咄逼人的老者,此时恭敬地立在一旁,作伏首贴耳状。   他知道家主为什么发这样大的火。   当然不是因为五条家即将出嫁的表小姐自杀了。这种事嘛,在御三家并不稀奇,每隔几年总要出那么一两个不听话的女人,自杀的、出逃的、发疯的。   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丑闻,大家一般打个因病去世的幌子,再粉饰粉饰太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因为这种事被警察找上门,这在整个御三家的历史上,估计是头一次。   普通人与咒术师的差别就像那云与泥。   现在堂堂咒术届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被一群普通人登堂入室问东问西,还将族女自杀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这铁定成了其他咒术家族的笑谈,而且现在又是五条家的关键时期。   老者上前一步:“家主,根据警视厅内部的消息,当时报案的是一个年□□孩的声音。”   “年□□孩……”家主五条清张脸色阴沉:“无论是下人,还是本家的子嗣,有年□□孩的都给我一一清查。”   老者犹豫片刻:“……这,神子那边……”   五条清张立刻反应过来:“神子那边不要打扰。”   老者低头称是,却没有退下。   五条清张看了他一眼:“任三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老者,也就是五条任三郎闻言,不急不缓道:“家主,下个月就是神子的寿诞了,这次寿诞意义重大,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这样的事,我怀疑……”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这位生长于御三家的家主已经把各种阴谋在脑子里过了个遍。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这段时间,主宅加强戒备,尤其是神子那边,没事就不要出去了。”   “是。”   见完家主,五条任三郎有条不紊地将这些命令一一安排妥当。   他让人将尸体带下去安葬,对外宣称五条家的表小姐病逝,又吩咐守卫加强巡逻人手。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将桌上那本书拿起,随手扔给一个侍女。   “拿去烧掉。”他说。   ……   侍女身着统一的鹅黄色小纹和服,悄然无声穿过一道道长廊。   她看起来毫不起眼,应该说这个家里的所有侍从都一模一样,他们低垂着头,即使穿着木屐与不便行动的衣物,脚步也依旧又轻又快。   宛如幽灵一样静默,无时无刻不谦卑守礼。   下人们都是没有姓氏的,他们大多是咒术家族出生的,又咒力低微的人,不配被冠上本家的姓。   但侍女却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花翎。   花翎来到厨房,本想借着炉子里的火烧掉那本书,书里却掉出来一封折好的信。   四下无人,又有身躯作为阻挡,花翎思考了一秒钟,从容又快速地将它收进怀里。   那动作仿佛只是给客人倒了杯水般自然。   然后,便将书扔进炉子里看着它燃尽。   等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到了夜里,她回到自己狭小的和室,打开那封信。   娟秀的小字写着一位世家小姐最后的思想:   “母亲,对不起。   如果有下辈子,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就好了。”   短短几字,却有一股深切的哀伤。   她知道这位表小姐为何会自杀。她才十八岁,却被安排嫁给禅院家主当第七个妻子,那禅院家主今年已经六十有五,据说还想着要生出个儿子来。   花翎拿走这封信并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她只是想,竟然写了出来,总要有人知晓她的心意才行吧,留下的最后的话,没人看见就直接烧掉的话也太可悲了。   她感伤了一会儿,又很快调整好情绪,月亮快升起来了,她估摸着时间,她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沐浴焚香后,少女披散着长发,着浴衣,来到了一处略微荒芜的庭院。   褪去白日里那身成熟的装扮,这时才发现,她竟是如此年少,至多不过十四五岁。   她走到庭院边的一处石狮子像边,石狮子像后面放这个空掉的食盘。   吃完了。少女露出个有些惊喜的微笑,这个表情终于有些符合她这个年龄的天真了。   接着她又从怀里取出从厨房拿的糕点放入盘中。   “犬神大人。”少女对着餐盘跪下,双手合十,神情无比虔诚。   “请再一次接受小女的供奉吧,多亏了您的保佑,小女才能至今平安无恙,只要是您的命令,小女刀山火海也会为您完成。”   她停顿了一下,“……如果可以,请您保佑那个可怜的女人吧,愿她来世能远离这些噩梦……真、真的吗?太好了,谢谢您,犬神大人……是,是……遵命。”   只存在少女一个人的庭院,荒凉又寂静,少女表情时而激动时而崇敬,竟真似有什么生物在与她对话一般。 第2章   一位少女尚且在森严的咒术世家里艰难求生。   一只狗子又如何在这里活下去呢?而且这还是一只才一个多月大的小奶狗。   很简单,只要这只狗子拥有一位高材生的灵魂。   这位高材生名为入江春也,死前还在熬夜修改他的博士毕业论文。他从小脑子就好使,加上自身努力,才二十岁就已经在SCI发表过数篇论文。   只要再努努力就能提前获得博士学位,成为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最年轻的博士,学术前途不可限量。   但在他熬夜猝死之后,光明的未来已经离他远去,相反,某校高材生因长时间学习而猝死的新闻,肯定登上了某些无聊的八卦小报。   想到这里,小奶狗唉声叹气,狗嘴里发出些黏黏糊糊的嘤嘤声。   一边感伤,一边吃着盘子里可口的糕点。   入江春也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多月了,刚开始的半个月,这个身体的母亲,一只橘黄色柴犬常在他身边,给他提供奶水。后来,就不再出现了。   入江春也等了两天,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便迈着小短腿小心翼翼地走出了那座荒废的小院。   那天是十五,月亮非常圆,皎洁的月光映照在小奶狗湿漉漉的眼睛里,一股熟悉的暖流涌上这具幼小的身体,令他感到虚弱褪去,力量回归。   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在此时发生,好像这只小奶狗和遥远的月球产生了一些私密而微妙的联系。   ——不可直视。   入江春也突然闭上眼睛。他摇了摇有些迷糊的脑袋,继续在这座面积不小的宅院里探索。   首先,是给自己找一个投喂者。   这辈子都当了狗了,自食其力是不可能的,只能找个顺眼的冤大头,躺平,接受侍奉这样子。   这一点,他丝毫不担心,以他如今的颜值,又岂是这些普通人类能抵抗的了的。   他四处游荡,时不时灵活自如地弄来一些食物吃,不到两天,便对目前身处的环境有所了解。   在这个世界里,有一种名为咒灵的邪恶物种,于此相对的,人类诞生了名为咒术师的群体,专门来对付这些生物。他所在的家族,便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咒术师家族,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入江春也真的很想就其生物方面的合理性,以及社会历史的演变来研究研究这群东西。   手痒。但得忍住。   很快,入江春也找到了满意的投喂者,一位看起来很年轻的小女仆。   他在小女仆花翎路过那间小院时滚到她的脚边。   小小的一团,奶黄色蓬松的绒毛,抬起头时,用那双怯生生的下垂眼望着你,嫩红的鼻头还沾着一点灰。   一人一狗对视几秒,小奶狗嘴里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奶音,然后歪了歪头。   花翎果然被他的美貌迷惑,老老实实在厨房给他拿了吃的。   小姑娘表面上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苟言笑,实际上很有少女心,被他舔舔手心,摊开肚子让她摸摸,就慢慢沦陷在他的温柔乡中,不仅每天都给他带吃的,还喜欢跟他吐槽各种事情。   某位长老因为神子不听话而找下人撒气,某个倒霉的小姐被逼着要嫁给糟老头子,或是某天被家主的侄子调戏......   “我真的很害怕。”少女说着说着忍不住眼眶湿润,抱着狗子的手微微颤抖:“他摸我脸的时候,真的,好恶心。”   真是狗屎一样的家族啊,狗子想。   为了他与投喂者之间的关系能持续发展,他帮了少女。   他晒了一晚上的月光,然后,去找那位家主的侄子谈了谈心。   第二天,宅子里流言四起,仆人们说那位侄少爷莫名发了疯,拿着把刀,一边大笑着一边把自己的手割得只剩骨头。   又有人说,他一边割肉一边自言自语:“干净,干净了,恶心的肉没有啦,哈哈哈哈......”   这事惊动了家主,他带着几名德高望重的老者亲自去看了已经被关起来的侄少爷,众人一致怀疑这是中了什么邪咒,在尝试了数种解咒的办法却无果后,众人商量一番,最后将人寻个远离东京的乡下小院关了起来。   这件事不了了之。   只有少女花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接着,她在打扫那位侄少爷的房间时发现了橘黄色的狗毛,她瞬间将各种细节联想到一起,心中骇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将其清理干净。   然后,她就开始供奉狗神了,带给小奶狗的食物也更加精贵,一开始,这或许只是少女的一个寄托,一个荒唐的猜测。   但入江春也想,花翎真是个好苗子呀。   敏锐,冷静,最重要的是对于超出常识的事情有很高的接受度,可以试着发展一下。   于是,小奶狗就在花翎的脑子里说了话。   没错,狗说了话,在少女的脑子里。   第一次时,少女震惊又害怕,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但很快,她迅速镇定下来。   在这个咒灵乱飞,咒术师上天入地的不科学世界里,少女很快就坦然地接受了又一种不科学的设定。   “犬神大人。”她这样称呼他,越加虔诚而恭敬。   ……   这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小奶狗挺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沿着墙角悠闲散步。   走到一处精致的小院门口时,入江春也闻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他停下脚步。   那是死亡的味道。   灵巧地躲过两个打扫的仆人后,狗子溜了进去。   小院里,这股气息最浓烈的地方便是中间的主室,主室的门窗都紧紧关闭着,入江春也睁着狗眼左看右看,忽然几个跳跃,便窜上了屋顶,然后用狗爪子掀开一片瓦,钻了进去。   他落在房梁上,走了几步,发现有点不对劲,低头一看。   “嘤——”他吓得掉了下去。   慌忙间抓住那根绳子。   绳子在晃动,连带着年轻女子那具颜色早已青白的尸身。   入江春也使出吃奶的劲儿,憋得一张狗脸都皱成一团,只听一声细微的兹拉声,他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   “啪。”绳子断了。   女子的身体也顺势落在地上。   入江春也在地上滚了两圈,没受伤,又爬起来,然后迅速做了决定。   他两辈子可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上辈子在阿卡姆的时候,也经常在各种意想不到的时刻看见尸体,几乎已经练成了本能反应。   报警!   必须报警。   可是哪里有电话呢?这该死的老古董家族。   他略一思索,又从屋顶上的小孔钻了出去。   小奶狗沿着屋瓦墙顶一路狂飙,四只小短脚快得只看见残影。他来到一处木质阁楼,从窗户钻了进去。   是书房,这里有整个五条家唯一一部拨盘座机。   入江春也艰难地用小爪子拨动号码,很快,话筒里传来一个年轻女声:“喂,你好,这里是东京警察厅,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汪——”入江春也瞬间捂住嘴巴。   可恶,差点忘记了,狗嘴岂可吐露人言?这样的话,只能......   电话那头继续传来声音:“喂,喂?是不方便说话吗?”   “大姐姐。”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我要报案。”   “......哦,好、好的。”接线员楞了一下,小孩儿的声音奶声奶气,十分可爱,但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就好像......就好像对方不是在电话那头说话,而是在她脑子里说话。   一定是错觉,接线员的专业素养让她迅速调整好自己,“小朋友,你要报什么案呢?”   “我看见了尸体。”   接线员立即谨慎起来,语气亲切地引导:“小朋友,可以告诉姐姐你是在哪里,又是在什么时候看见的尸体吗?”   电话那头小朋友的年纪听起来不大,但说起话来井井有条,各种细节也十分具体,接线员提高警惕,迅速将此时上报给了搜查一课。   小奶狗深藏功与名。   他十分满意,跳下桌子,翘起尾巴,一扭一扭朝窗口走去。   桀桀桀......小狗单纯懵懂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具人性化的歪嘴笑,看起来十分违和。   这下,那群穿和服的老家伙肯定要被气死,又找不到是谁报的警,想到这里,他的尾巴摇的更欢。   只要继续这样下去,慢慢他就能在这个家里作威作福......福!   失重感猛地传来,视线陡然上升,屁股上更是传来轻微的刺痛。   “呜——”   谁!是谁?竟敢如此粗鲁地拎他的尾巴!   天旋地转,入江春也撞进了一双让人失语的眼睛里。   蓝色,宛若最剔透的水晶一般璀璨夺目,又如同天空一般辽阔无垠,好像整个世界都装在那双眼睛里面。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色彩,入江春也一时看呆了。   这双眼睛的主人有着精致而稚气的面孔,一头银色短发,身着绣着蜻蜓的浴衣,神情淡漠。   “一只会打电话的狗?”蓝眼睛小孩儿开口道。   他盯着手里的东西,拿近,小奶狗圆圆的一团,看起来不过一个月大,五官却是出奇地清秀,睁着无辜的下垂眼看他,一副老实巴交任人揉捏的憨样。   不是咒灵,也不是咒具玩偶,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狗。   但想到刚刚这家伙干的事情,蓝眼睛小孩儿难得提起一丝兴趣,“有意思,你来当我的玩具好啦。”   说完,便像是搓面团一般将小奶狗翻来覆去地揉弄。   “嘤——嘤嘤嘤——”   入江春也发出无助的哀鸣。   但蓝眼睛小孩儿毫不手软,一会儿扯他三角形的耳朵,一会儿捏他肚子上的肉,一会儿又掀开他的嘴巴数他嘴里的牙。   可恶!可恶!可恶的崽子!入江春也一边忍受着身体上的折磨,一边在心里暗骂。但他骂得越狠,面上显得越是可怜。   忽然,恶魔崽子的手停了下来,入江春也以为终于唤起了对方的同情心,却没想到,小孩儿原本没什么情绪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恶趣味,他问:“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话音刚落,入江春也就被人翻了个身,然后一把扯开双腿。   ——“男孩子啊。”   这一刻,入江春震惊了。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有着天使面孔,恶魔心灵的孩子,只觉得属于成年男人的尊严碎了一地。   这个......该死的崽子。   蓝眼睛小孩儿又继续扯他的尾巴。   不能忍了!   下一秒,蓝眼睛小孩儿只觉得手上传来一股湿润的触感,他楞了楞,抽出正揉着尾巴的手,然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   这是来自小奶狗的反击!   而入江春也趁着对方松手的一刻,抓住时机,一溜烟从窗口钻了出去,不见踪迹。   “......呵,很好。”   狗子逃走得飞快,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的一阵危险杀意。 第3章   自从那天惨遭熊孩子的毒手后,入江春也就变得谨慎多了。   他不再满宅子地乱跑,而是老老实实呆在自己寒酸的小院子里,用花翎带来的各种小甜品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   但不到两天,他就感到无聊了,可能是上辈子太卷了,而这辈子作为一只狗子,无所事事的日常让他感到一丝丝的罪恶。   在这无聊又惬意的时间里,他开始想念学习。学习,爱学习的狗子运气都不会太差。   于是一大早,他就来到了五条家的藏书阁,一座有五层高的塔楼。   刚一进去,入江春也就深深感受到了来自知识的压迫感,这里全是书。   大部分都是关于咒术的各种知识,从千年前的重大事件记载,到简单咒符的制作,应有尽有。   小奶狗眼睛发亮,叼了几本入门级的基础理论,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开始如饥似渴地吸取新的知识。   书中写道:“咒灵是人类的负面情绪产生的咒力几何体,无法被普通人看见,只能由咒术师拔除,咒灵等级分为四级到特级,对应的也有四级到特级的咒术师。”   一个崭新的世界在他眼中缓缓打开。   咒灵,很难将这种新的物种分类,它不属于生物,不属于灵体,是一种全新的,叫做咒力的能量的产物。   而咒力又是由人类负面情绪产生,那么这一切的前提是,人类的负面情绪蕴含巨大的能量。情绪当然有能量,宇宙间的一切事物都具有能量。   问题来了,负面情绪的能量产生咒力,正面情绪的能量又产生了什么?   这些问题在入江春也的脑海里翻滚,有些他能在书中找到答案,有些则不能。   时间一点点过去,入江春也感到了力不从心,不行啊,狗子的脑容量毕竟没有人类的大,还是多晒晒月亮好了。   “喀嚓。”   突然的响声让入江春也耳朵一动。   狗子一个闪身,迅速躲进角落,并借助书柜的阴影,暗中偷窥发出声响的地方。   是一个小男孩从窗户里钻了进来——怎么又是一个小男孩?   一身西装配短裤,奇怪的发型,带着黑框眼镜,进来后没多久就开始到处翻看,这年头的小孩儿怎么都不正常?   这个孩子正是前两天跟随毛利小五郎来到五条家的那位小学生。   江户川柯南。   作为好奇心极其强烈的小学生侦探,他自然是不会放过五条家,这个一看就掩藏着大秘密的地方。   本想溜进来暗中探查一番,没想到这宅子看守得如此严密,刚刚差点就被巡逻的守卫发现,只来得及险险跳窗躲进这个地方。   外面传来巡逻守卫的说话声。   ——“刚刚好像有什么声音。”   ——“去那边看看。”   柯南屏住呼吸,等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小了下去,他才稍微放松些许,开始打量这个地方。   似乎是个书库,他随手翻开两本,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些书……大部分都是关于某种神秘传说。   果然,柯南眼神一凛,这个家族不仅仅是封建,而且还信奉着某种诡异的迷信。   森严的等级管理,避世排外的态度,圈养私人武装,对待死人也表现得毫不在意。他推测,很有可能五条家经营着某个庞大的邪教组织。   其危险程度恐怕不输黑衣组织。   突然,柯南猛然转头   ——“是谁?”   “呜呜。”   发出响声的对象慢慢从阴影中露出面目,是一只小狗,嗯,一只很可爱的小狗。   只不过这个毛色……柯南很轻易地就想起了之前在自杀者房间内发现的狗毛。   “你的主人呢?”   小奶狗歪了歪头,傻楞楞地望着他。   没有项圈,五条家的人也不像是会养这种生物的,很可能没有主人,又或许那位主人已经死了。   柯南皱了皱眉,根本不用推理,在这样的地方,这样弱小又无人庇护的生物或许明天就会死掉。   他升起了一丝恻隐之心,想着要不然把它带回去给小兰好了,女高中生向来无法拒绝这些小猫小狗,送给她的话,一定会开心的吧。   “喂,阿黄,我带你离开这里吧。”柯南说着,向前迈出一步。   入江春也撇了撇嘴,阿黄是谁啊喂?   小学生的红色运动鞋踏在一块平平无奇的青石地砖上。   下一秒,他看见小狗原本呆萌的脸上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柯南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但紧接着,他便感觉到了一股超乎寻常的恐怖气息降临。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整个空间都陡然改变,光线、声音、流动的空气与老旧书本的霉味,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暗、血腥味、与彻底的寂静。   就好像,他这一脚从人间踏入了地狱。   柯南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怎么回事?”以往面对任何情况都能理智运转的大脑,此时却有些呆滞。   “呜!呜呜!”   脚上传来一股被牵扯的力度,柯南低头,是刚才那只小奶狗,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正用牙齿咬着他的鞋带,似乎是要他往前走。   往前走?   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起,后面,有什么东西正注视着他。   柯南艰难地朝后面望去,眼睛震惊地睁大。   那是一只……不,是一坨长着眼睛的手?还是应该称为长在手上的眼睛呢?   什么鬼?物种变异?还是邪恶实验的产物?这是正常世界能存在的东西吗?   不管它是什么,巨大的危机感已经让他的身体下意识狂奔起来。   “咦耶——看,看见啦,咦耶——咦耶——”   那阴间物种一边快速朝他们移动,一边嘴里发出怪异的叫声,一人一狗在黑暗中跑出了彼此最快的速度。   这年头的小孩儿都是扫把星啊!入江春也在心中暗骂,藏书阁是五条家的重地,各种禁制、咒术陷阱遍布,他向来小心。   而这家伙,一看就是个普通人,啥都不懂,偏偏胆子贼大,一下子就触发了简易领域,还有只二级咒灵在这里招待他们。   熊孩子是小狗的天敌,此乃真理。   “咦耶——咦耶——咦耶——看见,看见……”   魔音穷追不舍。   小狗和小孩儿一直往前,已经跑了十几分钟,双双气喘吁吁,速度开始不可控制地慢下来。   这样下去不行。这个念头同时在一人一狗的脑海中想起,也几乎是同时,他们方向一转,往左右两边分开跑去。   一开始还算奏效,那阴间生物似乎智商不高,看到追击的两个对象分开了,还在原地踌躇。   但很快,出现了更为意想不到的变化。   原本往不同方向越跑越远的一人一狗,却都在对面看见了彼此,就好像本来平坦的地面扭曲成了相连的环状空间。   而那只咒灵也变得越来越近。   这个简易领域在有意让咒灵抓住他们,入江春也意识到这一点。逃不掉,那只能试试了,竟然咒灵归根结底是人类的产物,那么……   就当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次实验好了。   于是在与柯南再次重逢的那一瞬间,入江春也用尽力气,小短腿一脚踢在小孩儿的屁股上,柯南猝不及防被这一脚踢飞老高。   ——别碍事。   接下来,入江春也不逃跑了,小小的身体方向一转,直接对上阴间生物那数百只眼珠子。   ——你这样的物种是否也具有独立的意识呢?   咒灵突然停止了动作,他所有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柔弱的生物,奇怪,很奇怪,哪里奇怪呢?咒灵单调的头脑第一次升起这样的想法。   然后,眼球同时睁大,“看见”了,他“看见”了!无法形容、无法描述、难以理解!   那不是这个星球存在的东西、恐怖、扭曲、疯狂!   数百只眼睛全都“看见”了!   眼球剧烈地颤动,不要……不要看……闭上……   一只眼球猛地炸开,然后是下一只……还是能“看见”……痛苦,好痛苦!   在某种不可描述的存在面前,这个怪物的精神脆弱得不堪一击,几乎是在入江春也侵入他精神的第一秒,咒灵就开始崩溃。   物理意义上的。   源源不断的咒力从他身上散逸,他的身躯极速缩水,到最后只消失在这片黑暗中。   另一边,柯南被摔的头晕,他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   刚刚……他是被狗踢了吗?不、不对吧,狗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而此时,黑暗正如潮水般褪去,那只阴间生物也不见了踪迹,藏书阁的景象又重新露了出来,而他自己还在原来的位置。   怎么回事?柯南惊愕不已,“结束了吗?”   小狗颠颠地跑过来,一副累惨了的样子,柯南把他抱起来。   突然地出现,又突然地消失,如果不是身上的疼痛如此明显,柯南会以为这只是一场白日噩梦。   噩梦显然无法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忽然柯南想起什么,拿过刚刚被他当作神秘传说的书籍,再次翻开。   不可用常识理解,不可用科学解释,那么剩下唯一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便是真相!   书上所说的咒灵、术士,都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   “呵呵。”难以说清柯南此时复杂的心情。   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响起,那是他无可挽回的三观。   柯南长长叹了一口气,竟然弄清楚了五条家的“秘密”,还是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他正想走,刚准备迈出一步,却收回了脚步。   刚刚,他就是踏在这块青砖上才……他不确定会不会再次重蹈覆辙,或者说这间房子里还有更多的“陷阱”呢。   正当柯南犹豫之时   ——“跟我来。”   谁在说话?柯南猛然抬头,警惕地扫视四周,不对!没有声音。   ——“你不会还想触发什么禁制吧?”   有人在他脑子里说话!   ——“喂,喂,看这里,这里!低头,对,就是我!”   “阿黄?”   ——“不要自顾自地给别人起丑名字啊。”   狗在他脑子里说话?   下一秒,柯南把原本好好抱在怀里的生物如烫手山芋般扔了出去。   “呜呜。”   小奶狗滚了一圈又站起来,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负心汉一样。   柯南再一次怀疑人生。 第4章   “所以,你不是咒灵。”   ——“什么?狗狗我怎么会是那种丑陋的生物呢?”   回答柯南的家伙此刻正埋头享用着一碟铜锣烧。   柯南抽了抽嘴角,不用嘴说话倒是耽误不了他吃东西。   “那你是什么?妖怪?魔法宠物?”什么都好,他倒要看看这离谱的世界还能给他整出些什么?   跪坐在小桌边的和服少女忍不住出声:“不得无礼,犬神大人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理解的生物。”   小奶狗此时也把脸从盘子里拔出来,非常无辜地望着他——“我就是一只普通的小狗啊,汪汪。”附赠歪头杀。   柯南看看左右,无语凝噎……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明显,小奶狗又在他脑子里说——“你一个高中生都能长得跟小学生一样,狗狗怎么就不能说人话呢?你这是歧视噢。”   歧视不是用在这里的!柯南额头出现个大大的井字,而且:“你怎么会知道我……我的情况。”   花翎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你不用太过震惊,神是无所不知的。”   小奶狗的圆眼睛里闪过一丝心虚——“那个……刚刚不小心、无意中看了一眼你的灵魂,但是我可不是偷窥狂噢,我马上就闭眼了,也不知道你暗恋谁,肯定不是那个叫小兰……”   “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柯南打断了脑中的声音。   他感到一阵疲惫。   要是以前,他突然知道了世界的另一面,肯定会燃起强烈的探求欲,但是现在,算了,怎样都好,他今天已经接受得够多了。   另一边,小奶狗已经吃完了铜锣烧。   花翎:“犬神大人,今天的供奉您还满意吗?”   小奶狗意犹未尽地点了点头——“很不错哦,花翎,今天又辛苦你啦。”   “请别这么说,大人,能供奉您是我的福气。”少女一脸感激。   柯南及时发现盲点,并提出疑问:“狗可以吃人类的食物吗?特别是小奶狗,里面的糖分和香料不容易消化吧。”   “犬神大人无所不能。”花翎一本正经地说。   ——“这些不是你该管的。”小奶狗的语气故意变得严肃起来,“休息好了就离开这里吧,花翎,麻烦你带他出去。”   花翎点点头,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衣服,她对柯南说:“换上这个,我带你出去。”   等柯南换好儿童版的侍人衣服,即将跟着花翎离开这间狭小的和室时,他突然转头问到:“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好歹你也救了我,至少让我知道我该谢谢谁吧。”   小奶狗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小春,叫我小春就好了。”   柯南点点头,“我叫工藤新一。”   ——“我知道。”   柯南跟在少女身后走在曲折的长廊里,时不时隐晦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的建筑都很有年岁了,也很少出现现代家具电器,人们都穿着和服,简直就像生活在古代一样。   两人走到一处侧门,趁着四下无人,花翎交代他:“从这个门出去,沿着小树林里的路走两公里,就能看见公路了,再顺着公路往前走一公里就是公交车站。”   “好,我知道了。”   花翎看着他沉默几秒,又开口:“以后不要再来了,普通人最好离咒术师的世界远点。”   柯南能感觉到少女的善意,于是也点点头,“……花翎。”柯南犹豫片刻,还是说道:“你如果想,也可以离开这里的,总会有办法……”   “你是个好人,但太过天真了。”花翎打断了他,平静道:“不是没有女人想要离开,但是最终她们都死了,或者疯了。”   “……怎么会?”   “这就是咒术师的世界,与血腥相伴,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离开吧,回到你的世界去。”   这些话说得轻飘飘,但却沉重无比,柯南握紧了拳头,一股愤怒与悲哀在他心中蔓延。   他说:“或许,你说的是真的,但是,就算在你的世界里所有人都这样认为,也不代表是正确的,咒术师如果杀了人、犯了罪,也一样因该接受法律的制裁!人命,是最珍贵的东西。”   这是少女花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她有些惊讶,但依旧认为这很天真,却又不失温暖,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犬神大人会救这个少年的原因吧。   “再见了,花翎。”柯南说。   “再见。”   ……   最近五条家可谓是怪事频发,侄少爷无故发疯,表小姐拒婚自杀,还有一堆普通人上门凑热闹,但这些事一点儿也没有让五条家的神子烦恼。   神子烦恼的是另一件怪事——他的甜品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消失。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神子澄澈的蓝眼睛冷冷盯着桌上的空盘子,在他去听家主五条清张的废话之前,盘子里明明还放着三个圆润饱满的草莓大福。   守门的仆人一问三不知,没有说谎的痕迹,六眼也看不出附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再去给我拿一盘新的过来。”神子吩咐道。   “这个……恐怕有些难,悟少爷,家主吩咐过每天只能给您送一盘。”仆人弓着腰,声音有些惶恐:“若是让家主知道,我们没有照顾好您的饮食……”   “趴!”一只瓷盘从屋里飞了出来,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砰!”然后是障子门猛然关上的声音。   仆人战战兢兢守在门外,过了一会儿,门又打开了,神子换上了更适合运动的狩衣。   神子微微扬起婴儿肥的下巴,脸色比平时更冷上几分,“去道场,给我找人过来!”   “是……是!”仆人忙声应下。   神子到达道场的时候早已有人等候在那里,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祖传的白色长发高高束起,面容清秀,神情严肃,见到他后,低头行礼。   那少年名为五条信辉,算是五条家下一代中战斗力数一数二的存在,小小年纪便已达到二级咒术师的水准。   神子说:“来陪我打一场。”   五条信辉颔首,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了不用咒力的体术较量。   五条信辉的体术在同龄人中可以说是难遇敌手,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技巧都是一流,但应付这个只有他一半年纪的小孩却十分吃力。   如果不是小孩的力量和筋骨都未完全发育成熟,五条信辉相信他被打败是迟早的事。   “嘭!”   五条信辉猛地侧身,险险躲过一脚,那一脚落在一根石雕灯柱上,那灯柱立即从中间断裂。   太强了,明明几个月前他还能轻易地击败对方,看来过不了多久,他这个老师又要换人了。   两人从宽敞的平地打到周围的屋顶,又从屋顶跳到长廊里,在破坏了无数花草、屋瓦门窗、以及好几根房屋梁柱后,两人终于以平手结束。   “您又变强了,悟大人。”五条信辉由衷道。   神子对此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周围一片狼籍,想到五条清张又要花不少钱来修缮,他的心情才稍微好上了那么一丝丝。   战斗结束,五条信辉正要回去,有侍从过来说家主有请,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上,便又急匆匆去了五条清张的院子。   “听说最近神子进步神速。”五条清张问道。   五条信辉只以为对方又是想从他这儿打听神子的动向,没有多想,只是正常作答:“是,神子天赋异禀,想来再过一年便能达到二级咒术师的水准了。”   “八岁的二级咒术师啊。”五条清张大笑两声,似是骄傲又似是感叹,“不愧是千年难遇的六眼啊,信辉,你们这一代活在神子的光辉下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呐!”   五条信辉垂着头,默不作声。   “只是如今神子还在成长之中,御三家其他两家更是虎视眈眈,我们现在正是需要时间蛰伏的时候,因此,与其他两家更要维持稳定的关系。”   少年安静地听着,等着家主接下来的话。   五条清张:“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吧,前两天阿雪那孩子因病去世了。”   五条雪,便是那位原本要嫁去禅院家的表小姐。   五条信辉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是,请节哀。”   五条清张本来就没有多少哀,他抬了抬眼皮,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信辉,你的姐姐今年已经满十八了吧?”   五条信辉的心猛然一沉,“家主,畂月她自小体弱……”   “你要知道——”五条清张从座椅上起身,朝少年走近,一双鹰目锐利非常,“正是因为五条家这么多年的照顾才让她长到这么大,现在,是她回报五条家的时候了。”   五条清张拍了拍少年的肩,在他耳边轻声道:“再说了,你姐姐能坐上禅院家主夫人的位子,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少年瞬间身体紧绷,死死握拳才忍耐住愤怒。   ……   少女花翎回到她的房间,小奶狗正懒洋洋地躺在竹席上面,面前是一本翻开的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犬神大人的肚子似乎比刚才又圆润了一点。   “犬神大人,柯南已经送走了。”   ——“谢谢你啦,花翎。”   “您不用这么客气,我很乐意替您做事。”   小奶狗小步跑来,用脑袋蹭了蹭少女的膝盖,少女笑了起来,眼睛里浮现暖暖的光芒,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你好像有心事哦,想要说说看吗?”   花翎楞了一下,被别人关心自己的心情这件事,自从父母不在后就再也没有体验过了。   犬神大人有着很温柔的心呢,少女这样想,她压下心中微微的酸意,说起了自己的心思:“我之前很少接触普通人,感觉有些羡慕他们呢。”   于是小奶狗有些明白了,柯南有着耀眼的灵魂,这样的灵魂往往会吸引那些生于黑暗,又向往光明的人。   ——“是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花翎于是将柯南的话告诉了入江春也。   ——“他说得不全对,也不全错,但这是我的理解。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竟然有疑惑的话去试试不就知道啦?”   “试试?”花翎微微睁大了眼睛。   ——“是呀,这个问题对你很重要吧,究竟是怎样,你要去做才知道呀?可不要等到变成老太婆了,还在临死前纠结着人生的疑虑哦。”   少女久久无法言语,她的眼睛里慢慢亮起一股不同寻常的光彩,这让她整个人都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入江春也继续说——“而且,柯南的话,你以后一定会再见到他的,那时你再告诉他,他说的对不对好啦。”   “嗯?犬神大人,难道您这是在预言吗?”   ——“我不会预言啦,只是合理推测,一个天生的侦探是无法不去探索一个他还不了解的世界的,思考,是他的本能。一旦他再次踏入咒术届,你们就有很大可能相遇,”   花翎注意到犬神大人说这话时语气略带忧虑。   “热爱思考,有什么不好吗?”花翎问。   小奶狗罕见地沉默了片刻——“不好。”他的语气变得飘忽起来,“它们最喜欢善于思考的人了。”   沉迷思考之人,必将陷入疯狂。 第5章   这段时间,入江春也几乎整日泡在五条家的藏书阁里。   了解得越多,疑虑也就越多。所有的书本都在告诉他咒术的世界是怎样的,但没有一本书正真提及到了为什么是这样。   就像坐在一颗苹果树下时,脑袋不小心被砸了一下,大部分人环顾四周,看到滚落的苹果时,会恍然大悟,自以为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但只有一个人会想,为什么,苹果是向下落,而不是向上。   这是本质的问题。   小奶狗蔫头搭脑地合上了书本。   咒术相关的事情他基本都有了了解,但这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的东西,他需要一个实验室,这意味着电脑、场地、器械、钱、钱、还有钱。   虽然他目前的饲养员花翎对他百依百顺,但是就算掏空了花翎的工资,也不够维持一个简单实验室三天的运转。   所以,寻找一个有钱又肯为自己出力的工具人,不是,同伴,迫在眉睫。他一边让花翎暗中寻找合适的人选,一边自己又开始了在五条大宅里的闲逛,看能否遇到有缘之人。   一天,他闲逛完,回到藏书阁换书的时候,发现了一张遗落的稿纸。   入江春也捡起来一看,惊讶地发现那上面写的竟然是薛定谔方程的推导,字迹清秀,不过写到一半就没有了后文,只留下一个圆圆的问号。   藏书阁里的确有其他类别的书,但不多,咒术师们从来不会翻阅,是放在角落里积灰的存在。   这个家族里也有对普通人的科学感兴趣的人吗?   入江春也既震惊又开心,仿佛在一堆玻璃珠里突然发现了一颗钻石,他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突然跑去不知从哪儿找了跟铅笔,就着剩下的半张纸继续写了下去。   小狗双手捧着铅笔,姿势别扭,字迹张狂,但在他眼里的每一个数字、符号,都可爱无比。这里,引入哈密顿算子,这里,再假设粒子具有势能。   完成!   物理定律带给小狗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它们是宇宙终极浪漫、终极完美的诠释,一切存在都有其原因,一切运动都有其规律。   真期待五条家是谁和他有着相同的爱好呢,但不急,先给彼此保持一点神秘。   第二天晚上,入江春也又来到了藏书阁,在同一个地方,放了一张新的纸。   上面进一步就薛定谔方程在无限深方势阱下的求解进行了推导,入江春也捧着早已准备好的铅笔在纸上继续修正和完善,最后,还为写信者推荐了某些辅助运算的电脑软件。   在第三天,入江春也得到了一封信,写信者这次没有再提出学术问题,而是激动地感谢了他的答疑解惑,然后又向他述说了自己对物理学的热爱,以及学习的困难与孤独,最后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能继续指导他。   看起来是个单纯又害羞的女孩子呢。   入江春也给对方回了鼓励的信,并答应说如果自己有时间很乐意进行学术的交流,信的最后,入江春也还画了一只可爱的简笔小狗。   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回交换了不少信件,有时是交流学术问题,有时是对方的倾诉,入江春也在信里安慰了她,并试着用现代科学的一些理论,提出了许多对咒术现象的大胆猜想。   对方大为震惊,言语间对入江春也更为崇拜。   一个星期过去。   这天,花翎给他寻找到了合适的人。   那是一位名叫五条信辉的十五岁少年,看起来沉默寡言,眼神却很锋利。   “这就是你说的能帮助我的”五条信辉转头看向花翎,语气沉了下去,“......人?”   花翎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为怀里的小狗调整到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五条信辉深吸一口气,“你在戏弄我吗?”   ——“你很有钱吗?”几乎是同时。   “谁!”少年下意识抽出胯刀。   ——“哎。”小男孩的声音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在这里,在你的面前啦。”   五条信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女怀里的小狗,更加警惕几分:“咒灵?不对,咒骇?不,也不对,你是什么东西?”   “不可对犬神大人无礼。”少女花翎此时已不见一点平日里的谦卑。   “......神?”五条信辉眉头紧蹙,他沉默了几秒钟,最终将刀收回刀鞘,“不管你是什么,我并不关心。”   入江春也颇为欣赏地点了点头,咒术师就是见多识广,不像某个小学生一样大惊小怪,于是他也不废话。   ——“我在寻找一个合作者,我需要对方为我提供一个隐秘的场地,和一些五条家没有的东西,与之相对的,我也会解决你的难题。”   五条信辉:“五条家没有的东西?”难道是什么稀有的咒具?   ——“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份清单,你出去的时候就帮我买回来,嗯,可能有些试剂在普通的商店买不到,需要你在某些特定网站购买。”   “好。”少年郑重地点头:“只要你帮我姐姐逃出五条家,无论是什么我都会为你找来。”   花翎对五条信辉道:“关于你姐姐的事情,我已经跟犬神大人简单说明过了。”   “有办法吗?”五条信辉急忙问。   ——“五条家戒备森严,各类咒符、禁制遍布,咒术师们一个个也都能力不俗,强行或悄悄逃走都不可行。”关于这些,五条信辉也明白。   ——“但是,还有一个办法,只不过有那么一点点的风险。”小狗举起一只爪子,下垂眼显得分外真挚。   “什么办法?”   ——“我要先见一见你姐姐,问一问她的想法。”   ......   花翎提着食盒,低着头跟在五条信辉身后。   来到一处小院时,正要进去,却被站在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   “怎么,现在我给姐姐送点她爱吃的东西都不行吗?”五条信辉板着脸道。   守卫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为难,谁也不想得罪这位年纪轻轻的二级咒术师,其中一人出声道:“当然可以,信辉少爷,只是,您的胯刀还请留下。”   自从上一个待嫁女自杀后,家主便格外注意,现在的这个无论去哪里都有人跟着。   五条信辉二话不说解下刀,带着花翎走了进去。   “咚咚。”   “是、是谁?”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姐姐,是我。”   “啪!”障子门猛地打开,一位带着眼镜的和服少女出现在门口。   “信辉,你来看我啦!”少女声音雀跃。   五条畂月和五条信辉长的很像,只是相比于五条信辉的少年老成,作为姐姐的她却有着一股涉世未深的单纯。   五条信辉的眼里露出罕见的温柔:“先进去再说。”   进屋后,五条信辉快速跟少女讲了前因后果。   “真的吗?”五条畂月有些激动,她看看花翎,“难道这位就是......”   “不是哦。”花翎微微一笑,打开食盒,“不要被吓到了哦。”   五条畂月屏住呼吸,然后看到食盒里爬出来......一只小狗。   “哇,好、好可爱!”五条畂月捂住胸口,双眼已经变成两颗桃心。   入江春也原本十分享受这种追捧,但他一出来就不小心踩到了桌上的一本书,低头一看——《量子力学原理》。   咦?   小狗抬头,看看面前痴痴望着他的眼镜少女,又低头。   咦!   ——“自从牛顿奠定了理论物理学的基础以来,物理学的公理基础最伟大的变革是什么?”   “是由法拉第、麦克斯韦在电磁现象方面的工作所引起的。”五条畂月下意识脱口而出,然后,“诶?”   ——“终于见面了,笔友。”   五条畂月睁大眼睛,她蹲下身,与入江春也四目相对,“老师?”   ——“不用叫我老师啦,在理论物理这方面我能教你的也有限。”   “真的是您!”五条畂月兴奋不已,转过头跟弟弟道:“信辉,这,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那位老师。”   五条信辉欲言又止,难道不该先惊讶狗为什么会在我们脑子里说话吗?   ——“哈哈,我也没想到啦。”这就是同类之间的神奇雷达吧。   “老师,多亏了您,才解开之前困扰我很久的几个问题,但是有一些关于量子纠缠的假设我还有不少疑问,还有您之前说的那个计算机软件......”五条畂月自顾自地说了一大串,入江春也耐心地听着,也时不时回答两句。   眼看着这里即将变成某大型学术探讨现场,五条信辉及时制止:“姐姐!你先停一下,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于是五条畂月停了下来,看自家弟弟的眼神像看着一位在气氛正嗨的派对上专门扫大家兴的人。   五条信辉深吸一口气,“这位就是据说有办法带你离开五条家的......的......”   ——“叫我小春就好了。”   五条畂月:“好的!小春老师,如果是老师的话一定没问题。”   五条信辉:“总之,先请你说说你的办法吧。”   ——“很简单,先让畂月没有痛苦地死去,将她的尸体带出五条家,再由我通过手术,将她复活。”   在场听到这话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最先开口的是五条畂月,“好......好厉害,现在的科学居然这么发达了吗?”眼里是克制不住的跃跃欲试。   “......你,你是说假死?还是说你有什么异能力可以让人......”五条信辉有些艰难地开口。   连一旁默不作声的花翎都难掩惊异之色。   ——“不是哦,假死逃不过咒术师的眼睛,就是真正的死亡,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异能,你怎么这么迷信呢?这就是一场科学的手术呀。”   “不可能!”五条信辉猛地站起来,“我不会答应这个荒唐的计划,这个交易到此为止。”   “请你搞清楚。”花翎冷冷地回望过去:“现在是你们非我们不可,而我们还有很多其他选择。”   五条信辉一时语塞。   五条畂月:“我同意。”   “姐姐!”   五条畂月:“即使仅仅只是为了体验这项不可思议的实验,我也愿意。”   ——“我说你们,一个个不用这么紧张啦。”入江春也无奈地出言打断。   ——“这个手术成功率还是蛮高的,而且在手术之前我会用其他动物进行实验的,你如果不放心到时候可以在一旁观看哦。”   五条信辉沉默了,如果真如对方所言......   突然,他反应过来什么,问道:“等等,你不是研究物理的吗?”   ——“哦,这个啊,说来话长,我在大二之前都是学医的,后来老师被抓取坐牢了,我就转系了,但在他进去前,教了我不少有用的东西哦。”   两位少女面露崇拜。   五条信辉则越听脸越黑,你不是普通狗子吗?为什么还读过大学啊喂?还有,你那位老师不会就是研究这种骇人的人体实验才被抓的吧! 第6章   “笔记本电脑、显微镜、各种定制玻璃器皿……活体蜥蜴?锯子电钻?”   五条信辉看着满满一页的清单,陷入了沉思。   但无论心中有多少疑虑,他还是在两天内准备好了入江春也要求的一切,包括买下了一个距离五条家不远的废弃仓库当作实验场地。   五条信辉虽然年轻,但确实有不少钱。他从十二岁就开始接受抹除咒灵的任务了,每一次都有一笔丰厚的收入,加上他又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三年下来,支持入江春也的小实验是绰绰有余。   当他带着对方来到这里时,小狗明显很是满意,兴致勃勃指挥着他和花翎将各种仪器连接摆放好。   少女任劳任怨,他也耐着性子满足了小狗各种龟毛的要求,两人忙碌了一下午,终于有了个简易实验室的样子。   然后,小狗又给了他一张纸,是刚刚写好的。   ——“这是接下来要用到的东西,麻烦你啦!”   倒是毫不客气,五条信辉暗道,他收下纸条,没有多言。   ——“还有,我需要花翎的帮助,你有办法让她经常在这里陪我吗?”   五条信辉看着小狗短小笨拙的四肢,顿时了然,“可以,我会说是我让她在外面办事。”   有了实验室之后,入江春也忙碌了许多。   第一件事情,是把手术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做出来。   他一开始工作,就容易忘记时间,等他把试剂弄出来的时候,已经在实验室待了两天两夜。   虽说身体娇小圆润,但却十分灵活,在满是玻璃和精密仪器的房间里上蹿下跳,指挥着花翎如何将不同颜色的液体混合,然后又一脸严肃地对着电脑打字。   花翎叹为观止。   “犬神大人,您还是休息一下吧。”她有些担心道。   入江春也正要摇头,却发现头有点晕,唉,狗子的身体果然还是差了点,想当初他当人的时候……嗯,想当初他当人时就是这样猝死的。   小狗顿时打了个寒颤,乖乖被花翎抱着回了五条家。   小狗确实累了,他在花翎为他做的小窝里呼呼大睡,醒来后发现旁边放了一碟精致的菜肴。   花翎真是太贴心了,他想到,只是似乎最近不怎么给他甜品吃了,都怪那个多嘴的小学生侦探,他是个脑力工作者,怎么能没有糖份呢?   但没有关系,小狗有他自己的办法。   ……   穿着蜻蜓浴衣的银发小孩跪坐在矮桌边,他盯着面前的食盒至少五秒钟,然后,伸手打开。   盖上!   再打开!   盘子里是一个孤零零的马卡龙饼干,一个!只占据整个盘子不到十分之一的面积。   可恶,甜品小偷,又重现江湖了!   小孩腾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吩咐门口的仆从,“带我去厨房。”   这个时间,厨房还不是很忙碌,只有几个厨娘在,看到他先是惊讶,然后纷纷恭敬地退到一边。   小孩没有管他们,环顾四周,瑰丽的蓝眼睛熠熠生辉。   他的甜品都是在这里做好后直接端去他的住所的,想动手只能在这里、或是端给他的路上。   不是仆人,他的六眼能看得出来他们没有撒谎,厨房里也没有其他人的咒力残秽,在路上的话也肯定会惊动送食的仆人,哼,不管偷吃他甜品的是谁,对方都有着不俗的能力。   小孩想了想,在厨房放了一个布做的小熊——既能监视又能抓人的一级咒骇。   第二天,到了甜品时间,小孩没有收到来自咒骇的任何信息,他看着端上来的食盒,良久,才打开盖子。   今天的甜品是泡芙,考得焦脆的外皮,里面甜蜜的奶油都快要溢出,但是,还是只有一个!   拇指大小的一个,明明可以全部吃掉,却偏偏留了一个,这是来自甜品小偷对你的嘲笑与怜悯。   小孩冷着一张脸吃完了泡芙。   不是在厨房动的手,那就是在路上。   于是,小孩又在从厨房到住所的沿路设下了重重关卡,从咒符到咒具,再加上几个五条家独有的禁制,反正只要是对他的甜品动手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第三天,他的关卡依旧一个也没有被触动,他打开食盒,里面空无一物。   他有怀疑过是不是五条清张那个老东西为了让他少吃甜食故意耍他,但这绝不是那些一本正经的老家伙的风格。   那么就是个有着特殊术式的咒术师,他快速想了一遍家族术师的能力,也没有发现符合的。   呵,不管是谁,竟然对方那么喜欢吃那就让他吃好了,他堂堂五条家的神子也不是不能大方一回。   小孩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一丝邪恶的气息溢了出来。   他再次来到厨房,这一次,他对专门为他制作甜品的厨娘吩咐道:“明天的甜品里给我放巴豆。”   “啊?巴、巴豆?”厨娘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是,巴豆,要放很多。”   ……   经过几天的研究,手术要用的重要药剂和特殊装置终于大功告成。   于是入江春也叫来了五条信辉,准备当着他的面用小白鼠做一次实验。   五条畂月知道后十分羡慕弟弟,但因为被严密看管,根本出不了五条家,只得反复叮嘱弟弟将他看到的所有步骤、细节,回来后原原本本告诉自己。   五条信辉本就十分不放心,他守在实验台边,眼也不眨,然后,他就看到花翎在小奶狗的指挥下,戴上手套,从冒着不知名气体的柜子里拿出了一管绿色试剂。   那颜色非常绿,五条信辉眯眼了眯眼,绿得有些刺眼了,简直就像在发光一样,好诡异。   “……这就是能复活我姐姐的药吗?”五条信辉不确定地问。   ——“准确来说,这是用来激活身体的药,要让她完全复活,还需要另一个步骤,不然……”   “不然怎样?”   ——“你马上就知道了。”   花瓶也有些紧张,但她的手很稳,认真按照入江春也的指示,用注射器抽取了大概十毫升的量。   一只小白鼠被绑在实验台上,它已经死了十几个小时了,是注射药物心梗而亡,这样可以最好地保存尸体的完好。   花翎将试剂注射进小白鼠的后颈,然后静静观察。   六只眼睛注视着那个可怜的生物,约莫过了五个呼吸的时间,小白鼠的眼皮动了一下。   五条信辉和花翎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屏住呼吸,凑近看去。   下一秒——“吱!吱吱吱!吱吱吱!”   原本一动不动的小白鼠突然疯狂地动了起来。   五条信辉和花翎都被吓了一跳,连忙退后。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眼睛发红、歇斯底里、四肢挥舞,感觉随时要挣脱束缚出来狠狠咬他们一口的生物,有些不知所错。   “……这就是你复活的成果?”五条信辉质问道,“这个宛如中了狂化丧尸病毒的生物?”   ——“不是说了还有一道程序嘛,现在只是一具活着的身体,却没有意识,具有很高的攻击性,等会儿就好了。”就在刚刚两人观察小白鼠的时候,入江春也已经作好了下一步的准备。   ——“花翎,帮我按住它。”   花翎听到这个指示,深呼吸一口,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正要伸手。   “我来吧。”五条信辉说道,便戴上手套,利落地按住了挣扎中的小白鼠,刚一上手,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老鼠的力气有这么大吗?”   ——“哦,是药物的副作用。”入江春也一边随口解释说,一边将一根粗长的金属针插入了小白鼠的头顶。   这世上最奇怪的事,莫过于看一只狗子给一只发狂的小白鼠做手术,五条信辉觉得自己的精神收到了巨大冲击,突然感觉自己经历过的那些丑陋又残暴的咒灵也不过如此。   他本身就处于一个灵异的世界,从小没读过什么书,也不像姐姐一样精通现代科学,可他也有着基本的常识,这真的是正常的外科手术吗?   正如入江春也之前所说,整个过程,不涉及咒力,异能力,或是别的什么超自然的力量,是一场完完全全的普通外科手术,但五条信辉就是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小狗跑到那具仪器的控制面板处左按按右碰碰,忙碌个不停,等一切参数调整好后,入江春也按下了启动键。   小白鼠瞬间身体僵住,没一会儿,昏了过去。   入江春也跑过去抽出了金属针。   ——“你现在可以放开了,手术结束了。”   五条信辉半信半疑地放开手,果然,没一会儿小白鼠重新醒了过来。   相比于刚刚那副可怕的样子,这次则显得正常多了,被解开束缚后也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温顺地吃着给它的饼干碎。   这一刻,五条信辉和花翎都久久无法言语。   咒术界也有用来治愈的能力,即反转术式,但只能用来治愈活人,起死回生之力,就算是天元也无法做到,不,应该说整个咒术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   此乃逆天而行。   这样的力量,一旦暴露出来,又将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不,不应该说它是一种力量,小奶狗说过这是手术,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掌握了这种技术,就掌握了起死回生之术呢?   这样的想法太过可怕,少年和少女一时都无法思考。   ——“别楞着呀你们,花翎,帮忙照看一下小白,它现在还有点虚弱,信辉,你就帮我收拾一下这里,没问题吧?” 入江春也熟练地使唤着人。   “好的,犬神大人。”   “……知道了。”   ……   在使出了终极绝招后,银发小孩等来了第四天的甜品。   他平静地打开食盒,“嗯?”   里面并不是他盯着厨娘做的巴豆蛋挞,而是一只用牛皮纸包起来的……他打开一看,鲜奶油喜九福?   袋子里面还装着一张小纸条。   ——“巴豆蛋挞是什么神奇的品味啊?便秘就要好好吃青菜才对哦,试试这个吧,喜九福才是甜品界的最终奥义。”   字迹奇丑无比。   奇怪的家伙,小孩撇了撇嘴,明明是个恬不知耻的甜品小偷,居然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能一起交流的甜食同好吗?   嘛,不过,还有那么点儿意思。 第7章   “……总之,就是这样,这个手术非常危险。”五条信辉一脸凝重地向姐姐讲述了整个过程。   但可想而知,效果正好相反。   带着眼镜的少女听得津津有味,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询问自家弟弟关于那神秘的药剂、那惊心动魄的转变细节,看起来恨不得马上跑去亲自实验一番。   “姐姐,你真的要进行这个手术吗?这太疯狂了,我们还可以想想其他办法。”五条信辉劝阻道。   即使证明这个办法真的可行,但只要想到素来柔弱的少女会躺在手术台上被那样对待……   五条畂月:“信辉,我已经决定了,无论是为了逃离五条家,还是为了见证那个伟大的实验,我都要……”   少女的手被紧紧握住。   五条信辉垂着头,眼神晦暗不明,“……对不起,都是我没用,如果我再强大一些,如果……”   少女猛地用力抱住了他。   “你在说什么呀!”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我才是姐姐,可是,一直以来,我才是最没用、被照顾着的人,信辉你很辛苦吧!”   “……姐姐。”   “对不起!这么多年让你一个人撑着,还有这一次,我也很自私吧,不顾信辉你的担忧。”   五条信辉听着少女的心声,一时心绪难平。   过了许久,五条畂月才满满恢复了平静,在弟弟的注视下手忙脚乱地用卫生纸擦干净眼泪。   “信辉,”她突然问道:“你知道东大吗?”   “是那个有名的大学吗?”   “是,我想考上东大。”少女看着他,眼中眸光闪闪,“我想去那里好好学习现代科学,这是我的……理想。”   理想,少女说出了这个多少人都不敢提及的词汇。   一直以来,他都把少女看作是需要保护的对象,但是,他的姐姐远远不止如此,虽然咒力低微,但也有想要用尽全力去完成的事,为此,甚至可以堵上性命。   与之相比,一直以来自以为是强者的他要落后太多了。   果然是姐姐啊,五条信辉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姐姐,比他勇敢多了。   ……   临近与禅院家的婚期,五条清张将第二位待嫁女看管得更加严密,生怕又有个什么“意外”发生。   好在,这位旁枝的族女还挺听话,不吵不闹,情绪也还算稳定,似乎是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然而,这种“安静”持续了不到一个星期——   “家主,大事不好了!”仆人匆匆忙忙跑进来。   五条清张眉心狠狠一跳,然后,就听到了熟悉的话。   “畂月、畂月小姐她……”   “她怎么啦!”   “她突然、突然去世了……”   五条清张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怎么又会……她怎么死的?不是都叫人严密看守了吗?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仆人顶着家主的怒火,战战兢兢,“是突发心脏病,意外去世的。”   “突发心脏病?”五条清张双眼一眯,“请神子去看看五条畂月的尸体,快!”   “是!”仆从应声退下。   五条清张也立即起身前往五条畂月的小院。   小院里气氛紧张无比,五条畂月的居所外站着一圈不知所措的仆人,还有几位听说此事也匆匆赶来的长老。   而房间里,只有五条信辉一个人,抱着少女早已凉掉的尸体,陷入巨大的悲痛中,一动不动,宛如一具雕塑。   五条清张没有进去,他得先确定一件事情,他让一干人等都退下,只留下几个心腹留守在这里。   很快,神子被请了过来,小小的少年,面无表情,那双通透的碧蓝眼睛扫过在场的众人,一时间,所有卑劣与虚伪一清二楚。   神子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径直朝房间走了进去。   五条清张没等几分钟,神子就走了出来。   “悟,情况如何?”五条清张将人带到一边,低声询问。   “情况?”神子眼中带着嘲讽,“死人了,你自己没眼睛吗?”   “真的死了?”五条清张有些怀疑,毕竟之前假死跑路的也不是没有。   神子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说道:“死得不能再死了,没有咒力残秽,确实是心梗死亡。”   五条清张叹了口气,“这下,禅院那边不好交代了,难道还要找第三个不成?”   “呵,你那么想跟禅院家联姻,要不你自己嫁过去好了。”   五条信辉被梗得脸色铁青,“不要说这些玩笑话,悟,你应该知道,现在五条家正处在风口浪尖,因为你的存在,其他两家一直都是虎视眈眈……”   “恶心!”   “什、什么?”五条清张愕然。   “恶心。”神子冷冷地望向对方的眼睛,“不要把我扯进你恶心的想法里,无聊。”   说完,没看五条清张黑下去的脸色,转身离开。   无聊。   这种情绪是名为五条悟的神子最常见的感受,六眼的世界是透明的,一切遮掩不复存在,一切丑恶触目可见。   不过嘛,五条悟走在回去的路上,不经意地想,今天也不全是无聊。   他的体术老师、那位刚刚失去亲人的五条信辉明明表现得悲痛欲绝,但六眼收集到的信息却告诉自己对方可没那么伤心。气息、血液流速、心跳、脑活跃度都和正常状态相差不多。   可五条畂月确实是死了。   这可就有意思了。   五条信辉究竟在搞些什么呢?神子微微一笑,对此很感兴趣。   ……   尸体被转移到实验室是在五条畂月死亡后的第十五个小时。   少女的身体被绑好放在实验台上,颜色已经开始发青。   花翎早已准备好一切,只等一旁的小狗发号施令。   ——“对了,信辉,等会儿你可要用力按住畂月哦,她的力气会有点大。”   五条信辉点了点头,这点他倒不是很担心,他是二级咒术师,又有咒力加持,力气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他只是看了看花翎举起的那个与普通矿泉水瓶旗鼓相当的巨大针筒,犹豫地开口:“那个……要用到这么多吗?”   ——“这就是普通人类的量啦,你也不想你姐姐只有上半身活过来吧?”   “你放心,这是我跟犬神大人实验了数十种不同体型的动物才研究出来的计量。”花翎也是一脸淡然。   你都经历了什么啊?少女!之前的你看到发狂的老鼠都会害怕啊,现在对着人体居然这么淡定了吗?五条信辉暗诽。   不过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只有一半活过来”是个什么情况,只是深深吐出一口气,“开始吧。”   看着粗壮的针筒注射进少女的后颈,五条信辉如临大敌提前按好五条畂月的双手。   咦,等等,他只有两只手,但是畂月的双脚谁来控制呢?   他正想问,就看见花翎抱着小狗退开五米远的距离。   “喂,你们……”   花翎:“等下她醒过来后你就把旁边那个金属针刺进她的头顶。”   “……那、那你们呢?”   “我和犬神大人需要对仪器的数据进行调整。”花翎一本正经道:“放心,专业的事情交给我们,你的工作很简单。”   狗子也连连点头。   五条信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不用等到他想出要说什么,少女就已经醒了过来。   “吼——呃啊——呃!”   少女疯狂地挣扎起来,野兽般的眼睛盯着五条信辉,发出非人的嘶吼。   五条信辉死死按住她,对方力气很大,一只手已经挣断了绳索,五条信辉一个不小心,被挥舞的拳头正中脸颊。   “唔。”好痛。   这根本不是普通人类能拥有的力气吧,这还是他那个柔弱无力的姐姐吗?   “呃啊!费——曼——吼!费——曼——”   五条信辉没办法,只得也爬到试验台上,手脚并用,用尽全力把五条畂月从后面抱住,其间被少女手脚并用地击中了数次。   他的余光撇向那一人一狗,那两个家伙居然真的不顾这里的腥风血雨,在那边对着仪器一脸平静地按来按去。   可恶。   “费——曼——吼!呃啊——费——”   “谁他妈是费曼呐?”五条信辉忍不住吼道。   ——“里查德·费曼,一位获得过诺贝尔奖的物理学家,被誉为现代物理学之王。”入江春也为他答疑解惑,同时也不忘提醒:“金属针在你左手边,快点刺进去。”   五条信辉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拿起一看,那根足有二十厘米的金属针反射着森森寒光。   果然。   他已经不会觉得惊讶了。   “姐姐,对不起了。”说完,照着少女的头顶利落地刺下去。   怀里的人停止了挣扎。   五条信辉精疲力尽地从实验台上下来,看着再次晕过去的少女,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忐忑不安。   时间一点点过去,少女在众人的期待中缓缓睁开眼睛。   “姐姐!”五条信辉的眼里泛起泪花。   哪知醒来的少女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激动地对着被花翎抱在怀里的小奶狗道:“老师,这太神奇了!这个实验简直超越了目前最先进的生物技术,可惜我学习的是物理,不然真想跟着老师研究这门生物技术。”   ——“恭喜你啦,畂月,不用可惜,物理学中的惊奇之处完全不输这哦。”   少女又对着花翎感激道:“谢谢你,花翎,多亏了你们,我才获得自由的新生。”   “您不用客气,畂月小姐,这都是犬神大人的智慧,我只是在其中尽了一点绵薄之力而已。”   两人一狗其乐融融。   然后,少女将头转到另一边。   “咦,信辉,你这是被谁揍了吗?没事吧?”   “……没事。”五条信辉默默道。 第8章   虽然被发狂的姐姐揍得不轻,但五条信辉还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他已经在东京买好了公寓,就在东大附近。   但五条畂月还不能马上出去,一方面是由于身体尚且虚弱,另一方面是因为五条家在附近还没有放松戒备。   实验室旁边有一个简单的休息室,虽然小但一应俱全,花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畂月小姐,暂时委屈你了,这里放了一些速食,我也会给您带一些吃的回来的。”   “不用叫我小姐啦,哈哈,我觉得这里很好。”眼镜少女近乎贪婪地看着实验室里的一切,仿佛下一秒就要留下口水,“我能在这里住一辈子吗?”   五条信辉无奈道:“姐姐!”   花翎被逗笑了。   ——“花翎。”   花翎低下头,怀里的入江春也歪着头看她:“花翎,你也想要走吗?我可以答应你哦。”   花翎怔了一下,片刻后露出一个轻柔的笑容:“如果在遇到您以前,我一定想要离开这里,但是现在,我更想要找出那个问题的答案。”   她眼神坚定,“我想要留在咒术界。”——想要看着你,到底会将它变成什么样子。   ——“唔,好吧。”说实话,入江春也也舍不得花翎这样一个贴心的饲养员。   没过多久,五条信辉就带着花翎和入江春也离开了仓库。   路上,入江春也又塞给他一张纸条。   五条信辉接过来一看:“要我给你带东京的抹茶大福就算了,咒灵?”   ——“只是四级和三级的而已。”   “你要这个干嘛?”   ——“做实验啊!”   “不行,那太危险了。”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在一边看着。”   咒灵加上小狗所谓的“实验”,五条信辉可以预料到这将给自己的精神造成多大的污染,他正要拒绝,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诶,抹茶大福吗?怎么不给我带啊,信辉老师?”   小男孩的声音,语气冷漠,又有一股子嚣张的味道。   五条信辉和花翎心中一紧,顿时停下脚步。   说话的人从树上跳了下来,蜻蜓浴衣、银发蓝眼、小脸又冷又拽。   对面的两人一狗一时之间都睁大了眼睛。   ——五条悟!   ——六眼神子!   ——欺负小狗的恶魔崽子!   五条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人,对五条信辉道:“信辉老师,有什么高兴的事吗?”即使五条信辉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六眼轻易看穿了这一点。   有意思,姐姐才刚刚下葬,居然就这么开心的吗?五条悟伸手摸了摸下巴,咦,等等,不对……   “悟少爷。”五条信辉朝他点了点头,佯装镇定,“没什么开心的事。”   “你身上有五条畂月的咒力残秽哦。”五条悟毫不在意地拆穿,“很微弱,但是确实存在,怎么做到的?”   此话一出,对面的少年和少女明显都面色一沉,对视一眼。   “……你看错了。”五条信辉道。   “是吗,那我找找看好了。”   “咻——”   寒光闪过,五条信辉刀已出鞘,威胁之意溢于言表:“悟少爷,不能当作没有看见吗?”   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吗,五条悟倒是丝毫不慌乱,“五条畂月没有死吧。”   五条信辉这回没有着急否认,他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我只是不想姐姐接受那样的命运,并没有做出危害五条家的事。”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只是好奇五条畂月是怎么死而复生的,毕竟——”五条悟拖长了音调,语气中毫不掩饰那一丝兴味,“连六眼都看不穿的事情可不多见。”   “抱歉,关于这一点,我不能告诉您。”   “没关系,不用麻烦老师你,我自己去看就好啦!”   一把长刀拦住了正要往前的五条悟。   “要开打吗?”五条悟挑了挑眉。   话刚落音,刚刚还距离他五米远的长刀就出现在他眼前,五条悟对上了一双凶狠的黑眸,杀意汹涌而来。   呵,很认真嘛。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看着那柄长刀就要砍过来。   ——“砰!”   长刀在即将接触到他的前一秒,突然停住,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阻挡住,不可再前进一分。   五条信辉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借着挥刀的力度猛地跳开,和对方拉开距离。   是无下限,五条家的祖传术式,可以将距离无止尽地缩小至无限,简而言之,可以抵挡所有的攻击。   “单纯的体术我可能打不过你,但是——”五条悟的嘴角微微勾起,“我的无下限也能让你无法击中我。”   “是吗。”五条信辉并不慌乱,“那不如试试你可以防得了我多少次攻击。”   无下限对使用者咒力操控的要求极高,是只有生来具有六眼的神子才能使用的,但要一直维持无下限的运转,对于八岁的小孩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作为五条家的人,五条信辉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他身体下沉,压低重心,再次提刀冲上前去。   五条悟也提起拳头,予以回击,两人缠斗在一起,掀起一片尘烟。   花翎见此情况,紧紧抱着狗子,退到一边。   ——“花翎,这个小孩儿是谁啊?怎么这么讨厌。”入江春也趁机问道。   “他是五条家的神子,拥有六眼的咒术天才,五条悟。”花翎低声道。   ——“六眼?”入江春也迅速记起了书中关于六眼的记载:几百年才出现一次的眼睛,据说拥有360度无死角的视觉,还能看清一切咒力波动。   这么有意思的眼睛居然长在了这个恶魔崽子身上吗?   ——“这样下去信辉会被打败的。”看着战斗中的两人,入江春也忽然道。   “那怎么办?”花翎急切地问,“犬神大人,您有什么办法吗?”   “呜呜。”小奶狗嘟囔两声,然后抬起他纯洁的大眼睛——“我们偷袭好了。”   “啊?”花翎张大了嘴。   五条悟比他想象得更难缠,五条信辉即使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还是觉得越来越吃力。   原本五条悟的体术就和他不差多少,加上现在他的攻击都被无下限抵挡,不行,这样下去……   身后有什么东西忽然飞来,五条信辉一个转身,那东西径直朝五条悟飞去。   五条悟没有闪避,他早已开启无下限,并不觉得会对他产生什么危险,只用眼角余光一撇。   水晶般的蓝眸中倒映出一张熟悉的狗脸,圆嘟嘟的脑袋,黝黑的下垂眼,无辜的表情。   “什么……”蓝眼睛微微睁大。   就如同电影的慢放画面般,那东西飞速旋转着向他飞来,一会儿是狗脸,一会儿是狗屁股,越来越近了——   “啪!”   原本该被无下限挡住一切攻击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五条悟只觉得一阵巨大的力量压向他整张脸。   视线猛地变黑,什么东西糊住了他整张脸。   痛,很痛,非常痛。   五条悟一个趔趄,身体倒下,脑袋正正磕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   “嘭!”   那声音让在场的另外两人为之侧目。   ——卑鄙,居然用狗偷袭。   这是五条悟昏过去之前最后的念头。   ......   两人一狗对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孩童面面相窥。   花翎:“死了吗?要不要挖坑埋起来?”   五条信辉:“只是昏过去了。”埋起来才真的会死吧。   “晕过去了,那等他醒来怎么办?要不要......”花翎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五条信辉:“......”   小狗站在小孩柔软的胸膛上,伸出一只小脚脚戳了戳对方婴儿肥的脸颊,明明长得那么可爱,性格却那么恶劣,不像狗狗我,外表和心灵一样美好。   “犬神大人”花翎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有什么能让人失忆的手术吗?”   入江春也挠了挠脑袋,随口说道——“前颞叶切除术吧?”   “喂!那不是让人失忆,那是让人变成傻子的手术吧!”五条信辉及时出声阻止。   花翎:“这样啊,就说是脑袋磕在石头上磕傻了吧。”   “够了!”五条信辉再也忍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们两个带着我姐姐离开这里去东京,我把五条悟带回去。”   ——“诶,可是我不想去东京,我还想呆在这里研究咒灵。”   “犬神大人在哪我就在哪。”   五条信辉语气严肃:“你们两个到底明不明白……”   两人一狗正商量得热火朝天,突然   ——“你们干嘛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他们口中的主角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在用狗爪子踩人家脸的小狗一下子就对上了一双夺人心魄的眼睛。   入江春也浑身一个机灵,正欲逃遁,五条悟已经眼疾手快地提起了他的后颈。   “唔——”小狗发出难受的呻吟。   “放开他!”   “住手!”   五条信辉和花翎同时出声。   五条悟看看焦急的两人,又看看手中的小狗,忽然心念一转:“啊,这不是我弄丢了很久的宠物狗吗?居然在这里找到了。”一副失而复得的表情。   “悟少爷,还请您不要开玩笑。”花翎厉声道。   五条悟:“这样吧,今天的事我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这只小狗我要带回去。”   “绝对不行。”   “悟少爷,你这是抢劫吧。”   五条悟理直气壮地反驳:“哈啊?明明是我好不容易才养这么大的,不相信的话,要不我们去找家主理论好了。”说完,还拍了拍小狗圆润的屁股。   “你……”   ——“花翎,信辉,你们先答应他。”入江春也悄悄在两人脑海中说道。   五条信辉和花翎听到那道声音,一时犹豫不决。   ——“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五条信辉思索片刻,朝花翎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五条信辉:“悟少爷,还请您照顾好他。”   六眼将两人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越来越觉得有意思。   “知道了,走吧,来福。”五条悟说完,提着狗子转身走去。   “喂!”花翎在后面喊:“他不叫来福,他叫小春。” 第9章   五条家的神子最近养了只小狗,是一只两个多月大的柴犬,圆润可爱,十分讨喜。   神子为其提供了堪称奢华的生活:两层高的全木质手工狗窝,外国进口高级狗粮,还有三四个年轻小女仆给小狗洗澡,甚至连狗碗都是纯金打造。   真幸福啊,这样的狗生!某个在小院打扫的仆人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然而,在外人眼中令人羡慕的狗生,对于入江春也来说就不是那么舒服了。   入江春也努力做一只正常的狗子。   但五条悟却不愿意做人。   在第一个早上,天还未亮,睡得打呼噜的小狗被人从窝里抱出来,迷迷糊糊套上颈圈,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就对上了熊孩子的大脸。   五条悟:“怎么啦?快点开始啊。”   入江春也:“?”   五条悟把狗子摊在地上的身体抱起来,让其四肢着地,“站好哦。”   狗子耷拉着眼皮,等小孩儿一放手,身体立刻在地上摊成一摊狗饼。   五条悟又把他抱起,以上过程重复一次,两次,和第三次后,五条悟终于反应过来。   狗子不都喜欢被人遛的吗?这个反应,难道是在——撒娇?   “呵,真拿你没办法啊。”他如是说,然后把牵绳的另一头缠在自己腰间。   入江春也:“?”   在熊孩子这不同寻常的宠溺语气中,入江春也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呜呜呜!”   飞、飞了起来!小狗的身体飞了起来!   准确来说,是五条悟在前面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跑,小狗像风筝一样被带在身后凌空而飞。   “呜呜呜!呜呜——”救、救命!   入江春也在风中凌乱。   三十分钟后,疯狂的晨跑总算结束,五条悟举起更加呆滞的小狗,发出他的疑惑:“怎么啦?怎么感觉更没精神了?是没跑够吗?”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侍女忍不住上前道:“悟少爷,想必小狗是想吃东西了吧,这个月份的小狗很容易饿的。”   正好也到了早食的时间,仆人们很快准备好了餐食。   入江春也被放在地上,五条悟盘腿坐在矮桌边;   入江春也面前放了一只倒了半碗狗粮的碗,五条悟的桌上摆了四五个精致菜肴,狗子伸长了脖子朝桌上望:香煎和牛肉、金枪鱼饭团、豆腐味增汤、还有水果、点心......小孩子这么多吃不完的吧。   入江春也眼巴巴望着,五条悟咬下一口牛肉;   入江春也继续望着,五条悟吃完牛肉,拿起饭团。   “怎么了?”五条悟转过头。   终于发现了吗?入江春也换上自己最楚楚可怜的表情,狗眼莹莹。   五条悟伸手摸了摸狗头,然后——   “啪!”   狗头被按进狗盆。   “从没吃过这么高级的狗粮吧。”五条悟说:“用不着太感动哦。”   入江春也:“......”   忍住,你是一只正常的小狗,不会用日语骂人,不会污染他人的精神,也不会给讨厌的人做某些可怕的手术!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一顿,虽然狗粮的味道确实还不......咳咳,总之,吃完这一顿后,五条悟终于出门了,入江春也长长地叹了口气,回到狗窝补了个觉。   神子的一天是十分忙碌的,学习和咒术有关的所有知识、练习体术、熟练自身咒力以及术式的运用等等。   入江春也本以为可以放松好一阵了,但没想到才刚过中午,恶魔崽子又出现了。   狗子那时候正躺在木制的檐廊上,阳光把他的毛发晒得蓬松又柔软。   五条悟一来就遮住了他的阳光,拿一根逗猫棒伸到他眼前,入江春也将头撇到一边,逗猫棒也随之移到一边,小孩儿还抖了两下,上面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入江春也又把头转到另一边,果不其然,逗猫棒也随之而来。   入江春也于是干脆转过身,只给对方留下一个浑圆的美臀。   五条悟终于意识到狗子可能不太喜欢这个玩具,于是马上又换了一个新的——飞盘。   入江春也百无聊赖地看着小孩儿在他面前晃了晃这玩意儿,然后一下子把飞盘扔了出去。   “咻——”   飞盘越飞越远,在天空中不见了踪迹。   “看来你不太适合玩儿这个啊。”五条悟说。   这根本就是你的问题吧,恶魔崽子!   “再换一个好了。”   放过无辜小狗吧。   然后,一个皮球就滚到了入江春也身边。   狗子无动于衷。   对面的小孩儿看了他一眼,忽然悠悠开口:“来福,你跟普通的狗子不太一样啊?”   懒懒摆动着的狗尾巴一僵,入江春也看了一眼五条悟,抬起一只爪子将皮球推了过去,那动作相当敷衍。   五条悟接过球。   “嘭!”   狗子的头一下子被打懵了,狗眼气愤地看过去,五条悟微微一笑。   他是故意的!   入江春也被激起了战意,整只狗子的状态一变,后腿发力,将皮球狠狠踢去。   “咻——”   “嘭——”   一人一狗打得有来有回。   好半天,入江春也气喘吁吁,原来当个普通的狗子这么难得吗?   五条悟看起来很是满意,摸着他的狗头道:“来福,乖乖等主人回来哦。”   入江春也不想理他,屁股一扭,钻进了狗窝。   过了半天,入江春也从窝里出来,左右看看,确认恶魔崽子真的不在了,熟练地避开院子里的仆人,一溜烟跑了出去。   花翎已经在藏书阁门口等了半天,一见到小狗,忍不住将他抱了起来。   “犬神大人,您怎么样?那家伙有没有欺负你。”   入江春也窝在女孩子香香软软的怀里,只觉得十分开心,听到花翎如此担心的语气,到嘴边的满腔抱怨,也咽了下去。   ——“没有啦,他给我修了个两层的房子,还提供了高级食物哦。”   花翎闻言,安心了不少。   “信辉少爷以防再生事端,已经将畂月小姐送去东京了,畂月小姐说她要考上东京的大学。”   入江春也点点头表示赞同,他对畂月很有信心,也很期待她以后能成长到什么地步。接着,他就看着花翎从怀里掏出用手帕包裹着的,一只樱花形状的和果子。   小狗顿时双眼放光——“花翎,最喜欢你啦!”   小狗将头埋进少女的手心,吃得津津有味,完了,还要舔舔手心里的碎末。   少女宠溺地看着他:“犬神大人,您要留在神子身边吗?”   入江春也想了想——“我暂时还想在这里研究咒灵,五条悟的话……我对他的六眼也很好奇。”   “嗯,我知道了,请您万事小心。”   告别了花翎,入江春也转身进了藏书阁。   说到六眼,这里才是整个咒术届对六眼记载最为详细的地方。学习吧,爱学习的狗子运气总不会太差。   古籍中有记载,上一次出现六眼是在千年之前,同样是一位惊才绝艳的咒术天才,也是当时五条家的家主,只可惜年级轻轻就英年早逝。   至于死因,小狗快速翻了翻后面,看着那几行字眉头一皱:“五条与禅院家主御前比武,战至双方命绝而止。”   千年前的比武,两位家主命陨,也拉开了五条和禅院两家相互不和的开端,但话又说回来,一千年过去,你来我往,御三家之间的复杂关系不是一两件事情能扯得清的。   他们相互制衡,同样也相互依赖,共同构成了咒术届最基础最牢固的利益集团。   这一点,与普通人的社会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远没有那么复杂。   这是因为咒术界的封闭性,入江春也想,也许是这个群体普遍存在的优越感和骄傲,咒术世界的历史更习惯于在熟悉的环境中发生着同样的变化。   不管外界如何天翻地覆,那种传承至今的骄傲和异于常人的力量让他们与世隔绝,但变化不会因为这些而绕道。   在入江春也看来,这恰恰是一条自我灭亡之路,过不了多少年,这个群体要么彻底崩溃,要么彻底改变。   不过现在,这些都与柔弱的小奶狗无关,小奶狗更在乎那双眼睛。   当他看着那双眼睛的时候,总有股很奇怪的感觉。   怎么说呢,明明他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万事万物,但他的脑子却前所未有地安静了下来。   六眼像苍天一样包容一切,也包容住了他。   他仿佛回到了,他的脑子里还没有那些艰深的知识和乱七八糟的想法的时候。   唉,为什么这样一双眼睛要长在性格那么恶劣的人身上呢。   在藏书阁的时间过得飞快,小狗赶在五条悟回来前又趴回狗窝。   五条悟在日落之后才回来,小孩儿走过他的双层狗窝,然后,突然停住。   一秒,两秒……就在入江春也以为对方又要整活的时候,五条悟从狗窝边走了过去,径直走进屋内。   “啪!”   话说关门的声音是不是有点用力了?狗子挠了挠头,这是……生气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但是,太好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恶魔崽子不会来折腾他了呢?   啊,太好——   好个屁啊!这样他还怎么研究六眼啊? 第10章   第二天一早,入江春也舒舒服服地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才反应过来,咦,今天没有恶魔崽子来抓他当风筝哦。   狗屋的小洞中探出一只狗头,入江春也看着小院里迈着疾步往来不断的仆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是怎么啦?   有侍女看到他,忽然轻呼一声:“哎呀,差点忘记给来福喂食了。”说完又急匆匆跑去。   侍女很快拿来一碗狗粮放在小狗面前,“吃吧。”说完,忍不住悄悄摸了一把小狗柔顺的毛发,“今天你要乖哦,悟少爷生病了,不要去打扰他哦。”   正埋头干饭的狗子听到这话,停了下来,五条悟,生病了?   嘿!   狗子低着头,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称得上是邪恶的笑容,生病了呢,生病了就要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啊,最好多躺几天,少来烦他,他还有很多事情做呢。   狗子快速干完饭,熟练地溜出了门,然后在脑中呼唤他的二号工具人。   五条信辉没过多久就出现了,把狗子放到肩上,“带你去实验室吗?倒是可以,不过悟少爷那边没问题吗?”   ——“五条悟生病了,没空管我啦。”   “喂,别人生病不要表现得那么开心呐!不过……”五条信辉像是想到了什么,“我可能知道悟少爷是怎么回事。”   狗子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望着他。   五条信辉被萌了一脸,但马上想到这家伙干过些什么,马上回复理智,“是这样,六眼的运转负荷非常大,大脑需要时刻应对大量繁杂的信息,这种负担非一般人所能承受,他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想来这次生病也是因为这个吧。”   ——“五条悟,是天生的六眼吧?”   “是。”   ——“那岂不是说他从婴儿时期开始,就要承受这些吗?”   五条信辉沉默一瞬,语气有些沉重和无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强大的力量从来都不会被轻而易举地得到,所谓的天才,要付出的远超常人想象。”   两人一边说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实验室。   五条信辉把他放下来,“好了,我等下晚点来接你回去,你之前要的东西已经都给你带来了,哦,对了,还有,我姐姐给你的信也在里面,咒灵的话,我只抓了一只四级的给你,你小心……”   ——“知道了,知道了,信辉奶奶,你可真啰嗦。”   五条信辉看着面前一扭一扭的狗屁股,额头皱起一个井字。   入江春也一到实验室,便如游鱼入海,开始有条不紊地开始各项工作。   首先他拆开了畂月的信,少女激动地向他讲起了东京的新生活,还有她遇到的各种普通但非常有意思的人。   她的邻居是吵闹却又幸福的原野一家,在那家的调皮小孩不小心跑到她家里之后,原野妈妈会尴尬地提着自制饼干上门道歉;她在新的学校樱兰高中遇到了一个很聊得来的女生,不过对于一些莫名其妙的社团没有什么兴趣,想着自己组建一个物理社等等。   当然,除了新鲜又有趣的新生活,畂月也和他说起了物理研究中的诸多疑问。   啊,这才是青春期少女的正确日常嘛,入江春也感叹道,提笔写下了回信。   然后,入江春也去看了信辉给他带的咒灵,一个装在玻璃瓶里的,乌漆嘛黑的,像是史莱姆一样的玩意儿。   咒灵看到小狗,突然张开嘴,发出嘶嘶嘶地恐吓声。   小狗面无表情地退开,好丑,好弱。   玻璃罐里的咒灵看着小狗跑开,然后又跳到桌子上,打开电脑噼里啪啦敲击了好半天,然后又在一些奇怪的瓶瓶罐罐中捣鼓半天。   突然,一根泛着寒光的针刺进玻璃罐口的橡皮盖,深入了进来。   咒灵:……   考虑到四级咒灵的承受力,入江春也只是对那只史莱姆进行了几个“温和”的小实验,史莱姆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看到狗子靠近就浑身颤抖。   嗯,条件反射,这也是有自主意识的一种体现。   只可惜受限于科研硬件条件落后和实验素材太少的原因,目前还没有什么关键性的进展,不过,一些小的方面,还是有所获得。   入江春也根据他的新发现,制作了一只简易探测手环。   他将其送给来接他的五条信辉。   “这是什么东西?”五条信辉摸了摸小狗给他的奇怪手环,手环是橡胶质地,上面镶嵌着一只看不出构造的金属小球,“不会是什么巫师的诅咒吧?”   ——“这可是好东西,可以探测出方圆五十米内的咒灵存在,而且越强大的咒灵,它发出的光就会越亮。”   “是吗?”五条信辉将信将疑,“可是,我不需要这个诶,我本来就能看得见咒灵啊。”   狗子看着他,下垂眼中的难过与委屈渐渐积累。   “……对不起,我会好好戴着它的。”五条信辉说完,立刻将其戴在手上。   入江春也这才收回了视线,哼,笨蛋信辉竟敢瞧不起我的发明,以后有什么好东西再也不便宜你小子了!   狗子回到小院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五条悟居然还在昏迷中。   恶魔崽子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吧?要是死掉的话,不知道那双眼睛能不能送给他做研究。   趁屋里没其他人,入江春也悄悄从窗户里爬了进去。   小孩儿安静地昏睡在榻榻米上,额头上是侍女新换的降温冰袋,皮肤因为发烧有点儿泛红,眉头微蹙,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入江春也围着他走了一圈,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家伙的大脑始终处于一种异常的活跃状态,就像是电脑CPU在超出自身数倍的负荷运转不停,这样下去的话,就是不死,也会变成傻子吧。   入江春也爬到他身上,凑得近了,才发现对方连呼吸都是灼热的,他伸出一只爪子,轻轻搭在小孩儿头上,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精神世界是相当抽象的。   在这里,一切理论和逻辑不复存在,一切感受皆不可相信,因此往往一不小心便使人陷入彻底的疯狂。   入江春也进入过无数人的精神世界,每一个个体的精神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极致的危险。   五条悟的精神世界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辽阔而宏大,刚一进入,入江春也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温暖,包容,自如。   真是新奇啊,他想,所有的精神世界都是极度排外的,但这里不同,他还没有过被这样对待的感觉呢,这种感觉还不坏,不,不对,应该说是太好了,好到脑子快要重新长回理智,入江春也几乎要迷恋上这种感觉了。   他定了定心神,将一切感受压下。   五条悟的世界里,如同海洋一般的信息流在这里高速地旋转、汇聚、挤压,那唯一的通道显然已无法应对,就像是一只堵塞的水管,在源源不断的压力下膨胀到了极限,要不了多久,就要炸开。   入江春也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五条悟的精神世界会因此坍塌,熊孩子会变成傻子。   他没有犹豫,朝着压力的中心而去。   他将手放在信息流最繁杂活跃的地方,那是一只人类青年的手,消瘦、修长。   信息的流速肉眼可见地慢下来,通道也泛起莹蓝色的幽光,裂痕消失不见,它重新恢复得平整而坚韧。   这下,熊孩子依旧会是熊孩子了。   入江春也没有过多停留,马上离开了这里。   狗子睁开眼睛。   ——呼,好累!入江春也刚想起身,就发现浑身无力,小狗重新趴回五条悟身上。   怎么会这么累,比一百个,不,一千个调戏花翎的混蛋还累,先趴会儿吧,狗子想着,眼皮不自觉地沉了下去。   这一觉,屋子里的一人一狗都睡得很沉,直至第二天早上,五条悟才醒来。   意识刚一恢复,他就发现了身体的变化。   好像脑子没那么痛了,六眼依旧无时无刻不在汲取着周围的一切信息,但也许是挺过了这一次,五条悟感觉自己对于六眼的掌控又精进了一层。   他坐了起来,然后,一只狗子从他身上滑落。   落到地上,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还发出不小的呼噜声。   哼,不老实的狗子。   他没有管狗子,叫了侍女进来,昏睡了一天一夜,肚子真是饿了。   侍女正要去准备,五条悟忽然叫住了她,“来福,是你把它放进来的吗?”   侍女愣了一下,随即道:“是来福自己进来的,悟少爷,我猜来福是想陪在生病的主人身边,才擅自作主没有将他抱出去,对不起,我……”   “好了,你下去吧。”五条悟摆了摆手。   ……   入江春也是被一阵熟悉的甜香味勾醒的。   睁开眼,就是五条悟正在享受大餐的场景,狗子往桌上瞄去,三文鱼、牛井饭、蛋烧……居然还有他最喜欢的喜久福!   狗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不自觉地越走越近,然后,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想吃吗?”恶魔崽子说,“想吃的话,给我表演一个狗子打电话,我就给你一个,怎么样?”   你要是不会说话该多好啊,入江春也想。   算了,就算使用可怜兮兮无敌星星眼的绝招,也不会让一个没有良心的恶魔崽子动容,意识到这一点,狗子的眼睛暗淡下去,认命般地低下头。   正要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豪华狗窝,一颗白里透红的团子放到他面前。   “呜?”   狗子歪头看他,两只尖耳朵疑惑地扭来扭去。   五条悟没有理他,继续享受大餐。   这,这是给他的吗?巨大的惊喜让入江春也有些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虐狗魔童吗?   不,他不应该怀疑自己,他就知道,没有人,没!有!人!能逃脱狗狗的魅力。   狗子兴奋地扑向散发着甜味的团子,奶油糊了一脸。   五条悟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想着要不要给来福请个礼仪老师。   过了一会儿,手指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五条悟低头看去,蓝眼睛里映入一只比喜久福还要柔软娇嫩的橘黄色毛团。 第11章   这两天,入江春也的日子过得颇为舒心。   五条悟病好后不再折腾狗子了。   他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上午溜去藏书阁看书,回来吃碗狗饭后,信辉或者花翎就会送他去实验室,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其实自己一只狗也能跑过去,但花翎很不放心,可能是之前遇到五条悟的原因,生怕狗子又被什么奇怪的人抓走。   他每次会在五条悟回来之前回到小院里,晚上再晒晒月亮,堪称狗中时间管理大师。   就是不知道五条悟有没有发现他老是偷溜出去呢?他有六眼,发现这一点应该轻而易举吧,但除了第一天有些生气之外,现在好像不怎么在意他跑去外面玩了,似乎采取了一种放任的态度。   入江春也将此归功于自己的魅力,他对这一点向来自信,认为这恶魔崽子终于被他唤醒了属于人类的怜爱之心。   嘿嘿,这样的话,狗子眯了眯眼,无辜的下垂眼中闪过一丝违和的精光,这样的话,就继续沉浸在狗狗的温柔乡中无法自拔好了。   他会在听到五条悟回到小院时,屁颠屁颠守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装作一副苦等主人良久的忠狗模样;   会在五条悟脱下木屐后,立马上前叼着小鞋子摆放得整整齐齐,一边的侍女被他的狗腿模样惊得目瞪口呆;   会在五条悟一个人待在房间时钻进去,有时在小孩儿身边自己玩儿自己的,有时只是在他旁边待着,什么也不干。   虽然五条悟脸上还是那一副平淡无波的样子,但小狗知道,比之前那看似热情,实则故意整他的状态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五条悟会在他每次辛苦献殷勤之后,嘴角上升0.1个弧度,偶尔还会摸一下狗头,甚至有一次他在外面偷吃被发现了也没表现出什么意见。   得寸进尺可是狗子的天性,狗子的行为便越发大胆起来。   他会在五条悟回来后,往他身上爬,一开始是腿上,然后是背上、肩上,然后试着爬上他的头——“啪。”然后被扯了下来。   比如他会在晚餐时,推开狗粮,对着五条悟的大餐流口水,一开始五条悟没有管他,次数多了后,便吩咐侍女煮些小狗能吃的肉来,从此,入江春也的食谱丰富了不少,真是质的进步。   舔狗事业顺利展开,关于咒灵的研究也进行得如火如荼。   几只四级咒灵被入江春也翻来覆去地实验,五条信辉说什么也不肯给他带一只三级的过来,狗子想了想,没有咒灵,他刚好可以研究咒术师的咒力啊!   说到这一点,身边不就有整个五条家最好的资源吗?入江春也眼睛一亮。   这天,五条悟正要去进行咒术对战训练,走到门口,感觉衣角一沉。   低头,是小柴犬在咬他衣服。   “放开,我要出去。”   小柴犬放开了,然后,四肢齐用,沿着他的一条腿往上爬,爬到一半,看五条悟不准备抱他,就用两只前爪扒着五条悟的腰带,像只挂件一样,挂在身上。   “你,难道想跟我一起出去?”   狗子闻言,眼睛亮晶晶的。   一人一狗对视半晌,就在狗子坚持不住快要掉下去的时候,五条悟终于说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带你出去有什么好处吗?”   老子都当了这么久的舔狗了,你给我点好处不行吗!   狗子的表情一僵,真实嘴脸差点暴露,算了,就随便敷衍敷衍他得了。   入江春也爪子一松,又重新跳回地上,他四只小脚跑得飞快,一下子钻进了草堆里,不见了踪迹。   五条悟等了五秒钟,还不见狗子出来,是放弃了吗?他刚这样想,草堆里就钻出一只熟悉的狗头,狗嘴里还叼着一朵开得正艳的小红花。   哈?什么啊,五条悟颇为无语,那不是他庭院里精心饲养的名品月季吗?   小狗朝他跑来,兴奋地像是要献宝似的,那朵小花在狗嘴边摇摇晃晃。   五条悟还在想着,这家伙最近是不是吃多了,跑起来的时候肚子上的肉一抖一抖地,狗子已经来到身边,他蹲下身,伸手挥去狗头上的杂草和木枝。   “这花是你种的吗?你这是作弊吧?”   狗子当作没听到,趁五条悟不注意,以一组超高难度的动作,跳跃、歪头、伸爪固定,那朵小红花就留在了银发小孩儿头上。   五条悟显然没意料到狗子的这一手,微微愣住。   小红花在银白的发间随风摆动,衬着小孩儿那张有些惊讶的脸,居然有一种怪异的和谐。   真可爱,狗子仰着头看小孩儿,嘴巴张大,口水都快要留下。   忽然,他被抱了起来。   “傻狗。”五条悟笑了一声,“男生送什么花啊。”   不是冷笑,不是嘲讽地笑,也不是每次恶作剧之前的那种笑,入江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是简简单单的,好像遇到什么值得开心的小事那样,轻轻笑了一下。   ……   入江春也最终还是没有被带去观战,五条悟拍着他的狗头,叫他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又被骗了,臭小孩。   老老实实是不可能的,狗子正准备转而求其次去找五条信辉,没想到五条信辉倒是先找上门来。   “小春,你上次送我的那条手环不小心弄坏了,你能帮我修一修吗?”   入江春也看着五条信辉这个反应,心念一转,下巴顿时翘起来。   ——“怎么,你不是觉得没用吗?”   五条信辉顿时有些尴尬,他一开始确实觉得这玩意儿没什么用,但这几次的任务下来完全改变了一开始的看法。   以前出任务,咒灵都喜欢躲在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光是找到咒灵都要废掉不少功夫,一不小心还容易掉进咒灵的陷阱。   有了这个手环,他不仅能确定周围是否存在咒灵,还可以大致确定咒灵的等级,可以说,靠着这个,他这几次的抹除任务都轻松了不少。   感受最明显的一次,他遇上了一个能隐身的特殊咒灵,虽然只有三级,但因为这一点,让许多二级咒术师都无可奈何,当时,五条信辉无法凭借肉眼追踪到那只咒灵的踪迹,差点被偷袭成功,多亏了手环的提醒,才成功拿下。   看到狗子这个样子,五条信辉很识趣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说自己有眼无珠,希望狗大人不要计较云云。   入江春也听够了,便接过手环看了看,很明显是战斗中不小心被磕碰到的,关键部分倒是没有被破环——“修是可以修好,不过,我需要一只三级咒灵。”   “……好吧,我明天给你带来一只,咳,这个修好的话要多久呢?”   ——“五天。”   “这么久吗?”   ——“这可是很精密的仪器呢。”入江春也一本正经地说,其实,他五分钟就可以修好,不过,他突然又想做一些测试和改良,正好,还可以问问这小子战斗中的一些使用体验。   “那我先送你去实验室。”五条信辉把狗子放在肩上,这是入江春也最喜欢的位置。   狗子点了点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具人型代步工具。   ……   黄昏时分,五条悟完成了今日的咒术对战,走在回院子的小路上,旁边是一位二十来岁的侍女,安静地跟在身后。   “杏子。”五条悟罕见地开口,“你养过狗吗?”   杏子照顾五条悟快两年了,算得上是颇为了解他的性子,但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懵了,“……我没有养过,悟少爷。”   五条悟没有再说什么。   杏子想了一下,大着胆子开口道:“不过,我小的时候在乡下见过其他人养过。”   五条悟语气平淡:“其他人是怎么养狗的?”   “狗狗是一种很好养活的生物。”杏子认真想了一下,这样回答:“只要给他一个窝,他就会自己坚强地活下去,白天里他们喜欢漫山遍野地跑,但是到了晚上,无论多远,一定会回到主人身边。”   “一个窝就够了吗?”   杏子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来,“我听说小狗还需要主人的陪伴,有了主人的陪伴,他们才会快乐,否则,孤独的小狗甚至容易抑郁而终呢。”   要陪伴吗?五条悟眉头轻蹙,还真是麻烦的生物呢。   一路走到小院门口,隔得老远就看到狗子在门口伸长脖子望,看到他过来,一下子就跑过来。   “呜呜!呜呜!”   “不要过来,我还没洗澡。”五条悟将粘人的狗子提起来,以免它再贴过来。   狗子被提住后脖颈,四肢爪子在空中乱晃,太弱小了。   手中柔软的触感忽然让五条悟升起了这样的念头,他知道这只狗子有些不同寻常之处,但即使如此,还是太弱小了。   弱小到就算不用刻意杀死,只要某次不小心的用力,某次战斗的余波殃及,就能轻易夺走它的性命。   在咒术师的世界里,这种弱小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存在。   坚强。   五条悟想起了杏子所说的这个词语,忽然之间,他产生了一丝好奇,一只狗子能有多坚强呢?他会在这样的环境里活多久呢?   他忽然有些好奇。 第12章   “再过几天就是你八岁的生辰宴了,这次咒术界有头有脸的家族都会派人过来,总监会也会来人。”五条清张难得和缓了神色,语重心长道:“算是你第一次走进咒术界其他势力的视野,准备得怎么样了,悟?”   五条悟斜躺在榻榻米上,一手撑着头,一只脚翘起来晃个不停,看得五条清张眉头紧皱。   “这次禅院家和加茂家都会派出实力不错的后辈,想来免不了切磋一番,也是要以此试探你的实力。”   “试探我?不会到时候被打得回去找家长哭吧?”五条悟不以为然,他看向五条清张,“喂,大叔,要我手下留情吗?”   “不可轻敌,咒术界实力不俗的孩子不在少数。“五条清张严肃道:“当然,也不用太在意,你的实力我是有信心的。”   五条清张心里清楚,在五条悟这个年纪,能达到二级咒术师的水准整个咒术届也就仅此一人,而其他家族也不可能厚脸皮地派出那些十七八岁或是二十出头的“大龄”青年来欺负小孩儿,就算赢了也是耻辱,因此他并不是很担心。   “对了,听说你养了狗。”五条清张提醒道:“少花时间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你现在应该把所有精力放在提升实力上。”   “哈?”五条悟直起身体,眼中露出一丝寒意,“我才不需要一个在二级卡了二十年才晋升为一级的家伙教我做事。”   五条清张脸色由青转黑,又转绿,看得五条悟心中暗笑。   要是一般人早就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了,但说这话的人是五条悟,别指望一个天才中的天才能领会普通人的艰辛,他只得把满腔的火气压下去。   真是越长大越不听话,五条清张眯了眯眼,该说的也都说了,他也不想再待下去,随即起身离去。   五条家一大一小的不欢而散影响不到狗子的生活。五条清张离开后没多久,狗子就钻了进来,叼来一块爱心形状的石头推到五条悟面前。   五条悟瞥一眼献殷勤的狗子,没什么反应。   自从那天送了一朵小红花之后,狗子就时不时地找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送给他,花草石头就算了,昨天居然还叼来不知道谁的蝴蝶发卡,害得他差点就变成偷小姑娘东西的变态了。   “你这家伙,真是没心没肺啊。”他用力撸了一把狗头,狗子脑袋一扭,又钻了出去。   生日宴吸引了咒术界各方势力的关注,五条清张的确不用担心那些想要来试探一番的众多咒术师家族,他要担心的另有其人。   比如心怀不轨想直接斩草除根的诅咒师集团。   当天晚上,弦月当空,狗子正趴在屋顶懒洋洋地享受着月光的照拂,忽然听到一些轻微的响动。   入江春也动了动耳朵,分辨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声响,然后轻轻一跃,跳出了院子。   能从重重巡逻守卫和的各种出其不意的咒术禁制中进入五条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人,绝不是泛泛之辈。   他们一共有三个人。   一个盘着发,穿着旗袍,举止妖娆的的男人,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肌肉壮汉,还有一个是穿着睡衣仿佛是半夜去超市买东西的中年大叔。   狗子看得直皱眉,虽然五条家几乎人人和服,让入江春也觉得毫无个人特色,但是,你们诅咒师穿衣要不要这么自由啊!   特别是在深更半夜溜进别人家里,穿成这样聚在一起,是可以报警的程度啊!啊,忘了警察管不了他们。   