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不如许愿[快穿]》作者:狐阳   文案:   许愿人生,只要你许下愿望,我就能帮你实现。   大雪纷飞,许愿在那个雪夜路过一个阴暗的窗口,带走了一个点燃火柴的小女孩儿。   深海翱游,勘破“爱情”浮华的表象,美丽的人鱼公主获得了不灭的灵魂。   ……   短暂的幸福只是呈现在人前的,想要长久的幸福,只要你许下愿望,我就能帮你实现……   文案二:   愿者,原心,未改初心。   许愿行走小世界,完成人们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愿望,却没想到会遇到那个比宝石更加夺目耀眼的人。   美人如斯,初见时盯上的却是他的钱袋。   他说:“若是数年前相遇,可不仅看看那么简单。”   他说:“你把我放进金币堆里,跟把老鼠扔进米缸里有什么区别?”   他说:“你真是个好人。”   ……   绿眸如翠,流年经转,许愿以为只会有露水一样的缘分,爱情也如世事一样,顺其自然就好。   却不想心灵的碰撞从不遂人想法如何。   爱情是什么,爱情是炙热的碰撞,是不必言谈便有的心有灵犀,是我们只属于彼此的唯一。   温柔凉薄专一攻X潇洒不羁美人受。   作者有话说:   1,主攻文,11月7号开文,开文后每天早上十点更新。   2,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心中故事寓意不同,作者或许了解,但未必会深入,有时候只是对于童年看到故事觉得遗憾的填平。   3,作者杂食党,雷点较少,如有拆了各位的官配或者踩了雷点,深感抱歉,尽量排雷。   4,接触衍生较少,不太明白里面的隐藏规则啥的,如有冒犯之处,先道个歉,诸位见谅。   5,排雷,非传统快穿。   6,拒绝白嫖ky党。   7,待补充。   内容标签: 西方名著 快穿 穿书 爽文 正剧   主角:许愿,姬翡 ┃ 配角: ┃ 其它:快穿,甜文   一句话简介:真实与幻想的童话之旅   立意:弥补童年遗憾   VIP强推奖章   童话世界也有悲喜,许愿聆听其中人物的心声,接受他们的祈愿,了解他们的命运,以微妙的手段扭转他们似乎既定的人生,品读蕴藏于其中的恶与善,也在其中遇到了奇妙的缘分,愿望一个个达成,他曾经的人生经历也在逐渐浮出水面,是卑劣者还是救世者,一世世相遇的人,他们之间的羁绊又是什么……   本文以细腻的笔触描绘童话背后的世界,真实与虚幻交织,现实与传说并存,将人带入想象的世界,在其中体会传说的奇妙,人性的恶与善,恋爱的真实与浪漫,协奏出曼妙曲调。遇见是偶然,相爱却是必然。 第1章 打火匣(1)   晨间的阳光带着夜晚未尽的清凉,即使洒在人的身上也不是很热,光芒穿过草叶上的露珠,折射出星星点点的细碎的光斑,嫩绿如荧,水汽未散,初醒的蝴蝶略有些悠闲的落在了半开的花苞之上,花枝轻颤,露珠滴落在踩入草丛的半旧皮靴之上,濡湿出了十分明显的湿痕。   蝴蝶受惊直飞,险些撞上来人的帽沿,站在那里的人未动,只看着那只有些慌乱的蝴蝶飞出了这一片小小的阴影,像只小小的天使一样沐着橙光,然后消失不见。   帽沿轻扶,阳光划过来人琥珀色的眸,映出一片温暖剔透的暖意,又随之蔓延进了幽深寂静的森林之中。   草丛将道路隔绝,阳光只能错落的洒落在其中,虬结扭曲的树根盘绕在丛林深处的巨木之上,就像是一条条巨蟒用尽全力挤压缠绕,试图将其勒断,枝叶繁盛,连阳光都无法驱散那种深入骨髓的森冷感。   些许腥味弥漫,听不见鸟鸣声,来人步伐站定,微微仰头,连唯一静谧的步履声也消失不见了。   倒在土地上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尸骨在那双清润的眸中形成小小的缩影,无悲无喜,只是透出一种异样的温柔感。   趴在来人肩头纯白柔软的猫儿却在此时开口说话了:【宿主,已经有人来过这里了。】   它的声音清晰,却好似没有响在这片空间,惊动这里的一草一叶。   【那是带士兵前来这里的巫婆。】许愿从尸骨上收回目光,抬头看向了面前虬结的巨木。   苍老,可怖,寻常人即使找到,也不会轻易靠近,而在巨木虬结的树根之上,还隐隐残留着鞋底攀援摩擦过的痕迹。   士兵来到这里,是受巫婆之托,帮她取到巨树之中深井下的打火匣,并获得一笔横财。   只是他没有从巫婆那里问到打火匣的用途,就杀了她。   而许愿来到这里,则是为了完成一个人的心愿,阻止士兵拿到打火匣是最快的方法,但现在对方已经在他到来之前拿到了。   【宿主,那现在怎么办?】白色的猫儿交叠着柔软的爪子,小巧的身体在他的肩头趴的稳稳当当,【我们要回去吗?】   【当然不。】许愿笑道。   【嗯?】小巧的猫儿发出小巧的疑问。   许愿扶住了面前虬结的树干,修长的手指用力,踩上了原本留下痕迹的地方,轻松的攀援上了巨树的树干顶部。   风声呼啸流动,隐藏在树干上的巨大开口有些深不见底,隐隐透出些许潮湿铁锈的味道。   他将腰上挂着的绳索取下,系在了一旁结实的分杈之上。   【宿主,没有巫婆的蓝格子围裙,那三只狗会很危险。】小巧的猫儿提醒道。   谁也不知道巫婆的蓝格子围裙上施了什么魔法,能让那些狗能够坐在她的围裙上乖乖听话,就像谁也不知道士兵是怎么抱起眼睛有圆塔那么大的狗放在围裙上一样。   如果他能直接抱起,那么他不需要打火匣也能够打败整个世界,迎娶公主,成为国王。   或许他只是把围裙塞在了狗的身下,又或者蓝围裙上施展了大力魔法,但宿主的身上既没有蓝围裙,也没有大力魔法,刚进入小世界时,体质上几乎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就算想施展魔法,也没有材料,更没有金钱……是的,没有金钱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一件事,即使是宿主也不例外。   【富贵险中求。】许愿系好绳结笑了一声,他试了一下力道,随后将其打结穿过了腰带,再顺着绳索一点一点的下滑到了深井之中。   【宿主说得对。】小巧的猫儿攀援在他的肩头小心的往下看。   身体一点一点降落,光线也在一点一点消失,直到皮靴落在了有些湿润的地面上,粘稠铁锈的味道涌入鼻腔,小巧的猫儿用爪子贴在了自己的鼻子上,又用另外一只爪按在了许愿的鼻子下方,完全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这里的味道好难闻。】   许愿解开了腰间的绳索,就着那巨大走廊两侧的数百根蜡烛打量着这片空间,这里很宽敞,无数根圆润的立柱支撑,蔓延向了深处,烛光在墙面和柱头雕刻繁华的纹饰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光影,奢华又古朴,但仍然难掩那些墙壁上残留的漆黑痕迹,已经干透了,也不招苍蝇,但味道并没有消散,只是……   【喵。】许愿开口吸了一口气唤道。   【什么?】小巧的猫儿积极响应,统子的职责就是为了宿主服务。   【我要不能呼吸了。】许愿缓缓吐了一口气无奈道。   【啊,对不起!】猫儿缩回了自己的爪子,顺便捂在了另外一个爪垫的外面,【可是这里的味道真的很难闻。】   【还好。】许愿平复了一下呼吸,朝着走廊的深处走了过去,并解下了腰间的另外一串绳索。   宿主一定能够很好的适应这个时代,小巧的猫儿在心里想着。   脚步声伴随着平稳的呼吸声传向了走廊的深处,停在了一扇尖拱繁华的大门面前,门有两三个人那么高,多层的柱子和拱卷让它有一种极为厚重的感觉,这里是第一道入口,也是腥味最重的地方。   许愿的手放在了门上,呼吸声好像一瞬间停止了,趴在肩头小巧的猫儿也不自觉的放下了自己的爪子,琉璃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打开的门缝。   缝隙之间的尘土微微滑落,门被推开时烛光透入,钻进那门后巨兽像柱子一样的腿间毛发之中,它的皮毛光滑,根根分明,胸膛十分雄壮伟岸,然而那放在地上的爪垫巨大,毫不意外一抬爪就能够将人拍飞出去,像茶杯一样大的眼睛警觉的看过来,其中闪烁着凶光,獠牙呲出,身体已经立起。   小巧的猫儿瞬间浑身炸毛,耳朵压成了飞机耳,要死要死要死!这么大的狗,绝对不是现在的宿主能够对付得了的。   但也在那一瞬间,挥动的绳索从手上飞出,套在了那堪称巨大的狗嘴上,瞬间收紧。   巨大的狗下意识挣扎甩动,试图甩下那恼人的绳索,咬死面前胆大妄为的“小虫子”,但身上的皮毛一痛,人类那堪称纤细的胳膊从它的脑后绕出,又缠了数圈。   要把这“小虫子”甩下去的念头占据着本能,可就在它倒地的时候,前爪后肢却被并拢在了一起,被什么东西收紧,一时间竟然无法站起!   试图将獠牙挣脱出来的巨兽徒劳且笨拙的扭动着身体,却惊讶的发现身上的绳索越挣扎越紧,万恶的人类一定是用了魔法,否则伟大的看门狗绝对不可能被人类绑成这样。   【宿主好厉害!】小巧的猫儿看着地上扭动的庞然大物,身上竖起的毛发慢慢平复了下来。   【只是开门的一瞬间会有短暂的停顿时间。】许愿跨过了瘫在地上的爪垫,在那双茶杯大的眼睛紧盯下走向了放在屋子中央的箱子边,从腰上拔出了匕首,轻轻挑开了箱子的盖子。   士兵将狗抱到蓝围裙上是需要时间的,而那一瞬间短暂停滞的反应时间,才是他能将这只大狗绑起来的关键,要是选择正面对敌,起码一死一伤。   这只狗虽然吃人,可是是人类闯入了它的地盘,还要夺走它所守护的财产。   烛火之下,无数铜铸的钱堆砌在其中,如果全部拿走,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宿主,金币在第三扇门。】趴在肩头的猫儿提醒道。   来都来了,当然要拿最值钱的。   【打不过。】许愿从腰上解下空无一物的钱袋,往里面装着铜币。   旁边原本紧盯的大狗瞬间疯狂挣扎起来,却因为无力而发出了支吾的声音。   趴在肩头的猫儿转头看了那笨重的大狗一眼,尾巴轻轻甩动着,开口道:【富贵险中求。】   【人贵有自知之明。】许愿将钱袋装满,系在了腰间,腰带瞬间下沉了一截,几乎能坠到腿上。   他垫了垫腰带,将钱袋解下,将里面的铜币取出来一些放进了罩衣后的兜帽里,又取出来一些倾进了长靴里,钱袋瞬间瘪了一大半,但再挂在腰上时却不至于将他的腰带拉到地面上去。   【要是我能触碰世界的物品就好了。】小巧的猫儿有些泄气。   统子在小世界里无法主动触碰一些物品,连为宿主叼来一块金币都不能,只能放着那么多的金币在这里发霉。   【没关系,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许愿合上了箱子,抬手摸了摸肩上小巧柔软的触感,被那毛茸茸的耳朵蹭了蹭掌心。   【没错,宿主就是最棒的!】小巧的猫儿细细软软的称赞,区区那点金币。   许愿转身,看向了那挣扎了半晌反而有些安静的大狗,目光对上的时候,茶杯大的眼睛瞬间凶狠了起来,巨大的身体扭动着,瞬间尘土飞扬,每个动作似乎都在咒骂着他这个卑劣的人类。   可在那双茶杯大的眼睛中,原本站在箱子近处的人的身影却在缓缓放大,不疾不徐的到了近前……这是挑衅!这是这个人类的宣战和炫耀!   巨犬的身体挣扎的更加剧烈,却无法挣脱开来,只能看着面前的这只“小虫子”朝它伸出了手,他可能会抓瞎它的眼睛,恶毒的……   手掌贴在了毛发上,在其中缓缓穿梭了两下,带来了十分舒适的触感。   茶杯大的眼睛缓缓睁开,其中映着男人微微带着弧度的唇角和琥珀色漾金的眸,其中的情绪比通道里吹过的最柔和的风还要和煦,分明没有任何挑衅的味道,穿梭在毛发中的手指也很温暖,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的声音也很温和,带着来过这里的人类从未有过的韵律和平和,让它几乎能够安心的睡过去,他说:“谢谢。”   【宿主,我觉得你道谢,它可能会更生气。】小巧的猫儿说道。   如果有人闯到它的家里把它绑了,还抢走它的猫粮,并跟它说谢谢,它一定会挠花那个人的脸并说不客气!   【不会,它不是猫。】许愿收回手走向了门口,在那湿漉漉的眼神中关上了门,走向了出口的方向。   【我觉得宿主你好像在骂我。】小巧的猫儿试图理清其中的逻辑。   【这是夸奖。】许愿笑道。   作者有话说:   希望这是一段真实与幻想交错的旅程,ps,猫儿只是可爱的统子和猫猫。   怕有人没看过打火匣,梗概一下。   打火匣的故事就是一个士兵被巫婆邀请去井里拿打火匣,三扇门,每扇门后都有一只大狗,需要把狗放在巫婆的蓝围裙上,第一扇是铜币,第二扇是银币,第三扇是金币,一扇门比一扇门狗大。   士兵拿到了金币和打火匣,杀了巫婆,花光了钱后用打火匣召唤狗再拿到了钱,听说公主很漂亮,让狗把公主偷来,被国王发现就召唤狗,最后娶了公主,当了国王的故事。   感谢西瓜的手榴弹,超低空飞行两颗地雷,花雪纷飞两颗地雷,伊莱克拉克狂想的一颗地雷,星辰的一颗地雷,感谢小天使们。 第2章 打火匣(2)   从洞底爬上去要比滑下来艰难一些,连绳索都绷的比下去的时候紧。   系统评估着受力,确定如果宿主拿一个包裹装铜币,爬到中途断掉也不是没有可能。   绳索尽头,许愿抓住树杈爬了上来,坐稳后解开了腰间和树上的绳索,再顺着那些虬结的树根落地。   【宿主,那只被绑起来的狗要怎么办?】系统思索道。   虽然猫猫和狗经常冤家路窄,但是被绑起来一定很不舒适,还很容易让后人乘凉。   【捆住的绳索再挣扎一段时间就会断掉。】许愿将绳索缠起来,【或者等打火匣的主人召唤,会为它解开的。】   【那他不是会发现有人来过这里嘛?】系统有些担忧。   即使是亲人,都有可能为发现宝藏而厮打起来,更何况是陌生人。   【没关系,这个时代没有监控。】许愿将绳索搭在了肩膀上笑道,他用掉落的叶片垫着捡起了巫婆掉在地上的头颅,将其跟尸骨一起放在了不太平整的坑里,将其用树叶和泥土掩埋上。   根据树上遗留下来的痕迹,距离上一次有人进去不超过三天,巫婆的尸骨虽然化成白骨,但不是自然化成,有可能是食腐动物所致。   许愿起身,走出了这片静谧的森林,沿着阳光略微有些刺眼的来路走了过去。   城市离这里不太远,但在人们的口中,这是一座巫婆居住的丛林,她们在这个时代代表着邪恶和魔鬼,很少有人愿意靠近,士兵会路过这里,是因为他要退役返乡,只是现在他不需要回去了。   小小的村庄缺乏可以花费金币的地方,即使想要买一些衣料都很艰难,想要得到更好的生活,回到城市是必然的选择。   顺着坑坑洼洼遍布着杂草的小道行走,能够看到城墙的时候道路宽敞了一些,但仍然是坑坑洼洼遍布着马蹄和脚印的路,直到到了近前,高大的城墙巍峨耸立,护城河环绕流淌,可以看到守卫城门的士兵时,道路变成了碎石铺就,周围也有了人烟,只是与此同时,味道也变得非常的复杂。   那趴在肩头洁白柔软的猫儿已经用爪垫按住了它的鼻子,许愿看了一眼护城河的水,用手指轻抵了一下鼻子,然后站在了队伍的末端。   队伍不算长,只是进出这座城市需要缴纳一些费用让时间有些延长。   等待排队是无聊的,尤其是排队的尽头还要交钱,足以让排队的人们找点感兴趣的事情热议一番,以前或许是别的事情,但这次是在队伍里格外高挺英俊的男人。   “那位是尊贵的贵族老爷吗?”有打量的目光落在了许愿的身上,却只是一瞬就飞速收了回去,声音极小的询问着同伴。   “不是,这座城里的贵族老爷穿的可是非常珍贵的衣服。”他的同伴同样小声说道,“上面会有很漂亮的图案,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金币,他应该是……”   那人拉着背篓的绳子在许愿身上打量了一圈揣测道:“或许是猎户,而且今天可能一无所获。”   腰上带着匕首,肩上挂着绳索,但手上并没有提猎物,有可能连今天的午饭都没有着落。   “他生的可真英俊,没想到竟然不是贵族。”另外一人叹道,“那他会跟贵族结婚吗?”   “不会,不过他的样貌会非常讨贵族们的喜欢,或许能够成为她们的情人之一也说不定……”   “那他或许很快就能够穿上非常珍贵的衣服。”   细碎的话语并不一定每时每刻都能够听清,而没有听清的,有系统总结转达。   【宿主,他们在夸你英俊。】小巧的猫儿提炼道。   许愿轻笑了一下,笑意几乎带着艳阳般的晃眼,让前方在收费的士兵都没忍住抬头看了几眼。   “入城要交五个铜币。”士兵看着走到近前的男人说道,心中感慨着这是一个即将交好运的家伙,因为他确实长了一张十分讨人喜欢的脸,足够英俊却意外没有什么攻击性,如果不是他身上的丘尼克半旧不新,甚至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伪装成平民的贵族,即使他不是,贵妇们也会心甘情愿的为他驻足停留。   “他们都是三个。”许愿看向前面已经进城的人道。   “不好意思,到你这里涨价了。”士兵嘴角咧开的笑意带着些许恶劣。   后面排队的人发出了惊叹和些许骚动,却在士兵们执着的武器中很快安静了下来。   “好吧。”许愿转头看了一眼,又从袖子中摸出了两枚铜币,一起放在了进城的桌面上。   拦路的士兵在纯白的猫试图挠他的动作中让开了道路笑道:“请吧。”   “谢谢。”许愿点了一下头,拉上绳索跨进了城门。   【哈……】而在他肩膀上的猫还在朝着那名已经在收下一份入城费用的士兵哈气,【真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是呀,看来英俊并不能让我省钱。】许愿看着面前热闹的城市笑道。   系统收回了目光,继续按住了自己的鼻子道:【可我还是好生气!】   没有人能从猫猫这里占到便宜,更何况是猫猫带着的宿主。   【不生气,起码我们进来了两位。】许愿扶着帽沿,打量着街道两旁二楼窗户的分布情况,小心避让前行,以免碰到“沼泽”或者从天而降的“馈赠”,它们也是这座城市味道的主要来源,比那口深井的深处还要糟糕一些。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要晕倒了,宿主你加油。】趴在肩膀上的猫儿头晕眼花,十分没有义气的化为细碎的光点,从许愿的肩头消失。   要不怎么说宿主是宿主,它只能做系统呢,果然是境界不一样。   许愿的步伐停顿了一瞬,继续前行,好歹穿过了居住区,停在了一家面包店前,在闻到麦粉的香气时,呼吸略重了一瞬。   【宿主,你以后要一直居住在城市吗?】系统的声音从脑海之中响起。   它已经做好了如果宿主选择城市,它就长住系统空间的打算,因为猫猫都是有洁癖的,这里的每一分空气都是对猫猫皮毛的污染。   【不。】许愿走向了面包店,给出了很确定的回答。   “您好,尊贵的客人,想要来点什么?”坐在店面里的老板看到人时热情的招呼着,“今天有新鲜的奶酪和刚出炉的面包,如果配上独家的麦芽酒,一定棒极了。”   “要一份黑麦面包。”许愿浅笑道。   “好的,两个铜币,等一下。”老板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的消失了,转身去拿黑麦面包。   “我愿意多付一个铜币,请不要往面包里填充沙土或蜘蛛网。”许愿笑道。   他的声音和煦,那正在切着面包的老板动作却停了一下,然后将面包递了过来笑道:“怎么会,谁会做那种事,我们都是老实的生意人,您的面包,请拿好。”   虽然是个外乡人,但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穷酸,脑子也不像他绳套里的猎物一样空。   “谢谢。”许愿付了三枚铜币,拿过了面包。   “只吃面包太干了,需要点麦芽酒吗?我们家有这条街上最好的酒。”老板下意识接了一句。   “谢谢您的好意,不用了。”许愿拿着面包离开,放进口中嚼了一口,以弥补有些空荡荡的胃。   【宿主,味道怎么样?】系统好奇问道。   虽然看起来发黑,但起码看起来是蓬松的。   【有点糟糕。】许愿尝着那发干发涩的口感说道。   面包店的老板虽然不厚道,但起码有一件事没有撒谎,那就是真的太干了。   他这样说着,却还是一口接一口的吃着这块面包。   系统暗自思忖着,或许也没有那么糟糕,至少没有糟糕到让宿主难以下咽的地步:【宿主,我可以尝一口吗?】   【当然。】许愿从面包的尾端撕下来一小块,递给了肩头再次出现的猫。   虽然过往的路人很多,停留在许愿身上的目光也不少,但饥饿足以让很多人行色匆匆,没有过多的闲暇去留意一个人的样貌有多么出色,与此同时他们也得注意不要让老板给他们的食物里添加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以及下意识留意在面包街区也有可能出现的“馈赠”。   找到一瞬间的视线死角并不难,那块小小的面包被爪子勾进猫咪嘴巴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当然,吐出来也是一瞬间的事。   【呸,呸呸!】肩膀的上的猫儿浑身的毛都炸着,想要说话,但口中酸涩的味道充斥着,让它不得不吐个不停。   【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天呐,这简直是对我味蕾的惩罚,我宁愿吃土都不愿意再尝试这样的食物!】   小巧的猫在肩头来回跳跃,反复申述自己遭受到了多么残酷的对待,然而转头时看到的却是宿主几乎全部吃掉的面包:【宿主,你怎么还吃得下去?!你没有味觉吗?!】   【不能浪费食物。】许愿将最后一口送进了口中说道,【起码它是干净的。】   【哦……】系统唔了一声,停下了炸毛的动作,蹲坐了下来。   它和宿主的忍耐力真的有本质的差别,也许是味觉系统不一样,虽然那块面包不是有点糟糕,而是糟糕透了,但宿主一定不是故意的。   毕竟猫猫的嗅觉系统要比人类强悍的多,味觉可能也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借用了中世纪的环境,丘尼克是指束腰衣,男性可以穿半短的,女性一般都到脚踝。 第3章 打火匣(3)   【接下来宿主要去哪里?】系统决定不再纠结于那个面包好不好吃的问题,因为它下半生都不会再碰这个世界的食物!   【酒馆。】许愿看着街道,这片街道汇聚着不少的面包店和啤酒店,越是深入,酒水的味道就越是浓烈,似乎连空气都染着微醺的味道,但远比居住区的空气要令人能接受的多。   【打探消息?】系统振奋的问道。   打探完消息,接下来就是赚钱逆袭,成为真正的贵族,走上人生巅峰!   【口渴。】许愿笑道,他对比着店面大小和来往的客人,选择了一家看起来最热闹的旅馆走了过去。   系统:【……】   猫猫扑街,丧失斗志。   在城市里居住,酒水是比水要干净许多的东西,这座城市至少99%的人都会这样认为。   也因此即使只是在中午,这座旅馆的一层已经几乎坐满了人。   十几张摆放的方桌,客人们围坐四方,或认识或不认识,或是穿着锁子甲的士兵,或是穿着丘尼克的平民,又或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拼凑出盔甲的佣兵,挤挤攘攘的拼桌坐着,桌子上摆放着大罐的酒水,让这片区域几乎闻不到除了酒水以外的其他味道。   “喂,班森,来客人了!随便找一张桌子空位坐下吧,要什么?”许愿走进去时,那正托着一罐酒水放下的妇人回头看了一眼,随意的转过了头去,下一刻又看了过来,目光中有些许的讶异和惊艳。   在妇人停顿的一瞬间,酒馆中的声音瞬间比之前更吵闹了些。   “看来罗琳喜欢这样的面孔,班森可能只想把他赶出去。”   “他真是长了一张不错的脸,可惜这个世道不看脸吃饭。”   “希望芬妮不要看到他,我讨厌这种空有一副皮囊的人。”   “好了,我知道你在嫉妒斯蒂文。”   “好运的家伙,竟然能够找到这家店。”   “安静一点,你们要把这里的屋顶掀翻吗?”妇人叉腰吼了一句,走向了许愿开口询问,声音却比之前轻了很多,“客人,你想坐哪里?”   “找个角落给我就行。”许愿笑道。   “好的,稍等。”妇人转身四处打量了一圈,走向了旅馆一角,将坐在桌旁抓着酒杯睡的正熟的醉汉拎了起来,“好了,卡特,你的酒已经见底了,要睡觉回家去睡,或者付钱去上面睡也行。”   那人喝的满脸通红,衣襟上更是沾了不少酒水,走路有些摇摆,想要反抗,却是被妇人轻而易举的半拎半扶离开了座位,放在了门口靠坐着,然后慢慢倾斜倒在了地上。   “请坐。”妇人随手擦过那里的桌椅,对着许愿笑道。   “谢谢。”许愿隔着罩袍蹭住了腰上的钱袋,在其他人若有似无打量的目光中,坐在了角落处的座位上。   “先生,要点什么?”妇人有些热切的询问道。   “一份啤酒。”许愿说道。   “还有呢?”妇人再次问道。   “啤酒就可以了。”许愿说道。   妇人热切的神情略微下降,目光从他戴着的宽檐草帽上扫过,又落在了他半旧的罩袍上,随即有些无趣的转身:“好吧,等一会儿。”   【她现在看起来好像想把宿主你赶出去。】系统看着妇人的神色变化说道。   【看来英俊在这座城市并不通行。】许愿笑着压低了帽沿。   出色的外表或许能够吸引一些注意,但对目前的他来说引人注意反而是麻烦,当然,只是目前。   砰的一声。   罐装的酒水砸在了桌面上,让桌面都震颤了一下,许愿抬头,看向了面前将它砸下来的高壮男人。   对方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打量过,有些不善,仿佛恨不得他直接从原地蒸发:“客人,您的啤酒!”   “谢谢。”许愿笑了一下,站在桌旁的男人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在路过那正在招待的妇人身边时,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顿时吆喝和打趣的声音响了起来。   而那男人在离开前则看了许愿的方向一眼,下巴略微扬了起来。   果然是麻烦,许愿拿过桌上的酒水尝了一口,意外的发现麦芽酒中竟然没有掺水。   “班森那个家伙就是对罗琳的占有欲强了些而已,毕竟那是他的妻子。”许愿将酒罐放下时,坐在对面一粒一粒吃着豆子的人说道。   “我知道,我只是来喝酒。”许愿笑道。   “那你可找对地方了,班森家的啤酒是这座城市里最好的,连国王都对他家的酒赞不绝口。”对面的人听见他开口,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并将自己面前的豆子推了过来,“要尝点儿吗,只喝酒可没什么意思。”   “谢谢。”许愿将自己的酒罐推过去一些,捻过一枚豆子放在了唇边轻嗅,然后吃了下去。   做熟的豌豆,放了一点儿盐,不算好吃,但至少比之前吃的那块面包好多了。   对面的人见他捻过豆子,毫不犹豫的捧过他的酒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来这里?”   他的问题问出的时候,旁边的桌子有一瞬间的静谧,每个人都似有若无的竖起了耳朵。   许愿的目光未移,只淡淡笑道:“布兰德,朝圣者,路过了这里。”   “看来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真是辛苦。”对面的人笑道。   其他人有些意兴阑珊的收回了目光,朝圣者前往圣地,几乎不会在路过的地方久留,当然也会有很富裕的朝圣者,但这个人明显不是,连做肥羊的价值都没有。   其他桌子上的热闹在恢复,他们的探索和议论也从许愿的身上转开,变成了更感兴趣的话题。   比如:   “最近都没有什么富裕的雇佣者,每次赚到的钱还不够我喝酒的。”   “找一个固定的团队加入进去或许会比现在更好做。”   “那是要听从命令的,新加入的很可能成为替死鬼。”   再比如:   “如果我能够什么都不做,就腰缠万贯就好了。”   “如果我有很多金币,我一定拿出一半来散发给穷人……他们恨不得将工钱压到最低。”   “如果我有钱,班森甚至可能会同意我娶漂亮的芬妮做老婆。”   “没这个可能吧,芬妮喜欢脸蛋漂亮的。”   “可是班森讨厌脸蛋漂亮的,觉得他们就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只知道欺骗他漂亮的女儿,试图吃软饭。”   “别说,奥丁酒馆的米玛可真带劲……不像这里,连见都很难见到。”   各种细碎的语言或压低或放声,交错在微醺的酒水中,传到耳畔被仔细分辨着。   许愿的手指若有似无的敲击着桌面,虽然信息很多,但还没有听到他想听到的。   那个拿走大量金币和打火匣的士兵,如果像原本记录的那样肆无忌惮的花钱,不应该在这座城市籍籍无名的,除非他找错了城市,但这座城市的确是国王居住的城市。   又或者才三天,消息传递的速度没有那么快。   许愿拿起了自己的酒罐,却发现其中已经空空如也,而他才喝了不到三口,他看向了对面坐着的人,对方整理了一下兜帽起身道:“虔诚的朝圣者,我还有事要忙,下次见。”   他转身穿过了有些拥挤的人群,身影轻快,甚至可能在哼着歌。   【真是一个糟心的地方。】系统小声嘀咕道,【还有无数糟心的家伙。】   【所以酒馆才是事故的高发地。】许愿并不十分在意的笑道。   即使是原本就认识的人,也可能喝酒产生冲突,更何况是初见者,在酒馆找到朋友比在沙漠里找到绿洲还要艰难。   “哦,亲爱的布兰德,你的酒好像喝完了。”坐在一旁巡视着酒馆的班森眼尖的看向了这里,语气中有着难掩的幸灾乐祸。   “是的,麻烦您给我一份麦芽酒和一份豆子。”许愿说道,然后看到了老板脸上消失的雀跃以及升起的纠结。   大概是因为赚钱原本是一件高兴的事,但他好像又没办法完全高兴的缘故。   但很快他脸上的纠结消失了,高壮的身影走到了许愿的桌前,居高临下的抱着臂道:“我这里有规定,在点下一份前要结清你上一份的账单,一份啤酒的价格是八个铜币。”   许愿摸了摸袖子,从里面摸出了五枚,又从腰带里摸出了三枚放在了桌上。   “希望你能付得起下一份的钱,否则你将在监牢中度过下半生。”班森拿过了桌上的钱转身离开,许愿则得到了他的麦芽酒和豆子。   酒水是最消磨时光的东西,酒馆之中的人来了又去,许愿也只是安静的坐在角落处慢慢喝自己的麦芽酒和嗑豆子,刚开始班森还会瞪着他,但随着时间推移,黄昏降临,烛火点亮了旅馆,却并非每个地方都能彻底照亮时,班森已经忙碌的顾不上他这位不太显眼的客人了。   又或者因为罗琳没有再看他,在班森的眼里他也成为了一个不值得在意的人。   黄昏的酒馆比午间更喧闹,这里聚集了比中午更加形形色色的人,提着一串猎物的猎人,穿着色彩鲜艳十分有识别性的吟游诗人……甚至有大汗淋漓的进来,身上有着无法被酒水掩盖,散不尽血腥味的士兵。   或许班森不再在意他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夜晚归来的人带来的各种新鲜有趣的事太多,比起他这个乏善可陈的人,明显他们更有趣。   不过不管是哪种可能都好,至少他摆脱了麻烦,而且酒馆的夜晚才是消息汇聚的真正时候这一点毋庸置疑。 第4章 打火匣(4)   形形色色的人涌入,原本拥挤的旅馆又加进了几张桌子,坐着的人几乎要摩肩接踵,却没有人愿意起来换家旅馆。   除了酒水,各色餐点也汇聚在了桌面上,面饼,黑麦面包,燕麦,干奶酪……看起来没什么滋味,但比面包店里买到的卖相要好很多。   当然,酒水还是主要的,或许是食物发干的缘故,食客们喝酒的速度几乎称得上牛饮,而在酒水的冲击下,话匣子打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的猎物皮毛很完整啊,应该能卖到不错的价格。”   “这可是花了我好大功夫,希望能卖到三个银币。”   “奥丁家的女郎是真不错,可惜还是班森家的酒水更好喝一些,真是令人难以抉择。”   “可惜芬妮几乎不出现在前面……”喝的微醺的佣兵扯着嗓子询问,“班森,今天的面包是芬妮做的吗?”   “你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三十遍了!”班森来往忙碌的送着酒水,回答的语气中有着难掩的烦躁。   “芬妮什么时候出来了,我就不再问了。”   “做梦去吧!”班森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   “啊,漂亮的芬妮就是我的梦想,如果我能娶到她,我会将世界上所有的珍宝都捧给她。”男人大声的宣称着自己的爱意,也引起了其他人毫无留情的哄笑声。   因为这句话他同样说了几十遍,或者说其他人也说过这样的话几十遍,但他们并没有全世界的珍宝捧给她。   食客们的话题围绕着金钱和女人,偶尔也会展示一下他们的武器,而在喝到兴头上,一些人会解下身上有些厚的锁甲,问班森要过骨骰,兴高采烈的开始属于夜间的游戏。   场面变得有些喧闹,将坐在角落的吟游诗人偶尔吹起的笛子声彻底掩盖。   看来今晚得不到有用的消息了,许愿隐蔽的从钱袋里摸出了铜币,正打算跟班森询问一下住处的价格,却见那原本只是盯着场地防止有人闹事的壮汉蓦然看向了门口,神情变得虎视眈眈,跟下午盯着他时神情有些如出一辙,却似乎更加凶悍一些。   许愿的目光不着痕迹的转向了门口,夜风灌入,偶尔能够驱散人群聚集的火热,也从那清凉的夜色中带来了一道戴着兜帽的修长身影。   半旧的短靴用绑带扎紧在修长的小腿上,意外的干练和整齐,束腰的丘尼克,同样半旧侧开口的灰白色罩袍,挂腰的手半剑……这样的装束在这家酒馆里平平无奇,但他的身形却让那原本显得十分臃肿的装束修身而有形,很难确定是同一种装束。   酒馆中的喧嚣有一瞬间停下,来人伸手,修长而覆着薄茧的手指在班森驱逐一般的瞪视下闲适的取下了头顶宽大的兜帽,露出了那比烛火更加热烈的红发,碧绿如翡翠一样的眼睛映着火光,似乎正在被烛火的热度驱散着夜里带来的寒凉,带着一分挑衅的笑意穿过人群与班森对视:“一份麦芽酒,一份燕麦粥,两份面包和一份干奶酪。”   他的颜色在烛火下耀眼极了,似乎能够驱散这座城市和酒馆中所有的晦暗,那一瞬间的安静,甚至能够听到班森的磨牙声,也让许愿对那轻巧踏入酒馆,挤入佣兵桌子旁的青年身份有了猜测。   “斯蒂文,你最近的伙食可真不错,在哪里发了财?”跟青年挤在一起的佣兵撞了撞他的肩膀挤眉弄眼的问道。   “我要是发了财,班森会兴高采烈的欢迎我来。”青年撩开了垂下的罩袍,一条腿闲适的搭在了另外一条腿上笑道,“而不是恨不得把我丢出去。”   “没办法,谁让芬妮喜欢你。”他旁边的佣兵表情中有些酸,“而她对我却不屑一顾。”   “你如果不想班森往我的面包里加沙土,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青年有些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我只想好好吃个饭。”   “你要是把芬妮娶回家,天天都能够吃到……嗷!”那佣兵的话说到一半嚎了一声,坐在那里的青年轻巧的收回了自己的腿,从桌子上拿过骰子掂了掂。   “玩两把?”坐在对面光着膀子的男人问道。   “哇,你敢跟他玩?!”刚被踩了脚的佣兵惊讶出声,然后又呲牙咧嘴的看向了脚底。   “马丁,我想你该喝点酒了,你的喉咙都干了。”青年将酒罐放在了他的面前笑道。   “好吧。”脚背受到二次攻击的佣兵捧过了酒罐。   “你很厉害?”坐在对面的佣兵问道。   “还可以。”青年笑道。   “那玩两把。”佣兵有些不信邪的笑道。   青年歪了一下头示意,其他桌上或喝酒或喧闹的人都看了过来,有人将手臂搭在了那佣兵的肩上说道:“兄弟,新来的吧,我劝你不要跟他玩,他可是我们这里最厉害的。”   他虽然劝着,只是那仿佛看低一样的语气却足以点燃佣兵血液中的酒精:“还没有玩,谁知道一定会输呢。”   那里的场面迅速点燃了起来,甚至有不少人离开自己的桌面凑在了那里。   【宿主,美人哎。】系统盯着那里疯狂洗眼睛。   这座城市的一些建筑虽然很繁华,但很多都呈现着灰白色的色调,古朴暗沉,过往的人们穿着的布料大多陈旧而暗淡,他们似乎并不在意穿着什么,甚至连吃的都不在意,只是格外喜欢酒水,也只有一些金色或棕色的发丝能够提供一些亮眼的存在。   而现在被人群围着的人,不说那一头被扎起的漂亮红发,就是那格外精致又不失英气的漂亮面庞,就足以成为人群中第一眼的聚集处。   不仅人喜欢美好的事物,猫猫也喜欢。   【嗯,确实是美人。】许愿捻起盘子上的豆子笑道。   即使不在这里,也会被热议称赞和嫉妒,的的确确是一位美人,没有任何否认的余地。   人类天然喜欢美好的事物,因为看见就会觉得舒心,只是即使有人热议,这里的人在跟青年相处时,也不总是将目光聚焦在他的脸上,虽然似乎多了一分忍让,或许很少有人能够在看到那张漂亮的面孔时不对他友善几分的,但更多的是像兄弟一样的相处。   那处很是热闹,骰盒上场,连班森都没忍住凑了过去。   青年手指灵活的把玩着骰盒,将骰子一把拢了进去,骰子杂乱的声音响起,却是连他的动作都是漂亮干净的。   青年的骰盒落定,对面的佣兵同样落定,在一些人屏气中进入双方互猜环节。   “五个六。”青年甚至没开骰盒直接说道。   对面的佣兵瞬间蹙起了眉头,这种叫法几乎直接封顶:“六个六。”   “七个。”青年笑道。   “不可能!”佣兵捏紧了骰盒说道。   “开开开!”其他人兴奋的起哄中。   双方互开,欢呼吹哨声瞬间响起,青年的骰盒中恍然是五个六点整整齐齐。   如果有三颗,或许还是运气,但是五颗,那就是实实在在的技巧了。   “我说过,不要跟他玩,这里没有人愿意跟他玩这个,会把整个钱袋输空的。”搭在佣兵肩上的人说道。   “不要把我说的那么可怕,输了请我吃这一餐就行了。”青年将骰盒推到了一旁笑道。   佣兵原本难看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即使酒精上脑,他也知道面对这么可怕的玩家不能再玩下去了,否则真把血汗赚来的钱输掉,他可能会忍不住砍了对面的青年。   “好吧,我认输,你的确很厉害,我再也不会想跟你玩了。”佣兵也将骰盒放在了一旁,豪气的开口道,“你这一餐我请了,想吃什么随便点。”   欢呼声还在继续,各人神情不一,青年脸上的笑意却比之前浓烈了许多:“那我就不客气了,班森,再加一份牛奶,豆子和淋了蜂蜜的面包。”   “知道了。”班森有些同情的拍了拍佣兵的肩膀,转身时却在听到周围的屏气敛声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许愿的目光隐晦的落在那从后厨出现端着托盘的女孩身上。   “芬妮……”   这是客人们口中总是提起的名字,女孩长的很是漂亮,金色披散的卷发像她的母亲一样,蓝色的眼睛像她的父亲一样,虽然穿着全裹的丘尼克和围裙,却能够看出婀娜有致的身形,父母的优点在她的身上杂糅的十分出色,足以吸引几乎所有客人的目光转向。   她在人群下意识避让中穿行,将托盘放在了青年面前的桌面上,挽了一下耳际掉落下去的发丝开口道:“你要的食物。”   青年眼睑轻抬,其中有着漫不经心:“谢谢。”   他的声音有着玉石一样的清凉感,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之前跟这里的人哄闹闲聊说了许多话,现在却有些吝啬。   芬妮轻抿了一下唇,目光从他移开的视线上划过,绷直了唇角转身离开。   “芬妮,为什么他的食物是你送出来的?”   “如果我跟他点一样的食物,你也能给我送出来吗?”   “看我心情。”女孩抱着托盘微微扬起下巴,十分冷酷的走向了后厨,性格随了她的父亲。   但这样的凛冽也是招人喜欢的。   “每次看到芬妮都恨不得娶她为妻。”   “谁又能想到班森先生能生出这样漂亮的女儿呢,她把我的心都带走了。”   “好运的小子,竟然能够让芬妮亲自将食物送出来。”   有人称赞,有人在班森凶悍的目光下并不敢将太露骨的话语吐出来,当然,这并不仅仅是因为班森足够强壮,更是因为他这里的酒水是最好的,如果不能再喝到,余生仿佛都失去了意义,而且如果随意轻薄,很可能被其他人打倒在暗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美丽的芬妮就是有这种魅力,可是得到女神青睐的人却不珍惜。   “我觉得我想喝麦芽酒。”马丁看着那罐酒眼巴巴道。   “你自己倒,难道还要我伺候你吗?”青年毫不在意班森再次变得凶悍的目光,拿过了托盘中的面包送进了口中,并看向了班森笑道,“我剩余的东西你还没有帮我点。”   班森的指骨捏的咔哒做响,忍住了将这个用漂亮脸蛋勾引他女儿的混球丢出去的打算,恶声恶气的说了句:“等着。”   【老板会不会在他的面包里加沙土?】系统有些担忧的问道。   这不是美人应有的待遇,这座城市真的很奇怪!   【我想不会。】许愿笑道。   否则这个聪明的青年不会成为这里的熟客。 第5章 打火匣(5)   青年桌上的黑面包切的要比其他桌上的面包大上一圈,但放在他的唇边也不过几口就咽下了肚子,可他的动作却不显得粗鲁,反而让那些食物看起来似乎比别人桌子上的可口了许多。   酒水随着他滚动的喉结咽下,偶尔有一丝不那么听话,顺着唇角蔓延出来,湿润了他本就充斥着血气的唇。   “我也要一份面包。”   “我要一份跟他一样的东西,芬妮会再送出来吗?”   “我也要一份一样的。”   “斯蒂文的胃口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也许班森是觉得让他娶了芬妮会把旅馆吃破产,才一直拒绝这件事的。”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小巧的猫儿再次出现在了许愿的肩上,竟然无视了酒水与汗水交错的味道,后腿一蹬落在了桌面上,甩了甩柔软的尾巴,眼巴巴的盯着不远处的桌面,将下半辈子都不吃这个世界的食物的誓言抛诸脑后。   酒馆里很是热闹,班森从后厨回来时带上了斯蒂文再点的食物,再度迎来了大量的订单,却没有先前那么高兴,好吧,他似乎总是不那么高兴的,却仍然在尽职尽责的记着客人们要的东西。   “我要一份淋了蜂蜜的面包和牛奶。”许愿一手轻按着那小巧的猫不断甩动的尾巴,看着不远处正拿起蜂蜜面包吃了一口微微眯起眼睛的青年,对着班森说道。   他的声音清润,在这总是充斥着刺耳声音的旅店里显得格外的平和,以至于一些人下意识看了过去,有人蓦然想起这位还没有离开的朝圣者,还有人发现自己竟然才发现角落里一直安静坐着的人。   班森看着坐在角落里压低帽沿的男人,轻哼了一声走向了后厨:“知道了。”   他哼的并不重,却让斯蒂文抬了一下视线,扫向了灯光昏暗的角落。   长靴,丘尼克还有连帽的罩袍,这里除了佣兵和士兵,其他人十个有九个都大致是这样的穿着,只是即使那个人坐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孔,他的腰背也格外的挺直,展露出了不同于其他人的良好教养。   但他的存在感似乎又很低,没有着重留意,这个人就安安静静的隐于了这片环境之中。   但一旦注意到,就会留意到这份不同,修长干净的手指,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显得格外干净的颈侧和下颌,阴影中的唇角微抿,勾勒出了极温柔的弧度,让人不自觉去想他隐藏在帽沿下的眼睛是否也含着那样平和的笑意。   “斯蒂文,你在看什么?”马丁在一旁询问道。   “看这份面包怎么这么小。”斯蒂文收回目光说道。   “芬妮给你的已经比其他人的大很多了,蜂蜜可是相当珍贵的东西。”马丁吞咽着酒水,一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羡慕班森想把我丢出去?”斯蒂文顶掉了他的手,“碰过酒水的手不要碰我的衣服,洗起来很麻烦,放心吧,我们都是一样的,都不可能娶到芬妮的。”   “唔……”马丁含着酒杯看向了他道,“这么说起来,你确实比我还要惨一些,起码我不担心班森总想把我丢出去,或者往我的面包里掺沙土,你可真惨啊伙计,哈哈哈……”   “是,我好惨。”斯蒂文毫不在意的附和道,“所以有没有什么快速发财的渠道介绍给我的?”   “我要是有就好了。”马丁喝的脸颊通红。   “你要是不怕危险,听说巫婆的森林里有很多贵族喜欢的东西。”旁边的佣兵打趣道。   “算了吧,那片森林里据说有巨蟒,还有吸血鬼,专门挖人尸体吃。”有人接话道。   “不是据说那种怪物住在北边的墓地吗?”   “墓地的下面可能也埋藏着不少的财宝,如果有胆量去,说不定一下子就发财了,斯蒂文,不去吗?”有人撺掇道。   “面包!”班森将面包放在了许愿的面前。   “谢谢。”许愿伸手拿过,撕下一块粘着蜂蜜的面包,用掀起的罩袍掩住喂给探头过来的猫时,听到了青年干脆利落的回答。   “不去,我胆子小。”   “你胆子小就没有胆大的人了!”   “就你的胆量,你本来应该很富有的,如果少吃一点,现在已经娶到芬妮了。”   “前几次只是运气好。”青年并不以为意,几口将面前的粥喝完,又拿起牛奶罐子喝了不少进去,才停下了进食的动作。   “要说运气,还是汉特的运气比较好。”有人压低了声音,其他人却纷纷竖起了耳朵,甚至有不少人停下了夜间的游戏。   许愿面前小巧的猫原本正对原汁原味的蜂蜜情有独钟,闻言蓦然抬起了头:【宿主,汉特!】   汉特就是那个公主许愿的士兵的名字。   【嗯,看来我们没有找错城市。】许愿笑了一声,喂了猫几口,将剩下的面包递到了唇边咬下。   “怎么说?”   “他原本都打算退役回乡了,但好像经过了巫婆的森林,从里面拼杀出来,带出来了很多钱。”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他不是要成为贵族了?”   “巫婆的森林难道有巨大的财富吗?”有人眼睛发亮,不自觉的摩挲了一下腰上的剑。   “不清楚,但他的确住进了城堡附近的房间里,甚至买了新的皮靴,吃上了鹿肉……”   “看来他的确交了好运。”说话的人眼睛里满是羡慕,而听众或是彼此眼神示意,交流着什么,或是蹙起眉头似乎不屑一顾,又或是兴致勃勃,仿佛自己也要交好运一样。   酒馆中厚重的氛围在流淌着,好像谁异军突起都会给这样的氛围带来动荡,连班森都没有随意开口说话。   【感觉气氛有些可怕。】系统警觉的看着。   【嗯,我们今晚得找个住的地方。】许愿看了一眼楼顶斟酌道。   【这家旅馆有单独的房间。】系统迅速侦查。   【还有吗?】许愿问道。   【还有阁楼上的通铺,铺着亚麻布和稻草。】系统有些迟疑,【环境很不好。】   【财不外露。】许愿按住桌子起身,小巧的猫儿顺着他的手臂十分习以为常的爬上了他的肩膀。   而随着他的起身,不少坐在原地静静思索的人似乎蓦然回神看了过来,那样的眼神吓的小巧的猫瞬间炸毛,只不过别人看不见它,看见的只是面前打破氛围的男人。   不少目光紧盯着他,试图勘破他下一步的动作,可在所有目光汇聚中,只见那十分高挺的男人走到了班森的面前问道:“在阁楼住一晚要多少钱?”   班森愣了一下,却是下意识的回答道:“十个铜币,从那边的楼梯上去就是,随便找位置。”   “好,我先上个厕所。”许愿将之前食物的钱和住宿的费用一起放在了桌面上后说道。   “后面左边出去。”班森的大拇指指了指后面,“不要弄得到处都是。”   “好。”许愿顺着他让开的道路走向了后面。   他的身影缓缓消失在烛光中,原本热闹的酒馆诸人却有些坐立不安了,喝酒很重要,但能喝得起酒更重要,没有人能够放着堆砌在森林中的宝藏不管。   有人起身告辞,也有人穿戴着盔甲,即使有宵禁,但在宝藏的面前,有些规矩并不那么管用。   刀剑摩擦,盔甲碰撞,每个人都恨不得立刻挤出去,酒精的冲击下,碰撞更是厉害。   “让开,混蛋!”   “是你的盔甲挂到了我!真想把你的胳膊砍掉。”   “那么来试试吧。”   刀剑切实碰撞的声音响起,让不少人纷纷避让,若是以往,他们会很热衷于看热闹,但现在他们需要离开去做一些准备,不管是前往巫婆的森林还是去找发财的汉特,都需要准备的时间。   而想要出去,推搡就会更加厉害,火气压不住就会爆发。   有人的拳头砸上了另外一个人的脸,也有人的剑划过另外一个人的盔甲,当酒罐落地时,即使班森在拼命的喊着让他们出去打也无济于事。   “你不着急出去吗?”坐在角落缩着身体,一点儿也不想参与到这场纷争中的吟游诗人看着从空隙中脱身,坐在一旁的漂亮青年问道。   “不差这么一会儿时间。”斯蒂文看着被人压坏的桌椅,伸手挡住了飞溅过来的酒水道,“我觉得还是他比较聪明。”   “谁?”吟游诗人有些好奇的问道。   “当然是汉特了。”斯蒂文笑道。   恰到好处的从这个酒馆中脱身,很难说没有预见性。   “你也对那些宝藏有兴趣?”吟游诗人问道。   “当然,谁不对宝藏有兴趣呢?”斯蒂文摩挲着挂在腰间的剑,笑着看向他道,“你难道没兴趣吗?”   “可我的手只拿的动笛子,甚至连匕首都很难挥动。”吟游诗人说道。   “拿的动笛子不就是件非常不错的事吗?”斯蒂文看着眼前的乱象,蓦然蹙了一下眉,而那把没有被挡住的光亮的剑已经穿过了一个佣兵的腹部。   血液飞溅,顺着剑锋流淌下来,又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形成一片漆黑的阴影,腥味传递,周围在一瞬间变得格外的安静,直到有人回神!   “啊!杀人了!”   “天呐,怎么会这样?”   “不是我碰的他,我没有碰他,是马丁,那是马丁杀的人。”   握着剑的马丁有些惊慌失措的松开了手,脸色惨白又不可置信,仿佛在一瞬间清醒了,他在众人的目光下左右看着,目光有些无着落,下一刻却是蓦然拔出了剑朝着门外奔去。   他的剑上还染着血红的色泽,一时无人敢阻拦,直到他的身影没入夜色,众人才重新聚焦在那已经快没气息的佣兵身上,没有人上前一步。   茫然却又出乎意料的平静。   【宿主,有人出事了。】系统看着酒馆中诡异的一幕道。   【没办法,救不了。】许愿靠在转弯通道入口的墙壁上说道。   他的手上没有任何工具和药品,而这件事在其他人眼中看起来似乎稀疏平常。   又或者说不是他们看起来稀疏平常,而是这件事本就稀疏平常。 第6章 打火匣(6)   “我想应该叫巡逻队过来处理一下。”罗琳在沉默的氛围中开口道。   “确实,放在这里会说不清楚。”班森看着倒在桌子上的佣兵道,“在这里的人都做个见证。”   “当然,我们都知道人是马丁杀的。”其他人纷纷开口。   “这是他无法抵赖的事情。”   “跟我们无关,我们就先走了。”   “我们也走了。”   有人陆陆续续的离开,却比刚才有秩序和冷静了许多,又或者是这一场酒醒的缘故,连刚才还在用拳头互殴的人也能平静的放开彼此的衣领,并拉对方一把,走出了店门。   但很可惜并没有多少人成功离开,因为在烛光照亮的地方,逆行而来的盔甲堵住了门口的地方,一时之间原本平静的人群再度喧闹。   “是巡逻队。”   “该死,巡逻队来的可真快,真麻烦。”   “出什么事了?不知道现在是宵禁吗?”出现在光芒中的棕发青年一身略微厚重的盔甲闪闪发亮,领口的夹层里隐约露出些许天鹅绒的痕迹,随行而来的队伍隐隐以他为首。   “艾德队长,您来的正好。”班森倒是有些热情的迎了上去交涉着,“有人喝酒闹事杀了人。”   “杀人的是哪一个?”艾德踏进了酒馆,先是看过了倒在桌子上的佣兵,在打量旅馆时目光在角落青年的身上暂停,蓝色的瞳孔略微收缩,随即转向了有些挤攘的人群,眸中划过一抹浓重的不耐,“自己站出来!”   人群有些安静,也让那年轻队长的眉头皱的更紧:“一群贱民,难道有胆子做却不敢承认吗?真是给人添麻烦。”   人群中各人神色各异,却没有人表现出明显不满来,班森的神色微变,上前道:“艾德队长您误会了,杀人的是马丁,他刚才跑掉了。”   “这么多人都没拦住吗?真是废物!”艾德不耐的说道,“那么他有同伙吗?平时都住在哪里?”   “平时住在店里,但并没有什么东西留在这里。”班森高壮的身体试图缩小一些。   “如果找不到线索,今天所有人都不能离开。”艾德握着剑柄说道。   巡逻队属于这个王国,王国拥有的军队远不是佣兵可以对抗的,即使有人不满,也不敢提出异议,只能小声议论着。   “父亲,出什么事……”后厨的门从另外一侧打开,女孩清脆疑惑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但当那抹金发出现,她看到靠在墙壁黑暗处的男人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想要扬声,却看到了男人放在唇边示意噤声的手指。   他并没有扑过来的迹象,反而看起来相当安静,芬妮试图冷静下来,探头看了一眼光亮汇聚的一层,在看到巡逻队的锁甲时小声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有人杀了人,逃掉了。”许愿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里的动静并不算轻,只是这家酒馆汇聚的人实在太多了,这点动静不足以吸引人的注意力。   女孩的眼睛瞬间瞪大,握紧了门道:“是你吗?”   “不是。”许愿笑了一下道,“我只是不想惹麻烦上身。”   他要是现在出现,即使不是他也要被盘问一遍的。   “哦……”女孩微微松了口气,握着门的手也放松了些许,她从男人显得格外温柔的眸上划过,看向了喧嚣的大厅道,“那是谁杀了人?”   “是马丁。”许愿说道。   女孩的眸中划过一抹惊讶,出口时声音却很低:“是他!”   她的脸色变得凝重和复杂,微微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再说什么。   大厅细碎的声音不算大,但因为安静,反而有些明晰。   “你跟马丁不是很熟悉吗?”   “我只是知道他的名字而已。”   “我跟他也只是打过招呼,要说熟悉还是斯蒂文吧。”   “确实,斯蒂文之前跟他坐在一起,他们是朋友,或许能够提供线索。”人群中有人说道。   这道声音一出,艾德转身干脆利落的拔出了剑,剑尖直指那坐在角落有几分闲散的青年,眸中有着难掩的嘲讽和审视:“你是他的同伙?”   “我跟他也不过是喝过酒的关系,不熟。”斯蒂文身体坐直,微微后仰,看着指着鼻子的剑尖叹道,“要说朋友的话,我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朋友。”   “谁能证明呢?”艾德看着面前依旧闲适的青年道,“毕竟我领教过阁下的花言巧语,你能够骗过莉娜夫人和阿莱恩伯爵,却骗不过我。”   斯蒂文的目光微微动着,轻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得找个证明的人,不然今天我得去监牢里走一趟了。”   “也不一定,或许帮你证明的人也要跟你一起进监牢里走一趟。”艾德说道。   “那看来没有人会帮我证明了。”斯蒂文眸光轻动着,松下了肩膀笑道,“可我并不是您要抓捕的对象,您这样很难服众。”   “巡逻队从来不需要那种东西。”艾德眸中升起了些许满意,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青年,“只需要线索,斯蒂文先生。”   青年微抿起了唇,眸色微沉,许愿按住了想要走出去的女孩的肩膀轻声道:“你出去没有任何意义,一旦进入监牢,你的下半生就毁了。”   披发是女孩贞洁的象征,酒馆总是充斥着很多隐晦肮脏的东西,但她的父亲将她保护的很好,而一旦进入监牢,那种肮脏就像是一盆墨泼在白纸上,再也无法干净。   它原本不应该束缚,但这个时代和众人的口齿会将她的未来摧毁掉。   芬妮的脸色有一瞬间的白,她抿着唇道:“可是这是构陷……”   即使她没有围观整个事件的始末,都能够听出这是构陷,艾德讨厌斯蒂文,而这次他终于抓住了机会。   漆黑的通道并不能完全看清前面的情况,只隐约能够从边角处看到青年伸出来的腿和红发的些许色泽。   “走吧,斯蒂文先生。”大厅里传来了艾德十分愉悦的声音。   芬妮有些着急,却听到了头顶温柔从容的声音:“相信他吧。”   那样的平和在这样混乱的场合中带着极致的安抚和对青年的信任,让芬妮愣了一下。   大厅中青年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通道尽头的视线中,只是似乎带着些许无奈的声音响起:“好吧,我可以提供线索。”   “你果然是他的同伙!”这是艾德的声音。   “冷静一点,艾德对长,别让情绪影响了你的判断。”斯蒂文的声音仍然是闲适的,“我只是看到他的左臂受了伤,循着血迹找过去,应该很快就能够找到人。”   “但这并不能证明你不是他的同伙。”艾德看着面前有恃无恐的青年道,这样一个卑贱的人,却能够将贵族耍的团团转,他就应该被吊在绞刑架上,才能够赎清自己的罪孽。   “这件事您抓到他以后问清楚不就知道了。”青年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您去晚了,他已经从城门跑出去了,那么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巡逻队让一个杀人犯从眼皮子底下跑掉了,连国王陛下都会质疑您的能力。”   艾德的眉头瞬间皱的很紧,他紧紧盯着面前的青年,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随行而来的人:“快点,沿血迹寻找,今晚务必要抓到人。”   “是。”随行的人穿过人群,门口的通道也被让了出来,血迹清晰可见。   艾德握着剑柄走向了门口,在踏出门口时回头看向了那漂亮的青年嘲讽的笑了一声:“斯蒂文,你为了自己的自由出卖了朋友,如果抓到他,我一定会告诉他真相,或许他会愿意说出自己的同伙以及卑劣的背叛者。”   他没有等来青年的回答,只是看着对方不再轻松的神色嗤了一声,跨上了马背,带着队伍如来时一样威风的离开。   【他竟然真的走了!】系统惊讶道。   【没有男人愿意被人说不行。】许愿说道,尤其是被满城的人质疑能力。   【包括宿主吗?】系统小声好奇问道。   【不包括。】许愿笑道,【别人说了不算。】   火把的光芒远去,原本聚集在酒馆中的人群仿佛回神般蜂拥离开,一时间热闹散场,留下了满室的冷清和杂乱。   芬妮轻轻松了口气,抬头看向身后站着的男人时,却见其指了指一旁后厨的门。   芬妮有些疑惑,却见其眸中漾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在些许从通道涌来的光芒中浮现着琥珀一样清润的底色:“你先进去,在你父亲叫你之前不要出来。”   芬妮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走进了后厨,只是在掩上门时探头看了看男人离开的身影,光影勾勒修长的轮廓,之前没有察觉,现在回想,他真的生的很高,只是在他走进光芒之前,都再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门被掩上上了锁,脚步声从通道传来,让正苦恼着要怎么收拾大厅的班森抬起了头,而当他看到许愿的身影时,他的神色有一瞬间惊讶,然后眉头皱起,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你刚才在哪里?!”   “只是在通道那里等了一下。”许愿说着话,就见那高壮的汉子以极快的速度走过了他的身边冲向了后厨,敲响了那里的门。   “芬妮,芬妮,你在里面吗?”   “来了,爸爸,出什么事了吗?”女孩清亮疑惑的声音从后厨传了过来。   “哦,没什么事,已经解决了。”班森的声音一瞬间变得柔和,连罗琳下意识拿起棍子的手都松了下来。   “我先上去睡觉了。”许愿说道。   “好的,晚安,祝你有一个美梦。”罗琳的声音有些疲乏到极致的轻松。   “谢谢。”许愿转身,目光从那残留的血迹上扫过,走向楼梯时对上了角落处青年看过来的视线,那双碧绿的眸中有一抹没来得及掩饰的兴味,似乎察觉到被发现,兴味转为了礼貌的笑意。   许愿轻点了一下头,走上了那只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狭窄楼梯。   咯吱的声音响在耳畔,斯蒂文的目光从那一步步上行的长靴上划过:“罗琳,我也在这里住一晚。” 第7章 打火匣(7)   “哦,亲爱的,你住这里不怕被巡逻队抓捕吗?”   “我要是逃跑才会被当成犯人抓捕。”   许愿蹲身打量着有些低矮的屋顶,听到了从楼下传来的对话。   【宿主,美人要一起住!】小巧的猫儿甩动着尾巴,原本静静搁在前爪上的脑袋瞬间抬起,看向了身后透着烛光的阁楼入口。   【嗯,他说的也有道理。】许愿扫视着阁楼的环境略微思索道。   阁楼是用木制搭建的,虽然有咯吱的声音响起,但地面是稳固的,只是墙壁和屋顶拼接的痕迹稍微有些大,阁楼上堆砌着稻草没有蜡烛,却有不少烛光从墙壁的缝隙中泄露了进来,勉强照亮着这片区域。   稻草形成一个个床位,在有些凉的夜风里足以给过路者提供一个住所,只是今日发生了一些变故,这里除了许愿也只剩下楼下还未上来的青年。   他蹲身清理干净了角落处的稻草,又从堆砌成小山包的稻草处抱过来了一些铺平,堆高了枕着的位置,然后听到了从楼梯处传来的脚步声。   【宿主,美人要上来了!】小巧的猫从听到楼下的对话时就有些待不住,从许愿的肩膀上轻巧无声的跳下,扒拉了两下干燥的稻草,一溜小跑到了入口处,兢兢业业的探头汇报道。   【过来,小心踩到你。】许愿按了一下稻草的厚度,听着楼梯越来越大的声音,盘腿坐在其上说道。   【哦,来了!】小巧的猫儿在看到从楼梯投射上来的阴影时转身,一溜烟的跳上了有些松软的稻草,眼睛却还在盯着门口好奇的瞄。   楼梯不长,那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烛火熹微中,却分毫没有折损他的样貌,反而因为阴影,让那本就深邃的轮廓多了几分神秘感。   只是再高挺的身材,再帅气的样貌,到了这低矮的阁楼里,都得老老实实的弯下腰,以免碰头。   许愿没有将目光过多停留,只摘下帽子,靠在稻草上沉淀着麦芽酒带来的微醺感。   上来的青年也没有打扰他,只有无法放低的脚步声来回响在耳畔,其中夹杂着旁边稻草清理的声音,半晌后,脚步声消失,些许压实的感觉传来,略微带了些舒展的呼吸响在这方空间,隔绝了楼下传来的桌椅声,让这片空间显得格外的静谧。   猫的爪垫因为在稻草上小跑跳跃,给了许愿比身边人多一分的动静,小巧的猫儿停留在了他的身侧,却没有安静的趴下来,反而来回踱了几步,爪垫声消失一瞬,再响起的细碎的稻草声已经在另外一侧了。   【他的头发真的是红色的。】小巧的猫柔软的声音传了过来。   许愿闻言,原本微阖的眸睁开,压着稻草转了一下身,看到的就是小巧的猫停留在青年面前试探伸出的爪:【喵,不可以没礼貌。】   雪白的爪垫瞬间收回,小巧的猫甩了甩尾巴,有些心虚的起身轻巧的往回走:【我只是想看看他的头发。】   跟它的皮毛比起来哪个更光滑,绝对不是因为发梢因为躺下的动作滑动,让它很想抓。   小巧的猫踩上了这边的稻草,爪垫推了几下,安分的趴了下来。   只是它的身影让开,青年碧绿的眸却出现在了许愿的视野之中。   他是平躺的,单腿支起,稻草略微垫高,戴着兜帽只露出些许发尾,单手枕在颈后调整的位置,却似乎察觉了他的目光,碧绿的眸侧了过来,在有些适应的环境中弯了一下:“我之前没在这里见过你。”   “我是新来的。”许愿开口介绍道,却没有再用之前朝圣者的由头。   “斯蒂文。”青年轻笑道。   “布兰德。”许愿给了自己的名字。   “布兰德。”青年抽出了手腕,目光落在屋顶上轻念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温柔,不过太温柔的人在这座城市可是不好立足的。”   “我运气还算不错。”许愿靠在稻草上微微阖眸笑道。   斯蒂文的唇角微抿,侧眸看了一眼身旁身形十分舒展放松的男人,碧绿的眸中光芒流转,到底没有揭破一些真相。   比如一罐麦芽酒只要五个铜币,再比如在这里住一晚只要八个铜币,如果是熟客的话,甚至能够压到五个。   班森虽然不会往面包里掺沙土,也不会往麦芽酒里掺水砸了这家旅馆的招牌,但不代表他不会坑外乡人。   而这样的待遇,身旁这个人竟然会说他的运气不错,但或许他的运气真的不错,因为他起码没有吃到不能入口的食物,一入城就找到了最好的酒馆,还拥有钱袋塞不下的钱币,甚至不得不匀给他的兜帽和长靴一些。   “对了,谢谢你救了芬妮。”斯蒂文收回目光开口道。   阁楼静谧,连楼下的动静都在消失,临睡前的闲聊不需要多大的声音就足以清晰入耳。   许愿睁开眼睛看着身侧的青年笑道:“这件事从哪里说起?”   一声掩不住的轻笑从夜色中传来:“可能我有些醉了,不要当真。”   许愿知道青年大约是猜出来了,前面的动静那么大,芬妮不可能没听到,也不可能不询问,即使只是撞见一面,芬妮也不会问出发生什么事的问题,一定是因为有人阻拦,她才没有因为青年而出去。   而事情没有其他人知道,也没有传出去的必要。   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是发生在这个阁楼里两个陌生人之间的心照不宣。   “好。”许愿应了一声,身旁的青年对那个姑娘的心意未知,但却不愿意她因为他而出什么意外,“你留在这座城市会有危险。”   “你说马丁的事?”青年的声音略微失去了先前的轻快,他略微枕了枕身体,出口的话语中还是带着似乎已经成为习惯的闲适,“这种事只能赌了,他要是没被抓到,我就不会进入监牢之中,他要是被抓到了,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那怎么才能从监牢里出来?”许愿看着青年波动的眸光问道。   躺在那里的青年蓦然转过了视线,眸中漾起了调侃的笑意:“你想救我?”   “如果可以的话。”许愿看着他说道。   青年的眼睑微垂,掩住了眸中有些莫名的情绪,唇角轻勾:“你还真是一个善良的人,连我这样背叛朋友的人都愿意救。”   “他杀了人。”许愿说道。   即使这件事在这个世界看起来似乎有些稀疏平常,但随意剥夺无辜生命这件事本身是错误的。   “可这跟我背叛他是两件事。”斯蒂文抬起视线,对上了那双一直看着他的平和的眸,却在一瞬间有一种被看透到心底的心惊。   那双眸在烛火下看是琥珀色,漾着澄澈的色泽,看起来跟他整个人一样温柔,但此刻光芒隐没,只有莹润仍然留在其中,瞳底的深色却像是一面镜子,将他这个人,心底的所有心思都一并映在了其中。   他说:“你是无妄受灾,不用对自己要求那么高。”   他又说:“你有害怕和保护自己的权力。”   好像被曝光一般,秘密无所隐藏。   这座城市的监牢是很可怕的存在,酒馆的纷争可能源于口角,可能源于利益,即使起了纷争,也可能被民众或是巡逻队制止,可以吃到还不错的食物,喝到还不错的酒,睡在还不错的地方。   但监牢不是,那里关着无数穷凶极恶的人,挤在狭小的牢房里,没有武器,全靠肉搏,每天都会有人死去,或许被打死,或许被夺走食物饿死,没有人在乎他们喝什么样的水,又或许感染了什么病症,就那样痛苦而悄无声息的死去……再被丢去焚烧,什么都不会剩下。   没有人会喜欢那种地方,但被人一眼好像看透的感觉真的很不舒服,很不爽。   斯蒂文收回目光,翻身面向了另外一侧抱住了手臂,他跟这个人恐怕没办法成为朋友,就算是刻意伪装的也不行。   一个男人对宝藏毫无兴趣,混迹酒馆却对芬妮波澜不惊,要么信仰极度虔诚,要么就是早已司空见惯,斯蒂文直觉不会是第一种。   “我要是害怕就不会住这里了,好困,晚安。”青年的声音夹杂着哈欠,蓦然翻过去的背影宣告着话题的终结。   【嗯?怎么突然睡觉了。】安静窝着的猫猫蓦然抬头表示疑问。   刚才不还聊的好好的嘛?美人看起来对宿主特别感兴趣,简直一见如故。   【可能酒劲上来了,晚安。】许愿略微翻身靠稳,闭上了眼睛笑道,“晚安。”   看来他目前不会对他身上钱财的来源感兴趣了。   【宿主晚安。】猫猫往里蹭了蹭,确定按住了宿主的袍角后安稳的闭上了眼睛。   阁楼恢复了安静,慢慢的连外面透进来的烛光也消失了,只有夜风呼啸,穿过缝隙时传来些许声音,却不足以惊动已经熟睡的人。   一夜的时光在酒意的伴随下有些无知无觉,直到些许的脚步声响起,许愿的眼睛睁开了一道缝隙,隐约能够看到从缝隙里透进来还带着暗沉的天光,还不到黎明时分。   他翻动了身体,看到了旁边空荡荡的稻草和已经走向楼梯口的人。   青年的身影微弯,但仍然挺拔,他似乎察觉了身后的动静,回头时那双碧绿的眸中漾着天色的冷寂,声音很轻:“抱歉,吵醒你了。”   “要走了?”许愿轻声询问,却没有等待他的答案,“再见,注意安全。”   “再见,布兰德。”青年笑了一下,一手扶着腰间的手半剑,一手扶着扶手从那里离开,一如来时渐起的声音般逐渐减弱。   直到大门打开,再轻轻合上。   脚步声离开,许愿垂眸看了一眼身旁睡的四仰八叉的猫,伸手摸了一下,在感受到温热的触感时再次闭上了眼睛,而下一次睁开眼睛,已经到了天亮。   旁边的稻草空荡,如果不是隐约留着被人压出来的痕迹,昨夜的交谈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宿主,美人不见了!】猫猫也有同感。   睡一觉起来,美人跟蒸发了一样! 第8章 打火匣(8)   【他在黎明之前就已经离开了。】许愿起身,捋掉了发梢上沾上的一些碎屑,听到了楼下酒馆传来的声音。   从缝隙里看出,已经有不少人坐在楼下喝酒了,昨晚的事情似乎没有对它造成任何的影响。   小巧的猫在许愿起身时爬上了他的肩膀赞叹道:【没想到美人睡觉那么少,还能长的那么高!】   【他要是睡眠充足,说不定能长的更高。】许愿笑了一声,戴上帽子,取出了兜帽中的铜币塞进了袖子和腰带里,遮掩好了钱袋,然后下了楼。   【哦……真可惜。】小巧的猫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他下楼的动静多少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不过在看过他下来的地方,那些人很快意兴阑珊的收回了目光,倒是罗琳已经退去了昨晚的疲惫感,亲切的招呼着:“布兰德先生,早餐要吃点什么?”   “面包和牛奶,再带两份面饼离开。”许愿在这个还不太拥挤的时段找到了一张空置的桌子坐下。   “好的,请稍等。”罗琳前往了后厨,抬高了声音,“芬妮,面包烤的怎么样了?给我来一罐……”   她的声音消失在了后厨的通道里,又很快捧来了早餐,还有用极薄的亚麻布装上的热气腾腾的面饼。   “谢谢。”许愿看着面前有些鼓囊的布袋笑道。   “不客气,希望您能顺利到达目的地。”罗琳的态度很是柔和。   许愿抬眸看向了她柔和的目光开口道:“谢谢您的好意,我可能会在这座城市停留一段时间,等办完了事再离开。”   罗琳愣了一下笑道:“那希望您的事情能够顺利。”   “好,谢谢。”许愿拿起了桌上的面包开始解决自己的早餐。   罗琳离开,小巧的猫有些疑惑的探头道:【宿主,她看你的目光好慈爱。】   【可能睡足了觉,心情比较好。】许愿笑道。   【唔……】小巧的猫点头表示赞同,睡眠对一个人是很重要的。   可能睡足了,没有那么疲惫,才会有足够的精力释放善意。   “哦,条顿,给我上外面吐去,否则我会踢你的屁股!”罗琳在旁边扬起的声音里满满都是烦躁。   声音洪亮,很难装听不到。   【我觉得她的心情并不好。】小巧的猫换了个肩膀扒着嘀咕道。   【我觉得也是。】许愿喝干净了罐中的牛奶道。   猫猫:【嗯?】   “罗琳,你对那个男人说话的语气不是这样的。”被拎起来走向门外的男人抗议着。   “谁让他有一张英俊的脸呢……”罗琳的声音伴随着将醉鬼拎出去的动作消失,“而且他喝的是牛奶。”   【哦!】系统恍然大悟,【英俊者的待遇。】   【看来清晨大家的心情会比较好。】许愿拿起桌上的布袋起身道,【走了。】   【唔。】小巧的猫下意识抓紧,即使它不会掉下去。   早餐和干粮的钱付过,许愿出了旅馆的门,辨别着方向离开了这条街道。   【宿主,我们要去……】小巧的猫张口迎来了十分刺激的空气,直接从许愿的肩头消失,【宿主小心,前方是高发路段,请小心避让。】   许愿的脚步停在了略有些狭窄,却分布着数面窗的巷道外,果断转身离开。   【左走三十米没有窗户。】猫猫给出导航路线。   许愿绕道,走的却是城外的方向。   【宿主,我们不去找汉特吗?】系统虽然对此决定是欣喜的,但离任务对象太远是不利于完成任务的。   【那些金币足够他花费一段时间。】许愿记着这些巷道的位置道。   士兵汉特是在退役返乡的路上被巫婆委托找到的宝藏,不仅拿到了放在最后的打火匣,还从第三只狗守护的那里取到了满满当当的金币。   一枚金币能够兑换25枚银币,而一枚银币又能够兑换400枚铜币。   装满了士兵衣袋,行军袋,帽子和军靴的金币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足够他在原本记录的世界线中挥霍很久,而现在只是过去了三四天,距离他听到公主的消息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而起码要在他将这笔财富花干净之后,才会发现打火匣可以召唤那些看守宝藏的狗,有那些狗的帮助,他才能在深夜将公主从严密的王宫中偷走,随后发现国王的军队面对那三只巨大的狗而言不堪一击,从而当上国王,迎娶公主。   公主的愿望他已经收到,现在一切尚未发生,在事情走上既定的道路之前,他会制止。   【那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把汉特手上的打火匣偷走?】小巧的猫一边导航一边问道。   这个办法方便又快捷。   【因为我现在踏入富人区,说不定会被贵族抓去做情夫。】许愿小心避开了地面上有污水的地方,在路过街角时看到了伸到腿边的小手。   很干,很瘦,脏兮兮的染着根本看不清原本肤色的污渍,路过的人匆匆前行,或是背着背篓,或是捧着瓦罐,几乎无人将目光投诸在这蜷缩在墙角的孩童身上。   他长的瘦小,看不出年龄,只有一双眼睛在他停下时浮现些许希望的光芒,张开了干裂的嘴,出口几成气音:“好心的人,可以给我一些钱吗?”   许愿敛眸,看了一眼挂在腰间装着面饼的布袋,从袖口摸出了两枚铜币,在孩童有些急促的呼吸中放在了他的掌心。   小小的手将铜币狠狠地攥住,生怕他会抢回去一样起身,跑向了面包街的地方。   【两个铜币他可能只能买到一块掺着沙土或蜘蛛丝的面包。】猫猫叹息了一声。   【两个铜币可以买到两块面包,起码这两天他不会挨饿。】许愿朝着巷道的另外一头走了过去。   【那昨天那家面包店收了三枚铜币!】猫猫愤慨,他们就是看宿主是陌生面孔,就疯狂占便宜。   【没有人不喜欢横财,更何况是主动送上门来的。】许愿略压了一下帽沿,挡住了有些刺眼的太阳笑道。   宝藏,财富,生活在这座城市,或者又不仅限于这座城市的人,每个人都渴望获得那样赖以生存的东西,汉特并不是例外。   【可是他杀了巫婆。】小巧的猫说道。   【如果我要替所有的人伸张正义,那我得屠遍这座城市。】许愿排在出城的队伍后,目光落在了城外护城河流向远方的污水上。   城市里到处都是的“沼泽”,猝不及防的“馈赠”不仅污染着空气,还会流向下游的河流,而这样糟糕的环境无疑会让疾病传播,对于那些因疾病而死去的人,每个人都是罪魁祸首。   【不可以有这种想法,那样会被主世界的规则惩戒的。】系统提醒着脑海里有这么大胆想法的宿主。   【放心吧,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类而已,没有那么大的力量。】许愿随着队伍前行,看着前方正在一一上下检查的士兵笑道,【那种事情让国王和大臣们去烦恼吧。】   猫猫顿时舒了一口气,并打算以后再也不乱提建议了,以免宿主发散思维:【出城的检查好像很严格。】   他们昨天进城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情况。   “怎么回事,为什么出城也要检查?难道是要收取出城的费用吗?”   “上帝啊,希望不要这样。”   “好像不是要收取出城费用,是艾德队长被可恶的盗贼偷走了钱袋。”   “天呐,谁那么大胆,能从巡逻队长那里偷走钱袋?”   不需要去打听问询,这种关乎要出城的每一个人的事,只需要静静倾听就能够得到答案。   【宿主,那个要把美人关进监牢的人类钱袋被偷走了。】小巧的猫语气中有着敬佩,【那个人胆子真大。】   许愿眸中浮现了一抹思索和笑意:【确实如此。】   “手伸开,检查。”士兵在许愿走上去时照例拦住,却在看到他腰间十分有份量的钱袋时瞪大了眼睛,“钱袋解开。”   “好。”许愿用罩袍挡住了一些好奇的视线,拉开钱袋给士兵看,也直接让那惊讶的目光变得平淡。   “好了,走吧。”士兵有些索然无味的摆了摆手。   虽然看起来很沉,但全是铜币,随意一个过路的商人都带的比这个多,穷酸又总是喜欢充面子的人总是喜欢干这种无聊的事。   出城只是慢了一些,倒没有什么变故,只是随着从碎石道路来到坑坑洼洼的路段,空气质量却是成倍提升的。   【宿主,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小巧的猫在看到有些葱郁的树木时重新趴在了宿主的肩膀上,贪婪的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去附近的农庄收购一些亚麻籽。】许愿顺着昨晚在酒馆里听到的方向寻觅着那处农庄。   这个时代衣物用的最多的材料就是亚麻,虽然有些粗糙,但是产量很多,造价便宜,亚麻很多,种子产量更大,而种植所用的种子极少,即使现在是在春日,专门种植亚麻的农庄也会有不少剩余。   【然后呢?】猫猫耳朵竖起,十分兴奋。   宿主这是要走上人生巅峰的节奏!   【然后发一笔横财。】许愿笑道。   【哦!】猫猫欢呼,【发了横财之后我想尝尝这个世界的美食。】   【好。】许愿应道。   【宿主万岁!】   ……   那个农庄并不难找,因为还没有靠近农庄居住的地方,就已经看到了那成片盛开的亚麻花。   蓝紫色的小花生的十分标致,连成一片,就像是给这片土地披上了极美的纱巾,蝴蝶在其上翩跹飞舞,映着远方的蓝天白云,美的像是一处世外桃源。   当然,主要是空气好。   【嗷~好漂亮!】   许愿眼前白光一闪,那小不点的猫已经落在了花丛中乐开了花,一会儿用爪尖碰碰花朵,一会儿去扑飞舞的蝴蝶,虽然它扑不到,但猫咪向来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   许愿停在原地,看着花丛中若隐若现的小不点,蹲身在路旁的杂草上坐了下来,手指轻碰了一下身旁颤巍巍的花朵,等待着那撒欢的猫。   风声轻动,虽然阳光看起来有些烈,但吹来的风却很清爽舒适,好像能除尽身上所有的浊气。   大约过了半刻,远方花丛中翘着尾巴的猫突然消失,下一刻挂在了许愿的肩膀上,带了三分的愧疚:【宿主等久了吗?】   【休息的还不错。】许愿起身笑道。   【嗷~宿主走了这么久应该也累了。】猫猫愧疚全消,它没有体力值,但宿主可是地地道道的人类,【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不用。】许愿沿着田地朝着远方隐约的建筑走了过去。   【这里离城市太远了,宿主要不要买一匹马代步?】猫猫提出建议。   【那样我们现在就会破产。】许愿说道。   【哦……】猫猫沉默,万能的宿主没有金钱也是寸步难行的,为什么它不能叼金币!就因为它不是招财猫吗?! 第9章 打火匣(9)   走过长长的小道,远方属于这片庄园的建筑群映入了眼底,巨大的水车轮转动,带动着潺潺流水浇灌在了田地之中,棚户,围栏组成了外层的建筑,不至于使散养的牲畜跑出来,连排的单层建筑几乎跟棚户建在一处,屋顶覆盖着稻草,跟远处建在草地和流水之间的二层小楼格格不入。   越是靠近,那原本在远处看着的低矮建筑就越大,水车轮也愈发高了起来,起码跟那远处的二层小楼持平。   【眼睛像水车轮这么大的狗,可能一颗牙都跟宿主一样大了。】猫猫仰头惊叹。   【嗯,还不够塞牙缝的。】许愿笑着表示赞同,目光落在水车轮之下。   那里有不少正在劳作的人,远处看的不甚清晰,到了近前也同样难以分辨。   他们穿着几乎相同的亚麻服饰,虽然衣服上打着许多补丁,但一眼看过去却几乎是一色的,除草,浇水,牧牛,养鸡……每个人都很忙碌,即使许愿到了近前,也只是偶尔有一两个人匆匆看了一眼,便再未投诸注意力。   许愿靠近了围栏,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你是什么人?!不要随意靠近这里!”   “您好,我来采买一些东西。”许愿看向了那手里提着皮鞭的高壮男人扬声道。   对方的脸上长满了胡须,却略微做了打理,显得没有那么凌乱,只是因为戴着帽子,有些看不清神情,但那原本握紧的鞭子被对方别在了腰后,语气也和缓了些:“客人,你需要采购些什么?”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蜂蜜?”许愿扶着围栏笑着问道。   “当然,我们这里可是养殖着世界上最勤劳的蜜蜂,不知道您需要多少?”男人近前,目光从许愿的脸上划过,落在了他半旧的衣衫上,“哦,您是步行过来的吗?真是辛苦。”   “为主人工作,这些事情都谈不上辛苦。”许愿手臂微抬,原本垂落的罩袍露出了些许缝隙,“后续大概需要不少,主人喜欢蜂蜜,但我要先看看养殖的工艺和质量。”   “哦,放心吧伙计,这座庄园可是产出着世界上最甜的蜂蜜,连国王吃了都赞不绝口。”男人扫过他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眼睛里带上了热情和笑意,走过来打开了围栏道,“快请进来,我敢保证,如果这里的蜂蜜不能让你尊贵的主人满意,那么全世界所有的蜂蜜都不能让他满意。”   “希望如您所说的那样。”许愿面上含笑,却并不为之所动。   行走在他身边的壮汉脸上的笑容却更热切了,只有经常行走在极尊贵的主人身边,才不会轻易被这些东西打动,不过他的主人或许还没有娶妻,身边才会容得下这么英俊的年轻仆人。   “我叫格鲁,请问阁下的名字。”格鲁自我介绍着。   “布兰德。”许愿说道。   “布兰德先生,请这边来。”格鲁带着路,用鞭子驱赶着悠闲路过的大鹅笑道,“这些家伙们总是喜欢到处乱跑,请小心些不要踩到它们的粪便。”   “它们被养的很好,我有些相信您之前说的话了。”许愿看着扑腾着翅膀飞落一边的雪白大鹅道。   “您完全可以相信我。”格鲁强调着这一点。   许愿不置可否。   他们穿过了棚户,在一处空置的花田外停了下来,那里生长着低矮的小树,投下一片并不连贯的阴凉,低矮的蜂房用亚麻布堆砌搭建,用荆条和竹片编制的蜂巢错落堆放着,浑身上下裹着布,兜帽的前方缝着稻草编成的圆盘的养蜂人们正在其中劳作,查看和收取着蜂蜜。   成群的蜜蜂到处都是,或是散落在小树上,或是匍匐在地面上,还有成群的从远方花丛里飞来,密密麻麻的钻进了蜂箱之中,即使离得很远,空气中也弥漫着一些甘甜的味道。   “布兰德先生,请不要再靠近了,否则那些小家伙可能会伤害到您。”格鲁阻止道。   “好。”许愿没有再靠近。   毕竟被那小东西蛰一下,可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没有靠近蜂巢的地方,即使有蜜蜂飞舞路过,也只是有一些围绕两圈就离开了。   只有小巧的猫仰头看着,因为在阳光下而成竖瞳的眼睛紧紧盯着一只小蜜蜂,蓦然伸爪逮住,那只小蜜蜂却从它的爪子里穿透飞了出去。   小巧的猫舔了舔爪子,眼睛微亮:【甜的!】   “格鲁先生,您怎么来这里了?”从蜂群中抱着瓦罐走出,伸手掸去了身上遍布的蜜蜂的养蜂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有客人想要尝尝我们这里的蜂蜜。”格鲁对着养蜂人说话的态度没有那么热情客气,“你为他舀出一些来吧。”   “好的,请稍等。”养蜂人将瓦罐放在了一旁,在身上检查了一下,将缝着圆盘的短罩袍从脖子上解了下来。   但即使他系的很紧的绑带甚至将脖子勒出了红痕,罩袍摘下来的时候还是有几只蜜蜂从里面飞了出来,而他的脖子和脸上也有几处被叮咬过的痕迹,只是没有肿胀起来,他甚至只是深呼吸了几口气就露出了笑容:“尊贵的客人,请稍等。”   “好的东西是不惧等待的。”许愿笑道。   “哦,您说的太对了。”格鲁在一旁表示了十分的赞成。   养蜂人从一旁的水缸里洗干净了手才打开了瓦罐,挥舞驱散着吸引来的蜜蜂,用木棍搅了进去,在提出来时,将其中的一些滴落在了一旁放置的小木盘上然后递了过来:“客人,请品尝。”   手动收取的蜂蜜难免沾了一些蜂巢的碎屑,但木盘上的色泽却很干净透亮,散发着甜蜜的芬芳。   许愿将之接了过来,并不着急入口,刚刚因为看到养蜂人身上叮咬痕迹而蜷缩着爪的猫却是没忍住探头看了过来,鼻尖轻动着:【跟那只小蜜蜂身上的味道一样。】   许愿确信,如果不是蜂针穿透它的爪垫仿佛叮了空气,那只白绒绒的爪垫现在应该能肿成两倍大。   他不急着入口,只是打量着色泽和流淌的痕迹,也让格鲁再次确认了他的主人一定十分尊贵,即使不会给仆人穿上很好的衣服,但或许会不吝啬将剩下的蜂蜜赏赐给他们,毕竟这种甘甜的口感没有人能够轻易忍住,如果不是管理,有人甚至能够直接去舔蜜蜂。   打量了片刻,许愿将木盘凑到鼻尖轻嗅,然后才用舌尖尝了一些味道。   “布兰德先生,您觉得怎么样?”格鲁有些紧张的询问道,如果他能促成这笔大生意谈成,一定能够受到庄园主人的嘉奖。   “只是很普通的亚麻花蜜,即使用来招待最普通的客人也不太足够。”许愿略微叹息道,“还有品质更好的吗?”   格鲁愣了一下,吞咽了一下口水看向了养蜂人,养蜂人有些迟疑的开口道:“有,一些蜂箱设在了玫瑰花田的旁边,但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收取。”   “需要多久呢?”许愿略微蹙眉询问道。   格鲁瞪了养蜂人一眼,拍了拍许愿的手臂笑道:“布兰德先生,请稍安勿躁,虽然玫瑰花蜜现收的没有,但应该还有一些存货。”   “是因为卖不出去吗?”许愿抿起了唇,态度有些冷淡。   “当然不是,这里的蜂蜜是最畅销的,只是为了让前来的客人能够品尝到,才会留下一些。”格鲁笑吟吟道,“那里的玫瑰可是这座庄园的主人从海上带回来的花种种植出来的,十分的名贵,那里的花蜜也十分珍贵,带着玫瑰的香气,连国王都会用它来宴请客人,一定会让您的主人满意。”   “亲爱的格鲁,你应该直接带我去那边的。”许愿的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抱歉,是我的疏忽,我马上为您准备。”格鲁笑道,“请不要生气。”   “好吧,如果能够得到如您所说的蜂蜜,我不在乎波折。”许愿说道。   格鲁微微松了口气。   他们离开了亚麻花田,在靠近那栋二层小楼时,看到了大片鲜红的玫瑰花,在阳光下艳红如血,即使有一些花苞未开,也是香气扑鼻。   有几个蜂箱远远放置,蜜蜂往来,却不比亚麻花田里的密集。   “这座庄园的主人并不经常住在这里,但也不喜欢在赏花的时候有蜜蜂打扰,所以这种蜂蜜十分稀少和珍贵。”格鲁介绍着,也让养蜂人带来了所谓珍藏的蜂蜜。   玫瑰花的花蜜比之亚麻花的颜色要稍微深一些,且其中带着十分明显的玫瑰花香味,以稀有程度而论的确是上品,会很受贵族的欢迎。   “您觉得怎么样?”格鲁十分自信的询问道。   “的确是主人需要的品质。”许愿说道,“但我还是想尝尝最新鲜的,才能辨别它值不值得主人等待。”   “可您可能要在庄园等上几天了。”格鲁并没有丝毫不耐,贵族们总是十分挑剔,毕竟连他的仆人都能够尝出亚麻花蜜和玫瑰花蜜的区别,这位尊贵的主人一定会更加挑剔。   但挑剔的同时也代表着富有,一旦建立了联系,庄园里其他珍贵的商品或许也会卖到让主人十分满意的价格。   “就如我的主人所说,好东西是不惧等待的。”许愿浅笑道。   “他真是一位有耐心和品味的主人。”格鲁毫不犹豫的称赞道,“那么我让人帮您安排一件房间,请您不要着急。”   “好的,谢谢。”许愿笑道。   格鲁匆匆去了,连背影都在诠释着兴高采烈。   【宿主,我们不是要买亚麻籽吗?】猫猫从对蜂蜜的沉迷中醒转过来询问道。   宿主身上的钱买匹马都会破产,更别说珍贵的玫瑰花蜜了。   旅馆里的蜂蜜面包只是淋上了几丝,就足以卖出十分昂贵的价格。   【是的,没错。】许愿喝着杯中有些清冽的泉水,即使尝过蜂蜜,也难以遮掩泉水中的一丝清甜。   【万一被发现了,宿主有可能被关进监牢。】猫猫弱弱提醒,宿主并没有大量的财富和一个挑嘴的主人。   【没关系,作为唯一的知情猫,你没办法告诉他们真相。】许愿捻动着杯子笑道,【这个万一是不存在的。】   猫猫呆滞,因为它发现自己好像是同伙! 第10章 打火匣(10)   格鲁安排的房间略微远离那连排成片的低矮房屋,属于单独的区域,从外面看总体环境不错,墙根角落生长着野花,屋后的爬墙虎爬了满墙,让屋子即使在日头直射下看起来也十分的阴凉。   然而开门以后,桌椅床铺倒是齐全,只是桌面板凳上的污渍和原本的色泽混在一起,一时有些看不出来到底残留了多久,低矮的床上浅铺了层有些发黑的亚麻布,地上还散落着稻草和动物毛发的痕迹。   “布兰德先生,希望您能住的舒适。”格鲁热情的说道。   “谢谢您的安排,但我想我需要稍微打理一下。”许愿略微沉吟笑道,“以免将这里的味道带回去,让主人生气。”   格鲁并不为他的话语感到生气,反而笑道:“您对主人的心真是虔诚,难怪他这样倚重您,您请随意,但请注意千万不要进入牛棚和蜂巢。”   这已经是这座庄园除他之外最好的房间了,没想到那位尊贵的主人给仆人住的地方比这里还要好,那一定是一位出手十分大方的主人。   “好的,谢谢您的提醒。”许愿笑着送走了格鲁,然后关上了门。   属于这个时代的建筑尖尖拱起,空间倒是很大,即使几头牛钻进来都绰绰有余,旁边设有窗户,但风从那里灌进来,带进来的不仅有草叶的清香,还有挂在屋外风干的腊肉和咸鱼味。   许愿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户,肩膀上扒着的猫却是抓的极紧,完全没有下地的渴望:【我觉得这里的居住环境比旅馆还要糟糕。】   【起码空间大还是免费的。】许愿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掀起了铺在床上的亚麻布,用手捻了一下,然后整个扯了下来。   【这里的人都不喜欢清洁。】小巧的猫对着到处都是的污渍碎碎念。   猫猫可是超级爱干净的生物,天天都要舔毛,可这两天遇到的人类身上总是充斥着好像一个月都没有洗澡的味道,也就是遇到的美人身上整洁些。   【有一些人认为清洁身上的淤泥,会让病毒顺着毛孔进入体内。】许愿将床单折叠放在一旁,然后将床上的稻草成捆抱起,堆砌在了一旁的地面上,【入乡随俗,习惯就好。】   猫猫提出疑问:【那宿主你为什么不直接睡。】   【能住舒服点儿还是要住的舒服点儿的。】许愿拎起那团亚麻布,捎带上那放在桌上用到一半遍布着杂质的肥皂出了门。   阳光普照,但大约到了吃饭的时间,之前分布在田地中的人消失了一些,远远能够闻到煮熟食物的味道,也因此没什么人留意许愿的动向。   这里灌溉方便,距离溪水并不远,往上游走一些,杂草茂盛,蜿蜒出来的水流十分清澈,可以清晰的看到底下遍布的鹅卵石。   只是那块亚麻布被放进了水里,还不等许愿揉搓两下,从其中穿过的水已经污浊到肉眼可见的地步。   猫猫凝滞了一下,觉得这简直是对眼睛的污染,挑衅的是每一根神经,它看着宿主轻车熟路打湿整块布抹着肥皂清洗的模样,顺着肩膀落在了背后的草地上,打算眼不见心不烦。   它宁愿睡稻草,睡牛棚,都不要睡在那块亚麻布上!   小巧的猫本身没什么份量,但从许愿身边离开还是能够感知到的,天然的溪水和草丛对于猫咪而言,比人类的建筑要舒适很多。   【小心,别掉到溪水里。】许愿看着到了上游一些地方,蹲坐在溪边用鼻尖碰水的猫咪道。   【知道了。】小巧的猫舔了舔水,再次兴高采烈的开始探索草丛。   许愿并不管它,只将那块亚麻布反复清洗,直到露出原本的色泽后才停了手。   水份拧干,几乎不再滴水时许愿起身道:【要一起回去吗?】   小巧的猫传来的声音十分兴奋,显然探索到了让它十分感兴趣的事:【宿主你先回去吧。】   【好。】许愿带着那块布回去,在寻觅到屋前用来晾衣服的绳索时,听到了隔壁屋子里传来的声音。   “布兰德先生,您去哪里了?!”格鲁的声音中带着微醺和午后的困倦,“我到处都找不到您。”   许愿转身,格鲁的上半身正支在窗户上跟他打着招呼,他的手上托着酒罐,脸颊即使被胡须遮掩也能够看出红润,显然喝了不少的酒水。   “去了溪边一趟。”许愿停在了绳索旁,将清洗过的亚麻布晾在了上面,“您找我有什么事?”   格鲁眼神有些迷惑,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哦,对了,找您是邀请您吃午饭……我没找到您,只能把面包放在您的桌上了。”   “谢谢,下次我会注意时间。”许愿笑道。   “唔……要来点快乐的啤酒吗?”格鲁举起杯子发出了热情的邀请。   “抱歉,我还有些事情要做,等到交易达成的那一天,我一定跟您喝到尽兴。”许愿说道。   “好吧。”格鲁并不引以为意,托着酒罐低头缩回去,却不慎碰到了脑袋,屋子里也传来了一声带着醉意的谩骂,“该死的窗户!哦!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饮料!”   