入江春也实在不放心把这群危险的变态扔在一边不管,便小心地靠近想要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旗袍男人:“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   肌肉壮汉:“怎么,对付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你还想一起上?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睡衣大叔:“这可是六眼,谨慎一点不为过。”   旗袍男人:“呵,你我的脸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完成任务,拿到赏金。”   睡衣大叔:“我听说五条悟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二级咒术师的能力。”   肌肉壮汉:“三个一级还怕一个二级?我的能力能够悄无声息地杀人,到时候我进去除掉他,你们就在外面警戒。”   睡衣大叔:“……那里有只狗诶。”   旗袍男人:“别管它,正事要紧。你说的也不是不行,毕竟要是闹出太大动静,我们也不好撤离,不过你到时候可别打不赢那小子喊我进去帮忙啊!”   肌肉壮汉:“哈哈哈哈……笑话!”   睡衣大叔:“奇怪,那只狗一直在盯着我们看。”   肌肉壮汉:“一只狗而已,别大惊小怪。”   睡衣大叔:“可是真的很奇怪啊,不信你们看。”   三人同时扭头,然后看到了一只两个多月大的小柴犬。   小狗蹲在草堆里,黑亮的眼睛即使在夜里也炯炯有神,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什么嘛,这么可爱的狗狗怎么会奇怪呢,三人心里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三人转回了脑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阵沉默蔓延开来。   睡衣大叔率先开口:“突然觉得有点难过是怎么回事?一直以来我都把自己的工作看得太重,忽视了对妻子和儿子的陪伴,连家长会都因为任务错过了。”说着说着哽咽起立,还用睡衣衣袖擦了擦鼻涕。   肌肉壮汉:“……我,我也是,好愧疚,好久没去看望在乡下的妈妈了。”眼中闪现出泪花。   旗袍男人感叹道:“人生真是不易啊,宝贵的东西失去得轻易,却追悔莫及,但年要不是太冲动去泰国做了手术……”   睡衣大叔:“干完这一单就休息一段时间吧,活到这个岁数是时候反思反思自己的人生了。”   肌肉壮汉:“是啊,说得没错,钱也存够了,在东京买了房子就把妈妈接过来住吧。”   旗袍男人:“干完这一单,我也要好好放松一下了,谈个恋爱什么的。你去吧,我们两个会在外面好好守着的。”   肌肉壮汉点点头,灵活地翻进了院子。   寂静无声,主仆都已安睡,肌肉壮汉发动了自己的特殊术式,一种在一定范围内屏蔽周围人的五官感受的能力。   然后,堂而皇之的推门而入。   屋内,他的暗杀对象躺在榻榻米上,小小的一团,睡姿很是乖巧。   这么乖巧的睡姿很少见呢,肌肉壮汉走进两步,然后,坐下来。   想当初他小时候睡觉就很不乖,母亲常常半夜还要起来给他盖被子,单身母亲独自抚养他长大是多么幸苦啊!尤其是他这样拥有不良睡姿的孩子。   为什么,五条悟,可以拥有这么乖的睡姿?他是每个单身母亲梦想中的孩子吧?   决定了!等他一旦开始翻身、或者踢被子,或者只是将口水流到枕头上,做出任何不良睡姿的举动,他就要取下他的性命!   肌肉大汉安静地坐在一边,盯着沉睡中的五条悟,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   肌肉壮汉掩面,可恶……这家伙果然很强,不甘心啊,悲伤突然涌上心头,肌肉壮汉落下一滴眼泪,那滴泪水向下滚落,刚好落在五条悟的手背上。   几乎是同时,前一秒还处于沉睡中的小孩儿猛地睁开了双眼,紧接着,瞳孔猛地睁大。   ——什么鬼!   五条悟以最快的速度向后一滚,一脸震惊地盯着跪坐在自己床边伤心哭泣的壮汉。   是来刺杀他的人吗?五条悟之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刺杀,可像眼前人这么诡异的还是第一个。   说实话,相比于遇到刺杀,半夜醒来发现床边坐着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壮汉,还在流眼泪这件事带给他的冲击要多得多。   六眼怎么没有发现?也没有惊动其他人,是特殊术式吗?如果要杀他的话刚刚为什么不动手。   “来杀我的?”他一边问,一边作好了战斗准备。   肌肉壮汉缓缓站起来,大笑道:“五条悟,哈哈哈哈,你果然不愧是神子啊!”   “我承认我输了,你是比我更讨妈妈喜欢的孩子,呜呜呜,妈妈!”   五条悟:“……”   是精神有问题吗?虽然说咒术师的精神状况是普遍地不怎么好,但到这种程度,还是别出门了吧。   “还没打就认输了吗?”看对方周身咒力的流动明明是一级咒术师的水准,即使精神上有问题,五条悟也没有轻敌。   “呵,你已经赢了。”肌肉壮汉看着他的眼神颇为复杂,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他想起离开家乡那天的夕阳,母亲依依不舍的目光,塞给他满手的土特产,想起刚做咒术师时被前辈欺负,一气之下加入了诅咒师团体……一路走来,居然就结束了吗?   “噗——”肌肉壮汉口中突然喷出一口血来,“五条悟,我输得不冤,果然吗,在大城市打拼就是不容易啊,不是败给了你富二代的身份,而是……而是……”   话还没有讲完,人就已经倒了下去。   五条悟:“……喂!”我还没有动手啊。   这到底是来杀他的,还是来碰瓷的?   不对,在六眼的观察下,肌肉壮汉不知什么原因,咒力突然快速地流失,就仿佛真的经历过一场战斗然后被打昏过去一样。   有人在背后捣鬼,是谁?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他就感受到了另一股陌生的咒力流动。   “嘭!”一声巨响,屋顶被跳进来的人砸开个大洞。   进来了!   “哦呀哦呀,看来还是得我出马呢!”   是一个穿着旗袍的男人,六眼立即就确定了对方的水平,也是一级。   五条悟:“同伙吗?”   旗袍男人妩媚一笑,“刚刚照顾不周还请见谅,现在由我来领教领教您的实力吧,神子大人。”   也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五条悟暗自调动着周身的咒力,然后,就看到旗袍男人举起一只手……   是要发动术式了吗?   “古拉拉黑暗之神,变身假面骑士!”   五条悟:“!” 第13章   所谓成长,必定是要经历那么几个特别的人,看见不一样的风景,在心里留下深深的印记。   五条悟觉得自己在这一夜之间长大了。   一开始,看着旗袍男人喊出莫名其妙的话,以为是什么术式的发动条件,但下一秒,对方就利落地脱下了旗袍。   脱下了,旗袍。   衣服缓缓落地。   五条悟确实被伤害到了,精神上的,就在这一秒之间,他的六眼已经不再纯洁。   这是他第一次想要不战而退,但对方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   那团浑身上下只有一件紫色蕾丝三角布料的物体已经快速向他冲过来,五条悟险险躲开攻击。   对方身手不弱,一圈一脚都又快又狠。   太可怕了,简直就是他此生遇到的最让人想要逃离的对手。   对方进攻,五条悟就躲,将无下限开启到不留一丝缝隙。   “哈哈哈哈,怎么啦?”内裤男大笑道:“一味地躲避可不是男子汉的做派啊!”   “闭嘴啊你,我可不想变成穿紫色蕾丝的男人!”五条悟不是不想打回去,可是只要想到有可能碰到这一团东西,心底就升起一阵抵触。   “这样吗?”内裤男摸摸下巴,“难道你是那种无聊的四角派?”   五条悟:“滚。”   内裤男张开双臂,情绪高昂:“我今天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人生的真谛好了。”   收起你的慈悲吧!   “人生的真相就在于内裤。”   这样的人生也太堕落了吧。   “满腹算计之徒可以西装革履,误入歧途的良家少女可以被迫穿上兔女郎的制服,外面的衣物可以伪装一个人的内心,可是内裤不行。”   对方越说越激动,攻势也越来越猛烈,五条悟一边忍着恶心,一边躲闪。   果然是专门派来杀他的人,对方的体术极好,而且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术式,即使他开启了无下限,对方还是能一眼看出薄弱之处,并集中攻击那一点。   有好几次,差点就被他碰到了。   “有人喜欢贴身的紧致感,有人喜欢可以吹进清风的舒爽,每个人可以忠于自己的本心!就算五十岁也可以把魔法少女穿在身上,就算当了和尚也可以选择丁……”   可能是话说得太多,一个不留神,被五条悟一脚踢飞了出去。   “哐当!”   障子门从中间被砸开一个大洞。   “不错嘛!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觉悟。”内裤男顺着倒地的力量顺势一滚,稳定住了身型,邪魅一笑,“就让我看看你人生的真相好啦!”   这话简直让五条悟寒毛直竖,条件反射地将无下限开启到了最牢不可破的地步。   内裤男已经冲了上来,但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击败五条悟,而是……   两人的距离眼看着极速缩短,千钧一发之际。   “嘭!”   有什么奶黄色物体扑了过来,在内裤男即将伸手前,挡在了五条悟面前。   不,是来福!   那只罪恶的手停了下来。   只见小奶狗一口咬在内裤男手上,整只狗也凭借着咬力挂在手上。   五条悟首先反应过来,一把将小奶狗拽过来,对着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愣的内裤男就是一发蓄力满满的苍。   内裤男再次被打飞。   整个身体直直地飞出房间,飞到庭院里,飞到还在老老实实把风的睡衣大叔身边。   然后,猝不及防。   ——哗。   那只手最终还是扯下了某人的睡裤。   粗黑的腿毛在寒风中摇摆。   内裤男抬头,是白色棉质四角,看起来像是超市里买一送一的促销品。   “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表里如一的居家型男人?原来如此,不是要把自己的灵魂寄托在内裤上,而是要通过内裤,正视自己的内心。”   “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失去的东西已经不会再回来……”说完这一大串话,内裤男倒地不起。   是跟上一个肌肉壮汉一模一样的情况,莫名其妙就突然昏倒。   但五条悟知道这并没有结束,他看着自己默默把裤子提起来穿好的睡衣大叔,小脸面无表情。   经历过两个变态男人后,见到第三个五条悟已经心如止水了。   事实上,在肌肉壮汉倒下后,那个能够屏蔽感官的特殊术式就已经不再奏效,仆人们被刚刚的打斗惊醒,已经喊来了守卫,不出两分钟,就会赶到这里。   留给睡衣大叔表演的时间不多了。   “今晚的月亮真美啊!”睡衣大叔发出如此感慨。   五条悟平静地说:“说完了想说的就快点去死吧,或者你也想先打一架?”   睡衣大叔坐下来,在微凉的夜风与温柔的月色中,他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也没有说出什么神神叨叨的言论。   他坐在那里,好像只是过来享受这个特别的夜晚。   在一地残垣中,睡衣大叔仿佛独自撑起了一片闲适又惬意的空间。   五条悟抱着小狗,并没有放松警惕。   五条家的守卫和其他咒术师很快赶了过来,众人看着两名昏睡在地上的袭击者和坐在地上的人,皆是一惊。   看现场的状况,并不能推测出具体发生了什么,五条家的咒术师们迅速将三个诅咒师控制起来,仆人们也忙上前查看神子的情况。   睡衣大叔被人一左一右牵制住,在被拖下去前,他对五条悟说:“你的小狗很可爱哦,唉,说好要等丸太过生日的时候给他买一只的,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吧。”   他的叹息声轻不可闻。   ……   半夜三点,五条大宅灯火通明,无人得以安眠。   五条家主端坐于主位,表情严肃中又带着一丝微妙的迷惑,五条家说得上话的人如今都基本上聚在这里。   五条任一郎拿出一叠文件,“这是那三个人的档案,家主,神子,各位族老,你们先看看,他们三人都是实力不俗且成名已久的诅咒师,且都效力于诅咒师集团Q。”   三位刺杀者的行为实在让人匪夷所思,连六眼都看不出其行为有何逻辑可言。   五条悟一目十行的看过去。   肌肉壮汉,外号“无声镰刀”的一级诅咒师,擅长刺杀,术式是能在一定范围内屏蔽对手的感官,凭借这一点,已经悄无声息地夺走了上百人的性命。   旗袍男人,成名已久的“粉红夜叉”,无论是体术还是术式都是一流,是诅咒师集团Q的重要干部。   最后一位,今井岩,相比于其他两位相对普通,刚刚晋升为一级,实力稍逊一筹,但值得一提的是,此人似乎对危险有着极强的直觉,这一点,也是他数次死里逃生的原因。   以上所有关于他们的信息都很正常,至少看不出有任何精神或者智商上的问题,完全无法与今夜三个诅咒师的怪异行为联系起来。   这样三个人来刺杀神子,却被神子反杀,是谁都没有料到的结局。   而在听了神子所讲述的整个过程之后,更是让人难以相信。   与其相信三个一级诅咒师同时发疯,那还不如相信神子其实是在隐藏自己的实力。   但神子不是他们可以随便质问或者怀疑的存在,没看到连家主都没有开口吗,他们干嘛上去凑这个热闹。   不能质问上位者,不代表不能讨论,一时之间族人们就此次刺杀事件的种种猜测和分析吵成一团。   “烦死啦!”五条悟一脸不耐烦,他揉了揉耳朵,“我要回去睡觉了,可不想和你们这些只会唧唧歪歪的大叔在这里浪费时间。”   “悟大人,可这件事还没有……”   “神子,今井岩究竟为何没有出手?”   “悟大人,您是如何……”   “够了!”家主厉声呵斥住这些七嘴八舌的问题:“神子今晚也累了,尔等不要再多言。”   众人顿时闭口。   五条悟冷着一张脸往门口走去,众人纷纷自觉让出一条道来。   “悟。”五条清张在他走出门前叫住他,“无论这次刺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不少,诅咒师那边很有可能还会派出杀手,所以这段时间我会再加派守卫的力量。”   说完这些,五条清张并不指望五条悟会乖乖听话,甚至根据以往的经验,做好了被怼的准备,但没想到居然破天荒地听到了这样一句。   “你说得对,外面是挺危险的。”五条悟背对着他,看不见神色,“但与其指望你那些没用的手下,不如指望一条狗。”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果然啊,五条清张心中颇为平静,还是老样子啊。   ……   和每一次回到小院一样,那只小奶狗果然没睡,一进门,就迎了上来,不过这次倒是没有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扑,而是睁着眼睛看着他。   五条悟蹲下身,狗子的下垂眼又黑又圆润,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一瞬间,几乎让五条悟以为这小东西在关心他。   “你倒是胆子很大嘛,明明这么弱小还敢冲上来。”   五条悟把小狗从腋下抱起来,这几天抱多了,倒是越来越顺手。   “不过弱小也没有关系,反正你有我这样的主人保护。”   小狗亲昵地舔了舔小孩儿的脖子。   五条悟觉得有些痒,他有些不习惯地缩了缩脖子,忽然想到什么,脸色慢慢难看起来。   他把狗子远远地拎着,“话说你之前是不是咬过什么脏东西?”   狗眼里闪过一丝心虚。   “在杏子给你漱口三遍前,不要靠近我!”   入江春也端着一张无辜脸,心中暗诽:哼,无情的小孩儿,也不知道刚刚是谁让你免于魔爪。 第14章   首先,用奶油点缀几朵小花,然后,在中间放上一只形状标准的草莓。   一份完美的草莓慕斯大功告成。   厨娘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今天应该会给悟少爷一个小惊喜吧。”   厨娘算是五条家难得的热心肠了,听说了昨晚发生的意外,虽然不好多说什么,但心中也是一阵唏嘘。   可怜的孩子,才八岁居然就遭遇了那些可怕的变态,还好没有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希望这一点微小的心意能稍微安慰到悟少爷,当然,前提是今天那个神出鬼没的甜品小偷不会出现。   “今天这份可要看好哦,千万要完整地送到悟少爷那里,花翎。”厨娘叮嘱道。   正把蛋糕装进小盒子的侍女闻言一愣,但神色很快又恢复如初,“是的。”她温顺道。   她低着头看着那份精致的蛋糕若有所思,悟少爷能不能吃到她是不知道的,但很肯定某只狗子会很喜欢。   殊不知她此时正念叨的对象还在秘密基地没有回来。   ——“喏。”小狗把东西推过去,叮嘱道:“这次可要好好保管啊。”   五条信辉接过来一看,“咦,怎么和之前不一样了?”   手环不再是橡胶质地,而是改成了某种金属,之前镶嵌在上面的圆球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玻璃材质的黑色圆饼。   五条信辉拿起来看看:“长得不就跟普通手表一样了吗?”   入江春也不屑地撇了撇狗嘴——“普通手表能检测出一公里之内的咒灵吗?”   “……一公里,改进了这么多吗?”五条信辉有些不可置信。   入江春也轻轻哼了一声,才缓缓开口——“这次我进行了升级,检测范围不仅扩大到一公里,而且更为精准,会根据遇到的咒灵等级的不同发出四种颜色的光。”   五条信辉听得双眼放光,这哪里是什么改进啊,简直就是原始人的木箭换成了近代火枪啊,他连忙将其戴在手上。   ——“不仅如此哦,看到那个圆饼了吗?”入江春也补充道——“一旦检测到咒灵,上面会简单显示出大致位置,只要触摸即可开启。”   五条信辉闻言摸了摸那圆饼,果不其然,上面出现两个绿色的小点,离他们很近,正是被关在玻璃容器里的两只四级咒灵。   “真是太感谢了。”他颔首,兴奋地摸了摸手腕上的东西,他可以肯定,这东西会在之后拔除咒灵的过程中发挥巨大的作用。   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五条信辉原本兴奋的眼神又暗淡下去。   ——“怎么啦?”   “没事。”五条信辉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想起我的一个后辈,去年在出任务的时候不小心被咒灵杀死了,刚刚在想,如果他当时也有这个的话,或许就不会死了吧。”   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吗?入江春也想,这个手环对于二级以上的咒术师的帮助只是锦上添花,但对于那些二级以下的三、四级咒术师来说却是雪中送炭般的存在。   ——“发生过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哦。”   “我知道。”只是心里的感受却没那么容易控制。   ——“但是,以后的事情我们还可以努力。”小狗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做?”如果说这话的是别人,五条信辉可以只当他是不知深浅地大言不惭,但如果是这只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狗子说出来,却能轻易拨动他那根敏感的神经。   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想要改变咒术界的人,但他们往往空有一腔热血,却无法撼动这早已腐朽却又意外顽固的古老集团。   它多年来内斗不断,却又在某些时候异常团结。   ——“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英雄主义上头的家伙,随便凑够一群同样天真的人,就嚷嚷着要挺身而出推翻邪恶势力。”入江春也一见五条信辉那欲言又止的表情,立即解释。   ——“我是一个科学家,我对了解咒术界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同时也能够研究出像这样有用的东西,不说能改变什么,但是起码能产生一些积极的作用,不是吗?”   “小春,兴趣,便是你做这一切的目的吗?”   ——“你可以称之为一个科学家生来的使命吧,了解未知之物,就像你们咒术师生来就要拔除咒灵一样。”入江春也说。   ——“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互助互惠,比如现在我就有一个简单的小计划:我给你的手环,我还能做出很多来,如果其他人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提供,但这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助。”   五条信辉立即反应过来,“你想让我帮你卖这些?”   狗子点了点头,“就说是一位善于打造咒具却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咒具大师制作的,如何?你的身份足够让人信服,当然,我们是合作关系,我会给你分成的。”   五条信辉并不缺钱,他思索片刻,觉得这不但能够让更多的中低级咒术师受益,对他自己也没有任何损失,便立即答应下来,还表示不用分成。   狗子扬起一个质朴的笑容,还是坚持给了对方一成的分红。   入江春也早就决定要把手环的价格定得高一些,咒术师是一群不缺钱的家伙,但往往有钱赚,没命花,如果有机会花一些钱,就能够给自己的性命上层保险,相信没几个人会拒绝。   五条信辉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入江春也也没有趁机坑他,只不过大部分的钱嘛,当然还是要投入他的实验之中。   “谢谢。”五条信辉忽然说道:“我姐姐的事,还有,这个,我都要好好感谢你。”他的语气太过认真,让狗子不自觉地扭了扭脑袋。   五条信辉虽然平时看起来一副酷哥某样,但却意外的单纯,入江春也想,他什么时候能意识到呢,那副手环虽然看起来只是普通的辅助类工具,但却有着极具颠覆性的特点,并不只是咒术师才可以使用。   但入江春也什么也没有说,更不如说,他是故意为之。   科学家就是这样的存在啊,在一成不变的环境中,带来一点变量,满怀期待地去观察,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是他观察的样本,咒术界当然也可以是。   ……   五条家的氛围虽然沉闷,但也有一些让人惊喜的小乐趣。   除了入江春也发现的同样沉迷于科学的少女,这里还有一位甜品同好,他们经常一起交流对于甜品的想法,偶尔还会互相交换彼此的食物。   主要是指入江春也擅自吃掉对方的食物,然后把信辉带给他的分给对方一半。   今天会是什么呢?   狗子肉粉色的鼻头微微耸动,草莓的清新和奶油的甜蜜和谐地交缠在一起,他眼睛一亮,熟练地钻进了小厨房。   花翎总是将放甜品的盒子放在老地方,入江春也很容易就找到了,一打开,果然是草莓小蛋糕。   一点也不带犹豫,狗头就埋了进去。   厨房外面,花翎兢兢业业地守在门口,正想着狗子现在有多开心,或者等一下五条少爷又有多生气,厨娘就走了过来。   “花翎,辛苦你了。”厨娘对她道:“不用守着悟少爷的甜品了,退下吧。”   花翎楞了楞:“退下?不等悟少爷回来吗?”   “悟少爷今天并没有去上课,据说是要一整天自己练习无下限呢。”厨娘耐心地解释了两句。   想想就知道,一定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让一直颇为自傲的神子感受到了危机,这个世界的丑恶可不是单单只有咒灵,男孩子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悟少爷一定是深深认识到了这一点,才要将无下限的能力运用得更加无懈可击。   花翎难得的慌张起来:“等、等等……”   “你还等什么?让开,我把东西拿去给悟少爷。”   “……我来吧。”花翎捶死挣扎。   “你快去家主夫人那里,那边正要细心的侍女给她整理东西呢。”厨娘说完,干脆急性子地一把拉开还堵在门边的花翎。   花翎才欲伸出尔康手,厨娘就已经推门而入。   花翎:“……”   不一会儿,厨娘端着点心盒子出来了,面上神色如常。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厨娘催促道。   “是,我这就去。”再不走势必要引起怀疑,花翎看了眼厨娘手中的盒子,转身离去。   ……   无论是六眼,还是无下限的运转都是相当费脑子的,糖分是大脑最喜欢的营养,所以五条悟热爱甜品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不知从何时起,当他打开点心盒子,总会遇到一些不一样的“惊喜”。   有时是空的,有时候是带有明显某品牌标志的甜品,有时则是五条家的厨房特地为他做的东西。   五条悟揭开今天的盒盖,盒盖里却出现了绝对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来福,怎么是你?”他提起狗子的尾巴,将狗子的脸转过来。   小奶狗的眼里生无可恋。   入江春也也想问,怎么是你啊,难道我的同好不应该是可爱的小姐姐吗?   狗子被六眼看得紧张兮兮,但其实并且不需要六眼,此时稍微有点儿判断力的人就能发现:狗嘴边是残留的奶油,爪子上还有草莓汁水,鼓得圆圆的肚子……   还用说吗?这是只来不及毁尸灭迹的偷吃贼。   “来福。”五条悟叫着这个入江春也深恶痛绝的名字,面无表情。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到了吗?   入江春也已经做好了五条悟大发雷霆,甚至是重新开始折磨他的准备了。   五条悟:“早就觉得可疑了,原来你跟那个甜品小偷认识啊,这段时间吃得很好吧?”   入江春也:? 第15章   一开始,入江春也企图用撒娇蒙混过关。   先是一波老招式,可怜无辜的星星眼,无果,然后又四肢并用地顺着五条悟的胳膊往上爬,爬到肩膀后,用毛茸茸的狗脑袋亲昵地蹭对方脖子。   五条悟平静地看着狗子一番动作,稳如泰山,不为所动,只是脖子被狗子蹭得有点儿痒,于是把狗子扯下来重新放在面前。   “老实交代吧,来福,偷吃多久了?”湛蓝的眼眸如明镜般映照着小奶狗表里不一的虚伪模样。   “呜呜呜……”   ——你才叫来福。   “你跟那个甜品小偷又是什么关系?”   “呜呜呜……”   ——小偷?那是来福干的,跟我入江春也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一个月你都吃狗粮吧。”   “呜呜呜……”   ——诶,等等,你说什么?   反应过来的狗子顿时炸毛,冲着五条悟焦急地叫唤:“汪汪!汪汪汪……”连叫声都变了个样。   “你听得懂人话的吧?来福。”五条悟意味深长地看了狗子一眼,他早就发现自己的狗子异常聪慧,无论是第一次见面时发现它在打电话,还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它极富人性化的表现,都彰显了狗子的不凡。   不过他并不在意,或者说觉得理所当然,这是他五条悟的狗子,当然要跟那些凡狗不一样。   甚至对于狗狗的那些小秘密,他也很有耐心,就像面对一场有趣而神秘的游戏,让他更加兴致勃勃。   入江春也被那双眼睛看得有些发毛,好像他的一切小秘密、小心思都在那如天空般干净的颜色里无所遁形。   顿时不敢再作妖,整只狗干脆趴在盘子里不动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   “你装傻也没关系哦,反正我自己会找出来的。”五条悟漫不经心地挠了挠狗下巴,“无论是甜品小偷,还是复活了五条畂月的家伙,或者说这两者其实是同一个人。”   听到这,狗子的身体僵硬一瞬,五条悟自然察觉到了这一点,勾了勾唇角。   他有一种直觉,这段时间发生在五条家的种种怪事也许就与这个人有关,狗子认识他,五条信辉和那天的侍女也和这个人关系匪浅。   或许对方是个强大的咒术师,不知用什么手段隐藏在五条家,更不知道是敌是友,但等他见到那个人,这一切谜团就会水落石出。   狗子依然摊着,并且暗自翻了个白眼,这小孩儿说得好像自己故意不告诉他一样,听得懂狗语吗你?   “到时候,我就……”五条悟继续说,忽然一张精致的小脸凑近,语气故作冰冷:“我就把他杀掉好了,作为偷吃我东西的代价。”   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吗?臭小孩!   狗子震惊,一时之间竟然都顾不上隐瞒自己的特异之处。   ——“不行!”   一道陌生小男孩的声音清晰地在五条悟脑海中响起。   湛蓝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微微睁大。   刚刚是……他的狗子在说话?   空气在此刻凝固,一人一狗四目相对,一阵沉默。   半晌,狗子一个激灵,正要遁逃,就被一双手牢牢牵制住了身体。   “呜呜呜……”   ——放开,只是吃了你的甜品,大不了要信辉买新的赔给你就是啦,竟然要杀狗,真是没有人性啊!   狗子在五条悟手中放肆挣扎,却怎么也逃脱不开对方的魔爪。   而五条悟,手里握着小奶狗,六眼闪烁出异常兴奋的光芒。   他很确定,刚刚的声音不是来自其他人,不是幻听,甚至不是他的耳朵听见的,而是直接传进他脑子里的。   此时无需其他证据,他就是笃定,这是狗子的声音。   来福,他五条悟的小狗,会说人话,没有一个小孩儿能拒绝一只会说人话的小狗,就算是神子也一样。   他举起狗子,左看右看,仿佛下一秒就要把狗子拆开了一探究竟。   “你……”五条悟正欲要说些什么,门口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时间真是巧。   “进来。”五条悟制住话头,朝门口说了一声。   进来的是一个熟悉的侍女,五条悟记得,那天正是她抱着来福。   花翎:“悟少爷,家主让您去一趟。”   “知道了。”五条悟随口道。   等了两秒,花翎又道:“家主让您现在就去。”   五条悟轻轻扫了她一眼,表面上倒是跟其他仆人一样恭恭敬敬的样子,但六眼一下子就看出对方的小花招。   狗子认识的人,也跟狗子一样都喜欢表里不一。与其说是来通知他,不如说是来解救这狗子于水火之中的。   但没关系,他看着手中还在挥舞着四只小短腿的奶狗,忽然放开了手,来日方长。   狗子一获得自由,便从桌上一跃而下,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你倒是很关心他嘛。”五条悟看着狗子离去的方向,说道:“不过这是我的狗哦。”   花翎只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并不答话。   等五条悟从走远了,她才匆匆朝另一个方向走远。   果不其然,小奶狗躲进了和她第一次见面的荒芜小院,窝在石狮子像的后面,看起来十分沮丧。   “狗神大人,您还好吗?”花翎有些担心。   狗子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尾巴。   “是悟少爷欺负您了吗?”   狗子闻言,慢慢转过身来。   ——“也、也不能怪他。”毕竟是自己先偷吃了他的点心,还不止一次。   “这样啊,那悟少爷生气了吗?”花翎自然是清楚自己犬神大人都干了些什么。   ——“……不知道,随便他。”   明明就很在乎吧,花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后天是悟少爷的生日哦。”她突然说。   狗子一愣,刚想开口,又憋了回去。   花翎:“到时候会有一场盛大的宴会,悟少爷作为神子将第一次出现在咒术界的众人眼前。”   关于这场宴会,入江春也早有耳闻。   六眼神子的第一次登台亮相,咒术界各大势力早已迫不及待,要对这位传说中打破咒术界平衡的天才一探究竟。   到时那个臭小孩儿会收到很多礼物吧,自己要不要也送他什么呢,既当作礼物,也是赔礼。   不过送什么呢,五条悟什么也不缺啊,狗子思索片刻,忽然有了主意。   ——“我知道了。”   入江春也对着花翎点了点头,“这两天我会待在实验室里,有人问起的话,你就说我过两天就回来。”   这个“有人”指代性也太明显了吧,花翎了然,“我会跟悟少爷说明的。”   小狗又扭了过去。   ……   庆典在前一天就开始准备了。   五条家上下都忙碌起来,布置宴场、敲定菜肴、确认名单、还要加固各种防护结界和咒术禁制,以防有人趁机挑事。   仆人们如游鱼般进进出出,又井然有序,不一会儿就让原本沉闷的宅院里多了许多鲜艳的色彩,和几分节日似的喜庆。   而与这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的是一个站在院墙外面的男人。   那男人身材高大,一身深灰色的和服,整个人也如那衣服的颜色一样沉闷,简直隔着十几米都能嗅到他身上的那股颓废的味道。   他微微抬头,仿佛在望着什么,仿佛又只是随意站着。   在那院墙里面,有着咒术界受众人追捧的天才,在院墙外面,是某个被称之为“不配为人”的垃圾。   名为禅院甚尔的男人在这里站了一会儿,正要抬脚离开,突然之间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就仿佛命运在这一刻指引他,让他微微偏过头去。   在路的不远处,一个侍女带着银发的小男孩正慢慢走远,小男孩若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又平静地收回视线。   那是双很漂亮的蓝眼睛,却太过淡漠,什么情绪也没有,果然是神子。   禅院甚尔被发现了也不在意,就像五条悟也没有在意这个陌生的危险男人。   忽然一只小狗从神子旁边的草堆里钻了出来,它摇着尾巴跑向神子,却在即将跑到他面前时又停了下来,不知为何踌躇不前。   就在禅院甚尔以为这位神子会直接无视地走过时,却见对方蹲下身来,与那小狗对视半晌后,伸手把它抱了起来。   他见到了神子嘴角微微的笑意,这一刻,仿佛高高在上的神走下了人间。   入江春也以为五条悟会质问它,或者是很生气,但这些都没有,小孩儿依然如往常般抱住了他。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好像不曾听见狗子开口说话一样,连他这几天去了哪里也没有问。   这让入江春也安下心来,同时又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和那次他进入五条悟的精神世界时很像,他有时看着五条悟的眼睛,也有那样的感觉。   稳定,强大,理智,包容,好像让他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漫长梦境中陡然醒来。   小狗忍不住舔了舔小孩儿的脖颈。   “怎么啦?”五条悟扭头问道。   小狗随口呜咽了两声,五条悟也没在意,并不指望狗子再次口吐人言。   只有五条悟是不一样。   入江春也一直都明白这一点,从他第一次见到蓝眼睛的小孩儿的时候。   在长久的混乱中,在所有的理智慢慢被剥离时,他看着那双眼睛,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第16章   御三家的宴会向来办得古朴而庄重,甫一踏入,让人仿佛陡然进入千年前的平安时代。   五条家主五条清张身着印有梅花家徽的羽织,在主位上正襟危坐,左右两侧分别是禅院家和加茂家前来祝贺的代表。   众人寒暄了几句,禅院家的代表禅院扇意有所指地开口:“五条家主,我看菜已上齐,怎么还不见今晚的主角登场?”   对面加茂家的代表加茂吉田立即跟着一唱一和,“让客人们等着,寿星却迟迟不出现,这可不礼貌啊,怎么,是小孩儿没见过这么多人,害怕了吗?”   御三家聚会的老戏码,每一家一有机会就要毫不留情地拉踩其他两家,五条清张对此早已习惯,他表情不变。   “五条家的神子,整个咒术界将近一千年才出现一个,诸位不如多些耐心,多等几分钟如何?”   真是把握住了每一次炫耀的机会,众人一时表情各异。   虽然怼了回去,但五条清张也琢磨着神子怎么还不出现,便悄悄招来仆人询问。   仆人吞吞吐吐:“好像是……好像是因为神子养的小狗病了,神子不放心,还、还没有过来。”   五条清张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压低音量:“去把他赶紧给我叫来!”   仆人匆匆赶到神子的小院,只见一众宾客正望眼欲穿的对象,此时蹲在一座狗屋前,探着头,似乎在朝那里面病怏怏的小狗说着什么。   “……来福……怎么了?”   五条悟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入江春也艰难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今夜圆得不能再圆的月亮,只觉得脑袋像个膨胀的气球,难受得快要炸开。   都怪自己前两天在实验室里沉迷于做东西,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   但现在这样下去显然不行,小狗的身体太过脆弱,他得找个地方一个人呆着,否则,很容易发生些糟糕的事情。   狗子努力抬起尾巴,有气无力地扫了扫五条悟搭在他身上的手。   ——离开这里。   五条悟收回了手,却没有走。   仆人在一边焦急地催促着:“悟少爷,宴会已经开始了,大家都等着您呢,请快去吧。”   五条悟恍若未闻,理也不理,这时,小狗尾巴又朝他的方向扫了扫。   ——快走,离我远点。   也不知道五条悟有没有懂他的意思,但还好,小孩儿终于是起身了。   “我很快就回来。”入江春也听到小孩儿在临走前说。   ……   宴会的主角终于珊珊来迟。   六眼神子罕见的穿了一套正式的付纹羽织,表情淡漠无波,一双奇异的蓝眼睛冷冷扫过在场众人。   嫉妒,仰慕,崇拜,不屑,各种情绪在六眼的注视下一览无余。   神子只觉得无聊,他撑着头,看着一个个陌生却又各怀心思的嘴脸,只觉得这简直是一坨烂橘子和另一坨烂橘子的聚会,烂到家了。   无论是这令人厌烦的氛围,还是因为自家狗子今晚的异状,他一心只想快点儿结束。   然后就听到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家伙说道:“不如神子就和我禅院家的小少主切磋一番,也让我们见识见识神子的风采,如何?”   他口中的小少主,即坐在他旁边一脸倨傲的男孩儿,一副跃跃欲试要打败自己的模样。   “好啊。”虽然五条悟觉得没什么意思,但让这看起来就很欠揍的家伙出丑,就可以回去了吧。   战前互放垃圾话是惯例,这位禅院家的小少主禅院直哉站在他对面,下巴快要扬到天上去了,“听说你的六眼很强,我看就那样嘛,不会都是吹出来的名气吧?”   五条悟不但不生气,还感到颇为新鲜,六眼早已轻易看穿了对方的术式和能力等级,是禅院家祖传的投射咒法,刚刚达到三级。   或许在他这个年纪勉强可以被称之为天才,但对于五条悟来说,他没见过这么弱还这么嚣张的人呢,也不知道禅院家怎么敢放他出来的,真是有神奇。   对于对方的挑衅,五条悟只是伸出一只手,像是逗小狗似的,勾了勾手指。   不出意外,对方黑着脸就朝他冲了过来,五条悟轻而易举地就躲开了他的攻击。   禅院直哉功势猛烈,却也漏洞百出,五条悟连咒力也没有用上,游刃有余地躲开一次又一次攻击。   禅院直哉气急败坏,“躲来躲去算什么男人!”   “我还不是男人,我是小孩儿哦。”五条悟一本正经道,“不过嘛,你竟然提出了要求,我也不是不能满足你。”   话音刚落,一道利落的横踢扫来,掀起一阵疾风。   好快!   完全来不及反应,禅院直哉只能怔怔地看着这一脚迎面而来。   “嘭——”   战斗的烟尘散去。   禅院直哉被踢到十来米远的地方,衣服的胸口位置赫然一个黑漆漆的脚印。   胜负已分,且分得十分明显。   在场有人洋洋得意,也有人脸色难看得像是吃到了翔。   五条悟没管这些,他径直朝五条清张走去,“喂,我头晕,要回去休息。”   五条清张看着他活蹦乱跳的样子颇为无语,但想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经达成,于是也勉强同意了。   五条悟快步回到院子,但一到小院他就发现,他的小狗不在院子里了。   “悟少爷,您终于回来了。”侍女杏子焦急道:“您离开后,来福就跑出院子了,我们在附近找了很久都没看到它的踪迹。”   “知道了。”五条悟平静地说。   他知道狗子现在想一个人待着,来福那么聪明,他本该不用太担心,但想着狗子之前那幅要死不活的样子,直觉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   “可恶!五条悟那个混蛋!”禅院直哉一拳打在墙上。   “少主,还请消消气。”侍从在一旁劝慰道:“他不过是一时得意,咱们迟早会找回场子的。”   “你懂什么!”禅院直哉不耐烦地一把将对方推倒在地,“只知道说些没用的话,连甚尔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侍从一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忍不住扭曲了一瞬,又不敢吱声。   “要是甚尔在这里……”禅院直哉不知想到了什么,“哪里轮得到那个银发混蛋出风头。”   听少主说得好像甚尔会为他出气一样,侍从暗自腹诽,话说少主你和禅院甚尔的关系也不咋地吧,更何况这种级别的宴会,那个咒力全无的失败者根本没有踏入的资格。   但这些话,侍从是不敢说出来的。   被五条悟打败,还败得那么耻辱,禅院直哉顶着众人或戏谑或嘲讽的目光,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自小便跋扈惯了,在禅院家又向来备受追捧,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便接着方便的名义离开宴会,主仆二人转来转去,此时不知道到了五条家哪个犄角旮旯里。   “什么声音?”禅院直哉忽然道。   侍从侧耳听了听,“好像是从那座院子里发出来的,什么小动物的叫声吧?”   “哈?五条家还养了那种东西?”   侍从眼珠子一转,“好像听说,五条家的神子养了一只小狗,还颇为宠爱。”   “小狗?”禅院直哉向来对这种弱小的东西不屑一顾,但要是五条悟养的狗那就不一样了,他才刚刚被狗的主人狠狠羞辱,正想着要怎么报复回来。   “走,我们去看看。”   这座小院跟其他地方比荒凉得有些不正常,侍从推开木门,里面一盏灯都没有,但好在今夜月光明亮,即使没有灯光,也能看清这里有多破败。   房梁上到处都是蛛网,院子里杂草丛生,主屋的木料上都已经生出苔藓。   侍从心里有些发凉,“少主,这里太脏了,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本来禅院直哉一踏入这里,就嫌弃得不行,但一听侍从这样说,倒显得是自己害怕了才走的。   侍从心里有些发凉,“少主,这里太脏了,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本来禅院直哉一踏入这里,就嫌弃得不行,但一听侍从这样说,倒显得是自己害怕了才走的。   “怕什么?咒灵我都杀过,还有什么可怕的?”说完,禅院直哉率先踏进了小破屋。   屋子里有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木头腐烂的味道,又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禅院直哉捂住口鼻,嫌弃地看着四周,忽然脚下一个没注意,被一根横在地上的木头一下子绊倒。   ——哐当!   禅院直哉倒是没有受伤,却弄了一脸灰。   侍从连忙上前扶起。   “滚!”禅院直哉一把挥开对方伸过来的手,正准备站起来,忽然感觉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一闪而过。   就藏在那堆破家具下面,还会动。   他快步走过去,三两下踢开那堆破木头,一只奶黄色的毛团子于是显露出来。   果然。   禅院直哉盯着那团子看了几秒,“它是活的还是死的?怎么一动不动?”   “看起来像是生病了。”侍从说。   “你戳它一下试试。”   侍从并不想欺负一只生病的小狗,但碍于自家少主的淫威,只得伸手慢慢靠近。   他戳得并不重,被扒拉了两下,小奶狗依旧没有动弹,倒是露出柔软的身体。   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狗,侍从想,只是可惜了,刚刚他清楚地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丝毫温度。   “少主,这只狗好像是死了。”   “你说什么?我刚刚才看见它动了。”禅院直哉一点儿也不信,正欲伸手探一探狗子的鼻息。   才刚蹲下来,就对上了一双幽幽发亮的紫色眼睛。 第17章   “嘎——”   有只乌鸦从树梢枝头飞过。   禅院甚尔侧头看去,若有所觉。   “怎么啦?”身边一位躯俱留部队的队员问到,他虽然在一开始也看不起这个咒力全无的家伙,但无奈禅院甚尔拳头够硬,几次被按在地上摩擦后,队员们也都渐渐服气了。   “没什么。”禅院甚尔随口说:“我去转转。”   “喂!你这家伙,家主让我们守在五条家附近,以免少主遇到什么危险,你别一个人乱跑!”队员提醒道。   禅院甚尔看了对方一眼,对方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什么。   禅院甚尔很是轻松地就混进了五条大宅,他虽然没有咒力,但自小在禅院家长大,对于御三家惯用的防御手段再清楚不过。   躲在暗处时,他还听见仆人们像是说笑话一样谈起刚刚宴会上发生的事情——禅院家的少主输得有多惨。   想起禅院直哉那个讨人厌的小鬼,禅院甚尔也想嘲笑两声,但看在收了一笔巨款的份上,还是得先去看看那小鬼到底有没有遇到危险。   找到禅院直哉并不难,脚趾头想也知道对方肯定是从宴会上落荒而逃了,他顺着小孩儿的脚印,很快就来到了一处荒芜的院落。   院门没锁,禅院甚尔推开门后就看到了禅院直哉和他的侍从。   院子当中摆放着一张老旧的木桌,禅院直哉和侍从相对而坐,听到推门声,两人同时回过头来,扬起两张无比相似的笑容。   禅院甚尔:“……”   好吧,任何有理智的人都看得出眼前这幅场景很不正常,最明显的地方就在于禅院直哉的笑容实在是太亲切了。   “甚尔。”禅院直哉叫他,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友好,“我们等你很久了,快来吧。”他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   咒灵吗?还是什么五条家的特殊禁制?   禅院甚尔看不出这些与咒术有关的东西,但他并不在乎,看不见也无所谓,到时候直接打死就是了。   于是他干脆坐下来,看看到底搞的什么鬼。   没想到一坐下来,禅院直哉就又开口了:“甚尔。”那小鬼看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狂热,“甚尔,最喜欢你了!”   ——恶心。   太恶心了,这小鬼怎么回事?   禅院甚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忍了又忍,最后说:“等老子救你出去,禅院直毘人不仅要给我救你的钱,还要给我一大笔精神损失费。”   禅院直哉听了只是依然微笑。   对面的侍从忽然开口:“说起来,以前我还偷偷说过甚尔君你的坏话呢,现在想想真是羞愧。”   “是嘛,竟然觉得羞愧,那你准备怎么赔罪呢?”禅院甚尔可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好人。   侍从听后,作出思索的样子,“不如就将这条污浊的舌头割下来吧。”   说完,拿起不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桌上的小刀,干脆利落地动手了。   大量的血混合着某些组织从他嘴里流出来,侍从全程没有露出丝毫难受的表情,将那肉红色的器官放在桌上。   那东西还在微微地跳动着。   这一刻,禅院甚尔看着它,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咒术界的人常年与血腥和残忍为伍,这些画面并不值得太过震惊,但除了血腥残忍,还有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禅院甚尔不知用什么来形容这种感觉。   那非常矛盾。   说它恐怖,但又带着一股强烈的吸引力;说它疯狂,但又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合理;说它邪恶,但又不全是邪恶。   不是咒灵!五条家也不会有这样邪门的咒术,所以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禅院甚尔耐心用尽,他猛地站起来,一脚就踹翻了桌子。   “哐!”   “最烦装神弄鬼的家伙了!”桌子从中间断裂,倒在地上,他径直跨过去,走进了那间漆黑的主屋。   禅院直哉和侍从对视一眼,从头到尾都非常平静。   禅院直哉感叹道,“甚尔真是急性子啊,不过,它一定会喜欢他的。”   侍从微笑着回应他,那微笑伴随着满脸的血污,显得十分违和。   刚一踏进这间黑暗的小屋,禅院甚尔就后悔了。   毫无准备,毫无预兆,他用人类的双眼第一次直视着这一堆?一个?一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怪物?血肉?死物?活物?   月光从屋顶巨大的破洞中照耀下来,让禅院甚尔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是什么?   无数形状各异的肢体以一种无法想象的姿态相连,交织,缓缓地蠕动。   无法理解,无法感知,大脑中心的松果体发出前所未有的危险预警,告诉他应该赶紧离开这里,但双脚却没有丝毫反应。   不仅没有离开,看着眼前这一堆丑陋又反胃的存在,禅院甚尔甚至朝它走近了两步。   “它”有股魔性的魅力,让人想要……想要……   ……   “悟少爷,您不用太担心,之前来福不是也经常跑出去吗?说不定等会儿就回来了。”杏子在一旁安慰道。   “知道啦。”虽然这样说,但小孩儿脸上还是一脸严肃。   过了片刻。   “你把那个经常来找来福的侍女叫来。”五条悟吩咐道。   杏子点头退下,不一会儿,花翎就过来了,得知五条悟是要询问狗子的行踪,花翎也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清楚。   五条悟:“那有什么地方是他喜欢去的吗?”   花翎思索一瞬,只有两个地方,实验室和她第一次见到小狗的院子,花翎不会告诉五条悟实验室的存在,而且小狗也不会单独去那里,于是她说,“有一处废弃的院落,就在……”   ……   禅院甚尔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条血红的触手是如何穿过自己的腹部的,那触感冰冷而黏腻,缓慢地在身体里滑动。   按理说,以他的身体素质,即使再被扎穿十来个洞也能活下来,但他就是感觉生命力在不断流失,他要死了。   呵,又有什么奇怪呢,毕竟常理在这里早已不复存在。   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他脱力地跪下来,有更多的触手朝他靠近,然后很快,他被拉入那团东西之中。   是……死了吗?就这样死了?明明应该不甘,应该痛苦,但禅院甚尔此时却升不起这些情绪,或者说,情绪这一“事物”在慢慢离他远去。   ——“从人类生物学的角度来看,你的确是死了,但死亡并不能带来解脱,意识依然存在。”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   谁在说话?是谁?那个幕后操纵这一切的家伙吗?   ——“这里可没有什么幕后黑手,虽然你变成这样的确跟我有关,可是谁叫你自己走进来的?”那声音还带着几分心虚。   就像一场地震、一次洪水,并非有谁有什么目的,操纵着什么阴谋,它只是自然地发生了,而禅院甚尔,和屋外的两个家伙只是足够倒霉地遇上了这一次场灾难。   你是谁?不,你是什么东西?搞了什么鬼把我变成这样?   脑子里的存在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又因为是小男孩的嗓音,听起来居然还有几分可爱。   ——“我有一位朋友说过,世上最仁慈的事莫过于人类无法将其所思所想全部贯穿、联系起来,所以我建议你不要提问,也不要思考,否则你的意识将陷入更深的混沌里,那绝不是你想体验的。”   呵呵,老子都死了,还管这些。   ——“你还可以活过来呀!”对方的语气突然变得热切起来。   ——“让我吃掉你,我会好好吸取你的一切,在过去的血肉中重生,等我生了出来,我就能想办法把你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啦,还是说你不想变成原来的样子?”   明明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法用人类的常识来理解,但神奇的是禅院甚尔就是听懂了,不光听到懂了,还知道对方说的都是真的。   然后,禅院甚尔同意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同意这个天马行空的提议,但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疯狂了。   所谓吃掉的意义,当然不仅仅是物理上的,禅院甚尔甚至升起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的身体,情感,回忆,思想,种种种种都在被那个存在吸收殆尽,就连“禅院甚尔”这个概念,也将不复存在。   ……   “就是这里吗?”五条悟问。   花翎点点头,“我第一次见到小春就是在这里。”   小院安安静静的,不像是有人在,踏入之前,五条悟停住脚步。   “怎么了,悟少爷?”花翎问。   小孩儿莹润的蓝眼睛在夜色中分外突出,他看着面前平平无奇的院落,沉声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进来。”   花翎虽然不解,但还是顺从地答应了。   六眼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但那股对危险的预警却强烈得快要跳大脑。   他走了进去。   院子里并没有什么让人吃惊的地方,但是刚刚的手下败将和他的侍从却安静地站在这里,那侍从的嘴巴血肉模糊。   五条悟:“喂,禅院家的,是觉得太丢脸,躲在这里哭吗?”   禅院直哉没有被他激怒,不仅如此,还露出一个笑容,“你在找你的狗吗?”   五条悟眼神一凛,“你见过?”   禅院直哉没有回答,他看了看院落里唯一一间屋子,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已经开始了。”   这话让五条悟升起不好的预感,转身果断往里走去。   ……   入江春也终于缓解了饥饿。   小狗的身体太脆弱,承受不了满月的力量,他要重新出生一次。   哦,这不算太难,他以前也干过几次。   力气和意识都恢复了一些,虽然只是一点,但足够他解决这件事情了。   用尽全身力气挤压周围那些潮湿的、柔软的东西,努力往一个方向前进,然后,撕开那层薄膜。   在那堆不可描述的血肉中,一只修长白暂的手伸了出来。   那只手扒开阻挡着他的各种器官、组织,然后终于,一个青年从那里面站了出来。   “呼——”   黑色长发,奇丽的紫色眼睛,完美到有些过分的英俊面孔。   他对着月亮,深深地呼吸。 第18章   入江春也畅快地沐浴在月光里。   也不管头发上、脸上、全身上下那些黏糊糊的血污和其他的不明液体,如同溺水者般贪婪地去呼吸每一口空气。   等到稍微缓和了那股渴望,他才抹了一把脸,擦干净脸上那些红的、绿的、透明的汁液。   青年的脸庞终于完整地展现出来,他的五官是极致的精致,轮廓深邃到恰到好处。   但这些都没有他的眼睛令人夺目,那是种非常独特的紫色,轻盈的,朦胧的,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浪漫以及……诡秘。   在月色笼罩下,展现出不似人类的奇异魅力。   入江春也看向夜空中的圆月,露出了一个愉悦的表情。   他喜欢月亮,如同月亮对他的喜欢,是克制的,温柔的。   不像其他的存在,太过霸道,动不动就要把人弄得彻底疯狂,不留一丝理智。   但晒月亮也需要节制,他还挺喜欢自己人类或者小狗的状态,并不想变成某些奇怪的东西。   接下来,就是收拾残局,首先,是脚下这堆东西,虽然看起来恶心,但其实非常营养,入江春也不想浪费。   他决定把它吃掉。   但他刚拿起一块准备塞进嘴边,屋子里就又进来一个闯入者。   入江春也有种用餐被打扰到的不悦,他回过头,等看清来人时,顿时惊讶了,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连手上的东西掉到地上了都没反应。   是银发蓝眼的小孩,他的饲养者,五条悟。   此时正站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震惊又戒备地看着自己,那眼神跟自己在狗屋里看到蟑螂时一样,好像对面是什么无法理解的怪物。   喂,喂,你那什么眼神啊?明明自己这具身体长得也不差好吧?   自己只是站在这堆奇怪的东西上面,身上有点儿狼狈,还准备吃一块……好吧。   这个场景确实不堪入目,但入江春也还是有些难过,明明是你喜欢抱着我,还每天摸我的狗尾巴,现在看人家不可爱了,就马上变心了吗?   他不自觉地朝前踏出一步,五条悟立即做好发动术式的准备。   “你是谁?”五条悟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两双颜色各异的眼睛注视着对方,入江春也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见五条悟像是支撑不住似得跪倒在地。   快到极限了,五条悟想。   他看着眼前这个诡异的青年,眼睛疼得像是烧了起来,这种感觉跟之前六眼承受不住昏过去的时候很像,但要强烈得多。   越是看着对方,眼睛就越疼,而且他根本一点也看不透对方,但又像是什么都看见了,无穷无尽的混乱一股脑涌入他的大脑。   他脱力地跪在地上,有鲜红的液体滴下。   他的眼睛流血了。   视线变暗,终于撑不住一头倒了下去。   ——“Satoru!”   有人抱住了他。   意识难以凝聚,在迷迷糊糊之中,青年清冽的嗓音听不怎么真切:   “......下次不要......那样......看我的眼睛。”   “......臭小孩......又救一次。”   那个怀抱明明冰凉又黏糊,他应该讨厌的,但不知为何就是讨厌不起来。   一只手搭在他额头,然后,那些难受的感觉慢慢消退,他彻底昏睡了过去。   ......   五条悟再次醒来是在他自己的卧室。   他猛地坐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一切如常。   良久,他摸了摸自己眼睛,呵,对于习惯将一切看得明明白白的自己来说,还真是新奇的体验呢。   他有一种预感,自己一定还会见到那个人。   他走出房间,就看见杏子正一脸严肃地对着再次出现的狗子说着什么。   “来福,下次不要乱跑了,悟少爷找了你很久呢!”   狗子老老实实蹲在那里,一副诚心悔过的样子,杏子见此也不忍心再多苛责,停下了说教,还摸摸它的狗头。   五条悟冷笑一声,上前提着狗脖子就进了房间。   一人一狗面面相对,一副三堂会审的样子。   五条悟:“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汪汪......”   “昨天晚上跑去哪里了?”   “汪汪汪......”   “不说话是吧?”   入江春也悄悄翻了个白眼,刚刚说了你也听不懂。   五条悟自然没有错过这个小动作,本来想多给狗子一点时间让他再次开口的,但显然,这家伙是你给他一点阳光,他就能开染坊的德行。   他捧着小狗的脸,露出了狗子熟悉的恶魔崽子的笑容:“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福,你还没有做过那个吧?”   入江春也一脸迷茫,哪个啊?   “就是那个啊。”五条悟看了看小狗的某个地方,“每个宠物狗都要做的小手术,明天就叫医生过来吧。”   入江春也顺着五条悟的目光看去,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恶魔崽子竟然能歹毒至此?   五条悟温柔地注视着狗子,狗子在他手中瑟瑟发抖,“放心,我会请最好的医生,你不会感觉到一点痛苦的。”   入江春也的狗眼中染上惊恐,瞧你说的,我是不是还得谢谢您呐。   他想起来前几天见到的那个旗袍男人,和对方沧桑的感慨:“失去的东西是无法挽回的......”   不要,绝对不要!   狗子闭了闭眼,算了,反正已经暴露过一次了,那么再暴露几次也无所谓啦!毕竟他可不想有一天也发出那样的感慨。   见狗子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半天没反应,五条悟又道:“来福......”   ——“我不叫来福!”   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五条悟终于如愿以偿,兴奋得几乎双眼放光:“那你叫什么?”   ——“花翎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我叫小春。”明明知道,还非要叫那么难听的名字。   五条悟:“哦,那我还是继续叫你来福好了。”   ——“哈?为什么?”   “我养的狗,为什么要和别人叫一样的名字?”五条悟理所当然。   所以你就给我起了个这么丑的名字是吧,忍了这么久,入江春也太想要摆脱掉它了——“这、这样吧,我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怎么样?你也不要再叫我来福了。”   “噢,说来听听。”   ——“入江春也。”   入江春也。   五条悟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然后说道:“可是,一只小狗叫这么正经的名字也太奇怪了吧?”   所以你就非要叫那个丑名字是吧!入江春也忍住不忿,循循善诱——“你可是这个世界里第一个知道我真正名字的人哦!”   狗子的下垂眼好似有星光闪烁,楚楚动人——“叫我的姓或者名都可以,也是独一无二的哦,怎么样?”   五条悟叹了口气,“好吧,竟然你那么不喜欢我给你起的名字,就算了吧。”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谁会喜欢那种名字啊!虽然心里幽怨颇多,但小奶狗还是维持住了表面的软萌可欺,不管怎样,摆脱掉了就好。   “你是什么?”五条悟又问:“柴犬妖怪?魔法宠物?我听那个侍女叫过你犬神大人,哈哈哈,你这样的,不会真是什么神吧?”   当初那个冷漠的小孩呢?现在这个满嘴屁话的家伙是谁?   ——“......让你失望了,我就是一只小狗而已。”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的确,六眼也是这样告诉他的,眼前的生物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奶狗,可是小奶狗身上又有着太多奇异之处。   能在人的脑子里口吐人言,总是喜欢偷偷溜出去溜回来,自以为没人发现,还经常和信辉以及那个叫花翎的侍女凑在一起,神神秘秘不知道干些什么。   而且他记得没错的话,“喂,我的无下限似乎对你无效吧。”   ——“无下限?那是什么。”狗子疑惑。   “是我的术式,上次和信辉在林子里打架就用过的。”   狗子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堪比Baff的能力吧,同时也想起了自己当时不讲武德的举动。   入江春也不免有些心虚,解释道——“不是你的无下限对我没用,是所有咒术对我都不起作用啦。”   这真是太有意思了,五条悟勾起唇,“是吗,你现在就给我表演看看。”   说完,手上就准备聚起咒力。   救命啊——五条家的神子又虐狗啦!入江春也挣扎起来。   正当此时,屋外传来杏子的声音:“悟少爷,家主让您过去一趟。”   这话让五条悟瞬间垮下一张小脸,也让入江春也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   除了对五条悟昨天晚上的表现赞叹了一番之外,五条清张依旧是那些老生常谈,不是督促五条悟好好练习提升自己的咒术,就是让五条悟多加防范,小心那些暗杀者。   五条悟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没什么新鲜的话我就走了。”   五条清张正色道:“你是神子,应该要多加注重自己的形象,不要总是说些不得体的话。”眼看着小孩儿越来越不耐烦,他及时止住了这个话题。   又道:“虽然宴会过去了,但还是不可放松警惕,之前那三个人虽然抓到了,但是相当棘手,很难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与其说是棘手,不如说是无从下手,那三个家伙说倒是肯说,而且很喜欢说,但是说出来的话毫无逻辑,不知所云。   五条清张怀疑,是诅咒师集团为了防止泄露情报,特地种下的某种邪门的咒法。   “对你的刺杀不会停止,甚至可能更加频繁,你好好在院子里修炼,没事便不要出来了,你院子里的各种禁制我也会加强的,绝对不会再出现之前那样的事情了。”   “哈?”五条悟听着他擅自作下的决定,不可置信:“你是想囚禁我吗?老头子。”   “这都是为了你的安全,你是五条家的神子,谁也担待不起......”   “说来说去都是你们太无用吧。”五条悟神色极冷,“想让我像只乌龟一样索在龟壳里,好啊,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完转身离开,不顾五条清张铁青的脸和严厉的呼喊。   他冷着脸回到院子,看到自家狗子在那里没心没肺地扑蝴蝶,更加生气了。   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五条悟走过去,在狗子扑向那只可怜的蝴蝶时,从后面抱起了他。   狗子莫名其妙,转过头,又是自己饲养员。   “喂,你说过咒术对你无效的吧。”五条悟看着狗子,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呜?”狗子一脸蠢萌。 第19章   “你也很想出去玩玩吧?”五条悟的声音带着诱惑,“听说东京可是有不少好吃的果子店哦。”   入江春也于是心动了。   五条悟先是试探了一下狗子对一切咒力免疫的情况,当然没有丧心病狂地直接朝入江春也轰出一发攻击。   而是让狗子接触开启了无下限的自己,果然,无论什么角度,狗子都可以碰到他。   然后又让狗子试着去触发五条宅子里的禁制,同样,所有的禁制都毫无反应,他又尝试抱着狗子去触发那些禁制,惊奇地发现,这样也可以发挥狗子的能力。   五条悟开心了,拉着入江春也分分钟就要跑路。   ——“你,你先等等。”狗子咬住他的衣服。   “怎么啦?”   ——“你有现金吗?”   “……”   钱这个事情,是从来不在五条家神子的考虑范围之中的,毕竟生活是锦衣玉食,要什么也马上就有人送来,所以现在怎么办呢?   问五条清张要,老头子一定先问你要钱干嘛,问杏子借,哈?堂堂神子找小侍女借钱?   五条悟沉默地看着狗子。   良久,狗子叹了一口气,他想了想。   ——“我去找信辉借,你在这里等着我哦。”   五条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快去吧,记得多借点。”   信辉很是爽快地给了入江春也一张卡,“这个不用还,本来就是你的钱。”   入江春也想了想——“那个手环买得很好吗?”   “是的,很多人都想买,你给我的没两天就买完了,赚了不少钱呢,都在这张卡里面了,一共一千两百万。”   当初他的定价是一百二十万一只,整整十只,全卖完了,整只狗子喜笑颜开。   ——“还有你的一百二十万呢。”入江春也是有原则的狗子,坚持给合作伙伴分红。   “那先放在你这里好了。”五条信辉不在意道地挥挥手,“对了,还有很多人想要,什么时候再做一些?”   ——“等我过段时间办个工厂后吧。”   五条信辉:“哈?”   狗子叼着卡回到五条悟身边,五条悟收好卡,抱起狗子,十分顺利地溜出了五条家。   一路上小孩儿都兴致勃勃,而入江春也却心累不已。   很明显,五条悟是第一次偷溜出来,没做过公交车,新干线,没用过ATM机,狗子不得不一样一样地指导他怎么做。   五条悟虽然聪明地一学就会,但总是喜欢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举动,比如嫌麻烦直接给公交车投了一百日元,比如坐新干线时,想要坐在车顶吹风……   入江春也好不容易才制止了这些举动。   一番折腾,一人一狗终于到了东京的大商场。   站在大商场面前半晌,五条悟突然说:“他们都在看我诶。”语气还挺骄傲。   ——“没发现吗?只有你穿着和服啊。”东京是个很时髦的城市,所以人家才用这种看乡巴佬的目光看着你啦。   “是吗?那我也换身衣服好了。”   于是他们逛的第一个地方,便是童装店。   童装店的小姐姐看见漂亮小孩和萌萌小狗的组合,顿时眼冒桃心,热情又耐心地招待了他们。   五条悟津津有味地试了一套又一套,在他穿着绿色的恐龙套装出来的时候,入江春也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   五条悟转头就跟店员小姐姐说:“有宠物装吗?我想给我的小狗也买几件。”   入江春也:“……”   五分钟后,童装店宽大的镜子前,一人一狗穿着明显成对的凹凸曼与怪兽装,相看无语。   换下了奇怪的衣服,入江春也终于忍不住了,他伸出爪子指着一套挂起来的衣服说:“就这个吧,很适合你哦。”   蓝色兜帽上衣,黑色运动裤,看起来酷酷的样子,五条悟不说话的时候意外地符合他的气质。   “就这件了!”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了几秒钟后,五条悟终于道。   付完钱后,买衣服的小姐姐对他们说:“那个,可以帮你们拍张照片吗?”因为这对组合实在是太可爱了,照片贴在门口肯定会吸引客人前来买他们家的衣服的。   “而且也可以当作和小宠物一起逛街的纪念哦,小弟弟。”小姐姐又说道。   “好啊。”五条悟一口答应,然后就要去抱狗子。   这时入江春也一个闪身,灵活地从桌上一跃而起,踩着五条悟的肩膀,跳到小孩儿头上。   五条悟微微惊愕地睁大眼睛。   ——“卡擦。”小姐姐已经按下了拍照按键。   拿着照片走出童装店,五条悟有些不满,“太狡猾了吧你!”   入江春也走在前面,尾巴一甩一甩,露出个得意的表情。   五条悟又道:“我们去买那个吧。”   ——“什么啊?”   “就是刚刚那个店员手里的那个,是叫手机吧?”   入江春也此时真的很想嘲笑五条悟乡巴佬,但是他硬生生憋住了,回过头一脸自然地说——“好啊,我们去手机店吧。”   “你刚刚是在笑我吗?”他可是有六眼,对这狗子背后的嘴脸一清二楚。   五条悟在手机店买了两支手机,一支揣在自己兜里,另一只,在店员惊讶的目光下,挂在了小狗脖子上。   入江春也被挂得难受得紧,又让五条悟给它买了个小双肩背包,手机放在里面,将印着小红花的粉色小背包背在身上。   “小朋友,你对你的小狗可真好呢。”卖包的大妈感叹道。   “当然啦,我可是很宠爱他的呢。”   明明这刷的是我的卡啊,是狗在养小孩儿啊!入江春也在心中叫道。   一人一狗正逛着,旁边的小孩儿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啦?”   五条悟朝他们身后某个地方撇了一眼,语气稍冷,“没什么,一个垃圾而已。”   而在他们不远处,某个被五条悟称之为垃圾的中年大叔,不,应该说是中年诅咒师,此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一个亿。   这是黑市上五条悟的悬赏金额,他正是为此而来的,原本想着,一个小鬼头,毛都没长齐,能有多厉害,但刚刚对方一个轻飘飘的眼神,便让他感到了莫大的恐惧。   他很确定自己不是五条悟的对手,但就这么放弃,又太过可惜,怎么办呢?   他思索片刻,目光落在五条悟身边的那只小狗身上,一副软糯可欺的样子,呵呵,就从你下手啦!   他悄悄跟在后面,看着五条悟和他的狗子进了一家西式甜品店,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从里面出来,手里还提着鼓鼓的袋子。   他继续跟着,看见五条悟和他的狗子走进了一家日式果子店,过了大概三十分钟,从里面出来,手里提着两个鼓鼓的袋子。   他又继续跟着,看见五条悟和他的狗子走进了一家手工点心店……   中年诅咒师不耐烦了,有完没完啊!感觉这样下去,自己还没动手,这小孩儿就会得糖尿病而死了。   终于,等他们从冰淇淋店出来后不久,在一张供路人休息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中年诅咒师在阴暗的角落里窥伺着,他看到五条悟似乎是和狗子说了什么,然后独自起身离开。   这狗子落单的机会总算等到了,中年诅咒师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只要抓住它,再用它威胁五条悟,就有很大可能取下五条悟的性命,这一亿日元即将到手。   入江春也在椅子上乖乖地等着五条悟回来,一道阴影忽然笼罩下来,他疑惑地抬头,是一位身材宽阔的路人大叔,脸上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狗子正想着这家伙是要干嘛,对方就突然朝他伸手。   这是——传说中的偷狗贼?   入江春也大惊,又立马愤怒起来,岂有此理,他最讨厌这种连小奶狗都不放过的人渣了。   中年诅咒师正准备伸手抓住那只小奶狗,没想到那狗子不闪也不躲,就在那里看着他。   咦?那狗子的眼睛怎么突然变成紫色的啦?   ……   “怎么啦?”五条悟上完厕所回来,见入江春也一直望着某个方向,不由问道。   ——“没什么,刚刚好像遇到偷狗贼了。”   “哈?”知道自己的狗子被人窥伺,五条悟瞬间大怒,“那家伙在哪里?”   ——“刚刚好像心脏病发作,被人抬走了。”   “哼,算他走运。”   入江春也看了看小孩儿气鼓鼓的小脸,意识到五条悟这是因为自己可能被欺负而生气,突然觉得有些新奇。   ——“悟,你是在保护我吗?”小狗歪了歪脑袋。   五条悟养起一个臭屁的微笑,“当然啦,我可是你的主人,你看着就很好欺负的样子,最容易引起那些坏人的注意了。”要是入江春也被偷了,五条悟上哪儿再找一只这么有意思的狗子。   ——“那我也保护你好啦。”要是五条悟不小心死了,入江春也上哪儿再找一个有如此特别的精神世界的人。   “哈?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可是很强的。”   入江春也对此微笑不语,满打满算,不管是出于意外还是特意,他已经救了五条悟三次了。   ……   而在商场的另一边,几个热心人抬着像是心脏病发作的中年男人上了急救车。   急救人员在一番抢救无效后,遗憾地宣布了死亡。   “是心脏病吗?”一位急救人员问道。   “不像。”另一位急救人员说,“更像是……像是惊恐症?”但他自己也不确定,毕竟惊恐症很少能导致死亡。   平山介次,三级诅咒师,在56岁这年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猝。 第20章   在商场里一边玩一边吃,五条悟和狗子好不快活。   在路过一家外表花花绿绿的店面时,入江春也停下了脚步。   “怎么啦?”五条悟看了一眼,店门口贴满了各种热血海报,名字也相当浮夸,什么“X皇”、“街头X王”,看起来就很幼稚,他提不起什么兴趣。   但是狗子的脚却仿佛黏在地上了一样,就是不走。   ——“我想玩。”入江春也恳求地看着他。   “啧。”还能怎么办呢?自己的狗子自己宠,于是五条悟带着他走了进去。   店子里面热热闹闹的,都是一些青少年,一个个都相当入迷的样子,五条悟看了一会儿,觉得完全没什么难度。   自己的狗子已经轻车熟路地跑向了一台空着的街机,投币,按键,游戏开始。   咦——等等,狗爪子太短了,够不着啊!   回头,继续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饲养员。   于是最终变成了这幅场景,五条悟坐在座位上,抱着狗子,狗子全神贯注看着游戏屏幕,两只前爪挥舞出了残影。   爪子虽然短小,却灵活得不可思议,赢了一局又开始下一局。   “喂,你都玩了三次了,让我试试。”五条悟看得也开始手痒。   ——“......嗯,那,那好吧。”虽然不舍,但入江春也也知道自己要玩,还要靠五条悟充当坐垫,哎,都怪现在这个身体太小了,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五条悟信心满满地上手,然后——   ——“喂,喂,你怎么不躲啊!掉血啦,掉血啦!”   “哈啊?我战斗的时候从来都不用躲的。”   ——“快,要放连招啦这里!”   “太弱了吧,不应该一招就解决掉吗?”   连输三次后,五条悟抱怨道:“这游戏有问题吧?角色为什么没有类似于无下限一样的防御啊?针对我吗?”说完,又要开始第四次。   狗子一把拦他的手——“到我啦,到我啦!说好一人三次的。”   五条悟: “你都赢了那么多次啦,先让我玩一会儿。”   ——“你一直输,有什么意思嘛!”   一人一狗对视着,互不妥协。   “诶,是你的小狗也想打电动吗?”旁边一身高中生制服的少年忽然搭腔,高中生忠邦在这只小奶狗开始打电动的时候,就关注到了这边,觉得十分惊奇。   “你的小狗打得真不错呢!我帮你抱着它让它打,这样你自己也可以玩了,怎么样?”他还想看小狗打游戏,不仅仅是惊奇,更因为小狗的水平确实不错。   ——“好呀。”入江春也立即同意。   “不行。”五条悟一口回绝,然后低头教育狗子:“刚刚才遇见坏人,这么快又要上当了吗?”   忠邦尴尬地摸了摸头,现在的小孩儿警惕性真是强呢。   正巧,他的死党,同样是高中生的秀泽和吉竹走了过来,“忠邦,不是说要穿你妹妹的裙子给我们看得吗?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然后一左一右强行架着他走了。   看吧,又是一个变态。   五条悟眼中的含义再明显不过,狗子也是一阵后怕。   ——“可是,我还想再玩一会儿。”狗子的下垂眼此刻垂得更厉害了。   “哎,真拿你没办法。”下一秒,身体就被托了起来,“玩吧。”   狗子看着五条悟宠溺的眼神,深受感动,然后,下一秒,就沉浸在了游戏里面。   三十分钟过去了。   五十分钟过去了。   其间,狗子要么撒娇,要么撒泼,就是不肯结束。   五条悟终于意识到了,这是一只有游戏瘾的狗。   周围已经围了一圈观望的人,对着电动打得正兴奋的狗子指指点点,震惊不已,有拿着手机拍照的,还有呼朋引伴喊更多人来看的。   于是,五条悟果断行使了主人的管制权,强行抱着狗子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离开之后,又是一番教育,狗子被他训得垂头丧气。   出了商场,他们又去逛了附近的一条文艺小街,在看了几家精致的礼品店,买了一些纪念品后出来后,一位浑身上下写满了可疑二字的青年拦住了他们。   金发,灰色西装,还算秀气的脸上挂着异常亲切,又无比圆滑的笑容,“小朋友,你的狗狗好可爱啊。”   这次,不用五条悟说什么,入江春也就自己缩到五条悟身后去了。   五条悟也很是纳闷,东京的坏人这么多的吗?   但六眼又告诉他,眼前这人只是个普通人,而且应该也没什么坏心思,姑且看看对方要做什么好啦。   “呐呐,是来东京玩的吗?要不要来叔叔的店里坐一坐,毕竟东京这么大,遇上了就是缘分呢,说不定会有什么奇遇哦!”语气夸张,还故意眨了一下眼睛。   五条悟面无表情,这人怎么回事,简直比诱拐犯还像诱拐犯。   西装青年自顾自说着,掏出一张上面写着“灵幻相谈所”的名片,“我叫灵幻新隆,是一位隐藏在喧嚣都市里潜心修炼,拯救受苦世人的修行者。”   五条悟毫不客气地拆穿:“是行骗者吧。”   灵幻新隆僵硬了一瞬,话说这个年纪的小鬼不是很喜欢这种设定吗?他很快调整好表情,“随你怎么说吧,你只要知道,在看似平静的生活里,有一种普通人类并不知晓的邪恶存在着,而我,正是在黑暗中默默抵抗它们的守护者之一。”   听到这里,小狗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他。   灵幻新隆:“怎么样,要不要见识一下我们的根据地,刚好最近有埃及的大巫师拜访,只要五百日元就可以为你预言一次哦。”   小狗期待地看着五条悟。   五条悟回望他,“今天我们就见识见识东京骗子的手段好啦!”   灵幻新隆的额头留下一滴豆大的冷汗。   所谓埃及的大巫师,是一位穿着宽大黑袍,手捧劣质水晶球的中年大妈,不小心露出来的衣服领口上,还绣着“吉田服装工厂”几个大字。   “迷路的旅人啊!”巫师一口关西腔:“请伸出你的手,让我看一看你未来的方向。”   入江春也兴致勃勃地伸出爪子。   巫师:“……”   刚刚好不容易想的台词,并不适用于狗子啊,但灵机应变也是干这行的技能之一,她酝酿片刻,说道:“你是一只异常聪明的小狗,在你小小的身体里有一个独特的灵魂。”   小狗的眼睛亮了。   “你的过去不可窥探,未来亦不可捉摸,你是命运的眷顾者,也深受灾难的喜爱,但无论前途多么惊险,转机就在你的主人身上,你们会是彼此最好的伙伴。”   说完这段,巫师自己也愣了愣,奇怪,刚刚她想说的是这些吗?怎么好像不知不觉就说了这些话。   狗子听得一愣一愣,像是真的被唬住了。   “那我呢,我也要算。”五条悟凑过去。   ”你不用算啦!”灵幻新隆摆了摆手。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见过最为坚定之人。”灵幻新隆以一种悠长的语调说道:“小鬼,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位强大的人,这世上强大的人有很多,但却很少有人像你一样从来不会迷茫。”   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副人生导师的模样呢,五条悟想,但这家伙说的话看似玄乎,其实又还有点儿道理。   灵幻新隆一看五条悟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呵呵,别看叔叔我这样,看人可是很准的哦,你们两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吧?”   小孩儿身上有股与生俱来的贵气,一个人带着小狗在东京乱逛,花钱大手大脚,估计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和家里人闹矛盾了,才跑出来的吧。   “玩够了就赶紧回去吧,东京虽然繁华,但也有很多危险哦!”灵幻新隆提醒道。   “你真是啰嗦啊,大叔。”   ……   “真是一个怪人。”走出这家奇怪的店,五条悟感慨道,“不过这家伙还蛮有意思的嘛。”   ——“我觉得他很特别哦。”   灵幻新隆,在入江春也见过的人里绝对算得上是特别的那个。   在第一眼,入江春也就感觉到了,看似不靠谱的外表下实则拥有极强的意志力,而且灵感极低,这种人是科学和艺术的绝缘体,却也正是最难被影响的那种类型。   ——“下次再来找他玩好啦!”入江春也提议。   “你这家伙,刚才我就想说了,很容易被别人拐跑诶。”   ——“我不怕,不是有你保护我吗?”   “呵,那倒是。”   一人一狗回到五条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狗子溜回自己的狗屋在疯玩了一天之后呼呼大睡,而五条悟自然被找了他一天的五条清张一顿苦口婆心地说教。   只是入江春也睡着睡着,感觉身下有什么硬硬的东西硌得慌,是什么呢?   狗眼猛然一睁,对了,差点忘了这件事。   五条悟听完五条清张的废话回来已经很晚了,他本以为狗子已经睡了,没想到还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干什么。   ——“悟,那个……”见他回来,也难得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   “怎么啦?”   ——“你生日那天,我本来准备了礼物,但是因为后来……”   “礼物在哪里?”五条悟立刻伸手,“给我吧。”   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入江春也从窝里叼来一样黑乎乎的东西。   五条悟提起来一看,“墨镜?”   ——“这个可不是普通的墨镜,是可以模糊外界信息的特殊墨镜,可以让你的眼睛不用那么难受哦。”   五条悟带上它,左看看右看看,“真的诶,是你做的吗?”   狗子骄傲地扬起下巴。   “你还有多少本事是我这个主人不知道的吗?”   狗子一僵。   下一秒,身体腾空而起,“但是没关系,你是我的小狗,本来就该与众不同。”   墨镜落下,莹润的蓝色在墨镜的半遮半掩下反而显得更加绚丽夺目。   入江春也在这一刻忽然有点后悔,戴了墨镜后,是不是就不能常常看见他的眼睛了呢? 第21章   因为之前的种种意外,和被五条悟拖出去玩乐了一天,实验室的进度落下不少。入江春也回来后就马上投入到了紧张的研究之中。   花翎拜托五条信辉给狗子送了吃的,因为入江春也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后,就会忘记吃饭睡觉,这种情况已经被花翎发现好几次了。   五条信辉一进实验室,就看见狗子带着电焊面具,两只爪子举着有他身体两个大的电锯在那里切割一块金属。   震惊的感觉只出现了一瞬,又很快习惯性地平静下来。   “小春你是在研究新的东西吗?”五条信辉问道。   ——“嗯哼。”   “那个......虽然有点打扰,但是你什么时候做新的手环啊?毕竟最近真的越来越多的人来......”而且有些人三天两头地过来问,五条信辉也是烦不胜烦了。   “滋——”电锯的嘈杂声响掩盖了他的话。   等到狗子锯完这一块,声音才停下来。   入江春也放下电锯,掀开面具——“我就是在做这个啊。”   五条信辉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为难地开口:“是又改进了吗?不过这么大的话,会不会不太好携带啊?”   ——“你在想些什么啊?”狗子奇怪地看着他,“这个不是手环,是可以批量制造手环的机器。”   五条信辉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奇形怪状的东西:“真的吗?”那岂不是说明手环的产量会翻倍,他又想到了狗子那天随口提到的“工厂”,看这个情况,“你还真是准备建厂啊。”   ——“流水线绝对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狗子说。   “不过要那么多手环干嘛?咒术师的人数很少诶。”五条信辉问道。   这个问题的确问到了关键所在。   的确,按照五条信辉所认为的,如果只是为了卖给有需要的咒术师靠手工制作也完全能够供应得上来,因为霓虹咒术师的数量本来就很稀少,但是,这可不是入江春也的想法。   他预期的客户群体,除了咒术师,还有普通人。卖给普通人看似是天方夜谭,但入江春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从古至今,咒灵和咒术师的战斗在这个世界持续了几千年,而这个世界同样也是普通人生活的世界,他们绝不可能像咒术界宣扬的那样对这一切一无所觉。   入江春也可以确定,在普通人之中一定有一些人也知晓咒灵和咒术师的存在,还有一些人隐隐约约知道,大量的古老神话和都市传说就由此而来。   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有着某种联系,咒术师和普通人看似割裂,实则却有着最深刻的联系。最直接的一点是,咒力本身就是由普通人所产生的。而在信息传播越来越发达的现代,入江春也有种强烈的预感,或许这两者之间会发生什么有趣的碰撞。   他尝试着建立一张网络,在两者之间构建起一个良性的沟通桥梁,这个小小的手环只是一个开始。   当然,这一切他暂时不会跟五条信辉说。   ——“信辉啊,你的思维怎么那么局限呢?”入江春也敷衍道:“除了霓虹的咒术师,还有其他国家的呀,全世界的咒术师加起来,可不少了啊!”   五条信辉再次被震撼,狗子小小的身体里,没想到有着面向全球的雄伟志向。   这一瞬间,作为一个人,他忽然感觉到了羞愧。   他沉默数息,开口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先吃东西吧,花翎让我看着你吃。”   入江春也倒是听话地放下工作,享用起花翎给他用心准备的便当。   五条信辉看着狗爪子灵活自如地使用着筷子,内心再无半点波动。   “对了,你送了五条悟墨镜吗?”他随口问道。   ——“是啊,怎么啦?”   “没什么。”五条信辉垂眸,“只是上午和他对练的时候,很得瑟的样子。”   ——“小孩子嘛,都是这样哒。”   说得瑟是五条信辉委婉的用词。   当时在一场对战结束后,五条悟突然问他:“呐,信辉,你养过狗吗?”   五条信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倒是认识一只狗子,正是被眼前这个提问的人抢去了,但好像也不是自己养的,便说没有。   “那会有狗子在你回去的时候在门口等你,或者送你小花吗?”   都说了没养狗啊!你这小孩儿怎么还要强行炫耀?五条信辉沉默。   “都没有吗?”五条悟抬了抬脸上那副黑色的小圆墨镜,语气中居然有股怜悯,“那也没有宠物特意制作墨镜送你吧?”   除了你养的那只,还有什么宠物会做那种东西啊喂?   这小孩儿平时就很拽了,今天戴着个墨镜,还凡尔赛的样子更欠揍了。   “没人送墨镜给我。”五条信辉伸了伸手,露出手腕上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手环,“不过之前,小春倒是亲手做了这个给我。”   看着对面小孩儿脸上的得意洋洋消失不见,五条信辉这才舒服了点。   ——“你告诉了他关于手环的事?”入江春也惊得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不、不行吗?”五条信辉紧张起来,他解释道:“我还以为你都跟他说话了,不用刻意瞒着他了。”   ——“不是这个啦。”入江春也这段时间已经感受到了,五条悟对自己这个宠物有种的幼稚的占有欲,熊孩子都这样,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熊孩子生起气来很难搞啊。   ——“哎,算了,也没什么。”入江春也说,反正哄哄也就好了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吃完东西,他就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研究之中。   他要制作的东西并不难,但在机械方面他并不是专业的,因此目前正遇到点儿技术上的难题,可惜现在什么都得靠自己,从理论到证实,从发明到生产,都得靠自己。   哎,真是做梦都想拥有一支优秀的人才团队。   因着这个,入江春也一连好几天早出晚归,有几次比五条悟回来得还晚,而且因为研究太累,总是一回来就睡觉,也不在门口迎接小主人了。   过了大概一个星期,入江春也终于取得了进展,开开心心地回来准备吃顿好的犒劳自己,结果就发现自己面前放着一盆冰冷的狗粮。   咦,怎么又换成狗粮了?狗子疑惑,之前不都是煮的新鲜肉食和蔬菜了吗?每天还有小甜品的呢。   入江春也叼着他纯金打造的碗,话说还挺重,有点儿费牙,哼哧哼哧一路小跑到五条悟身边,放到他面前。   五条悟正翻着他们之前在东京买来的最新一期《Jump》,并不看他,还转身过去。   入江春也于是又把那碗狗粮推到另一边。   五条悟立刻仰躺在榻榻米上,举着杂志看起来。   入江春也这才发现这家伙是故意的,他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的事情,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这几天有些忽略了对方,而且还知道了自己给信辉制作手环的事情。   狗子干脆跳到小孩儿胸口——“悟,我的食物怎么变成狗粮了?”   “听不到,听不到哦,毕竟狗子是不会讲人话的。”   入江春也抽了抽嘴角,“你在生气吗?我这几天太忙了。”   “哈啊?谁关心你背着主人,在外面悄悄搞什么秘密啊。”   这就是生气了吧!   五条悟坐直身体,狗子顺势滚到他的腿上,见对方还拿着《Jump》翻来翻去,干脆伸爪挡住了书本。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入江春也说。   “是你和信辉的秘密基地吗?呵,不用啦,就算你不带我去,我自己也会搞清楚的。”   ——“不是!不一样的。”小狗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你自己也可以找到,但是这是我主动想给你看的!”   ......   最终,一人一狗站在了实验室的门口。   小圆墨镜向下滑落几分,“什么啊?这里是什么古怪科学家的试验基地吗?”虽然这么说,但是五条悟满脸都是惊异和好奇。   ——“你口中的古怪科学家就站在你面前哦。”   墨镜后的蓝眼睛微微睁大,“诶?”   入江春也略微骄傲地向他展示了自己目前的实验成果。   ——“这是检测手环,不仅能检测出周围的咒灵,还能知道咒灵的等级哦。”   五条悟拿起来看了看,知道这就是信辉戴的那个,并不感兴趣,毕竟这些信息他的六眼瞬间就能获取到。   “你还养了咒灵?”他指着柜子上摆放的几个玻璃瓶一个一个看过去,“四级,三级。”   ——“哦,那个是信辉给我带回来做实验用的啦。”   “太弱了。”五条悟故作夸张地撇了撇嘴,“要是我的话二级也是轻轻松松啦!”   ——“那、那就拜托你啦。”还说什么呢,入江春也兴奋道。   五条悟在实验室里转来转去,东摸摸,西戳戳,“这个是什么?”他指着一个一人高的金属制品道。   ——“这个是我研究出来生产手环的机器。”入江春也说完,还特意看了看五条悟的神色,见对方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所以信辉的手环可以做很多出来啰,那我的墨镜呢?”   这个意思不要太明显了,狗子连忙抬起脑袋——“手环这种东西是我拿来卖的,有很多啦,但你的墨镜可是我亲手做的,是独一无二的哦。”   五条悟这才满意。   “所以,你是一只喜欢研究科学的小狗?”   狗子有些紧张地点点头——“你、你不会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五条悟理所当然地反问,“我可是很开明的主人哦,喜欢甜品也好,喜欢做实验也好,都可以哦!反正我足够强。”   狗子呆呆地看着小主人,忽然觉得,当五条悟的小狗还真是不错。   “不过——”五条悟摸了摸下巴,“我倒想要问问,春也你研究这些是因为什么呢?”   这还是五条悟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呢,入江春也想。   果然敏锐。   这就是拥有六眼的人吗,不,可不仅仅是拥有六眼,五条悟本身就足够聪慧了。   他不像花翎,不管自己做什么,即使搞不懂也从来不会质疑;他也不像信辉,不会被自己轻易地糊弄过去。   这一刻,入江春也恍惚以为墨镜背后的蓝眼睛清晰地看穿了自己的企图。   他既有点儿紧张,又感到有种微妙的兴奋。 第22章   入江春也跳到桌面上,以便与五条悟平视——“研究就是为了探寻未知之物,未解之谜啊,这可是我最大的爱好。”当初他就是这样对五条信辉说的。   五条悟继续问:“为什么不是其他东西,是咒术界,这里有什么地方吸引你吗?”   真是难缠的小鬼。   入江春也反问他——“你不觉得咒术界很奇怪吗?”但刚问完这句话,他就有点后悔了。   也许在这个圈子之外的人会很容易看出咒术界的问题,但当局者迷,更何况五条悟自小成长于其中,应该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从出生起就这么觉得了。”五条悟把下巴搁在桌沿边,惊喜地看着面前的小奶狗,“你真不愧是我的狗诶,这就是主人和宠物之间的心有灵犀吗?哈哈哈哈……”   还带着婴儿肥的脸突然放大,入江春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就被这张脸的主人抓过去揉拧。   ——“放……放我下来。”   揉拧到入江春也快要怀疑人生才停下来。   ——“下次不可以把脸埋进我的肚子!”入江春也严肃道。   “诶,为什么?”   ——“那是对那些出卖色相的猫才能做的事情。”狗狗不一样,狗狗是有尊严的。   五条悟选择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这些东西你想研究就尽管研究好啦,咒灵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捉过来。”他说。   咒术界的确有很多令人惊叹的东西,那些超乎常规而存在的物种,精深奥妙的力量,以及腐朽顽固又争夺不断的家族们。只是这些东西,这只小奶狗研究得明白吗?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小奶狗可是相当敏锐的。   五条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宠溺的眼神啦,春也的小爱好,主人会支持的哦。”   宠溺吗?   果然,五条悟也已经逐渐沦陷在软萌小狗的魅力陷阱之中了,入江春也暗中勾了勾唇角,他试探性地问——“那如果我想要做坏事呢?”   五条悟兴致勃勃:“什么样的坏事?”   入江春也看着他——“如果我做的事情,会有一天在咒术界掀起轩然大波呢?”   “不行哦。”   这个答案,入江春也并不意外,虽然五条悟看起来叛逆,但终归还是传统咒术家族成长出来的人啊。   “因为我才是那个推翻咒术界的男人!”五条悟继续道。   入江春也窒息了一瞬。   ——“你现在还不是男人啊,小鬼头!”   五条悟:“哈啊?你才是说大话的那个吧?明明只是一只小奶狗诶,哈哈哈,居然大言不惭说要颠覆咒术界,哈哈哈哈……”   入江春也:好气,好气,好气哦!小奶狗气得转过去,拿狗屁股对着他。   ……   和饲养者坦诚了实验室的小秘密之后,一人一狗似乎又亲近了不少。   他们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默契,入江春也回来得早的话,就在门口迎接训练归来的五条悟,如果他研究得太晚,五条悟则会跑来实验室接他回去。   入江春也宛如终于和妻子坦诚了自己中年危机的苦逼大叔,再也不用担心在公司幸苦打拼后,回家还要被指责没有好好陪她。   哇!什么鬼!   怎么会想出这么可怕的比喻,小奶狗使劲儿甩了甩头,迅速把这个鬼畜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日子过去不少,入江春也目前的研究项目也进入了尾声。   办一家工厂需要什么呢?技术,这个已经大致搞定;资金,入江春也通过卖手环已经积累了不少,再加上吵着要入股的五条悟,和羞涩地表示自己也想出一把力的五条信辉;现在还缺一样最重要的,那就是管理人才。   只要补上这一环,那就什么事情都可以交给对方处理啦!小奶狗只要当什么也不用干的废物老板就好啦!   入江春也的第一家工厂,这个人不仅要有能力,最重要的是能够让自己信任,这个人选,他早有想法。   他找到花翎,直接了当地问她——“花翎,你想当厂长吗?”   花翎是知道小奶狗最近想办个工厂的事情的,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大的事儿会落到自己头上。   “厂、厂长?”平日里素来稳重的小姑娘,此时罕见地露出一副惊讶不已的表情,她指了指自己,“我、我吗?可是我只是一个侍女,对当厂长什么的完全没有经验。”   ——“你的确只是一个侍女,但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只是侍女哦。”入江春也肯定地说。   ——“没有人一生下来就会当厂长啦,重要的是花翎你是我信任的人,而且又不是明天就上岗啦,距离正真开始还有一段准备时间哦,花翎,你有很大的潜力哦,这一点,我不会看错。”   做事细致周全只是她最不值一提的优点,这段时间的观察下来,入江春也最欣赏她的,就是小姑娘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沉着冷静的性格,和极其强大的适应能力,但之所以选择她,最重要的一点还是——   “犬神大人,我……”   ——“花翎,你想做吗?”   花翎想起了不久前自己那个强烈的愿望:想要看着犬神大人,倒底会将咒术界变成什么样子。   然后在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也将成为这个故事的一环。   “是的,我想要当厂长。”小姑娘的眼眶慢慢变红,她的声音虽然带着轻微的哭腔,但却异常坚定,“我想做,我发誓,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犬神大人。”   搞定了最后一环,入江春也终于放松下来,他特意休息了一天,在院子里做一只狗子该做的事情:扑蝴蝶、欺负路过的野猫、被杏子小姐姐抓着沐浴、然后睡懒觉。   五条信辉就是在这时给他送来了五条畂月的信。   信中除了琐碎的日常外,还提及了一件近来发生的并不日常的事情,畂月为此格外担忧。   有一位叫做须王环的学长,就是之前要拉她加入奇怪的俱乐部而被她果断拒绝的家伙,似乎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已经有一周没来学校了。   而她的闺蜜,名为藤冈春绯的“霓虹第一可爱”的女生,(畂月的信中是这样形容藤冈春绯的),与这位学长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则为此十分担忧。   于是畂月便陪着她去了这位学长家看望,没想到平时热情似火的须王环不仅态度冷淡,还很快就让仆人打发她们出去了。   回来后,春绯虽然看着大大咧咧,实际却十分伤心。事情到这里,还只是霓虹青少年敏感又矫情的正常青春。   但畂月却在须王环家里感受到了强烈的诅咒的气息。   畂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须王环是知道了危险所以才赶她们走吗?春绯这么伤心,连饭都少吃了两碗,到底该怎么安慰她呢?   过于细腻的情感纠葛实在让一位成日与物理学为伍的理科女大为头疼,入江春也从她满满两页纸的倾诉中充分感受到了她的纠结。   ——“须王?”小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个名字。   五条信辉随口答道:“须王集团,日本有名的大企业家族,你上次和五条悟偷偷溜出去玩的商场就是他们家的。”   ——“哇,真有钱。”入江春也想起来了,那次的确在那家商场里见到了好几次须王集团的标志。   “他们家据说是从一家小工厂开始做起,成为现在各个领域都有所涉及的综合型企业呢。”   那不就是工厂之王吗?入江春也顿时双眼放光。   ——“决定啦!”入江春也双爪一拍,郑重宣布道:“竟然让青春期少女如此烦恼,善解人意又乐于助人的多啦A狗是时候登场啦!”   五条信辉沉默地看着突然兴奋起来的狗子,“……你又要干嘛?”   ——“我要去须王环家除掉咒灵。”   五条信辉担心的不是狗子能不能除掉咒灵,或者咒灵会不会伤害到狗子,而是:“那些都只是普通人,承受不了你的迫害。”   入江春也面露不悦——“哈啊?我一番好意,怎么会是迫害呢?畂月也为此担忧着呢,怎么能让咒灵破坏少男少女宝贵的青春呢?”   五条信辉自知说服不了他,只无奈地叹了口气,“随你,只要别带上五条悟。”   这只狗子,再加上五条悟,破坏力不可想象,而且,上次五条悟失踪,被大发雷霆的家主派出去满世界找人的冤大头里面也有他啊!   小狗微笑——“不会的,这次我只带花翎去。”   ……   一辆出租车停在豪华庄园的大门前。   一位身着和服的俊秀少女率先打开车门,然后是穿着深蓝色运动套装的小男孩,男孩的肩上还坐着一只圆润可爱的小柴犬,最后才是穿着羽织腰上跨刀的少年。   少年一脸生无可恋,在其他两人和一只狗的注视下,付了车费。   ——“信辉你是不是不高兴啊?本来我也不想带悟出来的,可是他有六眼啊……”   五条悟立即喊道:“什么?这么有意思的事情竟然想背着我吗?喂,信辉,这是你的主意吗?是的话我们来打一架好啦!”   耳边吵吵闹闹,五条信辉心情抑郁,不想说话,但马上让他心情转好的是,他看到了好久不见的姐姐五条畂月,她和另外一个少年,一个少女正在大门边等着他们。   “姐姐!”他快步走过去,五条畂月见到他们也十分开心。   五条畂月向他们一一介绍了彼此。   那位少女,正是畂月在信中多次提及的闺蜜,藤冈春绯,眼睛大大的,果然像洋娃娃般可爱。   那位少年,也就是这座庄园的少主人须王环,虽然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却依旧友好地招待了他们。   “那个,畂月说你们有办法解决我家的问题,是真的吗?”金发少年目光希冀地看着他们。   “有点麻烦。”五条悟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要个五分钟才能解决吧。”   五条信辉立即抓住了那只手,皱着眉头,谨慎地开口,“还是先跟我们说说具体的情况吧。” 第23章   须王集团的掌权人,须王让,自上个月起,就生了怪病。   突然在某一天不知原因地陷入昏迷,怎么叫都叫不醒,却在每晚凌晨准时睁开眼睛,仿佛梦游一般走到阳台上,遥望远方,一动不动。   别人喊他,也没有任何反应,每次看上半个小时,又继续陷入昏迷。   其间,须王家请了无数名医、和尚、法师,从高端医疗仪器的检查,到神神叨叨的画符施法,都没有一点儿用。   到现在,须王让在一瓶又一瓶营养液的维持下,迅速消瘦下去,须王家上下无可奈何,除了尽心照顾须王让的身体之外,能做的也只有在阳台上铺满厚厚的软垫,以防他昏倒后又把头给磕着了。   五条信辉说道:“看起来像是中了某种诅咒。”   “有一位大师也是这样说的。”须王环立即道:“可是他的破咒仪式却没有一点用。”   “我们可不是那些三脚猫功夫的混子哦!”肩上顶着狗子的小孩儿毫不谦虚地开口:“算你走运,遇到了我们。”   “真、真的吗?”须王环满眼热切地看着这个才八九岁大的小孩儿,显然已经深信不疑,一旁的管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忍心打击这位过于单纯的少爷燃起来的新希望。   “如果是中了诅咒的话,应该不难解决,还请先带我们去看看您的父亲,我们才能确定。”五条信辉看起来就比旁边的小孩儿靠谱得多,但管家依然不抱太大的期望。   须王环领着众人来到二楼,五条信辉说,“我和悟进去就行啦,其他人请先等在外面吧。”   管家狐疑地瞅了瞅个子最矮的那个。   五条悟原本淡漠的脸上,露出一个夸张的狰狞表情,“喂,大叔,你现在用那种眼神看的可是未来的最强哦!”   五条信辉也及时解释:“请放心,别看悟年纪小,他的实力和我不相上下。”   “很快就会超过你了。”五条悟补充道。   管家尴尬地欠了欠身,为自己的失礼表示道歉,然后,就伸手准备为他们推开房门。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略显苍老但余威犹在的女声传来。   只见一位衣着讲究的老妇人站在不远处,神情惊怒,正是须王让的母亲,须王老夫人。   她快步上前,语气严厉,“环,这些都是你带来的人吗?你父亲病重,你不好好照顾他,反而带这么多人过来,是要做什么?”   “奶奶,你听我说。”须王环急忙解释:“这两位是我找来能救父亲的人。”   “开什么玩笑?一个小孩儿,另一个也是未成年吧?这简直是胡闹!”   “不是的,奶奶,他们是咒术师……”   “环,我都跟你说过了不要迷信。”须王老夫人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着孙子道:“上次你请那几个和尚过来念经,我都勉强忍了,这次居然是两个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五条悟:“喂!老太……”   五条信辉手快地一把捂住了五条悟的嘴。   “这位夫人。”一直在一边没怎么说话的花翎此时上前一步,“我明白这看起来的确不像样,但是这两位都是五条家的少爷,他们虽然年轻,但在这方面确实是专业的,还请您相信我们。”   五条家,须王老夫人听到这个名字微微皱眉,她是有听说过这个姓氏,古老而神秘的家族,但却鲜少露于人前,几乎从不与外界来往。   而仔细一看,这对穿和服的年轻男女,以及那个银发的孩子,身上的确有股说不出的气质,一种无法模仿的,来自古典世家的清贵与从容。   “奶奶……”须王环祈求地看着她。   须王老夫人沉默数息,最终道:“好,我让你们进去,但是还请小心,不要打扰到我的儿子休息。”她说完,转身走下了楼。   宽大奢华的房间内,须王让安静地躺在床上,即使脸颊瘦得有些凹陷,却也不难看出这是一位俊美非凡的中年大叔。   只是此刻,这位俊美大叔毫无生机,连气息都很是微弱。   五条信辉看了看手环,又在房间四处打量了一圈,“奇怪,明明诅咒的气息很浓郁,但是我却找不到咒灵。”   “很简单啊,因为根本就没有咒灵。”五条悟找到一把椅子,自顾自地坐下来。   “啊?可是他的确是中了诅咒。”   “是他自己诅咒了自己。”五条悟随手拿了桌上的苹果啃了起来,然后又给肩上的小狗喂了一粒葡萄,“是名为思念的诅咒哦”   自己给自己下咒,饶是经验丰富的五条信辉,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以普通人类之身形成诅咒,本身就十分罕见了,一般这种不是巨大的仇恨,就是极深的执念。   “居然是……思念吗?”五条信辉喃喃道,这是多么深刻的思念才会形成诅咒呢?   六眼把这一切看得更为清楚:爱慕,不甘,怀念,自我厌弃,种种复杂的心情融合在一起,变成了强大的诅咒,诅咒的人,和被诅咒的人,都是他自己。   “你这家伙,净会找麻烦。”五条悟揉了揉狗脑袋,狗子习惯性地在他手里蹭了蹭。   ……   “你说什么?我的儿子好好地,怎么会自己诅咒自己呢?”须王老夫人知道这个消息后,惊讶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这就要问你们啦!”五条悟道。   须王老夫人:“你……”   “老夫人,还请您稍作冷静。”花翎劝慰道:“根据刚刚两位少爷了解到的信息,您的儿子会产生如此强烈而丰富的情感,应该是针对某个人吧?”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他有什么爱而不得的对象吗?也许是压抑久了,这种事情,其实也不是特例啦,只不过一般都是诅咒别人的,诅咒自己的倒是第一次。”   须王老夫人陷入了沉默,这个不再年轻却依旧端庄优雅的女人,突然像是被抽走了支撑似的,放任自己陷入身下的皮质座椅,笔直的双肩垂落下去。   “他……的确有一个深爱过的女人……环,正是你的母亲。”须王老夫人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莫名的凄凉。   须王环紧握双拳,“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故事其实并不新颖。   多年前,须王家的继承人须王让为了家族与政客的女儿联姻了,却在结婚之后遇到了自己的真爱,一个金发碧眼的法国女人,并且两人还生下了一个孩子,也就是现在的须王环。   婚内出轨,还有了私生子,这样的事情在须王家是绝对的丑闻,更别说当时须王集团正处于上升关键期,这样的事情要是曝光,将会给集团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须王老夫人自然出手阻止了,她采取了强硬的手段,让须王让离开那个女人,又给了她一笔钱,把年幼的须王环接了回来抚养。   “让他,当时虽然听了我的话,离开了那个法国女人,但我知道,他一直都很不开心,即使这样,这么多年来,他也兢兢业业地维持着集团的运转,却没想到,他表面看上去平静如常,心里却这么痛苦吗?痛苦到生出了诅咒。”须王老夫人再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但……但即使这样……即使痛苦到了这种程度,他宁愿诅咒自己,也没有诅咒我这个罪魁祸首。”   花翎忍不住安慰她:“我想,那是因为,不管您做了什么,在他心里,您始终是他的母亲吧。”   这一句母亲,让须王老夫人泣不成声。   众人一时都有些唏嘘,而其中情绪起伏最大的莫过于这个故事的直接受害者,也是这段悲惨爱情的结晶,须王环。   他在须王老夫人讲述整个事情的过程中沉默了良久,然后又在众人的注视中起身,金发少年看着这个独自哭泣的老太太,然后,抱住了她。   “环,对不起……是我这个固执的老太婆的错……”   须王环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抱住这个抚养他长大的老人。   大厅里的其他人默默退了出去,将这个空间留给祖孙二人。   ……   “那个,环他父亲的情况有解决的方法吗?”出了大厅,藤冈春绯立即问道。   “诅咒可以解除,但是……”五条信辉欲言又止。   藤冈春绯:“但是什么?”   五条悟直接道:“下咒的人是他自己,我们解除后他依然会继续给自己下咒,这么说吧,就像是玩打地鼠的游戏一样,打下去一个,马上又会冒出来另外一个,地鼠源源不断,诅咒生生不息哦。”   “诅咒生生不息?”藤冈春绯不自觉地重复着这句话,“那要如何才能停止诅咒呢?我想须王老夫人已经明白自己做错了……”   “诅咒只有运用咒力才能拔除。”五条信辉打断她,“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真理。”   真理?说到这儿,入江春也这可就不服了,只有经过反复检验的才能称之为真理吧,咒术界连间实验室都没有,说什么真理啊。   小狗伸出爪子戳了戳五条悟的脸颊,小孩儿偏过头。   ——“我想到一个办法,悟,你敢和我一起试一试吗?”   “哈啊,有什么不敢的。” 众人将目光投向突然说话的孩子。   五条悟对众人的关注并不在意,反而举起一根手指,“我想到一个办法救须王让哦。”   五条信辉立刻了然地将目光投向了小孩儿肩上的狗子,语气严厉,“这是人命,而非实验!”   小狗缩了缩脖子,又被五条悟摸摸头,以示鼓励。   五条悟说道:“首先,解除他身上的诅咒,当然啦,他的诅咒一旦被解除还会继续涌来新的诅咒,所以,需要一直重复这个过程,将诅咒保持在最低水平。然后,唤醒他的意识,这一点,要靠我的魔法宠物。”   五条悟说着,将肩上的小狗举起在众人面前。   管家:“魔法……宠物?不是咒术吗?怎么还有魔法啦?”   五条信辉扶额。   “春也,让他们见识见识吧。”五条悟对着小狗道。   ——“各位,我是悟的魔法小狗,小春。”同时举手挥挥。   在场除了已经知道的人,都被这只说人话的狗子震惊到了。   给众人稍作缓解的时间后,五条悟继续道:“最后,在诅咒压制到最低,意识唤醒之时,由须王老夫人说服他放下执念,让诅咒之力消散。”   “不可能!”五条信辉第一个反对,他的神情称得上是惊愕,他看着入江春也,艰难地开口:“你这是在以人心解咒,从古至今,能拔除咒灵、解除诅咒的只有咒力。”   ——“可是诅咒不就诞生于人心吗?”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在证伪你们所谓的真理。”   五条信辉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证伪?这是整个咒术界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经过无数检验的事实。”   ——“我看过咒术界的记载,你们所谓的检验完全是建立在经验之中,又用相同的经验加深这一认识,如果你说的事实,真的是事实,实验一次又有何妨?”   五条畂月此时也站了出来,“信辉,我相信小春老师。”   五条信辉:“……可如果解咒失败,须王老夫人说不定会受伤?”   “无所谓。”熟悉的女声从众人身后传来,一锤定音,“就用这个办法!” 第24章   无法忘记,亦无法拥有。在与所爱之人分别的时间里,须王让无时无刻不在思念。   他是一个典型的现实主义者,在遇见那个女人前,并不相信所谓真爱的存在,在遇见那个女人后,却没有一天不被它所折磨。   与她分开,用尽了须王让所有的理智,责任、家族、道义……在世人的眼中,这些东西都比轻飘飘的爱情重要,他自己在那时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如果不能相守,那为何还要相遇呢?分离的痛苦,远比他以为的,要盛大得多。   于是在某个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刻,他终于放任自己沉溺在了一片混沌之中。   ——你后悔吗?一个声音说道。   后悔?不,如果重来一次,须王让依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怨恨那些让你们分开的人吗?   让我们分开的人正是我自己,不是其他任何人,我憎恨自己的无能与懦弱,须王让回答说。   ——醒过来吧,醒过来,或许,能再见她一次。   什么?什么意思?再见一次?这个念头让他的心绪剧烈地震动起来,但他还来不及想别的,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这道白光划破虚空,让混沌渐渐消失。   他听见了……听见了有人在呼唤他,是他的母亲。   双眼猛然睁开,是他熟悉的房间,房间内还有几个陌生人在不远处注视着他,长久的沉睡让他对眼前的处境感到几分迷茫。   但这一切都没有让他来得及关注,因为他的母亲此时正趴在他的身边,伤心地哭泣着,“让……我的儿子……”   须王让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想要回应,“……母亲。”   须王老夫人见到终于醒过来的儿子,激动得不能自已,“对不起,我都明白了,是我的错,是我让你这么多年来承受着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   这些话里的信息令他震惊,须王让听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不……”他立刻否认道。   不是这样的,真正没用的人是他自己,自己的母亲当初的确是要他们分开,可是那个选择说来说去也是他自己的意思,母亲只是推了优柔寡断的他一把。   须王老夫人握住儿子的手,真诚地说出了更让须王让震惊的话:“我已经让人联系了环的母亲,你放心,她同意我派人接她过来,见你一面。”   须王让听到这垂死病中惊坐起,“不!我、我怎么还有脸见她……”   多年不见的恋人,难以宣之于口的微妙情愫,刚刚醒来的须王让实在难以处理这么复杂的情况和动荡不安的心情。   一旁的小狗歪了歪头——“明明那么想念,要见面了却又退缩了,真是奇怪。”狗子单纯的黑眼珠里写满了困惑。   “是啊,不过现在看来终于恢复精神了呢。”五条悟见此感叹道。   五条信辉则是以一种复杂的神色看着狗子,“我们下去吧,让他们母子好好说说话。”   ……   得到须王让清醒过来的消息,大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最激动的当然是须王环。   “谢谢!”率直的金发少年直接流出了眼泪,朝他们九十度鞠躬。   花翎上前扶起他,“还请起来吧,须王少爷,用不着如此客气。”   须王环在少女的体贴下,渐渐平复了心情。   “对啦!”须王环想了起来,“还有春绯和畂月,多亏了她们关心我,找来了你们,之前我还对她们那么冷漠,应该好好道歉,然后再向这份心意说声谢谢。”须王环说完,环顾四周,“对了,她们人呢?”   “在外面呢。”花翎意有所指道:“那个叫春绯的女孩子似乎很关心你呢,刚刚一直在为你的父亲祈祷。”   须王环因为这句普通的话,莫名红了脸,“是、是这样吗?那更要感谢她了,我去找她。”说完,跑了出去。   索性他要找的人就站在门前的花圃前,背对着他,似乎是在看花,又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须王环不知为何一时不敢上前,他站在离女孩三四米远的位置,“春绯,我有话要对你说。”   女孩没有回头,但有清新的花香吹过他的鼻尖,他又想起了自己父母的爱情悲剧,自己的父亲,因为责任,也因为懦弱,与此生唯一的真爱失之交臂,并为此痛苦一生。   正是这种痛苦,让金发少年在这一刻升起了一股突如其来的、磅礴的、热烈的情感。   是什么呢,他明明知道的,强烈地想要将它宣泄出来,却一直不敢说出口的,反而习惯性地用夸张的言语来掩盖的……   “那、那个,春绯,之前赶你们走对不起,我那时候是因为不想连累你们。”   快说,快说出来!   “结果还是要靠你们的帮助,我父亲才醒过来,真的很感谢。”   怎么这么多废话,你这傻瓜!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喜、喜、喜欢你很久啦!”   呼,孩子终于生出来了,啊不、不是,是终于告白啦,须王环长吁一口气,正紧张地等待着那人的回答,却听见另一个声音。   “哈?你说什么?”   这个声音,不是春绯!须王环惊得猛然抬头,那人回过头来,真的不是春绯,是穿着春绯外套的五条畂月。   两人对视三秒,突然——   “呕——”   “呕——”   双方很有默契地在这一刻吐出了“彩虹”。   藤冈春绯正在此时走过来,见两人如此反应,“怎么啦?你们两个。”   “没、没事。”须王环强颜欢笑,“我们两个吃坏了肚子,呵呵,呵呵呵呵……”一边说,一边扬起一个刻意又做作的笑容。   天然呆的女孩子丝毫没有怀疑这个理由,说了句少吃不干净的东西,就走了进去。   须王环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露出苦笑。   有花瓣被风吹落在地,那是他逝去的青春啊!   全程目睹了这一切的五条家众人此时安静如鸡。   五条悟和入江春也对视半晌,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不解。   好半天,五条悟才憋出一句:“爱情真是可怕的东西啊!”   小狗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简直比某些存在还令人无法理解。”   “我们以后千万不要沾上这个哦。”   ——“赞同。”   ……   诅咒的事情顺利解决了,可须王家三代人之间别扭又深刻的情感纠葛,看起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须王老夫人端坐在大厅中,面上的愁容已经散去,恢复了往日里慈祥又不失睿智的模样,“你们说不要钱财的回报,只有一个请求是吗?请说吧,无论是什么样的请求,只要须王家能够做到的,一定答应。”   面前的几位年轻人来自有着千年历史的古老世家,钱对他们而言的确没有什么用,这样的家族出来的人,不知又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呢,须王老夫人也有些好奇。   作为其中年纪最大的人,五条信辉上前一步,他没有提起自己的请求,反而是说起了须王集团的历史,“夫人,听说须王家是从一家小工厂一步一步做到整个霓虹数一数二的大集团的,实在是令人钦佩。”   须王老夫人闻言,也升起了一丝怀念,她并不故意谦虚,“是的,是我和我的丈夫一起创立了这个庞大的集团,在最辉煌的时候,须王集团是霓虹排名第三的大企业,这和你的请求有什么关系吗?”   “这位是花翎。”五条信辉将手轻轻搭在身旁小姑娘的肩上,“再过不久,她即将担任新厂的厂长,但是她并没有什么经验,而说来惭愧,我们五条家对于现代企业的经营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说道这里,须王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并不是什么令人为难的请求,“花翎?”她眸光一转,看向那个身着和服的秀美少女。   少女有些紧张,但还是迎着她打量的目光,微微点头,“夫人,我叫花翎,希望能够在须王集团学习经营之道,小女虽然愚笨,但,还请您不要嫌弃。”   须王老夫人本来就对这个女孩子颇有好感,之前是她多次安慰了情绪崩溃的自己,言谈间举止也是大气得体,可见是一位善良又聪慧的女孩,但创办基业,光是善良聪慧可不行。   “当然可以。”须王老夫人说道,“但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请您说。”   “你要知道,对于我们女人来说,无论是哪一个领域,成为领导人都比男人要更难,你吃得了这个苦,受得了这个委屈吗?”   “我已经做好了这个觉悟。”花翎回答得毫不迟疑。   “也许在你们五条家,作为女子,你更擅长的是隐忍。”须王老夫人一双眼睛实在是毒辣又精准,“但在外面,你要成为一位女性领导者,就不能隐忍,而是要强势。”   花翎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强势?”这是她从未听过的言论,却莫名地让人热血沸腾。   须王老夫人并不急于让花翎马上就能了解这些话的意思,她悠悠道:“但这些都不是最难的。”   “那最难的是什么呢?”   “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所爱的人,让你放弃事业,回归家庭相夫教子,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出乎意料的,花翎并没有花多久思考,她说,“我早已将此身全部奉献给了我的信仰,除此之外,我想我不会再花太多精力在其他事情上了。”   果然是可塑之才,须王老夫人面露赞赏地点点头,“那么第一件事,就是给你换一身衣服。”   一旁的管家了然地笑了笑,花翎在须王老夫人的示意下跟着管家走了。   十几分钟后,管家领着一位穿着香奶奶牌成套小洋装,画着淡妆的美丽少女出现在众人眼前。   “花、花翎?”五条信辉睁大了眼睛。   “判若两人呢。”五条悟也感慨道。   ——“好漂亮,花翎!”狗子兴奋地摇起尾巴。   少女在众人的夸奖中红了脸颊。   须王老夫人上前牵起少女的手,“竟然如此,你与其跟着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学习,不如跟我着我,怎么样?”   “我的荣幸。”少女说。   入江春也察觉到了须王老夫人说起自己儿子时微微嫌弃的语气,你不是刚刚还抱着你口中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哭吗?女人真是善变呢。狗子暗自吐槽。 第25章   今年的夏季并不漫长,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有了忙碌的事情,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了,这一天,竟然迎来了今年东京的第一场雪。   一片雪花飘飘扬扬落在狗子肉粉的鼻头,又很快融化,狗子盯着它看,两只眼睛几乎都要凑在一起。   下雪了,窗外原本绿意盎然的院落,此时覆盖在一片茫茫洁白之下,别有一番情趣。   从窗口吹进来的冷风让狗子打了个寒颤,但是再冷也得去实验室。   在经历过上次特殊的解咒实验后,入江春也的研究又有了新的方向,即从引起诅咒的本源情绪出发,探究诅咒的本质。   五条信辉在知道后,试图说服他放弃这项研究,但失败了,这之后,那小子就采取不阻止也不支持的态度。   入江春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这件事本身并不单单是推翻一个结论这么简单,如果他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他推翻的就是咒术界千百年来的信条。   产生于普通人类的咒灵,只有咒术师才能够消灭。   咒术界没有人在这一点上质疑过,因为这个已经经过无数战斗被证实的事情,正是咒术师群体成为人类社会隐形“特权”的原因。   须王让的解咒试验虽然成功了,但这个案例本身就具有独特性,能够成功有很大一部分是误打误撞,因此并不可能就此推翻旧有的规则,但它并非完全没有价值,至少它给入江春也指明了方向。   要彻底推翻旧有的规则,或者仅仅是弄懂这个规则运转的原因,绝不会让他成为牛顿那样受众人追捧的存在,恰恰相反,做这件事的人很可能成为咒术界的公敌。   想到这里,狗子害怕地抖了抖,历史告诉我们,要学习哥白尼,而不是布鲁诺,不过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   “阿切!”狗子打了个喷嚏。   五条悟裹着一床棉被来到他身边,“下雪了呢。”   入江春也自觉地钻进小孩儿的棉被中,两颗脑袋挤在一起,看着窗外静谧洁白的世界。   ——“想要......”   “出去玩吧!”五条悟说出他的心声。   ——“不行,实验室那边还有事情呢。”入江春也试图拒绝这个诱惑。   “诶?你不想看看下雪的东京吗?”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呢,最近沉迷于研究,已经很久没有放松了,就当……就当陪陪小孩儿好啦,入江春也最终说服了自己。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溜出去玩儿了,也不是第二次,嗯......也不是第三次了。   家主五条清张从第一次勃然大怒,喝令加强守卫;到第二次气愤却也无可奈何,再加强守卫;再到现在也只是走个程序骂骂他了。   五条悟穿得很厚实,也给狗子套上了同款蓝色小棉袄,四只狗脚都穿上了特制的狗狗雪地靴,最后再给狗子背上他的小书包,全副武装的狗子几乎要走不动路了。   城市里的雪景跟老宅的雪景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五条老宅建在山林之中,平时就已经足够清幽了,下了雪后,整座山林和那些高低起伏的屋脊都被白色所覆盖,天地间更加安静了。   但城里却完全相反,正因为下了雪,街上出来玩的人反而更多了,那些轻慢的雪花填满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倒显得这个城市拥挤了起来,真热闹啊!   有结伴而行的少女走过,狗子盯着小姑娘的短裙和勇敢裸露的双腿,震惊不已。   五条悟在一旁嗤笑,“呵,小色狗。”   ——“没有!”入江春也立即反驳,“我只是看她们穿得少而已。”   “小色狗,是被拆穿了激动吗?”完全不听人解释。   可恶。   他们首先去看了花翎。   最近花翎也从须王老太太身边学成归来,雷厉风行地将游戏机工厂开办起来。   是的,入江春也创办的是一家生产游戏机的工厂,产品是一款可以戴在手上的手环游戏机,可以想象,不久之后,它将在整个青少年群体中如何风靡。   除了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小游戏,手环游戏机还有另一项功能,是只有拥有咒力的特殊人群才可以触发的功能,即在一公里范围内遇到咒灵的危险警报。   也只有触发了这项功能的人,和本来就是咒术师的人,才能购买工厂的另一个产品,真正的咒灵检测手环。   这其中种种巧妙又隐蔽的心思暂且不论,令入江春也没有想到的是,花翎居然还注册了一家公司。   这家公司的法人正是入江春也,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给这个名字弄到一个合法身份的,还在东京一座办公大楼租下了整整一层当做办公地点,入江春也去过一次,那里居然还真的有人在上班。   成为厂长兼社长的花翎再也没有穿和服了,而是每天一身不同的时尚大牌穿梭在工厂和公司之间。   这个世界变得真快啊,入江春也不由得发出感慨。   花翎见到他们时,依旧是那个亲切又真诚的小女生,哪怕她上一秒还在冷酷地指出某个西装大叔工作中的失误。   五条悟还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大大咧咧地东瞧西看,偶尔还上手试试。   员工们看在他是社长亲戚的份上,不仅要对好奇心旺盛的熊孩子忍气吞声,还得端着笑脸拿小蛋糕好好招待。   入江春也看得直摇头。   “悟少爷活泼了很多呢。”花翎忽然说,“自从您来到他身边之后。”   ——“是吗?”入江春也倒是没什么感觉,五条悟不一直是这个招人嫌的德行吗?   “不只是他哦,还有我,也是多亏了您才有今天的。”   狗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跟在须王老夫人身边的日子,看见了更大更不一样的世界,才知道以前的自己就是一只井底之蛙。”花翎温柔地看着狗子,话锋一转。   “当然,即使是现在我也还看不透您真正要做的事情,但我已经明白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了,钱财、权利、名声,我要为您创建一个强大的后盾。”   她的眼睛熠熠生辉,入江春也也没想到花翎能想到这些,短暂的惊讶过后,又觉得理所当然,这不就是自己当初选择她的理由吗。   于是笑道——“放手干吧,花翎,我可还有很多东西,等研究出来后,要交给你赚大钱呢!”   从公司出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五条悟和狗子去吃了寿喜锅。   下雪天吃寿喜锅简直是一种至高享受,一人一狗满足地从寿喜锅店出来后,狗子看着对面的店铺,忽然站着不动了。   “一夜暴富!”、“中奖大几率!”店门口的海报设计得夸张又充满诱惑力。   毫无疑问,这是一家赌场,入江春也原本对赌博毫无兴趣,但此时却不知为何,心底竟然升起了一股想要进去花钱的强烈欲望。   五条悟自然发现了狗子渴望的眼神,这个眼神跟上次路过电玩店时一模一样,作为一位负责任的主人,他立即警觉起来。   入江春也只感觉眼前一黑,五条悟捂住了他的眼睛,小孩儿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没想到不光是打电动,你还有赌博瘾?”   什么?我不是,我没有,我冤枉啊!   “这个东西可绝对不能碰哦!”五条悟指着狗脑袋教育道,“不然,就会变成……那样。”   此时,一位中年大叔从里面走出来,秃头、啤酒肚、脚踩拖鞋、隔着四五米远都能闻见飘过来的颓废的气息。   “看到了吗?你以后也不想变成那样吧?”   不要,绝对不要!狗子连连摇头,但是,话又说回来,这股颓废的大叔气质,让入江春也想起了某个他忘记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狗子猛然一惊,禅院甚尔!怎么把他给忘记啦!   话说,还没有把这家伙放出来呢,他就说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堕落的爱好,不行,得赶紧找个地方把他从身体里放出来,要不然,勤奋刻苦的学霸狗狗说不定会被那股浓烈的废柴味传染呢。   刚好现在已经出了五条老宅,可是想个什么理由和五条悟暂时分开呢?   这边入江春也正愁找不到理由,没想到就听见五条悟说道:   “喂,对了,我有点私事要处理,这样吧,我把你放到灵幻那里,你乖乖的,等我来接你回去好吗?”   私事?你一个八岁小孩儿能有什么私事?要是平时,入江春也肯定缠着他问了,但这次,他一口就答应。   ——“好呀。”你走了,我就马上从灵幻那里溜出来。   各怀心思的一人一狗来到灵幻新隆的小办公室,自从上次来这里请所谓的巫师算过命后,他们又来过两次,跟这个看着不靠谱,却意外地是个好人的青年也算是熟络了。   来到店里,兼职的巫师大妈已经不在了,灵幻又不知从哪里找到个性格很是腼腆的小学生,以拜师为理由,行免费打工之事。   “师傅没有压榨我。”沉默寡言的小男孩面对五条悟对灵幻的质疑,却突然开口反驳,“他有给我钱哦,而且也教了我很多。”   这吸引了五条悟的注意,他不顾对方的不自在,忽然凑近小男孩的脸,“你的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哦。”   然后,摘下墨镜,眼神肆意地把对方从上扫到下,“很狂躁啊,还控制不了吗?喂,要不要和我打一架?”   灵幻新隆立刻上前把自己新收的徒弟从这位社交悍匪手中解救出来。   “别欺负他啊,五条少爷,话说,您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五条悟这才罢休,“我想让你帮我照看一会儿我的小狗。”   “喂,我们这里可是专业的除灵……”   “50万。”   “?”   “每小时。”   “好!”灵幻新隆连一秒也没有迟疑,就沦陷在了资本家的强大攻势之下。 第26章   禅院甚尔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活着的时候人靠五官、靠肢体去感知外界,死后则陷入一片黑暗,但他现在不属于这两种情况的任何一种。   □□不复存在,但意识仿佛化作无数微粒,无形无影,又无处不在,这个状态让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前所未有地亲密起来。   一开始,这种感觉很别扭,好像自己从里到外都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了这个世界,但相对的,世界也对他毫无保留。   好吧,是他之前眼界不够开阔,除了生和死,还有很多超出想象的存在形式。   在摆脱了一开始的不适应之后,汹涌的快感充斥了他,那是作为人类绝对无法感受到的巨大快乐。   ——“你必须停下来了,你的理智正处于危险的边缘,再前进一点,可就回不到之前的状态了。”对他说这话的正是把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你如果再晚一点想起我来,或许就不用费这功夫了。”禅院甚尔说。   一听这话,入江春也顿时心虚起来,没有再说什么。   禅院甚尔“看着”那家伙偷跑出来,找到一个无人的公园,然后,从一只小奶狗变成了他之前见到的那个青年。   “呵。”禅院甚尔觉得,无论是狗还是青年,都不是对方本来的样子,他问:“你是怎么忍住的?”   ——“忍住什么?”   “忍住……不去彻底地接受它。”他也不知道这个指代具体是指什么,但就像入江春也说的,他没有再进一步探寻。   ——“……不记得了。”入江春也说,学会忍受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早已经成为自然而然的本能。   青年开始将他从自己身体里分离出来。   禅院甚尔还觉得有点儿可惜,其实他还挺喜欢这个状态的。   复活是一段非常痛苦的过程,但好在他的阈值提高了很多,这种痛苦也不觉得有多么难以忍受了。   真正令他难以忍受的是重新做回人的感觉,无数分子开始慢慢聚集在一起,血肉形成,骨骼拉伸,意识收拢后一股脑儿塞进那个狭小的球状器官里。   他与世界的联系断开了,并深刻地体会到人类是一种多么渺小的存在。   “你感觉怎么样?”青年说。   禅院甚尔匍匐在雪地上,大口地喘息。   缓了好半天,他才说,“老样子,不怎么样。”   老样子就是最好的样子,入江春也这才放下心,他已经最大程度地还原了禅院甚尔之前的一切,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了。   “好啦,那我们就两清啰。”黑发紫眸的美丽青年说道。   “呵,好啊。”禅院甚尔随口答道,他看着对方,明明跟上次一模一样,但是那股蛊惑人心的气息却少了很多,是有意地控制了吗?看来对方的力量比上次强了很多啊。   “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入江春也随口问道。   禅院甚尔扯起一个肆意的笑容,语气意味不明,“好久没回家了,怪想念他们的,打算回去看看。”   哦,想家了,可以理解。   “这个你放心,在他们的认知中,你这段时间是因为某种不可抗因素离开了一段时间。”入江春也的服务可谓是周到了。   说完,他又补充道:“哦,还有,如果还有残余影响,可以再来找我啊,我就在五条家,你知道的吧。”   “不用了。”禅院甚尔的确还能触碰到一丝混乱的边缘,但他并不在乎,反而说道:“虽然不知道你这样的存在混入咒术界要干什么,但是不管要掀起什么样的波澜,我都乐意看到。”   青年却不乐意了,“你说的我好像个反派啊。”明明他只是个普通的科学家而已。   有积雪被踩动的细微声音传来,两人同时转头看去。   一位穿着臃肿的大棉袄,提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   入江春也看看那位大妈,回过头又看看甚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刚刚复活的家伙在冰天雪地之中,是完全真空的状态。   下一秒,大妈已经开始尖叫了。   “啊——变态!”   同时反应迅速地掏出手机,已经开始打电话报警了,“喂,是警察吗?你们快来人啊,川口公园这里有不穿衣服的变态男人啊。”   你倒是忍住别看啊,这种又嫌恶又娇羞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禅院甚尔没有一丝尴尬,“我先走一步了。”说完,双腿发力,一个跳跃,轻松跳到树上,很快不见了身影。   “真是可怕啊!”大妈朝入江春也感慨道:“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越来越没有羞耻心了。”   入江春也敷衍地笑了笑,正准备走,却被叫住了。   “等等。”大妈说,“小伙子,你身上的衣服,和我丈夫的很像呢,诶,裤子也是哦。”   不会这么巧吧。   “哈哈,那个,那个……”入江春也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能说些什么,生怕大妈又掏出手机报警。   “没想到我家老头子的品味和你们年轻人一样呢。”这种带着微微骄傲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入江春也真的很怕她继续说出“鞋子也一样”这句话。   急匆匆地离开了。   虽然是事出紧急才拿了某户人家晾晒的衣服,但此时,一种罪恶感油然而生,他感到自己成了大妈口中没有羞耻心的年轻人。   小狗的小背包里有现金,入江春也去服装店买了一套新衣服穿上,又把那位大爷的衣服悄悄还了回去。   雁过无痕。   总算结束了,现在该回去了吧,入江春也想,但心里又冒出点其他想法,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难得变成了人类。   最主要的是,那个小鬼现在不在身边,要是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今晚一定会睡不着觉的。   就……稍微放纵一次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再次踏入了那家电玩店。   入江春也找了个位置坐下,投币,开始。   周围总有一些视线落在他身上,明明只是在打游戏,而且脸上的表情也相当认真,但就是给人一种说不清的诱惑力。   入江春也早已习惯了被注视的感觉,并不在意,一双苍白却有力的手,在操作杆上灵巧得不可思议,屏幕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成功的提示音,终于吸引了坐在他对面的小孩儿的注意。   “喂,你的游戏打得不错嘛!”   “哈哈哈哈,过奖过奖。”   “要不要比一比?”   “啊,下次吧,今天想一个人玩玩。”   简单的聊了两句,双方都没有再继续说话,一时之间,又只剩下游戏机里的节奏声。   入江春也:刚刚的声音……   五条悟:……好熟悉啊,那是他只曾经听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记的……   在某一个瞬间,不约而同的,两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歪头看向对方。   五条悟:!   入江春也:!!!   五条悟:“是你!”黑色长发,紫色眼睛,非人的美貌,正上次在生日宴上出现的神秘男人。   入江春也:“你、你居然……”居然背着我跑去打游戏啦!后半句话青年硬是生生憋了回去。   相比于五条悟的惊讶,入江春也在这一刻的感受更为复杂。   人类形态被五条悟看到是他没有想到的,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的饲养者,他自以为对自己宠爱有加的主人,居然丢下自己一个人出来打游戏!   委屈,但又无法说出来,愤怒,却又无法以这个身份去指责对方。   青年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复杂,看得五条悟莫名其妙,“喂,你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啊?”   “不关你事!”青年的声音冷下来。   “上次生日宴出现在我家的是你吧?”   “是又怎么样?”   不是错觉,眼前的人对他很有意见的样子,不过,这可一点也不影响五条悟对他的探究欲,“你不是咒术师吧,身上一点咒力都没有,那天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会晕过去?”   更奇怪的是在他醒来后曾查探过禅院直哉和那个侍从的情况,但那两人不仅恢复了正常,还什么都不记得。   那是五条悟第一次失去意识的情况,但又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他记得有人抱起昏迷后的自己,将手放在他的额头。   明明这人上次对自己的态度不是这么冷淡的,怎么有这么大的转变呢?   “你想知道吗?”入江春也弯下腰,对着才到自己腰部的小孩儿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就是不告诉你!”   “……”五条悟这会儿应该生气的,但却没有。   他想起来了,那天昏过去之前,抱着他的人也有这样一双瑰丽梦幻的紫色眼睛,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宇宙里神秘璀璨的群星。   于是他反而饶有兴致道:“你似乎对我很有意见呢。”   “我对做了亏心事的小孩儿没什么好态度。”   “我做的亏心事太多了,你指哪一件啊?”   “那就把你从小到大做的亏心事都回想一遍,跪在佛祖面前好好反省怎么样?”青年一边说,一边从座位上起来。   看他要走,五条悟说:“不打游戏了吗?”   “我还有事。”再不走狗皮马甲要捂不住了。   “你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啊。”   “什么,当然不是,我是成年人了,有很多成年人要做的事情,工作啊什么的,你这种小屁孩儿不会懂的啦。   “是嘛。”五条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是啊,上司的召唤不马上出现的话,可是会发生可怕的大事的。”   入江春也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步履飞快,生怕那小鬼追上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似乎就这样放过了他。   来不及细想,他飞快地赶去之前的公园,准备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恢复成小狗的样子。   哪成想刚脱完上衣,就听见一个声音喊道:   “别动,警察!景光,快来,我找到那个不穿衣服的变态了!”   这一刻,入江春也几乎要当场理智尽失,就此落入邪神的怀抱了。 第27章   人类是多么微不足道的物种啊,禅院甚尔从未有如此深刻的觉悟。人类对于某些存在来说,就像蚂蚁对于人类本身。   这里指的人类,当然也包括了咒术师,嘛,最多也就算是蚂蚁中比较强壮的一种吧。   但竟然都是虫子,何必还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呢,未免也太过可笑了吧。   复活后,禅院甚尔第一时间回了禅院家,他抬头望着这座曾经压得他快喘不过气的古老宅邸,恍然发现它看起来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他直接去找了家主禅院直毘人。   对他说:“我要脱离这个垃圾堆一样的家族。”   禅院直毘人并未因为对方口中侮辱性的用词而发怒,只是取下挂在腰间的酒壶,仰头豪饮一口。   但在场的其他人可就受不住了。   禅院扇直接拍案而起:“你说什么?你一个毫无咒力的家伙,竟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要不是禅院家赏你一口饭吃,你能有今天?”   “哼!不过是禅院家养的一条狗,竟然要反扑主人吗?”   “养不熟的东西。”   这些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如果是以前,禅院甚尔即使表面上不在意,但是内心深处却犹如有一条毒蛇啃噬似的。   这条蛇已经啃噬了他十几年,他早已病入骨髓。   但现在,另一种剧毒淹没了他。因此,再面对这些言论,禅院甚尔可以说是真正的毫无触动了。   “禅院家什么时候像菜市场的大妈一样,靠打嘴仗来解决问题了?”禅院甚尔掏了掏耳朵。   禅院直毘人看着下面吵作一团的众人,终于开口:“竟然如此,那么就靠实力来说话吧。”   “呵,早就等不及啦。”禅院甚尔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歪头询问众人:“你们谁先?”   刚刚还气势凌人的众人一时间却面面相觑,禅院扇开口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吗?一起上!”   话音一落,除了家主禅院直毘人,在场的众人皆朝禅院甚尔冲了上去。   嘴角勾起一个邪肆的笑容,禅院甚尔一个闪身,用一种肉眼无法捕捉到的速度移动了起来。   “啊——”被一脚踢了出去。   “噗——”吐血了。   “碰!”木质的大门被丢出去的人砸成两半。   禅院甚尔下手毫不留情,而且还越打越兴奋,鲜血溅在他脸上,熟悉的气味让他又想起了那句话:非禅院者非术师,非术师者非人。   果然——   不做人的感觉真好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踩在被他打到无法爬起的众人身上,笑得近乎癫狂。   明明一开始还是一群人围攻一个人,立刻就变成了一个人围攻一群人了。   他们从屋内打到院子里,从院子里打到房顶上。一批人被打得再起不能,新的一批又很快补上。   天与暴君所到之处可谓是一片残垣断壁,直到禅院家所有能出动的咒术师全部倒地。   禅院直毘人看着眼前的场景,摇了摇头,真是惨烈啊。   不出意料的败了,出乎意料的是败得如此惨烈,才没过多久,禅院甚尔又变强了。   禅院甚尔问他:“老头子,你要上吗?”   禅院直毘人挥了挥手,“你走吧。”   当然要走,不过走之前,禅院甚尔跑去禅院家存放咒具的仓库,大肆搜刮了一番。   众人看得心都在流血,但是一个个都是重伤的状态,不是他们不敢去阻止,实再是起不来呀。   禅院甚尔背着鼓鼓一大包东西,思索着,得找个什么东西储存这些才好。   ……   另一边,川口公园内。   虽说只是刚从警校毕业,还在警察署实习的见习巡查,伊达航与诸伏景光虽然经验欠缺,但能力着实突出,没过多久就让他们得到了上司的认可。   这次,虽然只是一个抓捕□□变态男的任务,却是两人第一次在没有长官的带领下出勤,因此都格外认真。   “奇怪,到哪里去了?”伊达航扒开面前半人高的灌木丛,不过眨眼之间,刚刚那个长发的青年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地的衣服。   诸伏景光此时也跑了过来:“你看见那个家伙的脸了吗?”   伊达航摇摇头,“可恶,被他跑掉了。”   “衣服留在这,说明那家伙现在还在外面晃荡,要在他吓到更多无辜路人之前赶紧将他抓住才好。”   “没有脚印,到底往哪边跑了?”   诸伏景光也觉得奇怪,思索一阵后推断道:“像他这样的人,一般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这样才能让更多人看到,以满足他那变态的心理。”   “有道理。”伊达航点点头。   “咦?”   “怎么啦?”   诸伏景光开口道:“这里有一只小狗呢。”   “真的。”伊达航刚要靠近,那只小柴犬就连连后退,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诸伏景光拍了拍搭档的肩膀:“它很怕你呢,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快走吧。”   等两人终于走远,入江春也才慢慢从灌木丛里出来,长吁一口气。   今天真是倒霉啊。这就是偷偷打电动的代价吗?未免也太惨烈了吧。   小狗的眼睛里失去了光,犹如一只沮丧的败犬般,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走,在雪地上留下一长串孤独的脚印。   他垂着脑袋,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一双熟悉的运动鞋出现在他面前,小狗顺着这双鞋往上看去,果然是他银发蓝眼的小饲养者。   入江春也的第一反应是冲上去扑进五条悟的怀里,想要好好宣泄一下狗子所遭受的种种委屈,但才刚迈出一步,就刹住了车。   他还没忘记这个人丢下他一个人跑出去打电动的事情呢。   于是,小奶狗不动了,还特意把头扭到一边。   这是生气了呢。   五条悟蹲下身,才几个小时不见,自家狗子身上就弄得脏兮兮地,四只小雪地靴也只剩下一只了,脚都冻红了,可怜得不得了,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气鼓鼓的样子。   五条悟把他抱起来,狗子窝在他怀里,依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是去找我了吗?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才弄得这么狼狈。   ——“不关你事。”   这句话好熟悉啊,五条悟想,是自己背着他去打电动了,狗子因为想念主人所以跑出来苦苦寻找吗?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五条悟还是忍不住脑补了几乎一整部类似于忠犬八公那样的电影。   ——“你……你还笑?”狗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胸膛的微微震动。   “噗——哈哈,我的错!”   简直不可置信,他都这样了这人还能笑出来,可恶!他决定一个月都不要跟五条悟说话啦!入江春也下定决心。   然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在狗子的脖子上,狗子低头一看,是一根大小刚刚好的红色围巾。   “送给你的。”五条悟说,“你有很重的游戏瘾才不带你去的,但是,也给你买了礼物哦。”   围巾似乎是羊毛的,戴在脖子上很暖和,不知是这条围巾发挥了作用,还是小孩儿身上的热意传递了过来,入江春也不再感到那么寒冷了。   然后,他就听见五条悟说:“对不起啦。”   入江春也有些惊讶地抬头,这向来目中无人的家伙居然跟他道歉了?   其实……其实仔细来说,对方也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吧,自己要是好好呆在灵幻那里。   “下次不会再把你交给别人照顾啦。”五条悟道。   那双独一无二的蓝眼睛映照出东京的雪,还有一颗呆萌的狗头。   入江春也又升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五条悟真的是一个很好的饲养者,这么好的饲养者,又有着自己喜欢的蓝眼睛,入江春也忽然决定,自己做狗的日子或许可以更久一点。   小狗呼噜呼噜蹭小孩儿的脖子,把脸给蹭干净了,又心血来潮地问   ——“悟,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会说话?”   “嗯?”   ——“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对咒力免疫?”   “为什么?”   入江春也扒拉着他的衣领——“我给你讲个童话故事怎么样?”   “童话?好幼稚哦。”五条悟的语气是满满的嫌弃。   ——“你要听吗?”   “……你说吧。”   ——“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黑暗王国有一位杰出的科学家,邪神看上了他的能力,想要招他入伙,却被这位正直的科学家拒绝了。   ……   最后,科学家和他的小伙伴猫猫超人一起携手,打破了邪神的阴谋,拯救了世界。”   天色不知不觉黑了下来,边上的路灯亮了起来,照得周围的雪花都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五条悟说:“之后呢?”   ——“什么之后?”   “他们拯救了世界之后,科学家会留在猫猫超人的国家吗?”   狗子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嗯……可是,他们来自两个不同的国家啊,一起解决完问题后,就会回到各自的生活圈吧。”   “哈?都不能搬家吗?或者移民?你不是说科学家一工作起来就会忘记吃饭,没有猫猫超人的提醒他会死的吧?”   ——“……哪有那么容易死啊?”   但是看着五条悟誓不罢休的眼神——“知道啦,知道啦,结局我再改改好啦。”   五条悟这才满意。   入江春也又想起什么——“哦,对了,灵幻那里要记得给他解释哦。”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钱我是不会给的。”   ——“......他会哭的吧。” 第28章   夏油杰从小就是个很特别的孩子,特别之处在于,在他的眼里,这个世界并非表面那样平和。   他能看见周围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   三头身的小夏油杰哭哭唧唧地跟幼儿园老师求助,却被老师认为是小孩儿看多了凹凸曼,有了心理阴影。   小学一年级的夏油杰跟同学们玩游戏的时候,为了阻止小伙伴们踏入怪物的区域,跟不理解他的同学们起了冲突。   小学四年级的夏油杰尝试着跟父母沟通关于那些怪物的问题,然后就被忧心仲仲的父母带去了心理诊所。   从那时起,他成了一个沉默又内敛的孩子,不再谈及任何有关“怪异”的事情,不再让父母担心,听话又懂事,唯一的一点小爱好就是看漫画。   是的,漫画,尤其是那些热血少年漫,宝X梦,海X王,金魂(等等,这个不算)。   然后,他终于明白,如果用漫画的视觉来打开这个世界,那么自己很可能就是这本漫画书的主角——拥有特殊的天赋,以及难以被常人所理解。   自从认识到这一点,他就开始锻炼自己的身体了,报名各种格斗课,耐心等待着故事开始的高概率时期——高中时代的来临。   但还没有等到高中,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就遇到了危机。   那天,下课后,他如往常走回家,然后感觉手腕在发热,他的游戏手环不知为何发出刺耳的声音,那是父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已经戴了一段时间了,虽然他不怎么打游戏就是了。   坏了吗?这个质量还真是……他没有在意,继续往前走去。   在经过某一个阴暗的小巷的时候,一种恐怖的气息包裹住了他,他猛然停下脚步,是看错了吗?刚刚那里……   小学生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是怪物吗?这股恐怖的气息似乎比他之前遇见的都要浓烈很多。   不要停留,不要回头,不要对视,这是他之前吃了无数亏才总结出来的经验。   但是不知为何,这一次,那个怪物率先注意到了他。   蜘蛛一样的身体,老人的脸,死死注视着他,然后,咧开嘴笑了。   夏油杰拔腿就跑,怪物在后面开始追。   前面不远就是自己家了,不行,父母还在家里,不能把它引到那里去,他一个转身,朝着更偏僻的小路跑去。   一般来说,如果这种情况是出现在漫画里,那应该会有一个从天而降拯救主人公的神秘人出现,救他于水火,并给他的命运带来巨大转机。   可是夏油杰拥有主角的特殊能力所带来的孤独童年,却没能拥有主角的好运。   从被追着跑了三公里,气喘吁吁,躲到桥下,又被找了出来,到被那只蜘蛛脚划伤了腿,都没有人出现。   那只人面蜘蛛并不着急杀了他,而是饶有兴致地在玩弄这个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   伤口好痛,腿也走不动了,要死在这里了吗?好不甘心啊。   不,不对,漫画里主角除了被人所救,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在危险的境地爆发出隐藏在身体里的力量。   好吧,虽然听起来很幼稚,可是……可是,这可是他现在唯一的出路了啊!   接下来的事情即使过了很多年,夏油杰也不会忘记,那是他第一次使用出了咒力。   然后,几乎是凭着和对方同归于尽的狠劲和有限的格斗技巧,第一次杀死了那只怪物。   六年级的小学生满身是血地躺在草地上,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受了足足五分钟的心跳,才确定自己活了下来。   然后,他就发现刚刚一直在发出滴鸣声的手环安静了下来,红光消失,屏幕上显示着几个字:危险已消除。   他把手环取下来,手环屏幕后面刻着公司名:逐春株式会社。   呵,开玩笑的吧。   他在网上搜索了那间公司,公开的介绍上说,这是一家致力于研究高科技玩具的科技公司。   研究高科技玩具?好奇怪啊,不仅如此,与这家公司相关的帖子实在是五花八门,夏油杰在网络上浏览了一下,高频词就是那几个:“被手环选中的人”、“红色警报”、“重金求购二号手环”。   什么啊,这与玩具没什么关系吧。   浏览了半天,他进入了一个论坛,论坛名称非常直白——“手环之神信徒进修会”,需要凭借自己手环上的号码进入,但并不是所有手环都能进去。   夏油杰尝试着输入了自己的号码,然后,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就此打开。   原来,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特殊的存在啊。   然后,就像偷偷喜欢着BL漫画的女生,终于找到组织那样,找到了一系列正确的操作。   更换正真的检测手环,在经验贴的指导下锻炼自身咒力,逐渐摸索自己的术式,锻炼体术。   18岁这年,他收到了东京高等咒术学校的录取邀请,争得了父母的理解后,欣然踏上命运安排的道路。   高中,一个热血漫画里一切故事的开端,所有的人物都将登场,夏油杰真心地期待着属于他的伙伴。   真是迫不及待见到未来的同期了呢,梳着丸子头的少年眯起眼睛,不知道是健气又热血的金发少年呢,还是智慧点满的冷酷眼睛男。   结果都不是。   他来到宿舍时就见到了对方。   白头发?嗯,好像是某个咒术家族的常见发色;盲人吗?看动作不像啊;肩上蹲着的是什么?柴犬,上学还带宠物的吗?还有地上大包小包的行李箱,也太多了吧。   喂,喂,编剧,这个角色的标签也太多了吧。   夏油杰还在思索,对方就朝他走了过来,他连忙压下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展开一个友好的微笑。   “你也是这一届的新生吧?我是夏油杰,以后请……”他话还没说完,就在对方越靠越近的脸前,愕然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那张脸,说实话真的蛮精致的,然后他就听见这张脸的主人说:“你看他,眼睛好小哦。”   夏油杰:咦?我没有问你是不是盲人就是礼貌了,结果你反过来说我眼睛小。   夏油杰退后了两步,“这位同学……”   对方根本不听他说话,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是吧,我也觉得,还留着奇怪的发型哦,是那种吗……那个啊,网上说的性别认知障碍什么的。”   “哈啊?”夏油杰头上鼓起了一个大大的井字。   这人是在当着别人的面说糟糕的话吧,而且这里根本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啊,在那里自言自语些什么啊。   才见面不到两分钟,他就对这个人的印象一跌再跌。   不,不对,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在和自己的狗说话?   夏油杰在旁边默默观察,对,就是在和自己的狗说话,关键是那狗子似乎还时不时与对方对视,一人一狗好像真的在通过什么神奇的脑电波交流。   “这是……你的小狗吗?”夏油杰出口打断了五条悟的单口相声。   “啊,是啊,很可爱吧?”终于正常跟他交流了。   小小的一只,全身上下圆滚滚的,五官清秀,一双无辜的下垂眼更是惹人怜爱。   “确实很可爱呢。”夏油杰说:“不过,看起来有点胖呢,平时吃得挺多吧。”   说完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油杰感觉狗子的眼中有道锋利的红光一闪而过。   等他仔细一看,又是那副黑亮纯洁的眼神,看错了吧,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狗的主人忽然用一种略带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夏油杰:什么意思,好怪。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他又主动挑起话题:“对了,它叫什么名字,多大啦?”和养宠物的人聊这种话题,往往是拉近彼此关系的开始。   “你可以叫他小春哦,他的另一个名字只有我能叫,至于年龄,是十岁哦。”   夏油杰:“……这只狗看起来才几个月大吧?”   狗的主人做出一个夸张的鄙视脸:“油太郎,不要将我的狗子跟那些普通的胭脂俗粉相比哦。”   “……胭脂俗粉不是这样用的,还有,我刚刚说了我叫夏油杰,不是油太郎。”   “哈啊?关我什么事?”   夏油杰拳头硬了,忍了忍,还是松开了,算了,以后还要相处的。   他看着对方一脚踢开宿舍门,进去后在里面超超嚷嚷,“啊?就这,好小哦,厕所怎么没有浴缸啊?居然不是中央空调吗?”   所以还是个龟毛的贵族少爷吗?真是讨人厌的buff都叠满了,夏油杰刚想回自己宿舍关上房门,就感觉自己的裤脚传来一阵拉力。   是刚刚那家伙的小狗,小春。   不知为何,一团柔软的小橘毛,眼巴巴地望着他,似乎是想把自己扯到主人的房间去。   是在寻求自己的帮助吗?   好吧,不管它的主人有多么讨人厌,对着这样一张狗狗脸,还真是讨厌不起来。   五条悟的宿舍里,大包小包乱放在地上,包包都打开了,意外地,里面大部分都是宠物用品,狗子的小衣服,狗子的小玩具,狗子吃的牛肉,狗子洗澡的澡盆……   好吧,好吧,这家伙总算让他发现了目前为止唯一一个优点,非常看重自己的宠物。   话说这算是优点吗?怎么不算呢?毕竟没有意外的话,要相处好几年啊。   他看着这位没有丝毫生活经验的大少爷试图把狗窝搭在燃气炉旁边时出声道:“停下。”   狗的主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小春满眼期翼地望着他。   算了,就当帮助这只叫小春的狗狗整窝了。   “算了,我帮你吧。”他卷起袖子,然后弯腰开始整理。   在夏油杰看不见的地方,五条悟给入江春也树了一个大拇指,狗子宛如心机反派般轻描淡写地勾了勾唇角。   帮贵族大少爷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夏油杰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整理。   没一会儿,虚掩着的门被轻轻推开了,是小春,叼着一个小袋子,进来后眼睛就左顾右盼。   小狗把袋子放到夏油杰脚边,往前推了推。   夏油杰打开一看,是精致的饭团。   真是聪明又懂事的狗子,比主人讨喜多了,夏油杰摸了摸狗头。   打扫整理完这一切已经是九点多了,真是疲惫的一天呐,夏油杰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似乎有什么响动,他睁开朦胧的睡眼,似乎是从阳台上发出来的。   于是,他走到阳台。   就看到——旁边的阳台上,一只狗子姿势妖娆地趴在栏杆上,在……打电话,嗯,就是打电话,狗爪子握着手机,神情还相当严肃。   是梦吧,好魔幻的梦。   他盯着这个场景几秒钟,又回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第29章   求助贴:看见狗子在打电话,求解梦。   ……   七楼:这有什么奇怪的?上次我还梦见我的猫变成人了呢。   八楼:猫党走开,没看见楼主是狗党吗?   八楼:漫画推荐《与犬妖男友的日常》   九楼:是认识的小狗吗?可爱吗?发张照片来看看,绝对不是奇怪大叔哦。   ……   一个普通的问题都炸出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没一个有用的,算了,夏油杰合上了手机。   今天,他还得去见他的班主任,得打起精神来啊!   班主任夜蛾正道是一位身材魁梧,留着胡子的大叔,坐在道场里等着他们,一起过来的除了他和昨天遇见的银发同期,还有一位看起来有些冷淡的少女。   三人在来的路上简单交换了姓名,等到了道场,就在夜蛾正道充满压力的注视下排排站好。   夜蛾正道凝视着面前三个过于年轻的学生,用异常严厉的语气说道:“咒术师的世界远比你们以为的要残忍的多,咒术师的平均寿命不到35岁,要是没有非如此不可的理由,绝不可轻易踏上这条路。”   “所以,回答我,你们三个是为什么走上这条路?”   夏油杰:来了,考验决心的时刻到了。   夏油杰:“我……”   “理由?这种事还需要什么理由啊?”银发同期用吊尔锒铛的语气开口:“没办法啊,大家都求着我当咒术师诶,哎,都是因为我太强了。”   夜蛾正道死死盯着对方:“……五条悟是吧。”   “看,你也听说过我的大名吧。”居然还摆了个无奈摊手的姿势。   夜蛾正道当然听说过六眼神子的大名,但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么个德行,他盯着人好半响,才吐出一句:“咒高不准养狗。”   “诶?哪里,哪里有狗?”   “你肩膀上的那只。”   “啊?讨厌啦,那不是宠物狗,是我肩上长的疣啦。”   ……就算要找借口也认真点吧,这理由,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接受吧。夏油杰腹诽,然后他就看见夜蛾正道凝视了狗子几秒钟。   “好吧,竟然是疣那就算了。”他听见班主任这样说。   夏油杰:“哈啊?”   夜蛾老师,你好好看看啊,这明明就是一条狗啊!   夜蛾正道:“家入同学,该你了。”   短发的女生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看着他们的眼神却越来越灰暗,仿佛对自己接下来的高专生活已经失去了希望。   “我会反转术式。”家入硝子简短回答。   夜蛾正道沉吟了一会儿,“嗯,我知道了,竟然如此,之后对于你的教学也会有所调整的。” 然后,他头转向夏油杰。   “我的话……”夏油杰调整了一下呼吸,暂时压下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认为,咒术师是为了拯救非咒术师而存在的,我成为咒术师的理由便是拯救弱者,践行我的正义。”   “哈——哈哈哈哈——”   夜蛾正道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众人就被旁边五条悟夸张的反应夺走了注意力。   “……哈哈哈!春也,听到了吗?这家伙是个英雄主义者啊,拯救弱者?那么你是强者啦?喂,要不要来比一比啊,油太郎。”   “你说谁是油太郎啊,混蛋,早就忍你很久了。”   “来啊来啊……春也你看他,哈哈哈……”   碰!X2   夜蛾正道给了他们一人一拳,“要交流,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还有一项测试没有完成。”他从背后掏了掏,掏出一个粉嫩可爱的玩偶。   “夜蛾老师,你居然是那种有少女心的大叔类型吗?”头上顶着大包的银发说。   夜蛾正道当作没有听见,“硝子不用做这个测试,就只有你们两个,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吧。”   所谓测试,是指要让他们击败那个粉色的玩偶,或者说“咒骇”。   这对夏油杰来说并不难,在和咒骇交手几个回合后,他放出了自己一只二级咒灵压制住了那只咒骇,得到了夜蛾正道的肯定。   到五条悟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嚣张语气,“竟然是可爱的玩偶,那就放点水,不用无下限啦。”   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那只玩偶。   夏油杰:“……等等。”你肩上那只狗子还没下来啊,喂!   他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因为那只狗子呆在五条悟肩上不动如风,无论是翻转、高速移动,还是三百六十度旋转,一根狗毛都没动一下。   而五条悟呢,与其说是在打那只咒骇,不如说是在逗对方的玩,很强。   家入硝子也看呆了,“这,真的是疣吗?”   不是啊,不是的,家入同学,你是唯二一个正常人了,不要被他们同化啊!   “好了。”夜蛾正道出口道:“你们两个的实力我都有所了解了。”   ……   上午见完班主任后,三个新生决定一起去市区商业街聚餐,也算是破冰活动吧。   五条悟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推荐了好几家饭店,三人挑挑选选后来到了一家有名的日式烤肉店,他们四个就坐下了。   是的,四个,一直呆在五条悟肩上的狗子终于下来了,坐到了夏油杰对面,十分灵活地给自己调蘸料。   家入硝子:“哇,居然不是疣吗?”   这是重点吗?夏油杰在这一刻,怀疑昨天的梦不是真的梦。   烤肉盘上升起淡淡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他有许多问题想问,然后选择了较为平淡的一个,“……小春能吃这么重口味的东西吗?”   不出意料地,五条悟还是那句话,“春也不是普通的小狗哦。”   “是咒骇吗?”家入硝子忍不住猜测,“不对,没有咒力啊。”   “哈哈哈……是只有我有的宝可梦魔法宠物哦。”   真正的宝可梦大师:“……”   ——“不要听悟胡说八道啦。”   一个清澈的少年音传入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的脑海,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狗子露出一个能让人融化的甜蜜笑容,“我的存在与咒术界没有关系,大家就当我是一只会说人话的普通小狗就行啦。”   家入硝子:“这样啊,之前还可惜这么可爱的生物居然是疣呢?”   这么简单就接受了吗?是自己从小地方来的所以少见多怪吗?看来这就是咒术师的世界啊,自己还要早日习惯才好。   几人都是还在长身体的青少年,平时消耗得也多,但没想到相比于两个DK,狗子也不遑多让,而且似乎很有经验的样子,一双筷子使得又快又准。   家入硝子:“好厉害,明明身体这么小,却能装下那么多东西呢。”   “要是甜品的话能吃得更多哦。”五条悟转头对狗子一笑,“你说是吧,春也。”   狗子去夹嫩牛肉的手一顿,那块牛肉就被早有准备的某人横刀夺爱了,还特意嚼得吧唧吧唧响。   入江春也扯了扯嘴角,呵,小气的家伙,这件事情到底要计较到什么时候去嘛。   是的,狗子甜品小偷的身份在一年前不小心被五条悟发现了。   是狗子在整理实验室的时候,翻出了自己以前写给五条畂月的信,然后,那封信又刚好被旁边的五条悟瞥见。   五条悟瞬间就认出了甜品小偷那独一无二的字迹,当场“拷问”毫无准备的可怜狗狗。   最后,在答应了五条悟好几个丧权辱国的条约后,这件事情才险险过去,但此后一年,这人总是逮到时机就拿这件事情来阴阳怪气他。   就像现在,入江春也被他抢走牛肉也不敢说什么。   “铃铃铃——”   夏油杰:“谁的手机响了?”   ——“哦,是我的。”入江春也放下筷子,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灵活姿态从他背后的小背包里拿出了一部手机,还是最新的那种翻盖机。   狗子认真地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时不时点点头,夏油杰看着狗子一言不发地打完电话,默默掏出手机删掉了自己在网上发的帖子。   ——“那个,大家,不好意思啦,有点工作上的事情需要离开一下,这顿饭我请哦。”说完,狗子从包里掏出一张黑卡放在桌子上。   家入硝子:“哦,没关系,没关系,工作嘛,可以理解。”   夏油杰:“……哦,我也OK啊。”都说了要努力适应咒术师的世界,所以不管这只狗子再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他都要忍住自己的震惊。   入江春也将目光投向那个还在吃东西的人——“悟。”   “去吧去吧。”五条悟摆摆手,“反正你早就已经习惯将孤寡老人丢在家里不管,跑去和外面的阿猫阿狗玩了不是吗?”   入江春也咽了一下。   ——“……我是去实验室啦。”入江春也看了眼故意把嘴巴撅得老高的银发饲养者。   ——“会给你带礼物的。”踮起脚尖,努力用狗头蹭了蹭的对方下巴,然后,麻利地跳下桌子,上了一辆停在店门口的黑色奔驰。   “小春也太可爱了吧!”家入硝子感叹道:“外表软萌,又有自己的事业,出手大方,性格又体贴,简直是每个女生都想拥有的完美宠物诶。”   夏油杰:“……你说的那是宠物吗?”   五条悟不爽道:“喂,喂,你们没有自己的狗吗?” 第30章   一辆经典的黑色商务型奔驰停在东京CBD的一座大楼前,停稳后,司机打开车门,一位穿着宝蓝色卫衣的青年走了下来。   “会长,社长她在办公室等着您。”早就候在门口的秘书,上前为他打开大门。   “哟,成田,好久不见哦。”入江春也朝对方招了招手。   成田秘书矜持地点了点头,眼前的青年虽说是这家公司的会长,却从来没有一个会长该有的沉稳、威严,甚至也很少管公司的事情,每次出现,都像是过来走亲戚的大学生,上次,他还看到青年在厕所旁边跟清洁阿姨聊得热火朝天。   但这家伙不仅仅只是这些。   现在,在青年走进这个大厅不到一分钟,在场的男男女女已经投来无数微妙的目光,热切、痴迷、羞涩……   是的,这家公司的会长大人,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年轻人,并且自带令人着魔的奇异魅力。   成田秘书忍不住提醒道:“会长,之前花翎社长说过让您在普通员工面前保持一点高冷的。”   “不要不要,我是平易近人的类型啦,才不要学她。”   与其说是平易近人,不如说,这家伙恐怕从来没把会长的身份放在心上,是那种要是公司快倒闭了,第一个圈钱跑路的存在,成田秘书暗自叹了口气,这个公司,要不是靠花翎社长撑着迟早得完。   他把青年带到花翎社长的办公室就退下了。   花翎今天一身裁剪大气的普拉达,把一份文件递给进来后就瘫在沙发上的某人。   “这是这个季度的利润,其中百分之六十五来自第二市场。”第二市场,即区别于面向普通民众的咒术师市场,也是这家公司实际的重要收入来源。   “不看不看。”入江春也捂住自己的眼睛,“都说了不要叫我这个科学家干生意人的活啦!”   “生意人的活我都帮您干完了哦。”花翎挑了挑眉,干练利落的气质扑面而来。   十年的时间,昔日那个小心谨慎的女仆已经从她身上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去年才获得杰出青年奖的精英领袖,精英领袖早已习惯她毫无责任心的上司。   “这些可以不看,但是有的事情您一定要知道哦。”   入江春也:“什么……”   “最近咒术总监会的高层找上了我们。”   “哦,是悟成天说的那群老橘子啊。”   “我们在咒术界的生意已经对现有的咒术界运行体系造成了相当大的变动,虽说是派人来找我们商谈,但是对方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可不是这样说的。”   “哎,我真是没想到啊。”入江春也叹了口气,十分地不解,“他们居然才发现吗?真是反应迟钝啊。”   想当初刚成立工厂卖手环的时候,就在担心会被咒术高层察觉到,还因此做了许多伪装;后来过了两年手环普及了,用于抵抗咒灵的防御类产品又被研发出来,那时候担心咒术界高层知道后会有所反应,还花重金请了禅院甚尔来保护花翎。   结果禅院甚尔不仅没出上力,反而拐跑了她当时的秘书,哦,现在已经不叫禅院甚尔了,是伏黑甚尔才对。   到现在,逐春株式会社从一个玩具厂,已经发展成了以高科技产品为研究方向的综合性大企业,拥有数十家属于自己的科研所。   但这些是对于普通民众来说的,对于咒术界来说,逐春株式会社包办了一个咒术师从生到死所需要的一切。   尤其是新生代咒术师对它的依赖更甚,短短十年,它已经潜移默化地融入到了每一个咒术师的生活和战斗之中,不可割分。   入江春也问:“他们有什么要求?”   “以一大笔订购单为条件,要求我们不再向普通人和不在他们名单上的咒术师销售任何有防御功能或攻击功能的产品。”   “……啊?”入江春也有些茫然,“谁都不会同意这个毫无好处的交易吧?”   花翎揉了揉脑袋,想到那次会面她就头痛。   那群家伙,古板、固执、高傲,但这些都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他们几乎对经济学和现代商业一无所知,连刷卡都不愿意,非要提着一箱子现金。后来,花翎调查了那几个人,发现居然连一个上过大学的都没有。   “傲慢,对于有实力的人来说,是特权;但对于没那个实力的人,则是毒药。”入江春也说完这句话,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无奈道:“可是现在还不是跟他们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诶。”   “我知道,我会继续跟他们周旋的。”花翎长叹一口气。   这些年,她跟无数天才企业家、行业精英都周旋过,但现在才知道最令人头疼的偏偏是那些最无知却又不自知的那一类人。   “额外奖励你一大笔安抚费哦。”入江春也心虚道。   “我已经自己给自己批准了。”   看,这就是最自觉的打工人,连奖励都自己准备了。   “唔……我还要去甜品店买礼物呢。”入江春也看了看墙上的表,那家五条悟最喜欢的甜品店还有一个小时关门。   花翎:“是送给悟少爷的吗?”   入江春也点点头。   说到这里,花翎忍不住问:“关于您自己的事情,您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呢?”   “啊?什么啊,他不都知道吗,研究啊,公司啊这些事情。”   “我不是指这些哦。”花翎看着故意装傻的青年,直接说:“我是说您能变成人的事情。”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在犬神大人的心里,五条家的神子确实是有着非常独特的地位,犬神大人看着对谁都很随和,但真正在乎的人和事却很少。   而五条悟,绝对算是其中之一。   就拿变成人这件事来说,当初可是丝毫不顾及她和五条信辉的感受,直接在他们面前说了句有惊喜哦,就摇身一变;而对五条悟,不仅是一直遮遮掩掩,有一次五条悟来公司找狗子的时候,还慌慌张张躲进她的办公室。   “……这、这种小事,哈,哈哈,他要是想知道,自己会弄清楚的。”   到底在纠结什么?花翎的指尖在桌上无意识地敲动,她遇到难题时就会这样,显然上司的脑回路对她来说也是个想不明白的问题。   但她能确定的是,入江春也的小秘密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那个时候绝对有场好戏,“也许他是想要您自己告诉他呢。”花翎好心提醒道。   ……   入江春也心事重重地回了高专,他暂时不想马上回宿舍,于是一只狗孤零零地在校园里转悠。   一路上没遇见什么人,当然啦,整个高专的学生全部加起来也不到十个人,平时总是和饲养者在一起吵吵闹闹,这会儿倒是难得的清幽。   “哇,好可爱的狗狗啊。”一个年轻的女声传来。   狗子一扭头,眼睛亮了亮,是一位穿着典型红白巫女服的可爱女孩,那女孩小心翼翼地朝狗子走近,然后蹲下。   “高专居然还有这么萌的小柴犬吗?”说这,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盒手工饼干,女孩拿出一块放在自己手心,“来姐姐这里哦~~”   狗子歪了歪头,迈着小短腿欣然接受了这个诱惑。   而在离这里不远的操场上,两位新生正打得难舍难分。   夏油杰在之前看见五条悟揍那只咒骇的时候就手痒了,等真的交上手才知道对方实力确实不错,两人在操场切磋了半个小时,越打越兴奋,胜负是没分出来,原本好好儿的操场倒是成了一片狼籍。   “哈哈哈哈,好久没打得这么畅快啦!”五条悟一边说,一边送给对方一个回旋踢。   “一样。”夏油杰双臂合成十字,接住了对方的回旋踢,并回赠一个肘击。   来了两天,此时夏油杰脸上终于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实在是不容易,看来银发同期也不是一无是处嘛,原本已经跌到尘土里的印象分,此时可以考虑给对方涨个零点一。   “夜蛾老师正在往这边赶来哦。”还留存着一丝同伴爱的家入硝子提醒道。   于是两人默契地停手,并火速离开了案发现场。   五条悟:“今天还没分出个胜负,下次再来。”   夏油杰:“正有此意,说好了输的人要给对方洗一个月的袜子哦。”   “哈哈哈,那我下个月一天换八双袜子好啦,哈哈哈……怎么,怕了吗?”   “不是啊。”夏油杰指了指前面,“那不是小春吗?旁边那个女生好眼熟啊,好像是……”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刚刚还在他旁边大笑的家伙已经冲过去了。   不知为何,这个场景有点怪怪的。   庵歌姬看着毛绒绒的狗头慢慢凑过来,正期待着让小狗吃掉她手心里的饼干,突然,另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将那块饼干拿走了。   比庵歌姬反应更快的是头顶传来的饼干被咬得嘎吱嘎吱响的声音。   庵歌姬:?   庵歌姬:“谁啊?”少女抬头,就见一位穿着高专校服,带着墨镜的银发少年,正站在她身后,嘴巴一动一动。   是新来的一年级生吧,少女猜测,长得倒人模狗样的,可是怎么乱拿别人的东西吃啊。   “喂,新来的,你刚刚在干什么?”庵歌姬摆出了一点前辈的威严来。   少年嚼完了饼干,一副认真点评的态度:“你的手艺完全不及格哦。”   庵歌姬顿时火大:“又没有人请你吃!你这家伙,对前辈要尊敬一点啊,知不知道!喂,喂……”   五条悟没管少女说的话,蹲下身来,对着狗子道:“刚刚帮你试过了,太硬太干,甜度也没有融合好,你吃会咽着的。”   ——“是吗?”   那还好没吃,狗子一个轻巧地跳跃,回到了五条悟肩膀上。 第31章   “……这是你的狗?”庵歌姬看着小狗熟练地爬上少年的肩,眯了眯眼,“就算是你养的,也不可以对别人这么无理啊!”   对方像是没听见一样,对着肩膀上的狗子嘀嘀咕咕。   庵歌姬火大,正要上前,一个丸子头的少年已经微笑着走了过来,“您是歌姬学姐吧?”   “学姐?你也是新生?”   “是啊是啊,我叫夏油杰,和这个叫五条悟的家伙都是前两天刚入学的。”   “他就是五条悟啊,居然是这么个德行吗?”   “呵呵。”夏油杰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他又干了什么?”   “这家伙刚刚擅自拿我的东西吃……”   虽然仅仅只是两分钟的相遇,但五条悟所犯下的罪行,庵歌姬讲起来滔滔不绝,一旁的夏油杰深有体会,听得连连点头。   “噢,你们都在这里啊。”一位梳着高马尾的成熟御姐缓缓走了过来,“刚好,那就在这里说吧。”   庵歌姬:“冥冥~~”   冥冥朝她眨了眨眼。   “新来的两位,夜蛾校长应该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吧。”冥冥看向两位少年。   夏油杰点头:“您就是冥冥学姐吧,夜蛾老师说让我们两跟着您出任务。”   五条悟:“好耶好耶!出任务,杀咒灵,这次老子要用上绝招。”   “别误会。”冥冥伸出手指摇了摇,“不是让你们出任务,高专不会让才刚来的新生出任务的,是让你们跟在我后面学习,全程都要听我的命令哦,能做到吗?”   夏油杰和五条悟对视一眼。   “能做到。”先出去了再说。   “知道啦。”看见咒灵了先下手为强就是。   不得不说也是很有默契了。   庵歌姬靠近冥冥,“是长藤女校的那个任务吗?”   “是哦。”   “这样啊。”庵歌姬勾起了一个不还好意的笑容,在冥冥耳边悄悄说了什么。   “他们谁得罪你了吗?”冥冥说道,“不过嘛,你说的也有道理。”   当辅助监督将三人送到一家服装店的时候,五条悟和夏油杰还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夏油杰:“冥冥学姐,这次不是在一所女校吗?”   “是啊。”冥冥关上车门,“所以以男人的身份是进不去的哦,两位学弟,先来换个装吧。”   当长发的御姐领着两只DK走进一家JK服专卖店的时候,着实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冥冥挑选了两套递给他们,两只DK以截然不同的态度接了过来。   “唔,我还从来没有穿过裙子诶。”五条悟好奇地摸了摸百褶裙的小褶皱,居然还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所以还是错估了银发同期脸皮的厚度吗?夏油杰心想,他对着面前一整套Jk校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冥冥:“你肩上那个生物不用取下来吗?五条。”   “不用哦,这是我的伴身宠物。”说完,拿着衣服十分自然地就进了换衣间。   “学姐,我……”夏油杰艰难地张了张嘴。   “所以说咒术师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哦。”冥冥用一种略微沧桑的语气说道:“你要是现在就放弃的话,我也能理解,毕竟……”   话还没说完,夏油杰就一脸绝然地拿着衣服走进了换衣间。   冥冥微微勾唇:“不会穿的话,可以叫学姐进来帮忙哦~~”   “……不、不用了。”   五分钟后。   这个世界上少了两个讨人厌的DK,多了两个可爱的JK,分别是银发双马尾元气姬和黑发丸子头忧郁姬。   “果然,顺眼多了啊。”冥冥感叹道。   夏油杰看了看旁边的人,“悟,你从哪里拿的假发啊!”   “讨厌,不是悟,是悟子啦。”   夏油杰:“……”为什么如此自然地换上了JK音啊。   不得不说,忽略两人身上那股微微的违和感,两位女高中生看起来居然还不错,尤其是五条悟。   脸长得本来就异常精致,再加上经典的水手服短裙,虽然四肢有肌肉,但是因为腿又白又长,所以并不难看,还是可以算作运动型的美少女。   夏油杰则穿着长裙,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总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只是以往总是眼中带笑,此时却有些冷淡,一股御姐气息扑面而来,居然莫名地带感。   五条悟在镜子前照来照去,狗子蹲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他。   于是银发JK臭屁道,“怎么样?你不就喜欢美少女吗?”   入江春也哽了哽,悟子的确是很好看啦,但是这人说得他好像是什么不正经的狗子一样——“小狗狗喜欢亲近善良温柔又会给东西吃的女孩子是天性哦。”   五条悟子望左右看了看,一只手捂住嘴:“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哦,有些人表面上看着友好,其实背地里有许多阴暗的心思诶,我听说歌姬她啊,最喜欢做一些奇奇怪怪的食物逼着别人试吃了。”   ——“真、真的吗?知道了。”狗子一副吸取教训的样子。   夏油杰:好标准的校园绿茶啊,实在不像是演的。   ……   换了个性别后,三人顺利抵达了此次任务的地点,位于千叶县郊区的长藤女校,一位学生会的干部接待了他们。   “终于把你们等来了,再这样下去,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女生忧心忡忡地开口:   “事情大概是一个月前开始的,每到晚上十二点,我们学校就、就……”女生思考了一下用词,“就变得不安宁了起来。”   “不安、咳!咳咳!”夏油杰放软了声音,“怎么不安宁呢?”   “流出鲜血的水龙头,宿舍镜子里一闪而过的影子,杂物间里自己就动起来的拖把……还有一次,一个女生半夜起来去上厕所,据说,看到、看到了穿我们学校衣服的女生吊在天花板上,还、还、还朝她笑。”   女生的声音颤抖不已,冥冥轻声安抚道:“别怕,第一次出现异常的地方是在哪里呢?这一个月里有没有人受伤?”   “是……是厕所,受伤的话,是有几个女生因为这些事情受伤了,最严重的是那位在厕所遇到……被吓得厉害,进了医院。”   “喔——听起来是那种典型的集体恐惧所诞生的咒灵诶。”五条悟子说道。   咒灵由人的消极情绪诞生,那么自然恐惧也很容易诞生出咒灵,尤其是集体恐惧。   当很多人有某一种共同的恐惧对象,哪怕只是幻想,一旦这种情绪达到一定的程度,他们的幻想就有可能成真。   所恐惧的对象从幻想中走进现实,在现实中又加深人们的恐惧,反过来增强幻想咒灵的力量。   因此,一般来说,这种咒灵都极为强大。   夏油杰眉头紧皱,“还不能妄下结论。”   冥冥挑了挑眉,这两个家伙一点也不像一般的新生那样毫无经验啊,或许可以多加点考验,她对女生说:“你可以带我们去事发频率较高的几个地方看看吗?”   女生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放心,有我们在,你不会受伤的。”夏油杰看出了对方的恐惧,安慰道。   一行人首先来到室内体育场,根据女生的描述,这里一到晚上,就会传来阴测测的歌声。   夏油杰和冥冥同时伸出手腕,一根金属光泽的手环露了出来。   “诶,学姐。”夏油杰说道,“你也用这个啊,手环。”   “很多人都用吧,不过你的那个版本已经过时了,我这个是最新的哦,功能也加强了很多。”   “哦,最新的那个有点贵,我还在攒钱。”   听着两人的对话,五条悟身上的狗子莫名地笑起来,尾巴也兴奋地甩成了螺旋桨。   然后,飞旋的尾巴被一把捏住,五条悟子对狗子说:“看你得意的样子,不过,你是不是忘了,六眼比这些快多了哦。”   然后直接对另外几人说道:“这里,这里,还有那里,都有咒灵的咒力残余,二级,不过已经快升到一级了。”   “嗯,是一只二级咒灵,手环也是这样显示的。”冥冥点头,“不愧是六眼啊。”   五条悟子骄傲地抬起下巴。   “对了,你们学校最近有没有什么传说比较流行?”夏油杰问带他们来的女生。   “传说?”   “嗯,就是那种每个学校都有的恐怖故事。”   “这个的话,最近的确有一种在女孩子们之间流传得比较厉害的,是关于一个在厕所上吊的女生,据说,是因为被渣男抛弃了,想不开才这么做,死后就化作了怨灵,在学校到处宣泄怨气。   之前那个被吓坏的女生就是因为听了这个传说,又看见了……才会被吓出病来的。”   夏油杰点了点头,“倒是可以从这里入手,嗯?五条,你在看什么?”   银发JK和她肩上的狗子同时回头,“……好像看到熟人了,现在这里还有人在运动吗?”他问女生。   “这个时间不可能。”女生肯定地回答:“现在都在上课呢,是有谁逃课跑到这里来了吗?”女生此刻充分发挥出了一个学生会干部应有的责任心。   只见她三两步上前,喊住篮球场对面两个穿着长藤校服,但是看起来鬼鬼祟祟的背影。   “喂,你们两个,哪个班的,转过来。”   那两个背影同时一僵,然后慢慢转了过来。   一个金发娃娃头,很高,身材也很粗,裙子下的腿上一层浓密的腿毛,一张脸虽然端正,但是轮廓也很宽。   一个黑发麻花辫,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社恐的样子。   两人一看就是那种女生堆里容易被排挤的存在。   “不,不好意思,我们这就回去上课。”金发用一种很是怪异的尖细声音说道。   正要转身走掉——   “哟!幻子!mob酱!是我啊,是悟子啊,你们不记得了吗?” 五条悟子朝他们招手了,很是热情地喊。 第32章   比女装更尴尬的,当然是女装的时候碰见熟人。   然而灵幻新隆和影山茂夫现在所面对的情况比这更加复杂。   当那个双马尾的银发JK顶着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迈着典型的少女小雀步朝他们跑过来时,两人的第一反应是立刻马上原地消失。   但这个学校的学生会干部已经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了,这时候再跑路,显然不是什么理智的选择。   不妙,相当不妙啊!   明明是为了解决女校的灵异事件,挽救这里的无辜少女,灵幻新隆和影山茂夫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穿上这身的,根本没想到会遇见熟人,也没想到熟人也同样是一身女装,更没想到这个熟人是五条悟。   “师,师师师,师傅,怎怎怎……怎么办?”一旁的影山茂夫已经抖成了帕金森重症患者,看着灵幻新隆的眼神犹如看着人生最后一丝希望。   灵幻新隆也想知道怎么办啊!   但既然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像往常一样教导影山茂夫,也是说给自己听:“mob,正真的男人就是一旦做下选择,不论面对什么样的困境,都要好好坚持下去。”   “可、可是我们现在不算是男人吧!”   灵幻新隆正色道:“不要忘记我们来干什么,这都是为了实现正义所作出的牺牲,勇敢点,mob!”说着说着,他自己也坚定了起来。   三言两语间熟人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哟,好久不见啊!你们……”五条悟子停顿了一下:“还是老样子嘛。”   灵幻新隆:“……是、是啊,悟子,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你倒是……变化挺大的嘛。”   mob也表情僵硬地打了声招呼:“悟、悟子,还有,小春。”   狗子举起一只爪子晃了晃。   “你们不会也是来调查这个女校的案子的吧?”五条悟子忽然凑近,小墨镜向下滑落,湛蓝眼眸中露出几分咄咄逼人,声线也故意压低:“不好意思,这里已经有专业人士了哦,mob,趁着你师傅还没被咒灵吓哭,快带他离开这里吧。”   “这么说就过分了吧,说到专业……”灵幻新隆别有深意地将五条悟子从上到下扫视一圈,“你们咒术师能做到的,我们也可以,而且未必会比你们咒术师差哦。”   影山茂夫:“就、就是,师傅说,有时候敢于放下尊严的男人,才是真男人。”   灵幻新隆欣慰地点了点头,“而且,我也是准备充分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掀开校服外套,十来个造型各异的设备满满当当挂在衣服里面,那些东西看上去就十足的高精尖科技感,外形不同,功能也不一样,但每一个设备上都刻有标志性的小红花记号。   显然是出自于逐春株式会社的咒术产品。   入江春也眼睛一亮,很想现在就问人家关于这些东西的使用感受,做个用户反馈什么的,或者是听听忠实客户对他们公司的吹捧。   他又要自得意满起来,尾巴……咦,想要摇尾巴,但是被五条悟子提前捉住了。   “五条,是认识的人吗?”冥冥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着装扮有些辣眼睛的两位,了然一笑,“看来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啊,不介绍一下吗?”   “这位是mob,很强,只比我差一点点哦。”五条悟子指着麻花辫说道,然后又指着金发,思索了一下,拌着手指头认真道:“这位是,嗯……算命先生,三流侦探,中年妇女心理咨询师,保健品销售……还经常跟我们咒术师抢生意的灵幻新隆哦。”   灵幻新隆:就没一个叫对的。   他轻轻咳了咳,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这位小姐,本店承接各种事务,无论是现实遇到了任何危险,还是心灵陷入了寂寞,只要您一个电话,我们将赴汤蹈火赶到您的身边,为您解决烦恼哦。”   那张名片上写着“灵幻相谈所”,冥冥轻笑一声,倒是有趣。   她说:“想必两位也是为了同一件事来的吧,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不如我们一起调查如何?”   “可以吗?那太好了,人多的话解决这件事情应该也会更快吧。”灵幻新隆爽快地答应了。   “切,麻烦,明明悟子一个人就可以解决。”银发双马尾撅起嘴,“喂,不然我们来比比好啦,谁更快发现咒灵,怎么样?”   灵幻新隆摸了摸脑袋:“比赛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众人分成两队,咒高的两只一队,灵幻和他的徒弟一队,在诡异事件频发的几个地方进行探查,并约好一小时后在这里集合,相互交流收集到的信息。而冥冥则守在教学楼,以防在这里上晚自习的女学生们遇到什么意外。   两队分头行动,在学校各处都仔细检查了一番,但无论是哪一队,除了发现有咒灵活动的咒力残余外,并未有其他更深入的发现,也没有找到咒灵本体的存在。   “你们也没找到咒灵吗?”mob问道。   夏油杰摇摇头。   五条悟子:“奇怪,难道是白天外出打工,晚上才回家的类型吗?”   “看来它的确如传言中所言,只会在晚上出现。”夏油杰思索一番后开口,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已经快要日落了。”   “是啊,快要日落了。”冥冥看着面前四个披着JK皮的男人,颇有深意道:“这个时机正好,我们还有一个最应该去的地方没有去哦!”   四只“JK”顿时安静如鹌鹑。   长藤女校的宿舍楼一共六层,其中第六层因为没有那么多的学生而空置了,许多杂物便堆放在这里,学生们日常也很少来上来,因此这一层的女厕所自然也少有人使用。   此时,六楼的厕所门前,围着好几个人。   灵幻新隆对五条悟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请。”   五条悟子罕见地客气起来,“诶,不不不,您先请。”   灵幻新隆鞠躬六十度,“还是应该让专业人士先来。”   五条悟子鞠躬九十度:“还是你们更专业,我们连名片都没有呢。”   冥冥已经在厕所洗手池边站了有五分钟了,看着几个人相互推委迟迟不进来,出声催促:“还在墨迹什么,一起进来。”   灵幻新隆搓着双手扭捏道:“那个,第一次进女厕所得做点心理准备。”话刚落音,就被人猛地推了一把,一脚踏进了男人的禁忌之地。   五条悟子微笑:“我帮你一把,不用谢哦。”   然而灵幻新隆在情急之中,一把不知道扯住了谁的手,于是又有一个人被他拉了进来,灵幻新隆回头一看,是mob啊,对不住了。   mob原本躲在灵幻新隆背后,妄想着依靠自己存在感低的特质能够躲过这次浩劫,没想到到头来居然被自己的师傅亲手拉下深渊。   情急之中,他随手拉住了不知道是谁的手,回头一看,是五条悟的同期,那个叫夏油杰的男生,才第一次见面,就对你做了这种事,对不住了。   夏油杰看懂了男孩眼里的歉意,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一手勾住了罪魁祸首的脖子。   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该进来的人都进来了,只除了,一只反应迅速的狗子——入江春也在五条悟被扯进去之前果断跳下了他的肩。   五条悟愣了一会儿,然后回头委屈巴巴:“春也,说好的要一起面对人生的苦难的呢?”   ——“悟子,有些苦难得一个人挺过去啊。”   ……   在入江春也陪着五条悟他们不断闹腾的时候,他的打工人还在东京的办公大楼顶层处理着枯燥的公文。   花翎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落地窗前。   这个位置视野开阔,可以眺望到东京最繁华的夜景,高楼林立、灯红酒绿,自从买下了这整座大楼,搬到了顶层的办公室,花翎就养成了在窗边俯瞰的习惯。   “今晚的月亮怎么有点奇怪的样子?”她喃喃低语道。   算算时间,今天并不是那个日子,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   有人敲了敲门。   “进来。”   来的人是秘书成田,把明天会议要用的资料送了过来。   “成田。”花翎随口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今晚的月亮有点奇怪?”   秘书成田:“哦,听说今天晚上会出现月全食。”   “……月全食?”   “是的。”秘书成田看了看手表,“这个时间应该快开始了吧。”   “不好。”   “花翎社长,是出什么事了吗?”   “会出什么事我还不知道,但我肯定会出点儿什么事。”   十年前,在五条悟的生日宴上,入江春也失踪过几个小时,这几个小时发生过什么,无人得知,但入江春也还是告诉了花翎一些事情。   比如,在每个月月亮最圆的那一天,入江春也必须找地方独自一人呆着,否则将会发生一些难以控制的事情,自此之后,花翎每次都会算好时间,安排好一切,防止小狗口中“难以控制”的事情发生。   今天不是圆月,但花翎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掏出手机开始给某人打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第33章   夏油杰:“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女厕所的经典恐怖桥段?”   影山茂夫:“真的要在这种时候吗?”   五条悟迫不及待:“什么什么,快说。”   “一般来说这种公共厕所都会有好几个隔间,而怨灵会呆在其中的一间,于是主人公要找到咒灵就必须一间一间地推开检查,你永远也不知道推开下一扇门的时候,会在里面发现什么......”夏油杰恶趣味地压低了声音。   在场被吓到的只有影山茂夫,夏油杰不免有些失望。   五条悟已经啪地一声推开了第一扇门,又将脑袋伸进去左顾右盼,“怨灵小姐~~怨灵小姐~~在家吗?有客人来了哦!”   半晌,脑袋缩了回来,“看来是不在家啊。”   灵幻新隆跃跃欲试,“我来试试下一个好啦!”然后朝着第二扇门走去。   入江春也正趴在门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感觉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狗子瞬间站了起来,奇怪,这个感觉......   “春也,你也想来玩吗?”五条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狗子的异样。   ——“我,不是,我只是......”   “咚!”第二下,这次比第一下跳得更剧烈,狗子忍不住一个瑟缩。   “怎么啦?不舒服吗?”五条悟说着就要朝他走过来。   ——“等、等等!不用过来,我、我只是突然有点头晕。”这种感觉,就像是......   五条悟停住了脚步,这么多年的相处,他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狗子现在的不对劲,“我带你离开这里。”他说。   ——“不,不用了,我想自己出去透透气。”狗子后退一步。   见到自家狗子这个样子,五条悟眼神暗了暗,又是这样,每次这个状态,非得自己一只狗子跑得远远的,不让人照顾它,也没有任何解释。   入江春也一看五条悟的脸色就知道对方又生气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在外面等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五条悟盯着狗子那一看就是在强撑的模样,最终平静道:“知道了。”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他知道入江春也就算隔得很远也能在脑子里呼唤他,他也知道小狗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你喊我,我会马上赶来。   狗子点了点头,几个轻盈的跳跃,消失在门口。   ......   入江春也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被偏爱之人,被偏爱的总有恃无恐,这个道理在他身上恰恰相反。   喜爱并不总是给人带来愉悦,往往也会给人带来烦恼,如果这个喜爱你的对象是一堆人类难以想象的存在,那麻烦也将是难以想象的,他就是这个被偏爱的倒霉蛋。   但也许是太倒霉了,这个世界还是给了他一丝希望,那颗不会发光的卫星温柔地接纳了他混乱不堪的灵魂,这也成了他尚且维持人性的最后一根蛛丝。   “他们想要转化你。”一位传奇调查员曾经警告他,“你自己也知道的吧,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腐蚀着你的精神。”   他当然知道,他能听见、能看见、能触摸到、甚至常常在梦中经历,那是人脑所能感受到的痛苦与愉悦的极限,但他知道自己所感受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也许有一天我会彻底放弃抵抗,但一定不是现在。”入江春也回答说,他还想多当几年人呢。   但月亮这个温柔的守护者也难免有疏漏的时候。   比如月食这件事儿,他上辈子经历过一次,差点儿回不来了,那次经历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感受,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但也不敢轻易地回忆。   现在,他又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感觉,那可不是月圆能比的。   非要形容的话,那就好像是你温柔的母亲每个月都要做一顿满汉全席让你补身体,和你彪悍的父亲忽然拉着你去了屠宰场,按着你的头让你生啃下几百只还在活蹦乱跳的牛。   ......   夏油杰拉开第三扇门,里面依旧空空如也,“该你啦,影山同学。”他对瑟瑟发抖的麻花辫微微一笑,“最后一间了哦。”   最后一间,影山茂夫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就是恐怖片里最倒霉的那个冤大头,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什么借口推脱,就见灵幻新隆满眼都是对他的激励与信任。   不能让大家失望啊,少年握紧了拳头,然后紧张地敲了敲门,“那个,有人在吗?”   “哈哈哈哈......你还真是讲礼貌啊。”五条悟毫不客气地嘲笑,“就是不知道咒灵会不会也和你讲礼貌了。”   “直接推门进去吧,mob,师傅就在你身后哦。”灵幻新隆鼓励道。   于是影山茂夫两眼一闭,猛地推开了面前的门。   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冥冥:“呵,终于出来了。”   咒灵身躯庞大,一下子就将狭小的厕所隔间挤得四分五裂,它有着蛇的身体,三只脑袋,脑袋和人类女人的脑迪一样,面容却丑恶无比。   咒灵被这几个家伙打扰了许久,正是最暴躁的时候,一冲出来刚想大杀四杀,就发现面前这几个家伙好像都不太好惹,于是果断对着离他最近,而且看起来最好欺负的麻花辫冲了过去。   影山茂夫被这架势吓得不轻,反手就解放了自己百分之二十的力量,对着朝自己冲过来的丑东西一个输出。   ——“砰!”   有什么东西炸开,一些颜色奇怪的液体和肉块散落到地上,众人看去,只见刚才还在凶神恶煞的咒灵,现在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成了两半。   “mob,好样儿的!”灵幻新隆拍了拍麻花辫的肩膀。   五条悟:“诶,真过分诶,找了这么久,都不给我们留一点。”   “那、那个,我也不是故意的,刚刚它朝我扑过来,实在是太丑了,我一下子没忍住。”影山茂夫解释道。   “哇哦,原来影山同学你这么厉害的吗?要不要来我们学校啊。”夏油杰说,这样学校里也能多个正常点的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越说越起劲——“喂,男孩儿们,看看脚下。”   四双眼睛于是同时往地上一看,咦?那么大一只咒灵呢?   当然是趁你们没注意的时候跑路啦!   “还发什么楞?快去追啊!”在场唯一一个真JK说道。   ......   都已经重生了一次,入江春也还是重温了上辈子生啃几百头牛的滋味。   月亮快被黑暗所笼罩,小狗凭借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奋力奔跑,本能地想要离身后那群人越远越好。   不知跑了多远,狗子摔在地上,身体出于防御的本能,慢慢拉长变成了人类的形态,但依然应付不了这些太过的刺激。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疯长,几乎把他的头颅都要撑得裂开了,身体同时被好几种力量撕扯、扭曲,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在被改变,支离破碎、血肉翻腾。   说实话,整个过程并不痛苦,或者说快乐远远大于了痛苦,属于人类的部分正慢慢离他远去。   越是脱离人类的范畴,他越是能感知到一切,从地球上的一株草破土而出的喜悦,到那些星辰所蕴含的最深奥恐怖的秘密,通通一股脑儿挤进他的世界里。   时间的河流毫不留情地冲向他,一会儿是咆哮的大江,一会儿是缓慢的溪流,向他展示着这个宇宙经历的一切变化。   这种感觉实在让人难以抗拒,如果他这次没能挺过来,那也一定不是他的错。   上次是怎么解决的来着?他在这团疯狂中仔细回想,好不容易想起了一个名字,弗朗西斯·瑟斯顿,哦,那个传奇调查员,是他救了自己。   但这一次,应该没有传奇调查员来救他了。   ......   “有没有搞错啊?我们这么多人还让它跑了,让我以后还怎么自称是咒术界最强啊?”五条悟一边抱怨,一边从厕所的窗口一跃而下。   “这种自封的称号根本无所谓啦!”夏油杰立马跟上。   虽然穿着裙子,但两人的行动却丝毫不受影响。   “它的气息往那边去啦。”影山茂夫也在后面跟了过来。   几人一路追着咒灵的气息,周围越来越偏僻,而那只咒灵的气息却在某一个时刻突然消失不见,三人停在一片树林前。   “你的六眼能看出什么吗?”夏油杰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偏了偏头,“是在正前方一公里的地方消失的,去看看。”   夏油杰闻言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突然脸色一变,“等等,不要过去!”   五条悟:“怎么啦?”他的六眼并未看出什么不对劲,而夏油杰手上的手环也没有发出任何警告。   夏油杰深呼一口气,“......我也说不明白,这只是我的直觉,前面,有很危险的东西。”这是很少出现的情况,但在这一刻他疯狂叫嚣着危险的大脑,让他不得不升起警觉。   五条悟摘下了墨镜。   夏油杰:“你们感觉不到吗?那边......喂,影山同学,不要过去!”夏油杰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还在往前走的影山茂夫。   影山茂夫回头,这个刚刚还正常的家伙,此时眼中一片混沌,嘴里还念叨着:“去......要赶过去......他饿了......要去。”明显一副被魔障了的样子。   夏油杰:“这家伙......”   还没说完,只听见“啪”得一声,一个清脆响亮的大耳瓜子就落在影山茂夫的脸上。   动手的人当然是五条悟。   好在这一下立杆见影,影山茂夫的眼神一下子就恢复了正常,捂着脸委委屈屈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五条悟:“我去那边,你们两个留在这里。”   夏油杰立即道:“不行,我们还不知道那里有什么,贸然前去的话......”   “我看见了哦,学校里的学生们都在往这里赶来。”五条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就跟mob刚刚一样的状态,所以你们得留在这里阻止他们靠近,而我,放心,等我解决了那边那个东西再回来。”说完,人已经冲进树林。 第34章   入江春也感觉意识已经脱离了□□,那些极端的、癫狂的、无法抗拒的力量好像已经将□□融化,慢慢深入到他的灵魂里去。   他的感觉非常丰富,而且难以用语言准确地描绘它们,但其中最为深刻的两种感觉是快乐,以及……饥饿。   是的,他非常、非常饿,饿得好像有几百头牛在他面前也不够他啃的,他需要很多的能量,用来……用来干什么来着,哦,转化。   他现在的脑子还不够清醒,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吃了个什么东西,那味道跟抹布一样恶心,虽说不好吃,但总还是补充了一点点能量。   不够,远远不够,但不用太急,他知道,食物们已经快自己送上门了,他啃着咒灵最后一点尾巴尖,像是舍不得吃掉零食的小孩儿。   月亮已经完全被覆盖了,这片森林被浓郁又诡异的邪恶气息压得密不透风,这种邪恶气息让五条悟感到了久违的熟悉。   它与咒灵无关,在十年前他的生日宴上出现过一次,但比当初要浓烈许多倍。   他的六眼几乎是这里唯一明亮的东西了,不需要寻找,在所有邪恶与疯狂汇聚之处,他看到了那个有着紫色眼睛的青年。   青年在啃一块……一块咒灵,那场面很不好看。   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周围是一堆红红绿绿黄黄的组织、器官、肢体和其他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几乎整个人都要与那堆东西合为一体,不,应该说青年更像是从那堆尸山血海里长了出来。   与这个恶心的画面相反的是青年那张称得上惊心动魄的漂亮脸蛋,他的脸色异常苍白,脸上的每一笔线条都优美至极,五官明明是纯男性的英俊,但总有股无法忽视的诱惑感。   五条悟想,一定是因为对方那瑰丽的瞳色和鲜红湿润的嘴唇。   这世上最肮脏、最丑陋之物中长出了一支最美丽的玫瑰,可怖又艳丽。   六眼注视着这个场景,脑袋隐隐作痛。   铺天盖地的庞大信息朝脑子里涌来,不可直视、不可想象、不可理解的,五条悟能清楚地感觉到它们在污染自己的大脑,一如十年前自己看了那个青年一眼就陷入昏迷。   但他不是十年前的小孩了,这次他不仅没有陷入昏迷,还能强撑着理智和对方说话。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吧。”五条悟说,“这一次,这是我们第三次见了吧,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在他开口的同时,青年的眼睛就锁定住了他,那一点也不像是人类的双眼,毫无情绪,毫无起伏。   但很快,那双眼睛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丝细微的闪动,仿佛这具身体终于不再是一具空壳,主人的灵魂终于被唤醒。   在那双眼睛里出现神采的那一刻,那些污染如潮水般从五条悟的脑子里褪去。   青年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显得不知所措。   ……   入江春也感觉自己终于在一个漫长而荒唐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叫醒他的是一双闪动着奇异光辉的蓝色眼睛。   这双眼睛他熟悉无比,在十年的时间里,里面装过小孩子的刁蛮稚气,也装过少年人特有的神气,他光是看一根睫毛就能认出来。   他以为自己这次逃不掉了,但这双眼睛将他拉回了人间。   好消息是月亮上的阴影开始散去,虽然现在整个人跟死了一回似的,但总算又熬了过去;坏消息是救了他的人是五条悟。   虽然完全搞不清为什么会这样,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清醒过来后,转身就跑。   五条悟:“不是吧?”   这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因为五条悟的速度不是他这个常年呆在小屋子里搞研究的人能较量的,何况他现在身体状况很糟糕,但入江春也还是跑了,下意识地。   “呼......呼......”   “你每次看到我就想溜走,为什么?”五条悟悠哉悠哉地跟在他后面。   “呼……呼,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呼......就别追上来啊!”入江春也奋力奔跑。   “你刚刚是吃掉了咒灵吗?”后面的声音继续传来,“好厉害,怎么做到的?”   原来我刚刚吃的那个玩意儿是咒灵吗?也不知道有没有病毒,入江春也后怕地想,回去后一定要给自己做个全面检查。   不知跑了多久,眼看着跑出了这片小树林,后面的声音也没有了,是甩掉了吗?   心里一喜,入江春也回头看去,发现五条悟始终保持着不变的距离跟在他身后,相比于他的气喘吁吁,那人连假发的刘海都没怎么动过。   可恶,他咬咬牙,朝前面空无一人的教学楼跑去,也许在大楼七拐八绕就能把对方甩掉也说不定。   结果......完全不行,无论怎么绕,都逃不过对方的六眼,只把自己搞得越来越疲惫。   不行了,双腿都在发抖,喉咙里像刀割一样地疼,入江春也双手撑膝,喘得像哮喘病发,他是一步也走不了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   有冷冽的晚风吹过天台,入江春也破破烂烂的衣服随风鼓动。   “呼……呼,喂,够了吧。”他对着天台另一端死缠烂打的家伙说道,“今天太晚了,大家先各自回家休息怎么样?”   “好啊好啊,等我搞明白了亲自送你回家。”五条悟慢悠悠朝他走来。   入江春也后退一步,“不用这么麻烦,呼,我自己打车就行,那个……”   五米,三米,两米……   眼看着对方越走越近,入江春也忍不住又后退几步。   