许愿笑了一下进了自己的屋子,桌面上的确摆了一个木盘,其中放着一块面包,些许豆子,甚至还有一块风干的肉,对于这里的人而言,这应该算是十分不错的食物了。   面包和豆子许愿坐在桌边吃下去了,只是那块风干的肉实在太干了,如果煮在汤里或许还能咬得动,现在大约只能用来磨牙了。   秉持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许愿将那块肉干递给了跃跃欲试打算去格鲁屋里巡视一圈的大鹅,并得到了抚摸鹅颈一次的特权。   吃过午饭,外面的田野中再次布满了劳作的人,格鲁的房间里传来了响亮的呼噜声,许愿则寻了一个陶罐,在溪边清洗干净后舀回水,将床和桌椅板凳整个擦拭了一遍。   有人偶尔留意他的出入,却很难明白这位尊贵的客人进出接水是在做什么。   “或许那是属于贵族的习惯。”有人拔着杂草对身旁的人说道。   “没想到贵族的仆人的也会那么忙碌。”   “他真是个英俊的男人,一定很受女佣们的欢迎。”没有格鲁监督,略微放松了些的劳作者们议论道。   “或许他也会受到贵族小姐们的青睐。”   “我觉得不会,尊贵的贵族小姐们只会嫁给同样是贵族的男人。”   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但这一切都没有传到许愿的耳朵里,因为他能够听到远方声音并提炼汇总的系统正在丛林里撒欢。   阳光渐渐变化着照射的角度,许愿从外面堆砌的草垛上抱回了干燥的稻草铺在了干净的床板上,除了床角散落的几根,整个地面都是十分整洁的,渐凉的风从门口吹了进来,屋内原本奇怪的味道也在渐渐消散,当然,也归功于那些原本挂在窗边的风干肉几乎全部分享给了格鲁的缘故。   夜色降临,虫鸣声起,在门缝中透出的烛光中,小巧的猫肆意飞扬的心在踏进屋的那一刻带了一缪缪愧疚:【宿主,我回来了……】   它真不是一个尽职的统,自己玩到天黑才回来,换成别的宿主,说不定会被申请更换。   【玩的开心吗?】许愿看着那周身好像染上夜晚凉气的小猫问道。   小巧的猫停下了步伐,抬头打量着宿主含笑温柔的眸,点了点头:【开心。】   【那就好。】许愿收回视线,继续忙着手头的工作。   宿主没有生气!猫猫瞬间退去心虚,顺着裤脚爬上了宿主的肩膀,看着那正在其手指间雕琢的木头好奇问道:【宿主你在做什么?】   【做一些容器。】许愿手上被磨过的刀片很快,轻易就能够将木屑削出他想要的弧度出来。   【这么小的容器?】猫猫顺着他的胳膊落在了桌面上,伸爪对比了一下,发现里面的容量也就差不多一个猫爪那么大。   【这么小足够了。】许愿笑道。   小巧的猫探头看了两下,忍住了去抓宿主正在动着的手,将爪垫按在了一块卷曲滚动的木屑上。   这种不至于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影响的小东西猫咪还是能碰得到的,许愿在小巧的容器上雕琢上了花,听见了猫咪喉头发出的呼噜声时,抬头看到的就是小巧的猫试图狩猎木屑的全过程,以爪垫的风掀起而开始,以把木屑逮住抱在两爪之间咬而结束,然后再重复这个过程,乐此不疲。   心思单纯有心思单纯的好处,比起心思复杂多变的人类,它们总是能够轻易获得快乐。   【啊啾!】小猫一声喷嚏,惊起木屑无数。   ……   夜晚的庄园在慢慢变得安静,在虫鸣声渐渐弱下来时,许愿端起蜡烛带上了窗户,将满天繁星都关在了外面,然后走到了床边。   小巧的猫看着稻草上铺着的亚麻布,惊讶的落在了上面踩了一个来回:【这个已经干了?!】   【嗯,今天太阳不错。】许愿撩了水洗过了手上的碎屑后,枕在了垫高的稻草上。   太阳不错,风也很不错,再加上亚麻布本身透气好又很薄,在夜幕降临时已经干透了。   【哦……】小巧的猫看着脚下的亚麻布,思绪在睡和不睡之间徘徊了一秒,果断趴了下来。   只要它不说,就没有人知道它不想睡在这上面,连宿主都不知道。   稻草晒过太阳,带着些许阳光温暖的味道,虽然有一些穿过了亚麻布,但还是比直接睡在稻草上舒服很多,不愧是宿主亲手洗的床单!   许愿略微起身,看了一眼身旁将自己盘成一团的猫,吹灭了蜡烛:【晚安。】   【宿主晚安。】小巧的猫嗅着宿主身上传来的清爽温暖的味道进入了梦乡。   宿主应该是在小溪里洗了个澡,猫猫讨厌水和洗澡……猫猫和那些不爱洗澡的人类好像是一样的。   本来已经进入梦乡的猫瞬间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它竟然是一只不爱干净的猫?! 第11章 打火匣(11)   新的一天在嘹亮的鸡鸣声中到来,春日转夏,许愿起身时外面的天色微亮,已经有不少人从不远处的房屋走出来。   各个棚户的牲畜也在苏醒,偶尔能够听到牛叫的声音。   早饭很简单,但这座庄园的主人并不吝啬让这里的劳作者们享用牛奶,除了面包的味道,用早餐的地方还飘散着一股奶香。   而一切很快结束之后,很多人扛着工具进入了田地,还有人收拢着堆砌的杂草,放进了马厩和牛棚之中,当然,其中也不乏蛋壳和豆子。   许愿吃过早饭进了屋子,用瓦罐里的水简单清洗后看向了床上,小巧的猫缩成一团,正睡的肚皮缓缓起伏,它昨夜不知道梦到什么,一会儿就兴奋的醒了,这会儿不睡到中午大概是起不了床。   他擦干了手,掩上屋门出了门,清晨很是凉爽,挤奶的工人熟练的将一桶桶牛奶提了出来,还有人去防着大鹅去捣乱,连排的鸭子迈着笨拙的步伐下了水,移速直接快了数倍。   路边草上的露水偶尔沾湿长靴,但直到站在了那片玫瑰花丛的不远处,许愿才停下了脚步。   娇嫩的玫瑰同样沾着朝露,漂亮的色泽将那露水都映的艳红如血,真正的娇艳欲滴。   蜜蜂初初开始工作,提着剪刀的园丁也穿梭在其中,偶尔剪断一些开败干枯的花。   许愿近前时,那忙碌修剪的劳作者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笑容:“尊贵的客人,您需要看蜂巢吗?”   昨天格鲁带着他,庄园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晚饭的时候知道了这位英俊的客人是来采买十分珍贵的蜂蜜的,必须小心招待。   “不,这里的玫瑰可以出售吗?”许愿询问道。   园丁有些抱歉道:“抱歉,主人很喜欢这里的花,并不对外出售,而且鲜花剪下来,总是很快就凋零了。”   “那你剪下来的这些花朵可以给我吗?”许愿看着他手上握着的花枝笑道,“我可以付一些钱。”   “可是它们已经不会再开了,您拿去也没什么用。”园丁有些迟疑的说道。   “还是有用的,它们可以泡在水里,让口齿变得芳香,这样在跟主人说话的时候,会让主人的心情愉悦。”许愿笑道。   “哦,这真是一个好办法。”园丁穿过花丛,将手上剪下的花枝递给了他道,“希望能帮上您的忙。”   这位先生一定经常行走在贵族的身边,才会这么在意。   “谢谢。”许愿伸手接过,然后在他的手上放上了二十枚铜币。   园丁有些欣喜的接过,塞进了自己的钱袋里,比起口齿芬芳,他更喜欢这些能买来面包和啤酒的东西。   至于花瓣,他随时可以摘到。   “如果您还需要的话,明天可以再来。”园丁将其他原本扔在地上的花枝捡了起来,又从花丛中挑选了一些剪下夹在了其中。   “好的,谢谢。”许愿抱上了花笑道,“请问庄园里还有没有剩余的亚麻种子?”   “您需要那些做什么呢?”园丁询问道。   “我想把它们缝在亚麻布里,这样枕着睡觉会舒服些。”许愿笑道。   “哦,这真是一个天才的主意!”园丁发出了惊叹,并告诉了他答案,“应该还剩下不少,那些农奴的手上都会有剩余,您付一两枚铜币就能够得到,当然,别忘了请格鲁喝酒就行。”   “喝酒?格鲁会喜欢葡萄酒吗?”许愿笑着问道。   “哦,天呐,您的主人真是富有又善良,他竟然会给你葡萄酒吗?”园丁羡慕的询问道。   许愿颔首:“他会把多余的分给我们。”   “那您下次可以分给我一些吗?”园丁搓了搓手道,“我还没有尝过它的味道。”   不同于经常摆在酒馆的啤酒和麦芽酒,富人和贵族们会更喜欢葡萄酒,当然,也会有劣质的葡萄酒,但贵族们对此会十分讲究,而葡萄酒的价格往往十分昂贵,不是轻易就能喝的起的。   许愿笑道:“好,这次的工作完成,主人满意的话,想必会愿意多分享一些给我们。”   “希望您这次的工作顺利。”园丁真心的祝福道。   许愿抱了一大捧的玫瑰回去,格鲁初时吓了一跳,在看到那些花已经有些开败后放下了心来,而让口齿芬芳的说辞让他没忍住揪下一片花瓣嚼了嚼,但和他随身不离的啤酒味道掺杂在一起,让格鲁的脸皱了起来。   他虽然没办法理解贵族们的爱好,却没有阻止许愿去做这件事情,反正那些开败的花也要扔掉,失去价值的花,没有人会在意它的去处。   他更在意的是许愿许诺下次来会给他带来贵族们喝的葡萄酒。   那种醇红的液体,只是想想就足以让他在睡梦中笑出声来。   格鲁很满意,许愿也如愿的收到了满满当当的亚麻籽和一些蜂巢。   ……   原料齐备,许愿除了每早会去玫瑰花田那里抱回一些花束,其余的时间几乎都不再出门。   木头雕琢出需要的工具,玫瑰花被一片片选出,清洗晾干,亚麻籽被石杵一点一点捣碎,然后被手握的压榨机压出了汁水。   蜂巢取出了蜂蜡,再反复用蜡烛的火焰提炼。   榨油,提纯,浸泡花瓣,加热静置,每一步在这个工具缺乏的环境中都十分的需要耐心和细心。   猫猫原本还有些忧心,却随着宿主一天天的工作慢慢放下心来,一边趴在窗口晒着太阳打着哈欠,一边用垂下的尾巴扫过那偶尔趾高气扬路过的大鹅。   相信宿主,宿主画出的饼……不是,宿主许出的诺言都会实现的!   直到封住几天的坛子被打开,浓郁的玫瑰花香溢散了出来,香到几乎刺鼻,许愿将其过滤到清透状态,再加入了纯净的蜂蜡,然后一个个封装到了早就雕琢好的小盒之中等待凝固。   而猫猫正在房顶上盯梢,确定格鲁在啤酒的作用下至少要睡到第二天早上,绝对不是因为被花香呛的几乎上不来气。   有蜂蜡的加持,盒中的液体凝结的很快,盖子一一封上,再打开窗户通风,即使偶尔有人闻到,也只以为是玫瑰花田的味道。   ……   “怎么样?”格鲁自豪又有些眼巴巴的盯着许愿的神色。   “确实很甜美,里面充斥着玫瑰花的香味。”许愿品尝着小木盘中的蜂蜜赞叹道,“但我不确定主人会不会满意它的味道。”   “额……”格鲁在听到玫瑰花几个字时下意识捏了一下鼻子,觉得有些头疼,不知道是不是他总惦记这件事的缘故,前天晚上做了整宿在玫瑰花田里打滚的梦,整个人都要腌透了,让他暂时都不想再靠近那片花园了,“那应该怎么办呢?”   “我想带一小份回去让主人品尝,或者让主人亲自过来。”许愿略微沉吟,看向了对面的人笑道,“您觉得哪种更好?”   “我想他亲自来尝到最新鲜的会更好,但我想你应该带回去一小份,这样他或许才会愿意来。”格鲁说道。   “我觉得你说的对。”许愿将小盒子递给了他笑道,“麻烦你将蜂蜜装进这里面。”   格鲁愣了一下,伸手接过那小巧到只能塞下一口的盒子,犹豫了一下道:“好吧。”   玫瑰花蜜淋了进去,不过些许就已经满了,许愿将盖子扣上装进了木匣里,然后将腰间的钱袋解下来递了过去笑道:“这不是定金,这是我一定会回来的诚意。”   他的眸中含笑,格鲁伸手接过那沉甸甸的钱袋时往里瞄了一下,虽然满满当当的都是铜币,但起码有三四百枚,而这些不是定金,只是给他的。   如果不算他自己的田地收入的话,这几乎顶得上他一个月的工资了。   “亲爱的布兰德先生,我相信你的诚意。”格鲁将钱袋收了起来,大笑着过去抱了抱青年的肩膀道,“我送你出去吧,你要回去恐怕还有一段路要走。”   “是的,我确实该出发了。”许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跟我来吧。”格鲁帮他打开了门。   许愿拿起木匣跟了上去,戴上帽子时顺便将刚才因为受惊蹲在头顶的猫给拎了下来:【喵,蹲在头顶容易被人察觉。】   【唔……】小巧的猫顺着他的手臂待在了肩膀上,却没有后话。   它好像从那天夜晚就变得有些奇怪,许愿侧眸看了那直勾勾盯着格鲁头发的猫一眼,略微思索道:【你差点被他的头发碰到了?】   跟这里的很多人一样,格鲁并不喜欢洗澡,他的发丝里都掺杂着酒水的味道,不怪猫不喜欢。   【我哪有资格嫌弃别人脏呢……】小巧的猫小声的嘀咕,颇有些自暴自弃。   就算是被嫌脏,猫猫也不可能喜欢水和洗澡。   许愿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他摸了摸那小巧的猫压下的耳朵笑道:【喵,你忘了你是数据吗?只需要更新就会很干净,沾水会出故障的。】   猫猫惊讶,猫猫醒悟!猫猫竖起耳朵:【哦!我忘了!】   它竟然忘记了自己是一团数据!而且它现在是最新的数据!非常干净!   许愿在格鲁开门时走出了围栏,挥了挥手笑道:“快些回去吧,我的朋友,我很快就会再回来。”   “期待你再回来,布兰德先生!”格鲁看着他的背影离开,没忍住掂了掂腰间的钱袋,他解下了腰间挂着的水囊,一边喝着酒,一边哼着歌往回走。   很快,他就能品尝上美味的葡萄酒了,那可是贵族们的专属。   格鲁的思维偶尔也会闪过关于布兰德装了满袋铜币的事,但如果他不是贵族的仆从,又怎么可能将这些全给他,或许他的主人并不放心他带那么多金币或者银币出门。   而这些思绪在酒水的浇灌下,很快就被抛诸了脑后,毕竟就算布兰德是骗子,庄园也并没有损失什么。   作者有话说:   说一下并顺便排个雷,主角和猫猫就是很纯粹的同事关系,就算猫猫换成蜜蜂或者蜘蛛的形象,也是这个戏份。排雷,认真的,主角性格是真的有点糟糕的,但爱情上是专一的,这本跟其他的也有点不太一样,小天使们有个心理预期。 第12章 打火匣(12)   一路亚麻花相伴,一人一猫很快离开了那座庄园的范围,猫猫在天又蓝了水又清了的心情中一路十分快乐,直到又看到了那条流着污水的护城河,以及高耸的城墙和碎石路面。   许愿踏上城门口的道路时,肩膀上的猫再度消失,并留下了十分充足的理由:【我怕我的数据被污染。】   看惯了清澈的溪流,闻惯了清新的空气,再进入城池产生的落差比之之前还要巨大。   许愿那一瞬间竟然体会到了格鲁闻到玫瑰花香时的头疼,但也只是一瞬,他就习以为常的走进了这座城池。   午后的人们难免带了些困倦,有的聚集在酒馆,有的则坐在路边歇脚,并顺便对着走过去的英俊青年讨论一些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相比于这些寻觅地方的人,麦伦的处境要好上很多,因为他有自己的店面,甚至雇佣了不少仆人为他工作,而他只需要在这个午后靠在椅子上喝着葡萄酒,吃点烤苹果,看着人来人往,并顺便想着晚餐要吃点什么。   他的眼睛微眯,听着坐在店门旁边的人小声议论着,心里难免自得的想着这座城池最不值钱的就是英俊,而且除非他英俊到让人难以移开视线,否则也不会轻易进入贵妇们的眼睛,她们的眼光可是相当的高。   因为她们对他的和颜悦色往往只是因为香料,但对他的谈吐和灵魂一点都不感兴趣,这真是他成功人生中唯一提的上挫败的事了,不过人无完人……   麦伦眯着眼睛,却在朦胧中看到了那正踏入店面的高挺身影时清醒了。   英俊这件事各人有各人的评判标准,贵族小姐们各自爱慕的骑士和贵族也不尽相同,但这个踏进他店面的青年,麦伦却可以一眼断定他会受到贵妇们狂热的追捧,就像贵族们对演唱家和歌唱家们的追捧一样,他们对优秀的东西总是十分推崇的。   进来的青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金色的眸转了过来,沁着像水一样的温柔,微微含笑示意,让人甚至难以对他升起嫉妒的情绪。   “尊贵的客人,您需要什么香料?”正在分拣着香料的仆人热情的招呼道。   进来的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视线就已经收了回去,落在了那平平无奇的仆人身上。   麦伦探过椅背回头去看,这个动作对于他而言可谓是十分的艰难,但十分值得,这位青年长着让他能够羡慕一生的长腿,即使他穿着半旧的丘尼克,看起来并不富有,但他的样貌和笑容足以让贵妇们疯狂。   “我来出售一些东西。”麦伦能够看到青年温柔的侧脸,他的声音带着悦耳的磁性,跟他这个人一样温柔,仿佛能让人的心融化在其中。   “抱歉,我们这里……”仆人在雇主的盯视下有些紧张的说道,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他的话没有说完,就已经被打断了:“哦,年轻人,你想出售一些什么呢?”   许愿闻声回眸,看着那扶着扶手艰难站起来的人笑道:“您会感兴趣的一些东西。”   站起来的人穿着绸制的长袍,直接遮住了脚踝,宽大的袖口收束,腰间系着一根皮带,虽然衣饰上缺少花纹,但皮带上的扣子却是金色的,他的身材因为这样宽大的装扮略微有些臃肿,但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十分亲和慈善,如果他没有从他进门就一直盯着看的话,或许能够相信一二。   【宿主小心,他从你进来就一直盯着你,像是要把你卖掉一样。】猫猫可是拥有全方位视角的猫,不会漏过任何蛛丝马迹。   【好。】许愿答应道。   “我欣赏你的自信。”麦伦提起衣摆走了过去,而当他站在青年面前仰视时,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颜值带来的极大差距。   上帝总是公平的,每一颗苹果上都会有缺口,他缺的是样貌,而青年缺的是财富,在这座城市,财富比样貌更重要。   就像他生的如此英俊,也需要来他的店里卖出一些东西维系生活:“你想要出售什么呢?”   “您能做决定吗?”许愿笑着问道。   “当然。”麦伦自豪的回答道,“我可是这家店的主人。”   “那么……”许愿将木匣放在了柜子上,将其缓缓推开,两排精致的小盒子陈列在其中,即使是在充斥着香料的店里,那股玫瑰的馥郁也是扑面而来。   麦伦脸色微变,伸手从其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只是捧在手上,香气也是源源不断的,而当他打开时,看着其中乳黄色的膏体深吸了一口气,几乎觉得自己徜徉在花海之中:“这是什么东西?!”   这种东西一定能够在贵族中卖出天价!   “玫瑰香膏。”许愿看着他反复嗅闻的动作道。   “你怎么得到这种东西的?”麦伦看向了面前的青年,仿佛看见了一座金山。   他经营香料,当然也经手过昂贵的精油,但那些东西提炼的条件十分苛刻,总是残留着各种各样的杂质,不像眼前的膏体一样,它看起来像一块可口的黄油,纯净的不可思议,而且小巧便携,贵族们可以随时悄悄打开它将它涂抹在手腕上而不被人察觉。   “从海上得来的。”许愿开口称赞道,“那是一个非常富强的国家,拥有十分强大的军队和非常出色的制香师,我花光了所有家产才得到了这些,千辛万苦带回了坦桑城,一盒您能出多少价?”   麦伦捏着手里的盒子,没有贸然去动其中的膏体,因为每一份都值得拍卖出去,如果弄坏了,他会后悔余生,但是……   “咳……”麦伦清了清嗓子试探道,“亲爱的,我知道你很辛苦带回了这些香料,它也的确很有价值,这样,一盒我给你一枚金币怎么样?”   虽然这些香膏非常有价值,但想要积累起雄厚的家产,就要努力为自己牟利,他有些后悔之前表现的太震惊了,否则还能将价格压的再低一些。   他的脑海中转动着思绪,然而话音刚落,手上的香膏就被眼前的青年不由分说的拿了过去,扣上盖子放进了木匣里。   “哦,孩子,你这是做什么?!”麦伦按住了匣子道,“如果你觉得不满意,一盒我可以给你两枚金币,这绝对是最高的价格了。”   【宿主,一盒两枚金币!】猫猫刚刚已经对一枚金币震惊过了,没想到这会儿还能更震惊,这简直就是跟黄金等价!   许愿并没有放开匣子,却也没有用力抽过来,他只是垂眸看着面前两手按住匣子的商人笑道:“先生,如果您没有什么诚意的话,我可以换一家店,坦桑城一共有九家香料店,他们会很愿意凭借这个让自己更上一层楼的。”   麦伦听着他温柔却不乏强势的话语,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不得不承认青年说的很对,这些香膏的价值不仅在于纯净和便携,还在于稀有,贵族们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十盒不用只卖到坦桑城,他可以卖到其他国家和城池,只是花一些路费,就可以讨好到很多贵族,打开更多的渠道,所带来的财富是不计其数的。   他或许的确是个海上的冒险家,而不仅仅是个拥有样貌的无知之人。   “好吧,好吧……”麦伦深吸了一口气,十分后悔自己之前小瞧了这个青年,他忍着肉痛,又想起未来的利益说道,“一盒我最多能给你十枚金币,再多就不行了。”   许愿垂眸,眸中有着些许迟疑,半晌后道:“好吧,就十枚金币。”   他的话语出来,麦伦松了一口气,他试图拿过木匣,却没有拿过来,而青年也没有任何松手的迹象。   “稍等,我去准备金币。”麦伦缓缓松开了手,明白如果不拿出金币,货是不会到他手上的。   “好。”许愿将木匣合上,同样松开了手。   麦伦朝一旁有些呆滞的仆人示意了一下,上了二楼,许愿站在柜台边没动,仆人则从后面出来,挡住了门口的位置。   【宿主,他们会不会强抢?】猫猫被一百枚金币冲击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放心吧,为了一百枚金币进监牢不值得。】许愿安抚道。   这家香料店的生意开的很大,对于富有的人而言,能用钱解决的事没必要诉诸武力,如果他打算抢,根本不会提到一百枚金币,而这份商品的价值带来的后续利润要比一百枚金币多得多。   果然不过片刻,急匆匆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那道富态的身影提着钱袋出现,将其放在了柜台上道:“来数数吧。”   许愿伸手拿过,打开束绳从其中夹出了一枚金币打量了片刻后掂了掂。   “您这样能够掂出轻重吗?”麦伦有些好奇的问道。   “可以。”许愿将那枚金币放了进去,将整个钱袋掂了掂笑道,“数量没有误差,您是个诚信的商人。”   “我可是被称为最诚信的麦伦。”麦伦惊叹于他的技艺,因为他确实没有少上一枚金币,而面前的青年也是一位出色的商人,“如果后续您还有什么要出售的,请一定要优先考虑我。”   “当然,诚信的麦伦先生。”许愿取出几枚金币如之前一样放进了袖口中,再将剩下的系在了腰间笑道,“我很期待我们接下来的合作。”   他转身离开,步履和神态如来时一样轻松,没有任何得到巨额财富的狂喜,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没有人会觉得那是一个揣了不少金币的青年。   “哦,真是一个幸运的家伙。”麦伦在青年的背影消失许久后捂住了心口感慨道。   他怎么能用那样温柔又调侃的腔调称呼他的昵称,让他被金钱填满的心脏都要为之颤动了。 第13章 打火匣(13)   进门时几乎身无分文,出门时却揣上了对于平民来说几乎巨额的财富,只要每天不是挥霍无度,只是解决一日的三餐,甚至偶尔还能品尝带有蜂蜜的面包,购买一些肉干,足以让一个人甚至一家三口度过余生。   这就是暴富的感觉!猫猫甚至觉得这座城市的空气似乎都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宿主,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置换一身行头。】许愿看着这成排整齐且华丽的建筑道。   这里属于城市富庶的区域,不同于平民区只有主路是用碎石铺路,这里的许多巷道都用平整的碎石替代了木板,街道两旁的建筑多用泥瓦建成,门洞橱窗甚至有着繁琐的雕纹。   这里的味道比之外面也要好上一些,高大建筑的楼上有着凸起的私人厕所,随意泼洒的迹象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流淌的水道还是会带着各种各样混合物,交杂泄露出不太美妙的味道。   它之所以比外面好上一些,是因为路过的人或是车辆上总会传来十分浓郁的香味,丁香,豆蔻,桂皮……各种香料混杂在一起,有一种不输于香料店的浓郁味道。   让人有些……头疼。   好吧,也没有好上多少。   许愿抬手压低帽沿,从那正下车拎着绣花长袍的女士身边路过,听到了店里麦伦夸张又热情的声音:“哦!亲爱的卡蜜拉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这里?”   “那是谁?”女士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听起来像是一位少女。   “那不过是一位前来售卖一些东西的冒险家而已,您不必在意他。”麦伦的声音隐约传了过来。   “可是我不想跟平民共用一家店,那会拉低我的品味,会让人嘲笑的。”声音随着许愿的离开而渐弱。   “可我这里有新得来的好东西……”   【麦伦竟然没想卖掉宿主。】猫猫惊讶道。   【那个年龄应该是要嫁给贵族的。】许愿打量着道路两旁开张的店面道。   在出嫁之前,她们除了受用富贵,对未来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权,只是在婚后,有些东西会发生变化。   当然这些是从酒馆听来的传闻,其中是否有臆测的成分犹未可知。   没有话语权,却被介绍结识其他男性,这无疑会给麦伦自己带来麻烦,这位精明的商人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许愿在一家店门口停了下来,开门时门上挂着的一串铃铛响了起来,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店主热情的声音:“欢迎,尊敬的客人,您需要什么样的衣服,我这里应有尽有……”   他的话语在落在许愿身上时戛然而止了一瞬,脸上的笑容凝滞,又迅速扬起:“您需要点什么?”   “一身新的行头。”许愿看着那略有些瘦削的店主笑道。   店主的目光落在了他的面孔上,笑容真切了几分:“这真是一项英明的决定,像您这样英俊的客人,这样的行头真是配不上您,您看看这件长袍,这是新制的绸缎,每一寸都像是为您量身打造的。”   许愿的目光落在了其上,那是一件十分标准的吾普朗多袍,宽大的几乎垂下来的袖子在袖口收束,其上悬挂着一串作为点缀的金色铃铛,十分的雍容,很符合贵族们的宽博长曳的审美。   “我想我需要行动更方便一些的。”许愿笑道。   店主思索了一瞬,试探的问道:“您是一位……”   “商人。”许愿回答道。   “那么来看看这件吧,它很适合您取用一些东西。”店主热情的介绍道,“搭配上波浪纹的衬衫,方便又不失华丽。”   在这片区域做生意,不能只凭衣服看人,谁也不知道谁哪天会暴富,又或者是一时兴起伪装成冒险家的贵族,就像突然暴富的汉特一样,那可是给这里的许多店都带来了大笔的订单。   许愿打量着那做的细致又收束的袖口,点了一下头:“可以试吗?”   “当然。”店主热情道,“需要我为您搭配新的霍兹吗,我这里都是非常舒适的针织面料。”   “麻烦了。”许愿笑道。   一连串的铃铛声再次响起时,店主热情又夸张的恭送声传出了很远:“哦,尊贵的客人,欢迎您下次再来!”   过路的人难免将目光投诸在了那道高大又贵气的身影上,不管是系到领口的棕灰色半长斗篷,还是那崭新的皮制长靴,都在诠释着其主人的富贵。   而他高挺的身材将这本就精心剪裁缝制的衣服穿到了极致,没有丝毫的臃肿,只有一种低调又干练的华丽,让看到的人们几乎想自己去尝试一下那样的装饰,但还不等他们上前,男人已经戴上了宽檐的朝圣帽,遮住了棕色微卷的发汇入了人流之中。   背着背篓的人们并不敢多看,也没有心思多看,因为穿着那样华贵面料的人绝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而能惹得起的则在感慨。   “我好像之前从未在宴会上见过他。”   “他看起来像一位骑士。”   “可他的身上并没有配剑。”   “不管他是谁,那张面孔一定会让女士们喜欢的。”   “讨人厌的家伙。”   【宿主,接下来?】猫猫看着英俊值又攀升到新高度的宿主以及路人隐晦打量且羡慕的目光,十分的骄傲。   【剑。】许愿停下脚步打量路边的店,略微侧眸时,那在身后数步停下的身影若无其事的路过了他的身边,却碰到了他的手臂。   许愿转眸看去,那穿着有些破损的丘尼克的人已经挤进了人流之中。   【宿主,这家店是卖奶酪的,你饿了吗?】猫猫积极探索店内询问道。   毕竟那挂在门口牌子上的图,外来者真的看不懂,就像它不能理解为什么旅店的门牌上除了圆环还能画出各种各样独特的纹章混肴视听一样。   【可以买两块尝一下。】许愿走向了那家店。   【哦!】猫猫欢呼。   许愿出店门时,带出了一小罐新鲜的奶酪,身后传来店主恭敬的声音:“尊贵的客人,欢迎您下次光临。”   猫猫还没有尝到奶酪,但已经领悟到了行头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都不例外:【人类看衣服,就像我们看对方的皮毛和花色一样。】   许愿看着各家店门口往来的客人笑了一下道:【就是这个道理。】   【宿主,这家是武器店。】猫猫积极提醒。   “尊贵的客人,您的眼光真好,这把剑可是伟大的铸剑师霍根锻造出来的。”穿着贯头长袍的店主笑眯眯的介绍道,“您看这锋利的剑刃,华丽的剑柄,这里还镶嵌了一枚稀有圣洁的蓝宝石,时时都能接受上帝的赐福,一看就很适合挂在您的身上。”   “多少钱?”许愿笑着问道。   “只要二十枚金币。”店主伸出了两根手指道,“我以往都卖三十枚金币的,但您太适配这把剑了。”   【确实很好看!还便宜了十枚金币。】猫猫心情激动,这简直就是捡漏。   “抱歉,我喜欢红宝石。”许愿笑了一下。   “您稍等,也有红宝石的。”店主当即拿走这把,取出了一把一模一样但镶嵌红宝石的剑并深深叹息道,“这把是我一直珍藏的,一直舍不得出售……”   “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不能拿走您这么喜欢的剑,那样我会有罪恶感,连上帝都会惩罚我的?”许愿轻叹笑道,“再见。”   “哎,等等,其实也没有那么舍不得……”店主带着懊恼的呼唤从背后传来。   【他好像在宰客。】猫猫有些迟疑道。   【看来行头太好也会有反面效果。】许愿笑道。   猫猫总觉得……宿主一早就知道。   从富人区到平民区有不少的武器店,但其中的武器却参差不齐,要么质量不符合预期,要么价格高到离谱。   其他的东西不必追求完美,但武器却必须趁手,否则关键时刻极有可能致命,而这并不是个和平的世界。   许愿摩挲着腰间的匕首,掀开新找到的武器铺门上垂落的亚麻布时眸光微顿了一下。   倒不是这家店与其他店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而是在那墙边略显简陋的椅子上坐了一位身形修长的青年,红发碧眸,格外的显眼。   【宿主,是美人。】猫猫惊喜的洗眼道。   【嗯。】许愿应了一声。   门口光影变化,坐在那处的青年似有察觉,抬起视线时那双碧绿的眸中有些许惊讶和复杂划过,然后扬起了笑意:“好巧。”   “好久不见。”许愿笑了一下,放下亚麻布朝那里走了过去,“店主不在?”   “你觉得我看起来不像店主?”斯蒂文扬起了唇角,看着在身旁落座的男人道。   几天不见,这身行头可是贵的要命。   许愿将手上提着的奶酪罐放在了一旁道:“店主,我需要一把剑。”   他这样说着,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图。   斯蒂文轻动了一下眉梢道:“一把剑十枚金币。”   “外面都要二十枚,你要低了。”许愿笑道。   “看来你也没有那么好骗。”青年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好骗?”许愿询问道。   “唔,很多。”斯蒂文沉吟了一下道。   说是好久,其实也就十天左右,十天……十天足以见很多人,但见到这个人时,他有些惊讶自己对于这个人的记忆竟然十分清晰。   原因或许有他出色的样貌,但更多的是这个人身上有着非常矛盾的不同于这个坦桑城中人的感觉,既不像平民,也不像贵族,还摸不清来历。   “斯蒂文,你的皮甲要三天后才能修好。”有些粗矿厚重的声音从屋后的门中传来,那道十分强壮的身影出现时手中拿着一块皮料和一副皮甲,“这是能找到的颜色最相近的皮料,但即使修复好也会有痕迹……有客人?您好,需要点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了许愿的身上,语气虽然客气,却不像其他店里那么热情。   “您可以先处理他的事,我可以稍等一会儿。”许愿笑道。   店主微怔了一下,斯蒂文看了身旁的人一眼起身,点了点木制的柜台笑道:“我不做新的。”   “哦……你这个抠门鬼,新的跟修复的一个价格。”店主泄气道。   “那就拜托了。”青年笑了一下,改口的十分迅速。 第14章 打火匣(14)   明明是店主自己允诺的,但他还是运了一下气,瞪了那笑得十分漂亮的青年一眼:“你原来这副要带走吗?”   “不带走,你这里收吗?”斯蒂文问道。   “可以收,没有钱。”店主冷漠道。   “那我还是带走吧。”青年将那块明显破裂的皮甲拉了过去,收进了斜挎的布包里。   许愿看着店主鼓动的腮帮,确定他磨了一下牙。   十天,十天前青年的皮甲还是完好的,但现在那副皮甲上不仅有爪痕抓裂的痕迹,还有风霜吹拂的痕迹。   这十天他应该不在城里,但现在的状态却看起来很轻松,就如初见时一样。   “那我的剑呢?”青年询问道。   “五天。”店主回答着他的问题。   “太久了。”青年有些不太满意。   “卷刃太严重了,你把它当砍刀了!”店主提起此事也不是很高兴,“再有下次,不要找我来修!”   “你这话说了有三十遍。”青年小声嘀咕了一句,看着店主的脸色笑了一下,“好的,下次我一定注意,用我的生命爱护它。”   “也不用这样。”店主脸色稍霁,从柜台的下面取出了一把剑推了过去,“这把剑你先暂时用着,五天后来取你的剑和皮甲。”   “好,谢了。”青年拿过那把剑掂了掂,将其别在了腰间,又将一个小钱袋肉痛的推了过去,然后看向许愿这里挥了挥手道,“回见。”   “回见。”许愿起身笑道。   或许马丁的事已经解决了。   “尊敬的客人,您需要什么武器?”店主目光略微打量,力图客气的询问道。   “我需要一把手半剑。”许愿已经看过这里挂在墙上和摆放在柜台上展示的武器。   刀,剑,斧,虽然这里的空间略微狭小简陋,但那些武器的质量上乘,不是只有样子。   而能让那个花钱精细的青年在这里修武器,价格应该在一个比较公道的范畴。   “现买还是定做?”店主询问道。   “定做的价格是?”许愿笑着问道。   “五枚金币。”店主开口道。   许愿身后离开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店主却错开他的身体看了一眼门口道:“斯蒂文,你还有什么事?”   “唔,没什么。”青年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就走了。”   门帘被掀动的声音传来,腰上的剑可能磕碰到了门边,发出略闷的一声,许愿回头看着青年离开的背影开口道:“等等。”   “什么?”青年回眸,掀起门帘的手还未放下,然而只有一半的阳光照在他漂亮的红发上,也极其的耀眼灼目。   “好久不见,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吃饭?”许愿邀请道。   青年眸光微怔,然后弯了起来:“哦?你请?”   “当然。”许愿笑道。   “好啊。”青年果断转身,在店主凝滞的目光中走到了原本的位置落座,“现在有事了,我等人。”   店主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听到了另外一道温柔的讨价还价声:“五枚金币,贵了。”   “我可以保证我打造的剑是整座坦桑城最好的,而且亲自为您定做,一定会非常适合您的使用。”店主坚定的说道,他对自己的手艺非常有信心。   “我可以作证,他的手艺的确很好。”斯蒂文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即使对手的剑断了,他的剑也只是卷刃。”   “斯蒂文,你不是说你是碰到了野兽的骨头,剑才会卷刃的吗?!”店主闻言瞪向了坐在那里悠闲的青年。   “亲爱的摩顿,我只是举例。”青年底气十足的说道。   “我当然相信您的技艺。”许愿看了那坐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的青年一眼笑道,“您这里的剑起码都折叠锻打过六次以上,我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价格。”   他的话音落,斯蒂文原本打量着奶酪罐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其中划过了一抹惊讶。   他知道这个人身量很高,肢体很协调,但这些并不代表能够用的好剑,想要挥洒自如,起码要磨砺很久,但这个人的手上却没有什么茧,他看起来像一个贵族,却又跟那些整日跟蜂蜜和葡萄酒做伴的贵族不太一样。   他本来以为他的剑或许装饰的作用更多,却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能看的出来。   店主也愣了一下,铸剑之人当然也希望自己的心血能够遇上懂它的人,但这并不代表铸剑师不需要钱吃饭:“好吧,我给您一个合理的价格,三枚金币。”   斯蒂文交换了一下搭着的腿并不开口,许愿笑了一下,指了一下那处的青年道:“店主,我跟他是朋友。”   “嗯?所以呢?”店主有一瞬间疑惑,然后坚定道,“斯蒂文的朋友满城都是。”   “谢谢。”青年哼笑了一声。   “不,我的意思是我并不富有,而且我在进您的店前,全城的店都已经去过了。”许愿笑道。   店主明显愣在了原地,有些纠结的看着对面温和却坚定的青年,明白自己遇到了第二只不好薅的羊:“好吧,最低一枚金币十银币,跟斯蒂文的剑一样,折叠锻打十次以上,一个月以后来取,定金一枚银币。”   哦,该死的斯蒂文,他的朋友也不是大方的。   “好,谢谢。”许愿从袖口中取出了一枚银币推了过去。   “还有其他需要的吗?”摩顿接过银币询问道。   “一副皮甲。”许愿说道。   “三枚银币。”摩顿报出了价格,从柜子后面取出了绳子道,“站远一些,张开手臂。”   许愿离开了柜台,解开了斗篷上的扣子,将其取下看了一眼椅子,打算放下时却被一旁静坐许久的青年接了过去:“我帮你拿着吧。”   “谢谢。”许愿笑了一下,离开那处张开了手臂。   摩顿用绳子量着腰身手臂,记录刻画着数据,有些忍不住的夸赞道:“您的身形真不错。”   虽然压了价,但他还是有的赚的。   只是这年头长的漂亮的家伙,怎么都这么抠门?   “谢谢。”许愿垂眸笑道。   “真是个不谦虚的家伙。”摩顿的声音里有着些许调侃,虽然相处极短,但他能看出来这是个好脾气的人,身上完全没有那些贵族们趾高气扬让人想要丢出去的模样。   许愿不置可否。   斯蒂文抱着衣服隐晦的打量着那处,目光却不在对方的身材上,而在那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上,从上面凸出的痕迹来看,可以确定不是铜币,而是银币或者是金币。   “斯蒂文的身形也很好,不过你的身高大约要比他高上一些。”摩顿抬头打量了一眼,回头看向了坐在那里的青年道。   许愿同样抬眸看了过去,看到的却是青年蓦然回神别开的视线,他收回视线垂眸笑道:“应该差不多。”   “还是差一些,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摩顿说道。   “你比他差的可不止一些,我都能看出来。”斯蒂文略微上扬的声音传了过来,朝着摩顿露出了挑衅的笑容。   “哦,亲爱的斯蒂文,你不怕你的剑差上一些吗?”摩顿说道。   “那我以后得到的那些稀有矿石就先不给你了。”斯蒂文笑道。   摩顿瞬间吹胡子瞪眼:“不行!”   斯蒂文轻轻哼笑了一声。   “好了,再付一枚银币的定金,皮甲十天以后来取,或者一个月后跟剑一起取。”摩顿走到柜子后面收拾绳索道。   “好。”许愿又取出一枚银币放在了柜子上,然后从斯蒂文那里取回了自己的斗篷穿上。   “这把剑先拿去用吧。”摩顿从柜台后取出了一把剑推了过来,“这是次品,但暂时够用了。”   “谢谢。”许愿拔出了那把剑,说是次品,其实只是热锻时时间把握的不是太好,确实够用了。   他将剑扣入了腰带中,掩在了斗篷下,看向了那已经起身的青年道:“走吧。”   “唔。”斯蒂文起身,顺便拎起了椅子上的奶酪罐递给了他道,“你原本的午餐?”   “不,只是奶酪。”许愿伸手接过道。   “唔。”斯蒂文抿了一下唇,“走吧。”   “附近比较好吃的店在哪里?”许愿走向门口掀开帘子回眸询问道。   然而他还没有得到答案,就被匆匆冲进门内的两人一左一右撞了两下,腰间一轻,只听到来人极大的声音:“喂,摩顿,我要的东西做好了没有?”   “还没有,再过两天。”摩顿有些不耐的声音传了过来。   “附近的店都比较贵。”许愿回眸,伸手接过了青年抛过来的东西,被其搭上肩膀向外走去,碧绿的眸在阳光下像是沁水的翡翠一样剔透,唇边带着笑容,“还是去班森家的酒馆吧。”   “谢谢。”许愿在走出一段距离后说道。   “不客气,我只是怕你没钱请我吃饭。”斯蒂文松开了搭着他的手臂道,“不过你自己也要注意些那些故意撞你的人,还有,别说我帮你拿回来的。”   “好,不会给你惹麻烦的。”许愿看着青年敛眸轻笑,他将钱袋别在了腰间,然后从袖中摸出了两枚金币递了过去道,“谢礼。”   虽然他自己能拿回来,但未必会有这么不着痕迹,而这是属于青年的善意。   金灿灿的金币在那指缝中闪闪发光,斯蒂文眉头不自觉轻挑了一下,伸手接过笑道:“你真是个不错的人。”   他觉得他们能做朋友了。 第15章 打火匣(15)   “我也这样觉得。”许愿笑道。   斯蒂文眉头轻挑,侧开视线笑出了声:“摩顿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个不谦虚的家伙,好了,我们去吃饭吧,饿死了。”   许愿看着青年前往的方向道:“那边不是班森酒馆的方向。”   “不去那里,跟我来。”青年并未停下步伐,修长的身形在阳光中形成十分潇洒漂亮的剪影。   许愿跟了上去,看着青年在人流中自如的穿行,然后在一家有着尖拱雕纹的店面前停了下来,这里的人往来穿行,衣服的质量比班森家酒馆往来的要上乘很多,只是门廊上的花环和里面难以掩饰的酒水味道告诉着路人这里是一家酒馆兼旅馆。   精心布置的外表,内里也比班森的酒馆要宽敞和舒适的多。   “欢迎……斯蒂文!”热情迎客的是一位十分漂亮的女郎,虽然同样穿着及地的长袍,面料却比普通的丘尼克要好上很多,其上甚至还有花纹,她在看到青年时笑了一下,随后目光落在了许愿的身上,在一抹惊艳划过后迎了过来,“尊贵的客人,您需要住店还是吃饭?”   “吃饭。”许愿避开了她搀过来的手笑道,“不用,谢谢。”   女郎愣了一下,随后巧笑着提起衣摆道:“您这边请。”   门廊处精心布置,内里桌面之间的间隔更是能够轻松通过数人,虽然窗户开着,店里还是点着蜡烛,氤氲出的暖光让那摆放在锡盘中的奶酪和面包看起来十分的可口。   酒水氤氲,不仅仅有啤酒和麦芽酒,鲜艳的葡萄酒也摆放在不少的桌面上。   “斯蒂文,好久不见。”其中穿行的女郎明显有不少认识青年的。   “好久不见。”青年含笑,态度中明显也有几分熟稔。   “尊贵的客人,这个位置可以吗?”带路的女郎在一个空置的桌面旁停了下来。   “你觉得呢?”青年回眸询问道。   这个位置靠近角落,距离那些觥筹交错的桌面有一段距离,许愿颔首道:“可以。”   “请坐。”斯蒂文让开了路。   许愿就坐,青年才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女郎上前问道:“您想吃点儿什么?”   许愿看向了对面正解下剑的青年笑道:“让他来点吧。”   “你确定?”斯蒂文抬眸惊讶道,“这里的东西可是相当贵,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请随意。”许愿笑道。   “好吧,蜂蜜面包两份,一只烤鹅,两份鹿肉,两份香肠,两份豆子,再来一份水果派,酒水就要麦芽酒吧。”青年甚至不需要介绍,颇有些如数家珍,“先要这些,不够再说。”   “好的,二位稍等。”女郎并未置喙什么,只记了东西转身离开。   这里属于角落,并没有什么人经过,即使有人因为斯蒂文的身份和他二人的样貌偶尔看向这里,也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声音。   女郎的身影消失在后厨,许愿对面的青年点了点桌面笑道:“有什么事想从我这里知道的?”   “你知道我找你有事?”许愿打量过桌面之间的距离,看向了对面的青年道。   “因为请我吃饭的大多都找我有事。”青年托着腮有些懒洋洋的说道,碧绿的眸却未移开,“你呢?找我有什么事?”   “只是打听一些消息。”许愿说道,“你看起来对这座城市很了解。”   “确实很了解,比如布兰德先生刚来这座城市时说自己是朝圣者。”青年碧绿的眸弯了起来,“现在却似乎打算长驻。”   “只是当时还不确定,防人的手段而已。”许愿坦言道,也确定了斯蒂文的消息确实很快。   摩顿说他的朋友满城都是,看来并不是随口说的。   “那么你想问什么?”斯蒂文问道。   “二位的餐品,烤鹅和鹿肉要稍微慢一些。”女郎托着托盘,将面包,豆子还有酒水那些摆放了上来,也让二人的对话暂时停了下来。   锡制的盘子很是精致,连酒壶都带着精致的把手,只是面包上淋的蜂蜜并没有比班森酒馆里的多上多少。   “谢谢。”许愿开口道。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二位请慢用。”女郎将盘子一一放下来后转身离开。   斯蒂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笑道:“黛西对你倒是很中意的。”   “她们跟你看起来很熟悉。”许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说道。   这里跟班森的酒馆有些不同,班森那里只有罗琳经常出入,芬妮并不常出现,只有啤酒和麦芽酒的味道充斥其中,而这里除了那位女郎,还有不少长相十分漂亮的女郎,在倒酒或是上菜的间隙会跟客人调笑两句,甚至有的会坐在客人的身边或是腿上。   “我只是偶尔会给她们带来一些廉价的香料而已。”斯蒂文拿起面包送进口中,打量着对面的男人笑道,“不过你真是跟这里格格不入?”   “怎么说?”许愿收回隐晦打量的目光,同样拿起了一块蜂蜜面包送进口中问道。   “唔,眼睛。”斯蒂文将那甜蜜的味道吞咽了下去,看向了那琥珀色的眼睛,这双眼睛很温柔,在阳光下很像是金子的色泽,是他非常喜欢的颜色,如果那是真的金子做成的话,“你看她们的眼神就像是一位对上帝十分虔诚的信徒。”   只是局限于看,没有丝毫的欲望,甚至对着那样下流的画面也只是看到了的感觉。   酒客们喜欢跟那些女郎谈情,却又瞧不上她们,而这个人的目光很奇妙,他避讳却没有丝毫对她们的嫌恶。   “我只是来吃饭的。”许愿放下了咬了两口的面包道,“这里的蜂蜜面包没有班森家做的好。”   “但是这里的盗贼要比那里少。”斯蒂文三两口将那块面包送下了肚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麦芽酒漫不经心道,“你现在的身家最好别去那里,否则被盯上暗杀都是有可能的。”   “好,谢谢。”许愿笑道。   他知道班森的酒馆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但人对金钱的欲望经不住丝毫的考验,尤其是在酒水的冲击下,强上,交欢,偷窃,打架,杀戮是经常发生在其中的事情,其他的酒馆比班森的酒馆要糟糕的多,这里已经比那些地方好上很多。   “如果你实在想去,给自己雇一堆护卫也行,然后还要保证那些护卫不会对你的钱财起念头。”斯蒂文舔去了唇上的酒水笑道。   这些话是提醒,但不乏吓唬的成分,许愿笑道:“好,那么我从哪里能找到可靠的雇佣者?”   “行会。”斯蒂文说道,“那地方建在平民区和富人区之间,很容易就能找到,不管你想雇佣什么,只要有钱就能得到。”   “好。”许愿略微沉吟。   他虽然从酒馆议论中得到了一些消息,但很多事情还是不及长期居住在这里的人。   他抬眸看向了对面的青年,发现对方已经快将一盘豆子吃光了,要出口的问题暂时压了下来,许愿看向了一旁的奶酪罐,将其推了过去道:“要尝尝这个吗?”   斯蒂文停下了舀着豆子的勺子,看向了那个罐子,虽然之前被封的很好,但从奶酪店里带出来的香味是骗不了人的,对方好像看出来他垂涎他的奶酪罐了,不过也确实如此。   “好啊。”斯蒂文将盘子推了过去。   许愿打开了奶酪罐,用勺子舀出一块放在了豆子的旁边,然后封上了盖子。   “你不吃?”斯蒂文将盘子拉了回去问道。   “这块是带给朋友的。”许愿笑道。   趴在奶酪罐上的猫猫深藏功与名。   “那我吃的是你那一块?”斯蒂文扬起了眉梢。   “不用在意,还可以再买。”许愿说道,他的口腹之欲没有那么旺盛,吃与不吃都可以,而面前的青年在品尝食物时总是会让人觉得那食物十分的美味。   “好吧,那我不客气了。”斯蒂文用豆子配着新鲜的奶酪,味蕾上的味道瞬间十分丰富,果然新鲜的比想象中更好吃。   而能轻易将美味食物送出的人,该说他是大方的令人嫉妒还是没有防人之心呢?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斯蒂文问道。   “你知道哪里有空置的店面要出租或出售吗?”许愿问道。   让他自己找,很可能遇上觉得他是外来者而宰客的,一百金币看起来很多,但想要运营起来,还是需要精打细算。   店面,材料,雇佣费用都是大头支出。   “你要开店?开什么店?”斯蒂文停下了动作询问道,“不同的东西有不同的选址,就像你不能把铁匠铺开在贵族服装店的边上一样。”   许愿略微沉吟,开口道:“香料店。”   斯蒂文眉头轻动,扯起唇角笑道:“这可是笔大生意,我想想。”   香料店,坦桑城有九家大的香料店,以及很多开了又关的小店,因为往来的香料几乎都被这九家店瓜分和垄断了,香料从海上而来,再运输到这里,虽然有种植,但极其稀少,没有货源,自然就会关门。   如果是别人要开,斯蒂文几乎可以断定开不了多久就会关门,但这个人……十天不见就拥有了不少金币,或许会有不同。   “倒是有三家还比较合适的,我先联系人,再带你去看。”斯蒂文斟酌了许久说道。   “好。”许愿应道。   “说起来,你就不怕我跟别人联手骗你吗?”斯蒂文笑道。   许愿微怔,没想到他会说的这么直白,他轻笑道:“没关系,我会付酬金,你可以两边赚钱。”   这次轮到斯蒂文愣在了原地。 第16章 打火匣(16)   斯蒂文本来只是惊讶于这个人对他的信任,这座城市的人充满着猜忌,尤其是对陌生人,连这里会跟他亲切招呼的女郎每次都会小心检查香料,虽然那些廉价香料检查与不检查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这个外来者却很不同,斯蒂文见过很多人,却没有遇到过像这样的,让人有些摸不清他的行为方式,有时候看透了,有时候又好像看不透。   “好吧,既然您都这样说了,作为您的雇佣者,我会尽量帮您把价格往下压的。”斯蒂文奉行的原则是想不通就先不想,总之他确实喜欢大方干脆的雇主。   “多谢。”许愿笑道。   “二位的烤鹅和鹿肉。”两个女郎将他们的肉抬了上来,放在了桌面上。   一只鹅和两盘鹿肉还是相当有份量的,足以吸引不少客人惊叹的目光。   “竟然点了烤鹅。”   “那可是需要用不少香料。”   “看来斯蒂文这次又傍上了一个富裕的家伙。”   “贫民区的臭虫也能坐在这里,我真不想看到他那张脸。”   “好了,谁知道他怎么讨好了阿莱恩伯爵。”   “这么多我们两个人可能吃不完。”许愿看着这份量十足的烤鹅道,肉食是很占肚子的,而烤制的食物留到下一顿味道可能就不那么好了。   “很多吗?”斯蒂文发出了疑问。   二人对视,许愿笑道:“那你多吃一点。”   “唔。”斯蒂文点头轻应,撕下了鹅腿,填充着自己还有些空的胃。   他吃的豪爽,虽然偶尔有油腥沾上他的唇,却并不显得粗鲁,反而让人颇有些食指大动。   【宿主,有人在说美人的坏话。】猫猫正趴在奶酪罐上对着香喷喷的大鹅流口水,听到那些话提炼总结,转移注意力。   【说了什么?】许愿撕下了一块鹅翅,将其放在小木盘里,推到了大鹅遮挡住的地方示意,【你挡住点儿,别被他发现。】   【哦!】猫猫欢呼一声,轻轻走到了木盘边低头,啃着鹅翅交代事情,【他们说美人是贫民区的臭虫,还说他讨好什么阿莱恩伯爵,傍上富有的家伙,富有的家伙就是指宿主。】   【他能坐在这里,而那些人无法赶走他,生气的是他们。】许愿看着青年吃的十分畅快的模样,从烤鹅身上撕下了一块肉放进了口中。   肉质倒是新鲜的,只是放的香料和调味品不足,有些腥和干柴,而这大约是这个时代的人类和青年能够吃到的比较上乘的食物了。   人有富贵之差,却无贵贱之说,更何况在这个时代,起伏乃是寻常,今日堂上客,明日阶下囚之事比比皆是。   青年从前或许过的很辛苦,但现在已经挣扎出来了,虽然他应该还有很多想做的事,但已经自由。   斯蒂文察觉对面停留的目光时抬头,在映入那双琥珀色的眸中时,像那晚一样被看到心灵深处的感觉再度升了起来。   “喂,别这样看着我。”斯蒂文沉下了脸色,感受着背后顿起的微汗道,“太冒犯了。”   “抱歉。”许愿收回了目光笑道,“我只是觉得你的胃口很好。”   斯蒂文神经略微放松,直觉给予的危机感却没有消除,或许对方没有恶意,但没有人喜欢被看透的感觉。   算了,看在他很大方的份上。   【宿主,你好像惹他不高兴了。】猫猫抬头左右打量道。   【这次真不是故意的。】许愿说道。   他只是觉得这样的性格养成很奇妙,也很好。   “好了,来谈谈其他的事吧。”斯蒂文咬了一口肉,又将其放了下来,突然发现这件事好像有点影响到了他的胃口。   他以前不把一整只鹅吃完是不会停的,现在才吃了半只。   【好了,先不吃了,一会儿要被发现了。】许愿伸手扣住了那个小木盘道,“谈什么?”   猫猫:【!】   宿主惹的人,为什么遭殃的是它?!   “一些合作的事,你要开香料店有货源吗?”斯蒂文倒了一杯酒,去着口腔中残留的腻感道。   “暂时没有。”许愿的手触碰到了自己腰上的袋子,略微沉吟,擦过手,将其中的小木盒取了出来。   “我这里倒是有一些。”斯蒂文沉默了一瞬,他还没有见过有人打算开店,货源都没有搞定的,“你有兴趣吗……这是什么?”   他看着对方推过来的小木盒有些疑惑道。   “打开看看。”许愿说道。   斯蒂文拿起那个看起来十分精巧的木盒,还未打开盖子便已经闻到了些许馥郁的香味,香料?然而他打开盖子看到的却不是粉料一类,而是带着甜味的琥珀色液体。   “这是蜂蜜?”斯蒂文轻嗅惊讶道。   “玫瑰花蜜。”许愿看着他微亮的眸笑道。   “这比普通的蜂蜜还要珍贵太多了。”斯蒂文只是闻着味道就有些口齿生津,蜂蜜产出不易,只是普通的蜂蜜就非常贵重,旅馆里根本不舍得放,只有贵族们才能吃得起,虽然份量有些少,但绝对能卖出高价,“这是你的货物之一?”   这家伙从坦桑城消失了十天,总不能去扒蜂窝了?   “不,这是对刚才冒犯到你的歉礼。”许愿说道,“刚才的事我确实很抱歉。”   斯蒂文微怔,他略微审视的看向对面的人,在对上对方毫无避讳的目光时错开了,其实说起来这种看透的事也不是很生气,他只是直觉很危险,对方似乎能将他这个人和所有心思看的一清二楚,而他并不是一个坦荡的人。   对方的身上并无阴霾,即使有所诉求,也是光明正大的来,对于他想赚钱,也并不避讳和忌讳,连歉意都是直白坦诚的,但他跟对方并不是同一种人,所以会相形见绌吗?   “你确定要作为歉礼?这样东西我会作为商品出售的。”斯蒂文合上了盖子道。   他虽然喜好美食,但这么珍贵的商品吃下去,他会心疼损失的金币。   “嗯,送给你了,你怎么处理可以自己决定。”许愿笑道。   斯蒂文:“……”   他真的很不适合跟这种体贴的好人打交道。   “好吧,你的歉意我收到了,下不为例。”斯蒂文将那个盒子收了起来笑道。   他第一次收到这么真诚的道歉,感觉生气好像没必要了。   “好。”许愿看着他重新扬起的唇角笑道,“你的货源是什么?”   “比较稀有的香料。”斯蒂文从他自己的腰间解下了一个袋子,从里面同样取出了木盒道,“这是从沿海得来的东西,那些香料店里都未必有的高级货。”   许愿接过,打开了木匣,其中有着分隔,一些放着木制的块状物,一些放着粉料。   “檀香,丁香……这是肉桂和胡椒的粉末。”许愿辨别道。   斯蒂文托着腮看着他惊讶道:“没想到你竟然都认识,看来起码不用担心你被假香料骗了。”   “了解过一些。”许愿捻动着那些粉末道,“这也是上品?”   “嗯。”斯蒂文点头,心神微紧,“有什么问题?”   “这里面掺了一些沙土。”许愿看向他的神色道,“很微量,几乎察觉不出来。”   但香料几乎跟黄金等价,即使微量,也能够赚到不少了。   斯蒂文沉默在了原地,半晌后有些泄气道:“你能教我辨认一下哪些是沙土吗?”   他还担心对方被骗,结果被骗的是他自己,以往只有他占别人便宜的份,没想到终日打雁竟然被雁啄了眼睛,耻辱且丢脸。   “这些。”许愿轻轻捻动那些颗粒,将其中混杂的东西指给他看,“这些沙土也经过过筛,本身很轻,混的剂量少,即使是行家也很难看出来,不过你的檀香和丁香都是真的。”   虽然不算上品,但足够在这里卖出上品的价格,舶来品本身就是很贵的。   “谢谢你的安慰。”斯蒂文分辨着那些颗粒,拒绝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谢谢你教我。”   这句是真心实意的。   即使是九大香料店,也难免会在里面掺杂一些东西,这种专业的东西价值千金,他只是有些生气问了一嘴,没想到他会愿意教。   “不客气,只是掺了沙土还好,有些会将一些木屑打碎掺进去更难辨认。”许愿说道,“下次最好不要买成品。”   “唔,好。”斯蒂文轻应,眸光微微流转,扬起了唇角道,“布兰德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廉价品有廉价品存在的意义,就像这家店里的女郎,很多买不起名贵的香料,就会买那些掺了沙土的廉价品,价格低廉一些,份量看起来多一些,使用的时间也会长一些。   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他当然不会主动去掺杂,但将那些廉价香料带回来,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   这样坦诚的好人做生意真的不会赔本吗?虽然他懂得货比三家以及跟摩顿压价,但是这跟做生意可不太一样。   许愿轻轻敛眸,将“你也是”这样的回答压在了舌根下笑道:“嗯,我也这么觉得。”   斯蒂文眉头轻动,总觉得这对话好像有些熟悉。   按理来说,温柔的人都应该很谦逊,这家伙对于夸奖还真是照单全收,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第17章 打火匣(17)   “这份香料里掺了沙土,就不卖给你了,这份檀香和丁香你有没有兴趣?”斯蒂文伸手,先是碰到了那条还完好无损的鹅腿,手指迟疑了一下,将那只烤鹅的脖子撕了下来。   万分无奈只能抱着自己的奶酪罐打算回去品尝的猫猫瞬间激灵了一下,觉得脖子好像有点疼。   “你没吃饱?”许愿看着他的动作询问道。   “还没有。”斯蒂文将那脖子上的骨头一块一块的掰了下来道,他从来不委屈自己的的肚子。   “这份都给你。”许愿将烤鹅的盘子朝他那边推了一下笑道,“不用客气。”   “谢了。”斯蒂文也没打算跟他客气,他将那没什么肉的脖子放下,伸手将剩下的那条鹅腿掰下来的时候目光落在了那放着鹅翅的小盘子里疑惑道,“你这怎么跟猫啃的似的?”   许愿捻动着香料的手指微顿。   猫猫浑身激灵,谨慎的看向了能一人吞掉一整只鹅的大美人,战战兢兢道:【宿主,宿主,要被美人发现了!怎么办?】   宿主到小世界的时候,系统是不能被发现的。   “不太合胃口。”许愿对上那有些疑惑的目光笑道,“檀香和丁香你出什么价?”   虽然不算上品,但很完整纯粹,加工出来身价不止翻倍。   “两枚金币10枚银币。”斯蒂文给出了价格,“这是按称重来的,看在我们后续还会有不少合作的份上,最低价。”   “成交。”许愿笑道,他从袖口和钱袋中取出了足量的钱,又将檀香和丁香取了出来,香料放进了腰包,钱币则被放进匣子,合上后推了过去。   “合作愉快。”斯蒂文没有清点,直接将匣子重新装好笑道。   “合作愉快。”许愿笑道。   危机好像就这样解决了?猫猫疑惑却大松了一口气,美人实在是太敏锐了。   一顿饭许愿吃了八分饱,剩下的餐食则几乎被对面的青年一扫而空,除了那个被猫啃剩的鹅翅,一点儿也没浪费。   斯蒂文擦着手指,目光从那个鹅翅上扫过,猫猫也紧盯着那个鹅翅,一边担心被发现,一边心疼自己才啃到一半,大鹅的味道虽然对人类来说有点腥,但是对猫猫来说刚刚好。   “这个我带走。”许愿在两双眼睛齐齐的盯视下,将那木盘拉了过去,以免那啃剩的鹅翅承担过重的压力。   “你要吃?”斯蒂文有些惊讶。   “嗯,当做晚餐。”许愿笑道,然后在那双碧绿的眸中看到了十分迷惑不解的情绪。   【哦!】猫猫欢呼,它的鹅翅保住了。   “哦……”斯蒂文虽然不太理解,但谁请客,谁说了算。   剩余的鹅翅在被唤来的女郎同样迷惑的神色中被装进了布包里,跟那个奶酪罐系在了一起方便拎起。   小巧的猫有些后知后觉道:【宿主,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带走鹅翅?】   他们绝对误解了宿主,都是它给宿主光辉的形象抹了黑!   【嗯?浪费食物可耻。】许愿安抚道。   猫猫觉得宿主说的有道理:【确实!】   【没有被完整吃掉,大鹅会死不瞑目的。】许愿笑道。   猫猫继续点头,下一刻有些迷惑的抬起了头,是这样吗?   “您好客人,一共十二枚银币。”黛西算过了食物的价格后小心说道。   十二枚银币绝对是相当贵重的一餐,但其中最贵的并不是大鹅或是鹿肉本身,而是用来烧制它们的香料和蜂蜜。   许愿看着黛西小心谨慎的微笑,开口询问道:“在这里住一晚是什么价格?”   “尊贵的客人,单独的房间两晚是一枚银币。”黛西看着他的神色,谨慎中带了些热情道。   许愿略微沉吟,从袖中取出了一枚金币放在了桌面上道:“除了餐费,还有一枚银币作为你的小费外,帮我留一间房间,之后的花销从这里扣除。”   那枚金币即使放在拥有着繁琐雕纹的桌面上也十分的夺目,更是让黛西露出了十分惊喜的情绪,她笑着将其捧过,脸上洋溢着十分真诚的笑容道:“尊贵的客人,感谢你的馈赠,一切都会为您安排好的,可以告知我您的名字吗?”   “布兰德。”许愿说道。   “尊贵的布兰德先生,上帝会保佑您这样仁善的人的。”黛西恭敬的笑道,“您稍等,我为您取来房间的凭证。”   “好,谢谢。”许愿收回了目光。   黛西匆匆离开,餐桌的对面却传来了青年的轻笑声:“我同意她说的话,上帝会保佑您这样仁善的人的。”   “嗯,多谢你的祝福。”许愿看着那双洋溢着笑意的眸道。   虽然这些祝福是基于钱币的基础上。   但世人爱财,本就是十分正常的事。   斯蒂文微微敛眸,随即笑了,他对这个人最欣赏的一点,就是对金钱上的坦率。   ……   “行会往那个方向走。”斯蒂文从旅馆出来时指着方向道,“一路右拐,拐三条街的位置就能到。”   “好,谢谢。”许愿看了一下他指的地方,辨别着大致的方向道。   “是我要谢谢你的午餐。”斯蒂文扶着自己的剑柄略微沉吟道,“如果你要找护卫,最好找成熟的佣兵团,虽然价格会高上一些,但会比较安全,当然,还是要你自己筛选。”   许愿看着青年认真的眸色应道:“好,谢谢。”   筛选护卫是这个时代十分重要的事情,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有性命之忧,作为推荐的人,往往都会附带上连带的责任,而青年明显是不喜欢招惹麻烦上身的,却还是提醒了。   “唔,你接下来什么时候有空?”斯蒂文别开了视线,看着道路上的人来人往道。   “不确定。”许愿思索了一下道,他虽然住在这家旅馆,但接下来会很忙,“你那边安排好了,可以提前一天跟黛西说一声,我第二天会等你。”   斯蒂文转眸看向了他,笑了一下转身挥手道:“好,回见,去行会就说要找纽曼先生。”   “回见。”许愿看着青年潇洒转身离开的背影,提起拎着的奶酪罐看了一眼,放弃了将它和猫一起放在旅馆的打算,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阳光渐斜,午后的阳光中似乎掺杂着水汽,在行人的发丝衣摆上氤氲出十分温暖的色泽,很像是那个人眼睛里的温度。   扶着剑柄匆匆行了十几步的红发青年停下了步伐,回眸看向了那已经走出了很远的男人,眸中划过了一抹十分复杂的情绪,随后拉上了自己的兜帽,将红发遮掩,汇入了人流之中。   布兰德,这个人身上的秘密还真是多。   【宿主,美人回头看你啦!】猫猫虽然待在系统空间里屏蔽空气,但统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跟美人告别稍微惋惜了一下,就看到了这一幕。   【可能在怀疑我不是人。】许愿走到街尾时右转笑道。   【嗯?】猫猫疑惑。   不应该是好看的人之间惺惺相惜,依依惜别之情吗?   【他可能怀疑鹅翅上的齿痕是我咬的。】许愿略微叹气道。   兽类的齿痕和人的齿痕是不同的,一般人可能分辨不出来,但长期在野外行走的人是能够看出端倪的。   而斯蒂文绝对是个聪明又谨慎的人,他会留意到再正常不过,这件事是他的疏忽。   【那怎么办?!】猫猫震惊,这简直要出大问题!   万一真的被发现了,不仅宿主要被扣绩点,它也可能要上公告栏,钉在耻辱柱上,扑街!   【没关系,他发现不了我是怪物。】许愿笑道。   猫猫疑惑,猫猫耳朵竖了起来,猫猫呆滞:【哦……】   宿主他本来就是人啊……   猫猫从系统空间探头,试图发现宿主是故意的端倪,但……是它啃鹅翅在先的来着。   【喵。】许愿唤道。   【什么?】猫猫疑惑。   【你只露一个头我也会吓到的。】许愿辨别着方向,看着头顶上方浮现的脑袋无奈道。   【哦,对不起。】小巧的猫缩回了头,也仍然能够眼观八方,【宿主,这是左拐。】   【放心,能够到达目的地。】许愿径直穿过了那条还算干净的巷道笑道。   猫猫有些疑惑,然后查探了一下右拐三条街的目的地,发现好像回到了……原地。   美人的指路方式真是灾难呀。   ……   “啊嚏!”斯蒂文在跨进酒馆门的时候没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哦,斯蒂文,这里!”酒馆中的人留意到了他,热情的举着酒杯热情的搂上了他的肩膀,“快来,汉特可是新开了一桶葡萄酒!”   “他一直是一位大方豪爽的人不是吗?”斯蒂文将那沾染着酒水的手臂从肩膀上拿了下来笑道,他扫了一眼大厅中被簇拥着酩酊大醉的人,却是走向了楼梯。   “喂,你不过去敬他一杯吗?”那人看着他上楼的背影喊道。   “我还有点事,晚点等他酒醒了再说。”斯蒂文径直上了楼,朝后摆了摆手道。   “真是无趣的家伙。”那人看着他上楼的背影嘟囔了一声,再度挤进了那场狂欢之中,勉强簇拥在了那穿着华服的男人身边,“亲爱的汉特,感谢您赐予我们美味的葡萄酒。”   斯蒂文上了楼,敲响了其中一间房门道:“老伯特,你那可爱的店面有人要接手了。”   “斯蒂文,你每次都这么说。”有些瘦削的身影打开了房门道。   “这次是真的。”   “你每次都这么说。” 第18章 打火匣(18)   行会很是热闹,宽敞的门庭外扎满了来往的人,有抱着剑的佣兵,也有背着背篓的农夫,鞋匠在一旁支起了摊子,抱着酒罐的酒商将那啤酒一杯杯的分卖着。   鱼龙混杂,这里倒像是一个小型集市,一眼就能够辨认出来。   而当许愿出现在那里时,那些或是闲聊或是休憩的人纷纷看了过来,上下一打量,已有人眼睛发亮。   “尊贵的客人,你需要找什么人?”靠在门柱旁的人热情的走了过来招呼,看着他身上的行头和样貌,眼睛几乎都在发光,而其他尚未来得及打招呼的人纷纷竖起了耳朵。   “我来这里找纽曼先生,谢谢。”许愿笑了一下,扶着剑柄走向了那宽敞的门庭。   那人停在了原地,颇有些泄气,然后朝其他竖起耳朵的人招了招手道:“好了,应该是熟客。”   “看着眼生,没在坦桑城里见过。”有人说道。   “贵族们都喜欢坐马车出行,也很少有来这种地方的,没见过才正常。”   “真可惜,还以为遇到了一只肥羊,没想到是熟客。”   有人收回了探究的目光继续忙着自己的事,也有人顺着墙根躺了下去,以免消耗不必要的体力。   【感谢美人。】猫猫合爪念道,要不宿主就要被当成肥羊宰了。   【嗯,感谢。】许愿笑道。   这里的门庭宽敞,装饰却并不华丽,其中分布着陈旧的柜台,其后坐着不少穿着长袍的人,除了他们身后的墙,其他墙上也悬挂着各种用羊皮,木头,莎草纸誊写出来的图画或者文字。   许愿本意是想看看这些悬挂的内容,可他在进门的时候,原本坐在柜台后正用羽毛笔书写着的男人已经走了过来,带着恭敬的笑意询问道:“尊贵的客人,您有什么需求,行会都能满足。”   “我找纽曼先生。”许愿垂眸道。   男人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小声的问道:“是斯蒂文介绍您来的?”   “是。”许愿应道,“您是?”   “我就是纽曼·伍德,您需要找些什么?”纽曼笑道。   “识得文字,可以书写或画图的人。”许愿说道。   纽曼的面色一时有些为难:“您要找抄写员?”   这应该是这个时代识字的人的简称?   “很为难吗?”许愿询问道。   “流动的抄写员并不少。”纽曼蹙眉道。“但达到行会标准能够雇佣的并不多,目前没有合适的。”   这个时代很多人还挣扎在温饱线上,做工,探险算是收入的两大来源,而能够达到识字标准的,要么属于贵族,要么在修道院从小加以培养,在外雇佣的极少也很正常。   “那么佣兵团呢?”许愿并未在此事上纠结,转而询问另外一件事。   “这件事很乐意为您效劳。”纽曼听到这个要求时反而大松了一口气,“请跟我来。”   “劳烦。”许愿跟了上去。   纽曼则走到了柜台的后面,站在凳子上取下了数个卷轴和木牌,一应放在托盘上推了过来:“这些都是很成熟的佣兵团,无论是野外冒险还是上战场,都取得过非常棒的成绩,您看看,看上哪个我可以帮您找到他们守在这里等候雇佣的人。”   “好,谢谢。”许愿拿起了一个木牌观看,其上顶头正中用刻刀镌刻着一个圆环火焰的标志,下面则是文字,整体排列还算整齐。   【奥O佣兵图,一共13人,O长,奥O,O长,O剑……】   文字不算太长,其下还用刻刀画了一些图,但奈何系统统筹了所有小世界的文字,也没能完整的念下来。   “这个信息不太清晰。”许愿将木牌放了回去说道。   “这是奥莱佣兵团的,13人,应该是流动抄写员书写的。”纽曼看了一眼,轻咳道,“行会的抄写员书写一次要一枚银币。”   一枚银币就是四百枚铜币,有时候比一个佣兵团数日的酬劳还要多,而能够挂在行会工作人员身后的墙上,应该也是需要付出一些钱币的。   “好,谢谢。”许愿将其放下,拿起了其中堆放的羊皮卷。   这上面的文字相对而言就通顺了很多,虽然有刻刀刮过修改的痕迹,但大意很清晰。   罗德佣兵团,19人,参加过三场战役,年龄在30左右,擅长重斧者3人,持剑者9人……雇佣价格一人一日20枚铜币。   作为护卫,这个价格不算高,但吃住一应都需要主人负责,武器盔甲同理,一月起码要一枚金币附带五六枚银币,一年就是十几枚金币。   许愿将木牌和羊皮卷一一看过,其中介绍不一,但战绩都很不错,纽曼虽然提供了途径,但想要筛选出合意的还是要自己来权衡。   “尊贵的客人,您看中哪个了?”纽曼在他看完时小心询问道。   “这五个,我需要一一看过。”许愿将三份羊皮卷和两块木牌单独取了出来道。   “好的,很乐意为您效劳,但是您需要先留下一枚银币作为保障。”纽曼不好意思的笑道。   “好。”许愿笑了一下,将取出两枚银币推了过去道,“麻烦了。”   纽曼在看到另外一枚银币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了喜悦,他轻咳了一声,将两枚银币都收了过去笑道:“您真是一位慷慨仁善之人,感谢您的眷顾,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尽快。”许愿说道。   “好的,这三个佣兵团明天就能联系到,我会让他们在此等候您的到来。”纽曼将其中三份拿了出来,又将一块烫着跟行会一样花纹的木牌推了过来道,“这是凭证。”   “谢谢。”许愿接过,将其放进了腰包里。   “还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纽曼的态度比刚才更加热情了几分。   “我需要找一些工人。”许愿沉吟道。   “工人都在左面墙上,您需要什么样的,我帮您翻找一下记录。”纽曼询问道。   许愿看向了左面几乎挂满的墙面,那里有人拿着一截很长的棍子将一些木牌或是莎草纸取下来,再挂上去一些新的,层层叠叠的覆盖,不知道多少被吞没在了其中,恐怕连在那里整理的人都未必知道其中有多少。   “有精巧技术的木工或是打造精巧器物的锻造师。”许愿说道。   纽曼脸上明显划过了迟疑,说了稍等,离开了柜台,从橱柜那里搬来了十分厚重的莎草纸装订的册子开始翻找。   莎草纸有些粗糙,他每翻一页都十分的小心翼翼,奈何其中书写的文字既小又密,他在其中翻找了一页又一页,头越来越低,汗水都要分泌出来了。   “纽曼先生,不着急,我先自己看看。”许愿看着他几乎伏案的身体说道。   纽曼惊讶抬头,微胖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您请自便。”   许愿颔首,走向了左面聚集着人群的墙面,原本就对他有所关注的人自动让开了一些道路,纽曼看着那里则轻轻松了一口气,一边翻找一边感慨着那真是一位仁慈的客人。   纽曼的柜台后面大多是一些佣兵团,冒险或是建造类的任务,而左边墙面这里则是一些做工类的。   纺织,木工,饲养,挤奶,鞋匠以及一些零散的佣兵,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只是有的上面还有几个文字,而大部分上面都是画着各式各样的图案,只能靠猜测。   “这位尊贵的客人,您需要找什么?”正在整理的人在发现他时热情询问道。   “不忙,纽曼先生在帮我找。”许愿笑道。   “哦,好的。”那人有些遗憾的离开,却是忍不住的看上几眼。   【报告宿主,没发现有效信息。】猫猫眼花缭乱,仿佛在看满墙涂鸦,即使统子数据中记录了无数文字,也败倒在了这成堆的象形图中。   【辛苦了。】许愿倒是在其中看到了一些形似木工的信息,只是上面所画的线条精确度达不到他的要求。   【不辛苦。】统子终于发挥了自己的作用,以后都能昂首挺胸翘起尾巴走路了,【宿主,那边比较有意思。】   【嗯?】许愿略有疑惑,回头看向了右面的墙,那里也挂着不少的任务,虽然也有些密,但却几乎都是羊皮卷,而扎堆在其下的,几乎都是穿着锁甲,配着刀剑的人。   许愿转身,朝着那边走了过去,而这边原本在关注的人群顿时小声议论了起来。   “他看起来像是一位贵族。”   “是那种住在城堡里的贵族吗?”   “我想是的,刚才纽曼先生很热情的接待了他。”   “那样的贵族竟然会亲自来这种地方。”   “或许他很好奇。”   “他真英俊,我想他以后会娶一位很漂亮的妻子。”   “哦,亲爱的,不要去幻想那些事情。”   许愿并没有听到那些细碎的议论,因为整个大厅都很嘈杂,他站定在右面的墙下,入目的第一个就是长了两个头的蛇的图案。   任务:寻找传说中的两头蛇,赏金五十枚金币。   【这种任务好赚钱!】猫猫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赏金。   【有剧毒,沾之即死。】许愿阅读着其下的内容笑道。   猫猫顿时偃旗息鼓。   “做这种任务还不如陪汉特去喝酒。”旁边的佣兵跟同伴嘀咕道。   “谁说不是呢。”他的同伴表示了十足的赞成。   许愿的目光微转,顺着二人的目光落在了另外一张任务单上,独角兽。   嗯,果然是比那边新鲜有趣。 第19章 打火匣(19)   “哎,你说我要不要从行商那里购买一个独角鲸的角送给他,告诉他那是独角兽的角?”旁边的佣兵小声笑道,“那样他或许会很高兴的分给我一些金币。”   “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但我听说锡德已经做了这件事,所以今天汉特邀请了很多人在开庆祝会。”他的同伴有些幸灾乐祸的道。   “那看来只能朝他哭穷了,那家伙可是十分大方。”佣兵并不对一个主意失败引以为意。   “而且他今天的心情很好。”他的同伴顶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去找他喝酒。”   “反正也没什么中意的任务,走吧。”佣兵耸了耸肩,两个人相携离开。   他们离开,关于汉特的议论却并没有因此而消失,许愿静静站着,就足以听到很多关于汉特的近况。   “汉特真是一个好运的家伙。”   “谁说不是呢,我猜他一定是从巫婆的森林里找到了宝藏,才能过上这么富足的生活。”   “可惜他住的地方防守太严密了,巡逻队总是在那里往来。”   “最近艾德队长不是离开坦桑城,去了巫婆的森林了吗?”   “国王也对那里的宝藏感兴趣吗?”   “或许吧,但去往那里的人死了太多了,据说是需要调查一下,万一藏着什么魔物,还是要组织讨伐。”   “巡逻队不在,那我们要不要……”   “这样太冒险了,万一被抓到,我们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   “没关系,艾德在的时候不也没抓到马丁吗,我们要是……”   夹杂在嘈杂人声中的声音很小,有的甚至需要系统转述才能听清大意。   【宿主,他们好像打算从汉特那里抢夺金币。】猫猫兢兢业业转述道。   【听清时间了吗?】许愿看着墙面上的任务询问道。   【就在今晚,抢到了就逃跑。】猫猫问道,【宿主,我们要怎么办?】   猫猫很纠结,那些人不是好人,汉特也不能算好人。   【给巡逻队传个消息。】许愿说道。   【您要帮助汉特吗?】猫猫有些惊讶。   【他们那样做会有无辜的人遭殃的。】许愿看了一眼柜台,从墙壁那里离开了。   【哦……】猫猫乖乖应了一声,宿主永远都是那个温柔的宿主。   “尊贵的客人,我这里找到了五位可能符合您要求的人。”纽曼在许愿走过去时正从那厚厚的册子上抬头,他将誊抄出来的莎草纸递了过来道,“需要我明天一并为您找来吗?”   许愿一一看过,抬眸笑道:“好,麻烦了。”   “哦,这是我的职责,您真是太客气了。”纽曼笑道,“您有什么需求都可以跟我说,我很乐意为您服务。”   “暂时没有了。”许愿将那页莎草纸折叠放进了怀里笑道,“明天我再过来。”   “好的,您慢走。”纽曼扶着柜台起身道。   “回见,不用送了。”许愿抬手制止,转身离开。   纽曼看着他的背影,揉了揉因为查找而头疼的脑袋,重新坐了回去,他摸了摸钱袋里的银币,想着下次斯蒂文如果不问他要十枚铜币的酬金,他就请他……喝酒。   是的,喝酒,没有人会愿意请那家伙吃饭,毕竟那家伙每次都好像能够吃下一头牛。   ……   “阿嚏!”斯蒂文坐在那间卧室的凳子上又小小打了个喷嚏,他轻抵了一下鼻尖道,“你身上的香料太多了。”   “这可是身份的象征,你这抠搜鬼是不会懂的。”老伯特瞪了他一眼,颇有些炫耀道,“我可是有很多香料的藏品。”   “还有一家倒闭的香料店。”斯蒂文将靠着的窗稍微推开了一些缝隙,懒洋洋的说道。   不管多久他都无法理解这种不洗澡却往身上涂抹很多香料的行为。   即使是大鹅进烤炉,都需要清洗干净再涂抹蜂蜜和香料。   要说味道,还是布兰德身上的味道令人舒心,他的身上好像有一种有别于这座城市的干净,靠近的时候好像连发丝都透着草叶清淡的香气,似乎带着身体本来的温度,一点也不惹人讨厌。   “你这家伙的嘴巴真是坏透了。”老伯特脸上并不见恼怒,他只是伸手将打开的窗又关上,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从那家伙那里敲到了多少?”   斯蒂文被他的动作和言语拉回了思绪,他扯动了一下嘴角道:“你觉得是多少?”   “一枚银币?”老伯特来了兴致。   斯蒂文淡淡别开了视线,在老伯特的瞪视下又将窗户开了条缝:“少了。”   “你这家伙,别让外面污浊的空气污染我的香料!”老伯特嚷嚷道。   “好了好了。”斯蒂文在他的瞪视下将窗户关了起来,“真是一个老顽固。”   “那……是五枚银币?”老伯特并不在乎这家伙的嘴坏。   “要是有那么多就好了。”斯蒂文从腰封里摸出了一枚银币,轻巧的弹上了天空,又让其落在了掌心道,“三枚。”   “也不是很多。”老伯特迟疑了一下咬牙道,“如果你能帮我谈成,我给你五枚银币怎么样?”   五枚银币,可是一位木工或是挤奶工数月的收入了,即使是老伯特家的酒馆,也只有卖出昂贵葡萄酒的时候,一天的纯利才有可能达到这个收入。   斯蒂文看着老伯特肉痛的神色,觉得这才像一个正常人付出银币该有的样子,他不能被布兰德那家伙带出坏习惯。   “只有五枚银币?”斯蒂文打了个哈欠询问道。   “哦,亲爱的,你不能太贪婪,那样会下地狱的。”老伯特说道。   他这样的人哪里还怕下地狱呢?斯蒂文唇角露出了笑意,微微被泪水沁润的眸弯了起来,露出了一种极为亲切纯良的神情:“好吧,五枚就五枚,作为老朋友,我当然会帮你的。”   五枚银币对两枚金币和一只大鹅,选择帮哪个一目了然。   “我亲爱的朋友,我当然相信你。”老伯特露出了信任的神情。   事实上,如果没有付出足够的钱,整个坦桑城没有人会相信斯蒂文的话。   但五枚银币绝对足够碾压那位商人了。   “但你要知道,他虽然足够富有,但也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斯蒂文眨掉了眸中的湿润道,“如果能达到你预期的价格当然很好,但是如果达不到,我也没办法,以后你需要自己去找愿意租下你店铺的人。”   “你不帮我找了?!”老伯特十分惊讶道。   斯蒂文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打开了窗户笑道:“亲爱的老伯特,你可是在你自己的酒馆里找了很多富贵的客人租赁你的商铺都没租出去,我帮你找了十位租赁者,阿莱恩伯爵都为你出的价格而沉默,连大方的汉特都不愿意付出每个月十五枚金币的租金,如果这次还不行,我想我注定无法赚到你许诺的五枚银币了。”   老伯特哑口无言,甚至忘记了让他关上窗户:“但那家店铺我当初投资了很多,里面甚至有贵重的挂毯。”   “但是它倒闭了。”斯蒂文轻叹,他关上窗户起身道,“老伯特,人要学会接受现实,你放在那里它甚至不会产生一枚铜币的收益。”   “你要去哪里?”老伯特看着他的身影道。   “楼下,汉特包了场,我要去吃点东西。”斯蒂文说道。   “哎,等等,你这次没有带回来什么珍贵的东西吗?”老伯特搓了搓手道,“比如稀有的香料。”   “有啊。”斯蒂文扶着门回眸笑道,“但是我想汉特比你更需要它们。”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道:“记得后天的时间。”   “知道了。”老伯特撇了撇嘴,根本就不是什么汉特更需要那些香料,而是在汉特那里,斯蒂文带回来的东西价值能翻几倍,因为他跟阿莱恩伯爵交好,而汉特很乐意体验那些贵族的东西,“那桶葡萄酒就问汉特要三枚金币吧,这才符合他的身份。”   这个决定坐下,老伯特刚才略微郁闷的情绪瞬间消失。   ……   “尊贵的客人,这可是关于冒险可能会遇到的动植物最全的记录!”穿着洗的发白的亚麻色长袍,将胡子努力修剪成了锥形的摊主挥舞着手中的羽毛笔兴奋的介绍道,“即使是行会,也没有这么全的记录!”   许愿出了行会的门,只是看了一下这周围的小摊,就被这位自称富宾恩的先生自信洋溢的拦住了。   他手中是对方塞过来的莎草纸装订成的书,传说中最全冒险动植物记录的手抄本和画本。   书即使放在膝上,都有一种很厚重的感觉,而这全是手写的,许愿没有着急去翻开它,而是看着那摊主道:“它的价格是多少?”   他得弄清楚它的价格,否则翻坏了面临超过预算的赔偿就糟了。   摊主的身体往前倾了些,压低了声音道:“只要一枚金币。”   “一枚金币?你不如去抢!”旁边正在修着鞋的摊主没忍住叫了出来。   “这可是我全部手抄完成的!”富宾恩有些不服气的反驳道。   “如果你是在修道院抄写的圣诗,它或许有这个价值。”鞋匠高声嘲讽道,“但它只是一堆废纸而已,尊贵的客人,您想要了解冒险,只需要在行会花两枚银币就能买到十分全的装订集。”   “但我这是最细致的。”富宾恩据理力争。   “但你连坦桑城都没有走出去过不是吗?”鞋匠嗤笑道,“你能挥动的最重的东西应该只有你的羽毛笔和修剪胡子的剪刀。”   富宾恩的脸色涨的通红,他有些愤怒的握紧了自己的笔,深深呼吸着,却似乎没有办法反驳。   “谢谢您的提醒。”许愿扶着那本书笑道,“我想我需要稍微翻阅一下。”   富宾恩错愕的看向了他,轻舒了一口气道:“这是我的荣幸。” 第20章 打火匣(20)   装订册很厚,只是其中的莎草纸有些脆弱,许愿翻开的时候很是小心翼翼。   而其中很是整齐的写满了文字,虽然有一些笔画不全,或是用了符号代替,但整个文意是读得通的。   鸟身人头兽,拥有蝙蝠一样的翅膀,但其上长满了肮脏的羽毛,有两根尾巴,会带来瘟疫……   除了文字阐述的简介,其下还画了各种各样的图形,甚至用线条勾勒出了其上的羽毛纹路。   许愿小心翻过了另外一页。   夏拉德留斯,一种拥有着白色羽毛的神鸟,如果它站在病人的床头,能够预示即将到来的命运,如果它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说明病人即将死亡,如果一直看着它,说明它在吃它的病,并会在太阳中将其焚烧净化。   其下同样配有图画,只是虽然看起来像鸟,但因为没有白色的颜料,并不能看出神鸟的英姿。   一页又一页,其上记录着一些能够用到的草植,比如受伤疗愈或者止腹泻的,还有一些传说或非传说的生物。   “尊贵的客人,您觉得怎么样?”富宾恩的声音传了过来。   许愿抬眸,看向了那有些忐忑屏息的人笑道:“您记录的很好。”   虽然独角兽画成了犀牛,虽然里面还有百目怪的存在,但的确记录的很是有趣。   “哦!您真是一位博学的人,只有您这样博学的人才能看透其中的奥妙。”富宾恩有些激动的称赞道。   “但很可惜我暂时用不到它。”许愿在他几乎要唱起颂歌时说道。   如果他现在身家充足,会不吝啬买上这样一份十分有趣的手抄本,但很可惜他现在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呃……”富宾恩的话语瞬间卡壳,他的脸色稍微有些沮丧和失落,却是勉强扬起一些笑意,“也是,您这样尊贵的客人去野外冒险的机会格外的少。”   “很抱歉。”许愿将书合上,放回了他的摊位上。   “没,没关系……”富宾恩抿了抿自己有些干涩的唇。   “哦,可怜的富宾恩,没关系的,即使没有卖出你那价值一枚金币的书,你明天也能向我借一枚铜币,去买一块黑面包来填充你的肚子。”一旁的鞋匠擦拭着自己的工具开口笑道。   “面包我还是吃得起的。”富宾恩虽然面色微白,还是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那真是一件不幸的事。”鞋匠似乎并不在意的哼笑道。   “您好,我可以借您的纸笔用一下吗?”许愿在他们的话题终结时开口询问道。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富宾恩回神,有些受宠若惊的将自己的纸笔递了过来,并附带上了他用来写字垫着的木板。   “谢谢。”许愿将其放在腿上,沾了墨汁在其上书写着询问道,“您为什么不进入行会工作呢?”   “哦,您不必对我说话这么客气。”富宾恩很少听到这样的敬称,而且是这样一位尊贵客人口中的敬称。   一旁的鞋匠看了过来,嘴唇轻动了几下,却是如之前一样再次闭口不言。   “进入行会达到一定的标准,而我并不符合他们的标准。”富宾恩给出了答案。   “标准是什么?”许愿晾着纸张上的墨迹抬眸询问道。   据他所看到的,即使是纽曼,书写的字也并非全对,那本记录厚重的书册上也有很多错误的字迹,才让他寻找的十分艰难。   “那是一种非常严格的标准。”富宾恩说到这句话时移开了视线,有些局促的在袍角上蹭了蹭手指。   “那么修道院呢?”许愿询问道。   “尊贵的客人,那里的抄写员都是从小培养的,需要对上帝拥有着十分虔诚的信仰,才能触碰那些圣诗。”鞋匠没忍住开口道。   富宾恩对此并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道:“我并不是一位修士。”   “那么您愿意为我工作吗?”许愿将木板上的纸张折叠起来询问道。   一旁的鞋匠瞪大了眼睛,富宾恩更是看着他陷入了失语状态。   “我需要雇佣一位抄写员,您的书写或许达不到行会的标准,但很适合我这里的工作。”许愿将那张纸撕开,一半扣在木板上连同笔一起还了回去,“酬金的事可以商议。”   “可是我……”富宾恩有些踌躇,却又想不出自己需要拒绝的理由,这就像是天下掉下的一块馅饼一样。   “您可以先考虑,如果觉得合适,可以来纸上的地址来找我。”许愿起身道。   富宾恩看向了木板上的纸,将其拿起来时面前尊贵又英俊的客人已经起身,留下了一句带着笑意的告别:“希望能再次见到您。”   他的身影在夕阳下十分的高大耀眼,笑容温暖的就像是降临人间的天神。   富宾恩捏着那张纸条,有些激动的看着其上的字迹,明明是同样的纸笔,对方写在其上的寥寥数语却勾勒着极其漂亮的笔锋,仿佛连字迹中都带着尊贵。   天呐,他要交好运了吗?   “喂,你真的要去吗?我可从未在坦桑城中见过他。”鞋匠在一旁说道。   “你没见过的人太多了。”富宾恩看着上面的字迹,将纸条折叠收好,塞进了最里面的衬衫里。   鞋匠撇了撇嘴,连切着皮具的动作都重了两分。   “我好像见过他……”停留在一旁正用水囊喝着酒的佣兵道。   “在哪里?”富宾恩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好像是在班森的酒馆里。”佣兵打了个酒嗝道,“几天前的事了,他当时还穿着十分破旧的丘尼克,没想到这么几天时间就拥有了一身漂亮的行头。”   “他是外乡人?”鞋匠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询问道。   “应该是,他说他是一位朝圣者。”佣兵在一些路过的人竖起耳朵时愈发大声了,“但现在看起来并不是。”   “哦,听起来他像是一个拥有漂亮样子的骗子。”另外一位摊主说道。   “又或许他成了哪个贵妇的情夫也说不定。”佣兵嘲笑道,“那副样子最是讨贵妇们喜欢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着,试图从其中扒出更多让他们感兴趣的传闻。   “哦,可怜的富宾恩,看来他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鞋匠重新恢复了轻松的神情,“毕竟他连一枚金币都付不起。”   富宾恩的脸色有些灰败,却还是勉强开口道:“或许他只是喜欢伪装成平民的贵族。”   “没有这种可能,贵族们可不会来这种地方,他们有着数不尽的佣人,而他甚至连匹马都没有。”鞋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要垂死挣扎了,我的老伙计。”   周围人都在欢笑着,富宾恩的脸色却渐渐暗淡了下去,他看着摊位上厚重的书籍,已经削了很多次的羽毛笔以及快要干涸的墨,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处放着的纸条,轻叹了一口气。   天下是不会掉下好运的,他已经无数次验证了这件事。   ……   【宿主,行会那里的人好像发现了你之前去过班森酒馆的事。】猫猫时刻注意聆听来自人群的声音,在听到热议和传播时有些担忧,【怎么办?】   【没关系,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许愿笑着压低了帽沿,将斗篷解了下来搭在手臂上,走向了路边那正削着木头的少年。   就如他当时所想的,容易招人注意的外表,会给他添上一些麻烦,但其实影响不大。   猫猫觉得宿主说的有道理,但是又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小朋友,你手上的这件木器怎么卖?”许愿询问道。   “我希望它能卖到五个铜币。”少年头也不抬的回答,下一刻却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了面前蹲身下来,却被帽沿遮掩的有些看不清眼睛的人道,“它还没有做好。”   “这样,我给你十枚铜币,你能帮我去送一封信吗?”许愿笑道。   他的话语仍然是和煦的,只是声线在天边渐起的乌云中听起来有些微冷,跟平常的声音很不一样。   “很乐意为您效劳。”少年有些激动道,“送去哪里呢?”   “巡逻队。”许愿说道。   听到这个答案,少年明显有些迟疑:“为什么要送去巡逻队,不会是什么挑衅书吧?”   “当然不是,我看起来像那种胆大妄为的人吗?”许愿笑道,“快去快回,如果你的腿脚够快的话,我会再给你十枚铜币。”   二十枚铜币对于少年来说实在是一笔难以轻易拒绝的财富,而眼前的人看起来十分富裕,并不像是巡逻队会为难的人,而且只是跑腿而已。他稍微迟疑了一下伸手道:“好吧,我去。”   许愿将那封折好的信以及十枚铜币放在了他的掌心,抬眸时少年已经兴高采烈的跑了出去,他的工具别在腰间,原地只剩下这几块散落的木头。   许愿将其拾起靠在了少年原本坐着的石头上,又将十枚铜币放进了木头的孔洞里起身离开。   【宿主,放在那里说不定会丢。】猫猫提醒道,虽然那些木头看起来还没有成型,好像在路边也不会有人理,但还是有被人捡起来拿回去烧柴的可能性的。   【不会,他的腿脚很快。】许愿将斗篷重新扣上,拐进了另外一条巷道时,少年折返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街头。 第21章 打火匣(21)   行会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人多的地方总是格外容易出现纷争,就近驻扎的巡逻队离这里并不远。   全力奔跑,少年去而复返,速度甚至比跟在他身后的巡逻队成员还要快上一些,当然,也不乏那人的身上束缚着有些厚重的锁甲的缘故。   “人呢?”握着剑柄的巡逻队员问道。   “啊,他刚才还在这里。”少年停在了那堆木头旁,有些丧气的看着空荡荡的原地。   “好吧,他除了让你送信还说了什么?”巡逻队员看着少年布着茧的手指询问道,写字那种技能并不是眼前的少年能够掌握的,否则他不会是个木匠。   “他说如果我腿脚快的话,可以再给我十枚铜币。”木匠少年有些郁闷道,但他已经全力奔跑,回来的时候人还是不见了。   “看来是一个相当大方的人。”巡逻队员捏着那张纸琢磨道,“那么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他戴了一顶朝圣帽,遮住了眼睛。”木匠少年想着自己没拿到的十枚铜币努力回忆道,“长的很高,看起来像个贵族。”   巡逻队员的脸色微变,脸上些许的不耐瞬间消失:“哦,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件事的,你确定他是一位贵族?”   “是的,他穿的衣服很贵重。”少年看着对方变得慎重的脸色有些惊异道。   “看来是一位善良的贵族发现了这件事,才告诉了我们,让我们阻止悲剧的发生。”巡逻队员捏着那张纸反复看了看,再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直接转身离开了,“看来得做点布置。”   他的直接离开反而让木匠少年轻轻松了一口气,只是他重新坐回了原地,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摆弄着那些木头,那个看起来尊贵的客人骗了他,难道是他的腿脚不够快吗?   木头转向,一声滑动声响起,其中流淌出的铜币四散着在地面上跳跃,这样的画面几乎让少年惊呆了,而下一刻他几乎像猫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将那些四散的铜币一一捡了起来,在衣摆上擦干净了尘土,在掌心中细细数过,正好十枚。   “哦,他真是一位诚信的人。”少年握着那些铜币难以抑制心中的欣喜,并深深忏悔自己之前对他骗人的揣测,“与他相比,我真是一位罪恶的人,愿上帝保佑他那样善良的人。”   少年的祷告声并无人听见,天色渐暗,许愿在那家相对安静的旅馆变为狂欢圣地之前上了楼。   “布兰德先生,您需要什么晚餐,我可以给您送上来。”黛西热情的说道。   “一份面包和豆子就可以。”许愿说道。   “好的,您稍等。”黛西带着笑意离开。   许愿则掩上了略有些厚重的门,将手上拎了很久的奶酪罐放在了桌面上打开。   【奶酪,奶酪!】小巧的猫直接出现在了奶酪罐旁,不等许愿将其倒在盘子里,已经将头探了进去,咕噜的声音从它的喉头响了起来。   许愿试图阻止的手停了下来,对于人类而言单吃显得咸腥味过重的奶酪,对猫来说可能刚刚好,即使它是一团数据。   不过数据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弄脏皮毛。   许愿解下斗篷将其挂了起来,然后走到了屋内放着的瓦罐处洗了手,这里的屋子并不算太宽敞,因为东西摆的太多有一种极为厚重的感觉,但是跟铺满着稻草的阁楼比起来实在舒适太多了,甚至连铺在床上的被褥都是新换过的,有些胰皂残留的味道,却没有任何香料沾染的痕迹。   “布兰德先生,您的食物做好了。”   门被敲响的声音与黛西温柔的声音一同响起,许愿转身开门,看着站在门口的端着托盘的女郎笑道:“谢谢,给我就行。”   “好,好的。”黛西在门开时下意识仰头,猝不及防下沁入那双温柔的眸时察觉了脸上的热度,她将托盘双手捧了过去,看着对方单手接过时终于稳住了心底的涟漪,“这是赠送给您的一壶麦芽酒,您吃完以后拉动房间里的铃铛,我会来取走餐盘。”   “好,谢谢。”许愿扶着门边将餐盘拿了进来。   “您太客气了。”黛西看着轻轻掩上的门,轻吐了一口气,抑制着心口升起的温柔情绪,略微提起衣摆转身离开了。   许愿将托盘放在了桌上时,小巧的猫已经将头从罐子里拔了出来,正在津津有味的舔着爪,做着饭后的打理。   【喜欢奶酪?】许愿坐在桌边拿起了面包询问道。   【嗯,喜欢!】猫猫放下爪垫走了过来,看着宿主十分简单的晚餐,又看了看自己的奶酪罐,发现自己好像……【宿主我忘了把奶酪分你一半!】   啊,宿主吃面包都会分它,它竟然忘记了把奶酪分出来一些!   【没关系,我们要在这座城市稍微停留一段时间,总有机会吃到的。】许愿拿起了酒壶笑道,【要尝尝麦芽酒吗?】   【好!】系统跃跃欲试,对着那倒在杯子里的酒水舔了几口,发现十分可口,【好酒!宿主你不喝吗?】   【嗯,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许愿看着一口酒一口鹅翅的系统,打开了自己的水囊。   【嗯?】猫猫觉得哪里不太对。   【真羡慕你,可以随意吃喝。】许愿看着已经有些晕乎的猫笑道。   【不用羡慕,宿主你回到主世界也可以随意吃喝。】猫猫从舔着喝变成了抱着酒杯,看着从一个变成三个的宿主,【只要宿主你……】   只要宿主想……但宿主好像在主世界也不是很沉迷于食物。   猫咪真是没办法明白人类。   【呼……】小巧的猫酒意上头,抱着酒杯快速入睡。   许愿给它倒酒的手停了下来,吃完了自己的面包和豆子,洗漱之后单手托住了熟睡的猫的腋下,将那软软的一小团放在了蓬松的抱枕上笑道:【晚安。】   小巧的猫以呼吸作为回应,许愿则离开了椅边,将斗篷重新穿上,戴上帽子打开房门离开。   这里的一楼灯火通明,十分喧闹,二楼却有些静谧,烛火被行走的风带动着晃动,光线明灭,连长靴的声音都被过道上铺着的地毯吞噬了。   一楼忙碌,几乎无人注意一位客人悄无声息的离开,而许愿出门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辨别了一下方向,在其他店里偶尔透出的火光中朝着斯蒂文之前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   夜晚似乎总是能将人心底的情绪放的更大一些,老伯特的酒馆里燃烧着火把,点着很多蜡烛,跳动的火焰让飞溅的酒渍都闪烁着光泽,更是让那被奉在高台上的长角连螺纹都清晰可见。   据说那是独角兽的角。   “它的角据说能够穿透大象的皮,这是这个时代最棒的武器。”   “哦,亲爱的,这么珍贵的东西没有人会舍得用它做武器。”   “只有崇高伟大的人才有资格得到独角兽的角。”   “汉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只得到一根呢。”   狂欢的酒馆里每个人的手上几乎都托着酒杯,围着那坐在中间穿着华贵衣服的汉特大声称颂着,极尽溢美之词,他们赞美着他的肌肉,赞美着他的酒量,赞美着这样的伟人能够得到独角兽的角,将所向披靡。   而那被称颂的男人十分豪气的再次打开了一桶酒,无数的食物被送上来,也将这场狂欢推向了顶峰。   在这样的推杯换盏中,很多人挤进去,又有很多人被挤了出来,汉特的脸涨的通红,却还在不断的灌着酒水。   斯蒂文坐在酒馆的一角吃着刚出炉的面包,看着那纷飞的酒渍打消了要过去说话的念头,甚至在思索着要不要吃完东西就离开。   他虽然要把带回来的商品卖出去,但他今天其实只是来找老伯特的,遇到汉特是意外,而且跟醉鬼谈话并不省事,虽然对方在这种情况下有可能付更多的钱出来。   但斯蒂文不过去,还是有不少已经喝到腿软的人端着酒杯找着地方在他的身旁不远处坐了下来。   “哦,他看起来开心极了。”   “一个有钱的傻子罢了,只需要赞美他,他就能够拿出很多的钱。”   “为什么得到这些财富的是他呢,如果是我就好了。”   他们借着酒意靠在一起说着话,声音完全被酒馆中的狂欢声掩盖。   斯蒂文交叠着双腿咬着面包,唇角轻轻勾起,对有些话语是赞同的,比如“如果是我就好了”。   那样随意挥洒的巨额财富,确实让人眼热,如果他有那么多,一定会好好藏起来,一枚掰成两半去花。   至于其他的话,至少他不能一边吃着对方请客的面包,一边去诋毁,他一向喜欢大方的雇主,不能人人都像他一样是个吝啬鬼。   “斯蒂文,你不去喝酒吗?”旁边的人转头察觉了他的存在,却并没有被听见话语的恐慌,“只待在这里吃面包有什么意思?”   “晚上还有其他的事。”斯蒂文说道。   “哦,你一向很忙碌。”那人有些无所谓的趴在了桌子上,就那么睡了过去,想必今晚都不会挪地方了。   斯蒂文换了一下腿,也换了个靠着的方向,他看着酒馆里已经陷入半醉的人,明白这场狂欢可能已经要到尽头了。   他将最后一口面包送进了口中,起身朝厨房里正在忙碌的厨师打了个招呼:“回见,我先回去了。”   “哦,你今天的胃口可不太好。”厨师趴在窗口打趣道,“中午有人请客?”   “您可真是太了解我了。”斯蒂文笑了一下,扶着剑柄跨过了某位倒在地上的酒鬼,走向了门口。   可当他即将走出门口时,却听到了一声极为清脆的拔剑声,他的手下意识握紧了剑柄,回眸时看到了那在火光人群中穿过的利刃:“小心!!!”   这一声带着警示,即使是不常冒险的人,也下意识神经激灵了一下。   “怎么了?!”有人发出了疑问,而那把剑在汉特经历过数次战役培养出的本能躲避下刺在了桌子的缝隙里。   握剑的人一时拔不出,却是干脆的直接将桌子掀翻,瓦罐盘子落地,食物散落,酒水纷飞,一时让整个场地都喧闹了起来。   “天呐,弗伦德你要做什么?!”   “都给我让开!”握剑的人收回了剑再次冲向了汉特,“把钱都交出来。”   “你妄想!”即使喝了很多,此刻汉特的酒也已经醒了,他下意识抓着桌子抵挡着,只是即使意识清醒,身体却不如清醒时那么灵活。   桌椅板凳被四散分开着,人群试图四散,并不想参与到这场纷争中去,只是即使持剑者不止一个,也难免让不知哪里躺着的醉鬼绊上一下,倒是给汉特提供了逃生的机会,让他摸到了那传说中能刺破大象的长角。   他将其握住看清时,脸上浮现了欣喜,直接用其格挡着行凶者挥舞过来的剑,十分自信的神色却在两臂一震,长角被剑砍断时消失了,他的眼睛瞪的极大,几乎看着那锐利的剑锋袭向了自己的脸面。   会死!这是曾经培养出的直觉,因为不可能躲得开!   然而剑锋并未将他切开,在他茫然的视线中,另外一把剑的剑鞘挡住了那道剑锋,将那行凶者逼退了一步。与此同时,那连斗篷都无法遮掩的耀眼的红发映入了汉特的眼中。   “斯蒂文!你不是一向不多管闲事的吗?”行凶者看着那并未拔剑的青年,眸中划过了一抹忌惮。   斯蒂文不语,只握着剑鞘回视着几人。   事实上他确实不太想管,但即使他说了小心,这里还是沾染上了不知道从哪里溅出的鲜血。   “斯蒂文,保护我,我会给你很多金币!”汉特下意识的求助道。   “一言为定。”斯蒂文扯了一下唇角,握住剑柄道,“现在不是闲事了。”   “一起上!”几个行凶者互相使了眼色,明白已经毫无退路,面色狰狞的冲了上来。   斯蒂文眸色微凝,也拔出了剑,与那先后抵上来的剑锋交错,蹲身闪避之时将人踹了出去,可踹飞一人,还有数人。   而人类跟野兽不同,面对野兽的獠牙他可以肆意出剑,面对人类……杀一个人很有可能会进监牢的,即使巡逻队长艾德不在城中,巡逻队也极有可能为了讨好他们那位队长揪住他不放。   即使斯蒂文用上了剑鞘,也难免被几人逼退了数步。   “大家放心,他不敢杀人。”行凶者中一人在明明会被刺穿心脏,对方却避开剑锋时惊喜呼喊道。   其他数人也纷纷毫无顾忌的冲了上来,挥来的剑愈发肆无忌惮。   真是让人生气又真实的说法,斯蒂文退后,将一面桌子掀起,直接踹飞在了三人身上,又用手中的剑抵住了旁边几人的剑锋,对身后一直躲闪的人道:“汉特,拔出你的剑来帮帮忙!”   虽然他从第一次出剑时就已经后悔参与到这场纷争中来了,但已经这样了,总不能真的将自己逼到死路。   “哦,哦,对不起!”身后传来的汉特的声音好歹是清醒的,可是斯蒂文阻挡了半晌,才听到了他再次道歉的声音,“抱歉,我的手没力气。”   这一刻斯蒂文的后悔几乎达到了顶峰。   而下一刻混乱的酒馆却出奇的安静了下来。   “让开!巡逻队!谁在这里闹事?!”巡逻队的声音穿过人群而来,让几个行凶者的面色苍白凝滞,也让斯蒂文第一次对巡逻队的到来有了热烈欢迎的感觉。   他们这一次来的真及时。   “怎么办?”一位行凶者面色惨败的询问道。   “要不……”有人的心横了下来,面上露出了怨恨的情绪。   “喂,停手吧,起码你们没有杀人。”斯蒂文太了解那种眼神了。   他的出声让那几人有些茫然,巡逻队也在此刻穿过人群涌了进来:“都放下手中的剑!否则就地格杀!”   他们穿着厚重的盔甲,持着十分锋锐的剑和盾牌,足以让几人升不起抵抗的情绪。   他们纷纷放下了剑,斯蒂文也将剑收回鞘中时听到了巡逻队中的疑问:“斯蒂文?”   “我先说明,我是救人的,汉特可以为我证明。”斯蒂文面对着巡逻队的审视说道,如果汉特不为他证明,他就回手一剑劈了他。 第22章 打火匣(22)   “是的, 那几个人想要杀我抢夺我的钱财,斯蒂文救了我,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汉特不知道自己在生死边缘又徘徊了一次, 十分坚定的说道。   而他的话语是十分有价值的,因为即使是巡逻队的人, 最近也对他相当的熟悉。   “将这几人逮捕关起来。”为首者下了命令,数位巡逻队员将刚才的行凶者一一抓捕,套上了锁链,却在他们的身上发现了许多大小不一的伤痕。   而与他们对比,在那里站着的红发青年身上除了沾了些不小心蹭到的酒渍, 竟是一点伤痕都没有。   或许汉特应该庆幸斯蒂文不是那个行凶者,巡逻者们心里划过了这样的念头,也难怪艾德队长讨厌他,一个平民,却有着这样的身手。   “谢谢你们及时赶来救了我的命。”汉特虽然酒意浮现在脸上, 意识却很清醒的连声感谢着,甚至从钱袋里掏了金币塞了过去。   即使是巡逻者, 也不能拒绝这样金光闪闪的东西, 十分满意的带着行凶者们离开了。   “还有,谢谢你, 斯蒂文, 你救了我的命, 你是我汉特最好的朋友!”汉特送走了巡逻队,转过身来看着那站在一旁的青年, 热情的拥抱了上去。   虽然是虚惊一场, 但是在生死边缘徘徊一次, 那种后怕和救他命的人带来的安全感是无与伦比的。   拥上来的男人身上带着十分浓重的酒水味道, 斯蒂文忍住了将人推开的念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当然,汉特,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亲爱的斯蒂文,我要请你喝世间最美好的酒,品尝世间最美好的食物。”汉特松开面前的青年许诺道,“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我对你的感激。”   “好,我收下你的承诺了。”斯蒂文扬起唇角笑道,如果对方允诺的是金币的话,他会愿意相信对方的诚意。   “接下来……”汉特看向了狼藉的酒馆,他有些踉跄的跨过几道醉鬼的腿和掉落在地上的瓦罐,从地上捡起了那被劈成两半的长角。   这根角原本比腰上的配剑还要长一些,现在却被一把普通的剑劈成了短小的两半,好像完全失去了独角兽的神圣感。   虽然那本来就不是独角兽的角,斯蒂文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了一眼,他嗅了嗅罩袍上沾到的酒水味,忍住了现在就将它脱下来的打算。   “锡德,我想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汉特提着那断裂的角看向了人群中脸色因为酒水涨的通红的佣兵愤怒道。   他应该愤怒的,真正的独角兽的角不可能被比刀剑脆弱,而信任这个骗子,险些让他丧了命。   锡德的面色有些错愕,而周围原本聚拢在他身边的人要么别开了视线,要么让开了道路,甚至有一些幸灾乐祸的看向了那原本得意洋洋的人。   “如果你不能解释,我会将你送上法庭,你这样的骗子会被抓进监牢!”汉特愤怒的宣扬道。   “不,别……”锡德轻吐了一口气,却没有后退逃跑,而是脸上带上笑意迎了上去,“亲爱的汉特,我怎么会骗你呢?而且如果我说出的是谎言,伟大的您怎么会辨别不出呢?”   汉特的步伐停在了原地,面上露出了肃色,事实上他努力辨认过,这根角怎么看都没有拼接的痕迹,而且斩断的地方里面也是骨头的材质,外面的螺纹更不像是雕刻而成的:“那么它为什么会断裂?”   “因为它就像是剑一样,虽然很锋利,但很容易折断。”锡德走到了他的身边,眼神真诚的道,“而且它从独角兽的身上取下来,本身也可能因为独角兽的死去而丧失了一些力量,亲爱的汉特,我绝对没有欺骗你,请你相信我。”   他说的如此真诚,好像事实就如他所说的一样。   汉特提起那断裂的角有些迟疑,他也很希望这是真的,否则这场狂欢会传出去,他会像是个笑话。   “斯蒂文见多识广,他一定也知道独角兽的这种特征,不信你问他。”锡德蓦然看向了静立一旁仿佛在看戏的红发青年道。   汉特的目光转向,斯蒂文猝不及防间眉角轻动,对上了锡德紧张求救的目光,眸光微微流转笑道:“如果不是独角兽的角,那么这根角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汉特对他的信任是无与伦比的,不仅仅是因为他救了他的命,更是在之前就听说过斯蒂文跟很多贵族交好的传闻,他带回来的商品总是格外的贵重,连贵族都会追逐。   而这样长的一根角,确实没有在任何动物的身上见过。   汉特提起那断裂的角仔细打量着,心中的疑虑在一点一点被推翻,与此同时心中涌现了愧疚的情绪,他上前抱住了锡德道:“真是对不起,我的朋友,你送了我这样珍贵的礼物,我竟然怀疑你,我要向你忏悔我的罪过。”   “没关系,我最亲爱的朋友,你也遭遇了险境,谁也没有想到独角兽的角竟然这样脆弱。”锡德回抱着他感慨道,“这也是我的罪过。”   “感谢您的宽恕。”汉特跟他热情相拥,脸上满是愧疚激动的情绪,直到分开时,还在拍着锡德的肩膀。   “我也要感谢你的宽恕!”锡德豪迈的搂着他的肩膀道,他们真诚的仿佛能将心挖出来交汇在一起。   汉特不再因为独角兽的事情而难过,他再次看向了手中无比珍贵的长角,这是神圣的长角,虽然它断裂了,但仍然来自于传说中的独角兽,据说连国王都没有这样珍贵的藏品。   “亲爱的斯蒂文,你救了我的命,我要将这份藏品转赠给你,请你不要嫌弃它的瑕疵。”汉特真诚且热切的说道。   斯蒂文原本摩挲着剑柄的手指一顿,努力扬起下压的唇角笑道:“亲爱的汉特,我怎么能拿走你这么珍贵的藏品呢?它应该属于你才对。”   “哦,不,它应该属于勇士,属于勇敢善良的人。”汉特说道,“请你一定要收下它,不然我会愧疚无法报答你的恩情。”   他的眼睛中倒全是真诚,斯蒂文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他身后移开视线的锡德一眼,将那断裂的角接了过来道:“好吧,我会好好收藏它的。”   他就不该证明它是真的!   “斯蒂文,感谢你收下它。”汉特真诚道。   “不客气。”斯蒂文磨了一下后槽牙,忍住了将那两根骨头再折断的想法,却蓦然听到了一声极其浅淡的轻笑。   他的耳朵微动,看向了窗边,却没有在那里看到任何人影或是影子的晃动。   错觉?   “哦,汉特,你把我这里搞得一团糟,我需要修复一下!”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从酒馆里穿了出来,带着些愤怒和烦躁。   “不用担心,老伯特,我会全部赔偿的。”这是属于汉特底气十足的声音。   许愿靠在酒馆窗外的墙上,小心留意不让其中的光芒落在他的身上分毫,仔细聆听着里面的声音。   狼藉似乎在被收拾着,醉鬼们被搬到了一起,金币的力量足以让汉特的朋友们经历了一场混乱,仍然愿意聚拢在他的身边。   人声嘈杂,属于斯蒂文的声音掺杂在其中却总是很清晰,带着漫不经心的腔调,跟那些行凶者动剑时动作却很干脆漂亮。   只不过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感谢,心情可能会有些郁闷。   斯蒂文的心情的确有些郁闷,如果不是他没有从汉特的眼中看出任何算计的成份,他会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不过这种郁闷的情绪停留的很短暂,收拾酒馆这样的事并不需要汉特亲自动手,他只需要在酒意有些上头时坐在一旁休息就可以了。   “斯蒂文,听说你这次带回了很不错的商品。”汉特放松了下来,看着落座在另外一旁的青年说道。   “是还不错,但剩下的已经有人预订了。”斯蒂文交叠双腿,目光却落在了窗边。   他刚才打量了一圈,这个屋子里除了醉鬼就是醉鬼,那道声音并不像是从屋子里传来的。   “你不是去了海边吗?商品卖的这么快?”汉特有些惊讶道。   “十天要往返,你也知道,路上有很多强盗的,带的货物不能太多。”斯蒂文轻叹道。   这也是为什么香料如此稀少珍贵的原因之一。   “那么下一批商品要什么时候?”汉特也明白这一点,但就是因为如此珍贵,才会受到贵族们的追捧。   “下个月吧。”斯蒂文揉着肩膀道,“我的剑和皮甲都在修理,最近很难出行。”   他提起此事就有些头疼,因为这把暂用的剑今晚也使用过度了,他几乎可以预见摩顿会发脾气。   “那么你剩下的商品要留给谁呢?”汉特有些迫切的询问道。   斯蒂文目光微转看向了他道:“一位叫布兰德的商人,他今天跟我预订了。”   商人。   汉特的眼睛亮了,如果斯蒂文要留给的是贵族,那么他一定惹不起,但是一位没听说过的商人,那就是价高者得了。   “亲爱的斯蒂文,他跟你预订付多少金币?”汉特询问道。   “十枚金币。”斯蒂文说道。   “我出十五枚,将这份商品卖给我怎么样?”汉特迫切道。   斯蒂文的脸上划过了惊讶,随即转为了犹豫:“但是他已经付了两枚金币的定金,我要是毁约的话,得多付他两枚金币。”   “没关系,两枚金币的赔偿我也帮你还了。”汉特并不想等一个月那么久,他有足够的钱,应该享受最好的待遇。   斯蒂文眉梢轻动,唇角扬起了轻松的笑意道:“好吧,我的朋友,我就为你破一次例。”   “太好了,斯蒂文,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汉特很是高兴。   斯蒂文垂眸从腰包中取出了一个木匣和一个小巧的陶罐,他的手指在触及其中一个精巧的木盒时顿了一下,然后轻巧的抽出手指,合上腰包,将木匣和陶罐推了过去道:“就是这些了。”   汉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接了过去,打开木匣时看到了其中仅剩一格香料,他嗅着其中的味道道:“哦,真是不错的香料。”   不然也不会卖空到只剩一格。   “这是最高档的一品,可别用的太快。”斯蒂文撑着颊笑道。   “当然,它可是比黄金更珍贵的东西。”汉特看了又看,才将木匣合上,打开了那个小巧的陶罐时在里面发现了一些褐色的结晶体,看起来像蜂蜜,闻起来有甜的味道,“这是什么?”   “蔗糖。”斯蒂文语气中带了些许得意的味道。   也如约看到了汉特脸上惊讶的神情,粗壮的汉子几乎是如珍宝般捧着那小小的陶罐,看着其中的晶体满眼都是惊讶和喜悦:“天呐,这是连国王都很难吃到的蔗糖?!”   “亲爱的,小点声,你要吵醒那些醉鬼们吗?”斯蒂文提醒道。   “哦,我只是太激动了。”汉特看着那小巧罐子里的蔗糖,勉强平复着心绪。   这是比蜂蜜更加珍贵的存在,它的珍贵在于即使有金币也根本买不到,即使是国王,也只能眼巴巴等待舶来品中能够带回来一些。   果然斯蒂文受到贵族们的钟爱不无道理,他的十几枚金币绝对花的值。   “我亲爱的朋友,谢谢你给我带来这样珍贵的商品。”汉特从自己的钱袋里数着金币,一并推了过去,“下次如果还有,请一定给我留一份。”   “当然没问题。”斯蒂文将那些金币扣住,握在掌心中装进了钱袋里,“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目前来说的确如此。   “谢谢你,我的朋友。”汉特将那两样商品谨慎又小心的收了起来,并将一块蔗糖放进了口中,不同于蜂蜜的甘甜完美的缓解了他今晚的恐慌,让他知道拥有金钱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   “货物结清,我先回去休息了。”斯蒂文起身时还是拿上了那断裂的长角。   “你不留在这里吗?”汉特从糖的甜蜜中挣脱出来问道。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斯蒂文笑了一下,挥了挥手道,“回见。”   “再见。”汉特酒意上涌的更加厉害,而这带来的手脚发软让他根本不想起身。   斯蒂文走向了门口,路过已经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的锡德,出门时手上多了一个钱袋。   让他帮忙,付出的价格当然由他来定。   旅馆中灯火通明,虽然没了喧闹,却总是有些滞闷,而跨出门外时,夜晚的风吹拂,难得带来了几分凉爽。   钱袋挂在了腰间,斯蒂文抬眸时却视线却瞥到了巷尾月光下的光影变化。   有人!   斯蒂文看了一眼窗下,握住剑柄放轻脚步绕进了另外一条连通的巷子里。   夜晚的坦桑城比白天要危险很多,也是巡逻队相当忙碌的时刻,斯蒂文本不该去追逐那道影子,但今晚他总觉得好像处于什么人的目光下,虽然只有瞬息,但被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纵使抓不到,起码要弄清楚是什么人。   月光并不算很明亮,但斯蒂文的步伐却没有任何的迟疑,这座城市的每条道路他都熟悉的很。   只是到达了最可能藏身的位置,剑锋随之拔出,抵住的地方却只有空荡荡的墙面。   “没人?”斯蒂文微微敛眸,收回剑时看向了来路,朝着巷道外走了过去道,“或许是错觉。”   青年修长的身影在月色下拉长,然后消失在了巷道尽头。   许愿停在初时的巷口的入口处轻笑了一下,却暂时没有迈开步伐,只静静的看着那在月色下慢慢沉寂下来的旅馆,默默等待着。   其实他今晚没想到会遇到斯蒂文,青年的警觉性可比这家旅馆的所有人都高的多。   夜色静谧,只偶尔会有风吹碎石的声音响起,好像没有任何人的路过。   但时间过了一刻有余,极轻的脚步声从另外一个巷子里传来,伴随着青年祈长的身影出现在了街上,剑锋咔哒落回了鞘中,青年的身影也在夜风中远去。   许愿回眸看着那道身影消失,离开了靠着的墙面,走向了自己居住的旅馆的方向。   他离开的时候无人察觉,回来的时候也同样在一楼喧闹的环境中上了楼。   夜生活开始,即使是二楼也有些吵闹,但掩上门时,一切声音都被隔绝在了门外。   斗篷和帽子重新搭起,睡在抱枕上的猫他离开时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连翻个身的打算都没有。   许愿洗过了手,拉动了铃铛,过了许久后门才被敲响,许愿开门将餐盘送出时,黛西的神色和声音里都带着明显的疲惫:“布兰德先生,让您久等了。”   “辛苦。”许愿说道。   黛西接过托盘笑道:“这没什么,希望您有一个安睡的夜晚。”   “谢谢。”许愿颔首笑道。   黛西闻言轻吐了一口气,端着托盘转身离开。   门在她的身后被掩上,却没有任何想要挽留她的迹象。   黛西轻抿了一下唇,端着托盘下了楼。   出行一趟,夜色已经深透了,许愿将厚重的窗帘拉上,解开了束腰的皮带上了床。   柔软的被褥足以让身体放松,只是思维还是难免会想起夜晚得到的信息,比如……蔗糖。   这样的气候是很难种植甘蔗的,也因此蔗糖极为难得,而调味品的稀缺让很多人极喜欢甜食。   除了蔗糖,其实还有另外一种糖可以代替。   只是想要打通其中的关节,他可能需要斯蒂文的帮忙。   ……   阁楼的楼梯轻响,在这片低矮的房屋中却并不显得刺耳,因为即使是夜晚的翻身,也有可能带动木床的咯吱声传出很远,更何况其中还掺杂着孩童的啼哭声和偶尔的打闹声。   修长的身影打开了阁楼上的门,露出了其中不算低矮的房间。   虽然其中的空间有些狭小,一张床,两个堆叠起来的木制箱子,旁边放了一把雕工有些粗糙的椅子,角落里放着短靴,墙上挂着一些皮甲工具,足以将这个空间填满。   但它让人舒心的是这里的东西都摆放的很整齐,即使是床上洗的发白的亚麻布也铺的十分平整。   斯蒂文解下了身上的罩袍挂在了一旁的墙钩上,他嗅了嗅身上的味道,确定里面没有留下酒味时打开了角落处的瓦罐,简单洗去了身上的尘土后躺在了还算长的木床上。   配剑靠在窗边,他从腰间取下了那个有些沉甸甸的钱袋,数着其中的金币,唇角露出了一丝满意。   虽然其中一部分即将作为货款再花出去,但起码比上次要赚的多很多。   他将钱袋整合压在了枕下,翻身时却被腰间的硬物胳了一下。   斯蒂文轻嘶了一声,略微抬起腰身将腰包中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个十分精巧的木盒,小巧圆润,其上的雕纹十分细腻,本身看起来就像是个工艺品。   玫瑰花蜜被完美的锁在里面,但其中的味道却还是泄露了一丝出来。   斯蒂文捻动着这小小的木盒,有些摸不清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将它作为商品一块卖出去,如果有这个,他向汉特的要价可以再提高一枚金币。   是因为这是别人送的歉礼?   他可从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影响到自己赚钱,又或者是觉得那个人很真诚?   说起来,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人他都没有摸清,当时那个鹅翅上的牙印并不是做伪的,那是兽类的齿痕,就是比较小,有点像猫咬出来的。   那个人的眼睛看起来很温柔,但金色的眼睛其实很像兽瞳,只是他的瞳孔并不是竖的。   斯蒂文翻了一下身,将照着室内的烛火吹灭,在漏进的月光中打量思索着。   可如果布兰德不是人,那他是什么?总不能是猫的化身?可他如果是猫,他本身的牙齿好像是人的,没有过尖的牙齿,总不能是像吸血鬼那样能自动收缩?   可他如果是怪物,又怎么会对人类了解的那么清楚?   又或者其实只是他没有注意的时候,一只猫跳上了他们的桌子,啃下了一个鹅翅……但为什么没有叼走而是在那里吃?   斯蒂文有些想不通,他捏着那个小小的蜂蜜盒子想着布兰德那个人,那个人说起来真的很奇怪,他一个盗贼出身的人,竟然会帮人拿回钱袋而不是昧下,他竟然没把这一盒蜂蜜作为商品卖出去,总不能是因为他受其感染变成了一个好人?   “哦,恶心!”斯蒂文起身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竖起的汗毛,将那盒蜂蜜放在了烛台旁边,翻身向里面躺下。   好人这个词跟他可不怎么沾边。   想不通就不想,布兰德是不是怪物,都不会影响他赚钱,金币才是他最应该思索的事情。   ……   清晨在鸡鸣声中到来,即使是在城市里,也杜绝不了一声接一声的晨间高歌。   许愿起床洗漱,思索着一日的安排,在拉动铃声叫来早餐时,终于看到了抱枕上那一小团的动静。   小巧的猫翻了个身起床,在抱枕上伸着懒腰,习惯性的舔爪清理,然后抬起了因为宿醉还困倦的眼睛:【宿主早上好。】   【早上好,要吃面包吗?】许愿将面包分了一块出去。   【要!谢谢宿主!】小巧的猫因为食物而清醒,身形敏锐的跳上了餐桌,开始进食。   做系统就是好,猫猫的食物也能尝出美味,人类的食物也能尝出美味。   许愿看着低头的猫,倒了一杯牛奶放在了它的旁边,然后开始吃自己的早餐。   他吃东西总是不疾不徐的,也导致他才吃到一半的时候,桌上的猫已经将杯中的牛妈狂饮而尽了。   【还要吗?】许愿笑着问道。   【不要了。】猫猫舔着爪整理毛发。   虽然面包还不错,但是比起肉还是有差别的,完全可以抑制猫的馋嘴。   不过昨晚的酒可真好喝,小巧的猫舔爪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面前吃着东西的宿主问道:【宿主你昨晚出去了?】   【嗯,去确认一下打火匣的归属。】许愿笑道。   即使有巡逻队前去,有他加入的世界线也未必会如原本一样进展,汉特有死亡的几率,而打火匣需要确认在谁的手里,或者直接拿走。   【没有带上我,没有遇到什么意外吗?!】猫猫震惊。   比如迷路了,被小偷盯上了,听不清楚别人小声议论的话,卷入纷争了……   【没有。】许愿笑道。   猫猫自闭,虽然早就意识到了自己是一个废统,但是万一呢……好吧,宿主这里没有万一。   俗话说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平。   许愿吃完早餐起身,穿上衣服,配上剑后看向那正在原地沉浸思索的猫问道:【今天要一起出去吗?】   【要!】猫猫起立,瞬间挂上肩膀。   虽然要躺平,但是跟着宿主的每一天都是神奇的一天,要不然它直接躺系统空间就行了。   许愿带着它出了房门,初初破晓时,酒馆里倒没有什么客人,只是已经有不少人在忙碌准备一天要用的东西了。   街道上起的雾气未散,带着夜晚的凉意,湿冷的像是能沁入骨髓,许愿避开了将货物搬进来的人,出门时略微压低帽沿,却听到了从墙角处传来的呼唤声:“尊贵的客人。”   这样的称呼听的多了总会有几分习惯,许愿下意识转眸,在看到那缩在墙角处的人时眸色微动,朝着那里走了过去:“富宾恩先生,您什么时候来的?”   他还是裹着昨日的一身长袍,身边带着昨日那套厚重的装订册,只是不知道在墙角等候   了多久,衣袍上沾染了极重的水汽,连发丝和修剪整齐的胡须都因为湿漉漉而显得有些杂乱。   “尊贵的客人……”富宾恩在他蹲身时坐直了有些僵硬的身体,可出口的称呼却在男人温和的声音中终结了。   他说:“叫我布兰德就可以。”   他的声音和眸中的温和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风一样,让富宾恩感觉僵硬的手脚都暖和了起来。   “布兰德先生,我很早就过来了,只是怕打扰您的休息,又怕您很早就会出门。”他在这里等了很久,但富宾恩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因为他面前的男人真的起的很早,他很难得碰到这样的机会,如果不好好把握,他的余生都会在后悔中度过。   许愿看着他疲惫又真诚的目光,起身扶住他道:“那么我们来谈谈酬金吧。”   他的掌心透着温度,即使隔着长袍都能够感受到,富宾恩的身体激灵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抽出了手臂道:“布兰德先生,您不必做这样的事,我可以自己站起来。”   “好吧。”许愿看着他诚惶诚恐的神色并不勉强,只在一旁等着他缓慢起身道,“跟我来。”   “好。”富宾恩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关节跟了上去,努力缓解着自己肢体上的麻木,却发现对方走的并不快,甚至好像在等他。   他一定会是一位仁善的主人,即使他付出的酬金不高,他也愿意为他工作。   直到富宾恩能够正常行走,许愿带着他进了旅馆,借用了这里的一张桌椅:“要一份面包豆子和一份热牛奶。”   “好的。”服务的女郎转身离开了。   “您预计的酬金是多少?”许愿看着对面有些局促打量的人问道。   富宾恩尽量收着衣角,让自己的衣袍少沾染这里的座椅一分,神色也有些纠结犹豫:“一个月三百枚铜币。”   这是流动抄写员们一个月能够拿到的收入,只是这样的收入并不稳定,而一旦稳定下来,他的日子或许会好过些。   “富宾恩先生,我这里需要您做的工作很多。”许愿看着对面有些踌躇的人笑道,“您可以对自己有自信一些。”   富宾恩愣了一下,他很难言自己的局促,因为即使对方他能做很多事情,但事实上他只会用笔写出一些不受欢迎的事情而已:“可您对我的书并不感兴趣。”   “不,其实我对它很感兴趣,只是暂时用不到。”许愿直视着他说道。   “那么我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富宾恩微微倾身询问道。   “很多,比如您书写绘画的能力,再比如您了解这座城市的很多事情。”许愿笑道,“这些都是我迫切需要的能力。”   富宾恩想起了那些人议论的他是外乡人的事情,而布兰德先生对此似乎并不避讳:“那么每个月一枚银币。”   “您好,布兰德先生,您的早餐。”他的要求尚未得到回应,去点餐的女郎已经将热腾腾的早餐端了上来。   面包的香气和牛奶交汇在一起,不用品尝都知道它会让冰冷的身体温暖起来,富宾恩抿了一下唇,按住了有些饥饿的腹部,他并没有足够的钱在这样一家旅馆中买到一份这样的食物。   “我已经吃过了,这是富宾恩先生的早餐。”坐在对面的男人神色如常的说道。   他似乎只是提醒,打算将盘子摆放在他面前的女郎也只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将盘子摆放在了富宾恩的面前笑道:“抱歉。”   “没关系。”富宾恩有些拘谨的坐着,等所有餐盘摆放好,女郎说了一句用餐愉快后僵硬的回了一句谢谢。   女郎离开,许愿看着对面并不擅动的人笑道:“只是很简单的早餐,请不要嫌弃。”   “当然不会。”富宾恩轻吐了一口气,拿起了那看起来十分蓬松柔软的面包送进了口中。   麦份的香气将腹部本来还能够压下的饥饿彻底勾起来,面包,豆子,即使偶尔有些噎,也足以被牛奶滋润。   富宾恩将这一餐吃的干干净净,等到停下来的时候不仅发现身上多了些汗意,更是发现对面坐着的未来雇主似乎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他抬眸时发现对方并没有在看他,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来了纸笔,在其上书写出了一行行像是艺术般的字迹。   富宾恩看过去时,对方也抬起了眸笑道:“稍等。”   “好的。”富宾恩点头应道。   女郎中途收走了空置的餐盘,富宾恩看着对方不断滑动的笔迹,默默思索着自己能够提供的助力,以及那些人对他的诋毁和议论。   他们不能不承认这位年轻人的样貌和气韵,却也用这份样貌去诋毁他,他们得知了他曾经进入过班森的酒馆,并在那里的阁楼居住过一晚,就认为他一定是个穷困潦倒的骗子。   他也曾经疑虑过对方会不会是骗人的,但那极其隽秀的字迹和温和的话语却似乎在向他证明,这位年轻人绝不是那些人揣测的那样。   “这是接下来要做的事,以及对应的酬金,如果您觉得没问题,可以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许愿在那若有似无的打量中停下了笔,然后将面前这份新写的合同推了过去。   “哦,好的。”富宾恩带着些许被发现的紧张,拿过了那份羊皮纸,其上的字迹如他所想的漂亮,让人只是看着就觉得很舒心,虽然有一些字他并不认识,但是大意是明白的。   如他未来的雇主所说的那样,他需要提供整理资料,画图以及提供这座城市相关信息的工作,而对方开始每个月会提供给他两枚银币的收入,一旦试用期过了三个月,每个月的酬金将涨到三枚银币,甚至不需要一年,他就能够攒够一枚金币的收入,这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很让人心动,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富宾恩拿过了笔,忍着颤动的呼吸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后转而递回给了对方:“我签好了,布兰德先生。”   “那么我们出发吧。”许愿看了一眼其上的名字,将羊皮纸卷其收好起身道。   “好的,主人。”富宾恩起身,当即改了称呼。   许愿思索着这个时代那些人的称呼,没有去纠正他的改变。   富宾恩没有询问,只是跟上,并对其提出的一些类似于常识性的问题给出了解答,直到他们停在了一家成衣店的外面。   “主人,您要买衣服吗?”富宾恩上前帮忙开门,顺口询问道。   “嗯,我想你需要更换一身方便一些的衣服。”许愿笑道。   富宾恩愣在了原地,看着其进店的身影道:“可是这里的面料很贵。”   这里完全不是亚麻制品,是他以前绝对不敢多看两眼的地方。   “相信我,你需要它们。”许愿说道。   富宾恩不能理解,但主人的要求他会接受:“好的。”   许愿要求的衣服仍然是长袍,只是袖口变成了窄袖,腰上的束带也变成了皮制,比亚麻柔软很多的触感让富宾恩不太习惯,但的确之前舒适和方便了很多。   “坦桑城购买纸笔的地方在哪里?”许愿看着从衣店出来,整个人都窄了一圈的人问道。   “请跟我来。”富宾恩抱着自己的书走在前面带路,“您想要购买什么样的纸笔?”   “羊皮纸和莎草纸都需要。”许愿说道。   “卡门家的纸是坦桑城做的最好的。”富宾恩兢兢业业的回答道。   有他的带路,许愿如愿买到了需要的东西,而且不用他去砍价,富宾恩在纸笔上砍价的能力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买了纸笔,许愿在太阳还不太烈的时候带着他走进了行会的大门,这里即使是早晨,来往的人也已经相当的多。   只有许愿一人就足以吸引很多人的注视了,再加上整个仿佛焕然一新的富宾恩,足以让很多人的视线跟随他们进入那座建筑。   “天呐,那好像是富宾恩!”   “他竟然还是选择去为那位布兰德工作。”   “他身上的面料好像是棉制的,看起来跟纽曼先生身上的好像。”   “那位布兰德先生真的是骗子吗?”   “谁知道呢,我们只知道他是一位外乡人。”有人耸了耸肩,眸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羡慕,因为即使是富贵的贵族,也不会给佣人穿那种一看就贵极了的衣服。   富宾恩他好像真的交上好运了。   “或许有一天他会被骗的什么都不剩呢。”鞋匠冷哼了一声道,但此刻并没有什么人理会他。   “亲爱的布兰德先生,您来了。”纽曼在看到人时热情的迎了上来,他并不在乎其他人所说的骗子,他只在乎他实实在在得到了一枚银币的小费,“昨天约的人已经在等您了,请跟我来。”   “好。”许愿应了一声,跟着他上了楼。   ……   “抱歉,斯蒂文,布兰德先生今天很早就出门了。”黛西带着些许歉意说道。   “看来他的进度不错。”斯蒂文轻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黛西有些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只要他回来时你告诉他我今天来过就行了。”斯蒂文扶着剑柄笑道,“麻烦了。”   “不麻烦。”黛西笑的很是温柔,“他是一位很好说话的人。”   斯蒂文扶着剑柄的手微顿,唇角轻抿,到底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了门去笑道:“回见。”   他直觉对那家伙动情并不是什么好事,但黛西在这个地方工作了很久,她应该比他更明白这件事,用不着他来提醒。 第23章 打火匣(23)   纽曼是一位很负责的人, 约好的人一位也没有漏下,而经过一早上的考较协商,许愿定下了拥有16人的安伯佣兵团以及三位熟悉铸造的工匠。   其他人虽然没有通过, 但在从富宾恩那里拿到了等候的辛劳费时很是愉快的离开了。   “尊敬的布兰德先生,感谢您选择了我们, 我们会保证您和您的住宅不会受到任何外敌的伤害。”安伯负着看起来十分巨大沉重的巨剑,伸出了手诚恳的保证道。   【宿主,你并没有住宅。】猫猫小声提醒道,宿主现在还住在旅馆。   “我相信安伯先生和您的伙伴们的能力。”许愿略微仰头,看着面前这位比他还要高一些, 却差不多有他两个宽的壮汉,握住了他的手笑道。   虽然费用比其他佣兵团高一些,但品质有时候比能力更重要一些,更何况安伯佣兵团也不缺乏能力。   “那么我们现在就护送您回到住宅吗?”安伯只是轻轻握了一下就收回了手,以免还没有保护, 自己就害的雇主受伤。   其他成员听到他的话时也有些跃跃欲试,赚钱是一方面, 他们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展现自己的能力, 以证明安伯佣兵团贵的有价值。   “我想我需要你们保护的时间大约在一周后。”许愿笑道,“在此之前, 请你们先收拾自己的东西再来赴任。”   他的声音很温柔和煦, 却又带着难以拒绝的味道, 也让安伯佣兵团的热血暂时熄灭了下来,安伯看了一眼其他成员有些迟疑道:“那么我们的工钱……”   一周可是足以花很多钱了, 如果没有工钱, 他们还需要去找点其他活计, 否则光是喝酒就足以让他们感到肉痛了。   “从明天开始支付。”许愿笑道。   “哦, 您真是一位仁慈的主人。”安伯毫不吝啬自己的称颂,“上帝会保佑您的。”   许愿觉得这句话似乎有些熟悉,他笑了一声道:“那么一周后见。”   “好的。”安伯带着佣兵团成员行过礼,一群人一起离开了。   至于那三位工匠,许愿带着他们与富宾恩一起回到了那家旅馆。   “布兰德先生,欢迎您回来。”他们一进门就迎上了黛西的问候,“这是您的客人吗?”   “嗯,我们需要楼上用餐,一会儿麻烦送上来几份简餐。”许愿笑道。   “好的。”黛西应道。   “请跟我来。”许愿对身后的人说道。   富宾恩已经可以稳得住,他隐约明白他的主人想在这座城市扎根,并且在一步步进行,三位工匠却有些迟疑不定,他们以为他们谈论事情的地方可能在工坊,也有可能在庄园,却没想到会在旅馆。   但雇主付出的工钱足以让他们毫无怨言的跟了上去,进入了那间看起来十分舒适的房间。   房间里略长的餐桌足以容纳五个人围桌就坐。   纸张铺开,许愿并没有多余的话,只将需要的结构图一一画出来,与三位工匠订对着尺寸细节。   他画的极快,几乎不需要什么工具辅助,就能够画出极其笔直漂亮的线条,只是三位工匠听着他的要求仍然有些惊疑不定:“这么大的圆盘可没办法轻易拉动,您确定要做这么大?”   “这个管道快要抵的上我的手臂粗细了,工期起码要一个月。”   “这么大的器皿我也是第一次锻造,底下确定要开洞吗?”   “是。”许愿对他们的疑问一一颔首。   工匠们不太明白,却详细的记下了他要求的数据,门被敲响时,几人还沉浸在构思之中,因为他们完全不明白这位先生做出这样的器皿是为了什么。   许愿抬眸,富宾恩已经放下纸笔起身去开门。   “诸位,先吃过饭再来定细节。”许愿在看到捧着餐盘的女郎时说道。   “好吧。”   “谢谢您的款待。”   三位工匠纷纷整理好自己的纸页,将桌面腾开了,五份简餐也被一一送了上来。   “请慢用。”抬上来的女郎一一退了出去,黛西捧着餐盘离开时却有些欲言又止,许愿看着前后招呼的富宾恩,起身按住了他的肩膀笑道,“我来关门吧。”   黛西微抿了一下唇走出了门口,看着几乎前后脚出现在门口的男人时心里漾起了难以磨灭的温柔:“布兰德先生,斯蒂文今早来过,托我转告您这件事。”   “谢谢您的转告,如果明天他再来,让他直接上来找我。”许愿并未放低声音,只是声音仍然温和,“辛苦。”   “您太客气了……”黛西抬眸欲言又止,却见那双温柔的眸中露出了些许疑惑的情绪,听到了他的疑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黛西深吸了一口气笑道,“祝你用餐愉快。”   “谢谢。”许愿颔首,轻轻掩上了门。   “主人,有人要来拜访吗?”富宾恩在他落座时力图尽职尽责的问道。   “那是明天的事,大家先吃饭。”许愿笑道。   简餐的配置相对简单,豆子,萝卜以及几乎每一餐都会出现的面饼和面包,也只有酒水大约能为餐饮增添一点风味,但因为还有事要谈,所有的酒水都被清水替代了。   五个人很快吃完,餐盘也被撤了下去,餐后的细节议定并没有消耗太长时间,三位工匠就带着图稿离开了。   富宾恩去送了人回来,进门时他的主人正在桌边书写着什么,腰背挺直,眉目间透着认真,似乎在准备接下来的工作。   “主人,接下来要做什么?”富宾恩立在他的身边问道。   “坐,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许愿抬眸看了他一眼笑道。   富宾恩有些愣神,但见对方似乎陷入沉吟不再与他说话,索性走到一旁的椅子旁坐了下来,微松一口气时感受到了身上涌上的疲惫,让他几乎想要原地躺下。   虽然不乏他起的很早的原因,但他不得不感慨着这位主人的精力充沛,即使经历了一上午的采购,谈话考较能力,再订对所有细节都没让他露出丝毫的疲态。   书写声在房间里偶尔响起,也让富宾恩的眼睛不自觉的阖上,只觉得心里安静的很,直到他的肩膀被轻轻推动,耳边好像传来温柔的呼唤声时,他睁开眼睛从桌上爬起来时,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睡着了。   “富宾恩,抱歉,白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天黑我就放你回去睡觉。”站在他身旁的男人收回了轻推的手温和笑道。   “哦,哦!我才是感到抱歉的那一个。”富宾恩在看清他的面孔时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道,“抱歉,我睡着了,您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没关系,先缓一下,不急着出门。”许愿按住他的肩膀让他不必起身,将写好的纸页放在了他的面前道,“我需要了解一下这些信息,你可以先看一下。”   “好的。”富宾恩接过了那叠纸,发现上面写满了关于这座城市的疑问,虽然每个问题下面都空出了一些地方,但是摸起来也很厚。   问题包括马匹价格对比,工坊出租及价格对比,小麦和糯米的采购渠道及价格对比……   林林总总,如果是普通人未必能够答出来,富宾恩却发现自己对于这些问题几乎都了解,他不一定亲身去办过,但当初为了画那本书册,他几乎听遍了所有的闲聊与八卦。   具体价格可能会变动,但是地点品质和对比他都清楚。   富宾恩看了一遍起身道:“我马上去办。”   许愿起身笑道:“我跟你一起去。”   富宾恩有些疑惑:“您这样太辛苦了。”   “没关系,刚好我需要了解这座城市。”许愿走到他的身旁,轻点着纸页的首位笑道,“而且我们现在需要解决第一个。”   富宾恩看向了那个马匹价格对比,倏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主人真的是一位十分温柔的人。   采购马车的过程并不艰难,战马的价格相对较贵,驮马的价格却便宜的多,再加上富宾恩对这里的了解,十枚银币足以买下,而配备上车厢也不过多花了三枚银币。   有了马车,出行便比之前快和省力多了。   纸页上的问题一个个得到解答,许愿对这座城市和这个时代的了解也越来越深。   夜色降临时,马车停在了富宾恩居住的不远处,他下了马车,几乎是千恩万谢:“谢谢您送我过来,我实在太惭愧了。”   许愿多少了解了这个时代主人与仆从之间的关系结构,而这样的习俗受环境影响,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的,强行去改只会让对方更惶恐。   “刚好路过,不用在意。”许愿拉住了马缰道,“今晚好好休息,明早不用来的像今天这么早。”   “好的。”富宾恩再次躬身,看着马车远行,这才抱着自己的书回了家。   马蹄哒哒,停进了旅馆的马棚之中,在那里只需要五枚铜币,就足以让马度过舒适饱腹的一晚。   许愿下车,从马头上消失出现在他肩膀上的小不点猫还在挥爪:【拜拜。】   虽然小马看不见它。   【宿主,我们要不要给小马取个名字?】统子在许愿上楼时还在跃跃欲试。   【小马这个名字挺好听的。】许愿打开了房门笑道。   总是被宿主喵来喵去称呼的统子:【……还是我来取吧。】   它忘了,宿主可是取名废。   【好。】许愿笑道。   他收拾洗漱,那小巧的猫在取名字,他熄灯上床,小巧的猫还在取名字,直到他睡熟,统子的数据里还环绕着数千个类似于踏云、追月的名字,简直能逼死选择困难症。   而干脆利落取名的宿主睡的真香。   小马这个名字也挺好的!   ……   斯蒂文是在清晨踏进那家店的,鸡鸣声起,彻夜的狂欢刚结束没多久,连以往热闹的地方都显得有些冷清。   “斯蒂文,你这么早来是来吃早餐吗?”正在换水打扫的女郎遇见他时调侃道。   “你看我一个人来就知道了。”斯蒂文笑道,“我来找人,黛西呢?”   “她应该在后厨,我帮你叫她。”女郎转身,朝后厨高声呼喊了一声道,“黛西,斯蒂文找你。”   “知道了,马上就来!”有些遥远的女声传来。   “她马上就来。”女郎朝斯蒂文示意,却不急着换水,而是露出了笑意道,“你最近跟黛西走的很近啊。”   “只要你从我这里买香料,我们也可以走的很近。”斯蒂文抱臂笑道。   女郎轻啐了他一口:“你真是掉进钱眼里了,我想你以后的妻子必须是金子做成的才能让你满意。”   “那我一定爱她爱的痴狂。”斯蒂文笑道。   “什么爱的痴狂?”黛西挽着头上有些乱的发出来时笑着问了一句,“你不是来找布兰德先生的?”   “是,他昨天怎么说?”斯蒂文忽略了之前的话题询问道。   “他说让你来了直接上去找他。”黛西笑道,“我带你上去。”   “不用了,我对这里很熟,告诉我房间就行。”斯蒂文转身踏上了楼梯。   黛西愣了一下,只来得及到楼梯口,便见他的身影已经转过了转角:“他住左手第十三号房。”   “知道了。”楼上给出了回应。   “难得见斯蒂文这么着急。”正在擦拭的女郎感慨道。   黛西闻言轻声琢磨着:“他这么上去,布兰德先生会不会还在睡觉?”   女郎有些讶异的抬眸看向了她道:“黛西?”   黛西对上她的视线,身体微僵,转身走往了后厨道:“我先去忙了。”   斯蒂文一路在走廊中前行,在数到第十三个门时屈指敲了几下,房内没什么动静传来,隔了片刻再敲几下,仍然一片安静。   他静立片刻,眸中划过思索,从腿上拔出了匕首,锋刃插了进去,门栓的声音随之响起,只是还不等他推门,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阴影随之落下,略带着些晨醒的沙哑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   他即使发出了疑问,声音好像也带着天然的温柔。   斯蒂文抬眸,在看到面前轻扶着门,有些睡眼惺忪的男人时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将要吐口的话一时竟没能说出来。   他知道布兰德身高比自己不输,只是这个人的气场一向没有什么侵略性,虽然很神秘,但性情很温柔,可此刻的他只着了衬衫,衣领微解,似乎因为一晚的好睡而让其有些揉开,露出了胸口十分漂亮紧实的肌肉,失去了那些宽松衣服的层层包裹,这样属于男性的高大体魄足以让隐藏起来的侵略性凸显出来。   许愿等了半晌,仍然没有听到回答时抬眸看了门外的青年一眼,让开了门笑道:“先进来吧。”   他的身影从门口离开,斯蒂文回神,将这个男人的危险等级拔高了一筹后踏进了门内笑道:“我只是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抱歉,我好像吵醒你了。”   他说着道歉的话,里面却没有什么歉意,许愿整理着睡的有些乱的衣服,扒梳了两下发丝笑道:“谢谢担心,你先坐,我收拾一下。”   他知道这里的治安其实不太好,即使他住在这价格昂贵的旅馆也是一样。   “唔。”斯蒂文收起匕首,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看着那逐渐清醒的男人,敏锐的发现虽然是同一件衣服,但他身上的侵略感却在逐渐消失。   又或者说不是消失,而是隐藏起来了。   “你看起来好像没休息够。”斯蒂文看着他擦拭脸上水珠的动作道。   “昨天忙的事情有点多。”许愿将毛巾折叠挂好,已经有些摆脱未睡足被强行吵醒的困意。   昨日忙的事情的确有些多,也难得让他这一觉睡得十分的实,以至于第一次听到敲门声时还以为是在梦里。   第二次时他倒是醒了,只是困意裹挟,会有些不想说话,这里的隔音又好,而他起身时,门外的匕首已经探进来了,如果不是系统提醒,他应该是提着剑过去的。   “你吃早餐了吗?”许愿拉开窗帘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询问道。   “吃过了,但如果你坚持要请我的话,我不介意再吃点儿。”斯蒂文抱臂打量着对方用腰带束起的腰身笑道。   这个人的眼睛和神情真的会让人十分容易忽略他的体魄带来的威胁感,只有仔细的专门盯着瞧,才能发现端倪,比如那十分修长稳健的长腿,劲瘦的腰和宽阔的肩膀,看起来一点也不纤弱可欺。   不得不说这家伙十分有吸引异性的资本,也难怪黛西会对他动心。   “吃的什么?”许愿扫过青年探究的目光,走过去拉动房间里的铃声时,那道目光也如影随形的跟随了过来,他轻叹了一下拉过一旁的椅子落座,对上青年的视线笑道,“研究出什么了?”   斯蒂文因为他的直白而微怔,眉梢轻挑道:“身材不错。”   “谢谢夸奖。”许愿笑了一下,在听到敲门声时起身道,“早餐想吃点什么?”   “都行。”斯蒂文其实没打算让他请自己吃第二次,一次那是有事相求,等价交换,两次就有些讨嫌了。   “好。”许愿开门,对站在外面的女郎道,“跟昨天一样的早餐,要两份。”   “好的。”女郎记下,转身匆匆离开。   斯蒂文并未看到她的身影,却听出了不是黛西的声音,而掩上门重新坐下的男人对此却毫无异样。   可要说他面热心冷,却似乎也不至于,因为他确实是个很温和体贴的人,至少面对晨间他的强行入室,即使处于困倦的状态,也没有露出什么负面的情绪出来。   “说起来,你就不怕持着匕首强闯的是个盗贼吗?”斯蒂文有些好奇,如果真是个盗贼,他是不是也能这么淡定?   “我从门缝里看见你了。”许愿拿过昨天整理装订的书册道,“今天我们去看几家?”   “当时说好的,三家。”斯蒂文看了一眼门框,又看向了面前已经打算谈公事的男人笑道,“老伯特那家是最靠近贵族们居住的地方的,地段非常棒,他甚至在店里挂了昂贵的挂毯,但因为他分辨香料的能力很差且没有货源,所以倒闭了,曾经有很多人想租,但都被价格吓退了。”   “一个月十五枚金币确实很贵。”许愿翻动着手中的书册道。   “看来你昨天带着富宾恩跑了一天收获不少。”斯蒂文笑道,他并不为对方打探到这件事而生气,反而如果布兰德不做事前的准备,会让他怀疑这个人的能力。   “你的消息很快。”许愿看着他闲适的神色笑道,“你跟我提这家店,说明价格能压下去。”   斯蒂文喜欢跟聪明人说话,确实省力气:“坦桑城的九家香料店长都想过租赁那家店铺,贵族们也想过,但老伯特很固执,所以即使他现在愿意让利租,那些人只会疯狂压价。”   “能压到多少?”许愿问道。   “五枚金币。”斯蒂文扬起唇角笑道,“老伯特快气疯了,直接让他们滚。”   “看来他最近并不缺钱。”许愿记得老伯特的旅馆,那一晚汉特应该赔偿了他不少金币。   “他即将缺了。”斯蒂文撑着颊说道,“他最近看上了蔗糖还有麦伦香料店里新出的香膏,蔗糖也就算了,那一小盒香膏起码要三十枚金币。”   【哇,他竟然翻了三倍!】同样没睡够的猫本来还在趴着小憩,闻言顿时惊坐起!   什么诚信的麦伦,奸商!   【没关系,我们翻了近百倍。】许愿笑着安抚那仿佛吃亏的猫道。   【哦……】猫猫原地卧倒,宿主才是最大的奸商,那没事了。   “麦伦用竞价方式出售的?”许愿询问道。   “嗯,据说他手里也只有几盒,并且没有货源。”斯蒂文摩挲着剑柄有些郁闷道,“可惜我去了海港都没有发现那种新的香膏,他只说是舶来品,却查不出途径。”   如果他能弄到,早发大财了,可惜连之前的蔗糖都是他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弄到了那么一点,至于出海,那种九死一生的事他也不可能去做,命都没了,要钱还有什么用?   “他现在卖出几盒了?”许愿思索了一下询问道。   “据说有五盒了,不过其中一盒献给了国王,一盒献给了阿莱恩伯爵。”斯蒂文思索笑道,“麦伦打开了市场,剩下的不会卖的那么快,下一盒据说三天后公开竞价,老伯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因为先拍先得,越少越贵。   “明白了。”许愿笑道。   斯蒂文对他的上道很满意,甚至在门被敲响时主动去开门,然而看到的却不是早餐,而是打理的十分干练的富宾恩:“呦~”   “斯蒂文?”富宾恩看了一眼门外,又思索了一下斯蒂文绝对不可能住这么奢华房间的性情道,“我来找布兰德先生。”   “请进。”许愿的声音传了过来,斯蒂文也让开了门口,看着那一向只喜欢打听八卦和推荐书的富宾恩十分恭敬的站在了布兰德身侧,认真听着他吩咐的事情。   他不得不承认布兰德十分会选人,外乡人想要了解这座城市,富宾恩绝对是第二合适的人选。   第一是他。   很好,第一第二都在这里了,斯蒂文看着捧着早餐走过来的女郎,接过托盘转身回房,用腿顺势带上了门:“早餐来了。”   “谢谢。”许愿接过他一个手上的餐盘,看向了一旁的富宾恩询问道,“吃过早餐了吗?”   富宾恩也有些错愕他的早餐还没有吃,拘谨的点头道:“已经吃过了,您不用考虑我。”   “好。”许愿笑道。   斯蒂文看着这一幕眸中划过了一抹若有所思,他毫不怀疑今天来的是任何一个客人,这人都会询问这样的问题。   这家伙倒是跟他一样,有把全城人都变成朋友的潜质。   ……   饭后富宾恩接了工作离开,斯蒂文则驾上了那辆马车前往了老伯特的酒馆:“如果这个谈不到你预期的价格,我再让你见其他两个。”   这辆马车说是马车,其实更像是货车。   “好。”许愿坐在他的身旁应道。   两家旅馆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马车停下时,旅馆里已经有服务者匆匆走出,在看到斯蒂文时笑道:“斯蒂文先生,您来了,这位就是布兰德先生吧?欢迎。”   他穿着十分整洁的衣服,也有其他服务者殷勤且妥帖的将马车牵往了马棚,一切都看起来十分的得体。   许愿扬起了唇角笑道:“你好,我来找伯特先生。”   “主人正在吃早餐,两位请先跟我来。”服务者拔回打量着这位商人的目光,心中带着些许惊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妥帖。   “好。”许愿应道,跟上了他的身影直接上了楼。   只是他并未直接见到那位传说中的老伯特,而是被侍者带到了一个布置的十分厚重的房间,侍者恭敬道:“麻烦您稍等一会儿,主人吃过早餐就会过来。”   “好的,不急。”许愿在那看起来铺的十分厚重的椅子上落座。   侍者笑着离开,带上房门时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略微密闭的空间里四散着香料的味道,因为有些厚重的窗帘,让这里的气息无法散出去而有些滞闷。   许愿看着抱臂靠在桌旁的青年笑道:“不坐?”   “你真相信他在吃早餐?”斯蒂文看着他十分安然的状态不答反问道。   “或许不是,但对我这种初来乍到的外乡商人十分有震慑作用。”许愿笑道。   斯蒂文微微敛眸,他开始相信这个人或许是适合做商人的,即使没有他作为中间人,这个人也未必会吃亏。   而斯蒂文之所以会站着的原因是因为,老伯特的耐心素来不怎么好。   而在他的手指轻点手臂的第五十下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老伯特跟侍者的说话声:“哦,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件事的,让我的客人等了这么久。”   声音不算大,却十分的清晰,斯蒂文转眸看向那神色并无异动的男人,心中微叹,从桌子旁起身时看向了那开门进来的老伯特笑道:“伯特先生,早上好。”   不管他们怎么博弈,他现在明面上是站着老伯特那一边的。   “亲爱的斯蒂文,早上好,见到你可真高兴。”老伯特热情的走了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了房中的另外一人时热情招呼的话语却因为对方的起身而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十分高大英俊的男人,温柔的视线和优雅闲适的举动都让他看起来像个贵族,与斯蒂文口中以及他想象中那个精明吝啬的商人截然不同。   “伯特先生,您好。”许愿看着那穿着华贵长袍,手指上几乎戴满了戒指的老者起身笑道,“见到您很高兴。”   他只是礼貌的伸手,身上除了一把配剑并无其他多余的装饰,可是老伯特伸出戴满戒指的手与之相握时,却难免有一种仿佛在虚张声势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这只是一位商人而已,老伯特反复告诉着自己这件事笑道:“布兰德先生,见到您也很高兴,请坐,您需要什么酒水?啤酒,麦芽酒还是葡萄酒?”   “谢谢您的好意,一杯啤酒。”许愿落座笑道。   他的要求有些出乎老伯特的预料,啤酒的选择让他确定面前的年轻人是一位商人,但好像又不影响他身上优雅的气息:“斯蒂文呢?”   “葡萄酒。”斯蒂文坐在一旁,毫不客气的要求了最贵的酒水。   老伯特毫不意外他的选择,却第一次没有在心里去骂这个吝啬鬼,反而觉得一位精明的商人像斯蒂文这样选择才合情合理:“好,两份葡萄酒和一份啤酒。”   “是的,主人。”侍者兢兢业业的记下离开。   “听说布兰德先生想在坦桑城租赁一家店铺?”老伯特在门掩上时看了斯蒂文一眼,开口询问道。   “是的。”许愿笑道。   “哦,那您可是找对人了,我这里正好有一家十分棒的店铺空置了下来。”老伯特摩挲着手上的戒指笑道,“不管是地段还是位置都十分的优越,我敢保证,不管你拿它来做什么,都再没有店铺能够比它达到更好的成果了。”   “听起来很不错。”许愿笑道,“我可以问问它空置下来的原因吗?”   老伯特错愕当场,他原本信心满满,甚至可以保证不管对方问什么,他都能毫不犹豫的陈列出那家店铺的十几个优点,却没有想到对方会直接上来就问这个问题。   确实如斯蒂文所说,真是个精明的商人。   只可惜他已经连夜准备好了答案。   “因为我已经拥有了足够的财产,经营多家商铺对我来说太耗费精力了。”老伯特搓了搓手指捂着胸口深深叹气道,“我已经是该享受生活的时候了,布兰德先生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会明白的,所以我才不得不空置我那些可爱的店铺。”   “我可以保证,他的店铺确实很可爱。”斯蒂文在一旁说道,“再没有比那家店铺更能令人合心意的了。”   老伯特向他投去了赞赏的一眼。   “真是令人心动。”许愿笑道,“那么没有其他想要租赁下来的人吗?”   他问的并不尖锐,可这个问题还是像一把尖刀一样直接捅进了老伯特的心窝,太聪明的家伙果然都不太讨人喜欢:“当然有了,只是我希望我的店铺能够被一位懂它的商人接手,希望它被珍视,而不是只被作为一家店铺去对待,而斯蒂文是我很好的朋友,只有他介绍的人才能让我信任并托付,你要知道,我并不缺租赁一家店铺的钱,它即使放在那里也是无所谓的。”   【我觉得他没有无所谓。】连猫猫都看出来了这一点。   【嗯,他很迫切的需要这笔租金。】许愿笑道。   越是隆重,越是代表着重视,越是反复强调,越是有可能缺乏。   斯蒂文在一旁已经不想说话了,因为即使他真的在帮老伯特,也无法阻止对方开口说话。   “您真是一位可爱的人,能够拥有租赁这家店铺的机会是我的荣幸。”许愿笑道,“您不缺乏金钱而只是想要找一位珍视它的人,想必是很有诚意的。”   老伯特眸光中划过了疑问,下意识回答道:“当然,我很有诚意。”   “那么店铺的租金是多少?”许愿直视他笑着问道。   老伯特想要脱口而出十五枚金币,却莫名发现自己好像不能要的太高,因为他有诚意,他希望自己的店铺被好好对待,而且他不缺钱,他不能表现出吝啬鬼的嘴脸。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看向了一旁闲适的喝着葡萄酒的斯蒂文,瞪了几下眼睛。   斯蒂文心中轻啧,放下了杯子笑道:“老伯特的那家商铺租金是十五枚金币,这简直是坦桑城中最合理的价格了,如果布兰德先生今天不拿下的话,明天说不定就属于别人了。”   老伯特听着他的话气息顺了很多,眸中满是赞扬,然后看向了坐在那里的青年道:“布兰德先生觉得怎么样?”   许愿面对着两人的目光垂眸沉吟,半晌没有说话。   斯蒂文继续喝着酒。   “哦,亲爱的,你不需要犹豫。”老伯特有些忍不住的说道,“相信我,租下它准没错。”   “抱歉,我想它有些超出我的预算了。”许愿抬眸,起身笑道,“真抱歉,辜负了您的好意。”   斯蒂文抬眸扯了扯唇角,并无任何起身的打算。   “哦,别走,孩子!”老伯特却是着急起身阻拦道,“价格是好商量的,你要先告诉我你的预算是多少,生意哪有一笔谈成的?”   “七枚金币。”许愿开口道。   老伯特阻拦的动作停下,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好看,他几乎想让这个商人滚出去,但是那家店铺如果再不租出去,麦伦那些人真敢将它压到五枚金币,而他三天后必须去瞧瞧那盒香膏。   如果能够租赁商铺就得到一盒香膏也算不错,可惜那个香料商人根本不同意这种做法,他甚至觉得他的商铺可有可无。   “七枚金币有些太低了,孩子,整个坦桑城都没有这样低廉的租金。”老伯特努力稳住,甚至忘记了去维持自己很富有的人设。   “但我是打算一年起租的,并且会先付三个月的租金。”许愿无奈道,“太贵就会超过预算。”   三个月就是二十一枚金币,老伯特算了一下他的积蓄,加上这些,他完全有能力去竞争那盒香膏:“可是七枚金币实在太低了,我的朋友,你需要再加一些,起码十枚金币。”   许愿停在了原地,看着面前的老者眸中划过了迟疑,似在反复思索。   老伯特有些难掩心焦,在即将按捺不住时终于得到了这位年轻商人的一句话:“八枚金币,这是我能出的最高的价格,如果不能让您满意,我也无可奈何。”   老伯特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但是他迫切需要这些金币,如果错过了,租金和香膏两者皆失,他的心一横道:“好吧,八枚金币就八枚金币,但是你要一次性付四个月的。”   许愿略有迟疑道:“好吧,成交。”   他的神情并不畅快,这起码让老伯特心里有了些安慰。   双方确定,也拿过纸签上了合同,简单的合约订立,签上各自姓名,一旦有谁违背,就可以由行会的法庭去裁决。   合同一人一份,许愿收起自己的那份合同,也在老伯特有些眼巴巴的神色下将数好的金币推了过去。   三十二枚,堆在一起还是很有份量的。   老伯特欣喜的将它们拢过来,并将一把钥匙递了过来道:“如果你要开店,一定要雇佣人将它看好。”   这个时代钥匙可不怎么管用。   许愿接过钥匙笑道:“好的,谢谢您的提醒,我先告辞了。”   “慢走。”老伯特摸着那些金币,看向了一旁同样将目光落在其上的斯蒂文道,“斯蒂文,帮我送送布兰德先生。”   斯蒂文收回了视线,扶住剑柄笑道:“好,回见。”   许愿先行,斯蒂文跟在了身后,在侍者的目光下一起出了门。   “其他两家商铺看来不需要去看了。”斯蒂文在侍者离开时笑道。   “今天辛苦你了,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许愿看着身旁静立的青年笑道。   “不用了,我要在这里等一会儿再上去。”斯蒂文说道。   “等什么?”许愿有些疑惑。   “你也有会有猜不出来的事?”斯蒂文漫不经心的笑道,“当然是等他把金币藏好了。”   许愿眸光轻动,轻笑道:“你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斯蒂文蓦然转眸看向了他,唇角笑意微淡又迅速扬起道:“别这么轻易相信别人。”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第24章 打火匣(24)   “好, 谢谢提醒。”许愿并不与他争辩,只坐在拉过来的马车前道,“那先坐一会儿, 我先付你的酬金。”   斯蒂文闻言轻轻挑眉,单手撑着坐在了他的旁边问道:“你那两枚金币不算酬金?”   许愿思索了一下笑道:“那是谢礼。”   那么高端轻巧的手法, 只要斯蒂文不承认,谁也无法知道是他拿了那袋金币,而罪名只会落在那两个配合偷盗的人身上,但青年几乎没有犹豫,就帮他取回来还给他了。   所以那是谢礼。   斯蒂文唇角轻抿, 伸出了手笑道:“好吧,既然你要付,我自然不会拒绝。”   他以为自己的掌心会散落几枚银币,可触碰到掌心的却是一枚金币。   沉甸甸的,让人惊诧, 斯蒂文将其攥进掌心笑道:“这么多,你还真是富有。”   “还好。”许愿笑道, “这是你应得的。”   这已经是减少过的了, 在有些时代,酬金起码是一月租金的一半。   而斯蒂文帮他省下的不止一枚金币的价值。   斯蒂文看了他一眼, 将金币收好后从车前下去, 挥了挥手重新踏进了这家旅馆道:“交讫两清, 下次有事记得找我,再见, 我的朋友。”   “再见。”许愿看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声, 拉起缰绳驾车离开。   他并未回到旅馆, 而是按照被告知的地址前往了那家商铺, 而到达的时候,富宾恩已经在道路旁等他了:“主人,我已经跟这里的佣兵交涉过了,他们会暂时保护这里,一周后再让安伯佣兵团接手。”   只靠钥匙是无法保护的,即使是一家空置的店,老伯特也不得不雇人来看着它。   “辛苦。”许愿将钥匙递了过去道,“清扫的人找好了吗?”   “是,马上就可以开始。”富宾恩接过钥匙道。   “你做的很好。”许愿从车上下来,看着面前这家虽然有些古朴,但十分宽敞华丽的店铺笑道。   从这里开始,所有齿轮合上,一切将进入正轨。   ……   坦桑城是一座相当富裕繁华的城市,即使它不靠海,每天也有不少外来者进入这座城池,并有很多人留在了这里,这里的行会十分繁荣,至少每个认真劳作的人都能吃上面包,甚至在夜晚来上一罐美味的啤酒或是麦芽酒,聊聊新听到的八卦。   它似乎会一直这样存续下去,并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但除了巫婆森林里的新鲜事,却有另外一件新鲜事在酒客们之间流传着。   这件事情的起始是一家名叫布兰德的商店,坦桑城的商店很多,开业和倒闭都不过是寻常,无法拿到酒桌上成为谈论很久的话题,但这家店却在开业的那一天为城中所有的贵族们送上了一份礼物,而这几乎让所有贵族都争先恐后的派人光临了那家新开的店。   “是一份什么样的礼物?”有酒客好奇的询问道。   “据说是一份比香料还要芳香百倍的油脂,只需要涂抹一点点,整个身上都会散发迷人的香气。”知情者说的时候仿佛正沉迷在那种传说中的香气中。   “是麦伦那家店里的香膏吗?据说连国王都对它赞不绝口,甚至将它送给了那位美丽的安德莉亚公主。”   “天呐,那位被养育在铜宫里的美丽公主也在使用香膏吗?真想闻闻香膏的味道。”   “哦,它跟香膏不太一样,但是同样得到了贵族们的亲赖,据说有贵族用它来烹饪食物,食物也会散发出了一种迷人的芳香。”   “那它一定十分珍贵,据说当初的香膏可是拍到了五十枚金币的价格。”   “听说那种油脂比那个价格低多了,这么一小罐只要三枚金币。”   “原来礼物就是芳香的油脂,听起来也并不怎么神秘。”   “不,每份礼物里面据说还有三块琥珀色泽的糖果。”   “是蔗糖吗?!”有人惊异道。   “不,根据布兰德先生的说法,那叫做琥珀糖,它的色泽像蜂蜜一样,虽然没有蜂蜜那么甜,但是价格却没有那么贵。”   “天呐,听起来真神奇。”   “是的,听说布兰德先生将其化分了等级,最低廉的只要三十铜币就能够得到一块。”   “哦!”酒客们纷纷发出了惊异的声音。   即使是只淋上几丝蜂蜜的蜂蜜面包,也足以要价到二十枚铜币甚至三十枚铜币,而一块只有国王才有可能品尝到的糖果,现在却只要三十枚铜币。   “布兰德先生的商店在哪里呢?”听客们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据说开在中心大道,原来老伯特的香料店那里。”   “那里竟然被布兰德先生拿下了。”   “麦伦不会很生气吗?”   “或许吧。”   坦桑城的酒馆很多,消息也传递的格外的快,不过是在布兰德商店送出礼物的三五日后,消息就已经传的满城都是了。   那种拥有着迷人香气的油脂平民们不可得,但那些甜蜜芬芳的糖块却还是有不少人想要去品尝一次。   新开的店铺每天还没开门就挤满了人,只是因为刚开,货物并不充足,每天只是一个上午售完就会歇业,但即便如此,每天肉眼可见的收入也可观到让许多店面羡慕的地步。   麦伦生气吗?当然!他在听到布兰德这个名字在坦桑城传遍的时候就已经气到想要一剑刺死那个满嘴谎言的年轻人。   而当他得到一小罐那种称之为精油的东西时,便知道绝不能让布兰德再壮大下去,否则他们所有的香料店都要面临巨大的危机。   布兰德的商店在下午关了门,却十分罕见的被持着武器的佣兵们围的水泄不通,连路过的人也只敢远远的看着热闹,议论着这场纷争。   “那是麦伦,看来他真的气疯了。”   “他难道想杀了布兰德先生吗?”   “因为精油的存在,他剩下的香膏无法再卖出高价,是我我也会生气的。”   “我想巡逻队很快就会来的。”   “我想不会,麦伦跟巡逻队的关系可是相当的好。”   楼下的门是关着的,守护着店铺的佣兵和麦伦带着的人手对峙,颇有些剑拔弩张,只是双方暂时还未动手。   “让布兰德出来,我需要这个骗子给我一个解释!”麦伦的声音带着愤怒。   “当初的香膏果然是你卖给他的。”楼上的红发青年倚在窗边往下看着,对屋内正在淡然整理着书页的男人说道。   斯蒂文原本还在想那些香膏的来源,而当布兰德试图通过他的手去为贵族们送上礼物,那些精巧的盒子与布兰德送他的蜂蜜盒以及麦伦商店里售出的香膏盒十分相似时,他才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布兰德并不是通过巫婆的森林获得的财富,而是通过那些珍贵的香膏和精油。   一个谜团解开,这个人身上却笼罩上了其他的谜团,没有人知道那些精纯的精油是怎么提炼出来的,就像没有人知道那些琥珀糖的制法一样。   跟这个人相交为友,真是他此生做的最英明的决定。   “他的情绪怎么样?”许愿抬眸,看向了窗边换上了崭新皮甲的青年问道。   摩顿的手艺很不错,新的皮甲完美的包裹着青年的胸口和手肘的脆弱处,配上那把修理好的手半剑,让他看起来十分的精神奕奕,好像随时可以出发。   “很生气,如果你现在站在他的面前,他会毫不犹豫的一剑刺死你。”斯蒂文看着没有丝毫慌乱的男人笑道,“如果你现在想逃还来得及,麦伦可是有着诚信的麦伦这样的名声,即使不正面冲突,上了法庭你也会吃亏。”   这里可是凭名声断案的,他这样名声极差的人一点都不喜欢法庭那种地方,而布兰德这样的外乡人没有名声可言。   “再等一会儿再请他进门。”许愿起身,打开了房间里柜门的锁,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木匣递给了窗边的青年道,“你要的货。”   “你这里的货可不像外界所说的那么少。”斯蒂文接过了那个木匣,打开盖子,看了眼其中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几十个小木盒,又将其合上扣住笑道。   “香料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稀少。”许愿关上柜子道,“近日要离开?”   斯蒂文将木盒放进腰包里抬眸看向他笑道:“坦桑城现在是布兰德先生的地盘,我就不跟你抢客人了,邻国的城池应该还没有这样的好东西。”   “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许愿伸手道,“货款。”   斯蒂文垂眸看着他的手,沉了一口气,从腰上解下了钱袋抛了过去,视线侧开,颇有些眼不见心不烦:“快收起来吧,别让我看到。”   布兰德虽然跟他协定,由他打开布兰德商店通往贵族的通道,他也能从布兰德这里额外拿到货,但货款还是要照付的。   即使拿货的价格比外界要低,但就这么一小盒的东西,就足以将他准备的货款掏空了。   许愿将那还带着身体余温的钱袋收起,看着青年郁闷的神色笑了一下。   轻嗤的一声笑,却让斯蒂文的耳朵动了一下,蓦然回眸看向了已经回身走到桌边的男人。   “怎么了?”许愿察觉了他有些探究的视线。   “没什么。”斯蒂文别开视线,继续打开窗户往下看着,他只是觉得那个笑声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并且十分的招人恨。   到底在哪里呢?   “布兰德,你给我下来,否则我要直接让人闯进去了!”麦伦愤怒的声音愈发响亮。   “他看起来似乎更生气了。”斯蒂文提醒着屋内的人道。   “现在可以去见了。”许愿拿上了桌上誊写的羊皮卷起身道,“你先在这里等一会,他离开了你再下去。”   “唔。”斯蒂文喉咙里应了一声,看着男人开门离开的背影,视线落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这里被布兰德彻底翻新,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屋子里摆放着成排的木柜,有的是开放的,其上放着各种书写过的纸张,还有的是封闭带锁的,虽然那些小盒子的封装效果很好,但是还是会隐隐渗透出一些香味和糖果的甜味出来。   布兰德商店每天售出的东西是定量的,但这里其实还储存着很多货物,每一盒都像是金光闪闪的金币堆砌,以至于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宝库,而那家伙就把他一个人这样放在了这里。   斯蒂文的手有些烦躁的敲击着剑柄,这就像是把一只老鼠扔进了米缸里,整个坦桑城没人会做出这种事,可那个人偏偏做了。   斯蒂文并不吝啬用最恶意的想法去揣测一个人,比如布兰德是想抓住他偷窃的证据,然后将他送上法庭和监牢,又比如拿捏住他的把柄,让他为他做事。   但他千思百想,脑海里却始终浮现着他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你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他好像打算将他塑造成一个好人,真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   斯蒂文思索间,楼下的门已经打开了,麦伦带着他的佣兵们称得上是气势汹汹的冲进了店铺里。   楼下并未起刀戈的声音,斯蒂文还是握住剑从窗边离开,打开门走了出去。   九大香料店在这座城池中根基极深,结识了无数的贵族,连老伯特那样常年开酒馆的人都惹不起,一旦发生什么冲突,只要付出足够的钱,麦伦那家伙大可以让手下的佣兵去顶罪,而布兰德明显做不出那种事。   斯蒂文轻声下楼,停在了楼梯处时听到了楼下传来的清晰对话声。   “麦伦先生售出了五盒香膏,当初付出的金币应该不仅赚回来了,还翻了倍才对。”这是属于布兰德的声音,温柔和煦,不疾不徐,即使麦伦再开口的声音没有先前那么愤怒急躁,也形成了十分完美的对比。   “虽然翻了倍,但那是因为我结识了很多尊贵客人的缘故,而你让我失信于他们。”   “诚信的麦伦先生,我并没有立刻上架香膏的缘故就是在以免您失信于他们。”许愿看着对面冷着一张面孔的商人笑道。   麦伦环着自己有些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这也是他疑惑庆幸的地方,他在售出那些香膏时曾大肆的吹嘘它们有多么的稀有,多么的珍贵,它们是舶来品中登于顶峰的存在。   而布兰德的商店如果刚开始送出的礼物就有香膏,他一定会被判成骗子,失去所有的名声和财富,因为即使国王拥有很多的财富,也不会容许一个小小的商人这样戏弄他。   “你是在威胁我吗?布兰德?”麦伦审视着面前英俊的年轻人道,“如果你打算那么做,那么在你那么做之前,你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   对方的面孔和声音仍然是讨人喜欢的,可他却一点也不敢轻视对方了。   “亲爱的麦伦先生,放下你的防备,我没有那样对您的打算。”许愿看着对方警惕的目光笑道,“我们都是商人,商人是互利共赢的,而我们有共同的利益。”   “什么意思?”麦伦心底浮现了不可置信的想法。   布兰德的商店实在是太赚钱了,赚钱到让所有香料店感觉到了危机,这才是他非常生气的原因。   这么大的宝藏,没有会愿意将它分出去,可如果……   “合作。”许愿看着他的神色变化,落座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笑道,“麦伦先生,请坐。”   麦伦的心底霎时间翻起了惊涛骇浪,而这些浪花就像是珠玉金银做的一样,冲击的他几乎要站不住,但他还是在仆人的搀扶下坐了下来,脸上带上了梦幻又和蔼的笑意道:“亲爱的布兰德先生,这可真是个英明的决定,您想怎么合作?”   “我每个月提供给您货源,随意您售往坦桑城或是其他地方。”许愿笑道,“您为我提供香料,怎么样?”   麦伦被海浪冲击的心稍微清醒了一点,作为一名商人,他很想要那些精油和香膏的配方,但是想也不可能,只不过不急,只要现在不至于被压垮,他总能发现布兰德商店是怎么做出那些东西的:“真是不错的合作,只是这并不能掩盖您当初欺骗我的事实,那些东西并不是舶来品。”   “亲爱的麦伦先生,那些就是舶来品,只是我拥有着很多海上的货源,才能够源源不断的拿到货物而已。”许愿笑道。   麦伦自然是不会相信这些话的,因为他可从来没有见过布兰德商店赶往海岸的货车,但他不相信没关系,那些贵族们相信就可以了:“可你还是让我损失了一部分利益,亲爱的布兰德,我们可是老朋友。”   “诚信的麦伦先生,作为老朋友,您从我这里拿到货的价格只是其他香料店的九分,您也该让我赚一点。”许愿笑的很是和煦。   麦伦的笑容却有些僵硬的挂在了脸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其他的香料店不找布兰德的麻烦了,他总以为他们会联手干掉这个初出茅庐的家伙。   却忘记了商人是利为先的,而布兰德明显可以给他们提供比之前更大的利润。   坦桑城有了精油和香料,其他国家和城池还没有,他们完全可以趁此机会打开其他地方的市场,让自己的财富再上一层。   如果他要跟布兰德对着干,那么被联手做掉的只有可能是他。   麦伦想到此处有些心惊和后怕,背后更是渗出了些许薄汗,他看向坐在对面十分温柔的年轻人,脸上的笑意更加真诚了:“作为老朋友,让您有的赚是应该的,之前布兰德商店开业我都没来得及为你庆祝,今日就是来为你道喜的。”   许愿看向了那些提着刀剑满脸茫然的佣兵们笑道:“确实,人多会热闹些。”   “哦,布兰德,感谢上帝让我拥有你这样的合作伙伴。”麦伦捧着心笑道,“让我连在睡梦中都会忍不住为你祈福。”   “谢谢。”许愿笑道,“不过我们要谈合同的具体细节,可能要先让他们回避一下。”   “当然。”麦伦看向了那些佣兵们,“快把东西都收起来,先出去吧。”   “安伯你们也先出去。”许愿开口道。   “好的,主人。”安伯也有些愣神的收回了自己的刀剑,带着佣兵团的成员们出去时还有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相谈甚欢的两人。   主人也就算了,他好像一开始就没为麦伦的为难和叫嚷而生气,但那位商人……他们从仇敌变成好像最亲的人的速度也太快了。   双方的佣兵出门,失去了之前的剑拔弩张,都有些莫名的看向了对方,眼神里都传达了同一个情绪:难以理解。   “晚上一起去喝酒吗?”还是麦伦带来的人适应的更快一些,开口问道。   “今天不行,轮值期间不能喝酒。”安伯抱着自己的重剑开口道。   “真是遗憾。”对方耸了耸肩膀不再邀请,双方的氛围却缓和了很多。   合同订立的细则以及要点很多,不同于普通的雇佣合同,仅这一封合同牵扯的金币就有可能成千上万,许愿那里花费的时间也就久了点。   等送走了麦伦,连许愿都觉得坐在那里的时间稍微有些久了,他带着签署好的合同上楼,却在楼梯的拐角看到了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的青年笑道:“怎么在这里等?”   “在这里安心点。”斯蒂文瞟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道,至少他在这里该纠结的是要不要上楼,而不是要不要打开那些柜门。   “谢谢你的担心。”许愿看着他站的位置和扶着剑的手笑道。   斯蒂文转眸看向了上来的人,蓦然从那无数纠结中想起了自己出门在这里的初衷,心里却愈发郁闷了:“我说的是真的。”   麦伦那家伙根本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八家香料店跟布兰德站在一起,麦伦只有这一条生路可走,而且这条路上还遍布着金银,麦伦那样的商人不可能不走。   “好吧,打算什么时候出发?”许愿看了眼天色,从他的身旁经过道,“先上来吧。”   “明早出发。”斯蒂文看着他的背影,却没有动作,他现在莫名的不太想待在这里。   “让你等了很久,吃过饭再回去吧。”许愿从楼梯顶上回眸,看向了那似乎有些不太愉快的青年笑道。   “吃什么?”斯蒂文有些动摇,他可是一个连赶早出门都是为了省点出城费用的人,有人请吃饭还拒绝可不是他的作风。   “小羊排。”许愿将这三个字脱口时,看见了青年明显波动的喉结。   那双碧绿的眸抬起,其中浮现了笑意,长腿更是三步并做两步的跨了上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还是挺好哄的,许愿打开门时想着:“等我放一下东西。”   “好。”斯蒂文站在原地看着关上的门轻舒了一口气。   其实他不过是自己跟自己生气而已,不过这家伙还真是个体贴的人。   “我们去哪里吃?红馆的小羊排做的还不错。”斯蒂文在他再次出来时询问道。   至于班森家,那里只有风干的肉干,根本没有腌制的香料。   “下次再去尝,今天在这里吃。”许愿一边下楼一边挽着袖管笑道,“富宾恩去收购东西的时候带回来了几块羊排,已经腌上了。”   “你叫了厨师?”斯蒂文跟上了他的身影,不确定的问道。   “我来做。”许愿说道,然后十分清晰的听到了身后脚步声的停下。   他回眸看向了那眸中有着明显疑虑的青年笑道:“放心,新鲜的肉,不会很难吃的。”   “哦……”斯蒂文揣着心里的怀疑下了楼,虽然他不觉得布兰德像是会做菜的模样,但即使只是烤熟,其实他也吃的下去。   新鲜的肉起码会比肉干的味道好上很多,当然前提是要做熟。