下一秒。   “诶——”   失重感猛地传来,糟糕,踩空了!   根本来不及反应,紫色眼睛微微睁大,入江春也整个人就直直往下坠落。   “saturo。”   几乎是本能地,他呢喃道。   那声音轻得宛如一片羽毛,但是五条悟听到了。   ——“saturo。”   十年前,正是这个声音在他昏迷时抱住了他。   五条悟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耳边疾风呼啸,在极速地下坠中,入江春也感到自己的身体终于到了极限,眼皮逐渐沉重起来。   但在昏过去之前,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月亮完全露了出来,在它皎洁的光芒中,五条悟眼里的震惊被映照得一清二楚。   他落地得很轻,一点也没有惊动怀里昏睡过去的家伙。   即使这家伙落地之前还是个人,落地之后,就变成了……   狗子,他养了十年的狗子。   “......所以,这就是你不愿意说实话的原因吗?”   自己这是被......骗了吗?   突然,他眼神一凌。   一个跳跃,抱着狗子落到一颗粗壮的树上。   “轰——”刚刚他站立的地方,此时已经被一发小型炮弹轰得下陷。   五条悟瞬间就锁定了袭击者——立在篮球架上的黑发男人,手里拿着个还在冒烟的金属圆柱体,男人嚷嚷着:“不好用啊,这玩意儿,还是我自己来好了。”随手就把那东西扔在地上。   五条悟:“诅咒师?现在可不是好时机啊,老子心情正不好。”突然被袭击五条悟并不意外,因为随着他的悬赏价格越来越高,来刺杀他的诅咒师也是一波接着一波。   但是,这个人看起来有点奇怪,他身上根本就没有一点咒力。   黑发男人踢了踢脚上的拖鞋,“杀你是另外的加钱了,把那只狗子给我,我们彼此都省点力气怎么样?”   五条悟的眼神前所未有地冷下来。   “哎。”黑发男人叹了口气,肌肉饱满的胸膛随之起伏,“想要偷点懒都不成。”他从脖子上挂着的毛毛虫一样的咒灵口中抽出一根棍子。   下一秒。   男人整个人如同炮弹一样向五条悟冲了过去。   很强,但是五条悟站在原地不躲不闪。   “轰!”   攻击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在了外面。   “无下限?”男人退开几米远,又从毛毛虫咒灵口中抽出了另一样东西,“试试这个。”   五条悟看着那男人手中拿着的奇怪的利器,抱着狗子的手紧了紧,将无下限发动到极致。   然而,当那个利器接触到屏障的那一刻,向来无坚不摧的屏障却犹如布匹一样被撕裂。   不好。   五条悟下意识地护住怀里的狗子,一个侧身,却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出来。   “哗——”   肌肉被利器划开的声音。   “放下它吧,不好好跟我打的话——”男人带疤的唇角勾起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会死的哦。”   “哈?说什么呢,大叔,老子还没开始反击呢!”五条悟正面迎上。   两人的交锋又快又狠,周围的建筑被接连破坏,一片狼藉。   “嗡嗡嗡——”空中有直升机的声音由远及近。   直升机停在离他们不远的空地上,舱门打开,一位衣着时尚的年轻女人走了下来。   “老板等不及了啊。”男人侧身躲过五条悟的一发咒力轰击。   “......花翎。”五条悟自然也看到了来的人,一时之间,他明白了什么。   “不打了吗?”见五条悟停了下来,男人问道。   五条悟没有理他。   花翎慢慢朝他们走来,停在距离五条悟两米左右的位置,“悟少爷。”她微微低头,看向五条悟怀里的东西,“请把它交给我吧。”   五条悟沉默地盯着她几秒,然后,把怀里捂得热烘烘的狗子递给了她。   一旁的男人忍不住道:“喂,你们这种情况不打折的哦。”   花翎:“放心吧,甚尔,钱会一分不少地打给你的。”   伏黑甚尔这才满意。   “我会还给你的。”五条悟对伏黑甚尔说道:“这个。”他指了指肩上还在流血的伤口,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刚刚还不愿意放手的狗子,看都没再看一眼。 第35章   自从月全食那个晚上昏过去以后,入江春也醒来就把自己扔进了实验室,一连三天都没有出来。   穿一身白大卦,冷着一张脸对着各种实验器械捣鼓的样子倒是很能唬人。   可这间实验所正真的研究主管,宫野志保,实在是忍不了了。   十八岁就获得哈佛大学双博士学位,被誉为“霓虹天才少女”的女科学家双手环抱在胸前,她站在入江春也身后,目光凌厉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老板,导线又插错了。”宫野志保礼貌地出声提醒:“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导致机器故障。”   话音刚落,“滋滋——”   一串电流声响起,仪器表盘的指针失去了控制,疯狂地左右摇摆。   “……对不起,又、又弄坏了一个。”入江春也望着她,眼神无辜又可怜。   宫野志保叹了口气,顶着那样漂亮的脸蛋,无论犯下什么样的过错,也让人无法狠心责备他,“恕我直言,您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继续研究下去。”她说。   宫野志保所主管的这间研究所属于逐春株式会社,而眼前的青年不仅是逐春株式会社的会长,更是这个研究所最初的创建人。   几年前,逐春的社长花翎在跟某个组织几番费力周旋后,才将自己挖过来,然后她就跟着入江春也在这个研究所工作了,结果不到半年,青年就把这里的一切都扔给她不管不顾了,一个月都来不了几次。   当然,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入江春也主导建立的研究所并不止这一个。只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心血来潮一来就不走了。   一开始,她自然是欢迎的,并把好几个研究上的难题都扔给了对方,可没想到,一连整整三天,青年不光一点进展都没有,还弄坏了好几个实验设备。   宫野志保简直怀疑这家伙的脑袋是不是被人给换了,嫌弃之情也一天比一天重。但直接赶他走是不可能的,她还没忘记这家伙是自己的老板。   “不如休息一下吧。”看着青年沮丧的样子,宫野志保忍不住安慰:“您才刚醒过来没多久,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呢。”   “嗯。”入江春也也同意了这个说法,并为自己正名,“的确是这个原因,想当初我研制出初代检测手环可是只花了两天,而且还是在那个连消毒室都没有的简陋棚子里呢。”   宫野志保一边点头称是,一边暗自松了口气,将这尊大佛送出了研究所的大门。   一闲下来,入江春也就忍不住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实际上,他昏过去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根据花翎后来的叙述,他可以肯定,他的银发饲养者一定发现了他是一只披着狗皮的人类这事儿。   要不打个电话道歉呢?他拿出手机,翻开盖子又合上,这个动作重复了几十次,然后,深呼吸一口,在饲养员这三个字下面点击了拨号。   “嘟——嘟——嘟——”   没人接,入江春也并不意外。   “哎。”他撑着脑袋趴在大楼天台的栏杆边,几乎每隔一分钟就要叹一次气。   “对着这么美的景色叹气可不行啊。”有人在他旁边说。   入江春也抬了抬眼皮,“信辉,你从美国回来了啊。”   五条信辉朝他点点头。   相比于当初那个酷酷的少年,现在的他完全称得上是男人了,将近一米九的挺拔身材,白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束起,眼中除了多年不变的冷峻还多了一丝沉稳。   入江春也:“美国那边还好吗?”   五条信辉想了想,精简地总结道:“生意很火爆,认识了很多有意思的人,也看见了跟霓虹完全不一样的咒术师体系。”   “哇,好羡慕啊。”   “我刚刚听花翎说了你被五条悟发现的事情。”   入江春也不说话了。   五条信辉:“我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么害怕被他发现你能变成人呢?”   “被发现了就不能当狗了啊!”入江春也理所当然地说。   “谁说不能?”五条信辉反驳道:“在公司、在研究所你不也经常以小狗的样子出现吗?”   “嗯……不是啊,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   是啊,有什么不一样呢?入江春也看着下方灯光朦胧的街道思索着这个问题。   “我喜欢当一只狗子的感觉。”良久,他说,“我喜欢呆在他的肩上就不用走路,我喜欢坐在他腿上打游戏,我喜欢和他一起逛各种各样的甜品店,我喜欢……”   入江春也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好像,他都是在说和五条悟有关的事情。   ……原来,他不是喜欢当一只狗子,是喜欢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的感觉啊。   为此,他可以做一只小狗,一年,两年,十年,甚至更久一点。   人类的寿命不过百年,对他来说并不算长,那么,他也愿意在这段不算长的时间里呆在他喜欢的饲养者身边,当一百年的小狗,直到那双蓝色的眼睛永远闭上。   但是现在,自己应该做不成五条悟的狗子了吧,毕竟人类会养一只狗子,但没听过人类会饲养另一只人类。   他一定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吧,一定很生气,会不会被当成蹭吃蹭喝的厚脸皮小偷呢?毕竟十年的时间,不管是谁发现自己白白付出了那么多,都会生气的吧。   入江春也抑郁了,其实,醒来过来后,不是不想去跟五条悟解释啊道歉啊什么的,大不了被打一顿,再赔对方这么多年的抚养费好了。   可是之后,就两清了吧,彼此之间根本不需要任何交集了,这样的念头光是闪过,他就本能地回避这个问题。   “我曾经很忌惮你。”五条信辉缓慢地道,“你的研究、你的发明、你身上令人捉摸不透的秘密,你对咒术界的悄无声息的改变,但这些都不是最令我恐惧的。   最令我恐惧的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变成人的那一天,你告诉我,你没有人类的感情。   但是现在,我没有那么忌惮你了,因为你也有弱点,小春,你并不是全然没有感情的。”   入江春也疑惑地歪了歪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确实难以产生正常的情感,我的精神跟普通人类不一样哦,简单来说,就像一台坏掉的电脑,难以储存……”   “要不要打个赌?”五条信辉打断他。   “……什么?”   五条信辉一脸不解的青年,勾起了一个微笑。   ……   整整一节课,五条悟没有交头接耳,没有给夏油杰扔小纸条,也没有闹出其他任何幺蛾子,维持着一个姿势,眼神放空。   家入硝子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夏油杰,对方耸了耸肩。   不对劲啊,家入硝子盯着五条悟看了会儿,问他:“五条,你今天肩膀上是不是缺了什么东西?”   五条悟反应慢了半拍,悠悠转过头:“……没有啊。”   “小春……”   “春天还没到呢,樱花也没有开哦,下一期《Jump》也还有四天才出来哦。”   前言不搭后语。   家入硝子皱眉:“你在说什么啊?我是问你小春啊。”   五条悟把头扭了回去,语气故作轻松,“哦,你是说那个疣啊,越长越大压迫住了我肩上的血管,就在医生的建议下割除了,哈哈,很轻松的手术,一点也不痛哦。”   家入硝子:“……”   夏油杰无奈道:“是闹别扭了吧。”   话刚说完,夏油杰就感觉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五条悟不知何时来到他的座位边,“喂,来打一架吧,上次还没分出个胜负呢。”   一场剧烈的运动过后,五条悟回到宿舍把自己洗得清清爽爽,银色的头发还在滴水也不在意,少年随便搭了根毛巾就打开冰箱开始翻找吃的。   好饿,他往里面瞅了瞅,没看到甜品,于是退而求其次地拿了一盒牛肉干。   往嘴里塞了几根,味道还挺好的。   他一边吃一边翻着最新一期的《Jump》,翻了几页,少年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   他看着手里已经被吃了一半的肉干,盒子一翻,看到底部的标签上清晰地写着“狗狗专用,天然无污染”几个大字。   手里的漫画书突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打开手机,第三天了,没有任何消息,手指在某一个按键上来回切换,点击进入,是否拨号,否,点击进入,是否拨号,否,点击进入……   “啪!”地一声,手机彻底盖上。   凭什么啊?做错事的又不是自己,凭什么要先打过去,某个人不是应该立刻马上出现在他面前痛哭着忏悔自己的罪孽吗?   他正为自己愤愤不平,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春也。   五条悟又连忙打开手机盖,刚要按下接听键,手指又停住了。   不行,不能接得那么快,要不然让人以为自己有多稀罕似的。   他等了大概十秒钟的时间,正要点击接听,手机屏幕突然跳出一个电量已耗尽,然后自动关机了。   “纳尼?”拿起手机拍了拍,“什么破质量啊。”他抱怨道,完全忘记自己之前是如何白白耗费它的电量。   好不容易等手机充好电,一打开,上面显示一个未接通话。   才一个?   “啧。”五条悟轻轻撇了撇嘴,又把手机扔在一边。 第36章   高专的上课时间是八点半,夏油杰在八点二十分打着哈欠推开了教室门。   但他不是最早到的人,某个每次都迟到二十分钟以上的人,今天居然破天荒地到了教室,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夏油杰跟他打了招呼,五条悟敷衍地回了一声,头也没抬。   夏油杰:“听说等下有转学生过来哦。”   五条悟:“没兴趣,老子等下要去收债。”   收债?   夏油杰好奇地走近,在边上看了眼五条悟写的东西。   “八亿?”红红的大字十分醒目,夏油杰的眯眯眼都快瞪圆了,“居然有人欠了你这么多吗?”   他再细细去看纸上小一点的字,“一只碗三千万?”   难以置信的眼神转向还在纸上继续加钱的家伙,夏油杰摇着五条悟的肩膀规劝道:“你这是在放高利贷啊,清醒一点啊,五条!”   银发DK几乎被摇成了波浪形状的海带,却依然我行我素,“不听不听~~”   这场小的闹剧在夜蛾正道来到后被迫中止。   魁梧的男人站在讲台上,如往常一样,先用犀利的目光往台下扫视了一圈,看着姿势各异的三小只在这股压力下坐直了身体,才缓缓开口:   “今天,有一位转学生过来我们班,是有着罕见能力的辅助型人才,希望各位能好好相处,尤其是某些人——”目光转向某只银发,“不要欺负同学。好了,进来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三只脑袋朝门口张望,转学生走进来的时候,恍然之间,整个教室都仿佛明亮了一个度。   那是一位有着黑色长发和紫色眼睛的青年,他的五官比亚洲人要深邃一些,但轮廓又是东方的流畅典雅。   非常吸人眼球的青年,不单单是美丽,还有一种说不清的蛊惑感,明明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却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我叫入江春也。”青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家可以喊我小春,希望以后能好好相处哦。”   他这一笑,原先那股由于过于优越的外形所带来的距离感一下子就冲散了。   家入硝子难得地花痴了一回:“哇,帅哥,欢迎欢迎!”   “确实呢。”夏油杰也十分捧场地拍手欢迎。   整间教室只有一个人的脸是黑的。   在一片欢迎声鼓掌声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喂,这家伙浑身上下一点咒力也没有吧,怎么混进这所学校的啊?夜蛾老师,该不会是你收了人家什么好处才塞进来的吧?”五条悟双手抱胸,一脸不爽。   的确收了好处的夜蛾正道:“……”   一开始,他是义正严辞地拒绝了青年的入校请求,但,但那位女社长实在是给的太多了,直接承诺四年内全校师生可以免费不限量使用逐春的产品,而且对于逐春的最新研发成果享有优先使用权,校长当场就屈服了,他也……   他当然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他是看这位青年的确有着不同寻常的能力才勉强同意他加入的。   入学测试也做了,青年拿着他的咒骇娃娃的时候,那向来凶神恶煞的娃娃在他手里乖得跟小鸡仔一样。   ……这也算是通过吧。   夏油杰:“夜蛾老师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家入硝子:“不要因为人家比你好看就随意抹黑啊,五条,要控制一下你那丑恶的嫉妒心啊。”   五条悟把头一扭,“切。”   夜蛾正道定了定神,“好了,入江同学你自己选一个位子坐吧。”   教室里的位子还有很多,入江春也看了看短发女生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朝他扬起善意微笑的丸子头。   迈开腿,朝那个脑袋扭得快有一百八十度的银发少年走了过去,在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五条悟的头扭了回来,盯着坐在自己旁边的人,眼神不善。   入江春也怔了一下,然后朝对方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   “切。”*2   入江春也:?   下一秒,五条悟猛地站了起来,入江春也有些懵地看着五条悟抬起自己的桌椅,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连人带座地朝与自己相反的方向迅速退开,直直退到墙边。   入江春也:小狗伤心眼。   其他人颇为无语地看着这一幕,新同学受伤的眼神实在是太令人心疼了,家入硝子安慰到:“不用管他,入江同学,那家伙就是这么幼稚。”   确实,银发DK经常做出一些幼稚又令人恼火的举动,但是今天,夏油杰眯了眯眼,在新同学和银发同期身上来回扫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五条悟有点故意针对人家的意思。   “好了,都安静下来,现在开始上课。”夜蛾老师正色道。   好不容易一节课上完,出于对新同学的好奇和善意,学生们都没有离开。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正准备向新同学介绍自己,就听对方念出了他们的名字,“杰,硝子,对吧,可以这样喊吗?”   家入硝子怔了一下,“当然可以啦,那我也叫你小春吧,咦,跟五条悟的小狗一样诶。”   新同学应该是来之前就做了了解,看来是个相当认真的人啊,夏油杰如此想道,“可以哦。”他说,“对了,刚刚夜蛾老师说你的术式很不一样,可以透露一点吗?”   “可以啊。”入江春也爽快地说,“我可以通过接触消除对方的咒力哦,不过只限于二级以下。”这个能力和限制当然是编的,他的确可以消除咒力,但这完全不是什么特殊的术式,是先天体质的原因。   “消除咒力?”家入硝子提起了兴趣,“这倒是一个有趣的能力。”   入江春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也只能作为辅助了,战斗的话我完全不擅长,评级也只有四级。”   “也不能这么看。”夏油杰提出异议,“虽然评级是四级,但这个术式的确很特殊,好好使用的话,说不定能发挥出相当重要的作用呢。”   入江春也:“是吗?那真是太……”   “哈啊?才四级?”角落里一直阴测测注视着他们,一直不出声的某只银发,发出了毫不客气地嘲笑:“好逊哦,放在我们班那不就是垫底的存在吗?”   新同学眼里刚刚升起的希翼又迅速湮灭。   夏油杰:“五条,不要这么打击新同学啦。”   家入硝子:“就是,嘴巴如果不需要,可以捐给夜蛾老师的咒骇。”   五条悟:“切。”*3   如果还只是这样的话尚且不能证实五条悟对新同学的针对,但下午的体术课上的种种,夏油杰已经可以肯定这件事了。   入江春也说他在战斗方面并不擅长,这并不是谦虚,他的体术真的差得让人不忍直视,不,应该说他完全没有体术这种东西。   夏油杰看着在操场跑了三圈就气喘吁吁的人,露出了不赞同的眼神,“这样可不行,虽说是辅助型,但起码得有点自保的能力吧。”   于是主动上前指导。   “先来看看你的攻击力吧。”夏油杰说,“入江,你来打我一下。”   入江春也于是朝他胸口打了一拳。   夏油杰看了看自己被触碰到的地方,面露疑惑,“……你刚刚在干什么?”   “在、在打你啊。”入江春也不确定地说。   “你有打过架吗?”   “……没有。”入江春也老实地回答,看对方脸色不对,又马上解释,“但是我一般不用打架,别人根本就伤不到我哦。”   夏油杰深呼吸一口气,正准备好好跟新同学说说体术对于咒术师的重要性,肩膀就被人拍了拍,他回过头,是一脸不怀好意的银发同期。   “身为咒术师体术居然这么垃圾可不行啊。”五条悟说:“杰,交给我吧。”   夏油杰并不怎么想把人交给不靠谱的家伙,但他自己一时也拿入江春也的情况没辙,便叮嘱五条悟,“好好教啊,入江同学没有战斗的经验。”   五条悟一本正经道:“没有经验就是要制造经验,放心,我已经找到了适合他的对练,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   十分钟后,一位身高不足一米二的白发小孩儿威风凛凛地站在入江春也面前。   “怎么样?我从本家喊来的小孩儿,很适合你吧?”   青年漂亮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这不太好吧,我毕竟是个成年人呢。”   “没关系,我站在这里,没有人会受伤的。”   入江春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就当是陪小孩儿玩游戏啦,他想。   然而……   一分钟后,入江春也开始怀疑人生;两分钟后,入江春也不信邪;三分钟后,入江春也被这小孩儿追得满操场地跑。   五条悟在一边看得哈哈大笑。   目睹了全程的夏油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体术课结束后,为了庆祝新同学的到来,几个一年级一起去了附近一家有名的寿喜锅店聚餐。   在热气翻腾的桌前,四人各坐一方,在等待食物煮熟的空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家入硝子:“小春之前是做什么的?学生?还是像五条一样出生咒术世家?”   “我在科研所做研究。”   “诶,科学家吗?”这倒是出乎家入硝子的意料,她惊讶道:“好厉害。”   “切。”   夏油杰看了五条悟一眼,忍不住吐槽,“五条,知道你喜欢切,但是你今天也切得太多了吧。”   五条悟:“切,要你管。”   锅里的肉翻滚了起来,颜色也变成了诱人的褐色。   家入硝子:“哦,熟了。”拿起筷子就准备夹,但她看上的那块最完美的肥牛卷被另一个人眼疾手快地抢走了。   不出意料是五条悟,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双夹着肥牛的筷子往入江春也那边去了。   五条悟居然给别人夹……家入硝子和夏油杰震惊地盯着那块肥牛卷,就看到那块肥牛卷在距离入江春也的碗还有五厘米的时候停住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块肥牛卷上,连其他的菜都没空去管了。   肥牛卷在空中停滞了整整五秒,然后迅速向后撤离,塞进了持筷人自己的嘴里。   “唔唔……”五条悟嚼得很夸张,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对视一眼:还以为这家伙突然转性了,会主动给别人夹菜呢,看来是误会他了。   而只有入江春也,眼里闪过小小的失望。 第37章   索性锅里的肥牛卷还有很多,一个个争先往汤面上浮,入江春也便自力更生,将那些出头的卷卷夹起塞进自己嘴里。   他舒服地眯起眼睛,即使不需要投喂,狗子自己就能把自己喂得很好。   家入硝子:“说起来,小春,你这个昵称和五条养的那只狗狗一样诶。”   夏油杰也点了点头,他对那只神奇的狗子印象实在是深刻,便问五条悟,“对了,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狗狗小春了吧,五条,你知道它去哪里了吗?不要又说什么割掉的疣这种离谱的玩笑了。”   五条悟故意夸张地加重了语气:“谁知道啊!他爱去哪去哪。”   “诶,你们之前不是感情很好的吗?去哪里都带着小春,怎么没过几天就不管不顾了,哼,渣男。”家入硝子指责道。   “不,不是唔,悟不是,唔,渣男。”连嘴里的肉都来不及咽下,入江春也闻言立马反驳,见其他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他又不说话了,继续低头炫肉。   悟?夏油杰的狐狸眼眯成了一条缝,这个称呼,作为第一天才认识的人,也太熟稔了吧。   “跑了吧。”五条悟突然说,他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有些狗子天性就是爱玩啊,养再久也养不熟的,毕竟外面的花花世界诱惑太多了,一看到什么好东西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话说完,现场陷入了一片安静。   “诶,你们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大家都是图一时的新鲜感,分分合合,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五条,你……”夏油杰正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新同学倒是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虽、虽然狗狗是有点贪玩,但是每次玩耍后都会回家,都会回到主人身边的吧。”   五条悟:“哼,我看只是想蹭吃蹭喝吧,每次一看到好看的小姐姐屁颠屁颠就跟人家跑了。”   入江春也:“那只是因为狗子喜欢交朋友吧?主人也是狗子重要的朋友不是吗?”   五条悟:“我看不见得吧,他跟外面的阿猫阿狗可是有着很多小秘密呢,真的把主人视作重要的朋友的话,为什么要瞒着掖着呢?”   入江春也:“不是的,也许它是有苦衷的呢?”   五条悟:“什么苦衷连我这个主人都不能说,反而那些外人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啊?”   入江春也有些激动地凑上前,音量也不知不觉提高:“就是因为是主人,所以你的看法才更重要吧!”   五条悟此时跟这双紫水晶般的眼睛只有十厘米的距离,对方的诚挚与恳切,像湖面闪动的莹莹波光般让人无法忽视。   好要要是自己不相信他,这对紫水晶就要破碎一样。   “……什么啊?”他喃喃道,突然站起来,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我吃饱了。”   转身离开。   两位不知情的同期现在已经是一脸恍惚。   “那个,我也饱了。”入江春也也站了起来,刚要走,又停了下来。   “啪。”他掏出一张黑卡往桌上一放。   “不好意思,大家,我有点事先离开了,这顿我请。”说完,就急匆匆走了。   家入硝子:这一幕似曾相识啊。   四个人的桌子只剩下两个人了,桌上的汤锅还在咕噜咕噜吐着泡泡。   两个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这一锅好料可不能浪费。   ……   入江春也一出门,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高挑的身影在前面拐角一闪而过。   他拔腿就追,可是一直找了三条街还是没有看到要找的人。   “呼呼……”他停在一个沙地公园边大口地喘气,今天本来就精疲力尽了,这会儿跑了这么久双腿早就在颤抖了。   五条悟那家伙,要是不想被自己找到的话,自己怕是永远也找不到他吧,毕竟两个人的体力、体术是天壤之别。   他在公园里的小秋千上坐了下来。   小秋千摇摇晃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么快就放弃了吗?”熟悉的声音响起。   入江春也抬头,看到来人后,眼睛微微睁大。   他的银发饲养者向他走来,挡住了面前最后一点夕阳,入江春也一时没有办法看清他脸上的神色。   小秋千停止了晃荡。   两个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公园里最后的一点余晖很快落下,在视野变得暗淡之前,路灯又亮了起来。   五条悟俯身,伸出一根手指。   还没有靠近,入江春也的脑袋反射性地向后缩了缩。   “别动。”   然后,入江春也就听话地不动了,任由对方的手指落在自己脸上。   指尖触碰到了柔软的、温热的肌肤,从光洁的额头到有些深邃的眼眶,再从笔直的鼻尖一直往下,落到那对于一个男性来说过于艳丽的嘴唇。   有一点痒,但入江春也忍住了,老老实实端着脸让饲养者摸,就像他是一只狗的时候,饲养者会习惯性地挠他下巴上的软肉。   这个动作带着一点暧昧,但两个人的眼里都很干净。   五条悟放下了手。   完全不一样的脸,没有软乎乎的毛,肉肉的小圆脸变得流畅、立体,黝黑的下垂眼也变成了紫色的、蝴蝶形状的眼睛。   但五条悟就是知道这是他的狗子,明明是那么显而易见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去摸,这家伙的每一个小表情,吃到好吃的东西时嘴角扬起的细微弧度,他看向自己时充满期待和信任的样子。   明明是那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这个青年就是自己的狗子。   “啧,一点都不可爱了。”其实……还是有一点点可爱的,但他就是要这样说,谁叫这狗子居然敢骗自己。   “果然。”入江春也的眉头微微蹙起,露出一副明显失望的模样,头也低了下去,“不是小狗的话就不能被你养了吧。”   五条悟盯着那颗脑袋上圆圆的发旋,“你这家伙,不会就是因为这种理由才一直瞒着我吧?”语气里大有对方要是说是,就绝不会轻易被放过的意思。   入江春也:“……哪有人类当宠物的啊?”   五条悟:“在我这里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那颗低着的脑袋一下子抬了起来,入江春也兴奋道:“那你要继续养我吗?”   那双眼睛里面好似有星星在闪烁,让人实在不忍心将它熄灭。   但五条悟说:“哼,休想。”   “……哦。”委委屈屈。   五条悟在他旁边的秋千上坐下,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双腿盘坐。   嘎吱嘎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五条悟:“怎么,你这家伙,骗了我这么久,以为像之前一样,偷吃我的甜品被我抓住,然后撒撒娇就可以混过去吗?”   “不行吗?”入江春也还真这样想过,他认真道:“一次不行的话,我可以多撒几次娇。”   五条悟:“撒娇一百次也不行,这次,一定要给你一个教训。”   入江春也双手合十,“对不起,悟,我不应该骗你。”语气可怜兮兮,所以放过柔弱小狗吧。   “都说了撒娇不行。”五条悟不为所动。   入江春也不说话了。   “你知道你一只狗子,这么多年在五条家白吃白喝,花了我多少吗?”   “我会还的,我可是逐春的会长哦。”虽然从来不管事,但是如果他要钱的话,公司也不能不给吧。   五条悟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笑容,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张纸来。   “啪”地一下,他将那张纸摊开在入江春也面前。   “八亿。”他说,“这是你在五条悟家欠下的债。”   “……”入江春也凑上前,虽然他对商业什么的并不精通,但起码的常识还在,“悟,为什么一只狗狗专用用碗要三千万?”   “这不是一般的碗。”五条悟解释道:“记得你刚来没多久的时候,我就给你打造了一只纯金的碗吗?还特地请世界有名的设计师设计造型,三千万还是折旧了算的哦。”   入江春也记得那只碗他根本没用多久,就因为太笨重,太晃眼,给换了。   “……养、养一只狗要这么费钱的吗?”这下,入江春也也不确定花翎会不会给他钱了,但他还是勉强说道:“给我点时间,我应该能……”   五条悟打断他:“你以为这些是你那几个钱就能打发得了的吗?”   入江春也:?   “不仅仅是金钱。”五条悟掰着手指头,“还有我付出的精力、时间、还有你一天天的因为懒得走路,就待在老子肩上。”   确实把人家当成代步工具的狗子有些心虚,“……那你要怎么办?”   五条悟咧嘴一笑,“从现在开始,你要当我的奴隶,用你自己来偿还债务,期限是一百年。”   入江春也:“……”   入江春也:“奴隶的话,要怎么当啊?”   五条悟煞有其事地竖起手指,“第一,主人的命令一定要服从;第二,要随叫随到,出门要报备;第三,绝对不可以再随便消失,绝对不可以对主人有所隐瞒。暂时就这么多吧。”   “你这应该算四条吧。”   “啰嗦,主人说是三条。”   “……好吧。”入江春也最终答应了这个离谱的条约。   他想,反正就算没有这条件,他也愿意当对方一百年的小狗。   至于奴隶嘛,听起来似乎要比当狗辛苦一些,但起码又能看见他喜欢的蓝眼睛了。 第38章   在吃完一堆不知所谓的寿喜锅后,唯二留在这里的家入硝子和夏油杰坐上了回程的列车。   夏油杰:“就这么不管他们,咱们自己回去真的好吗?”   “反正那两个家伙又不会流落街头。”家入硝子撑着下巴毫不在意道:“一个是五条家的大少爷,一个是能随手从口袋里掏出黑卡的人,就算错过电车,也可以去开房啰。”   夏油杰被她说服了,但还是想打个电话问问,结果在包里一掏,掏出黑卡,两张。   家入硝子:“好耶,你也变成有钱人啦!”   夏油杰勉强笑了笑,两张黑卡,一张是一只狗子留下的,另一只是新同学留下的,没有一张是自己的。   “喂,夏油。”家入硝子指了指前面背朝他们坐着的两只脑袋,“你看呐,前面那个银发和黑发的家伙不是……”   “是。”不用犹豫,那两人的特征都很鲜明。   夏油杰眼神不善地盯着那两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后脑勺,一个说吃饱了就一个人走了,一个说有事也走了,结果现在居然一起回去了?所以他和硝子其实是被丢下了吗?   他正要上前质问,就被硝子拉住了。   面对他疑惑的眼神,家入硝子道:“等等,先看看,总觉得这两个家伙有点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他正想这样问,然后就看见银发脑袋拿起一块点心塞到黑发脑袋的嘴里。   家入硝子:“你们男生会喂对方吃东西吗?”   夏油杰:“不会,绝对不会,对方手残了我也不会。”   家入硝子:“你觉不觉得……”   夏油杰:“嗯,觉得。”   家入硝子: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于是两个人谁也没有上前打招呼,注视着亲密动作不断的两只,一路安静。   但下车的时候,黑发脑袋还是注意到了他们。   “嘿,硝子,杰!”入江春也很是热情地打招呼。   于是四个人又凑到了一起。   “所以之前你们两个根本就是一起行动去了吧!”家入硝子埋怨道:“诶,好过分哦,快说,抛下我们干什么去了?”   入江春也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就出去后就碰见了,然后一起回来。”   “是吗?之前五条悟那么欺负你,还以为你们关系不好呢。”家入硝子说道。   前面走路姿势豪放不羁的银发闻言回头,“我什么时候欺负他啦?我那是关爱转学生啊,关爱!”   夏油杰笑而不语,“五条,你和入江应该之前就认识了吧。”   说不定是很好的朋友才这么亲密,这就说得通了。   “何止认识啊!”五条悟道:“春也之前是我的狗哦。”   夏油杰:“……”   家入硝子:“……”   入江春也点头:“嗯嗯,但是现在我是悟的奴隶了。”   家入硝子举手:“请问,奴隶的意思是?”   入江春也想了想,“哦,我欠了悟八亿,就成为他的奴隶了,具体要做什么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反正就是悟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吧。”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原来你就是那个八亿冤大头,他想了想五条悟在纸上写的那些离谱至极的东西,果然,又是五条悟想出来折磨人的新招数吧。   夏油杰说道:“入江,你不用屈服于他的淫威,你要是不想,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家入硝子也点点头。   “干什么干什么?”五条悟回头,“你们没有自己的奴隶,就要拆散我和春也吗?”   正常人都不会玩这种Play吧。   他搂住入江春也的肩膀,没有骨头似的依靠在对方身上,“休想!春也要做我一百年的奴隶!”   “嗯,好重。”入江春也被他压得差点一个趔趄,不过他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夏油杰的问题:“没有不愿意哦,当悟的奴隶我也很开心。”   明媚微笑。   夏油杰从未见过欠了八个亿还能笑得这么开心的,算了,你们自己愿意就好。   其实,入江春也发现,当奴隶和当狗子的区别也不是很大。   当然啦,他是不能在睡在五条悟给他准备的高档狗窝里了,也不能因为想偷懒就成天蹲在饲养者的肩上。   哦,现在不能叫饲养者了,要叫主人。   但就算是这样,两小只呆在一起的时间也还是很多。   五条悟的座位从靠墙的位置移到了他的旁边,两张桌子并在一起,没有一丝间隔。   由于高专人本来就少,教室里大家都是分开坐,每张桌子都隔着一定的距离,因此,他们两个就显得尤为突出。   夜蛾正道第一次看见,足足盯了他们两分钟,但两个学生,一个完全不在乎,一个压根儿看不懂他的眼神。   于是不了了之。   当然,如果知道这两个家伙将来会在课堂上,一起偷吃零食、互传纸条、看漫画讨论漫画、打游戏讨论游戏、甚至把另外两个学生也带坏,他就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了。   就像入江春也还是一只狗子的时候一样,无论干什么,蓝眼睛依然在他身边。   但对于入江春也来说,日子也不是完全像他当狗子时那样好过,最难熬的依旧是体术课。   “快点,再快一点哦。”五条悟在他前面喊,一会儿跳到树上,一会儿又窜到后面戳他的背,“快点,快点,你这奴隶怎么比主人还爱偷懒?”   “我、我跑不动啦。”入江春也气喘吁吁,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累过,五条悟让他跑十圈来着,现在已经是第七圈了,缺乏锻炼的肌肉酸痛无比,每迈开一步都难。   他真是宁愿在实验室里直面研究最大的瓶颈,也不愿意在操场多跑一圈。   “加油哦,已经比昨天快了三十秒了,跑不完的话今天的小蛋糕就没有你的份了哦。”   入江春也咬牙。   终于跑完十圈,你以为结束了吗?不,五条老师的体术课堂才刚刚开始。   “啊!断了断了,不能再往下了。”   科研人员的筋骨就像生铁,又硬又脆,偏偏五条悟的手是这世上最坚硬的合金,力大无穷且无情。   入江春也发誓,他的确听到了自己骨头发出的嘎嘎的脆响,但五条悟笑着说:“有吗?我怎么没听到啊?一定是春也你想我放水才这么说的吧。”   然后,手又往下了一分。   如果这时候夏油杰再问他愿不愿意当五条悟的奴隶,可能就会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惨无人道的体术训练也终于结束,狗子坐在地上,屈膝抱着双腿,委屈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怎么啦?”五条悟蹲下来,“今天比昨天进步了哦,昨天跑步用了四十二分钟五十五秒,今天只用了四十二分钟零五秒哦!真不错啊,春也。”他说这话的语气好像对方做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入江春也把头埋进膝盖不搭理人。   晚风渐渐多了起来,刚刚由于锻炼产生的热意也渐渐消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就感觉头发被人轻轻扯了扯,五条悟充分发挥他烦人精的特性:“春也——春也——春也——”   蜗牛依旧龟缩在壳里。   “来福。”   这个名字刚喊出口,那颗脑袋就抬了起来,入江春也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他,“你不是说再也不叫这个丑名字的吗?”   五条悟扭头掩饰自己的偷笑,转过来又若无其事,“谁叫你一直不理我。”   “每次都这样!”   “诶——这次我可是为了锻炼你啊,让你提高体术怎么还怪我,你自己说,这次是谁不讲理,啊?”   入江春也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才闷闷地说,“可是我不是那块料啊,体术什么的,我就算再练一百年也不可能达到你们的一半。”所以干嘛要逼着一个脑力劳动者干体力的活儿。   五条悟伸出一根手指,“准确来说,以春也你的资质,就算这样练习四年,也只是咒术师刚刚及格的水平。”   “哈?你也知道啊。”   五条悟点了点头,“嗯,但是,我督促你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赶上我们哦,也不是为了让你成为一个合格的咒术师,更不是让你和咒灵什么的家伙战斗哦。”   “这些有我就够了,你会一直在我身边,所以,这些完全事情完全用不上你。”   入江春也:“那你干嘛天天让我做这些?”该不会是还记着之前的事儿,在故意报复吧。   “因为你身体太弱啦!”   “……啊?就因为这个?”   “嗯哼,就因为这个。”   入江春也愣了愣,居然就只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吗?   如果自己上辈子就认识五条悟的话,或许就不会猝死了吧,脑子里莫名涌起这样的念头。   如果自己上辈子就认识五条悟,那么……   入江春也制住了这个想法。   他抿了抿唇线,垂眸道:“我知道了,悟。”他会听话的。   五条悟的神情柔和起来,奖励似得摸了摸他的头顶,就像之前做过很多次那样。   入江春也被他摸得很舒服,自然而然地用脸颊蹭了蹭对方的下巴。   他以为对方会像之前那样任由他蹭,却没想到才刚刚触碰到对方温热的皮肤,五条悟就突然像被虫子咬了似得,猛得退开了。   入江春也露出茫然的表情。   “怎么啦?”   五条悟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好像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生物。   入江春也不解,正想要上前,对方却一下子弹了起来,“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没有晾衣服,我先回去啦!”   说完,急匆匆地跑掉了,那身影,好像生怕被什么东西追上一样。   奇怪,这家伙,什么时候会洗衣服啦?   入江春也转头问还在另一边还在做引体向上的夏油杰:“悟他怎么有点怪怪的?”   目睹了全程的夏油杰:“呵,谁知道呢。”   来这个学校之前谁知道呢?这个班除了自己,所有的男生都gay 里gay气。 第39章   “诸位的意思我都了解了。”说这话的女人妆容精致,每一根头发丝都听话地卷起整齐又优雅的弧度,她微微一笑,视线扫过会议桌上的其他脸孔,“但请恕我无法答应你们的要求。”   花翎的拒绝无疑让在场的男人们十分不愉快。   是的,这间会议室只有花翎一名女性,其他的大多都是穿着传统和服的男人,那是御三家分别派出的代表,这次相约来此洽谈,是为了和逐春集团达成一项协议。   虽说是洽谈,但御三家的代表们言语之间威胁之意甚重,这些向来以男性为尊的古老家族,如今被一个女人拒绝后,更是纷纷口不择言。   有对她女性身份贬低的,有对她之前仆人身份嘲讽的,更有甚者对她的人身安全提出了微妙的关心。   花翎心中冷笑,这就是咒术界掌权者们的嘴脸,丑恶又故作姿态,愚钝又自以为是。   但无论心里怎么想,她的脸上始终平淡无波。   “我知道大家为何急着要求将我公司的生产的咒术产品限制买卖对象,无非是担心这些东西的大量流入会给咒术界现有的秩序造成影响,但是各位,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你们提出的种种要求对我公司的发展没有任何好处,而且,这些做法对你们咒术高层自身的统治也只是有害而无益。”   一位光头老者闻言立即道:“现在你们研发的那些武器,那些能力低级的家伙几乎是人手一件,之前我们一位二级咒术师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死在了一个仅仅只有三级的诅咒师手里,你要怎么解释?”   花翎不急不缓喝了一口茶,“我为他的死感到遗憾,早知道,我就送他一件我们最新的防御装备了。”   光头老者虎目一瞪,伸手把桌子狠狠一拍。   花翎放下杯子,“武器是没有错的,错的是使用它的人,难道你们从未用我们的产品获得过好处吗。”花翎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光头老者手腕上的东西。   光头老者顿时尴尬地将手收了回去。   “花翎社长。”另一个眼神奸猾的消瘦男人说道,“你们随意买卖的东西可是有着相当大的威力呢,就这样在民间流通真的好吗?我之前和小野议员吃饭的时候听他讲过,他可是很在乎民众们的安全问题呢。”   终于有一个动脑子的家伙了,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看那男人身上的家徽,是加茂家的。   “如果各位有好好了解过我们的产品就知道,那些具有杀伤力的武器,是无法对没有咒力的普通人类发动的,至于小野议员……”花翎轻轻瞟了眼消瘦男人。   “我们逐春对于议员近来的选举也是出了不少力,相比于我们的产品,他更担忧的应该是某些不受约束的暴力集团吧。”   那个眼神带着一丝充满恶意的怜悯,消瘦男人瞬间暴怒,被身边一位加茂家的老者拉住,才愤愤坐下。   但嘴里还是骂了句,“B子。”   花翎身边的秘书成田气得就要上前,被自家社长拉住了。   那位老者在一群咄咄逼人的男人们中间,表情是少见的慈祥,但不知为何,却让花翎感到更为不适。   老者说:“您刚刚说对我们自身也是有害而无益,不知这又从何说起啊。”   花翎慢条斯理地分析,“第一,使用我们产品的咒术师绝大多数等级都是在三、四级,这对咒世界中高级力量结构以及咒世界高层没有任何影响,根据统计,低级的咒术师死亡人数今年比十年前少了十分之七,这难道不是大大缓解了咒世界的压力吗?”   还好,这群家伙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这些武器真正关键的意义,那便是即使对于没有任何咒力的普通人来说,也可以使用,而现在的确也有一部分普通人经过一些特使渠道获得。   花翎怀疑,就算他们亲眼看见普通人拿着武器也不会放在心上,除非,那一枪开在自己身上,他们才会放下傲慢,升起警觉来。   “第二,我们的检测产品和那些小网站也就只是在窗的人员和辅助监督这样的协助人员群体中流行,这些对于咒术界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去年的那场罢工活动最后不也查出是有诅咒师从中作梗才发生的吗?诸位不会认为只凭借几只手环,就能动摇总监会的统治吧?”   此言一出,好几个穿和服的男人都笑了,眼里的不屑显露无疑。   “呵呵,花翎社长不愧是生意人啊。你说的这些可不是毫无道理。”说这话的是一位老熟人,五条家的长老五条任三郎,“可是不光是我们,那些作恶多端的诅咒师不也一样得到了那些好处吗?这你又怎么说。”   花翎没有回答,其他人见此纷纷抓着这一点不放,于是,刚才还侃侃而谈的女人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   “关于这一点,还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   时间是没有的,众人见她表现出弱势,攻势更加猛烈。   花翎叹了口气,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既然这样,那么我可以和公司其他董事商量将对诅咒师群体限制购买,这也算是,支持咒术界高层的诸位。”   这本来也就是公司今年将要实行的政策,明面上的渠道肯定是要限制的,但私下的交易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和服男人们彼此交换着眼神,在又逼得花翎对御三家的交易给予一定优惠后才满意地离开。   “我宁愿签文件签上一年,也不想和这些自大的蠢货呆一分钟了。”送走她口中的“蠢货”,花翎疲惫地揉着脑袋。   “完全不是您的对手,花翎社长。”秘书成田及时吹起彩虹屁。   “对了。”秘书成田说,“刚刚会长来过,看了一会儿又离开了。”   “他一个人来的?”   “不,好像身边还有一个银发的男生。”   “那是五条家的神子,你喊他悟少爷就行了。”然后,花翎不在意地摆摆手,“随他们去。”   ……   离开的御三家众人大致还算满意,只除了因为花翎那一个眼神而怀恨在心的消瘦男人,加茂家的二级咒术师,加茂闻吉。   他没有跟随加茂家的人一起离开,而是找了个借口,去了附近的花街。   可恶,只不过是一个女人,竟敢瞧不起他堂堂二级咒术师,他心中恨意难平,准备来这里好好发泄一下。   哪知才到这条街没多久,突然后脖子被猛地一击,剧痛袭来,他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然后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人拖进了昏暗无人的小巷。   “……谁……是谁?混、混蛋……”那一击并没有让他昏迷,但却全身无力,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袭击他的是两个相当年轻的男性,一个银发,一个黑色长发,那个银发用绳子把他绑的连气都差点喘不了,那个黑发的就在小巷门口守着。   两个人互相配合相当默契,一看就是没少干这种事。   加茂闻吉猜测可能是两个混混,但混混又怎么可能一个刀手就让二级咒术师失去反抗能力呢,而且,银发的那个好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但根本用着猜测,干完这一切,黑发和银发就蹲在他旁边,两只脑袋凑在一起,旁若无人地讨论着。   黑发:“就是这家伙吧?刚刚在会议上嘴巴很脏的。”   银发:“就是他,加茂家的。”   黑发:“可恶,骂我的下属,就是骂我这个会长!”   银发:“骂你,就是骂我五条悟。”   完全不用猜测,作案者就自己爆出身份了好吗,五条悟?逐春的会长?骗人的吧!加茂闻吉满脸呆滞。   这两个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是小混混的家伙,干的也完全是小混混把人打昏拖走的下作事,居然是五条悟和逐春的会长吗?   不,不对!五条家的神子和逐春的会长为什么凑到一起啦?   对了,那个女人,花翎,从前就是五条家的侍女,原来如此,五条家表面上跟他们一起找逐春集团的麻烦,实际上根本就是一条船上的,可恶,居然把其他两家和咒术高层耍的团团转。   一系列阴谋诡计从他脑海里闪过,这些可怕的念头甚至超出了被绑架这件事情。   “你们!五条家和逐春看来早就勾搭在一起了,真是阴险小人,居然采取这么下作的手段,唔……”   银发从地上随手捡了什么,就塞进他嘴里,“嘴巴果然很脏。”五条悟说,“要怎么处理他?”   黑发提出建议:“把他打一顿,然后扒光扔在总监会门口怎么样?”   加茂闻吉:看着年纪不大,却能想出这么恶毒的手段。   “不行,不要看这些脏东西。”银发果断否定了这个建议,“干脆一了百了。”他在脖子上做了个卡擦的手势。   加茂闻吉:其实之前那个建议也不是不行。   黑发:“呃,会不会太凶残了,花翎那边又要头痛了,而且尸体也不好处理吧。”   五条悟微微一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只铁桶,还有一袋写着水泥两个字的袋子,“多啦A悟都准备好了。”   入江春也这才认真考虑这个提议:“哦,沉海,嗯,倒是可以。”毁尸灭迹,死无对症。   “唔唔唔……”加茂闻吉听得汗毛直立,疯狂摇头,如果是五条悟的话,这种事情可是真的能做到的。   “唔!唔唔唔!”打我一顿吧,扒光衣服什么的也完全可以!   许是他的反应太过激烈,入江春也疑惑道:“这家伙好像要说什么。”   五条悟:“又是什么骂人的话吧,诶呀,不重要啦。”   加茂闻吉泪流满面。   入江春也:“好像不是诶。”   “啧,麻烦。”五条悟说着,一把拿掉了加茂闻吉嘴里的东西。   “不、不要杀我!呜呜……我、我什么都听你们的,我知道很多加茂家的秘密,我全都告诉你们,呜呜呜……不要杀我。”   黑发和银发对视一眼,同时勾起了嘴角。 第40章   入江春也摸着下巴,像是评估一件货物般打量着眼前的家伙。   良久。   “的确,我忽然想到一件你能为我做的事情。”   加茂闻吉连问都没问,连声答应:“您说,无论是什么,我一定赴汤蹈火也为您做到。”   “不需要赴汤蹈火,很简单的,你给我当加茂家的内应就行。”   加茂闻吉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这个要求有多难,而是太简单了。   这种事情他只要现在嘴上答应对方不就行了吗,等一被放回去,他就将这两人勾搭在一起的事情告知咒术界高层,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联合其他势力来对付他们。   虽然这样想,但加茂闻吉脸上的表情却很是诚恳。   “既然他答应了,那就放他走吧。”入江春也说道,那张过于年轻的脸看起来毫无城府。   五条悟盯着加茂闻吉看了一会儿,加茂闻吉被那双湛蓝的眼睛看得胆战心惊,生怕自己的小心思在那双眼睛下无所遁形,却听五条悟也说:“那行吧,虽然看着不大机灵的样子,先勉强用用好啦。”   果然还是年轻啊,连一个束缚也没有与他定下,居然就这样轻易相信了别人的话,加茂闻吉几乎要笑出来。   但他很谨慎,即使很快被解开了绑在身上的绳子,面对传说中的六眼神子和另一个实力不明的家伙,他也没有冒然反击。   而是依然维持着一副已然归降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向两人表示自己的衷心,但让人疑惑的是,面前这两个家伙对他的衷心并不在意。   不对劲。竟然不相信他,又为什么要放了他。   “你误会了,大叔。”入江春也理所当然地说:“我可用不着相信你哦。”   大叔?他才二十九岁啊!加茂闻吉压下了心中的不满,刚要解释什么,一只手就放在了他肩上,压力顿时排山倒海般涌来,好像放在他肩上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座山一样,是五条悟。   加茂闻吉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然后他听见那个黑发青年轻声说:“看着我的眼睛。”   这句话带着某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力量。   加茂闻吉抬头,陷入了一片神秘又梦幻的紫水晶里,那实在不像人类的眼睛,更像是宇宙深处浩瀚无垠的星河。   那星河里蕴藏的一切都超乎他的想象,光是触碰到那一丝边缘都叫人癫狂,他的灵魂微小得如风中的一粒沙尘,无力反抗,不想反抗,唯有臣服。   那短短的几秒里发生的事情,竟比他活着的小半辈子还多,在这一眼里,加茂闻吉只觉得自己被彻底改变了。   “好神奇!”五条悟把墨镜推上去,对着加茂闻吉不停地打量,“完全变了一个人诶,连灵魂都变得奇奇怪怪了。”   入江春也纠正道:“严格来说他还是他,并没有改变,只是被污染了。”然后,他伸手捂住五条悟的眼睛,“少看,会伤眼。”   被污染的加茂闻吉并不在意得到一个“伤眼”的评价,反而还扬起一个称得上是温和的笑容,这样的表情几乎是第一次出现在这张脸上,肌肉还未能适应,因而显得有些怪异。   “能被您这样伟大的存在选择,是我的荣幸。”他说,“您交代我的事情我会好好完成的。”   这回,入江春也倒是相信了他的话,并多提醒了一句,“好好做你的内应就好,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加茂闻吉感到一丝惋惜,但依旧温顺地点了点头,他说:“据我所知,加茂家的确有着不少秘密,但近来有件不同寻常的事情值得一说。”   五条悟把捂住自己眼睛的手拿下来,露出一副八卦的表情,“噢?说说看。”   “加茂家的长老,加茂良太,近来对您公司生产的咒术产品似乎很感兴趣,不仅如此,我之前还偶然撞见,他似乎是在自己房里做什么奇怪的实验。”   五条悟:“那老头儿的爱好还挺特别的。”   “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良太长老之前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自从几个月前的一次任务回来后,不仅性格和爱好大变,连实验都会做了。”   入江春也听到实验这两个字可就来了兴趣了,“什么样的实验?”难不成又是什么科研人才?   “当时我没有看清就被赶了出来,但我听见了活人的惨叫。”加茂闻吉回答说。   入江春也和五条悟对视一眼。   一个人的性格爱好短时间内发生巨大的改变,这种事情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比如受了什么刺激之类的,但要突然学会某种复杂的知识或技能,那就不太可能了。   除非……两人同时想到某种可能。   五条悟:“这个老橘子难道不是原来的老橘子?”   入江春也:“用到活人的实验?听起来这个假橘子在玷污神圣的科学啊。”   “不能放过啊。”   “得查查他。”   意见很快就统一了。   “你先回去吧。”入江春也对他新收的小弟吩咐道:“好好盯着那个良太,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   “是。”加茂闻吉恭敬地点头,带着满心的崇拜与神圣的使命离开了这条改变他命运的小巷。   两只DK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某个看不顺眼的家伙,没想到居然有额外的收获。   入江春也:“得搞清楚这个叫加茂良太的家伙到底隐藏着什么肮脏的秘密?”   五条悟的建议很符合他一贯的作风,“直接套麻袋把他抓来拷问怎么样?”   入江春也不赞同:“也太简单粗暴了吧,搞得我们好像是什么□□组织一样。”   “什么啊,之前不是都干过好几次了嘛!”五条悟将他俩以前的丰功伟绩一一例举,“五条家那个总是调戏小女仆的长老,之前别的公司派来盗取商业机密的间谍,还有上次路过公园时看到的欺负小猫小狗的流浪汉……”   “好了好了,咳咳。”入江春也捂住对方的嘴,“这次不行,这次的情况要复杂很多,如果真的是只假橘子,把他揪出来反而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对方的目的、他背后有没有其他的人。”   五条悟:“唔唔唔……”   入江春也放下捂住他嘴巴的手。   墨镜后面的蓝眼睛熠熠生辉:“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五条悟说,然后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健康白皙的牙齿。   ……   周六的下午,夏油杰悠闲地躺在卧室榻榻米上翻看最新一卷的漫画。   正看到主人公小队在齐心协力下即将揭开反派的真面目的部分,手机响起短信的提示音,他打开一看:   “半小时后,三楼的空教室,紧急情况集合。PS:正义的使者不得缺席。发信人:五条悟。”   紧急情况?他眉头一皱,放下了手里的漫画。   收拾收拾出门后,走到教学楼下面,他遇到了家入硝子。   他与对方打了声招呼:“看来你也收到了短信啊,家入。”   家入硝子:“嗯,小春说有好玩的事找我过来。”   夏油杰:“……是五条叫我过来的,说是有紧急的事情。”果然,不应该相信五条悟的鬼话。   家入硝子:“啊,这两个人到底搞什么鬼?”   夏油杰:“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三楼的教室都是空的,两人一间一间地找过去,直到最后一间。   夏油杰拧开大门,等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后,狐狸眼微微睁大。   “这……这是……什么?”   家入硝子也一脸疑惑。   “如你们所见。”五条悟兴奋地指着黑板上的几个大字介绍道:“这里就是我们以后的秘密社团——老橘子杀手联盟的根据地啦!”   家入硝子举手:“我们学校不是没有社团吗?而且这个什么老橘子杀手的名字也太奇怪了吧。”   五条悟:“唔……那就叫唯我独尊联盟吧。”   家入硝子:“不行,一听就好中二。”   夏油杰嘴角抽了抽:“喂,家入,别被他带偏了啊,名字不是重点吧。”   “没错,名字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入江春也站在一幅画着奇奇怪怪东西的海报前,“容我为你们介绍,我们社团的四位创始人,部长,代号老橘子杀手。”他指了指海报上一颗银发墨镜的猫猫头。   “副部长,代号良心科学家。”手指移动到旁边一颗柴犬脑袋上。   “书记官,代号奇怪刘海。”手指往下,指着扎着丸子头的简笔画小人像。   “医疗官,代号才十七岁就有黑眼圈要小心咯硝子。”手指又移到旁边的娃娃头简笔女生头像。   家入硝子:“喂,那个代号直接把我的名字叫出来了啊,太不走心了,是偷懒了吧!”   “是悟起的,不关我事。”入江春也毫不犹豫地推锅。   五条悟从入江春也身后一把捏住他的脖颈,“喂,我之前就说直接叫黑眼圈就好了,是你说不行的。”   入江春也:“呜呜呜……”   五条悟冷笑:“别装了,我都没有用力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某人长叹一声,“看起来不关我的事,我走了。”夏油杰说着就要转身。   “等等啊书记官!难道你不关心无辜群众的安危了吗?”入江春也尔康手。   夏油杰:谁是书记官啊?你们的书记官不是那个奇怪刘海吗?   最终还是没有成功走出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确定好的社团。   四人在一张由四张课桌拼起来的大桌子前各坐一方。   夏油杰:“所以你刚刚说的无辜群众是什么意思?”   入江春也的神情严肃起来,他很少摆出这样的表情,往常见到他都是一副无忧无虑的微笑模样,活像一只没心没肺又莫名招人喜欢的狗子。   夏油杰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你们知道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吧。”入江春也说。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点点头,这一点他们学习有关咒术界的历史时就听老师讲过。   “根据可靠消息,加茂家一位叫做加茂良太的长老似乎隐藏着一个邪恶的秘密……”入江春也把他们下午得到的消息详细说出。   五条悟则在一旁添砖加醋,“作为以消灭世间一切罪恶橘子为使命的正义联盟,我们难道还要等这只老橘子实现他的阴谋,伤害到更多无辜的人吗?”   入江春也:“绝对不能放过他!谁知道他研究咒力枪支只要做什么,万一对逐春的发展不利呢。”   两个人一唱一和,倒是将气氛拉满,夏油杰虽然知道这两个家伙很不靠谱,但听到这里也没有了玩笑的心思。   他问:“你们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   五条悟:“我们打昏了加茂家的另一个家伙,拖到昏暗的箱子里,再用了点特殊的手段,他就自己说出来了。”   夏油杰:……   家入硝子:……   入江春也:“这个消息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放过这个会危害我的公司的家伙。”   夏油杰:你刚刚不是说是为了拯救无辜群众吗!露出真面目了啊,喂!   五条悟:“对,重要的是要把我看不顺眼的老橘子都消灭。”   我看你们两个才是比谁都像反派啊,夏油杰心累地深呼吸一口,“不管怎么说,先调查一下吧,这之前,谁都不要贸然作出任何行动,特别是你们两个!”   两小只乖巧端坐。   夏油杰:“还有,不要叫我怪刘海。” 第41章   说是调查,但四个人没有一个点亮了调查的技能。   家入硝子:“所以要怎么调查?”反正她的身份是医疗官,顾名思义,麻烦的事情扔给其他三个男生就对了吧。   五条悟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真麻烦,果然还是直接抓来打一顿严刑逼供吧。”   这一提议不出所料立刻被其他三人否决。   入江春也:“黑客潜入怎么样?像他这个年纪的脏老头子,手机里往往都藏着大量见不得人的东西,找到他的裸照后,就借此威胁他。”   “不行!”最先反对的是五条悟,用一副苦口婆心的语气教育道:“都跟你说了少看这些脏东西。”   夏油杰无奈道:“先不说他有没有裸照,你以为御三家的老头子是什么整天沉迷于网络世界的宅男吗?他有没有手机都难说啊。”   说完,他看了看这个临时凑在一起的队伍,一个在刷手机事不关己,一个分分钟要兴风作浪,一个表面天真实际脑回路非常邪门。   在漫画里,要是这种队伍对抗大魔王的话,邪恶势力绝对完胜啊。   没办法,在场唯一一个靠谱的高中生毅然决然扛起了责任,“首先,我们得知道这个加茂良太的基本情况,这种事情我们得问问对咒术界十分了解又能信任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他话还没说完,入江春也就迫不及待地举手了,“我可以问问花翎,绝对靠谱。”   夏油杰:“……花翎是……”   然后,他就十分震惊地得知了他的同班同学,入江春也就是逐春集团的会长。   他足足用了五分钟来消化这件事情。   怎么说呢,首先,这家公司对于夏油杰、不,应该说对于所有新生代的咒术师来说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逐春集团所建立的咒术师网络论坛让他从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野生咒术师,第一次较为全面系统地了解到了关于咒术世界的一切;它所研发的检测手环等一系列咒术产品,对当初尚且无法自保的自己更是起到了莫大的帮助。   在他还没有听说过咒术御三家、咒术总监会这些存在的时候,逐春集团的一系列产品与服务就已经彻底融入了他的生活。   而随着对咒术界的了解越深,他就越发能感觉到这个集团的强大之处,它像春雨一样,细密无声地渗入了咒术界的每一个角落。   他曾想过,能建立一个影响如此深远的集团,其创建人一定是一代枭雄。   “一代枭雄”对他歪头微笑,再漂亮的脸也掩盖不了那股不通世事的傻气。   夏油杰此刻心情极为复杂,既有种幻想破灭的落差感,也充满了深深的不解,更感觉他的生活有种网文般的魔幻感——总裁竟是我同班同学。   另一边,入江春也已经在打电话了。   “喂,花翎,在忙吗?……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你,上次来我们公司的那一群人,你不是做过调查吗?……那个光头的,对,加茂家的……你等等。”   入江春也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声音调整成外放:“你说吧。”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静的女声:   “那人叫加茂良太,是如今加茂家主的表哥,56岁的一级咒术师,术式是血傀儡,有一个女儿,妻子已于十年前病死……”   “根据我们查到的资料,加茂良太此人性格火爆,但对他那个女儿却十分宠爱。”   入江春也:“知道啦,谢啦花翎。”   “这是我应该做的,另外,无论您想做什么都请不要有后顾之忧,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为您安排最专业的事后处理团队,公司最顶尖的律师团队也随时为您服务。”   “好耶——”   夏油杰听得眼角直抽,你们这是在直接纵容你们老板犯罪吧,这家伙这么肆无忌惮的原因找到了。   等入江春也挂掉电话,夏油杰问:“……你竟然真的是逐春集团的会长吗?”   “是呀,如假包换。”看着夏油杰不可置信的眼神,入江春也解释道:“严格来说这家公司是花翎创立的,但是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出力啦,那些产品就是我和其他科学家一起研究出来的,你手上的手环,十年前也是我制作出了第一支,现在还在逐春大厦的展示柜里放着呢。”   十年前,入江春也才不到十岁吧,虽然咒术等级不高,但在科研领域是个天才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夏油杰在心底感叹了一下,就把注意力放在刚刚的正事上了。   “根据刚刚得到的消息,我们可以从目标的女儿,加茂惠子入手。”夏油杰说。   出生在御三家的孩子,大都从小接受本家的教育,但加茂惠子却在一所普通的高中就读,因此他们很容易就能接触到。   作为加茂良太最亲近的人,据说也很受加茂良太的宠爱,这个女孩一定知道不少。   五条悟犹豫道:“这……会不会不太好啊,我从来不打女孩子的诶。”   夏油杰颇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说的是取得她的信任,打听消息。”   五条悟猫猫摊手:“好吧,那要怎么做?”   夏油杰认真思考了几秒钟,阅览漫画多年的经验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把目光投向了黑发紫眸的漂亮脸蛋,呵,就你了。   ……   这天,加茂惠子如往常一般走在回家的路上。   桔红色的夕阳映照着这条普通的街道,女高中生的脸上是挥之不去的淡淡忧愁,她这个年纪,正是烦心事多的时候,友情、恋情、未来的打算等等,青春期的烦恼就像青春痘一样总是频繁地冒出来。   但加茂惠子的忧愁跟普通高中生不一样。   虽然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她看着跟一般的高中女生没多大区别,但她来自于一个十分特殊的家族,一个拥有神秘力量却又古老封建的家族。   在这样的家族里,女性无法自由自在地生活,更别说像她这样没什么天赋的女性了。   但万幸的是,她有一个很宠爱她的父亲,在那个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地方,他的父亲为她撑起了一方小小的、安逸的天地。   加茂良太甚至愿意满足她想要去普通高中上学的愿望,不惜跟家族里的其他老古董闹得不愉快,她也由此见到了外面更加广阔的世界。   生活里虽然有着不如意,但她也十分珍惜自己所拥有的幸运。   但几个月前,她的父亲从一次任务回来后,一切全都变了。   暴躁又没有耐心的父亲变得温和了,这股温和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冷漠。   最为至亲至爱之人,她第一眼就知道,她的父亲不是她的父亲。   想到这些,她回家的脚步也放缓了许多,仿佛走得再慢一点就不用面对那个令她恐惧不安的男人。   她不知道的是,今天她注定不能按时回家了,几个“心怀不轨”的家伙已经在她必经之路上等了她许久。   “记住我告诉你的说辞了吗?”夏油杰严肃地问。   入江春也连连点头,“记住了,夏油老师。”   夏油杰鼓励道:“嗯,按我们之前排练的来就好,组织相信你。”   五条悟不爽地看着两人,即便到了这一刻,还是不死心地问:“为什么不选我啊?老子不帅吗?”   夏油老师不知如何打发这个问题学生:“五条,你的表现欲值得鼓励,但……”   家入硝子说了实话:“五条,你确实长得不错,可惜你还长了张嘴巴。”   五条悟:“切。”   “来了。”夏油杰眼神一凛,“上!”   加茂惠子的家位于郊区的一所老宅,所以每次回家的路也较为偏僻,但她从来都没遇到过什么抢劫或是小混混之类的,直到今天。   女高中生双手用力攥紧背包肩带,紧张地退后了一步,面前这三个突然出现的家伙,一看就来者不善。   两男一女,银发的那个一身铆钉皮衣,那些铆钉将近一根筷子的长度,光是看着就让人不敢接近他。   另一个花衬衫加脏辫,额间还绑着一根发带,上面写着“夜露死苦”几个大字。   唯一一个女生,一头电光紫色的爆炸头,嘴里叼着一根香烟。   三个人都带着夸张的墨镜,让人看不清长相,但那股凶神恶煞的气息,完全不需要表情,就已经传递过来了。   加茂惠子又退后一步。   “喂!那边儿那个,就是你!”银发开口了,咧嘴一笑,光洁的牙齿反射出鲨鱼般的凶光,“小妹妹,要不要一起去玩玩啊?”   花衬衫也肆意地上下打量着她,“女高中生?不错嘛,跟大哥哥一起去唱K吧。”   “不要。”加茂惠子害怕极了,“我、我家就在附近,家里有人在等我……”   “骗谁啊?”小太妹缓缓吐出一口烟,一副老烟杆的模样,“呵,这地方这么偏,哪里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银发听后不悦道:“怎么,看不起我们吗?混蛋!”   加茂惠子都快要哭出来了,正当她无助之际——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穿着高中制服的男生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挡在了加茂惠子面前,对着三个混混义正严辞道:“欺负手无寸铁的女高中生吗?”   那男生留着一头黑色长发,很高,站在她面前,能够将身材娇小的女孩全部挡在身后。   “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他回过头,用很好听的声音对加茂惠子说。   夕阳的余晖在对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层金边,加茂惠子并不是看脸的人,但对方紫色的眼睛实在太过梦幻了。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这个给她安全感的男生的衣袖。   夏油杰见此,勾了勾唇角,很好,这样应该就取得了信任,接下来只要……   “喂!你们两个,靠那么近干嘛!”银发皮衣混混凶恶地大喊。 第42章   说时迟,那时快。   眼看着五条悟就要鲁莽地冲上去,夏油杰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对方。   ——“唔。”   胸口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低头一看,该死,刚刚只顾着阻止对方,居然忘了对方身上这件杀伤力惊人的衣服。   五条悟还在挣扎,看着加茂惠子拉住入江春也衣袖的手,几欲喷火,“喂,才第一次见面有必要挨这么近吗?”   真是不知道发什么疯,明明现在不是他的戏份,台词也说错了,而且你现在是小混混啊,不是什么FFF团的团长!   夏油杰被铆钉刺得脸都青了,但为了大义,他不仅没有松手,脸上还硬是挤出一个充满反派气息的笑容,“悟次郎,先别管这些了,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打一顿,掏光他的钱包,让他舔我们的皮鞋怎么样?”   家入硝子口中叼着烟也说话自,“是啊是啊,我看这男的也长得不错,一起带回去,老大说不定会更开心呢。”   台词是这样吗?算啦了,不管了,夏油杰大喊一声,“上啊!”这才松开五条悟,两人一起朝入江春也冲了上去。   下面的动作皆由五条悟精心设计,对于普通人来说略显夸张。   比如一脚就把人踢飞十米,入江春也抬脚时差点没站稳,还被五条悟悄悄扶了一下,然后五条悟自己往后飞了一段距离。   比如在入江春也一拳打中夏油杰的时候,夏油杰不光要自己主动上前,让那个跟他还隔着二十公分的拳头碰到自己,还要自己把自己往墙上撞。   总而言之,一场打戏下来,出力最多的是两个挨打的人。   两个混混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用眼神互相交流。   夏油杰:我都跟你说了入江做不来这么复杂的动作。   五条悟:谁让你不选我,选我的话什么动作我都可以做。   站在一边早就看得无聊的家入硝子说出了最后一句台词:“哇,这个人好可怕,我们还是走吧。”   三个混混狼狈退下。   加茂惠子连忙上前,“你没事吧?”   “哦,没事没事,那两个家伙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入江春也摆摆手。   “你受伤了。”加茂惠子指着男生手上的擦伤说道。   入江春也:“这个……应该是不小心擦到的吧。”   “我包里有创口贴,请让我为您处理一下吧,就当是感谢您刚刚救了我。”加茂惠子诚恳道。   “哦,那谢谢啦。”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蹲在暗处观察的三人看着那对男女在旁边的阶梯坐下,女生小心翼翼地替对方处理好伤口,然后,两人又不知道聊到什么有趣的话题,纷纷笑了起来。   夏油杰赞许地点了点头,看来已经得到目标的初步信任了。   家入硝子:“这样看好像校园恋爱剧哦,嗯?五条,你的脸怎么这么黑啊?”   “……没什么。”   不只脸是黑的,整个人都阴暗得仿佛冒出了黑烟,只剩一双眼睛阴测测地盯着不远处笑得天真无邪的两人。   猫猫不爽,很不爽。从刚刚看到加茂惠子扯住入江春也的袖子,到贴创口贴,再到现在两个人有说有笑……   莫名地生气,心里仿佛有虫子在咬,又麻又痒,难以忍受,让人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明明,这可是……我的狗子,就算变成了人,也是我的奴隶!   而且套取信息也没必要挨得这么近吧?最近不是有什么流感吗?给我多听听卫生专家的话,隔开两米以上,再带个口罩,不,最好穿着防护服,这样不也能讲话吗?   家入硝子掏出手机。   “咔嚓。”   五条悟回过头。   家入硝子:“不好意思,你现在的表情实在太难得了。”忍不住拍了下来。   五条悟,“是嘛,话说硝子,你怎么还在抽烟啊?而且好熟练的样子。”   家入硝子不说话了。   “安静点。”夏油杰提醒不安分的两只:“被发现了就前功尽弃了。”   ……   “说起来,入江君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加茂惠子有些好奇,看对方的衣服,她猜测男生应该是个高中生,但这附近没有什么学校,也没什么住户,自己之前也没见到过他。   听到这个问题,入江春也知道到了说出自己人设的时候了。   “其实……我是不想回家,然后一个人闲逛,才逛到这里的。”入江春也说。   加茂惠子愣了一下,“不想回家吗?入江君是为什么不想回家呢?哦,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打探你的隐私……”   “没关系哦。”入江春也不在意地笑了笑,“其实是跟我的父亲有关,我的母亲在几年前去世了,在她去世后没多久,妹妹也生病住院了,父亲压力太大,就开始酗酒,每次喝醉了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我拳打脚踢,我的身手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早死的妈,家暴的爹,生病的妹妹,破碎的他。   据说,这是专门吸取单纯小女生同情心的绝对配置,更别说这个同情的对象才刚刚救了她,“这一套流程下来,加上入江你的脸,百分百能够取得任何女生的信任,下一步,你就可以开始问她问题了,她什么都会交代的。”夏油老师如是说。   果不其然,加茂惠子已经听得眼泪汪汪了。   入江春也于是问她:“说起来,惠子你又怎么在这里呢?”   如果是其他男生第一次认识就叫她名字的话,她多少会觉得对方轻浮,但入江春也清澈见底的眼睛,却只让人感到朋友般的亲切,“我就住在这附近。”加茂惠子说。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呢,哈哈哈。”   “……其实,我也不想回家。”她想起刚刚男生说的话,“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对这一点有同样的体会。   入江春也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也许是因为对方刚刚救了她,也许是因为相似的遭遇,也许是因为对方莫名地让人信任,加茂惠子说出了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愁绪:   “入江君,你觉得一个人会变成另一个人吗?   我的父亲,是这世上我最亲近的人,虽然脾气火爆又没有耐心,我们还经常吵架,但却总是以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呵护着我。   但从某一天开始,他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不是因为酗酒、也不是因为受了什么刺激,而是很突然地,大家都称赞他脾气变得好了。   但当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却感到无比陌生,明明他的神态、动作都还是原来那个人,但我就是知道,那个披着我父亲的壳子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女生的裙子湿润了一大块。   “对不起,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吧,忘了吧,入江君。”自己怎么会对一个普通人说这些呢?自己再怎么难受,也不应该把普通人牵扯进来的,加茂惠子提起书包就要离开。   “等等!”入江春也叫住她,“惠子,你刚刚所说的这些听上去像是灵异事件呢。”   加茂惠子:“我知道,你就当我胡说好了。”   “但是我都相信哦。”   加茂惠子睁大了眼睛。   “其实,我对这些也不是一无所知。”入江春也道,“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我刚好认识一些相当专业的人。”   加茂惠子犹豫道:“你说的是……”   “咒术师。”   加茂惠子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坐回了原来的地方,“那我就听你说说吧。”   根据入江春也所说,他刚好认识咒术高专的几位学生,虽说是新生,但实力都非常出众,都是值得相信的正直年轻人,如果加茂惠子愿意,他们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加茂惠子不是没想过找咒术师帮忙,可她认识的咒术师都是御三家的人,相比于她,那些人更相信她的父亲加茂良太。   但是咒高的学生吗?自己还真没想过,“他们会相信我吗?能帮我找到真正的父亲吗?能对付得了作恶者吗?”   “能的。”入江春也毫不犹豫地说道,他的眼神纯良无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对人类充满信任的小动物,也让人不自觉地想要相信他。   三十分钟后,某家咖啡馆里。   入江春也:“这三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咒高的学生啦,这位是加茂惠子。”   几人简单地互相打了招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加茂惠子感觉那个银发的家伙看她的眼神总有股隐隐的敌意。   “加茂小姐,你的情况刚刚在电话里我们已经有了基本了解。”身上散发着靠谱气息的丸子头少年说道:“可以请你更加详细地说一说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吗?”   加茂惠子点点头,将这段时间的各种细节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虽然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但主要还是她的直觉或者推测,并不足以说明什么。   家入硝子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光是这些的话还不足以证明什么。”   五条悟摸摸下巴,“按你的说法,这家伙无论是记忆还是术式都完美复刻了你的父亲,诶,简直就像是狡猾至极的寄生虫一样啊,倒是可以在老宅的藏书阁里找找看有没有类似的记载。”   “如果要抓住他的把柄,我们可能得去你家看看。”夏油杰说。   “你们,相信我?”加茂惠子语气里有些不可置信,毕竟连她自己都知道她的话并不具备什么说服力。   “当然啦!”入江春也理所当然地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就是你啊,你都觉得不对的话,那肯定就是有问题。”   少女红了眼眶,她接过入江春也递给她的纸巾,“……谢谢。”   她擦了擦眼角,又感觉到了银发投过来的视线,倒是没什么恶意,只是有些怪怪的,等她看过去时,对方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加茂小姐,你父亲一般什么时候不在家?”夏油杰问。   “嗯,这段时间,他白天都在加茂老宅那边,大概黄昏的时候就回来了。”   “这样,我们先回去查查相关的资料,明天下午我们去你们家拜访,趁你父亲不在的时候查看一下他的房间。”   加茂惠子同意了,众人商量好后就此分别。   回去的路上,几人中往常最跳脱的那个,反常地一句话也没有说,一个人走在后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路过甜品店时都没有看一眼。   神经粗如入江春也都察觉到了。   他悄悄靠近银发猫猫,把脸搁在人家肩上,“刚刚那家甜品店我们还没去过吧。”   五条悟回头,两人脸颊的肌肤几乎要碰到一起,下意识地一掌推开入江春也的脸,“干什么干什么,别凑那么近!”   入江春也疑惑,近吗?之前不都是这个距离吗?狗子不懂,但狗子听话地移开了自己的脸。   然后,咦,怎么感觉猫猫脸更臭了。 第43章   五条家的藏书阁有三层,三层都是书,要在这里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是个很费时间的大工程。   但还好,有人对这里十分熟悉。   入江春也思考了一会儿,很快就确定了几处可能有所发现的区域,高专四人便开始翻找。   家入硝子感叹:“小春你好像比五条自己还熟悉这里呢。”   “我以前经常在这里看书。”入江春也随口答道:“这里的大部分书我都看过啦。”   家入硝子看了看这里的藏书量,觉得对方恐怖如斯。   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位穿着和服的侍女,为他们端来茶水和几盘点心,家入硝子和夏油杰有些拘谨地道了谢。   侍女笑得很是温和,“请慢慢享用,如果还有其他需要,请一定告知于我。”这还是悟少爷第一次带同学来老宅呢,她想,一定得好好招待才是。   “杏子,辛苦你啦!”一道轻快的男声响起,杏子扭头看去,那是个英俊但陌生的黑发男生。   也是悟少爷的同学吧,倒是一点都不见外呢,杏子暗自想道,只是她确定自己这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对方却不知为何知道她的名字,杏子心有疑虑,但也只是微笑着告退了。   入江春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尝到五条家的自制甜品了,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走到五条悟身边,兴奋道:“这个这个,是厨房大妈新出的口味呢!”说着把那颗咬了一口的和果子凑到对方嘴边。   五条悟正翻着古籍记载,见嘴边出现的和果子,自然而然地一口咬下,墨镜后的蓝眼睛顿时冒出相同的光彩,“是蓝莓酸奶的陷,好——”   一个“吃”字还没有说出口,五条悟看着入江春也手上剩下的那一点甜品,那分明是咬了两口才有的形状,当场呆楞。   “……这个,那个,我们吃的是同一……”   一个“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见入江春也将剩下的那一小块塞也进了嘴里。   蓝眼睛微微睁大,一股热意涌上脸颊。   入江春也:“你脸怎么红啦?”   五条悟的皮肤本来就白,一泛红,十分显眼,“啊?那什么,好热啊,好热!”说着一边解开高专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短袖。   盛夏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入江春也疑惑,“热吗?”   “热死啦,热死啦!”五条悟斩钉截铁地说,“杰,硝子,你们不热吗?”   夏油杰:“别闹了你们,我好像发现了一些东西。”   闻言,其他三只都凑了过来。   那是一本讲述加茂家族的野史,其中记载了一位特殊的人物,加茂宪伦,野史中提到他曾做过一些关于咒灵的实验。   五条悟曾听说过这个名字,说道:“加茂宪伦,一百五十年前的咒术师,也被称为史上最邪恶的术师,御三家把他视为污点,正史里都把他删掉啦。”   夏油杰皱眉:“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御三家连他的记载都要删掉呢?”   “据说是用人类女性和咒灵进行了某种惨无人道的实验,创造出了某样特级咒物。”   家入硝子听了这一两句就忍不住恶心,“……人渣。”   “实验?”夏油杰马上反应过来,“对了,你们之前说过加茂良太也在进行某种实验。”   “诶,这里有那个加茂宪伦的画像诶。”入江春也说着翻到某一页,把书摊开放在桌上。   众人看去,那是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举着一把伞,眼神阴郁。   入江春也忽然道:“这里……”他伸手摸了摸画像上男人的额头。   夏油杰:“是受了什么伤吗?”   “不。”五条悟看着入江春也指的地方,画像上的人额头上有一道长长的缝合线,他很快想到什么,与入江春也对视一眼,“我们之前看到加茂良太的时候,他的头上也有这样一道缝合线,一模一样。”   家入硝子惊讶:“这未免也太巧合了,无论是缝合线还是那些恶心的实验。”   夏油杰沉思片刻:“我们再找找有没有关于这个人的其他资料。”   有了明确的目标,众人这次查找的速度就快了很多,虽然最终找到的资料不多,但拼拼凑凑得出的信息却让人越看越不对劲。   家入硝子不敢置信道:“这家伙居然用自己的妻子作为实验对象吗?”   夏油杰看了看家入找到的资料,又看了看自己手上这本,“不,不对,加茂宪伦与他的妻子明明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好,加茂宪伦还曾经为了娶她,放弃成为加茂家下一任家主的机会。”   五条悟也道:“根据我找到的记载,加茂宪伦曾在年轻的时候为了拯救普通人,迎战比自己等级更高的咒灵,还差点战死,哈,搞什么?怎么又成了舍生取义的好人啦?”   “把他看成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不就说得通啦?”入江春也说道:“人可能会改变,可自己深爱之人和人的本性却是无法轻易改变的东西,除非是本质发生了改变。”   “就像化学实验的时候,在试管里加入某种物质之后,这管试剂就成为了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五条悟立刻就理解了入江春也的意思,“你是说把缝合线看作是某种化学转变,有缝合线之前,加茂宪伦是疼爱妻子的正直咒术师,有缝合线之后,他就成了杀妻作恶的人渣术师。”   入江春也缓缓点头,“没错。”   听了他俩的分析,另外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了。   家入硝子:“……你、你这样一说,跟加茂良太的情况很像啊。”   夏油杰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假设,有某种存在,能够夺取他人的肉身……”   “不,不只是肉身。”入江春也眼神清明,他纠正道:“还有记忆和术式。”   一种毛骨悚然的阴寒涌上众人心间,在场的人都不是在象牙塔里长大的普通少年人,或多或少都经历过血腥残忍的咒灵事件,但即使如此,这件事情的恶毒程度也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没想到,咒术界里居然还有如此邪恶的存在。”五条悟的表情已经彻底冷了下去。   家入硝子想起了什么,“那么被他夺取的人呢?”   “肉身已被他人占据,至于他们的灵魂,是已经消散,还是残存在那具肉身里面尚且不知。”入江春也平静道。   家入硝子有些艰难地开口,“也就是说,惠子的父亲有可能已经……”   没有人回答,只有沉重的气氛在彼此间散开。   “不好。”夏油杰忽然站了起来,“如果我们猜测的没错,那么加茂惠子会有危险,我们得马上让她离开那里。”   入江春也并不赞同,“刚刚这些还只是我们的猜测,如果那种家伙真的存在,这么多年都没让人发现,说明对方相当谨慎,贸然行动可能会打草惊蛇。”   夏油杰知道对方说的没错,应该按照原计划来,但他还是忍不住道:“你忘了加茂宪伦是怎么对他的妻子吗?”   入江春也定定地看了看他,然后掏出手机,“我们去不怎么合适,但我知道有谁合适。”   ……   已是晚上八点,正是休息的时候,加茂惠子家的门铃却响了起来,也不知是谁居然挑这时候打扰。   加茂惠子打开门,微微一愣。   来的人她认识,是经常与父亲往来的咒术师,加茂闻吉。算起来这人还是她的表舅,但加茂惠子对于他的印象可不怎么好。   从小这人看她的眼神就让她很不舒服,就好像她是什么低人一等的存在,而且当初劝父亲打消送她去外面读书的人里面,这家伙可是嚷嚷得最厉害的。   但出乎意料地,加茂闻吉今天的眼神很不一样,没有了以往那些让人不快的东西,反而还朝她礼貌地打了招呼。   “晚上好,惠子小姐。”   “……晚上好,您是来找父亲的吗?”   “事实上我是来找您的,受主人之托来确认您的安危。”见加茂惠子面露疑惑,加茂闻吉解释道:“之前对您的不敬还请原谅,在经过主人的洗礼后,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污浊愚昧的人了。”   “……那个,你的主人是……”   “这世间最美好最智慧的存在,被诸神注视着的伟大存在,入江春也阁下。”加茂闻吉的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崇敬。   听到这个名字,虽然还是疑惑多多,但加茂惠子多少放下了心,“入江君?他让你来看我的吗?”   加茂闻吉点点头,“长话短说,经过主人的调查,您的猜测是正确的,您的父亲,加茂良太先生很可能已经被某种邪恶的存在所取代。”   加茂惠子激动起来,“那如果现在这个不是父亲,那我的父亲去了哪里?”   加茂闻吉:“尚且不知,未免打草惊蛇,按原来的计划进行,请您保持冷静,以免让此人看出什么端倪,另外,为了您的安全,直到主人来这里之前,我都会守在这附近,如果遇到了危险的情况,您一呼救我就可以赶来。”   虽然有点奇怪,但这个以往讨人厌的家伙现在居然给了加茂惠子一点安全感,她正要答应,背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惠子,你在跟谁讲话呢?”   加茂惠子浑身一颤,想到刚刚加茂闻吉告诉她的事情,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血都仿佛冻住了。   “良太长老,我早就跟你说了早点把她嫁出去得了。”加茂闻吉推了推她,让她回过神来,“这种咒力低下的女儿,养着也是白费,哼。”   加茂惠子:变脸真快,这个混蛋样子才是她熟悉的表舅啊。   她看着加茂闻吉走了进去,默默关上了门。 第44章   对于加茂闻吉的拜访,加茂良太并不是很意外。果不其然,对方絮絮叨叨说的还是那件事儿,要自己当他晋级的推荐人。   咒术师的等级晋升程序有些复杂,不仅需要对其实力进行考核,还需要至少三名的高一级咒术师进行担保。   加茂良太并不想做这个担保人,不仅是因为加茂闻吉的实力离一级咒术师的水准还差了些,更因为他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面。   但他没有明确拒绝,只是像之前那样随便说了几句表示自己会好好考虑,就打发了对方。   送走了人,加茂良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关上门的前一秒,他看到了加茂惠子偷偷看向他的眼神。   恐惧的,震惊的,仿佛在看某种不应存在的怪物,又拙劣地努力隐藏这些情绪,就跟之前一样,但除了这些,这一次,还多了些什么,那是……恨意。   加茂良太微微勾起唇角,那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孩子,他想,不过,好在也还有些用途。   “咔嚓。”   是房门上锁的声音。   加茂惠子只觉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对方那个诡异的笑容依然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个微笑里所蕴含的恶意,那是……嘲笑,笑自己自不量力。   这个夜晚,少女心绪复杂,生生在房间里坐到了天亮,一直呆到上午九点,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确定加茂良太离开后,她才踏出房门。   这座日式宅院只剩她一个人了,少女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了加茂良太的房间门口。   她知道她不应该这么做,她知道她应该按照原来的计划等着来帮她的人,但这一夜,有一个问题一直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她被这个问题折磨得几乎崩溃。   她一秒钟也等不了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父亲,真正的加茂良太去哪儿了?   少女从旁边的梅花盆栽底下拿出一只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布置与摆放还是跟之前一样没有变,少女慢慢打量了一圈,然后径直朝一副挂画走去,她将壁画卷起,露出墙壁后面精小的机关。   她知道这里有一个密室,用来存放一些咒具和武器,她小时候在父亲房里玩闹时就发现过,当时加茂良太还骂了她一顿,但并非是因为要隐瞒她,而是怕她年纪太小,乱动那些咒具伤到自己。   但这一次,当少女打开那间密室,所看见的场景和记忆里的咒具仓库完全不一样。   “……这、这是什么?”少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地方,乍一看上去,像是个停尸间,两具尸体躺在冷冰冰的金属台面上,周围是各种奇怪的仪器。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与尸体相连的那些玻璃罐里,是一只只丑陋无比的咒灵。   这实在是……太超出她的承受范围了,但她还是上前,用颤抖的双手揭开了尸体上的白布,不是她的父亲,却是前几天说要回乡下的两位老仆人。   少女惊恐地捂住嘴巴,退后一步,然后,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全身都僵住了,泪水从她脸上滑落,她不敢回头,那道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被你发现了啊。”加茂良太轻轻笑道,语气仿佛只是一位慈祥的长辈发现了孩子小小的恶作剧一样,“真是调皮,趁着大人不在偷偷溜进来做坏事吗?”   “啊——”   尖叫声嘎然而止,她被捏住脖子狠狠按在墙上,那双手如寒冰般冷硬,任凭少女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加茂惠子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庞,在这生死关头之际,她最强烈的感觉竟然不是害怕,而是愤怒,愤怒到全身都在颤抖。   怎么敢?这家伙怎么敢用自己父亲的脸,用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的脸,做这样的事呢?   “嗬……我……父亲……父亲呢?”少女艰难地说出这一句话。   与她父亲有着相似脸孔的男人忽然展开一个阴测测的笑容,他用另一只手将额头的缝合线缓缓拉开,头皮之下,是一只会说话的脑花——“不就在这吗?”   少女身心具震,脖子上的力道猛然缩紧,将死之际,密室的大门轰然倒塌。   加茂良太往后一跃,加茂惠子被得以松开牵制,滑落在地上,大口地喘息。   来的人正是昨天才拜访过的加茂闻吉。   加茂良太眯了眯眼,看了看瘫坐在地上的惠子,又看了看突然闯入的加茂闻吉,脸上闪过一丝了然,“没想到你居然会求助于他啊,惠子。”   加茂闻吉:“看来惠子小姐说的是真的啦,你根本就不是良太长老,真正的良太长老到哪里去了?”   “你是说身体,还是说灵魂?后者的话,这会儿已经在地狱呆了蛮久了吧,哈哈哈哈……”   加茂惠子闻言忍不住崩溃地哭出声来。   加茂良太故作善意地安慰道:“不用伤心,惠子,因为很快,你们就会团聚的。”   话音刚落,他便朝加茂闻吉猛扑过去,加茂闻吉瞬间反应过来,两人缠斗在一起。   两人必经不是同一个等级的咒术师,但加茂闻吉的抵抗却出乎意料地顽强,几十个回合下来,即使身负重伤,也仍然撑着站起来继续与他战斗。   加茂良太皱了皱眉,“倒是小瞧了这你了,家禽在临死前都是挣扎得最凶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费些时间罢了。   加茂闻吉强撑着站起,但奇怪的是,他的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痛苦,反而出现一片诡异的狂热,好像这些伤痕让他越加兴奋起来,“与这世间最美好存在的愿望相比,我的命实在是微不足道。”   不对劲,加茂良太突然意识到,这家伙就是在拖延时间!   几乎是在同时——   “轰!”   剧烈的能量球对着加茂良太的方向击来,屋顶被轰得几乎不剩什么,一阵烟尘过后,只见地上出现了直径两米来宽的圆形凹陷,连同周围的地板都裂开无数断痕。   加茂良太一阵后怕,要不是自己反应快,现在估计已经不成人形了。   是谁!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他抬头望去,只见被轰开的屋顶边缘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是一个相当年轻的男性。   穿着咒高的校服,银发、墨镜,加茂良太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显然已经认出了来人,是……五条家的……   “哟!”银发脑袋歪了歪,“看来你知道我啊。”   五条悟轻轻一跃,稳稳落在这间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密室的密室里,他略微扫了一眼这里的情况,啧了一声,“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的老橘子里最恶心的一只了,哦,不对,是披着老橘子皮的怪物吧,有意思,连我的六眼都没看出问题来呢。”   加茂良太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局势已经彻底反转了,而自己,正是处于不利的一方,但他面上依然平静如常。   “五条悟,没想到你居然和加茂家的人有往来,看来你年纪虽小,野心却不小啊。”加茂良太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加茂闻吉。   五条悟不置可否,“废话说完啦?那——该我啦。”   下一秒,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突然就出现在了加茂良太的面前,加茂良太根本来不及退开,就被对方连续猛烈的攻击打得吐血。   加茂良太连忙发动术式——血傀儡,一个由血雾组成的人型怪物突然出现,从五条悟身后攻来。   五条悟转身回击,加茂良太趁机拉开距离,这才结束了沙包的待遇。   他狼狈地单膝跪地,脸色阴沉地盯着和血傀儡交战的五条悟,看那样子他的血傀儡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打是打不过的,只能想办法逃走这样子。   他眼神危险地眯起,盯住旁边的加茂惠子,然后,趁所有人不注意,朝少女扑了过去。   “小心——”加茂闻吉喊道,但他隔得太远,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只能看着加茂良太扑向神情呆滞的少女。   “砰——”   一只身型臃肿的生物突然冲出来撞开了加茂良太,那是……一只咒灵?   丸子头的少年在下一秒出现,挡在了少女面前,“来晚了,加茂小姐。”夏油杰转头安抚道,“接下来的一切都交给我们吧。”   少年的声音仿佛充满了神奇的力量,让人无比安心。   然后,少年将锐利的眼神对准了刚刚被自己的咒灵击飞到一边的男人,加茂良太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看衣服也是咒高的学生,不过对方的术式倒是引起他极大的兴趣,“你的术式是操纵咒灵吗?呵呵,真是很有意思呢。”   这话乍听之下没什么特别,但夏油杰联想到对方那令人作呕的夺取他人□□和术式的能力,心中不由得一阵寒恶,有种被脏东西盯上的恶心感。   话不多言,夏油杰召唤出两只一级咒灵同时朝加茂良太攻去,加茂良太应付得很吃力,他的等级也是一级,加上刚刚被五条悟打伤。   几个回合后,一只咒灵缠住了他,另一只咒灵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左手一口咬了下来。   “啊——”他跪地惨叫。   与此同时,五条悟也用一发“苍”将他的血傀儡消除干净了。   加茂良太痛苦地倒在地上,失去了反抗能力。   重重的一脚踩在他胸口,五条悟语气微冷,“是该叫你加茂良太呢?还是加茂宪伦呢?”   地上的加茂良太瞳孔剧震,“……你、你怎么知道?”   “你这怪物总该有个名字吧,不然,我连我杀的是谁都不知道啊。”五条悟摊手道。   “暂时不能杀他。”夏油杰提醒道。   毕竟这家伙还隐藏着许多他们不知道的秘密,比如他的目的,他创造出的咒胎九相图有什么作用,他还夺取过哪些人的身体,这些都要搞清楚。   五条悟自然也明白这些,他遗憾地撇了撇嘴,“就算不能杀了,也得好好折磨一番吧。”   夏油杰思索片刻,“我们先把他关押起来,然后把这件事情汇报给夜蛾老师。”   这是最合适的做法,但五条悟却反驳道:“哈啊?你知道夜蛾那个老古板肯定会汇报给老橘子们的吧,这件事是我们天上地下无敌小队的功劳诶,为什么要交给别人?”   夏油杰:“别闹,这件事兹事体大,当然得上报啦。”   “两位。”眼看着两只DK就要争论起来,在一旁的加茂闻吉突然开口,“他好像没有呼吸了。”   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时一惊,一看,果然地上的人已经没有了气息,连面孔都变成了青白色。   五条悟皱眉,“不可能。”虽然这家伙受了很重的伤,但对于一级咒术师来说绝不致死。   夏油杰反应过来,“那家伙……逃走了!”   “什么!”五条悟瞪大了一双猫眼,“在我们俩的眼皮子底下也能逃走?”   加茂惠子此时突然激动地说道,“揭开他的头皮看看,那家伙的本体就藏在头颅里面,是一只会动会说话的大脑!”   夏油杰立刻照做,果不其然,头皮下面,空空如也。   而这时,已经从下水道里滑走的一团脑花听着上面传来的声音,不由得冷笑。   脑花,特级咒胎,之所以称得上是特级,除了他那邪异无比的能力之外,还有堪称第一的逃跑能力。   一千多年来,他遇到过很多敌人,经历过无数生死攸关的时刻,都活下来了,而今天,那两个家伙确实很难对付,但显然,他逃跑的功夫更胜一筹。 第45章   夜蛾正道深呼吸一口气,他看着讲台下面的四只脑袋,太阳穴忍不住鼓鼓跳动。   这绝对是他带过的最不听话的一届学生,虽然他也就带过这一届。   “这件事情是谁主导的?”他沉声问。   这是准备问责了,看着夜蛾正道眉心能夹死蚊子的沟壑,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三个学生同时把手指指向了银发的那个,银发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不敢置信自己是被推出去的那个。   话说这种事,大家不都应该是抢着担责,然后老师就会看在大家这么有同伴爱,又法不责众的份上,就会轻轻放过吗?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家入硝子用眼神告诉他他想多了。   夏油杰:谁叫你是人缘最差的那个。   五条悟看向最后一个人,入江春也眼神虽有不忍,但还是选择了随大流,反正也不差他这一票了不是吗。   四个人在底下眉来眼去,夜蛾正道看得越加火大,干脆一人一拳,让四只都充分感受到爱的教育。   五条悟不解:“为什么我是两个?”他指了指脑袋上的大包。   夜蛾正道:“你们应该庆幸,上面看在你们这次是误打误撞才遇到了这桩事情的份上不予追究。”   事实上,这是校长昨天与高层谈判了几个小时的结果,否则,这四只现在都在审讯室了。   “但给我记住,以后遇到任何意外情况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绝不可再擅自行动。”   “误打误撞”卷入这一事件的咒高学生们乖巧地点头,只有五条悟一脸愤愤不平,“诶,就这样?功劳怎么算?我们可是识破了蒙蔽整个咒术界数百年的巨大阴谋呢。”   夜蛾正道神色暗了暗,“这件事情以后不可再提。”   五条悟:“为什么?这件事情不是应该在咒术界广而告之吗?”   不光是五条悟不解,其他三只也有同样的疑惑。   那只特级咒胎的能力如此邪门,按理说应该让咒术界的众人提高警觉,避免再有人中招,知道的人多了它也更不容易隐藏。   夏油杰看出夜蛾正道的神色不对,便问道:“夜蛾老师,关于这一事件的后续,高层是怎么处理的还请告知我们。”   夜蛾正道看着这群略显天真的学生,沉默片刻才道:“高层已经派人秘密寻找特级咒胎的踪迹,另外严令禁止有关这件事情的任何消息泄漏出去。”   夏油杰更是错愕道:“什么?为什么要隐瞒?而且还有之前被那怪物迫害的那些人呢?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吗?”   夜蛾正道没有说话。   学生们的脸色都不太好,唯有入江春也对这个处理结果并不感到惊讶,“相比于这件事情本身的恶劣,被一只阴暗的怪物戏耍蒙骗了数百年的耻辱,更令咒术高层愤怒吧。”他平静地说。   “公开这件事情固然是正确的做法,但这样一来,也会让人知道御三家、总监部所有的高层是多么愚蠢又无能,高层的颜面扫地,为了保住现有的统治根基不动摇,他们百分百会选择隐瞒这件事情。”   五条悟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可恶,知道那些老橘子无耻,但没想到这么无耻。”   夏油杰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入江春也,“你早就知道……”没想到居然是他们中看起来最天真的那个最为透彻。   入江春也耸了耸肩,“别看我这样,多少还管着个公司啦。”   “所以你才……”夏油杰没有说下去,但其他两位学生都明白他在说什么。   那天特级咒胎逃走后,入江春也和家入硝子随后赶到,家入硝子用反转术式治好了在场伤员的伤势,又安慰着伤心欲绝的加茂惠子。   而入江春也则带来了十来个穿着白大褂或黑西装的陌生人,每一个身上都带着一股浓郁的精英味儿。   “他们都是我公司的员工。”入江春也看着众人茫然的眼神解释道:“来帮忙处理一下现场的,不用在意。”   说是处理,但夏油杰完全看不懂他们在干什么,拍照的拍照,取样的取样,还有的准备搬运那些存放着咒灵的玻璃缸,而那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拿着怪模怪样的仪器,不知道对着地上加茂良太的尸体干些什么。   夏油杰看着这群人忙忙碌碌,一脸懵逼,“这是在干什么?我们不应该让咒术高层来处理吗?”   五条悟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关系啦,他们都是专业的。”   入江春也也是同样的语气:“放心啦,当然会通知咒术高层的,这么大的事也瞒不住啊,只是在这之前,我们预先处理一下,这样等他们来了不是更方便吗?”   这时一位娃娃头的白大褂女士举着一根泛着寒光的金属刺针刺进玻璃罐咒灵的身体里,夏油杰看着这一幕,对入江春也的说辞不置可否。   但不管他们在做什么,这群人确实专业,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了。   临走前,白大褂女士走到加茂惠子面前,“惠子小姐,我是逐春集团的研究员宫野志保,还请节哀。”   然后,她开门见山:“关于你父亲的遗体处理,我得询问您的意见,目前有两种处理办法,一是交给咒术界,大概率会将其分解研究透彻。”   加茂惠子:“第二种呢?”   “交给我们。”宫野志保看着这个与自己有着相似遭遇的女孩,语气不由得放缓,“我们也会进行研究,但我可以向您保证会最大限度的保留您父亲遗体的完整性,等研究结束,会负责将他安葬。”   加茂惠子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却毫不犹豫道:“我选第二种。”她也知道咒术界高层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宫野志保点点头,“我会亲自来研究,尽我最大的努力让加茂先生得到他应有的尊重。”   然后,两名手脚利落的黑西装将尸体小心翼翼地放入还冒着寒气的狭长箱子。   这群人很快就离开了,除了入江春也和五条悟,剩下的几人都是一副不明觉厉的表情。   “现在可以给夜蛾老师打电话了,别忘了统一一下说辞哦。”五条悟说,仿佛这种事情已经做了无数次。   然后,他们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来咒术高层派来处理的人员。   夏油杰结束回忆,他本来对入江春也将普通人带来现场的行为还有些意见,但此时知道咒术界的处置后,一时心绪难言。   咒术师不因该是为了保护非咒术师而战的群体吗?但这种种发生的事情,却与自己的认知完全不一样。   夜蛾正道无奈说道:“这些不是你们需要烦恼的事情。”至少现在不是,他想。   在这之后,四名学生虽然对结果不满,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咒高的生活依然没什么改变,上上课,然后在课堂上打打闹闹,打打架,当然是指他和五条悟,至于入江春也,每天依旧在五条悟的严厉监督下累得气喘吁吁。   唯一有变化的倒是家入硝子,居然学会了抽烟,偶尔就能看到她口吐仙气。   夏油杰将自己的烦恼压在心底,没有再提及。   距离那件事情过去十来天后,传来了加茂惠子的新消息。   入江春也:“好像是说要离开霓虹了,明天就走。”   家入硝子:“去哪里?不过离开咒术界去哪里都不错。”   夏油杰:“我也听说了,去漂亮国吧,她父亲给她留了不少钱,足够她在另一个地方好好生活了。”   家入硝子:“明天去送送她吧。”一想到那天那个女孩儿在她怀里哭得那么伤心,家入硝子就想看看她有没有稍微好点。   其他人纷纷同意了。   于是第二天,四个人齐齐出现在了加茂惠子家门口。   加茂惠子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不少,虽然眼中的哀伤依然挥之不去,但也努力打起精神准备新的生活了。   她正要把打包好的行李搬到车里,于是三个男生纷纷过来帮忙,这本来会是一项辛苦的工作,多了几个劳力后才几分钟就轻松搞定了。   “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们。”加茂惠子真诚地说。   夏油杰笑道:“只是搬几个箱子而已,用不着特意道谢。”   “不仅仅是这个。”加茂惠子认真道,“你们救了我,要不是那天……我现在也会变成一具尸体,而那个人依旧顶着我父亲的身体作恶。”   提到那天,家入硝子忽然道,“我能问你一个有些冒犯的问题吗?惠子。”   加茂惠子点头,她对这个治好她的伤又耐心安慰过她的女生有极大的好感。   “你有没有想过要报仇呢?”家入硝子缓慢地开口。   加茂惠子沉默良久。   “当然想过,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能亲手杀死那个东西。”少女一字一句道:“但我明白自己并没有报仇的才能,关于这一点,我很羡慕你们。”   “但是这不是阻止我去报仇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如果我走上了那条路,我家老头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瞑目的,一定又会大吵大闹。”   “这一次,就让他安心好了。”加茂惠子轻声说。   在短暂的告别后,少女坐上了前往机场的出租车,车窗的玻璃缓缓落下,加茂惠子忽然说:“入江君,可以请你来一下吗?”   入江春也走上前。   少女对他招招手,于是入江春也弯下腰,把一颗脑袋凑到车窗边。   加茂惠子对他笑了笑,“那天遇到的那几个混混,是你们故意骗我的吧?”   入江春也顿时尴尬不已,他不由得红了脸,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少女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你再凑近点。”   入江春也哪里敢不听。   然后,他就感觉脸颊上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随之而来的还有少女身上淡淡的清香。   他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少女用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口吻说道:“就当作你骗我的小报复。”   汽车扬长而去。   入江春也摸着自己的脸依然懵逼。   回过头,两位同学用戏谑的眼神瞅着他,而另一位……五条悟脸色黑的像是发现老橘子封杀了全世界的甜品店一样。   “你干脆一直回味到世界末日好啦!”银发猫猫瞪了他一眼,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就转身离开。   入江春也:……   狗狗又做错了什么? 第46章   夏油杰最近有了些心事。   虽然平日里还是挂着一副轻松浅笑的模样,但到了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却辗转反侧,对着墙上的少年漫海报大眼瞪小眼。   就这样过了两天,他的眼下出现了跟家入硝子同款的黑眼圈。   他一直把成为一名出色的咒术师,拯救弱者匡扶正义当作自己的使命,但咒术师这个群体,显然要比他想象中的复杂得多。   其他同学都一副适应良好的样子,只有他,之前从未接触过高层的、乡下来的野生咒术师觉得有些无法理解。   他坐在操场边的阶梯上,持续不断的蝉鸣让人无法集中思考,正烦躁着,一颗脑袋就凑了过来。   入江春也:“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悟怪怪的。”   夏油杰想了想:“没有吧。”还是跟以前一样猫嫌狗厌。   入江春也立刻道:“有的!特别是那天看望惠子回来后,诶,那什么,不是说女生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脾气不好吗?他会不会也是……”   夏油杰:“应该不是这个原因。”这句话是用陈述句的语气来说的,“你为什么觉得他怪怪的?”   “他最近晚上都不来找我打游戏了,最新的游戏要双人模式才好玩,一个人打怪赢了也没意思,还有,经常莫名其妙脸红,莫名其妙就推开我,一问他,就说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   夏油杰:“有必要说三个莫名其妙吗?”   入江春也:“难道奴隶和主人就是这种相处模式吗?那还不如做他的狗呢,那时候就会认真给我洗澡、吹毛、还能让我骑在他肩上……”   “够了!”夏油杰制止住了入江春也的絮絮叨叨,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随便说点什么,把这家伙打发走好了,夏油杰清了清嗓子,“他不来找你打游戏,你去找他不就好啦,两人之间就是当一方闹别扭的时候,另一方绝对不能退后一步哦,只有前进一步,彼此才能心意相通。”   咦,好像一不小心说了什么青春纯爱漫的台词来着,算了,不重要。   入江春也一副大受教导的样子,“哦——果然,我就知道找你是对的。”   夏油杰:“话说为什么找我?”为什么不找硝子?一般女生更擅长理解他人吧。   入江春也认真道:“虽然杰你发型奇特、戴耳环、阔腿裤,一副不良少年的打扮,但就是让人感觉莫名地靠谱啊。”   夏油杰:“……谢谢。”话说这是称赞吧。   入江春也一副动力十足的模样,“我现在就去前进一步!反正之前做狗的时候就舔习惯了,我觉得自己还蛮擅长的这个的。”   夏油杰:真的不用跟我说这些。   ……   第二天,夏油杰在教学楼顶的天台悠闲地吹着风,好不容易放空思绪,没过几分钟,旁边传来接连不断的叹气声。   夏油杰拿开盖在脸上的书,不解,他都换了个地方了,为什么入江春也还能这么快找到他?   他面无表情地坐直了身体,“怎么了?”   入江春也终于等到夏油杰开口询问了,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杰,我都按照你给我说的做了,但是悟好像变得更奇怪了。”   夏油杰:“什么叫更奇怪了?”   “昨天我拿着游戏机找他玩,一开始我们还玩得蛮开心的,连着赢了三把,但是他突然就说不玩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忽然想起来夜蛾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没有做完。”   夏油杰挑了挑眉:“哦,那确实很奇怪啊。”一看就是借口,五条悟那家伙,再被夜蛾打几十次都不可能记得做作业吧。   “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仔细说说看。”   根据入江春也的说辞,他们玩游戏的时候和对手的几人发生了争执,这种事情之前也经常发生,往常五条悟都是一边回骂,一边把对方揍成狗,但昨天五条悟只是一言不发地把对方揍成狗,然后就放下了游戏手柄。   夏油杰问:“那些人骂了什么?”   入江春也学着小混混的语气:“混蛋,杀了老子十次啊你这XX,每次都是刚复活就被干掉了,不就是刚刚偷袭了你女朋友吗?十次啊十次,秀恩爱的都给我滚出这个游戏!”   “……你们玩的是情侣号啊?”   “哦,对啊,因为会送特殊礼包。”   “……这个症状已经比较严重了啊,应该到晚期了吧。”   “那还有救吗?”入江春也漂亮的紫色眼睛里冒出眼泪花花,“夏油医生,快帮帮我啦,帮我拯救拯救这段快要走到尽头的友谊吧。”   你们那是变质的友谊吧,夏油杰暗自腹诽,根据情况描述来看,五条悟因该快要意识到什么了吧,所以才会有这些反常的举动。   可惜少女漫一类的他看得少,这方面的经验有限,想了想,开口道:“良好的沟通永远是解决关系问题的最佳方案。”   入江春也:“你是说……”   夏油杰:“你很担心他吧,去找他好好谈谈吧,也问问五条是怎么想的。”   入江春也听了他的建议勉强振作起来,虽然眼里依旧泛着亮闪闪的花花,但表示这次一定和五条悟好好交流。   夏油杰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说开了就好了吧,就不会再来烦他了。   ……   “不行,根本不行,已经没救了,呜呜呜……”   夏油杰坐在宿舍楼后面的小山坡上,看着蹲在自己脚边的入江春也,一脸生无可恋。   他不说话,入江春也却絮絮叨叨个不停:“这次更惨,我本来拿着悟最喜欢的喜久福去敲他的房门,哪知道看到他在门口抱着个纸箱子,一看到我就遮遮掩掩的,都不让我进去就关门了,怎么办?   该不会还在记恨我之前骗他的事情吧,难道要连奴隶都没得做了吗?”   入江春也抬着脑袋望向他,明明是相当俊气的长相,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却总让人联想到路边无主的小狗。   夏油杰站了起来。   “……怎么了?”入江春也面露疑惑,总不会是嫌他烦人,要把他打一顿吧。   夏油杰:“我去帮你找他。”   入江春也睁大眼睛,大为感动,“真的吗?我还以为你会嫌我烦呢。”没想到居然这么暖。   “真的。”   毕竟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不光是不能好好思考一些严肃的大事,连基本的休息也成了问题。   他可是要践行正义的信仰,守护世界和平的男人,绝对不要被这两个小众漫画的主角变成搞笑类型的NPC啊。   ……   夏油杰来到五条悟宿舍门口的时候,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他一边推门进去,一边喊了声:“五条。”   没有人回应。   不在吗?他在房间里随意扫了两眼没有发现主人的身影,这时,有风吹起落地窗的窗帘,才发现原来不是主人不在,是这家伙正窝在阳台的摇摇椅上,手里拿着本书,全神贯注地阅读。   也太投入了吧,喊他名字都不应。   夏油杰走近,隔着玻璃门,他很轻易就看到了那本让五条悟如此着迷的书的内容。   是本漫画书,主角是两位帅气的男生,内容是未成年绝对禁止观看的运动类型。   夏油杰看了一页就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两声,刚刚还沉迷到旁若无人的家伙瞬间把书一合,猛地回头,那表情堪称惊悚。   他们对视了几秒钟。   夏油杰:“那个……刚刚喊了你,没答应。”   银发猫猫依然惊悚脸。   夏油杰努力缓解尴尬:“你在看漫画啊,其实我也看过一两本bl的类型。”   银发猫猫瞬间炸毛:“谁看bl漫啦,我可是直男啊直男,绝对不会因为怀疑自己的性取向就看这种东西,也绝对不会因为对某个同性产生奇怪的念头就心烦意乱到买了一大堆这种东西。”   夏油杰:我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想知道这些。   “打扰了。”他平静地说,脸上面无表情,主要是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这个场景。谈话什么的今天就算了吧。   他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在旁边桌子上,那是一份包装好的甜品,“这是入江给你带的,说本来想自己给你,但你似乎连门都没让人家进来,东西放这儿我走了。”   说完,快速离开了这片让人窒息的空气。   不管了,不想管,完全管不了啊,让他们两个自己自生自灭吧。   夏油杰回到宿舍,看着镜子里黑眼圈已经变大了两倍的自己,下定决心,就算不去思考自己的人生大义,他也要睡觉了啊。   他躺在床上,出乎意料地,今晚居然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这个来之不易的好眠没有持续多久,他就被一阵毫不客气的敲门声吵醒了。   夏油杰坐起来,看了看表,呵,半夜十二点。   打开门,是自己能揍的银发墨镜。   这家伙面对自己浑身的低气压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走进他的房间。   五条悟:“哟,好巧啊,夏油,你也没睡啊。”   夏油杰:“……”   夏油杰忍了又忍:“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五条悟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你也睡不着,怕你无聊就特意来找你聊聊天。”五条悟一边说,一边经直走了进去。   “五条。”夏油杰说,“来打一架吧。” 第47章   战斗过后,两个人坐在屋顶上,看着下面宛如飓风席卷过后的树林,两个人的脑子都平静了不少。   “和你打架就是尽兴啊!”五条悟干脆躺下去,双手枕在脑袋后面。   夏油杰也有同样的感觉,“尽兴是尽兴了,不过明天夜蛾老师看到又要发火了。”   “不管不管,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好了!”   夏油杰意有所指:“有些事可以,但有些事不搞清楚的话,会让人睡不着觉的吧。”还会连累身边的人也睡不了,所以,“说吧,我听着呢。”   五条悟愣了愣,随即有些别扭地偏过头,嘴巴嘟出一个做作的弧度,“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杰你一定要知道的话,告诉你也无妨。”   “我觉得我一看到春也就变得有点奇怪,准确来说是在春也换了个身份之后。”话一说出了口,就像开了闸门的洪水似的滔滔不绝。   “以前我只把他当成我的狗来着,我喜欢他就每天跟他亲亲抱抱,但是他现在变成了人,我也想跟他亲亲抱抱,不,应该说是更想了,可他真的靠近我的时候,我的心跳会很快,头也晕,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这是什么病吗,还是诅咒?我可是最强啊最强!”   夏油杰:是的,你已经病入膏肓了,没救了。   “......怎么说呢,以前的他就像是我最爱的抹茶味喜久福,看见了就想吃掉,但是现在,他好像变成了全世界最后一块抹茶味喜久福,我想吃,又怕吃掉了这最后一块以后就没有了,嗯,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夏油杰耐心地听完了对方没什么逻辑的絮絮叨叨,说实话,他有些意外,这个看起来神经最粗最大大咧咧的家伙,居然也会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他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之前加茂惠子亲了入江之后你很不开心吧,为什么?”   五条悟瞬间就想起了那一幕,如蜻蜓点水的一个吻,落在入江春也瓷白的脸颊上,还有他略微错愕的表情。   他想起来一次,脸就黑一次。就仿佛自己捧在手心里看了很久都舍不得吃掉的甜品被其他人挖了一勺。   “什么为什么啊?”他理所当然地说,“春也是我的小狗,我的奴隶,要亲也只能我......”他的话戛然而止。   夏油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什么秘密都逃不过那双精明的小眼睛,“看,你其实是知道自己的心意的吧,你喜......”   “等等!”五条悟一下子跳起来,止住了对方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个词。   “可是,怎么会呢,我之前一直把他当做我的小狗啊。”五条悟不敢相信自己的XP居然如此诡异。   夏油杰有些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所以主人和小狗还真就只是单纯养狗吗,真纯情啊,这家伙。   “你知道吗,悟,你和入江之间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慢慢说,“不仅仅是更熟悉、更默契那么简单,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他注视着你,你环绕着他,就像是两颗只围绕着彼此旋转的星球,外人根本插不进去。”   五条悟:“......有吗?”   夏油杰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你说呢。   这一瞬间,五条悟脑子里想到了很多画面,有时候是一只软萌可怜的小奶狗,有时候是紫色眼睛的漂亮青年,都是春也,他最重要的,彼此最亲密的存在。   他发达的大脑能毫不费力地回忆起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他突然发现,不论是小狗还是人类,春也看向他的眼神从来没有变过,信任的、依赖的,独一无二的眼神。   他心烦意乱了那么久,现在他默默地念着那个词,竟有种本该如此的踏实感。   喜欢。   很喜欢。   像是积聚了多日的迷雾终于散开,那些不安和烦躁的感觉褪去,一股陌生的甜蜜热意涌上四肢百骸。   他喜欢春也,这个认知不仅没有带来任何不适感,反而让他整个人都前所未有地兴奋起来。   “谢谢啦,杰。”五条悟笑得无比灿烂,“我和春也结婚那天,我会致辞感谢你的。”   夏油杰:?   完了,这家伙本来就不正常来着,现在在原来的基础上,好像又觉醒了某种不得了的属性。   然后,他就看着五条悟跟吸了猫薄荷后,就疯狂拆家发泄多巴胺的猫一样,在树林里上蹿下跳,还时不时几个苍下去,不一会儿,整座小山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地形了。   夏油杰扶额,这么大的动静,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五分钟后,他的预感成真了,夜蛾正道出现在不远处,他的脸色比这片黑夜还黑。   陆陆续续过来的还有其他同学,被这动静吵醒,出来一看究竟。   夜蛾正道抓回了疯狂拆家的猫,“解释。”   猫猫脑袋上顶着垒起来有半米高的一串大包,笑得八颗牙齿都露了出来,“哦,那什么,我是在研究新的招数啦,哈哈哈......”   夜蛾正道:“凌晨一点?”   猫猫:“哈哈哈,你也知道啦,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声音充满了快活。   和他的快活相比,其他人的是截然相反的郁愤。   庵歌姬额头青筋暴起,“我因为任务已经三天没睡了,今天好不容易处理完,才睡着没多久你就给我来这出?混蛋!”   五条悟现在一点也不在意被叫混蛋,反而还一副关心的口吻道:“歌姬啊,女人不光是少睡会老得快,生气也是哦,你看看你眼角好像有细纹了诶。”   庵歌姬:“忍不了啦,我今天一定要揍你!”   五条悟认真考虑了一会儿:“还是不要吧,我可不想欺负女孩子。”   夜蛾正道打断了两人的争吵,指着前方一片荒地,“这个你打算怎么办?”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也总是和夏油杰切磋时破坏学校设施,可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整片地形都变了,从前是凸起的小山坡,现在中间凹陷了下去,成了突兀的盆地。   五条悟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关系啦,我让那个谁打钱给你,要多少都可以。”那个谁,是已经很久没有用到的,想不起来名字的五条家家主。   这幅无所谓的样子更让人生气了,夜蛾正道继续道:“除此之外,你还要交一万字的检讨给我。”   五条悟:“好!”   夜蛾正道:“一万字,手写的。”   五条悟:“好!”   夜蛾正道眉头微皱:......有古怪。   一旁的家入硝子冷笑一声:妈的智障,被罚了还笑得这么开心。   众人慢慢散去,没空搭理这只半夜发疯的猫,大家都在往回走,只有一个穿着小狗睡衣,抱着小狗抱枕的男生,慢慢朝这里走来。   入江春也看起来困极了,眼睛都睁不怎么开,仿佛梦游一般。   五条悟一下子就僵住了。   明明是每天都会见面的人,在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后,这一刻见到对方,感觉跟以往大不相同了。   五条悟感觉脑子里填满了各种粉红粉红的泡泡,这些东西明明没什么用也没有,却一个劲儿地疯涨,然后,那些泡泡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堆积在入江春也周围。   真可爱。   五条悟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他喜欢的人真可爱。   头上那撮翘起来的呆毛真可爱,紫水晶一样的眼睛,半眯半睁的样子仿佛要滴出水来,还有嘴唇,是标准的微笑唇,但总是潮湿又红润。   想抱、想亲、想......   婚礼要在哪里举办呢?举办旧式的还是新式的?婚房买在哪里比较合适呢?没有小孩的话可以养几只猫猫狗狗,养几只好呢?   这就是喜欢的感觉吗?要考虑的问题可真多啊,但是他并不讨厌。   他朝那个身影走了两步,然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夏油杰。   “悟,你清醒点啊。”他说,然后凑近五条悟的耳朵说了什么。   五条悟愣了一下,然后后退一步。   入江春也以为五条悟还在躲着自己,但没想到这次对方在不远处站了一会儿后,居然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同手同脚的。   他等对方走到自己面前,才看见五条悟的脸很红,是运动的原因吗?入江春也想。   “你的新招数......”   “你给我带的甜......”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都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   “你先说……”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话,只有微凉的晚风吹过两人之间。   “阿切——”入江春也打了个喷嚏,缩缩脖子。   一件外套裹住了他,还带着少年身上勃发的热气。   入江春也抬头,五条悟只穿一件贴身的白短袖,少年人穿着外套时还略显清瘦,但脱了之后,能明显看到线条流畅的肌肉。   不厚但非常紧致,每一寸筋骨都经过极致地打磨,与挺拔的骨架完美融合在一起,像一头舒展的猎豹。   入江春也说:“上午的时候你干嘛把我关在门外面?”   “我错了,下次绝对不会了。”说起这茬,五条悟略显尴尬地摸了摸脑袋,谁叫他买的那一大堆bl漫画偏偏那个时候到了,他当时只想着这东西绝对不能叫入江春也看见。   他拢了拢入江春也的外套,力道有点大,入江春也被他拉地往前了两步,然后就对上了一双放大的蓝眼睛,“原谅我吧,春也~”   入江春也立刻就原谅了他,他说:“我买的甜品你吃了吗?”   “吃了吃了,一点都不剩,我很喜欢哦!”   “你练的新招式练得怎么样啦?”   五条悟:“……还没有练好。”眼睛往旁边瞟了瞟,这只是他随口用来敷衍夜蛾正道的理由罢了,没想到被入江春也听见了。   入江春也以为他这样子是因为新招式没有成功,于是伸手摸摸那头银发,“没关系哦,慢慢来就是了,我做实验的时候也经常遇到瓶颈,有时候一个月都没有进展,但有时候灵光一闪,问题一下子就解决了……你怎么呆呆的样子?”   “……春也。”五条悟的声音有点低沉,“我可以抱抱你吗?”   入江春也歪了歪脑袋,之前不都抱了无数次了,怎么这种平常的事情还要特地问他,但他还是说:“好啊。” 第48章   入江春也觉得,这个拥抱跟之前的那些都不一样。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五条悟把他整个圈住,好像抱住了全世界最甜的一块蛋糕。   对方身上很热,抱得又有点紧,入江春也有点喘不过气,好像整个人都镶嵌进了对方怀里。   明明刚遇见的时候,蓝眼睛的饲养员还只是一个小屁孩儿,不知不觉竟然有了这么宽阔的胸膛了吗?   入江春也忍着那一点点不适,回抱住了对方。   “我好高兴。”五条悟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雀跃。   入江春也不知道对方是因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但忍不住也被那股子喜悦感染了。   他下意识地说:“是嘛,你高兴的话,那我也高兴好了。”   潜意识里,他还是把自己当作这个蓝眼睛少年饲养的小狗,从难以接近的酷小孩,到现在神气活现的少年,十年的时间,这种认知几乎成了习惯。   习惯看到主人开心,他也跟着傻乐起来。   被抱的更紧了。   入江春也听见耳边传来鼓噪的心跳声,那声音越来越大,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一样。   他挣扎着从那个紧实的怀抱里出来,把手放在对方胸口。   “咕咚咕咚咕咚……”没错,是那颗心脏发出的声音,如此剧烈,他的手心都能感受到那股震动。   入江春也:“你这里怎么了?”   “没关系,不用管它。”五条悟说,“我看的漫画上说这是正常的。”   “什么漫画?你买了新的漫画书吗?我也要看!”   “诶……那什么,那些一点也不好看,你想要知道什么,问我就是了!”   “知道……什么?知道什么啊?”入江春也不解,不是漫画吗,又不是什么教科书。   那双紫色的眼睛看他的时候太清澈了,五条悟忽然小脸通黄,扭扭捏捏,“没什么。”   入江春也打了个哈欠,“我要回去了。”   “等等。”五条悟扯住他的手,“回去有什么好玩的?我想到一个很棒的地方,想带你去。”   “现在?太晚了吧。”   “去嘛去嘛~”   入江春也有点困,但看五条悟兴致勃勃的样子,于是说,“去的路上睡着了可别怪我哦。”   忽然双脚腾空,他被拦腰抱了起来。   这个姿势……入江春也还是狗子的时候就经常被对方这样抱在怀里,但变成人之后,还是第一次。   感觉跟他是只狗子的时候不太一样呢,稍微有点……   “诶——”   五条悟猛地向上窜起,入江春也没有准备好,下意识地揽住对方的脖子。   “笨蛋,慢一点啊,小春二号都差点掉下去了。”入江春也说着收紧了手里的狗狗抱枕。   五条悟:“放心啦,不管是小春一号掉下去,还是小春二号掉下去,我都会接住的,哈哈哈……”   入江春也无语:“就不能都不掉下去吗。”   “这样的话——”五条悟停顿了一下,认一本正经道:“你要抱紧我诶。”   说完,突然颠簸了一下,入江春也也跟着整个人都被颠了一下,立刻将对方的脖子抱得更紧了,脸也埋了进去。   这个动作入江春也同样做过无数次,两个人都不陌生。   在五条悟还是一只小豆丁的时候,在入江春也还是一只小奶狗的时候。   五条悟很喜欢那颗毛茸茸的狗脑袋蹭自己脖子的感觉,像戴了一条自己会动的蓬松的绒毛围巾,蹭得舒服极了。   但这次不一样,那不是狗子绒毛的触感,是属于人类的,温热柔软的肌肤,跟他紧紧贴在一起。   他感觉那块被触碰的肌肤变得格外敏感,在发烫,在融化,连血管里的液体也开始沸腾,奔腾地前往全身各处。   如果不是怀里还抱着人,他现在就想在空中翻几个跟斗。   这种感觉……超棒!   他忍不住偏了偏脖子,让自己跟怀里的家伙接触得更多。   嘿嘿……   入江春也:“还没到吗?”   五条悟:“快啦快啦。”   绕了三四圈路,五条悟缓缓下落。   等双脚站实,依然有刚烈的风吹过来。   “这是……晴空塔?”入江春也往下望去,“哇,好高。”   东京晴空塔全高634米,是全世界第二高的建筑,站在塔顶向下望去,几乎可以将整个东京收入眼中。   虽然已经是凌晨,但这座城市并不黑暗,看着像是一个巨大的黑丝绒首饰盒,密密麻麻装满了各种各样细碎闪烁的钻石。   “为什么突然来这个地方啊?”入江春也问。   五条悟:“你之前不是说想上来看看吗?”   入江春也:“有吗?”   五条悟:“有啊,上次我们在浅草那边看到这座塔的时候。”   入江春也:“哦,我想起来了,不过那次我是说买票上观景台看看来着。”   “观景台有什么好看的。”五条悟不以为然,“这里才是最高的哦,而且不用门票哦。”   入江春也:“……这属于逃票吧。”   这个高度的风可不温柔,把他的头发吹得张牙舞爪地乱飞,入江春也怎么压也压不住。   他转头看向五条悟,每一根发丝都好好地呆在它应该呆的位置一动不动,“你开了无下限吗?”真不公平啊。   五条悟:“啊,对啊。”   话音刚落,入江春也双手捧住了猫猫脸。   下一秒,银发被吹得凌乱不堪,那一根根奋力舞动的发丝就像主人的心绪一样,再也难以安静下来。   入江春也解除了他的无下限。   现在的他,不再像是十年前,无论碰到什么东西周围的咒力就不讲道理地完全消失。   在和咒术界神子日复一日的陪伴中,他学会了克制自己的这一特质。   这并不简单,毕竟这又不是什么能凭借意志力就能调控的超能力,他为此还特地做了实验,在消耗了一百多只咒灵后,才总算学会了屏蔽这一特质的方法。   当然,结果是值得的,狗子可以整天待在主人的肩上,也不会让主人失去咒力。   “现在你也跟我一样了。”入江春也笑起来,这跟他平时的那种傻乐完全不一样,是那种有点坏的,仿佛偷吃了甜品,还要嘲笑甜品主人品味的坏狗才有的表情。   一般来说,他这种表情会藏的很好,很难见到。   五条悟伸手把墨镜取了下来,他的眼睛即使在夜晚,也有种近乎神圣的光辉,主人只盯着眼前的人,眼睛里就满满映照出入江春也现在的模样。   五条悟:“我有话跟你说。”   入江春也:“什么啊?”   五条悟:“我喜欢你。”   入江春也:“哦。”   两人相互对视着,就这样沉默了几秒钟。   五条悟想,也许是风太大了,对方没有听清楚,于是他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春也,我喜欢你。”   “哦。”   哦。哦?就一个哦?   这个哦是什么哦?是我也喜欢你的害羞的哦,还是委婉拒绝的哦,抑或是我知道了,但是不想做回应的渣男哦?   到底是什么哦啊!   虽然心里乱哄哄的,但是面上平静如常,五条悟盯了对方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意思来。   太坦然了,表情怎么能这么坦然啊?我是在说喜欢你啊,不是在问你吃了早餐没!   “……那个,我刚刚说的你听清楚了吗?”   入江春也:“听清楚了哦。”   “哈哈哈,虽然平时我喜欢开玩笑,但是现在没有哦。”   入江春也:“我知道呀。”   “……所以你的回应呢?”一点都不惊讶就算了,你倒是不要只有那一个字啊。   入江春也想了想,在主宠的亲密关系中,双方都要得到彼此感情的正面反馈,以此来巩固安全感和信赖。   那么对于这句话的正确回答是——   “我也喜欢你。”他说。   这句话不是谎言,入江春也的确真心喜欢着五条悟,他的蓝眼睛,他的饲养者,他独一无二的银发猫猫,在这个世界的所有事物中,他最喜欢五条悟。   入江春也喜欢五条悟,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在很久之前,这不就是事实了吗?就像五条悟喜欢入江春也一样。   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但显然,他给了他的饲养者正确的反馈。   他看见那双蓝眼睛上白羽般的睫毛明显抖动了一下,那片蓝色里好像注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五条悟整个人都仿佛亮了起来。   那让这双眼睛看起来没那么神圣了,但却更加动人。   “我好高兴。”五条悟说了今天晚上第二个我好高兴。   然后又说:“你等等我。”退后一步,纵身跃下。   入江春也下意识地往下追寻他的身影,又立刻抬起脑袋,然后向左,然后向右,然后疑惑不解。   算了,开心总是好事。   五条悟飞了几圈就回来了,依然很激动。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约会吗?你想去哪里?东京塔?富士山?不不不,霓虹的大部分景点我们都去过了,没有新鲜感了啊,要不去国外怎么样?   法国?那里可是浪漫之都啊,是度蜜月的最佳选择,哦,我不是说度蜜月,我是在说约会,当然,你想要一个长一点的约会也不是不可以……”   入江春也忍不住打了第二个哈欠,“我想回去睡了,明天再看吧。”   这是约会邀请吗?这就是约会啊,他约我明天一起出去耶!   银发猫猫笑得嘴巴都变成了波浪型,他蹲下身,“上来吧,春也,我背你回去。”   回去的时候,五条悟飞得很稳,入江春也在他背上睡得口水直流,他却精神抖擞。   轻轻一跃,飞得老高,在圆圆的月亮中映出了看不清脸的影子。 第49章   第二天,入江春也在夜蛾正道的课堂上昏昏欲睡。   他实在太困了,有些后悔昨天半夜出去跟五条悟鬼混,在桌子上竖了本书,就枕着自己的手陷入了黑甜的梦境。   睡了五分钟,在某道目光热切的注视下,不得已睁开眼睛。   银发猫猫嘴角上扬,撑着下巴专注地看他,像是在看一块即将出锅的小蛋糕。   入江春也安心地闭上眼,继续补觉,过了一会儿,有轻微的呼噜声响起。   “呼哧呼哧……”   “嘿嘿……好可爱。”撑着下巴的银发说道。   “呼哧呼哧……”   “嘿嘿……”   在前桌此起彼伏的声响中,夏油杰抬起了正认真刷手机的脑袋,然后就看到了令人牙酸的一幕。   就算带着墨镜,也完全掩饰不了五条悟那股快从眼睛里溢出来的亲昵和宠溺。就算入江春也那张脸确实长得不错,但是睡觉有什么好看的啊?流口水,打呼噜又有什么可爱的地方啊?   受不了了。   当然,有人比他更受不了,两个粉笔头精准地砸在两个不断发出噪音的家伙脑袋上。   入江春也被砸醒了,五条悟终于舍得将目光分出一点给这堂课的老师。   一个眼神迷茫,一个眼里大大方方地写着“干嘛啊?”。   夜蛾正道:“扰乱课堂纪律,都给我出去罚站!”   也不是第一次了,两个人从善如流地走出了教室。   终于安静了,夏油杰又开始低头刷手机。   咦,这条新闻倒蛮有意思的——东京晴空塔惊现月夜飞人,专家称疑似是外星人。外星人?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夏油杰点进去看着那张图片,这个影子......有点熟悉啊,他把图片放大,虽然看不到脸,但这分明就是个人吧,不,是两个人才对,究竟是哪里熟悉呢?   “你的手机都拿到桌面上了!夏油同学,你也出去。”   “……是。”   夏油杰......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他却不知道这次罚站竟会如此难捱。   那两个家伙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睡觉的那个站着也能打呼噜,痴汉的那个依旧让人不忍直视,银发猫猫正悄咪咪地将另一颗小鸡啄米的脑袋一点一点移靠到自己肩上。   夏油杰心中冷笑,所以罚站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是吧。   有的人恨不得分分钟下课,有的人觉得这个罚站play还可以玩一年,而教室里,只剩下一位学生的老师依旧兢兢业业地讲课。   一节课结束,几人的经历可谓是各不相同,唯有入江春也在下课的铃声中满足地睁开了眼睛。   擦擦口水,唔,终于睡饱了。   一抬头,是五条悟亮晶晶的期待眼神,“我昨天做了攻略来着,国外的话还是留着以后去吧,今天去迪士尼怎么样?话说东京虽然之前就玩得差不多了,但是这个最经典的约会圣地还没有去过呢。”   所谓做了攻略,是指昨晚回去后翻遍各种恋爱约会的建议热帖,又咨询广大网友,而网友们对着贴主的巨额赏金,充分发挥乐于助人的热情,为其出谋划策到天亮。   期间充斥着各种天马行空的主意,但收了钱的人里面总还有靠谱的,为贴主推荐了迪士尼,还列举了情侣在那里极容易增加感情的十大情景。   五条悟于是欣然采纳。   可惜计划了半个晚上的美梦被走出教室的夜蛾正道扼杀在了摇篮里。   对方冷冷一句你们三个是在我面前公然计划逃课去游乐园玩吗?很好,那下午的课你们也不用上了,去操场加倍训练!   入江春也茫然不知所措,指了指自己,脸上缓缓露出委屈的神情,狗子我……什么也没有说啊。   夏油杰:“……刚刚说的是两个还是三个来着?”他又做错了什么,只是站得离恋爱脑近了点而已啊。   “这可是我计划了好久的啊,夜蛾老师。”五条悟是唯一不无辜的,也是唯一敢为爱反抗的。   “反正那些课早就听腻了,干脆下午就放假好啦!我可是有万分重要的事情要去迪士尼呢,写了满满两页要在迪士尼做的事情呢。”   “破坏别人甜甜蜜蜜可是会遭雷劈的哦,夜蛾老师,有时间你也要多陪陪女朋友啊,难道你还是单身吗?那得抓紧时间了啊……”   夜蛾正道额头蹦出青筋:“三倍!”   “诶~~”五条悟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就被其他两个人捂住嘴巴,另外两人看着夜蛾正道走远,才放开他。   五条猫猫的眼里都失去了光彩,入江春也本来准备埋怨他连累了自己,看着猫猫可怜的样子,又忍不住心软……   银发脑袋被摸了摸,入江春也:“你很想去迪士尼吗?周末再陪你去好了,也就几天而已,打起精神来哦。”   五条悟肉眼可见地恢复了神采,还要故意挨着对方蹭来蹭去。   夏油杰甩袖而去。   入江春也:“杰,你去哪里?”   “离你们远点。”   离远点是不可能的,毕竟是一个班的,无论是上课、去食堂吃饭、还是体术训练都是在一起。   夏油杰可以看到两个人在食堂里腻腻歪歪,练体术腻腻歪歪,打游戏腻腻歪歪,银发猫猫变成了流体猫猫,瘫在入江春也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夏油杰受不了一个人难受,就问家入硝子:“你有没有觉得那两个家伙越来越腻歪了?”   家入硝子不以为然:“有吗?他们之前不就这样吗?”   夏油杰:“……你说的也有道理。”   家入硝子的话让他猛然惊醒,夏油杰脑子里忽然浮现一个问题,那俩到底是不是情侣呢?   还是说自己是因为知道了五条悟不清白的心思,所以看他俩就带上了粉红滤镜,殊不知在局外者看来,这跟那俩人平时的相处根本没什么两样。   毕竟这两可是能清清白白玩主奴play的人才啊。   于是他在和五条悟练完体术后,试着问了一句,“最近看你和入江相处得挺好的嘛,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吗?”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一个恋爱脑这种话题。   五条悟哥俩好地跟他一起坐在操场台阶上,兴致勃勃地跟他分享自己的恋爱历程,这个历程不到一天,他却说了整整两个小时,从东京晴空塔浪漫的月夜定情,到彼此相约的法国蜜月旅行……   夏油杰一开始还能敷衍地迎合两声,到后来完全不想搭理对方。   五条悟:“……那天他立马就答应了我的告白呢,一秒都没有犹豫,看来早就对我有那个意思了吧,说不定那天我没有告白的话,春也他迟早也会忍耐不住先跟我告白呢。”   “……真烦恼啊,我们俩是青梅竹马的类型,普通的情侣都是先牵手、然后拥抱、然后亲亲,可是这些我们早就做过了啊……”   “……春也真是的,越来越粘人了,之后和你对练的时间因该也要大大缩短了,我也没办法啊,真羡慕你没有那种烦恼呢。”   夏油杰猛地站了起来,直接问:“你确定那天晚上入江是同意了你的告白,答应跟你在一起了吗?”   五条猫猫炸毛:“你什么意思啊怪刘海?单身狗的怨念吗?”   从好兄弟变成怪刘海的夏油杰神色不变,“也太快了吧,你没发现你们之间跟之前一样吗?”   五条猫猫:“哈啊?那是因为我们是早就心心相惜的竹马啊,没谈过恋爱的你是不会懂得。”   夏油杰:“有一个方法可以知道。”说完,朝不远处和家入硝子一起做拉伸运动的入江春也招招手。   五条悟拉住了他的手,夏油杰挣了一下,没挣脱开,转头就看见五条悟收起了笑容,“想干嘛啊怪刘海?”   夏油杰平静地说,“不做什么,放心。”   入江春也很快跑了过来,没察觉到两个少年之间奇怪的氛围,“夜蛾老师可是说三倍的量诶,你们这么快就完成了吗?”   夏油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入江同学,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入江春也:“好啊。”   五条悟想,还能说什么,最多也就是跟入江春也确定他们俩的关系,这些单身狗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然后,毫无防备地,他就听到他的好兄弟跟他热恋中的对象说:   “入江,我很喜欢你哦。”   入江春也:“哦。”   夏油杰:“请问你对我怎么看?”   入江春也的紫眼睛眯成月牙:“我也喜欢你啊,杰,你直接叫我小春就行了,干嘛还那么见外?哈哈……”   入江春也回答得很快,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怪刘海还说过他胖来着,但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已经把这个内心温柔又有责任感的少年当作朋友了。   五条悟瞳孔巨震,一是不知道是该先宰了这个三他的怪刘海,还是先质问当面出轨的对象,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一顶绿得发亮的帽子就扣死在他脑门儿上。   “……你,你们……”猫猫艰难地张了张嘴。   “在告白吗?”家入硝子突然加入,笑嘻嘻说:“我也来我也来,小春,我也喜欢你哦,你比悟和杰他们两个可爱多了。”   入江春也对小姐姐的示好要更亲近些,“我也喜欢你,硝子,超喜欢。”如果他还是一只狗子,后面的尾巴都要飞快摇摆了。   五条悟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身型摇晃。   入江春也疑惑地朝他看去,只见刚刚还活蹦乱跳的猫猫成了毫无生气的石化猫,   “你怎么啦?悟?”   “他没事。”夏油杰一手搭在入江春也肩上,“估计是又在琢磨他的那个新招式吧,我们最好还是先别打扰他。”   入江春也迟疑地点点头,“那我们先走了,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哦,悟。”   家入硝子:“走吧走吧,听说食堂那边新增了几个自动贩卖机,去看看有什么零食。”   入江春也:“那是我们公司捐的啦,哈哈……”   三人相亲相爱地离开,只留下一具快要碎掉的石化猫猫。   五条悟:他这是……遇到传说中的中央空调型的渣男了吗? 第50章   和硝子、杰在食堂吃完晚饭,又打打闹闹了一阵,入江春也才回到自己的宿舍。   洗完澡出来,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一边感叹:“好累,三倍的训练量,夜蛾老师真是太狠心了。”   这句话说完,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毛巾摩擦发丝的细碎声响,他才迟钝地想起五条悟现在没和他在一起。   入江春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以往这个时候他不是和五条悟一起打游戏,就是两个人捧着不同的漫画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他们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大到分析讨论烂橘子的阴谋诡计,小到哪家甜品店出了什么新品,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分享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这家伙,不会还在操场瞎琢磨吧?   他走到阳台,朝旁边的宿舍看了看,没开灯,估计是还没回来,于是掏出手机打电话,   铃声很快就响了起来,从隔壁宿舍发出来的。   没带手机?入江春也想,不对啊,白天的时候不是还看见五条悟逛什么论坛来着,还神神秘秘地不肯给他看。   搞什么啊?入江春也熟练地从自家阳台跨到旁边宿舍的阳台,顺利进入了五条悟的宿舍。   房间里黑漆漆的,手机被主人扔在沙发上,亮着微弱的灯光,屏幕上显示着未接来电X1。   咋一看还以为没人,但入江春也很快就看到了床上隆起的一团蚕茧型的物体。   他把被子掀开一点,露出里面的猫猫脑袋,“怎么啦?是新招式没研究出来吗?”   银发饲养者很少出现抑郁的情况,上一次这样,还是他十岁的时候,厨娘做了狗子同款蛋糕,但是因为牙齿蛀了,不仅没能吃掉那块小蛋糕,还在牙医那里度过了几个小时难忘的时光,小孩儿为此抑郁了两天。   “骗子。”银发猫猫看着他说,然后抱着小春二号转到了另一边。   入江春也噎住,怎么又提这茬,新招式研究失败,现在还兴牵连无辜了吗?   遂又来到床的另一侧,“好了好了,明天和你去迪士尼怎么样?逃课也可以哦,被夜蛾老师罚我也认了。”   “不行!不能去迪士尼!”五条悟提高音量,“我们两个不能去那里。”迪士尼是他计划了很久的,和恋爱对象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但是现在两个人根本就不是恋爱关系,再去那里算什么。   “不是你说想去的吗?”入江春也搞不懂了。   “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你变心也太快了吧。”   “哈啊?你才是变得最快的那个,明明才说喜欢我,第二天又喜欢杰,然后又是硝子,左拥右抱很快乐吧?”   “……你吃醋了?”   “谁会吃那种醋啊,哈哈,哈哈哈!”   饲养者就是喜欢莫名其妙地吃醋,这一点入江春也早就知道了,于是他说,“我喜欢杰和硝子因为他们是很有意思的朋友,但是我最喜欢的一直都是你啊。”   五条悟的蓝眼睛缩了缩,然后下一秒,猫猫脑袋又缩回被子里,重新变成了一丝不露的蚕茧。   入江春也耐心逐渐消失,干脆上床跨在蚕茧上,用力去扯被子,但五条悟捂得严严实实,力气又比他大,他扯得脸都红了被子也纹丝不动。   “你这家伙,好好听人说话啊,出来……”话说这被子质量也太好了吧,居然还没扯破。   “不要躲在里面,笨蛋悟!不去迪士尼就不去好了,你想去其他哪里我都陪你!法国?美丽国?”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焦急。   “骗子什么的,不是都说好了当你的奴隶吗?一百年还不够抵罪吗?”他不都在那张八亿账单上签字了吗?怎么还要背上骗子的名头,狗子真是委屈。   不知道哪句话起了作用,被子里的人突然一下子就钻出来了,入江春也还在用力扯着被子,猝不及防就往后倒在柔软的床垫上。   有阴影朝他落下,入江春也睁开眼睛,五条悟俯在他上方注视着他。   房间太黑了,只有一点微弱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这点光亮完全不够入江春也看清对方的神色,他只是莫名觉得这个时候的五条悟有点陌生,有点危险。   “把那句话再说一次。”五条悟的声音意外地低沉。   入江春也茫然不解:“……什、什么?”他想起身,却被对方轻易地按住肩膀,按回床上。   在入江春也的认知中,五条悟永远都是乐呵呵陪着他嬉戏打闹的饲养者,这样强势到有些控制意味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一只手按在他的心口,贴得很紧,好像他的心脏就在对方手里跳动一样。   五条悟的银发都垂下来,蓝眼睛里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你那天晚上回应我的话,再说一次。”   入江春也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他张了张口,说了和那天完全一样的话。   五条悟看着那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到现在,他听到这句话依旧忍不住雀跃,那些粉红色的泡泡又开始冒出来,但与他的欣喜相反的是手心里入江春也的心跳。   从始至终,平静如初。   果然是这样吗?于是那些粉红色的泡泡一个个破掉。   他放开对入江春也的牵制,入江春也坐起来,认真说,“我没有骗你哦。”   五条悟当然知道入江春也没有骗他,那双紫罗兰的眸子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仿佛洒了他一身春水,入江春也是真的很喜欢自己,就像喜欢其他人,喜欢这个世界的其他事物一样。   五条悟:“我知道。”   入江春也:“最喜欢你。”   五条悟:“我知道。”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入江春也:“开心了吗?”   五条悟:“没有。”   入江春也愣了一下,然后俯身靠近,在对方脖颈处蹭了蹭脑袋,“有开心一点吗?”   他刚想抬头,脑袋被按了回去,“还没有,继续。”   狗子老老实实地听主人的话。   呵,傻狗,五条悟得了便宜还要暗自挖苦对方,嘴角终于悄悄勾起。   没关系,他想,反正他们还有一百年,一百年,他不要入江春也当一百年的小狗,也不要入江春也当一百年的奴隶,他们还有很多时间,总有一天,会一起去迪士尼。   ……   这天半夜,窗户外面传来吱嘎吱嘎的响声,夏油杰从香甜的梦中忽然醒来,睁开眼,有人倒挂在窗边。   他翻了个身,不想理会。   过一会儿,是阳台门被打开的声音,那人三更半夜堂而皇之地进了别人的屋子。   “哎。”床边传来叹息声。   夏油杰睁开毫无睡意的双眼,最烦人的家伙躺在他身边,幽怨地盯着他,“你怎么睡得着啊?在无情地揉拧了别人花朵一样美好又脆弱的恋情之后。”   夏油杰:“我当然睡得着,我只是揭穿了你那自欺欺人的幻想中的恋情,你应该谢谢我,在还没有作出什么可笑的事情来之前,就叫醒了你。”   是的,夏油杰问心无愧,他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同伴爱,而不是因为受不了五条悟的腻歪劲儿,或是因为被某人烦得休息不好而故意报复。   五条悟:“我因为你失恋了,怪刘海。”   夏油杰:“没关系,你那充其量只算得上是自我陶醉的幻想破灭,根本就没有恋过,当然不能叫做失恋。”   五条悟当做没听见,径直往他的冰箱走去,“怎么都是速食面啊?真是无趣的男人。”   夏油杰真的想揍他,但是这家伙是越打越来劲的类型,算了,他认输了,他只想赶紧把这家伙打发走,他坐了起来,“你到底要干什么?快点说。”   五条悟拿了一瓶可乐,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当然是你挑起的火你来灭啦,怪刘海。”   夏油杰:“说人话。”   夏油杰:“你再叫我怪刘海,我就告诉小春你看BL小X漫的事情。”   “砰。”可乐瓶被捏成扭曲的一团,大力扔进垃圾桶里。   “可恶!怪流……我不管我不管!”五条悟横躺在他脚边,一副无赖的样子,“你必须得帮我,不然我每天晚上都会来的,拜托了,这可是我的终身大事!一生一次的请求啦!”   “你先起来。”夏油杰说,“一生一次的请求是让我帮你追小春吗?”   滚来滚去的一条猫猫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害羞的表情。   夏油杰:“知道了,我答应你。”应该不难,他想,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五条悟的运气好得让人嫉妒。   一个人在年少时就遇上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的概率有多高呢?喜欢的人和自己有着不同于他人的亲密关系又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情。五条悟刚好都遇上了。   “真的吗?”五条悟一脸阴谋得逞的喜悦,“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兄弟了!杰,我的下半辈子就托付给你了啊!”   “不要说这么恶心的话。”   夏油杰无奈,两个傻瓜,这段时间为彼此心烦意乱,闹得他不得安宁。   挣扎到现在,他还是没能逃过成为纯爱番NPC的命运。   “首先。”夏油杰伸出一根手指,“你得让小春认识到你真正的心意。” 第51章   ——“首先,你和小春跟普通的情侣不一样,你们彼此早就习惯了超乎寻常的亲密,所以现在要做的不再是培养感情,而是营造与日常不一样的恋爱氛围。”   五条悟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营造恋爱氛围,怎么做?”   恋爱导师夏油杰勾起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爱情电影。”   这就是为什么,在难得的周六下午,五条悟拉着入江春也看电影的原因。   “这种电影我不是很感兴趣诶。”入江春也看着碟片上深情对望的一男一女说道。   作为科学家,他更倾向于将这种情感归结于多巴胺过度分泌和人类繁衍基因所带来的结果,这也是他两辈子单身的原因。   但耐不住五条悟撒娇,于是两个人窝在沙发上开始一起看,桌子上还不知道是谁放了一盏心型香薰灯。   十分钟后,也不知是因为那盏灯太催眠,还是缺乏逻辑的电影情节让人无聊,入江春也脑袋一歪,就开始靠在五条悟肩上流口水。   恋爱氛围什么的,完全不存在!   ——“营造氛围不行,那就制造让人脸红心跳的场景。”   “哈?那家伙可是能心平气和地说出‘我也喜欢你’这种话的存在啊!”五条悟对这提议心存怀疑。   夏油杰的小眼睛眯出高深莫测的弧度,“呵,普通的场景当然不行,据我观察,你们之间虽然亲密,但跟情侣间的相处还是不一样,如果能制造出与平时不一样的亲密体验,肯定能让小春对你的感觉迎来质的飞跃。”   “与平时不一样的亲密体验?”五条悟一脸期待。   夏油杰:“你听说过拇指饼干游戏吗?”   拇指饼干是一种长长的、棍子一样的饼干,玩得时候两个人各吃一端,谁先咬断谁输。   “这有什么难的?”五条悟不以为然。   “关键是看和谁一起玩,如果两个人都不咬断的话,你说会发生什么呢?”   五条悟两眼放光:“我现在就去买拇指饼干!”   转天,夏油杰和五条悟就在教室里讨论起了这个游戏,入江春也见了,果然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   当入江春也咬住饼干的另一端的时候,五条悟下定决心,告诉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先咬断。   然后,他看见入江春也的脸朝自己慢慢凑近,又凑近,太近了——鼻尖已经碰到一起。   不妙!五条悟的眼睛里只剩下不断靠近的红润的嘴唇,看起来很软的样子,像是樱桃味的布丁。   这样下去,会、会……这个念头让他全身沸腾起来,连头顶都冒出了烟。   当两个人的嘴唇几乎只剩下几毫米的距离时。   “啪。”饼干断了。   入江春也:“我赢了,这个游戏好简单啊。”   ——“看来要下猛药了。”夏油杰表情凝重。   五条猫猫瘫在沙发上,只觉得前途黑暗,“这不合理啊,我是他身边最帅最强的,怎么可能不对我心动呢?   告白什么的也太难了,话说,主人的话不是让奴隶做什么就做什么吗,其实这种关系好像也不错呢。”   夏油杰及时制止:“停止你扭曲的想法,你那是犯法。”   接着又补充道:“我还有别的办法,针对你们这种太习惯彼此存在的人,那就是让另一方产生危机感。”   五条悟撩起眼皮,“危机感?”   首先,是入江春也捡到了从五条悟课桌抽屉里掉出来的粉红色信封。   入江春也拿起来看了看,信封上没有署名,“悟,这个……是你的吗?”   五条悟:“哦,那什么,是别人给的情书,还没看呢。”一副很平常的样子。   “诶?有人给你写情书吗?”入江春也有些惊讶,“是谁?”   “这种东西我经常收到啦。”五条悟一把将情书拿过来,塞进书包里,“至于是谁,不告诉你。”   开玩笑,怎么可能告诉你是我自己随便在网上抄的一份。   其次,是在入江春也约五条悟去新开的甜品店的时候,五条悟说自己已经有约了。   “哦,明天的话不行诶,家里人给我安排了相亲。”五条悟解释道。   ——夏油杰给他找了个女演员来着。   他偷偷瞄了一眼入江春也,见对方没什么反应,继续说:“本来不想去的,但是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子的照片,还挺可爱的。”   ——新开的甜品店吗?好想去,想和春也一起去,但是得忍住。   “……这、这样吗?”这还是五条悟第一次拒绝他的邀请呢,入江春也有些不适应,“那……那好吧,那我硝子一起去好了。”   “……哦,好、好啊。”   ——好个头啊!就这样?就这样转头选择了别人?听到我去相亲倒是有点反应啊你。   入江春也:“那我去问问硝子。”说完就起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过头似乎想说什么。   五条悟有些期待地坐直了身体。   入江春也:“甜品我会给你带一份回来的,那什么,你好好相亲吧。”   五条悟表情僵住了,什么?你说什么?你等等,再说一次要我好好干什么?   但入江春也已经走远。   第二天,五条悟和梳着双马尾的黑皮美少女大眼瞪小眼。   “帅哥,情况我都了解了,先说好哦,就算你脸和身材都是极品,但是我可不接受什么太过亲密的行为哦。”   少女名为纱仓响,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这次是看在对她一直照顾有佳的邻居哥哥夏油杰的请求的份上,才答应了假扮相亲对象的事情。   “你想得美,老子的对象比你漂亮多啦,看,那个黑发紫眼的那个就是,等下他们走出来,你就按照我说得做,懂?”   纱仓响抽了抽嘴角,难怪夏油哥哥在电话里说要她多点耐心,不要生气。   纱仓响白眼:“你这是在偷窥吗?”   猫猫头转过来,一副会吓哭小学生的恶人嘴脸,“说什么呢你,等下别说不该说的话哦。”   就在两人对面的甜品店里,入江春也和家入硝子终于等来了他们点的东西。   家入硝子拿起手机一顿猛拍:“好精致。”   “唔,是啊。”入江春也随口答道,等对方拍完,挖了一勺就往嘴里塞,“……咳、咳咳咳!”   一股冲人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咳、咳咳,什,什么鬼?”   家入硝子递给他纸巾,“不是你自己点的芥末味吗?”   入江春也既震惊又不解,“芥、芥末味?怎么会有人做这种反人类的口味啊!”刚刚老板介绍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仔细听,随便就选了一个。   家入硝子:“感觉你今天心不在焉的样子。”   入江春也灌了一大杯水才觉得好受一点,听到家入硝子这样说,有种被揭穿的尴尬。   “那个……不好意思,特地约你出来玩,结果自己反倒没有专心。”   家入硝子摆摆手,“要说说看吗,让你心不在焉的事情。”   入江春也想了想,问她:“硝子,你说大家都会结婚生子吗?”   “结婚啊~”没有想到平时粗神经的人突然问出这么正经的话题,家入硝子的回答意外得成熟:   “怎么说呢,大部分的人都会结婚吧,但是结婚的理由各有不同。有的是因为爱情,有的是因为寂寞,有的只是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而已。”   入江春也:“结婚的话,两个人就是彼此最亲密的存在了吧。”   家入硝子:“大部分是吧。但是咒术师的话,能结婚的倒是很少,毕竟每天和咒灵打交道,危险又有很多负面情绪,很难找到对象呢,除非是像五条悟那种世家出生,有家族要继承什么的,不管怎么说,你思考这个也太早了啦。”   紫色的眼睛里悄然泛起一点涟漪,入江春也点点头,轻声说:“……这样啊。”   蓝眼睛饲养者是要结婚的,他意识到,即使现在他和五条悟是最亲密的搭档,结婚以后五条悟就会有另一个更亲密的人了。   狗子也好,奴隶也好,到时候只能排第二了吧,不对不对,他还会有小孩儿,而且不知道要生几个呢,他的排名指不定要跌到哪里去。   所以相亲才比和他一起去甜品店更重要啊。   或许有一天,蓝眼睛会不再注视他。   光是这样想想,入江春也忽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突然的信息铃声打破了他的思绪,他和家入硝子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夏油杰给他和硝子发了一样的东西。   是一则转发的新闻,警方昨日在多摩的一个下水道口发现了一名孩童的尸体,这名孩童在一个星期前就已申报失踪。   两人点开图片,是那孩子失踪前的照片,明明是张稚嫩的脸,眼神却莫名有些阴郁,十分违和,额头上赫然是熟悉的缝合线。   家入硝子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是……”   入江春也认真分辨了一会儿:“几乎可以确定是,时间上也符合,难怪一直找不到那只脑子怪。”   家入硝子愤怒道:“居然寄生在普通人身上,还是这么小的孩子,高层不是派人去找了吗?一群饭桶!”   连家入硝子都如此生气,那悲悯之心最强烈的夏油杰不知又是什么心情。   入江春也说:“先回去,杰把这东西发给我们,就是又到了我们咒高侦探团发光发热的时候啦。”   家入硝子点头,两人起身就走,透过甜品店的玻璃,入江春也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还有一个陌生的少女。   家入硝子见他走神:“怎么啦?”   “没什么。”   确实挺可爱的嘛,这个念头在入江春也脑子里一闪而过,但这次,看到漂亮小姐姐,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第52章   夏油杰太明白那种感觉了。   明知自己下一秒就会死,但却依旧无法抑制地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想要活下来,想要得救,有没有人,谁都好,谁来救救他。   他在小学六年级时就有了和新闻里的那个孩子同样的经历,不同的是,他活了下来,但那个孩子却远没有那么幸运。   那孩子躺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几天几夜,无人知晓。   夏油杰的心里生出一股勃然的怒火,这股怒火汹涌地燃烧,他知道一定得做点什么。   他是那个有能力拯救自己的人,也有能力去拯救他人,事实上,早在那个杀死那只咒灵的那天,他就在自己心里下定了一个决心。   生来便是强者的自己,要为了保护弱者而战。   能做些什么呢?他没办法找到那只脑子怪,也救不了那个早已死去的孩子……结果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一切压在心底。   如果是以前,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不对,不该是这样,他猛然站起,打开手机,看着通讯录上几个熟悉的名字。   明明还有其他选择,那几个家伙,虽然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但总是能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情,他想起了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可笑社团。   但就是这个可笑的社团第一次发现了那只邪恶咒胎的存在,他们既然能发现咒术界高层都没能发现的真相,那一定也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情。   思及此,夏油杰将那则新闻转发给了其他三位同学,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说。   他什么都不用说,另外三个人不约而同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那间姑且算作是临时基地的教室。   来的最快的依旧是五条悟,他推门进来,“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夏油杰故作轻松地笑笑:“抱歉,你的告白大计要暂时停下来了。”   “无所谓,反正也没什么用。”他说这话时明明是不在意的口吻,但墨镜向下滑落后,又透露出几分失落。   夏油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个人等了一会儿,家入硝子和入江春也也匆匆赶来。   夏油杰:“不好意思,周末把大家叫过来。”   “你又没叫我们过来,是我们自己过来的。”家入硝子耸耸肩,“所以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只要不再是欺骗小女孩纯洁的感情,我都可以。”   五条悟:“当然是把那个恶心玩意儿揪出来,然后涮脑花,再喂给狗。”   入江春也听得眉头紧皱:“为什么要喂给狗?狗犯了什么罪?”既然问了两句,就忍不住问第三句,“还是说养狗的人结婚后就觉得狗子多余了?”   五条悟有些摸不着头脑:“哈?我只是打个比喻啦,比喻,不喂给狗,冲进下水道也可以啊!”   这个解释让入江春也更生气了,“所以狗子只值得吃要冲进下水道的东西吗?”   五条悟总算想起来入江春也在做人之前也是条狗来着,连忙解释:“我不是说想涮脑花给你吃啦,开什么玩笑,就算自己吃也不会让你吃。”   “没有人要吃涮脑花!”夏油杰拍了拍桌子,眼看着话题又歪了,忍不住揉了揉脑袋,“目前的情况是高层派去寻找的人完全没有任何收获,特级咒胎依然逍遥在外,残害无辜。   我们之前没有想过那只脑花,咳,咒胎会选择寄生在普通人身上,毕竟普通人没有术式,战斗力在咒术师面前根本不够看。   但相应的,寄生在普通人身上显然会更加隐蔽,整个日本人这么多,根本无从查起。”   家入硝子点起一支烟:“呵,高层派人追查能派几个人?咒术师的人手本来就紧张,上头死死压着不肯把事实公布出来,连咒术师本身都不知道那只咒胎的存在,这种情况能找得到才怪。”   入江春也:“硝子说的没错,高层的人是找不到的,我们之前不是找过那只咒胎的资料了,他还有没有别的本事暂且不谈,那家伙逃跑躲藏的功夫可谓是令人惊叹。”   众人都还记得之前看过的那些资料,缝合线能找到的最早的记录是距今三百年前,也就是说那只怪物在咒术界眼皮子底下存活了至少三百多年。   在这三百多年的时间里,那只咒胎不仅仅只是生存了下来,还做出了无数丧尽天良的恶事,有一些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但更多的他们还不知道。   “啊!烦死啦,就不能打一顿了事吗!”五条悟烦躁地揉着脑袋。   入江春也想把他一头炸毛捋顺,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夏油杰:“所以我们得找其他方法找到它。”   “我倒认为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不是找到那只咒胎。”入江春也说。   见其他三人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入江春也解释道:“或者说在直接找那只咒胎前,我们应该先解决一块拦路石。”   五条悟提起了兴趣:“你是说——老橘子?怎么做?要干掉他们吗?”   “可以,但没必要。”入江春也瞥了五条悟一眼,“他们不是要隐瞒吗?我们就让整个咒术界都知道这件事情,这样不仅能让咒术师们提高警惕以免遭到咒胎的迫害,也能发动整个日本咒术师的力量一起寻找咒胎。”   “还可以让那些老橘子颜面扫地。”五条悟补充了入江春也未说尽的话,嘴唇上扬,“被一只阴暗生物玩弄了几百年的高层,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呢?”   家入硝子缓缓吐出一口仙气,“你们俩还真是臭气相投啊,我同意。”   众人将目光投向夏油杰,夏油杰一脸凝重,“这种行为,称得上是造反了吧。”就在众人以为他还要说什么大道理来反对的时候,就听他说,“所以要悄悄地干啊。”   如果是三个咒高的学生公然挑衅咒术高层的权威,那么不光是他们,连带着教他们的老师夜蛾正道、校长都会受到处置。   所以这个正义的使者得做,但要做蒙面的英雄。   家入硝子分析:“目前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不多,出来我们,少数高层,就只有派出去寻找咒胎的人了。”   入江春也:“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冤大头啦!”   夏油杰:“先不论有没有合适的人来做这个冤大头,我们怎么说服对方公然反抗高层的命令?而且还要让整个咒术界都知道呢?”   入江春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夏油杰怔愣,随机也很快反应过来,“网络论坛。”他轻轻说。   他怎么忘了呢,他自己就是个整天潜水于各大论坛的网瘾少年啊。   目前咒术界圈子里大型的网络论坛有好几个,用于科普基本常识和交流新信息的友好分享论坛、发布和接收任务的诅咒师群体论坛、还有专门用来讨论逐春产品使用情况的用户交流论坛等等,鱼龙混杂。   说起来关于咒术师圈子的第一个网络论坛还是夏油杰在六年级时偶然发现的“手环之神信徒进修会”,到现在,那个画风独特的论坛依旧存在,而且人数还不少。   总而言之,除了极个别异常保守封建的守旧派咒术师,大家或多或少都加入过或者至少浏览过这些论坛。   而在这上面把消息散播出去,是最快也是最便于隐藏的方法。   不要小看现代通信技术的力量,只要几个小时,整个咒术界都会知道那只咒胎的存在,也会知道高层的无能。   在场的人都想到了这一点,五条悟更是兴奋道:“很好,就这么干,而且我已经想好了这次行动的代号,就叫‘破橘计划’怎么样?很不错吧!”   “无所谓。”家入硝子对代号什么的一点也不在意,只是不明白五条悟怎么老跟橘子过不去。   而夏油杰想到的更长远,“不仅仅是高层会因此受挫,在整个霓虹咒术师的监视中,那只咒胎势必会露出马脚。”   入江春也赞同道:“就是这样,到时候我们不用找他,他自己就会蹦出来的。”   夏油杰:“那么,只剩下一个问题了,找谁当我们的黑客呢?”   入江春也了然一笑,“这个问题,问我这个大公司的会长你算是问对人啦!”   ……   今晚终于能睡个稍微踏实点的觉了吧。   等所有计划都商量好后,夏油杰站在阳台上,让微冷的夜风抚平心中的热意。   一个还冒着热气的饭团出现在他面前。   “喏。”是站在隔壁阳台上的入江春也伸过来递给他的。   “谢谢。”他接了过来。   入江春也:“不饿吗?平时就看你吃得少,连硝子都比杰你的胃口大哦。”   夏油杰好笑,“硝子听了这话会生气的吧。”说完这句,他沉默片刻,开口道:“其实不是我吃得少,只是……你知道的吧,我的术式特殊,经常要吞下咒灵,那东西不怎么好吃,所以没什么胃口。”   说不好吃那是非常委婉的形容,夏油杰每一次吃下咒灵,都有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恶心感,即使已经提前把咒灵变成了咒灵玉,但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让人感到由衷的痛苦。   那种难受的感觉即使经历一百次也无法习惯。但他显然不打算深谈这个,事实上,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起此事。   任何所谓天赋、天才的背后都是残酷的代价,没有必要将自己的懦弱与不堪让旁人知晓,这是他自己理应承担的东西。   “咒灵的味道啊,说起来我吃过一次,很难吃,像抹布一样。”入江春也这样说。   像抹布一样。   夏油杰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是他从未向他人提起的,自己内心深处压抑许久的想法。   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会有这种感受,会产生这种想法,但是这一刻,他发现自己错了。   “是啊。”他喃喃道:“还得是那种擦了发酵牛奶又一直不洗的抹布。”   “所以更要多吃好吃的啊。”入江春也咬了一口饭团。   “你们俩在吃什么?”入江春也另一边的阳台门也打开了,钻出来一只五条猫猫,“春也,你给我带的甜品呢?”   “唔,忘了。”入江春也也不看他,将饭团嚼得吧唧吧唧响。   “诶~~那我要吃你手里的那个!”   入江春也加快啃饭团的速度,三两口手里就没了东西,“吃,唔,吃完了。”嘴里包得鼓鼓的。   五条悟:“……”   “我先回去了。”入江春也说完,阳台门一开一关,就不见了人影。   五条悟和夏油杰隔着一道阳台无聊地对望。   半晌。   五条悟:“就说了吧,没什么用,果然,要不然还是用奴隶主主的身份直接命令他跟我结婚怎么样。”   “那样的话会少很多乐趣吧。”夏油杰勾了勾唇角,“你说的没有用,我可不这么认为哦。”   五条悟:“什么意思?”   夏油杰:“没什么……只是有些羡慕你罢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被晚风吹散。 第53章   【此版块为私密】交流灌水专区   【匿名分区】日常<<<求助   《主题:准备刺杀六眼,问问前人的经验,有赏。》   #1楼主:从漂亮国回来不久,最近缺钱,接了Q的榜首任务,这两天就准备动手。本人实力一级,擅长暗杀,出道以来从未失手过,这次的目标久仰大名,据说也是暗杀者终结者,想看看我和他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终结者。   #2:前人都寄了,建议楼主多烧点香,晚上托梦给你。   #3:现在已经到5亿日元了,想当初六眼没多大的时候暗杀者前赴后继,到现在,呵呵。   #4:去年不是还寄了个准特级吗?   #5:经验就是如果你运气好,倒在五条家的各种禁制或保镖上,那你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你运气不好,直接对上了六眼,那么,我过几天会多给楼主上柱香的,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现在开轮椅已经开得贼溜了。   #6:楼上是实诚人。   #7:讲点玄学,刺杀是一回事,不要对六眼养的狗下手。   #8 楼主:什么狗?我悄悄在远处观察了六眼一个多星期了,没看见什么狗啊。   #9:不可能啊,六眼在的地方那只邪门的狗一定在。   #10楼主:到底什么狗?   #11:图片【五条悟在街机店门口,肩上是一只小柴犬】   图片【五条悟在溜冰场边给狗子换溜冰鞋】   建议看看隔壁的经典贴《十桩案例说明六眼身边最神秘危险的生物》   #12:这种大家都知道的话题有什么好聊的?大新闻,现在各大论坛都炸了,快去看。分享《史上最阴险的特级咒胎——如何在整个咒术界苟几百年》   【此版块为私密】交流灌水专区   【匿名分区】热议<<<分享   《主题:史上最阴险的特级咒胎——如何在整个咒术界苟几百年。》   #2311:所以这个消息到底是谁爆出来的?能确定真实性吗?   #2312:总监会自己爆出来的,某位高层,据说是不小心将资料发到网上了。   #2313:分享【特级咒胎资料】【追查行动进度】【处理方案/绝密】   #2314:我还以为那群守旧派都不上网的。   #2315:这个人的马甲已经被扒光了,姓禅院,在总监会的职位还挺高的,顺便一提,这个人的账号关注过不少有意思的东西哦。   #2316:口味还真特别啊,没想到禅院家的人表面高高在上,整天看不起女性,暗地里却有M的癖好,御三家的脸都被丢光了吧。   #2317:高层就是一群垃圾,居然让一个缝合怪玩弄了这么久,还残害了那么多咒术师。   #2318:加茂宪伦留下委屈的眼泪,从今天起可以给他改称呼了,从最邪恶的咒术师改成咒术界第一冤大头。   #2319:不止他一个,目前查到的就高达几十人,高层是重灾区。   #2320:高层的人还有什么脸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   #2321:早就看不惯他们了,把老子当牛使,自从干了咒术师这行就再也没有休息过一天。   #2322:一起来造反啊,把那群老橘子挫骨扬灰,让咒术最强上位怎么样?   #2323:老橘子是指高层吗?这个形容倒是不错。   #2324:咒术最强?你不会是说五条家的那个吧,你很敢想啊,一看就是没有受过五条悟的毒害。   #2325:楼上歪了,怎么就说到造反了,现在说的是那个缝合怪,那东西的能力大家都知道了吧,真是太阴险了,我干了咒术师十几年都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术式,大家都要注意着点儿。   #2326:人类的力量终究有限,只有科技才能带来无限可能,愚昧者们该睁开眼睛看看了。   #2327:楼上手环教的吧,又在这儿传教呢,你家逐春爸爸给你发工资了吗?   #2328:说到造反,几年前不是在辅助人员群体发生过一次吗?   #2329:那是罢工啦,不是造反,之后还成立了一个工会来着。   #2330:那些弱鸡就是屁事多,老子杀咒灵都是把命栓裤腰上,他们倒好,一个个不用拼命还要嚷嚷着要什么人权。   #2331:楼上别忘了咒术圈的所有论坛,辅助人员占七成以上。   #2332:缝合线吗?是个人才,可以加入我们Q。   #2333:楼上诅咒师别在这儿冒头,小心吃鸡不成反被拙,哪天缝合线长在你头上你就知道厉害了。   #2334:这层楼真是什么人都有。   #2335:缝合线你有自尊就滚出来!   #2336:高层你有自尊就磕头谢罪!   +1   ……   +999   ......   与此同时,总监会高级会议室气氛紧张。   在霓虹咒术界,这里是权力的天花板。这个机构的成立可以追溯到霓虹政府明治时期,当时的政治家们锐意改革,新建了一系列促进社会发展维持稳定的政策,他们也是在这个时候接触了一直隔绝在普通人世界的御三家,并达成合作。   咒术总监会的管理层由经御三家提名,由内阁总理大臣最终任命,在御三家和政府共同妥协的成果,也是统领和管制咒术师的最高机关。   现在,在总监会说得上话的人都紧急在这里集合。   顾不上打太极,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开门见山:“必须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的人严惩。”   一般来讲,当场面很难看,而又拿不出什么有效的解决措施时,对相关人员杀鸡儆猴,也能达到与解决问题同样的威慑效果。这也是总监会常用的手段。   只是现在这个要严惩的人是禅院家在总监会爬得最高的那个,把他处理了对于禅院家来说无异于狠狠撕下一块肉来,因此在场的禅院派立刻出声反驳。   ——“现在什么都还没查清,监督您这么急着杀人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要杀人灭口呢。”   ——“谁不知道您跟那位积怨颇深,莫不是想借此除掉异己?”   胡子老者冷声道:“你们这是在公然袒护罪犯不成?身为高层,居然将如此绝密的信息泄露出去,让我们颜面扫地,几位还能替他说话,可真是情谊深厚啊。”   禅院派在高层向来势大,势必不可能就这样眼看着失去一位高权重的自己人,而对于其他两家来说,若这次把泄密者拉下位换上自己的人,无疑是件好事。   眼看着吵成一团,坐在最中间的人终于说话了,那是一位穿着深黑色和服,眉目幽深的老人,“你们知道现在外面怎么说总监会的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没人敢开口说话了。   “念念。”老人说。   站在老人身侧的西装年轻人,掏出手机,将上面的话一字一句复述出来:   “高层的人居然如此无能,简直像个小丑一样被耍着玩,一群蛀虫,有什么资格统领咒术界?   都是群老头子,我看是老得连咒灵和人类都分不出来了,咒术界交到这样的人手上还有什么出路?   老橘子就要好好待在养老院里啊,躲在幕后逼逼叨叨,迟早弄死你们......”   ——“大胆!”   ——“住口,竟敢如此侮辱总监会,是谁说的?”   青年平静无波的声音在众人的怒吼声停了下来。   老人开口道:“外面都是这样说的,怎么,你们还能把咒术师都杀光了不成?或者说诸位还想重温几年前辅助人员罢工的旧事不成?”   此言一出,众人皆变了脸色。   五年前,辅助人员罢工事件闹得沸沸扬扬,谁也没有料到咒术界的底层人群既然能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窗和辅助监督的工作停摆,高层失去最普遍稳定的咒灵活动消息来源,整个总监会几乎运行不下去。   最后虽然平息下来了,也处死了几名闹事的头子,但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可了辅助人员所成立的工会组织。   “看来是不想重温旧梦了。”老人看着沉默地众人说,“禅院泉,泄露消息的嫌疑人,暂停一切职务,由总监会亲自关押,无需再议。下面,请大家先说说如何处理眼下的事情吧。”   在场众人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有些说要赶紧抓住那只咒胎,有的说要找出那些公然侮辱高层的人,但却都没有真正行之有效的措施。   “在下倒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众人见说话的人是坐在最后一排加茂闻吉,露出几分不屑。   加茂闻吉能坐在这里纯粹是因为运气好,顶上了加茂良太的空缺,但即使如此,在这个屋子里,也没有他说话的份。   老人看了他一会儿,“说说看。”   加茂闻吉:“其实之前我们所采取的隐瞒咒胎消息的做法都是为了稳定时局,防止恐慌,现在外面这些异议,纯粹是不了解诸位的苦心啊。”   这话说得妥帖,既没有得罪人,又算是勉强给他们找回了一点颜面。   加茂闻吉:“在下认为不如先转移那些躁动咒术师的注意力。”   老人抬了抬眼皮:“哦?怎么转移?”   加茂闻吉:“将他们对高层的注意力转移到那只咒胎身上,发布消息悬赏咒胎,让咒术师们一起出力提供线索,这样既能帮我们抓住罪魁祸首,又能减少那些无知的人对我们的议论。”   不是什么绝妙的方法,却是中肯之言,众人互相看看,几番讨论之后,主坐的老人终是同意了这个提议。   ……   夏油杰这一觉睡得很好,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手机,果然,那只咒胎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整个咒术界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这件事情。   很好,想必那只缝合怪很快就会自己露出马脚来了。   开门出去晨跑的时候,夏油杰遇到了入江春也,见对方背着包,便随口问道:“要出去吗?”   入江春也点点头,“要去公司一趟,实验室那边有点事情。”   “是去逐春大厦吗?”都快忘了,他的同学还是一家公司的会长,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去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话说会长做成这样,那家公司真的不会倒闭吗?   “你一副很好奇的样子。”入江春也忽然心血来潮,勾唇一笑,“杰你要一起去吗?就当是高中生的企业参观活动啦!”   “我……”夏油杰本想要拒绝,正要说出口的话却停住了,逐春集团,他确实很想看看,于是嘴边的话变成了,“会不会打扰?”   “不会啦,我还可以把花翎介绍给你认识哦。”   花翎,逐春的真正管理者,一手缔造了这个奇迹集团,造福无数底层咒术师的人,他确实很想看看那是怎样一个人。   于是晨跑变成了企业参观活动。   等到日上三竿,另一间宿舍的门才打开,五条悟先是敲了敲隔壁的门,发现人不在,又去敲隔壁的隔壁,还是没人。   “搞什么?两个都不在?”他昨晚逛论坛逛到很晚才睡,还兴致盎然地准备和另外两个人分享那些才华横溢的网友们如何挖苦高层的老橘子们呢,却发现自己成了孤寡老人,遂掏出手机。   “喂喂,春也,你在哪里……去实验室了吗,诶,怎么不告诉我?……信息,忘记看了……我去找杰……什么!他和你一起去了?你们什么时候走这么近了?……我不管我也要过来……啧,知道了知道了……我等下来接你,就这样。”   电话挂断,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安静。   五条悟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烦躁,连网友那些妙语连珠的犀利发言也提不起兴趣了。   有道隐蔽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皱了皱眉,又来了,烦人的家伙,盯了他几个星期了,之前一直懒得理会,今天,倒是可以用来泄泄火。 第54章   “企业参观活动你说,一年生就参加这种活动是不是也太早了?”   诅咒师今井新衣此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像狗一样四肢撑地,脑袋被一只手按进地里,一张口就是泥土。   五条悟坐在他背上,姿态悠闲,却犹如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动弹不得。   “他这是在内卷吧,还是悄悄地卷,都没有喊老子一起去。”   “可恶!这种人最讨厌了。”   身上那座山已经逼逼叨叨了很久,今井新衣心中充满了悔恨,要是当初听了网友的话就好了。   他的确是准备刺杀五条悟的,在暗处观察有一段时间了,自以为藏得很好,没想到今天那张脸突然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真是一点点防备也没有。   然后,他就被揍了,毫无还手之力,对方却不肯给他一个痛快。   “不管不管老子也要去!”五条悟说完这句,忽然松开了牵制住底下人的手,掏出手机,翻到了入江春也给他发的信息——“我去实验室啦,可能要下午才回来,话说这个月的《Jump》是不是昨天上新了?会记得带一本回来的。”   他看着那则信息,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被他坐在身下的今井新衣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掏出武器准备奋力一搏。   “啪!”整个人被一脚踢到旁边的树干上,翻出白眼,不省人事。   “实验什么的怎么会有我重要啊。”踢人的那个说完这句,就一路哼着不着调的小曲走远了。   .....   入江春也首先去见了花翎,顺便心安理得地把夏油杰扔给了对方,就一头扎进实验室。   夏油杰还只来得及介绍个名字,就被留在了豪华办公室里和一位气质不凡的年轻女士面面相窥,他看着办公桌上磊了有半人高的文件,突然感觉自己变成了麻烦,硬着头皮开口道:“那个,打扰了,花翎社长,您忙的话不用管我。”   相比于夏油杰的局促,花翎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能让入江春也亲自带过来的人并不多,只要是两种,一种是五条悟,另一种是值得剥削,啊不,值得发掘的人才。   那么眼前这个少年又有什么独特的才能呢?   签完手边的几分文件,她才开口道:“没关系,竟然是来参观体验的,就当我一天的助理好了。”   “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会不会给您添麻烦呢?”叫他打咒灵还行,让他当助理,夏油杰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没关系,反正你搞砸了我也不会责备你,毕竟你是我老板的同学。”   夏油杰:“......好吧。”   助理的工作没他想象的难,花翎只让他帮忙把文件进行简单的分类,或是给来办公室的其他人倒倒水什么的,简单,但却一点也不无聊。   光是看着花翎用极快的速度审阅完那一堆资料,并找出不少有问题的文件,就值得夏油杰小小惊讶一下了,更别说还能围观这位女社长是如何巧妙地用三言两语,就让前来抱怨的财务主管又像打了鸡血似得主动当牛做马。   这就是逐春管理人的日常吗?夏油杰给花翎重新换上一杯热的咖啡,“那杯冷掉了。”   花翎温和地看了他一眼:“谢谢,麻烦帮我把这份文件送到下面的秘书室。”   夏油杰接过文件,不经意看了两眼,然后,目光就黏住不动了。   花翎:“怎么啦?”   夏油杰回过神:“抱歉,我不是故意窥探贵公司的机密。”   花翎了然:“你手上的那份是关于促进咒术界辅助群体工会得到政府认可的方案。”   夏油杰没想到对方直接就告诉了他,又听花翎为他解释道:“总监会之所以成为咒术界的权力顶端,有一半的原因是得到了政府的支持,而工会已经成立了五年,但有很多旨在维护辅助群体正当权益的政策都无法顺利推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它还没有得到政府的认可。”   夏油杰当然也听说过辅助者工会,但从未了解得如此透彻,“政府不认可,是因为高层的抵制?”   “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是高层需要维持自身在咒术界的绝对权威。”   夏油杰思索片刻:“我不明白,这个机构并不会动摇高层的统治。”   花翎笑得意味深长,“你说的没错,一个辅助群体的工会当然不会动摇,但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如果辅助群体工会受到了政府的认可,那么咒术师的工会我想也不会远了。”   夏油杰怔住了,好半天他才开口:“......花翎社长,您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谢谢。”花翎坦然接受了这个称赞,端起咖啡优雅地抿了一口。   这就是自己一直崇敬着的逐春的创立者,他悄悄打量着对方,与他想象的很不一样,一位年轻的、性格称得上温和的,几乎没有什么咒力的普通人。   但又有种正该如此的感觉,年轻却有着远超常人的见识,没有强大的力量却改变着整个咒术界,相比于对方,夏油杰觉得自己真是弱爆了。   也许这次是唯一跟这位社长相处的机会了,夏油杰犹豫片刻,“可以耽误您一些时间吗?”   明明比他大不了多少,花翎的笑容却带着长者般的包容与欣慰:“我很乐意跟年轻人聊天。”   ......   “这已经是第四十八次失败了。”宫野志保看着电脑屏幕上复杂的数据图说道。   “不是失败。”入江春也看着在玻璃罩子里永远安眠的小白鼠,心里默默哀悼了几秒钟,“是小白鼠承受不了基因改造带来的不适。”   “你可以用我来实验。”入江春也倒不是出于为科学事业牺牲自我的奉献精神,而是觉得就算自己撑不住死了,大不了再复活一次。   “老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一脸平静地说出这种话的。”宫野志保:“你想送我进监狱吗?”   “虽然人体实验是违法的,但是如果我既是主导人,又是被实验的对象,那么不就没事了吗?”他说这话的样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主意。   宫野志保深吸一口气,“请停止你危险的想法,花翎社长知道的话这间研究所就别想开了。”   “哎。”入江春也感到十分遗憾,这么好用的实验体,就这样浪费了。   这所研究院是逐春保密等级最高的一批,所研究的内容能让风烛残年的咒术界保守派吓得当场去世的地步,安保措施自然也是顶级。   穿着西装的保镖在大门前敬业职守,时不时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忽然,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其中一位保镖说到:“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另一位保镖耸耸肩,“你看错了吧。”   身后的大门轻轻开合了几下,又归于平静。   五条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其实他要进来,走正常程序刷脸、登记就行,但每一次都要挑战这里的安保措施。   还理直气壮地对宫野志保说,才不是嫌麻烦,是帮你们的安保系统查漏补缺啦。   宫野志保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升级安保系统,但从来没有防住过五条悟,宫野志保无奈,反正连老板自己都不在乎,她索性也不管了,于是任对方在这里来去如风。   五条悟知道入江春也在哪里,他来的时候,入江春也正在拿着一罐试剂,往里面放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穿着白大褂的入江春也跟以往的时候有很大不同,隔着实验室的玻璃,能看到入江春也的表情是少有的严肃,都说认真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这句话形容此时的入江春也最恰当不过。   平日里披散着的头发扎了起来,露出白暂光洁的脖颈,他的眼睛专注地盯着手里的东西,一丝不苟,有点冷,也有点动人。   五条悟有点想变成他手中的试管。   过一会儿,入江春也注意到了他,他跟一旁的宫野志保说了什么,然后走了过来,他指了指表,又伸出三根手指——三十分钟。   五条悟了然,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入江春也于是弯了弯嘴角。   他知道,五条悟虽然平时闯祸不断,但每次过来,倒是难得的安分,老老实实待在实验室外面等着他忙完。   他这一笑,之前那种冷清的感觉一下子消失得一干二净,又成了那个喜欢对五条悟撒娇的小狗,五条悟感觉实验室里也长出了粉红泡。   他上前两步,朝面前的玻璃哈了一口气,原本光洁的玻璃上出现了一块白雾,又被人用手指划出一个小小的爱心。   只有小学生才会做的事情,宫野志保不着痕迹地撇撇嘴,心想,而且一点也不卫生,下一刻,就看到自己老板也干了同样的事情。   一个笑脸。   然后那两个人就隔着一块玻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宫野志保等了一会儿,老板还没有回来,忍不住出声道:“老板,数据有变化了。”不是只有三十分钟就下班了吗?现在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入江春也这才慢吞吞挪过来。   “宫野。”入江春也一边记录着这次的数据,一边说,“你知道有什么方法能让人体标本永远保存起来吗?”   宫野志保拿着镊子的手抖了抖,“……老板,我不知道。”   “我有一件很喜欢的东西。”入江春也说:“但是也许过不了不久,那样东西就不属于我了,我想让他一直看着我,跟我说话,一直陪在我身边。”   宫野志保:你说的那是个人吧,老板。   “对了,你之前不是研究出了把人变小的药吗?不如再研究研究,弄一个把人变成手掌大小的药,可以揣在口袋里带走的那种。”   宫野志保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老板的发言,“……没有那种药,老板,而且你该学学法律了,老板。”   入江春也:“很好,这项任务就交给你了,优先等级为S。”   宫野志保:“……老板。”   入江春也:“要多少研究资金尽管说。”   宫野志保:“好的,老板。”   实验室的门很快打开,宫野志保看着她糟心的老板和老板糟心的朋友两人肩并肩地慢慢走远,才拿起桌上的座机。   “喂,让保洁员上来一下……擦玻璃。”   作为实验主管,她绝对不能忍受自家老板不讲卫生的行为。 第55章   “滴——”   一个怪模怪样的仪器亮起红光将夏油杰的脸从上扫到下,然后,一位工作人员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保密协议让他签字,签完字,夏油杰又被领着站在一道金属的门框前扫描全身。   做完这一切,他总算进入了据说是逐春集团保密等级最高的研究所的大门。   “不好意思。”花翎说,“这里的东西很重要,所以我们才设置了最严密的安保系统,但我保证,麻烦是值得的。”   “陪您视察是助理该做的事情。”夏油杰回答,他知道对方能让他来这里,已经说明了对自己的信任,相比于此,自己麻烦一些实在是不算什么。   夏油杰跟在她身后,忍不住悄悄打量着周围,这里到处都是走来走去神色匆匆的白大褂,和大大小小的实验室,透过玻璃墙可以看到各种奇怪的仪器,散发着蠢货勿近的高冷气息。   一路走到尽头,又过了两道闸门,才到了花翎要视察的实验室,他们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外面,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人忙忙碌碌。   “很无聊吧?”   “……是有点看不懂他们在干什么,但总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夏油杰陪她慢慢走过,看见实验室里面一位娃娃头的女性似乎是在调配什么试剂,“这应该不是在研究什么新的武器吧?”   逐春集团最富盛名的向来是各种各样精妙的咒术用具,但即使夏油杰的科学常识有限,也能看出这里实在不像是研究什么机械器具的样子。   花翎说:“这所研究院研究的是基因方面的问题。你知道是什么让你成为咒术师吗?”   这个问题有点突然。   ——什么让自己成为一名咒术师?   夏油杰想说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是拯救弱小的坚定意志,但他有种预感,在这个地方,这些都不是正确的答案。   “是……什么?”   “是基因。”高跟鞋缓缓踏在大理石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花翎说:“一个被我们命名为B-52的基因片段,咒术师的基因与普通人相比多出了一小节片段,五年前,小春发现了它,然后成立了这间研究院。”   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咒术师与普通人的差别只是一小节基因,他崇拜了多年的人这样告诉他,这几乎要颠覆他以往的所有认知。   “我以为……是、是命运之类的,天选之子什么的,哈、哈哈。”明明心里掀起了巨浪,搅得他的脑袋快无法正常运转,语气却故作轻松,还发出两声干巴巴的笑。   花翎勾起一个微笑,“可爱的想法,也可以这么说。”   可爱?是想说幼稚才对吧,夏油杰想。   花翎:“你是非咒术家庭出生吧,那么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是基因变异的结果。”   夏油杰:“我是……基因变异的结果。”   透过玻璃的倒影,花翎能隐约看见少年人有些苍白的脸色:“这么难以接受的吗?从概率上说,一万人中出现这种变异的也不到一个,从这种意义上说,你的确是命运的选择,这跟你之前的认知并不冲突。”   “话是这样说。”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喉咙发紧。   咒高的教材上这样形容咒术师的存在:术师者,世间之善,天命所受。   夜蛾正道这样向他们解释,如果咒灵代表的是人类恶的一面,那么咒术师就代表了人类善的一面,邪不压正,善战胜恶,这是天道公理,也是咒术师生来的使命。   花翎停下脚步,望向夏油杰的目光像是明镜般澄澈,语气又带着长者般的温和,“夏油,科学的理论与你的信仰并不冲突,你知道的吧。”   真是一针见血。   夏油杰苦笑,“谢谢,只是,我突然想到,既然咒术师和普通人只有一个基因片段的差别,那么只要把那个什么B-52安在普通人身上,不就可以让普通人变成咒术师吗?”   “理论上是可以,但是这种技术起码还得过个百来年吧。一小段基因的差别,带来的可是巨大的鸿沟哦,我们研究了五年,进展还是很缓慢。”   一百年,对于他来说,基本上就是一辈子了,但对于整个咒术界的历史来说,这只是很短暂的时光。   夏油杰:“真不敢想象,一百年后的咒术界会怎样天翻地覆,不过反正那时候肯定没我的事了吧,嗯,放心了。”   花翎被他逗笑了,“放心,你的天选之子还可以做很久呢。”   “天选之子什么的,就别取笑我了。”夏油杰轻轻叹了口气,“花翎社长,您说,我的理想还有意义吗?”   匡扶正义,以拯救弱小的非咒术师为己任。   “当然有意义,我、这些科学家、整个逐春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咒术界还有你这样的人存在。”花翎斩钉截铁地说。   “但是——”花翎停顿了一下,“咒术师、非术师,你把这两者分得太清了,咒术师归根结底也是普通人的一种,你,也是普通人。”   夏油杰喃喃地重复着:“我,也是普通人?”   花翎:“单纯地以强者和弱者来区分他们的话,可是会吃大亏的哦。”   夏油杰:“对不起,是我太傲慢了。”   花翎缓缓摇了摇头,她看着这个高大却面容青涩的少年,忽然就有些明白,为什么小春会把他送过来了。   这个在普通家庭长大的少年,跟他们这些出生在咒术界的人都不一样,他对待这个世界的方式是太温柔了。   “不是这个原因,夏油,你有一颗比任何人都温暖的心,你既把自己看作英雄,也毫无怨言地承受了远超他人的重任,所以你将比任何人都要痛苦百倍。”   夏油杰盯着对方柔美的侧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我……”   花翎拍拍他的肩,“慢慢想,你的未来还很长。”   ……   “没有啦没有啦,上午就卖完啦。”书店店主挥挥手,面前的黑发青年听到他这样说,漂亮的紫眼睛里露出几分失望的神情。   这已经是他们找到的第五家书店了,其实入江春也不是真的对《Jump》感兴趣,只是他早上跟某人说过要买最新一期给他,不想要食言罢了。   话说这玩意儿有这么火吗?明明之前看到店主用卖不出去的杂志垫桌脚来着,但有时候平时能轻易到手的东西偏偏就是在最想要的时候得不到。   “喂,大叔。”一旁的五条悟伏下身,与身材跟弥勒佛似的矮胖大叔平视,“你一看就是那种一把年纪了还沉迷少年漫的大龄宅男类型呢,一定每次都会给自己留一本吧,我出五倍,不,十倍的价格买你的怎么样?”   书店店主面无表情,“没有,一本都没有,我喜欢的是成熟的文学类刊物,不是《Jump》那种幼稚的东西。”就算有也不想卖给这家伙。   “哈啊?我不信——”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黑发青年拉出去了。   五条悟:“我刚刚还没喊到一百倍呢!”   入江春也:“算了。”   五条悟用余光扫了扫旁边的人,对方纤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时总是扬起的微笑唇也微微绷成一条直线。   五条悟:“没有买到也没关系啦,反正我也不是那么想看。”   入江春也拆穿他的谎言:“我知道你喜欢看。”   五条悟:“……过两天买也是一样的。”   入江春也垂下眼睛:“早上明明跟你保证会带给你的。”   五条悟使劲儿挠了挠脑袋:“那什么……杰那家伙应该提前买了,我把他的拿过来就是了。”   入江春也:“这,不太好吧。”   五条悟:“打一架的事情,大不了打两架,所以不要为这种事沮丧啦。”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捏住入江春也的脸颊肉往两边扯。   明明是自己食言了,却反过来被对方安慰了,但安慰的方式是不是有点奇怪,总有种法外狂徒般的虽然没钱,但我可以偷电瓶车养你的即视感。   很感动,但大可不必。   “唔……肚了,杰,拔他汪了。”入江春也终于想起了另一个人。   “你说杰啊!”五条悟也是一副恍然回神的模样,一拍脑袋,“我也忘了,但是现在都快到车站了,也不好往回走了吧,再说他这么大个人了,会自己回去的啦。”   才怪,他就是故意的,好不容易有两个人相处的机会,干嘛要加个电灯泡过来。   “唔,好吧。”入江春也揉了揉脸颊。   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列车从远处驶来,也带来了一阵颇大的风。   五条悟想提醒旁边的人站远点,转过头,原本漫不经心的蓝眼睛微微睁大。   他从没看过入江春也露出这样的神情。   那些黑发都被吹到了后面,露出一整张俊美又略带着忧郁的脸庞,入江春也忧郁的时候也是很好看的,紫色的眼睛里仿佛缓缓流淌着名为落寞的河流,有种颓废的美丽,又带着一碰就碎的脆弱感。   五条悟一点也不想看到入江春也这样的表情。   他的狗子总是没心没肺的,不管是干坏事被抓了,还是实验室被炸了,都只会意思意思摆出几秒钟可怜兮兮的星星眼,然后转头什么烦恼都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居然在为了一本破杂志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列车停了下来,入江春也正要走进去,手就被抓住了。   “到我背上来。”大概是因为列车带来的阴影,五条悟湛蓝的眼睛也暗了几分。   入江春也疑惑:“不是坐新干线回去吗?”   “上来。”这两个字说得清晰又缓慢,“不然我就要抱你了。”   入江春也于是熟练地爬人家背上。   一个轻轻地跃起,失重感传来,入江春也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已经飞过了列车上空。   入江春也:“我们要去哪里?”   五条悟:“去买《Jump》。”   入江春也:“……书店不是都卖完了吗?”   五条悟:“谁说卖完了,霓虹几千几万家书店,我不相信都卖完了,一家一家地找不就行啦?”   入江春也惊讶得微微张开嘴巴,“……你那么喜欢《Jump》啊。”   “不,我现在很讨厌《Jump》。”五条悟恶狠狠地说:“你要答应我,买到之后,你要露出跟打游戏时连赢我三次后,二十八颗牙齿都看得到的笑容来哦。”   入江春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一刻的感觉。   良久,他从后面抱紧对方的脖子,“我什么时候露出过那么夸张的笑容啊?最多八颗。”   “要加速啰。”   说完这句,耳边的风猛地猛烈了起来。   五条悟背着他从东京逛到琦玉,又从琦玉逛到千叶,最后在横滨的一间书店买到了最后一本。   入江春也捧着那本杂志,比捧着诺贝尔奖还开心。   五条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主人,让入江春也之前想将人变成口袋娃娃的想法碎裂得一干二净。   他说:“做你的奴隶可真好啊,这一百年,我一定会很开心。”   “嗯——”这个嗯,五条悟拖得很长,“一百年太少了。”   入江春也歪头,“少吗?”   “少啊。”五条悟掰着手指认真地算,“一辈子按一百年来算,光是睡觉就要花去四分之一的时间,然后还得拔除咒灵吧,还要应付那些老橘子吧,平时吃喝拉撒也得花时间吧,这样一算,正真有意义的时间不到四分之一,也就是25年哦。”   入江春也:“这、这么少吗?”   “嗯哼。”五条悟牵起他的手,“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每一分钟。” 第56章   “我不相信真的有人能抵抗住成为神的诱惑。”刚认识入江春也没多久的时候,弗朗西斯·温德斯顿这样说。   当时入江春也就站在他面前,意味明显地指了指自己。   后来,两个人发展到能称得上是朋友的关系,弗朗西斯又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入江春也当然体会过那种难以描述的极致诱惑,但同时,也体会到了藏在诱惑后面无穷无尽的虚无,不老不死直到时间尽头,绝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这两种感觉都能将人逼疯,除非放弃人类的身份,变成……姑且就把它称为神吧,但许多年过去,入江春也依旧以人类的身份活得好好的。   他当时回答得很模糊:“刚开始的两年,整个脑子都处于疯狂的状态,后来……”他在这里停顿了很久,然后露出一个有些傻气的、甜蜜的微笑,“后来我就习惯啦。”   弗朗西斯轻笑一声,摇摇头,朝他举杯。   只有超乎想象的理智才能与那样的疯狂抗衡,入江春也为此放弃了一些属于正常人类的情感,维持正常人类的状态。   身体、认知、意志都属于正常人类的范畴,但有的时候他依旧会怀疑自己,为了不变成怪物,反而把自己变成了另一种怪物,太讽刺了。   他上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爱意,还是在一切都未开始的时候,一个金发的少女写了一封情书,微红着脸颊将它送到他手上。   然后,就是现在了。   五条悟紧紧抓着他的手,有某种滚烫的情感顺着手心的热意传递给他,径直冲向他的心脏,环绕着静静流淌。   入江春也:“每一分钟?”   五条悟:“每一分钟。”   入江春也看着他:“要怎么做?”   五条悟呼吸一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这一刻的入江春也有些不一样了,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对方的紫眼睛依旧梦幻无比,像流淌着一条细碎的银河,看谁,就给谁洒下一片星光,嘴唇依旧像是一朵潮湿的、柔软的玫瑰,微微上翘,天生就带着笑意。   五条悟有点想做坏事了,他凑近了一点。   入江春也觉得五条悟可能有点紧张,不然对方胸腔里的心脏怎么跳得如此剧烈。   “这样。”五条悟说,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入江春也觉得自己被对方传染了,心脏也开始失去原有的节奏。   “这样。”五条悟又吻了一下他的眼角。   入江春也的睫毛颤抖了一瞬,梦幻的紫色湖泊里泛起一丝涟漪。   “还有这样。”五条悟的鼻尖碰到了他的鼻尖,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入江春也以为五条悟会直接吻下来,但对方抬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到最后还是没有干什么坏事,五条悟想,只是普通的亲亲蹭蹭,反正当狗子的时候不也经常这样吗,但他依然开心到想要原地起跳。   有种随手买了瓶可乐,却中了一整年小蛋糕劵的窃喜。   蓝眼睛是浩瀚无垠的天空,现在整片天空因为注视着全世界最美味的那只小蛋糕,快乐地闪闪发光。   入江春也突然间明白过来,一直以来,他喜欢的不只是那双蓝眼睛、不只是亲密又宠溺的饲养者,而是一个包容的、强大而明亮的灵魂。   唤醒他早已遗忘的那颗凡人之心。   入江春也看着他,就只是看着他,然后说:“你说得对,二十五年太短,一百年也太短,要是能够不老不死,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这句话对于入江春也来说,无限接近于,我喜欢你。   他想,虽然永远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但如果、如果和五条悟一起的话,永远也不是那么难熬。   五条悟笑嘻嘻,“我才不要不老不死呢,我还想着等几十年之后,我们一起变成头发花白的老头子!”   入江春也:“……是、是吗。”   “哈哈,就算是老头子,老子也是最帅的那个,咳咳,当然春也你肯定也很帅,说不定还会吸引一大堆老太婆,可不行哦,可不能和老太婆双宿双飞,扔下相依为命了一辈子的我哦!”   ……   “上来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夏油杰正准备帮花翎关上车门,就听对方这样说。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坐电车回去就行。”   “最近的车站离这里可有一个小时的脚程哦,而且这附近也没有公交。”当初研究院建立的时候,出于保密的需要,特地选了这么个远离人群的偏僻地方。   夏油杰看了看周围人烟稀少的山林,也觉得不好意思三番两次拒绝别人的好意,于是从善如流地上了车,“麻烦了。”   花翎:“总不能让你白打一天工,还得自己辛苦地走回去吧,人家知道了会说我这个社长小气的。”   “您不嫌弃我笨手笨脚就行,今天跟着您我学到了很多。”这话少年说得很真诚。   花翎:“哎,果然,还是跟年轻人在一起有意思,整天对着一群成精的老头子,感觉自己也老了。”   “花翎社长,您一点都不老。”夏油杰看着这个从头精致到脚的女人,想称赞对方漂亮,但又怕显得轻浮,“您看起来……很完美,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   花翎嘴角弯了弯,眼里涌现出一点活波的神采,这让她身上那种老练精明的威压退了下去,多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女生该有的俏皮,“你的女人缘应该很好吧。”   夏油杰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夏油杰掏出来一看,是冥冥学姐,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于是他朝花翎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表情,就打开了手机盖。   “杰,听我说。”冥冥的声音是少有的严肃,“你现在是不是和逐春集团的社长在一起?”   夏油杰:“学姐你……怎么知道?”   冥冥:“离她远点。”   夏油杰:“为什么,学姐你是不是对……有什么偏见?”   冥冥加快了说话的速度:“不是这个原因,有人要对她不利,你待在她身边很危险。”   夏油杰惊愕:“什么?那我更不能走了。”   冥冥:“你待在那里也只是送人头,他们请了特级……”   汽车突然地转弯让手中的电话掉落,夏油杰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护住身旁的女士。   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响声,他们几乎漂移了数十米才堪堪停稳。   确定怀里的人没有受伤后,夏油杰抬头,道路前方的烟尘散去,只见刚刚还平整的水泥路上出现了一条极深的横沟,和一个……骑在机车上的女人。   金发、高个子,眼神肆意又张扬。   夏油杰想,如果他刚刚没听错的话,冥冥学姐说的是——特级。   “待在车里别出来。”说完这句,夏油杰就走了出去。   一条长而肌肉流畅的腿跨下机车,女人打量他的眼神轻飘飘的,然后,开口:“喂,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夏油杰的眉心因为实在疑惑而微微蹙起。   第一句话就莫名其妙,但他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不知道,但是我认为每个类型的女生都有自身独特的魅力。”   “嘛,这个回答也勉强可以啦,你一看就是很会讨女人喜欢的那种男人。”女人说着,背后慢慢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骨头,“报上你的名字。”   “东京咒术高专一年级,夏油杰。”   “真可惜。”女人身上涌现出强烈的杀气,压得人几乎难以动弹,夏油杰知道,这次遇上劲敌了。   “记住杀你的人的名字,九十九由基。”   夏油杰的眼神沉了下去,九十九由基,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咒术界现存唯一的特级。   没有犹豫,他直接召唤出了几只战力最强的一级咒灵。   九十九由基的眼里闪过惊喜,“哇哦,咒灵操术!我都舍不得杀你了,喂喂,打个商量,你不挡道的话,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夏油杰:“如果你的目标是花翎社长,不行。”   九十九由基撇了撇嘴,下一秒,那条骨头就朝他袭来。   “轰——”一声巨响。   太快了!夏油杰险险躲过,刚才站立的地面已经出现深深的裂痕,而他的一只一级咒灵被骨头的尾巴扫过,直接烟消云散。   这就是特级的实力吗?看来自己还差得远啊!   九十九由基:“你有咒灵,我有式神。”那根巨大的骨头环绕在她周围,“凰轮,去吧。”   夏油杰调动在场的三只咒灵全力应付那只长着鸟一样的脑袋,蛇一样的身体的式神。   被叫做凰轮的式神有着非常可怕的力量,而且战斗经验相当老辣,几十个回合下来,夏油杰又损失了一只咒灵。   “能撑到现在你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九十九由基说:“假以时日,你或许能成为不逊于我的咒术师。”   “真是多谢谬赞。”夏油杰一边说,一脚踢在了骨头的头部。   凰轮倒在地上,晃了晃脑袋,又再次发出进攻,看来弱点不是脑袋,夏油杰想,一边躲开扫过来的骨头尾巴。   九十九由基:“说实话,我还蛮喜欢你的,要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我们说不定能聊得很开心呢。”   夏油杰:“不需要!”   九十九由基叹了口气,下一秒,动了。   同一时刻,最后一只咒灵也被凰轮搅碎,夏油杰吃力地接下特级咒术师的攻击,然后,背后就承受了一道猛击。   “嗯哼。”   有了第一道伤,很快,就出现了第二道、第三道……   夏油杰跪在地上,强撑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咬紧牙关正要迎接下一轮进攻。   “住手!”是花翎的声音,她不知什么时候从车里出来了,“不用再继续了,你要的是我,我来了。”   “花翎社长!不要过来!”夏油杰瞳孔紧缩,明明自己都准备豁出性命救她了,“你不能死,你的命可比我重要多了。”   九十九由基:“谁说我要杀她啦?我只是负责把她带到该去的地方,剩下的可不关我事。”   “杰。”花翎叫了他的名字,声音冷静如常,“他们不敢杀我。”   夏油杰:“可是……”   花翎:“这是最好的选择,我跟她走,没有人会死。”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相信你,知道后面该怎么做。”   女社长看着他的眼神坚定又清明,夏油杰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最终,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第57章   入江春也有些沮丧。   唯有这件事情是他做不到的。变老,老到头发变白,皮肤变得皱巴巴。   但他又很快想到,就算时间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他也有许多别的方法让自己的身体产生这些变化。   药剂、手术……要研究这些也不是什么难事,不,不应该他自己来研究,五条悟说过,每一分钟都很重要,所以应该让他手底下那些白大褂来干这活儿。   他想得入神,没认真听旁边的话唠猫猫在说些什么,然后,就感觉一只耳朵被人捏住了。   五条悟:“你是不是走神啦?喂喂,老子就在你旁边你还走神。”   虽然捏的力气不大,但入江春也的耳朵是一碰就红的敏感区域,连忙道:“悟你才是,一直老太婆老太婆地说,难道你有什么特殊癖好不成?”   五条悟好气又好笑,“我的癖好是挺特殊的,你不是知道吗?”   “我为什么知道?”   五条悟嘴巴张了张,又合上。   入江春也歪头看他。   也许是今天的气氛比较好,也许是刚刚的那些吻所带来的热意还未消退,五条悟想,再试一次,或许这次就成功了呢?   他捏住对方耳朵的手往下移,来到脖颈间跳动的脉搏,贴紧,“当然是因为我……”   手机的铃声打断了五条悟的话,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凶巴巴,掏出来一看,“是怪刘海啊。”   入江春也:“完了完了,我就说了不应该把他一个人忘记在那里的,可是你不让我回去找他的哦。”   “知道了,是我是我!”说着接通电话,“摩西摩西……”   也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五条悟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五条悟转头看他:“你先别激动。”   入江春也耸耸肩:“我从来不激动。”   “花翎被掳走了,杰没能阻止,现在受了重伤。”   “嗯,嗯?是谁。”的确没有太激动,但是你现在的眼神很危险呐。   五条悟:“我去救她,你回学校等我。”   入江春也没有说话。   五条悟:“我会救她回来的,你乖乖等我,听到了吗?”他又重复了一次。   入江春也点了点头,他相信五条悟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到,那么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使用瞬移到达夏油杰所说的地点,只用了不到几秒钟的时间。   五条悟扫了眼周围的情况,可以肯定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恶战,夏油杰站在硝烟还未散尽的裂坑之中,满身都是血迹。   “九十九由基?”五条悟落在他旁边。   夏油杰点点头,“金色长发,骑着机车,往那边去了。”   “呦西。”长手长脚的少年做了个有些夸张的伸展动作,“接下来都交给我。”   夏油杰:“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你先去,我随后跟上。”   五条悟:“哈啊?受了这么重的伤就赶快去找硝子啊,不要拖我的后腿。”   “放心好了,只是皮外伤。”夏油杰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刚刚九十九由基确实对他手下留情了,更何况,想到那位温柔又智慧的女社长,他有必须去的理由。   “啧,随便你。”说完这句,五条悟一个跃起,身影消失不见,只留下地面因为反作用力而产生的一小圈裂痕。   夏油杰也随即召唤出蝠鲼,坐上它往前飞去。   靠着瞬移和六眼,五条悟很容易就找到了目标,他从高空直直向下猛冲,开着机车的女人反应奇快,把手一扭,车身划出一个漂亮的“S”型,灵活得不可思议。   “轰——”   五条悟落地的地方,土石飞扬。   九十九由基停下车,下来两个女人,花翎用袖口捂住口鼻忍不住咳嗽,九十九由基则饶有兴趣地打量对方。   “啊呀啊呀,我今天是什么运气,刚遇到一个咒灵操术,又遇到了大名鼎鼎的六眼神子。”   五条悟活动着手腕,发出咔咔脆响,“听说你是目前唯一的特级,正好,老子最近也想着换个级别了,先拿你试试吧。”   九十九由基爽朗地笑起来:“哈哈哈,够狂,我喜欢,不过在这之前,我得问你一个问题。”她停顿片刻然后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我不喜欢女人。”五条悟的回答没有犹豫。   “你喜欢男人?”   “不,我也不喜欢男人。”五条悟撑起手,摸了摸下巴,“准确来说,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我喜欢的那个人,我都可以。”   九十九由基觉得这简直是她听过最无聊的答案了,纯爱气息过于浓烈,搞得她这个游戏人间的渣女党很不适应。   “无聊,太无聊了。”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哦。”   话音刚落,她浑身气势一变,一根巨大的骨头慢慢浮现,环绕在她周身。   五条悟以为对方会操纵那只式神攻击他,但九十九由基却握住那根骨头的头部,朝他攻来。   原来如此,既是式神,又是咒具,而且据夏油杰提醒他的,那根叫做凰轮的骨头有着强到不正常的力量。但是,要对他造成伤害,还远远不够。   “铛”的一阵轰鸣。   正如五条悟所料,凰轮被他的无下限阻挡住了,生生停在额头上方一公分的距离。   九十九由基并不惊讶,毕竟关于五条悟的术式在咒术界可不是什么秘密,她早有准备地翻身向后退去。   她停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唇角勾起:“一直缩在乌龟壳里可救不了人哦。”   五条悟:“这个我当然知道。”六眼闪烁着奇异的亮光,五条悟迅速分析对方的一切信息,下一秒,朝树上的女人冲去。   树枝断裂。   轰!轰!轰!   声音所及之处,皆成了飞溅的碎石和断树残枝,一边的花翎不得不退到远处。   两人的动作都快得只看见残影。   五条悟不敢有任何保留,距离稍一拉开,就朝对方轰了几发苍,被九十九由基接连躲过。   最后一发,他把九十九由基逼退在一道狭窄的山岩缝隙,对方退无可退,五条悟调动周身咒力,全力轰出。   巨大的炸裂声响起,小山一样的岩石四分五裂。   “呜呼~”九十九由基站在爆炸的中心,衣服破了,脸上脏了,却连条大一点儿的口子也没有。   居然硬生生扛了下来,五条悟的笑容慢慢收起。   “该我了。”九十九由基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咧嘴笑。   “星——之——怒。”女人唇瓣轻启,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五条悟身前。   在对方的拳头袭来的时候,五条悟没有躲避,而是准备依靠无下限来化解对方的攻势,但在那一拳接触到他之前的零点一秒,脸色突然一变。   几乎是调动全身肌肉最快的反应,最后一刻,险险错开。   拳风带出飓风般的气波,五条悟被逼退到一边,落空的拳头仍然带着恐怖的冲击,在地面留下数十丈深的裂痕,裂痕一直绵延到远处,所到之处,树木山林都不复存在。   明明看起来只是普通的一击,现在居然发挥出了天灾般的力量,这就是对方的术式吗?   五条悟刚稳住身形,更加密集的攻击朝他而来。   喂喂,这可不得了啊。   九十九由基的每一道攻击都带着某种奇异的光彩,可想而知,那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就蕴藏在她看似普通的每一击里。   可是总这么躲避下去也不是办法,对方一个凌厉的横踢扫过,就在五条悟打算试试自己的无下限能不能抵挡得住被称之为星之怒的术式时。   下一秒,半空中出现了一只凶残的大嘴巴。   五条悟被这只嘴巴一口吞了进去。   是夏油杰的咒灵,沙丘蠕虫。   ......   入江春也前脚回到高专,后脚学校里就出现了几个陌生咒术师。   根据硝子的说法,那几个男人隶属于一支名为靖的部队,是总监部的爪牙。   来者不善。   但不管怎么说,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校长和夜蛾正道正准备接待他们,几人却连待客厅的门也没有进。   领头的光头咒术师面容冷峻,态度也是盛气凌人:“不用了,我们不是来喝茶的,奉总监会监督的指令,来咒高带走一个人。”   夜蛾正道眉头紧皱:“总监会的命令?我可不记得有听说过这样的命令。”   光头咒术师冷笑一声,“总监会的指令当然不需要区区一个咒高的老师来过问。”   校长连忙笑着打圆场:“不知道您是要带走谁啊?”   光头咒术师道:“缉拿审问咒高一年级生,四级咒术师入江春也。”   夜蛾正道捏紧了拳头,“缉拿审问?入江春也是我的学生,从来没有参与过总监会的任何事情,不知高层找他是要干什么。”   光头咒术师不耐烦道:“我说了,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赶快乖乖把人交出来!”   夜蛾正道毫不退让:“我是入江春也的老师,他要是犯了什么错,我也有相应的责任。”   眼看着这几个咒术师就要被激怒,校长脑子转得飞快,“各位,今天可是周末啊,一年级的学生现在都不在学校,有的回家,有的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儿了,实在不是我们不愿意交人啊,要不你们等周一学生们回来了再来?”   “你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说来说去,就是要阻止我们抓人啦?”光头咒术师说着抽出背后的剑,眼中浮现杀气,“把这里从里到外翻一遍,我看看到底人在不在。”   话音刚落,双方都摆出战斗的姿势,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动作。   “那个......”一个清亮的少年音响起,众人同时转头,来的正是他们谈论了半天的主角。   黑发的少年朝他们摇摇手,旁边还站着无奈扶额的家人硝子。 第58章   总监部本部设在京都。   入江春也一路上异常老实,乖乖儿地跟着光头咒术师上了车,等到了地方,走过数道曲折幽暗的廊道,穿过重重叠叠的障子门,终于见到了要审讯他的人。   与其说那是人,不如说那是几尊毫无情绪的石像,总监会的五位最高掌权者。   “入江春也。”一个没有丝毫起伏的苍老声音传来,“身为一个毫无咒力的普通人,却不知用了什么诡秘手段混进咒术高专。”   “你的目的是什么?”同一个声音紧接着道,“又是通过什么手段消除二级以下咒术师的咒力。”   第三个声音就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了,“你跟逐春集团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那个女人派来潜伏在咒术界的间谍?”   入江春也听着这一连串的询问,略微苦恼地皱了皱眉,“你们问题这么多,到底让我先回答哪个?”   坐在最中间的白发老者抬起一只手,那些询问的声音便都停了下来,白发老者俯视着入江春也,神色平和。   “年轻人,你不必对我们有太多敌意,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咒术界的安宁,要知道对于毫无咒力的普通人来说,咒术界的危险不是你们可以承受的。   你能伪装这么久,确实让我们震惊,但也到此为止了,我们已经知道了,你背后站的是谁,现在,告诉我,那位女社长到底有什么目的?”   入江春也听完,果然露出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白发老者面上不显,心中却暗道对方还是太年轻,三言两语就被他攻破了心防,却听对方说:   “所以你们查了半天,就查出这么些东西?难怪会被一只脑子怪欺瞒了整整几百年。”   不等高座上的几人反应,入江春也又语出惊人:“首先,我要纠正你们一个最大的错误,花翎不是我的主人哦,恰恰相反,从职称上来讲,花翎是逐春集团的社长,而我是逐春集团的会长,她是我的下属才对。”   入江春也实在不能理解,虽然他作为一个会长,既没有公开露过面,也没有出席过公司的任何会议,导致只有公司少部分关键人物知道他的存在,但如果认真调查的话,通过网络技术或者请几个靠谱的私家侦探,也不是不能查到。   而对面几人对于这番实话,除了觉得荒唐和可笑,竟没一个相信他。   “不要用这种可笑的故事来应付我们,你的机会不多了。”其中一人声音里带着怒意,“你不会想试试总监会的刑讯手段的。”   似乎真的是被吓到了,入江春也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眼睛真诚又无辜,“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很老实的,请不要折磨我。”   几人对他这幅懦弱的样子表露出几分不屑,唯有白发老者表情不变,“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入江春也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想到:“对了,你们可以查查维基百科上关于逐春的说明,我记得那上面公司的法人写的是我。”   一阵无言。   入江春也催促道:“去查查吧!”   白发老者这才有了动作,招来一名手下吩咐了什么,手下闻言,掏出手机,操作一番后,恭敬地拿给白发老者。   白发老者闭上眼睛,重重呼出一口气,“拿给他们看看。”手下依言,把手机依次呈给其他人,其他人都露出一副震惊、恍惚、又夹杂着怒意的复杂神情。   入江春也:“我没骗你吧。”   白发老者俯视着下面的人,眼神终于不再那么平和了,“你以为你的小伎俩能骗到我们吗?”   从第一眼见到入江春也,白发老者就知道对方是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对“神”毫无敬意,毫无恐惧。   他说:“就算你真的是逐春的会长,那也只是一个名头而已,是那个女人拉出来的傀儡。”其他人也显然信服了这个说法。   入江春也只是耸耸肩,并不解释,主要是他觉得一个什么都不管的会长跟傀儡什么的好像也没太大区别,就当对方说的是对的吧。   白发老者冷笑一声:“本来还想对你好点儿的,看来不必了,来人......”   入江春也连忙道:“等、等等!先听我说完怎么样?你们花了这么多心思,不惜请来一个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调开五条悟和夏油杰,好不容易才把我弄过来,总不会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给我吧。”   白发老者眼中闪现出锐利的光芒,他死死盯着入江春也,半晌,才开口:“你比我想得要聪明。   好,你只管说,我们会好好听着,但你别忘了,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这里,跟一条砧板上的鱼没什么区别。”   入江春也点点头,“我知道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们只要动动手指头我就死定了,我一定知无不言,不过希望大家听的时候不要太激动哦。”主要他看这几人年纪都很大了,怕待会儿一个没挺住,到时候把责任推到他身上就不好了。   ……   沙丘蠕虫挡住了九十九由基的横踢,整个身体从中间断成两半,倒在地上。   五条悟从沙丘蠕虫的嘴里滚了出来,身上多了一层黏糊糊的液体。   “喂,杰,你干什么啊?”五条悟一边嫌弃地试图弄掉周身的粘液,一边朝终于赶来的少年抱怨。   夏油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用谢。”   “真是的,明明都放过你了,还是凑上来了。”九十九由基见到加入战局的人并不吃惊,“这么舍不得我吗?少年。”   夏油杰的狐狸眼微微弯起,双手合十,“抱歉呢,只要前辈你放过花翎社长,我保证不会再死缠烂打的。”   九十九由基微微一笑,回答他的是破空而来的凰轮。   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时朝两边闪去,躲开了这凌厉的一击。   凰轮顺势一个回转,然后朝着五条悟的方向飞奔而去,五条悟回头,见此露出一个十分不爽的表情,大叫道:“啊咧,这不公平!”   九十九由基笑到:“怎么会呢?放心,你们两个我都会好好照顾到的。”说完,脚尖轻轻一点,朝夏油杰直冲而去。   两方打得都很激烈,两个少年还得注意着不让战斗的余波殃及到那位女社长,而花翎,借着山体的掩护,虽然浑身很是狼狈,不过好在没受什么伤。   她看着不远处打的天崩地裂的三个人,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刚刚情况太过紧急,她来不及细想,可是现在回过神来,花翎便琢磨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九十九由基,根据她所了解到的信息,这个人和总监会那群人向来不对付,作为咒世界唯一的特级,不接任务,常年在国外晃悠。   为何这次却突然帮着高层将她掳走,等等,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里,就算是高层想掳走她,为什么要选择九十九由基?   她只是普通人,即使有人保护,派几个一级咒术师,或者某些专干脏活的部队也足够了,并不需要出动一个特级。   难道……她眸色不明地看着前方,之前五条悟和夏油杰独自对战时都明显感到吃力,现在两个人一起对付九十九由基倒是能打得有来有回了。   难道对方的目的不是她,而是……要引开这两个少年吗?   一定没错,只有咒世界唯一的特级,才能同时牵制住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调虎离山,莫非高层的目的是……   花翎瞳孔紧缩,顾不上被飞溅的碎石击中,朝两个少年喊到:“住手——她的目的不是我,是……”   轰——   巨大的炸裂声在耳边响起,花翎被它的冲击弹飞,夏油杰以极快的速度接住了她。   谁也没有想到九十九由基会突然朝花翎发出攻击,她站在爆炸的中心,眼睛灼灼看着夏油杰怀里的人,“你很聪明嘛,社长大人。”   花翎忍着痛,嗓音嘶哑:“你的目的不是我。”   “啊,等等。”九十九由基说着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刚刚发来的消息,就又塞了回去。   “那什么,我可对文弱的女社长没什么兴趣。”九十九由基摆了摆手,“反正只要把你们两个家伙拖到现在就可以啦。”   五条悟双眉猛然压低,“什么意思?”   花翎:“小春,恐怕有人会对他不利。”   ……   秉承着尊老的美德,入江春也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他越说,对面几人看他的眼神就越是阴沉,如果不是在室内,他都要怀疑自己的头顶会下起雨来了。   对于久居高位的人来说,在权利的王座上待得越久,就越是享受它所带来的优越感。   高高在上,以自己的思想摆弄他人的命运,这是只有神才能做到的事情,时间长了,便忘了自己还是个人,这便是坐在这间大厅里的几个老家伙的通病。   以“神”自居的咒术界的高层,看面前的青年就像看一只蝼蚁,但是这个蝼蚁所说的一切,几乎要颠覆“神”的认知。   “这项实验主要是尝试着把B-52基因融入到普通人的身上,如果成功了,那么一个原本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就能拥有咒力,但是目前还无法在不影响正常身体机能的情况下做到。”入江春也知道这群老头子没什么科学基础,因此特意讲得简单明了。   “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没有人出声。   这几人从一开始的惊愕,愤怒,到后来浑身颤抖地拒绝相信,再到现在的沉默不语。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一只蝼蚁也敢口出狂言,妄图颠覆神的世界。   按照青年的说法,咒世界坚持了数千年不变的真理将化为乌有,把咒术师和普通人区别开来的鸿沟也将不复存在,甚至整个总监会,乃至御三家都会成为一个笑话。   哪怕这是假的,光是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也足够将这个胆大包天的人处死一千次了。   更何况,逐春集团,已经研制出了许多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东西,他们原本只当这些是小打小闹,可现在,就是必须倾尽全力铲除的异己。   但如果是真的,青年的态度又太过奇怪,这就是白发老者想不明白的地方,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告诉他们,难道他还有什么后手?   不对劲,很不对劲。   但不管怎样,无论入江春也说得是真是假,他都必须……   白发老者终于开口:“入江春也,判处死刑,即刻执行。” 第59章   白发老者:“来人!”   立刻就进来一队身着黑色劲服的守卫。   “立刻执行。”   守卫却对他的命令置若罔闻,一动未动。   白发老者眉心一跳,提高了音量:“立刻执行!”   依然没有反应。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几位掌权者的心头,只见入江春也招了招手,领头的守卫立刻朝他颔首,“请您吩咐。”   几位掌权者见此皆是惊惧。   “不、不可能!”其中一位掌权者更是颤抖着声音不可置信道:“你是什么时候控制了他们?”   入江春也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指责道:“我说你们,怎么言而无信呢,我都那么配合地说了实话,结果你们却翻脸不认人。”   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气愤,但依旧毫无气势,甚至有点像是跟大人生气的青春期男孩。   但对面几人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白发老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就是你刚刚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吗?呵,要是只凭这一点就自以为能拿捏我们,那你真是异想天开。”   入江春也也没反驳,对那领头的守卫吩咐道:“好好守着,别让其他人打扰我们聊天。”   于是守卫们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体贴地关上了大门。   入江春也上前一步,几位掌权者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怕什么?”入江春也漫不经心道:“正如你们所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那几人闻言,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像是为自己刚刚的反应后悔。   但下一秒,他们就发现了更加震惊的事情——   “咒力......我的咒力呢?”一位老者死死盯着自己的双手,发现身体里的咒力消失得一干二净。   “怎、怎么可能......我的力量,我的力量......”另一个人直接跌坐在地上,没有了咒力的维持,突如其来的虚弱感几乎淹没了他。   白发老者目眦欲裂:“你做了什么?”   入江春也一步一步往前走,“哦,忘了说了,关于我消除咒力的能力,可不限于二级哦,我消除的是一切咒力。”   青年的话让他们绝望,如果没有了咒力,那他们不就跟那些蝼蚁一样了吗?   对于失去力量的恐惧,更甚于这世上一切阴谋诡计,他们再也无法维持脸上傲慢又冷漠的神情,近乎崩溃。   “别过来!”瘫在地上的那人声音嘶哑地吼道,眼里对入江春也的憎恨与恐惧几乎要化为实质。   “你怕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就跟你们现在一样。”入江春也疑惑,甚至为了让他们不要那么恐惧,还贴心地解释道:“我能干什么呢?打你们一顿?你们可是有五个人呢,我一个,也不是对手啊。”   “不、不......”那五个人看着向他们走过来的人,连连后退,白发老者声音颤抖道:“你不是......人。”   入江春也认真纠正:“我是。”   “不,你不是!”白发老者看着入江春也的目光像是在看着什么不应存在于世的怪物,他一边大口地喘息,一遍边厉声道:“你有人类的血肉,人类的呼吸,人类的身份,但是......你绝对不是人!”   入江春也生气了。   他朝前走得更快了,而那五位老者已经退无可退,转眼间,青年就到了他们面前,然后,举起手。   五双眼睛惊恐地盯着那只举起的手,那一瞬间,他们脑子里想象了数种惨无人道的后果,然后——   “啪!”   这一掌打在白发老者的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白发老者被这力道扇到地上,感受到背部传来一阵痛意。   很痛,很屈辱,但是......但是,没了。   入江春也真的就只是在打他,那几位老者先是茫然,然后又感到庆幸,最后看到入江春也扬起第二个巴掌的时候,纷纷起身反抗。   可哪里想到,明明真都是普通人,他们五个对付青年一个居然也节节败退。   他们毕竟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家伙了,长久高位,体术什么的早就仍在脑后,而且,身体突然之间没有了咒力的维持,更感到虚弱无力。   那场面有些混乱。   有人颤颤巍巍跑到大门口,想开门逃出去,却发现大门被紧紧锁住;有人想用匕首偷袭,却一不小心插到同伴的大腿;还有人说入江春也不讲道德,对老人家也下得去手。   入江春也追着对方,那人躲在一根粗大的木柱子后面绕来绕去,几乎被逼得快哭出来。   没花多长时间,五个老家伙就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了。   入江春也颇有些骄傲,只觉得当初输给小学生的耻辱在这一刻被洗刷得干干净净,果然,这段时间的体术训练效果显著,悟看到他现在的进步也会感到高兴吧。   好了,现在该思考一下正事儿了,那么,这群连智能机都用不利索的老家伙是怎么注意倒自己的存在?   ......   五条悟赶到咒高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想见的那个人。   他立刻去了夜蛾正道的办公室,家入硝子也在那里,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五条悟问:“春也呢?”   “五条,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家入硝子道。   五条悟:“听着呢。”   “刚刚总监会派人过来,将小春带走了,夜蛾老师和校长本想阻止,但是……”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了。   五条悟:“带去了哪里?”   夜蛾正道沉声道:“带走缉拿审问,大概率是被带去了京都本部。”   五条悟点点头,“知道了。”刚踏出一步,夜蛾正道伸手拦住了他。   “你想干什么?那可是总监会。”夜蛾正道目光凝重,“我知道你很担心,但是就这样冲过去,你想过后果吗?我在总监会也有认识的人,先打听打听究竟是……”   五条悟摘下脸上的墨镜,湛蓝的眼睛里是一片冰凉的杀意,“夜蛾老师。”他的声音异常冷静,但越是冷静,他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越是坚定,“我可以答应你,如果春也没事的话,我不会杀人。”   夜蛾正道怔怔看着他,这一刻,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对方,拦在面前的手徒然落下。   五条悟的身影很快消失。   家入硝子担忧道:“他就这样去了?”   夜蛾正道叹了口气,“真是净给我找麻烦。”嘴上这么说,脑子里却已经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善后的办法。   然而,五条悟才走没多久,夏油杰抱着一个昏过去的女人出现在他办公室。   夜蛾正道:“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的办公室是不良少年做了坏事之后的安全屋吗?   夏油杰一边请家入硝子帮助治疗花翎,一边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前因后果。   夜蛾正道听得眉头越皱越紧,逐春集团、总监会、特级咒术师,这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   在得知入江春也已经被总监会抓走,而五条悟又一副要杀人的模样找上门去的消息后,夏油杰也坐不住了。   “我得和悟一起去。”   夜蛾正道怒道:“我到时候救一个还不够,还得救两个?”   夏油杰解释道:“我不只是为了帮他把春也带回来,更是看着他,以免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夜蛾正道:“……你去吧,一切小心。”   说完又加了一句:“等等,先让硝子帮你疗伤。”   ......   入江春也刚刚揍人揍累了,坐在地上问:“所以,是谁告诉你们关于我的事情?”   地上的老头子们已经有气进,没气出了,对于这个问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入江春也捏起拳头,离他最近的一个老头连忙道:“我说、我说!”他喘了几口气,“是......是羂索。”   入江春也:“羂索?”   “就是那只特级咒胎。”白发老者道。   入江春也沉默几秒,“勾结咒胎?你们的下限可真是超出我的想象,那么那只脑子怪现在在哪里?”   “就在总监部。”白发老者想着,都是因为那只特级咒胎,他们才会落得如此地步,竟然他们不好过,那只咒胎又凭什么逍遥,便道:“我现在就可以让她过来。”   她?   来的是一位还很年轻的女仆,见到原本高高在上的总监会掌权者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只是惊讶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我知道你,入江春也。”羂索围绕着入江春也缓缓踱步,“你和你的几位小伙伴花了几天的时间就拆穿了我的假面,将在咒术界隐藏了数千年的我暴露于人前,了不起。”   她语气平和,甚至因为女性特有的柔美嗓音,称得上是温柔了:“但你不知道的是,在很久之前,我就开始追寻你的身影了。”   该从哪里说起呢?   是十年前,伪装成五条家仆人的他偶然发现了一名的少女死而复生,还是九年前,作为怀孕的妇人在医院遇见了疯掉的诅咒师平山介次,又或者是在他第一次拿起那根神奇的手环时,一个崭新的世界在自己面前打开。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注视着你。”羂索的眼中隐隐闪动着狂热。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变态跟踪狂吗?“不要说得那么恶心。”入江春也跟吞了只苍蝇一样难受,“怪不得高层这些家伙突然要抓我,原来是和你勾结了,那么九十九由基又是怎么回事?”   羂索:“这就说来话长了,九十九由基虽然桀骜不逊,但她憎恨天元,而我跟天元又是死敌,帮了我,就等于是害了天元。”   入江春也:“天元,那个待在薨星宫的不死术师?”   “哈哈哈......不死?”羂索笑了起来,那笑容越来越夸张,原本姣好的面容也变得扭曲,让人毛骨悚然。   “不不不,跟你比,那家伙所谓的不死只是一个笑话。你才是真正的不死,真正的神,不老不死,与天同寿。如果我拥有了你的身体,就能够真正地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不管是天元、六眼、还是诅咒之王,都不再是阻碍!”   入江春也:“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你想要永生?”   羂索看着他,目光竟带着恋人般的爱意,“为什么不可以呢?有了这具最完美的身体,我再也不需要换来换去了。”   入江春也被他看得鸡皮疙瘩直冒,良久,他说:“你想要永生,我给你永生。”   这话一出,不光是羂索,连瘫在地上装死的老头子们也瞬间激动了起来。   “永生?你说的是真的吗?”   “永生,我也要,我也要,求求你给我吧!”   纷纷朝入江春也爬了过来。   入江春也露出一个扬起嘴角,真诚道:“真的哦。” 第60章   离入江春也最近的五个老头子最先发生变化。   这种变化是血淋淋且直观的,字面意义上的血淋淋,他们全身的皮肤开始涌出鲜血,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个血人。   随之而来的,还有毫无预兆的极致的疼痛,这股疼痛来的如此迅速而猛烈,甚至超越了□□所能承受的极限,那些血人于是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哭喊。   但这只是开始。   那些涌出来的血液连同还在身体里的血液一起变得滚烫、沸汤,很快化作炙热的岩浆,开始融化他们的衣物、皮肤、内脏……   剧痛伴随着惨叫声,一浪接着一浪,很难说清楚这股剧痛到底来自哪里,皮肤?器官?不不,应该说是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每一个细胞都痛苦不堪。   更糟糕的是,他们的精神在这样的痛苦之中居然还保持着清醒,清醒地感受着一切。   温度越来越高了,那些血人在地上抽搐不停,皮肤和着衣物融化成一层模糊不清的黏膜,然后掉落,露出乱七八糟的血肉,接着,他们开始膨胀了。   惨叫声就没有停止过,直到喉咙开始变形,发出更诡异的声音。   当那些血人膨胀到几乎有以前的三倍大时,入江春也往后退了几步,捂住口鼻。   嘣!嘣!嘣!嘣!嘣!   接连五声,血人爆炸开,在空中开出烟花般的血雾,有什么东西落到地上,是各种各样的液体、碎肉、和不明成分的碎屑。   入江春也轻声道:“恭喜,得偿所愿。”   那堆混合物当然没有办法再回答他,但入江春也知道,他们的意识仍然存在,在那些还未散净的血雾中、在肮脏的混合物中、在缓缓流动的粘液和难以辨认的血肉中。   能够感受到一切,却再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了。   从一刻起,他们不是什么神,也不再是人类、或者蝼蚁,他们只是一滩腥臭的液体。   入江春也的目光从这些东西上移开,落到最后一个目标身上。   羂索跌坐在地上,双腿已经变成了血红色,那些血红色慢慢向上蔓延,即使他竭尽全力爬着远离入江春也,依旧阻止不了他正在变得跟之前的那些家伙一样。   他的表情十分复杂,恐惧、茫然、但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   入江春也奇怪地看着他,“不是你说想要永生吗?”   羂索发出怪异的笑,“永生?咯咯咯……永生?原来□□吗?咯咯咯……”   “是的,□□。”入江春也的语气罕见的没有起伏,褪去往日里那个天真的傻白甜形象,此时的他展现出一种魔性的魅力。   他的紫色眼睛美得惊人,仿佛整个宇宙都在其中旋转,“死亡已经遗忘了你们,但从今以后,你们活着的每一秒都将祈求他的到来。”   羂索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不住地颤抖,血色已经爬上了他的腰部,但与其说他是恐惧,不如说他是在激动,“真不错啊,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完美,这种力量、这种力量……我不想要这样的永生,我后悔了!”   入江春也微微偏过头,“概不退货哦。”   “我不想要这样的永生,我想要的……”他停顿片刻,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阴测测的笑来,“是你啊。”   入江春也瞳孔剧烈一颤,看着指向自己的黑色武器,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他做梦也没想到,羂索能在这时候掏出一把枪来。   提问:这东西能伤到他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的身体是一个纯粹的普通人类,即使他能借助某些超现实的力量将人变成一堆活的垃圾,但确实无法抵抗一颗子弹带来的伤害。   因此,他看着羂索手里的枪,感觉到黑色幽默般的讽刺,并在这一刻回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一个片段。   那个时候刚刚和五条悟签订奴隶契约,入江春也向他的奴隶主老实交代了关于自己的许多事情。   奴隶主蹲在阳台的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舔着手里半根棒棒冰,“所以,那个什么‘邪神’想让你当他的小弟,还赐予了你许多特殊的能力,所以你可以消除一切咒力、搅乱别人的脑子什么的?”   入江春也当时对这个理解一言难尽,“首先,不是邪神,他们的名字难以用人类的语言来表达,还有,不是什么小弟,这很复杂。   他们有的想要转化我,有的想要吃掉我,还有的想和我、咳、融合,最后,我身上的特质并非赐予,而是因为被那些存在一直关注所带来的影响。”   五条悟:“明白了,咔擦咔擦……除了变成狗,你还会什么?你会骑着什么怪东西漫天飞吗?眼睛会射出红光吗?会突然掏出根棍子把人变没吗?”   入江春也啃着另外半根棒棒冰,“不会。我完完全全就是个正常人类来着,被刀砍、被枪击就会死的那种。”   五条悟不说话了。   入江春也又立刻补充道:“虽然会死,但其实我……”   “你不会死的哦。”五条悟打断他,“没关系,这一点完全不用担心,因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砰——   枪声响起的时候,入江春也脑子里想起的还是他最喜欢的蓝眼睛。   ……   从东京到京都,有大概五百多公里的距离,开车也要五个多小时。   五条悟的瞬移是基于无下限对于空间控制所开发出的能力,但太远的距离会导致这段空间内的物体扭曲变形,因此,他不得不分多次使用瞬移,来跨过这五百多公里。   到了总监部,他一丝犹豫也没有直接往里面冲,果不其然,被结界挡在外面,随之而来的还有赶来的护卫。   “什么人?敢硬闯总监会总部,不要命了吗?”   回答守卫的是一发威力惊人的“苍”,只听“咔擦”几声,结界应声碎裂。   守卫一惊,连忙上前拦住了嚣张的闯入者。   他们把他团团围住,等看清闯入者的特征,又是一惊,银发、墨镜、一身咒高的制服,领头的守卫道:“五条悟?擅闯总监会你想干什么?”   五条悟开口:“我赶时间,一起上吧。”   总监会的守卫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均是体术精湛的咒术师,领头的守卫一个眼神,一齐朝对方冲了过去。   五条悟单手结印,墨镜后的眼睛莹莹闪烁,露出危险的意味,“苍。”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一道刺眼的白光以他为中心,扫向四周,这股恐怖的能量同时将包围住他的守卫一起掀起飞,落地后,除了零星几个还强撑着没有昏过去,其他的都没有了意识。   五条悟:“哦,说错了,不是苍,是苍的百分之五百版本。”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最中心的建筑,直到又一个拿着日本刀的光头咒术师出现挡在他面前。   “五条悟,你疯了吗?擅闯总监会是死罪!”   五条悟:“滚开。”   凌空一脚当头踢来,光头咒术师不得不提刀抵抗,那柄伴随他多年的二级咒具居然当场断裂。   光头咒术师不得不弃刀肉搏,但对方的攻击实在太过猛烈,很快就被捶进墙里,他又强忍着痛苦从墙里爬出来,再次拦住对方。   “啧。”五条悟不耐烦的撇嘴,要是在平时,他还能和这种二愣子玩玩儿,但是现在,他可不会浪费时间。   他按住那颗光头,按进地里,从大门一直搓到庭院的石板路尽头,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痕,光头咒术师彻底昏死过去。   烦人的苍蝇终于解决了,现在他终于可以——   砰——   五条悟觉得自己的反应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几乎是枪声响起的同时,他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朝总监会的大厅冲了过去。   各种信息在大脑中飞快运转,是枪声,普通手枪的声音,为什么总监会会出现枪声?这声枪响又是对这谁?但现在这些问题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入江春也会被一颗子弹夺去生命。   这种子弹的速度大概和音速差不多,而他现在全速冲击的速度也已经超过了音速,不,还要考虑枪和春也的距离,如果足够远,那么他完全可以赶到。   他的身影快到几乎难以用肉眼捕捉,从庭院到大厅,一道又一道障子门在这股冲击面前四分五裂。   然后,他看见自己找了好久的人就站在屋子中间,紫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点不可置信、又有一点认命般的无可奈何。   那一瞬间,五条悟的眼里只剩下入江春也和那颗子弹了。   四周一切场景都变得异常缓慢而清晰,入江春也与那颗子弹的距离已经不到一公分。   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可以……   “噗。”金属陷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五条悟的瞳孔猛然缩紧。   怎么可能?大脑下意识地去否认眼前的场景,怎么可能呢?   明明只剩下一厘米了,不,半厘米,他就可以把那颗子弹抓在手心里,而不是眼看着它射进入江春也的心口。   五条悟接住了他,周围的场景似乎又恢复了正常的流速。   他抱住入江春也的手有些颤抖,说,“没关系,我带你去找硝子……”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就想起了怀里的人对一切术式免疫。   于是他又说:“我们去医院,去你的实验室,你有那么多厉害的科学家,这点小伤不是问题。”   入江春也想说什么,刚张开嘴,嘴里就涌出一股温热的鲜血,他只能用眼神示意五条悟去注意屋子里的另一个人。   下一秒,五条悟就朝那个还举着枪的女人轰去一发咒力,连尸体也没有留下,直接化为灰烬。   入江春也放心下来,有人捧起他的脸对他说,“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交给我,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   入江春也想朝他笑一笑,但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去扯动脸上的肌肉了,生机正从他身上飞快流逝。   他看着那双再熟悉不过的蓝眼睛,没有了往日的神气活现,却盈满了从未出现过的痛苦与茫然,然后随着湿润的液体落到他脸上。   五条悟,居然会有这样的表情吗?   入江春也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每一分钟,不,每一秒钟都是如此重要,凝视着那双蓝眼睛的所有时间都意义非凡。   他知道自己不会死,但他不知道自己能什么时候活过来,五年?五十年?一百年?也许那时候蓝眼睛的饲养者可能已经不在了,或者更糟,他会重生在一个没有五条悟存在的世界。   “你不会死的,我们约好的,你会待在我身边一百年,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跟你说……”   蓝眼睛还在絮絮叨叨,笨蛋,我当然不会死了,入江春也想说,我不会死的,但是你,你可要等我啊……   紫水晶般的眼睛失去了光彩。 第61章   怀里的人停止了心跳,周围忽然变得异常安静,五条悟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好像时间也随着心跳声一起停止了。   良久,他俯下身,对着死去的尸体轻声耳语。   那声音乍一听是平静的,但又隐隐透着冰冷与近乎残忍的坚定。   “我诅咒你,即使是死亡,也无法离开我,即使化作怨灵,你的灵魂与身体亦将永远陪伴我。”   下一秒,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咒力波动以他们为中心自四周散开。   咒力来自人们情绪的阴暗面,它之所以诞生,最原始的、最直接的用途当然是诅咒。   据说,五条家的祖先与被称之为“霓虹三大怨灵”的菅原道真有着不可割分的血缘关系,千年的时光过去,家族相传的除了术式无下限和六眼,还有融于血脉之中的、强大的诅咒之力。   现在,这股黑暗的、恐怖的力量瞬间席卷了整个总监会,在这里的咒术师们不可思议地望向天空,只见原本的晴空万里已消失不见,而是出现了一个扭曲的漩涡,不详的气息在其中翻滚。   咒术师们对这突然爆发的诅咒之力不知所措,各种猜测与恐惧恐慌在他们心中蔓延,竟然出现了如此强大的诅咒师吗?这样的诅咒之下,又将孕育出何等恐怖的咒灵?那一定将是整个咒术界的灾难。   正当有人准备前往咒力最浓厚的大厅一探究竟时,那股力量却又一下子消失了。   夏油杰赶来的时候,刚刚的咒力波动已经消散得不见一丝痕迹,出乎意料地,他骑着蝠鲼飞进总监会的时候,既没有遇到结界,也没有人拦着他。   那些守卫和咒术师如临大敌地站在大厅外面,看他进去,竟也不阻止,只是用一种看小白鼠的眼神看他。   大厅里一团糟,地上血肉淋漓,另一边还有个直径十多米的大洞,但夏油杰没有丝毫精力关注这些,而是径直朝前方那道熟悉的身影跑去。   跑到一半,他忽然停了下来,像是不敢再往前了,“……悟,你怀里的是什么?”   “为什么失败了?”五条悟垂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失败?你再说什……”剩下的话停在嘴边,夏油杰瞳孔紧缩,他看见五条悟抬起头,往日如天空般澄澈的眼睛流着血,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就又看见对方怀里毫无生气的身体。   夏油杰只觉得浑身冰凉,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五条悟:“我想让他活过来,但是诅咒失败了,你说为什么会失败?”   为什么会失败?这个世界上,他唯一想诅咒的人,偏偏对一切咒力免疫。   夏油杰:“是谁?”   五条悟:“那只特级咒胎,已经被我彻底杀死了。”   说完,他抱着人走过来,声音平静到不正常,“你帮我抱一下,不要松手,我等下就回来。”   夏油杰注视着他,目光痛苦又锐利,“你想干什么?”   五条悟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夏油杰已从他眼睛里看见不再克制的疯狂与杀意。   很快,外面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嘶吼与咒骂。   夏油杰知道五条悟正走向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他应该阻止,但是抱着怀里没有温度的尸体,他的心里一片冰冷。   小春的死,与总监会绝对脱不了干系。   ……   “噗——”   黑衣守卫口吐鲜血倒在地上,看着面前的青年,眼里是止不住的恐惧。   五条悟面无表情:“剩下的那些高层在哪里?”   刚刚的大厅里死了五个,但应该还有更多,所有的老橘子,他一个也不想放过。   从小到大,五条悟对高层的厌恶从来不加掩饰,他看着那些腐朽的、无能的、虚伪到了极点的家伙,坐在厚厚的帷帐后面肆无忌惮地摆弄他人的命运,心里不只一次想过——   “杀干净就好了,讨人厌的老橘子。”   “光是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记忆中,一只奶黄色的小柴犬对他说,“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吧,死了一批老橘子,还有下一批橘子接替他们的位子,最终,还是什么也不会变。”   这就是五条悟容忍了高层这么多年的原因,但,到此为止了。   今天,他不在乎会不会有改变,他只想让总监会所有的高层偿命。   黑衣守卫看了看地上被打得失去反击力量的其他人,在五条悟恐怖的威压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不远处的一栋大楼。   除去级别最高的五位监督,总监会的其他高层平时都在那栋楼里处理事物,五条悟身影一闪,人就到了大楼里。   他直接抓了一位穿着最光鲜的中年男人,威胁一番,从对方哆哆嗦嗦的手里接过所有高层的资料,然后,五条悟就在其他人大喊着救命和守卫的尖叫声中,拍碎了第一位高层的脑袋。   一张纸被扔在地上,被红色的液体浸透,五条悟说,“下一个。”   而另一边,夏油杰闻着鼻尖越来越重的血腥味,只觉得时间越来越难熬。   他低头,凝视着这张即使死去也依然漂亮的脸孔,喃喃道:“如果是你的话,现在会怎么做呢?”   虽然小春平时看着一副傻乐的样子,但一到关键时刻,却总是能给出最正确的建议,而且有他在,五条悟总是能听进去话。   如果小春还在的话……夏油杰再也忍不住,抱着人坐上蝠鲼离开了大厅。   找到五条悟并不难,血腥味最浓的地方就是,在大楼的最高层,夏油杰先飞高,打破顶层的玻璃窗,然后直接飞了进去。   他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五条悟利落地扭断了一个和服老头子的脖颈,又随手扔在地上。   感受到身后吹来的劲风,五条悟头也没回,“你是来劝我的吗,杰?”   夏油杰的目光略过地上的尸体,艰难地开口:“……已经够了,悟。”   他知道,地上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除了小春的事情,他们还犯下过其他数不清的恶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看着自己的同期、伙伴、挚友来当这个血腥的审判者。   “够吗?”五条悟转过头,蓝眼睛折射出锋利的寒光,“还有这么多呢?”他扬了扬手里的资料,“再等我一会儿,把这些都解决掉,就来找你。”   夏油杰闭了闭眼,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也不会让五条悟回心转意,但是……必须要阻止对方继续这样下去,“住手!”他说:“没有时间了,再拖下去小春的身体会开始变糟。”   五条悟的脚步顿住了。   夏油杰接着说:“你不是要复活他吗?我们带他去干净点的地方,先想办法将小春安置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说的对。”五条悟转过身的时候,眼中残余的杀气还未消散,但当他看着夏油杰怀里的人时,好像又变成了原来的那个少年。   “你说得对。”他重复道。   ……   五条家主五条清张今年已经六十岁了,即使是咒术师,他的身体也不如从前了,处理起族中事务也开始渐渐感觉力不从心。   他最讨厌的就是在原本平和的日子里,突然出现的坏消息。   “什么?你说什么?”就比如现在,他惊得一下子站起来,“五条悟他硬闯总监会?”   消息是他信任的下属带来的,不会有假,何况这听起来确实像是他们家的六眼能做出的事。   他顿感头大,立马让下属进一步打探,同时脑子里琢磨着如何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他刚琢磨出一些头绪,下属再次来报,这一次,对方带来的消息,几乎让他血压飙升。   “什么?他打破了结界,还将总监会的守卫和咒术师揍了个半死?”五条清张急得在原地转来转去,“不行,把他带回来,快!把他带回来!”   下属有些为难,“这……神子要是不回来呢?”   “你TM就说我要死了!他总会回来吧!”五条清张吼道。   “……是。”虽然下属认为这个理由并不一定能让神子回来,但还是点头退下。   一刻钟后,下属又出现在五条清张面前。   五条清张皱眉道:“不是叫你……”   “家主,大事不好了!”下属慌乱得几乎顾不上尊卑,强行打断家主的话,“神子他、他……”后面的内容实在太过骇人,他连说出口也觉得困难。   五条清张脸色惨白,莫非他们五条家的神子就这样……   “神子他杀了五大监督,现在又在继续屠杀总监会的其他高层,家主,现在该怎么办?家主,家主!”   下属接住了晕过去的五条清张。   五条清张醒得很快,下属守在他床前,欲言又止。   他坐起身,冷冷道:“还有什么消息,说!”   “神子他……他回来了。”   “他在哪里?”   “一回来就去了藏室。”   五条清张二话不说就往藏室走去,只扔下一句,“别让人靠近。”   藏室乃五条家的重地,存放着家族收集的所有武器、咒具,千年的积累,各种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光是达到特级的咒具就有好几件。   一打开藏室的门,五条清张就看见正中央摆放的……棺材,那是棺材吧,那里面还躺着一具尸体呢,而五条悟正翻找着什么,将各种无价之宝扔得满地都是。   五条清张的语气毫无起伏:“五条家完了。”   五条悟没理他,翻了一会儿,突然问:“阿戈莫托在哪里?”   “阿戈莫托?”五条清张呢喃着这个词语,看了那棺材一眼,然后就明白了:“你想将那具尸体保存起来。”   阿戈莫托是五条家的特级咒具之一,触碰它就能消除时间所带来的影响,让物体维持某一个时刻的状态而不产生任何变化。   “那个东西除了家主谁也不能碰,这是历来的规矩。”五条清张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而且,你真的觉得现在那具尸体是重点吗?”   “碰——”   突如其来的一脚,让五条清张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不要总是一口一句尸体尸体的,很难听诶。”踢他的人不耐烦道:“再说些有的没的,我先把你变成尸体哦。”   五条清张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毕竟这家伙刚刚已经血洗了总监会,可恶,五条悟的速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了?   五条悟几步就走到他面前,拧着他的领子将他一把提起,“竟然只有家主才能拥有,那么——”   声音停顿片刻,“现在我宣布,我就是五条家的新任家主了!谁赞成?谁反对?” 第62章   五条清张早有退位的打算,他原本想着等再过几年,五条悟实力更进一步、性格更稳重一些的时候,就把家主的位子交给六眼神子,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五条悟现在的表情相当危险,很疯、很认真,五条清张很确定,要是谁在这时候说个反对,下场很有可能就跟那些高层一样了。   但只是五条悟的威胁还不足以让他屈服,主要是因为——五条家完了,六眼疯了,御三家其他两家和总监会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来,那他还待在这个家主的位子上干什么?   各种思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五条清张深呼吸一口,“好好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家主了。”   五条悟依然没放开他的衣领,他只得又说道:“阿戈莫托就放在后面的密室里,你拿去吧,随便干什么……”都不关他的事了。   话还没说完,新任家主一个快步冲进藏室,没了影儿,五条清张没好气地理了理衣服,周围赶来的族人和下属面面相觑。   “家、家主……”   “闭嘴!”五条清张吼道,“家主换人了,再有任何事情找五条悟!”说完,气冲冲走了。   五条悟很快找到了阿戈莫托,那是一块紫色的小石头,漂浮在特制的盒子里,静静散发着某种绚烂又神秘的光彩。   无下限让五条悟即使握着这块石头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他在屋子里随便找了跟绳子,编了个绳套把它套住,然后戴在入江春也的脖子上。   紫色的小石头挂在莹白的脖子上,衬得格外漂亮。   “这个颜色很适合你哦。”五条悟凝视着躺在棺材里的人。   入江春也这个样子跟平常很不一样,在他醒着的时候,他总是有意识地抑制着自身那种魔性的吸引力,再加上傻乐小狗的气质太过突出,让他即使拥有一张海妖般完美的面孔,也让人感觉不到什么侵略性。   但现在,这份美丽肆无忌惮地彰显着存在,即使主人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近乎诡异的魅力。   “我还是喜欢你睁开眼睛的时候。”五条悟伸出两只手,轻轻把入江春也的嘴角往上提了提。   “你还欠着我八亿呢,居然敢睡得这么安稳?不好意思啦,我就是那种即使是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欠债人的超粘人讨债鬼哦,你这辈子遇上我算是你倒霉啦!而且我还要收利息哦,等把你找回来,你不会想知道……”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却还是觉得屋子里太过安静。   然后,蓝眼睛垂下来,他忍不住俯下身,抱了抱那具没有温度的身体,声音几不可闻,“不要让我等太久啊,春也。”   ……   五条清张以为刚刚经历的那些已经够魔幻了,没想到的是,他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更令人不敢相信的一幕。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格子衫、休闲裤,带着厚重的黑框眼镜,虽然长相清丽,但总有股不修边幅的气质,仆人领着她正穿过庭院。   即使发型、身高、气质都变了,但五条清张还是认出了她,那本该是一个鬼魂,一个早在十年前就死去的五条家的族女。   他站在原地,瞳孔因为太过惊讶而缩小,显得那张向来威严的脸有些可笑:“你……你怎么会?”   那女人看见他,停下脚步,居然还大大咧咧地朝他挥手,“二堂叔,好久不见,你老了不少啊。”   “五条……畂月?”五条清张从遥远的记忆中翻出这个名字,“你……竟然没有死?”   “哦,严格来说是死过了,说起来这都是因为你啊,二堂叔,要不是你当年逼迫我嫁给糟老头子,我又何必假死脱身呢?”五条畂月语出惊人。   她刚从漂亮国赶回来,这些年一直在哈佛大学埋头研究,这次要不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会回到霓虹。   再见到当年迫害她的人,五条畂月心里并没有太多感觉,只是见到对方不可置信的呆愣表情,觉得颇为有趣,可惜今天没什么时间“叙旧”,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家主还等着我呢,不和你多说了,拜拜。”说完,跟着领路的仆人走了。   留下五条清张因为过于气愤和震惊而一脸扭曲。   他厉声喊道:“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我抓起来!”   哪知周围人神色为难,“家,咳,清张长老,这是家主请来的贵客,得罪不得啊。”   五条清张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绿,最后一甩袖子离开了。   五条畂月一赶到五条悟的小院,看到的就是棺材里了无生气的入江春也,她脸色发白,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小春老师,怎么会这样?”   “畂月。”五条悟没有废话,直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赶过来吧?”   五条畂月心里浮现出一个猜测,“难道……你想让我用那个方法。”   “没错。”五条悟说,“十年前,春也通过某种密法让你死而复生,而那个密法,你知道该怎么做。”   五条畂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个躺在棺材里的人对她有再造之恩,更不用提对方不求回报地教了她那么多知识,后来又鼓励她去更广阔的天地追寻理想、探索真理。   入江春也对她来说不只是恩人那么简单,是改变她的老师、是有共同追求的伙伴。   “我的确知道怎么做。”五条畂月的声音里带着沉重,“但是你先听我说,那个药物只能够让尸体活过来,却并不能换回老师的灵魂。   要想彻底复活老师,就必须在老师还活着的时候,对他的身体事先进行一些处理,当初我在服下毒药之前,小春老师就已经对我做了些小手术,所以……”五条畂月看着五条悟的表情,实在说不下去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办法复活不了他是吗?”五条悟的声音没有起伏,却无端让人心中一紧,“知道了。”   五条畂月既难过又愧疚,“对不起。”钻研学术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但到了关键时刻却什么作用也起不了,“跟小春老师比,我真是太无能了,那个复活密法,我会继续研究的,也许有什么新发现也说不定。”   “嗯,谢了。”五条悟的语气淡淡。   五条畂月看着对方,突然鞠了一躬,“请不要放弃!”她既像是说给对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无论花多少时间,多少精力,请你坚持下去,我,还有花翎,信辉,都会想尽办法让小春老师重新回来的。”   五条悟轻轻笑了一声,相比于少女的坚定,他的声音飘渺到不可捉摸,“关于这一点,我当然知道啊。”他喜欢的人,有多么招人喜欢。   ……   等五条畂月走了之后,小院里又只剩下他和入江春也了。   他没有让任何仆从靠近这里,包括从小照顾他的侍女杏子,也被他赶了出去。   这个地方他太熟悉了,哪怕闭着眼睛也知道自己待在哪个角落。   屋子门口还伫立着一个豪华狗窝,五条悟看得久了,就会有种错觉,好像里面还住着一只奶黄色、有着湿润的下垂眼的生物,下一秒,它就会从狗窝里钻出来,撒着欢儿朝他跑来,又跳到他肩上。   但他还没伤春悲秋多久,就又迎来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家伙。   夏油杰没敲门,直接越过围墙翻了进来,见到对着狗窝发呆的五条悟,毫不客气地坐在檐廊上,“外面都乱成一团了,你这个始作俑者倒是颇为闲适。”   “想独自一人舔舐心灵的伤口就这么难吗?”五条悟抱怨道。   “呵呵,你可不是那样的人啊,悟。”夏油杰笑道:“你是那种与其独自伤心,不如让整个世界一起痛苦的家伙啊。”   “诶,听起来好像反派。”   “你不是吗?”夏油杰反问,五条悟难得没有反驳,毕竟他才干过比反派还像反派的事情。   五条悟问:“你说外面乱了,乱成什么样子啦?快跟我说说,让我乐呵乐呵。”   夏油杰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总监会乱成一锅粥了,领头的都被你干掉了,仅剩的高层也躲了起来,无人主持大局,只有一些中层管理者勉强维持着运转。   御三家其他两家据说已经在召集最精干的咒术师,准备一起上你家兴师问罪。   哦,还有网上,现在已经炸开锅了,你团灭高层的照片、视频传得到处都是,有说要声讨你的,还有说要加入你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还有诅咒师那边,有不少趁机闹事的家伙,花翎拜托了灵幻那边,连着击退了好几批诅咒师才消停不少。”   五条悟看看夏油杰,对方身上也添了不少新伤,想必也因为这波混乱,经历了不少战斗,“拜托你了,杰。”他说。   夏油杰摇摇头,“我只能做这些了,而且这些也不全是坏事,花翎社长说,不破不立,越是在混乱的时候,才越有可能建立一个全新的统治。”   五条悟挑了挑眉:“你现在是她的迷弟了。”   夏油杰笑笑没有说话,忽然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人,立刻接通了。   “花翎社长……是的……请放心……好,我知道了。”   夏油杰把电话递给五条悟,“喏,她有话要跟你说。”   五条悟接过电话,其实对于花翎,他一直有种微妙的、难以形容的……好吧,姑且称之为嫉妒的复杂心情。   开玩笑,堂堂六眼神子,嚣张恣意,连家主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嫉妒一个小小的侍女呢?但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也许是因为花翎是除了五条悟以外,和入江春也最亲密的人;也许是因为入江春也瞒着他关于变成人的秘密,却对花翎毫不隐瞒;也许是因为那只小狗是五条悟从这个女孩的手中夺过来的……   但在这一刻,他竟然有种只有这个女人才能理解他的感觉。   花翎:“悟少爷。”   五条悟:“我现在不是神子了,是家主了哦。”   花翎的声音并不吃惊:“恭喜,畂月是您让她回来的吗?”   “是哦。”   “您想复活小春。”   “你不也想吗?”   “……是的。”   五条悟顿了顿,说:“反转术式、诅咒、让五条畂月复活的密法我都试过了,都没有用。”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低不可闻的叹息,良久,花翎说:“……还有一个办法,但是……”   五条悟:“什么办法?”   花翎:“……这几乎不可能做到,而且太荒唐了。”不可能办到,荒唐,但她还是给五条悟打了电话。   五条悟:“你说,不论是星星还是月亮我都给它摘下来。”   花翎:“……摘下来倒是不用,到月球上去就可以了。” 第63章   1969年,漂亮国派遣阿波罗号第一次在月球实现了软着陆,阿姆斯特朗留下那句经典的“这是我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往后数年,其他国家也陆续实现了对月球的探索,但其中不包括霓虹。   在一间布满各种精密仪器的实验室里,几位年轻人表情严肃,只除了……   五条悟一脸好奇地戳戳这里,拍拍那里,像一只完全克制不住爪子的手贱猫。   “别碰那个!”宫野志保忍不住出声,眉头紧皱,“那可是好不容易从NASA弄来的。”   花翎:“好了,现在站在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是这个计划的关键人物,畂月,请你先为我们简单说一下整个过程吧。”   五条畂月点点头:“首先,我们现有的登月装置是一支搭载着小型飞行器的火箭,飞行器仅供两人乘坐,火箭发射后,直到地月转移轨道,飞行器就和火箭分离……”   “简单,请说得简单一点,畂月。”花翎不得不打断她:“这里可不是哈佛,你得让高专的同伴也能理解清楚。”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感觉膝盖仿佛中了一箭,只有五条悟翘着腿,一副与他无关的样子。   要不是花翎一副完全为他们考虑的体贴态度,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都要以为对方是在嘲讽他们的学历了。   五条畂月耸了耸肩,“好吧,简单。”她拿起桌上的记号笔,在白板上画了个简笔模型。   “第一步,我们将小春老师和另一名乘员送到月球轨道;第二步,让小春老师实现着陆,然后等待;第三步,乘坐飞行器回到地球。”   夏油杰:“嗯,确实简单明了。”   家入硝子举起来手:“我有三个问题。”   五条畂月示意她说出来。   “飞行器停在月球轨道,那怎么着陆,有其他工具吗?另一名乘员是谁?还有第二步中的‘等待’,我们等什么?”   五条畂月面露赞赏地看着她:“了不起,每一个问题都很关键。”   一旁的宫野志保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我们没有着陆的工具,所以采取了一种更为大胆的模式,科学加上咒力。”   家入硝子:“哇哦,很有你们公司的风格。”   宫野志保:“当飞行器抵达月球轨道后,借助无下限的瞬移能力,将小春送到月球表面。”   “所以春也的守护骑士就是我啦!”五条悟站起来,“好浪漫,我们应该是第一对到月球上去的情侣吧!”   夏油杰:想吐槽,但是忍住了。   家入硝子:“好的,另一名乘员是五条悟,那么,把小春送到月球表面之后呢?我们等什么?”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家入硝子看看宫野志保,又看看五条畂月,两位科学家都在沉默。   五条悟重复了这个问题:“我们在等什么?”   花翎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暂且不知。”   五条悟:“不知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加茂闻吉这时突然上前一步,他的语气既神秘又笃定:“不必担忧,不必疑虑,月神的光辉将照耀我主。”   宫野志保像是再也受不了似的,冷声道:“所以我说过这个行动的可行性太低了,无下限能否在地外空间实现尚未可知,我们的登月装置也不是最新的,最可笑的是,我们连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   “不,我们知道。”花翎轻声说,“对于科学家,严谨是第一位的,但对于咒术师,越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越是敢去尝试。”   ……   五条清张的退休生活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舒适。   他沉着脸,对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下属很不耐烦:“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禅院家、加茂家以及咒术界其他有头有脸的家族此刻已经派人上门了,据说还带着总监会的所谓的“受害者”,一副替天行道,声讨魔王的架势。   但他们的家主、被声讨的魔王现在根本不在这里,待客厅里的茶都已经倒了三次了。   “……是、是家主的意思。”下属硬着头皮说道:“家主走之前说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让长老您代行族中一切事务。”   “滚!”   伴随着这声有力的怒吼而来的,还有迎面摔过来的一个桌摆件。   “五条悟!你别太过分!”   下属险险躲过暗器,“家主走的时候原话是这样的:‘随便那个老头子怎么处理,反正只要别把五条家玩儿没了,出了任何事,有我顶着。’”   “呵,他顶着,他能……”五条清张正说着,突然停住,思绪一转,突兀地换了个话题,“有没有九十九由基的消息?”   下属一愣:“九十九由基?据说已经离开霓虹了。”   五条清张眼睛眯了眯,这女人,惹出这么大的事情,跑得倒是挺快,不过,这样一来,霓虹就暂时没有能牵制住五条悟的人了。   他勾起一个老谋深算的笑容,“等我换个衣服,我就去见他们。”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总监会高层几近团灭,就算五条家想主动认错也没法善了,与其被声讨,不如不认错,五条清张可以肯定那些人就算再愤怒也不敢真的在五条家来硬的。   毕竟五条悟能团灭总监会,怎么就不能团灭其他势力呢。   思及此,原本不愿意处理的烂摊子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一想到那些老家伙等会儿的脸色,他居然还有点儿期待起来。   ……   “要给你换个地方了。”五条悟把入江春也从原来的那副棺材里抱出来,放到另一个由特殊金属材料制成的小型休眠舱。   在关上舱门之前,五条悟安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忽然伸手轻轻划过对方直挺的鼻子。   “等会儿见,小狗。”   舱门闭合,白色的气体瞬间溢满了里面的空间,直到让人无法看清舱中人的脸。   五条悟想,等下一次,那双紫色的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无论用什么方式,他一定要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然后,再也不会把他弄丢。   夏油杰拍拍他的肩,“走吧。”   五条悟来到另一间无菌室,由好几名专业人员给他套上一件奇怪又厚重的防护服。   “哇,杰你看,好神奇。”五条悟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臃肿的熊。   然后转头对着正在测量他身体数据的宫野志保说道:“喂,你知道这玩意儿对我来说挺多余的吧?”他的无下限完全可以抵挡住真空对身体的损害。   “那你可真是天生的宇航员。”宫野志保挑起一只眉毛,只是语气里听不出什么赞扬,“身体各项指标都很出色,不,应该说已经远超过正常水平,NASA没有请你当首席宇航员是他们的损失。”   五条猫猫下巴不自觉地抬高,洋洋得意,“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强,干什么都是最棒的。”   夏油杰捂了捂脸,“她不是在夸你啦,悟,还有,防护服给我穿好,花翎社长说了,以防万一,如果接触到小春,你的无下限会被消除。”   他说完拿起头盔,盖住银发猫猫的脑袋。   夏油杰轻声说:“等你们回来。”   五条悟用带着手套的手比了一个OK,面罩后的脸扬起一个经典的肆意笑容。   等一切准备好,飞行器的舱门被打开,众人注视着那个臃肿但又不失灵活的身影走了进去。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工作,包括各项设备的不断完善、模拟真空环境让五条悟使用无下限、对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设想了一个又一个备用计划,但依然有很大的风险。   接下来,只能就交给时间了。   发射的地点最终定在鸟取县附近,花翎以科研的名义想方设法让政府批准了这次活动,这种事情不用想也知道有多难。   夏油杰注意到了她眼底的青黑,什么也没说,只是和她一起站在控制室的玻璃窗前,看着远处的火箭开始冒出气体。   在飞行器里,刚开始的时候有一阵颠簸,然后就是强烈的失重感,窗外的景色飞速掠过,然后所有的人和物都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整个地球都在他们脚下。   五条悟的蓝眼睛微微睁大,照映出这个美丽而宏大的星球,“我还没有试过飞这么高呢,真想你也看看啊。”   他口中的那个人此时正躺在休眠舱里,整个舱室被固定在他旁边。   有点可惜,但没关系,他想,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这里面的人就会睁开眼睛,惊奇地去看这所有的一切了。   飞行器随着火箭越升越高,等火箭到达地月转移轨道的时候,飞行器开始从它身上脱离,一阵并不剧烈的震动传来,然后又趋于平稳。   五条悟推动面前的手把,飞行器沿着设定好的路线继续向前。   地球在他们身后越来越遥远,光线也渐渐暗淡下去,他们和这架飞行器一起冲进了一个黑暗辽阔的、寂静无声的未知世界,而路的前方是另一个没有光亮的荒芜星球。   与他们生机勃勃的蓝色星球一点也不同,这颗星球死寂、斑驳、又孤独。 第64章   宇宙之中没有声音,一切都是寂静无声的。   对于庞大的月球而言,正朝它缓慢靠近的飞行器好比一只小虫子般毫不起眼。   飞行器慢慢停稳在特定位置,舱门打开,穿着防护服的人从里面出来,怀里还抱着另一个人,如同两只更加微不足道的小虫子。   入江春也的腰部缠了好几圈安全绳,连在五条悟的防护服上,虽然阿戈莫托让入江春也的身体在任何条件下也不会产生丝毫变化,但地外空间的危险远远不止如此。   没有声音、没有方向、没有重力,这让入江春也一旦和他分离、走失,他的身体将永远迷失在宇宙黑暗的角落里。   甫一进入太空,五条悟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身体里的咒力流动似乎有些阻塞了。   这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几分,咒力来自于人类的阴暗面,完全是地球的产物,在远离地球的太空里,这股力量被压制也并不奇怪。   察觉到他迟迟没有动作,通讯器另一头有人询问。   “出了什么事?”是夏油杰的声音。   “没关系,只不过我需要多瞬移几次。”   “……可以吗?”   “嗯,没问题的,我可是最强的。”   这里离月球表面大概有一万多米的距离,要是之前,一次瞬移就可以跨过这段距离,但现在,他看了看怀里的人,为了安全考虑,他决定分五次移动。   “准备好了吗?要带你兜风了。”他紧了紧环在入江春也腰部的手,下一秒,消失在原来的位置。   五次连续瞬移,他们周围的视野不断改变,那颗星球荒芜的地表不断在眼前放大,最后一次,他们到达了月球表面。   五条悟的喘息声通过通讯器传到另一头。   “还好吗?”夏油杰的声音带上一丝担忧。   “哈,五条船长成功着陆!”   “……太好啦!”听着对方活力满满的声音,通讯器那头的夏油杰送了一口气。   防护服自带的重力装置让五条悟稳稳踩在光秃秃的褐色地面,他慢慢松开了抱着入江春也的手,那具身体就像是在水中一样缓慢地漂浮、下沉。   那些长而柔软的黑发朝四面八方飘荡,有一些很不听话地贴在他的脸上,五条悟就伸出带着防护手套的胖乎乎的手给他拂开。   这具身体似乎和这里有着某种微妙的、私密的联系,但除此之外,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   “我需要做什么吗?除了等待。”五条悟说。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是花翎的声音:“或许可以把那颗石头取下来。”   五条悟:“他的身体暴露在真空中不会有问题吗?”   花翎:“……也有这个可能。”   五条悟垂下眼睛,“嗯,我知道了。”选择权在他手上。   几个呼吸之后,他伸手取下了入江春也脖子上的项链。   好消息是,入江春也的身体并没有因为真空的环境而扭曲变形,坏消息是,依然没有发生任何其他变化。   五条悟还是挺乐观的,“看来这地方对你来说真的挺特别的,是吧。”   通讯器里又传来花翎的声音,这次有些焦急:“怎么样?”   五条悟:“没有变化。”   花翎:“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们监测到有陨石雨即将落在你们的区域,你们得赶紧离开,回到飞行器上去。”   另一边没有回答。   花翎又说:“五条悟,听到了吗?只有不到一分钟了,带小春回来,我们还可以想别的……”   “他的眼珠动了。”   花翎愕然,所有想说的话都停在喉咙里:“……什、什么?”   “我要在这等他醒过来。”   花翎的声音罕见地慌乱且不知所措,“可、可是,陨石雨……”   五条悟的声音很平静,却又有种绝对的坚定与信心,“会成功的,我会带他回来,活着的他。”   五条悟很确定,刚刚入江春也的眼珠的确是颤动了一下,很细微、很短暂的一下,但是依然逃不过那双几乎将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的六眼。   他想,也许下一秒,睡美人就会睁开眼睛了。   但更快到来的是那阵陨石雨,先是零星几个小石块,然后,一颗巨大的带着火光的石头落在不远处,在地面砸出一个深坑,那颗巨石在接触到地面的同时又撞成无数碎片,飞溅到四周。   五条悟伸手挡住了一颗飞向入江春也的石头,他自己倒是有无下限不用担心被陨石砸中,但是入江春也不行,恐怕他还没等到对方醒来,入江春也的身体就先被这些石头破坏了。   他只思考了一秒钟,然后快速脱下身上的防护服。   “你在干什么?”通讯器里夏油杰问他。   五条悟一边回答一边脱:“隔着防护服,无下限没办法包裹住他。”   夏油杰:“可是你碰到他无下限一样会消除。”就像一个死循环。   五条悟:“不一定,之前春也已经可以控制住自己消除咒力的能力了,那么我也可以。”   夏油杰:“怎么做?”   五条悟:“加大咒力。”他说完,摘掉了头盔。   莹蓝的眼睛闪烁出奇异的光辉,给这颗荒凉的星球带来独一无二的颜色。   五条悟将入江春也抱在怀里,运转着全身的咒力,“这可不是在吃你豆腐哦。”   一层看不见的保护壳将他们两人包裹住,隔绝开外界那些接连不断的陨石。   “但是,你要是再不醒来的话……”五条悟低下头,靠近那张始终安静的脸,近到他银霜般的睫毛都触碰到对方的脸颊。   “再不醒来,我就要吻你了。”   ……   入江春也的意识相当混乱。   说是混乱也够不贴切,他依然能感觉到自我,非常清醒的自我,应该这样形容,他是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一个充满了荒诞与诡异的梦境。   他先是被海水包围,波动的海水是一切的前奏,在一片深蓝之中,若隐若现的触须从他眼前飘过,然后,一张妖异的少女面孔猛地出现。   半人半鱼的深潜者围绕着他轻启红唇,“不是明天,不是今天,也不是昨天,这不是选择,这是命运。”   入江春也张了张口,周围的海水突然化作坚冰,他被冰封在其中,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是下一秒,他被一群丑陋的怪物挖出来。   他们在南极的冰原上建造了一座宏伟的城市,将他放在五角星的祭坛中举行神秘的献祭。   伴随着古老者的低吟,他的意识脱离了身体,一直上升、上升,来到宇宙里。   在这里,他见到了一扇门,这扇门散发着无穷的光辉,门的后面,宇宙的最高真理对他散发着无穷的吸引力,古老的呼唤又在脑海中出现。   它们说:“过去在这里,现在在这里,未来在这里,因为万物皆在*****。”   入江春也所见到的,所听到的,所感受到的温度与皮肤上的触觉比以往每一次都来得更加清晰、真实。   深渊呼唤着他,那里空间与时间相连,现实与虚幻交织,是超越一切物质的另一个维度。   一团雾气从入江春也的意识中穿过,一个声音告诉他,你可以和你的眷属一同踏入永恒,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五条悟的的蓝眼睛。   恍恍惚惚几乎要一脚踏进去了,但又猛地缩了回来。   他忽然想起,永生什么的太难熬了,他的饲养者那么喜欢热闹的一个人,算了算了。   好险,他拍拍胸口,朝着那团雾气比了一个国际通用手势,他想,起码不是这次,绝不能是这一次。   下一刻,巨大的痛苦席卷了他,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撕得四分五裂,他在死亡,也在新生。   在经历无数次死亡与重生的反复之后,他终于感觉灵魂回到了身体里。   意识和各种知觉慢慢回笼,他最先感觉到的是眼睛边上羽毛般的触感。   抬起沉重的眼皮,果然,依旧是那双天空般清澈辽阔的眼睛,入江春也张了张嘴:“……悟。”   他很难形容五条悟现在的表情,感觉很伤心,又像很高兴。   入江春也想摸摸露出这样神情的眼睛,但下一秒,嘴唇上就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他刚刚才清醒过来的大脑,花了很久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吻。   为什么……五条悟在、在吻他?这个问题又让他的大脑陷入了死机状态。   但唇舌间潮湿的触感让人难以忽略,他在这个吻里品尝到了五条悟的心,像是一颗甜蜜又酸涩的糖果。   没过多久,五条悟直起身,入江春也有些呆愣地盯着对方过于水润的嘴唇,刚想说点儿什么,就感觉身体出现了某种熟悉的变化。   这是……他在五条悟略微惊讶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一只淡黄色的小狗。   “……呜?”   小狗朝五条悟走了两步,身体就被对方抱起。   五条悟的神情是罕见的温柔,他说:“我们回家。”   入江春也这才看见周围的景象,一张狗脸震惊又迷茫,然后脑袋就被五条悟按进面前温热的胸口。   从月球上看地球,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这里除了凹凸不平的褐色土地,就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   地球是它唯一能见到的色彩,它只有篮球那么大,一半笼罩在黑暗里,一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生机勃勃、热闹非凡。   那里才是他们的归途。   在全然未知的太空里,在火石纷飞的陨石雨里,五条悟抱着奶油一样柔软的小狗,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他找回了自己的一百年,并发誓再也不会弄丢他。 第65章   2006年,三浦市。   一位身材高大,五官较一般亚洲人更为深邃的金发少年站在一处无名的港口边。   他看着前方的海水,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什么,忽然,脚下的甲板发出微弱地颤动,少年似有所感地抬头。   “娜娜明——”另一个有着大眼睛的棕发少年慌慌张张朝他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喊:“来啦!来啦!就在我身后!”   只见棕发少年身后跟着一只上半身是鱼,下半身是人的丑陋怪物,正飞速朝他们逼近。   金发少年,也就是七海健人眼神一凛,单手结印,“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尽数拔除。”话音刚落,巨大的黑色结界笼罩下来。   这是两位高专一年级生第一次出任务拔除咒灵,按理说,应该是有一名咒术师前辈陪同的,才不至于如此手忙脚乱,但是……七海健人想到什么,脸色不怎么好看,算了,不说也罢。   眼看着咒灵已经离他们不到五米,七海健人提刀往前冲去。   虽然是第一次,陪同的前辈也不在,但七海健人很冷静,这只咒灵诞生于附近渔民对于未知海洋生物的恐惧,手环显示的等级是二级,而他和名为灰原雄的同期,等级是二级和三级,只要两人合作,稳定发挥,拔除这只咒灵应该没有问题。   “灰原!眼睛!”七海健人将鱼人咒灵缠住,朝另一个少年大喊。   两人默契深厚,灰原雄迅速反应过来,朝鱼人咒灵的眼睛攻击。   鱼人咒灵被刺中双眼,发出凄厉的叫喊,虽然失去了视力,但却更加暴躁,朝两人发出更加猛烈的攻击。   两位少年对视一眼,灰原雄率先上前挡住鱼人咒灵的攻击,有些吃力,但他还是坚持住了。   “十划咒法。”七海健人趁机发动术式,他的术式能够在目标身上强行制造弱点,只要击中弱点,就能触发暴击。   而现在鱼人咒灵的弱点就在——脖颈处。   他迅速拉近距离,在咒灵狂躁的攻击中,和灰原雄彼此配合,你攻我退,几十个回合后,在咒灵暴露出弱点的刹那猛地刺入。   鱼人咒灵发出一阵尖锐的轰鸣声,然后,庞大的身躯倒在甲板上。   两名少年剧烈地喘息,虽然都受了不少伤,但天性乐观的灰原雄已经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太好啦!七海,这可是我们的第一次拔除任务啊!成功完成!”   七海健人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收起刀,淡淡道:“回去吧。”   灰原雄已经习惯了同期冷淡的性格,自顾自亲亲热热地挽着对方的肩膀,“要拍张照片纪念一下啊!”说着拿出手机就是一阵咔咔咔。   七海健人:“不要跟某个人学这些无聊的习惯。”   说道某人,灰原雄反应过来:“诶,我们不先跟五条学长汇合吗?”   不提这个名字还好,一提这个名字,七海健人向来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眯了眯,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不用。”   灰原雄:“可是……”   “不用,他跟我们不是一伙的。”他们两是来出任务的,而那个家伙是打着教导的名义,来玩的。   灰原雄:“什么叫不是一伙啊?五条学长可是前辈哦,要尊重的吧,而且他那么强。”   七海健人看了灰原雄一眼,是那种看傻白甜的眼神,“灰原呐,整个高专,也只有你还会尊重这个家伙了。”   在真正认识五条悟之前,七海健人就听过太多关于对方的传闻。   首先,五条悟是一个天才,是出生于咒术界御三家的六眼神子,是咒术界现在最年轻的特级咒术师,是毋庸置疑的咒术最强。   其次,他是一个魔王,一年前,他一个不高兴就几乎团灭了整个总监会,让当时的高层大换血,然后没过两天,一个高兴,又把当时的五条家家主踹了下去,自己上位。   还有传言说他是个“深度爱狗人士”、“甜食狂魔”以及……“汉态”,不过这都是网上的小道传言了。   不管怎么说,这家伙的标签都太多了,但七海健人并不是一个以传言来认识他人的人,他怀着平常心在高专跟对方见了几次,然后发现——   这些传言还不能完全体现五条悟的恶劣。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一副□□老大的嘴脸,笑着威胁两位新生要见面礼,还指定了东京某家甜品店;   第二次见面,以前辈指导的名义把自己的作业扔给他们;第三次见面,将夜蛾老师可爱的咒骇弄成能吓哭小孩儿的鬼娃娃,还试图栽赃嫁祸给他们。   七海健人忍不了,又打不过,还好有成熟可靠的丸子头学长及时出现,将这恶劣的家伙一脚踢开老远。   拯救他们于水火的英雄是咒术界唯三的另一个特级咒术师夏油杰。   但夏油学长也不是每天都在学校,他要兼顾咒高的学习和逐春集团的实习,还有拔除咒灵的任务,平时非常忙碌。   与每天兴风作浪的五条悟相比,他真是另一个极端,相比于讨人厌的五条大魔王,七海健人对这位学长则是真心崇拜。   “诶——我是不是听到你们两个说要丢下我一个人回去啊?”说曹操,曹操就到,银发墨镜的学长突然出现在两人背后。   与两个浑身血污的狼狈少年不一样,他清清爽爽地穿着花衬衫、沙滩裤,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写着特产两个大字的包装袋,完全就是观光的游客。   “听说三浦这边的海产品质很不错呢,我给你们也带了,呐呐呐。”五条悟说着,递过去两袋。   灰原雄一脸感激,“哇,谢谢学长!”   七海健人:“谢谢,但是我还是要告诉夜蛾老师你丢下我们自己跑去观光的事情。”   五条悟撇撇嘴,对着灰原雄的耳朵说:“灰原,娜娜明这么喜欢打小报告,你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七海健人面无表情:“我听得到。好了,任务结束了,回去吧。”   五条悟摆了摆手:“你们自己回去。”   灰原雄:“诶,那学长你呢?”   五条悟用凡尔赛的经典语气说:“学长我啊,跟你们这些单身狗可不一样,我可是有约会的哦。”说完,一个瞬移就不见了身影。   灰原雄一脸崇拜:“能瞬移真是方便啊。”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惊讶地对七海健人道:“娜娜明,五条学长说他有约会诶,难道他有对象吗?”   “不,他没对象。”七海健人回答得毫不犹豫,“他只是‘汉态’。”关于五条悟的最后一个传言,也是真的。   ……   五条悟通过瞬移,很快回到了他在东京的公寓。   一般人回家都是走门,但他不一样,他每次都是直接从阳台进屋,有几次吓得邻居都差点报警,毕竟这可是二十几楼啊。   虽然是东京繁华地段的高级公寓,但是屋子布置得很温馨,家具是原木的,落地窗是暖黄色的,黄昏的时候,可以看到太阳在此起彼伏的高楼中慢慢落下。   “我回来啦!”   屋子里没人回应,他想了想,把手里提的一大袋东西放进厨房,换了鞋,就进了卧室。   卧室里有很细微的呼吸声,床上没有人,仔细一看,才看到中间一团很小的突起。   掀开被子,就是一团毛茸茸的奶黄团子。   这奶黄团子正是入江春也,昨天晚上趁着五条悟出任务,他打电动打到很晚才睡,此时睡得正香,就感到屁股上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人在拔他屁股上的毛。   谁这么手贱?他猛然睁开眼,就对上了动人心弦的蓝色。   蓝眼睛的主人温柔地对他说:“春也,十二点了哦。”   入江春也于是揉了揉眼睛,脑袋依恋地在五条悟的手心里蹭,就听到五条悟说:“昨天打游戏到凌晨四点吧。”   狗子顿时睡意全无,和五条悟挨挨蹭蹭的欲望也没有了,一个机灵想从床上跳下去。   被五条悟一把捏住尾巴。   “不行哦,说好的惩罚是逃不掉的。”   然后一张俊脸就埋进狗肚子里吸,活脱脱一个瘾君子,脸上还浮现出诡异的红晕,“好软,毛茸茸的,还要,还要……”   狗子生无可恋。   揉拧完狗子,五条悟去做饭了,是的,做饭,虽然这家伙看起来是会把厨房烧着的类型,但实际上却意外地擅长厨艺。   一年前他们刚搬过来的时候,五条悟只是翻了一会儿菜谱就进厨房了,入江春也抱着灭火器站在门口时刻警惕,但出乎意料的,厨房没有出事,端出来的食物也很好吃。   过了一段被投喂的时间,入江春也也想试试,于是进了厨房,结果二十分钟后,消防员来了。   五条悟抱着尾巴毛被烧焦了一块的狗子安慰道:“没关系,家里有一个会做饭的就行啦,我又不是那种介意被人叫家庭主夫的大男子主义啦。”   狗子刚要感动,又听对方说:“春也你只要好好享福,当五条家的家主夫人就行了。”   变态!狗子一爪子啪在对方的俊脸上。   “或者我当社长夫人也可以,你什么时候召开记者会给我一个名份?”   狗子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往事不堪回首。   入江春也躺在沙发上,无聊地按着遥控器,看到海绵宝宝的时候,按着遥控器的爪子停了下来。   一集海绵宝宝看完,五条悟的饭也做好了。   今天是海鲜意面、天妇罗炸虾和果汁,甜品是蓝莓慕斯蛋糕。   入江春也使筷子使得出神入化,吃得一双水润的眼睛亮晶晶地眯起。   饭吃完,桌子上的东西等会儿会有钟点工收拾,两个人就窝在沙发上看海绵宝宝,看了三集后,入江春也举起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你下午不去上课吗?”   五条悟瘫在沙发上,像一只没有骨头的猫,“不去。”   入江春也的狗爪一阵飞舞,牌子上换了一行字:“那我要去了。”   “你也不准去。”五条悟单手就环住狗子的脖子,入江春也就哪里也去不了了。   每当这个时候,入江春也想要变回人的想法就格外强烈。   当狗是没有自由的,从那次去月球回来之后,五条悟就全天二十四小时把它带在身边,两个人片刻不离。   入江春也曾经想过把五条悟变成娃娃每天挂在身上,现在这个可怕的事实反过来了。   一开始倒还好,但他跟五条悟的生活轨迹即使有90%的重合,也还有10%的不重合之处,入江春也要去实验室,要去跟硝子、畂月她们去逛街,五条悟就适时地拿出那张奴隶契约。   又过了一段时间,入江春也实在忍不了了,就给自己的身体里埋入了一个纳米追踪器,并将追踪软件下载到五条悟的手机里,这才从挂件娃娃的命运中解放出来。   五条悟挠了挠狗下巴,“怎么啦?”   狗饼颤颤巍巍地举起牌子——“想变成人。”   五条悟愣了一下,然后说:“别太着急哦,人也好,狗子也好,主人都最喜欢你了。”然后声音就荡漾起来,“哦~还是说,你觉得变成人的话就可以跟主人更亲密呢?”   入江春也罕见地没有举起写着“变态”的牌子,或是给他一个狗爪啪。   ——“变成人的话就去一起去迪士尼玩吧。” 第66章   迪士尼之约遥遥无期,温泉酒店的团建活动倒是先一步到了。   庵歌姬看着手上印有豪华酒店图案的票劵道:“温泉酒店?现在可是都快到夏天了诶。”   冥冥了然:“就是因为是淡季才有这种优惠吧。”   庵歌姬眼中露出一丝嫌弃:“学校怎么变得这么抠门?”   家入硝子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倒不是因为抠门,据说这家酒店的老板和校长是发小来着,这次是请我们过去拔除酒店的咒灵,为了感谢额外送了很多度假劵,校长就干脆组织了个全校团建。”   “虽说是全校,但总共也没多少人吧,嗯?”庵歌姬说着忽然感觉身下的裙摆传来一阵拉扯,低头,“小春!”巫女服少女眼里闪过惊喜,抱起狗子,摸它背后蓬松的毛发。   入江春也举起牌子——“温泉团建,大家一起去玩吧。”   家人硝子眼神柔和:“两位学姐想必应该没问题,但是我的话不行哦,最近有医学方面的考试,我要抓紧时间复习了。”   ——“那好吧(qAq)”入江春也知道家入硝子早就开始备考医科大学,为此一边兼顾咒高的学业,一边抓紧时间复习。   狗子叹了口气,明明高一的时候,他们四个每天打打闹闹无所事事,到了高二,硝子和杰都变得努力起来,只有他和五条悟依然保持原样,每次想到这里,他都会产生一种差生的无措感。   有没有搞错,上辈子他好歹也是上过知名学术杂志封面的人物啊。   庵歌姬:“硝子好用功哦,明明比我们小一届,搞的我这个学姐都很有压力了啦。”   家人硝子正要说什么,一只手就搭在她肩膀上,五条悟的脸凑过来:“硝子~~你不去的话那张劵给我吧。”   庵歌姬:“喂!你自己不是有吗?要两张干什么?”   五条悟:“哈?我又不像你们,我还有男朋友呢!”然后一把夺过庵歌姬怀里的狗子,银发脑袋用力蹭着狗脑袋,把狗脑袋蹭得摇头晃脑,“春也,我们作为咒高唯一的情侣,每天待在单身狗堆里压力很大吧。”   三个女生不约而同地用看“人渣”的眼神看着他。   家入硝子:“狗子不用票就可以进去吧。”   五条悟理直气壮:“不要门票的只有宠物,但是男朋友的话就要!”说完,又对着两个高年级的女生道:“喂,你们高三的应该很忙吧,去不了就把劵给我怎么样。”   庵歌姬额头冒出青筋:“一点都不忙!多的是时间!”   这话倒也不是完全夸张,要是之前,咒高的学生从高二起就会面临数不清的任务,等级越高任务越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咒术师的数量本来就少。   但是现在,学生们的任务大大减少了。   原因有两个,一是由于咒力武器的普及,达到三四级水平的咒术师数量普遍增多,一些原本达不到咒术师水准的辅助人员也有了对付低等级咒灵的能力。   其次,是在去年总监会大换血之后,进行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改革,其中就有针对于霓虹两所学校的教育改革,除了添加许多一般高中的课程,心里辅导之外,还对发布给学生的任务进行了严格的限制。   团建的日子就定在两日后,除了家入硝子有考试没来,咒高众人倒是难得的聚齐了,连平时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夏油杰都到场了。   