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好。”许愿在进后面的厨房时制止了青年的步伐。   “唔。”斯蒂文停下,转身去了座椅处坐下,看着关上门的后厨,心里比之前更加焦虑不安了。   比如布兰德这家伙会不会放错什么东西,处理的不太干净,又或者整个烤糊,好好的一个商人为什么会喜欢做饭这种事,现在就离开是不是还来得及?   而在厨房中,小巧的猫正对着那腌制好的羊排垂涎欲滴:【宿主,我也想吃小羊排。】   【有你的份,但你等会儿要在厨房吃。】许愿拨了几下火苗,往平底锅里倒上了橄榄油。   之前没有资金,只能用亚麻籽油作为基础油,但其实橄榄油也能作为基础油,不仅可食用,提炼香膏带来的效果也会有细微的不同。   【哦!】猫猫对此毫无异议。   油温达到,许愿将那已经腌制过的羊排贴了上去,油脂与肉碰撞,呲出了些许油花,却也爆出了香气,四面煎制锁水,再加入黄油,迷迭香,大蒜一起烹饪浇淋,红酒提香,浓烈的香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厨房。   【羊排,羊排,羊排!】猫猫眼睛盯着锅里碎碎念,这可是宿主做的羊排!   宿主他虽然不贪吃,但他会做!   羊排旁又加入了切好的蘑菇,盛入宽阔的盘子里时简直能把猫香迷糊了。   斯蒂文坐在外面,虽然脑海里想了一百遍一走了之,但还是坐在原地没动,反正他连草都吃的下去,除非布兰德把那羊排整个烤成炭,总有能吃的部分。   然而坐了片刻,他却没有闻到焦糊的味道,反而是羊肉的香气泄露了一丝出来,十分精准的勾动了肚子里的馋虫。   斯蒂文看向了厨房的方向,身体微松,虽然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但应该能吃。   而他这个结论却在许愿端着托盘走出厨房时被彻底推翻了,不是因为焦糊的味道溢出,而是因为当厨房的门打开时,那本来被隐藏起来的味道就像摇晃过的啤酒罐被打开一样,成百上千倍的喷涌了出来,之前只是肚子里的馋虫在跃跃欲试的话,那么当托盘摆放在他的面前时,那群馋虫已经在狂欢呼喝了。   油脂缠绕,香气四溢,还未散去温度的油脂在微微焦黄的小羊排上缠绵跳跃着,热气蒸腾,斯蒂文还没有吃,就已经可以确定它的味道会相当不错。   “你习惯用刀叉吗?”许愿将东西放下,看着神色有些郑重的青年笑道。   “嗯?”斯蒂文勉强将自己的视线从那块羊排上拔开。   “需要用短刀切开,用手拿太烫了。”许愿解释道。   “可以。”斯蒂文颔首。   “酒用葡萄酒可以吗?味道会好一些。”许愿询问道。   面前的青年再度颔首,目光跟那小羊排颇有些难舍难分。   “稍等。”许愿笑了一下,转身去了厨房。   那里还留着的一块羊排已经被不怕烫的猫啃了大半,许愿拿起了干烤的面包片和刀叉,出门时带上了橱柜上的酒罐和杯盏,将其一一放在了桌面上。   “谢谢。”斯蒂文接过刀叉时看了两眼已经明白了其中的诀窍。   许愿坐在他的对面,拿起刀叉时对面的青年已经十分熟练的将肉分割成了适合入口的大小。   这个时代即使贵族吃饭,也大多是用手分食,刀叉是他新制的,很适合用来进食这种大且烫的食物,却没想到青年初上手就能用的这么娴熟。   应该是经常用刀分食过食物。   许愿动手切时,斯蒂文已经用叉子将一块还有些微烫的肉送进了口中,而那细腻鲜香的口感完全没有辜负它散发出来的香气,丰富的味道交汇在舌尖,比斯蒂文出生以来吃过的任何食物都要来的美味。   他吃了一块,又没忍住吃了第二块第三块,说是小羊排,份量和数量还是相当足的,而当口感略微发腻时可以品尝一下那沾了同样香气的蘑菇,尝一口红酒,整个人的身上都好像在氤氲着那种香气,令人想把盘子都吞下去。   饭桌上有些安静,只偶尔有碗碟碰撞的声音响起,许愿尝着火候把控的还不错的小羊排,心里品评着新鲜的口感确实要好很多,如果是谈合作之前做,味道应该会比现在更好一些时,察觉了对面直勾勾看过来的目光。   他抬眸时,看到了青年面前已经扫荡一空的盘子,对上了那十分凝重的视线时笑道:“吃饱了吗?”   “唔。”斯蒂文应了一声,他的盘子里曾经有五块羊排,现在只剩下了五块骨头,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但他的确吃饱了,但他关注的不是这个,而是,“你打算开酒馆卖小羊排吗?”   “不打算。”许愿给出答案时,青年的神情变得极度的凝重和郁闷。   “味道还不错?”许愿看着对面移开视线的青年道。   “唔,我猜连国王都未必能够吃到这样的美食。”斯蒂文将餐盘挪到了一旁,擦过手和嘴后轻托着颊瞟向了对面的男人。   他从来没有想过羊排能够做成这样美味的口感,让他对原本十分推崇的红馆小羊排的印象只剩下了干柴和腻味。   如果布兰德愿意售卖,他即使忍痛,也会一段时间去尝上一次,但这个人简直是罪恶的化身,告诉了他世间有这样的美味,却告诉他有钱也吃不到。   他终于理解了贵族们对蔗糖的追求,真是万恶的商人。   “喜欢的话下次来我再招待。”许愿笑道。   斯蒂文惊讶抬眸,看着对面带着温和笑意的人,下一刻拉住了他的手笑道:“亲爱的布兰德,不管我身在何处,我们都会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这个世界上果然是有上帝的使者的,布兰德就是。   “亲爱的斯蒂文,你这话对多少人说过?”许愿看着对面看起来十分热切真诚的青年笑道。   “哦,只有这次是真的,你要相信我。”斯蒂文看出了他眸中的调笑味道。   “我猜你这话应该对其他人也说过。”许愿笑道。   斯蒂文觉得他对自己了解的太快了些,虽然他的确说过,不过这次确实是真诚的:“那么你要怎么才能相信呢,我的朋友?”   “如果你愿意对着你所有的财产起誓的话。”许愿笑道。   斯蒂文挑了一下眉梢,收回了手道:“当我没说。”   他现在是真诚的,但他可不会让他的财产冒哪怕万分之一的危险。   “好了,下次回来来找我就行,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为难的事。”许愿看着轻轻瞟过视线来的青年笑道。   有人陪着吃饭其实是一件还不错的事情,只是这个人也会有甄别,他不想在吃饭的时候还去想一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而青年只是专心品味食物,会让人心情很不错。   他要在这个世界生活很久,完成别人的祈愿是很重要的事,但过好自己的生活同样很重要,接触世界,也需要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偶尔相聚,才不会独立在世界之外,只是冷眼旁观。   “好,谢谢你的款待。”斯蒂文笑道,他知道对面的人从始至终大约都不相信他那套最好的朋友的鬼话,不过他们现在应该也算是朋友了。   “不客气。”许愿继续吃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   斯蒂文也不着急离开,只给自己再倒了一些酒水慢慢品酌着,目光偶尔落在对方的身上,与他极快的吃饭方式比起来,对方的用餐方式要优雅斯文的多,连刀叉跟盘子碰撞的声音都很轻,似乎再美味的食物,对他的吸引力也不太大。   能做出这么美味食物的人,一定接触过很多,那他为什么初见时却扮成贫苦的模样?如果是家族落魄,可他的手段心思能力无一缺乏,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快在坦桑城立足。   总不能是什么落难的王子之类的,可他好像不是人来着?猫族竞争失败被赶出族群的王子?   斯蒂文想到此处时觉得十分的荒谬,可是仔细想想,又好像有很多合理之处。   “你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许愿抬眸看向那复杂至极的绿眸笑道。   “没,我只是在想冒险的事情。”斯蒂文移开了视线道。   “冒险有什么奇怪的事吗?”许愿问道。   “有。”斯蒂文轻轻转眸,看向对面的人道,“比如我见过传说中的美人鱼。”   许愿有些惊讶:“真的?是什么样子?”   “嗯。”斯蒂文颔首,布兰德好像真的对鱼有反应,“像人类那么大的鱼,只不过好像因为晒干了,上半身像猴子,下半身像鲶鱼。”   斯蒂文边说边观察对方的神情,却没有再发现什么异样。   “有没有可能是缝合而成的?”许愿问道。   世间的人鱼千奇百态,或是美到极致,或是凶残万分,各个小世界其实也不尽相同,至于一些传说,更是集信仰而成,人想它是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的。   “不,我检查过,是天然生成的。”斯蒂文觉得他好像对事件的本身更感兴趣一些。   而且他现在咬出的也都是人类的齿痕,作为朋友,太过探究对方的物种其实也有些冒犯。   “听起来很神奇。”许愿说道,虽然很难称之为美人鱼,“那它最后的去向呢?”   “被一位收藏家收走了,据说卖了63枚金币12枚银币。”斯蒂文有时候也不太理解那些富人们的爱好。   许愿听着那具体的数值笑了一下:“多久前的事了?”   “三年前。”斯蒂文回答时轻挑眉梢笑道,“我也不想记得那么清楚,我只是无法理解。”   63枚金币能够买下几乎不可计数的面包,可那人却用来买下了一条晒干的鱼。   “嗯,我也无法理解。”许愿笑道。   斯蒂文对上他的视线,释然的笑了出来,他看着对方终于清空的餐盘起身道:“我来收拾吧。”   “不用,你明天还要赶路,早点回去休息。”许愿瞟了一眼厨房说道。   斯蒂文动作停住,眸光微侧了一下笑道:“确定不用?”   “嗯。”许愿抬眸笑道,“路上注意安全。”   “好。”斯蒂文放弃了寻根究底的想法,就像他不想被对方看穿所有一样,布兰德应该也会有一些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至少他以前从来没有提醒他路上注意安全的朋友,“需要我帮你找什么东西吗?”   “不用特意找,如果遇到一些新奇的东西,可以带回来给我瞧瞧。”许愿笑道,“没有的话,新奇的经历也可以。”   “好。”斯蒂文拉开了椅子道,“那我先回去了,回见。”   “回见。”许愿看着青年离开的背影,起身跟到了门口,看着对方戴上兜帽,回眸朝他笑了一下,随即融入了渐起的夜色之中。   许愿掩上了门,将夜色关在了门外,回身走到厨房,看着那明显残留着猫咪齿痕的骨头,思索着自己或许应该养一只真猫。   至少不用每次都是他来刷盘子。 第25章 打火匣(25)   刷盘子用的是油脂做成的天然皂, 许愿原本有打算将其作为礼物之一送上,但想了想还是去掉了。   因为那条洗澡会让病症进入体内的说法,不仅居住在城市中平民们不喜欢洗澡, 贵族们也同样不喜欢,根据富宾恩传达出的消息, 虔诚的信徒一生都不洗澡也是有可能的。   反而是居住在庄园中或是村庄中的居民会因为有小溪之类的水源,会直接跳进里面洗的勤一些。   便宜的胰皂大多用来浣洗亚麻一类的衣物,融入橄榄油的皂类成本上会贵重很多,即便加了香味,对于贵族的用处也不是很大, 因为他们的衣物追求丝绸,而皂类极有可能洗坏它们,得不偿失。   许愿将清水冲刷干净的盘子放回了原处时,那吃饱喝足不知道溜去哪里的系统的声音传递了过来:【宿主,富宾恩在敲门。】   【嗯, 知道了。】许愿擦干了手出门,打开门让那站在夜色中带着汗迹的人进了门:“今天回来的晚了一些。”   “今天跑的地方远了一些。”富宾恩进了屋门, 从怀里掏出了卷好的纸页, 递给了他道,“主人, 一共有四家庄园符合您的要求。”   他原本很少出城, 却并不是他不愿意出去, 原因不仅是因为他曾经囊中羞涩,更是因为如果没有佣兵保护, 他这样只能拿得动剪刀的人很容易遇到危险无法脱身, 但有马车和佣兵团的人随行就不一样了。   那真是十分有成就感的旅程。   “坐下来说。”许愿接过纸页, 打开看着其中关于各个庄园的详细记录, 在座椅上坐了下来。   在这个时代,庄园其实算是领地的一部分,只有贵族们才有可能被分到,其中拥有着广阔的田地和生活在其中的农奴。   说是奴,却又跟奴隶不同,他们拥有自己的田地,只是大部分收成需要上交,庄园自治,大多自给自足,只是使用庄园主的磨坊或是工具是需要交钱的,除了农奴,还有用钱币雇佣的工人。   当然,非贵族想要获得庄园的经营使用权也是有可能的,并非每个贵族都能够经营好自己的庄园,当入不敷出时就有可能面临解散又或是出租,这都是在许可范围之内的。   “您太客气了。”富宾恩却没有如他所说的去坐下,而是站在了他的旁边静静等待着主人的阅读。   他跑的地方越多,就越是知道他的主人有多么的仁善,不仅让他搬进了这家店里居住,更是允许他出行使用马车,甚至一应吃食都不需要他去花费自己的钱,只有贵重的羊皮纸需要自己采买。   这是富宾恩从前不敢想的事情,但随着主人的雇工变多,总会有比他更优秀的人,他不愿意被抢走这份工作,而与主人平起平坐绝对是作为被雇佣者的一大忌讳。   许愿抬眸看了他一眼,并不勉强,他粗略看过那些记录的信息起身笑道:“你先回去休息,我明日给你答复。”   “好的。”富宾恩看着他转身上楼的身影轻吐了一口气,然后走向了后面储水的地方。   住在这里有很多的好处,他不必来回奔波,宽敞的房间,美味的食物,舒适的衣物,他甚至能够在夜晚点起蜡烛坐在书案前阅读或者书写,但却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至多隔三天就要洗一次澡,如果出行带了很多汗水回来也要清洗,并且不能去公共浴室。   富宾恩喜欢打理自己的胡须,让它们拥有漂亮挺拔的形状,但是他并不喜欢洗澡,虽然洗过澡他会觉得入睡很舒适,但总觉得会有病症穿透他脆弱的皮肤进入他的体内,虽然暂时还没有。   生命和金钱哪个更重要,总是令人难以抉择,但主人跟他保证过如果他生病一定会为他治好这一点还是令他感到安心的。   ……   许愿上楼进入了暂时划定的工作区域,扫过那连纸页都未动一张的桌面,落座时想到了出现在楼梯处的青年脸上的郁闷神情。   人性有时候是经不起考验的,但有时候又极其的坚韧,他将青年留在这里并非考验,只是当时很自然的选择,而青年虽然喜欢金币,却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怀揣着善意的人才会纠结,恶意者只会因为退让而变本加厉。   许愿眸中划过笑意,落座打开了带上来的纸页,一一看着四个庄园的详细情况。   经营香料甜品有关的产业,除了大量收购农作物以及舶来的香料,庄园是必不可少的,一方面是需要场地铺开制作加工,另外一方面就是一旦被卡住了货物的源头,极有可能被拿捏住命脉。   除了舶来的香料,本土所产的迷迭香是目前最大的需求。   他交代了这件事,而纸上的溪流,土地,人员结构,目前种植作物以及轮廓分布都通过文字或是图画记录的十分清晰,富宾恩果然是极适合做这件事的人。   许愿分析着四个庄园的位置以及优劣,在自己原定的计划中添上了数笔,最终定下了其中一座属于吉恩子爵的庄园。   那是一座拥有着一条背靠低矮山脉的溪流,且在领地内形成了一个小型湖泊的庄园。   调查庄园需要富宾恩前去,议定却需要许愿亲自前去。   与那位子爵的会面与许愿构想中有些不同,曾经接触过的贵族让他察觉这座城市的贵族会有些俯视众生,但人类处于高位,总是难以避免那样的优越感,只要不用于欺压,不过是无伤大雅的事。   但这位吉恩子爵却有些不同,富宾恩对贵族的了解并不具体,以至于许愿在遭到对方十分真诚热情的欢迎时有些受宠若惊。   “哦,您就是那位布兰德商店的主人吗?”穿着极其宽敞的吾普朗多袍的子爵极其热情的握着他的手,激动的脸色都有些涨红,“真是难以想象的英俊,您不知道当我接到您的拜帖时有多么的激动,我甚至一夜都未能入眠,每时每刻都在期待您的到来。”   他的身材有些低矮,糖份肉类以及酒水的大量摄入总是会让不怎么喜欢运动的贵族们脱离盛年时的体型,看起来十分的富态,虽然身材藏在了宽敞的长袍之中,但那双仰起的眸中的激动和雀跃却难以掩饰。   【宿主,他不会喜欢你吧?!】扒在许愿肩膀上的猫猫十分震惊。   这个时代贵族可是很有权力的,虽然面前的这位据说落魄了,但那也是子爵,而它的宿主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又长的这么英俊,一旦遭到惦记,现在刚起的事业就有可能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这什么惨绝人寰的未来!   【喵,不要杞人忧天。】许愿有些无奈的终止了这只猫的发散思维。   【可是他的眼神……】猫猫可是见识过热恋中的人类的,就是热恋的眼神都没有眼前的这位热切。   【这座城市里同性或是与牲畜发生关系,是会被没收财产后烧死的。】许愿笑道,【我跟富宾恩谈论的时候你没听吗?】   统子震惊且心虚:【对不起,没有……】   自从宿主有了店面,在楼顶晒太阳对猫猫来说绝对是一件无法抗拒的美妙事情。   “谢谢您的期待。”许愿跟面前的人握了握手,抽出手示意了一下富宾恩捧着的盒子笑道,“我也很高兴见到您,初次见面,只简单备了一份薄礼。”   吉恩子爵的目光瞬间落在了那个盒子上,几乎是欣喜若狂,他勉强按捺下来,等待着管家接过盒子时笑道:“哦,布兰德,你真是个体贴又尽心的人。”   “您客气了。”许愿笑道。   “里面请。”子爵很是热情的让他落座,虽然有一部分的目光总是似有若无的落在那个盒子上面。   猫猫:【……】   宿主的英俊竟然输给了精油和糖果!这个时代的人类绝对有问题!   不过为什么宿主要跟富宾恩谈论同性以及牲畜的问题来的?   牲畜……这个时代的人类真的有问题!   吉恩子爵很高兴,但并不代表他在庄园的租金问题上会让步,只是鉴于他对精油和糖果的喜爱,许愿这边允诺了每月都会为他留出一份的情况下,庄园最终以每年四百金币的租金租赁了下来,租期十年,并以一百金币购买了今年庄园中产的所有作物以及牲畜。   看起来似乎有些廉价,但事实上那座庄园每年的产出未必能够达到四百金币的纯利,庄园中居住的农奴要上缴大量作物,但领主同样是需要纳税的。   四百金币的租金,双方都达到了一个相对满意的结果。   子爵可以继续维持他骑士阶级的身份,而许愿则得到了一大片可以用于种植的土地。   猫猫对此也很高兴,因为他们好像终于不用再住在城里了:【宿主,我们什么时候前往庄园?】   【需要过几天,富宾恩带着人前去修整接手了。】许愿行走在路上说道。   据说那座庄园的作物还好,但用于居住的房屋已经很久没住了,不仅蜘蛛网一类需要清理,也需要驱赶一些有可能居住在里面的其他小动物。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统子看着周围低矮的房屋好奇问道。   宿主自从开业之后,可是好久没有来过这样随时有可能降临“馈赠”的地方了。   【去迎接一位小可爱。】许愿确定了位置,在一家略有些低矮的房屋前站定,敲了敲那扇虚掩的木门。   “来了。”屋子里传来了孩童的声音,只是在门被触碰时传来了小心翼翼的询问,“是谁?”   “是富宾恩让我来的。”许愿轻声说道。   那虚掩的门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打开了,屋子有些低矮,采光也不是太好,小小的孩童从有些漆黑的门洞里露出了半张脸,往上看时露出了些许惊叹和恐慌,却又力图压住喉咙中的颤抖:“您是来接猫的?”   “是的。”许愿蹲身,看着那下意识想要后退的孩童笑道,“约好的是今天。”   他的声音和煦,可他的身影和气质跟孩童平日所见的人实在太格格不入了,孩童有些僵硬的关上了门道:“稍等。”   “好。”许愿应声,静等了片刻,几声极其细软的猫叫声从屋子里传了过来。   门被打开,孩童怀里抱着一只似乎才刚刚睁眼没多久的猫,它细细软软的叫着,四肢似乎还没有太大的力气,只是拼尽全力在孩童的怀里钻着:“咪……咪……”   “富宾恩先生说,十枚铜币。”孩童抱着怀里的猫声音极小极忐忑。   “他跟我说过。”许愿伸手将准备好的铜币递了过去。   孩童伸出小手接过,却没有去数,而是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猫,眼睛里露出了不舍的情绪,抿了抿唇递了过来。   小巧的猫在孩童小巧的手里还有挣扎的余地,落在许愿的掌心却不过是轻易就能托住的一点。   比人体略高的体温在掌心闻嗅,许愿将其拢进了斗篷里,看着面前有些担忧的孩童笑道:“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其实这么小的猫不应该这么早就来取,但如果他不来取,别人也会拿,这样产下的生物对这个家庭来说开口吃饭就是负担,卖出去就是收入,但对孩童来说不太一样。   孩童的目光看向了他,轻轻抿了抿唇,压着眼睛里的水光:“一定要好好照顾。”   “好。”许愿笑着应道,然后起身离开。   身后的门被关上,许愿护着怀里的小家伙离开了这里。   【宿主怎么想起要养猫了?】统子出现在了宿主被遮掩起来的手腕上,看着那只比它还要小上的一圈的猫问道。   难道是怕它太孤单?!   【养来抓老鼠。】许愿说道。   老伯特的店铺虽然整体清理过,但有食物的地方很难说能够彻底清理干净,庄园里也是一样。   统子呆滞,它虽然也是只猫来的,但是连蜜蜂都抓不到:【它这么小只会被老鼠抓。】   【很快就长大了。】许愿笑道。   统子遭受二次重创,因为它长不大,它从出生起就这么一小点点,长了好多年还是这么一小点点,而这个皱巴巴的小家伙会长的比它还要大。   宿主以前也养过猫,只不过没有这么小的。   【喂,小不点,我可是老大,你在我们里面排行第13。】统子嘀嘀咕咕跟小不点讲着规矩,完全不像第一次见到宿主的新猫时库库炸毛。   “咪……”更加小的小不点猫只是单纯的咪了几声。   许愿并不管猫咪之间的交流,只是当他赶回店铺时,却看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趴在店内的柜台上。   他长着有些粗犷的模样,却穿着十分宽敞华丽的长袍,脚上蹬着新做的鹿皮靴子,一看就很富裕,只是在与店铺里售卖商品的莱特探讨时,总是忍不住撸一下那垂落的袖子,恨不得将袍角塞进腰间。   汉特。   许愿在那一晚前往老伯特的店时确认过他的模样,只是跟那晚的惊慌失措不同,现在的他看起来红光满面,旁边还跟着那一晚围在他身边的其中两位。   “抱歉,尊贵的客人,我们店里最顶级的琥珀糖在清晨就已经卖光了。”莱特有些为难的声音从店铺里传了出来,“如果您实在想品尝的话,请明早再来。”   “那么珍贵的糖块怎么可能一天就做出来,你们肯定有存货。”汉特左边的人撑在柜台上道,“不要吝啬,你知道伟大的汉特是多么富有的客人吗?如果他不能品尝到,你们店主会损失一位非常尊贵的客人。”   “我想贵族们想要吃到也是不需要赶早的。”汉特右边的人搭腔道。   “确实没有了。”莱特的脸上十分纠结为难,只能努力道,“这里其实还有排在第二位的糖果,尊敬的客人,您可以先选择这个。”   “亲爱的,我要吃当然就要吃最好的。”汉特开口道。   “伟大的汉特怎么可能吃排在第二位的呢。”左边的青年有些愤怒道,“你这是对他的羞辱。”   许愿踏进店门时看到的就是小伙子急的发白想哭的神色:“实在抱歉,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右边的人拍上了桌子。   “几位想要买些什么?”许愿开口道。   他的声音不重,却足以阻断那人发怒的声音,让那纠缠的四人纷纷看了过来。   莱特的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可下一刻又思及了之前得罪客人的表现,脸色晦暗了下去:“布兰德先生。”   “你是谁?”汉特在看到来人时只觉得眼前一亮,只是他的话刚刚问出口,就已经得知了对方的身份,“你就是布兰德先生?!”   他的话语中充斥着讶异,心里也同样是讶异的,最近名声鹊起的布兰德先生是一位非常神秘的商人,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只知道他最初看起来似乎很贫穷,却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不仅拥有了一家十分赚钱的商铺,为坦桑城带来了珍贵的精油和美味的糖果,跟贵族们缔结了十分友好的关系,更是让上门找茬的麦伦怒气冲冲的进来,喜气洋洋的出去,逢人便说他是来道贺的,他跟布兰德先生是最好的朋友。   这样一位神秘的商人汉特一直以为他有可能是一位老者,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年轻英俊,是的,他有一张极英俊的脸,跟斯蒂文对比起来似乎都是不相上下的。   他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见过比斯蒂文样貌更加出色的人。   “是,您好,尊贵的客人。”许愿走进了店里,按了一下莱特的肩膀笑道,“莱特有哪里做的让你们不满意的地方,我先代他向你们道歉。”   他的声音温柔和煦极了,却偏偏令人有一种不敢放肆的感觉。   “没关系,没关系。”汉特连说了两声,莫名有种自己在无理取闹的尴尬。   其他二人听见汉特的话,也没了刚才的咄咄逼人,他们敢对一个佣人为难,却不想与这位跟贵族交好的商人产生什么龃龉。   “你们需要什么商品?”许愿笑着问道。   “哦,我想尝尝这里排名第一的琥珀糖,但被告知没有了。”汉特难得绷紧心神说道。   他虽然拥有很多钱,但据说布兰德先生的商铺可是日进斗金的。   贵族们喜欢买断它的很多商品,即使现在一下子用不完,也能留存着,毕竟油脂和糖果本来就能够存放很久。   许愿看向了一旁的莱特,莱特挺直了腰背说道:“布兰德先生,今天排名第一的糖果确实售空了,只有第二的还有一份,其他的只有最末的了。”   “很抱歉,您要的商品今天没有了。”许愿听完他的话,看向了对面的三人笑道,“不过您今天特意过来,我已收到了您的意向,明天可以为您预留一份,中午售空之前来取就可以了,但这是特例,只能开一次的。”   “哦,好的。”汉特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不答应的余地。   他确实不想被搪塞着第二天大早来抢,但能够预留一份,足以让他觉得舒适了,他喜欢特例。   “那么我需要付订金吗?”汉特问道。   “不用。”许愿笑道,“我相信您的信誉。”   这样的夸赞足以让汉特的心里十分的熨帖,尤其是被这样优雅得体的人称赞:“我不会失约的。”   “您还有什么想购买的物品吗?”许愿笑着询问道。   “据说这里的精油也很不错。”汉特对此很有想法,香料总是好像带着粉尘,但精油却不同,据说它甚至能让干裂的伤痕不再疼痛。   “布兰德先生,精油今日也售空了。”莱特在一旁说道。   “我也为您预留一份,麻烦您明天过来一并取了。”许愿看着汉特笑道。   “好的。”汉特觉得似乎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了,“非常感谢您,布兰德先生。”   “这是我应该做的。”许愿笑道,“尊敬的客人,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汉特有些迟疑,他觉得自己该走了,但莫名有些恋恋不舍的感觉,他很喜欢布兰德先生说话的腔调,如果能够跟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一定是十分舒心的事情。   他预想中像贵族一样的优雅得体似乎应该是他那个样子的。   “如果不能决定,可以先坐在店里休息一会儿。”许愿笑道。   “哦,好。”汉特在一旁坐了下来,看着离开柜台的男人道,“布兰德先生有事要忙吗?”   “嗯,失陪。”许愿察觉了掌心中之前睡着了的小猫的动静,而在他转身时,那小小的身体挪动了一下,细细软软的叫了起来。   “咪……咪……”   声音虽然脆弱,还被斗篷遮掩着,可是在有些安静的店铺里十分的有存在感。   “有猫?!”刚刚坐下来的一个人警觉道。   汉特也抬起了头,寻觅着声音,甚至拔出了一些剑身道:“女巫的化身竟然闯进了布兰德先生的店铺!”   许愿闻言停下了脚步,捏了捏掌心柔软的小猫:“女巫的化身?”   “是的,邪恶的女巫总是会幻化成猫的模样来迷惑人类,给人类的城市带来疫病!”汉特的声音掷地有声,他寻觅了一圈,却发现那微弱的猫叫声似乎是从布兰德的身上传来的,“布兰德先生,别动,她在您的身上!”   许愿掌心的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肩膀上那只已经炸成了蒲公英,直接口吐猫语,嗤嗤哈气,恨不得直接上去挠人。   许愿眸光轻动,在汉特冲过来之前开口道:“汉特先生,它只是我带回来抓老鼠的猫而已,不是什么女巫的化身。”   “抓老鼠?!”汉特停下了身体。   “是的。”许愿解释道,“老鼠很有可能会偷吃放在仓库里的谷子。”   “可是它会带来邪恶的巫术,甚至带来疾病,必须杀掉。”汉特皱着眉说道。   “但我现在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许愿笑道,“又或者它被您杀掉后,您来帮我捉老鼠吗?”   汉特哑口无言。   “我还有事,几位随意。”许愿转身上了楼。   他的身影消失,汉特还站在原地跟其他两个人面面相觑,跟猫一样,他们也十分厌恶老鼠那种东西,那些东西就像是阴沟里的魔鬼,怎么都消灭不干净。   许愿那边上了楼,将掌心幼小的猫放在了早就准备好的软垫上,轻轻顺了顺它的毛,得到了细软的回应:“咪……”   它缩在孩童的怀里时只觉得是灰色的,此刻看着才发现它的脸下和四肢都是白色的短毛,花纹分布的十分对称,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家伙。   【哦,可怜的小家伙。】统子跳到了它的身侧,虚空舔了两下它的毛。   作为宿主养的第十三只猫,它竟然被冠上了邪恶的寓意,如果不是碰到宿主,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宿主为什么不把可恶的汉特赶出去?】统子趴在那踉踉跄跄的小猫旁边问道。   【这种思维并不是只有他有,这也是他们思维中的正义。】许愿在那垫子旁放好了柑橘皮,拿过了放在一旁的羊奶倒了出来,用勺子一点一点喂着。   这种思维并不是突然被告知,而是自幼就一直受到影响,女巫是邪恶的,猫作为女巫的化身也是邪恶的,而消除这样的邪恶在他们的思维里是在保护人类。   这样自幼被灌输的认知是很难更改的,不止是汉特,甚至很多人很多小世界的认知也是局限于当下的,就算是曾经的他,也没能避免这一点。   当然也会有悄悄养猫希望抓住老鼠的,但没有谁会在大街上大喊一声猫是正义的化身,因为那样第二天他就会被吊上绞刑架。   【哦……】统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它们是无辜的。】   【所以人类也得到了惩罚。】许愿摸了摸它的头道。   传播疾病的并不是猫,而是老鼠,老鼠行走在肮脏的水道之中,带来各种病毒,人类的速度很难抓捕,却又将抓鼠的猫列为了罪魁祸首,就像是一场恶性循环,最终回报到人类自己身上,不会有例外。   勺子中的羊奶不多,小不点的猫每舔完一点,许愿就续上新的,直到摸了摸它的肚子有了饱腹感才停了下来。   幼猫嗜睡,只要吃饱了就会睡觉,安然的模样完全不知道世界会对它投诸怎样的恶意。   【宿主,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呢?】统子贴着暖呼呼的小猫问道。   【你不取吗?】许愿笑道。   统子的数据中霎时间有数千个名字环绕:【还是宿主你取吧。】   【唔……】许愿略微沉吟了一下笑道,【它总是咪咪的叫,就叫咪咪吧。】   统子:【……】   它也咪咪叫!   不管被叫什么,那只幼猫都在布兰德商店里安了家,许愿并不是时时有空,系统却很有耐心的一直陪着它,并尽职尽责的定点叫他来帮忙喂食排泄。   “布兰德先生,汉特先生今天取走了糖果和香料,他说梗犬也能帮忙抓到老鼠。”莱特在许愿第二天中午下楼时小心转达道。   梗犬确实是用来灭鼠和害虫的犬种,许愿思索了一下道:“如果他下次再来,向他传达我一直很健康的消息,还有……”   他没有告诉系统的是,认知基于现实,很多事情也是基于现实,就像这个时代老鼠传播疾病,猫食用老鼠,身上也难免会有跳蚤一类的传播,而人类并不知道该如何杜绝。   而换一个时代,仓鼠甚至可以成为宠物。   这就是时代与环境的变迁,所有人都被裹挟在其中,潜移默化。   “好的。”莱特下意识应下,却久久没有听到接下来的话语,他看向了对面似乎陷入沉思中的男人,却没有贸然去打扰。   他昨天犯了那样的错误,布兰德先生不仅没有训斥他,反而告诉他如果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实在无法解决,可以去找安伯佣兵团的人来解决这件事。   布兰德先生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帮我拿一下纸笔。”莱特静等了很久,蓦然听到这个要求时连忙将摆在一旁的纸笔递了过去,并将墨水放在了一旁,看着布兰德先生不断认真书写着什么。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让他茅塞顿开的东西,以至于当即便需要记录下来。   莱特已经售完了今天的东西本该离开,却默默的站在旁边看了很久,他认识的字并不多,布兰德先生写的他基本上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香料的名称,但认真工作的布兰德先生身上好像有一种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力量。   许愿写了很久,停下时在发现身旁一直静立的莱特时眸中划过一抹惊讶笑道:“还不回家?”   “我在等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莱特看着他脸上的温和的笑意,心中那些微担心布兰德先生觉得他在偷看的忐忑瞬间消失了。   许愿转眸看了外面的天色一眼,略微沉吟笑道:“现在已经快过午饭时间了,你能帮我去买两份午餐回来吗?”   他今天有事要忙,恐怕没时间准备午餐了。   “两份?”莱特有些惊讶。   “嗯,留你做事,一份午餐我还是请的起的。”许愿笑道。   莱特有些讶异,心里却是一暖:“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您要吃什么?”   “两份简餐,再加两个鸡蛋。”许愿思索着道,尽量不给面前谨慎羞涩的年轻人增加心理负担,“买回来还要麻烦帮我送上来。”   “不麻烦,我现在就去。”莱特颔首,快步出门带上了店铺的门。   许愿则带着刚才书写的纸页上楼,落座在工作桌前将其细化。   他之前一直想的是如何将香料的味道发挥到极致,并弥补传统香料不便携的缺点,但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个时代的香料是有驱虫作用的。   疾病的传播跟昆虫类关系很大,因为它们总是生活在肮脏的环境中却又无孔不入,即使是在科技发达的年代,人类也在使用各种药物驱逐,而这个时代使用的是香料。这也是贵族们对香料追捧的原因之一,而目前研制的精油却没有这个效果。   而想要拥有驱虫驱蚊的效果,可以使用的本土香料有薄荷,藿香,薰衣草,金盏花,柑橘以及野生的猫薄荷。   至于依靠舶来品的樟脑,只能作为最顶级的产品存在,第二等用本土香草调和替代,而能够使用在平民家中的,除了酒水,就是白醋。   这个时代的人喜欢喝酒,除了它比清水干净外,或许也是有这一点原因的。   而酿造白醋的过程与酿酒几乎是殊途同归的,用白米和酒曲就能够酿出,只是多加了几个流程。   许愿书写着详细流程,并将步骤层层划分在不同的纸页上,门被敲响的时候他下意识说了一声请进,只是等到最终停下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发暗,他抬眸看着桌上的食物,一时竟有些想不起那年轻人是什么时候帮忙送进来的。   许愿将纸页收拾好,打算拿过面包时看到了手上沾上的墨迹,随即起身出了门,却看到了那挤在被隔起来的小窝里一起沉睡的猫。   他放轻脚步走了过去,那只纯白的瞬间睁开了眼睛,声音响在了脑海里:【宿主你忙完啦?】   【它中途醒过怎么没叫我?】许愿蹲身问道。   【我看宿主你忙的连饭都顾不上吃,就用了绩点换了食物。】统子可是很有用的统子,作为老大应该罩着小弟。   【谢谢,我双倍补给你。】许愿笑道。   统子竖起耳朵,有些扭捏道:【这多不好意思。】   【那不给了。】许愿起身笑道。   统子:【?!】   许愿没理会那震惊的系统,在楼梯旁的瓦罐里洗过手,转身进了房间吃东西,数盏烛火亮起,完全驱散了房间中的晦暗。   许愿吃过食物后继续整理细节,因为想要做出东西不仅需要考虑原料问题,货源,运输,制作的工具,人员的雇佣与培训,装载的器皿与保存方式,每一样都需要考虑周到。   许愿中途出去喂了一次猫,而原本一直待在小小猫旁边的小白猫一改之前作风,稳稳的趴在了他的桌旁。   直到许愿工作完成,它都是前后脚的跟着,简直就是个兢兢业业的统!   【放心吧,绩点会给你的,我什么赖过。】许愿看着那轻轻晃动的猫尾巴笑道。   统子得了这样的话,耳朵竖了一下,牢记之前的教训,迈着标准的猫步走了过去探头:【谢谢宿主,你在忙什么呐?】   【一些驱虫的方案。】许愿将写好的东西按照编码整理成册。   【驱虫?】猫猫有些疑惑,在看到其上写的具体效用以及阶层使用时瞪大了眼睛。   【嗯,这样或许可以改变很多处境。】许愿笑道。   虫类减少,疾病也会减少,当环境发生变化,一些认知自然会不攻而破。   统子看着这份方案,又看了看为此忙碌了一天的宿主,第无数次觉得主世界完全没有必要派它来监视宿主嘛,宿主可是它见过的最人美心善的人类了,完全没有任何危险性!   许愿整理完喂了猫后洗漱睡觉,统子则轻轻跳进了猫窝里,跟比它小一圈的猫贴在了一起,向主世界再次提交了跟之前完全一样的宿主性格报告。   ……   猫这种生物仿佛是见风长的,许愿不过喂养了几天,体态幼小的猫就已经跟系统差不多大了,就在它已经学会舔爪让系统又自闭又有成就感时,富宾恩从庄园赶回,带回了那里已经收拾完备的消息。   坐马车赶往那座庄园需要小半日的时间,一次出行,要带上的东西就足足装了三辆马车,安伯佣兵团留守,从庄园接手调过来的佣兵则在旁负责护送,幼猫被放进了人坐的车厢,系统也在两排护卫的驻扎欢迎下昂首挺胸跳进了车厢,高贵优雅的卧在了自己的小弟旁边,完美的展现了即将拥有一座庄园的猫咪风范。   “我三五日会往返一次。”许愿站在门口跟送别的莱特说道,“如果有客人上门拜访,可以告诉他暂等几日。”   “好的,布兰德先生。”莱特认真记下了他的话。   “如果斯蒂文来了。”许愿略微沉吟笑道,“可以让他来庄园找我。”   莱特略有些惊讶,再次颔首道:“好的。”   斯蒂文竟然跟布兰德先生也成为了朋友。   不愧是满城都是朋友的斯蒂文。   作者有话说:   士兵的形象还是有些复杂的,他在原著中也会把钱送给穷人,橘子尽量贴合原形象哦。 第26章 打火匣(26)   许愿上车, 一行出发离开了城池,也离开了那宽敞平整的碎石路面,泥土修成的路略微有些不平, 难免颠簸,但远离了城市, 茂密的丛林环绕在周边,一路都是翠绿繁盛的美景。   车窗打开,清爽的风从其中穿过,即使车厢晃动的厉害,也让人的心情很是平静愉悦。   直到晨起的太阳将将挂到头顶时, 他们抵达了那座庄园的边缘。   从车窗探出,平坦开阔的土地很像许愿见到的另外一座庄园一样,种满了亚麻,因为花期较长,即使败了一些, 那蓝紫色的小花仍然连绵成一片铺向了远方山脉下成群低矮的屋舍。   它们掩映在树林之间,远远看起来像是一座隐藏在丛林中的小镇, 马车通过了驻扎在这里的佣兵的交接认可, 驶入了其中。   远眺的土地看起来十分整齐,驶入其中才发现它们的边缘并不规则, 路面蜿蜒, 原本稀疏的林木随着深入逐渐茂盛, 甚至将头顶的时光遮掩了起来,洒下点点光斑, 带来裹挟着水汽的清凉。   低矮宽敞的屋舍隐藏在其中, 或是一座, 或是两三座, 往往沿着错落的溪流临水而建,马车经过轻扫一眼,只大约能看到房屋上铺设的稻草,河里游的鸭子又或是被圈养起来的鸡,正是用餐的时候,也能看到一些围坐吃饭的人。   马车里的人在看外面,外面的人也在看那经过的马车。   “那应该是新主人的车,看起来可真气派。”   “确实,他竟然能用八匹马来拉马车,一定很富有。”   “我只在乎他会不会让我一周工作五日,那样我会疯的。”   “希望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   “我想一定会变化的,据说这位新主人并不是贵族,而是一位商人,他租下了这里,当然会希望这里能够为他发挥最大的价值。”   “那真是糟糕透了。”   【哇,宿主,城堡!】统子挂在车窗上眺望着外面,马车穿过丛林掩映,经过像是村庄一样的地方,映着蓝天白云的湖面出现在面前时,那座像古朴城堡一样的建筑就坐落在它的不远处,远远望去,美轮美奂。   【看起来不错。】许愿笑道。   但也只是远远看起来,因为当马车驶到近处时,那在远处看起来十分清澈的湖泊长满了藻类和杂草,即使从山脉中流出的溪流源源不断的汇入其中,也难掩它的草丛茂盛,杂乱无章。   而这座石头建起来的城堡虽然雕刻了极华丽的大门,但石头上爬满了无法完全清理干净的青苔,甚至有些地方还有裂痕。   最初建它的主人一定花了不少钱,只是想要维护这样一座城堡,后期陆陆续续花费的钱恐怕已经不少于建造它的钱,才会被空置在了这里。   “主人,按照您的吩咐只是将城堡内外整个打扫了一遍,清理掉了攀爬在墙上的植物,其他的需要您来做决定。”富宾恩站在他的身旁有些忐忑道。   他来这里也是第一次进入传说中的城堡,本以为里面会很华丽,却没想到一进入里面就被尘土和蛛网扑了面,城堡的外面长满了几乎将它掩盖起来的植物,里面简直要比外面更加茂密幽深,显然它的原主人对于修缮它一点兴趣都没有。   “做的很好。”许愿收回探查的目光道,“城堡的主要结构检查过有问题吗?”   “基石没有问题,屋顶需要修缮。”富宾恩从怀里掏出了纸页递了过去道,“主人,这是粗略记录的一些问题,我已经找了修缮的工匠。”   许愿接过,捏了捏纸张的厚度,看着其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图画笑道:“看来是一项大工程。”   “是的。”富宾恩看着主人温和的神色认真道。   不管是什么样的大工程,主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代表一定会完成它。   “富宾恩,先让人将草地修整出一块平坦的地方出来,我们今晚恐怕没办法住进去了。”许愿一一看过他记录的问题道。   “是。”富宾恩匆匆去吩咐了。   许愿看着面前的城堡,转眸看了驻守在一旁的佣兵道:“利奥,帮忙照看我的猫,别让它跑丢了。”   一旦没入有腿那么深的草丛,可不仅仅是跑丢的问题,谁也不知道那些草丛里会藏着什么样的野兽,富宾恩的记录里可是有驱赶过三窝蛇的经历。   “好的,主人。”高壮的佣兵恭敬的答应道。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跟随主人的佣兵,却是经历过无数考核才留下来的。   这座庄园更换了主人,驻扎在这里的佣兵也被剔除了很多,喜欢在驻守期间喝酒的不要,讨厌清洗打理自己的不要,喜欢打架斗殴的不要,喜欢跟酒馆女郎发生关系的不要,检查出病症的不要……   刚开始没有人喜欢更换主人,虽然这里的原主人给的佣金并不高,但他并不怎么管理这里,而这位新主人据说有洁癖,要求多到让佣兵们头疼。   但他给出的佣金却是原来的三倍,除此之外,每位佣兵每个月还有可能得到布兰德商店的三块琥珀糖作为犒劳,甚至在休息期间每日会供应一罐免费的麦芽酒。   原本的抱怨声瞬间消弭,他们的新主人是如此的大方可爱,他简直就是上帝的使者,前来拯救陷入苦难的他们,赐予他们甘甜,让他们连睡梦中都想为他唱颂歌。   不仅是留下的人,连被剔除出去的佣兵都没有太大的异议,因为他们同样拿到了不错的遣散费。   但留下的也不代表就相安无事了,因为一旦违背了主人定下的规则,轻者有可能惩罚或是扣除糖果,重者就有可能被再次遣散,而这次遣散的钱可是要根据触犯规则的严重程度扣除的。   夜晚的颂歌一下子停了下来,他们在雀跃和忐忑中期待着这位新主人不是十分严苛,虽然他是租下的这里,但他可是租下了十年。   十年的光阴足以将他们从一个小伙子变成一个大汉了。   而在这样的情绪中,他们却见到了一位看起来十分温和的主人,虽然他任命的管家看起来龟毛又精明的可怕,总是能看穿佣兵们的小心思,还喜欢搞突击检查,但是主人看起来却是很好说话的。   虽然他养了女巫的化身,但那么脆弱的女巫完全不会对伟大的佣兵们有任何的威胁,更何况这座城堡里的蛇鼠还是从农民手里借来的大女巫们驱赶抓捕的,这只小不点女巫暂时还没有这种能力。   “咪……”幼小的猫露出柔软的腹部,舔了舔爪子叫了一声。   高壮的佣兵耳朵动了动,肃穆着脸色。   不愧是主人养的小女巫,还没有长大就已经学会了蛊惑人心的能力!   富宾恩招募来的工人们清理着草丛,并将一些传说中的驱虫粉洒在了其中时,许愿推开了那扇有些厚重的城堡大门。   嗡的一声,带着石头的厚重沉闷感,将这座城堡的内部展露在了人的面前。   宽敞,古朴,地面像是整块的石头铺就,日光从打开的门缝中透入,驱散了内里的黑暗,仿佛爱抚般描绘着那双端式柱头上的卷叶花纹,让它看起来十分的……阴森。   【宿主,我觉得这座城堡适合玩密室逃脱。】统子趴在他的肩膀上默默往后缩着脑袋,耳朵压下。   在远处看十分梦幻的城堡,谁也不知道它打开以后这么的深远漆黑,都不用布置,就能让进入里面的人感受最真实的古堡气氛。   【说得对。】许愿将另外一扇门推开,踏进其中时对它的说法表示了赞同,【说不定还会有什么看不见的生物。】   【嗤……】趴在肩膀上的猫瞬间炸成了蒲公英,【没,没可能吧……】   【你不就是吗?】许愿看着即使清扫过,也留下了很多斑驳痕迹的楼梯笑道。   统子:【?】   蒲公英慢慢收拢,只是抓在肩膀上原本收拢的像是山竹一样的爪散开又抓握了一下。   虽然宿主说的是事实,但是猫猫觉得自己好像被戏弄了?它作为系统的尊严那是一点没剩下!   许愿的手指擦过了楼梯扶手上时,肩膀上的猫轻巧的落在了其上,以一种人类绝不可能的姿势停留在了其上。   【你要去哪里?】许愿询问道。   【我们探索不一样的地方。】统子的尊严遭到了挑战,必须找补回来。   【好。】许愿看着它几下攀援上去的身影笑道,【注意安全。】   猫猫身影僵硬,注意安全什么的,宿主说它是看不见的生物,但没说只有它是看不见的那一只。   【万一遇到……】许愿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见眼前白影一扇,掠向门外,只留下一句充满了老大气概的话,【咪咪饿了。】   古堡里的动静消失,只剩下了些许风声,许愿笑了一下,看着扶梯上完全没办法抹去的斑驳,明白它必须得拆了重建了。   索性它只有扶手是木制的,通往楼上的楼梯每一层都是用整块的石头砌成的,只是曾经在边角上生长过青苔,难免会有湿滑的地方,同样需要着重修复,不过它的好处在于踩上去不会有木板的空洞声和咯吱声。   许愿没有着急去二楼,而是一一检查着一楼各处存在的问题,除了富宾恩记录下来的,又零零总总的添加了十几条,例如采光通风湿气重容易长青苔等问题,期间遇到试图再织网的蜘蛛十来只,夜鹭两只,游进来觅食的蛇三条,用三条蛇捣毁老鼠洞一个,最后鉴于它们无毒且有功劳,放归了山林之中。   这座城堡虽然是朝阳而建,但因为坐于山林之中,即使将一楼前后的门都打开,也仍然有些阴暗,许愿制定完添灯的位置,上了二楼。   二楼的阳光相对于一楼就会好上很多,这里原本陈旧的布置拆除,但大致还是能够从残留的地方看出原本生活的痕迹。   一楼为工作区域,厨房,餐厅,储物间大多分布于此,二楼则为居住区域,整个建筑环形而设,一条长廊环形连同,以支柱开了数个观景台,将一楼中心用于宴会的地方完整的留了出来,而上面则接了天光。   鞋跟与地面碰撞的咔哒声在这里显得格外的清晰,许愿从窗边眺下,看着那个预留的十分宽敞的宴会场地,思索着原主人应该是很喜欢宴会的类型,或者说这个时代的贵族大多都是喜欢宴会的。   火把燃烧,烛火通明,穿着华丽的服装在那巨大的宴会厅中跳舞,觥筹交错,一定是一副极热闹的场景。   许愿从窗边离开,那底部的宴会厅似乎又在一瞬从宾朋满座恢复了杂草丛生,青苔遍地的模样。   他几乎走过了每一个房间,记下了自己的思路,下楼时却看到了不知道在大厅等候了多久的富宾恩。   “主人,外面已经收拾好了。”富宾恩在看到他时说道。   “辛苦。”许愿下楼,走到他的身边将新记录的纸递了过去道,“这是需要修复的材料,在动工之前全部擦洗,将带来的驱虫粉洒遍所有的角落,外围也需要。”   “是,我马上吩咐人去做。”富宾恩接过了纸页道。   “那些驱虫粉虽然有香味,但是有毒不可食,不要让人误食了。”许愿叮嘱道。   富宾恩停下了转身的动作,神情慎重道:“是,主人。”   他匆匆离开,原本忙碌的草地上瞬间又聚集起了不少人。   许愿踏出城堡,在路过的人的问好声中上了马车,将其中加设的桌面拉开,开始画自己想要的设计图。   这个时代多以椅子和凳子作为休息的所在,但他自己居住,当然要让它符合自己的生活习惯。   车门打开,有风吹入,不远处能够听到有人忙碌的声音,墨汁的香气裹挟着蔓延进林间的青草香气,偶尔有鸟雀会停在车窗上叽叽喳喳叫上两声,倒是让人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工匠都是找好的,这里背靠山林,有些东西完全可以就地取材,而有了整体精细的设计图纸,不管是拆卸还是修复的速度都是极快。   虽然有些图纸工匠们不明白是什么作用,但却能够就近问询,甚至他们无法理解的构造,这里的主人都能亲自动手将它们雕琢出来。   “哦,这实在是太精妙了!”木匠看着那完美契合拧紧的螺纹结构,完全无法掩饰眸中的惊讶和赞叹,“布兰德先生您简直就是天才。”   “只是一些小技巧而已。”许愿将拼接的灯座放了下来笑道   城堡里需要的灯具实在太多了,全部一体雕成,修复的时间可是会无限拉长。   “感谢您将这样精妙的技术传授给我们。”木匠们发出了诚恳的感谢。   他们原本并不相信一个商人能够给他们提供什么技术上的指导,但布兰德先生确实比他们更加精通,让人不敢有半分的小觑。   “客气。”许愿笑道。   重复的工作许愿并不经手,他虽然画出了设计图纸,却发现有的技术这个时代其实还达不到,比如他要求的彩绘玻璃灯罩,烧制玻璃的技术还掌握在极少数人的手中,购买的价格堪称天价,而自己烧制,又是一个大工程。   一些暂且不合适的剔除,就需要替代一些符合技术且美观的。   许愿五日往返了店铺一次,又采购了大量的商品带回,才勉强将城堡的生活区域变成了能住进人的模样。   倒是体会了一把装修的苦,许愿看着在修剪平整的草地上蹦来跳去的两只猫,又眺望向不远处已经清理干净,开拓出小路等待铺上鹅卵石的湖畔,唇角露出了笑容。   虽然有些东西无法达到预期,但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   “庄园?”斯蒂文听着莱特传达的话眉梢轻挑,不自觉的重复着这两个字,那一瞬间甚至觉得是幻听。   “是的,布兰德先生说您上门可以去庄园找他。”莱特看着明显愣在原地的红发青年,再次重复了主人留下的话。   但是对于斯蒂文来说,重点不是可以去庄园找布兰德,而是他才不过离开坦桑城十几天,那家伙就已经拥有了一座庄园?!   “他获封了贵族?”斯蒂文思索着这种可能性,觉得这个世界简直荒谬到了极致,除非布兰德用巫术蛊惑了国王,否则怎么可能在短短十几天就拥有封地?!   幸好莱特将他从荒谬的猜想中拉了出来。   “不是,主人是租赁了吉恩子爵的庄园。”莱特说道。   “吉恩子爵。”斯蒂文落回了现实,他知道那位子爵。   贵族们往往都会住在自己的庄园里,那既是庄园,也是领地,当然也会有经营不善的贵族无法让其运转而直接解散或者租赁出去,吉恩子爵长住进坦桑城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端倪。   他记得那座庄园距离坦桑城不算太远。   “是的。”莱特看着面前漂亮的青年兢兢业业的回答道。   他当然听说过斯蒂文这个人,虽然是贫民,却认识很多人,包括很多贵族,长着极其耀眼的外表,却也有着极其漂亮的身手,在这座城市里活的游刃有余。   斯蒂文偶尔也会来布兰德先生这里,只是往往都会跟他错开,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这个青年,是真的……很漂亮。   “那他说找我有什么事?”斯蒂文单手撑在柜台上询问道。   他在想要不要去一趟,但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他更想回家去睡觉。   因为这个略微懒散的动作,他漂亮的面孔离的更近了些,碧绿的眼睛像是掷入了一个星空,莱特的脸上莫名有些发热:“布兰德先生没说,只说有,有客人来拜访,可以稍等几日,斯蒂文先生来了,可以去庄园找他。”   他的话音出口,就见那双碧绿的眸轻轻颤动了两下,其主人漂亮的脸上勾起了笑意,闲适的声音响起:“布兰德怎么选了个这么害羞的小家伙来帮他售卖商品?”   小家伙?!   莱特从来没有被这样称呼过,以至于他脸上的热度持续攀升:“我已经十八……”   “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回见。”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见刚才还懒洋洋靠在柜台边的青年十分飒爽的转身出了店门,背对着朝他挥了挥手,骑上了原本栓在门口的马扬长而去。   红发在视线中划过,只是瞬息就没了踪影,莱特张口结舌,再次确定了城中很多人的说法。   斯蒂文虽然是个朋友满天下的人,但是性格却很恶劣。   的确很恶劣。   布兰德先生怎么会跟那么恶劣的家伙成为朋友?   马蹄声沿着街道前行,极快的速度让那兜帽也无法完全遮住漂亮的红发。   “哦,那是斯蒂文。”   “那好像是出城的方向,他不是刚回来吗?”   “或许有什么急事呢。”   “汉特不是一直在找他吗?”   “谁能束缚住斯蒂文呢。”   那些话语并未落入斯蒂文的耳中,当然即使落入了他也不会很在乎,他现在只觉得布兰德的说法让他的心情有点愉悦,是的,愉悦。   即使吉恩子爵落魄了,租赁一座庄园也至少需要几百金币,那是他奔波许久都无法企及的数目,甚至曾经作为终身的目标。   布兰德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他拥有着他所不知道的秘密和能力,也注定会越来越富有,他们之间的差距也会越来越大。   他们之前是朋友,但随着财富地位的变化,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也会发生改变,未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但现在布兰德还是那个布兰德。   他不会去称颂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却会做一些让人熨帖的事。   马匹疾行,不过是日头稍微移动了些方位,便已经到了那座广阔庄园的边缘。   马缰拉紧,兜帽因为马匹抬起前蹄的动作而落下,露出了极为耀眼的红发,斯蒂文摸着马的脖颈安抚着,看着因为他靠近而过来佣兵道:“我找……”   “您是斯蒂文先生吗?”过来的佣兵打量了一眼他的红发碧眸率先问道。   斯蒂文的话语戛然而止,唇角的笑意扬起:“是。”   他虽然将坦桑城中的人几乎认了个遍,但是生活在庄园里的人却不怎么熟,这个人更是没见过的。   “开门,这是主人的客人。”佣兵回头对驻守的人说道。   那里阻拦着道路的围栏被打开,佣兵们更是让开了路。   “沿着这条路直行,主人住在那座城堡里。”佣兵为他指着丛林中露出的些许屋顶道。   “谢了。”斯蒂文重新戴上了兜帽,挥动马缰沿着道路前行。   只刹那回首看去,那里的围栏已经重新阻拦上了。   布兰德雇佣的佣兵倒是不错,他总是好像对什么东西都十分的擅长。   马蹄声经过,只偶尔会引起或在田间劳作,或是聚拢在一起吃饭的人的注意,但还不等他们细看,就已经只能看到尘土飞扬。   道路很是畅通,只是城堡建的颇深,难免有些蜿蜒,斯蒂文在远眺到那片湖泊时,远远已经看到了在其前停留的黑影,带着隐约的猜测在视线中一闪而过,再次被丛林掩盖。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原本不那么漫长的路径反而让人心焦了起来。   直到马蹄踏上了草地,城堡近前,斯蒂文终于在马背上看清了在远处看到的那道身影。   的确如他所猜测的是布兰德,只是不再是站着,而是有些闲适的坐在树荫下有些倾斜的椅子上翻看着什么。   细碎的光穿过树荫,似乎形成了光线,洒落在他的身上,像是自成了一片空间,外人无法闯入或打破,也不忍心去打破。   斯蒂文觉得自己是例外,他就喜欢打破这种在别人看起来美好的东西,然而还未等他呼喊,那坐于树下的主人已经抬起视线看了过来,距离隔的并没有那么近,斯蒂文却清晰的看到了那双金色眸中的疑惑,却在看清他时浮现了十分明晰的笑意。   布兰德这个人……   斯蒂文放松了马缰,让马匹的速度慢了下来,缓缓踱步到了近前,看着起身的人笑道:“呦,好久不见。”   马上的骑士还带着些许风尘仆仆,皮甲上也留着一些划痕,但他坐在马上疾驰而来,就像真的是从童话世界闯入现实的骑士一样,连这漫山的风景和日光都无法遮挡他的耀眼夺目。   “好久不见。”许愿看着飒爽下马的青年笑道。   “这是什么?”斯蒂文平复着刚刚疾行带来的过快呼吸和心跳,本打算问候一声,却见一群黄呼呼的团子以极快的速度聚拢在了布兰德的脚下下,发出了连串清脆稚嫩的叫声,“鸭子?”   “嗯,刚孵出来两天。”许愿低头看向了脚下,小心避让着不要踩到它们,“可爱吗?”   “唔。”斯蒂文松开马缰,抱着臂看着那群在布兰德脚下挤挤攘攘的小家伙们,蓦然想起了什么扬起了笑意,“你知道它们把你当什么吗?”   许愿抬眸看向了饶有兴味的青年问道:“当什么?”   “没什么,这种小家伙也就小时候可爱。”斯蒂文走了过去,蹲身抓起了一只,捏了捏那柔软的触感道,“你养来做什么?”   “鸭绒在冬天会很保暖。”许愿回答道。   天鹅绒是很暖和,但同时也很昂贵,亚麻虽然量大,但不保暖,棉花的产地在更南方的国家,远不到成熟的季节,而这里的气候湿润,到了冬季被湿冷的空气裹挟,鸭绒可是最好的防寒物品。   “它们把你当妈妈,你竟然要拔它们的毛,真残忍。”斯蒂文抬头轻啧道。   许愿闻声笑了出来:“这就是你说的没什么。”   “你自己也清楚吧。”斯蒂文看着手里挣扎的小家伙,再抓了一只跟它做伴。   这小东西见他可怕的很,要说一两只围绕在脚底他还会相信是巧合,这么一群,布兰德绝对是知道的。   “烤鸭也很好吃。”许愿看着青年抬起的视线笑道。   “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斯蒂文将手中挣扎的两只小家伙放在了草地上,看着它们飞奔到男人的脚下道,“就是长的有点慢。”   那语气恨不得那群小家伙瞬间就能长成大白鸭。   “吃饭了吗?”许愿看着起身的人询问道。   “唔,算是吃了。”斯蒂文说道,“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来你这里吃饭的,你让我来庄园有什么事?”   许愿眸中划过了些许疑惑,随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问道:“吃的什么?”   斯蒂文没有得到答案也不着急,只从腰包里摸了摸,将东西抛了过去道:“这个。”   许愿伸手接过,看着那根圆滚滚的萝卜笑道:“我让你来就是请你吃饭的。”   奔袭了很久就是为了吃一顿饭,斯蒂文扬起眉梢道:“你做?”   “可以。”许愿看了眼天色道,“但现在有些太迟了,我先做点让你垫垫肚子,烤鸭的话要黄昏才能做好。”   斯蒂文眨了一下眼睛,其实他来的时候还是做了些布兰德或许会有些许不同的准备,但是好像真的没什么不同:“我没意见。”   “稍等。”许愿低头,小心避开了脚下缠绕的小家伙们,走向了座椅旁。   一群黄色的小家伙们随行,许愿弯下腰时,斯蒂文才注意到那座椅旁巨大的牛蒡叶下还围了个小小的篱笆。   小黄鸭们陆陆续续的进入其中,里面却不仅有小黄鸭,还有一只蹦蹦跳跳在里面追逐着的小猫。   “还养了只小女巫。”斯蒂文跟过去看了两眼笑道,“不怕鸭子被吃了?”   “它还没有满月。”许愿看着那扑在鸭子身上却栽了个踉跄的幼猫以及趴在旁边轻晃着尾巴颇有几分“怜爱”神情的系统笑道,“你不讨厌它?”   “谁?这只猫?”斯蒂文问道。   “嗯,女巫不是邪恶的象征?”许愿转身带上了桌子上的书,朝着城堡走了过去。   “话是那么说,住在矿洞里和海上的水手可是相当喜欢它。”斯蒂文跟上了他的身影笑道,“况且那么弱小的女巫连只鸭子都打不过。”   眼前的这个人甚至都有可能是猫变的,虽然他经常会忘记这件事,但对方突然养猫总觉得非常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许愿回眸看了他一眼道:“你的马放在那里没关系?”   “啊,它可能会啃你的草坪。”斯蒂文停下了脚步道。   “这个没关系,丢不了就行。”许愿说道。   “那你的鸭子呢?”斯蒂文继续跟上,也懒得回去再拴马,“这种林子里应该有蛇。”   即使是小蛇,也能一口一只,那只猫可斗不过它们。   “周围洒了驱蛇的药粉和猛兽的粪便,不用担心。”许愿笑道。   “驱蛇的药粉?”斯蒂文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信息。   “新产品。”许愿看向他笑道,“不仅有驱蛇,还有驱虫的,带有香味。”   “只前两个功能,贵族和佣兵们就会抢疯了。”斯蒂文给出了十分绝对的判断。   丛林中的蛇虫是最防不胜防的存在,无毒还好,一旦被有毒的咬到,就会无力回天,即使他去过不少地方,每次深入丛林的时候同样会提心吊胆,而如果有药粉,危险性就会大大降低,佣兵和冒险者们不可能不买,因为跟生命比起来,金币有时候没有那么重要。   至于贵族,他们也会厌恶偶尔侵入家宅的蛇,或是一些恼人的小虫子进入他们的空间,啃食他们珍贵的衣物,驱虫的同时带有香味,那更会让他们疯狂。   “产量不多。”许愿进入庄园的大门说道。   雄黄矿石他倒是找到了,只是想要提炼出来颇费功夫,驱虫的大多为本地草植,目前野生居多,晾晒研磨调配都需要时间,还无法做到量产。   “怎么卖?”斯蒂文问的时候摸上了腰间的钱袋。   他刚刚做了一笔不错的买卖,布兰德的东商店销量出奇的好,比他的进价翻了数倍,但总觉得捂不热。   “饭前先不提这些事。”许愿打量着青年的神色笑道,“以免影响你的胃口,先坐。”   “好吧。”斯蒂文眉梢轻动,隐约知道那是一个他目前无法轻易接受的价格,甚至能影响到他的胃口,他略微屏气敛息,看向了这极为宽敞的城堡内部,眸中划过了一抹讶异。   他去过很多贵族的城堡,其中以阿莱恩伯爵最为富有,他们的城堡中总是铺着厚重华丽的地毯,墙上挂着用来遮挡痕迹的挂毯,越是富有,越是恨不得将城堡的墙壁整个包起来,看起来极为的厚重和滞闷,以至于很多烛台火把必须小心摆放,因为一不小心就会着火。   而为了避免着火,贵族们会尽量少燃蜡烛,除了开宴会时,城堡内总是显得格外的幽森,如果视力不佳,根本无法欣赏那些地毯和挂毯上的花纹,甚至偶尔会看成可怖的影子。   但这里却很不同,从外面堆砌的工具和木头来看,明显还没有修缮完毕,可这座大厅的墙壁上并没有挂上任何的挂毯,反而每隔一段距离就安装了一盏灯。   像是从墙壁上延伸出来一样,雕琢成极漂亮的托纹,烛火晃荡,投下了温暖的色泽,即使这座宽敞的厅里摆放的座椅陈设不多,看起来也只有一种舒适的感觉。   斯蒂文走向了摆放在壁炉一侧的长椅,或许它应该被称为长椅,但好像又有所不同,因为它的靠背有些倾斜,其上裹着用粗亚麻绳编织的毯子,很漂亮的色泽,旁边还放着两个非常膨胀的方枕,看起来十分舒适。   许愿看了打量的青年一眼,转身进了厨房,斯蒂文低头打量片刻,却没有坐下,他只是从长椅前放置的木桌上拿起了倒扣的器皿,从托盘上同样摆放的罐子里倒了些水出来递到了唇边。   甘甜的清水滋润了有些发干的喉咙,斯蒂文垂眸看了杯子一眼,确定了比起酒水,布兰德应该是更喜欢清水的。   其实他也不喜欢酒,那种东西总是难免让人的脑袋发晕,只是在城中谁也不知道清水干不干净,索性他每隔两三天就会出一次城,找一处干净的河流,倒是没有什么妨碍,而布兰德……难怪他这么着急从城里搬出来。   斯蒂文喝了两杯,将杯盏放下时看着桌上的花纹眸中划过了一抹疑惑,他的手指从其上划过,确定那不是灰尘,而是类似于拼接出来的木板色泽。   不太规整,看起来好像是用各种各样的木头拼成的。   即使再落魄的贵族,家里的桌子都会是一张完整的木头,布兰德如今应该不缺钱才对。   斯蒂文近处看了两眼,又远看了两眼,却发现这样的桌面放在这座城堡里并不怎么突兀,反而好像挺漂亮的。   神秘的桌子。   不过它有一个神秘的主人,好像也就不奇怪了。   斯蒂文转身远离了那里,选择了摆放在另外一处墙根的椅子上坐下。   这里的椅子只是纯木,倒是让他不必担心弄脏了它。   他的手臂支在了桌子上,打量着这别具一格的城堡,以往他进入那些贵族的城堡都会提起十万分的精神,以免哪里出现错漏,可在这里,好像处处都带着属于布兰德本人的气息,让人有些放松。   烛火偶尔噼啪作响,斯蒂文的眼睫微微低垂,带着些小憩一会儿的想法,那双漂亮的眼睛缓缓合上了。   许愿端着托盘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青年撑在桌边微微垂着首的模样,他的呼吸略重,连发丝垂落在颊上轻轻抚动都没有察觉,眉目紧闭,明显是累及了。   或许是刚刚回来没多久,就奔袭到了这里,但如果去挪动他,极有可能会醒。   许愿放轻了脚步,小心靠近想将托盘放下去拿个毯子,可托盘还未触碰到桌面,一道清脆的拔刀声已经骤然响起,匕首的光在视线中划过,许愿伸手握住了那将匕首抵过来的手腕,对上了青年戒备至极的眸,那双以往总是含着笑意的眸,此刻因为初醒没有任何的善意,反而冰冷的像一头狼。   只是那种冰冷并未存续很久,在视线对接时其中一抹诧异划过,冰冷感已经消融了:“布兰德?”   “你的午餐。”许愿看着他还带着些许困倦的眸,松开他的手腕将托盘放在了桌上笑道。   斯蒂文眨了一下眼睛,目光却落在了自己收回的手腕上,眸中划过一抹思索,然后将匕首插回了鞘中。   他在睡梦中有人靠近,出刀的速度完全取决于本能,可这家伙竟然拦下了:“抱歉,下次别在我睡觉的时候靠近我。”   “好。”许愿坐在了另外一侧的椅子上应道,“等会儿吃完饭要不要上楼睡一会儿?”   斯蒂文抬眸看他,不见他的神色中有任何生气的成分,扬起唇角道:“我刚回来,一身土,可是会弄脏你的床。”   “你今晚不住这里?”许愿诧异道。   斯蒂文也有些诧异:“我今晚为什么要住这里?” 第27章 打火匣(27)   “从这里到坦桑城坐马车需要半日, 骑马大约也需要一个多小时。”许愿估测着距离道,“你晚上还要回去?”   他以为斯蒂文从极远的地方赶来,留客居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小时?”斯蒂文对这个陌生的词汇发出了疑问。   “是对每一天的划分, 每天划分成二十四个小时,可以更合理的安排自己的生活。”许愿眸色微动解释道。   斯蒂文思索估算着, 觉得二十四这个词汇本身就很复杂了,比起划分时间,凭借天色行事对他而言更方便一些,不过这也算是布兰德身上的又一个秘密?   难道猫的王国里都是这样计时的吗?那那些经常趴在屋顶晒太阳睡觉的猫大约是没有什么时间观念。   而布兰德除了睡的比较多,平时很安静温和这两点比较像猫外, 还是很勤劳的。   “听起来不怎么远。”斯蒂文琢磨道,“很快就能到。”   比起需要赶路四五日的邻城又或是海岸,这点距离短暂的像是晃眼,一日之内往返太过正常,甚至半日也可以。   许愿的话语止住, 他看着坐在对面将目光投诸在餐盘上的青年,总觉得他们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先吃东西吧。”   “唔。”斯蒂文闻声抬眸看了他一眼拉过了餐盘, 目光落在了这一碟做的极其鲜香的食物上, 再不能移开分毫,因为不管放置在盘子中间煎的焦香的肉排, 还是配置在旁边煮的青绿可爱的豆子, 又或是配在旁边的蘑菇和煎蛋, 都足以唤醒腹部最极致的渴望。   他拿过了刀叉,将那还散发着热气的肉排切开送进了口中, 因为醒神耽误了一会儿, 入口的肉并不怎么烫, 却丝毫不影响它的娇嫩鲜香, 丰富的口感裹挟着细腻到极致的肉在舌尖绽放,即使咽下去,那种芳香也一直留在口腔之内。   跟上次吃到的小羊排口感不同,却难分伯仲。   “这是什么?”斯蒂文从来没有品尝过这种肉。   “牛排。”许愿看着青年亮起的眸回答道。   “牛……”斯蒂文理解自己为什么没尝过了,牛肉即使是贵族也未必能够经常吃得到,他以为自己想要尝到,大概只有某一天能够进入贵族的宴会时才有机会,却没有想到只是这样一个稀疏平常的中午,一顿用来垫肚子的午餐,就得到了这样的待遇,“你的呢?”   “我中午已经吃过了。”许愿拿过了之前放在桌子上的书册笑道,“味道怎么样?”   “这么贵重的食物即使你将它烧成焦炭我也会称赞的。”斯蒂文并未停下进食的动作,只是下意识放慢了一些。   即使他跟布兰德算是朋友,这样的食物也不是经常能够吃到的,而且他也不能经常来吃,否则一旦被养刁了胃口,他会无法再吃别的食物。   不过现在已经摆在眼前了,当然要吃光。   许愿笑了一声道:“只是刚好今天有,不算特别的待客之道,就像朋友远道而来,我会很自然的招待他入住一样。”   斯蒂文动作微顿,看向了一旁静坐翻看着书页的男人,他有些明白自己搞错了他的意思,只是以往他跟人交往都是以利益划分为先,即使是一起冒险的人,划分猎物时也需要公平,甚至偶尔得到极其稀罕的,还要防着来自背后的刀剑,可这个人却很不同。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猫那种生物不应该护食的厉害吗?   “别的朋友来你也会这样?”斯蒂文挑起眉梢询问道。   “如果有别的朋友来的话。”许愿轻笑了一声。   财富地位变化,即使他本人没有改变,周围的人对他的态度也会发生变化,在这个很多人都很忙碌的时代,想要交个朋友并不容易。   就像富宾恩虽然对他尽职尽责,却将他视作主人,而他管理着这座庄园和很多佣人,也注定不能太纵容和气,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斯蒂文那一瞬间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布兰德日后结交到其他他认定为朋友的人,也会这样招待,而他现在是他认定为朋友的人:“好吧,那打扰了。”   “不打扰。”许愿抬眸道,“这次出行有遇到有趣的事吗?”   “有。”斯蒂文将最后的豆子送入了口中,擦过嘴后从腰包里抽出了一根棕色的羽毛道,“你猜这是什么的羽毛?”   许愿伸手接过,打量着其上的纹路道:“看起来像鹰的羽毛。”   “你还真是博学。”斯蒂文笑道,“不过不是鹰,而是狮鹫的。”   “你遇到了?”许愿讶异道。   “是,在启程的路上遇到的,那家伙想抓我的马作为晚餐,被我刺了一剑,可惜它飞进了密林深处,我只捡到了几根羽毛。”斯蒂文托着颊略微有些遗憾,“否则卖给国王起码能有几十金币。”   “的确可惜。”许愿捻动着那根羽毛细细打量道。   这根羽毛看起来像鹰,但其实还是有细微的不同的,它的根部残留着些许红色的隔膜,的确跟鸟类不完全一样。   “你竟然对狮鹫这种生物一点都不感到吃惊?”斯蒂文撑着下颌看着他道。   “我很吃惊。”许愿抬眸笑道。   听到传说是一回事,有人真的见过传说是另外一回事。   “嗯?”斯蒂文不太相信他的话。   “我只是在富宾恩记录的书册里见过关于狮鹫的记录。”许愿笑道。   狮身鹰爪,长有四肢和鹰一样的翅膀,头也是像鹰一样,长有尖钩一样的嘴,据说可以用来当做坐骑,空中作战无往不利。   “唔,行会里的佣兵们见识的也不少。”斯蒂文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就是没什么成就感,他从腰包里掏着,在触碰到一块硬物时将其取了出来道,“除了狮鹫,就是这个了,这次的行程不算太远,比邻城的人们对精油和糖果的惊讶远大于我所见到的东西。”   他将那块硬物推了过来,松开手时许愿看清了那个物件,那是一块十分莹润的琥珀,明显不是刚刚形成的,而是经过了很多年的风霜变化,将它的外表磨成了十分圆润的模样。   许愿将其拿了起来,看着其中清晰封存的一只蝎子细细打量道:“很难得的一块琥珀。”   没有其他杂乱的虫子,只有一只十分完整的昆虫,并且形成了化石,千万年都不会腐坏。   “它的颜色在阳光下跟你的眼睛眼色很像,所以我就带回来了。”斯蒂文看着对方打量的神色,并不意外的发现那双眸真的跟那块剔透的琥珀色泽十分相近,彼此交相辉映,只是琥珀这样的死物终究差了他眸中的笑意数分,“这个够稀奇吗?”   “够稀奇。”许愿回答道,琥珀本身就需要千万年才能成为化石,这样天然精致的更是万中无一,“这个应该也能卖出不错的价格。”   “不行的,蝎子代表的是背叛,死亡,危险和痛苦。”斯蒂文说着这样的话,却见对方唇角反而扬起了一抹笑意。   “只是昆虫而已。”许愿笑道。   “那送你了。”斯蒂文看着他转过来的眸笑道。   他其实捡到这块琥珀的时候有想过要不要带回来,毕竟即使作为朋友间的礼物,听起来寓意也不怎么好,但他总觉得布兰德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在乎,而他的确不在乎。   “作为我们友谊的见证。”斯蒂文补充了后面一句。   “谢谢,很珍贵的礼物。”许愿看着青年带着笑意的眸,目光转向了琥珀中静置封存的蝎子,将其攥进了掌心里,“我很喜欢。”   “我的旅途就是这样了,现在我们该说说驱蛇粉和驱虫粉的事情了。”斯蒂文紧紧的盯着他说道。   “一盒十枚金币。”许愿很是干脆的给出了答案,也如预料般让对面的青年失去了脸上的笑意,“如果你想从我这里拿货的话,一盒按九枚金币来算。”   斯蒂文闻言神色未动,半晌后泄了一口气,唇边露出了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的笑意:“亲爱的布兰德,你知道我这一趟赚了多少吗?”   “应该有几十枚金币。”许愿猜测着大概。   精油虽然是新奇的东西,但斯蒂文从他这里拿货的时候,他已经跟坦桑城的香料店开始合作了,那群商人们推销货物的速度只会比斯蒂文慢上一两步,价格就不会提到像麦伦那样一盒香膏几十枚金币的价格。   “比你预料的高一些,一百零三枚。”斯蒂文对此并无隐藏,虽然他对自己的财产看的很重,但目前的布兰德完全没必要惦记他的财产,或许它们掉在地上他会去捡,但也仅此而已。   可对布兰德来说或许不值一提的钱财,对他来说却是毕生得到最多的财富,它甚至可以让他此后都不用工作,每天游手好闲就能够度过平稳的一生,以至于他最后数的时候心脏都有些微微颤抖。   但他还没来得及兴高采烈,就得到了布兰德拥有了一座庄园的消息,而他所有的财富,甚至不够换十二盒驱蛇粉。   “不错的收入。”许愿压下唇角,不让自己的笑意泄露出来,以免他刚刚结交的友人想要跟他绝交。   “这么高的价格有人会买吗?”斯蒂文对此表示疑问,虽然他知道那些人会对这种东西很疯狂。   “已经脱销了。”许愿说道,“我这里目前产能供不上。”   斯蒂文默默坐在原地,他不想去计算布兰德究竟赚了多少,他只是在想他竟然真的跟这样富有的人交上了朋友,极其的不真实,甚至他必须摒除对方带来的影响,否则他一旦觉得那些贵族们都是如布兰德一样好说话就完蛋了。   “好吧,那我这里要六,不,要七盒。”斯蒂文按着自己的钱袋,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滴血,“可以吗?”   “可以,今天要还是明天再带走?”许愿问道。   “不是脱销了?”斯蒂文有些惊讶。   “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所以预留了一份。”许愿笑道。   “谢谢你的体贴。”斯蒂文轻叹了一口气,竟不知是该感激他的体贴还是感慨这位精明的商人在他回来前就已经惦记上了他的钱袋。   “不客气。”许愿将那枚琥珀放进了腰包里,看着桌上的餐盘笑道,“好了,亲爱的斯蒂文,你该去把你用过的盘子刷干净了,厨房在那边。”   斯蒂文轻挑眉梢:“你这里没有佣人吗?”   “他们今天都很忙。”许愿示意了一下门外道。   斯蒂文从大门看了出去,屋外广阔平整的草地上其实从刚才就已经传来了声音,不少人在其上劳作着,平整土地,或铸造出新的家具。   “看来今天的小女巫在门外,所以没办法偷吃了。”斯蒂文起身,端起托盘走向了厨房笑道。   许愿看着他从拐角处消失的身影,笑意微深了一下。   斯蒂文开门进了厨房,倒是有些意外这里的整洁,不仅桌案上并不显得杂乱,连用来烧的木头都堆放的整整齐齐。   其实他并不介意刷盘子,品尝到了那么美味的食物,收拾残局也是该做的事,他只是在想,布兰德应该是很不喜欢刷盘子,以至于惦记这么久,还养了一只猫。   那个人也不是没有好恶的,只是或许极少,又或者展现出来的极少,而一般人很难看出来。   斯蒂文从瓦罐中舀了水,清洗着盘子,并在心里感谢布兰德还为他准备了面包,否则他一定舍不得洗掉盘子里残留的油脂,虽然现在他仍然觉得很浪费,但他也是有一百枚金币的人了,应该大度一些。   盘子被擦干净,放进了柜子里,斯蒂文洗干净了手,看了一眼那光溜溜像胰皂一样的东西,这才出了门。   而布兰德并未留在城堡里,斯蒂文出了门,远眺时果然在那片树荫下看到了正坐在那里看着书,放牧鸭子和幼猫的人。   现在的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一位精明的商人,或者说他一直看起来都不太像。   斯蒂文扶着剑柄,略微打着哈欠走了过去,看到那里多出的一把椅子,拉过来落座其上,看着从书册中抬眸的人笑道:“我对那些胰皂也很感兴趣,那个应该也是属于布兰德商店的商品吧。”   “卖那个会赔本的。”许愿看着有些不适应躺椅而在调整着姿势的青年道,“不过你喜欢,可以送你几块。”   斯蒂文略有沉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试图靠在那张椅子上,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靠的像布兰德那样闲适,甚至椅子轻晃,就会让他的神经猛跳。   他试了又试,索性离开那里屈膝坐在了草地上,将那蹒跚蹦跳的小女巫抓了过来道:“贵族们要是爱上洗澡,香料就会很难卖出去了。”   “咪……”小家伙有些猝不及防,却不认生,只是待在那双手里好奇的看着面前的人。   “它叫什么名字?”斯蒂文捏了捏它的耳朵,觉得这毛茸茸的手感摸起来不错,这么漂亮的小家伙应该也会有一个不错的名字。   “咪咪。”   然后他得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名字。   斯蒂文抬眸,看向了面前处处都诠释着优雅得体的男人道:“我想你未来的妻子最好不要让你给你的孩子取名字比较好。”   【支持!】正在追逐着一只小鸭子并认为自己在帮宿主放牧的系统不忘表达自己的态度。   宿主取名字简直不能说是随便。   “不错的建议。”许愿笑道,虽然他未来不会有妻子,“你的马叫什么名字?”   “菲利普。”斯蒂文碰了碰小家伙湿漉漉的鼻头,看着它伸着爪子试图阻止,却毫不犹豫的将那毛绒绒的小爪子压了下去。   “不错的名字。”许愿称赞道,寓意战士,倒是很适合斯蒂文的马。   “咪……”小不点的猫以叫声表示抗议。   “小家伙,你的鼻尖上有脏东西。”斯蒂文并不能听懂幼猫的语言。   但系统听懂了,那是:鼻子痒痒的意思。   它停下了放牧鸭子的步伐,蹭的爬上了美人的肩膀检查小弟的鼻子,发现并没有任何的脏东西:【宿主,咪咪鼻子里会不会有异物?】   然而它的话刚刚问完,就看到美人用草叶碰了碰小家伙的鼻子。   “咪……”小家伙试图用爪子推拒,皆以失败而告终。   统子看着美人唇角兴致勃勃的笑意,正思索着该如何保护小弟时,就见面前有阴影落下,小不点的猫被伸过来的手拎着后颈逃离了那漂亮的魔爪。   “别看它小,惹急了挠人也很疼的。”许愿将小不点的猫放在了草地上,看着它摇晃着脑袋蹭了蹭鼻尖的动作,看向面前的青年无奈道。   “唔。”斯蒂文对上他的视线,略带着些心虚的移开了眸,他的目光落向了不远处正在动工的人们,从草地上站起来笑道,“那我去看看我能帮忙做点什么。”   让他一直闲坐着,他要无聊死了。   “好。”许愿看着他轻松舒展的背影应道,他小心避开那些鸭子,坐回了他的躺椅上,继续看着书册上汇报上来的各种报告。   其上有关于原料的,当然也有关于其他城市的概况的。   想要赚更多的钱,只有一家商店是不够的,他需要将货源铺开,才不会只成为供应商人。   许愿看着,偶尔拉开躺椅前的桌板在其上记录下思路,事情得慢慢来,但必须提前规划好。   远方交流的声音细碎传来,却蓦然传来了惊叹的声音,许愿被声音吸引抬头,就见那双手轻松拎起一把大锤的红发青年十分轻松的将木桩砸进湖岸深处的场景。   【宿主,宿主你看,美人好厉害!】忘记从斯蒂文肩膀上爬下,被带过去的猫发出了惊叹喝彩声。   这简直是大力士!   【嗯,看来中午吃下的牛肉发挥作用了。】许愿笑道。   中午同样吃下牛肉但并没有提升力量的统子哽住,轻晃着尾巴道:【宿主要不要来试一下,肯定也是一级棒!】   【不行,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许愿看着远处只是小憩了一会儿就好像完全恢复精力的青年笑道。   统子:【?】   ……   有斯蒂文的参与,原本在湖边建造观景台的工程大大提升了进度。   夜幕降临时,工匠们几乎是千恩万谢的离开,斯蒂文活动了一下肩膀,看向远处的树荫时,不出意料的发现那里不仅人空了,椅子和鸭子也不见了,而那坐落在日暮阴云中的城堡中则透出了暖意的光芒。   他竟然真的要在这个地方住一晚。   佣人们在收拾着工具打算回归城堡之中,三三两两的讨论着夜晚的事,一条手臂搭上了斯蒂文的肩膀,他扭头看去,今日下午配合的汉子笑道:“今天真是辛苦了。”   “斯蒂文的手最巧,几乎可以跟主人相提并论了。”旁边提着工具的男佣笑道。   “快回去吧,我现在只想填饱我的肚子。”一人笑着催促道,“斯蒂文应该也饿了吧。”   “唔,中午吃的已经消化光了。”斯蒂文没有拉下他的手臂,虽然忙碌了一个下午身上难免沾了些汗味,但都是如此,谁也别嫌弃谁。   这样的味道可比香料跟酒水,甚至有时候还有一些呕吐物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要好接受的多了。   “明天我休息,今晚我请你喝酒吧。”搭着他肩膀的汉子热情道,“还有新烤出来的面包。”   “唔,明天怎么样?”斯蒂文抱着臂思索道,“今天有人要请我吃饭。”   吃烤鸭,虽然他中午已经吃过了大餐,但是布兰德一直是个言而有信的家伙。   想起烤鸭,斯蒂文对这座城堡都感觉亲切了好多。   “那真是一个幸运的家伙,竟然能够赶到我的前面请你吃饭。”汉子可惜的耸了耸肩膀。   旁边的佣人哄笑了起来:“布朗,你就是想有个人陪你喝酒。”   “我陪你怎么样?”   “或者一起嘛,斯蒂文可以叫上你的朋友。”   “斯蒂文你是怎么……”   佣人们热议的话题并未说完,就在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个人时戛然而止。   “亲爱的,进入城堡时要保持安静,以免打扰到主人的休息。”站在那里的人说话并不可怖,甚至是有些可亲的,却仍然让所有人下意识安静了下来。   “抱歉,富宾恩管家。”   “我们记住了。”   “只是今天有点愉快,抱歉。”   “好了,没关系,进来吧。”富宾恩让开了有些瘦削的身体道,“记得动作轻一些。”   “好的。”佣人们下意识进入,汉子松开了搭着斯蒂文肩膀的手臂,轻轻拉了拉他挤了挤眼睛轻声示意,“别担心……”   “斯蒂文先生。”富宾恩的目光随声音落过来时,斯蒂文心中莫名升起了不太妙的预感,而下一刻就见那瘦削的身影快步走过来道,“哦,您怎么弄的全身都是泥土,杰森,去舀些水来让斯蒂文先生清理一下。”   “额,好的。”提着工具的男佣错愕了一下,看了斯蒂文一眼,匆匆进入了城堡之中。   而身旁原本拉着他的布朗也错愕又震惊的松开了手指。   “我刚刚回来,您什么时候过来的?”富宾恩近前询问道。   他仍然穿着束腰紧袖的长袍,只是与上次见时的款式和衣料又有些细微的不同,胡须打理的格外精致有型,裹着的头巾让他的身高都拔高了一些。   明明样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如果让曾经行会门口的人去认,一定很难相信这是曾经总是喜欢窝在墙根听着八卦,写着旁人很难看懂的书的富宾恩。   “谢谢你刚刚才回来。”斯蒂文揽上了他的肩膀笑道,他倒不觉得富宾恩这样的变化有什么不好,与之前跟人拌嘴都容易吵不醒的富宾恩,如今却已经能够昂首挺胸说话。   而且这份昂首挺胸并不骄傲,反而有点接近他现在的主人,显得干练又宽容。   “嗯?”富宾恩露出了疑惑的情绪,他看着青年搭在身上的手臂,脸色微变,却强做镇定道,“我想您需要清洗一下身上的尘土。”   “我也这么觉得。”斯蒂文松开了手臂,跟着他进入了城堡之中,只是跟之前被众人围着不同,现在他形单影只。   佣人们各归其位,或是放工具,或是洗衣服,或是轻声招呼着夜晚或是明早要用到的东西,虽然目光偶尔投过来,却没了热情,而是带上了谨慎。   “斯蒂文先生,请清洗一下。”杰森匆匆捧来了瓦罐和毛巾,恭敬的递了过来。   斯蒂文看着他,却发现已经无法用之前的语气跟他开口,而对方也再不会像之前那样跟他说话。   他微抿了一下唇,将手探进瓦罐中清洗着,又擦干了手将毛巾放了回去,面前的青年朝他略微弯腰,捧着瓦罐转身离开了。   “斯蒂文先生,您现在还需要点什么?”富宾恩在旁询问道。   “不需要。”斯蒂文轻扯了一下唇角笑道,他在想他或许不应该留宿。   “那么请您坐下休息一会儿。”富宾恩伸手示意椅子道,“我让人为您倒一杯水,洗澡的话饭后再洗怎么样?”   “唔。”斯蒂文转眸看了一眼椅子,后退两步坐了下去笑道,“你可以忙自己的事,不必管我。”   “好的。”富宾恩颔首离开了这里,招呼着那各自忙碌的佣人们,“杰森,安排一下所有人洗手和掸去灰尘的事,别弄脏了那些家具。”   “好的,富宾恩管家。”   “汤尼,一楼的蜡烛需要更换一下。”   “好的。”   “工具收拾好,很快就要开饭了。”   “好的。”   “布朗,麦芽酒……”   他不断吩咐着,也有人有条不紊的去做,只有斯蒂文托着颊看着这一幕,莫名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果然他还是回去比较好,在酒馆里听听新鲜事,或者去河边洗洗他的马,顺便再洗个澡,下午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浑身是汗的感觉并不舒服。   斯蒂文思索着将马从马厩里牵出来回去的可能性,而不是在这里坐在这里时不时被路过忙碌的人瞧上两眼,并探讨一下他为什么会被富宾恩特殊对待。   可下一刻,一股带着些许甘甜的焦香从厨房的方向溢散了出来,迅速的充斥了整个城堡,不仅让斯蒂文抬起了眸,更是让一些佣人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探究着散发香味的地方。   “好香……”   “是什么东西?”   “天呐,我从未闻过如此芳香的味道。”   而在几乎所有人的视线下,一个巨大的托盘被两个佣人托了出来,两只烤成蜜色的鸭子被盛在其上,散发着芳香的热气,显然刚从烤炉中取出的模样,只是看一眼,就足以让人吞咽口水了,根本不敢想象那会有多么好吃。   “好了,亲爱的,你们该去餐厅吃饭了。”富宾恩唤醒了一些人停下的身影,让他们匆匆赶往了一个地方。   而布兰德的身影则出现在了斯蒂文的视线中,在视线寻觅到他时带着温柔的笑意问道:“斯蒂文,去院子里吃怎么样?这里晚上味道可能散不出去。”   “当然可以。”斯蒂文没有拒绝的理由。   “麻烦抬到中间院子的桌子上。”许愿看了一下他的神色说道。   “好的,主人。”两位佣人小心托着盘子走向了楼梯后开的门。   那里所谓的院子就是原来主人用来举办宴会的地方,圆盘式的开阔空间,一抬头就能够看到天。   托盘放在了摆放一侧的桌子上,佣人们又陆陆续续捧上了瓦罐和杯盏,以及一些斯蒂文从未见过的东西后纷纷离开。   “坐。”许愿看向一直抱臂站在一旁的青年笑道。   斯蒂文在确认人都离开时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略微仰头看了一下天。   他刚进来时不过日暮,现在天色已经起了层层叠叠紫黑色的云雾,甚至可以看见星辰,很快就要彻底黑下来了,但他们所坐的这片地方却不漆黑,因为周围的半圈都燃着蜡烛,照在那烤鸭上,足以让人口齿生津。   “心情不好?”许愿看着身旁似乎仍是漫不经心的青年问道。   他下午离开的时候青年明显还十分愉悦,甚至还在跟人眺望着湖面,似乎在研究里面有没有鱼。   斯蒂文转眸看向了他,那双莹润的眸中明显有着关切的情绪,但也似乎对他的情绪转变很不解。   “布兰德,你在这里生活的习惯吗?”斯蒂文并不是喜欢为难自己的人,他只是有些疑惑。   “还好。”许愿听着他松缓下来的呼吸,知道他大约是愿意打开心扉的,他左手戴上了一旁的亚麻手套,右手拿上了放在桌上的匕首,将一只烤鸭身上的肉片下来问道,“你不习惯?”   “嗯,不太习惯。”斯蒂文看着他拆分烤鸭的动作,心却有些安静下来了,他扬起唇角笑道,“富宾恩一句话就让我失去了下午结交的所有朋友。”   “他说了什么?”许愿有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并未从他的眸中看出什么谴责的情绪。   要说负面的情绪,大约是郁闷和无奈更多一些。   “他说,杰森,去舀些水来让斯蒂文先生清理一下。”斯蒂文略压着喉咙,模仿着富宾恩当时的语气,随即似是被那一幕气笑了,“你没看到,当时所有人都像远离恶魔一样远离了我。”   “看来他们下午没发现你是我邀请来的朋友。”许愿将片好的一盘鸭肉放在了他的面前思索笑道。   他说那些人怎么会跟他玩乐打闹,他当时还以为斯蒂文的社交技能已经足以跨越这个时代的桎梏,现在说来或许是人太多了,都在忙碌,没有人不知道他从哪里来。   “看来你已经习惯了这件事。”斯蒂文看着他淡然的侧脸,思索着回来初见他时的情景。   那时他独坐在树荫下看着书册,而那片动工的草坪离他很远,就像是两个世界一样,可看到他时,他的身上却没有丝毫为此烦躁的情绪,就像很久之前在酒馆里初见一样,即使周围纷乱杂扰,他独自也能自成一方空间。   “让你留宿的时候我已经告诉你答案了。”许愿将一只拆解完毕,取过了另外一只道,“你可以先尝尝味道,用那张薄饼卷上那些佐味的葱丝,黄瓜,再裹上鸭肉,沾上酱料,卷起来吃。”   斯蒂文怔在了原地,半晌后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按照刚才的步骤拿起了一张做的极薄的饼,只是在他寻觅叉子时,手里被塞上了两根同样大小的木棍,而塞给他的人笑道:“用这个夹。”   “唔。”斯蒂文将其握在了手中,试探着分开,发现有点像他在野外用来拨弄火堆的两根木头,虽然不比那个长,却很趁手,“这是你来的地方的用法?”   许愿看着他迅速上手的动作笑道:“嗯,这叫筷子。”   “嗯?”斯蒂文发出意味深长的一声,用刚刚学会的筷子夹了他所说的东西裹在了薄饼中咬了一口,属于鸭肉的甘甜滋味裹挟着蜂蜜和香料,层层叠叠的渗透到了口中,而那稍许的腻感则被配在其中的黄瓜和葱丝完全消解掉了,“很好吃,你要是开酒馆,一定很赚钱。”   “谢谢夸奖。”许愿将另外一只拆解完毕,把骨头放在了托盘上,转身从门后递了出去,吩咐去煮汤后回去落座。   