五条悟心满意足地拿着两张劵,下了车,看看面前的酒店,又看看票劵上的照片,又抬头。   ——“诶?”   “这是诈骗吧,诈骗!”庵歌姬先一步喊出了众人的心声。   眼前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山林,唯一一座建筑就是这家有些老旧的日式酒店,招牌上的“汤”字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老板是一个有着啤酒肚的中年大叔,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别看我这家店老,那是历史悠久啊,我家的天然汤浴可是出了名的舒服哦。”   ……   “叮咚。”   惊鹿发出清脆的声响,温泉是天然池水,周围的环境古朴而清幽,典型的和风。人在里面泡着,肌肉的酸痛与以往的暗伤都被温暖的水流抚慰了。   “老板还真没骗人,好舒服~~娜娜明,你说是吧。”灰原雄说着转头望去,然后一愣。   七海健人正用浴勺舀水,温泉的水流划过饱满的胸肌,连水滴走过的曲线都充满了力量感。   灰原雄看了看自己,又用余光悄悄瞟向旁边,咒术师的肌肉都很结实,但是七海健人还是凭借着外国人的血统更胜一筹。   灰原雄怀着微妙的心情默默游到浴池边上,离七海健人远了一些。七海健人只疑惑一瞬,又继续舀水。   不多时,来了两个熟人,是夏油杰和五条悟,五条悟还抱着个木盆,盆里蹲着一只狗子。   两个人在温泉边脱了浴衣就往水里走,原本在池子中央泡着的七海健人忽然走到了池子边缘,跟灰原雄缩在同一个角落。   夏油杰看了看诺大的水池,好心提醒道:“灰原,七海,这里的水温更舒服哦,池子很大,不用担心拥挤。”   灰原雄摇摇头:“不用了,我们在这边挺好的。”   七海健人:“嗯。”   夏油杰也不勉强,泡在水里和五条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小木盆被放在池子里,狗子呆在里面漂了一会儿,然后开始伸出爪子划水,奋力划了一会儿,小木盆才移动了不到半米,然后就被五条悟一下子拖回原点。   夏油杰:“小春不泡吗?”   五条悟:“他不喜欢毛发一直被打湿的感觉。”   入江春也三只爪子划水,空出来一只举着牌子——“变成人的话会喜欢泡。”   夏油杰:“诶,那还真是可惜。”   五条悟眼泛泪花:“春也~~”   夏油杰莫名其妙:“你突然感动个什么?”   五条悟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你不懂,这都是为了我,我们的感情无法被世人理解,春也他不忍心看着我被人误解,想要变成人的愿望最近越来越强烈了。”   夏油杰:“如果你是说被人当变态的话,我认为这不是误解哦。”   入江春也一块牌子拍在五条悟脸上——“变态!”然后四肢快速滑动,小木盆一下子划远了。   夏油杰:“你的恋爱幻想越来越严重了,悟,好心提醒你一句,这条邪路再走下去,连小春都会受不了你哦。”   五条悟气定神闲,“才不会,春也的心意跟我是一样的,这一点,我能确定哦。”   夏油杰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于是转而说起另一个话题:“最近高层那边倒是和逐春的合作越来越多了,态度较之前变了很多啊。”   五条悟摆摆手:“这些麻烦事我都交给信辉了。”他这个家主当得前所未有地轻松,这一点倒是跟入江春也很配。   夏油杰在逐春实习了半年,对现在的局势也有所了解,目前总监会有一半的人都是五条派,另一半的人对五条悟恐惧甚深,而无论是五条悟还是五条信辉都与逐春集团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现在总监会对逐春集团的态度也有着很大的改变。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泡了一会儿,然后就看到穿着黑色浴衣的夜蛾正道走了过来。   孔武有力的男人脱下浴衣,露出了肌肉是,那一瞬间,空气前所未有地安静下来。   七海健人:“我泡好了。”   灰原雄:“我也是!”   夏油杰:“脑袋有点晕了呢,回房间休息去了。”   五条悟:“哦,春也说他饿了,我带他去吃东西。”   池子里一下子就空旷下来。   夜蛾正道仍然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只是唇角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呵,小崽子,跟老师比,还差得远呢。   ……   太阳下山后,酒店老板请大家一起吃烧烤。   学生们照例一阵打闹之后,夜蛾正道说起了正事:“新原老板,十分感谢您的招待,不知您所说的作祟的咒灵是怎么回事呢?”   老板慢慢收敛了笑意,面上露出几分局促来,“其实作祟的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第一次出现是在老婆子去世一个月后。”   灰原雄有些惊讶道:“老板,您的爱人已经过世了吗?”   新原老板点点头,“是啊,老婆子已经去世三年了,那之后没多久酒店就开始出现各种怪异的现象,客人被骚扰后都被吓得不敢再来了,原本蒸蒸日上的生意也落寞了,哎。”   夏油杰:“这样说,酒店的咒灵已经出现三年了吧,您为什么不早一点处理呢?”   新原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那个……怎么说呢?虽然一直在作祟,但是那只咒灵始终没有真正伤到谁,而且……”说到这里,他沉默了许久。   “这咒灵是老婆子去世不久后出现的,我总觉得、总觉得这是老婆子还没有离开,就没有及时处理。”   冥冥挑眉,“连酒店的生意一落千丈也愿意吗?老板你真是深情呢,那您现在又怎么会想要处理他呢?”   老板有些无奈:“我有两个儿子,前不久,我的大儿子泉治说那只咒灵弄伤了他的手,我把他送进医院后想了很久,决定将咒灵处理掉。”   五条悟:“听起来很弱的样子。”   众人讨论得颇为专注,突然,只听见一声尖叫:   “啊——死、死人啦!” 第67章   突如其来的团建活动、荒凉无人的温泉酒店、中年丧偶的沧桑老板、猝不及防的杀人事件,入江春也黑幽幽的眼睛眯了眯,一股强烈预感涌上心头,照这个发展,那么必将出现的会是……   “先别进来!否则会破坏案发现场的哦。”带着眼镜的小学生挡在门外,一脸严肃地对赶来的咒高众人说道。   果然如此,正是那位被死神宠爱的天才侦探,入江春也待在五条悟的肩膀上,一低头就看见了熟人,咦,等等,不对啊,这家伙怎么还是个小学生?   咒高众人依言停下脚步,除了灰原雄嘟囔了一句“这里怎么有个小学生”之外,其他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但即使没有进去,众人也将房间里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死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倒在地上,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面色发青,嘴角流出鲜血,已经没有了气息。   新原老板脸色苍白,声音颤抖,“这……这是我们酒店的厨娘,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了,怎、怎么会……”   “是……是咒灵,是那只咒灵干的!”说话的是一位青年,和新原老板长得极为相似,正是新原老板口中的那位大儿子新原泉治,“你们……你们快杀了那只咒灵。”   站在门口的咒高众人并没有立即回应他,夜蛾正道皱了皱眉,对青年说:“这里并没有一丝咒灵的气息。”   新原泉治闻言提高了音量:“什么叫没有咒灵的气息?我父亲喊你们过来不就是为了拔除它吗?”   就在大人们还在争执的时候,某个小学生已经迅速将现场的情况仔细观察了一番,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柯南的第一个反应是抬头去找毛利小五郎,然后又想起这次和他一起来泡温泉的只有小兰和园子,于是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最为激动的新原泉治身上,便抬手将麻醉针对准了身边的短发女孩。   在按下麻醉针的前一刻,一只大手按住了他,柯南心中一惊,只见一个黑色丸子头的少年笑眯眯地看着他,“小朋友,这么危险的东西可不要随便对着人哦!”   和这个丸子头少年穿同款校服的好几个人也都盯着他看,柯南被这么多双眼睛盯得发毛,他干这事没有一千也有九百次了,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豆大的冷汗瞬时就从额头滴了下来,这群人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这么敏锐。   “啊,不好意思!”见自家小孩儿闯了祸,小兰上前将柯南拧了回来,“那个,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新原泉治还在催促夜蛾正道赶快派人去杀了那只咒灵。   柯南听了一会儿,借着矮小的身体钻到刚刚的丸子头少年旁边,用充满稚气的声音问:“大哥哥,你们难道是咒术师吗?”   夏油杰眼里露出几分兴趣,“哦,你知道咒术师?”   “是的,我以前遇到过一次,所以也知道你们的存在哦。”柯南继续说,“那个,你也觉得是咒灵杀死了那个女人吗?”   当然不是,要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他还当什么咒术师?但夏油杰并没有直接说出他的想法,而是故作犹豫道:“虽然没有咒灵的残秽,但咒灵杀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这话说完,柯南果然有些急切道:“除了咒灵会杀人,人不是也会杀人吗。”   “这倒是,那你有什么高见吗?小侦探。”   柯南被对方看得头皮发麻,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好像看透了他的一切小秘密,但是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要是这件杀人案真被当成咒灵事件处理,那么凶手就会逍遥法外。   思及此,柯南说道:“那位死去的女士面色发青、口吐白沫,是很明显的中毒症状,咒灵杀人的话不可能给人下毒吧?   还有,厨台上摆着好几道菜,地上有散落的筷子,会不会毒就下在其中一道菜里,而厨娘是吃了它才会死的呢?”   “哇,这里有只野生小侦探呢。”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下一秒,柯南就被人举了起来:“所以在最开始你就让我们不要擅自进去,以免破环了现场的证据吧。”   双脚突然离地,令柯南很不自在,他定眼一看,就对上了一双璀璨夺目的蓝眸,以及蓝眸肩上的……熟人,不,熟狗!   柯南眼睛睁大与那只狗子对视了三秒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蓝眸帅哥就举着他对众人喊到:“喂喂,这小孩儿说是你杀了那女人哦!哦,对,就是你啦!不要看别人啊大治。”   夏油杰轻轻叹了口气:“人家叫新原泉治。”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五条悟举起来的小孩身上,尤其是被指为凶手的新原泉治,更是已经对柯南大骂了起来。   柯南既震惊又无语,他刚刚只是说死者有可能是被毒死的吧,什么时候就指认了凶手了?虽然他目前最怀疑的确实是新原泉治,但还缺少关键性的证据。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柯南熟练地使出了一贯装嫩的办法,并向离他最近的园子求救,“园子姐姐,这个大哥哥好奇怪。”   圆子一点反应也没有,柯南扭头一看,就见短发少女正对着五条悟一脸花痴。   柯南:……   还是入江春也看不过去了,用爪子拍了拍五条悟的脸,意示他别欺负小孩儿。   五条悟这才将柯南放下,有些可惜道:“好吧好吧,就让五条大侦探来揭开一切的谜题吧,我这双眼睛可是一到这里就看清了所有事情呢!包括你这个——”   湛蓝的眼瞳别有深意地盯着柯南,“小学生。”这三个字他念得很缓慢。   随后,他在众人有些惊讶的目光中说出了事情的全过程。   厨娘是被毒死的,厨台上的那碗汤就有致死的剧毒,至于是谁下的毒,五条悟指出新原泉治袖口沾有厨台上的面粉、口袋里还有装着残留着毒药的玻璃瓶。   在这些铁证之下,新原泉治自然是无可辩解,最无法接受的是新原老板,“为、为什么……泉治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冥冥抿了抿红唇,说出的话犀利无比,“恐怕他想杀的从来都不是厨娘吧,厨娘只不过是误喝了那碗汤而已。”   新原老板一怔,转念一想,眼中涌现出悲伤又不可置信的神色:“你、你想杀我?为、为什么,泉治?”   新原泉治见事已至此,绝望之下,说出了自己杀人的动机,原来,他在外面欠下了巨额赌债,之前想说服新原老板卖掉酒店帮他还债,可是新原老板舍不得自己和妻子经营了数十年的成果,即使这家温泉酒店日益凋敝,他也依然坚持将它开了下去。   高专众人对凶手的无耻行径表示不齿,但既然是杀人案那么就不是他们咒术师能管的了。   哪知听夏油杰说:“确实不属于我们咒术师的管辖范畴,所以我已经报警了。”他笑眯眯地摇了摇手机。   庵歌姬一副原来还可以这样的表情,“是啊!报警,那个人渣就等着在牢里呆个几十年吧。”   伤心欲绝的新原老板在酒店其他员工的陪同下离开了案发地点,而咒高的学生们也纷纷回到自己的房间,只留两名学生将凶手看管起来。   离开前,柯南忍不住问五条悟:“大哥哥,你是怎么这么快就看出这些线索来的?”这个案子并不复杂,柯南自己也没花多久就确定了凶手,但关键性的铁证却没那么容易找出来。   柯南又问:“你怎么知道凶手的口袋里有毒药的瓶子?”毕竟新原泉治穿的衣服布料很厚实,很难发现口袋里有东西。   五条悟理所当然道:“哈?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吗?”   一旁的夏油杰解释道:“悟的眼睛有特殊的能力,对于周围的信息有远超常人的观察能力。”   柯南于是明白了,这又是咒术师的金手指,天生的buff是吧,作为纯粹的脑力工作者,他绝对不承认自己心中那股微妙的心情,有点像是打游戏时技术流玩家遇上氪金玩家的不爽与不忿。   在五条悟走远之前,柯南忍不住又道:“大哥哥,你肩膀上的小狗好可爱啊!我可以摸摸吗?”   五条悟停住了脚步,柯南以为他要对自己说什么,但是对他说话的不是蓝眼睛的少年,而是他肩膀上的狗子。   入江春也举起一块牌子,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写上去字的——“要来聊聊吗?柯南。”   柯南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呢。   警察没过多久就到了,和他们一起到的,还有大名鼎鼎的逐春集团的社长,花翎。   相比一年前,她更漂亮也更有气势了,她来的时候很低调,在几名保镖的拥护下进了一间茶室,茶室里已经坐了三个人了,五条悟和入江春也,以及,那位很久不见的小侦探,柯南。   花翎坐下后对着一脸惊讶的小孩儿扬起了一个亲切的微笑,“十一年不见了,柯南君。”   “……花,花翎?”柯南当然不会忘记自己当初擅自闯入五条老宅,被对面那只狗子解救,又被面前这位女性平安送出那座危机四伏的古老宅院的事情。   只不过,怎么没过多久,当初那个十几岁的小侍女,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大集团的社长呢?更何况,虽然对方的脸上没有丝毫皱纹,但这明显也不止十几岁的样子吧。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对方和他一样也是因为药物的原因,不、不对,花翎并不只是生理上变得更成熟了,她的一举一动、她的种种成就,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时间的痕迹。   而且她说,十一年不见,怎么可能呢?明明才过去了几个月而已。   花翎的眼中也是同样的惊讶,但与小学生相比,却多了几分从容,“我想我们有同样的疑问呢,柯南君。” 第68章   “量子纠缠?”柯南缓缓念出入江春也举的牌子上的字。   入江春也在其他三人疑惑的眼神中继续解释——“这是我分析了现有情况后的一种理论猜想。   即花翎所在的世界和柯南所在的世界,并不是同一个世界,但是不知为何两个不同的世界出现了时空的交汇,因此,不同世界的人得以相遇。”   虽说只是猜想,但实在是太大胆了,连原本躺在榻榻米上随意翻阅着少年漫的五条悟都放下书本,做出一副思考状。   柯南首先提出了不合理的地方,“等等,如果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肯定会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吧,当出现你所说的时空的交汇,不同世界的人难道不会发现不对吗?”   ——“这种情况下,世界意志会消除一切不合理的地方,甚至连集体常识也会被悄无声息地改变,就好像一杯红色的墨水,和一杯蓝色的墨水,当它们出现一部分交融的时候,会变成似红似蓝的紫色,让一切变化看起来不再那么突兀。   而只有在变化边缘的极少部分人,才会发现这两种颜色的差异之处。”   五条悟很快明白过来,“你是说,你们三个就是处在变化边缘的人?”   狗子点了点头。   花翎问:“那么时间的问题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因为两个世界时间的流速不一样。”   柯南皱了皱眉:“可是时间的差异会导致极大的常识矛盾吧。”   ——“这两个世界并不是一直都处于融合状态的,如果把世界比作一个旋转的球,两个球旋转的速度是不一样的,如果一直在融合,两颗球体都会变得一团混乱,但是如果只是偶然出现少部分的交融,世界意志是可以修复那些不合理之处的。”   五条悟:“哇,好神奇,简直就像少年漫的那些的夸张设定一样。”   柯南一张小脸极为严肃:“现实世界可不是什么少年漫。”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少年,而且这个年纪还在看少年漫,也太幼稚了吧。   五条悟的回答也是天马行空:“诶,可是你要是少年漫的角色,也不知道自己是少年漫的角色吧。”   虽然绕口,但柯南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的脑子还在思考入江春也那些荒谬又莫名合理的理论,暂时没空理会这种无聊的哲学思辨。   柯南继续问入江春也:“你的理论很有意思,但根本无法证实其真实性吧,还有一点,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入江春也颇为赞赏小学生的严谨,狗爪又举起一块牌子——“是啊,只是一种猜想罢了,至于为什么,其实很多现象的发生都没有原因,它就只是发生了而已。   对于人类来说也许是不得了的大事,但是对于整个宇宙,或者更高维度的存在而言,这些只是一个抬手,一个呼吸的事情。”   柯南没有再问了,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   入江春也——“还有什么问题吗?”   柯南抬了抬眼镜框,看向狗子的眼神有些锐利,“有。”他说:“你是怎么在一瞬间就写好那么多字的?”   入江春也:……   虽然谈话时间不长,但除了五条悟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花翎和柯南显然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他们花了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乍一听有些荒唐,但仔细理解之后,居然还觉得挺合理的解释。   花翎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很快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如果小春的猜想是真的……”她顿了顿,目光平和地注视着对面的小孩儿,“那么下一次见面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或者说,不知还有没有下一次见面了,柯南君。”   柯南摸了摸脑袋,苦笑道:“虽说每一次见到你们,我的世界观都会被打碎一次,但是也算得上是一种另类的难忘体验了,还有,花翎,谢谢你当时将我平安送出来。”   花翎轻轻摇了摇头,“是我要谢谢你哦,小侦探。”   柯南露出疑惑的表情。   “十年前你跟我说,咒术师和普通人类没什么不同,杀了人一样是犯罪,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这种话的人。”   花翎的语气柔和而坚定,从十年前到现在,从一个只想着怎么活下去的小小侍女,到如今咒术界高层都要礼让三分的人,花翎对此有了更多更深入的思考,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朝着这样的世界而努力。   柯南愣了一下,郑重道:“我也很高兴,看到你有了不一样的人生。”   两人不用多说什么,花翎勾了勾唇角,眼中忽然涌现一丝狡黠,“柯南君,话说那个和你一起的长头发女孩子就是小兰吧。”   柯南的脸忽然变红。   入江春也早已忘记了这一茬——“小兰?”   花翎说:“当初不是您说的吗?说柯南君暗恋的人就叫小兰。”   ——“啊,这样啊,我倒是忘记了。”   柯南无语地捂住脸:“小兰是我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啦,你们真是够了,不要乱说,话说我出来这么久,小兰她们该着急了。”   “哦,是吗,那看来是个误会了。”花翎一本正经道:“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就由我送你回到你的小兰姐姐身边去吧。”   柯南:……   离开前,花翎   表示会让科研院那边试着研究研究这个理论,就带着小学生离开了。   他们刚走,入江春也就被提起了后脖颈。   狗子反射性地挣扎了两下,就熟练地放松了四肢。   因为今天泡了温泉,五条悟穿了一件淡蓝色的浴衣,银色的头发因为水气而显得更加柔软,就是不知为何突然提起狗子,一双眼睛将其从上打量到下。   ——“怎么了?”每天都在一起,还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入江春也总感觉墨镜后面的蓝眸在这一刻有点危险。   从月球上回来后,偶尔,蓝眼睛会冒出这样的神情,像是某种野兽,有一点凶狠,有一点强势,盯着他,让入江春也有种呼吸困难的错觉。   但五条悟只是平淡地说:“我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柯南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那么你呢?你属于我的世界吗?”   入江春也歪头。   这是什么傻问题,他首先是不理解对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转念一想,他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狗子的形态还是人类的形态,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这不就跟刚刚所说的时间流速相异的理论有些相似吗。   他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告诉对方自己当然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身体不会随着时间而变化的问题。   过一会儿,五条悟轻笑一声,“算了,不重要。”   狗子的下垂眼微微睁大,露出一点不解,突然发问的是你,说不重要的也是你,男人还真是善变的物种。   五条悟看懂了他的眼神,语气里带着笃定“因为不管你属于哪个世界,反正最终都逃不过我的手心,我能把你从死神手里夺过来,也能再一次把你从其他什么东西那里抢过来,你可是最强的奴隶哦,给我记住这一点。”   入江春也:这是什么反派的发言啊!哎,还是赶快变成人吧,当狗的日子也太难了。   ……   “这便是……那只咒灵吗?”新原老板看着倒在地上的丑陋怪物问道。   “是的,这就是那只咒灵。”夏油杰回答。   地上的咒灵已经奄奄一息,但仍然可以看出它的可怖与强大,“我,我还以为是老婆子的魂魄没有离开什么的,原来真的是咒灵,早知道应该早点请你们处理了。”新原老板有些后怕。   夏油杰犹豫片刻,还是对新原老板说:“其实这只咒灵与您的妻子还真有点儿关系。”   新原老板不解,夏油杰于是解释道,咒灵诞生于人类的负面情感,而这只咒灵正是由于新原老板对妻子的思念而生。   失去挚爱后新原老板太过哀伤与痛苦,明明这只咒灵是因为他才诞生的,而他却以为是妻子的魂魄还依然陪着他。   新原老板心中升起一丝自嘲,沉默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他拿了一瓶好酒,独自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饮着自己的哀愁。   这股哀愁从妻子去世时开始出现,不浓烈,甚至有些平淡,但却每时每刻都缠绕在他周身,如同挥之不去的薄雾,将他和明媚的外界隔绝开来。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半醉半醒的时候,腿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努力睁开眼睛一看,哦,是只小奶狗啊。   那小奶狗用一双黑而亮的眼眸盯着他,极通人性的样子,看得人忍不住想向这样纯粹而友善的眼睛倾吐自己的烦恼。   但是小奶狗怎么会懂得人类的忧愁?   新原老板只觉得好笑,就看见那小狗举起了牌子,上面写着——他揉了揉眼睛,写的是“酒好喝吗?”   也许是因为醉了,他也不觉得惊奇,在酒盖子里倒了一点,放在地上。   狗子先是闻了闻味儿,又伸出舌头试着舔了舔,然后就被那股辛辣味儿刺激得五官都皱在一起。   新原老板被狗子的表情逗笑了,就见狗子又举起牌子——“为什么喝这个?”他居然还在那张狗脸中看出了疑惑。   “大概是因为有点伤心吧。”   ——“大叔你的妻子都去世三年了还会伤心吗?”入江春也问道。   “有些东西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啊,伤心,孤单,怀念,人类就是靠着回忆过活的生物啊。”   ——“那要是再过十年,三十年呢?你还会伤心吗?”   新原老板又喝了一口酒,“我怎么知道,我已经这么老了,也不会再活那么久了。”   ——“那要是你能活那么久呢。”入江春也不知为何,对这个问题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   新原老板感觉醉意加深了,随意躺在一旁的柱子上,闭上了眼睛。   狗子走近他,伸出爪子按了按他的啤酒肚,新原老板不耐烦地挥开,狗爪子又在他的脸上按来按去。   他被这狗子扰得不胜其烦,随口答道:“要是还要活那么久,那我也太可怜了。”   狗子终于不再烦他了,不一会儿,鼾声响了起来。   入江春也看了一会儿在地上醉得不省人事的家伙,然后慢慢走近了刚刚他舔了一口的盖子。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喝,除去刚开始味蕾上的那股子冲劲儿,还挺刺激的,入江春也又喝了一口,狗头一低又一低,慢慢把盖子里的酒喝完了。   然后,视线开始摇摇晃晃。 第69章   对于狗子而言,醉酒真是一种奇妙又诡异的经历。   入江春也只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先是晕头转向地走着,然后栽进了什么地方,周围都是香甜的瓜果味,他像是在一艘小船上,小船极有节奏地荡啊荡啊,把他摇进了黑沉的梦乡。   忽然一阵颠簸,他似乎是摔了一跤,底下的触感又变得坚硬而平坦,时不时有刺耳的鸣笛声响起,然后,一双带着奶香味的小胖手将他抱起。   柔软又温暖的气息包裹住他,入江春也想,他这是掉进了蛋糕里吗?   于是张开嘴咬了咬,像又不像,香香软软的,比蛋糕更Q弹。   他听到一个短促的呼声,太轻太嫩了,入江春也想睁开眼睛看看,努力半天,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   黑色的,有很多刺,他这是咬到了一颗海胆吗?原来他在海里啊。   然后,他又被放进什么地方,周围昏暗下来,入江春也继续睡了过去。   ……   买完彩票出来,伏黑甚尔就看见了在门口乖乖等他的小孩儿。   小孩儿太小了,还只是一个读幼稚园的三头身小崽子,一头张牙舞爪的黑发,被幼稚园统一发的小黄帽稍微压住,又从边缘冒出来。   包子脸明明很可爱,却天生就不带什么表情,因此小小年纪就一副酷哥样。   小崽子背着蓝色的小书包,不知道是不是伏黑甚尔的错觉,那书包似乎较之前大了不少。   伏黑甚尔走过去,将小崽子一把抱起,小崽子就顺势将两只手搭在男人的脖子上。   没走两步,察觉到怀里的崽子不安分地扭来扭去,伏黑甚尔拍了一下乱动的小屁股,随口道:“动什么。”   小崽子于是不动了。   “没什么。”嗓音明明是稚嫩的,但是说话时的语气跟男人一模一样,没什么起伏,有种故作成熟的反差萌。   小崽子不敢动了,生怕男人会察觉到他书包里的东西,老老实实扒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   等回了家,他立刻从男人身上跳下来,两条小短腿哼哧哼哧跑回自己房间。   男人也不管他,在小崽子关门之前说了句,“惠,六点出来吃晚饭。”   海胆头从门缝里伸出来,很听话地点点头,然后男人就瘫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里的赛马节目。   伏黑惠关上房门,确定男人一时半会儿不会进来后,就打开了书包。   一只软乎乎的团子在他书包里安安静静地呆着,伏黑惠把他抱出来,放在床上。   然后,盯。   盯——   盯——   盯——为什么还不醒?难道是受伤了?伏黑惠这样一想,心中紧张起来,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伸手。   狗子被戳了戳,不耐烦地用爪子挥了挥,然后翻了个身,跟上一个醉酒大叔如出一辙的反应。   原来是睡着了。   伏黑惠这才放心了,他记得妈妈说过,小宝宝都是很贪睡的,这只小狗这么小,也是个宝宝吧。   还是一只很可爱的宝宝,毛发是烛光一样的暖黄色,温暖又蓬松,一张狗脸是闭着眼睛也能看出的眉清目秀。   是伏黑惠的梦中情狗无疑了。   虽然伏黑惠的包子脸表情依然淡淡的,但心里却很喜欢,喜欢到忍不住悄悄亲了一下狗子三角形的耳朵。   伏黑惠很贴心地给狗子盖上小被子,然后就自觉地做起了作业。   新捡来的小狗睡觉的时候会发出细微的呼噜声,有点像他爸爸睡觉时打鼾的声音,但比那小多了。   他听着这个声音写了一会儿作业,然后……卡住了。   那是一道数学题,幼稚园的老师才教到一位数的加减,但那道题目出现两位数了,伏黑惠用自己的十根手指头掰来掰去好一会儿。   ……好难。   于是他拿着作业本去了客厅。   男人懒散地瘫在沙发上,入迷地看着电视里的赛马节目,伏黑惠扯了扯他的裤腿,男人没反应。   “爸爸。”伏黑惠声音淡淡的。   男人终于舍得把目光从电视转移到自己的儿子身上,“怎么啦?”   伏黑惠把作业本往前伸了伸,“有不会的题目。”   伏黑甚尔没接,他看着和自己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面无表情。   几个呼吸之后,他掏了掏口袋,掏出两颗奶糖,“喏,拿去,我不会告诉你妈你今天多吃了的,作为交换,不要打扰爸爸看电视了。”   伏黑惠看着男人手心里的糖,他是个很听妈妈话的小孩子,如果是在平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个诱惑,而且等妈妈下班后,就将父亲的恶行告诉她。   但是今天,他想到了自己房里的生物。   小奶狗会喜欢吃奶糖吗?小宝宝应该都喜欢吃的吧。   伏黑惠这样想着,伸手接过了男人手里的糖,抱着自己的作业本又跑回了房间。   “咔擦。”门轻轻关上,一回头,他就对上了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   伏黑惠的瞳孔微微放大,那一瞬间,只觉得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   狗子有一双很讨人喜欢的下垂眼,透着一股子惊人的聪慧,看着人的时候,里面盛满了毫无缘由的信任。   狗子胆子很大,更确切地说还有点儿兴奋,围绕着小孩儿转了两圈,就用脑袋蹭他的腿。   伏黑惠蹲下来,剥开一颗奶糖放在手心,“吃吗?”   狗子看了他一眼,低头把糖舔走了。   手心传来湿润的触感,有点痒,又有点舒服。   那就是一颗普通的奶糖,奶味和甜味在入江春也的嘴巴里散开,蔓延到全身各处,令他舒服得眯起眼睛。   本来亲近心思纯净的小孩儿和小姐姐就是狗子的天性,更别说这颗小海胆头不知为何就是很对他的胃口。   入江春也觉得这真是他见过的最可爱,咳咳,第二可爱的小孩儿了。   吃了小孩儿的糖,狗子抛开最后的矜持,一个跳跃趴拉在小孩儿身上,亲亲蹭蹭,尾巴在后面甩得飞起。   伏黑惠被狗子的热情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抱起来,那感觉就像是抱着一团会动的芝士,糊了他一脸甜。   小孩儿性子沉静,天生早熟,在幼稚园朋友不多,更别说这种热情得黏在人身上的朋友,但他心里又生出一点隐秘的喜悦。   好不容易把狗子放在桌子上,伏黑惠摸了摸狗子的脑袋,一本正经道:“好了,要乖一点哦,小狗,我还有作业没做,等做完了再陪你玩。”   本来以为这狗子还要折腾一会儿,但没想到听他说完就安静了下来,在桌子上呆着不动了,只剩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地打量着房间。   这也太通人性了吧,伏黑惠想。他开始做剩下的作业,也就是继续和那道两位数的算术题死磕。   个位数以内的可以掰手指头,两位数的要这么办?把脚趾头算上吗?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脱袜子,在桌上的狗子突然举起一块牌子。   上面写着一个数字。   伏黑惠:“……”   生怕小孩儿不理解,入江春也还用爪子指了指作业本上的题目,又指了指自己牌子上的数字。   正常人在这时候会有诸多疑问,但小孩子的世界观还没有完全形成。   伏黑惠只是闷闷地说:“……可是我还是不会。”   狗子于是拿起笔,开始在草稿纸上写些什么,发现小孩儿很多字看不懂之后,又用图画和模型给他讲解。   一个博士教一个幼稚园小朋友两位数的加减,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偏偏两个人都很严肃。   过了一会儿,伏黑惠终于弄明白了,认真地说:“谢谢,小狗。”   入江春也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着伏黑惠又拿出其他的课本,小孩儿望着他,也不说话。   真是一个爱学习的小朋友啊,简直和小五条悟是两个极端,对于听话的小海胆头,入江春也总是有很多耐心。   于是,狗爪子拿起笔,一边画一边教。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门外传来男人的声音,似乎是叫小孩儿去吃饭。   小孩儿应了一声,离开前对入江春也说,“小狗,你待在这里,乖一点,我会给你带吃的来的。”   入江春也点点狗头。   小孩儿果然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从怀里掏出两块点心。   今天伏黑甚尔给他做了炸猪排盖饭,他想要给小狗带炸猪排来着,但是难度太大了,最终只偷偷在怀里塞了点心就跑回来了。   入江春也倒是不挑,很快就吃完了。   “我叫伏黑惠。”伏黑惠问,“你有名字吗?”   狗子举起的牌子上写着——“小春。”   伏黑惠松了口气,还好是他认识的字。   交换了名字,就是朋友了吧,朋友要干些什么呢?伏黑惠想了一下,给新朋友介绍了自己的房间。   小孩儿的房间充满了童趣,看得出是父母用心布置的,房间里有很多书,除了一些故事书,还有很多不错的儿童科普读物。   入江春也赞赏地点点头,小小年纪,爱好就如此高雅,不像五条悟,高二的人了,书柜里只有《Jump》。   两人度过了一段彼此都觉得不错的时间,天色渐渐黑了,小孩儿到了睡觉的点,就抱着狗子上了床。   往常他是一个人睡的,但是今天,怀里有了一团软乎的触感,在睡着前,伏黑惠作了一个决定。   等妈妈回来,他要向妈妈介绍自己的新朋友,是很厉害的,会教他数学题,陪他看书的朋友。   如果可以,他还想求求妈妈,让小春留下来,他一直都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从来没有向父母求过什么,但是这一次,他想,就算撒娇,他也想妈妈答应他的请求。   小孩儿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入江春也窝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小孩儿身上特有的甜香。   除了五条悟外,他还是第一次跟别人一起睡呢,感觉还挺新奇的,对了,五条悟,他应该早就发现自己不见了吧,算了,反正有定位仪,早晚会找过来的。   这样想着,入江春也心安理得地嗅着小孩儿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逐渐有了睡意。   在即将陷入黑甜的梦乡之前,他突然被一只大手拎了起来。   狗眼猛地睁开,就对上了一双异常锋利的狭长眼眸。   有点熟悉。   眼睛的主人勾起一个邪气的笑容,“是你啊。” 第70章   如果没有记错,这个男人是——“禅院甚尔?”   对方嗤笑一声,“早就从那个垃圾堆里爬出来了,我已经入赘了,现在是伏黑甚尔。”   伏黑?狗头歪了歪,反应过来——“那个房间里的小孩是你儿子?”   “嗯哼,看不出来吗?”   这样一说,两个人的长相倒是非常相似,只是入江春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儿子。   所以,他这是阴差阳错又到老熟人家里做客来了,只可惜伏黑甚尔不是一个会待客的人。   他随意把狗子扔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所以你现在不能在别人脑子里说话,也不能变成人了?”   狗子点了点头。   “呵,真弱。”   入江春也:……   就你强,之前还不是被狗子吃得连渣都不剩,要不是当初入江春也的良心和记性都在,这家伙只怕到现在都还在狗肚子里呆着呢。   狗子的眼神太过明显,不用举牌子,伏黑甚尔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是啊。”伏黑甚尔嘴角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我还要好好感谢你呢,要不是你……”   要不是这只狗子……   他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彩,狗子被这停顿弄得有些紧张,就听见男人说:“要不是你,这么多年,我在赌桌上怎么会从来都没有赢过。”   入江春也的狗脸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是你自己手臭吧。”   这一句伏黑甚尔只当没看见,“我的身体里还残留着一丝混乱的气息。”   非常非常微弱的气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当你真的想要忽略它的时候,它又总是让伏黑甚尔想起,那种超脱于人的感觉。   这些年,他的生活渐渐趋于平淡,但这股气息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就出现一下,不强烈,反而轻巧地像是一片羽毛,时不时就在他脑子里挠一挠,掀起一丝痒意。   “把它拿走。”伏黑甚尔说,“做不到的话就赔我这些年在赌场里输掉的钱。”   入江春也在对方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了威胁的意味,拿走倒是没问题啦,但是——“你的手臭是天生的哦,跟我没一点关系。”   伏黑甚尔一副大爷样地靠坐在沙发上,催促道:“快点,最近的赌场还有一个小时就关门了。”   完全是自说自话啊,入江春也扯了扯嘴角,不管怎样还是先作好售后服务吧。   狗子凑过来,爬上了伏黑甚尔的大腿,感觉脚底下的肌肉触感很不错,忍不住踩了两下,然后就对上了伏黑甚尔凉凉的眼神。   ——“闭上眼睛,放松哦。”   等男人的眼睛闭上,压力顿时小了很多,入江春也把爪子搭在男人的心口。   伏黑甚尔只感觉像是有一阵风从心口吹过,风过无痕,他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他知道身体里那股混乱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同一时刻,腿上的重量陡然一变。   伏黑甚尔睁开眼睛,与一双紫色的眸子四目相对。   这个场景实在太糟糕了——伏黑甚尔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黑发紫眸的青年坐在他腿上,浑身上下白得发光。   两个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开门声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   “咔嚓。”   “甚尔,我回来啦,惠睡……”女人的声音嘎然而止。   伏黑甚尔和入江春也同时转头望去,那是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和伏黑惠如出一辙的海胆头即使扎成了马尾,也依然不听话地在周围乱翘着。   女人有一张明媚而秀美的脸孔,但是此时那张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   饶是迟钝如入江春也,也感受到了此时空气里令人窒息的氛围。   结婚几年孩子都生了,老公竟是男同?又或是软饭丈夫竟拿着我辛辛苦苦上班赚来的钱养小白脸?   狗血剧情一个接着一个在入江春也的脑子里冒出来,他真是后悔自己看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可是这幅场景,就算是福尔摩斯来了也说不清吧。   入江春也:“夫人,不是这样……”   伏黑甚尔:“你听我解释……”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看了看彼此,突然看对方像是什么传染病患者一样同时跳开,两个人离得远远的。   伏黑甚尔罕见地有些慌乱,对着门口的女人解释着什么,入江春也在另一边手忙脚乱地找能遮住自己重点部位的东西。   反而是站在门口的伏黑由纪一脸淡定地走了进来,她没管在一旁解释的丈夫,反而表情复杂地打量着腰间围着一条卡通小毯子的青年,犹豫道:“……会长?”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入江春也抬起头,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个年轻的女人似乎是自家公司某个部门的主管来着。   入江春也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那个……你好。”   五分钟后,青年穿戴整齐,三个人坐在客厅里,在有些尴尬的氛围中,慢慢将事情解释清楚。   伏黑由纪是个开朗大方的性子,并没有介意刚刚的事情,反而很友好地端来茶点招待青年,在了解到是对方帮伏黑甚尔解决了麻烦之后,更是真诚地感谢了对方。   这样的小姐姐很难不让入江春也喜欢,很快忘记了刚才的囧况,和对方亲近起来。   伏黑甚尔倒是被冷落了,在一旁不爽地冷哼。   又过了一会儿,男人瞧着说得热热闹闹的两个人,提醒妻子:“这么晚了,你又加班到现在,还不去休息吗?”   一句话,既委婉地赶人家走,又暗地里抱怨了人家公司压榨员工。   天色确实很晚了,入江春也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在伏黑由纪热情的挽留中,还是坚持离开。   “下次再来做客吧。”伏黑由纪说,“甚尔的厨艺很不错呢。”   伏黑甚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好啊。”入江春也勾起一个勉强的笑容。   不敢试,完全不敢试。   他觉得自己跟伏黑甚尔是有些八字不合的,每一次跟他见面都会非常倒霉,不是被警察当作暴露狂变态追赶,就是被当作勾搭有妇之夫的小白脸。   够了,真的够了。   哎,入江春也悠悠地叹了一声,但也并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起码他终于又变回人身了,接下来,他要做的很多事情都方便多了。   但是那些事情都可以先放到一边,他现在最想做的是去找五条悟,那家伙看到他一定会吓一跳吧,入江春也几乎能想象对方吃惊的表情了。   他有些迫不及待,又有些紧张,奇怪,有什么好紧张的,明明是每天都见面的人,他揉了揉自己的脸。   话说五条悟怎么还没找过来呢,入江春也慢悠悠地走着,前面的路灯投下有些奇怪的影子,他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人家围墙上的五条悟。   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在那里站了多久?干嘛一声不吭的样子看着他?   入江春也朝对方走了几步,刚想张口询问,嘴巴又合上了。   有点奇怪,他想,跟平常的五条悟不太一样,对方站在没有灯光的地方,入江春也连他湛蓝的眸子也看不清了,他感到一点危险,好像被丛林中觅食的野兽盯上了一样。   但感觉只是感觉,入江春也很确定那不是什么野兽,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就算只是轮廓他也能轻而易举地认出对方。   最终,对五条悟的信任远远超过了那种若有若无的直觉,他走上前,走到暖黄色的灯光下,仰着头道:   “咳咳,少年人,你是不是走丢了一只狗子呢?”入江春也伸手将自己的桃花眼往下压,按成下垂眼,“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狗?”   五条悟跳下来,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少年人身上蓬勃的热意朝入江春也扑过来,入江春也不适地后退两步,立马又被钳住肩膀拉回来。   五条悟:“你身上穿的谁的衣服?”   入江春也愣了一下,没想到五条悟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突然就变成人了,只好借别人的衣服穿。”   说话的时候,入江春也才发现五条悟比他高了,一年前两个人的身高是差不多的,但现在他跟对方说话时却要微微抬起头才能看清那双眼睛了。   那双眼睛紧紧盯着他,让入江春也想起动物世界里饥饿的狮子,但因为是五条悟,所以入江春也依旧肆无忌惮。   “喂,我变成人了哦。”   “所以呢。”   “好多事情终于可以去做了,我想想,明天先去一趟公司,再去实验室,宫野那边有好多问题要处理,估计得呆几天,哦,还有杰和硝子,等忙完了就去找他们吧……”   “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语气有点低沉。   入江春也想了想,“哦,还有和你一起去迪士尼,放心啦,我不会忘记的,要不然邀请杰和硝子一起去好啦,大家一起玩不是更开心吗?”   “……为什么要叫别人一起,之前说的是我和你吧。”   “可是我们两个不是一直都呆在一起的吗?”   “怎么,你腻了吗?”   入江春也摇了摇头,“不会,和悟的话,一百年也不会腻,不,是永远也不会腻。”   橘黄色的路灯灯光洒在青年近乎完美的脸庞上,他紫色的眸子宛如一条缓缓流淌的银河,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动容。   五条悟因为青年眼中的真挚和依赖而心生喜悦,又因他之前的话有点生气,入江春也总是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就像一颗温暖但不刺眼的小星星,五条悟想把这颗小星星捂在手心里,但小星星的光辉还是会从指尖的缝隙间透出来照耀他人。   太嚣张了,五条悟想,明明已经在他心里安了家,却还要到处溜达。   可惜,他的心可不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它因为这颗星星而柔软,也因为这颗星星生出黑暗的占有欲。   这股占有欲叫嚣着将自己的心房变成一座牢笼,将这颗星星彻底关起来。   “春也。”五条悟忽然说,“你记得当初在月球上我们做的事吗?”   入江春也露出一个不解的神情,当时在月球上一切都乱轰轰的,他当时又刚醒过来,说实话,记不太清了。   他这边还在仔细回忆着当时的过程,五条悟俯身下来。   “……唔……”   对方的动作罕见地并不温柔,入江春也感觉自己像是整被一只野兽吃拆入腐,但在这种几乎称得上是粗暴的动作后面,入江春也品尝到了对方的不安。   哦,是吻啊,入江春也于是想起来,这不是他们的初吻了。 第71章   伏黑惠半夜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了。   海胆头睡得更加张牙舞爪,小孩儿揉了眼睛,扫视了一圈,没看到要找的东西。   又跑下床开了灯,跑到床底下看看,又打开柜子往里瞅。   还是没有。   伏黑惠面露困惑,他的狗子呢?   小孩儿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走到客厅,客厅里亮着一盏小灯,男人窝在单人沙发上,还没有睡。   伏黑惠赤着脚走到男人面前,“爸爸,我的狗不见了。”   “呵,你什么时候有狗啦?”男人看了小孩儿一眼,把他抱到沙发上,“做梦了吧。”   “不是!”伏黑惠立刻反驳,将自己下午和狗子相处的经历仔仔细细说给男人听。   男人嗤笑一声,不以为意,“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会画画的狗,更别说做数学题了,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最喜欢做这种天马行空的梦了。”   小孩儿眼眶泛红,急道:“不是的!小春是真实存在的!是我的朋友。”   “声音小点儿。”伏黑甚尔说,“你妈刚睡着呢,今天她加班很晚,别把她吵醒。”   小孩儿立刻息了声,小奶音又忍不住轻声地重复:“小春是真实存在的。”   伏黑甚尔看着他鼓起来的包子脸,心想,他是很少见到小孩儿哭的,看来这回是真的在意了。   男人说:“没有狗,以前没有,以后家里也不可能养狗的,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平时养这小崽子一个,给他做饭就够麻烦了,要是还多加一只狗,他还有什么时间出去消遣。   果然,小孩儿听了他的话,泪花冒得更多了,含在眼眶里波光粼粼,又倔强地不肯掉下来,“最讨厌爸爸啦!”   伏黑惠说完就又赤着脚哼哧哼哧地跑回房间。   小孩儿趴在床上,一会儿想到讨人厌的父亲,一会儿又想到下午和他亲密相处的小狗,难道真的是他做的梦吗?   他也不太确定了,只是心里有些发酸,枕头也湿了一小块。   突然,小孩儿发现了一些异样,枕头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打开灯,把枕头底下的东西拿出来一看,那是一张纸,正是他的小狗朋友画的东西。   小孩儿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学会了二位数的加减法。   “笨蛋老爸,居然骗人。”   小孩儿把那张纸仔细收好,自觉地上床继续睡了,睡前想着等明天早上就告诉妈妈,笨蛋老爸又买彩票的事。   至于小春,他有种预感,并毫无缘由地笃信着,自己一定会再次见到他。   ……   被小朋友挂念着的人,此时大脑正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他的表情和那天如出一辙,只是现在没有了漫天飞溅的陨石和一望无际的荒土,没有了性命攸关的紧迫感,也不需要争分夺秒赶往飞船逃命。   有的只有五条悟。   入江春也不得不直面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半天,才干巴巴地说了句:“你怎么又亲我?”   与其说是指责,不如说是撒娇,说完,他自己也发觉这句话不够好,补充了一句:“不要随便亲我。”   跟五条悟接吻的感觉很奇怪。   “不行。”   入江春也:?   五条悟还捧着他的脸,两双不同颜色的眼睛隔得很近,近到几乎要流淌到一起,交相辉映,目眩神迷。   然而他一开口就是熟悉的顽劣:“你是我的奴隶,所以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入江春也:“……怎么这样?”   “其实你还有另一种选择。”   “什么?”   五条悟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让自己不要太像一只对着鸡笼子留了三天三夜口水,终于发现笼子有个大洞的黄鼠狼。   “做我的老婆,这样就不是奴隶了,你不仅不用听我的,相反,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表情管理满分,五条悟想,他现在看起来应该是对着钉子户挥舞着巨额钞票的开发商,当然,是没有啤酒肚的那种。   入江春也没有说话了,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他已经太习惯跟五条悟长久以来的相处模式了。   不,应该说是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想到对方的蓝眼睛,那种恋恋不舍足以让他两次从极致的混乱中清醒过来。   老婆什么的,当然也是一种亲密的关系,但是和现在变化太大了,他也不太确定。   入江春也:“……你让我想想。”他有些不安,但在内心隐秘的角落又有些期待。   五条悟:“诶,你都亲了我两次了,这可是只有恋人才能做的事情,你难道打算不负责吗?”   入江春也:“明明是你亲我吧。”他对五条悟倒打一耙的本事感到无语。   五条悟:“可是你没有推开我,所以也是答应的吧?”   入江春也下意识地反问:“我怎么会推开你啊?”他怎么会推开五条悟?在这个世界上,不,算上他所在的两个世界,他都不会推开他。   他说完这话,两个人都愣住了。   入江春也眨巴眨巴眼睛,挣脱开五条悟的手,然后又往后推了两步,他脸有点红,这是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都到这一步了,好像不答应显得太矫情,但是如果答应的话……答应的话会怎么样呢,入江春也绞尽脑汁想着理由,仿佛垂死还要挣扎一下。   “可、可是我们都是男生。”   五条悟:“我们可以去荷兰结婚,或者你喜欢法国?德国?”他早就查好了资料,户口本都从老宅抢过来了。   入江春也:“哈啊?什么时候就说到结婚了?”说到这个,他又想起刚刚伏黑甚尔平淡又温馨的三口之家,又道:“而且我们两个在一起的话,是没有小孩的。”   五条悟盯着对方可爱的发旋,他早就发现两个人身高的差异了,要是自己再高点就好了,就可以把对方拉进怀里,刚好彼此契合。   他说:“小孩儿什么的最麻烦了,我才不要,要是你喜欢小孩的话,我就把那个海胆头抢过来,我看你很喜欢他嘛,我们一起养怎么样?”   入江春也第一反应不是指责五条悟的提议是写在刑法上的行为,而是真的在脑海里想了想那个画面。   好、好像还不错,等、等等,自己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完全被五条悟带偏了,入江春也赶紧摇摇头。   “呐,我说。”睁开眼,恶魔仍在低语,“你如果不跟我谈恋爱的话,要看着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吗?”   紫眼睛微微睁大,他又想起了之前五条悟说他要去相亲的那次。   硝子说两个人在一起,就成为了彼此最亲密的存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入江春也没办法不答应。   一时之间,他好像看见幼年版的恶魔崽子插着腰张狂大笑,他已经在入江春也的心上攻城略地,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五条悟又说:“这样吧,我退一步好了,先从恋人做起怎么样?”   好一招以退为进,入江春也果然松了口:“知、知道了,恋爱是吧,我、我答应你就是了。”   五条悟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明明都快要咧开到耳朵那里了,说话时声音还要故作淡定:“哎,听起来好像是我强迫你一样。”   “……没有,我愿意的。”   “那总要表示什么吧。”   入江春也不解地望向五条悟,对方已经调整好表情,一本正经道:“亲亲。”   “亲亲?”   “这是身为恋人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之前都是我主动的,现在该你了。”   入江春也还是有些别扭,虽然跟五条悟一直都是亲密无间,但也不是这一种亲密无间啊。   果然,恋人什么的,好难。   半晌,他说:“明天可以吗?”   五条悟:“嗯?”   入江春也:“每天都要亲亲的话,今天已经亲过了吧。”   五条悟:“唔……嗯。”好不容易才骗过来的,逼太紧就不好了。   入江春也:“明、明天,由我来主动,亲……亲亲。”他说的磕磕绊绊,但眼神又很坚定。   五条悟被他可爱得要死,想吻他,又忍住了。   “好,我等着哦。”他在黑发青年的耳朵边低语,不出意外地那只耳朵立刻就泛红了,“还有两个小时,就到‘明天’了。”   ……   总而言之,入江春也本来是想告诉五条悟他变成人的消息,结果不知怎么搞的,自己就多了一个恋人。   整个过程到现在他也没想明白,但他也不是过多纠结的人,反正也只是换了一个身份跟五条悟呆在一起,应该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的吧。   等回了公寓,他才明白他想得太简单了。   时间太晚了,重新变回人身又花了他不少精力,入江春也只想倒头就睡,偏偏五条悟硬要拉着他去洗澡。   “明天起床再洗就好啦。”入江春也在沙发上瘫成一团。   “不行,你身上穿着其他男人的衣服,要把讨厌的味道洗掉。”   入江春也闻了闻自己,“哪有味道?我懒得动了,你帮我洗吧。”   反正当狗的时候,他因为讨厌水,会本能地抗拒洗澡,每次都是五条悟伺候的。   但这次,五条悟蹲下来,目光沉沉地和他对视:“不可以这样。”   “……为什么?”   “因为我会兴奋的。”五条悟没有说太多,但入江春也从他意味不明的眼神里又察觉到了莫名的危险。   他吞了吞口水,乖乖去洗澡了。   出来的时候,穿的五条悟的睡衣,因为这里属于他的东西都是狗用的,衣服有点大,但也不影响。   他扯着哈欠就朝自己睡觉的地方走,然后就看见了只有他小腿长的狗窝。   没思考几秒钟,他朝五条悟的房间走去,躺在那张很宽敞的床上。   床很大,他迷迷糊糊地躺在上面,给五条悟留了足够的位置,半睡半醒之间,他感觉有人进了房间,在他身边待了一会儿,又走了。   不知为何,明明很困,他睡得却不怎么安稳。   强迫自己从黑沉的梦中醒来,睁开一只眼睛,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入江春也微微起身,看到了沙发上的人影,将近一米九的个子沙发装他不下,就把腿伸在外面。   他看了一会儿,又躺了下去,闭着眼睛想接着睡,但是不知怎么得却睡不着了。   “明天我要去学校。”入江春也突然说。   大概过了几秒钟,客厅里的人说:“嗯,知道了。”   “去看杰和硝子,还有娜娜明和灰原也还没见过我变成人的时候吧?”   “嗯,明天我们去吓他们一跳。”然后,声音又变得有些温柔:“快睡吧,我就在这里。”   入江春也于是闭上眼睛,这次,很快就进入了黑沉的梦乡。 第72章   高专上课是九点,五条悟七点半就早早把自己收拾好了,这是他第一次对上学这件事情表现出期待。当然,他期待的不是见到夜蛾正道那张沧桑而沉重的脸。   主要是因为昨天晚上他好不容易到手的男朋友说要和他一起去学校,虽然入江春也说的是要告诉大家他变回人的事情,但听到五条悟耳朵里,就等于是去和男朋友一起官宣两人的甜蜜恋情,至于入江春也和其他人的会面,那都是顺带的。   他现在就和一个爱得瑟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有了什么好东西就非要让其人知道,而且这不光是能让他得瑟,还能为自己正名,去掉那跟了他一年之久的“变态”之名。   他对这个名号其实是不怎么在乎的,但只要一想到那些平日里义正严辞地审判他的单身狗,会露出怎样震惊的神色,他就等不急了。   想到这里,五条悟又往洗漱台那边望了望,入江春也已经在那儿待了好半天了,也不知道在磨蹭些什么。   五条悟走过去的时候,就看见入江春也正站在镜子面前,手里拿着一根皮绳,似乎是想把头发扎起来,但是又对自己的头发无从下手。   “诶,想换个发型吗?”镜子里出现另一张精致的俊脸,站在入江春也身后。   入江春也点点头,解释说,“大家跟一年前相比都变了不少,我也想有点变化。”   同期的两个男生都长高了不少,肌肉也变得更加结实了,硝子的话虽然没有长高,但是她的面孔也变得更有女人味了。   只有他,连头发都没有多长一根,也只能在发型上做做文章了,想到这里,他又有点沮丧,虽然对自己的外表很满意,但一直一成不变的话,总感觉跟大家区别开了。   他这样想着,也把这话说了出来。   站在他身后的人接过他手里的皮绳,开始捣腾他的头发,“交给我吧,你男朋友可是什么都擅长的全能王。”   入江春也于是放心地把自己的头发交给身后的人折腾。   然后……他看着镜子里一边一个的高马尾,沉默不语。   五条悟憋着笑,“好……还可爱。”是真的可爱,想让人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可爱,虽然他自己很满意,但是一看男朋友镜子里的脸色,连忙道:“你不喜欢的话,我们换一个好了。”   入江春也语气冷漠:“只要一个马尾就行了,不要再弄奇怪的发型。”   有点可惜,五条悟还有很多发型想尝试呢,不过来日方长,他并不想一大早就把男朋友惹生气了,于是老老实实给对方绑了个利落的高马尾。   嗯,这个样子还有点新鲜,入江春也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镜子里的马尾青年被银发青年吻了一下脸颊,很轻,很快,像在一片平静的湖泊中投入了一块小石子而泛起阵阵涟漪,马尾青年的脸迅速发红。   入江春也有些僵硬地走开了,一副明明很害羞,却偏要装作不跟你计较的表情,五条悟在他背后笑得快要合不拢嘴。   两个人到咒高的时候还早,入江春也先去找了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用那张万年不变的脸盯着他,手里抱着他新做的咒骇娃娃,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娃娃毛绒绒的身体。   入江春也悄悄伸了伸脖子,想看清他怀里的娃娃长什么样,夜蛾正道很快察觉到他的动作,将咒骇娃娃抱得更紧了。   入江春也:小气,他是什么娃娃杀手吗?   夜蛾正道在这时开口:“一年前,五条悟因为你的死几乎团灭了整个总监会,然后过了几天,他带回来一条狗,硬说那是你,我还以为他是疯了,原来不是啊。”   入江春也无语地扯了扯嘴角,虽然他变成了狗,但是这一年不是照常跟着五条悟一起来上课吗,感情他听夜蛾正道讲了一年的课,人家还不相信他的身份啊。   “夜蛾老师,我真好奇这一年你都是怎么看我的。”狗妖吗?   夜蛾正道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他:“变成狗,也是你的术式吗?”   “嗯……”入江春也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习惯性地想去抓后脑勺,想起来今天好不容易才绑好的发型,又放下了手,干脆承认了,“算是吧。”   “倒是很……”夜蛾正道停顿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合适的词语去形容这个莫名其妙的能力,“与众不同。”   这是夸赞吗?完全没有听出来呢。   “老师,那么接下来我就继续跟大家一起上课了哦,反正我也一直没缺席过,之前的课也不用补上了吧。”   夜蛾正道点点头,“当然没问题了,只要你把期末考试再补考一次。”   入江春也的喜悦之情嘎然而止,“……果然还是你啊,夜蛾老师。”文化课他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体术课嘛……   于是他可怜兮兮地问:“过不了怎么办?”   “降级。”   入江春也:……   有种不好的预感,应该不会吧,他可是学神啊,怎么会跟那两个字挂钩,但是这股慌张感又是怎么回事。   带着颇为沉重的心情,入江春也准备离开夜蛾正道的办公室,快走到门口时,又被夜蛾正道叫住了。   “入江。”   入江春也于是回头。   “对不起,那时候没能护住你。”   入江春也有点惊讶,又有点感动,“这不是你的错,夜蛾老师,其实我自己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的。”   夜蛾正道没再说什么,他看着门口的青年,还是那副样子,既精明又傻气,好像死过一次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一点影响,依旧是他最看不懂的学生。   “补考加油。”毫无情绪起伏的一句祝福。   入江春也的感动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虽然得到了补考的噩耗,但当他再次出现在二年级的课堂上,看着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惊喜的神情,心情依然无比喜悦。   最难得的是,夜蛾正道看着底下的学生们一个个躁动不已,居然宣布这节课自习,然后就把时间留给了他们。   家入硝子:“小春,你终于变成人了啦!”   夏油杰:“一年了,不容易啊,我之前还想,你要是一直变不回来了,某人要怎么办呢。”   五条悟立刻自觉地对应上了“某人”的位子:“不怎么办,只要你这家伙别给我扣上‘变态’的帽子。”他可是记得最开始叫他变态的人是谁。   夏油杰的眼睛弯了起来,也不解释。   家入硝子:“难道你不应该反省自己吗?还不是因为你……”   五条悟打断她,“诶——这个谣言就止于今天了,毕竟小春已经变回来了。”说话间,人已经贴在入江春也身上,又化作了一条流体猫猫。   夏油杰看了眼银发同期,犀利指出:“是嘛,我看不见得呢。”   如今的夏油杰跟一年前相比变了不少,五条悟一直怀疑逐春集团是不是什么妖精修炼学校,夏油杰在那里呆得越久,就越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黑毛狐狸,一笑就让人觉得他是不怀好意。   要是往常,黑毛狐狸这样怼他,五条悟肯定会忍不住呛声,但是今天他也不恼,反而一直带着股游刃有余的从容笑容,好像有什么底气似的,“关于我被他们叫做变态的事情,你怎么看?春也。”   入江春也不怎么看,他那张手写版上,写得最多的两个字就已经充分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先是对着那张满怀期待的猫脸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伸手一把推开。   五条悟:……   其他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家入硝子:“有一说一,你变成狗狗的样子我觉得更可爱呢,当初,你刚被五条悟抱回来,我真是吓了一跳。”   月球计划,他们送上去的明明是两个人,回来的却是一人一狗,除了几个知情人,家入硝子和夏油杰他们皆是震惊不已。   她当时蹲在那只虚弱得让人怜惜不已的小狗身边,实在是难以把它和自己的同期联系起来,直到狗子举起牌子——“硝子,你的黑眼圈又加重了。”   家入硝子愣了两秒,然后眼眶渐渐泛红,那时候,她终于确定大家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入江春也:“有时候我也觉得当狗子挺好的,但是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比如——和硝子你一起逛街!”   家入硝子:“好哦,刚好我考试结束了,这几天正想好好放松一下呢。”   夏油杰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小春,之前你的死咒术界不少人都知道,这回突然复活恐怕会引起不少心思不正者的注意。”   他的担心并非多余,复活这件事,不光是咒术界,在哪里都是个敏感词,尤其是对于那些有权有势的老家伙来说。   听到这话,被众人孤立在一边独自伤心的五条悟又冒出猫猫脑袋,一双绚丽的蓝眸冒出凶光:“是吗,我看谁又想逝逝。”   ”不用担心。”入江春也说,“关于这个问题花翎之前就已经有所准备了。”   “不愧是花翎社长啊。”夏油杰感叹。   “切。”   夏油杰看向五条悟:“悟,现在你大小也是个家主了,不要总是表现得这么幼稚。”   五条悟:“哈啊,杰你才是,还只是一个高中生,不要整天跟老头子一样满嘴大道理。”   “好了好了。”入江春也把五条悟拉到一边,“今天我请客,谁想吃寿喜锅。”   家入硝子第一个表示要加入,夏油杰也决定今天下午的实习请假,而五条悟,五条悟当然同意了,他今天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呢,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这两只单身狗离开。 第73章   “摩西摩西,猜猜我是谁。”   刚接电话,花翎就听到了这么个冷笑话,对于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根本就不用猜。   唇角勾起一个笑容,花翎对着会议桌上望着她的一圈脑袋,做了个暂停的姿势,然后就堂而皇之地走到旁边休息室里接电话去了。   她说:“小春,恭喜你又重新变回人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入江春也:“昨天晚上,我打算明天就来公司。”   “最近公司没什么要紧事,你才变回来,可以先和朋友们好好聚几天哦。”花翎体贴地说。   入江春也:“可以吗?”   花翎:“可以哦。”   入江春也:“诶,总感觉花翎你越来越像我的长辈了。”   花翎:“小春你这是在说我年纪变大了吗?”   “怎么可能,我是说……”入江春也想了一下,然后说:“我是说,有你在,我总是不需要担心。”   电话那边没有立即回复,入江春也:“花翎?”   花翎声音平静:“嗯,当然,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啊。”她已经改变了很多,眼界,能力,性格,但唯有一点始终没有变,那就是她信仰的神明一直都是那只会给她出头的小奶狗。   她没有跟入江春也说过这个,入江春也不需要信徒,他需要的是伙伴,花翎于是就成为了他最可靠、最为信赖的伙伴。   花翎提醒他:“对了,为了不引起额外的关注,我给你伪造了另一个身份,是你的双胞胎弟弟,名字叫入江秋只,等会儿我会把资料发给你。”   “入江秋只?我变成我的双胞胎弟弟了吗?好神奇。”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然后,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下来。   察觉到对方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花翎问:“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入江春也张了张口,又把话吞进了肚子里,“……没什么。”   关于自己有了男朋友这件事,应该是要告知身边重要的人的吧,但是……但是,入江春也捏紧了手机,他又想,毕竟昨天才确定关系呢,他自己都还没什么真实感,还是先等等吧。   打完电话回来,餐桌上的三个人正热热闹闹,准确来说,是家入硝子指出五条悟一个人牛肉卷吃得最多,五条悟一副你打我呀的无赖神情。   入江春也走过去一坐下,就被五条悟塞了一筷子牛肉卷。   “唔……唔……”   夏油杰:“怎么样?花翎社长有说什么吗?”   入江春也:“她叫我这几天好好玩,迟几天去公司也没事。”   夏油杰抚额,“不是说这个啦,小春,我是说你复活的事情要怎么掩饰。”   “你说这个啊,嗯……唔。”牛肉卷的味道很不错,入江春也就又给自己夹了一块,等他嚼完吞下去,他才发现另外三个人都被他吊足了胃口,巴巴地等着他的回答。   入江春也笑得有些狡黠,“我现在不叫入江春也了哦,我是我的双胞胎弟弟,入江秋只。”   家入硝子:“哈啊?”   五条悟:“秋只?只只,这样叫也很可爱啊。”   夏油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双胞胎弟弟吗?倒是可以,毕竟小春你的长相是没办法掩饰的,不过稍微熟悉你的人还是不会被这种理由骗到的吧。”   毕竟要入江春也伪装成另一个人,就跟叫夏油杰装女人一样,完全不可能。   入江春也摆摆手:“没关系,毕竟只是为了应付那些不怀好心的人,至于学校里的其他人,比如歌姬学姐、冥冥学姐她们,我相信她们是不会说出去的。”   家人硝子:“还有七海和灰原,要是发现自己认识的狗子变成了人,不知道会露出怎样的神情,对了,我们以后是不是就要换个名字叫你了?”   “不用不用,还是叫我小春就行啦。”   五条悟也凑过来:“那我呢?”   入江春也:“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五条悟:“好的,男朋友。”   入江春也听到这个称呼,僵硬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夹菜。   “但是啊——”五条悟还没完,“春也你换了个身份的话,别人会不会误会我是个朝三暮四的渣男呢,哎,好冤枉啊,明明老子可是男德典范呢。”   入江春也:“……快吃菜。”   五条悟被塞了一嘴的菜也阻止不了他说话,“唔……但是为了春也你的话……唔唔……我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唔。”   夏油杰冷冷一笑:“……你想得可真多。”   家人硝子更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对五条悟道:“喂喂,你给我收敛一点啊,小春还是狗就算了,都变成人了,你这样会引起别人误会的。”   本来大家已经习惯了这两人平常相处时的亲密,一般也不会怎么关注,对五条悟时不时的胡言乱语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忍不下去了就骂他变态这样子。   但是今天这两人之间黏黏糊糊的劲儿又上升了一个度,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见,明明位子宽敞得很,五条悟偏要和入江春也挤在一起,喝饮料也要说尝尝不同的味道喝对方杯子里的,吃到什么好吃的,转头就投喂旁边的人。   新婚夫妇也没有这么黏糊的,而且,家入硝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有种五条悟是故意显摆的感觉。   五条悟:“哈啊,什么误会?”   家入硝子:“当然是误会你们是情侣关系啊。”   五条悟:“我们本来就是啊,硝子单身狗,眼红鬼。”十分幼稚且直白的攻击,家人硝子听得额头直冒青筋。   然后五条悟又过头来,直直地看向入江春也:“你说呢,亲爱的。”   家入硝子语重心长:“小春,你不能再放纵这家伙了,迟早会出问题的。”家入硝子担心入江春也这么好骗,迟早有一天会被某人吃得渣都不剩。   入江春也正被五条悟一句“亲爱的”叫得浑身僵硬,面对两张同时凑近的脸,不知所措,他突然一下子站起来,说了句“我去买饮料!”,就同手同脚地走出去了。   ……   入江春也看着自动贩卖机里一排排五颜六色的饮料,表情比在进行天文测算时还严肃。   他纠结了半天也没选好到底要买哪种口味,发觉自己对着自动贩卖机发呆的时间有些久了,于是投了币,随便选了几瓶。   第一瓶饮料就卡住了,他踢了踢面前的机器,机器纹丝不动,反而把自己的脚给踢疼了。   “哐当!”   一阵巨响,自动贩卖机从四四方方的正方体被一拳锤成了麻花,被卡住的饮料也老老实实地吐了出来。   入江春也于是弯腰捡起那几瓶饮料,但是头微微垂着,似乎是在刻意避开旁边人的眼神。   “……那个我们进去吧,硝子他们等很久了。”   “春也。”五条悟一手撑在被他弄报废的机器上,然后问:“你是渣男吗?”   入江春也:……   入江春也:“我不是!”   五条悟上前一步,他的眼眸明明是平和的,甚至还有些委屈,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入江春也想后退一步,但身后就是那被锤烂的贩卖机,只好任由对方有些灼热的呼吸靠近自己。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我遇上了那种不愿意负责任的渣男呢,就是东京电视台里演的,虽然嘴上承认了关系,但是却不愿意公开,想着随时抽身离开的那种男人。”   入江春也冷汗都从背后冒了出来,“……悟,你看的不都是少年漫吗?为什么对这种狗血剧也这么懂啊。”   “因为在恋爱的时候大家都是一样的啊。”   都是什么样?入江春也用眼神询问。   “都是没有安全感的傻瓜。”五条悟说。   入江春也默默紧握手里的几瓶饮料,心中依然无措,才明白自己刚刚纠结了半天,纠结的根本就不是要买饮料口味的问题。   饮料都是冰的,他握得久了,手有点僵,罐装的汽水瓶一下子掉到地上,被五条悟捡起来。   入江春也:“我……之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嗯,有时候……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五条悟:“你不愿意公开也没关系,小春的话,是渣男我也喜欢。”明明语气委委屈屈,可就是好欠揍是怎么回事。   入江春也:“……都说了我不是渣男,我只是……觉得我们昨天才确定关系,一切都有点快了。”   五条悟:“嗯,没关系,我会等你慢慢习惯的。”   “真的吗?”   “谁叫我喜欢你。”   “不会说我是渣男了吗?”   “哈哈,笨蛋春也。”   入江春也感觉自己的头顶被摸一下,这个动作在他还是狗子的时候五条悟就经常做,他有段时间还怀疑自己头顶的毛发都被摸秃噜皮了。   但即使以为自己秃头了,他也没有躲避过五条悟伸过来的爪子,因为饲养者的手心总是让他很安心,现在也是。   是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嚣张跋扈,也无微不至的家伙。   这样的家伙也会有不安的时候吗?   两个人拿着饮料一进去,就遭到了夏油杰的调笑,“还不来的话,我和硝子都以为你们移民去外国了呢。”   五条悟:“哈哈哈,霓虹我还没糟蹋完呢,去外国干什么?”   入江春也赞同地点点头。   他们又点了好几盘菜,几个人平时体力消耗都很大,吃得也多,锅里一边咕噜咕噜地冒泡,他们一边嘻嘻哈哈,时不时吵两句,气氛正好。   入江春也突然提高音量:“那个,大家,我有话要说。”   于是三只脑袋朝他望过来,入江春也深呼吸一口,闭上眼睛,俯身就亲上了旁边人的嘴唇。   与其说是亲,倒不如说是撞了一下,而且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五条悟的心脏又在不规律地跳动了,他很想按着入江春也的脑袋好好亲他,但忍住了。   “如大家所见,我们是这种关系。”入江春也说,然后又在五条悟耳边小声嘟囔,“这是今天的份哦。”   五条悟嘴角上扬:目的还是达到了。 第74章   两位同期对这个消息一个平静如常,一个用一副早有预料但还是痛心疾首的目光看着他。   家入硝子的第一反应是:“他刚刚在外面威胁你了?”   入江春也:“怎么可能。”   然后就是:“你不会是被骗了吧?你知道谈恋爱是怎么一回事吧?”   入江春也:“……我在你眼里到底是有多傻啊?”   五条悟撑着脑袋,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硝子,我就把这些当做是单身狗的无能狂怒了。”   他现在也不急着秀恩爱了,而是颇有种稳坐钓鱼台的正宫风范。   家入硝子白了他一眼,又看向入江春也,满眼都是惋惜,好像眼看着自家水灵灵的大白菜被山上的野猪给拱了。   “虽然知道你有一天会被糟蹋,但没想到他下手这么快,你不是才变回人嘛!”   夏油杰灌了一口可乐,淡淡道:“恭喜。”他是最不惊讶的,若说一定要有什么感觉,那就是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在这对情侣身上经历得太多了,一颗心比杀了十年鱼的鱼贩子还冷,哪怕这时候突然有一颗陨石掉下来,他的情绪也不会有任何波动。   他继续吃了几口菜,然后就说要去卫生间,起身前看了五条悟一眼。   盥洗盆上方的水龙头哗啦啦地淌着水,夏油杰洗完手,又对着镜子有些臭美地摆弄着自己的刘海。   镜子里很快出现了另一个银发墨镜的少年,五条悟说:“杰你是什么上厕所还要结伴的小学女生吗?”   水龙头被关上,空间不大的盥洗室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夏油杰抽了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你没必要那么逼他,慢慢来不行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五条悟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果然,你是最了解我的。”   夏油杰轻轻抬起眼皮,看着镜子里挚友漫不经心的表情,“我以前说过的吧,我可是很羡慕你的。”   五条悟:“不记得了,羡慕我的人太多了,不差你一个。”   夏油杰:“我和那些人不一样哦,他们羡慕的是你生而强大,而我是羡慕你运气好,喜欢的人也刚好喜欢自己。”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你明明知道如果是你的话,小春他总会答应的,何必这样急?”   “啊,我以为你会记得呢。”五条悟说。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没有笑容的时候,那张过于精致的脸和漂亮到近乎神性的天空之眸,会显的非常冷漠,且侵略性十足。   这种冷漠和侵略性并不是针对夏油杰,只是这本来就是他真实的一面,在面对挚友的时候,毫不掩饰地将它露了出来。   五条悟:“以前我也总以为自己有很多时间,但是……”但是那天五条悟抱着他冰凉的尸体,才知道分别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夏油杰当然没有忘记,他清楚地记得挚友交给他小春的尸体时,脸上是什么表情;也记得鼻尖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地上那些尸体:更记得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放任五条悟杀死那些人,又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阻止他。   他以为自己是理解五条悟的,他亲眼见证了所有的一切。   但其实也不尽然,他不是当事人,无法完全切身体会那种绝望,他所感受到的,也只是他以为的。   那件事发生之后,他从未如此深切地体会到自身的渺小,也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变得更强大,好将一切珍惜之物保护好,他想,五条悟一定比他更为迫切。   所以在过去一年,他们两个先后晋升成为特级,近乎疯狂地提升自己的实力。   五条悟说:“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你知道的吧。”   夏油杰点点头:“嗯,我知道。”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别欺负他。”   五条悟:“我不会的哦。”他只会把入江春也牢牢地攥在手心里,越早越好,越紧越好。   吃完了饭,家入硝子和夏油杰准备回咒高,而那对小情侣则是要回他们在东京的公寓。   “真的要放小春和那家伙住一起吗?”看着小情侣离去的背影,家入硝子忧心忡忡,啧,看得她又想抽烟了。   夏油杰多少能理解女同学的心情,但他看得很开,“他们不是一直都住一起吗?之前在学校宿舍,打游戏打得晚了也经常在对方宿舍就睡了。”   家入硝子:“可是……”   夏油杰:“别担心了,反正你担心的事情迟早都会发生的。”   家入硝子:“……”   夏油杰:“小春这家伙对待感情的事情是挺傻的,但是如果不喜欢的话是绝不会就这样答应的。”   家入硝子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正是因为知道,她才不情愿又眼睁睁地看着那头野猪叼走了自家的白菜啊。   “啧,便宜他了。”   ……   入江春也一点也不知道别人的纠结,他此刻正被男朋友拉到商场大扫购。   五条悟:“你的房间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就在我隔壁。”他们住的公寓是三室的,面积不小,只是之前只有一人一狗,所以常住的房间也只有一个。   入江春也正挑着睡衣,闻言一愣,“我们不睡在一起了吗?”   五条悟眼睛眯了眯,又显现出那种野兽般的危险性和侵略感,“你真的想和我一起睡吗?”   入江春也看着对方眼里的幽光,一时没有回答。   五条悟:“现在我们的关系不一样了,春也你要是还说这样的话,我可是会当作邀请的哦。”   入江春也也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听到对方说得这样明显,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他耳朵红了,五条悟就笑了,很嚣张的那种。   可恶,入江春也发现了,五条悟老是喜欢这样逗他,当狗的时候,可以把写着“变态”的纸板狠狠拍在对方脸上,但是现在他们是恋人的关系了,这样……好像是……咳,可以的吧。   不能把对方当变态拍开了,入江春也就容易脸红,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也是男的,凭什么就要一直当被调戏的一方。   总觉得自己好像输了一样,于是他硬撑着一张绯红的脸,故作从容:   “那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种事情也很平常的,不过既然你已经给我准备了房间,我就睡过去吧。”   五条悟惊讶脸:“没想到春也你这么开放啊。”然后顶着一米九的大个头,小鸟依人地依偎在旁边青年的肩上。   他的语气忽然娇羞起来:“可是我是保守派哦,那种事情只能和自己老婆做,你想和我睡的话,可是要负责的哦。”   入江春也:“负责是指……”   五条悟立即接话:“结婚,结了就不能离的那种,一辈子在一起,死了也要葬在同一个棺材里,以后五条家的家谱上我们两个的名字就永远绑在一起。”   入江春也嘴角抽了抽:听起来就好沉重啊。   五条悟摊开手:“没办法啊,我可是封建家族长大的人,是那种非常传统的男人呢。”   入江春也:我信你个鬼。   他拿了两套睡衣,刚扔进购物篮里,就被五条悟拿了出来。   “睡衣不要买这种合成布料的,你忘记之前穿这种东西身上起红疹了吗?”说着把衣服放回去,拿了另外一套纯棉布料的衣服。   “先买这种,过两天定制的就会送过来了。”   “哦。”买衣服这种小事,入江春也自己是从来不会放在心上的,他以前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么娇气,在实验室里,只靠着咖啡也能活两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养成了这些资本主义大小姐的习气。   转过头,看见五条悟正拿着两种不一样的洗澡巾认真对比。   罪魁祸首找到了,入江春也想,他的男朋友,看起来是妥妥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顽劣大少爷,但是却意外地擅长家政呢。   就像他自己成天挂在嘴边的,是无所不能的最强。   不,不光是这些小事,而是他的所有事情,五条悟都有放在心上。   “怎么了?”五条悟用余光看他,“干嘛用这样一副着迷的眼神看着我。”   入江春也认真道:“……因为悟你就是很帅啊。”各种意义上都很帅。   这回愣住的人成了五条悟。   入江春也紫眼睛终于弯了起来,哈,扳回一局。   五条悟结完账提着大包小包出来的时候,听见入江春也正在打电话。   “……是这样……认真的哦……嗯,嗯……因为花翎你是重要的朋友。”   “我知道……谢谢……拜拜,你也早点睡。”   五条悟走到他身边,“又是花翎啊,你们关系还真是好啊,上午不是才打过一个电话吗?这会儿又有话说了。”   入江春也没听出五条悟在阴阳怪气,只是很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嗯,因为上午有重要的事情忘记告诉她了。”   “什么事?”   “你变成我男朋友的事情。”入江春也解释说,“花翎是很好的朋友,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也要告诉她的。”   五条悟没有说话,他听到入江春也用“重要”这个词形容他们之间的事情,心里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悄然无声地蔓延。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很开心的,但又好像有点酸涩,心脏胀胀的,呼吸沉甸甸的。   入江春也说:“恋爱这种事情,我是没有经验啦,感觉自己一开始就做得不好,没有顾忌到你的感受,但是……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会学着做一个合格的恋人的。”   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入江春也走在他的左侧,皮肤冷白,嘴唇淡珉,睫毛在眼窝投下阴影。   他的神色很认真,每说几句就要转过头看他一眼,像是要确定什么。   这个夜晚很干净,星星和月亮都在他们的头顶上,但五条悟却在恋人的眼中看见了整条银河。   五条悟张了张嘴,他知道这一刻对他们很重要,但越重要,他反而越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了。   然后,只是干巴巴的一句:“我会对你好的。”   这是一句诺言。   入江春也说:“你已经对我够好啦。”   “不够,还不够。”蓝眼睛闪烁着动人的光彩:“要好到就算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还会记得我,就算过了五十年,一百年,我依旧是对你最好的那个。”   一时之间,入江春也心跳急促,近乎茫然,他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摸到了一点湿润。   在一年前,眼前的人曾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爱意,而现在,他同样感受到了随着这股爱意而来的悲伤。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他坚定地说,“因为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这也是诺言。 第75章   补考的期末考试最后当然是……没考过。   入江春也郁闷极了,不敢相信自己还要重新读一次高一,比他还要郁闷的是五条悟。   这家伙先是公然威胁监考老师,说自己是五条家的家主,是跺一跺脚咒术界就要抖三抖的大人物,不让他男朋友考过的话,就找关系把他派到非洲出一辈子的差。   监考老师听得冷汗直流,正犹豫着要不要屈服于强权,这个强权就被夜蛾正道一拳捶进了旁边的墙上。   监考老师一脸崇拜:夜蛾正道,真正的神。   五条悟依旧不愿意放弃,对着夜蛾正道死皮懒脸地恳求,“夜蛾老师,我好不容易和春也重聚,你又要拆散我们吗?没有春也在身边,我上课都提不起精神。”   他不提起这茬还好,一提起这茬,夜蛾正道就眉头紧皱,想起了当初这两人上课挨在一起时,对课堂纪律的破坏力度是呈指数上涨的。   瞬间无情拍板:“入江,没什么事你就去高一报道吧。”   入江春也老老实实地低头答是。   五条悟见求助无门,又道:“我要送你去。”   他才说完,衣领就被夜蛾正道一把抓住,虽说夜蛾正道才不到三十岁,但一张脸是天生的沧桑而坚毅,目光更是沉重得犹如实质,“要上课了,你又要跑哪里去?”   五条悟伸着尔康手被夜蛾正道拖走了。   入江春也的新同学也都是熟人,但是人家只认识变成狗的他,不认识入江春也现在的样子。   再说他现在也不叫入江春也了。   “秋只,诶,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最先凑过来的是热情大方的灰原雄,一下课就忍不住好奇,靠近了新来的漂亮男生。   入江春也笑眯眯地看着他,“可以啊。”他故意没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想着等个好时机让两个高一生大吃一惊。   灰原雄没想到新同学这么友好,一时竟有些感动,“太好了,秋只看起来是性格很好的类型呢,不像娜娜明。”   七海健人眼睛瞟过来,“看来和我在一起真是辛苦你了,灰原。”   灰原雄摆摆手,一副不用谢的模样。   入江春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俩个,“哈哈,你们俩还真是绝配呢,一个热情,一个冷淡,凑在一起刚好。”   “秋只你是东京人吗?”七海健人问。   四舍五入也算是吧,入江春也于是点点头。   七海健人只是看着冷淡,其实也会主动拉进与新同学的关系:“听老师说你的文化课是第一,对于咒术界的一些理论和历史记载,连他都要请教你。”   入江春也微笑:“七海你还真是善良,多谢你没有提我体术是全校垫底的事情。”   七海健人闻言眉头轻皱,一般人对这个话题会当玩笑跳过,但他却一本正经地说:“每个人擅长的都不一样,虽然咒术师是要求战斗力的职业,但也要有人进行理论的总结和分析。”   “我的确打算往这方面发展呢,七海真是个认真的人呢。”也很温柔。   入江春也看着金发少年,眸光闪闪,如果是花翎在这里,她就会认出这是狗子发现高素质打工仔的眼神。   灰原雄咋咋唬唬:“哇塞,秋只你这么厉害的吗?那可以拜托你以后帮我补习吗?”   入江春也:“不好。”   灰原雄:“诶——为什么?”   入江春也双手抱胸:“除非你奉上足够的甜品,本大人才可以考虑。”   灰原雄爽朗大笑:“哈哈哈……秋只你真可爱,而且这个爱好简直和银发大魔王一样诶。”   入江春也眼皮一抬,“银发大魔王?”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他感觉自己完全不用问是谁。   七海健人听到这个称号,表情严肃起来,“新人,提醒你一句,在咒高看到银发的男人,记得离远一点。”   入江春也:……这个好像有点困难。   七海健人也没过多解释,看着入江春也有些呆呆的脸,意味深长,“以后你就懂了。”   一旁的灰原雄也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对了。”七海健人说,“虽说你的发展方向可能不是战斗方面,但是进了咒术界,也要提高体术才能保护好自己,有空的话,我和灰原都可以陪你练习体术。”   入江春也欣慰不已,比起高二班,这两小只简直是天使,一个外冷内热,一个外热内也热,总之都是善良又正直的少年。   “好啊。”入江春也说:“不过已经有人帮我了。”   七海健人也不强求,只点点头。   三人相处得很融洽,灰原雄就不用说了,五条悟他都能觉得对方好,而七海健人,他觉得新同学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他很确定自己之前没有见过入江秋只,要是见过,肯定不会忘记那张脸的。   这种熟悉感让他对对方一见面就不自觉生出了好感,更别提新同学的性格也很可爱。   一开始以为是朵高岭之花,说了两句话就发现意外的质朴亲切,但当你以为他真的质朴的时候,人家又冷不丁冒出一点小狡猾。   他不免对对方多上心了几分,刚开始两天,新同学总是一下课就不见了人影,七海健人也没有多打听,直到有一次。   他看见新同学的身影在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园一晃而过,好像是被什么人一把扯了过去,还踉跄了一下。   七海健人眼睛一眯。   他脚步顿了顿,出于对别人隐私的尊重,转身离开了。   正是午休时间,入江春也和男朋友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两个人啃着饭团。   五条悟:“春也,你现在是我的学弟了。”   入江春也看他一眼,不明白对方干嘛要突然说起这个。   五条悟:“哦,因为我突然发现,学弟什么的也很有意思。”   五条悟嘴里的有意思一般都不是什么好词,入江春也吧唧吧唧嚼着饭团:“是吗?怎么个有意思?”   “比如——放学后把你堵在小巷子里,交不出保护费来就逼你用其他的东西来抵;再比如——半夜给你发短信,让你来乱七八糟的地方。”   入江春也一口气吸完手里的橙汁,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头推开猫猫脑袋,语气毫无波动:“你想的那些一个都不会发生。”   然后他又说,“明天我要去公司一趟。”   “诶——”   “不过……”入江春也顿了顿,“后天的话,是周末,那什么……要不要一起出去,迪士尼什么的。”   五条悟瞬间从一条死猫变成一条吸饱了猫薄荷的猫,蓝眼睛光彩熠熠,“……这是约会邀请吗?”   入江春也还是会控制不住脸红,脸微微朝另一边转去,避开五条悟太过灼热的视线,“嗯。”   说完,又加了一句:“这、这不是应该的吗?我也是你男朋友啊。”他可是要做个合格的男朋友的。   又被吻住了。   入江春也已经不会像一开始那样手足无措了,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呆楞着不动。   一开始他们吻得很轻,五条悟打开他的牙齿,软而潮湿的舌头探进来,然后入江春也就像是舔一块小蛋糕那样小心翼翼地舔他。   五条悟被他舔得快要融化了,呼吸加重,扣住恋人的后脑勺,开始用力。   “……唔……”   入江春也感觉自己快要被对方吃掉了。   很久过后,他们分开。   入江春也:“你的心跳得有点快。”   五条悟:“你的也是。”   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然后笑了。   入江春也并不讨厌和五条悟接吻,就算他会有种被野兽吃掉的感觉,虽然有点难受,但是他也……很喜欢。   诶,好矛盾啊。   他想,下一次他要先主动吻他。   下午上课,七海健人有偷偷观察入江春也。   看起来倒是什么事也没有,依旧和之前一样偷偷写什么东西,时不时和灰原雄说笑几句。   但是嘴巴有点红,奇怪,怎么会那么红呢?   接下来,入江秋只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连一根筋的灰原雄都查觉到了,他好几次想邀入江秋只一起去吃饭、去买饮料、或者去打球,但都不见人影。   七海健人已经不止一次发现入江秋只在校园各个角落的身影了,天台、操场树荫处、还有没有使用的教室。   不只他一个人,应该还有一个人,但他没看清是谁。   直到有一次,他站在教室窗边,看见黑马尾的青年在楼底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支雪糕。   刚打开包装,就被走过来的银发墨镜抢走了手里的雪糕。   入江秋只不生气也不惊讶,好像已经习惯了。   五条悟吃着雪糕对比他矮一点的青年说了什么,然后入江秋只就老老实实地跟他走了。   七海健人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他们两人没走多远,但是有树枝挡住他的视线,隐隐约约让人看不真切。   似乎五条悟把入江秋只逼在墙角,过了一会儿,入江秋只想走,但又被扯了过去。   新同学这是……被校园霸凌了?   五条悟的眼神是何等尖锐,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他精准地捕捉到了教学楼上偷看的七海健人,然后朝他竖起了食指。   ——“嘘。” 第76章   五条悟恋爱的消息没有刻意隐瞒,一直关注着家主动向的五条家众人很快便知道了。   五条清张听属下汇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逗弄自己刚满两岁的小孙女。   一年前“退位让贤”之后,族中的大小事务一开始还是由他来管,但后来就由五条悟的心腹五条信辉来接手了。   他也乐得放权,一来是由于自己确实年纪大了,二来嘛,当然是因为五条悟当家主的这一年,无论是大事小事,整个五条家的行事方式都跟以往大不相同了,他确实适应不了。   但他又反对不了,不仅因为五条悟的淫威,还因为五条家现在在咒术界确实是一家独大。   干脆不管了,反正加茂家和禅院家的老头子现在看见他这个前家主也要礼让三分,他心里就高兴了。   “好像还满认真的,之前家主还特意问信辉大人族里结婚的事情。”下属说。   “结婚?”五条清张是对这个词有些阴影的,不,应该说整个五条家都对这个词有阴影,他眉头紧皱,脸色凝重,问:“这回是个人吗?”   下属说:“是个男人。”   五条清张:“好,是个人就行。”   下属:“……是个男人。”   五条清张瞪了他一眼,“我耳朵还没聋呢,竟然家主是认真的,那么可以让族人们先做好婚礼的准备了。”   下属:不愧是当过家主的人,思想就是前卫。   这可就冤枉五条清张了,他一个纯纯的封建余孽,到现在儿媳妇吃饭还不让人家上桌,能上着赶着迎个男的进门纯粹是被五条悟逼的。   当初五条悟在总监会大杀特杀,回来就把他从家主位子上踢走了,后来几天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回来的时候就突然说要结婚。   御三家家主夫人的选拔向来严苛,无一不是出生咒术大家、温婉听话,又适合孕育优秀后代的贵女。   然后,五条悟把要结婚的对象抱给他们看,是他的爱犬。   五条清张当场昏厥,族里也是乱成一团,但是新家主非常认真,还逼着五条家的长老把那只狗的名字加在族谱上。   大家不久前还高兴五条家的强势崛起,现在对着要把五条家逼上耻辱柱的新家主,恨不得降下一道雷劈死他。   当然,雷是劈不死他的,能被雷劈死,大家也就不用这么痛苦了,早就自己上了。   最后还是五条信辉再三规劝,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五条家想把这件事情压下去,但是那么多人都知道了,家主变态的名声还是传了出去。   五条家的族人怎么想两个当事人没兴趣知道,反正都是工具人,只要关键时刻好用就行。   入江春也一大早就去了逐春大厦,花翎时隔一年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青年,以及,青年旁边的银发墨镜。   她一点也不惊讶,因为基本上每次看到他们其中一个的时候,大概率也能看到另一个人,更别说现在两个人关系变了,只怕会更黏糊。   三个咒术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共坐一室。   花翎:“听说五条家现在正在准备家主的婚礼,小春,你们要结婚了吗?”   入江春也正在喝茶,闻言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然后瞪圆了眼睛看着旁边的银发墨镜。   五条悟耸耸肩,盯着墙上的挂画,好像突然对这件艺术品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入江春也:“……悟。”   五条悟:“不关我事,他们自己听说我恋爱了就这么干了,   而且,那什么,我是家主嘛,提前个一年筹备婚礼什么的也很正常啊。”   入江春也面无表情。   五条悟:“是,是,知道了,我回头会好好教训他们的。”让他们把婚礼主题改得热闹点,把场面再整大点。   花翎倒是了然,“小春是觉得结婚这件事情为时尚早吧,其实重要的不是早晚。”   入江春也倒是还没说什么,五条悟就先问了,“那是什么?”   花翎:“是你们两人背后的势力,五条家和逐春集团,你们两的结合也意味着咒术界如今最炙手可热的两大势力的联姻,所以某些人才如此关注。”   入江春也闻言陷入了沉思,他虽然没有直接插手与咒术界各方势力的周旋,而是更关注实验室的研究,但不代表他不明白现在的局势。   这一年来,咒术界守旧派固然不可撼动,但资本的势力同样犹如巨浪一样席卷而来,它有着改天换日的力量,又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每一个人。   没有人能在这场变革中脱身,逐春集团掀起了这个浪头,却也不能完全地控制它。   现在的咒术界不止逐春一家企业,还有冥冥创立的咒术保险公司,以及能够制造出机械咒骇的与幸集团等等,这些新星之秀已然出现。   若现在要让大家倒退到几年之前,回到完全由私人世家主导的局面是完全不可能的,这些新兴势力与旧政权的矛盾日益突出,花翎现在能做的就是让它爆发的方式温和一点,再温和一点。   在这个节骨眼上,花翎在入江春也和五条悟的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希望。   五条信辉那家伙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会容许五条家的人筹备什么婚礼。   这是一个态度,一个表明咒术界最大的旧势力与新兴力量的主干和平共处,甚至是融合的可能。   这些东西在入江春也脑子里一一闪过,“……倒是没想过自己的私事也牵扯甚大。”   五条悟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其实已经悄悄瞟了入江春也好几眼。   他轻轻哼了一声,“老子才不要用自己的婚姻给咒术界做贡献呢,我可是自私惯了,我不逮着他们嘎嘎乱杀就是给他们面子啦,还想我造福众生什么的。”   入江春也:“你真的这么想吗?”   “嗯哼。”   说实话,听五条悟这么说,他是松了一口气的,他才下定决定要做个合格的男朋友,要是一下子快进到结婚,那也太让人猝不及防了。   入江春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倒也不是反感结婚,只是……只是不想是被局势推着走到这一步。”   “我知道,傻狗。”五条悟揉了揉他的狗头,“我待会儿回老宅一趟,晚点接你一起回家。”   入江春也点点头,“有什么事情就给我发短信哦。”   五条悟:“知道啦,真是粘人。”   花翎:粘人你倒是别笑啊。她端起桌上的浓缩咖啡喝了一口,才把这股腻歪的甜味压了下去。   五条悟走出逐春的时候,看到一路上都有人悄悄看他,窃窃私语,一年都没有出现的会长大人,今天一出现就是和一个银发大帅哥亲亲密密挨在一起,大家的八卦之心都燃了起来。   五条悟自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更加张扬地勾起笑容。   搭电梯的时候,三个女职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然后,其中一个大着胆子问他,但问得还是比较委婉的。   “那个,您是会长的朋友吗?”   “是哦。”五条悟笑出一口白牙,“是同居的那种朋友。”然后,潇洒离去。   女职员A:“……好、好帅。”   女职员B:“再帅有什么用,一看就是那种仗着脸攀附权贵的小白脸。”   女职员C:“可是人家都同居了,再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多一个会长夫人了吧。”   女职员B:“那就是很厉害的小白脸,这种男人最可怕了,我们会长一定会被他吃得连渣都不剩的。”   女职员A说出了大家的心声:“真不知道该羡慕谁了。”   ……   实验室里,入江春也看着宫野志保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层又一层密码箱,终于拿出了里面的蓝色试剂。   入江春也:“就是它吗?”   宫野志保:“是的。”   入江春也拿起小小的玻璃瓶,在实验室的白炽灯下,里面的试剂缓缓流动,闪烁着幽蓝色的光泽。   他们的基因研究之前停滞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入江春也发现咒术师的特殊基因B-52并不是真的只存在于咒术师群体中,普通人其实同样携带了这种基因。   只是一般情况下,这种基因并不会被激活。   有了这个发现之后,他们的研究方向就变成了如何激活这种基因。   入江春也:“还没有试过吧?”   “是。”宫野志保说,“目前只发现人类这一物种携带了,因此没有办法进行动物实验。”   “让我试试?”   “……您又在开玩笑了。”   入江春也笑得很单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十分不安,“我是咒力绝缘体,要是对我都有效果的话,那就说明真的成功了。”   宫野志保沉默几息,“老板,你准备量产它吗?”   入江春也神色诧异:“宫野你怎么会说出这么可怕的话?量产?花翎会马上辞职的,然后我就得自己处理这个烂摊子了。”   虽然人渣老板考虑的依旧是他自己,但是宫野志保还是松了一口气。   那只不起眼的蓝色小玻璃瓶,是她和入江春也一起研究出来的,会掀起狂风暴雨的潘多拉的盒子。   能将普通人变成咒术师的药剂,这样的东西一旦问世,到时不只是咒世界,整个人类社会都将面临巨大的动荡,还好自家老板虽然时不时抽风,但是还没有疯到那种地步。   