薄饼卷起晚餐时,他听到了身旁青年带着笑意的声音:“我当时只觉得你富有了以后恐怕是很难交到朋友的。”   那些被雇佣的人并不能成为他的朋友,即使他愿意,那些人也不愿意。   不止是贵族和平民,人在面对比自己阶层高,且有可能决定自己命运的人时都会十分谨慎,而谨慎同时也会导致戒备,就像他对那些贵族一样。   只是那时他只觉得这件事会发生布兰德的身上,没想到作为朋友的他也会被波及到。   “这算还没有富有,先体会了富人的生活吗?”斯蒂文轻叹笑道。   “感觉怎么样?”许愿给他倒了一杯柑橘水问道。   “唔,从食物上说还不错。”斯蒂文品尝着让他齿颊留香的美食喟叹笑道,“但我即使变的很富有,也不一定时时都能品尝到这样的美食,以前我还考虑过要是我变的很富有,就要拥有自己的房子,拥有两三个佣人就行,现在想想,还是揣着积蓄到处去看看更适合我一些。”   他未必要跟每个人都成为朋友,但他确实无法习惯被所有人恭敬又疏远的对待,就好像被世界隔离了一样。   “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许愿笑道。   “那么你呢?”斯蒂文尝了尝那柑橘水,发现用来配鸭肉很是清爽。   “我?”许愿思索道,“我得先把我的城堡修理好,然后在附近种些花,想想今年庄园里的作物要用来制作些什么,明年再改种些别的植物,再多养些牛羊,还得把生活区域规划一下,以免污染水域,很多很多事要做。”   斯蒂文觉得他所描述的生活似乎很忙碌,却又很安静,或许应该说很充实,他不需要去考虑世界是否将他隔离,他自己就是一方世界:“我觉得也很不错。”   “那为我们还不错的未来干一杯。”许愿端起杯盏笑道。   斯蒂文端起杯子,凑过去轻碰了一下,递到唇边饮了下去,目光却落在了身旁人的身上,柑橘水是甜的,夜色却有些微凉。   他们思索的未来很美好,但交集恐怕不会太多。   一位是庄园主,一位是冒险者,倒是难得令人有些期待又有些惆怅,是因为交了朋友的缘故吗?   “那建设完庄园以后呢?”斯蒂文看着杯中火光的倒影询问道。   “再租赁一座更大的庄园。”许愿转眸看着他笑道。   斯蒂文抬眸,看着他眸中调笑的味道,轻气了一下也笑了出来:“那庄园的主人和国王一定会非常感激你。”   “应该就是种种花,钓钓鱼。”许愿抬头看着头顶的星空思索着,只要汉特没有动用打火匣的力量去将公主偷出去,或是去做动摇国家的事,他大抵会一直待在这里,等他寿终正寝后拿走打火匣,“然后去帮一些需要帮助的人,不然钱攥在手上花不完以后都便宜别人了。”   “亲爱的布兰德,我就是那个需要帮助的人。”斯蒂文十分诚恳道。   “好,你要是冒险回来,或者觉得累了,出了什么事都可以来我这里。”许愿看向身旁的青年笑道,“可以跟我讲讲旅途中遇到的事,也可以休憩一段时间再出发,如果我能帮上你的忙,那也很好。”   斯蒂文眸光轻敛,笑意微收,他看着落在那双莹润眼底的星河,抬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极其璀璨的星空笑道:“好。”   这样的未来,好像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第28章 打火匣(28)   星空之下, 两个人推杯换盏,许愿吃了半只烤鸭觉得晚餐的量够了停了下来,剩下的一只半如他所料的全进了斯蒂文的肚子里。   饭后再喝上一份热乎乎的鸭汤, 足以让齿颊中的鲜香更上一层楼。   而在厨房里,系统正在炉灶的角落暴啃剩下的骨头, 一只猫独吞一只烤鸭放在别的猫身上肯定不行,放在它的身上,那就是毛毛雨,只要它吃的多,总有长大的希望, 握拳!   “话说,今晚的盘子还需要我刷吗?”斯蒂文品尝完美食,看着满桌的盘子笑道。   中午没发现厨房里藏着的秘密,那是因为牛排没有骨头,鸭子可是有骨头的。   “不用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你先去洗澡。”许愿笑道。   斯蒂文盯了他片刻, 轻笑了一下起身道:“好吧, 明早见。”   他的背影进门,隐约传来了和富宾恩说话的声音, 又带上了初见时的轻快, 许愿端起杯盏将杯中的柑橘水一饮而尽, 蓦然轻笑了一下,他都做好被他寻根究底的准备了, 他倒是好像放弃了。   也不算放弃, 倒像是认定他即使非人, 也能够成为朋友。   ……   “您好, 斯蒂文先生,换洗的衣物帮您放门外了。”富宾恩的声音传进了浴室。   “唔,知道了……”斯蒂文浸在装满热水的木桶里,只觉得一路的风尘和疲惫都被这热水驱散了,他第一次知道洗澡还能这么舒服。   然后当他换上替换的衣服时,惊讶的发现这件长袍的材质竟然十分柔软,一点不同于亚麻布的粗糙。   再然后……   “斯蒂文先生,这是为您准备的房间,请安心入睡。”富宾恩引着他上楼,打开了其中一间宽敞的卧室道。   这座城堡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布置好,斯蒂文进入那个亮着烛火的房间时已经做好了里面可能只有一张床的准备,可他进去时书案齐备,烛火摇曳,编织的毯子铺在长椅上,外面的星空被厚重的窗帘遮挡,但只铺在床边的地毯却让屋子并不显得滞闷。   只是斯蒂文看着那一看就十分柔软的大床以及围在四周的床帐,眼角轻动:“这是公主的卧房吗?”   “主人说可以阻挡蚊虫。”富宾恩说道,“虽然洒了驱虫粉,但还是会有漏网之鱼。”   “洒了多少?”斯蒂文转眸看向了他。   “墙角一圈。”富宾恩谨慎道,“您放心,这间屋子收拾的非常干净。”   “一圈……”斯蒂文抱着臂道,“也就是说,这间屋子至少洒了十枚金币。”   富宾恩:“……”   这么说也没错。   那些药粉没有上架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价值,只是按照主人的要求洒了个遍,上架之后他们倒是知道价值了,但已经跟石头缝隙或者泥土融汇在一起的药粉即使扫出来也没有任何价值了,最多拿去自用。   但驱虫还有相对廉价的白醋,为了那些药粉失去庄园的工作,甚至被赶出去,没有人会傻到那么做。   “这座城堡不会也洒遍了吧?”斯蒂文嗅着房间里残留的些许香味询问道,他今天在庄园内不止一处闻到了这种味道。   “是的。”富宾恩提起此事也十分的肉痛,但这是主人的城堡,主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算了,我要睡觉了。”斯蒂文决定不在这件事上再去跟自己为难了,布兰德那家伙本来就跟常人不太一样。   洒都洒了,不住才是吃亏。   “好的,您早点休息。”富宾恩出门带上了门道。   屋子里恢复安静,几乎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斯蒂文走到了床边坐下,在整个人几乎陷进那柔软的触感时警觉的站起,他用手按了按那柔软的床垫,随即有些自暴自弃的躺在了上面,然后整个身体都陷入了柔软的海洋中。   很舒服,温暖的令人喟叹,只是他大概只敢在这里睡一个夜晚,否则他会无法适应他引以为傲的木板床。   只一晚,他只放纵自己一晚。   斯蒂文的眼睛闭上,在有些昏暗的烛火中呼吸变的绵长。   布兰德这家伙真的很像诱人堕落的恶魔……   ……   【宿主,你在看什么?】统子从熟睡的咪咪身旁离开,爬上了靠在床头翻着厚重书页的宿主肩膀上问道,【狮鹫?】   【嗯,斯蒂文这次出行的时候见过一只。】许愿翻看着富宾恩曾经写出的书册,看着其上的介绍和简单的图画道。   狮鹫存在,也就代表着其他的物种也有可能是存在的。   【谁赢了?!】猫猫探头问道。   【躺在隔壁屋子里的那个人。】许愿笑道。   【美人可真是太酷了!】猫猫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那那只狮鹫呢?】   【跑了。】许愿说道。   【啊,真可惜,要是抓到说不定能卖好多金币。】猫猫惋惜,猫猫竖起耳朵,【宿主看这个是打算抓一只吗?】   这要是抓到并驯服了,简直是空中霸主。   【不,我只是在想,既然这里面记录的狮鹫存在。】许愿沉吟着翻页道,【是不是幽灵也存在?】   图上的幽灵披着布,朝着观看的人嘶吼着,而搭在肩上的猫一格一格的扭动着脑袋,下一刻浑身炸成了蒲公英,呲溜一下钻进了床底:【啊啊啊啊!】   【说不定就藏在床底下。】许愿翻看着书好心提醒道。   那道白光又从床底窜出,瞬间爬墙窜上了屋顶:【啊啊啊!宿主你不害怕吗?!】   【不怕,这上面记录幽灵最喜欢猫。】许愿说道。   以一种极其刁钻的姿势挂在墙上的猫浑身僵硬,即将坠落时砰的一声消失,出现在系统空间时才想起自己是个统子:【我躲这里。】   它不信幽灵还能进系统空间!   【那咪咪怎么办?】许愿淡然说道。   统子:【?!】   砰的一下出现的白猫落在了那熟睡的幼猫身上,一边炸着毛一边心里默念自己是老大,区区幽灵,怎么可能打的过主世界的统!   没错,幽灵要是敢出现,它就兑换超能粒子炮轰它!   猫猫警戒着,猫猫趴了下来,猫猫努力抵挡睡神降临……   烛火轻晃,房间里有两道小小的呼吸声,许愿一页一页翻看着,将其中记录的东西一一记了下来。   这里面的东西有的可能不存在,但有的一旦存在,这个世界的危险性就会提升一大截,比如其中记录的——龙。   不管是哪种龙,那种庞然大物都不仅有体魄,还会附带一些属性效果,轻易就能毁掉一座城池。   许多事情或许一生都不会遇到,但还是要做些准备,以防万一。   夜色渐深,那本厚重的书被夹上书签放在了床头,屋内的烛火熄灭,整座城堡也在月色中缓缓陷入了安静。   ……   晨醒是在窗外偶尔飞过的鸟雀的振翅声中到来的,许愿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有些漆黑的室内,他安静的聆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做工与说话声,起身拉开了厚重的窗帘一角,推开窗户让天光透了进来。   入目所见皆是碧绿,高大幽深的森林,映着天光与林木的湖泊,风声送来属于晨间的清凉,足以唤醒初醒时的困倦。   “喵……”细微的声音因为些许动静响了起来。   许愿看向了有些黑暗的角落,朝着那里走了过去,看着趴在窝边细细软软叫着的小猫,轻点了一下它的额头笑道:“稍等一下。”   【宿主,你醒啦。】比幼猫还小了一圈的小白猫也趴在窝边问候。   【嗯,早上好。】许愿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顶,惹来幼猫有些疑惑的伸爪,然后被许愿捏了捏毛茸茸的小爪垫。   “喵……”幼猫的叫声十分乖软。   【早上好,宿主!】统子压了压耳朵,听着小弟的叫声心里嘀咕。   它们喵族真是天生就是小夹子。   许愿起身洗漱,穿衣出门时带上了一猫一统,门口富宾恩并不在,倒是有留守的佣人十分恭敬的开口道:“主人,您醒了,早餐已经做好了,需要现在为您准备吗?”   “好,劳烦。”许愿笑道。   “斯蒂文先生的早餐也要现在一起准备吗?”佣人没有像以往一样问了以后直接离开,而是再次开口询问道。   “他还没醒?”许愿转眸看了一眼旁边的卧室询问道。   “是的。”佣人回答道。   “先放在炉火旁温热着,让他多睡一会儿。”许愿略微沉吟笑道。   “好的。“佣人颔首匆匆离开,一楼传来些许说话忙碌的声音,许愿则缓了几步下楼。   【宿主,美人今天竟然起晚了。】统子趴肩惊叹,它的宿主终于在跟美人的晨起比拼中胜出一次。   【他昨天应该是累到了。】许愿将怀里的猫放在了楼下的猫窝里,拿过羊奶喂了后才洗手去吃自己的早餐。   又是远途刚归,又是骑马赶路,还劳作了一个下午,晚餐吃的不少应该是睡的有些迟,疲惫堆积起来,入睡格外的沉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还以为对方在陌生的环境中会戒备一些,没想到竟然睡的不错。   早餐用完,餐盘撤下,许愿没有着急外出,而是翻开了昨日整理到一半的书册坐在桌椅旁阅读着,晨间虽然清爽,但草叶上难免带有水珠,不管是幼猫还是鸭子都不适合外出散步。   他没有外出,做着工的工匠们也不会把家具和动静带进来。   城堡里相对安静,连佣人出行都很小声,只有富宾恩中途进来了一次,将整理成册的新报告递了过来,在没有看到斯蒂文的身影时小声开口道:“这是主人派人探查的附近几座城池的报告。”   “都回来了?”许愿询问道。   “还有最远的伊斯达尔城的没有回来。”富宾恩小声说道,“其他的都已经回来了。”   “好好安顿他们休息,准备最好的肉排和酒水。”许愿拿过了那个书册说道,“过两日我看过了再一一见面。”   “好的,主人。”富宾恩颔首,心里十分熨帖,他明白主人是要看过之后再做决定,也明白主人是在体谅那些来回奔袭的佣兵和抄写员们。   他仁善的主人,就像是上帝降下的一道光。   富宾恩带着工作离开,许愿则翻开了那些记录不一的纸页。   在与坦桑城中的香料店达成合作时,他就已经拥有很多的金币,足以雇佣佣兵和专业的抄写员们前往不同的城池,目的就是调查。   坦桑城足够富有,但想要保护好他的财富,就需要更多的佣兵,而雇佣更多的佣兵,就需要更多的源源不断的金币作为酬劳,既然经商,就要将局面铺开,否则那些精明的商人们撬开精油香膏和糖果的秘密只是早晚的事。   这个时代可没有知识保护,一旦错过了时机,就会迎来反扑。   纸页很厚,许愿一一翻看着,只是虽然他做了大致的估测,但各个城池间的路途还是不容乐观。   距离这里最近的是比邻城,即使骑马也需要四五日,如果是马车运输货物,路途中不仅有山路丘陵,还有一些河道水源需要通过,起码需要十几日。   只是如此还好,但是每一段记录的路途中都有遇上过两到三次强盗的经历,好在他们身上没有什么财物,带着佣兵通行并不是太大的问题,但如果运输形同金币的货物,足以让那些家伙们豁出命来。   而用金币雇佣的佣兵跟强盗联合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他在行会里听那些佣兵议论时就听过不止一起。   还是根基太浅,许愿思索着对策,却蓦然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开门声以及下楼的脚步声。   他停下动作抬头,目光却在触及那从楼上下来的青年时轻轻怔了一下。   睡袍,系带,亚麻编织的木制拖鞋,正在从楼梯上下来的青年不同于昨日飒爽的穿着,而是长发随意散落在肩头,睡袍下露出了修长的小腿,碧绿初醒的眸寻觅,在看见他时趴在了那中间的扶手上看了过来问道:“布兰德,我的衣服呢?”   许愿听着这话,神色略微有些微妙,随即失笑道:“你昨晚洗澡放在外间没带回去?”   “唔。”撑在那里的青年还带着些放松的眸中划过了思索,“好像是没带回去。”   “钱袋带回去了吗?”许愿笑道。   “当然。”青年眸中划过了笑意,将手里抓着袋子掂了掂笑道,“我可是洗澡都没让它离开我的视线。”   “如果你没带上去,应该是被佣人拿去洗了。”许愿看着他随手带着的钱袋笑道。   “洗了?”斯蒂文闻言轻蹙了一下眉,下楼朝着那里走了过去,“那我今天穿什么?”   他可不认为那东西一晚上能干。   楼梯正对着大门,晨间的阳光有些微斜,不足以照到内里的楼梯上,却能够让从楼梯上下来的青年正好从其中通过。   光芒极美,也让那被其轻抚的红发美到了极致,光线在碧眸之中折射,像是在碧波之下洒下了星星点点的碎钻,同样承载着纤光的睫毛轻眨,如同神袛降临一般,美好的有些刺目。   【哇,美人好漂亮!】猫猫发出了惊叹。   【确实很漂亮。】许愿从不否认斯蒂文长的极漂亮。   上帝在孕育他的时候,一定是精心描绘,穷尽了所有的心思,才赋予了他漂亮又不失俊美的样貌,足以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觉得赏心悦目,还包括一些猫。   “你的包裹里没有替换的?”许愿询问道。   “去的时候倒是带了。”斯蒂文抬手遮挡了一下有些刺目的光影,走到他的对面拉过椅子坐了下来懒洋洋的撑着颊道,“不过回来的路上没有什么时间清洗。”   没有人会在赶路的时候去清洗衣服,那跟把自己赤身裸体往强盗刀上送没什么区别。   他坐在桌前的模样有些放松,红色的发丝因为他的动作略有一些调皮的顺到了他的腕上和手臂上,碧绿的眸不同于刚才被光芒掩盖了所有情绪,此刻正懒洋洋的漾着因为打哈欠而晕染的水光。   他不再置身于光中,许愿却更喜欢他现在自在的模样。   “我去帮你问问。”许愿起身笑道,“不行的话只能委屈你先穿我的了。”   “不委屈。”斯蒂文抬眸看着他从桌前离开的身影道,“穿富宾恩的也行。”   “那你有些委屈富宾恩的衣服了。”许愿笑着离开道,“稍等。”   “唔。”斯蒂文轻应了一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他这一觉还真是睡的不错。   碧绿的眸微眯,他随手抹掉了眼角的泪水,思索着今天从这个让人堕落的居所离开的必要性,目光落在了对面桌案厚厚的纸页上。   纸页分成了两沓,一沓明显是看过的,其上有着用墨汁书写过的痕迹,另外一沓略薄的明显是待看的。   他的目光从其上的字迹上扫过,下一刻就被那密密麻麻的字逼退,但这并不妨碍他接收到布兰德已经晨起工作了很久的事实,而他一直在睡觉。   他得离开这里!   “你的衣服昨晚确实是被清洗过了,不过考虑到你今天需要穿,昨晚挂在了炉边,已经干了。”许愿将托盘上的衣服放在桌上时,看到了青年微微蹙起的眉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想一会儿该走了。”斯蒂文看着托盘里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起身单手拿起托盘道。   “吃过早饭再走也不迟。”许愿看着他匆匆上楼的背影有些疑惑。   青年虽然在他的面前不再遮掩所有情绪,但有些突然而来的情绪还是会让人不太明白。   难道是看到了什么?许愿看向了桌上摊开的纸页,下一刻收回了视线。   虽然斯蒂文没说,但他大概知道对方不认识字,可对方以前也没有对此有什么异议,那是看到了什么?   “不用了。”斯蒂文上楼关上了房门,解开睡袍一边换着衣服,一边用发带将发丝扎了起来。   他换衣服的动作极快,从进门到出门,快到许愿只不过进了一趟厨房出来。   而那一身飒爽的青年下楼,腰带已经缚好,手半剑也已经配上,只手肘上的皮甲绑带随着他下楼的动作单手系上,再凑到唇边用牙咬一下,直接收紧,干脆利索。   “是出了什么急事?”许愿看着他询问道。   “唔。”斯蒂文对上他温和关切的视线,一向能随口找的理由竟没办法说出口。   许愿问了,却也没想一定得到答案,他将手上的亚麻布袋递了过去笑道:“这是早上就一直热在炉边的面包,可以带在路上吃,给你的货等我今天进城后再给你。”   斯蒂文本是看着那一袋明显热腾腾的面包,闻言抬眸道:“你今天要进城?”   “嗯,有事情要进城处理一下。”许愿笑道。   斯蒂文对上他的眸,蓦然轻叹了一下,接过面包走向了桌边道:“算了,其实也没有那么急。”   他只是突然受了点刺激而已,布兰德这么富有的人已经在工作,他却在睡觉。   但作为朋友,这么毫无缘由的告别,不是很好。   许愿看着他莫名似乎有些妥协的身影笑道:“厨房这里有洗漱的瓦罐。”   “唔。”斯蒂文转眸,看着他毫无芥蒂的神色起身跟了过去。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斯蒂文清洗着可能沾到的尘土,许愿则将炉边的其他早餐放上了托盘,二人门口相遇,起码能容一人半出入的门瞬间拥堵了起来。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这样?”斯蒂文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托盘,错开一步在他的身后问道。   许愿出门回眸,小心避让开托盘的位置,看着青年扶上托盘的另外一只手笑道:“我很好奇到底什么事让你急的好像钱袋掉了一样。”   斯蒂文轻挑了一下眉梢,觉得他的形容好像有点贴切,有些失笑道:“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我的床铺下可能掉了一枚银币。”   对方好奇却没想得到答案,而他打死也不会说出自己受到刺激这种事。   “那真是很要紧的事了。”许愿走到桌边落座时将其上摊开的纸页收了收,让出了放置餐盘的空间笑道,“那为什么突然又不急了?”   “我回家已经是十几天的事了,急这么一会儿也没用。”斯蒂文拿起了餐盘上的面包道。   “有道理。”许愿翻看着那些纸页,用空白纸页夹在中间收在了一旁笑道,“那再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他的话语出口,看到了青年顿住的动作。   “你今天不是进城有事?”斯蒂文眸光轻轻流转说道。   “也不是什么急事,完全可以推到明天。”许愿笑道。   他确定青年不是讨厌什么,而只是想要离开这座庄园而已。   斯蒂文不上他的钩,扬起眉梢轻笑道:“我今天下午还有急事,就不能陪你一起进城了。”   “确定床铺下掉的不是银币,而是金币的急事?”许愿笑着问道。   斯蒂文咬住面包的动作顿住,下一刻弯起眼睛笑道:“嗯,其实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许愿颔首凑近。   “我的床铺下有一个宝藏。”青年煞有介事的叮嘱道,“我只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好。”许愿笑着应道。   【什么宝藏呀?】别猫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许愿看着满眼都是好奇的猫笑道。   统子:【?】   统子左右看看似乎心照不宣的两个人,陷入了迷惑。   但即使它努力聆听,这两位接下来也没有谈论到任何关于宝藏的事情。   ……   许愿三五日就要进城一次,车马都是筹备好的,两辆车,再配备车夫和十位骑马护卫的佣兵。   许愿在并列的佣兵簇拥下坐进了车厢,斯蒂文看着这铺开的阵仗,即使知道是必须的,还是轻挑了一下眉,带上自己的包裹坐进了车厢。   “你的猫没带?”斯蒂文解下剑放在了一旁,目光搜寻了一圈问道。   “它太小,一直换环境会容易生病。”许愿伸手拉上了车厢的门道。   他去店铺的时间少,那里除了佣兵也几乎没有什么佣人,无人可以照料它,但在庄园就不一样了,他会经常住在这里,即使他不在,也有佣人可以照顾它。   “唔。”斯蒂文不太懂怎么养猫,至少没有对面坐着的男人懂。   佣兵们纷纷上了马,两辆马车也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庄园。   路是土路,即使庄园内的路修整过没有那么崎岖,但出了庄园,车厢却难免会颠簸两下。   斯蒂文倚在一侧的车窗旁看着外面,原本还觉得这种贵族出行或许会有点意思,但实际上很无聊。   马车行走的速度他走路都能跟上,窗外的风景除了亚麻花就是森林,车厢空间虽然还算大,但想伸展一下腿脚都很不方便。   果然他即使富有,也不会适应得了贵族们的生活,当然,在排除美食,热水澡和宽敞柔软的大床的前提下。   斯蒂文的目光收回,落在了布兰德身上,对方倒不像他一样百无聊赖,而是从上车开始就在摆弄放在桌上的黑白格棋盘,其上两侧放置着各种不同的棋子,他自己移动着两侧,即使偶尔棋子因为车厢振动错了格,也没有影响他的情绪半分。   贵族的游戏,斯蒂文只偶尔在贵族的城堡中见过类似这样的棋盘,但规则不明。   他盯着看了半晌,没看懂其中的规则,却在其中一枚棋子被拿走时对上了男人看过来的视线,听到了他的询问:“觉得无聊了?”   “速度太慢了。”斯蒂文感受着车厢的摇晃道,布兰德或许能够享受得了这样慢悠悠的节奏,但他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会疯的。   “我以为你会骑马。”许愿笑道,“现在要不要换乘?”   “只是想要体验一下坐马车的感觉。”斯蒂文坦言道,“换乘还是算了,我能忍到入城。”   许愿有一瞬间的疑惑,他看着青年身上压着的烦躁情绪笑道:“你担心他们觉得我们闹了矛盾?”   “不是担心他们。”斯蒂文略微活动了一下颠的不太舒服的筋骨道,“而是我现在出去骑马出行,今晚坦桑城内所有酒馆都会将斯蒂文和布兰德先生翻脸的消息传遍。”   “听起来很不愉快。”许愿将手边的棋盘推过去了一些问道,“要玩这个吗?”   流言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流言之后很可能有很多人去劝斯蒂文向他道歉,不要因为一时任性断了他这条财路。   “我不会。”斯蒂文看向了棋盘道,他不懂这个,毕竟即使赢了这东西,也不能让他的口袋里多上一枚铜币。   “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规则。”许愿笑道。   “唔。”斯蒂文迟疑了一瞬笑道,“好啊。”   虽然不能带来铜币,但闲着也是闲着,多学一些东西总没有坏处。   “这个叫做国际象棋。”许愿将其上的棋子一一归位,对着其上的格子和不同的棋子讲解着规则,“黑白双方必须像现在这样摆放在棋格中,相对的一排是兵,也就是士兵的意思……”   他用能跟现实对照的人来举例,原本对于斯蒂文来说有些陌生的棋子瞬间好像清晰了起来。   士兵,马,车,象,王,和后。   双方对垒,各自有着各自的行进规则,最终一方的棋子能够吃掉对方的王即取得胜利。   而除了最基础的行进规则,还有各种和局规则,特殊规则以及将死规则。   许愿一一叙述,并配以棋子演示,他的声音温和,不疾不徐,即使斯蒂文刚开始只是一时兴致,也在这样的教导中静下了心绪,一一记下了规则。   只是记下归记下,却不代表真正下的时候能够灵活运用,尤其是在觉得自己能掌握特殊规则的情况下。   “将死。”许愿的兵站在了斯蒂文王的斜格上,一步将死,已经是必死之局。   斯蒂文看着那里空出的位置,发现竟然没有任何棋子可以用来抵挡。   而他之前可以用来抵挡的兵因为对方的兵前进了两格跟他并列,他还以为是失误直接吃掉了。   之前混乱厮杀,他一直觉得自己能胜,可是这哪里玩的是规则,这玩的是心机。   “输了,再来。”斯蒂文看向对面含着笑意的人,心底的胜负欲被激了起来。   输了就是输了,没必要死扛着不认输,但是同样的棋盘,他没可能一直输。   “好。”许愿拿过自己的棋子归位,“你先。”   白棋先手,斯蒂文并不跟他客气,先行一步。   许愿看了一眼,也推动了自己的棋子。   棋盘上黑白二色交织,看起来平静,却像是一片厮杀的战场。   许愿第二局再胜,他看了一眼青年兴致勃勃的模样笑道:“再来?”   “这次一定赢你。”斯蒂文扬起了唇角。   第三局许愿仍然胜了,却是险胜,甚至差点沦为和局。   许愿放下棋子,看向对面认真看着棋盘的青年轻轻沉了一口气,随即怔了一下笑了出来,第三局太过激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教学变成了认真:“你学的很快。”   这句话是真的,青年真的学的很快,且能够很快的纠正自己的错误,上一局出现的失误这一局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甚至能够灵活的使用棋盘,达成一些老手才能有的行进规则。   “这一步走错了。”斯蒂文认真看了许久,抬眸时拿起一枚兵在棋盘上复演着过程,碧绿的眸中全是思索和认真。   “你这里如果只走一格,最后输的可能是我。”许愿笑道。   “再来一次。”斯蒂文复盘结束,颇有些跃跃欲试。   “我是不介意再来一次,但是已经进城了。”许愿示意了一下车窗外笑道。   斯蒂文下意识看向了窗外,才发现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入了坦桑城,车旁行人匆匆,声音甚至有些喧嚣,可他之前竟然没察觉,甚至连车子一路的颠簸都忽略了。   “那下次吧。”斯蒂文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但这种事也不急于一时。   “好。”许愿应声,推动了车内的车铃,马车缓缓停在了路边,“再见,出行的话路上小心。”   对方从他这里拿到了商品,想必不久又要出去了。   斯蒂文拎起包裹,听着这熟悉的话语,却发觉他们下次再见极有可能又是十几天二十天后了。   听起来还真是有些漫长,说起来也有些神奇,他们明明不是天天聚集在一起喝酒的朋友,却成了朋友。   “再见。”斯蒂文戴上兜帽打开了车门,出去时笑道,“下次再见,你的小女巫应该就能啃得动肉了。”   许愿看着青年飒爽的身影笑道:“那我得把它和……”鸭子们分隔开了。   毕竟是养来抓老鼠的,不能没有凶性。   只是他的话没说完,却见那本来都出去的青年蓦然转回了车里,拉上车门压低了身体,试图将自己完全隐藏起来。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   许愿看着蹲身在面前的青年微怔了一下,一时没想起来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躲的这么迅速。   他看向了车窗外,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只见富宾恩走了过来询问道:“主人,您有什么事吗?”   许愿还没开口,就听到了车后传来的另外一道熟悉的声音:“富宾恩?车内是布兰德先生吗?”   那是汉特的声音。   斯蒂文躲汉特?许愿心中划过了疑问,听着那靠近的脚步声,衣摆却被身前俯身的青年轻轻拉了下,转眸时看到了对方示意噤声的动作。   许愿颔首,在察觉窗外的阴影时伸手按下了面前青年的头,汉特的声音已经在车窗外响起了:“布兰德先生,真是荣幸能够遇到您。”   许愿看向了车窗外,比之之前愈发显得壮了一些的人再次换了一身有着华丽绣纹的长袍,此刻颇有些红光满面,不用细闻都能闻到酒气:“您好,汉特先生,很高兴能够遇到您。”   “哦,您还记得我。”汉特的脸上浮现出了高兴的情绪,“上次我从您店里买到的商品非常的好用。”   “那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许愿笑道。   汉特等了半天,却没有听到他的后言,只能开口道:“听说您的店里在卖驱虫的香料。”   “是的,您有需要的话可以前去采买。”许愿客气道。   “事实上我买过,效果非常棒!”汉特用过那些香料,在他使用的时候,他讨厌的小虫子都离他很远,连猫都讨厌那些香料的味道离他很远,“但它实在太少了,每次去都已经售空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只是目前的产量实在不太足。”许愿感受着掌下略微的动静开口道,“富宾恩,难得碰上客人,你可以在这里售给他一份。”   富宾恩闻言有些惊讶,对上主人的目光示意时对着汉特笑道:“汉特先生,请跟我来。”   “哦,非常感谢您,布兰德先生。”汉特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扶着车窗的边缘道,“上次我们谈话不愉快,我还以为您讨厌我了,没想到您是如此的宽容大度。”   许愿只含笑,并不接话,再继续谈下去,斯蒂文对汉特的耐性就要到头了。   “汉特先生,请跟我来。”富宾恩再次邀请,终于让带着酒气的男人离开。   谈话的声音从另外一辆车那里传来,许愿松开手,看着青年因为滞闷带了些血气的颊笑了一下,随即收到了一记警告的视线。   他收拢笑意,带上了车窗,并将遮挡的布通通拉上,这才见青年起身坐在了对面的座位上。   两个人保持着安静,直到汉特的声音略远,马车再次行走时,不等许愿开口询问,坐在对面抱着臂的青年轻抬了一下眉梢给出了答案:“他上次邀请我喝酒,直接让我喝到了吐。”   他一向不怎么喜欢酒水,顶多解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喝葡萄酒喝到吐,汉特是很热情,称他是最好的朋友,但那种头晕目眩,吐到虚脱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赚金币很重要,身体更重要。”许愿略微沉吟道,“你的决定是正确的,不过你总不能一直躲下去。”   他能理解那种盛情难却,尤其是斯蒂文希望能够从汉特那里赚到钱,对方敬的酒就很难不喝。   “他身边有朋友的时候就很容易拒绝。”斯蒂文眸中含着有些微妙的笑意,“他们很喜欢跟他一起喝酒。”   许愿眸光微敛,原本的世界线中汉特富有的时候身边就聚集了很多朋友,只是在他花光了第一次带出来的钱时,那些朋友也同时失去了,看来斯蒂文也看出这一点了,但任何人的提醒现在对于汉特而言都是无用的。   “你现在从我的马车上下去,汉特今晚就会知道你在躲他。”许愿看着对面陷入思索的青年笑道,“我要穿过城市去办事,你要一起去吗?” 第29章 打火匣(29)   “出城办事?”斯蒂文感受着马车的震颤问道。   他们可是刚进城。   “需要穿过这座城池。”许愿笑道。   这片土地相当广阔, 但坦桑城也很大,选择绕路的话,他的行程可能需要不止一天。   斯蒂文略微沉吟, 其实他目前也不怕汉特知道,这种事情随便想个理由就能够糊弄过去, 可他其实也没有什么紧要事要去做,反而有些好奇需要布兰德跨越这座城池需要去做的事情:“那多谢你了,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是呀,小女巫的牙齿暂时还啃不动肉。”许愿笑了一声道。   斯蒂文思及了之前的说法,笑了出来:“那真是可惜。”   他本以为他们再见会很久, 但其实有时候好像也不需要那么久。   “我们现在可以接着下下一局了。”斯蒂文看着放在桌上的棋盘摩拳擦掌。   甚至连十几天后的棋局也可以现在就兑现。   “不着急,已经快到正午了,先吃点东西。”许愿打开了车座一旁的抽屉,将桌上的棋盘放了进去笑道,“饭后再下也不迟。”   “也好。”斯蒂文感受到腹中的饥饿时道。   说起来贵族的游戏还真是消磨时间。   许愿将棋盘收好, 将上车就带在车座旁的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餐食放在桌子时, 也看到了对面青年新掏出来的黄瓜和面饼。   两人对视, 许愿笑了一下,将一份食盒推过去了一些道:“一起吃?”   “好。”斯蒂文看着那满满当当两个大型食盒愣了一下, 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黄瓜和面饼, 果断将其放在了一旁。   许愿给他递过了叉勺, 斯蒂文接过,看着这分成数格, 分别塞满着面包, 煎蛋, 豆子, 青菜甚至还有水果的食盒,一时竟有些无从下手。   尤其当他用叉子刺穿面包时,发现它好像不仅仅是面包,而是被分成了两层,其中不仅夹着青绿色的叶子,还夹着一块肉饼。   “这个可以叠在一起吃。”许愿看着他的动作道。   “唔。”斯蒂文抬眸看了他一眼,将叉子拔出,拿出了餐盘里数层的面包,又看了看自己放在一旁的黄瓜和面饼,将面包送到了唇边。   一口咬下,虽然是凉的,但面包裹挟着肉饼进入口中,其中还夹杂着奶酪的咸香味道以及青菜的爽脆感,瞬间攻陷人的味蕾,让人胃口大开。   他从未见过这种吃法,却美味又方便,而且看起来不难制作,如果排除其中的奶酪和肉饼的话。   “你真的不打算开酒馆吗?”斯蒂文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虽然他觉得很简单,但并不一定能够做出同样的味道来。   “这个很简单,喜欢的话我可以教你做。”许愿看着对面颇有些纠结的青年笑道。   “一言为定。”斯蒂文笑道,并十分给面子的将餐盒中的食物一扫而空。   空了的饭盒重新叠放在一起,被许愿收了起来,两个杯子摆上,其中倒上了有些清凉的薄荷水,让人在车上被阳光晒的暖融融的同时又多了一抹清凉。   斯蒂文撑在窗边,感受着车厢的摇晃,看着对面啜饮着水同样看向车窗外的男人,不得不感慨布兰德是一个极会享受生活的人。   斯蒂文略微打了个哈欠,微眯着眼睛看到了不远处出现的亚麻花田,一瞬间竟然有一种被重新带回布兰德庄园的错觉,但仔细看道路两旁的风景又不是。   “怎么了?”许愿看着对面本是懒洋洋犯困的人突然清醒的神色问道。   “一时还以为又被带回了你的庄园。”斯蒂文重新垂下了眸道,“仔细一看不是。”   “坦桑城附近的庄园种植亚麻的很多。”许愿看着他笑道,“就是这里了,很快就到了。”   “你认识莉娜夫人?”斯蒂文闻言抬起了眸。   许愿有些疑惑,随即瞟向了窗外的亚麻花田道:“这是莉娜夫人的庄园?”   “你之前不知道?”这次轮到斯蒂文惊讶了。   “现在知道了。”许愿颔首。   “她有两座庄园,平时都不住在这边。”斯蒂文从窗边离开,看着坐在对面的人道,“你要是没有预约找她,今天绝对找不到。”   “我不找她。”许愿笑道。   “嗯?”斯蒂文有些疑惑,刚吃过饭又是在摇晃的车上,太阳暖洋洋的,他难得有些不想转动自己的思绪。   “来找一位老朋友,兑现之前的承诺。”许愿笑道。   “唔,我说你怎么不认识。”斯蒂文不甚在意他的目的,因为他其实只是闲得无聊过来看看而已。   他看向窗外,有一位佣兵似乎得了吩咐快马离去,应该是去提前通知布兰德在这座庄园里的老朋友了。   能穿过城市来见,看起来还真是一位重要的老朋友。   ……   庄园广袤,但午后的阳光实在有些燥,连那不断转动的大型水车都不能带来多少清凉感,鸭子们集体躲在牛蒡叶下,偶尔汲水,蜜蜂嗡嗡飞着,哄吵的人心烦意乱,连那整天耀武扬威的大鹅都缩在了墙角下,偶尔往那散发着酒气的屋内探一探,听着其中男人偶尔响起的谩骂声。   “哦,该死的布兰德!别再让我遇到你!”   谩骂声蓦然夹杂了一声瓦罐摔碎的声音,让已经习惯的大鹅都没忍住张了张翅膀,在房间内丢出的碎屑中扑腾离去,嘎嘎的叫了两声。   “哦,该死的,别吵了,否则我明天就将你送进烤炉!”男人响起的谩骂声愈发烦躁了起来。   可他那样制止着,大鹅的声音却愈发响亮了起来,且扑腾不断。   “我今天一定要拧断它的脖子!”男人带着凶悍的声音响起,愤怒的甩着本就开着的门,出门时却险些跟飞奔而来的人撞上。   所有不顺心的事仿佛都堆积在了一起,男人几乎是下意识摸上了腰上的鞭子烦躁道:“该死,你想挨鞭子吗?”   “哦,不不,格鲁,请不要这样,我有事说。”险些撞上的人后退了数步,看着他愤怒的脸色连声说道。   “什么事?”格鲁鼻子喷气,勉强按捺下了脾气道。   “是有人来庄园采购商品。”那人迅速说道,却看到格鲁原本就愤怒的脸色瞬间差到了极致。   “哦!不要再跟我提这件事!”格鲁咬着牙道,“什么采购商品,那些该死的骗子们只会用花言巧语蒙骗善良的人!他们就应该吊上绞刑架通通烧死!人在哪儿?!”   他如此说着,却并不解气,而是握紧了鞭子大声询问道:“我要将他抓起来,送给主人,去弥补我的罪过。”   “庄园外……”那人看着他仿佛要暴开的神色又后退了几步,指向了庄园外的方向。   “很好,我会让他知道欺骗的下场。”格鲁握紧鞭子朝着庄园外走了过去道,“去叫佣兵们过来!”   “是是……”那人急匆匆离去,待到跑远一些时才回头看了一眼,安抚着受到惊吓的心脏,擦了擦头顶的汗道,“真是倒霉的家伙。”   但谁让他要在布兰德之后撞到格鲁的手上呢。   一切都要怪那个可恶的布兰德。   说是为尊贵的主人采购珍贵的蜂蜜,却在这里住了几天后扬长而去,然后再也没了踪迹,而格鲁匆匆向主人汇报了这件事,却一直没有消息,听说还得了训斥。   可惜没有撸掉他管事的职权,否则他现在应该在感谢布兰德,而不是咒骂他让格鲁的脾气变的愈发的差。   该死的布兰德,万恶的骗子和巫师,他一定是用邪恶的巫术才能蛊惑住这座庄园所有的人!   佣兵们在午后得了传唤,本是颇有些不耐烦,但当他们听到有可能是有新的骗子上门时,纷纷振作了精神,他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让一个骗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了很多天还放走他的耻辱。   佣兵们汇聚,追上了本就带着酒意的格鲁,一齐走向了庄园的入口,也看到了那正牵着马,穿戴着锁甲的男人。   “你就是来采购商品的人?”格鲁挥动着皮鞭抽打着地面,看着对方身上崭新的盔甲,一时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是的,我尊贵的主人想要采购这里的商品,所以命我前来通报一声。”牵着马的利奥看着对面面色不善的众人,安抚了一下躁动的马匹,下意识扶上了腰上的剑柄。   “尊贵的主人?!”格鲁面色急变,出言嘲讽道,“你的主人是不是富有又挑嘴,连国王看上的食物都不会放在眼里?”   利奥看着他的神色蹙了一下眉,他能够感受到对面所有人身上传来的敌意,但主人即将前来,身为勇敢的佣兵怎么能只对上这恶意就败下阵来:“是,我尊贵的主人吃的食物连国王都未必比得上。”   不说那香到让他想了一晚上都没睡着的烤鸭,就说主人平时吃的肉排,都使用了十分昂贵的香料,让他看一眼就觉得之前吃到的所有食物都索然无味,即使只有幸尝过主人那里剩下的面包,都美味到让人没办法想象世界上还会有怎样的美食!   “哦,你们看这个骗子,连这样的谎言都能够毫无羞愧的说出来!”格鲁愤怒到了极点,反而涨红着脸大声笑了出来,“能遇到这样的主人是你的幸运,但亲爱的,遇到我是你的不幸,将这个可恶的骗子抓起来!”   围在他身边的佣兵们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拔出了刀剑,利奥牵着受惊的马,也同样莫名拔出了剑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尊贵的客人的吗?”   刀剑相向,格鲁挥动着鞭子道:“对待尊贵的客人当然不是这样,但对待骗子是这样,我要让你被关到最阴暗的监牢里,被老鼠啃咬全身!给我上!”   佣兵们看着对立的刀剑,纷纷冲了上去,却听到了不远处疾驰而来的马蹄声,远飞而来的枪直接插在了他们附近的土地上:“你们在做什么?!”   “都给我住手!”   所有人的动作停下,甚至后怕的远离了那插在地上的长枪,而数位骑士远行而来,下马时纷纷拔剑对峙的庄园的佣兵们时低声询问道:“利奥,这是怎么回事?”   “挑起庄园之间的战争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只是正常来通报主人要来的消息,他们就突然拔剑相向。”利奥对此也很迷茫,他不明白这座庄园突然而来的敌意,但他相信只要对主人解释清楚,主人一定不会怪罪于他。   双方对峙,剑拔弩张,可双方脸上的迟疑也显而易见。   “怎么回事,格鲁?”佣兵队长看着这数位穿戴着十分崭新盔甲的佣兵们询问道。   他们看起来可真是崭新富贵极了,连马都是昂贵的战马,骗子可不会有这么多钱。   格鲁也愣在了原地,他虽然喝了酒,但那点酒只能助长他的脾气,并不足以影响他的大脑,他看着面前的场景也有些发愣,因为他发现那位佣兵口中尊贵的主人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他都做了什么糊涂事?!   惹怒了一位尊贵的客人,他的主人不仅会撸掉他的职位,甚至有可能将他赶出庄园。   怎么办?格鲁心中转过无数的办法,却没有一个能够拯救现在的他,佣兵们可不会为了他去得罪尊贵的客人,只会将这件事甩在他的身上。   上帝啊,他只是缺少了一些辨别能力而已,都怪那该死的布兰德,让他觉得每一位尊贵的客人都可能是骗子!   车轮转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两辆一前一后的崭新马车,双匹极其雄壮的马拉着,甚至后面旁边还跟了一匹作为备用。   漂亮的马车在阳光下几乎要发出光来,却也让格鲁的脸色白了下来,他手中握着的鞭子坠落,心里不停的祷告着,却只能看着那两辆宣判着他命运的马车停在了近前。   “这是出了什么事?”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的瘦削男人问道。   “没什么……”格鲁看着他身上整洁昂贵的衣料试图说话,却见对面的佣兵恭敬回答。   “富宾恩管家,是他们先起的冲突。”   “不是,这只是误会,是因为那可恶的……”布兰德。   格鲁的话并没有说完,就看到了后面那辆车门的打开,而这个动静不仅让所有的佣兵收起了刀剑,安抚着自己带来的马,更是让那看起来极尊贵的管家快步前往了那里,恭敬的迎接着那位客人的到来。   格鲁的心沉了下去,因为这样的得罪很可能不仅让他被赶出庄园,更有可能进入监牢之中,那个地方是坦桑城最可怕的存在,所有的暴力都汇聚在那里,只需要这位尊贵的客人一句话,他的主人就不会轻易放过他。   太阳晒的地面暖烘烘的,格鲁的身体却有些发冷,他僵硬的看着那从车厢中走出的客人,昂贵的皮靴,修长的腿,珍贵的海浪纹衬衫和棕金色的微卷发,他的身材修长极了,将那衣服穿的极其的华美,让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都好像在发光,金色的眼睛含着得体的笑意,似乎眼前的局势并不足以让他这样尊贵的人恼怒……金色的眼睛?!   格鲁在看清那位所谓的主人时脑子一嗡,无限的瞪大了眼睛,却远远好像在风中听到了对方含着笑意的呼唤:“亲爱的格鲁先生,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让人无法对他发怒,是格鲁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属于那个骗子布兰德的声音。   “你!”格鲁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他无数次谩骂过眼前这个男人,甚至诅咒他去死,因为他骗了他,让他等待了很久都没有出现,甚至让他受到了主人的谴责,可当他真的站在他的面前时,那些恶语却无法吐出口来,“布兰德!”   “很高兴您还记得我。”许愿笑道,“抱歉,我之前的事情太多,没及时来这里,玫瑰花蜜还有吗?”   格鲁的喉咙里发出了嗑嗑的声音,半晌后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是:“还有……”   布兰德不是仆人吗?   “那就好,方便让我们进去吗?”许愿看着那面色复杂的汉子笑道。   “方便的!”格鲁觉得自己好像从生死线上挣脱出来了,他勉强找回了部分理智,招呼着身边的佣兵们让开,即使不小心踩到自己的鞭子差点绊倒,也不足以阻挡他的热情,“您请进,尊贵的客人。”   “麻烦您带路了。”许愿笑了一声,看了倚靠在车门旁好整以暇看着的青年道,“一起走?”   “好啊。”斯蒂文笑了一下,站直身体,跟上了他的身影。   他从许愿背后走出,格鲁这才发现跟在布兰德身边的那位红发青年,同样的身形修长,不管是体型还是容貌都漂亮到了让人惊叹的地步,即使他穿着不算昂贵的衣服,站在布兰德的身边也丝毫不逊色。   而他们站在一起,那种冲击力让人只能无限感慨造物主的神奇。   “布兰德先生,这位是?”格鲁看着走过来的人小心问道。   “这位是我的朋友,斯蒂文。”许愿介绍道。   “哦,很高兴见到您。”格鲁热情道,“请跟我来。”   “好的。”许愿笑道。   “这位就是你的老朋友?”斯蒂文行走在他的身侧轻声问道。   “是。”许愿略微侧眸道。   “我觉得他之前见你可不怎么高兴。”斯蒂文轻挑眉头道。   “但他现在是很高兴的。”许愿笑道。   “嗯?”斯蒂文略微拉长了语调,不再言语,只是跟在了他的身旁,饶有兴味的打量着这座庄园和这里的人。   老朋友?   看之前的情形,他甚至可以保证如果是布兰德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一定会被格鲁毫不犹豫的抓起来,甚至捅他几刀。   这家伙到底在这座庄园里做了什么?   “尊贵的客人,请小心脚下。”格鲁面上很热情,心里却有些恍然。   上次布兰德来的时候他还能跟对方胡诌,可是现在却没办法有丝毫失礼之处。   “格鲁,你不用这么紧张。”许愿看着他脸上僵硬的神情道,“我这次来只是来采购商品,还有感谢您上次对我的招待。”   “哦,上次真是太失礼了!”格鲁想起上次就懊恼不已,如果他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布兰德口中尊贵的主人就是他自己的话,那么他现在就该被卸任,“我竟然让您睡在那样的屋子里,请您宽恕我的罪过。”   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这样一位尊贵的客人竟然喜欢扮成仆人来亲自检验他们的货物,但这都是他的过错。   “我对您并没有丝毫的责怪,请不要自责。”许愿笑道。   格鲁心里微松,在心里庆幸着自己当时并没有得罪布兰德,只是当他带着人进入居住区时却愣在了原地,尴尬且纠结的说道:“抱歉,主人不在,我恐怕没办法用她的住所来招待您。”   “采购也需要经过你的主人吗?”许愿询问道。   “不,当然不,主人不会为这样的小事忧心。”格鲁诚恳回答道,却又在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时找补道,“不,我的意思是主人在忙别的事情,她还是会亲自经手这样的事情的,您……”   “这只是我的爱好,不用紧张。”许愿听着他慌乱的话笑道。   格鲁重重松了一口气,带着一行人前往了自己的住所,在看到那只拦路的大鹅时下意识想要挥鞭,手指摸到腰间却是顿了一下,伸着两只手吆喝着:“去去,有客人来,你先去一边。”   他的声音比以往温柔十倍,手上还没有拿鞭子,拦路的大鹅很是耀武扬威的张开翅膀跳了两下,却丝毫没有让开的自觉:“嘎……”   格鲁的脸色黑了,十分后悔没有早点将这只鹅拉去炖汤,可下一刻就见布兰德先生朝他身旁的青年伸出了手笑道:“给我一根黄瓜。”   斯蒂文突然被要东西,下意识伸手从腰包里取出了一根黄瓜递了过去笑道:“这位也是你的老朋友?”   “嗯,老朋友。”许愿接过,弯腰将那根黄瓜递了过去,在大鹅叼住时摸了摸它顺滑的头笑道,“好久不见。”   大鹅叼着食物,没有嘴跟他打招呼,只抻着脖子被摸了几下,拍打着翅膀让开了道路。   “我觉得它的绒毛应该也很保暖。”斯蒂文小声笑道。   “我也觉得是。”许愿笑道。   大鹅让路,格鲁看着刚才那一幕心里无数次决定要把那只鹅炖了,但他开口时却很恭敬:“布兰德先生喜欢这只鹅的话,也可以带走。”   如果他买足够多的蜂蜜的话。   “不用了,我想它更喜欢这里。”许愿看着吃完黄瓜飞向远处溪流的白影笑道。   “好的,请跟我来。”格鲁并没有感到失望,他在前带路,只是打算请人进入屋内时看了满地狼藉的地面一眼,转身打开了旁边布兰德曾经居住过的屋子道,“请进。”   “谢谢。”许愿进入其中,看着堆放着很多杂物的屋子移开了视线,走向了桌旁。   “主人请稍等。”富宾恩跟随其后,在他落座前用布擦了擦凳子上的尘土,又将带来的垫子铺在了上面后道,“请坐。”   许愿落座,格鲁轻轻松了一口气笑道:“请问您这次来要采购多少蜂蜜?”   “玫瑰花蜜有多少?”许愿询问道。   “大约有一坛。”格鲁说道。   “亚麻花蜜呢?”许愿再次询问。   “那个有很多,几坛子总是有的。”格鲁思索道,“我可以帮你去看一看。”   “富宾恩。”许愿看向了站在身旁的人道,“玫瑰花蜜全要了,亚麻花蜜你去安排采购。”   “是,主人。”富宾恩转身,来到了格鲁面前笑道,“格鲁先生,我们走吧。”   这位管家先生看起来真是精明的很,格鲁绷紧了神经邀请道:“好的,请跟我来。”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还带走了几个佣兵。   许愿坐在原地等待,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打量着此处的斯蒂文,起身让开了一半坐垫笑道:“一起坐?”   斯蒂文看了那坐垫一眼,笑了一声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了上去道:“不用了,这就是你之前住的地方?”   他没有那么讲究,反正回去是骑马。   “对。”许愿没有否认。   虽然这里堆放了很多杂物,但空气中还是难免弥漫着些许玫瑰的香气,经久不散,也因此堆放了不少杂物,但除了落了一些灰尘,并没有其他人住过的迹象。   “你来这里只是为了采购蜂蜜?”斯蒂文看了那铺着干净亚麻布的床一眼,收回视线询问道。   “还需要带回一些玫瑰花的种子。”许愿笑道,“你有什么感兴趣的商品吗?”   “我?我大约只买的起一丁点玫瑰花蜜。”斯蒂文摸了摸自己的钱袋笑道,“然后跟其他蜂蜜混在一起卖。”   许愿看向了他,却听青年嗤了一声道:“不过想起来麻烦的很,还是算了。”   许愿笑了一声,斯蒂文扬起眉梢道:“怎么?”   “我只是在想我确实要防着他们混在一起卖给我。”许愿起身走向了门口道,“我去看看。”   这个时代的标准确实只能自己把控。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斯蒂文朝身后摆了摆手,他对蜂蜜兴趣很大,但对漫天飞舞的蜜蜂兴趣不大,那种小东西叮起人来可是又疼又痒。   “好。”许愿走到了门口,略微沉吟道,“对了,采购完蜂蜜还需要再留一段时间。”   “还有什么事要做?”斯蒂文回眸询问道。   “喝酒。”许愿说道。   “嗯?”斯蒂文挑起了眉头,“你喝?”   “嗯,我喝。”许愿笑道。   ……   日头微斜,舀入坛中的蜂蜜被一一搬上了车厢,格鲁轻舒了一口气,背后全是汗水,倒不是他出了什么偏差,而是布兰德先生突然到来,跟他的管家议论的蜂蜜的色泽气味让他将心底里一瞬间升起的一点小小的念头彻底打消掉了。   差价带来的金币虽然重要,但一旦被发现,他的命可经不过这样来回的折腾。   “一共是两百一十二枚金币。”格鲁算完所有的数心脏都在微微颤抖。   这可是穷尽他的一生才有可能获得的财富。   许愿示意,富宾恩将那沉甸甸的钱袋交到了他的手中道:“您可以数一下。”   格鲁抱着那十分有份量的钱袋并没有推辞,因为这么多人见证,他必须点清钱数,好对他的主人交代:“请稍等。”   他数了足足五遍,在发现没有任何差错时轻轻松了一口气:“尊贵的客人,感谢您耐心的等待,我们之间的交易没有任何问题。”   “那么为了庆祝我们的交易愉快,一起喝点酒吧。”许愿笑道。   格鲁抬起了头来,神色间有着难以掩饰的愉悦情绪:“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布兰德先生您喜欢什么酒?啤酒还是麦芽酒?我现在为您准备。”   “我来的时候带了酒。”许愿看着他笑道。   “哦,竟然还要劳烦您亲自准备酒水。”格鲁这样说着,神色却期待至极。   “我说过的,等到交易达成的那一天,一定跟您喝到尽兴。”许愿笑道。   格鲁抱着钱袋的手顿了一下,他一直记得的是布兰德说要给他带葡萄酒,不过这件事因为布兰德一直未曾返回,被他当成了欺骗的话语,而现在,他却清晰记起了布兰德在那个刚来的午后说过的话,他的确答应过,不过那个时候自己并没有将那句话放在心上,可布兰德却是记得的。   “您真是一个遵守承诺的人,我为曾经诋毁过您而感到羞愧。”格鲁坦言道。   “没关系,可以请您邀请玫瑰花田的园丁过来吗?我之前也答应了他会请他喝葡萄酒。”许愿笑道。   “好运的家伙,竟然能够得到您的承诺。”格鲁感慨了一声,抱着金币离开道,“请稍等,我去叫他过来,那家伙一定乐坏了。”   他的步履轻快,带着些迫不及待,也如他所言的叫了园丁过来,而当他们进屋时,那一小桶的葡萄酒足以让两个人眼睛发亮。   “我的天呐,这就是葡萄酒吗?感谢布兰德先生的恩赐,您简直是善良和大方的化身!”园丁毫不犹豫的称赞道。   “请坐。”许愿笑道。   “哦,您真是太客气了。”园丁有些谨慎的落座道,“我没想到您是这样尊贵的客人,之前对您的态度十分平淡。”   “是我隐藏身份在先的。”许愿拿过酒壶,一一为他们倒上了酒,在得到无数称赞和感激后看向了身旁的青年笑道,“要吗?”   “一杯。”斯蒂文将酒杯推了过去,看着注入杯中的葡萄酒笑道,“谢谢布兰德先生的恩赐。”   他以前品尝布兰德给的食物的时候,好像实在缺乏了对面那两位感恩戴德的谢语。   “不客气。”许愿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杯盏与几位碰杯笑道,“二位尽兴。”   “好!”   “感谢布兰德先生的恩赐!”   他们一人一言,收回杯子时却是将其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许愿抬眸看了一眼,喝了小半杯后放下了杯盏,用勺子舀过了桌上的豆子垫了一口,而对面的两位已经一杯接一杯的喝了下去,当然中途夹杂着不少称赞。   “布兰德先生,干杯!”园丁将重新注满的酒杯递了过来,脸上染着红晕道,“别光吃东西,酒才是最好的。”   许愿端起杯盏跟他轻碰,递到唇边喝下笑道:“还是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容易醉。”   “哦,您是多么善良的人!”园丁下意识称赞道,“我之前竟然谩骂过您,多么的卑劣的我。”   “都说过什么?”许愿轻声问道。   “说您是一位无耻的骗子。”园丁打了个嗝道,“我要向您忏悔我的过错。”   他的眼角流出了眼泪,仿佛无限悔恨。   许愿笑道:“没关系,是我失约在先,你不必放在心上。”   “您是多么的宽容。”格鲁灌了一杯酒道,“我也要向您忏悔我的罪过。”   “不必在意那些事情,我从未放在心上。”许愿说道。   “您不是骗子,不过您还是欺骗了我们。”格鲁涨红着脸笑道。   “我哪里欺骗了你们?”许愿笑着问道。   “您说您有一位富有又挑嘴的主人。”格鲁用手指指着他道,“布兰德先生很富有,但是您并不挑嘴,您在这里跟我们吃的是同样的食物,甚至不喜欢…不喜欢肉干!”   许愿思索了一下过往,眸光从身旁安静捻着豆子吃的青年身上掠过笑道:“其实也不算说谎,是我的朋友比较挑嘴。”   斯蒂文闻言抬起了眸,却没有出口否认,虽然他并不挑食。   “哦!斯蒂文!”格鲁的手指指向了他,“你一看就是布兰德先生的朋友。”   “怎么说?”斯蒂文来了些兴致。   “长的非常…好看!”园丁有些大着舌头道,“一定很受贵…女孩们的喜欢。”   他的思路勉强转着,斯蒂文闻言看了一旁的布兰德一眼,笑了一声道:“那谢谢夸奖了。”   “哦,斯蒂文,别吃豆子了,男人就要多喝酒。”格鲁端着酒杯道,“干杯!”   斯蒂文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将杯中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抬手示意了一下。   “斯蒂文的酒量真不错,来,再来一杯。”园丁为他倒上了酒,来了兴致。   “他晚上还有其他的事,不能喝太多的酒。”许愿伸手,将青年手中的杯子拿了过去笑道,“我们来喝就行了。”   “布兰德你喝的很少……”园丁说道,“要尽兴……”   “是我的错。”许愿跟他碰杯,将那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布兰德先生好酒量。”   “这才叫尽兴嘛!”   格鲁和园丁纷纷称赞了起来。   “喂,我的酒量还算不错。”斯蒂文轻挨过去,看向了身旁的男人道,“倒是你酒量怎么样?”   对面那两位可是老酒鬼,即使喝一晚上,明早起来也不会有事,布兰德可不一样。   “放心吧。”许愿看着青年关切的神色笑道,“说好了要尽兴的,我要是醉了,劳烦你带我回去。”   “这你可以放心,这点忙我还是会帮的。”斯蒂文看着他的眸色,不再劝说,而是坐直回去拿起了桌上的肉干打算消磨点时间,只有豆子可填不饱他的肚子。   然而肉干放进了口中,那种腥气苦涩的口感瞬间蔓延了开来,让他没忍住从口中拿了出来,确定是肉干,再放进去一次,然后没忍住再拿了出来,放在了一旁。   肉干不行,他又尝试了一下桌上的面包,那种干硬掉渣的口感还能接受,但品尝到的味道有些发酸,明显是没有做好,不说比起布兰德做的,就是比起黛西那家酒馆做的也要差上很多。   他低头看着咬了一口的面包,又看了眼身旁已经带了几分微醺意味的男人,发觉他好像真的开始挑嘴了。   不行,他不能再吃布兰德做的食物了,否则迟早有一天他会连班森酒馆的食物都吃不下去。   日暮沉的很快,夜色起时,斯蒂文将桌上唯一由布兰德带来的豆子的最后一颗送进了口中,喝酒是个消磨时间的事,尤其是边喝边聊,即使格鲁的酒量不差,不知不觉也已经喝到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哦!再来一杯!”园丁趴在桌上,突然振奋举杯向对面,半晌得不到回应时笑了起来,“哦,布兰德先生醉了!格鲁,喝!”   斯蒂文的目光从那突然惊诧的身影上离开,落在了身旁撑着颊似乎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的男人身上,眸光轻轻抬了一下,笑了一声。   布兰德这个人一向行为举止都很得体,可是此刻却似乎已经快要无法用手臂的力量支撑住他的身体,但他仍然跟酒馆里那些鬼哭狼嚎的醉鬼们不太一样,即使他的衣襟上不小心沾了酒水,颊上弥漫上酒气的红晕,也只是微阖着眸,看起来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这倒是他第一次见布兰德喝多了的模样。   这种时候要是惹他一下,不知道会不会发脾气?   斯蒂文脑海中划过了这样的念头,起身握住了他的手腕,在看到那略微抬起睁开的眸时笑道:“好了,布兰德先生,你该回家了。”   那双烫金的眸微阖,喉间出了一声气音回应,斯蒂文弯腰,拉住他的手臂架在了肩膀上,然后扣住他的另外半边腰,将坐在那里的人扶了起来。   男人的身体还是有些份量的,而失去意识的人更是无力,乍然起身时几乎半靠在身上,呼吸靠近,略带着酒气的滚烫气息落在颈侧,只一瞬,就让斯蒂文浑身激灵了一下,看向了扶着的人。   布兰德发丝垂落,并未醒转,在烛火下的侧颜轮廓十分明晰,像是渡着一层光芒的边缘,总是含笑的眸阖上,属于他的侵略感反而显露了出来,不管是倚在身上十分明显的强健体魄,还是身上染着酒意的气息。   斯蒂文一向不喜欢酒鬼近身,但这个人即使身上沾着酒水,却好像也没有那种混杂的酒臭味,反而有很清淡的香气裹挟着他的体温绵密的窜进了鼻中。   “哦,你们这就要走了吗?!”园丁看着他们起来的身影道。   “他醉了,该回去了,下次见。”斯蒂文扶着人转身走向了门口,短短几步路,扶着的身体上的热量源源不断的渗了过来,倒是连带着他的体温都有些升高。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温柔的男人身上会有这样滚烫的温度,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第30章 打火匣(30)   斯蒂文带着他踏入了夜色之中, 只觉得夜风有些清凉,可那扶着的热度却愈发明晰了起来。   马车停泊在不远处,周围亮着火堆和火把, 斯蒂文扣紧了身边人的腰背,将他往上搀扶了些道:“小心脚下。”   “嗯……”轻轻的气音传来, 被扶着的人脚下倒没有打摆到让斯蒂文不得不把他背起来。   他们的身影靠近,等候在马车边的富宾恩问询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斯蒂文,主人喝醉了吗?”   “嗯,喝到尽兴了。”斯蒂文靠近车厢,在火把的光芒中搀扶着对方上车, 小心将人放在车厢靠稳时才松开了手退出车厢,轻舒了一口气。   “主人醉成这样可能要麻烦你照顾一下了。”富宾恩扶着车门说道。   “我?”斯蒂文扶着剑柄,忽略着手臂上残留的微妙的异样感笑道,“让我照顾他你放心?”   富宾恩哽了一下,斯蒂文在坦桑城中遇到醉鬼最多也就是路过时抬一下腿以免踩到对方, 事实上没什么人会去管躺在酒馆里的醉鬼,但是主人是不一样的:“呃, 那我来……”   他转身上车, 却被一只手扣住了肩膀,听到了青年闲适懒散的声音:“还是我来吧。”   “你能照顾好吗?”这次轮到富宾恩质疑了。   “至少我的力气可以保证即使马车翻了也能把他带出来。”斯蒂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富宾恩看着身旁几乎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青年沉默了半晌, 不得不承认敢一个人出行冒险的人是他挥舞一百把剪刀都比不上的, 他让开了身体伸手道:“请, 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及时说。”   “知道了。”斯蒂文落座在车厢内,将富宾恩继续叮嘱的话掩在了外面, 看向了对面倚靠着车壁轻轻睁开眼睛的男人, 唇角的笑意扬了起来。   他就知道。   富宾恩叮嘱的话语中断, 反复思索着斯蒂文的力气和他与主人的关系, 最终说服自己走向了另外一辆马车。   火堆熄灭,火把被佣兵们拿走上马,车辆的前后都很明亮,只有略微摇晃的车厢在晃动的光芒中有些明灭。   而坐在那明灭光芒中的男人眸中分明是清醒的,虽然只是静静坐着,可哪里有之前醉到走不了路的模样。   “喝到尽兴?”斯蒂文轻动着手指笑道。   “尽兴也要学会变通,他们很尽兴就足够了。”许愿伸手解开了些衬衫的领子,倚在车窗边,忍住了去开窗吹风的念头。   他虽然喝的少,酒意还是有些上泛的。   他的动作随意又得体,即使身体半倚,也无法忽略那在黑暗中高大修长的身形,而以往看起来很温柔的瞳孔映着夜色,似乎多了些夜晚的凉意,让那本来隐藏起来的侵略感蔓延了开来。   斯蒂文看着对面似乎跟平时状态一样,却又不一样的人,原本手臂上已经忽略掉的微妙感好像蔓延到了喉头。   这家伙还真是个完美的骗子!   “在想什么?”那双半阖的眸看了过来,其中带着的笑意让斯蒂文有了熟悉的感觉,可车厢中微微弥漫的葡萄酒香气却让他的心底有些微热。   他也喝了一杯酒,那酒的后劲看来有些大。   “你看不出来我在想什么?”斯蒂文放松了身体笑道。   “你并不喜欢我窥探你。”许愿看着对面同样放松下来的青年笑道。   “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了。”斯蒂文有些懒洋洋道,他的秘密并不算多,而他卑劣的一面只需要在坦桑城中待一段时间就能够听到不少,可即使知道了,布兰德好像也没有拒绝跟他成为朋友。   他总是很宽容,对他是,对当时的班森是,对着格鲁和这座庄园的人也是。   所以老酒鬼们才会不自觉的在他的面前说出忏悔的话,而不用想,都知道他们曾经说过的话有多么难听,但布兰德似乎并不在意。   他只是来见老朋友,然后兑现或许已经被人遗忘了的承诺。   所以其实被发现卑劣的一面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你应该在想我最初离开坦桑城的十天去了哪里。”许愿轻轻吐息着笑道。   “你来了这座庄园。”斯蒂文轻轻摩挲着微热的掌心,在对方明显升起的笑意中道,“然后用这里的玫瑰花做出了卖给麦伦的香膏。”   许愿轻轻颔首:“猜的没错。”   “但我想你应该骗了他们,否则格鲁一开始不会那么生气。”斯蒂文感受着车厢的轻晃笑道。   他跟了半日,大约也能够猜测出最初的经过,他猜布兰德一开始应该是对格鲁他们许诺了采购蜂蜜的事,又编造了一位富有又挑嘴的主人,然后带着格鲁他们的信任扬长而去。   他很大胆,却也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从麦伦那里获得了一百枚金币,而这一百枚金币经过他的手,拥有了店铺,管家,货源,以及合作伙伴,又迅速翻滚,让他得以拥有了一座庄园的经营权。   他是一个高明的骗子,可他又不是个骗子,因为他真的回来了,还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有一点猜错了。”许愿半阖着眸轻笑道。   “什么?”斯蒂文缓缓平复着呼吸,却还是很难抑制住那因为酒水而微快的心跳。   “格鲁生气应该是被他的主人谴责了。”许愿微阖着眸笑道,“我离开的时候给他留了几百枚铜币。”   即使他去而不复返,格鲁也不至于那么生气。   斯蒂文看着他缓缓阖上的眸,没再开口说话,但他心底疑惑的最后一环还是扣上了。   布兰德能够从麦伦那里赚到一百枚金币是他的能力,也是他的手段,但凡事都有万一,如果他没能拿到足够的第一桶金,如果他没找到合适的店铺,合适的经营者,如果他在坦桑城处处受挫,又被九家香料店制衡而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允诺怎么办?   答案就在这里,他一开始就想好了办法,如果没有那么顺利,几百枚铜币确实足够支付格鲁那几日的辛苦,而几百枚铜币给出,再次进入坦桑城的布兰德应该是身无分文的。   他一步步看起来走的稳,却都在覆灭的边缘打转,可他又有足够的能力去度过那些险关,让它看起来似乎不值一提。   如果他真的是猫的话,那人类可能不堪一击。   车厢轻震,斯蒂文看着靠在车壁头被轻轻磕了一下蹙起眉头的人,起身坐在了他的身侧,将那抬手揉着额头的人拉了过来道:“靠这边。”   许愿有些朦胧半醒,被扶过去时头枕在了那略有些粗糙的亚麻罩袍上,视线瞥到了那垂落下来的红色发丝时笑道:“谢谢。”   “嗯……”斯蒂文喉间发出了些许气音,撑着脸颊微向车壁侧着身体,看着顺倚在他身上睡着的人,目光再次转向了窗外。   视线并无落点,身侧是连绵不断传来的温度和平缓绵长的吐息,斯蒂文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觉得待在布兰德的身旁让人的心很安静,会有一种温柔的情绪停留。   他好像还是不自觉的被这家伙给影响了,不过并不是什么令人反感的情绪。   白日看起来茂密繁盛的树林在夜晚十分的静谧幽深,但隐藏在其中的生物都明显被火把驱散了,车厢轻晃,在偶尔的震颤中驶向了远方的坦桑城。   ……   入城并不困难,即使夜晚有禁令,但在钱币的作用下,士兵们往往十分灵活变通,车子驶过平坦的道路,在路旁醉汉们偶尔的议论声中停在了布兰德商店的门外。   火把一一熄灭,富宾恩下了马车,斯蒂文抬起微阖的眸看向了枕在身侧的人,感受着那平顺的呼吸,眸中光芒流转,伸手过去轻晃了两下。   之前这家伙在装醉,现在可不一定。   只是他的试探还未结束,手腕却被蓦然抬起的手握住了,肩上传来了其主人带着酒意的问询声:“你在做什么?”   斯蒂文心脏微动,侧眸看向了枕在身上半睁开眼睛的人,在对上那双带着些许疑惑的眸时手腕上传过来的热度好像蔓延到了心底。   而那双眸微微流转,散去了初醒的迷茫之色,漾出了笑意道:“打算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斯蒂文扬起唇角道,他是有想法,但具体要捣什么乱还没想出来,没做的事是抓不到证据的,“只是到你家了,我想看看是把你扶进去,抬进去,还是让你自己走进去,现在看来是最后一种。”   许愿笑了一下,松开他的手腕起身,看着外面熟悉的店面,系上了衣领上的扣子,拉开了车门道:“你要留宿还是回去?”   “回去。”斯蒂文看着他下车的身影,跟随在其后下车,活动了一下有些压麻的手臂,看着接过富宾恩捧来的斗篷披上的男人笑道,“我先走了,回见。”   “夜晚路上小心。”许愿看着他走向马匹的身影道。   斯蒂文拉紧马缰的手指顿了一下,然后利落的上了马,他看着那站在马车旁的男人,有些难言自己心中微妙的不舍感,那是在他幼时容易出现的情绪,现在已经少到几乎让他快要忘记这种感觉。   但即使有不舍,也终究都是要分开的,分开还会再见,所以没必要依依不舍,他夹了一下马腹笑道:“放心吧,我在坦桑城可比你熟的多,下次再见的时候要把我们之间的棋局补上。”   “好,再见。”许愿看着戴上兜帽骑马离开的青年笑道。   “再见。”青年一声轻喝,那原本踱了两步的马加快了速度,疾驰驶进了夜色之中。   许愿收回视线,看向了一旁的富宾恩道:“先安排佣兵们入住,后天再返回庄园。”   “是,主人。”富宾恩应道。   “早点休息。”许愿打开商店的门走了进去道。   “好的。”富宾恩恭敬笑道,“主人也早点休息。”   许愿颔首,扶着扶手上了楼梯,进入房间时换下了被酒水打湿的衣服,简单擦拭洗漱了一下坐在了桌前。   【宿主还要工作吗?】在庄园疯玩了一天的统子趴在了桌边问道。   【只是简单记一下事情。】许愿翻开书页书写着,即使他的记忆力还算不错,有时候也可能会忘记一些事情。   【唔……】统子看着宿主从纸页上划去的人名和事情,轻晃着尾巴提出了自己的思考了半天的事,【宿主采购了那么多蜂蜜,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天天吃蜂蜜了?】   猫猫兴奋!   【你喜欢的话可以天天吃。】许愿合上了记事册,略微沉吟道,【应该送斯蒂文一小罐的。】   【宿主那不是喝醉了嘛。】统子很开心,它看着起身的宿主道,【下次再见到美人给他就行了。】   【也只能这样了。】许愿走到床边坐下,熄灭烛火躺上了床。   说起来他现在还不知道青年到底住在哪里,下次见面倒是可以问问。   屋内漆黑,床上的人思绪终止,陷入了安稳的睡眠之中。   而在另外一处狭窄的棚户间,斯蒂文将马拴在了马棚里,取下包裹付了那守在那里的老者三枚铜币道:“今晚给菲利普喂最好的草料。”   “嗯……”老者窝在那里,只是若有似无的应了一声道。   斯蒂文却不怎么在意,只是在走出马棚时听到了老者含糊的声音:“对了,你的家里被人闯入了,是一群陌生的家伙。”   他的声音平静,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重要的事。   斯蒂文停下脚步,神色如常的扶着剑柄问道:“人走了吗?”   “嗯……”老者又给了若有似无的一声回应,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斯蒂文得到了答案,提着自己的包裹,扶着剑柄走进了巷内,在楼梯的吱呀声中上了楼,不出意料的看到了自己那不知道被破坏了多少次的门半挂在那里,似乎被人关上了,但无论如何也掩不完全。   斯蒂文停下脚步倾听着,确定着附近除了风声外没有被压住的呼吸声时一脚踹开了门,砰的一声在夜色中传出很远,似乎吓得哪家的孩子又哭了起来,牲畜们给出了相对混乱的声音作为回应,与此同时谩骂的声音传了出来。   “哦!该死的!谁大半夜的门板掉下来了?!”   “斯蒂文,我说过不要再那么大力的踹门!”   “知道了。”斯蒂文漫不经心的回应了一声,看着十分空的室内,确定里面藏不下任何人时习以为常的走了进去,坐在了空荡荡的床板上。   很好,他再次丢失了一条床单,下次出行还是把床单也带上好了。   斯蒂文将包裹放下,从里面取出了剩下的半截蜡烛放在了床板上点燃,烛火虽然细微,却足以照亮这狭小的屋子。   烛火之中,斯蒂文又从包裹中摸出了工具,走到门口打量着坏掉的地方,然后轻挑了一下眉将工具别在了腰间,双手扶住门板直接将其归位到原本的凹槽中,吱呀一声合上了。   他又将坏掉的木拴取下,从角落堆放的木头里找出了一个看起来形状不错的钉上,棍子搭上,门再次严丝合缝后满意的拍了拍手,将那被翻开空置的木箱搬了起来,放回了原处后枕着手臂躺在了床上。   而随着他的躺下,那蜡烛上的火光实在不堪承受这样的风直接熄灭,让屋内陷入了黑暗之中。   斯蒂文转眸看了那还残留些许红光的烛头,笑了一声起身,从包裹里摸出了最贵重的那个木盒放在了床头,枕上去时翘起了腿。   这次的入室者看起来还没有到穷疯了的地步,起码没有把他的箱子和床都搬走。   斯蒂文闭上了眼睛,在困意微起时将一条手臂垫在了脑后,又睡了半晌后抬起头,泄了一口气将木盒从脑袋下取出,放在了腰侧,垫着手臂侧躺下。   木板很硬,甚至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硬,让身体十分怀念那张柔软的大床,不过是尝过一次,身体就记住了享福的滋味。   不行,以后即使去找布兰德,也不能在他的家里留宿了,即使以他现在的收入足以拥有一张舒服的床,但这样的床才不会让他在睡梦中丧失警觉性,尤其是躺在这样外人轻易就能够进入的房间里。   而且买下的床除非他带在菲利普的背上,否则一定会在他下次出行时被抢走或者偷走。   而他现在的钱还不足以买下一间足够安全的房子以及雇佣佣兵。   斯蒂文又翻了个身,将木盒从另外一侧拿过来护在了腹部,思绪已经有些渐沉,他讨厌需要他花钱的事,但这并不是布兰德的过错。   他只是一位非常不错的朋友,斯蒂文甚至可以确定自己如果开口,布兰德并不会拒绝甚至乐意他一直借住在他的庄园中,但他自己并不愿意那么做。   他明明是个喜欢占便宜的人来的。   斯蒂文的思绪在还没有想明白这件事时陷入了极深的地方,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黎明,一声声嘹亮的鸡叫声中,他面色略带着些烦躁的起身,揉了揉有些疼的头,困倦的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脑海里满是布兰德的名字。   甚至不是只有早晨,而是一整晚他的脑海里都是关于那个人,只是起来时梦到了什么全不记得了,只记得做了一晚上的梦。   鸡鸣声一声接一声,完全没有停下的打算,斯蒂文扶着额头,那一刻理解了格鲁试图将大鹅炖了的情绪,只有布兰德那家伙能面对这种吵闹时还能去喂上一根黄瓜,温柔的说别闹。   斯蒂文睁开了眼睛,静坐在原地思索着布兰德可能偷偷给他下了巫术的可能性时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和熟悉的女声:“斯蒂文,你在吗?”   “在,稍等。”斯蒂文的神色恢复了清醒,他起身整理好有些乱的罩袍,打开门看向了外面挽着发,穿着贯体的丘尼克,腰上系着围裙的年轻妇人道,“珍妮,有什么事吗?”   “斯蒂文。”妇人抬起了头,温柔的声音带着歉意道,“很抱歉,我没能阻止那些人进入你的房间。”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斯蒂文松开门,从腰包里摸索着,取出了一个小木盒递了过去道,“对了,这个给你,我认识的一位医生说这种果干泡水对身体有好处。”   珍妮惊讶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那个小木盒感激道:“谢谢你一直惦记着伊恩,斯蒂文,请问这个果干的价格。”   她询问的声音有些谨慎。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放心的拿去用的。”斯蒂文不甚在意的笑道。   珍妮捧着那个木盒微微松了一口气,眉目温柔的说道:“很感谢你,你这次出行有衣服需要我帮你缝补吗?”   斯蒂文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袖子,发现那里曾经被树枝挂到的地方已经被缝补过了,布兰德庄园的佣人真的很尽心,他看着珍妮温柔的神色笑道:“不用了,这次没有划破的地方。”   “好的。”珍妮将那个木盒揣进了围裙里,颔了一下首转身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斯蒂文应声,在她的身影从楼梯那里消失时关上了门,从包裹里翻出了有些硬的面饼和黄瓜解决了早餐问题后,这次出门带上的只有自己的钱袋,配剑和商品。   他走出巷子,已经有不少坐在路边的人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扫过,又匆匆收了回去。   “看来斯蒂文最近不会出城了。”   “他最近跟布兰德商店的主人走的很近,我想应该混的不错。”   “那他应该早就搬离这里了。”   细碎的话语只有一些隐约入耳,斯蒂文打了个哈欠,不需要仔细去听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坦桑城的消息总是传的格外的快,有弊端也有好处,起码现在他待在坦桑城中的时候不必担心他的家里被洗劫一空。   斯蒂文没有骑马,而是戴上兜帽走上了熟悉的街道,他外出售卖商品获得了金币,同时也带回了一些货物,虽然比不上布兰德的商品值钱,但也能让他赚一些。   等到这次的售空,再去摩顿那里修理一下他的剑,让他的伙伴菲利普休息几天,就可以再次出发了。   晨间的街道还没有那么热闹,但已经有了不少人,斯蒂文踏进一家酒馆时立刻得到了店中女郎的热烈欢迎:“哦,亲爱的斯蒂文,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十七天。”斯蒂文将一个木盒递了过去笑道,“三枚银币。”   “真是不解风情的家伙。”女郎轻哼了一声,将三枚银币放在了他的手上,同时拿走了那个木盒笑道,“听说你跟布兰德先生的关系不错。”   “他那里的精油一小瓶要三枚金币。”斯蒂文将银币送进了钱袋中,转身挥了挥手道,“回见。”   布兰德那家伙真是无处不在。   女郎哽在了原地,捧着自己的木盒叹息了一声回到了店里。   斯蒂文送的地方不少,即使精油和香膏在坦桑城盛行了开来,他带回的商品也不愁没有销路,只是问候布兰德的人太多了,多到让他有一种那家伙阴魂不散的感觉。   “斯蒂文,你跟布兰德先生关系那么好,也没办法拿到一个很低的价格吗?”买了货的女郎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没办法,他店里的商品都是用金币来衡量的。”斯蒂文说道。   “早知道当时布兰德先生住店的时候就应该跟他熟悉一些。”一旁的女郎惋惜道。   斯蒂文闻言轻轻挑眉笑道:“跟他熟悉一些他也不会降价的。”   “布兰德先生哪有你说的那么冷酷无情,他明明看起来很好说话。”正在试着红色干花粉的女郎神色有些向往,“他看起来很温柔。”   “但他是一个商人。”斯蒂文笑着提醒道,“这次的干花怎么样?”   “比上次的颜色要鲜艳一些。”女郎看着手上的颜色很是满意,只是说到另外一个话题有些不满,“布兰德先生可不像你这样是个吝啬鬼,他当时住在店里给的小费都是银币。”   “唔,他的确很大方。”斯蒂文想起了那家伙给的酬金,可那家伙大方的同时又是个精明的商人。   说起来难道是因为他太计较了所以才赚不到那么多金币吗?   “是吧。”女郎对自己的结论很满意,“这盒多少钱?”   “两枚银币。”斯蒂文回答道。   “哦,你怎么不去抢!”女郎一边抱怨着,一边不舍的付出了钱,“我希望它能用到两年后。”   斯蒂文看着她不舍的神情,再次确定了自己才是对的,布兰德那家伙的大方他恐怕一辈子都学不会。   斯蒂文在这家店几乎将最后的商品售空,只是在他点清银币离开店门时,却被一道温柔的女声从身后叫住了:“斯蒂文!”   他回头看向了那有些匆匆跟出来的黛西,停下了脚步问道:“还有要买的东西?”   “不,不是。”黛西的脸上带了犹豫道,“只是上次布兰德先生离开这里的时候我正好休息,甚至没来得及送他。”   “我想他不会介意这件事。”斯蒂文看着她眸中似乎无法按捺的情绪说道。   “我,我只是想问他的生意还好吗?”黛西的神情有些局促,张了张口才再度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的生意很好,每天店里的商品都会售空。”斯蒂文看着她的神情有些叹息,因为他在不少诉诸爱意的恋人眼中看到过很多类似的情绪。   即使知道不合适,她似乎还是沦陷在了他的温柔里,但这份情谊从一开始就不会得到回应,因为布兰德他……   “那他有再提起这家店吗?”黛西的眸中有着难以抑制的渴盼,似乎期冀能够有一丝希望。   “没有,他没有再提起过这家店。”斯蒂文知道她希望布兰德提起的不是这家店,而是她,但是没有,布兰德提起过这家店,但那是因为他要购买葡萄酒需要对比,话里却从来没有提起过黛西。   他并没有什么错,因为这家店里的所有女郎对他而言大约都是一样的,那天即使不是黛西来,换成其他女郎,他也同样会给出一枚银币,而事实上不止黛西得到了一枚银币。   斯蒂文看着黛西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眸中的光也灭了下去,泛起了层层叠叠的忧伤,她似乎想笑一下,可扯起唇角的笑比哭还要难看:“是吗?”   “是的。”斯蒂文并不想给她什么希望,也的确给不出让她拥有希望的答案。   得不到回应的爱,彻彻底底的遗忘似乎才是正确的选择。   “抱歉……”黛西垂下了眸,手指攥紧了衣摆,出口的声音很轻,“可以请您不要告诉布兰德先生我问起过这种事吗?”   爱意是无法隐藏的,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问出,都避免不了其中的情感被人察觉。   “放心吧。”斯蒂文看着她唇边泛起的笑意道。   “谢谢,我先回去了。”黛西这样说着,提起衣摆转身离开了。   斯蒂文没有应声,他只是看了眼黛西离开的背影,转身离开了这家旅馆。   爱情这种东西他大约这辈子都是理解不了的,当然也不会接触到,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怎么让摩顿能够不说话就修理好他的剑。   斯蒂文一路走向了街道的尽头,在看见那家坠着亚麻布帘子的店时掀起进入:“亲爱的摩顿,我……”   他的话语并未说完,就在看到店里静坐的人时戛然而止,而在对上那双闻声抬起带着些许惊讶随后泛起笑意的眸时察觉了心口处异样的热度。   布兰德。   这个人跟昨晚见时并没有什么差别,却又好像很久没见了,只是就是因为没有差别,这道修长得体的身影即使在这家破旧的店里也是自成一处的。   他坐在这里,这里就好像能够成为一处十分安静的圣地。   “好巧,来修理你的剑?”许愿看向迈步进店的青年笑道。   “好久不见。”斯蒂文走了过去,总觉得这一幕有些意外的熟悉,他揣摩着心口那种十分陌生的情绪落座道,“摩顿呢?”   “他去取我的剑了。”许愿也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他看着身旁的青年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不过我这次没带棋盘。”   斯蒂文疑惑了一瞬,终于从千头万绪中找到了约好的棋局的事:“没关系,等下次吧,你什么时候返回庄园?”   “明天。”许愿回答道。   “明天?”斯蒂文挑起了眉梢。   许愿看着他笑道:“你看起来好像希望我快点回去。”   “也没有,只是没想到告别了两次都没成功。”斯蒂文交叠起腿看着他道。   这种情绪并不是郁闷,只是郑重告别了两次,却次次没成功,可他也不是不想看到布兰德。   “觉得浪费了情绪?”许愿沉吟笑道。   斯蒂文闻言讶异了一瞬,觉得好像是这种感觉:“唔,有些出乎意料。”   他都做好了很久不见的准备。   “出乎意料的重逢不是喜事吗?”许愿略微沉吟,声调略微扬起笑道,“还是说你不想见到我?”   斯蒂文闻言微怔,扯了一下唇角道:“怎么会,我很希望日日都能见到您,只是一早上听到了无数人提起布兰德先生,并试图跟他成为朋友。”   “好让他的商品能够降低一些价格。”许愿接着他的话道。   “没错。”斯蒂文挑起眉梢笑了出来,“你还真是什么都清楚。”   “还是有事情不清楚的。”许愿说道。   “什么?”斯蒂文有些好奇。   “比如说你住在哪里?”许愿询问道。   斯蒂文微怔思索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告诉过他:“怎么想起问这个?”   “昨天想送你一小罐蜂蜜,但喝酒太多忘记了。”许愿无奈道,“想让佣人给你送过去,结果发现连你的地址都不知道。”   “我住的地方街道很复杂,就算告诉你你也找不到。”斯蒂文有些闲适的靠在那里道,“而且你最好不要让人过去,否则非常可能被抢。”   许愿听着他的话沉吟,到底没有去问他为什么不从那里搬出来:“那我以后怎么才能找到你?”   斯蒂文同样思索了一下笑道:“如果有急事,去班森的酒馆找我就行,我经常在那里吃东西。”   “好。”许愿应了一声,略微思索后笑道,“那蜂蜜也送到班森的酒馆?”   斯蒂文抬了一下眉梢道:“那个还是算了,班森可能会把它们丢出去,下次……”   他的话语说到此处戛然而止,略微沉吟后换了个说法:“有机会再给我吧。”   “好。”许愿笑道。   斯蒂文看着他眸中含着的温柔笑意,指尖微动了一下,略微思索后移开视线问道:“你还记得第一次请我吃饭的旅馆吗?”   他的话题突然跳转,许愿眸中划过疑惑道:“记得,怎么了?”   一个问题,事情总有起因经过。   “那你还记得其中发生的事吗?”斯蒂文微微侧眸,视线并不与他对接。   这家伙太厉害,总觉得对上视线就容易被他一眼看透,黛西的事其实他不知道会比较好,但他也会想之前自己那么干脆的断了她的念想对还是不对?   许愿看着身旁明显不是想单问这件事的青年,沉吟笑道:“你一个人吃掉了一只大鹅的事?”   斯蒂文瞟了他一眼。   许愿笑道:“还是你在清晨我熟睡的时候撬我门的事?”   斯蒂文摩挲着剑柄的手指一顿,转眸看向了身旁的人笑道:“亲爱的布兰德先生,你有点记仇。”   “只是你突然提起,我能想到与你相关的就是这些事了。”许愿抬眸看了眼门外的天色道,“中午要不要一起去那里吃饭?”   斯蒂文神情微和,知道他大约是真的不记得了,那么也没必要再给他添什么麻烦:“不用了,我中午还有事。”   而且他不能再被这家伙养刁胃口了。   “好,那下次。”许愿并不强求,包括他突然提出问题的原因。   “好。”斯蒂文笑了一下,目光转到了后面的门上,扶着剑柄起身道,“摩顿是在铸剑吗?”   “他只是需要在剑柄上……”许愿的话并没有说完,那十分粗犷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已经响了起来。   “布兰德先生,您的剑……斯蒂文!哦,我真不想在这里看到你!”摩顿捧着手里的剑皱着眉头道。   “我这次有很小心的使用,修理起来不花费什么功夫。”斯蒂文走到了柜台边看向了摩顿手中的那把剑,却发现在它的剑柄上竟多了一枚红色的宝石,“为什么他的有宝石?”   “因为这是布兰德先生带来的。”摩顿呵呵笑道,“如果你能带来,我也会为你镶嵌。”   斯蒂文挑了一下眉梢,明白刚才摩顿是去做什么了,他勾起唇角,将自己的剑放在了柜台上笑道:“算了,多一颗宝石并不会带上传说中的附魔效果。”   “但它非常的漂亮,跟你的头发颜色很搭。”摩顿一边努力推荐,一边拿起斯蒂文的剑拔了出来,在看到其上的卷刃时脸色黑了下来。   “也不能避免卷刃。”斯蒂文笑道。   布兰德或许需要它作为装饰,但他要是装饰上,可就是等着在野外被强盗们围攻了。   “你的这把剑需要重铸。”摩顿黑着脸对上了青年的笑脸道。   “那么你现在就折断它。”斯蒂文撑在柜台上毫不客气的回视道。   摩顿的脸色顿时黑的更厉害了:“你又用它砍了什么东西?”   “一只狮鹫。”斯蒂文说道。   摩顿眼睛一亮:“带回来了?!”   斯蒂文唇角略压:“没有,让它跑了。”   “好吧,倒霉的吝啬鬼。”摩顿看着那把剑道,“修好要三枚银币。”   “你怎么不去抢?”斯蒂文轻敲着柜台道,“一枚,否则我就把它丢进下水道。”   两个人对视,互不退让,杀气带来的火花简直噼里啪啦,最终却是摩顿深吸了一口气让步了:“好吧,一枚,没有下次!”   “好的。”青年眉眼弯起,答应的十分顺畅。   许愿确定摩顿再次磨了后槽牙。 第31章 打火匣(31)   “好了, 我的老朋友,你的事先放在一边,我需要招待我先来的客人。”摩顿放弃了跟这个摸准了他的性情的家伙置气, 他将斯蒂文的剑放在了一边,看向了许愿笑道, “布兰德先生,您的宝石已经镶嵌好了。”   “我的事不急。”许愿看着看过来的青年笑道,“我取了剑以后还有别的事情要跟您商议,您可以先处理他的事。”   “瞧,他都这么说了。”斯蒂文朝沉着脸色的摩顿挑眉笑道。   “哦, 尊敬的布兰德先生,您不能这么纵容这个家伙,否则他会得寸进尺的。”摩顿瞪了斯蒂文一眼,看向了布兰德喟叹道,“这家伙的性格可是十分恶劣。”   “喂, 我还在这里……”斯蒂文拉长了语调道。   “没关系,我觉得他这样的性情很好。”许愿笑道。   斯蒂文的笑容微顿, 眸光瞟向了静坐在那里的人, 那种异样的愉悦感再度从他的心头弥漫到了掌心,让那里有些微微的发痒, 他揣摩着那种陌生的感觉, 看着同样愣住的摩顿扬了一下唇角道:“亲爱的摩顿, 你的挑拨离间失败了。”   “是你比较幸运,我的老朋友, 布兰德先生的脾气太好, 太纵容你了。”摩顿耸了耸肩, 还是拿起了斯蒂文的剑挂在了墙上, 又从下面取出了一把备用的剑推了过去道,“一枚银币,三天后来取。”   即使他经常沉迷于锻剑,也知道斯蒂文最近和布兰德先生的关系不错,现在看来是非常不错。   “谢了。”斯蒂文拿起那把备用的剑挂在了腰间,从钱袋里摸出银币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其放在了摩顿伸出的手里,看着对方呲开大牙朝自己乐了一下。   每当这种时候都是交易最不愉快的时候。   “好了,你的交易结束了,可以走了。”摩顿将银币收起,毫不犹豫的赶客,然后看向了起身的许愿将剑推了过去道,“布兰德先生,您试试这把剑手感怎么样。”   斯蒂文看向了走到身侧的男人,握紧了剑柄从倚着的柜台旁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他有事要去做,面前的人也有事跟摩顿商量。   “好,下次见。”许愿看着面前随时准备动身的青年笑道。   “下次见。”斯蒂文听着这样干脆利落的告别笑了一下,没有再去预想什么,只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听着店内响起的温和议论声。   “您的锻造技术很不错。”这是属于布兰德的。   “哦!您真是一位有眼光的客人,整个坦桑城我的锻造技术绝对是最好的!”这是摩顿自信的声音,他也有自信的资本,当然,也喜欢别人夸他锻造的技术。   “很趁手……”随着拔剑的声音响起的还有布兰德本人的声音。   斯蒂文掀起帘子时回眸看了一眼,那身形高大的人正握着那把锻造的十分棒的剑挥动了一下,动作漂亮又干脆,随着隐隐的剑鸣声传来,还有那双金色的眸中升起的满意的笑意。   在他似有察觉之时,斯蒂文放下帘子戴上兜帽转身离开了这里。   布兰德,这个人即使真的十几天不见,也大约能够时时聆听到他的名字,更何况下次见似乎也不必去设什么限。   “您很擅长用剑。”摩顿一眼就看出了男人挥动剑身的熟练,这让他对于他的剑可能沦为装饰品的事略松了一口气。   “还可以,摩顿先生锻造的技术很厉害。”许愿将剑送回了剑鞘,看向了露出几分自得之色的男人笑道,“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接一个大工程?”   “哦?您可以说来听听?”摩顿有些兴致,他讨厌那些鼻子冲上天的贵族,却很难对这样温和好脾气的人有什么恶感。   尤其是他懂得他的技术,还能用好他锻造的剑。   “是为我庄园的佣兵们锻造武器。”许愿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我雇佣的佣兵很多,但他们的武器并不合我的心意。”   “那确实是一个大工程。”摩顿也听说过布兰德先生租赁了一座庄园的事,而作为一个富有的商人,他的确需要佣兵们为他保卫那里,“您需要我锻造多少件武器呢?”   几十件武器足够他这几年都吃用不愁了。   “三百件。”许愿开口道。   摩顿一时愣在了原地,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多少?!”   “三百件。”许愿看着他惊讶的神情笑道,“我知道这是一个大工程,所以不仅合作了您一位锻造师,只是我希望能够从您这里获得最多的武器。”   摩顿闻言吞咽了一下口水,他惊讶的不是布兰德需要那么多武器,而是他竟然雇佣了三百名佣兵:“哦,您的庄园需要那么多佣兵护卫吗?”   即使是最强的强盗团伙,最多也不过几十人,他们哪里敢闯入这样的庄园。   “摩顿先生,我是一位商人,商队运输也需要佣兵们的看护,请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许愿看着他笑道。   三百位佣兵可不是个小数目,甚至整个坦桑城的巡逻队也不过几百人,全部用来守卫庄园可是会被国王忌惮的。   “哦!”摩顿对上他温和的神色,背后却莫名的激灵了一下,他沉了一口气道,“当然,我不会随意泄露客人的私事,你瞧,我连斯蒂文都让他离开了。”   “其实他没关系。”许愿闻声笑道,“斯蒂文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   摩顿闻言松了神经,耸了耸肩膀笑道:“那确实是个还不错的家伙,只不过我很少听到有人这样称赞他,这么多武器我可能没办法一下子为您锻造出来,不过您可以派佣兵们过来,我会尽量为他们锻造合适的武器。”   “好。”许愿将一个钱袋放在了桌上笑道,“这是定金。”   摩顿将其拿了过来,在看清其中的十枚金币时瞪大了眼睛,脸上有了难以掩饰的笑意:“您真是一位慷慨的客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合作愉快,摩顿先生。”许愿将锻造出来的剑配在了腰间,手握在了那镶嵌了红色宝石的剑柄上笑道。   “合作愉快。”摩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真诚道,在人出了门后没忍住拿出其中的金币放在牙边咬了咬感慨道,“斯蒂文还真是交了一个不错的朋友。”   ……   “主人,要运往庄园的东西已经采买好了。”许愿出去时看到了站在马车边等候着他的富宾恩。   “辛苦。”许愿接过了他递过来的采购清单上了马车,将剑解下放在了桌上笑道,“下午去外城的工坊一趟。”   “好的。”富宾恩吩咐着车夫,坐在了他的对面拉上了车门,然后将准备好的午餐放在了桌上。   马车前行,在很多人艳羡的目光中赶往了外城。   “那好像是布兰德先生的马车。”   “是的,真羡慕富宾恩,早知道当时布兰德先生去行会的时候我就应该勇敢的推荐自己。”   “听说富宾恩一个月的酬金能够拿到一枚金币是真的吗?”   “不可能,我听酒馆的人说了,富宾恩刚开始一个月的酬金只有两枚银币。”   “可是布兰德先生那里都是按照能力和工作来衡量酬金的,完成的好甚至还有奖金。”   “天呐,他是多么大方善良的主人,上帝一定会保佑他的灵魂,我真想为布兰德先生工作。”   “那么你可以去行会看看,他在纽曼先生那里放了很多招募信息。”   有人听到这样的消息,兴冲冲的朝着行会跑了过去,期待那样美好的工作能够被自己获得,也有人坐在路边晒着太阳嘲笑道:“布兰德先生的要求可不是一般人能符合的。”   “那毕竟是一位精明的商人。”   “如果我能像汉特一样遇到宝藏就好了。”   “那可不是谁都能够拥有的运气,连巡逻队好像都没能从那座森林里占到什么便宜。”   “艾德队长回来了?”   “听说还受了不轻的伤。”   这样的议论压低了声音,可却无法阻挡它流传的速度,斯蒂文听到这样的消息时停顿了一下步伐,然后握紧剑柄进入了那家已经开始狂欢的酒馆之中。   酒水的气味刚刚开始蔓延,无数食物被摆放在了桌子上,汉特的就坐在中央,无数热情的朋友围绕在他的身边,一边称颂,一边跟他喝着那刚刚开封没多久的葡萄酒。   “伟大的汉特,只有你能赐予我们如此美味的酒水!”   “哦,你竟然能够一次性喝下一杯,这样的酒量让我无论如何也比不上。”   斯蒂文看着那豪饮的男人,思索了一下还是将头顶的兜帽摘下走了过去。   而即使是一群微醺的酒鬼,也很难不立刻注意到他的身影。   “哦!斯蒂文!”   “汉特最好的朋友来了!”   “我才是汉特最好的朋友!”   他们争论中,也让酒气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弥漫的更加剧烈。   汉特的目光也投诸了过来,在看到他时有些兴高采烈的起身道:“斯蒂文,我亲爱的朋友,真是好久不见!我一直想找你喝酒!”   他一边赞叹着,一边穿过有些拥挤的人群,端着酒杯张开双臂试图拥抱他最好的朋友,却被斯蒂文提到面前的包裹挡住了。   “斯蒂文,这是什么?”汉特停下了步伐。   “比邻城最好的绣花丝绸。”斯蒂文提着那个包裹笑道,“想看看吗,我亲爱的朋友。”   “哦,当然,你带回来的东西总是最好的!”汉特露出了惊喜的神情,甚至在试图拿过那个包裹之前将酒杯放在了一旁。   可惜斯蒂文并没有让他碰到,而是自己打开了包裹,将其中的蓝色白鸟图案的绸缎展了开来。   “天呐!”   汉特瞪大了眼睛,周围的人也同样发出了惊叹。   “竟然是圣洁的蓝色!”   “要将这丝绸染成蓝色要花多少珍贵的染料!”   “蓝色的染料据说跟金币同价。”   “据说只有圣人才配穿蓝色的衣服,伟大的汉特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丝绸!”   “斯蒂文,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汉特对那匹丝绸惊叹至极,甚至恨不得将眼睛贴在其上观赏了很久,才勉强移开了视线道,“它是最适合我的丝绸,我一定要买下它!”   “那么我们来谈谈它的价值吧。”斯蒂文将其收进了包裹笑道。   他走向了大厅的一个角落,汉特迫不及待的跟了上去,原本围着的人互相看了两眼,到底没有过去打扰这次生意的谈成,毕竟斯蒂文平时好说话,但是在金钱上可是相当计较的。   而且汉特得了这么珍贵的丝绸,这场狂欢也会持续更久。   “它需要多少金币才能买下?”汉特跟随过去的时候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道。   “十六枚金币。”斯蒂文略微沉吟,还是开出了一个较高的价格。   这匹蓝色的丝绸是很贵,但珍贵的蓝色染料不是只染一次,一匹的价格大约在十枚金币左右,要是以往他卖给汉特,起码翻倍,但现在有了布兰德那里相对稳定的收入,他有点不想去哄着他当什么最好的朋友了。   但是也不能要价太低,否则伟大的汉特会觉得配不上他。   “哦,听起来不是很贵。”汉特有些诧异它的价格,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斯蒂文,你是不是记错了它的价格?”   “怎么会,我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差错。”斯蒂文轻托着颊道,“你可以检查一下再付金币。”   “斯蒂文,我相信你是一个诚信的人。”汉特这样说着,却还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包裹,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拿出了那匹丝绸小心的抚摸着,幻想着自己穿上它的样子。   伟大的人就应该穿上圣洁的衣服。   他在细致观赏和称赞着这匹丝绸的美好,斯蒂文的目光则落在了酒馆中其他正在推杯换盏的人身上,他们喝着酒,也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只是时不时会看向这里,期待这里的交易能够快点结束。   “亲爱的斯蒂文,它没有任何的问题。”汉特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拿出了自己的钱袋一边数着金币一边问道,“斯蒂文,你送给了我这么美的礼物,我要请你喝最美味的酒,享用最美味的食物。”   斯蒂文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眸光轻轻眯了一下,仿佛只是随意开口道:“亲爱的汉特,你有没有想过要做做什么营生?”   他拥有的金币轻易就可以打开市场,获得更多的收入。   “哦,斯蒂文,谁会去做那样辛苦的事,我可是拥有着此生都很难花完的金币。”汉特带着怜爱的口吻道。   斯蒂文扶着剑柄的手一紧,眉梢轻动扬起了笑意道:“哦,亲爱的汉特,我刚才记错了这匹丝绸的价格,这样圣洁伟大的蓝色丝绸,甚至能穿在圣母的身上一起待在天堂中,只有六十枚金币的价格才能配得上它的珍贵。”   汉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六十枚金币?”   “是的,很抱歉,我竟然弄错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只有这样珍贵的布料才能穿在伟大的您身上。”斯蒂文沉下了唇边的笑意道,“十六枚金币说出去会像是一个笑话,甚至让人揣度它是假的。”   汉特对此是认同的,因为他一开始就在惊讶于它的便宜:“斯蒂文你竟然弄错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因为我昨晚没睡好,又忙碌了一个早晨的缘故。”斯蒂文揉着自己的额头道,“很抱歉。”   “好吧。”汉特虽然有些迟疑,但六十枚金币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甚至比不上他平时的开销。   他从钱袋里数了六十枚金币,满满当当的推了过去道:“你数数。”   斯蒂文接过,掂了掂重量后直接挂在了腰间笑道:“不用了,我怎么会怀疑我最亲爱的朋友,伟大的汉特是不屑于做说谎这样的事情的。”   “从你口中吐出的语言总是那么的美妙。”汉特抱过了那个包裹,将珍贵的丝绸抱在了怀里道,“亲爱的斯蒂文,一起来为我获得这样珍贵的东西庆祝吧。”   “下次吧,我下午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斯蒂文起身穿过了人群道,“再见。”   他来的突然,去的匆匆,汉特甚至有些来不及叫住他,就被一拥而上的朋友们围在了中间:“这匹丝绸看起来真是太美了!”   “汉特你竟然真的拥有了它!”   “我想我们应该庆祝一下……”   “它值得一场狂欢,值得让所有人观赏和瞻仰。”   “哦,你说得对。”汉特赞同这样的话,珍贵的东西值得所有人的瞻仰,然后再穿在伟大的他的身上。   酒馆里的狂欢正在进行,斯蒂文走出酒馆时戴上了兜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毕竟如果他走的快的话,应该能赶上班森酒馆中午最新出炉的一炉蜂蜜面包,并试试他的嘴巴到底有没有挑食。   ……   斯蒂文离开那里时,进入外城的马车也停在了被十几位佣兵驻守的工坊外。   许愿下车,在所有佣兵的注目礼中进入那看起来略有些黑暗的工坊之中。   这里的入口是一间二层的小楼,木制的结构,虽然光线不太明亮,打扫的却很干净,进入其中第一间时可以看见不少套着统一颜色丘尼克的工人们在其中忙碌的搬运清洗着刚收购来的谷物和货物。   它们被倾倒进了极其宽敞的大缸中,用清澈的水流一遍又一遍的清洗着,然后被搬上了二楼。   许愿从其中穿过,有认识他的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也有不认识的人悄悄看上两眼,只是连要过来打招呼的管理者都被富宾恩在旁制止了。   许愿避开那些搬运着麦种的人上楼,在二楼看到了无数整齐排列的水槽,其中呈放着流水,时不时有人在其上洒着水,在屋顶透出的天光中检查着麦种的发芽情况,一旦达到标准,就会被立刻搬走,通过二楼贯通的空间运往下一个制作的区间。   而区间之间的人并不连通,甚至有的需要通过木制结构的上下来运输刚刚发出的麦芽。   麦芽再经过淘洗,一部分被加热发酵被制作成了麦芽酒,还有极大的一部分跟煮熟的糯米混合,经过糖化熬煮成为了像蜂蜜一样的却比之更粘稠的麦芽糖。   再根据纯糖块和加入坚果果干的划分等级,这就是琥珀糖的制作流程。   而制作精油香膏则是另外一套流程,两套流程都聚集在这家工坊中,错落不一,每个区间的工人都未必清楚的知道上下阶段的是什么,而其中一个流程出错,都很难制作出完美的糖块或是精油和香膏。   “主人,还有哪里需要改建吗?”富宾恩在他走出最后的工坊时恭敬的询问道。   “不用,这一套已经很完善了。”许愿转眸看着面前几乎连贯成一条街的二层小楼笑道。   最初的工坊只是两间屋子,然后又不断的拓开,甚至挖开了地下才形成了现在的规模。   但它不宜再扩大了,因为比起运输,在其他城池附近建立同样的工坊要比运输安全和低廉的多。   “富宾恩,将这里的管事和优秀工人的名单整理一份新的给我。”许愿坐上马车时说道。   “是,主人,很乐意为您效劳。”富宾恩替他关上了车门,留在了原地。   许愿先行返回了商店之中,这座城市进入日暮之时,富宾恩带回了完整的名单。   第二日,数辆马车被佣兵们护送着返回了庄园,也就在马车返回庄园后的几日,陆陆续续有人家从坦桑城搬到了庄园之中定居,与此同时,五组每十人一组的佣兵护送着挑选来的人分别赶往了临近的城市。   有人搬离坦桑城的动静足以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但各人猜测不一,各种谣言也不一样,一时竟是所有人都很难摸清布兰德先生的动作是因为什么。   “或许是那座庄园里的人手不够,听说布兰德先生明年不打算种亚麻了。”   “据说他买了很多的花种和花树,应该是为了种植那些香花。”   “我只知道最近布兰德先生的商店上架了特极的玫瑰蜂蜜琥珀糖,那种糖果吃上一颗,整个人都会透着香味。”   “天呐,我有生之年能够尝上一颗就好了。”   “好像连国王对他店铺里的东西都非常感兴趣。”   在众人的议论声起之时,斯蒂文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只是他也同样很难从其中筛选出真实的信息,因为那个人的心思总是很难被摸透。   马蹄声急,戴着兜帽的红发青年在一个清晨再度离开了坦桑城。   ……   “那些迁来的工人的家人们都安顿好了吗?”许愿在富宾恩进门时从报告上抬头问道。   “尊敬的主人,我正要向您汇报这件事。”富宾恩站在他的对面恭敬道,“庄园内的水道已经全部疏通,工匠们也在平坦的地方建起了木屋,搬来的人本身就是建设房屋的好手,不过建设房屋的树木要从外面运输进来,时间会稍微长一些,只能将他们暂且安置在原本空置的房屋里。”   “很快就到采收亚麻的季节了,人手需要更多一些。”许愿从一旁拿过一个装订好的册子递了过去道,“还有工坊需要在庄园里建造,坦桑城愿意迁过来的人手不够,可以在附近的村庄招募。”   “好的,主人。”富宾恩接过,看着其上有些奇怪形状的工具并没有任何疑问,事实证明,他的主人需要制作的东西,没有什么是不赚钱的。   庄园中的事情很难传到坦桑城中去,但庄园内部却是几乎一天一个样,成堆的木材和稻草被运进了这里,配合着同样采购进来的亚麻布和石头,搭建成了一个个足以遮风避雨的尖拱形屋子。   足够的工钱让居住进这里的人们干劲很足,他们除了搭建好自己的屋子,还为来的时候带上的鸡鸭大鹅们修建了十分牢固的篱笆和窝,并磨肩擦掌的打算大干一场。   而在庄园中,一颗颗被运进来的花树被种植在了周围,虽然还是光秃秃的模样,但周围茂盛的丛林足以让它们有足够的时间成长。   “富宾恩管家,我觉得砍去那些杂树会更好看。”负责种植的园丁看着那些七歪八扭的树木说道。   “主人说不用。”富宾恩思索着说道,“大自然本来就是艺术。”   “哦!多么优美的语言!”园丁由衷的发出了称赞的声音,“主人真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   富宾恩对此表示了由衷的赞同:“没错,主人的文学是我此生都很难企及的。”   然后这句话就传遍了整个庄园,每周只用为主人工作三天的人们无比真诚的歌颂着主人的仁爱和伟大,并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感到庆幸。   【宿主,他们说你是一个伟大的人。】统子一边啃着盆里新发出来的小麦苗,一边兢兢业业的汇报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许愿看着花盆里新发出来的桑树芽,捻了捻其中的土壤笑道。   【为什么?】统子伸爪试图按住旁边抢它猫草的咪咪,却以失败而告终,【你的草是那一盆!】   统子很生气,笨蛋小猫自己有猫草不吃,非要啃它这一盆。   【因为这代表我要一直保持伟大的形象不能崩塌。】许愿看着挤在阳光下啃草吃的两只,伸手将那已经比系统大了一圈半的小家伙托了起来,放在了另外一盆猫草前摸了摸头。   统子十分满意的护住了自己的这盆草:【宿主一直是最好的。】   半大的幼猫已经成功学会了进食,目前正在对啃咬各种东西感兴趣的阶段,那新生出来的牙齿在放下它的手上咬住,被轻轻拍了一下头时松开了,在上面舔了两下:“喵……”   “撒娇没用。”许愿捏了捏那抖动的小耳朵,转身离开时将那刚出芽的桑树盆搬走了。   而那刚刚还啃的起劲的小猫瞬间从窗台上爬下,一溜烟的跟了上去,留着统子趴在盆上风中凌乱。   这小家伙怎么比它还像统子?!   庄园的风景很好,出生十几天的鸭子已经能够自在的在湖中游动,偶尔身体探进去,还能抓上一两条小鱼,跟鸭子们一起长大的小猫曾试图效仿,最终以湿漉漉被捞上来在炉边烤干了皮毛而告终。   在盆里长出的桑树苗被许愿移栽到庄园周围观察土质和生长环境时,一封书函经由布兰德商店送进了庄园之中。   “主人,这是沃森夫人的书函。”富宾恩将书函转交时说道。   “那位沃森伯爵的夫人?”许愿记忆中倒是有这个名字,当时他为坦桑城和周围庄园中居住的贵族们送去礼物的时候,名单中就有这个名字。   不是他不能接这位夫人的书函,而是因为这位夫人从丈夫去世后就进入了修道院,不再经常过问贵族间的事情,跟他可以说几乎不可能产生任何交集。   “是的。”富宾恩应道。   许愿拆开了书函,在看到其中的内容时眸光轻动了一下。   统子扒拉着眼疾手快跳进宿主怀里的咪咪,试图确定老大地位,却眼尖的瞧到了那书函上十分显眼的字眼:【结为……伴侣?!宿主,那位沃森夫人要嫁给你?!】   它的话刚刚说完,就被落下的大手压住了脑袋,眼前一片漆黑挣扎时,听到了宿主无奈的声音:【不要乱说。】   小巧的猫蹬着后腿从那掌心中挣脱出来,趴在书函上仔细阅读,才发现自己搞错了:【哦!是她想把她的女儿卡蜜拉嫁给你?宿主,你要娶老婆吗?】   【当然不。】许愿看着书函上的字迹思索着该如何拒绝。   他多少了解过这些贵族的承袭制度,世袭的爵位需要家族中的男子来继承,一旦家中没有男子诞生,拥有爵位的人死去,爵位就极有可能由远房的男子继承,或者直接由王室收回。   贵族们往往并不愿意到手的权力和财富被收回去,也因此衍生了各种变通的方法,比如沃森夫人虽然只有一个女儿,但在丈夫死后进入了修道院,还收养了她丈夫的私生子,这位私生子保证了爵位和财富不会被其他人夺去,但她现在或许还想要多一重的保障。   贵族与商人,在这个金钱与暴力交织的时代,生活的差别可能有时候没有那么大,只是商人到底会比贵族弱上一筹,同时也意味着好拿捏。   许愿看了半晌,略微起身拿过了一旁的羊皮纸摊开,在其上书写着。   统子几乎是立刻趴在了他的肩膀上,满目好奇的盯着看。   [敬爱的沃森夫人:   感谢您的欣赏与厚爱,您的称赞就像月光般柔和,但布兰德并不像您称赞的那么美好,他只是一位满目金钱的商人,灵魂中填满着市侩与算计,肮脏的灵魂怎么配得上像花朵一样甜美纯洁的卡蜜拉小姐……]   他洋洋洒洒的写着,简直思如泉涌,统子眨了眨猫眼看着那一行行简直将宿主本人贬低到尘埃里的话语,歪头看了看书写的宿主,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许愿书写了几乎一页,在末尾处落下了自己的名字后塞进了信封,用蜡烛融化着火漆,将其倒在了封口处,再用一时兴起雕刻的印章拓了上去,留下了一个有着卷曲叶饰的商标图案后递给了富宾恩道:“让人送去给沃森夫人。”   “好的。”富宾恩郑重接过,匆匆离开。   【宿主,这样就解决了吗?】统子好奇问道。   【不一定。】许愿托住趴在腿上的猫,起身抱着走出了门外道,【那位夫人的意志应该很坚定。】   站在沃森夫人的角度,她的丈夫突然逝去,而她并没有一个可以继承爵位的儿子,一个失去财产和爵位的死局仿佛瞬间降临在她的身上,而她却当机立断的加入了修道院,以苦修来获得地位和话语权,又收养了丈夫的私生子,最大限度的保住了爵位。   但未来却仍然是未知的,谁也不知道那个私生子继承爵位后会如何对待她们,所以她需要为女儿找一个还不错的归宿,但是未知的未来也代表着卡蜜拉的家族未必能够为她未来的丈夫提供助益。   贵族间的联姻总是难免掺杂着利益,而选择一位正在疯狂敛财且看起来十分上进却又好拿捏的商人,目前来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如果许愿想要捷径的话,这当然是双方都乐意之至的事情,但可惜他对贵族间的利益和纷争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那位夫人看起来不像是会轻言放弃的人。   【那位夫人想把女儿嫁给宿主,是因为宿主很英俊吗?】猫猫竖起耳朵,它感兴趣的话题在这里。   【不,因为我现在看起来很有钱,以后还会更有钱。】许愿将怀里的猫放在了草地上,站上了已经在湖边搭建好的观景台。   猫猫松了力道趴在了他的肩膀上有气无力:【这个世界上难道就没有人欣赏宿主的美貌了吗?】   这个世界有问题!   【我觉得湖面上应该养两只天鹅。】许愿看着成排游过去的鸭子沉吟道。   统子:【?】   他们不是在说宿主结婚的事吗?   ……   信封由庄园的快马送入城中,很快便送进了修道院中。   而修道院中静坐的女子有些素白的手指打开那封信函时,本是沉寂的眸中划过了一抹肃色。   “夫人,您想让布兰德先生跟小姐结婚的事她要是知道了恐怕会坚决反对的。”一旁同样穿着修女服饰的侍女说道。   卡蜜拉小姐一向以身上的贵族血统为荣,她厌恶极了平民,也同样厌恶极了那个跟她有着一样血脉却混杂了平民血统的弟弟。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任性的资格。”沃森夫人看着信上的言语和字迹,语气有着难以掩饰的威严和平静,“我现在需要解决的是布兰德本人也不想要与沃森家族联姻。”   “怎么会?!”侍女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一个商人一旦与这个家族联姻,就拥有了贵族们的入场券,同时拥有尊崇的地位,这是多少人抢着都无法获得的东西,因为贵族的小姐们几乎不会嫁给商人或者平民。   而他竟然不愿意。   “他还年轻,或许对自己很有自信。”沃森夫人将信封合了起来道。   “那现在要怎么办?”侍女有些忧心。   她们并没有想到那位商人竟然会拒绝这样的联姻,而卡蜜拉小姐本来就不喜欢平民。   “或许我应该亲自去拜访一次。”沃森夫人沉吟道。   对方拒绝的并不激烈,甚至将自己无限的贬低,但能在坦桑城迅速站稳脚跟的布兰德绝对不是一个面对贵族如此自卑的人,反而他相当聪明,给足了她面子,但很可惜他越是避让谦虚,就越是合她的心意。   一个拥有着财富却不张扬,反而懂得人情,规避锋芒的年轻人,会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丈夫。   卡蜜拉只有嫁给这样的聪明人,未来才不会在那个私生子的手上吃亏。   “可是您这样尊贵的身份……”侍女有些迟疑。   “哦,现在这些都不算什么了。”沃森夫人起身道,“不过我拜访的事不需要对城中的其他人隐瞒。”   侍女惊讶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是。”   夫人做出的决定,其他人总是很难改变的。   ……   “要来拜访?”许愿听到富宾恩再次送来的信函以及消息时倒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   “是的。”富宾恩恭敬回答道,神色中难掩瞻仰之色。   即使沃森夫人的处境似乎并不怎么好,但那可是一位贵族夫人,贵族亲自前来庄园拜访,这简直是所有商人都会羡慕的待遇。   许愿听着他的语气,停下了修剪花枝的动作回眸看向他笑道:“你知道她来拜访是为了什么吗?”   “是为了商品?”富宾恩谨慎猜测道。   “是为了联姻。”许愿将剪刀合拢挂在了树枝上笑道。   富宾恩却因为他轻描淡写的话语而瞪大了眼睛,呆滞道:“沃森夫人看上了您?!”   许愿闻言手指顿了一下,回眸道:“是卡蜜拉小姐。”   “呃,抱歉,原来是卡蜜拉小姐看上了您。”富宾恩有些羞愧道,“非常抱歉主人,我对贵族之间的事并不了解。”   他以前了解的最多是一些贵族间的猜测和八卦,即使是现在的他也不足以接触到很多贵族。   “不是卡蜜拉小姐看上了我,是沃森夫人需要我与卡蜜拉小姐结婚。”许愿拍了拍手上的尘屑直言道。   “哦!您即将娶到一位贵族小姐吗!”富宾恩反应过来惊叹道,“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许愿难得沉默了一瞬笑道:“不,富宾恩,你知道要怎么快速拒绝与贵族联姻吗?”   富宾恩的惊叹僵在了脸上,露出了疑惑震惊的神情:“啊?”   “我觉得你跟一只猫应该很有共同话题。”许愿笑了一下,从他的身旁路过去洗手了。   留下富宾恩一个人站在原地跟在草地上打滚的猫大眼瞪小眼。   作者有话说:   小讨论:中世纪农奴每周只为庄园主工作三日,当然,不按这个标准来的也有。【以上信息不确定准不准确。】   至于为什么作者叫橘子,当然是因为虽然橘子皮是黄的,果肉也是黄的,但是果核是白的,代表着纯洁的本质【注:此橘子不包括无核橘子。】 第32章 打火匣(32)   那只已经能跑能跳, 相当灵活的猫原本在草地上翻滚晾晒着肚皮,却在与富宾恩对视时抬头左右看了看,然后一个翻滚极为迅捷的跟上了它离开的主人。   富宾恩愣在原地一瞬, 转身同样跟上了主人的身影道:“主人,这是沃森夫人让人送来的拜访函。”   许愿洗过了手, 垂眸看着那被细致扎起来不足以泄露任何信息的羊皮卷,伸手接过时询问道:“富宾恩,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富宾恩看着他落座解开系带的动作,疑惑了一瞬道:“接触转交信函的人应该都知道。”   “那么也就意味着坦桑城中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了。”许愿扫过信函上的具体内容轻笑道,除了那些力图华美的遣词造句, 大致的意思就是希望七日后能够来拜访他,商谈合作与婚事。   “沃森夫人给您信函的事吗?”富宾恩有些疑惑,这样的书信往来并不是什么忌讳,贵族们和商人之间难免会有合作。   “是拜访的事。”许愿将羊皮卷重新系上放在了桌面上道,“这会让很多人来关注这件事情。”   富宾恩闻言反应了过来, 惊讶道:“这样的话主人就会碍于名声,一旦沃森夫人想要将卡蜜拉小姐嫁给您的事传出去, 您就很难拒绝, 可是这样没有确定的事情对卡蜜拉小姐也有影响,沃森夫人会不会是不小心告知了送信的人这是一封拜访函?”   “我想她不会犯这种简单的错误。”许愿略微沉吟道, “你了解卡蜜拉小姐吗?”   这件事既是沃森夫人放低身份给予他其他商人无法轻易达成的荣耀, 也是借助名声的施压, 并没有书写在羊皮卷上的字迹,只是凭借着口口相传, 这位沃森夫人完全可以轻松脱口拜访这件事是不小心传出来的, 流言或许会传开, 但谁也无法保证其真实性, 但又随时可以变成真实的。   富宾恩努力思索道:“那是一位被沃森夫人精心养大的小姐,据说她十分喜欢香料和阅读诗集。”   许愿等了片刻,见他不继续说下去时就知道那位小姐对外透露的信息极少,这个时代的贵族小姐看起来光鲜,实则很多并不能轻易的踏出家门,她们需要学习很多东西,上各样的课程,保持苗条的身材,然后以利益为纽带步入婚姻之中。   大致是如此,可具体的家族之中也会有不同的情况。   这种时候要是斯蒂文在,或许能够提供给他一些确切有用的信息,他这次出去的时间比以往久了很多。   “再去派人调查一下吧。”许愿笑道,虽然他也不确定是否能够再调查出有用的信息,但这位夫人不论是放低身份还是那看起来可进可退的施压方式,都透露出了她迫切需要这段关系的达成,而硬碰硬难免两败俱伤,在事情没有变得不可转圜之前,他还是希望能够以温和的方式解决这件事情。   “好的,主人。”富宾恩转身离开。   【宿主,信中提到的卡蜜拉小姐跟我们之前遇到的会不会是同一个?】统子蹲在桌上用爪垫抓着那放在墨水瓶中的羽毛笔问道。   【什么时候遇到的?】许愿略微有些惊讶,思及过往,却很难从到达这个世界的记忆中寻觅到那位贵族小姐的身影。   【是从麦伦香料店离开的时候,宿主没有看到她的脸。】统子的耳朵竖起,骄傲的抬高了下巴道,统子的数据库可是十分完善的,不仅可以看到宿主看不到的方位,还不会遗忘任何事情。   有了系统的提醒,许愿终于从记忆中筛选出了那段过往,那是他去往麦伦的香料店售卖香膏时的事情,虽然没见到样子,但说起来是有一面之缘。   那时是他第一次踏入富人区,身无分文的去出售商品,而那位小姐是去购买商品,一旦想起,记忆便变得明晰起来。   许愿想着那时隐约听到的对话轻笑,拿过一张新的羊皮纸,在其上落下了新的字迹。   【宿主你还写邀请函?】统子追逐着被拿走的羽毛笔,勉强按捺着自己的爪子不要去抓。   【这是基本的礼数。】许愿在其上写上了欢迎前来的意思,然后将其封装了起来。   【可是那位小姐好像不怎么喜欢宿主。】统子交叠着爪垫道。   【就是因为这样,事情才变得简单。】许愿轻笑了一声,在火漆上拓上了自己的印章。   统子歪头:【?】   ……   坦桑城中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消息,有外出冒险的,也有店铺开关的,其中以布兰德先生的消息最盛。   比之突然拥有了巨额财富的伟大汉特,布兰德先生更像是一个奇迹,他进入这座城市的时候看起来还很贫穷,却在短短的两三个月间拥有了外人难以揣度的财富。   高明的经营,出色的样貌,大方的酬金以及据说十分温柔的性情,这些优点聚集在一起,总是令人十分的好奇,因为这些特点往往看起来十分矛盾,可又混合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工人们渴望为他工作,商人们渴望跟他合作,当然,有女儿的也希望能够跟这位优秀的商人建立更加亲密的联系,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观察的更细致一些,等待布兰德先生的生意更稳固一些,就听到了一条十分隐秘又震撼的传闻。   “沃森夫人给布兰德先生送去了拜访函?”   “她不是进入了修道院吗?”   “或许是沃森家族想要跟布兰德商店合作也说不定,毕竟那里的商品是连贵族们都在追逐的珍贵商品。”   “她可是一位虔诚的修士。”   “比起男人,我想她更想保住沃森家族的财产。”   “那位私生子不是可以继承吗?”   “我想沃森夫人和国王都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这跟布兰德先生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一个商人而已,而且一旦改嫁,她跟沃森家族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或许不一定是沃森夫人本人呢,她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儿。”   “你是说卡蜜拉小姐?”   “不可能,卡蜜拉小姐怎么可能会嫁给布兰德?!”   “可他足够富有,而且无法对抗贵族们。”   跟平民们总是广为流传甚至可以拿到酒馆大肆谈论的消息不同,贵族们的消息总是传递的很隐秘,但同时传播的范围又很广。   人们揣测着,却又不确定其真实性,但又极乐于去揣测这样关于跨阶级男女的事情,这可比平时的生活精彩多了。   即使卡蜜拉很少出门,也难免从侍女的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而沃森夫人要去拜访布兰德先生这件事本身不是隐秘。   “让开,我要见她!”古朴又神圣的建筑之中,女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其中裹挟的愤怒情绪让她原本轻柔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   “卡蜜拉小姐,请不要在此处喧哗。”修女阻止的声音传来,却并未放这位愤怒的小姐进来。   “我说了,我要见她!她不能这么对我!”她的怒气明显不可能因为这样的阻止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了起来。   “夫人,小姐可能听到了一些传闻。”侍女看着正在静修的沃森夫人开口道。   沃森夫人闻言睁开了眼睛,轻叹了一口气道:“她的性格总是很急躁,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去请她进来吧。”   “是。”侍女起身去了外间。   很快,那穿着十分明亮的绣花长袍,束着腰身的少女就提着裙摆走了进来,她的步履很急,甚至要让那带她进来的侍女追不上她的脚步,那看起来十分稚嫩的脸上更是有着无法掩饰的怒气,只是在她见到那穿着一身修女服的母亲时,在外面能够高声出口的话语却压了下去:“母亲,您要将我嫁给布兰德那个商人吗?”   “我不记得我教过你这样的礼数。”沃森夫人淡淡的看着她,轻轻蹙眉道。   她并没有穿华丽的服饰,可是看起来就是很威严。   少女闭了闭口,却还是没忍住说道:“我不能嫁给一个平民。”   “为什么?”沃森夫人平静问道。   卡蜜拉的脸上反而露出了十分难以置信的神色:“因为他们都是低劣的族群,他会污染我体内贵族的血统,更何况他还是一位商人,他的身上一定染满了铜臭的味道,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婚姻,否则我还不如跟您一样进入修道院。”   “那你想嫁给谁呢?我亲爱的卡蜜拉。”沃森夫人的言辞仍不激烈,她现在在卡蜜拉看起来像那位疼爱她的母亲了。   “当然是嫁给同为贵族的人了。”卡蜜拉的神色中有着憧憬,“最好是一位十分博学英俊的贵族,这样我不仅可以跟他谈论诗集,还可以将尊贵的血统延续下去,跟他共同治理封地,而不是跟一个商人整天数着金币。”   沃森夫人怜爱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开口笑道:“比如你曾经在宴会上见过的阿莱恩伯爵的长子?”   卡蜜拉的脸颊上染上了微粉:“听说原本父亲就是想跟阿莱恩伯爵家联姻的。”   “亲爱的,那是原本。”沃森夫人的声调恢复了平静,“现在不行。”   “为什么?!”卡蜜拉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她拒绝成为一个商人的妻子。   “因为那意味着他们可以轻易掠夺沃森家族的家产。”沃森夫人开口道,“阿莱恩伯爵身上可是有爵位的,他拥有不止一个儿子,但他富有的身家和广袤的领地分给他的儿子却不足够,你的弟弟克拉克并不足以从那些豺狼的手中保住沃森家族的财产和封地,到那个时候你甚至可能会被抛弃。”   “可是贪婪的商人只会更容易觊觎沃森家族的财产!”卡蜜拉的思维受到了冲击,却更加激烈的反驳道。   “但他没有爵位,也无法继承爵位。”沃森夫人交握着手平静道,“他只是一位商人,或许他的身份不能让你满意,但他起码无法夺去沃森家族的爵位,一旦你生下了孩子,就足以凭借自己从克拉克的手中夺得爵位,因为你的身上流着沃森家族的血液,如果你不愿意,甚至可以摆脱那位商人,我相信你做的到。”   卡蜜拉站在了原地半晌未语,她虽然喜欢阅读诗集,但她受过母亲的教育,当然知道什么对自己最有利。   可是跟一个自己厌恶的人结婚,却让她的内心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煎熬,甚至想要哭泣落泪。   “哦,亲爱的,相信我,布兰德虽然是一位商人,但据说他长的还不错。”沃森夫人起身抱住了她道,“而且他也认识字,拥有着十分不错的文采,亲爱的,我怎么可能真的让你嫁给一个只有满身铜臭的商人。”   卡蜜拉勉强止住了难过,带着有些悲壮的神情道:“但我至少要见他一面。”   “当然。”沃森夫人摸着她的发丝笑的温柔,“所以我才送去了拜访函,希望能够让你在嫁给他之前见上一面,好好去准备吧,我亲爱的卡蜜拉。”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卡蜜拉仍然对那个商人没有什么期待,她只恨不得跳过所有的步骤,拥有一个孩子,然后将克拉克赶出去。   “至少要让他看到属于贵族的尊贵,这样他就不敢轻易冒犯和欺负你。”沃森夫人温和道。   “好吧。”卡蜜拉愣了一下,略微抬起下颌认同了她的想法。   即使她要嫁给他,她也是一位尊贵的贵族。   ……   许愿的邀请函送出,拜访的事情自此确定了下来,富宾恩以为主人要接待贵族,整个庄园都会十分忙碌筹备,虽然主人并不想联姻,但被人看低不仅是一件失礼的事,还会让那位夫人对主人的实力估测错误,更是会用身份压人。   但庄园里却没有他想象中的场景,一切起居如常,只有田地间忙碌了起来,因为庄园里的亚麻要收割了。   而主人一声令下,不管是农奴还是工人们都忙碌了起来,将那种植在田野中的亚麻或收割或拔出,然后成捆的晾晒在田野之上。   草屑纷飞,田地中却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而被收割过的土地被空置出来,耕牛下了地,将其翻过一遍后,又种下了成排长出根的树枝。   是的,虽然主人叫它桑树枝,但它看起来只是一根根光秃秃的木棍,目前不知道能有什么作用,但主人吩咐了,他们就照做,并小心翼翼的招呼着这些陌生的小树枝。   而就在这样的热火朝天中,一匹快马载着戴着兜帽的青年驶进了城池之中。   他的马上虽然挂满了东西,却奔跑的十分轻快,而那样的速度也让兜帽中的红发露了一些出来,引起了过路人的惊叹。   “哦,是斯蒂文回来了!”   “天呐,他这次去的可有些久。”   “是啊,那群家伙们竟然说他回不来了,瞧他不仅回来了,还满载而归。”   “那可是斯蒂文!”   马蹄声急,匆匆进了有些混乱的巷道,引起了一些人的注目和孩童的探头。   他们小心又惊叹的看着那从极其高大的马背上轻松下来的身影,跟同伴说着话。   “他真是太帅气了。”   “我以后也想像他那样去冒险。”   “我的父亲可不允许我那么想。”   他们自以为小声的议论着,却见那戴着兜帽的人似乎转向了他们这边,一时之间所有孩童下意识捂住了嘴巴,看着那兜帽下露出的唇角扬起,轻而易举的提起了马背上满满当当的东西转身进了巷道上了楼。   “他的马没有拴。”   “菲利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靠近的,我也想拥有那样一匹帅气的马。”   “只有斯蒂文才能骑它。”   “哦哦哦!它跑去韦恩的马棚里去了!”   “韦恩会问斯蒂文多收点儿钱。”   孩童们的声音被留在了身后,提着包裹上楼的青年再次如预料中那样看到了被推开的屋门和空荡荡的房间。   是的,空荡荡。   里面除了灰尘和蜘蛛网,连曾经留下的床和箱子都消失不见了,角落里的木块甚至都被清扫一空。   “这次还真是去的久了些……”兜帽下的青年笑着叹了一声,走进屋中时单手提起门将它归位,用包裹将门抵上直接倚在了其上,下一刻极沉的呼吸声从那半掩的兜帽下面传来,已是熟睡。   而熟睡的人再次有了动静是在鸡鸣声连绵不绝的响起时,外面的泼水吵闹声不同于丛林之中的静谧虫鸣,竟一时令人有些恍惚。   腹中轰鸣,原本只是下意识握住匕首的人摸了摸肚子,从压了一晚上的包裹上起身,拎起包裹出了门,他匆匆下楼,一声呼哨,马蹄声在片刻后响起,一匹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东西被重新放在了马上,斯蒂文摸了摸马头跨上,在路过马棚时朝那静卧的老者抛过去了四枚铜币道:“谢了。”   “嗯……”老者伸手接住,直接揣进了袖子里继续他那似乎总是睡不完的觉,“你的家第三十天被搬空了,是楼下几家一起干的。”   “等我回来再问他们要吧,希望没有被劈了当柴烧。”斯蒂文拉了马缰只轻夹了一下马腹离开,语气中并无多少在意。   冒险者三十天不回来,在坦桑城中几乎可以默认这个人已经死亡,而他这次一共出行了三十七天。   三十七天,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久。   “好了,菲利普,跑慢一点,我们不赶时间。”斯蒂文安抚着马颈,朝着一家还不错的旅馆行了过去。   他需要先去吃个早饭,然后将带回来的东西出售一番减轻一点重量,再然后……也该去见见布兰德,他带回来的东西那家伙或许能够发挥最大的价值。   马匹即将驶入主道,却因为有些嘈杂的踢踏声惊了一下。   斯蒂文拉了一下马缰,让马退了数步,然后看到了一辆相当豪华的马车被十数位佣兵骑马围着驶向了外城。   那个标志是……沃森家族的。   “喂,老伙计,最近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吗?”斯蒂文没有着急出行,而是看向了躺在路边墙角下的人问道。   那人睁开了眼睛,在看清是他时惊讶了一下:“斯蒂文,你还活着?!”   “嗯,活蹦乱跳的。”斯蒂文从腰包里摸着,只摸出一枚半撵的果子抛了过去道,“说说。”   “果然是冒险太久了,连一向消息灵通的斯蒂文都开始对这座城市感到陌生了。”躺在那里的人并不在乎那枚果子的干瘪程度,只将其捡起,直接连核一起咬下道,“新鲜事可就多了,艾德队长恢复健康了,你最好躲他远点儿。”   “真是个不幸的消息。”斯蒂文低叹了一声,他虽然并不怕艾德,但那家伙总喜欢找他的麻烦,“还有呢?”   “这就需要另外一枚果子了。”咬完果子的人闭上了眼睛说道,下一刻睁开一只眼睛道,“一枚铜币也行。”   “谢谢你告诉我还不错的消息。”斯蒂文笑了一下,驾马离开了。   他现在浑身上下最匮乏的就是食物,至于铜币,一枚铜币足够他去吃一块面包,并听上一早上的消息了。   “哦,真是个吝啬鬼。”躺在墙角的人感慨了一句,却没有任何起身的打算。   斯蒂文的早餐选在了班森家的酒馆,虽然这家店的主人动作总是十分的重,恨不得将托盘和桌子一起摔碎,但是东西的味道很不错。   “哦,斯蒂文,你出去了一趟竟然变得更加贫困了。”班森将瓦罐放下嘲讽道,“竟然只喝的起清水了吗?”   “没办法,生意不太好做。”斯蒂文咬下了面包笑道。   “算了,看在你是常客的份上,送你一份麦芽酒。”班森冷哼了一声道,“不用谢。”   “呃……”斯蒂文看了一眼瓦罐中麦芽酒,轻啧了一声笑道,“那我再要一罐清水好了。”   班森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他转身的时候拿起了桌上的麦芽酒道:“不识好歹的家伙。”   “喂,再要两份蜂蜜面包。”斯蒂文朝他招呼道。   那拎着酒罐的汉子用似乎下一刻就能把酒罐扔在他头上的语气道:“知道了!”   早晨的酒馆没有夜晚那么拥挤,但依然喧嚣,吃饭的朋友更是喜欢流窜各处。   “哦,斯蒂文,你竟然拒绝了班森送你的麦芽酒?”凑过来的人并没有擅自去动斯蒂文桌上的食物。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吝啬鬼一个喜欢金币,一个就是护食。   让一个吝啬鬼放弃了赠送的酒水,这可比班森主动赠送酒水新奇多了。   “我只是有点口渴。”斯蒂文笑了一下道。   “看来你这次出行过的不太好。”那人看着他脸上难得还没有擦干净的尘土道,“是遇到了什么吗?”   “只是跑的远了些。”斯蒂文提起了班森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的瓦罐,直接递到唇边喝下了不少。   冒险者们回来大多都是这个样子,毕竟野外总是比不上城池里的食物充足。   “哦?那你这次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那人好奇的询问,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有些香料,你要买吗?”斯蒂文扬起了眉梢。   那人直接撇了撇嘴避让道:“我怎么可能买的起那种东西。”   斯蒂文不再言语,专心吃着自己的东西,那人却是眼睛一转靠近了过来,语气中颇有些幸灾乐祸:“不过最近有一个人也买不起这些好东西了。”   “谁?”斯蒂文倒真是有些好奇,毕竟这也关系着他的交易对象。   “嘿嘿,连斯蒂文都不知道……”那人笑了两声,然而他还没有说完,背后喝酒的人群中就给出了答案。   “是汉特。”   “哦,你应该卖点关子,我的朋友。”那人有些不满道。   汉特?   斯蒂文微怔,然后继续吃着自己的东西道:“他不是很富有吗?”   “可能从宝藏中获得的财富花完了吧。”酒馆中一人开口道。   “他可是出手就是金币,怎么可能不花完?”   “他还喜欢出入布兰德先生的店,那家店的东西可贵的要死。”   “不过最近驱蛇粉的价格倒是降了一些。”   “布兰德先生说是因为之前货源紧张,价格才定的那么高,他可是个不错的商人。”   布兰德。   斯蒂文闻言扬起唇角,果然一到有人的地方就很容易听到这个名字。   “真可惜当初没能跟他结识,反而斯蒂文这个好运的家伙跟他搭上了关系。”有人开口说道,并看了过来一眼。   “但我觉得最懊恼的应该是班森。”压低的声音传了过来,“当初布兰德先生进店的时候他可是恨不得将他丢出去,现在布兰德先生可不会娶他的女儿了。”   “喂,混蛋们,不想喝酒就滚出去!”班森的声音适时响起,却没有太多愤怒的情绪。   斯蒂文看了他一眼,约莫明白是他听了太多次的缘故,因为在他这次离开之前,这样的言论就经常在班森酒馆出现。   就像是对这位酒馆主人的痴心妄想嘲讽一样,但事实上这个凶悍的家伙只是希望他的女儿能够找到个靠的住的人,而不是他这样居无定所,不知道哪天就会死在野外的家伙。   “看什么?!”班森瞪了他一眼,不管看了多少眼,他都讨厌这种长的过分漂亮的家伙们。   “没什么。”斯蒂文选择继续吃自己的东西,这些人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当时被班森刁难的事却被布兰德称之为幸运。   班森的警告还是暂时有效的,还想留在这里喝酒的家伙们纷纷有默契的更换着话题。   “真想尝尝布兰德商店的琥珀糖,那个什么时候才能降价?”   “我想应该不会了,布兰德商店很可能会跟贵族建立联系,更加尊贵一些。”   “我觉得不太可能……”   “可是早上沃森夫人的马车已经出发了。”   “哦,麦伦那些家伙们应该要嫉妒死了。”   “谁让布兰德先生长了一副好样貌呢?”   “沃森家族和布兰德有什么联系?”斯蒂文停下了吃东西都很难听清他们的对话,索性起身过来询问道。   “当然是联姻。”议论的人见凑过来的是他,愈发挤眉弄眼了起来。   “什么联姻?”斯蒂文那一瞬间呼吸都带上了些许灼热,心里有极不妙的预感升起。   “当然是沃森家族的卡蜜拉小姐跟布兰德先生的联姻。”说话的人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斯蒂文果然是离开了太久,连布兰德先生的消息都不知道。”   斯蒂文没有去管他搭在肩上的手,只是一瞬间心中有些闷,手臂有些木然到发僵。   联姻?那个家伙竟然要有一位妻子了吗?   商人与贵族联姻,布兰德能够提高地位,沃森家族有新的资金注入,这是互利共赢的事,卡蜜拉也是一位相当漂亮的贵族小姐,虽然不太瞧得上平民,但布兰德或许可以让她撇去那种偏见。   他是一个温柔的人,足以让不温柔的人在他的面前都变得温柔。   这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但他不过是出行了一趟,就好像错过了很多事。   “喂,斯蒂文,斯蒂文!”呼唤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斯蒂文回神看着面前挥着的手,抬起眸道:“怎么了?”   “嘿嘿,你也震惊了吧,我听到这个消息可是愣了很久。”那人的眉目中都是艳羡,“谁能想到曾经坐在一个酒馆喝酒的人,布兰德却能够娶到贵族小姐呢。”   “有了卡蜜拉小姐,布兰德先生当然看不上芬妮了。”另外一人嬉笑道。   “你如果不想让班森把你丢出去的话,最好别说这话了。”斯蒂文起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拿起自己桌上的面包时,却发现好像有些吃不下去了。   布兰德与贵族联姻,他本该为他高兴的,因为他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即将拥有很多人都艳羡的人生。   可是他却好像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三十七天很短,短到他并不觉得跟这座城市有陌生的感觉,布兰德这个名字还是会无处不在,可又很长,长到好像隔了很久,他只是听着这个名字,对他的事却已经很陌生。   虽然与贵族小姐联姻并不能承袭爵位,但与之前也是天差地别,他们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人,如今好像又跨到了一个更令他无法企及的地方。   虽然他的确不算是一个好人,但难道他还是那种见不得朋友好的人吗?   又或者是因为那家伙结婚以后,他们的交集会无限减少?毕竟卡蜜拉小姐应该不希望他这样的平民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斯蒂文深吸着气,收紧了拳头试图让胸口的闷热感散出一些,卡蜜拉与他无关,但布兰德那家伙要是变成一口一个平民的样子,他觉得自己会想跟布兰德那家伙打上一架。   心口的滞闷感因为这样的想法略出了一些,斯蒂文起身拿上了桌上的包裹,直接朝门外走去。   “哦,斯蒂文,你的面包还没有吃完!”有人惊讶的从背后吆喝道。   然后他得到了更惊讶的答案:“送你了。”   “哦,我的天呐,斯蒂文是被什么巫术撞到了吗?”酒馆里的声音充斥着惊讶。   “他今天没有吃完他桌上的食物已经很惊奇了。”   酒馆里的声音很热闹,斯蒂文摸了摸马的鬃毛道:“辛苦你了,菲利普。”   他本应该将一部分货物售出再去的,但现在他迫切的想去看看,想去看看这三十七天空白的间隙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身下的马打了个响鼻回应,在他拉动马缰时飞奔了出去。   布兰德,还会是他熟悉的模样吗?   ……   被佣兵护卫着的马车到达了庄园的边缘,经过交接认可后驶进了其中的道路。   才初初要近秋日,道路两旁田地里的亚麻却已经被收割干净,铺在田埂间晾晒着,呈现出了枯黄的色泽,近午的太阳更是有些热,烘烤的车厢里更是闷热异常,这让穿着厚重裙摆的卡蜜拉的心情简直糟糕透了。   “真是贫瘠的庄园,被吉恩子爵舍弃的庄园果然不怎么样。”卡蜜拉用手扇着风道。   浑身被会衣包裹的沃森夫人也不怎么好受,但她相对平静的多:“亲爱的卡蜜拉,现在是亚麻收割的季节,这样是很正常的。”   “亚麻?果然是平民,只会种植那种平民穿在身上的东西。”卡蜜拉的心情很不耐。   在她看来,布兰德想要跟她联姻就应该自己亲自上门拜访,而不是她跟母亲坐这么久的马车前来拜访他。   这让她有一种自降身份的感觉,可这是母亲的决定,她无法改变,也同样无法改变自己心中的怨气。   如果她真的要跟布兰德结婚,一定会像母亲跟父亲那样分居在两间房,她绝不想让那家伙碰到她。   “好了,我知道你有很多不满,但现在请先收起你的情绪,不要让你眼中的平民看低沃森家族的教养。”沃森夫人的话相当有效,足以让卡蜜拉安静下来并坐端正。   马车驶向了那座湖畔的城堡,这里有碎石铺路,树荫环绕,清凉的风从湖面上吹来,让卡蜜拉下车时的心情勉强好转了一些,但当她看到面前有些陈旧的城堡和在草地上走过的鸭子时,脸色又变得难看了起来,可想着母亲的话,她努力让自己端庄,以至于让她的脸色变得十分怪异。   “沃森夫人,卡蜜拉小姐,非常荣幸能够迎接您二位的到来。”穿着长袍有些瘦削的男人迎出,更是让卡蜜拉的脸色骤变,直接叫了出来。   “你就是布兰德?!”   不,她绝对不能接受嫁给这样的男人!   富宾恩愣了一下,看着那穿着一身绣花长袍,发丝却有些濡湿,脸色十分难看的贵族少女,十分恭敬的笑道:“哦,不,我只是主人的管家,叫我富宾恩就可以。”   “抱歉,这孩子没有出过远门。”沃森夫人斜睨了卡蜜拉一眼,带着浅淡又威严的笑意说道。   “没关系,卡蜜拉小姐的声音就像春天一样和煦,没有人会计较这些。”富宾恩伸手带路,“二位里面请。”   沃森夫人跟上,卡蜜拉有心想问一下这座城堡的主人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迎接,却鉴于之前的话语硬生生压下去了。   但她已经快到忍耐的尽头了,这里的城堡,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令她感到窒息,她绝对没办法跟那个布兰德生活哪怕超过一天的时间。   可当她踏入那座城堡中时,却看到了跟其他贵族城堡完全不一样的陈设。   从墙壁上延伸出来的灯,挂在头顶像花朵一样的灯,十分不一样的长椅和桌面,还有挂在墙上十分漂亮的画,这里没有铺地毯,但地面很光洁,鞋跟落在上面发出十分清脆有节奏的声音,很新奇,也难得让她的心情好转了一分。   她们被那位所谓的管家领着,进入了一间十分宽敞的房间。   沃森夫人落座,卡蜜拉也耐着性子跟随,直到佣人奉上了精致的点心和水时,沃森夫人才开了口:“布兰德先生呢?”   “很抱歉,二位来的刚好是正午,主人正在用餐,可能需要二位稍等一会儿,主人用完餐需要换了衣服来接待二位。”富宾恩恭敬谨慎道,“请问二位需要什么食物?”   “他……”卡蜜拉的不满再度升起,只是话语还没有出口,就被母亲的眼神制止了。   “按照布兰德先生的安排就可以。”沃森夫人说道。   “好的,请稍等。”富宾恩转身示意了身后跟随的女佣之后离开。   女佣站在那里谨慎的等候着吩咐,沃森夫人端过了一旁精致的杯子,饮用了其中的清水时发现其中竟有一丝清冽甘甜,很像是薄荷的味道。   卡蜜拉却有些按捺不住性子,小声道:“母亲……”   “不要那么着急,你可以当提前体会一下婚后的生活。”沃森夫人看向她道。   卡蜜拉想要说什么,到底将话咽了回去,看向一旁的女佣道:“我想借用一下这里的厕所。”   “好的,请您跟我来。”年轻的女佣提了一口气恭敬的说道。   “母亲我去一下就来。”卡蜜拉请示,看了那编着发的女佣一眼,走出了房间。   她倒要看看那个布兰德到底在干什么?   而在城堡外。   “斯蒂文先生?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利奥在看到靠近城堡的马匹时下意识阻拦,却看到了马上骑士一头极其耀眼的红发。   “布兰德有事在忙?”斯蒂文一眼眺望到了马厩中停放的属于沃森家族的马车,微微拉紧了缰绳。   “是的,主人今天要接待很重要的客人。”利奥看着马上的青年道,“不过斯蒂文先生你可以从侧门进去,我帮你去告诉富宾恩管家。”   “可以吗?”斯蒂文有些惊讶。   “当然。”利奥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第33章 打火匣(33)   他的回答太过干脆, 让斯蒂文一路疾驰而来的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他下马拎起自己的包裹道:“麻烦你了。”   “哦……好。”利奥匆匆去了。   富宾恩在听到消息时惊讶了一瞬,匆匆赶到侧门,看到那似乎比之前略瘦了几分的青年时道:“斯蒂文, 你这次可出去了好久!”   “你怎么知道我出去了好久?”斯蒂文挑眉问道。   “主人偶尔会问起,知道你没回来一直很担心。”富宾恩让开那道门道, “先进来,不过主人今天有客人,可能需要晚点才能见你,我先让人带你去洗澡,哦, 你身上全是尘土。”   斯蒂文因为他的话心情有些跌宕起伏,他跨进了那道门道:“不忙,找个地方让我休息一会儿就行。”   “辛苦你带他来。”富宾恩朝利奥示意了一下。   “客气!人交到你手上了。”利奥扬了一下手转身离开。   “跟我来吧。”富宾恩在他离开后关上侧门对身旁的青年说道。   “我觉得我在你们眼里好像一个孩子。”斯蒂文扶着剑柄,忽视着心口处一直炙烤般的情绪笑道。   “你的年龄对我来说确实还是一个孩子。”富宾恩看了他一眼道。   只是斯蒂文总是让人觉得像孩子又不像孩子。   “布兰德的年龄对你来说应该也是这样。”斯蒂文扬起唇角道。   富宾恩的脚步停了一下,面带肃色道:“主人是不一样的。”   主人总是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年龄。   斯蒂文有时候会觉得他忠诚的像是被布兰德下了巫术。   从侧门进入, 穿过长廊,斯蒂文原本只想到达目的地, 却在经过时看到了墙壁两侧原本没有的挂画, 有繁花,有风景, 有天鹅, 也有鸭子, 每一幅都很漂亮,就像是给这原本古朴沉寂的长廊点缀了生命一样。   “这些画是?”斯蒂文没忍住开口询问道。   “这些都是主人画的。”富宾恩说到这个时神情很是骄傲自豪, 像是在跟人推荐他的神明, “他的手就像是被上帝亲吻过一样, 轻而易举就能将生命赋予画中, 让曾经自满的我十分惭愧。”   他的主人是伟大的艺术家,曾经举着自己画的粗陋的画册向主人推销的他是多么的浅薄。   斯蒂文并没有打断他的话,也不觉得他的称颂有什么问题,因为真的很美,美到他不想用金币去估量它们的价值,却有点想见到创作它们的人。   “富宾恩,布兰德现在在哪儿?”斯蒂文开口询问道。   “主人应该在院子里用餐。”富宾恩带着他来到休息室的门口,打开道,“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有什么需要的就叫佣人帮你拿,不过先别出来,以免让客人碰到你。”   “好,一定不会让她们碰到的。”斯蒂文笑道。   富宾恩没看到他的神情,只听到他的保证时放心的关门离开了。   而在他离开的片刻,那扇原本关上的门再次打开了,出来的身影用兜帽掩盖住了发色,悄无声息的避开了所有佣人到达了二楼的圆廊,寻觅到了那正坐在院中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布兰德。   斯蒂文并没有出口,就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另外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衣摆划过地面的声音。   “您真的不能乱走。”女孩的声音带着烦恼和哀求。   “闭嘴,否则我以后……”属于另外一位少女略有些刺耳的声音随着鞋跟声音的停下戛然而止。   斯蒂文站在楼上没有看到楼下的身影,却几乎可以断定那是卡蜜拉。   她果然如他预想的一样,会因为布兰德而扭转她所有的想法。   斯蒂文转身靠在了围栏上,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来这里的意义,他既不想恭喜也不能破坏,甚至有着卡蜜拉配不上布兰德这种说出去会被不少人嘲笑的想法。   斯蒂文知道楼下是谁,卡蜜拉却不知道楼上有人,她只是小心的提着衣摆看着那静坐在繁花包围中的高大背影,一时竟不自觉的安静了下来。   花丛很美,淡色却纷呈的花交织,坐在桌旁的男人有着极其修长的身形,棕色微卷的发,他待在其中闲适自在极了,通身的优雅,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一位商人。   而随着他饮水的动作脸庞微侧,干净的下颌和金色含着笑意的眸落入了少女的眼眶之中,也在一瞬间落入了她的心扉,让少女的脸颊迅速泛红,心脏也随之跳动了起来。   这就是布兰德先生。   “抱歉,主人,我无法阻止卡蜜拉小姐闯入这里。”女佣抱歉的声音响起,也让那静坐在院中的身影有所察觉,转过身来。   “不,我的意思是……”卡蜜拉紧张极了,她并不想给自己的心上人留下不美好的印象,可是她的话语在下一刻戛然而止,甚至在看到男人丑陋肿胀的鼻子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没关系。”他的声音很温柔,但是却并不足以阻止卡蜜拉后退的步伐,“应该是我感到比较抱歉,正在用餐的时候没能及时接待你们……”   他扶着桌面起身,餐盘中摆放的却是一只血淋淋的老鼠。   “啊!!!”一声惊恐的惨叫声在庄园里响起,然后迅速传来了鞋跟碰撞地面的声音。   斯蒂文闻声转眸,本有些不明所以,却看到了那院中之人抬起的面孔。   他的脸丑陋极了,跟这座完美的花园以及他的身形有着强烈的扭曲破坏感,只剩下极小的半张侧脸还像以前一样完美,就像是天使与恶魔的结合一样。   斯蒂文心神微紧,看到了那双金色的眸中升起的笑意,然后见那人伸手将脸上肿胀的东西轻松撕了下来,露出了那张俊美温柔的面孔。   极恶与极美的切换,斯蒂文轻轻松了一口气时,那种久别的陌生感也在消散。   “假的。”许愿看着靠在二楼围栏上侧眸的青年笑道。   “老鼠也是假的?”斯蒂文看着那餐盘里血淋淋的老鼠,耳边还有那位卡蜜拉小姐的惨叫声传来。   虽然他的心情有点愉悦,但是这种手段可不像布兰德会使的,而且对那位贵族小姐来说,惊吓过度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是咪咪的战利品。”许愿看向了钻在花丛里打滚的小猫。   半大的猫还没有完全长成,却已经可以狩猎田鼠,就是叼进来送到他跟前这个习惯不太好。   “看来你的小女巫不仅能吃肉了。”斯蒂文也看到了那只原本被布兰德身影遮挡住的小猫。   “我先去送一下客人。”许愿笑道,“一会儿回来。”   “好。”斯蒂文扶着自己的剑柄,垂眸看向了自己的心口。   明明应该是完美的愉悦,但那里莫名的还是残留了一种炙热却又说不上难不难受的感觉。   “辛迪,桌子上的盘子连同老鼠一起拿去外面填埋了,不必拿回厨房了。”楼下传来了男人温柔的叮嘱声。   “是。”女佣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带着烦恼,而是雀跃极了。   斯蒂文侧眸,看到了那个梳着辫子,很是青春洋溢的少女,而她看着他的目光中不仅雀跃,还有根本无法掩饰的仰慕,这种仰慕甚至能够战胜少女对老鼠的恐惧。   布兰德这家伙还真是处处留情。   楼下的人离开,少女欢快的哼唱声响了起来,其中夹杂着碗碟的收拾声以及猫咪的叫声。   “好啦,咪咪,老鼠不能吃,但你抓到了老鼠,主人一定会奖励你吃很多的肉。”少女说着轻快的话,却残忍的拒绝了小猫咪拿回它的战利品,将其跟盘子一起带走了。   斯蒂文深吸了一口气,揣着有些凌乱的情绪离开了那里。   他不必知道全部的事情经过,只看布兰德的表现就知道他并不想跟沃森家族联姻,但想要拒绝联姻,只靠吓退卡蜜拉是不够的,沃森家族真正厉害的是沃森夫人。   那是一个十分聪明且冷静的女人,她为了守护沃森家族的遗产,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布兰德这个堪称完美的女婿人选,而他还卸掉了伪装。   他到底打算怎么做?   ……   “我不要,他是怪物!他是邪恶的化身,我绝对不要嫁给他!!!”卡蜜拉的惨叫声几乎是失去神智的,因为她几乎顾不上维持自己尊贵的形象直接匍匐在地上,涕泪双流,无论沃森夫人如何训斥和安抚都无法起身。   “卡蜜拉,冷静下来。”沃森夫人蹙眉,却只看到了女儿惊恐至极的神色。   “母亲,求求你……”她的声音听起来绝望极了,甚至声嘶力竭,“我不要嫁给布兰德,我不要!”   “好了,不要就不要!”沃森夫人只能顺着她的话,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着,然后让带来的侍女小心扶起她先回车厢中。   卡蜜拉如蒙大赦般被搀扶着离开,嘴里还在念叨着之前的话语。   沃森夫人则沉下了脸色,看向了富宾恩道:“我想布兰德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富宾恩对上她的神色心神一紧,勉强自己镇定道:“请您稍等,主人马上过来。”   沃森夫人虽然心情不悦,眸中却划过了一抹深思,耐下性子静立原地,在片刻后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   鞋跟碰撞地面,总是会有一些声音,而来人的声音很稳,听起来都像是一种享受的节奏。   沃森夫人看了过去,在看到那看起来十分温柔优雅的男人时不得不承认传闻有时候是可信的,布兰德先生拥有着一张十分俊美的脸和看起来就十分温柔的性情。   但也是这样的人将她的女儿吓到几乎疯癫。   “您好,沃森夫人,很高兴见到您。”许愿看着这位威严沉静的女性笑道。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尊敬有余,却看不到对贵族身份的向往和崇拜。   “外人都说布兰德先生看起来不像是一位商人。”沃森夫人沉下气息道,“我觉得他们说得很对,您更像是一位贵族。”   “谢谢您的夸奖。”许愿伸手邀请她坐下,示意一旁的佣人退下后坐下笑道,“但我的确是一位商人。”   “那你应该很想跟沃森家族联姻才对。”沃森夫人看向他说道。   “这确实是一条通天的捷径。”许愿再次为她倒了些薄荷水,端过了自己的杯盏道,“但同时也是陷阱。”   沃森夫人微微转眸,静默片刻后开口道:“对别的商人来说或许是陷阱,但对于布兰德先生来说不是,如果您以这副样子出现在卡蜜拉面前,她会对你爱的痴狂,绝对不会用过就丢。”   许愿闻言笑了一下:“但我对卡蜜拉小姐并没有什么感情。”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沃森夫人的声音透着冷漠,“而且它利益足够大。”   许愿看着她,半晌后无奈笑道:“事实上我对贵族之间的牵扯并没有什么兴趣,您想要通过联姻商人避免被其他贵族蚕食的做法我能理解,可我并不想参与其中。”   沃森夫人闻言微微抿住了唇,她看着身旁看起来十分温柔的人,却也明白他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温柔好拿捏:“如果我一定要让你参与其中呢?”   “勉强得来的不会有任何好处。”许愿并不因她的话而恼怒,而是笑道,“您是一位聪明果决的女士,比起联姻,建立更加稳定的利益关系来应对沃森家族被人虎视眈眈的局面,我想会更稳定一些。”   沃森夫人一时没有开口,因为对方的话不仅是利诱,还有威胁,沃森家族看起来是贵族,十分强硬,但是那是相对于商人们而言的,而事实上是它如布兰德所说的那样,被各处觊觎,岌岌可危,她勉力才将它维持住光鲜亮丽的模样,但只要找到其中的节点,轻轻一推就有可能垮塌,别的商人或许没有这个实力,但布兰德城堡中放置的很多东西即使很多贵族都无法拥有,他有这个实力。   她不能拿整个沃森家族去搏,而布兰德看穿了这一点。   她对他很中意,因为他足够冷静理智,也足够宽容大度,除了身份,完美的符合卡蜜拉幻想的所有标准,如果他愿意娶卡蜜拉,她的未来余生都会有人遮风挡雨,可惜这样的人她把控不住,卡蜜拉更是不可能:“合作愉快,布兰德先生。”   比起联姻,他更适合成为一位合作者。   “合作愉快。”许愿笑了一下,略淡去唇边的笑意道,“对于卡蜜拉小姐受到惊吓一事我很抱歉,我并不是食用老鼠,只是我的猫抓到了老鼠送了过来,才让卡蜜拉小姐误会了。”   “其实您一开始就说合作的话,我也会放弃联姻。”沃森夫人说道。   “既然不会联姻,那么她的心思从未放在我身上过,会对您未来的事情和她的婚姻更有利些。”许愿笑道。   沃森夫人那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卡蜜拉坠入爱河,非要不可,事情也会变得十分糟糕,而现在她不会对布兰德先生有任何幻想,虽然受到了惊吓,却是好事。   “合作的事具体再谈,今天我先回去了。”沃森夫人起身道。   她来之前准备的是联姻的事,合作的事面对这样的合作对象,她必须好好想清其中的利益纠葛。   “好,您慢走。”许愿同样起身,为她打开了房门道,“富宾恩,送一送沃森夫人。”   “是,主人。”富宾恩颔首恭敬道,“沃森夫人,您这边请。”   他带着人离开,许愿转眸,看向了那等在另外一侧的青年,眸中笑意微起,却在看清人时微蹙了一下眉:“你受伤了?”   斯蒂文抬眸,难掩眸中的惊讶:“你怎么知道?!”   几乎没有人看出这件事。   “你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许愿看着他略微发白的面色和唇询问道,“哪里受了伤?”   之前青年在二楼背对,他没有察觉他的状态,现在看,他明显有过失血的迹象。   斯蒂文看着他眸中温柔的关切情绪,那种炙热感再度在心口跳跃着,其实他不喜欢示弱,也不喜欢别人来问什么伤口的事,但布兰德不一样:“没关系,已经包扎好了。”   “我从你的身上还能闻到血腥味。”许愿看着面前嘴十分硬的青年道。   斯蒂文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抬起了眉梢笑道:“你的鼻子灵敏的不像人类啊,那你自己闻是哪里受了伤。”   “闻不了那么细致。”许愿扣住了他的肩膀将人带离那里道,“你要是不想说,就把衣服全部脱掉。”   斯蒂文本想嘲笑他是一只嗅觉不好的猫,此刻闻言却顿在了原地,几乎是费解又震惊的看向了身旁的男人:“你说什么?!”   “我说……”许愿看着青年瞪大的眸和脸颊上泛起的血气,话语略微停顿,觉得有些新奇,“害羞?”   他倒是没想过斯蒂文也会害羞。   “笑话,怎么可能?”斯蒂文怎么可能容许这个词贯在他的头上,语调轻扬道,“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他的语调是漫不经心的,可脸颊上未散的血气却丝毫不给主人面子。   “嗯,那就全脱吧。”许愿看着青年脸上一瞬间僵硬的神情笑道。   斯蒂文看着他脸上的调笑味道,抱臂跟了上去,手背蹭了一下见鬼发热的脸笑道:“我凭什么听你的?”   “你不好好疗伤,再次出去的时间只会无限拉长。”许愿看向了他无奈道,“留下暗疾,甚至可能影响你的身手,听话。”   斯蒂文手指微顿,什么骄傲的自尊心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的干干净净,只留下心脏在灼热的燃烧跳动着,像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掉一样。   这家伙很会拿捏他。   “伤在肩膀和腰腹,但真的已经包扎过了。”斯蒂文跟上了他的身影道。   在受伤这件事情上他不会死撑。   “今天包扎过的?”许愿询问道。   斯蒂文有些疑惑:“当然不可能。”   “疗愈伤口每天要换药。”许愿打开了房门,让开了道路道,“以防感染。”   斯蒂文从他的口中又听到了新的名词,他轻沉了一口气在对方的视线下走进了房门道:“野外做不到这些。”   “我知道。”许愿并不会在此事上强求,冒险者们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这个世界很多条件也达不到,甚至治疗一些病症是通过错误的放血来完成的。   他无法置喙斯蒂文的方法,因为青年一直是这样过来的,他只管当下。   许愿在人进来时关上了门,咔哒一声轻响,却让斯蒂文的喉结不自觉吞咽了一下,他的目光轻瞟过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相当大的木箱的人,带了些莫名的自暴自弃解下了腰间的剑放在一旁,又将罩袍脱下,解开身上磨损严重的皮甲和带了几处破洞的丘尼克。   他就应该休养两天再过来,要不然也不会被布兰德看到这副狼狈的模样。   斯蒂文解着系带,却再次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开门声以及布兰德温柔的声音:“辛迪,麻烦去取一罐热水过来。”   “好的,主人。”属于少女轻快的声音传来,斯蒂文停下动作转眸,却只看到了将门遮挡的严严实实的背影。   他的丘尼克还没脱下呢。   少女离开,许愿关上门转身时刚好看到青年微收回去的视线,听到了他似乎带着闲适调侃的声音:“布兰德先生的爱慕者不少。”   “爱慕者?”许愿觉得他的话语中谴责的味道似乎更重一些,“你说辛迪?”   “她看你的眼神很仰慕。”斯蒂文有些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情,虽然当初黛西喜欢上布兰德是因为她自己沦陷,但这家伙对谁都温柔的态度也很有问题。   “辛迪只是一个热爱生活的小姑娘而已。”许愿将药箱放在一旁的床上,看着青年包含了一丝不赞同的眼神笑道,“她是因为沃森夫人要来拜访新雇佣的,很热情,学东西也很快,你上衣需要脱干净。”   他的话题陡转,斯蒂文这才留意到自己忘了动作,他看着男人从箱子里辨别东西的动作,带着莫名的情绪脱下了身上的丘尼克和带着干涸血迹的衬衫。   “坐。”许愿察觉衣服被放在一起时说了一声,察觉身旁身影落座,目光落在青年修长白皙的身体上时眸光轻顿。   斯蒂文长的很漂亮,即使他带了一身的风尘仆仆,也是一身飒爽,他从外表看起来很是修长,甚至在野外经历了几十日而瘦了一些。   可是脱掉上衣后却完全不同,他的皮肤白到几乎晃眼,透骨般莹润细腻,足够的力量也需要漂亮又有力的肌理支撑,青年落座微微侧眸,似乎并不习惯对外人展露身体,以至于那双碧绿的眸中水光轻颤。   这一幕本该很漂亮,只是他身上到处都是的伤痕破坏了这种美感。   手臂,腰腹,胸口……有些是剑伤,有些是抓伤,伤疤已经脱落,留下的痕迹虽然已经变淡,但扭曲的痕迹还是诉说着它们当初有多么严重。   而现在腰腹和手臂上被粗糙缠过的地方还在渗着血,这本该很疼,坐在那里的青年却似乎不甚在意。   好的身手是需要摸爬滚打的,与人搏斗,外出冒险都有受伤的风险,天才固然存在,但背后的努力不可忽视。   “所以你很欣赏她?”斯蒂文能察觉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很难说清自己的心情,忐忑,灼热,滞闷交汇在一处,让他不得不找点其他的话题。   “嗯,很欣赏。”许愿说这话的时候听到了外面欢快的呼唤声。   “主人,热水取来了!”   “稍等。”许愿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打开门看到了外面用托盘托着两个瓦罐的少女道,“给我就可以。”   “好的,主人。”少女并没有去探看,只小心的将托盘放在了他伸出的手中,看着他稳稳端住时收回手仰头笑道,“主人,一罐是刚刚烧好的热水,一罐是晾凉后的冷水。”   “谢谢,麻烦再去拿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放在门口就可以。”许愿笑道。   “是,主人。”少女略微躬身,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许愿则端着托盘进了房间,将其放在了一旁的的桌面上,拿起了托盘里同样准备的崭新的布,将其在热水中浸了一下,然后拎入冷水中清洗拧干。   斯蒂文的目光落在那两个瓦罐上开口道:“的确是个聪明细致的姑娘。”   布兰德并没有吩咐太多,她却能够做的这么面面俱到。   “我也觉得是。”许愿转身坐在了青年的身侧,解开了他随意包扎的地方,擦上了伤口旁蔓延的血迹和尘土。   “如果只是欣赏,就不要对她太温柔。”斯蒂文的手臂因为刺痛而微颤,却也只是沉下了气息。   “太温柔?”许愿擦拭过那里,从药箱里取出了一个陶瓷瓶,拔掉塞子将其中的液体浸在了白色的棉团上,按上了已经清理过的伤口笑道,“我对她没有任何越界的地方。”   那略带气味的液体按上了伤口,带来了些许微凉刺痛感,让斯蒂文蓦然蹙眉,吸了一口凉气道:“这是什么?”   “清理伤口的。”许愿看着青年微微蹙起的眉,用那药液反复擦拭过他的伤口道,“有点刺痛,稍微忍一忍。”   斯蒂文略微握紧了拳头,可那种刺痛感还是绵密的传了进来,他看向了身旁垂眸的男人道:“你确定这东西有效吗?”   “那当然,我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把不确定的药擦在朋友的伤口上。”许愿将陶瓶塞好放回原处,又拿过了另外一个瓶子笑道。   斯蒂文轻动了一下眉头,觉得这家伙意有所指。   许愿抬眸看向了面前似乎有些气闷的青年笑道:“我知道,你希望我不要招惹她,以免无法回应,让她伤心难过。”   斯蒂文对上他温柔的眸光手指微动,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这个意思,如果布兰德对人不那么温柔,像黛西那样挣扎在其中的或许不会那么多,但又觉得不像是那个意思。   “斯蒂文也是个很温柔的人。”许愿笑道,“不过放心吧,辛迪很聪明热情,我是打算将她放在富宾恩那里教导一段时间,等她学会了辨认简单的字和商品,就派她去比邻城的店铺的。”   斯蒂文沉气,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怎么温柔,因为他其实是将过错倾轧在了布兰德的身上,他的眸光轻转道:“其实也不是你的错。”   布兰德本来就没有做错什么,怎么能因为一个人太温柔就去谴责他。   “我本来就没有做错什么。”许愿将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亚麻布缚在了上面,抬起了青年的手臂包扎着笑道,“我总不能将自己关起来,拒绝接触所有异性,这一点你应该跟我感同身受吧?”   他触碰在手臂上的掌心炙热,一时掠去了斯蒂文的心神,以至于他没反应过来对方所说的话:“什么?”   许愿略微沉吟,将缚带扎好后起身,弯腰到了青年的近前,解开了他腰腹上的包扎,看着那里不算深的伤口松了气笑道:“就像你对芬妮那样,你只是想去班森酒馆吃饭而已,从没有想招惹她。”   但青年出色的样貌和性情仍然会吸引到异性,这既不是他的错,因为他没有释放任何暧昧气息,也不是爱慕者的错,喜欢优秀漂亮的人乃是天性。   但爱意是两个人的事,单方面的爱慕往往求而不得,很容易受伤,而被爱慕者为了不让伤害延续,干脆拒绝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任何希望和期冀只会让痛苦延长。   所以青年对芬妮的示好没有任何回应。   布兰德弯腰的气息很近,高大体魄带来的侵略感略微笼罩,让斯蒂文的身体下意识戒备,也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他略微侧开眸感受着腰间的刺痛感,思绪好像回到了那次初见:“你那个时候就在观察我?”   他记得那天只是很平常的去吃东西,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收到了两个不错的消息,一个是巫婆森林的宝藏,另外一个就是布兰德这个人身上带着不少钱,虽然后来发现全是铜币。   但因为清晰,所以他记得那天他拒绝芬妮是在留意到这个人之前。   他拒绝的并不激烈,只希望对方能明白意思知难而退,当然,其中免不了他不希望被班森丢出去的原因,这个人其实那个时候就看穿他了。   是了,当时在阁楼他还为此感到后怕和生气。   “不算是特意观察。”许愿起身,将原本缠绕的布放在了一旁,重新打湿了那块亚麻布思索道,“只是觉得很赏心悦目。”   那时他经过了很乱的城市,见到了遍地的沼泽和馈赠,又见到了十分混乱的酒馆,灰色和亚麻色交织的酒气世界里,虽然那些不足以让他的心情变得糟糕,但青年的出现仍然像是播撒向晦暗世界中的一道光,亮眼到夺目。   斯蒂文微怔,看着近前弯腰的人,手掌略微后撑了些侧开了眸,无数人夸过他的样貌,夸他受女孩和贵妇的喜欢,夸他不像外表一样只是个雕工精美的花瓶,只有面前的人夸他时令人心情愉悦又有些难言的焦躁感,他的气息微沉,看着那双金色的眸有些不甘示弱:“你也很赏心悦目。”   他的话语出口,却在下一刻看到了那双眸中染上的笑意,男人手上动作不停,只抬眸看了他一眼道:“我怎么记得初见时你惦记的只有我的钱。”   斯蒂文略微沉默,带着些许心虚却又觉得没什么需要紧张的心情道:“我又没想抢,只是想弄清楚来源而已。”   他知道了布兰德第一桶金的来历,但并不知道那些铜币是哪里来的,那么满满当当的铜币……   “银币兑换的,看起来很多。”许愿眸中划过些许思绪,给出了答案。   铜币来自于那座宝藏,但那种危险的地方,不要涉足是最好的做法。   “看起来很多……”斯蒂文沉吟,抬眸看着面前的人,大约明白布兰德一开始是怎么唬住格鲁的了。   至于为什么装的靴子里都是,一枚银币可以换成四百枚铜币,但两百枚铜币可不能换成半枚银币。   “嘶……”斯蒂文因为伤口的刺痛回神,出口的声音却在男人倾身绕过他的腰腹时止住了。   亚麻布绕过腰腹,身体并没有触碰,可如饮酒的那一晚一样,这个人的身上裹挟着令人感到滚烫的温度。   他只是绕过一瞬就退开,手指在腰腹上扎上了十分舒适的缚带,而刺痛的伤口已经不像原本那样疼痛到他必须竭力忍住的地步。   “好了。”许愿试了试松紧程度起身道,“觉得可以吗?”   斯蒂文随着他的退开回神,垂眸摸了一下腰上整齐的缚带,起身时也没了原本一动就牵扯的疼痛:“这个药很有效。”   “外伤药。”许愿到瓦罐旁清洗了一下手,走到药箱旁将其中的东西收好,药瓶则递给了他道,“会辨认药材的人不多,想要上架还需要很久,这瓶你先带着。”   “多少金币?”斯蒂文看着面前的药瓶问道。   在野外虽然也能够找到止血药草,但也不是时时都有的,而且一旦保存不好,药性就会流失,失去作用,而这种药却不同,它可以随身携带,一旦上架,当即就会被疯抢。   “送你了。”许愿合上药箱道,“记得每天更换一次。”   斯蒂文微微抿唇,伸手拿了过来笑道:“那就多谢了。”   他的确很需要这种药。   “这次外出遇到了强盗?”许愿转身,打开门将放在外面的衣服拿了进来道,“穿这个吧。”   青年的衣服不仅衬衫上有血迹,丘尼克上也满是挂伤,三十多天,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才会让他比之前瘦了一些。   “唔。”斯蒂文轻应了一声,拿起他放下的衣服,只选了里面的衬衫套在了身上笑道,“可能我看起来太肥了,被海盗盯上了。”   他采买的东西太多,出手就是金币,即使避讳着人,但谁也不能保证交易的对象里没有强盗。   而他碰上的那群家伙是海盗,他们不仅是在海上作案,陆地上更是凶悍,他带着东西也算是被那群家伙们围追堵截了不短的时间。   “他们知道你的来历吗?”许愿可以猜想出其中的凶险,但他之前在此事上帮不上青年什么忙。   “大约知道,所以他们几乎追了一路。”斯蒂文在外都是隐藏来历的,但是往返海港的坦桑城中人不止有他,而他的特征又格外鲜明,被认出来打听到来历并不奇怪。   “那你是怎么脱身的?”许愿将药箱放好,看着他穿上原本的丘尼克和皮甲时并没有开口制止。   斯蒂文系着皮甲绑带的手微顿,下一刻语气中有着些许漫不经心:“当然是全杀了。”   他在坦桑城中不会轻易动手,但不代表在野外不会,生死关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的手上沾满了血腥,虽然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绝不是布兰德口中那个温柔的好人。   系带扎好,斯蒂文提起了自己的剑束在了腰间,然后看向了那静立一旁等候的人,撞入了那双一如既往温柔的眼底,那一刻他的所有好像展露无遗。   他本该神经紧绷,却心脏灼热,以至于背后渗出了些许绵密的汗水,像是在等待他的宣判。   “不用对自己要求那么高。”静立在那里的人笑道,然后收回了视线起身道,“想吃点什么?”   他轻描淡写的揭过,斯蒂文莫名悬着的心却缓缓落了下来道:“我都可以。”   “那就吃点补血的东西。”许愿端起托盘打开房门笑道。   “嗯?”斯蒂文跟上他的身影,再次听到了新奇的概念,“怎么补?”   “以形补形。”许愿回眸看了一眼跟上的青年道,“你的包裹呢?”   斯蒂文脚步停下,直接转身道:“放在房间里了。”   他竟然将包裹忘记在之前那间房间里了,虽然这是布兰德的城堡,但那里面的货物少一样都能让他悔恨终生。   但事实证明布兰德城堡相当安全,斯蒂文当时放在那里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什么都没有少。   只是在等了一段时间后他看着布兰德放在他面前瓦罐里的东西,沉默了一瞬道:“这是什么?”   “猪脚鸭血枸杞汤。”许愿笑道。   从来没吃过这些东西的斯蒂文略微后仰着头,看着对面轻笑的男人道:“猪脚?”   以形补形?!   “嗯,很补的。”许愿笑道,“尝尝,味道很不错。”   斯蒂文第一次体会到了摩顿每次朝他磨牙时的感觉。 第34章 打火匣(34)   “可以不吃吗?”斯蒂文第一次有不想吃一些东西的冲动。   “我炖了两个小时。”许愿笑道, “不可以。”   他的话语温柔,态度却很强硬。   斯蒂文深吸了一口气,告慰着自己起码闻起来很香, 然后拿起了一旁的筷子,试图将里面发灰的块状物捞了出来, 然后以夹碎而告终。   “这是什么?”斯蒂文询问道。   “鸭血。”许愿拿起了自己餐盘里的面包,回答了他的问题。   斯蒂文疑惑了一瞬,他原本还在想血放在这里面是什么黑暗做法,他又不是吸血鬼,为什么要吃血来补血?   现在却为其形状惊讶住了, 血?   行!   斯蒂文果断换了个东西夹,他略过了那一看就是猪脚的东西,从底下再次夹出了灰扑扑还有孔洞的块状物,这个倒是不易碎,但不认识:“这又是什么?”   “肝脏。”许愿吃下了盘中的鸭肉说道, 然后看到了青年十分精彩的脸色。   “你的是什么?”斯蒂文将那块东西放了回去,看向了对方盘子里的东西。   块状的肉沾着一看就很美味的酱汁, 香气四溢。   “啤酒鸭。”许愿笑道, “刚好杀了一只鸭子,顺手做的。”   斯蒂文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半晌后眉梢一挑, 将面前的瓦罐推了过去笑道:“好东西要一起分享, 分给你吃。”   “亲爱的斯蒂文,没有受伤的人是不需要吃这些的。”许愿拒绝了他的分享, 但还是在青年抗拒的神色中将自己餐盘中的啤酒鸭分过去了几块道, “尝尝。”   斯蒂文瞟了他一眼, 垂眸吃下了那几块果然十分美味的鸭肉, 然后视死如归般朝罐子里的东西动了手,起码布兰德做了两个小时。   他咬下了一口猪蹄,有些惊讶的抬眸,发现这种完全没食用过的东西不仅不难吃,还相当细腻可口,香料的味道渗入其中,裹挟着汤汁,令人口齿生津。   尝了一块,就有勇气去尝第二块,然后那整罐热乎乎又带着些许辛味的炖品全进了他的肚子,让他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怎么样?”许愿给他推过了清口的薄荷水笑道。   “很美味。”斯蒂文给予了诚挚的称赞,他拿过杯子喝下了那些薄荷水提醒道,“但你吃血的事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   虽然那种东西滑嫩又美味,但极有可能被打上邪恶的标签。   “好。”许愿看着他放下杯盏的动作问道,“要不要在这里养几天身体再走?”   斯蒂文手指微动,再次察觉了自心口涌出的灼热和迫切,安全的地方,温暖的房屋,柔软的床,充足的食物以及相处的十分舒适愉悦的朋友。   听起来就像是天堂一样,他只在这里住过一晚,就用了很久去重新适应他原本的床,甚至到了野外更是无法接受崎岖的地面以及可以裹腹的荒草。   虽然他也想对自己好一点,但人没有这样折腾自己的,住几天他会不想离开这里的。   “不用了。”斯蒂文起身笑道,“我去刷盘子。”   “不着急,盘子等你伤好了再刷。”许愿制止了这件事,唤来佣人端走了盘子和瓦罐,重新落座笑道,“这次带回来了什么商品?”   “唔,有好东西。”斯蒂文拿过了一旁满满当当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了块极蓝掺有些许金色的石头放在了桌面上道,“这个东西据说很贵重。”   “青金石。”