入江春也感受到了女科学家情绪的变化,“话说宫野,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要毁灭世界的邪恶科学家吗?”   宫野志保诚实地说:“……倒也没到那种地步。”   入江春也把那小玻璃瓶放回盒子里:“它只是我们研究路上的经验,不是结果。”   宫野志保:“那结果是什么?”   入江春也狡黠一笑,“咒力,它的本质。”   宫野志保看着自家老板奇异的紫色眼睛,有些动摇的心又重新坚定下来。   这就是她跟着这家伙这么多年还没有跳槽的原因了,她想,他们是同一种人,名利皆为浮云,唯有真理能让他们热血沸腾。   入江春也拍了拍她的肩膀,满眼都是信任,“具体的就交给你了,我明天有约会,就不来了。”   宫野·二十大几了还没有对象·志保:“……好的,老板。” 第77章   第二天的迪士尼之约最终还是泡汤了,咒高给他们三个一年级生安排了一项突如其来的任务。   好好的周末被打扰,在校门口碰面的时候三个少年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灰原雄:“可恶,本来准备和以前的朋友聚会来着,现在害得我又放人家鸽子了。”   七海健人倒是没什么安排,但不知为何,他看起来竟然比灰原雄还要生气,“压榨未成年的学校都是狗屎。”   而入江春也,从他出现直到坐上汽车,都扒拉着手机,似乎在和什么人在发消息。   ——“只能等下一次了。(狗头哭泣)”   猫猫超人——“是谁安排的,我去杀了他。”   ——“貌似是夜蛾老师,你去吧。”   猫猫超人——“……你在逗我?”   ——“哈哈,傻猫。”   猫猫超人——“坏狗,还挺记仇的,这么快就还给我了,哇!发现个好玩的!”   ——“什么什么?(狗狗探头)”   猫猫超人——“公寓附近新开了一家狗咖,买甜品送狗狗手办,我选了一只柴犬。(图片)”   ——“哇,好精致,我要放在我的床头。”   猫猫超人——“谁说要送给你了?这可是限量版。”   ——“坏猫。”   猫猫超人——“嗯?”   ——“想要,到底怎么样才给我?”   猫猫超人——“嫁给我。”   入江春也:?   猫猫超人撤回上一条消息。   开车的辅助监督是个戴眼镜的瘦弱男人,灰原雄向来社牛,问人家:“哎,大叔,你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找我们几个吗?”   “大、大叔?”瘦弱男人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窘迫的神情,“我才二十出头啊。”   灰原雄:“……不,不好意思啊,那……大,大哥?”   瘦弱男人摆了摆手,有点无奈,又仿佛已经习惯了,他解释说:“是一只三级咒灵,难度不高,离这里很近,就说让咒高的学生处理一下。”   灰原雄:“那为什么不叫高二或者高三的?”   瘦弱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有些尴尬地咳嗽了起来。   七海健人用冷漠的语气一针见血道:“他们应该是不敢惹高二或高三的学生的。”毕竟五条悟和冥冥如今都是已经进入了咒术权利层的人物。   灰原雄:冤大头竟是我自己。   事发地点是一家服装加工厂,因为死了两个人的关系,警察已经疏散了人群,将现场封锁了起来。   辅助监督打开定位手环,手环显示出了咒灵的位置和等级,果然是三级,就藏在仓库里。   七海健人放下帐,三个少年就朝咒灵所在的地方走去。   灰原雄看了看入江春也,有些犹豫道:“要不秋只你在外面……”一个等字还没说出口,只见入江秋只按了按衣服上的一个什么东西。   然后瞬间,精密的机械就凭空弹出来,经过极其优雅又快速的变化将青年的头、颈,胸等重点部位武装起来。   七海健人:……   灰原雄:……   在最开始的惊讶之后,灰原雄眼冒星光,青春期的少年怎么拒绝得了这么酷的东西:“方便问一下你是在哪里买的这一套吗?”   入江春也:“哦,这是自家研发,自动防御,智能分析,攻击力可以达到一级咒术师的水准。”   七海健人眼尖地撇见了那上面印着的小红花图案,“自家?逐春集团是你家的?”   入江春也:“是啊。”   灰原雄张大了嘴巴,“……秋只你的术式是高科技是吧。”   明明只是一句吐槽,入江春也听到这句,倒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喜欢这个说法。”   拔除那只三级咒灵没有花费太多功夫,七海健人和灰原雄两人合作默契,很快就消灭了那丑陋的怪物。   入江春也就站在旁边,一边观察一边记录着什么。   灰原雄:“诶,这次还挺简单的。”   七海健人甩开刀上的污秽,“嗯。”余光瞥见入江春也表情有些不对,“怎么啦?”   入江春也眉头微皱:“能量波动有点奇怪。”他停顿了一下,等再次确认了分析出来的数据后,他说,“它在慢慢复活。”   “复活?”七海健人眼神一凛。   灰原雄连忙道:“怎么可能?”   入江春也表情不变:“还有五分钟。”   七海健人脸色严肃起来:“等级有变化吗?”他有些担心如果是被杀死一次后,反而越来越强的类型,那么他们三个的处境就相当不妙了。   入江春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仍然是三级。”   七海健人:“那就再杀死一次。”   五分钟后,那只咒灵果然又活了过来,七海健人和灰原雄早有准备,再次合力将咒灵杀死,这次他们将咒灵的残骸破坏得更为彻底。   两名结束战斗的青年看着入江春也。   “五分钟。”入江春也说。   灰原雄垮了脸:“怎么会这样?这、这家伙不会一直这样死了又活吧?”   “恐怕是这样。”七海健人:“虽然杀死它并不难,可这样下去会白白耗费我们的体力。”   相比于这两人的忧心忡忡,入江春也此刻却有些兴奋了,他的紫色眼睛在昏暗的仓库里闪闪发着光。   “呐,问你们一个问题,咒灵既然是人类阴暗情绪的产物,那么拔除咒灵之后,负面情绪会被消除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问这么奇怪的问题,灰原雄还是回答了入江春也:“当然不会啦,咒术师又不是心理治疗师,我们只杀死咒灵,又杀不死负面情绪。”   “没错,负面情绪是杀不死的,咒术师能够杀死咒灵这一产物,却杀不死其源头,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源头还在的话,负面情绪依然源源不断,那么咒灵又怎么不会再‘复活’呢?”   七海健人仔细思索着这番话,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但又让人抓不住:“……你是说,这只咒灵是因为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而一次次复活的?”   入江春也:“这是最大的可能。”   七海健人摇了摇头:“不、不对,照你这样说的话,岂不是大部分的咒灵都会不断复活。”   入江春也平静地说,“解释起来有点复杂,简单来说,咒灵的确是在一直复活的,从古至今,人类的负面情绪从未断绝,咒灵的繁殖也从未停歇。   举个例子,一个由恐怖传说诞生的假象咒灵被消灭后,当地人对它的幻想和恐惧依然存在,这些情绪在几年的沉积后又重新诞生出一只假想咒灵。”   七海健人:“……可是,两只咒灵是同一个吗?”   入江春也:“这就涉及到哲学的问题了,如果你将它看作是有智慧的个体,答案是否定的;如果你将它看作是单纯的能量体,那么答案是肯定的。”   灰原雄听他们俩说话听得头晕,看到地上的咒灵似乎又在动弹了,急忙提醒道:“喂喂,你们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它好像又活过来了。”   入江春也不急不缓道:“你先对付它,我和七海再商量一下。”   灰原雄:???   他看向七海健人,七海健人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全神贯注地听入江春也说话。   不是吧,你们,他刚想开口抱怨,活过来的咒灵就朝他攻来,灰原雄连忙迎上。   他一个人对付这只咒灵着实有些吃力,撑了好一会儿,虽然没受什么重伤,但也鼻青脸肿了。   “喂,你们两个!商量出来没有?到底怎么杀了它?”灰原雄大喊。   “杀它?谁说要杀它?这只咒灵可是非常独特的研究对象呢。”入江春也一脸诧异。   灰原雄:“哈啊?”   “我们得把它抓起来。”入江春也又说,“我这里有专门用来束缚咒灵的装置。”他说着掏出一个魔方大小的正方体金属盒子。   七海健人接过来,对灰原雄道:“你把它引过来,然后塞进来。”   灰原雄看了一眼一头牛那么大的咒灵,再看看拳头那么大的盒子,问七海健人:“那你干什么?”   七海健人很认真地回答:“我拿着盒子。”   灰原雄:“……要不我们俩换换?”   七海健人:“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灰原雄回头就看见咒灵的触手朝他甩来,距离太近,他躲避不了,只能生生挨上一下了,死是死不了,但是见血是肯定的。   但比咒灵的触手先到的是天花板轰隆隆的巨响。   有什么东西冲破天花板,直直落在那只咒灵头顶,咒灵跌落在地上,动都动不了了。   众人定睛一看,是个人,再一看,是银发大魔王。   银发大魔王扬起嘴角,下一秒,抬手就朝脚下的咒灵一击。   ——“轰!”   很帅,出场方式很帅,干净利落地解决掉敌人的姿势也很帅。   但是——“不要!”入江春也大喊,但是迟了,五条悟的那一击,连带着咒灵身下的地板都碎成渣了。   入江春也顿时一脸惋惜,他好不容易遇见的研究材料啊,但是他又想起那只咒灵还可以复活,连忙跑上前。   五条悟看着小男朋友一脸焦急地朝自己跑过来,嘴角翘得比AK都难压。   真是的,明明知道这种级别的咒灵对自己来说,比蚊子还容易打,却还是一副很关心的样子,不过谁叫这是自己男朋友呢,非要这么缠人,他也没办法不是。   他看着迎面走来的男朋友,正想着要不要给对方一个拥抱,然后,入江春也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五条悟:……   入江春也蹲在那只死去的咒灵旁边,神色凝重,拿着一个奇怪的仪器不知道在干什么。   一旁逃过一劫的灰原雄凑过来,一脸感激,“五条学长,刚刚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又要去麻烦硝子学姐了。”   五条悟根本没看他,随口敷衍道:“啊,是啊。”   灰原雄:“对了,学长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拖教育改革的福,五条悟是他们两个的实践帮带导师,有义务在他们俩出任务的时候提供指导和安全保障。   但过去一年……这家伙要么以陪同他们出任务为由出去玩,要么干脆没影,指导什么是没有的,责任心是没有的,安全方面嘛……只要不死就行。   但是今天,五条悟却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明明只是一个三级咒灵,附近也没有什么著名景点,但他居然出现了。   灰原雄有被感动到,“五条学长,你该不会是不放心我们,特意赶来的吧?”   五条悟:“啊,是啊。”   灰原雄:“之前真是误会五条学长了,明明那么关心我们。”   五条悟:“啊,是啊。” 第78章   五条悟有些不耐烦地打断旁边说了一堆没用废话的灰原雄:“喂,这次是怎么个情况?”   灰原雄老实回答:“哦,是这样的,这只咒灵被杀死后会很快复活,我和七海之前杀了它两次,它都复活了,秋只就说要把这只咒灵带回去研究。”   啊哦,原来是一不小心弄死男朋友的实验素材了。   五条悟:“复活?”他狐疑地看着地上尸体都碎成渣的咒灵,“那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动静?”   灰原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吹捧道:“那一定是因为五条学长太强了,将这只咒灵彻底杀死了。”   五条悟:……   蹲在地上正检测能量波动的入江春也闻言,扭过头来凶巴巴地瞪了一眼他们两个。   五条悟轻轻啧了一声,不爽地对在一旁微笑的灰原雄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灰原雄有些尴尬地收回笑容:“……不能笑吗?”咒灵终于死了不是件好事吗?再说他天生就爱笑。   五条悟:“说起来都是你这家伙的错,要不是为了救你,我才不会出手呢。”早知道男朋友会生气就不管这家伙了,反正顶多被揍两下。   被莫名推卸了责任又搞不清楚状况的灰原雄:???   五条悟没理会一脸懵逼的灰原雄,刚想朝自家男朋友走去,另一个金发少年挡住了他。   七海健人:“五条学长。”   五条悟随意点了点头,金发少年依然站在他面前没有动。   “五条学长是怎么找来的呢?我记得这次出任务没有告诉你吧?”   当然是跟着男朋友身上的定位找过来的,五条悟摆出一副关爱学弟的嘴脸:“娜娜明,我可是你们的指导者啊,当然要时刻关注你们的动向啦,不然你们受伤了我可是会自责的。”   七海健人可不是灰原雄那种单细胞,而且对这个学长的一贯作风可谓是深有感悟,相信五条悟的责任心,还不如相信母猪会爬树。   但他也没拆穿,而是说:“十分感谢,但是入江同学说这只咒灵很独特,我们本来是要将它带回去的,现在嘛……”现在连尸体都带不回去了。   语气中蕴含着谴责,要是一般人早就不好意思了,但是对方是五条悟,“哈啊,要是被我一击就不能再复活的话,也不是那么特殊吧。”   说完,好像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还扯上了一边的棕发少年,“喂,灰原,你也这么认为吧?”   灰原雄:所以现在又需要我了是吧?   “……啊,好像,好像也有点道理。”   五条悟侧过身,想朝入江春也走去,金发少年也往旁边一步,再次挡住了五条悟。   五条悟墨镜后面的天蓝色眼睛眯了起来,“娜娜明,不会因为我不小心打死了那只咒灵,你就小气得都不愿意让我看一眼了吧?”   被五条悟用这种眼神看着,要是一般人早就吓得有多远滚多远了,但是七海健人的正直和原则性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他淡淡道:“没有,只是担心五条学长你又不小心把什么东西弄坏了。”   五条悟终于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   七海健人没有说话,但,对,他就是故意的。   他发现了,从五条悟一出现,他的视线就始终盯着入江秋只,就连和灰原雄或者他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   七海健人眸光暗了暗,果然,银发大魔王是冲着入江秋只来的,他在……霸凌新同学。   七海健人会这么想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段时间,他都有在仔细观察,自从发现和入江秋只待在一起的那个神秘人是五条悟后,他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入江秋只每次消失后又回来,眼角、嘴唇都会发红,像是哭过,他还在入江秋只的脖颈和手腕瞥见过紫红的痕迹。   霸道跋扈又强大的学长,单纯善良又文弱的新生,七海健人眉紧皱,他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虽说他是这样想的,但要挡住五条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方一个闪身就越过他,迈着两条大长腿快步走到了入江春也身旁。   入江春也蹲在地上,被一米九的大高个衬托得更加弱势,七海健人看得紧张,生怕新同学会被欺负,又想,五条悟当着他们俩的面应该不会这么嚣张吧,然后——   “笨蛋!”文弱的入江春也扭头对身高腿长的银发大魔王道:“你把我好不容易发现的研究素材弄死了。”   五条悟也蹲了下去,往日的嚣张丝毫看不见,反而有种诡异的委屈,他说:“那个,真的死了吗?我看它还在动呢,就是那个肉块,刚刚动了一下哦。”   入江春也毫不客气地打了他伸出的手,“明明没有一点能量反应了还想骗我,走远点。”   五条悟嘟嘴,一般男生做这种表情会很滑稽,但是由于他那张脸太优越,所以即使是滑稽,也是一种可爱的滑稽。   “诶,好无情,话说我刚刚出场的样子看到了吗?很帅吧?有没有心动?”   入江春也:“你闲着没事就监视我是吧,我等下就把纳米定位装置去掉。”   “不要!”五条悟说着把自己整个身体压向旁边,“不知道男朋友的行踪的话,我就要变成贴上就撕不下来的猫猫贴纸了,当然啦,是很帅的那种贴纸。”   入江春也被他压得一个趔趄,“你快把我的检测器压坏啦,快放开我!”   而另一边的两个一年级早已目瞪口呆。   七海健人:“……男朋友?”   灰原雄睁大眼睛:“男朋友!”   入江春也推开沉重的一坨,平静地对两个表情各异的同学解释道:“……忘了告诉你们了,这家伙,是我男朋友来着。”   五条悟看着两个高一生的表情,笑得贱兮兮:“这种让单身狗震惊的戏码再来一百次我都不会腻。”   灰原雄惊讶极了,废话三连问:“秋只你,你竟然有对象?你,你竟然喜欢男生?你,你对象竟然是五条学长?”   其实他最震惊的是,五条学长这样的人居然有对象?但这话,单蠢如他也知道不能当面说。   相比于灰原雄的震惊,七海健人的心情更为复杂,只是没有那么外露,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心中暗叹,还好自己没有做出什么可笑的事情来。   几人正说着,入江春也的检测仪突然有了反应,“好像开始复活了,这次复活的时间变长了很多。”他说。   众人看去,只见地上的碎肉开始缓慢地聚合在一起,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原样。   五条悟抱着入江春也退到一边,“交给我,这次绝对不会把它弄死的。”   七海健人也道:“刚刚入江同学教了我使用这个盒子的方法,我拿着它站在旁边,灰原,你协助五条学长将它塞进来。”   灰原雄认真点头,转头就看见五条悟一个巴掌,就将咒灵好不容易聚合的半边身体给劈没了。   入江春也的脸黑得可怕。   五条悟在入江春也开口前急忙道:“这次我可没用术式。”   入江春也:“你是不是故意的?”   五条悟理直气壮:“不是,绝对不是,我好久没打过这种等级的咒灵,都快忘记它有多脆皮了,而且你看,这不还没死吗?还活蹦乱跳的呢。”   活蹦乱跳的半个咒灵爆发出了拼死一搏的力量,无论是谁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杀死也是会发脾气的,灰原雄就是承受它怒火的对象。   灰原雄险险躲过咒灵的攻击:“它好像变强了,五条学——”一个长字还没有说出口,他就被咒灵伸出来的触手缠住了腰,然后使劲儿往地上砸。   五条悟:“明明没死,脸怎么还鼓着?”   入江春也:“不是死不死的问题。”   五条悟:“那是什么?”   入江春也停顿了一个呼吸,然后道:“那什么我早就想说了,悟你有时候是不是太霸道了?这次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的,为什么不能相信我?还有那个定位装置我早就想弄掉了,之前当狗的时候一个人不方便行动就算了,现在变成人了,带着它就像还带着狗项圈一样。”   五条悟:“哈啊?那东西当初是你自己提议装上的,怎么现在又赖我了?霸道的家伙是你吧,春也你不光霸道,而且很花心。”   入江春也更生气了,“我当初装这东西是因为你24小时把我拴你裤腰带上,我只有这样做,你这个控制狂才愿意让我单独行动,还有你说的什么……花心,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五条猫猫也板着脸,“控制狂?那真是对不住了,我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控制狂,你现在想反悔也晚了,而且我也不会改的,从带你回来开始,每一分每一秒钟,我都要搞清楚你的行踪。”   灰原雄:“……救命……五条学长!你能不能先救救我再说……啊!”围观情侣吵架是最尴尬的事情了,但灰原雄现在被咒灵追得满地滚,就非要做那只最亮的灯泡了。   五条悟:“好啦好啦,反正我有六眼,就算你拆掉定位装置,你也躲不过,就不要想它了,而且有了我这个全能男朋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入江春也:“你哪里全能啦?来实验室把我好几个有价无市的实验仪器弄坏,衣服的品味也很奇怪,打游戏输了也老是耍懒……”   五条悟打断他:“喂喂,猴年马月的事情还提它干什么,你要是这样,我就要说那件事情了。”   入江春也:“不准!”   五条悟:“你看,霸道的分明是你吧,没良心的来福。”   “来福”这两个字一出,五条悟就暗道一声不好,自己嘴太快了,入江春也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去。   七海健人终于在这两人的唇枪舌剑中找到了空隙,“五条学长,咒灵——”   话未说完,只见五条悟身影猛地一闪,然后就将那只把灰原雄追赶得狼狈不堪的咒灵一下子打晕,然后又十分粗暴而生硬捏成了球状,像投篮一样朝七海健人拿着的盒子扔去。   盒子发出一阵白光,将偌大的咒灵球吸收了进去,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的时间。   灰原雄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气喘吁吁。   又被救了,但是一点都不想感激救了他的五条学长呢。   灰原雄摸了摸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还说什么特地为了学弟的安全才赶来,刚刚差点就信了呢。   这只虽然脆皮但惹出一大堆事情的咒灵终于落网,所有人的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入江春也此时缓缓地开口:“你刚刚说……来福。” 第79章   最终两个人不欢而散。   准确来说是入江春也端着一张奶凶奶凶的脸回了公司,留下两个一年级和被男朋友抛弃的五条学长面面相觑。   两个一年级在这种尴尬的气氛里很快跑路了,五条悟则是一个人回了公寓,他在空荡荡的公寓里待了一个多小时,然后有些无聊地翻开了手机通讯录。   他当然不是打给入江春也,至少不是现在,男朋友还在气头上呢,还是等他气消了再去找他。   五条悟并不是很担心,因为狗子向来气消得快,属于今天生气了,第二天转头就忘了的没心没肺类型。   再次确认了自家男朋友的位置之后,他就在通讯录里滑来滑去,准备选一个冤大头。   杰?不不不,这家伙最近越来越喜欢讲大道理了;硝子?还是算了,她现在看自己,就像是看乡下女婿哪里都不好的凶恶丈母娘;选谁呢?既知道他和春也的事情,又能耐着性子听他讲话的人,啊,就你了。   五条信辉并没有耐心听五条悟逼逼叨叨,而且是用JK语气朝他逼逼叨叨。他只是因为面前这家伙是他家主,他作为下属无可奈何而已。   此时,他正端坐在书房的桌案前,右边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左边是高高一垒待处理的文书,虽处于深宅大院,但跟某个身处高楼大厦的女社长处境不说一模一样,也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原本五条家没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看上一任家主五条清张就知道,平时也就是跟总监会打打交道,跟其他两家搞搞阴谋诡计就行了,还是很悠闲的。   那时候宅子里还没有联网呢,但现在时代不同了,这几年咒术界的改革一波接着一波,一年前的大清洗事件又把五条家推上了风口浪尖,于是代理家主每天就有了处理不完的工作。   这些本来都是家主的事,现任家主又不是死了,凭什么要他来当个代理?五条信辉也不是没抱怨过,可五条悟开口就是“那我把家主的位子传给你好了。”   五条信辉:……   这还怎么玩。   五条信辉严重怀疑对方这么干,是跟某只狗子学的,他很是不爽,一看到这两人就有种狼狈为奸的即视感。   对于五条信辉当代理家主这件事情,五条家的其他族人居然没什么意见,一来是因为五条信辉的确是族中除了五条悟最强的年轻一辈了,二十多岁的一级咒术师,不光是强大,而且很成熟,很靠谱,不会一言不合就掀桌子。   二来嘛,其实大家心里想的都是,只要五条悟不再惹出什么乱子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奢望他乖乖当个稳重的家主。   五条信辉在心里为自己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在沙发上以一个贵妃侧卧的妖娆姿势躺着的五条悟,听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   ——“其实来福这个名字很可爱呀,寓意也很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讨厌,再怎么说这也是我给他起的吧,就不能假装喜欢一点吗?”   五条信辉:这么土的名字,人家没揍你已经算是真爱了。   ——“话说他的脾气现在是不是越来越大了?刚认识那会儿对我多殷勤啊,天天蹲门口伸着脖子等我回家,果然,男人都是这样,一得到就不那么珍惜了。”   五条信辉:伸着脖子等你回家的那是狗吧,哦,忘了,入江春也有时候确实是狗来着。   五条悟:“你怎么跟个木头似的,给点反应啊,恋爱建议啊什么的,我可是最信任你啦。”   五条信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母胎单身二十多年,对于这方面实在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议。   于是悄悄拿着手机搜索了一下,选了一条通用的,开口道:“爱一个人就是要接受他所有的好与不好。”嗯,很好,这句话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敷衍的,五条信辉说完颇为满意。   “啊?你在说什么傻话?”五条悟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我男朋友没有不好,他哪里都很完美。”   你前一秒不还在说男朋友脾气大吗?五条信辉感受到了来自恋爱脑的胡搅蛮缠,他的耐心也用完了,冷冷道:“那你找我干什么?你觉得我很闲吗?”   五条悟:“信辉好凶哦,这么凶怎么找得到女朋友啊,不会要单身一辈子了吧?”   五条·确实因为公务繁忙没时间找女朋友·信辉,额头青筋蹦出,“……我想起来了,是有几件事情要找你商量,竟然这么闲,就来处理你该做的事情好了。”   五条悟一个鲤鱼打挺刚想起身溜走,五条信辉却快他一步用几份文件按住了对方。   “禅院家最近有些小动作。”五条信辉说。   “我不要听,不要听~~”五条悟捂着耳朵滚来滚去。   “自从大清洗之后,禅院家在咒术界的分量一落千丈,但那些老古董们可不甘就此没落下去,最近据说找到了继承了禅院家祖传十种影法术的孩子,那可是传说中能与你相抗衡的术式,不好奇吗?”   扭动的猫猫停了下来,五条悟睁着好奇的大眼睛,“谁呀?”   “是禅院甚尔的孩子,不,应该是伏黑甚尔。”   五条悟立刻想到了那天把他家狗子捡回去的小海胆,是那个孩子吗?真是巧了,“伏黑甚尔那家伙可不是好打发的。”   五条信辉道:“的确,禅院家想花重金买孩子,结果不仅被坑了一大笔钱,派去和伏黑甚尔接触的族人还被打断了腿。”他也很佩服想出这个法子的禅院家,居然敢去招惹那个杀神。   “禅院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没准已经把十种影法术当作自己翻身的唯一一根稻草了。”想到这里,五条悟忍不住笑了出来,“那对父子啊,还挺有意思的呢。”   ……   另一边,回到实验室的入江春也认认真真搞了一个下午的研究,整个人神清气爽。   宫野志保在他旁边整理着数据,“老板你今天倒是没有时不时拿手机出来回消息了。”希望继续保持下去,不要带坏实验室的新同事。   入江春也有些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其实是跟悟吵了一架来着。”   宫野志保闻言看他,“是吗?您看起来不像是有烦恼的样子。”   “因为吵架也是恋爱的一部分哦,刚开始是很生气啦,但来这里的路上就已经不生气了。”入江春也的眸子亮亮的,“给你看个东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一脸宝贝的样子。   小本本封面上写的是“恋爱学基础理论”几个大字。   宫野志保接过来翻了一下,由衷称赞:“老板,你的科学精神真是值得敬佩。”   “过奖了。”入江春也从容地勾了勾唇角,“我可是要成为完美男友的男人。”   “嗯,您一定会的。”宫野志保说,她的恋爱经验同样贫乏,但是看着本子上写的那句“偶尔的撒娇会拉近彼此的距离”,她沉默了片刻,有些怀疑老板把“完美男友”弄成了“完美女友”。   算了,老板的事不要管。   她仔细整理着入江春也的实验数据,看了一会儿,发现了不对,“你最近好像格外关注B-52药剂。”   “嗯哼。”入江春也说,“最近发现了个好玩的。”   宫野志保露出疑惑的表情。   B-52并不是完美的激活剂,它自带一种慢性毒素,以之前的动物实验的数据来看,这种毒素会加速细胞老化,能够让一个成年人在一个月之内迅速衰老,直至衰竭而亡。   在一次偶然的实验中,入江春也的手指不小心被玻璃片刺破,血滴在玻璃载片上,那一刻,他忽然福至心灵,取了一小滴药剂,观察它与那滴血融合在一起后发生的变化。   实验证明,B-52的毒素同样对他起作用,但是效果却缓慢得多。   他后来又用自己身体的其他东西测试过,毛发、表皮细胞、唾液等等,然后,得出的结论是,这种毒素如果作用于他,老化至死亡的时间大概是正常人的1445倍,也就是大约120年的时间。   他把这些情况跟宫野志保解释后,对方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您不会要以身试药,然后就觉得可以和男朋友双宿双飞了吧?”女科学家说。   “是有这个念头。”入江春也老实说。   宫野志保深深吐出一口气,“退一万步说,就算您想跟男朋友双宿双飞,我可以为您研发出更安全可靠的药物来达到这个目的。”   入江春也:“我有一种直觉,B-52和那些东西都不一样。”   宫野志保:“你不会觉得这太巧合了,有一种冥冥之中注定的直觉吧?”   入江春也在对方犀利的注视下不敢说话了,但是,是的,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直觉并不是那么科学的东西,但是入江春也确实很多次凭借着这一点不科学的东西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看着宫野志保似乎又要对他这个老板展开义正严辞的规劝,入江春也突然问了她另一个问题。   “宫野,你觉得自己可能活在两个世界之中吗?”   话题一下子跳转得太多,宫野志保思考了一会儿才道:“不知道,我的专项是生化,你去问畂月吧。”   入江春也:“诶,她可比你欢迎我多了。”   宫野志保轻哼一声,不说话了。   女科学家不知道的是,就在今天,她胆大妄为的老板趁着她不在的时候,差一点就把装着B-52液体的注射器刺入自己白皙的脖子了。   当时入江春也举着那只细长的注射器整整两分钟。   咦,奇怪,为什么不敢刺进去,反正就算死掉了也会活过来的。   但是……但是五条悟会伤心的吧,脑子里有个声音道。   于是他又放下那支注射器。   原来恋爱会让人变得胆小啊。   快到家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入江春也没带伞,旁边是一家新开的咖啡店,再走几步就是公寓大楼了。   其实跑到公寓大楼也不会淋湿多少,但他还是走向了旁边的咖啡馆。   咖啡馆的门口有一只带着小黄帽的小崽子站在招牌下躲雨,帽子底下是熟悉的海胆头。   入江春也走到小崽子旁边。   “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海胆看了他一眼,有些警惕地后退两步,“……你认识我?” 第80章   因为下雨的关系,天色暗了下来,屋檐下面的一大一小四目相对。   自从入江春也说出那句经典的“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之后,小孩儿就用一种看人贩子的目光看他。   “别骗我了。”不到他大腿高的孩子,语气却意外成熟,“我老爸那种人根本就没有朋友。”   入江春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雨水落在头顶的屋檐上,发出细腻又极具节奏感的沙沙声,他蹲下来,认真地看着小孩儿酷酷的包子脸:“我没有骗你哦,我知道你叫做伏黑惠,爸爸是伏黑甚尔,妈妈是伏黑由纪。”   伏黑惠不做声地盯了他一会儿,青年梦幻般的紫色眼睛让他心软,他想了想说:“你也喜欢赌博吗?”这是他能想出的,最贴近他爸爸朋友的人了。   入江春也有些好笑地摇摇头。   伏黑惠:“那就是我爸他欠你钱?”   “……惠你还真是了解你爸爸啊。”入江春也:“现在这个点幼儿园应该早就放学了吧,你爸爸没有来接你回家吗?”   “接了。”小孩儿说,“让我在这里等他,然后就走了。”伏黑甚尔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在这里等了很久,直到下起了雨,他就在旁边的咖啡店门口避雨。   “真是不靠谱的大人,有什么急事让自己才上幼儿园的孩子在路边等这么久啊。”入江春也愤愤不平地谴责道。   伏黑惠平静道:“……没关系,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十有八九那家伙又是去了赌场之类的。   他这幅样子落到入江春也眼中,可怜又懂事,入江春也朝小孩儿扬起一个分外友善的笑容,“大哥哥请你吃小蛋糕怎么样?”   伏黑惠摇摇头,他觉得那个笑容很熟悉很温暖,但是心底的提防并没有因为青年的三言两语就放下,而且一个陌生人请他吃甜品什么的他也不好意思。   入江春也知道小孩儿在担心什么,“啊,知道了,给你妈妈打电话好了,其实我也认识她来着。”说着掏出手机,“你妈妈的号码应该知道吧?”   伏黑惠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报出了自己老妈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伏黑惠简单地跟自己妈妈说明了情况,然后就从妈妈嘴里知道了这个叫做入江春也的青年不仅认识妈妈,竟然还是妈妈的上司。   青年于是向伏黑由纪表示自己可以陪小孩儿在这里等。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要不我从公司过来吧?”伏黑由纪在电话里说。   “一点都不麻烦哦,我家就在旁边,而且你现在赶过来也得花一个多小时吧。”入江春也说。   伏黑由纪是个爽快的人,觉得入江春也说得有理便不再推辞,而是叮嘱自己儿子好好听话,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之类的。   电话说完,入江春也对小孩儿伸出手,“现在可以跟大哥哥去吃小蛋糕了吧。”   小孩儿终于对他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把柔软的小手放进青年手里,“入江哥哥你自己吃就行了,我……我不想吃。”   骗人,刚刚明明看了好几眼玻璃橱窗里放着的精致糕点,太懂事了吧,这小孩儿。   入江春也故意露出苦恼的神色,“可是我一个人吃会很孤单的,需要一个善良的小朋友陪我。”   伏黑惠愣了愣,“……这样的话,那,那好吧。”   放下芥蒂之后,伏黑惠很快就和这个漂亮哥哥亲近起来。   虽然对方是大人,但是伏黑惠却感觉和对方没有一点代沟,他说什么对方都会很认真地听,也能够理解自己,不知不觉就把对方当成了朋友。   “春也哥哥你真厉害,这么年轻就已经是我妈妈的老板了。”   入江春也:“准确来说,是老板的老板,我没有直接管你妈妈啦,不过我听说惠的妈妈很厉害哦,工作能力比很多男人都要强。”   伏黑惠点点头,他家里也是这样,废物老爸,精英老妈。看着小孩儿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盘子里狗狗形状的小蛋糕,入江春也于是问:“惠你喜欢小狗吗?”   伏黑惠点点头,他看着对面的青年张了张嘴,犹豫半晌,还是问道:“入江哥哥,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会画画的小狗吗?”   入江春也差点被嘴里的蛋糕呛到,“咳,咳咳……”还真是问对人了,这个问题让他怎么能说不相信呢?   喝了口咖啡缓了缓,青年说到:“我没有见到过,但是不代表不存在,根据实验证明,很多狗子的智商都非常高,甚至能达到七八岁人类小孩的程度。”   “真的吗?”伏黑惠有些惊讶道:“那不是比我都聪明吗?”   入江春也摸了摸海胆脑袋,有点扎手于是又缩回来了,“嗯,有这个可能。”   伏黑惠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小孩儿是个慢热的性子,但是和青年没相处多久,他就开始喜欢这个大哥哥了。   因为对方既没有像他爸爸那样无情嘲笑他天真,也没有像他妈妈一样不讲条件地相信他说的一切,又或是像幼儿园老师一样嘴上说着相信他其实只是为了哄他。   青年是唯一一个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然后仔细回答他的人。   于是,小孩儿跟青年说起了那只神奇小狗的事情,说起那只小狗多么让人惊异,说起他们成为了多么好的朋友。   他讲这些的时候,青年的眼里有一种很温暖的东西,好像比他嘴里甜甜的蛋糕还让人喜欢。   他对青年说起了对那只小狗的想念,青年一本正经地对他说:“其实我会占卜哦。”   伏黑惠歪歪头。   可入江春也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我现在悄悄对你的未来占卜了一下,你以后会有自己的小狗的。”   青年的话让伏黑惠期待了起来:“真的吗?”   “真的哦。”   小孩儿眼里迸发出喜悦的光彩。   这时,咖啡馆门口的风铃响了起来,入江春也转过头,身量挺拔高挑的银发青年走了进来。   “嗨!帅哥。”他有着入江春也喜欢的脸和喜欢的笑容,朝他挥手。   入江春也的心跳暂停了一拍。   伏黑惠问:“是入江哥哥认识的人吗?”   但这个问题根本不用等入江春也回答,因为这个银发青年已经二话不说地坐下了。   “哇,春也你看,好大的黑色海胆!”五条悟伸手就摘掉了小孩儿的小黄帽,“这是伏黑甚尔的崽子吧?”   入江春也有些无奈地把小黄帽从五条悟手里拿过来,还给了脸颊气得鼓鼓的小孩儿,“这个大哥哥叫五条悟,是……是我的男朋友。”   伏黑惠重新把小帽子戴好,“他也认识我爸爸吗?”   “何止认识?”五条悟开口就胡说:“伏黑甚尔欠了我一亿,说要把自己儿子买给我当奴隶还债呢,就是你这个小奴隶吧?嗷——”   五条悟的脸被旁边的男朋友毫不留情地扯到变形,入江春也:“你这家伙怎么连小孩子都要欺负啊?惠,不好意思啦,他没什么恶意的,只是很调皮。”   伏黑惠一脸我懂的表情,“嗯,我知道,夫妻都是要互补的,就像我爸爸和妈妈一样。”   五条悟开心了:“哇,会说话就多说点。”   入江春也瞪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五条悟:“下雨了,来给你送伞。”   入江春也:“伞呢?”   五条悟:“忘了,啊,但是不要紧,春也抱着我的话,我用无下限不会让春也淋到一滴的。”   入江春也:“不要,我还在生气呢。”其实已经不生气了,但是看到对方那张嚣张的脸又有点不爽了。   五条悟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这样啊,还想着把这个送给春也来着,但是春也还在生气的话,肯定也不会接受我的礼物吧。”   一只小巧精致的柴犬手办被推了过来,是淡黄色的,居然跟他的狗子形态还有几分神似。   入江春也忍了一下,把狗子推了回去,然后又被五条悟推过来,于是他又推了回去。   狗子在两个人之间推来推去,无端显得有几分可怜,两个别扭的大人不想要它,但是坐在中间的小孩儿却喜欢得不得了。   伏黑惠从柴犬手办出现的那一刻,眼睛就粘在了它身上,一颗脑袋随着它转来转去。   然后,柴犬手办停在了他面前。   入江春也说:“惠很喜欢吗?”   小孩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入江春也看着五条悟,对方摆摆手,不在意地说:“送给你了,随你怎么处置。”   入江春也:“这次怎么这么大方?”   五条悟的脸突然凑近,那张精致俊秀的脸让入江春也有一瞬的失神。   “因为我已经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一只了。”   真是犯规。入江春也在美色的眩晕中依然坚定不移地推开了那张脸,“不要在小孩儿面前做奇怪的事情。”   “诶——”五条悟有些遗憾,刚刚差点就亲到了呢。   他看了眼小海胆头,突然提高音量:“啊,那不是伏黑甚尔吗?”   “哪里?”伏黑惠闻言往去。   ——“啾。”   伏黑惠迷茫:“哪里啊?”   五条悟:“哦,看错了。”   伏黑惠回头:“入江哥哥,你的脸好红啊。”   入江春也不想说话,侧过脸去。   旁边桌的几个小姑娘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他们。   入江春也听到她们说:“好有爱的三口之家啊!”   入江春也:……   那只小狗最终还是在入江春也的坚持下送给了伏黑惠。   三个人没呆多久,黑衣黑裤的高大男人走进了咖啡馆,他被外面的雨水弄得湿漉漉的,本来就紧身的短袖衫勾勒出了起伏的肌肉。   伏黑惠:“爸爸,你赌完了。”   男人揉揉小孩儿的头,“嗯。”   入江春也和五条悟对视了一眼,一身的血腥味,可不像是去赌博去了。 第81章   浓烈的荷尔蒙和侵略感随着这个男人的出现迎面扑来。   周围的小姑娘们朝这里投来若有若无的视线,偏偏两个坐着的青年无动于衷。   伏黑甚尔的脸上展开一个称不上友善的笑容,对自己儿子道:“你跟这个银毛的大傻子先呆在这儿,我和入江会长说两句。”   五条悟眉毛压低,眼中露出凶光,“银毛大傻子?”   入江春也站起来拍了拍自家男友的肩膀,“乖乖等我哦。”   被自家男友对号入座的五条悟:“……哦。”   雨已经停了。   两个人走到店门口,入江春也先开口:“禅院家的苍蝇很烦人吧?”   伏黑甚尔嗤笑了一声,“都是些垃圾,偏偏又爱死缠烂打。”   “诶,可是这么源源不断,说不定哪天就被他们得逞了。”   伏黑甚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你们公司是不是招安保主管来着?”   入江春也眼角抽了抽,“……那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他实在不知道对方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一茬。   一年前,公司对安保系统进行了全面升级,花翎还亲自邀请伏黑甚尔来担任安保主管,并提供了任何人都拒绝不了的价格。   伏黑甚尔偏就是拒绝了,理由竟然是要给自家崽子做饭,所以没时间。   伏黑甚尔:“我来做这个安保主任怎么样?”   入江春也:“我们已经有了……”   伏黑甚尔一脸不屑:“谁啊?能在我手下挺过十秒吗?”   入江春也不说话了,他琢磨着,难道这家伙是家庭主夫当久了,有了脱离社会的焦虑什么的,看这身颓废的气息也不像是那么上进的人啊。   不过他有一点说得没错,公司的确需要他这样的安保人才,特别是现在,咒术界新旧势力交替,局势几乎一天一个变化。   入江春也于是也不跟他废话:“你有什么条件?”   “你和五条悟帮我带孩子。”   入江春也怀疑自己听错了,“哈?”   “放心,只是等小崽子放学后辅导辅导作业什么的,他就读的幼儿园离这里很近,你也不需要接他。”伏黑甚尔这幅口吻,像是早就算计好了,“而且你不是还挺喜欢他的嘛?”   “那也不用……”入江春也刚想说这个条件莫名其妙,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他和五条悟代表了目前咒术界权势最大的两个集团,伏黑惠和他们交好,便是得到了他们的庇佑,如此一来,禅院家那些紧咬着不放的家伙便不敢再对伏黑惠轻易下手,还真是打得好算盘。   父母爱,则为之计深远,原来伏黑惠对于伏黑甚尔来说,亦是如此,入江春也有些复杂地看着黑沉沉的男人。   忽略这个提议的荒唐之处,入江春也发现它的可行性居然还挺高的,而且那段时间他的确是有空的。   最重要的是……入江春也微微侧头,咖啡馆里坐着的小孩儿和某个大龄儿童隔着玻璃紧盯着他们看。   事情谈完后,那对父子便走了,五条悟好不容易等来了二人世界,便被告知了这个消息。   “哈啊?那岂不是以后每天都有个小灯泡在我和你的二人世界里闪闪发光了?”   “唔,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入江春也打趣道:“你之前不是说还要偷小孩来养吗?现在成真了还以为你会开心呢。”   “春也你是不是糊涂了?帮别人带孩子还要倒贴钱,这可不是什么精明的交易。”五条悟大大咧咧地说,春也果然是因为喜欢那个海胆头吧?   入江春也:“……你在说我傻。”陈述句的语气。   五条悟心里咯噔一下。   入江春也:“我想起来了,你刚刚还偷吻我来着。”   五条悟:“只是脸颊啦,你好小气,不可以吗?”   “不可以。”   “为什么?这不是男朋友的特权吗?”五条悟愤愤不平。   “因为我还在生气。”   “啊~~”五条悟捂住自己的脑袋,一头柔顺的银发被揉得乱七八糟,“怎么还在生气啊?春也不是说要当完美男友吗?”   入江春也勾起一点笑意,但说的话却让五条悟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其实早就不生气了,但是看到你又想起来了,而且吵架也是恋爱关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哦,我决定把这个时间延长一点。”   他也不是故意要这样矫揉造作,而是每一次无论五条悟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他好像都不会生太久的气,转头就忘记,然后继续和罪魁祸首亲亲热热。   他感觉就是因为自己这样,五条悟这家伙才永远不知道好好反省、改过自新。但这一次,一定要让这家伙明白自己不是好惹的,至少要生气到……明天……吧。   入江春也说到做到,无论对方怎么作妖都不跟五条悟讲话了,一直到回家洗完澡,躺在柔软的床上,他想,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算了,想不起来的事情肯定也不重要,明天再说好了,于是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睛。   他没睡多久,就在灼热的视线下悠悠转醒,睁开眼就是五条悟幽怨的脸。   他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就感觉整张床都向下凹陷了一点。   五条悟俯身撑在他上方,眸光比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月辉更剔透,“春也,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   入江春也的睡意也没了,“……有吗?”有点心虚是怎么回事。   五条悟严肃地盯着他:“是吵架也不能忘记的事情。”   “那……那我……”   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没有想起来,没良心的狗子,五条悟不介意帮帮他,“是每天一个的亲亲啊。”   入江春也:“……唔……”   然后二话不说就被亲了,但没办法发火,而且还因为自己忘记了而理亏。   他只能凶巴巴地说:“我嘴巴都被你亲痛了,不是说是全能男友吗?”   五条悟不要脸道:“不是,不是全能男友,只是霸道又控制欲强盛的恋爱脑。”   入江春也默默翻了个白眼,“恋爱脑是病,得治。”   五条悟故作可怜:“我救不了自己,医生,你行行好,救救我吧。”居然还演上了。   但是对自家男友这幅无赖的样子,入江春也居然还觉得有点可爱,完了,他好像也病了。   轻轻叹了口气,入江春也道:“你这个恋爱脑有传染性啊,我救不了你,因为我也病了。”   “咦,那我们好配哦。”   “滚下去。”   ……   伏黑惠比一般的小孩都要听话懂事,放学了就自觉走到入江春也的公寓,进了门就安静地在客厅里做作业。   遇到实在不会的才会打扰入江春也,然后入江春也不光会告诉他问题的答案,还会即兴地说些乱七八糟的知识。   小孩儿会很努力地去理解他说的东西,入江春也说起这些的时候总是激情满满,一开始还会考虑到小孩儿的年纪,用形象的比喻,深入浅出地讲。   讲得兴奋了,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什么空间维度、恒星燃烧、基因工程什么的,伏黑惠就算听得晕头转向也不会打断他。   这让入江春也很满意,小孩儿成绩很好,也很用功,入江春也就想培养一下他关于科学的兴趣,偶尔会给他做一些神奇的小实验,伏黑惠每次都会很捧场地张大嘴巴。   但是也就止于此了,相比于科学,伏黑惠更感兴趣的居然是文学,这方面入江春也完全是个门外汉,想给小孩儿念安徒生童话,就看见小孩儿翻出一本《雾都孤儿》。   这……超纲了,算了算了,指导不了。   伏黑惠做完作业,有时也会和入江春也坐在一起看电视,连小甜品也不会多吃,很乖。   乖到连五条悟也找不到给入江春也上眼药的机会。   五条悟一开始很不爽家里来了个电灯泡,被自家男朋友再三叮嘱不准欺负小孩儿之后,倒是收敛了。   不过也只是表面上,他还是会嘲笑小孩儿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或是在看电视的时候,一屁股把小孩儿挤到边边角角。   按照他的脑回路,只有自己喜欢的人才会去欺负,啊不,是玩闹,这恰恰是他欢迎这个海胆头的表现。   但银发的手贱猫也不总是欺负他,有一次,伏黑惠看到了五条悟收集的满满一柜子《Jump》,问这是什么,五条悟就花了一个多小时给小孩儿讲《Jump》是多么伟大的东西。   这之后,伏黑惠小朋友做完作业后的娱乐活动就变成了看漫画书。   “可恶,没有被我的科学之光吸引,而是爱上了少年漫吗?”入江春也十分不甘。   有一回,五条悟去了遥远的北海道出任务,入江春也心血来潮,带着小孩儿去了东大。   五条畂月现在在这里任职。   “小春老师!”虽然都快三十了,她还是毛毛躁躁地,好像把所有的细致谨慎都留在了实验室。   “听说你最近在带孩子,是真的啊!”五条畂月抬了抬镜框,饶有兴趣地看向被青年牵在手里的小孩儿,“不愧是小春老师,连孩子都会生,真是便宜五条家了。”   入江春也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从何处反驳,索性伏黑惠很认真地解释了自己的身份。   然后他带着小孩儿参观了实验室,小孩儿看着那些稀奇古怪的实验器材很是好奇,这让入江春也差点又生出培养小科学家的想法。   参观完后,就让小孩儿在五条畂月的办公室里看书,他则向五条畂月谈起了另一件让他挂心了不少时日的事情。   入江春也:“关于交汇理论你这边有什么进展吗?”   讲到工作,五条畂月立即变得正经起来,“经过演算,你之前的理论是有可能成立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草稿纸。   “但是不同的两个世界出现交汇,其交汇程度必须是有限的,否则会造成时间线或因果论级别的影响,一旦出现这种影响,整个世界都会崩塌。”   草稿纸上,画上了两颗球体,她继续道:“你之前提到的时间转速假设和红蓝墨水假设也很有价值,我也推算过,运算的时候有一些细微的差异,但大致都是可能成立的。”   入江春也一边听着对方侃侃而谈,不紧不慢地拿起笔在其中一颗球的中心画了一颗小球。   他问:“有没有两个世界完全融合的可能?”   五条畂月:“不太可能。”   入江春也于是指了指草稿纸,说:“你看这颗小球,当它完全处于大球中心的时候,它们旋转的速度是一样的?”   五条畂月皱着眉琢磨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光芒:“球中……之球?”   “球中之球。” 第82章   ——“你属于我的世界吗?”   在不久前,五条悟这样问他。   他当时没有回答,后来自己琢磨这个问题的时候,发现答案并没有那么简单。   然后,大胆假设,假设自己独立于另一个世界。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可是完完全全生活在有五条悟所在的世界的,他跟五条悟恋爱,在咒高上学,认识了那么多朋友,又创立了一个大公司,所以怎么可能呢?   但是,又怎么不可能呢?即使他看起来跟普通人一样,可是稍微了解之后,就知道他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咒力,是这个世界的特殊力量体系,对他完全不起作用,时间、死亡都不再接纳他。   他像是生活在一个茧里,无影无形的壳将他独自隔绝开来。   “球中之球。”入江春也缓缓说,“一个更小的世界如果处于更大的那个世界的中心,就像一颗小球处于大球的轴心,它们保持着同样的转速,大的那个就可以把小的那个完全包裹在其中。”   五条畂月喃喃道:“所以小的世界就可以完全融入大的世界,而不造成任何影响……那个小的世界里有什么?”   入江春也:“我。”   五条畂月:“除了你呢?”   入江春也:“只有我。”   五条畂月沉默了许久,才道:“……这也只是假设。”   入江春也平静地点点头,“嗯。”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提问,你说要怎么样才能打破那层壳,被这个世界所接纳呢?”   五条畂月垂下眼睛,就着剩下的草稿纸开始演算,演算了一会儿,又颓然地放下了笔。   这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数学或者物理的问题,它更接近于逻辑推理,五条畂月发现自己对此一点用也没有,感到沮丧极了。   “小春老师你……有什么看法呢?”五条畂月小心翼翼地看向对方,如果是入江春也的话,说不定已经有答案了。   “嘛,我倒是有个想法。”果然,青年如此说,“如果被困在小球里的人与这个世界建立足够多的联系,或许小球会完全变成大球的一部分,被关在小球里的人也许就会得到世界意志的认可。”   五条畂月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完全理解青年的话,但她说:“如果是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小春老师的话,无论是怎样不可能的事情都会做到。”   入江春也歪了歪头:“这么说可一点都不符合科学道理哦。”   “会的。”五条畂月坚定道:“一定会的,小春老师。”   离开东大的时候,伏黑惠敏锐地察觉到了青年有些沉重的心情。   即使他与入江春也相处的时间还不够长,也能模模糊糊意识到这种情况是相当罕见的。   入江春也被手里牵着的伏黑惠抬头望了十次,在短短五分钟内,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   “今天参观得开心吗?”他问小孩儿。   伏黑惠点点头。   “那你以后上中学了要加入科学社而不是文学社哦。”   入江哥哥哪里都好,就是总是执着地想把自己的爱好强加在他身上,伏黑惠:“……中学也不只有这两个社团吧?”   “哈哈哈……”   “入江哥哥。”伏黑惠仰着头,“你为什么突然就不开心了?”   入江春也顿了顿,有些愕然:“……我刚刚可是在笑啊。”   伏黑惠:“可是你的眼睛没有啊,妈妈说真正开心的时候,眼睛是笑的。”   “……惠的妈妈还真厉害呢。”   “嗯嗯。”包子脸点了点,“妈妈还说,不开心的时候就像是背了一个大包袱在身上,向信任的人倾诉,这个包袱就会变轻,就不会那么幸苦了。”   入江春也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紫罗兰的眸子中泛起阵阵涟漪,好似被这天真又诚挚的话打动。   “惠。”他心血来潮:“我给你讲个超级精彩的故事吧。”   “嗯,我会认真听的。”包子脸有点严肃,伏黑惠想,无论入江春也这次要讲的是奥数还是天文,他都会很努力地去理解的。   结果入江春也只是讲了一个并不复杂的故事。   当他听到主角是一位科学家和猫猫超人的时候认为这是一个魔幻的童话故事;   当他听到主角们遇到了性格各异的小伙伴,并且一起结伴抗击邪恶势力的时候,他以为这是热血少年漫的类型;   当他听到猫猫超人和科学家互表心意,成为一对幸福的恋人的时候,又发觉这是一个跨越种族的爱情故事。   直到听完了整个故事,伏黑惠还是不能用现有的文学知识把这个故事分类。   “这就是结局了吗?”小孩儿问。   入江春也说:“是啊,这就是结局。”   “那……”伏黑惠还是有些不甘心,“当一切都结束之后,科学家会留在猫猫超人的国家吗?”   入江春也停下了脚步,恍然之间,他好像又变成了那只柔软的小狗,在下雪的夜晚,依偎在蓝眼睛的小孩儿怀里不断汲取着温暖。   那时候,蓝眼睛的小孩儿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伏黑惠睁大眼睛望着青年,立刻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问了什么可笑的问题,小孩儿有些忐忑地说:“……他们不是恋人吗?分开的话会很难过的吧?”这样就不是一个好的结局了。   入江春也说:“嗯,他们也不想分开,所以科学家研制了一种药水,这种药水会把他变成猫猫国的国民,这样,他就能留在猫猫超人的国家,和猫猫超人永远在一起了。”同样的问题,入江春也的回答却和之前不同了。   入江春也:“你觉得这个结局怎么样?”   伏黑惠想了很久,才说,“……妈妈说不可以随便吃奇怪的药,那个药会不会损害身体啊?”   “有一点,但是这一点痛苦比起和恋人分开来说,科学家可以忍受。”   “我也不知道这个结局好不好。”伏黑惠的声音闷闷地,“他们可以在一起应该是开心的吧?但是,但是,如果猫猫超人知道了科学家和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要忍受着痛苦的话,他也会难过的吧。”   “你说的这些科学家都知道,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为什么?”   “大概因为科学家是个自私的家伙吧。”青年的声音犹如明明灭灭的薄雾,又轻又淡,风一吹,就散开了。   ……   后来再去实验室的时候,入江春也把一小管B-52药剂带了出来,他倒也没干什么,只是揣在自己的小口袋里。   带着它上学、放学、带小孩儿、带着它和五条悟一会儿吵吵闹闹,一会儿又亲亲密密。   总有一天,入江春也想。   总有一天,他会用到它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周三去高专上课的时候,入江春也发现教室里只有他和灰原雄,还没等他开口问,灰原雄就跟他说了七海健人出任务的事情。   入江春也:“诶,平时不都是你和他一起行动吗?怎么,七海嫌你啰嗦,终于要抛弃你了吗?”   灰原雄:“不是啰嗦,是热情大方!而且七海是被歌姬学姐叫去了,说是这次的任务可以锻炼一下他的三七大法。”   “三七大法,好难听哦,七海知道你给他的术式起这么个名字吗?”   “哈哈哈,秋只你可不要告诉他啊。”   “唔。”   高一的课重上一次实在是无聊得很,入江春也一般都是趴在桌子上补觉,因为文化课之后的体术课会让他累成狗。   睡得正香的时候,他被人摇醒了,睁开眼一看,哟嚯,黑脸大叔。   “入江同学,你还真是……没有长进啊。”   被夜蛾正道沉重的目光注视着,入江春也顿时跟鹌鹑一样不敢说话。   “歌姬和七海他们的任务这次需要你的帮助,辅助监督已经过来接你了。”   入江春也狐疑地指了指自己,“我?”不是他不相信自己,但是术业有专攻,他体术可是全校垫底呢。   “是一只二级咒灵,歌姬和七海拔除后又复活了,七海说你有办法处理。”   “又有一只?”入江春也听他这么说便来了兴趣,“好,我现在就去。”   一坐上汽车,入江春也就拿出笔记本开始分析上次那只咒灵的实验数据,他看得投入,也没注意车子开到了哪里。   直到汽车停下来,他抬头,看着窗外五颜六色的、充满童趣的精美建筑,心里升起了一种相当不妙的预感。   倒不是关于危险的预感,而是——“那个,这次地点是……”   “哦,是迪士尼乐园哦。”辅助监督头也不回就答道。   “迪士尼?额……是哪个迪士尼?”入江春也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哪个迪士尼?东京不就只有一个迪士尼吗?”辅助监督有些奇怪地说,“是有什么问题吗?”   “……那倒不是。”入江春也讪讪道,只是他心心念念的迪士尼之约还没有实现,竟然就因为任务的原因来到这里。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研究了很久的课题,找出答案后,却发现别人已经先他一步完成了。   总之,有点失落。   而且五条悟要是知道他提前来过肯定又会折腾一番,入江春也决定不告诉五条悟他已经来过的事情,到时候就假装自己是第一次就好啦。 第83章   很难想象游乐园这种地方也会滋生咒灵,还是二级,但它就是发生了,就在迪士尼东北角的鬼屋。   这只咒灵起源于人们对鬼屋的恐惧,属于比较难处理的那一类假想咒灵,会将人困在可怕的恐怖迷宫之中,然后慢慢玩弄致死,这只咒灵已经用这样的手段残忍杀死了好几名游客。   为了不引起更多游客的恐慌,这个区域已经被封锁起来,庵歌姬也早早布下了帐。   一开始,她凭借着定位手环找出了咒灵所在的地点,然后和七海健人合力击杀了这只咒灵。   正当两人以为拔除成功的时候,这只咒灵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复活了。   复活了?   庵歌姬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眼睛都瞪大了,七海健人马上向她说明了之前遇到那只不断复活的三级咒灵的事情。   两人商量了几句,决定还是用之前的方法,将那只咒灵用入江春也的黑科技小盒子关起来,于是入江春也就一脚踏入了迪士尼的土地。   “你们这是第几次杀死它了?”入江春也看着地上的残尸问道。   “第三次。”庵歌姬说着抹掉了额头的汗水,神情严肃,“这家伙一般过个十分钟左右就会复活,我们得快一点了。”   “OK。”入江春也于是掏出一只黑色的盒子,捣弄了一会儿,“数据已经调整好了,把它塞进来就可以啦。”   “塞、塞进来……”庵歌姬眼皮跳了跳,她比划了一下那盒子的大小,又比划了一下那只咒灵的大小,“怎、怎么塞?”   入江春也回想了一下,“大概是砰——然后再咻——明白了吗?”他看着庵歌姬,眼睛忽闪忽闪。   庵歌姬移开视线,转向七海健人,七海健人咳嗽几声,“那个……上次是五条学长塞进去的,方法嘛,大概就是入江同学说得那样。”   “啊?那样是哪样啊?”庵歌姬烦躁起来,“可恶……”   “歌姬学姐!”七海健人忽然提高音量,“咒灵复活了!”   那是一只巨大而丑陋的怪物,大概有五米高,像一只站立的蜥蜴。   庵歌姬和七海健人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他们已经制伏了这只怪物两次,对付它并不太难,只不过两人的体力都已经消耗了不少。   入江春也在边上等着他们把那只咒灵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了,便喊道:“这里哦,塞到这里来!”   庵歌姬回头看了看入江春也手里那只盒子,硬着头皮把咒灵往那边赶去。   小黑盒折射出莹蓝色的光束,光束照射在咒灵身上,挣扎中的咒灵实在不好掌控,那光束一不小心又打在庵歌姬身上。   入江春也:“诶,错了错了,不是歌姬学姐,等等,也不是七海……”   庵歌姬和七海一左一右勉强制住咒灵。   “快一点,这家伙力气太大了,被打得半死还能甩开我们。”庵歌姬咬着牙说道。   入江春也:“不行不行,它动得太厉害了,会把你们两个也收进去的。”   庵歌姬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什么?还能把人收进去?”她一想到有可能跟这只恶心的玩意儿关在一起,就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咒灵这时忽然一个用力,尾巴一扫,庵歌姬和七海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给甩了出去,然后,咒灵就朝着拿个奇怪的东西对它射来射去的人冲了过去。   入江春也睁大眼睛,咒灵凶恶的脸在眼前快速放大。   好丑好恶心,他想。   ——“砰!”   横空一脚,咒灵还没靠近,就被这一脚踹进地里。   一身黑色校服的银发青年站在咒灵脑袋上,姿态悠闲,“放心,这次我有控制力道哦。”   入江春也缓缓眨了眨眼睛,“哦,好巧。”   然后,他就看着五条悟像摆弄一团面团那样把咒灵卷巴卷巴,卷成了一颗球,在场的人都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和咒灵的惨叫。   “接下来,射门。”五条悟双手插兜,一抬脚,他没用多大力气,咒灵球听话地朝前飞去,然后在特殊光束中越变越小,稳稳落在入江春也的盒子里。   做完这一切,五条悟对着庵歌姬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看清楚了吗?很简单吧,歌姬。”   庵歌姬心里刚升起的一点感激立马消失得一干二净,“喂,你那是什么态度啊?身为学弟竟然这么嚣张?”   七海健人道:“五条学长的方法太过简单粗暴,并不适合一般人。”   庵歌姬:“就是啊。”   五条悟:“诶,这句话的意思是歌姬你承认自己太弱了吧?”   白衣红裙的少女气得差点面容扭曲,“你别太得意了,银毛混蛋。”   七海健人:“歌姬学姐……”   五条悟耸耸肩:“最难的我已经给你们弄好了,剩下的清理工作就交给你们啦?这些歌姬你应该没问题吧?”   庵歌姬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就见辅助监督跑了过来,“刚刚监测到咒灵的能量已经消失了,看来是已经解决了啊,太好了,不愧是咒高的优秀学生啊。”辅助监督道。   庵歌姬撇撇嘴,“是解决了,但不是我们,是那家伙干的。”   “嗯?谁呀?”   “就是他啊,五条……”庵歌姬一回头,却发现对面空无一人了,刚刚还嘲笑她的家伙跑哪儿去了?   七海健人:“入江同学也不见了。”   “啧,这家伙,真把我们当扫尾的清洁工啦!”   ……   入江春也正被五条悟扯着跑。   还来不及说几句,两个人就从鬼屋一路跑到了某座颜色饱和度超高的城堡附近。   五条悟总是这样突发奇想,而且二话不说就去实践他的想法,一路上竟然也没什么人对他俩投来异样的眼光,在处处都飘散着童真气息的地方,他俩竟也不显得突兀了。   “等等……呼……停、停下来。”入江春也气喘吁吁,仿佛又梦回十年前被五条悟脱飞的噩梦。   前面的人于是停了下来,拍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动作是贴心的,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欠,“春也你不行啊,今年的体术课别又挂掉了吧?诶,不会我毕业了你还在上高一吧?大龄高一生?”   入江春也一把打掉了五条悟的爪子,没好气道:“你……呼……你突然抓着我跑干什么?”   五条悟凑过来,“春也,这里是迪士尼哦。”   “所以呢?歌姬和七海发现我们俩不见了会着急的吧?”   “哈啊?干嘛管他们?我是什么婴儿保姆吗?”五条悟一副无赖的嘴脸,“我只负责带你跑掉。”   “喂,你该不会是想……”   “春也,我们来约会吧!”五条悟兴奋道。   这家伙果然……   节奏欢快的音乐充斥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是轻松愉悦的表情,即使是带着卡通帽子的中年大叔也不会让人觉得违和,好像连空气都是甜蜜的。   眼前是男朋友期待的眼神,对方知道入江春也最抵抗不了自己什么样的表情,故意用那双大而上翘的眼睛凑近他。   像猫一样男朋友,但比一般的猫狡猾多了,也……可爱多了。入江春也想,约会什么的,也不是不行,但是——   “夜蛾校长那边怎么办?而且下午惠还要过来的。”   五条悟早有准备,“惠那边,我跟伏黑甚尔那家伙说过了,至于夜蛾校长嘛~~”他停顿了一会儿,“你等着。”   然后,入江春也就眼看着五条悟用族中长辈病得快死了的理由,帮自己和他都请好了假。   相当的熟练,只是——“你这么咒别人不太好吧。”入江春也的良心有轻微地不适。   五条悟理直气壮得很,“我是家主啊,他们为我做事不是应该的吗?而且五条清张那老家伙现在仗着年纪大了,只拿钱不干事,让他发挥最后一点余热不是很实惠嘛?”   入江春也想了想,资本主义的大脑让他觉得这话没什么毛病,毕竟经营一个大家族和经营一个大公司都不容易,懂得勤俭持家是必须的,于是不再纠结这一点了。   “可是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啊,有点突然……诶!”话还没说完,又被五条悟拉着朝一个方向走去。   “那里好像有即兴演奏表演诶,我们去看看吧!”五条悟回头,兴致勃勃。   “……好吧。”   他们俩到那边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但由于两个人都很高,所以站在第二圈视线也完全不会受到阻挡。   表演的似乎是个乐队,几个男孩子都很年轻,穿得很有摇滚人狂放不羁的味道,耳钉、绿毛、深色眼影、皮裤,乍一看像是新宿的不良少年,但是音乐一响起来,就发现这群人是有点东西的。   最开始是鼓手干脆利落地一个敲击,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轻快活泼的吉他伴奏。   入江春也看得很新奇,没有舞台、灯光,只是在迪士尼粉红色的城堡脚下找了个大点儿的位置,开启了一场简单而随性的表演。   他看得有点入迷,连五条悟在耳边说了什么也只是有些敷衍地点点头,然后又去看那个唱歌的年轻小伙子。   说实话,唱功平平,并不是让人惊艳的类型,但是胜在感染力极强,好像那股热烈而澎湃的力量不要钱地从他身上挥洒出来。   “哼,唱得也就一般吧。”五条悟贴着他耳朵说。   这回入江春也听清楚了,而且由于周围有些拥挤,他们前面的两个小姑娘也听到了,并回过头来瞪了五条悟一眼。   五条悟从来不是反思自己行为的人,继续跟入江春也说,“前面那两个兔子耳朵晃来晃去的会不会挡住你的视线啊?我可以像那个大叔那样把你抱起来看哦。”   他们前面的两个小姑娘满头黑线,互相看了看对方头上的兔子发箍。   “不要!”入江春也果断拒绝,“那是爸爸抱儿子吧,你要是那样抱着我,即使是在迪士尼也会被人当笑话看的,而且我看得见。”   五条悟:“诶~~”语气里充满了可惜。   乐队一连唱了三首曲子,主唱很热情地跟围观的人群互动,然后问有没有人想上来唱一曲,话刚落音,就看见人群里最显眼的银发帅哥举起了手。   入江春也在齐刷刷的目光的注视下,慢半拍地看向旁边——咦,我男朋友会唱歌? 第84章   “要好好看着我哦,只看着我一个人。”五条悟认真地叮嘱身旁的恋人。   入江春也忍不住想要打击他这幅膨胀的样子,撞了撞他的肩膀,“唱得太差可别说认识我哦。”   五条悟没有反驳,却勾起一个自信满满的微笑,好像在说等着瞧吧。   他三两步就站在了人群中央,也不怯场,不,应该说是十分享受这种被很多人注视的感觉,人们一开始因为他的外表而发出惊呼,他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更嚣张了。   他很欠揍地对旁边酷酷的主唱小哥道:“我要是唱得比你好,你不会变脸吧,故意打乱节奏什么的?”周围人都被逗笑了。   而主唱小哥,一身皮衣,脸上打了三个钉,看起来就脾气很不好的年轻人居然也没生气,还相当大度地表示自己绝不会嫉妒英才。   主唱小哥是个和善的社交达人,第一次遇到五条悟这种社交悍匪,两个人说了几句,场面莫名就变成了搞笑相声的舞台。   观众的兴趣被调动了起来,然后,五条悟开始唱歌了。   他唱的是一首抒情的英文歌,音色是少年人独有的清亮爽朗,偶尔又显出一点沙哑,起承转合流畅又自然,既抓耳,又抓心。   他带着小圆墨镜,墨镜后面湛蓝绚丽的眼睛始终黏在人群中的某个位置,人们安静下来,静静地听着这个帅气十足的少年低吟浅唱。   “It was just two lovers   Sittin’ in the car, listening to Blonde, fallin’ for each other   Pink and orange skies, feelin’ super childish, no Donald Glover   Missed call from my mother   Like, “Where you at tonight”   Got no alibi, I was all alone   With the love of my life   He’s got glitter for skin   My radiant beam in the night   I don’t need no light to see you”   入江春也的心重重一跳,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就再也没有分开。   他觉得自己几乎难以呼吸了,他和五条悟明明隔着好几米的距离,还有那么多人,但是彼此的距离好似在这首歌里前所未有的接近。   明明这首歌这么温柔,但蓝眼睛却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又侵略性十足。   就好像五条悟在告诉他,看吧,你根本就无法抵挡,快点放弃抵抗吧,喜欢我多一点,再多一点,最好是把全部的喜欢都给我。   “For the love of my life   He’s got glow on his face   A glorious look in his eyes   My angel of lightI was all alone with the love of my life   He’s got glitter for skin   My radiant beam in the nightI don’t need no light to see you   Shine   It’s your golden hour   You slow down time   In your golden hour”   好吧,好吧,入江春也承认,他男朋友魅力十足,而且也相当懂得如何展示自己的魅力,在他这一刻一败涂地,任由嚣张的侵略者把他的心洗劫一空。   五条悟唱完最后一个音节,无视了人们热烈的掌声和此起彼伏的让他再来一首的声音,牵起入江春也的手就离开了这里。   两个人在路边的小吃摊买了两支冰淇淋,一边吃一边走,人有点多了,两个人就一直牵着手。   入江春也:“可恶,本来还想好好嘲笑你一番的,结果你居然唱得这么好听。”   五条悟向来喜欢听别人的吹捧,最喜欢来自恋人的吹捧,随即就笑了起来,“哈哈哈……只是好听吗?肯定不止吧!春也的眼睛都离不开我了,哈哈哈……”   入江春也别扭地瞪了对方一眼,“傻瓜,这种事干嘛要特地说出来啊!”   五条悟津津有味地舔着冰淇淋,“真拿你没办法,这么喜欢我的话,我也只好加倍地喜欢回去了!”   “吃你的冰淇淋吧!”   从刚刚开始就是,太嚣张了,入江春也忍了忍,没忍住,趁着五条悟不注意,把手中的甜筒一下子戳到了五条悟那洋洋得意的脸上。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自己能成功,奶白色的冰淇淋一下子就糊满了五条悟下半张脸,五条悟罕见地露出了懵逼的表情。   入江春也:“噗——哈哈哈……”   罪魁祸首笑得前仰后俯,“你这样……你这样,好像圣诞老人,哈哈,哈哈哈……”   五条悟得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下一秒,入江春也的脸就被人捧住了,对方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浪费食物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那就由你来帮我全部舔干净吧。”   说完,那张脸就贴了上来,入江春也立马变得跟他的倒霉男友一样了。   旁边就是米老鼠主题的小屋,五条悟拉着他拐了进去,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里吻了下来。   在脸颊上、鼻尖、下巴,密密麻麻的吻,两个人的呼吸间都荡漾着无比甜蜜的味道。   然后是舌头。   入江春也好不容易和对方拉开一指宽的距离,气息不稳,“今天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太超过了。”   男朋友更加热情而黏腻地堵住了他的嘴巴。   两个人在米奇秒秒屋昏暗的角落呆了好半天才出来,入江春也跟做贼似的,一张小脸通黄,左看右看,生怕有谁注意到他们不同寻常的模样。   相比他,五条悟倒是大大方方,拉着入江春也去隔壁的卫生间洗了把脸。   入江春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心虚,嘴巴又红又肿,脖子和下巴都留下了明显的红印子,马尾也是乱的,这幅样子根本没办法见人。   他斜斜看着五条悟,责怪的意思很明显。   五条悟果不其然又是一脸无辜,给他把马尾整理好,盯着入江春也脸上那几个绯红的印子看了一会儿,突然道:“诶,有了,干脆我再多弄几个印子,连成一片,远远看去就当是皮肤过敏了,怎么样?”   能提出这种狗主意,还一脸求表扬的,也就只有五条悟一个了。   最后,入江春也在附近的礼品店找了找,终于找到了口罩,是三只小猪主题的,他在猪和狼之间选了邪恶大灰狼的款式,因为看起来比较帅。   口罩和发箍是一套,不能单买,于是入江春也的新造型就出炉了。   他盯着镜子里翘起来的狼耳朵,觉得有点酷又有点可笑,但没关系,因为有人比他更可笑,比如旁边带着猪耳朵发箍的五条悟。   “怎么样?”五条悟问。   “很好,很可爱。”入江春也一本正经地说,又加了句,“很配你。”   于是银发猪耳朵和黑马尾狼耳朵,就都很满意地走出了这家礼品店,两个人走着走着,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耳边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声尖叫。   入江春也抬头一看,刚好一辆载满了人的卡通列车直冲云霄。   五条悟对于这些刺激项目反应平平,毕竟他的日常比这刺激多了,但入江春也倒是很感兴趣,拉着他就去了最刺激的过山车。   玩了一次之后,两个人都很开心,入江春也是觉得刺激,而五条悟是觉得惊喜,他本来以为会很无聊,但没想到自己不用动作,而就能随风摆动的感觉很是奇妙。   于是两个人又去玩了第二次,这一次入江春也觉得有点头晕了,但五条悟似乎玩上了瘾,又要拉着他玩第三次,入江春也犹豫了一会儿,同意了。   没想到第三次从过山车上一下来,入江春也扯开口罩就直接吐了,腿也软绵绵地没有力气,五条悟自觉背锅,背着他到了休息区。   然后又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堆湿巾、纸巾、矿泉水、晕车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猫嫌狗厌的跳脱少年瞬间变成了24孝好男友,熟练地照顾起他身娇体软的男朋友。   入江春也缓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看着五条悟担心的眼神,摆了摆手,“我感觉好多了,等下我们再去玩别的。”   怎么说这也是两个人的第一次约会,五条悟之前没事儿就爱念叨着他们的迪士尼之约,他自己虽然平时不说,其实心里也是期盼着的。   所以,这一次约会要是美好的、完美的才行。   “不行。”五条悟飞快道:“现在除了80岁老奶奶也能玩的项目,其他的我们都不玩了。”   “……啊?”   “啊什么?我自己又不是不会飞,这些所谓的刺激比蚊子咬一口都无聊,才不要花时间在这上面呢!”   也不知道是谁刚刚坐过山车笑得那么大声,但入江春也也知道自己男朋友是看似霸道,实则贴心。   “那好吧。”他说,然后瞥见了不远处的射击区,“那我们去玩那个吧!”   所谓射击区其实就是射气球的传统小游戏,射中得越多,得到的奖励越多。   最初,射击区的老板看着带墨镜的小青年过来,还纳闷怎么盲人也来玩儿射击啦?不过他的担心更应该留给他自己,五分钟后,他看着被射得不剩几个的气球,差点哭了出来。   老板哽咽着对这两个无情的杀手说:“那什么,你们还没看过迪士尼最不能错过的节目吧,是一个小时后的中央广场的烟花秀哦,很漂亮的,现在走过去也得花不少时间呢,特别适合小情侣们一起看了!”   那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五条悟和入江春也对视一眼,入江春也点点头,然后五条悟飞快打完了剩下的气球。   老板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了,看他们两个像是高利贷讨债的打手。   五条悟插着腰,抬抬下巴,意示男朋友任拿任取,入江春也在那一堆奖品中扫视一圈,最后只拿了一只小猪玩偶。   老板于是又换上一副感激涕零的嘴脸,微笑着送这两个杀手离开,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想去看那个老板说的烟花秀。”入江春也说道。   “好啊!吃点东西再去吧,时间也来得及哦。”五条悟说,“要是来不及了我就用瞬移。”   “笨蛋,会被人看到的吧。”   两个人在路边的一家餐厅点了拉面,吃到一半,听到身后传来小女孩的哭声。   入江春也回头看去,是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五六岁小女孩儿,抹着眼泪,身边并没有大人。   餐厅里除了他俩也没有别的客人了,于是入江春也和五条悟走过去,一左一右蹲在小女孩儿旁边。   五条悟:“怎么啦?是个爸爸妈妈走散了吗?”   入江春也:“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哥哥吗?”   小女孩儿抽抽嗒嗒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只猪耳朵,一只狼耳朵,她左右看了看,还是觉得狼耳朵比较帅一点,猪耳朵什么的,太蠢了。   小女孩儿朝紫色眼睛的狼耳朵走了两步,天真的眼睛里对猪耳朵的嫌弃毫不掩饰。   “大、大哥哥,我、我和妈妈走散了,呜呜……怎么办?”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五条悟抽了抽眼角,无助、可怜,但一点也不影响她嫌弃可爱的猪猪呢。 第85章   入江春也哄了几句,小女孩儿渐渐停止了哭泣。   五条悟拿了纸巾刚要给她擦眼泪,小女孩儿就扭过脸,指着入江春也,“我要这个哥哥给我擦。”   五条悟悄悄翻了个白眼,入江春也就拿走他手中的纸巾给小女孩儿擦眼泪。   小女孩儿年纪小,主意却不小,一会儿要入江春也把她抱起来,一会儿又问入江春也为什么戴着口罩。   入江春也就把自己的脸给她看,说自己被蚊子咬了,很丑。   “不丑,哥哥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小女孩儿冒出星星眼,语气夸张。   “呵呵,嘴巴倒是挺甜的。”五条悟在一旁阴阳怪气道,“那我呢?我不好看吗?”   “大哥哥你也很好看,但是……”   五条悟挑了挑眉:“但是什么?”他倒要看看他这么完美,还能挑出什么缺陷来。   “你那个小猪发箍好蠢啊。”小女孩儿天真的声音毫不掩饰她的嫌弃,“妈妈说不能跟蠢的人玩,要和聪明的成绩好的人玩。”   入江春也干笑:“……你妈妈还真现实啊。”   五条悟指了指自己,不敢置信,“蠢?”   以往都是别人忍耐他这个大号熊孩子,现在遇到个真熊孩子,倒是成了被欺负的那个。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女孩儿不光是纯粹的熊,还鬼精鬼精,上一秒还在哭,下一秒就趴在他男朋友怀里像个趾高气昂的小公主了。   五条悟嘴巴嘟起老长,摇晃着入江春也的另一只手,“春也~~你看她。”   入江春也一时之间有种被熊孩子包围的恐惧感,怀里的这个六岁,旁边的这个……三岁,不能更多了。   两个人给小女孩儿的家长打了电话,电话那头也是十分着急,说会马上赶过来。   于是他们又陪着小女孩儿一起等她的父母,小女孩儿于是放下心来,安全感有了,饥饿感又浮了上来,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拉面。   于是入江春也请她吃了一碗,小女孩儿人小胃口不小,一大碗吃得干干净净,吃完后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五条悟一如既往地嘴欠,“哇哦,你是大胃王吗?获奖了的那种?”   小女孩儿气得满脸通红,以五条悟头上可笑的发箍作为回击,两个人你来我往,隔了快一辈,对话居然也能在同一个水平。   眼看着小女孩儿快说不过五条悟,眼尾又开始涌出点点泪花,入江春也眼疾手快地给了自家男朋友一个肘击。   “你看,这是什么?”入江春也拿出小猪娃娃,在小女孩儿眼前晃来晃去。   小女孩儿吸吸鼻子:“好、好蠢的娃娃。”   “诶?你不喜欢吗?这可是我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得来的,独地选的最可爱的一个呢。”入江春也笑得眉眼弯弯,“你看,它的鼻头是粉的,尾巴卷卷的,不是很可爱吗?”   好看的人说的都是对的,“你这么说也、也没错啦。”小女孩儿很轻易地就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送给你啦!”   “真的嘛?”   入江春也点了点头。   五条悟脑袋凑过来,悠悠在入江春也耳边道:“春也你这是在拿男朋友赚来的东西,送其他小姑娘嘛?”   肘击X2。   小女孩儿的父母在他们等了一会儿后终于赶到了这里,又是感激又是抱歉给他们添了麻烦。   过了好一会儿,扎着两个羊角辫的麻烦精终于被她爸爸妈妈牵走了。   两个人同时送了一口气,这一刻,他们深切地感受到了另外一只小海胆头有多听话可人了。   “诶,只有三十分钟烟花秀就开始了,我们得走了。”入江春也看了看时间说道,然后拉着五条悟继续往前赶。   时间不多了,但是现在抓紧往中心广场赶也不是不能赶到,但就好像是老天故意和他们开玩笑一样,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两次抢劫,一次老太太摔倒,一次宠物狗丢失。   五条悟:“有没有搞错啊?看清楚啊,老子绝对是反派那边的,不要把超级英雄的工作都扔到我面前啊!”   “还有那只狗啊,刚刚不是帮你找到主人了吗?不到五分钟又走丢了是怎么回事啊?故意的吗?啊?你是故意整我吗?”   萨摩耶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五条悟,无辜歪头。   ……   虽然嘴上抱怨着,但五条悟却在这时候反常地靠谱了起来,他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这些问题,然后又拉着入江春也跑了起来。   就在离中央广场只有100米的距离时,入江春也在人群中瞄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心下一紧,不好——   果然,转头就看见道路中央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还有一辆警车。   又是他,死神小学生!   论麻烦程度,无论是难缠的熊孩子,还是耳背的老太太,又或是分不清方向老是走丢的傻狗都不及他一星半点的威力。   入江春也心中几乎绝望,“……不、不会吧。”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传来一阵直冲云霄的响声,然后在空中发出“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人们的欢呼声。   不知不觉,已经七点了吗?   天空变成了静谧的墨蓝色,周围亮起了五颜六色的灯光,他和五条悟刚刚一心往前赶,谁都没有注意独属于夜晚的绚丽多姿已经悄悄来到。   入江春也:“是烟花,开始了。”   但是在这个位置,树木太过密集了,看不到一点。   最终还是……没赶到啊。   “没关系!”五条悟握紧他的手,“烟花秀会持续20分钟的,我们还有机会看到的。”   他的语气太过坚定,于是入江春也也重重地点头,“嗯!可是现在再绕路的话,也来不及了。”周围又有这么多人看着,飞过去也不行。   “那就从这里走过去。”五条悟说,“杀人案吗?抓到凶手不就好了,我会解决掉阻挡我们约会的任何东西,就算是八十岁的耳背老太太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语气恶狠狠的。   很好,入江春也很感动,但是最后一句就不必了。   两个人走到前方的案发位置,由于烟花秀的原因,围观的群众并不多,带着帽子的啤酒肚警探和另一名年轻的警员从警车上下来,朝地上的死者走去。   而死神小学生则站在熟悉的少女身后,目光严肃而锐利,看起来正准备大展身手。   不过他今天注定是没有发挥的空间了,因为五条悟很急。   六眼和过于发达的头脑让他刚站在警戒线前没多久,就已经了解了的事件的全貌,并在脑中得出了最简洁快速的解决办法。   只见他仗着自己腿长,一脚跨过黄色警戒线,在年轻警员喊出那句“无关人员不得进入”之前,先一步说道:   “警察先生,作为一名见义勇为的侦探,我已经推理出了事情的全貌,并掌握了一定的证据,请让我向你们说明。”说完还推了推自己脸上的墨镜。   目幕警部已经习惯自己破案的时候时不时就蹦出各种各样的侦探,什么中年名侦探、少女侦探、高中生侦探、甚至还有小学生侦探。   好像这年头是个人都要来掺一脚,而且这些人每次出现都能找到关键信息,搞得这年头的日本警察都很有压力。   他看了看五条悟,只是思考了片刻就同意了。   随后,银发墨镜的青年就说了一个他爱她,她爱他,他不爱她,所以他帮她杀了他的狗血爱情伦理故事。   周围的群众哪里听过这么刺激的,纷纷津津有味地吃瓜,这时候也不觉得错过烟花秀可惜了。   但带着黑框眼镜的小学生却不这么想。   咒术师,什么时候改行当起了侦探了,利用自己的特异功能一眼就看穿案情什么的,不讲武德啊!他在心里呐喊。   “嗨,又见面了。”熟悉的声音传来,果不其然,柯南又见到了黑发紫眸的青年。   还没等柯南回应,入江春也就自顾自地说:“诶,我其实不是很想见到你呢,尤其是在约会日,有没有人说过你是行走的犯罪现场?”   柯南露出月白眼,“当着别人的面这样说真的好吗?而且,我是行走的犯罪现场的话,那家伙就是侦探杀手。”他指着从人群中把凶手像拧小鸡仔一样拧起来的五条悟。   侦探杀手,无情地杀死所有侦探解题的快感。   “放心吧,他是不会从事这行,然后把你比下去的。”   柯南:……真会讲话。   入江春也:“哈哈,好啦好啦,我今天没时间跟你瞎扯啦,我赶时间。”   柯南:“不会是去看烟花秀吧?赶不上了吧,快结束了。”哼,他也想和小兰去看烟花秀来着。   入江春也闻言掏出手机,果然,时间快到了。   可恶,这次约会就要以这样不完美的方式结束了吗?不甘心,明明一路过来都做了那么多好事了,绝对不甘心!   竟然老天不配合,那……他定了定心神,发了一条短信。   那边,理清了整个案发过程,又帮忙将想要逃跑的嫌疑犯扔给警察后,五条悟看了眼时间,心中与自家男友发出同样的哀嚎。   两位警察将痛哭流涕的嫌疑犯压进警车,刚准备好好感谢这位银发墨镜的新侦探,就见那人说了句“我赶时间!”然后和另一个黑发青年一起穿过人群和警戒线,匆匆忙忙地走了。   真是的,当警戒线是摆设吗?不过好歹是帮他们破了案,目幕警部也不计较这些了。   只是在这之后,面对媒体的采访,目幕警探特意点名表扬了这位迄今为止破案时间最快的侦探,媒体们根据当时路人的描述,将这位新出道的侦探称之为“盲人飞探”。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86章   七点二十,烟花秀准时结束。   无论是自以为帅气的狼耳朵,还是蠢萌蠢萌的猪耳朵都被微凉的夜风吹得止不住地瑟缩。   入江春也和五条悟伸长了脖子也没见着一点火星子,中心广场的游客都陆陆续续开始离开,只有他们在烟花结束的时候才赶来,然后像两个傻子一样对着一干二净的深蓝色夜空发呆。   “那什么……”入江春也先一步开口,“要不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吧,说不定……”他自己也很没底气地说,“说不定游乐园会有加场呢?”   “我也觉得有这个可能诶。”五条悟比他还自信,理由张口就来,“今天不是那什么日子吗?那个……啊!爱护海洋动物日,听说节日一般都会加场的,这么重要的节日迪士尼不得表示一下对海洋动物的尊重吗?”   入江春也沉默两秒,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很有道理。”   两个人在台阶上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坐了没五分钟,入江春也打了个喷嚏。   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我没关系。”入江春也说完又打了一个喷嚏。   五条悟:“不会感冒吧?要不然……”   “不会!绝对不会!”入江春也信誓坦坦地保证。   “那好吧。”五条悟懒洋洋地说:“冷的话就快到男朋友怀里取暖哦,要是害羞的话就叫我主动抱你。”   入江春也没有动,耳朵倒是红了。   五条悟转头就开始发信息:“五分钟内没有烟花,宰了你。”   来自疯批的威胁,作用是巨大的。   发完这封短信4分钟零十秒后。   “砰!砰!砰!”   正准备离开的人们听到声音纷纷回头。   ——“诶,居然还有烟花诶!”   ——“比刚才的更大了,好漂亮!”   然后,中央广场又变得热闹起来,做好事不留名,入江春也和五条悟不约而同地勾起唇角。   “我就说嘛,迪士尼还是在乎海洋生物的。”五条悟道。   入江春也仰着头,五条悟侧着头。   过了一会儿,入江春也也侧过头,两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笑了出来。   烟花密集又盛大,人们惊呼不断,那些绚丽的光彩不仅仅是照亮了夜空,还在恋人脸上留下斑斓多彩的光影。   夜空是彩色的,五条悟的恋人也是彩色的。   他的眼睛是紫色的,心是金色的;他的嘴唇是玫瑰色的,周围的空气是粉红色的,好似他本来生在一场盛大的烟花里。   接吻变成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两个人都有点上瘾了,也不知道热恋中的人是不是都这样,好像怎么吻都吻不够,既恨不得把对方吃拆入腹,又恨不得把对方捧在手心里一点点风都吹不到。   五条悟喉结滚动,捧着恋人的脑袋像捧着什么珍宝,两张美丽的脸缠缠绵绵贴在一起,他舔他红润的唇,雪白的牙齿,犹如在云端。   ……   观众是惊喜的,只是带给他们这份惊喜的并不是迪士尼。   放烟花的地方偏远隐蔽,几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身后是几百箱堆放在一起的烟花盒子。   年轻的男人说道:“长老,这样应该够大够响吧?不知道家主满不满意啊?”   “怎么?你还想我给他打个电话问一下吗?”被称作长老的男人恶声恶气道:“你想我被宰吗?混账!”   年轻男人的脑袋被狠狠打了一下。   长老说道:“放!给我继续放!没看到又安静下来了吗?”   “是,是。”年轻男人和其他两个人又忙了起来,搬烟花盒子的搬盒子,点火的点火。   “长老。”年轻男人突然道。   “又怎么啦?”   “你看那边,好像也有人在放。”年轻男人指着不远处。   几人定睛一看,虽然这周围黑灯瞎火的,但他们都是咒术师,夜视能力极强。   那是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从车上搬下来一箱箱烟花盒,目测比他们这边的要多。   为首的男人抬了抬眼镜,显然也是发现了他们,但没什么反应,继续指挥手下人快速将盒子搬完,然后,点燃。   那烟花不仅更大,而且还有变化,比刚才的又高了一个档次。   眼睛男对他们抬了抬下巴,挑衅之意明显。   长老面目狰狞,吼道:“再多放点,绝对不能被对方比下去,再多放点!”   砰砰砰的声音此起彼伏。   眼睛男旁边的人有些担忧道:“成田秘书,再这样放下去,相关部门可能会对公司罚款呢。”   成田秘书果断道:“你只管放,至于罚款,哼,花翎社长已经批下来了。”   ……   “这场烟花秀,好久啊。”入江春也喃喃道。   五条悟:“是啊,也太久了吧,仰得脖子都痛了。”   五条悟:“哦,对了,许愿。”   入江春也:“许愿?”他想了一会儿,“嗯~~好像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到合适的。”   五条悟:“啊?难道跟我结婚不算嘛?”   入江春也眼皮半垂看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五条悟以为他又在害羞了,然后就听见入江春也说,“这种事情不用许愿我也能做到吧。”   平时总喜欢害羞的人突然直球起来才最可怕,脸红的人变成了五条悟。   他说:“嘛,竟然你想不到,我倒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许愿。”   入江春也有些惊讶:“诶,你这家伙居然也要许愿吗?”不是平时都说自己无所不能吗?   “有啊。”他大大方方道。   入江春也惊讶,居然还很干脆地承认了,“是什么?”   五条悟说:“希望男朋友喜欢我多一点。”   入江春也歪头:“这是什么愿望?我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你了,全世界最喜欢你!”他真心觉得这个愿望简直比结婚还多此一举。   五条悟的神情此刻却异常认真:“不是哦,春也还不够喜欢我,至少跟我喜欢你相比还差很多!”   入江春也急道:“明明我更喜欢你!”如此迫切地想要彻底融入你的世界。   五条悟:“是吗?那你会做让我担心的事情吗?会自私地决定我们的未来而不考虑我的感受吗?我就不会,我不会做让春也你有一点难受或者害怕的事情。”   直白又犀利。   入江春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他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又被家长发现的慌张的小孩,又像是在一场迷离而浪漫的梦境中,突然清醒。   他不知道五条悟为什么要突然这样说,明明,明明,他已经为他们想好解决的办法了。   他张了张口,好半天,才说:“你,你知道什么了吗?”   五条悟点点头,“知道哦,这几天你口袋里不是一直放着那个小蓝瓶子吗?”   “是、是谁告诉你的?”宫野?应该不可能,畂月?可是她也不知道B-52的事情啊。   五条悟慢悠悠地说:“某个小鬼头跟我讲了个童话故事,用这个故事换走了我认真收藏了十年的《Jump》,你觉得这个交易怎么样?”   “……你亏惨了。”入江春也垂下眼睛,不知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   “是吗?我觉得刚好相反。”五条悟眸色不明地看着他,“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要再一次失去你。”   “不!不对!你不会失去我的。”入江春也抬头反驳道:“恰恰相反,它可以让我们更好,我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爱你,我……”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了。   在眼泪流出来之前,他被五条悟抱住,液体打湿了对方胸口的衣襟。   “我知道,我都知道。”五条悟像小时候摸小狗脑袋一样反复地摸他的后脑勺和脖子,“我没有怪你,我永远都不会怪你。”   一时之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稍微冷静一些的入江春也从对方怀里抬起头,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那只小蓝瓶子。   B-52,入江春也把它称之为直觉神药,他亲手将它研发出来,即是良药,也是毒药。   他坚信着这瓶小小的药剂能给他带来彻底地转变,让他从一个咒术绝缘体变成一个拥有咒力的人。   许多人都想拥有强大的咒力,上天入地,无可阻挡,但入江春也想要拥有咒力的原因跟他们都不一样,拥有咒力,就意味着他能够被这个世界所认可。   意味着能打破包裹着他的那层看不见的屏障,从此,他从孤独一人,落入有五条悟在的热热闹闹的世界里。   这种想法太过强烈,也许他所谓的直觉,只是穷途末路的一根虚幻的稻草,他自己给这根稻草画上了美梦般的虚影,让它变成一根粗壮的浮木,救他于水火。   他想,他的确很自私,即便冒着让五条悟失去他的风险也依然做出这个危险的决定,但现在,他看着五条悟的眼睛,动摇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该怎么办?”入江春也说。   “笨蛋。”五条悟:“这个世界和你最深刻最亲密的联系,不是早就站在你面前了吗?与其相信一支轻飘飘的试剂,不如相信我啊!”   “……怎么做?”   “更喜欢我一点。”五条悟第二次说了这句话。   喜欢,喜欢到无法抑制,欣喜若狂;也喜欢到患得患失,恐惧癫狂。   喜欢你,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千千万万遍。   入江春也怔怔地,然后说:“好。”   他捏着那只小蓝瓶,突然用力一抛。   那只小蓝瓶在空中划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越过三三两两游客的头顶,越过游乐园五颜六色的彩灯,向不远处的人工湖飞去。   它落在湖边的石头上,玻璃瓶被砸碎,四分五裂地向四周飞溅,那些幽蓝色的液体流淌出来,被汹涌而来的河水带走了。   一起带走的,还有入江春也自私的、脆弱的、荒唐的期翼。   他转身抱住了旁边的人,然后得到了更用力的拥抱。   “我相信你。”入江春也说,“我相信你。”   他想,关于怎么做一个好的恋人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87章   在暑假来临之前,咒高的几位学生在一起聚了次餐。   说起来,咒高本来是没有暑假的,不上学的时候还有大把的任务等着,时间管理上卷得比某些常青藤大学还厉害。   但教育改革之后,一切都不同了,东京高校和京都高校的办学模式都向普通高校看齐,暑假这种某些咒术学生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事物突然就出现了。   即使只有一个月的放假时间,大家依然很是期待,在放假前一天,一起去了附近一家有名的烤肉店。   本来歌姬和入江春也一开始都吵吵嚷嚷说是要去吃寿喜锅,但二年级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坚决反对。   理由是他俩对寿喜锅有种迷之阴影,总觉得吃寿喜锅的时候随时会上演一些狗血情感剧。   五条悟在一旁无辜地睁大双眼,不明白为什么两位同期说话时都死死盯着自己。   一年级的两个男生倒是无所谓,他们俩只要有肉就行,所以最后的决定权就到了冥冥手里。   冥冥在众人的注视中不急不缓地思考一会儿,然后红唇轻启:“我选烤肉。”   于是二十分钟后,众人坐在居酒屋长长的烤肉桌前,听着肉块被烤得滋滋作响的美妙声音,闻着油脂升温时醇厚霸道的香味,谈天说地。   那是一个难得的休闲时光,没有凶猛邪恶的咒灵,没有   高层各方势力的阴谋诡计,也没有突如其来的繁杂事务。   一群少年人难得地放松一回,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关于未来,关于理想的话题。   最开始说的是庵歌姬,说自己前段时间遇见了一对奇怪的师徒,叫什么灵什么幻的,很是殷勤地让自己去他店里打工。   “原本想着当老师的。”庵歌姬说,“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干的也是咒术师的工作,但是是自己开的独立办事所,这种模式好新奇啊!我准备先去实习一下,涨涨社会经验什么的。”   五条悟和入江春也彼此对视一眼,入江春也说:“如果是增长经验什么的,去那里确实不错呢,但是——”   庵歌姬:“但是?”   五条悟接过话茬:“灵幻新隆那家伙嘴巴比魔鬼还厉害,哈哈哈,歌姬你要是去了被卖了还要帮他数钱诶。”   庵歌姬额头爆出一个井字,“你在嘲讽我蠢吗?”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然后夏油杰问起了冥冥。   冥冥说:“我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赚钱。”   大家都知道她开了一家保险公司的事情,不过在咒术界开保险公司不会赔得倾家荡产吗?家入硝子将大家的疑惑都问了出来。   “呵,不是我说,赚钱这方面,在坐的都是……”虽然这个词没有说出来,但冥冥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风险高当然收的费用也高,不光是咒术师,辅助监督里买保险的也大有人在。”   冥冥说完又转看向夏油杰:“学弟也说说自己的想法好了。”   “我的话……”夏油杰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来:“其实在逐春实习的这一年,我看到了许多以前从未见过的风景,感觉以前的自己就是井底之蛙。我最近在思考一个问题,咒灵为什么会如此让人恐惧呢?   相比于车祸、火灾、杀人犯这些同样会带走生命的事情,咒灵似乎带给人们更大的恐惧。”   五条悟在旁边捣乱:“哦~~是大哲学家夏油杰先生啊!又开始你叽里咕噜的大道理了。”   入江春也倒是很认真地思考了夏油杰的话,“可能是因为最让人恐惧的事情永远是未知之物吧。”他说。   夏油杰于是露出了经典的狐狸笑,“不愧是小春,所以我希望有一天,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咒灵的存在将不再是秘密,咒术界和普通人世界的那层壁垒能够被打破。”   两个一年级的男生一脸崇拜,有种如听仙乐耳暂明的快感。   家入硝子拍拍夏油杰的肩膀,“听你这话,你是要去当总理啊!”大家都笑了。   夏油杰眨眨他的狐狸眼,“说不定呢!”   然后是一年级的两名少年。   灰原雄和七海健人都表示还没想好,未来规划什么的,对他们而言还有好几年呢。   夏油杰:“慢慢想,你们还有很多时间呢,先不要着急下决定哦。”   灰原雄挠了挠脑袋:“刚入学的时候,我还以为入了这行就是要做咒术师呢,没想到前辈们的想法都不一样啊!”   夏油杰道:“虽然不是咒术师,但是大家都还是围绕着咒术界而努力着的,都是为了更好的咒术界而奋斗。”   灰原雄:“真好啊~~”   五条悟在这时候举起了手:“我!我我我!你们怎么都不问我啊?”   入江春也看了看安静下来的众人,只好自己捧男朋友的场,“是什么?”   五条悟:“本来我是准备当那种颠覆整个咒术界的大反派来着的,哈哈哈哈……”   夏油杰笑得颇有深意:“差一点你的确就是啦。”   五条悟:“但是现在嘛,我觉得好像当老师也不错诶,学生什么的应该很好玩。”   说完就遭到了众人的嘲笑,包括自家男朋友。   五条悟很是愤愤不平,“喂,有什么好笑的?刚刚夏油杰说想当霓虹总理你们都没笑,为什么我说个普普通通的老师,你们反应就这么大啦?”   然后伸手把入江春也的嘴巴捏成鸭子状,让他笑不出来。   夏油杰笑完,强行让自己认真思考了一下:“唔,教育方面吗?也是一个不错的方向呢。”   七海健人默默喝了口果汁,他真是替未来的咒高学生们感到悲哀。   “完全无法想象你当老师的样子,而且你当老师什么的,比夏油杰当总理都要惊悚呢!”家入硝子毫不客气地吐槽。   家入硝子又问正揉着自己嘴巴的入江春也,“小春呢?不说一说嘛?”   “老样子吧。”入江春也说,“毕业后继续当我的幕后老板,搞搞科研,哦,对了,最近有了一个很重要的新目标。”   家入硝子好奇地问:“是什么?”   入江春也脱口就说:“要当100分的恋人!”   众人齐齐嘘声。   这嘘声表达了对在场唯一一对情侣的羡慕与嫉妒——至少笑得合不拢嘴的五条悟是这样认为的。   ……   2018年春天,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上,粉红色寸头的高中生少年如往常一样一边打开电视听新闻报道,一边在厨房给自己准备要带去学校的便当。   新闻里女主持优雅平稳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今日上午八点,日本逐春集团的法人、会长、同时也是逐春研究院的首席科学官的入江春也在记者招待会上作出了一番堪称惊天动地的发言。   入江先生是霓虹杰出的科学家、企业家、据说在某种神秘领域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他在亲自草拟的告霓虹国民书中,首次向广大国民承认了某种不被公众知晓的、神秘力量与异能群体的存在,以下是他的部分发言。”   粉发少年上前调高了音量。   电视画面一转,出现了一个黑色短发的俊美青年,他并不像大众刻板印象里的企业家那样严肃,他的微笑唇天然给人一种亲切友好的感觉,更别提那双梦幻的紫罗兰眼睛。   “看到这画面的年轻女孩儿应该要尖叫了吧。”粉发少年嘟囔着。   电视机因为老旧,所以有点卡,他用力拍了拍,才恢复正常。   “……这些年,越来越多的灵异事件被新兴媒体报道出来,我现在说的事情,我相信相当一部分普通民众已然知晓,而更多的民众通过新闻或者其他媒体渠道也听说过——咒灵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   ……   人类因为恐惧生出咒灵,咒灵又因为恐惧变得强大,这看似是个无解的命题,其实不然。   因为恐惧这种东西,其实是人类的生存本能所赋予的压力,纵观人类的历史,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压力,才得以进步。   ……   如果害怕未知,就去了解它、研究它,这是我这些年和其他了不起的科学家们一起做的事情。   ……   无论是已经在战斗的咒术师、还是那些具有咒力天赋又不知所措的少年们、还是那些有过悲惨经历的普通人,我想说的是,你们从来不是一个人。   ……   请大家相信我,因为——我也是一名具有咒力的普通人。”   青年侃侃而谈,透过电视看着自己,目光坚定从容。   “……好、好帅。”粉色寸头的少年从心底发出如此感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