许愿拿过了那块石头打量了两眼道。   “你果然认识这东西。”斯蒂文对他的认识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嗯,用来做群青颜料的东西。”许愿反复看着笑道,“确实很贵重。”   群青是极正的蓝色,又往往用在教堂之中,拥有着不同的寓意,青金石也拥有着跟黄金等价的美称。   “颜料比石头更贵重。”斯蒂文说道。   许愿抬眸看向了他,轻笑道:“你不会做?”   颜料自然更贵,七倍于黄金都是很正常的事。   “唔。”斯蒂文轻应了一声笑道,“你会。”   许愿笑着颔首,他的确会,而且这方法不难,只是稍微有点耗时间。   斯蒂文的神色上略有纠结划过道:“卖出颜料分你四成怎么样?”   四成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可以。”许愿看着青年肉痛的神色笑道,“东西给我吧。”   虽然耗时间,但难得得到这种石头,亲手制作也算别有意趣。   斯蒂文沉淀了一下心头的情绪,将那一整盒的青金石推了过去道:“那就拜托你了。”   他知道布兰德并不缺这些金币,缺的是他,但对方仍然愿意帮忙。   “不用这么客气。”许愿将手中的那块放进木盒中道,“我做好了进城时带给你。”   “好。”斯蒂文手指轻动,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起身提起包裹搭在了没有受伤的肩头笑道,“那我先走了。”   “我让马车送你回去。”许愿合上盒子看着他干脆起身的身影道。   “不用了,马车只会震的伤口更疼。”斯蒂文摸了一下腰腹笑道,“放心吧,天色还早,我回去骑慢一些就行。”   “也好,我送你出去。”许愿起身带上了那个盒子,跟上他的身影到了门外。   “说起来沃森夫人都没有这样的待遇。”斯蒂文稍等了一下他,抑制着心口处的不舍笑道。   相聚太短,但作为朋友,这样的分分合合才是正常,要不然以后独自闯荡,不舍得这个地方可不行。   不过他这次应该能休养很久,等伤好了来往也方便的多。   “她是合作伙伴,你是朋友。”许愿笑道,“当然不一样。”   虽然他不送沃森夫人出去是因为不想被卡蜜拉看到,但二者确实是不同的。   斯蒂文眸光微顿,看着站在门口相送的人,手伸到腰包里摸了摸道:“伸手。”   许愿下意识朝他伸出了手,掌心中落入了一枚硕大浑圆的珍珠,听到了那漫不经心的声音:“我在海边遇到的,送你。”   掌心中硕大的珍珠轻轻滚动,许愿抬眸看着面前的青年笑道:“谢谢,这么贵重的礼物没犹豫?”   “犹豫了。”斯蒂文侧开眸轻叹了一口气笑道,“再见,布兰德。”   “再见。”许愿看着青年将包裹放上马背上马的动作道,“路上小心。”   “嗯哼。”斯蒂文应了一声,轻夹了一下马腹,在菲利普行进时朝身后挥了挥手笑道,“坦桑城见。”   【美人又走啦。】统子出现在了许愿的肩头上探头道,【为什么不多留几天呢?】   【因为不想给朋友添麻烦。】许愿看着那缓缓消失在丛林间的一人一马,转身回了城堡之中。   对方来的自如,去的洒脱,看起来是不喜欢与人深交的性格,但更多的是不想添麻烦。   经济上拉开差距,曾经对许愿还能蛮横无理的人已经变得毕恭毕敬,斯蒂文未曾改变,既是因为是朋友,也是因为从未想过从他这里获得什么。   他很自立,从不喜欢依附别人太多,也不希望失去独立生存的能力,这是一种不错的心性,只是有时候对自己的要求在他看来有些严苛了。   可那就是斯蒂文,他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作为朋友应该尊重。   【可是朋友不就是互相麻烦的吗?】统子不理解。   【可能是因为我对他的需求比较少?】许愿将掌心的珍珠纳入腰包中略微沉吟道。   他确实没有太多事需要麻烦对方,尤其是在入住庄园之后,只是生活上不需要,情感上还是需要友人有所往来的,但又并非强求。   强求得来的终究无益。   【那宿主就多麻烦美人一点。】统子出着主意。   【他已经很辛苦了。】许愿进入了自己用来工作的室内笑道,【咪咪呢?】   君子之交淡如水,倒也不必太执着对方的何去何从,只要知道彼此安康就足够了。   斯蒂文应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能潇洒自如,往来如风。   【咪咪今天狩猎辛苦了,在睡觉。】统子默默交叠着爪垫,并无法理解那么大点的猫到底是怎么抓到跟它一样大的老鼠的。   它都要吓飞了!那只小不点猫就那么凶狠的扑过去了!   【确实辛苦了,等它醒来奖励它一条大鱼。】许愿笑道。   【那…那我呢?】作为猫咪陪伴者的统子有点眼巴巴。   【你也辛苦了,也奖励一条。】许愿将盒子里的青金石翻捡出来,找出锤头将其敲碎成极小的颗粒。   【嗷!谢谢宿主!】统子兴奋,猫猫不在乎哪里辛苦了,猫猫只想要大鱼。   ……   斯蒂文赶往庄园的时候行进速度很快,但回去的时候却放慢了速度,一是因为重要的事已经交代了,二则是因为一直想见的人已经见到了。   这次的出行很顺利,青金石制作的颜料制作卖出,他可以很长时间都不必在刀尖之上舔血了。   马蹄声哒哒,日暮的霞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却不怎么刺目。   斯蒂文的心情难得的十分安然,即使是之前在胸口作乱的陌生情绪也只是安静的待在这里。   “菲利普,这次回去可以给你试试五枚铜币的草料,我让韦恩给你加上豆子和蛋壳。”斯蒂文在看到城门时摸了摸老伙计的鬃毛笑道。   然后得了一个欢快的响鼻回应。   “好了,稍微走的快一点,我们要经过那条河了。”斯蒂文笑了一声,夹了一下马腹。   虽然他在这座城市待的很久了,但是这并不代表在野外舒心惯了的鼻子会喜欢那条河的味道。   身下的马稍微加快了些许速度,在天边乌云将要将最后一丝霞光吞噬时到达了城门口。   这种时候入城的人少了很多,城门附近驻扎的人却比以往多了不少。   “是出了什么事吗?”斯蒂文思忖着,在前面的人通过城门时驾马上前,对上士兵打量的视线时将兜帽摘下来,三枚铜币递了过去笑道,“进城。”   一切都是如常的事,可铜币却没有如以往一样接过去,斯蒂文甚至看到了士兵握上剑的动作。   不对!   警觉顿生!   “是斯蒂文!抓住他!”拔剑声伴随着呼喊声响起。   斯蒂文试图调转马头,迎面而来的却是从城池之中飞来的锁链!   是绊马索!   思绪来不及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本能让他将拔出的剑掷了出去,阻拦缠绕住了那飞来的绊马索,并拉动了缰绳。   马匹嘶鸣声响起,轻松跨过了那掉落在地上的锁链,可迎面而对的却不是畅通的街道,而是无数坐在马上的骑士。   他们穿着厚重的盔甲,在夜色中点燃着了火把,却也像一道密不透风的火墙,而为首者是……艾德!   斯蒂文只来得及看清面孔,就不得不在背后传来的数道锁链声中翻身下马,拔出匕首抵挡住挥砍来的刀剑,却在试图起身时因为腹部传来的疼痛蹙紧了眉头。   而他无法起身,数道刀剑已经瞬间架上了他的脖颈,按住了他的肩膀。   “咴!”马匹嘶鸣,却也被层层叠叠的锁链捆起,被迫摔在了地上。   “菲利普!”斯蒂文脸色骤白,看向了那骑在马上为首的人道,“艾德队长不会跟一匹马过不去吧?它可是一匹相当不错的马。”   “当然不会,据说它可是一匹只有你斯蒂文才能骑上的马。”艾德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在火光中被俘的狼狈青年,十分满意道,“它不会死,但你就未必了。”   “我并没有违反这座城市的制度。”斯蒂文能够感受到腹部渗出的些许湿润,“巡逻队这样抓人可不太好?”   如果不是之前被追捕太久,受伤未愈,他也不至于丧失警惕,就这样失手被擒。   真是糟糕透了,他应该听从那个流浪者的话,离艾德远一点。   马上的巡逻队长却并未因为他的话而气急败坏,反而在那火光中略微扬起了下巴,垂下洋溢着愉悦和蔑视的眸道:“看来你还不知道,马丁被抓到了,而他指认了你是他的同伙。”   斯蒂文的血液有一瞬间的逆流,以至于在锁链缚在身上时都没有去反抗,事实上反抗也没有什么用。   他可以在丛林里借助地形甩掉并反杀那些对内陆不太熟悉的海盗,却无法一个人对抗这么多人的力气,他终究只是一个人而已。   “他真的是这样说的?”斯蒂文被按着肩膀站了起来,唇边已没了以往的笑意。   这种时候已经不能去论诬陷,艾德不会听,他只会将这些事情做实。   “当然,他是个很诚实的囚犯。”艾德的嘴角扬起了极其愉悦的笑意,他挥动了马鞭道,“带走。”   巡逻队驻扎城门,又在夜色中极其煊赫的带着他们抓获的人离开。   一场热闹落下,只剩下满地寂寥时,那些或是躺在路边,或是悄悄探头的人看着城门道:“被抓的人是谁?”   “是斯蒂文。”   “天呐,艾德还真是想让他快点去死。”   “进了监牢那种地方,可不怎么妙。”   “地上有血迹,斯蒂文那家伙好像还受了伤。”   “那可真是糟糕透了。”   锁链声在漆黑幽深的地牢中作响,即使火把放在了一旁,内里的幽深似乎也无法彻底照亮,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其中蔓延出来。   一盆冷水贯头泼下,些许咳嗽声响起,被锁链吊在刑架上的青年睁开了碧绿的眼睛,看向了这幽深的地牢以及解下剑坐在他对面的艾德。   “真是狼狈。”艾德看着浑身滴落着水的青年道。   “莫名被贯上杀人犯的名头,当然狼狈。”斯蒂文微微收紧了手指,确定自己无法挣脱腰腹和手臂缚着的铁链,索性不再挣扎,而是抬眸看着艾德笑道,“艾德队长要是被锁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但很可惜,我永远也不会有被锁在这里的一天。”艾德看着他脸上刺眼的笑意,冷哼了一声道,“而你这样卑贱的臭虫,很快就要死在这个地方了。”   “你不打算通过法庭审判?”斯蒂文虽然有预期,但没想到艾德真的敢这么大胆。   “哦,你亲爱的朋友马丁可是一口咬定你是他的同伙。”艾德支着剑柄,示意了身旁的人,“将人带出来。”   立在他身旁的人匆匆离去,半晌后有锁链配合着脚步声从幽深的地底传了出来,那一头棕发,看起来几乎瘦的脱骨的囚犯出现在了火光之中,他有些难受的眨着眼睛,却在看到刑架上的人时脸色变得格外愤怒:“斯蒂文,你这个叛徒!!!”   他的声音干哑撕裂,可即便如此,他也差点挣脱锁链扑到斯蒂文的身边。   如果不是斯蒂文看清了他的眼睛,几乎无法辨认那是之前的马丁。   “安分点儿!”拉着他前来的士兵拉紧了锁链,看着他摔倒在地上时又踹了两脚。   而倒在地上的人下意识蜷缩起手脚,沉默的闷哼了两声,可即便如此,他盯着斯蒂文的目光也充斥着仇恨和愤怒。   “我没有背叛你。”斯蒂文略微喘着气道,“是你自己有错在先。”   “是你供出了我的行迹!”马丁几乎是狰狞的嘶吼道,“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已经逃到了遥远的伊斯达尔城还被追捕押解回来!我即将上绞刑架,你也是一样的!”   斯蒂文抿紧了唇看着那狰狞的人半晌,听到了艾德轻快的询问声:“马丁,你确定斯蒂文是你的同伙吗?”   “是的,他是同伙,是他策划了这一切!他甚至教唆我杀了那个无辜可怜的佣兵。”马丁十分熟练且恶毒的说出了这一连串的供词,“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担保,我甚至可以向上帝发誓。”   “那么我向你保证,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艾德挥手,锁链再次拉动,带着有些欣喜若狂的马丁离开了这里。   “你觉得面对这样的供词,法庭会怎么判呢?”艾德起身走到了青年的面前笑道,“或者也不用这么麻烦,你直接承认自己的罪行怎么样?反正你的手上应该也染了不少的血腥,毕竟你这次可是有着相当光辉的战绩。”   “我想艾德队长应该知道,那些被杀掉的人是海盗。”斯蒂文抬眸轻笑道。   “但海盗追捕的人是盗贼。”艾德伸手,从他的腰上解下了那沉甸甸的钱袋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偷走我钱袋的那个人是你,斯蒂文,整个坦桑城除了你没人有这样大的胆子来冒犯贵族。”   “这些都是揣测而已。”斯蒂文看着他拿走的钱袋轻轻抿住了唇。   “这些就是证据,一个卑贱的臭虫如果不靠偷抢,是怎么拥有这么多的金币的?”艾德打开了那个钱袋,看着其中的金币时抬起了有些幽暗的眸道,“杀人和盗窃,即使是法庭也不会偏向你,面对这样的罪证,你满城都是的朋友们会为你出头证明吗?”   斯蒂文看着他,缓缓沉下了呼吸,他比谁都清楚,这是一座利益勾连的城市,他所有的朋友都以利益牵扯在一起,没有谁会真正在意另外一个人的生死,他也不会成为例外。   “能看到你认清现实,我很开心。”艾德看着他沉默的神色,冷漠的眼底有着快意的神色。   “以这样的方式让我认罪,原来会让您这么开心。”斯蒂文攥着掌心中的汗水,嗤笑了一声道。   他知道自己不该挑衅的,可是无力反抗真的很不甘心,友情,钱币,名声,他本就一无所有,现在似乎又回到了一无所有的状态。   他的话语出口,也如愿看到了艾德沉下的脸色,只是下一刻他的下巴被对方粗暴的抬起,看到了对方脸上狰狞的笑意:“不要挑衅我,亲爱的斯蒂文,你应该知道监牢是什么样的地方,即使我不对你动手,你也很难在这里活很久……”   艾德捏着他的下巴,看着青年在火光中极其漂亮的面孔笑道:“我忘了,你比一般的囚犯会更受这里的人欢迎,因为你有一张十分漂亮的脸,那些即将处以绞刑的人应该很乐意在死前拥有一段非常愉悦的经历。”   他这样说了,也清晰的看到青年脸上笑意的消失和浮现的厌恶神色,只是他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那已经有些苍白的唇微扬,继续吐出了让他十分不愉悦的话语。   “可惜地牢里太黑了,即使是艾德队长这样的绝世美人进去,他们也看不清楚。”斯蒂文沉着呼吸笑道,即使被抓着头发后仰,也没有抑制住他唇边的笑意,“我想您应该给里面添一个火把,这样才有效。”   不该挑衅的!斯蒂文知道这样说是不对的,只要他服软,无非是被关进监牢,等候定罪,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有出去的一天,或者在被送上绞刑架之前还能好过一些。   但或许因为结果都一样,反而没关系了。   “真是卑贱下贱的臭虫。”艾德松开了他的头发,整理了一下袖口道,“或许你早已经习惯这种事了吧?”   “谁知道呢。”斯蒂文垂下头压着有些急促的呼吸,目光触及腹部,却看到了那里渗出的血。   还真是很不妙,却又没有任何的办法。   “将他关进最阴暗的监牢里去吧。”艾德转身坐下,看着面前的青年道,“记得把他身上的武器都解下,别弄伤了那些犯人,毕竟斯蒂文可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冒险者。”   “是。”周围的巡逻队员上前,将他的腰包以及空置的剑鞘解下,然后将缚着锁链的人从其上拉了下来,“走!”   斯蒂文被推动着前行,即使后方有火把照路,却还是险些在楼梯那里一脚踩空,而进入地牢之中,那些粘腻湿臭的味道已经传了过来,漆黑低矮的牢房中拥挤着无数的人头,看不清面孔,拥挤攒动,像是隐藏在其中异变的怪物。   火把照亮,让一些能看到是眼睛的地方眯了起来,却又在看到那捆缚着锁链的漂亮青年时成堆的挤在了牢门边缘。   “哦!真是一位美人!”   “天呐,他就像是地狱里的一道光。”   “他应该一起来下地狱。”   “我会将他变成魅魔……”   他们肆无忌惮的吐露着恶意的语言,毕竟已经快死的人,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制止他们释放心底的扭曲和阴暗。   很可怕,比斯蒂文想象中的还要令人害怕,他即将与饥饿的野兽共居,却连一把武器都没有,甚至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变得跟他们一样,或者悄无声息的死去。   “快点!”士兵从身后推动着他,就像推动着每一个进入这里的人一样。   没有人愿意进来这里,因为这里比地狱更可怕和无望。   ……   “艾德队长,真的要将斯蒂文跟那些人关在一起吗?”驻守在艾德旁边的士兵在人被押走时问道,“他毕竟跟阿莱恩伯爵以及莉娜夫人交好。”   贵族也有划分,即使是巡逻队也惹不起那两位。   “他跟阿莱恩伯爵所谓的交好,不过是他当年献给了阿莱恩伯爵一块顶级的香料而已,对方允许他借交好的名义行事。”艾德不屑的冷笑了一声道,“至于莉娜夫人……”   “艾德队长,莉娜夫人派了人前来。”有士兵匆匆进入禀报道。   “她在城里?”艾德闻言蹙起了眉头道。   “是的,莉娜夫人据说最近进城要谈什么生意。”士兵禀报道。   艾德的脸色有些微沉,却还是站起身来道:“一起去见见。”   莉娜夫人虽然是一位女士,丈夫死后也没有继承爵位的权力,但是她拥有着极其鼎盛的家族,还有一个可以继承爵位的小儿子,两座庄园的话语权捏在她的手上,连国王都要给面子的。   “是。”士兵匆匆在前带路,可刚到地道入口,就已经有火光从那里下来了,撑着火把的佣人身后跟着一位有些苍老但穿着十分华贵服饰的老者。   “不用了,我已经下来了。”   “费斯管家,您怎么亲自来了?”艾德在看到那位威严熟悉的老者说道。   “主人听说了这里的事,让我亲自过来解决。”老者的声音有些沙哑,说起话来却很稳当,甚至面对艾德也看起来像一位长辈,因为连莉娜夫人都将他视作长辈,不轻易派出。   “莉娜夫人想要救那个平民吗?”艾德忍着自己心底的不满道。   那家伙将贵族们甚至包括他骗的团团转,这次放出去,恐怕会很不妙。   “哦,不。”老者否定了他的想法,抬手示意周围的人下去后才继续道,“主人只是希望对那孩子的惩罚能够推迟三天,如果他愿意做她的情夫的话,那么就救他出去。”   艾德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他扶着腰间的剑没忍住轻嘲笑道:“因为那张漂亮的脸?”   “那么漂亮的孩子是很少见的。”老者称赞道,“那是上帝的杰作,直接毁坏总是让人觉得可惜,如果国王问起,主人也会亲自去说。”   艾德摩挲着剑柄,终是松了口:“好吧,真是好运的家伙。”   “还有,主人想要的礼物,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损坏和别人的玷污。”老者提醒道。   艾德握紧了剑柄,眸中划过思绪,下一刻面色微变,拔出火把匆匆朝地牢深处奔了过去:“我尽量保证!”   他的身影离开,老者却不甚在意的朝着一旁举着火把的佣人示意,转身离开了这里。   一份礼物虽然遭到惦记,但即使失去了价值,也不过是丰富的人生中会有一些小小的遗憾而已。   艾德匆匆奔下楼梯,却几乎跟举着火把上来的士兵们撞在一起。   双方停下,为首的士兵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道:“队长,您怎么下来了?”   “斯蒂文呢?”艾德平复着呼吸询问道。   “已经关进地牢中了。”士兵看着他瞬间难看的脸色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带我去。”艾德举着火把从人群中穿过道,“快点!”   万一在这之前出了什么事,得罪了那位夫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士兵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火把照亮濡湿粘腻的地面,地牢之中的痛呼呻吟声似乎永远都是连绵不绝的,艾德看着那些地牢中混乱粘稠的场景,没忍住捏住鼻子,脸色沉的厉害。   “到底关在了哪里?!”艾德有些不耐,却在下一刻听到了前方传来的痛呼惨叫声。   锁链碰撞着,几乎要砸破牢门一样,士兵们指向了那间动静极其大的牢房,火光照过去时看到的却是飞溅出来的血液。   “那群家伙!”艾德背后一凉,这里面都是穷凶极恶的家伙,他知道斯蒂文在里面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要是真这样死了,他可没办法交差。   然而急匆匆靠近,脚步踩上新鲜粘稠的血液,看到的却是青年手中的铁链砸向一人头颅的场景。   那个人当即倒地,血液在本就粘稠发黑的地面上蔓延出血迹,所有还醒着的人因为火光而眯起了眼睛,可那漂亮的青年却用染着血迹的铁链迅速缠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脖子,手指用力拉紧,威慑着那些同处一个牢笼的人,瞟向了门口。   这里像是地狱的尽头,充斥着血腥和肮脏,可身上溅着血液的青年却像是生长在其中的曼珠沙华,鲜艳漂亮到摄人心神。   能让莉娜夫人惦记,不是没有理由的。   艾德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斯蒂文,你这样可就坐实杀人的罪名了。”   “那么您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坐实我的罪名吗?”斯蒂文微微眯起眼睛,拉紧着手中的锁链说道。   他的呼吸很重,即使力图镇定,也难以掩饰胸膛的剧烈起伏。   “不,你的运气不错。”艾德示意,一旁的士兵们拔出剑打开了牢门,逼退着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小心靠近着那握着铁链的青年。   “所以您打算现在就杀了我?”斯蒂文看着那些在火光中反着光的刀剑,思索着夺剑然后击穿士兵盔甲逃出去的可能性。   低到几乎必死无疑。   “莉娜夫人来救你了,不是每一个家伙都有这样好的运气。”艾德在他戒备的神色中说道。   “莉娜夫人……”斯蒂文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情绪稍缓,“条件呢?”   “如果你愿意成为她的情夫的话,现在就可以出去。”艾德开口的时候,也看到了青年唇边自嘲的一笑,但他似乎并不意外,就像是之前他已经预料到又或是已经听到过这样的提议。   “考虑时间呢?”斯蒂文抿了一下唇问道。   “三天。”艾德微阖了一下眼睛道。   “我需要考虑。”斯蒂文看着对面的人道。   “可以,在此之前,你可以先换个牢房待着。”艾德下令,士兵们再次近前时青年缓缓的松开了铁链,只是在他们想要触碰他时,锁链抖动的声音再次从他的手上响起,那双碧绿的眸即使映着火光,也没有半分的温暖波动。   士兵们略微退后,只能看着青年拖着锁链走了出去,又十分严密谨慎的将他围在了中间,不让他有丝毫逃脱的机会。   牢房挪动,虽然从最底层到了最上层,却仍然是地牢而已,金属制的牢门,湿冷的地面,青年在包围中缓步踏了进去,既没有暴动,也没有逃走,甚至在士兵们离开牢房锁上时也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这三天给他干净的水和食物,别让他死了。”艾德看着安分待在其中的人,确定了一下牢门的紧实程度道,“看好这里。”   “是!”守在外面的士兵齐声应道。   艾德看了一眼那道背影,扶着剑转身离开了。   三天,要么死要么成为贵族的情夫,监牢中的其他人不用想都会做出第二个选择,虽然只是成为情夫,但那位夫人对情夫可是相当大方。   但艾德却莫名不确定斯蒂文会怎么选。   牢房的脚步声离开,只有火把静静燃烧着,给这里增添了许多光亮,其他牢房中的人在看到这里有新人进驻时也好奇的张望了两眼,却碍于士兵们的驻扎没有轻易开口。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畏惧,当然是因为他们的罪还不至于处死,得罪这些家伙们可没有什么好处。   但在艰难的牢狱之中给自己找一点乐子还是可行的。   “喂,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可真是个漂亮的家伙……”   “那是斯蒂文啊,他怎么也进来这里了?”   “天呐,他的身上全是血。”   “你该庆幸你没有被关到最底下一层,否则那里的人会把你生吞活剥的。”   但不管他们怎么搭话,站在原地的青年都没有抬头给出回应,但就在士兵们都觉得他会在那里永远站着时,却听到了让他们背后激灵的锁链声。   背对的士兵转身看了过去,下意识想要拔出剑时,却发现青年只是缓慢的挪动身体,在冰冷的墙根处坐了下来,然后便垂着头再无动静了。   “他看起来只是累了,杰克你的反应也太大了。”正对的士兵开口嘲笑道。   “刚才你提着剑也没敢靠近他不是吗?”名叫杰克的士兵毫不犹豫的反唇相讥道。   他们见惯了很多东西,却还是会为之前那一幕而感到头皮发麻,因为那并不是什么不可匹敌的武力,更像是被逼到尽头的本能求生,在疯狂的边缘徘徊,所有靠近者皆死。   士兵们两败俱伤,牢房里再次恢复了静谧,是的,即使有人试图搭话,火把噼啪声一直作响着,这里也有着一股冷入骨髓的静谧。   而监牢只是坦桑城中的一角,这里的事情并不会影响整座城市夜晚的繁华。   少了一个人,甚至少了一个富有的人,也不过是让店家多叹几声气。   其中就包括坐在大厅里看着客人比以往寥落很多的老伯特。   “老伯特,我要一份麦芽酒!”有酒客吆喝着。   “我这里要一份啤酒。”   “一份面包。”   “知道了。”老伯特应了一声道,“你们不来点葡萄酒吗?我这里的葡萄酒也很好喝。”   “哦,亲爱的老伯特,我们可不是汉特,喝不起那么昂贵的葡萄酒。”有人调侃道。   “哈哈哈哈,伟大的汉特现在或许连麦芽酒都喝不起了吧。”还有人灌着啤酒扬声道。   其他人皆是快意的附和了起来,其中更是不乏汉特曾经的“朋友们”。   他们热议着,老伯特只是撇了撇嘴,继续看着人来人往,他不在乎汉特伟不伟大,他只在乎自己的收入比之前少了很多。   比起斯蒂文那种吝啬的家伙,他更喜欢汉特这样大方的客人。   “哎,听说斯蒂文被巡逻队抓走了。”   “哦,碰上艾德,他得吃点苦头了,那可是监牢。”   “你不是他的朋友吗?”   “谁会跟一个杀人犯成为朋友呢,你可不要污蔑我。” 第35章 打火匣(35)   “斯蒂文出什么事了?”有人好奇的问询道。   “听说当时在班森酒馆里杀人的马丁被抓到了, 马丁说斯蒂文是他的同伙。”   “这听起来像个玩笑,斯蒂文杀人还需要同伙?”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艾德队长亲自抓捕的。”   “唉, 说不定会死在里面。”   “这有什么好叹气的,坦桑城每天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但像斯蒂文那么漂亮的绝无仅有啊。”   “哦, 你不会想跟他来点儿什么吧伙计,那样你也会被吊上绞刑架的!”   “怎么可能,只是很可惜。”   “他不是认识很多贵族吗?艾德应该不敢乱来的。”   “谁知道,里面关的都是十分凶恶的人,即使不死……”   其他人心有戚戚, 的确,进入那种地方还不如死在野外被野兽啃食。   “老伯特,我要一块蜂蜜面包!”有人在议论中吆喝道,“老伯特?!”   不少客人随着他的第二声看向了原本老伯特坐着的地方,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人呢?”   “或许去睡觉了吧, 他的年龄已经很大了。”   “他以前跟斯蒂文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听说当初布兰德先生租下现在的店铺时跟斯蒂文联手坑了他的金币,后来布兰德商店还上架了麦伦那里的香膏, 但比那里便宜多了。”   “斯蒂文可真不厚道。”   “谁说不是呢。”   “那布兰德先生会不会救他?”   “亲爱的, 他只是一个商人而已。”   商人有钱,却缺乏权力, 这也是商人们希望能够跟贵族联姻的原因, 当然, 即使他们有权力,精明的家伙们也不会去做这种没什么好处的事。   ……   跟酒馆的热闹比起来, 街道就显得有些冷清, 即使是在白日络绎不绝的布兰德商店, 在夜晚也是如此。   行人偶尔路过, 不会对那里投诸一眼,只有佣兵们扶着剑柄守在那里,偶尔无聊的在店铺中的烛光下试图哈出一口白气出来。   但很可惜现在是秋日,虽然夜晚有些清凉,但还不到可以哈白气的程度。   “你身上有没有糖果?”左边的佣兵用嘴发出咻咻的声音小声问道。   “没有,这个月发放的已经吃完了。”右侧的佣兵说道。   虽然他即使有,也不可能分给他的同伴,因为值班的时候不允许喝酒,那可是无聊的时间里唯一的慰籍。   “唉……真希望下个月快点到来。”左侧的佣兵失望叹气,又虔诚的期盼着。   “我只想等到天亮后回去睡觉。”右侧的佣兵打了个哈欠道。   “哦,伙计,精神起来,别让盗贼钻了空子。”他的同伴说道。   “哪有盗贼?”右侧的佣兵百无聊赖道,他们这里可就驻扎了四十位佣兵轮守,即使是巡逻队前来都能抵挡一阵,更何况盗贼了。   “万一……”他的同伴的话并没有说完,就在看到从街道上转向靠近的人影时戛然而止,“什么人?!”   右侧的佣兵瞬间警戒,同样握紧了剑柄,看着那靠近此处的身影发出了警告:“请离这里远一些,否则我们不客气了。”   “哦,我不是盗贼。”从夜色中传出来的声音有些年迈,他出现在了烛火的光影下,看起来毫无动手的力量且分外熟悉。   “老伯特?你怎么来了这里?”佣兵并没有因此就松开剑柄,因为坦桑城熟人作案的事也不少。   “因为有一件很紧急的事,我想转告布兰德先生。”老伯特说道。   “什么?”佣兵看着他有些着急纠结的情绪问道。   “斯蒂文被艾德队长给抓了,被定为了杀人犯的同伙。”老伯特说道。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来,让那个吝啬鬼自生自灭更好,但是坦桑城中少了他,总觉得会很寂寞。   “哦,我们听说过这件事,但为什么要告诉主人?”佣兵有些不理解。   “布兰德先生跟斯蒂文不是好朋友吗?”老伯特有些着急。   “斯蒂文的朋友不是遍布坦桑城吗?”佣兵也有些奇怪他的态度。   虽然他知道斯蒂文和主人似乎是朋友,但朋友的身份并不能决定什么。   “老伯特你难道想让主人去救斯蒂文吗?”另外一位佣兵惊讶的揣测道,“那地方可不是一个商人能够决定的。”   老伯特怔在了原地,他当然知道那种地方商人并不能做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想到了布兰德先生:“哦,对了,他不是要跟沃森家族联姻吗?”   佣兵们神色有些微妙:“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让主人去拜托贵族去救一个杀人犯,坦桑城里没有人这么干的。   “好了,老伯特,如果你想救他的话就自己去救,主人现在最好不要跟杀人犯扯上什么关系比较好。”一位佣兵耸了耸肩无所谓的建议道。   老伯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对面两位不再搭话的佣兵,心里有些喟叹。   其实他知道这两位说的很对,布兰德先生并没有什么义务要去救斯蒂文,他拥有着不错的身家,更是即将跟贵族联姻,没必要去掺和这样的事情。   而他自己并没有什么能力去做点什么,即使有,他也不太愿意付出金币。   朋友?在坦桑城的酒馆里可找不到什么真心的朋友。   无论是他还是马丁又或是布兰德先生,斯蒂文是个比谁都要明白的家伙。   所以那家伙现在应该很绝望吧。   老伯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时却听到了左侧头顶传来的开窗和询问声:“底下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没什么,只是老伯特过来想要给主人送个消息而已。”门口的佣兵抬头说道。   “什么消息?”楼上打着赤膊的人探头出来问道,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老伯特身上,“老伯特,什么消息需要传给主人?”   “没什么,只是斯蒂文被艾德抓进监牢的事。”老伯特看着探头出来的安伯,有些无所谓的重复了一遍。   “什么?!”安伯震惊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出了很远,以至于楼上传来了数声问询声。   “哦,出什么事了?”   “有人来偷窃吗?!”   “……”   安伯顾不上理会他们,看着底下的老伯特道:“这可是大事,到底是哪个混蛋说这没什么的!”   楼下的两位佣兵齐齐愣住,老伯特更是顿在了原地。   “你等我一会儿!”安伯打了声招呼从窗边退开,二楼的屋内传来了有些兵荒马乱的声音。   楼下的两位佣兵吞咽着口水,看向了等候在一旁的老伯特,又互相看了看静默在了原地。   安伯下来的很快,而在了解情况之后根本顾不上那两个驻守的佣兵,召集了几位擅长骑马的佣兵道:“我们先去庄园送信,看主人怎么处理这件事。”   “哦……”老伯特全程都有些错愕,只愣愣的应了一声,然后看着数位佣兵策马疾驰了出去。   “那个……”留守在原地的两个佣兵发出了打招呼的声音。   老伯特看了过去道:“什么?”   “斯蒂文先生到底跟布兰德先生有什么关系啊?”一个佣兵谨慎问道。   他只知道是朋友,却没想到这位朋友重要到能让安伯深夜都要赶往庄园去通知主人的地步。   “是的,我们是新招募没多久的。”另外一位佣兵说道,“不知道情况。”   他们在坦桑城待了很久,但是被招募到布兰德商店却没有多久。   “呃……朋友。”老伯特也有些错愕难解。   他只是觉得斯蒂文跟布兰德的关系很不错,甚至能从布兰德那里拿到断货的香膏货品,但没想到好像真的很不错。   马蹄声急,匆匆穿过城门奔驰在了夜晚森林密布的路上,风声呼啸,马上的人更是一刻都不敢停。   而当他们抵达庄园时已经是月上中天,更是因为夜晚数人赶来,险些引起庄园佣兵们的警戒,直到确认了是自己人才放了进来。   只是进了庄园,抵达了城堡,却被守夜的佣人拦下了:“抱歉,安伯团长,主人现在已经睡下了。”   夜晚的月色明亮,但整座城堡都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只有守夜的地方还亮着一根不那么明亮的蜡烛。   匆匆赶来的佣兵们呼吸都有些起伏,安伯看了眼漆黑的城堡内,想着以往主人对斯蒂文的问询和嘱咐道:“可是是很重要的事!”   “但是主人确实已经休息了,明早我会转告的。”佣人也很为难,大半夜吵醒已经休息的主人绝对是佣人的禁忌。   “是关于斯蒂文的事,主人不会怪罪你的。”安伯有些焦急,甚至想要推开拦路的人直接上去,却听到了楼梯上传来的问询声,“斯蒂文先生出了什么事?”   安伯看了过去,在看到那道瘦削的熟悉身影时几乎要叫出来:“富宾恩管家!太好了,您还没有睡!斯蒂文被艾德队长抓进了监牢之中!”   “什么?!”富宾恩晚睡阅读的困倦一下子清醒了,他略微思忖了一下转身上楼道,“我去告诉主人,你跟我过来。”   监牢那种地方就像是地狱一样可怕,斯蒂文还受着伤,怎么会被抓进那种地方?   到底出了什么事?   “好!”安伯越过了佣人几步跨上楼梯跟了上去,而当他们来到门口,打算敲响时,却见门从里面打开了。   穿着睡袍的男人带着被强行吵醒的困倦,声音却很和缓:“斯蒂文出了什么事?”   “主人,斯蒂文被艾德抓进了监牢。”富宾恩看到他时心松了一下,下一刻又提了起来道,“主人,现在怎么办?”   监牢那种地方绝对不是一个商人能够决定的,即使是贵族,也有可能因为罪行而被抓进去。   “什么原因?罪行是什么?”许愿被系统强行从睡梦中吵醒,勉力去挣脱那种困倦带来的头疼感,从其中提取着关键信息。   “安伯。”富宾恩看向了一旁的安伯。   “是因为马丁被抓到了,他说斯蒂文是他的同伙,然后艾德将他抓了起来。”安伯整理着混乱的思绪说道,“罪行应该是……杀人。”   他的声音有些黯了下去,杀人绝对不是好解决的事。   “杀人……”许愿默念着这个罪名,从脑海中找到了马丁这个名字以及相关的事件,下一刻从门口离开道,“富宾恩,帮我整合所有流动的资金。”   “所有?!”富宾恩惊讶的出声,下一刻恭敬道,“是,我现在就去。”   他转身匆匆离开,安伯错愕的站在原地,从门口处能看到室内烛火的亮起以及主人穿着衣服的动作,然后得到了自己的任务:“安伯,你去调集庄园里目前还醒着的佣兵,划分成三队,等我分派。”   “是。”安伯下意识应道,转身匆匆下楼了。   原本已经陷入安静的城堡因为一则消息变得灯火通明,处处都在忙碌着。   许愿穿上衣服,随意洗了一把脸下了楼时,系统才小心的问道:【宿主,我们要劫狱逃跑吗?】   【那是下下策。】许愿整理着衣袖,下楼看着已经分为三队的佣兵和匆匆赶来的富宾恩,接过了他手上的账目。   “主人,包括货款和启动资金,目前庄园里可调动的金币一共就是这些。”富宾恩平复着呼吸看着他道。   他不知道主人要做什么,但他知道主人已经决定要救斯蒂文了。   许愿看着其上书写的一万五千六百七十一枚金币的数额,抬眸时道:“富宾恩,你带上药箱和三千金币跟安伯两队一起赶往坦桑城,一队前往吉恩子爵的住宅,托他尽量打点好斯蒂文在监牢中的一切,另外一队守在监牢外面,随时给我最新消息。”   他的声音并不急躁,在此刻却能平定所有人紧张的情绪。   “是。”富宾恩应了一声,下意识问道,“那您呢?”   “我去拜访阿莱恩伯爵,这件事情需要贵族出面。”许愿下楼道,“准备出发吧。”   “是。”所有人齐声应道,将东西搬上了马车,马车前更是直接缚了三匹马。   双行出发,在出了庄园并行了一段后走的却是不同的路。   不仅是骑队,连马车疾行的速度都很快,其上没有坐人,只是随着马队在夜色中奔波。   富宾恩那两队先行抵达到了城门,在用金币解释清楚只是入城的事之后迅速划分两队,赶往了不同的街道。   “哦!谁大半夜的在跑马!”   “吵死了……”抱怨的声音在其从窗口望出,看到了疾驰的马队时戛然而止。   “出什么事了?”   “坦桑城要发生战争了吗?”   ……   “很抱歉,富宾恩管家,子爵正在休息,请您早晨再来拜访吧。”吉恩子爵府邸的管家说道。   “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跟他商谈,必须现在见到他才行。”富宾恩鼓足了勇气郑重道。   “哦,再重要的事也要等他醒来。”管家严肃道,“您的主人不能因为子爵脾气好就肆意冒犯他。”   许愿则在黎明前赶到了阿莱恩伯爵的封地,那里说是庄园,却已经拥有了类似于城池的规模,城堡建造在其中,十分的华贵显眼。   只是他也得到了近乎同样的答案。   “主人正在休息,如果想拜访的话请先寄来书函。”守在城堡外的士兵并没有因为马队的前来就有丝毫的客气。   “希望你能帮我通报一声,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与阿莱恩伯爵商谈,结果一定会让他满意。”许愿将手中的钱袋递了过去道,“这是酬金。”   士兵本有些无所谓,甚至想要推辞掉这看起来十分鼓囊的钱袋,却在看到其中露出的金色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钱袋接了过来,看了面前十分客气的人一眼,将其揣进了怀里道:“我只能通报一声,但主人见不见你我不能确定。”   一声通报换一袋金币,即使被训斥一顿失去工作也值了。   “好,麻烦您了。”许愿说道。   士兵态度缓和,转身匆匆去了半晌,城堡的门由里打开了,一位穿着盔甲的汉子走出,上下打量了他两下道:“跟我来,主人让你进去。”   “多谢。”许愿跟上了他的身影,踏入了这座几乎可以称之为军事堡垒的城堡之中。   这里即使在夜晚也亮着火把,更是驻守着不少穿着盔甲重装的士兵。   贵族有获取方式和等级之分,阿莱恩伯爵的爵位是通过征战和军功获取的,比起继承爵位而言,十分的稳固和富有权力。   许愿跟随穿过了这里,在那座铺着厚重华贵的地毯,堆放着天鹅绒毯以及放置着武器的大厅里见到了那位穿着丝绸长袍,长相十分威严的阿莱恩伯爵。   而在他的身边,还匍匐着一只在烛火灯光里看不分明的黑豹。   “很高兴见到您,尊贵的阿莱恩伯爵。”许愿停下脚步行礼道。   “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我会让你走不出这座城堡。”坐在天鹅绒毯上的男人抚摸着黑豹的皮毛,声音里透着不耐的冷意。   “我希望借用您的手帮我救一个人。”许愿开口时,那头黑豹撑了个懒腰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围绕着打量。   “谁?”阿莱恩伯爵并不唤回那头豹子,只伸手梳理着有些凌乱的发丝,终于抬头打量着面前看起来十分俊美却镇定的年轻人道。   “斯蒂文,听说他与您交情不错。”许愿说道,“他现在被艾德队长以杀人的罪名抓了起来,只有您才能将他救出来。”   “哦,那个野性难驯的家伙?”阿莱恩伯爵看着那豹子将双爪搭上年轻人的肩膀,却没能使那双金色的眸产生什么慌乱情绪的场景,棕色的眼睛略微眯了起来,“但我跟他可没有什么交情,甚至有些不愉快。”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许愿感受到颈侧的轻嗅和颤动的胡须,却没有伸手去制止。   想要救出斯蒂文而不留任何后顾之忧,阿莱恩伯爵是最完美的人选。   “哦,告诉你也没关系。”阿莱恩伯爵抬手道,“好了,奈哲尔,过来,不要吓到这位客人了。”   黑豹的喉咙里发出了呼哧的两声,这才从许愿的肩膀上下去走到了男人的身边,舔了舔他拥有着十分有男人味的胡须的脸。   “他献给了我一块十分稀有顶级的香料,希望能够借我的名义不至于受到欺负。”阿莱恩伯爵推了推那张豹脸说道,“我觉得他的身手十分不错,很适合成为我的近卫,但被他拒绝了,布兰德先生,我对你的商品很有好感,但如果我救了他的命,他就得为我卖命。”   “这点我无法向您保证。”许愿说道,“我不能替他做决定。”   “那么你能付出什么?”阿莱恩伯爵冷哼了一声道。   “一万枚金币。”许愿略微揣度开口道。   这是他观察下来最有可能打动这位伯爵的数目。   阿莱恩抚摸着豹头的手一顿,这一次正色的看向了面前的年轻商人,一万枚金币,这是一笔他绝对无法拒绝的财富,即使他有很多钱,但一万枚金币也需要这片土地一年的耕种与税收再加上所有的商业贸易才有可能获得。   一万金币救一个人,如果没有见到这个人之前,他会觉得他的脑子坏掉了。   “你确定吗?”阿莱恩伯爵确定面前的青年十分的清醒理智,他甚至摸清了他绝对无法拒绝这次财富。   “是的。”许愿看着他说道,“可以吗?”   “当然,只要你不后悔这个决定。”阿莱恩伯爵起身扬声道,“路易斯,跟布兰德先生走一趟,救出斯蒂文,告诉艾德那家伙,有什么事过来找我。”   “是!”站在门外穿着十分华丽厚重盔甲的男人说道,“布兰德先生,请。”   “非常感谢您的帮忙,金币会搬运进来,请您清点一下。”许愿颔首,转身出了门。   “喂,斯蒂文是你什么人?”阿莱恩伯爵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对这件事情产生了好奇。   那个小家伙来到他这里的时候孑然一身,胆子很大,却穷困潦倒的厉害,身上连一枚金币都没有,却能将那块顶级的香料献给他,请求庇佑。   但他应该是没有这么富裕的亲人的。   “是朋友。”许愿转眸给了回答,踏出了大门。   阿莱恩伯爵闻言沉下了气息,半晌后抓了抓黑豹的头道:“那小家伙还真是交到了非常不错的朋友。”   即使是他,也没有愿意为他付出一万枚金币的朋友,虽然有人愿意为他卖命,但未必愿意为他付出一万枚金币。   “利奥,让人将马车里的五个箱子搬进去。”许愿出门时对停留在士兵盯视下的佣兵们道,“做完后返回庄园。”   “是。”佣兵们齐齐应声道。   “路易斯先生,我们可以出发了。”许愿拉过了一路骑来的马道。   路易斯本是听着他吩咐时十分和煦的声音,新奇着那些佣兵们十分听话的状态,闻言拉过了士兵牵过来的马道:“好,您注意跟上。”   许愿颔首,牵过马缰上了马,两匹马几乎同时疾驰了出去,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座庄园,奔向了坦桑城。   黎明已去,天空破晓。   ……   “考虑的怎么样了?”艾德看着坐在墙角处一动不动的青年问道,却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   “斯蒂文,一个夜晚已经过去了,你不会真的打算考虑三天吧?”艾德有些烦躁的盯着那垂着头的人道。   他的心情很不好,虽然抓到了斯蒂文,现在却没办法做什么,本以为只有莉娜夫人那里的选择,没想到吉恩子爵也试图来掺上一脚,让他对斯蒂文照顾一些,不要那么苛刻,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商人也在关注着他。   他的问题仍然没有得到回应,艾德眯起了眼睛,下一刻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钱袋在手中掂了掂,在看到青年略微的动静时嗤笑道:“原来斯蒂文只对金钱感兴趣的传闻不是假的,想听听它的动静吗?这些可是你狼狈逃窜了许久才带回来的。”   坐在墙角的青年手指微动,艾德打开了钱袋,从里面取出了一枚金币,随手扔在了他的脚下。   金币叮当作响,在晦暗的牢房中却十分的明亮夺目,以至于静坐了一晚的青年似乎都被它的明亮所惊艳,而动作大了些。   “好了,现在回答我的问题,考虑好了吗?”艾德询问道,却只见青年的手指落在了那枚金币上,然后再没了动静。   他的脸色一瞬间有些狰狞,下一刻冷笑了一声,从钱袋里抓出了一把金币,在旁边牢房中的人翘首以盼中将其抛洒了进去:“既然斯蒂文不珍惜,那就分给你们吧。”   金币抛出,瞬间引起了旁边牢房的争抢欢呼,也让那垂着头的青年迅速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在晦暗牢笼中仍然十分漂亮的双眸,碧绿如翡,哪怕落入了泥淖之中,也无法掩盖他的明亮珍贵。   只是以往总是光芒流转十分灵动的眸,此刻却有些无机质般的抬起,苍白的唇边轻喘着气,仿佛只是这个动作就足以耗费干净他所有的力气。   “说吧。”艾德看着他潮红的脸颊,手再次在其他牢房中人渴望的神色中伸进了钱袋里道,“你要是病死在牢房,我会没办法交差。”   青年的眸颤动了一下,开口的声音带着干涸和嘶哑:“还没有……”   “那你要考虑多久?你不会觉得拖延三天就会被放出去吧?”艾德改抓为捻,从里面捻出了一枚金币道,“早点做出决定对我们都有好处,我没有这么多时间跟你耗。”   “你看起来……咳,很着急。”斯蒂文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身旁的这枚金币道。   他全身都在发冷,可触碰到的这枚金币却很冰凉。   这是他千辛万苦攒起来的,耗费了无数的心力,奔波了许多岁月,到头来却像是一场美梦,可被人随意舍弃的时候,心脏还是很痛。   他想要做很多的事,可是身体并不听使唤,就像以往他会忍不住剁掉艾德那只手,但现在只能看着。   “当然,我迫不及待想要看着你死去。”艾德将手上那枚金币丢了出去,他看着青年波动的眸,没忍住笑了一声,将那钱袋倒了过来,看着其中所有的钱币噼里啪啦的落地,沾染上牢房中的泥泞,在脚踩上去时,再次从那双碧绿的眸中看到了愤怒的情绪,也看到了他微微颤抖的身体。   “哦,真可怜。”艾德似乎有些难忍的笑了出来,“一向骄傲的斯蒂文也会露出像狗一样的神情,如果你现在爬过来,说不定还能捡回去一些,要不然以后可就被士兵和囚犯们捡完了。”   斯蒂文并不在意他的羞辱,他想要将他的钱捡回来的,即使再也无法花出去,那也是他心血汇聚而成的,但他即使挣动身体,也无法轻易挪动过去,反而是脑海中的眩晕让他有些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   “卑贱的人就应该卑贱的活着。”艾德在其上碾动了几下冷哼道,“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   答案?   斯蒂文心中冰冷,答案是权力位于顶峰,所有的感情与尊严在它的面前都无足轻重,无论他有多么努力想要摆脱,它时时刻刻都压在他的头顶。   令人诚惶诚恐,令人低头跪拜,令人生死不由命。   这个世界不论对错,只论利益和权力。   “有没有人……来过这里?”斯蒂文的身体缓缓沿着墙壁下滑,视线一片模糊。   哪怕一个人都好。   “没有。”艾德抑制着心里的烦躁,无情的破灭着他的希望。   “是吗……”斯蒂文躺在了地上,呼吸有些急促,也直到这时,他才察觉了身体和呼吸极热,“那我还真是……”失败。   他的眼睛缓缓闭上,隐约间却好像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眸光中似有金光闪烁。   是他掉落在地上的金币吗?   “艾德队长,我是奉阿莱恩伯爵的命令来的。”   “艾德先生,请让开。”   有点冷,但很像布兰德的声音。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一直待在他的庄园里,即使想要收到消息,也要过几日。   他听到时或许会想来救他,但这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太困难了,他只有金币,却没有权力,万一卷进来……   “斯蒂文。”耳畔响起的呼唤声很像,温柔到几乎让人热泪盈眶。   是幻觉吗?   身体一轻,在脱离地面时斯蒂文再次感受到了那令身体觉得滚烫的温度,快要失灵的鼻子嗅到了那熟悉又温柔的味道,头似乎枕在了谁的肩膀上,视线所及是干净的下颌,只是以往常挂着笑意的唇角微平。   “布兰德……”发白的唇轻轻呢喃。   “是我,我带你出去。”许愿抱着浑身血迹,身体烧的滚烫的青年垂眸说了一声,在那双眸似是安心的合上时转身走向了牢门。   而在那里,艾德蹙着眉看着这一幕,眸中有着深深的厌恶:“没想到你会攀上阿莱恩伯爵。”   一个商人,低贱到令人不屑一顾,却能够操纵贵族,让他束手,简直就跟斯蒂文一样令人厌恶。   “路易斯先生,还要拜托您一件事。”许愿的目光落在了守在一旁的路易斯身上道。   “您说。”路易斯对他很是客气。   一万枚金币换他走一趟,他当然要负责处理好所有的麻烦,让主人和这位先生都满意。   而除了金币,他对这位布兰德先生也很欣赏,能为朋友付出这么多的朋友,他很乐意与之结交,保持良好的关系。   “艾德先生手上是斯蒂文的钱袋,他既然无罪,我希望巡逻队也能将他的财产如数奉还。”许愿说道。   “当然没问题,这是应该的。”路易斯看着艾德瞬间扭曲的脸色,心中有些快意。   骄傲的看不起平民们的艾德,却被人忽视到这种地步,简直就是将他贵族的脸面放在脚下踩。   好吧,谁让他曾经也是一位平民呢。   “谢谢。”许愿低头走出了地牢,抱着怀里的人一路顺利的出了门。   而在监牢外面,看到他出现的数人纷纷围了上来。   “天呐,斯蒂文这是怎么了?”这是老伯特的声音。   “艾德这家伙……”这是摩顿的磨牙声。   “能出来就行。”这是班森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主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富宾恩辟开道路道,“需要找医生来吗?”   “去请。”许愿抱着人上了马车,将他放在座椅上靠在身上,拉上车门前对车外的人道,“我会照顾好他的,请放心。”   “好……”老伯特对此深信不疑,因为布兰德先生一夜之间真的把斯蒂文救出来了。   这听起来简直像一个奇迹。   马车离开,原本守在这里的几个老家伙们有些面面相觑,然后各自招了招手离开了。   哦,他们一点也不关心斯蒂文那个吝啬的家伙,只是不忍心看到坦桑城中亮眼的风景消失而已。   这是爱美之心。   马车停靠在了商店的后街,许愿抱着怀里浑身滚烫的青年踏进了这家后来租赁下用来居住的二层小楼道:“富宾恩,让人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服。”   “是。”富宾恩应下,转而去安排佣人们的具体事宜。   许愿则抱着人上了二楼,进入房间后脱去了他身上湿漉漉的罩袍和丘尼克,这才将衬衫上再度染上血迹的人放在了床上,摸了摸他头顶的温度。   很烫,相比于他天然很热的掌心而言都是相当滚烫的温度。   只是隔了一个夜晚,昨日还能跟他说笑的青年此刻却意识混沌,奄奄一息。   【宿主,美人没事吧?】系统趴在床头有些担忧的问道。   【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有事的。】许愿解开了青年身上的衬衫,小心用剪刀剪开了他伤口粘连的衣服。   本已经清理过洒了药粉将要愈合的地方再次撕裂不说,还因为沾了水有无法愈合的迹象,斯蒂文发热的原因有一晚上的湿冷受冻,也有伤口再次撕裂,失血过多的原因。   还有一种,许愿看着那沾染了牢房中污浊粘稠血迹的衣服,轻轻敛了眸。   城市污浊,自然有病症横行,在普遍的放血疗法下,能活下来的都是自身产生了一些抗体,或是尽量避免接触一些可能触及的源头。   但监牢那种地方是避无可避的,或许呼吸和接触可以避免,但是有外露的伤口,感染的几率是成倍上升的。   “主人,热水烧好了,现在要送进来吗?”佣人在外问道。   “主人,医生过来了。”另外一位佣人说道。   “热水放在门口,烧好了再送上来。”许愿起身拉上了毯子,走到门口说道,“让富宾恩负责接待医生,付了诊金后送他出去。”   “是。”佣人们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放下东西离开了。   许愿则打开门,将盛着水的瓦罐提了进来,将其中的冷热水分成数份,洗过手后打开了从庄园带来的药箱,从最底层的地方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陶罐,从里面倒出了一枚不那么规则的药片。   【宿主,你要用抗疫药?】系统有些惊讶的看着宿主手中的药片。   美人竟然不止是受伤和发烧!   【有备无患。】许愿坐在床边,将那深陷在枕头中的人扶了起来,将碾碎混水的药捏开下颌小心的喂了进去。   这个时代疫病横行,他虽然不受其扰,但也想过将一些常备药做出来,但很可惜,时代的进步一直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在科技发达的时代可以轻易制作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很可能连最基础的材料都找不齐,没有合用的机械,很难轻易达成的无菌环境,没有显微镜和离心设备,只用手工制作的抗疫药需要进行大量的菌株培植以及反复提纯,最终也只得到了几片而已。   “咳,咳咳……”喝进药的青年蹙着眉头咳了几声,脸色愈发潮红,许愿抚过他的胸膛顺着气,确认口中无残留物时才将昏沉的人重新放在了床上。   伤口再次清理包扎,然后兑了温水,一遍遍擦拭过青年滚烫的身体,待到气息微平,他再次兑了偏热的水,掩实了房门,解开了青年有些潮湿的发丝。   温水稍微清理,又用干布一遍又一遍擦干,直到整个发根干透,几乎摸不出什么水汽,青年才被再次放进了重新换好的床铺之中,头上搭上了毛巾。   “主人,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富宾恩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稍等。”许愿起身开门,看着站在门口的富宾恩,接过托盘时轻舒了一口气道,“谢谢,忙碌了一晚,你先去休息吧。”   “那主人您呢?”富宾恩询问道。   “他的情况可能会有反复,我需要看着他。”许愿转眸看了眼床上沉睡的人道,“不用担心,我会自己注意休息的。”   “是……”富宾恩虽然有些担心他的身体情况,但到底还是应下了。   “放心吧,有事我会叫莱安他们的。”许愿说道。   “是。”富宾恩再次应了一声,匆匆下楼去了。   斯蒂文对于主人来说,已经不止是重要能形容的了。 第36章 打火匣(36)   许愿端着托盘回到了房中, 简单解决了午餐之后,唤来佣人将更换过的床铺拎去煮洗,再将那已经染了污血的衣服拿去焚烧填埋。   门外静置的热水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人上来更换一次, 许愿再次擦拭过青年再起温度的全身,看着呼吸平顺下来的人, 靠在了床柱上,眼睛微阖。   【宿主睡一会儿吧,有什么事我叫你。】系统趴在床头说道。   宿主忙碌了一晚上它什么忙也帮不上,现在当个闹钟还是没问题的。   【好,辛苦。】许愿没有拒绝, 他起身坐在长椅上,放平了那里的靠枕躺了下去。   【宿主放心吧。】系统轻轻甩着尾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正在熟睡的人。   美人长的这么好看,那些人竟然舍得欺负他!   ……   粘稠,潮湿……老鼠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钻出来, 吱吱的啃咬着牢房中再也醒不过来的人,甚至偶尔会咬到还活着的人, 惹来几声痛呼咒骂。   周围很黑, 明明好像亮着火把却看不清楚,粘稠的血液流淌在污浊的地面上, 四处都是看不清面孔的人影在晃动着, 从那阴暗的环境中伸出漆黑的手, 一点点蚕食着那冷寂的火光,试图抓住他的脚。   有谁在旁边放肆的嘲笑着, 同样看不清脸, 却几乎覆盖了整座天空, 只有猩红的嘴张开着, 在嘲笑着他的无能,弱小,无法反抗……他为什么无法反抗!为什么当初没有拼命去争?为什么总是维持着可笑的自尊,没有人在乎的自尊……   【宿主!宿主!美人又开始发烧了!】系统的声音传了过来,许愿蓦然睁开眼睛时听到了床上有些痛苦的呓语。   “为什么……滚……”   许愿起身,看着床上紧闭着眼睛却抓紧了毯子呼吸急促的人,坐在床边掀开他身上的毯子,按上了他胸口的数处穴位,让那口气足以上来。   一声惊喘,那口卡在喉中的气似乎终于舒顺了上来,只是不等许愿有所动作,那被眼泪沾湿的睫毛瞬间抬起,躺在床上的人骤然起身,趴在床边吐出了大量的秽物。   “斯蒂文,除了肠胃,还有哪里不舒服?”许愿搀扶着匍匐在床边的人询问道,手上扶着的人却已经再度软了力道,意识陷入了昏沉之中。   许愿将人扶起,端过一旁的杯子小心喂了些水,以免从胃中反出的东西侵蚀他的喉咙,造成二次阻塞。   秽物处理,房间里也开了些缝隙让气味能够散掉。   【宿主,他看起来很不好。】系统有些忧虑。   【病得慢慢养。】许愿将人扶起,喂了些止吐的药下去辅佐吞咽,再将有些稀的粥水一点点喂了进去。   斯蒂文身上的每样病其实都不是太要紧,受伤流血也好,受凉高烧也好,又或是肠胃不适也好,都是有药就能治的,他的状态极不好的地方在于所有的病堆积在了一起,而且心理上受到了一些刺激。   他畏惧监牢那种地方,或者说坦桑城中的人都十分畏惧那个像地狱一样挣扎无望的地方。   但偏偏被关进了里面,纵使表面看起来坚强,内心深处的害怕只有自己知道。   止吐药喂下去,再喂进去的粥水也没有吐出来,躺在床上的人恢复了些许安定,意识却似乎还陷在很沉的地方。   【宿主,你不休息吗?】系统在夜幕降临时问道。   【嗯,我看着他会好一些。】许愿坐在床畔说道。   白天的状态看着还好,如果能安然度过这个夜晚,就没大事了。   烛火轻晃,照亮了室内的一角,许愿一手握着青年露在外面的手以便及时察觉他的体温和气息,另外一只手则翻阅着放在膝上的书册,以免困意起来。   而夜晚的确有几次反复,只是体温升的不高,即使眉头蹙起,也只是轻轻呢喃了几声。待到黎明时,他身上的温度已经有些接近正常体温。   天色将明,靠在床柱上的人轻轻阖眼,系统放平自己总是忍不住晃的尾巴,不敢去发出一点声音。   只是在猫眼转过去盯着床上躺着的人时,却看到那好像染着沉重和疲惫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了开来。   哦,美人醒了!   猫猫心里惊叹,瞄了一眼熟睡的宿主却没去发出声音。   跟它一样,醒来的人碧绿的眸中疲惫和迷茫渐去,手指微动时看向了床畔沉睡的人,然后便没了动静,只是静静的看着。   美人一定十分感动!毕竟宿主可是全天下最好的朋友!   猫猫轻动了一下尾巴,看向了那双睁开的眸,却发现其中好像没什么神采,又像是没什么焦距,而在看了半晌后,躺着的人却是抽出了被半握的指尖,拉上了毯子,朝另外一面翻身侧躺下了。   猫猫疑惑,只是它还来不及跳到床的另外一边去看美人的状态,就听到了床柱旁传来的动静,看着宿主还残留着困倦的眸道:【宿主,美人醒了。】   【嗯,听到他翻身了。】许愿看向床上静静躺着的人,笑了一下道,“感觉哪里不舒服?”   “没有。”从毯子中传出的声音略微有些闷,带着些微凉和沙哑。   许愿抬眸看着他散落在枕上的红发,眸光轻动:“你腹部的伤口撕裂了,现在先不要侧躺。”   “知道了……”躺着的人这样答应着,却没什么动作。   “想吃点什么?”许愿没有去催促,而是换了个话题问道,“不过只能点一些清淡的菜。”   “都可以。”他给出了如之前一样的答案,语气中却有些恹恹。   “好。”许愿起身道,“厕所在走廊的尽头那一间,出去的时候披上斗篷,你的烧还没退。”   床上背对的人半晌无动静,在许愿转身时发出了极轻的一声:“嗯。”   许愿离开房间带上了房门,猫猫趴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宿主眉眼间难掩的困倦道:【美人他好奇怪。】   看起来好像不想理宿主的样子。   【从监牢那种地方出来,需要一点时间缓一缓很正常。】许愿下楼道。   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遇到了什么,他只知道带他出来时他的状态十分糟糕,虽然没有新增严重的外伤,但还有其他撞伤的痕迹,掌心中更是有着无法轻易褪去的勒痕。   【哦……】统子轻轻晃动着尾巴,觉得宿主说得对。   美人或许是刚醒,还没有什么力气,等到恢复了,肯定就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了。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躺在床上的人轻轻动了一下,手臂略微收紧,然后从床上撑着爬了起来。   身体比以往要热上很多,也虚弱很多,偶尔从身体内部传来冷颤,却没了监牢中彻骨的冷意。   他微忍着腹部传来的疼痛坐起,有些晦暗的眸看过这个温暖舒适的房间,瓦罐,杯盏,还有搭放在长椅上的斗篷。   这里的布局跟那座庄园里很像,舒适的跟那座监牢比起来像是在天堂。   碧绿的眸微垂,斯蒂文穿上放在床边的鞋子起身,出门时拿上了那件斗篷披上,略微扶着墙去了走廊的尽头。   许愿则在厨房等了一会儿,才端上那放着清粥和素炒的小菜上了楼,而进了房门时,斗篷虽然还在原处却变换了些搭放的形状,床上躺着的人虽然平躺着,眸却是微阖上的。   “吃点东西,一会儿吃了药再睡。”许愿将托盘放在了床头,看着那双睁开却有些晦暗的眸眸光轻动。   “谢谢。”床上的青年支撑着坐起,虽然气息有些难掩的微喘,声音却没什么情绪。   他只是凑进了托盘,将那有些微烫的食物送进了口中,然后再一一将那些准备的菜吃干净后,全程垂着眸,并没有多余的话。   “药。”许愿将今日份的药放在了他的面前道,“我分成了三份,早中晚饭后各吃一份,用水直接……”   “你想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呢?”青年的话突兀的响在这个房间,让许愿的话语停了下来。   他看向了那双有些晦暗的绿眸问道:“什么?”   那双眸不似以往总是含着笑意,也同样不闪不避:“你对我这么好,救我出监牢,图什么?一个人不会什么都不求就一味的付出,布兰德,你想从我的身上获得什么?”   许愿静静的看着他,半晌后笑道:“我不想获得什么。”   “那你为什么救我?”斯蒂文牢牢盯着他道。   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很好,救一个杀人犯出监牢对一个商人而言也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商人精明,而布兰德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为了之前的给你的承诺。”许愿看着面前有些执拗的青年笑道,“当时我答应过你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救你。”   斯蒂文的眸轻颤,手指微微收紧,他记得的,那是初见时的话,一个初见的人说要救他,听上去像是一句戏言,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布兰德一直记得。   他是一个遵守承诺的人。   “这些药早中晚饭后各吃一次,不要一次全部吞服,身体会出问题。”许愿看着青年垂下的眸继续叮嘱着之前的事,“温水送服,要不然很苦,午饭和晚饭我会让佣人送上来,有什么事直接叫人,会有人在门外。”   许愿将药划分成了三份,看了眼面前静默的青年,起身拿过托盘时,手却被蓦然伸过来的手抓住了。   他的身体停下,转眸看着低下头掩住了所有情绪的青年,听到了他带着气喘却有些冷寂的声音:“抱歉,我不是……”   “没关系。”许愿笑了一下,放下托盘拍了拍他的头道,“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青年身体微顿,却没有松开他的手,只是垂着眸问道:“你要走了吗?”   “我得去睡一会儿,身体实在吃不消了。”许愿无奈笑道,“你今天也要好好休息,现在虽然是低烧,但病情还有可能反复。”   青年略微收紧了手指,然后轻轻松开了手放回了毯子上道:“好,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许愿看着他的状态,感受着指间残留的体温,端起托盘转身离开了房间。   【宿主确实需要好好休息。】猫猫趴在宿主的肩上耷拉着耳朵道。   虽然宿主说要给时间,可它还是会为宿主感到委屈。   【好,一会儿就去休息。】许愿下楼,看着蔫哒哒的猫笑道,【这么不开心?】   【宿主明明没图什么。】统子小声嘀咕。   只是做好朋友,有那么辛苦!   许愿将托盘放进厨房却没有回答它,其实斯蒂文说的很对,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甚至倾力去付出,否则满大街的人他为何偏只对这一个尽力,固然是有当初承诺的原因,但其实不算是完全无所求。   只是他所求的东西不是皮囊或是金钱去衡量的而已,斯蒂文愿不愿意付出都无所谓。   ……   许愿并没有睡太久,也睡的不太实,或许是生物钟颠倒,梦境中偶尔会闪过那座监牢阴暗的模样,铁链刑具挂在其上,沾染着斑驳漆黑的血迹,巨大的铁处女矗立在一角,其中传来腥臭的味道。   地面粘腻,不知道是多少血迹层层覆盖,即使用水冲刷也无法将其清洗干净。   低矮的楼梯,随处可见的阴沟生物,而他在那间阴暗低矮的牢房里看到人的时候,那总是十分鲜活的青年已经脱力的倒在了地面上,地面上散落着他奔波了三十七天,不,是无数个日夜才积累的财富。   它们被他随身带着,轻而易举就能让他露出笑意,却被洒落在污秽之中,被人踩在脚下。   而他就在那种情况下将奄奄一息的青年带出来的。   比起身体,或许心灵受到的冲击和摧残更大一些。   许愿睁开眼睛起身,看着窗外微斜的阳光,用清水洗了把脸打开了房门,守在外面的佣人恭敬问好:“主人,要吃午饭吗?”   “斯蒂文怎么样了?”许愿问询道。   “斯蒂文先生一直在睡觉。”佣人如实说道,“午餐前稍微想呕吐,吃了止吐药后好多了,饭后吃了其他药后就一直在睡,体温略高,但不是浑身滚烫的状态。”   “我去看看他。”许愿小心打开了斯蒂文住的那间房门,只站在略远处看着那微蹙着眉睡的极沉的青年,却也在瞬息察觉了那平缓呼吸的变奏。   那双紧闭的眸轻颤,似乎即将醒来,却没有睁开。   许愿扶住门退身出来,轻轻将其掩上道:“他还在睡,后续有什么异常及时告诉我。”   “好的,主人。”佣人在他的身后蓦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富宾恩管家说路易斯先生昨天就过来了,但昨天只是先安排对方住下,今早出去办事,一会儿就回来。”   “好。”许愿颔首示意知道,然后下楼进了厨房。   他们的对话声不高,隔着门更是很轻,却让床上躺着的人略微侧了一下身,继续闭上了眼睛。   许愿的午餐吃到一半的时候富宾恩回来了,他在门口下车与路易斯道别,然后拎着一个熟悉的包裹走了进来,在看到他时问好道:“主人,斯蒂文先生的所有东西基本都拿回来了。”   “做的很好。”许愿看着那放下的包裹和旁边的配剑钱袋,收回目光问道,“菲利普呢?”   富宾恩神色中划过了一抹犹豫道:“菲利普受了些伤,那些人无法驯化它,用上了铁鞭,不过骨头没有受到损伤,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   “让人好好照顾它。”许愿略微沉吟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斯蒂文。”   “是。”富宾恩应道。   虽然他觉得斯蒂文先生终究会发现的,毕竟那是陪同他出生入死的伙伴,但主人这样决定一定有主人的道理。   “这一趟辛苦了,厨房还有午餐,吃过后好好休息。”许愿说道。   “哦,这都是我份内的事情。”富宾恩恭敬道,“感谢您的恩赐,不知道斯蒂文怎么样了?”   “状态比昨天要好一些,不过还需要休息,这段时间先不回庄园,你休息两日后再回去安排那边的事情。”许愿说道。   “好的,主人。”富宾恩松了一口气应声离开了。   很多人即使能够从监牢里出来,也很快会因为病症而死去,斯蒂文能够迅速好转,真是值得庆祝的好消息了。   许愿吃过了剩下的东西,垂眸打量着那放在桌上的钱袋和剑,将那些东西提了起来上楼。   【宿主,这个钱袋里的钱币跟之前掉落在牢房里的数目对不上。】统子瞄着宿主手里的钱袋道。   别人不知道有多少钱,统子可是一目了然。   【我知道。】许愿当然知道里面少了很多。   路易斯或许尽力,但未必每个人捡到后愿意归还,能找回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那宿主要不要多塞几枚进去?】猫猫用爪子挠了挠脸,有些犹豫的说道。   毕竟是宿主的钱,统子并没有钱。   【很担心他?】许愿看着趴在肩头的猫笑道。   猫猫有些尴尬的用后脚蹬了蹬脸:【一点点担心。】   美人以前可是比猫还活泼,比狮子还健壮的,一把锤头下去地面都能轰隆作响,现在这么虚弱还是很需要照顾的。   【当然可以,只不过终归会少一些。】许愿说道。   【我知道具体的数目。】统子说道。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跟原本的数目一致才不正常。】许愿站在门口,跟一旁的佣人颔首,开门走了进去。   床上的呼吸这一次没有变奏,但比睡时短促的呼吸足以证明他一直醒着。   心结就像是病症一样,也需要时间去慢慢解开。   许愿放轻脚步,将包裹放在了长椅上,又将擦拭过的配剑和匕首放在了床头,看着那微侧着头阖着眸的青年道:“合手的武器放在身边会不会睡的安心一些?”   青年闻言睁开了眸,转头看向那熟悉的配剑和匕首时,呼吸起伏,晦暗的眸轻轻颤了颤,然后伸手扣住了道:“多谢。”   “但你这几天不宜大动,放心吧,这里驻守了四十位佣兵轮守,不会出什么变故。”许愿看着青年怀念的眸色,将手中的钱袋同样放在了他的手边道,“比原来要少一些,但大部分都拿回来了,包裹里的东西应该拿回来了一些,但富宾恩也不确定你那里面原来有多少。”   斯蒂文伸手握住了那有些沉甸甸的钱袋,眸光轻颤着,然后将其紧紧抓住了:“菲利普呢?”   “菲利普受了一些伤,等你好的时候它差不多也就好了。”许愿看着面前紧紧盯着他寻求答案的青年安抚道,“放心吧,它没事。”   青年心口提的那口气似乎终于沉了下去,呼吸略微有些剧烈的起伏着,他的唇轻抿,终究只说出了两个字:“谢谢。”   许愿敛眸道:“不客气,你的伤口需要换药。”   斯蒂文抬眸看了他一眼,沉了一口气侧开了视线道:“麻烦你了。”   许愿看着他落在一旁的视线没有再开口,只打开了药箱坐在床畔掀开了毯子,将一旁的枕头拿过来垫高,扶着那浑身发软的青年靠在了上面。   青年全程配合,只是目光一直落在别的地方,钱袋放在枕边,他的手轻轻摩挲着匕首,连许愿一时也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就像是把所有人都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没有人知道那道茧中会蜕变出什么。   之前的纱布拆开,再重新上药,许愿看着没有再继续发炎的伤口,松了一口气时听到了身前平静的问询:“你是怎么救我出来的?”   “跟阿莱恩伯爵做了交易。”许愿并未抬眸,只将透气的布缚上,再重新包扎道,“伤口还是要露出来些,不要一直捂着。”   “他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被打动的人。”斯蒂文看向了面前垂眸包扎的人道。   无论他是什么样的态度,对方的情绪似乎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他曾经自以为能够看透对方,但连他的情绪都窥不透。   “建立共同的利益就可以。”许愿抬眸,看着青年猝不及防再次侧开的眸笑道,“虽然利润小一些,但也有的赚,更何况你是被诬陷,并不是真的坐实了杀人的罪名,对他来说并不是非常为难的事情。”   “共同的利益吗……”斯蒂文轻声呢喃,垂下了眸道,“我会记得你这次施出的援手。”   许愿松开了他腰腹处的绑带,起身解着手臂那处的笑道:“那就记着吧,等伤好了慢慢还。”   如果他觉得这样心里会舒服很多的话。   斯蒂文手指轻动,没有再说话。   伤药换好,毯子重新盖在了腹部,许愿洗干净了手上的药粉,看着靠在枕上因为低烧精力有些不济的人道:“好好休息。”   “嗯……”斯蒂文握着掌心的匕首,阖着眸轻应了一声,看着男人轻轻打开房门离开,只剩下一室冷寂时闭上了眼睛。   利益……足够的钱也会产生利益,所以布兰德才能够跟沃森夫人,阿莱恩伯爵坐在同样的位置上说话。   如果他拥有同样的权力,就绝不会再沦落到之前那样穷途末路,生死握在他人手中的境地。   他没有布兰德那样的手段和能力,但也不是不能成事。   只要……   ……   “主人,有您的邀请函。”佣人在午后将一封带着浓郁玫瑰花香的羊皮卷放在了许愿的桌案上。   其上封着的火漆也同样印着盛开的玫瑰花图案,烫着金色,十分的名贵。   “是谁送过来的?”许愿停下了修改计划的笔询问道。   “是一位自称费斯管家的人,他坐着马车前来,说希望您今晚能够赴约。”佣人如实说道。   “好,谢谢。”许愿拿过了那封羊皮卷,取下火漆拆开了系带,看着其落款处的莉娜夫人字样,眸中划过了一抹思索。   庄园的事或早或晚会传到这位夫人的耳中,但恰巧是这个时候,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夜幕降临,马车穿梭过烛火昏暗的街道,驶进了一座遍布着繁花,在夜晚仍然被火把照耀的十分明亮的别墅之中。   说是别墅,一眼眺去的建筑颇具规模,更是能在坦桑城中拥有一座不小的花园。   马车停下,已经有佣人分成两排恭敬的迎接,许愿跟随着有些苍老威严的管家入内,也在繁华明亮的室内见到了那位穿着带有家族纹饰外套,貂皮紧身胸衣和极华丽的红色绣花长袍的莉娜夫人。   她倚坐在小巧华丽的桌边,发丝盘起,戴着像王冠一样的冠帽,即使是铅白红唇的妆容,也没有折损她的雍容华贵。   跟传闻中的年龄比起来,她看起来年轻极了。   “尊贵的莉娜夫人,很高兴见到您。”许愿行礼道。   “布兰德先生,见到您我也很高兴。”莉娜夫人看着站在不远处俊美得体的男人,笑意深了一些,“您比格鲁告诉我的还要俊美很多。”   许愿抬眸看着她笑道:“您谬赞了。”   “请坐。”莉娜夫人没有再去强调那件事,而是伸手道。   她既然邀请对方前来,就没打算追究,而这个精明的商人明显也很清楚这件事情。   “其实最开始听到格鲁的禀报时我很生气。”莉娜夫人笑道,“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愚弄尊贵的贵族。”   “很抱歉,之前在坦桑城事情多了一些,所以去迟了一些。”许愿落座在小桌的对面笑道。   “我听说您买了不少的蜂蜜回去。”莉娜夫人拿起了桌上摆放的琥珀糖道,“玫瑰花蜜琥珀糖,我喜欢这东西,但它很难抢到,即使我让佣人们尝试制作,做出来的口感也相当难吃。”   “夫人喜欢的话,我可以每日让人送一盒过来。”许愿笑道。   此事上无论怎么说都是他理亏,而对方的目的当然不止是想吃糖,但合作双方,先开口的会落于下风。   “布兰德先生也是用这样的礼物让阿莱恩伯爵帮你的吗?”莉娜夫人将糖果送进了口中,端起桌上的酒水时笑道。   许愿眸光轻动,看着她看似含笑实则有着威慑感的眸,思索着其中的利益关系,关于阿莱恩伯爵,关于斯蒂文。   斯蒂文传言与莉娜夫人交好,更是对她很了解,但是当时他并没有那么愿意前往这位夫人的庄园,虽然他表现的很无所谓。   “阿莱恩伯爵感兴趣的是别的东西。”许愿开口笑道。   他现在可以确定,这次的事件里莉娜夫人应该也插了一手。   但她要是想救斯蒂文,他不至于还待在监牢之中,而她现在似乎并不愿意他救出他。   “其实当时我就在城里,求助于我可比求助于阿莱恩要快很多。”莉娜夫人笑道。   “当时并不知道您在城里。”许愿抱歉道,“如果知道,时间也会节省很多。”   消息滞后,难免会落于被动,阿莱恩伯爵可以保证艾德无法再对斯蒂文出手,却无法保证这位莉娜夫人。   莉娜夫人闻声笑了出来,她用折扇轻掩着唇笑道:“斯蒂文要是知道是我救他出来,一定不会愿意的。”   “您看起来并不像是会为难人的人。”许愿略微思忖道。   莉娜夫人饶有兴味的看着他道:“的确,布兰德先生跟斯蒂文的关系应该不错,想要打动阿莱恩应该要付出不少的代价。”   “只要给他感兴趣的东西就可以。”许愿能摸准她最后的意图,却很难摸清她所说的这些话的用意。   双方合作,中间的信息差和条件是很重要的。   “那么布兰德先生应该感谢我。”莉娜夫人摩挲着扇柄笑道,“要不是我,你见到斯蒂文的时候他应该在最底层的监牢之中,那里关押的可都是杀戮了无数人的野兽们,是真正的地狱。”   许愿唇角微平,他虽然喜欢见过第一层监牢,但已经窥见了其中灭绝人性的残忍之处,那里面的刑具乐于让人体验最极致的痛苦,而最底层不用想,都知道是怎样令人绝望的地方。   难怪斯蒂文一个人处于一间牢房,却全身几乎沾满了血迹。   她有能力救他出来,却只是将他从最底层挪到了第一层。   “您提了什么条件?”许愿明白她之前威慑的情绪从何而来了。   她可以救斯蒂文出来,但需要条件,而他却直接请动了阿莱恩伯爵救出了斯蒂文,便破坏了这个条件的前提。   莉娜夫人略有惊讶,她眨了一下眸其中流露出了欣赏的味道:“布兰德先生真是很聪明的人,并不是什么严苛的条件,只要他答应我做我的情夫,我就救他出来,虽然他是个漂亮的孩子,但我并没有什么义务救他。”   “是,感谢您之前的伸出援手。”许愿笑道。   即使她提出了条件,也切实给了他缓冲的时间,更是没让青年一直在地狱中沦亡。   斯蒂文应该也是明白这一点的,但他太明白了,明白没有人会毫无理由的为一个人付出,所以他才问他想要从他的身上获得什么。   “哦,我真是越来越欣赏您了。”莉娜夫人托着下颌道,“其实我对布兰德先生也很感兴趣。”   “可能要辜负您的好意了。”许愿看着她笑道。   “那还真是可惜。”莉娜夫人并未因为他的拒绝而恼怒,而是笑道,“接下来我们来谈谈合作的事,虽然我是无心,但我确实帮了您,而您却坏了我的好事。”   “可您您看起来并不为之前的事生气。”许愿说道。   “斯蒂文那孩子的确很漂亮,很少有人会不动心。”莉娜夫人笑道,“但他对我来说并不是唯一必须要选择的对象,您可以放心,如果他不愿意,我绝对不会勉强,那样是很无趣的。”   “您是一位宽容的人。”许愿笑道,“那么来谈我们的合作吧。”   即使这次合作他的利润会被压的少一些,但这样的合作对象对他来说是利大于弊的,因为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不会轻易被感情左右。   但同时也要注意防备,因为她绝对不吝啬用各种手段去攫取巨大的利润。   夜晚遍布繁星时,许愿从这座繁华的别墅告辞,踏上了返程的马车。   夜禁时刻,路上的行人稀少的可怜,但这丝毫不影响酒馆中的狂欢喧闹。   “哦!伟大的汉特!你是上帝派来的荣光,感谢您的恩赐!”   “汉特,你是最伟大的冒险家,这座坦桑城中没有人可以在你以前称之为勇士!”   很多酒馆的喧闹声十分嘈杂,可路过的这家却十分的整齐划一,因为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的在称颂着其中一人。   【宿主,汉特再次富有了。】统子动了动耳朵说道。   【看来他学会了使用打火匣。】许愿看着车窗外经过的酒馆并不意外。   汉特花光第一次带出来的金币时失去了所有的朋友,使用打火匣召唤守护宝藏的狗,狗为他叼来了宝藏里的钱,当拥有了第二次财富时,他又重新拥有了之前的朋友,这是原世界线中记录的,也在如常发生。   只是不知道人生大起大落,他会有什么样的感悟。   【这段时间盯紧一些。】许愿对趴在车座上的系统说道。   曾经汉特花光第一笔财产需要数月,而在第二次拥有财产时,他对那位养育在铜宫中的公主产生了兴趣,且拥有了将她偷出来的能力。   【好的!】系统郑重点头。   马车驶向前方,消失在了夜色中。   ……   斯蒂文的病在一天比一天好,虽然他的伤口仍然会疼,身上仍然无力,低烧总是让他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睡了醒,醒了又睡,但他的身体的确在好转,超过他预料的好转。   他的匕首放在手边,钱袋放在枕边,一切好像都要变回未发生之前的模样。他能得救是因为布兰德,但布兰德却很少出现在这里,似乎明白他现在不想见到他一样。   “哦,伟大的汉特,幸好我当时没有嘲讽他……”   “他可真是个大度的人。”   “好了,伙计,在这里夸赞他他可听不到,我只想试试布兰德商店新出的糖果。”   隐约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斯蒂文从床上坐起,披上斗篷走到了窗边,看着从其下经过的人,聆听着那些细碎的话语。   想要得到消息,坦桑城的四处都能够得到。   汉特再次轻而易举的拥有了巨大的财富。   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传来,斯蒂文转眸看向了那里,许愿轻声进来从空荡荡摆放着钱袋和剑的床上寻觅过,目光随着窗边投下的身影寻觅到那处时,看到的却是青年晦暗的眸。   他披着宽松舒适的斗篷,身形看起来却比之前瘦了很多,高挺的立在那里,好像能透过光来,红发散落在肩头,碧绿的眸处于窗外映进的光芒中,却晦暗的好像整个人都处于阴影中。   窗外的声音隐晦传来,谈论着中午的吃食,谈论着贵族的马车,也在谈论着重新富有起来的汉特。   “也不知道他的财富是从哪里获得的。”   “他是一位伟大的冒险家。”   “这话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可别把自己也骗了。”   “我来给你换药。”许愿看着青年说道。   “嗯。”站在窗边的青年应了一声,放下窗户沉默的走到了床边坐下,解开放下了斗篷,又自己解开了衬衫。   许愿如以往一样打开药箱,看着那愈合情况良好的伤口,再次倒上了药,重新换了布包扎。   “我还有几天才能好全?”头顶的青年问道。   “结痂脱落才算是好全。”许愿抬眸,摸了一下他的额头道,“这几天休养的很好,已经退烧了,再过两天可以出门,但在彻底恢复之前最好先不要动刀剑,再撕裂会很难办。”   他掌心落在额头上的滚烫温度转瞬即逝,斯蒂文看着面前垂眸的人道:“知道了。”   “一会儿要不要下棋?”许愿系好了腰间的绑带,解开他胳膊上的绑带时看着青年垂落的睫毛问道。   “什么?”斯蒂文抬眸看向了他。   “当初答应过的,下次再见就把棋局补上。”许愿笑道,“已经拖了很久了,而且一直待在屋里也很无聊吧。”   斯蒂文看着他,碧眸轻动着,半晌后重新垂下了眸道:“可以。”   他当初的确答应过,只是时间过的太久了,久到好像已经是非常久之前的事情了。   虽然无关紧要,但既然承诺了,还是兑现比较好。 第37章 打火匣(37)   棋盘摆上, 黑白双方对立。   白子先行,披着斗篷的青年坐在那里,直接将其前进了两格, 许愿抬眸看了一眼,士兵前进一格。   棋盘如同战场, 双方执棋者为王,无声的硝烟弥漫,斩王者获得最后的胜利。   许愿之前只跟斯蒂文下过三次,那时青年还没有那么熟悉,却进步极快, 巧用心计,举一反三,而这一直没有开始的第四局,每一招都是锐意的杀戮。   那双碧绿的眸只是微垂着,看着棋盘上的棋子跳动, 他不在乎黑棋的步步为营,也不在意白棋的生死存亡, 即使故布迷障舍弃棋子, 甚至同归于尽,也要让后方的棋子逼近。   直到白王被将死。   一场硝烟落幕。   “你输了。”许愿用手中的棋子将白王的棋子碰倒, 将棋子落在了那里。   啪嗒一声, 圆润的棋子在桌面上静静滚动。   斯蒂文的眸落在了颤动不休的棋子上, 抬眸看了眼对面一向止步于将死的人,起身道:“输了。”   “你的手法跟以前不同了。”许愿看着他的背影温和道, “剑锋太过锐利, 是会反伤自己的。”   青年的身影立在原地, 半晌后坐在了床边道:“知道了, 我有点困了。”   许愿看着转身躺下的人,将桌上的棋子一一收好,起身离开道:“好好休息。”   “嗯。”青年应了一声,再没有多的话。   许愿端上棋盘离开,进入了自己的工作室。   他将棋盘收好,坐在桌前翻看着各个城池商店新送回的报告,系统则趴在窗边轻晃着尾巴的问道:【宿主,美人情绪还是很不好吗?】   【嗯,处于屏蔽信号状态。】许愿略微思索道。   那确实很难讲话。   猫猫搜索着各种案例道:【得想个办法……要不把咪咪接过来?】   【主意不错。】许愿思忖道,【不过还是得他自己想通才行。】   对于沉于低谷的人而言,外物终究只能触及皮毛。   【唔……】系统陷入了思索。   有人往返庄园,将那半大的猫带过来也就是隔天的事,只是当许愿抱着那玩野的猫敲门进入房间时,看见的却是青年系上皮甲,将剑束在腰间的身影。   他之前的丘尼克已经被焚烧了,倒是皮甲腰带一类清洗过还能使用,几乎跟之前一样的装束,发丝扎起,身形仍然有着不拖泥带水的干练,但与之前却有判若两人之感。   “要出去?”许愿看着他将钱袋系上的动作道。   “要回去了,在这里打扰太久了。”斯蒂文抬手拿起了斗篷系上问道,“这身衣服先借用一下,之后还你。”   “喵……”许愿怀里的猫发出了软软的叫声,完全没有之前抓田鼠时的凶悍。   许愿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看着目光微动的青年笑道:“好,拿去穿吧。”   斯蒂文的目光从那只待的十分安分享受的猫身上划过,走向了门口道:“菲利普呢?”   许愿闻言略沉气息,看着青年晦暗的眸道:“它还没有好全,跟我来吧。”   斯蒂文轻抿了一下唇,握紧剑柄跟在了他的身后。   布兰德商店的马棚离这里并不远,数辆马车停在其中,而在单辟的马棚中,一匹高大的马站在其中,远看时仍然神骏异常,只是斯蒂文心中的那口气还未松下,便在近前时看到了那遍布在它身上的血痂。   那是铁鞭抽打过的痕迹,以至于让它原本光洁的皮毛都有了断层,鬃毛上甚至也有残缺,这还是恢复之后的情形,不难想象它之前遭受了多么残酷的对待。   斯蒂文握着剑柄的手很紧,紧到他恨不得自己握的是剑刃,才能让手尝到心脏的痛楚:“谁干的?”   “巡逻队的人试图驯服它,但失败了。”许愿看着青年微微颤抖的身体说道,“幸好腿没受伤。”   马匹一生几乎都在站立中度过,一旦伤到腿无法站立,伤势就会迅速蔓延,引发血液循环等一系列问题,几乎必死无疑,且慢性死亡的过程比直接杀了它还要痛苦难受。   斯蒂文的气息起伏不定,他看着马棚中似乎察觉他的气息醒转过来,有些躁动的菲利普走了过去,在那似是期待的目光中摸上了它的头道:“抱歉……”   跟着他这样的主人,终究是他牵连了它。   可站在那里的菲利普并不能听懂他的意思,只能从那双极亮的眼睛中品读到见到主人时极其喜悦的情绪。   它轻轻踢踏了几下挨蹭着,似乎在催促着它的主人能够骑上它的背。   斯蒂文眉头蹙的很紧,手上却只是安抚着它询问道:“我现在能带它走吗?”   这座马棚很干净,堆放着干净的稻壳,连石槽里的饲料都十分的贵重,菲利普的伤能养的这么好,离不开布兰德的帮忙,他可以脱离那间像天堂一样的房间,但菲利普不一定能。   “它的伤虽然结痂了,但还需要再休养一段时间。”许愿看着情绪波动巨大的青年说道,“以免有些疮口反复感染。”   “我知道了。”斯蒂文摸了摸马颈安抚,从马棚中离开道,“谢谢。”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沉寂,只是那双碧绿的眸似乎愈发晦暗了起来。   “你之后打算怎么做?”许愿看着他询问道。   青年闻言转眸看了过来,晦暗的眸中只是浅浅的映出了他的身影,半晌后他微微蹙眉移开道:“之后的事与你无关,菲利普再托你照顾几日,回见。”   他扶着剑柄直接离开,许愿看着他擦肩而过的身影,摸了摸怀里撒娇的猫转身道:“至少让我送你回去怎么样?你现在应该没想过拼上自己的命吧。”   斯蒂文的步伐停留在了原地,他转眸看着身后含着笑意的男人,那一瞬间彼此之间的泾渭仿佛在逐渐分离。   许愿开口说:“我不会阻止你想要做的事,只是我喜欢自己的事情是有始有终的,我想这点要求对你来说不过分吧。”   斯蒂文的手缓缓攥紧,许愿看着青年抿紧了唇,却终是背过了身去应了一声道:“好。”   马车准备,有些厚重的包裹也被放在了其中,二人如以往一样对坐,马车缓缓前进,车轮碾过平整的碎石路面,带来的颠簸震颤感要远远小于野外。   车窗敞开着,细碎的语言源源不断的从外面灌了进来。   “坦桑城的面包确实比庄园里的好吃。”   “哦,干了三天的活累死了……”   “我不想去野外,上次受的伤还没好呢。”   “好了,伙计,不去的话我们就要在外面跟酒鬼们躺在一起了。”   “要是我有汉特那样的运气就好了。”   “我觉得他一定是找到了宝藏,他手上的金币跟我们的根本不一样。”   “可是他跟巡逻队的关系很好。”   “哦,该死的巡逻队。”   “上次还是斯蒂文救了……”   声音靠近又远去,并不断在喧闹的路段重复着这样的过程,只是路人的议论中总是掺杂着汉特这个名字。   因为他之前挥霍无度,明明已经从华丽的房间搬到了漏风的阁楼,却又好像在一夜之间重新拥有了泼天的财富,足以让他再度挥霍。   许愿的目光从怀里被系统戏弄有些茫然无措的小猫身上划过,看向了倚在窗边似乎在静静聆听的青年道:“确实很幸运。”   斯蒂文的眸转向,看着面前含着浅笑的人道:“是啊。”   幸运到让人嫉妒,可面前的人却似乎对这件事不感兴趣。   从初见时就是这样,所有的人都在为汉特的财富疯狂,那一场疯狂中马丁杀死了一位佣兵,而这次他同样不感兴趣。   不管是贫困还是富有,这个人都跟他不同。   他们从始至终都是不同的人。   “听说汉特今晚要在老伯特的酒馆开启宴会,只要去了就能够喝上一杯美味的葡萄酒。”   “天呐,他是多么仁慈善良的人!”   “巡逻队不会阻止吗?”   “亲爱的,谁能拒绝一杯免费的葡萄酒呢?”   马车远行,那些声音却没有消弭,从富人区跨越到了外城,马车最终因为无法通行进堆放着杂物的巷子而只能无奈的停在了巷口,却也引起了无数躺在角落处的人瞻仰注意。   “我住在这个巷子里。”斯蒂文打开车门,下车时看向了那正在打量着此处的男人,眸光轻敛道,“要进去看看吗?”   “你不是说进入这里容易被抢?”许愿看着他的身影笑道。   “那是我不在的情况下,现在没关系。”斯蒂文站在了有些泥泞的路面上,看着街边躺着的人隐晦投来的贪婪目光道,“如果有人敢伸手,我会将它砍下来。”   他的话语出,原本的巷口有一瞬间的静谧。   许愿看着青年唇边略微扬起的弧度,安抚了一下怀里炸毛的猫起身道:“好。”   斯蒂文看了从马车上下来却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男人一眼,率先跨过那有些泥泞的水坑走进了巷道里面。   许愿跟上,不需要进入太里面,粘稠潮湿的空气直接扑面而来,幸运的是虽然堆砌了很多东西,躺在路边的人也沾染着污秽看不清衣服的本色,但这边临街的皆是门,几乎无窗,只有一座半大的马厩中堆放着有些潮湿的稻草和放置了很久的牲畜粪便。   “这是韦恩的马棚,我暂时不能将菲利普放在这里。”斯蒂文看了那马棚一眼,略微转眸看着跟在身后的人说道。   “我明白。”许愿抱紧了怀里的猫,以免它真的掉在这泥地里,到时候可不是驱虫那么简单了,它得整个被清洗一遍。   巷子不深,只是即使在明亮的白天也有一种极阴暗的感觉,除了躺在巷边的流浪汉们,偶尔还能够从一些缝隙中看到一些窥伺的小家伙们。   不是小动物,而是带着好奇或是紧张的孩童,他们不像流浪汉们那么懂得暂时压住自己的话,窃窃私语的议论似乎在他们听起来十分的小声。   “是斯蒂文……”   “他从监牢里出来了。”   “他身后的人长的真好看,看起来很富有。”   “像王子。”   “斯蒂文比较好看。”   “可是他只对伊恩比较温柔……”   “因为伊恩总是在生病。”   许愿在听到话语时转眸看了过去,那些原本议论的声音瞬间随着小家伙们缩回脑袋的动作消失,只是还不等他们远离,就再次响了起来。   “他跟斯蒂文一样敏锐。”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他抱了一只猫……”   “别看他们小就随意靠近,他们偷东西的时候并不会手软。”斯蒂文在踏上阁楼的楼梯时回眸说道。   “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幼时的模样。”许愿踩上了那空洞且有些吱呀作响的楼梯道。   走在前方的青年步伐未停,只似乎觉得这句话有些好笑的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我是盗贼出身,我的手法当然是最好的。”   他的唇角终于扬起,眸中却没有什么笑意。   许愿上楼跟随走到了那间不那么低矮的阁楼外时,穿过倾斜耷拉的门看到了其中极小且空荡荡的空间。   而下一刻,那扇门直接被走到跟前的青年一脚踹开,声音传出了很远,甚至一瞬间让许愿怀里的猫差点躁动到跳下去,即使他及时抱住,那半大的猫也连着叫了几声,一个劲的往他怀里钻。   “该死的!谁大白天的在踹门!”   “天呐,吓我一跳,出什么事了?”   “不要让我再听到……”   “抱好你的猫,这么脆弱的东西在这里丢失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斯蒂文转眸看着那只半大蜷缩的猫说了一声,然后走进了屋内。   谩骂声还在继续,青年却似乎充耳不闻,只走进了屋内,寻觅着一块木板的缝隙撬了起来,再从里面取出了几根横亘的木板。   许愿安抚着怀里的猫没有进去,只站在屋外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屋子,里面并不杂乱,只是留了很多因为灰尘而愈发清晰的脚印。   大的小的,如入无人之境般肆虐了这里的所有东西,只留下了箱子和床残留的印记。   木板撬动,青年从其中抽出了一个极薄的匣子,打开将里面的金银币全部倒进了钱袋之中后将木匣扔在了一旁起身。   他在动作着,许愿那边却听到了阁楼楼梯处传来的声音,没有那么迅捷,有些缓慢的脚步声伴随着穿着围裙的妇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阁楼。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年轻妇人的目光落在许愿身上时愣了一下,温柔问道,“您是?”   她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就已经看到了那从房屋中低头走出的红发青年,以至于她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道:“斯蒂文?!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斯蒂文看着她道。   “你……你还好吗?”珍妮看着他不似以往的神色略有迟疑道。   “我还好。”斯蒂文抬手指向了身后的屋子道,“我在进入监牢的当日,这里是不是就有人再度闯进来了?”   珍妮看着他直视的目光,浑身都有些难以忍住的紧张道:“是,但是他们并没有带走什么。”   “因为里面已经没有什么了。”斯蒂文眸光极冷,轻嗤了一声道。   “我很抱歉。”珍妮的脸色有些苍白,声音极小的说道。   “你没有参与这件事,你不必道歉。”斯蒂文朝着楼梯走了过去道,“有些事情请本人道歉就可以了。”   “斯蒂文,请别这么做!”珍妮看着从身旁路过的人,有些焦急的想要拉住他,却只触碰到了他的衣角,就看到青年已经下楼的身影,而下一刻,楼下的门被破开的声音传了过来,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惊呼声:“斯蒂文!”   珍妮急得眼泪都要出来,可她转身下楼时却是身影一晃,眼前一黑的情况下几乎抓不住旁边的扶手。   可如预料中的疼痛并未传来,手臂被稳稳拉住,身体也被扶正在了原位。   “多谢您,先生。”珍妮看向了身后的男人鞠躬道。   “您的身体看起来很不好。”许愿看着她苍白虚弱的神色道。   “只是最近有些劳累,没关系的。”珍妮听着楼下传来的孩子哭喊声有些急切道,“您是斯蒂文的朋友吗?您能不能阻止他?”   “我现在也拉不住他。”许愿温和道,“而且他们拿了他的东西。”   这样的事情明显不是一朝一夕的,多年的堆积,坠在沉于水渊之中的人身下,会让他不断下坠。   “可是……”珍妮有些焦急。   “他已经死了!”有些无力的女声在楼下响起,带着被逼到绝境的脆弱和冷漠,“我不知道哪些是你的东西,你想拿尽管拿去,你想找那个人,就去城外找,他就跟韦恩的尸体埋在一起,你可以挖出来让他跪在你的面前,都随便你!”   一切的风声好像停滞了下来,斯蒂文扶着剑柄微微蹙眉,一时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目标,又好像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什么?”   “我说他已经死了……”妇人抱着自己的孩子,浑身轻颤着,“前几天喝酒摔倒在路上死的,你可以去问其他人,我没有拿你的东西,我……”   死了……   一个人死亡,所有的怨恨就好像没有了落点,斯蒂文轻轻呼吸着,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手指松了剑柄,却听到了巷道里响起的喧闹声。   他下意识的转眸,看到了从巷道外驶过的马车,原本藏在角落里的孩子欢呼雀跃的从里面出来,跟从地上爬起的流浪汉们一起奔向了巷道外。   “是修道院的救济来了……”   “太好了!”   他们看起来很高兴,有身影从他的身边匆匆穿行,是刚才待在屋里抱在一起哭的妇人和孩子,以及从楼上下来的珍妮。   “韦恩死了?”斯蒂文轻轻呢喃道。   那个总是窝在马棚里的,每次总是懒洋洋的好像没什么精力的老家伙也死了。   “是的,前几天的时候有人去牵自己的马,发现他怎么都叫不醒。”珍妮走到他的身旁轻声道,“我得去领一些救济,你要去吗?”   “不用了。”斯蒂文轻声拒绝道。   珍妮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他,匆匆离开前往了巷道外。   许愿下楼,看着站在原地有些空茫的青年没有开口,只看着他缓缓沿着泥泞走向了那个遍布着稻草和牲畜粪便的马棚。   他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好像只是在呼吸着,却又好像下一刻就能够将整个人溺毙在其中,没有人可以拉他上来。   “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情。”许愿终是开口了。   在睡梦中失去呼吸,说明死亡时并没有什么痛苦,可是这样的安慰对于失去者来说,无足轻重。   “我知道……”斯蒂文静静的站在那里也开了口,只是那双眸也愈发死寂了,“我只是发现……我什么也做不到。”   他的怨恨无处落根,他的情感无处寄托,他所在意的好像再一次不值一提,他所挽留的都在逐渐失去,好像一切都没有意义。   这座城市每一天都有人死去,各种各样的原因,一时意气打架斗殴,因为利益而仇杀,疾病,意外,韦恩能够在生命本该有的正常时段终结,已经很幸运了。   他应该习以为常的,他早就对死亡习以为常了。   不过是又没了一个人。   “哦,我领到了三块面包。”   “我领到了不错的豆子。”   “好了,都护好吧,不要让流浪汉们给抢了,他们都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家伙。”   “斯蒂文,你不去领救济吗?”有路过的孩童看到这里时问了一句。   “不去了。”斯蒂文回答道。   “哦……”孩童有些迷茫道,“你站在韦恩的马棚里做什么?他前几天就已经死掉了。”   “嗯,我知道。”斯蒂文应了一声。   孩童看了看他的神色,在其他人的招呼中迷惑的离开了。   领了救济的人皆是欢天喜地的回来,连珍妮的气色都比之前要好上一些。   “感谢上帝的恩赐。”   “感谢莉娜夫人为我们送来的食物和面包。”   “下一次好像是三天后。”   他们在阴暗的巷道中行走着,只偶尔有人看过来,却又匆匆离开,他们脸上的笑容好像跟这里是两个世界,即使没有阳光洒落,好像也很明亮,布兰德也站在那份明亮中。   “伊恩!伊恩你怎么了?!”珍妮惊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斯蒂文的呼吸颤抖了一下,本能反应着从马棚中走了出来,他的步伐急促,却在走了几步后回头看向了许愿的方向,那双眸中带着期冀道:“你能救他对不对?我记得你的药很厉害。”   “需要确定病症。”许愿看着面前紧紧抓着他,像是抓着唯一浮木的青年道,“我可以试试。”   “好!”青年呼吸微颤,他几乎是立刻拉上了许愿的手臂朝着那处急奔而去。   “上帝啊!求求你,不要从我的身边将他带走!我只有他了!”珍妮痛苦的声音传来,绝望到让那样温柔的人都在嘶吼哭泣,“伊恩!伊恩!你醒醒!”   门口带回来的面包散落了一地,屋内满脸泪痕的妇人抱紧了怀里瘦弱的孩童,整个人几乎要晕厥过去。   斯蒂文的步伐停了下来,整个人都有一瞬间的趔趄,却只是空茫的站在那里,好像无处着力般缓缓松开了手指,放任了自己的肩膀垮塌了下去。   许愿看了一眼他的状态上前打算进屋,怀里的猫却在此刻叫了一声。   振翅声随之而起,许愿的目光寻觅,一只白色的鸟在瞳孔的光影中离开床头穿过了屋顶,飞向了天际。   【宿主,那是什么?】系统有些好奇的看着那与阳光融汇在一起的鸟儿道。   “夏拉德留斯带走了他的疾病。”许愿眉目柔和,轻轻呢喃道。   “妈妈,你为什么哭?”有些虚弱但清晰的声音从珍妮的怀里传来,终止了妇人的绝望,却让她在不敢置信时喜极而泣。   “伊恩,伊恩你没事了吗?伊恩……”   “我没事……只是看到了一只很漂亮的鸟,不小心从床上掉了下来。”   “太好了太好了,没事就好!”   “妈妈你不要哭。”   “我没有哭,这是高兴,太好了……”   他们抱做一团,巨大的悲伤之后迎来了喜悦,许愿转身看向了站在原地的青年,看到了那恢复神采的眸中怔然的神情,他怔在原地,身体却在无可抑制的颤抖着。   他似乎同样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想要控制住情绪,却以失败而告终。   “已经没事了。”许愿走到了他的身旁道。   “没事了吗?”斯蒂文询问道。   “是。”许愿温声道,“夏拉德留斯吸收了他的病,将它带去太阳中焚毁,不会再有事了。”   这是神鸟的仁慈和眷顾。   “夏拉德留斯……”斯蒂文笑了起来,即使笑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溢出滚落,“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神迹存在,太好了……”   “嗯,太好了。”许愿扶住了浑身颤抖几乎软下去的人,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道,“没事了。”   所有人都没事了。   ……   掉落的面包被放在了门内,然后轻轻掩上,许愿看着坐在楼梯上侧眸过来的青年,走了过去询问道:“晚上想吃点什么?”   “你怎么确定我晚上会跟你回去?”斯蒂文倚在楼梯扶手上轻声道。   “你的房间连床都没有。”许愿看着他并未退去湿润却含着释然的眸笑道。   “我可以睡地面。”斯蒂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野外的草地,屋顶上,树上,哪儿都睡得下我,我可不像你,睡阁楼还要铺稻草,借宿还要清洗亚麻布,楼梯脏了宁愿站着都不坐下。”   许愿垂眸看了眼沾着灰尘和泥泞的楼梯无奈道:“太脏了,你回去也得换衣服。”   “唔……”斯蒂文应了一声,抓了抓剑柄,轻轻侧开眸道,“谢谢。”   “嗯?你说什么?”许愿疑惑道。   斯蒂文看向了他眸中的疑惑,提高了些声音道:“谢谢。”   “没听清。”许愿笑道。   斯蒂文这次看清了他眸中调侃的笑意,轻动了一下眉梢,却是直视着面前的人沉了一口气郑重道:“谢谢。”   “不客气。”许愿笑了一声,朝他伸出了手。   “你就不问我谢你什么?”斯蒂文握住他的手起身,虽然身上还有大悲大喜过后的无力,却已经没有了之前浑身粘稠的窒息感。   “你要谢什么?”许愿轻拢着趴在肩头的猫笑道。   斯蒂文扶着剑跟上了他的身影道:“很多。”   多到他有些数不过来。   疗伤暂且不论,一样样细数过来,他受了对方太多好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谢起。   “那回去写一份报告给我。”许愿笑道。   “亲爱的布兰德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不认识字。”斯蒂文微微侧眸道。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许愿跨过了地上的污水,坐上了马车,将一直小心看护的猫放在了座椅上。   “那种艰涩的东西你确定我学的会?”斯蒂文同样上车,略微思索了一下,用斗篷垫在了屁股下面落座,拉上了车门道。   “当然。”许愿松开了扒拉的猫笑道,“只要你想学。”   “好吧,那就等我学会了再写吧。”斯蒂文看着他,轻笑了一声道。   “嗯,不是什么着急的事。”许愿看着倚在窗边沐浴在夕阳暖光中的青年道,“还要去什么地方吗?”   “我想去看看韦恩埋葬的地方。”斯蒂文看向了窗外的夕阳微微叹了口气道。   他终究是没办法对一些事情习以为常的。   “好。”许愿看着他映着暖光有些剔透的眸笑道。   这里处于外城贫民区,死亡的人几乎都被埋在城外远处的山坡上。   林木繁杂,乱七八糟的墓碑成群堆砌着,有的人被埋在了里面,有的人只是躺在外面,因为马车的到来,乌鸦乱飞,即使夕阳很暖,也难免有几分荒凉感。   但幸好的是墓碑虽然很多,但新立起来的很容易就能找到,很简陋,甚至墓碑上写的是两个人的名字,但韦恩没有只是简单的扔在这里,让斯蒂文轻轻松了一口气。   斯蒂文在墓碑前行礼,许愿站在他的身旁同样颔首询问道:“你跟他是朋友?”   “算是吧,他是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家伙。”斯蒂文站在那里眸中有些怀念,“我小的时候他还有些精力,偶尔会帮着客人刷马,喝的烂醉,但会给我一些面包或者萝卜,后来他慢慢老了,就守着那个马棚,不怎么喜欢动弹了,但偶尔还会提醒我有谁又进了我的家门,这样有的丢失物品还能够找回来,我也能省点钱。”   “不错的朋友。”许愿将从车上拿下来的酒罐递了过去道,“不知道他喝不喝的惯葡萄酒?”   “这东西可是让他做梦都能笑醒的。”斯蒂文接过了那个酒罐,蹲身下去将酒水洒在了墓前笑道,“如果真的能喝到也就算了,要是喝不到,浪费这样的好东西说不定会被说可惜。”   他这样说着,却还是将酒罐递到自己面前饮了几口:“抱歉,我不能喝太多,要不然对伤势不好,就辜负布兰德先生的心意了。”   剩下的酒罐被他放在了那里,青年起身,在转身时笑道:“走吧。”   “时间还早,不多留一会儿吗?”许愿看着天边的夕阳道。   “没关系,我跟他以往打照面都是这样的。”斯蒂文笑道,“他可没有你这么好的脾气,愿意陪着人一直说话,再不走就该发火了。”   许愿看着他干脆上车的身影笑了一下,转眸看了眼那粗糙的墓碑无声告别,走过去坐上了车:“晚上想吃点什么?”   “晚上我要去参加汉特的宴会。”斯蒂文撑在窗边看着墓地的远去轻轻转眸道,“你要一起去吗?”   许愿看着他百无聊赖的神色,垂眸道:“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注意安全。”   斯蒂文看着他唇角平和的笑意叹道:“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我宰了汉特?”   “嗯,不担心。”许愿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他甚至头都没抬。   斯蒂文觉得他这么肯定其实还是令人有些不爽的:“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原本可是打算一定要知道汉特的秘密的,无论用什么手段。   许愿闻言却是低笑了一声抬眸道:“斯蒂文,人类越是缺乏什么就越是会强调什么,你做不了恶人。”   他金色的眸在光芒下格外的莹润,像是一眼就能将人的所有都囊括在其中。   “即使我杀过人?”斯蒂文问出问题的时候已经得到了答案。   “是。”许愿给出了他预料中的答案。   “我不明白。”斯蒂文不明白对方哪里来的信任,因为连他自己都未必能保证自己不去做一个恶人。   “不用明白,时间会给出答案。”许愿垂下了眸道,因为连他一开始都判断错了。   他以为青年那时虽然心底还有善念,却很难判断他的下一步行事,心处深渊之中的人,被权利欲望迷了眼睛,做事往往可能与以往不同,一念之差就会跌落悬崖。   可是斯蒂文是不同的,他从未跌下去过,不管是远离他也好,还是心里存了算计也好,他从未真正将自己遗忘,从他得知对方身亡陷入迷茫的那一刻起,许愿知道了这一点。   青年的晦暗不是怨恨,而是悲泣挣扎,不肯低头,他一边拼命按住那个良善的自己,一边告诉自己他可以不择手段,却无法掩盖内心深处挣扎的不肯溺亡。   如果他真的沦亡于黑暗,第一个应该算计的是他。   一个打算放弃良知的人,是不会放过他这样的肥羊的,可他的选择是将他推开。   夏拉德留斯拯救了伊恩,而斯蒂文自己救赎了自己,或早或晚,他都会认清那个自己。   “你现在说话的腔调很像那些牧师。”斯蒂文眯着眼睛看他。   “那我应该谢谢称赞?”许愿笑道。   斯蒂文手指轻动着看他,突然思及了什么道:“你怎么看到那只神鸟的?”   “你看不到?”许愿有些惊讶道,他记得伊恩是能看到的。   但珍妮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难道是将死之人才能看到?   “我记得你提到的时候,你的猫叫了。”斯蒂文审视着他道。   “毕竟是只小女巫,能看到神迹也很正常。”许愿看着青年审视的目光了悟笑道。   斯蒂文:“……”   这家伙难道真的不是人?   “你在庄园里是怎么知道我在监牢里的?”斯蒂文思索道。   他被抓是在黄昏,而他在坦桑城并没有什么真心的朋友,消息想要传遍坦桑城容易,但想要传到庄园却很难,更何况从庄园赶往阿莱恩伯爵的封地同样需要时间。   而他第二天清晨就被救了,那个时候阿莱恩伯爵可能才刚刚起床。   如果不是巫术,仔细想想堪称奇迹。   许愿看着他询问的目光笑道:“不是什么巫术,是老伯特告诉安伯,安伯连夜来庄园送信的。”   “老伯特?”斯蒂文怔在了原地。   “嗯,不然我一个人类,怎么可能跨越那么远的地方知道你的消息。”许愿笑道。   斯蒂文眸光轻动,那种内心炙热震惊的情绪稍解笑道:“布兰德先生,你刚才说人类越缺乏什么,就越会强调什么。”   “是呀,人类。”许愿回答道。   斯蒂文默默看着他,如果他不是人,那么这句话在他身上就不适用,那么他说他是人类,他应该是人类,悖论。如果他是人,那么他强调这件事,就说明他不是人,同样是悖论。   “算了。”斯蒂文懒得纠结这件事,不管他是什么,布兰德就是布兰德,“没想到老伯特会转告,我还以为他知道我跟你合谋骗他,他会很生气。”   “我虽然压了价,但那个价格在合理范围,他没有理由生气。”许愿沉吟道。   “可我收了他五枚银币。”斯蒂文说道。   “你收了我一枚金币。”许愿提醒道。   “说的也有道理。”斯蒂文撑着颊笑道,“他喜欢香膏,我想从你那里买上一些。”   “嗯,可以,等会儿车经过商店门口,你去找莱安要,账就从你的青金石那里扣除怎么样?”许愿笑着问道。   斯蒂文闻言眉头轻动了一下,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青金石这件事,带着些许高烧影响智商的忧虑,他开口道:“不用,那个送你了。”   “这么大方?”许愿惊讶道,那可是至少几十枚金币。   斯蒂文眯了一下眼睛笑道:“不要就还我。”   要不是他觉得布兰德精通绘画,应该对那东西感兴趣,再加上救了他一命,绝对不可能送出去。   “要。”许愿在这一点上跟他的猫可不一样,他看着青年松缓的眉头道,“你出监牢的那天早晨,老伯特,班森和摩顿也在那里,摩顿想要探望,但不能进去,班森去找过汉特,但没找到他居住的地方。”   斯蒂文有些惊讶的听着他的话语,心里有极为温暖释然的情绪在翻涌着,他以为他一无所有,所有人都在谋求利益,但终究不全是的。   条件或许有,但为此否认全部真心是对所有人的羞辱。   “你们本身就是很好的人。”斯蒂文轻轻叹息笑道,心口被绵密温暖的情绪冲击着,让人不知所措,但很舒适,他轻轻转眸,看向了对面的人,鬼使神差的问道,“如果没有那条承诺,你会救我吗?”   问题问出的时候,就好像已经得到了答案。   “当然,我们是朋友。”许愿看着青年散落着星辰一样的眸笑道。   斯蒂文很难形容自己内心的那种雀跃,而胸口的温度像是沸腾了一样,让他难以克制:“之前那样对你,我很抱歉。”   他除了感谢,还欠他很多抱歉。   他陷在自己的情绪中,不断将他推离,纵使那时有着不想产生利用他的念头,不想被他看透所有的心思,不想站在光芒的身边让卑劣的自己无所遁形,但那样对待一个真心的人,他应该抱歉的。   许愿看着青年毫无回避的视线,伸出手笑道:“给我一枚金币。”   “嗯?”斯蒂文有些疑惑,却还是从钱袋里摸出了一枚放在了他的掌心。   许愿将其收回,别进了腰间笑道:“我原谅你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斯蒂文的心口却在一瞬间滚烫到让指尖发麻。 第38章 打火匣(38)   “怎么不去大厅参与那场狂欢的宴会?”老伯特坐在自己充斥着香气的房间里十分安心, 再加上最近收入十分不错,连带着看着那一进门就坐在窗边打开窗户的青年都顺眼了不少。   “已经碰过面了。”斯蒂文从窗边望出,不需要他如何探看, 就可以看到蔓延到大街上的酒鬼,闻到那弥漫的各种酒气。   “你身上的斗篷衣料真是不错, 你竟然舍得花钱买这么贵的斗篷。”老伯特喝着放了些蜂蜜的麦芽酒,看着青年一如既往挺拔的身姿和漫不经心的神情悠闲问道。   进了一趟监牢,除了穿上了边缘绣着花纹的斗篷让那副模样更漂亮惹眼了以外,面前的青年跟以前竟然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是布兰德的。”斯蒂文手臂支在窗边,闻言转眸轻笑道, “你觉得我舍得花钱买这种东西?”   “你们关系还真是不错。”这句话老伯特绝对是出自真心实意的。   不论布兰德先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想让阿莱恩伯爵出手,他都必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越是富有的贵族,越是难以被蝇头小利打动。   “亲爱的老伯特, 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很久了。”斯蒂文看着他笑道。   “是呀,如果早知道你们关系那么好, 我当时绝对不会委托你来帮我抬高价格。”老伯特说到此处还是十分的生气, “我可是给了你五枚银币。”   “布兰德给了我一枚金币。”斯蒂文挑眉笑道。   “哦!”老伯特震惊在原地,“我记得你当时说他只给了你三枚银币。”   “那我当然不能直接告诉你。”斯蒂文说道。   老伯特想用手里的蜂蜜麦芽酒泼他, 但考虑到了蜂蜜的价格还是放弃了:“好了, 你不参加宴会就快点回去, 身体已经休养好了吗就出来玩?”   “还没有好完全,所以参加不了狂欢的宴会。”斯蒂文说道。   “那你来干什么?”老伯特不想搭理他。   当时看着奄奄一息的人, 现在一恢复又变成了那个可恶的家伙。   “当然是来给你送礼物。”斯蒂文看着他迫不及待赶客的模样笑了一声, 将一盒香膏推了过去。   精致的陶罐上印着十分漂亮的花纹, 还没有开盖, 其上属于布兰德商店的纹样就足以吸引老伯特全部的视线。   “哦,它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老伯特伸出双手几乎要将它捧起来,但商人的精明属性还是让他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为什么突然给我送礼物?”   这种香膏在布兰德商店可是属于精品,起码五枚金币起售,但它重要的不是味道和价值,而是即使有五枚金币,也未必能够买到,能让斯蒂文这样的吝啬鬼给出这样的礼物,付出的绝不是简单的事。   “不用这么戒备,这是感谢你告诉布兰德我在监牢消息的谢礼。”斯蒂文看着他戒备又忍不住的神情笑道。   老伯特闻言,心虽然放了下来,却是轻咳了一声道:“什么告诉消息?”   哦,他绝对不能让这个恶劣的家伙知道这件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最好不要。   “不是你告诉的?”斯蒂文略微拉长了语调,伸手按上了那个小陶罐道,“那这个谢礼不应该送给你。”   “哦!好吧,好吧!是我告诉的。”老伯特几乎忙不迭的将那个小小的陶罐拢到了身边,比起这么贵重的香膏,面子什么的不值一提,“我只是恰好听到了而已,你知道,我是一个善良的人。”   虽然斯蒂文这家伙跟人联手骗了他,但当时除了他,已经没有人再愿意顶着麦伦他们的压力帮他介绍什么租客了。   “那你知道布兰德是怎么救我的吗?”斯蒂文看着他询问道。   “啊?”老伯特有些疑惑,他看着对面神色有些认真的青年道,“这一点你不应该去问布兰德先生吗?难道他没有告诉你?”   难道布兰德先生也好面子?可是布兰德先生跟斯蒂文可没有什么龃龉。   “他不是个喜欢夸耀自己的人。”斯蒂文略微转眸,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道,“而我却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布兰德那家伙说起来不谦逊,可是告知他救人的细节却很含糊,他说了老伯特,说了班森,说了摩顿,也说了富宾恩和安伯,却偏偏把他自己给漏了。   他跟阿莱恩伯爵打过交道,那位喜欢征伐的伯爵不仅不是喜欢吃亏的人,更是见了血便要将整只猎物都揪出来,只是合作,可无法消解他半夜被人打扰的怒气。   他还真是觉得他好糊弄。   “哦,我真无法理解他。”老伯特喝着自己的蜂蜜酒道,“如果是我救了你,我一定会让你千倍万倍的报答。”   “那我还真是幸运。”斯蒂文笑道。   老伯特沉默了一下道:“你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但我确实不知道细节,揣测的东西你也感兴趣吗?”   斯蒂文颔首,将另外一枚陶罐放在了桌上笑道:“这是答案的谢礼。”   “哦!我亲爱的斯蒂文,我以后再也不会叫你吝啬鬼了。”老伯特顿时喜笑颜开,将那枚陶罐拿了过来,小心揣进了腰包里道,“事实上我知道的并不清楚,只知道当晚告诉安伯的时候,他当即就带着几位佣兵赶往了庄园,说你的事情是很重要的事,后来布兰德先生具体怎么做的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来的时候带来了阿莱恩伯爵的侍卫长,还让一向耀武耀威的巡逻队乖乖给他让开了路,那可真是太酷了!”   斯蒂文没有打断他的话,只静静聆听着,他跟安伯并不熟悉,能让安伯在深夜迅速赶往庄园的,只有布兰德了。   那个人是真的把他当朋友,把他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而他纵观全身其实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供对方图谋的。   真要图谋,又怎么会耗费那样大的精力?还要被他质问。   如果是他救了人还被对方那样对待,他……好吧,如果对方是布兰德的话,他可以忍让。   “哦,对了,我去之前布兰德先生的管家已经提前到了。”老伯特思索道,“他当时好像带了一位人,据说是吉恩子爵的管家,说要进去看看你,但你知道吉恩子爵并没有什么权力,连庄园都租了出去,艾德和巡逻队根本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但他一定是担心你在里面受了艾德的拷打和刑罚,才会让富宾恩提前去请吉恩子爵的,能大半夜的把一位贵族从那温暖的床上喊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确实。”斯蒂文轻轻沉下气息道,所以他才在想布兰德究竟在阿莱恩伯爵那里付出了什么代价。   “真是羡慕你。”老伯特起身凑近了一些小声道,“你能告诉我你从布兰德先生那里拿香膏要付多少金币吗?”   斯蒂文眸光轻轻流转,朝他勾了勾手,在老伯特满脸喜色的凑过来时压低声音道:“就是外面的售价,我们可是好朋友,怎么会占对方的便宜?”   他的唇角扬起,笑意悠闲,老伯特直接后退,哪里不知道从这家伙嘴里打听不出什么可靠的消息,他深呼吸了几下,喝了一口蜂蜜酒摆摆手道:“好了,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你不喝酒就快点离开这里,今天人很多,要是闹起来,巡逻队可是一定会出现的。”   艾德虽然受制于阿莱恩伯爵放了人,但那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   斯蒂文眸光轻敛,瞟向了外面热闹的场景笑道:“我想他最近不会出现。”   “为什么?”老伯特不太明白他的有恃无恐。   “一个被他称之为杀人犯的人被无罪释放,还捞回了所有的东西。”斯蒂文轻笑道,“这可比直接往他脸上甩巴掌还要令他难受,尊贵的艾德队长可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让所有人看他的笑话。”   艾德,虽然他不打算让自己变成像那种人一样令人厌憎的人,但有些事情还是要慢慢跟他清算的。   他这个人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   老伯特思索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那他不会再把你抓进去吗?”   “阿莱恩伯爵的威慑力还是有一段时间的效力的。”这也是斯蒂文敢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虽然艾德不将平民放在眼里,但阿莱恩伯爵他还是不敢得罪的,更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把他抓进去,打阿莱恩伯爵的脸。   权力一层套一层,即便是登顶,也同样会受到制衡。   “那你什么时候离开?”老伯特不想跟这家伙共处一室,他不清楚布兰德先生是怎么跟这种气人的家伙相处的,可能对方有这样的爱好,但他没有。   “亲爱的老伯特,我这次带回了檀木做的珠串,戴在手上香气会一直存在。”斯蒂文笑道。   “哦!我亲爱的斯蒂文,你愿意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老伯特十分热情,仿佛他们是世上最好的朋友,“你今晚要住在这里也行。”   “嗯,谢谢你,我亲爱的朋友。”斯蒂文笑道。   “哦,你要喝点什么吗?”老伯特询问道,“我这里有蜂蜜酒,苹果酒和葡萄酒。”   “我现在不能喝酒。”斯蒂文拒绝道,这是布兰德那家伙特意叮嘱过的,养伤期间拒绝一切酒水。   “好吧,真是遗憾。”老伯特又重新坐了回去,他摆弄着那两个香膏罐,嘶了一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把檀木串作为谢礼呢?”   斯蒂文眸光轻动笑道:“你要是想要的话,香膏还我,我把那个送给你也行。”   当然是因为他也不确定那东西到底还在不在,有没有遭到损坏。   “呃,还是算了。”老伯特握紧了香膏罐拒绝道。   他虽然很想要那个,但这个也舍不得。   斯蒂文笑了一下,侧眸看向了窗外,外面的声音嘈杂,房间里则时不时传来香膏使用的馥郁香味。   其实他并不怎么想待在这里,比起这里混乱嘈杂的气息,他更喜欢布兰德那里相对清静的环境以及清淡的香气。   那里虽然售卖着香膏,布兰德的居所和身上却没有那么浓郁的香气,那里散发香气的也不是香料,而是摆放在屋内的香草,各种不知名的草植,插在花瓶里,清清静静的散发着香气。   在那里待惯了,他恐怕又有一段时间没办法适应木板床了。   布兰德,为什么会有布兰德这种人呢?   ……   夜色渐深,旅馆的狂欢还远远没有休止,但因为这座城市太安静了,即使隔着数条街道,嘈杂的声音似乎也能够传递过来,只是却无法干扰那坐在烛火下正在翻阅着书册的人。   书页轻翻,烛火偶尔轻晃,噼啪的声音却让此处更加的安然静谧,以至于那半大的猫趴在桌上睡的十分的熟,即使屋外偶尔有人经过,也不能让它动上哪怕一下。   【宿主,你不就担心美人出什么意外吗?】统子也躺在一边舒适的袒露着肚皮道。   美人可是刚恢复没多久,今天还情绪波动相当剧烈,现在又深入了那混乱的宴会,简直是龙潭虎穴。   【不担心。】许愿翻看着书册上记录的各种奇闻怪事,在夏拉德留斯那一页记录上了将死之人才能看到的备注道,【没有小人作祟,他在这座城市生活的如鱼得水。】   青年本就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它的规则的,清楚规则的人也同样会利用规则,除了一力降十会的,几乎不存在什么危险。   毕竟他可是凭借自己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几年的人。   【哦……】统子翻了个身嘀咕了一句,【那万一美人把打火匣拿走了呢?】   许愿未曾抬眸,只轻笑道:【那也是他的运气。】   如果他有获得财富的运气,那也很好。   只要不再落在汉特的手里或是用来颠覆什么,他也乐的轻松。   只是监管对象要换一个。   【哦……】统子头趴在了爪垫上好奇问道,【那要是被其他人拿走了呢?】   许愿停下阅读的动作略微思忖道:【那确实很麻烦。】   如果打火匣被其他人拿走,还得去判断那个人的心性如何,行动过程也会不在世界线的记录上,失控的可能性很大。   【那就直接拿走吧。】许愿沉吟决定道。   统子:【哦……】   宿主就是偏袒美人。   ……   夜晚的狂欢再热闹,终究也是有尽头的,虽然它整体嘈杂了一些,闹出了些乱子,但巡逻队来的很及时,倒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变故就完美落幕。   “哎,慢点儿,扶好伟大的汉特!”前后簇拥的人招呼着,将醉醺醺的全身几乎沾满了酒水的人送进了房间里,放在了床上。   呼噜声随之而起,酒馆的侍从们帮忙脱下了鞋子,却从他的靴子里都发现了一枚掉落的金币。   金币被人捻在手里,他们左右看了两眼,似乎心照不宣的任凭那个捡起的侍从将其收好。   “好了好了,伟大的汉特要休息了,大家都出去吧。”跟随进来的朋友们吆喝着。   “好了,一起出去。”另外一人同样吆喝。   他们每一个人都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却没有一个人的步伐真正挪离原地,以至于场面有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主人要休息了,各位都请离开吧。”还是守在门外的佣兵打破了这里的僵局,让那些喝的大醉的人们有些悻悻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门被关上,只有屋内的烛火晃荡着,伴随着沉沉的呼噜声,似乎能够直接到天明。   但在蜡烛滚落泪珠时,那屋子临街的窗户却被轻松打开了,窗下的月色中安然躺着两个穿戴着盔甲的佣兵,窗边进来的身影则十分轻巧的落在了铺了地毯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响动的走向了床边。   床上的呼噜声轰鸣作响,一声接一声的像是直达屋顶,而闯进屋内的修长身影停留在床边半晌,确定人真的睡熟时,从那沾着酒水的腰间解下了一系列的钱袋和腰包,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掏了出来。   金币,钥匙,戒指,宝石,糖果,金铃铛,打火匣……零零总总十几样,琳琅满目的堆放在桌面上等待着斯蒂文挑选。   是的,他不能全部带走,真的能够发现汉特的秘密也就算了,要是发现不了,一定会打草惊蛇,而且秘密也不一定在这些贴身的东西里,毕竟不能排除汉特拥有点金术的可能性。   斯蒂文在其中筛选,挑走了几样看起来有可能藏着巫术的东西,然后再将其他东西原模原样的塞了回去,再轻手轻脚的从窗边落地离开。   酒馆的狂欢还未散尽,斯蒂文的离开在一众跌跌撞撞的酒鬼中并不突兀。   “哦,伟大的汉特!”有人蓦然仰天长啸。   “感谢伟大的汉特赐福。”斯蒂文同样附和,然后在拐进一个巷道时跟那些人分道扬镳。   布兰德商店早已关了门,但前后门口都驻守着佣兵,虽然他们一如既往的百无聊赖,却站的十分有精神,一是因为主人最近住在这里,如果能够得到赏识,他们将会有更好的待遇,二则是因为他们绝对不要犯类似于那晚那两个笨蛋一样的错误,虽然他们并没有被主人解雇,但差点耽误事情还是被安伯团长狠狠操练了一顿。   佣兵们十分精神,这也使他们在看到从夜色中靠近的修长身影时十分振奋:“尊敬的斯蒂文先生,欢迎您回来!”   他们的声音十分洪亮,以至于斯蒂文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一瞬道:“不用这么客气。”   “看到您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佣兵并不理会他客套的话语。   毕竟斯蒂文先生可是主人最重要的朋友,无比的重要!   “主人已经在房间里等您很久了!”另外一位佣兵道。   斯蒂文怔了一下,抬眸看向了楼顶半开的窗户,周围的街道都很安静了,烛火也几乎处于熄灭的状态,可那里却还亮着很暖的光。   布兰德在等他?   斯蒂文手指轻动,打开门走了进去笑道:“谢谢。”   绝对不可能!   布兰德有可能留一盏灯让他不至于踩空,但强撑着不睡等他回来这种事,听起来一点都不像他会做的事。   但他回来的时候对方还醒着,却是一件令他感到愉悦的事。   斯蒂文上楼,轻轻敲响那扇掩着的门,在听见请进的熟悉声音时心口却轻跳了一下,竟是略做了些心理准备才推开门,看向了那坐在桌后抬眸的男人,心口的炙热和焦躁感在此时加剧。   他以前从不觉得烛火是很温柔的东西,但在见到那坐在其中含笑的人时,竟在一瞬间觉得跳跃在他金色眸中的烛火都染着很温柔的味道。   “还没睡?”斯蒂文按捺着心底异样的情绪笑道。   “嗯,在看点东西。”许愿看着从黑暗中探身进来的青年笑道,“你的事处理完了?进来说话。”   “嗯哼。”斯蒂文轻应了一声,迈步进去掩上门时听着那咔哒的声音,掌心微痒了一下:“你知道我去做什么了?”   “今晚去参加宴会的很多人应该都有着相同的目的。”许愿笑道。   斯蒂文眸光微动,拉开他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目光落在了那翻开的书页上,即使被道破心思,却好像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这个人向来很聪明:“这是富宾恩曾经写过的书册?怎么突然看这个?”   他虽然不认识字,但见过这东西。   “我之前在这上面见过夏拉德留斯的记录。”许愿将书册推过去了一些,翻开之前标注的一页道。   斯蒂文神色微动,有些好奇的凑了过去,只是看到上面简笔画的鸟时默然了一下道:“夏拉德留斯长这样?”   “不长这样,是白色的,比这个漂亮。”许愿说道,“你要是想看,我也可以画下来。”   斯蒂文对上他的眸,本就有着几分热意和压制不住雀跃的心口再次燃起了让他陌生的迫切情绪,他同样发热的掌心握住剑柄,目光从男人温柔的神色上移开笑道:“布兰德先生看的还真是细致。”   许愿闻言轻笑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唔……”斯蒂文想起了今晚的目的,解开腰包将摸回来的几样东西放在了桌面上道,“你帮我看看,哪样里面有巫术或者魔法?”   许愿看着他摆出的一样样东西,目光从那金色的铃铛,雕工古朴的戒指,小巧但华丽的小权杖钥匙,十分精美的卷纹盒子……甚至还有一枚宝石镶嵌的打火匣上划过,看着青年停手期待的神情道:“没了?”   “都没有?”斯蒂文眸光一凝。   “嗯,都没有。”许愿肯定道,“你还见到了什么?”   “很多。”斯蒂文回忆思忖道,“匕首,油灯,很多戒指,金币,宝石腰带,烟斗,难道是他众多戒指里的一个?”   许愿听着他的揣测,失笑了一下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斯蒂文转眸看向了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笑道:“你不会知道是什么吧?”   这家伙能一眼看穿没有巫术,他也见过汉特,有极大的可能是知道的。   “我要是知道是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拿走呢?”许愿笑着反问道。   斯蒂文怔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如果能够知道汉特财富的秘密,布兰德没理由放弃,一个精明的商人没理由放弃到手的金币,可他对汉特却似乎没有什么探究的欲望。   这家伙真是浑身都是秘密。   但如果布兰德没有发现,也就意味着汉特平时并不会将那东西带在身上,又或者不使用就不会被发现,又或者打开宝藏其实只是一段咒语。   “早知道你还醒着,我就该把东西全部带回来。”斯蒂文轻叹一声,起身将所有东西扫进了腰包里道,“我再去一趟。”   许愿有些诧异抬眸道:“不会被发现吗?”   “不会,打晕那些佣兵不费什么功夫。”斯蒂文走向门口,思索了一下回眸道,“等我一会儿。”   “好。”许愿颔首无奈笑道。   还真是说走就走。   斯蒂文心口略微悸动,他转身出了门,轻摸了一下胸口处,这一次却没有走门,而是从窗户出去,翻身上了屋顶,再到另外一条街道下去。   只是落地时他回眸看了一眼布兰德商店门口毫无察觉的佣兵轻蹙了一下眉,觉得有必要让其主人最好往屋顶也安排几个佣兵,一点都不严密。   他的身影没入了夜色,再次进入那间房间解下来汉特身上几乎所有看起来可能藏着秘密的东西,各式各样的戒指,宝石烟斗……斯蒂文从腰带里摸出了一个硬物,在看到那枚旧旧的明显使用了几年随处可见的打火匣时将其重新别了回去,提起有些重的包裹转身离开。   这家伙还是个念旧的人。   “没有。”许愿看到青年摊开的包裹中琳琅满目的东西时轻动了一下眉心,但很可惜里面即使连油灯都装进来了,但是没有那个打火匣。   “一点巫术或者魔法的痕迹都没有?”斯蒂文沉吟道。   “没有。”许愿看着面前的青年也有些无奈,他都做好他能拿到打火匣的准备了。   “算了,我先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吧。”斯蒂文也并没有想能一下找到线索,毕竟谁也不知道汉特到底是怎么打开传说中的宝藏的。   “还要再去一次?”许愿看着他系着包裹的动作道。   “当然。”斯蒂文拎起包裹掂了掂道,“他又没有得罪我。”   虽然当初他救了汉特,那家伙说要给他金币却给了他断裂的独角鲸的角作为了谢礼,但他也算是从汉特那里互惠互利了一段时间,得到了不少金币,宝藏归宝藏,他对汉特得到的财物没有什么兴趣。   这种念头拿出去给其他盗贼听,怕是要笑掉大牙。   “我的意思是你的身体受得了吗?”许愿询问道。   斯蒂文轻怔,对上他关切的神色笑道:“放心吧,只是来回跑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你的商店确实需要加强防御了。”   这次轮到许愿怔住了,他失笑道:“好,不过这件事要拜托你了。”   虽然不是每个盗贼都有斯蒂文这么好的身手。   斯蒂文看着他的笑容轻眨了一下眸,按捺着心中不断燃烧的陌生情绪,扬起唇角笑道:“好啊。”   “回来后早点休息。”许愿说道。   “嗯。”斯蒂文开门出去,走向窗边时却停留在了中途,回眸看向了那个透着光的房门深吸了一口气。   陌生又熟悉的情绪在胸口发酵着,令人不知所措,他到底是怎么了?   即使不说话,也很想跟布兰德待在一起,甚至偶尔手痒的想去碰碰对方的眼睛,看他露出无奈的笑意。   难道是因为对方在他绝境时救了他,所以产生了依赖感?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美人没拿到。】统子动了动耳朵道。   【汉特能保住它,总是有点防人手段的。】许愿笑道。   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地方,真假难辨,即使斯蒂文也很难想到那个旧的打火匣是打开秘密的开关。   不过也确实运气不太好。   “嚏!”夜色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喷嚏声。   ……   许愿夜晚睡的有些迟,早晨也起的略迟,而当他下楼的时候,意外的得到了一个消息。   “斯蒂文先生很早就出门了。”佣人恭敬的告知道,“主人有什么事需要我转告吗?”   “没有。”许愿用着自己的早餐笑道,颇有些感慨他的精力。   在庄园还好,总有各种各样的事能让青年消磨精力,但这二层的小楼,伤好的青年能安分待着才奇怪。   “阿嚏!”斯蒂文低头小声打了个喷嚏,总觉得最近有人在背后念叨他。   “斯蒂文,你身体还没好吗?”正在观赏着盒子里珊瑚的女郎问道。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斯蒂文手指轻蹭了一下鼻尖笑道,“谢谢关心。”   “不客气。”女郎笑着,上下打量着他道,“一看布兰德先生就把你照顾的很好。”   斯蒂文环着手臂的手指微动,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心口陌生的情绪再度泛滥了起来:“难道我自己将自己照顾的不好?”   他当然知道布兰德很好,但是一旦太过坦然的接受对方的好意,真的会让心产生依赖感,一旦心变得依赖,行动上也会有所依存。   “哦,斯蒂文,你以前穿的罩袍多亏了你的样貌!”另外一个女郎闻声轻摇着头啧啧笑道,“你这样的吝啬鬼可不会舍得买这样的衣服,这样的穿着让我看着都要心动了。”   “看来我得快点换回以前的穿着了。”斯蒂文垂眸看了眼身上的斗篷笑道。   材质的确很好,但就是太容易惹人注目了。   “哦!”女郎有些遗憾的哼笑了一声道,“不解风情的家伙。”   “不是衣服,是当时你进监牢的时候我们都很担心,还以为你会养很长时间的病,没想到几天你就再次出现了。”拿着珊瑚枝的女郎喟叹道,“可不是布兰德先生的功劳?”   “你当时还说你跟布兰德先生的关系一般,他可是为你请动了阿莱恩伯爵。”另外一位女郎说道,“我不信他的商品在你这里售价也很高。”   酒馆的消息是最快的,斯蒂文并不意外会在她们的口中听到当时的事,他并不讨厌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只是每每听到时,心脏处总是有陌生的情绪翻涌,让他心潮澎湃,焦躁不安。   “喂,问你一个问题。”斯蒂文手指反复捻动了几下,垂眸看着面前的女郎开口道。   “什么?”女郎有些好奇,甚至连手里的珊瑚都顾不上看了。   “一个人如果总想见另外一个人是因为什么?”斯蒂文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谁想见另外一个人?”女郎的眼睛隐隐发亮。   斯蒂文轻挑了一下眉梢道:“我的一个朋友。”   “哦……我还以为是你想见什么人。”女郎略有些失望。   斯蒂文的朋友满大街都是,谁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朋友。   “怎么可能。”斯蒂文嗤笑道,“我要是想见一个人,直接骑上马就去见了。”   他的话语落,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蓦然想起了曾经策马赶往庄园的事。   “我想也是。”女郎笑了一声,仍有些兴趣,“除了想见还有什么情况?”   斯蒂文的手指微顿,目光微瞟向了其他的地方,心脏却在不断的收紧和焦躁:“见到他的时候,心脏会很热,很迫切,但又忍不住躲着他……即使不说话,也想待在一起,这属于依赖心吗?”   女郎听着他的话本是交握起了双手,然而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眯了眼睛没好气道:“什么依赖心,这是爱上了一个人的心理,哦,没想到斯蒂文你竟然在这方面一窍不通,我以前还以为你很擅长呢……”   她的话颇有些恨其不争,斯蒂文的大脑却在那样的话语中一瞬间陷入了空白,有些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只能听到心脏在砰砰作响着,陌生又熟悉的情绪在其中翻涌。   爱上一个人?   他爱上了布兰德吗?   “什么叫爱一个人?”斯蒂文勉强沉下了呼吸询问道。   他看到过很多恋人,有浓情蜜意,娇羞追逐,也有干柴烈火,熊熊燃烧。   “没想到你竟然意外的纯情呐。”女郎轻托着一边脸颊有些喟叹,她略微沉吟向往道,“爱上一个人就是很喜欢他,很想见到他,没有见到的时候就会想念,想到他就会很开心,会心跳加速,希望他能一直很好,嗯……如果有一天你在金币和她之间选择了她,哦,不,如果有一天你愿意为她花费你的金币,并且觉得很开心,那么你就很爱她了。”   斯蒂文看着她,呼吸轻沉着,手指略微收紧,对方说的每一条,他都全中。   “你爱上谁啦?”女郎放轻了声音笑着问道。   斯蒂文转眸,看着面前试图询问的人,轻扬起唇道:“一个用金子做成的女孩。”   “哦!这个答案不有趣。”女郎哼了一声,却没有接着追问,而是拿起了一个红色的珊瑚枝问道,“这个要怎么卖?”   “一枚银币。”斯蒂文说道。   “不能再便宜一些吗?”女郎捏着它道,“看在我解答你疑惑的份上,我很想用它做个饰品。”   “最多便宜二十枚铜币。”斯蒂文说道。   “没问题。”女郎答应的很快,一一数过了那些铜币转交给了他。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她进入人群的时候引来了刚才远离这里的女郎们的追问,“看起来聊的很开心。”   “一件……很有趣的事。”回去的女郎转眸看向了站在那里看过来的漂亮青年,在看到他不断轻点的指尖时笑道,“关于斯蒂文未来会娶一个金子做的姑娘的事。”   “这并不有趣,这意味着他的心像金子一样冰冷。”   “不过也很难想象他会爱上什么人。”   “我也觉得没有什么人能够束缚住他的心。”   她们揣测着,也早已经习惯斯蒂文的独来独往和对金钱的向往,只有最初的那个女郎但笑不语,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孩能让他露出那样温柔炙热的情绪,但那个人在他心里一定很重要,毕竟这可是斯蒂文的第一次降价。   爱情哪里是束缚,那是心甘情愿甚至迫不及待的停留。   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斯蒂文尚未理清自己的思绪,但憎恨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他从记事起就明白。   他从旅馆中踏出的时候心情还不错,纵使他爱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爱上了一个男人,但爱恋就是爱恋,比之之前误认为是依赖感而想躲开些让自己重回之前的道路,他现在已经不再惧怕见到布兰德,甚至想要见到他。   只是在他见到布兰德之前,却先碰到了另外一个让人憎恶的人。   艾德。   街道人多,但狭路相逢,即使艾德并没有穿巡逻队的盔甲,斯蒂文也能将他从人群中一眼认出来。   而斯蒂文没有戴上兜帽的时候,人群中最亮眼的便是他的所在,艾德自然也是一眼就看到了。   他们的步伐几乎同时停下,艾德的脸色在看到青年如原本一样的模样时瞬间冷凝,周围原本经过的人也皆是下意识留意到了那处,却是纷纷将那里让了出来,以免发生什么波及自己。   斯蒂文目光从对面的人身上划过,扫了一圈周围人若有似无的目光笑道:“艾德队长,好久不见。”   他笑的闲适,似乎没有丝毫从监牢中带出的阴霾,但艾德看到他的手下意识扶在剑柄上的动作时冷笑了一声:“看来走了一趟监牢,你对我还是畏惧的。”   “谁能对监牢不畏惧呢?”斯蒂文轻叹,朝他走近了几步笑道,“不过还好,我最近应该都不会进去里面了。”   艾德看着他主动靠近的身影目光再度冷凝,手更是握住了剑柄:“你以为阿莱恩伯爵能护你一辈子?”   “你以为贵族的身份能护你一辈子?”斯蒂文从他的身旁经过笑道,“晚上睡觉记得关好门窗,要不然早上发现身首异处就糟糕了。”   他擦肩而过,艾德握着剑柄的手瞬间青筋暴起,转身拔剑,挥向那道背影时却被其随手拔出的剑格挡住了,剑身相碰而产生推力,青年站在原地未动,艾德却因为那震颤的力道连退了三步。   “艾德队长,背后偷袭可不符合贵族的作风。”斯蒂文回眸看着他震惊错愕的脸色笑道,“还有,你的剑术实在太糟糕了。”   他随手调转剑身归剑入鞘离去,只剩下艾德站在原地,感受着手上颤麻的感觉,脸色黑沉的滴水。   斯蒂文!   周围的人惊叹着这样的结局,也在斯蒂文的身影没入人群中时迅速低下了头,躺着的闭上了眼睛,行人更是匆匆离开不敢多言。   斯蒂文不怕被艾德记恨再被抓入监牢,他们可怕的很。   艾德的心思斯蒂文暂且懒得理会,反正监牢一趟他们也是不死不休的情况,他也无畏让对方再难受一些,让人难受这一层上,他可是相当熟练。   只是之后要怎么不着痕迹的让那家伙给他赔一条命,他暂时还没有头绪,毕竟现在新仇旧恨叠加,艾德一旦死了,所有人都会怀疑到他的头上,亡命天涯是没什么问题,但一直被人追着跑也很不爽。   更何况他现在跟布兰德牵扯很深,万一牵连到对方,那就是他的恩将仇报了。   对方或许不会放在心上,但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爱慕者,都不能直接把艾德丢到墓地里去喂秃鹫。   马车从身旁经过,斯蒂文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打算走进二层小楼的步伐却在看清那辆马车中熟悉的身影时一顿,心脏先一步大脑开始跳动,身体先于意识直接回身就走。   大脑已经开始不知道为什么要躲的时候他听到了背后传来的温柔的呼唤声:“斯蒂文?”   那一刻心脏的灼热蔓延到了喉咙,他甚至没有转向去看那个人,就已经无比清楚的认知到自己喜欢他。   原来这就是喜欢的感觉,让人心如火焚,却又弥漫起异样的舒适和愉悦。   只是他到底为什么要躲?!   这一刻斯蒂文想拔剑自刎。 第39章 打火匣(39)   “你落下什么东西了?”许愿看着那背向而立的青年询问道。   “嗯, 我突然想起我要去见一下摩顿。”斯蒂文很难言说自己听到他声音时的激动,但他现在莫名的不敢去面对对方,真是糟糕透顶, “我先走了。”   “马上到午饭时间了。”许愿看着他直接离开的背影说道,“吃过饭再去。”   “我到班森那里去吃。”斯蒂文一手扶着剑柄, 一手朝后挥了挥,力图跟平时一样,可掌心却在发着痒,心里在无限后悔。   【美人好忙呐。】趴在屋顶上的猫探头说道。   【因为心怀感激。】许愿看着青年潇洒离开的背影笑了一下,走进了屋里。   不管是老伯特还是摩顿又或是班森, 在低谷时的关切和相助都是雪中送炭,足以让走出寒冬的青年一直记在心上。   【宿主也好忙!】猫晒着太阳打了个哈欠道,早上吃了饭就没见到人了。   【流动资金出了点问题,一些计划得提前推行。】许愿进了餐厅,要了一份简餐道。   【嗯?很严重吗?】统子睁圆猫眼问道。   【不是什么大问题。】许愿笑道, 【放心吧。】   只是他这次出手,贵族们难免盯上了他, 想要分一杯羹的大有人在, 之前的合作都需要尽快定下来。   【哦!】统子很放心,在看到宿主进入工作室时跳到窗边趴在了那里, 继续晒太阳。   【汉特那边有什么发现吗?】许愿询问道。   【他那一晚好像丢了很多的金币和戒指, 不过打火匣没有丢。】统子舔了舔自己的毛道。   因为旧旧的, 就是个点烟斗的打火匣,那些人悄摸进了房间从他的身上摸走了很多东西, 甚至有不少人摸到了那个打火匣, 统子都紧张了好几次, 结果愣是没有人多看那个东西一眼。   【看来他会比以前戒备一些。】许愿沉吟道。   即使斯蒂文不想打草惊蛇, 其他人也能从汉特突如其来的财富中揣测出一些什么,不过有打火匣在,他倒是拥有着守好那些东西的能力。   之后就看他自己如何选择了。   ……   “唉……”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扶着额头叹气道。   “你的钱袋被人偷了?”摩顿的目光从那把卷刃的剑上离开,看向了那连叹了好几声的青年道,“即使这样,你这把剑也使用的太过头了。”   “你看着修吧。”斯蒂文托着颊又叹息了一下,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当时的行径。   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海盗他都没怕过,即使是在监牢里,他也有反手之力,怎么就逃了呢?   摩顿都做好了他狡辩的准备,在听到这样的话语时惊讶的看向了有些惆怅的青年道:“你把什么事情搞砸了?还是遗失了一座宝藏?”   “都不是。”斯蒂文反复揣摩着自己的心理,他明明很想见到布兰德,甚至现在就想,如果他不离开,至少可以跟对方吃个午饭。   那家伙吃饭的时候总是慢条斯理的,好像在细细品味着食物的味道一样,让人总会觉得他盘子里的东西会不会更好吃一些。   “那你唉声叹气什么?”摩顿有些不明所以的收回视线,看着那把剑道,“我还以为你会跟布兰德先生一起来。”   这个名字出现,斯蒂文心口一跳,看向了他道:“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来?”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你们不是经常一起来吗?”摩顿嘶了一声看向他,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八卦的神色道,“难道你得罪他了?”   “怎么会?我们关系好的很。”斯蒂文按捺着心头的热度道,“你从哪儿得出的结论?”   “听说你昨天带他去你住的地方了,那地方可是乱的很,你带着一头肥羊进去,不怕他出事?”摩顿嘀咕道。   “只是去取东西而已。”斯蒂文微怔,侧过了眸道。   那个时候他其实多少存了些让布兰德远离他的想法,行事比以往偏激不少,真亏布兰德能一直忍让着他。   “你跟布兰德的关系倒是不错。”斯蒂文压下了躁动的心绪扬眉道。   “哦,他懂得欣赏我的剑,而且不像你,总是三天两头的过来修。”摩顿不爽的吐槽道,“以后要是没人帮你修,我看你怎么办?”   “你要是愿意将技术传给我,我也是很愿意学的。”斯蒂文歪头笑道。   “哦,这可是我吃饭的手艺,休想!”摩顿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他看着手中的剑道,“五天后过来取,两枚银币。”   “谢了。”斯蒂文起身,拿过备用的剑时将两枚银币和一块发黑的矿石放在了柜台上笑道,“这也不知道是什么矿石,你拿去研究研究。”   “看起来不错。”摩顿拿起了那块金属矿赶客道,“好了,你也该去吃午饭了。”   “回见。”斯蒂文别上剑,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根本没有一点不舍。   “喂,如果我有一天干不动了,倒是可以把技术教给你。”摩顿看着青年离开的背影,目光从矿石上抬起道。   “那就一言为定。”斯蒂文停下了脚步,回眸看了他一眼笑道,挥了挥手离开了。   ……   斯蒂文中午是打算去班森家的酒馆的,只是还没有到那个地方,他就在街道上见到了打马经过的安伯。   而不用他招呼,安伯和几位佣兵就已经停下了马,热情的打着招呼:“哦,斯蒂文先生,午安。”   斯蒂文听着这个称呼和周围人惊叹的目光轻动了一下眉头笑道:“不用这么客气,虽然我跟布兰德是朋友,但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在庄园里也就算了,他一点也不想在坦桑城里还被这么称呼,失去一些朋友也就算了,主要是还会有一些家伙们绝对会阴阳怪气的过来调侃。   “哦,好的。”安伯的优点在于虽然他的块头比较大,但是头脑很灵活,“斯蒂文,你的伤已经好了吗?”   “是的,已经好了。”斯蒂文微松一口气,看着他们的来路道,“你们是从布兰德的庄园回来?”   “主人吩咐了一些事情需要庄园那边去做。”安伯如实回答道,“所以就跑了一趟。”   “那你接下来什么时候有时间?”斯蒂文笑道,“我请你喝酒。”   安伯有些受宠若惊,但坦桑城里的人没有人能够拒绝被请喝酒:“我把带回来的东西送回去,向主人汇报了就有时间,去哪里喝酒,呃……斯蒂文你能喝酒吗?”   “放心吧。”斯蒂文笑道。   他可以喝蜂蜜水。   “好,一言为定。”安伯高兴道。   “那待会儿街头那家酒馆见。”斯蒂文左右看了一眼,指向了不远处的一家酒馆道。   “好!”安伯爽快的答应了,在斯蒂文让开时打马离开了。   而被人请喝酒的愉悦是很难掩饰住的,尤其是濒临休息的时候。   以至于许愿听着他洪亮且愉悦的汇报声时多问了一句:“一会儿有安排?”   “呃,是,是的。”安伯有一瞬间的赧然,但看着主人温和带笑的面孔笑道,“一会儿跟斯蒂文去喝酒。”   许愿闻言微怔了一下道:“你们约好了?”   “是他邀请我的。”安伯直言道。   “这里的事已经结束了,早点去吧。”许愿笑道。   “好的。”安伯声音十分洪亮的回答道,然后转身兴冲冲的离开了。   马蹄的声音从楼下响起,许愿看着从庄园带回来摆放在桌上的货物,走到窗边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   这么多天连着询问斯蒂文的消息,倒是让他有些习惯去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   不再躺在那张床上时,青年的世界真是足够丰富多彩。   ……   “当时我去的时候,守门的佣人说主人已经睡了,怎么都不让进去。”安伯解下盔甲,坐下桌边喝着酒打开了话匣子,他虽然说着类似于抱怨的话,声音中却没有什么抱怨的语气,“不过他估计也怕吵醒主人生气,幸好当时富宾恩管家没睡,直接带我们去见主人了,幸好,你知道他为什么还没睡吗?”   “他为什么那么晚还没睡?”斯蒂文端着蜂蜜水跟他碰杯接话道。   “听说他当时在沉迷看什么书。”安伯抓了抓头发,神情中很是佩服,“竟然能那么晚都在学习,不愧是博学的富宾恩管家。”   斯蒂文轻笑了一下:“确实。”   他确定那家伙那么晚绝对不是在学习,而是在看一些能够引起他兴趣的书。   比如他曾经记录的一些植物变人,双头蛇之类的。   那家伙即使当了管家,也一如既往的对那些东西感兴趣,当然也不乏布兰德对那些东西感兴趣的原因。   “然后呢?”斯蒂文询问道。   “然后我们敲响了主人的房门,本来以为要叫醒他会很困难,或者会很生气。”安伯虔诚的说道,“没想到他已经醒了,不仅一点没生气,还迅速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不愧是伟大的主人!”   安伯的神情中满是十分真诚的佩服,斯蒂文轻抿了一下唇问道:“他都安排了什么?”   安伯疑惑的看向了他,问出了跟老伯特一样的问题:“主人没告诉你吗?”   “他是个十分谦逊的人,不喜欢夸耀自己的功绩。”斯蒂文给出了同样的理由,虽然这也是事实。   “哦,他真是太谦逊了!”安伯十分惊讶道,只是他开口的时候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即使他们坐的位置离人群相当远,“当时主人将所有醒着的佣兵划分成了三路,带上了沉甸甸的金子……”   安伯听到了富宾恩带着的数值,三千金币足够让没见过那么多金币的他惊叹了,而主人另外一辆马车上带的更多。   这样的事当然不能随便让外人知道,即使喝醉了酒也不能,但斯蒂文可不是外人,毕竟那些金子就是为了营救面前的青年。   他的主人对待朋友是多么的诚挚,他们的友情比成堆的金币更加珍贵。   “所以他是用金币敲开了阿莱恩伯爵的大门?”   “是的,没有什么比金币更实用了。”   “具体数额是多少?”斯蒂文行走在街上,看着身边川流不息却有些模糊的人影想着自己当时问出的问题。   “一万金币,我听利奥说的,这些事情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是安伯用极轻的声音给出的答案。   却沉甸甸的砸在了斯蒂文的心头。   一万金币,又不止一万金币,因为那只是给阿莱恩伯爵的数量,而想让吉恩子爵帮忙,同样需要付出大量的金币。   斯蒂文想过他会付出很多,但没想过会这么多,那些金币加起来,比他本人都要重的多。   该说他傻吗?可布兰德却是最精明的商人。   他只是用了最快速的方法,想让他从监牢之中离开。   而奔波了一夜,又照顾了他一夜,付出了几乎全部身家的他,在面对他那样的对待时,却只要了一枚金币就将一切揭过了。   连斯蒂文自己都忍不住想问,值吗?   但他不必去问答案,因为布兰德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认为他是值得的,幸好他没有辜负他的认可,陷入那片泥泞之中去。   可他又爱上了一个人,如当时所说的那样,对他爱的痴狂,因为他真的像是金子做的,就像那双眼睛即使处在夜色下,看起来也是莹润的金色,只是不像金币那么冰冷,里面有着温柔和煦的情绪。   “怎么坐在这里不进去?”许愿听到系统的转告时才知道青年在楼下的台阶从黄昏坐到了夜晚。   “在想一些事情。”斯蒂文抬眸看向面前的人时心情仍是澎湃的,每一次跳动都在诉说着他喜欢布兰德,但又能够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全部压制在里面,因为那双金色的眸中有着关切,却没有如他一样炙热的爱意。   他看不清自己,却看得清别人,因为他见过很多拥有着爱意的眸,急切,温柔,难以隐藏,爱意会从一举一动中流淌出来。   但布兰德没有,他温柔关切,但这不是爱意,却又不完全像友情。   他曾经的直觉果然是正确的,爱上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但也不是一件坏事。   因为他真的很好,值得被人去爱,至于结果如何,在这个随时有可能死亡的城市里,结果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   “进去想,在这里坐着容易受寒。”许愿对上青年蕴藏着无尽感情的眸时眸光轻动了一下,话语出口时却见那双碧绿剔透的眸弯了一下,朝他伸出了手道,“拉我一把。”   许愿看着那伸到面前轻轻晃动的手,伸手握住,将他从台阶上拉了起来:“在想什么?”   那覆着薄茧的手在青年站起时当即抽走,拍了拍可能沾了灰尘的斗篷和霍兹。   那双碧绿的眸微微流转,站起在近前的青年也在抬眸时给出了答案:“我只是在想我要怎么弥补你付出的一万多枚金币。”   他的话说的轻巧,那双眸中却有着极其厚重的感情。   许愿闻言却是笑了一声道:“你从安伯那里打听到了?”   “嗯,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随便找庄园里的佣兵问一问就会有相同的答案。”斯蒂文整理好了斗篷道。   “我知道,我不会怪罪他的。”许愿转身走向了大门道,“晚饭吃了吗?”   “还没有。”斯蒂文跟上了他修长高大的身影,掌心中残留的属于对方的体温极为绵密滚烫的侵入进了心脏,在那里灼烧着,“我觉得我在你这里越欠越多,你就没考虑过怎么收回吗?”   “你不是给了我青金石?”许愿进了厨房道。   斯蒂文则停在了厨房门边,看着他挽起袖子的动作道:“那怎么能比?”   “一样的。”许愿拨弄了一下火堆,让其燃烧的更旺盛了一些,回眸看了眼有些闲适的青年笑道,“对我们来说价值是一样的。”   那些石头是青年九死一生带回来的,几乎算是他一半的身家了,而一万多枚金币他虽然也付出了不少心血和时间,但领先于这个时代的知识注定他会比别人轻松很多。   “都照你这么算,天下的商人都要赔光了。”斯蒂文抱着臂轻笑道,“一点都不精明。”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那种事去冒险。”许愿腌好了肉排,将切好的配料放在一旁,转身看着他笑道,“如果有一天你能够获得,将它还给我我当然会高兴,但不必太将它放在心上,帮我拿一下红酒。”   斯蒂文澎湃的心跳因为最后一句而中止,他从门框处离开,在柜子上拿了一小罐封装的红酒放在了桌案上,重新让开厨房中的位置时,目光却无法从男人的身上离开。   果然他会心动有这家伙太温柔的原因。   这家伙不自觉的让他心动了,自己却置身事外。   “哼……”斯蒂文看着男人忙碌的身影轻哼了一声。   许愿有些疑惑回眸,看着青年含着些谴责的神情问道:“怎么了?”   “没。”斯蒂文轻轻移开了视线道,“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生气。”   许愿那一瞬间是真的摸不准他的情绪变化,他之前说的话里好像没有让他生气的点才对,呃,好像有:“我觉得你是有赚够一万枚金币的能力的,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斯蒂文转眸看着男人安抚的笑意,觉得心里的火气好像更大了,但那些火气却好像源源不断的汇聚在了心里,同样灼烧着人的心脏。   “我没觉得你瞧不起我。”斯蒂文扬起了笑意道,“亲爱的布兰德先生,你看透人心的能力下降了。”   “我也不总是能看透的。”许愿看着他又高兴起来的神色笑道。   虽然他去过很多小世界,经历过很多次任务,也见过很多人,但人性并不完全相同,就像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更甚至即使是同一片叶子,在不同的世界线里都会有不同的状态一样,人类也是如此,人性或许相同,但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可能完全一览无余。   “这个时候我觉得你像个人类了。”斯蒂文看着他的背影笑道。   “我本来就是。”许愿说道。   斯蒂文信他才有……不对,他不仅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还喜欢上了一个非人生物?   “你的原型是什么?”斯蒂文有些按捺不住的直接问道。   人类与非人类,还是有点超越他的想象的。   虽然他猜是猫,但是这家伙从来没有变成过猫。   “我真的是人类。”许愿认真道。   斯蒂文手指迅速敲动着:“没关系,你就算不是人类,我也不会把你供出去的。”   许愿回眸看了他一眼失笑道:“谢谢。”   斯蒂文等了半晌,却没有收到他谢谢之后的自爆身份:“然后呢?”   “然后该吃晚饭了。”许愿将煎好的肉排放进了盘子里笑道,“你不饿吗?”   斯蒂文看着那喷香四溢的肉排,发现自己真的饿了,不过越是这样越是可疑!   心里带着疑问,但斯蒂文始终没有找到开口的机会,而在刷过盘子后,他再进入那间工作室,面临的却是认字这件事。   “好好认,全部学会之后我要默写提问。”许愿将一页纸的字放在了他的面前笑道,“到睡前的时间足够学会了吧?”   “当然。”斯蒂文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认输。   也难得他有接触这些的机会。   然后他就在那繁琐的字迹中忘记了那件事,再记起时已经到了第二天,而那一天布兰德一整天都没见到人影。   ……   坦桑城一如既往的喧闹,大大小小的消息流通。   比如布兰德商店除了每日售出的日常商品以外,又新增了一种极其平整柔韧的纸张,它比羊皮卷更白更工整,除了不能像羊皮卷那样用刀刮下墨汁涂改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甚至有的上面还裹挟着淡淡的芳香,一经售出就被贵族们抢光了。   再比如汉特举办了一场又一场的宴会,他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财富,甚至能够穿上最华丽的衣服,到国王的花园里去散步,他不吝啬于将钱分给穷人们,他再次成为了朋友口中一位稀有的人物,一位豪侠之士。   虽然这些消息都不足以使坦桑城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哦,感谢伟大的汉特让我们欣赏到这么美丽的纸张!”端着酒杯的朋友称颂着那散发着香气的平整纸张道。   “我觉得它很适合用来抄写一本圣诗,然后放在房间里。”另外一位朋友诉说道。   “是的,如果能够送进修道院中获得一本手抄本,说不定死后能够进入天堂。”   “听说曾经有一位子爵就是用一座庄园的价值换了一本珍贵的手抄本,如果用这种带着香味的纸,我想天使一定更容易降临。”他们毫不吝啬去诉说能够花钱的方法,因为汉特并不会因此感到生气,他有着仿佛永远花不完的钱。   “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汉特抚摸着那些纸兴奋道,“那么明天就将它们送入修道院吧,只有圣人的语言才能写在这些珍贵的纸上。”   “只有伟大的汉特才配拥有珍贵的手抄本。”   “这可是连国王都很难拥有的东西。”   “这一定是独一份的。”   酒热半酣,无数的吹捧在汉特进入房间内时散去,他小心的关好了房门,再也不如之前喝的大醉时那么大意。   虽然当时并没有人摸走他的打火匣,但一夜之间丢失了很多东西还是让汉特产生了诸如后怕的情绪。   但现在他已经不怕了,因为他有了豪华的住宅,还有无数的佣兵守在外面,甚至还有那宝藏中的狗。   他确定着屋外再没有动静,摸出腰间有些旧的打火匣擦了一下,瞬间一只堪称巨大的狗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它的眼睛有茶杯那么大,四肢更是粗壮极了,也让它看起来威武极了。   “去帮我弄些钱来吧。”汉特摸了摸瘪下去的钱袋对面前的狗说道。   巨大的狗很是听从他的话,直接咻的从原地消失,又咻的出现时嘴里已经叼了一大袋的钱。   “不管看过多少次,这都是一件相当奇妙的事。”汉特将钱接了过来,将打火匣放进腰带里安心的躺在了床上。   但他最近喝的酒水实在有些少,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操心,每天吃喝玩乐的生活让他很难立刻产生睡意。   他现在过着比国王更加富足的生活,甚至拥有着国王都不一定拥有的东西,可他却没有国王所拥有的一样东西。   安德莉亚公主,那位被预言会嫁给一位士兵,也因此被国王关在数道高墙和高塔围起来的铜宫里的公主。   据说她长的十分美丽,一切能够让她入眼的东西都是那么的珍贵,据说她还喜欢布兰德商店的香膏,但很可惜他虽然拥有着顶级的香膏,但只有国王才能出入那座铜宫见到她。   “人们不能去看那位公主,真算得上是一件怪事了。”汉特从床上翻身坐起道,从前他没有办法见到她,因为他并没有得到许可,但现在他难道还不能看她一眼吗?   他从腰间拿出了打火匣,擦了一下后,刚才送完钱就消失的巨犬再次出现在了他的房中。   “现在半夜了,真是不错的时间。”汉特看着面前的巨犬道,“我想看到那位美丽的安德莉亚公主,哪怕一会儿都好。”   巨犬茶杯大的眼睛眨了眨,咻的一声跑出了门外。   汉特握着打火匣等候在房间里,心里前所未有的期待,不知道那位公主会不会如传说中一样美丽,如果他能得到她,那不是比国王更加伟大的存在吗?   巨大的犬奔出了房间,瞬间消失在了风中,半夜的街道十分的空旷,醉鬼们最多能够感受到一阵风,并不足以看清那极其迅速的狗,几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拦它,以至于它的速度非常的快。   可在它到达即将抵达王宫的街道时,却听到了从道路尽头传来的脚步声,一声又一声,听起来十分的熟悉,可这并没有让它放慢速度,人类是不足以阻拦它的。   可就在它几乎要跟那道从夜色中走出的身影相撞,打算跳过去时,却看到了一双含着笑意的金色眼睛。   熟悉的捆缚感似乎瞬间传遍了全身,这让它几乎是瞬间刹下,耳朵耷拉下来的时候听到了那极其温柔又熟悉的声音:“好久不见。”   而伴随着那道声音,飞至空中的绳索似乎又要套上它的嘴,巨犬下意识甩动,绳索却套上了它的脖子,并瞬间被拉紧套上嘴,然后它的四肢再次被捆缚住了,纵使它一脚踹烂了停在街道旁的一扇门,也无法挣脱那比上次更加紧的绳索。   “这种皮带是浸过油的,挣不开的。”金色眼睛的主人拉紧了绳索,温柔的摸了摸它的眼睛笑道,“是汉特让你来的吗?”   “呜……”巨犬挣扎无望,呜咽了一声。   “好了,我知道你是听从吩咐。”许愿从它的身上滑下,站在地面上笑道,“只是有些可惜。”   “呜……”巨犬并不能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呜咽挣扎着,看着那道身影走向了它来时的地方。   半夜的确是个好时候,即使有人接连倒地,也很难引起巡逻队的注意,而守卫的佣兵们即使注意到,也在嗅到甜香的味道时失去力气,直接晕了过去。   豪华的住宅中到处都躺着人,修长的腿从其中小心跨过,在停留在那扇堪称严密的门前时将弯折的铜片插了进去。   几声拨动,咔哒一声响时,门内汉特的问询声响了起来:“哦,你终于回来……”   可他问询的声音并没有传完,一声扑通滚落的声音响起,许愿拔出了铜片,静静在门外数了十下,推开门时其中的主人正滚落在地面上昏沉不醒,虽然他的手指紧紧抓握着地毯,另外一只手扶在了腰间的匕首上,但这并不足以让他有足够的反应能力去用疼痛对抗迷香的昏沉。   许愿靠近蹲身,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打火匣,轻擦了一下时,那只之前被捆缚的巨犬瞬间出现在了房间里,疑惑的看着面前的人。   许愿抬手,那巨大的犬低头下来,在被摸着脑袋时呜咽了一声,疯狂的摇动着尾巴。   “好了,回去吧。”许愿收回手,一声令下,那只犬又瞬间从原地消失。   许愿将打火匣收在了腰包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并没有什么人足以发现他的踪迹,或是看清他的面孔,连楼下守夜的佣兵们都没能发现从屋顶翻下,瞬间进入窗户的身影。   而他落地的声音也被铺在窗边的地毯给吞噬了,本来是不足以在夜色中惊动任何人的。   只是在他反手关窗,眼睛完全适应没有月色的黑暗时,却看到了一道倚在墙边不知道多久的身影,听到了那调侃的声音:“没想到布兰德先生出门的方式这么特别。”   对方的声音带着玉石一样的清凉感,不论是声音还是语调都格外容易辨认。   许愿关上了窗,走近了一些过去,看着青年穿着睡袍却提着剑的模样笑道:“怎么还没睡?”   “以为进了贼。”斯蒂文看着男人染着夜色寒凉的身影,眸光轻敛笑道,“没想到是布兰德先生出去了一趟。”   他原本还在想这里的佣兵布防为什么会空出屋顶,且一直不调动,没想到是为这里的主人留出一条路。   这家伙无论是身手还是力量都丝毫不逊色于他,如果不是他比较警觉,恐怕还发现不了。   【怎么办?!被美人发现了!】系统趴在宿主的身上有些惊慌失措。   【不慌,他不能拿你怎么样。】许愿笑着安抚道。   【可是他能把你……】猫猫捉急,但发现美人好像也不能把宿主怎么样。   就算发现了打火匣,好像也不会怎么样。   “斯蒂文不愧是最优秀的冒险家。”许愿笑道。   他的身影背对着窗,虽然光线很暗,但从窗边透进的光还是勾勒着男人十分完美有力的身形,却让那双金色温柔的眸藏匿在了阴影中。   他说着夸赞的话,身上的侵略感却难以隐藏,斯蒂文本该警惕的,可这一幕却让他在夜凉如水中心跳加速:“知道你还不躲着我点儿。”   因为他觉得无论这个人藏着什么样的秘密,都永远不会伤害他。   “被你发现没关系。”许愿朝那里靠近了几步笑道,“不过安伯他们的警觉性确实没你强。”   “那当然。”斯蒂文的心脏因为他言语中的信任而剧烈跳动着,随着他的靠近略微握紧了剑柄,甚至仗着夜色黑暗,目光有些肆无忌惮的落在了这个人的身上,“我可是单独出行。”   安伯佣兵团是强,但他们是团队,单兵作战能力比不上他,但他们一起上,如果没有地形优势,他也未必打的过就是了。   “去做什么了?”斯蒂文收回目光状似不经意的询问道。   “嗯……”许愿略微沉吟笑道,“助人为乐。”   斯蒂文嗤笑出声,却没有再问:“好吧,早点休息,助人为乐的布兰德先生。”   “晚安。”许愿看着他转身收起剑的身影笑道。   “晚安。”斯蒂文进屋带上了门。   许愿同样转身进屋,他的动作极轻,连趴在猫窝里的咪咪也只是动了动耳朵,将头埋的更深了,统子则从他的肩膀上跳下,回到了猫窝中跟比它大一圈的猫挤挤。   许愿笑了一下,将放在腰包里的打火匣随手放进了抽屉里,然后脱下衣服睡觉。   万籁俱寂,躺在隔壁床上的斯蒂文却是看着头顶的床帐有些睡不着,他能察觉到布兰德很信任他,但今晚的布兰德还是跟以往不太一样,他信任他,被发现一些秘密也无所谓,可是并不会主动将所有秘密都告诉他。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因为他也不喜欢自己的所有被人探究,要不要继续探究下去,斯蒂文难得有些纠结犹豫。   但其实不管对方是什么样子,装进心里的人哪有那么轻易拿出来。   算了……斯蒂文拉上毯子阖上了眸,即使是现在这样,那个人也已经令他十分愉悦和舒心了。   ……   坦桑城本该在又一天的平静中迎接清晨的到来,却在斯蒂文用早餐时,大量巡逻队员骑马经过了门前的道路,似乎十分匆忙的赶往了某处。   “出什么事了?”   “不清楚……”   “哦,难道是有人入侵吗?”   “听说昨晚汉特居住的地方所有人都被放倒了!”   “什么?!是有强盗入侵吗?”   “不知道,听说根本没看到人,就看到所有人都倒了下去。”   “天呐,几十位佣兵没看到人,那也太可怕了。”   “据说好像有一道身影从街上路过。”   “我的天,难道是幽灵或者吸血鬼吗?”   “是巫婆森林入侵吗?”   “坦桑城要有危险了。”   本来十分混乱,一旦有人提供了一点消息,各种各样的揣测便能接踵而至。   斯蒂文拉了椅子坐在门边看着巡逻队一队又一队的匆匆而去,一边听着那些道路往来的人提供的消息,一边咬着手里的汉堡。   即使不用布兰德出手,也是十分的简单美味。   “斯蒂文,你不担心吗?”坐在一旁歇脚的路人有些眼馋的看着他手中的食物道。   “这不是还没弄清楚是什么事。”斯蒂文听着楼梯处传来的脚步声和佣人问好的声音时看了过去,在看到那优雅得体,与大街上的混乱格格不入的男人时笑道,“早上好,据说汉特那里出事了。”   “早上好,出什么事了?”许愿看着青年别有意味的笑容走了过去问道。   斯蒂文观察着他的神色,几乎可以确定这家伙跟汉特那里的事情相关了,可他之前分明对汉特并不感兴趣,斯蒂文可以确定那不是表现出来的,而是真的不怎么感兴趣。   可昨晚却又颠覆了他的认知。   “据说汉特那里几十位佣兵被看不见的生物给放倒了。”斯蒂文笑道,“真是太可怕了。”   “听起来确实很可怕。”许愿认可道。   斯蒂文轻轻挑眉,现在完全可以确定他就是这次事件的挑起者了,只是那些人恐怕很难抓到他。   “听说汉特好像丢了很重要的宝物。”新的传闻还在继续蔓延着。   “是什么?”许多人对这个十分感兴趣,因为汉特以往即使丢了什么根本不会去寻。   “不清楚,他只说是很重要的宝物,但不肯说是什么。”   斯蒂文目光微凝,转眸看向了已经走到餐桌旁吃着早餐的男人,心里有一种极不可能的猜测升起。   他在想布兰德或许一早就知道汉特用来开启宝藏的钥匙是什么。 第40章 打火匣(40)   所以他才能看了一眼就能认出他从汉特那里拿到的东西都不是那样物品, 甚至露出那种相当微妙的情绪。   可他之前不拿走,为什么现在又拿走了呢?   如果他能一连放倒几十位佣兵却让其连他的身影都看不到,从汉特那里拿走东西轻而易举, 根本不需要等待。   当然,也不需要通过他。   “我这两日要返回庄园, 你要一起去吗?”许愿看着不住眼打量着他的青年询问道。   斯蒂文那一瞬间有一种这家伙近日待在坦桑城里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的感觉:“不去了,过段时间再去找你,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他不想从布兰德的身上去探究,那就只能从汉特身上探究,虽然他很喜欢布兰德, 但总是让对方来照顾而无法立身,又怎么能轻易言爱呢。   原来……曾经对他产生的不舍的感情,也是因为喜欢。   他原来早就喜欢他了。   啧。   “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许愿看着青年起身的身影道。   “拒绝。”斯蒂文拿起水囊喝了口水道。   “其实你住在这里商店会更安全一些。”许愿看着青年转过来的眸笑道,“你就当帮我看店怎么样?”   斯蒂文敛眸看着他,他哪里不明白这人是不想让他回到那片总是容易被偷家的地方去, 他的身体自然也知道餐饱冷暖。   他朝着桌边走去,坐在了对面笑道:“我可是盗贼出身, 你确定?”   “正是因为如此, 你才清楚他们所有的手段。”许愿笑道。   斯蒂文觉得他说的真有道理,那些家伙们会从哪里进来, 会用什么手段, 他真的一清二楚, 有他在,别人是没办法偷的。   “你最近应该也没什么事, 就当帮我的忙怎么样?”许愿看着他迟疑的神色笑道。   斯蒂文手指微动, 微侧开了眸道:“好吧, 你这里有多少商品?”   他既然要帮忙看, 自然是要担责任的。   “一万六千金币左右。”许愿沉吟道,“我之后把账本给你。”   “多少?!”斯蒂文骤然看向了他,竟然再次体会到了那种被塞进米缸里老鼠的滋味,牙齿轻磨道,“你真信任我啊……”   他都怕他自己监守自盗,虽然他很喜欢布兰德,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不喜欢金币了。   “我相信你。”许愿端起餐盘起身笑道。   他转身离开,斯蒂文坐在原地抑制着灼热的心脏,深深吐了一口气。   这家伙真是让人生气。   他现在相信这家伙是真心想让他住下看住这里了。   感觉更生气了。   ……   “这是账本,这里的商品每日都会有新的运输过来,有一部分会被运走。”许愿对青年交代着注意的事项道,“我不住在这里的时候,账目每日会送一次,这里是每日进出和总计,你可以对照这里清点商品。”   “唔,好。”斯蒂文总觉得他干的活好像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这是认字册,以免你有不认识的字。”许愿给了他另外一本书册笑道。   “你这里的佣兵都要干这种活?”斯蒂文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   “他们是雇佣者,你是朋友,不一样。”许愿笑道。   斯蒂文竟然有一种被他物尽其用的感觉,这家伙在这种时候真是格外像一位精明的商人,不过答都答应了,他也不想在这里白住:“还有呢?”   “这里的佣兵都在安伯的管辖下,你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可以直接告诉他。”许愿说道,“由他来安排,你会轻松很多。”   斯蒂文略微敛眸笑道:“好。”   他是空降,虽然因为布兰德的身份那些人会对他很客气,但是真的有几分认可就不知道了,毕竟斯蒂文之前的名声可称不上好,不过现在很多人知道他跟布兰德关系很好就是了。   “我三五日会往返一次。”许愿将一切交接完毕坐上了马车笑道,“走了。”   “嗯,回见。”斯蒂文靠在门口朝他挥了挥手,看着车门拉上,马车缓缓离开时轻沉了一口气,发觉以往似乎都是布兰德看着他离开的时候多一些。   他喜欢布兰德,却似乎没怎么了解过对方的喜好,喜欢吃什么?似乎什么都吃,不挑食,喜欢穿什么?似乎穿什么都很好看,喜欢窄袖,爱好一大堆,讨厌刷盘子。   斯蒂文看着马车的远去笑了一下,其实还是了解的,不知不觉了解了很多,而且不自觉的都记了下来。   ……   坦桑城并没有阻止许愿的离开,甚至于它在第一天出了些许混乱后,后续似乎就有些悄无声息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汉特到底丢了什么宝物,他又不肯说。”   “听说他一直在发疯,说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   “巡逻队可不会纵容他一直这样。”   “查清楚了吗,是什么怪物?”有人小声询问道。   “好像不是怪物,据说是一种能令人昏沉的香气,当时所有人都闻到了。”   “那么厉害的香,会不会是巫婆的巫术?”   “或许汉特得罪了巫婆,被对方报复了也说不定,宝藏哪里是那么好拿的。”   马车过了城门,许愿看着窗外远去的风景,将放置在车内的棋盘取了出来,自己跟自己下了起来,黑白棋子,双王对立。   【宿主,汉特会怎么样?】统子听了好多议论的话询问道。   【谁知道呢。】许愿笑道。   没有了打火匣,汉特不过是坦桑城中最平常的一个人,他的命运向来由他自己来定。   【我觉得他应该受到惩罚。】猫猫对那种半夜把公主偷出来的行径很不爽。   他有一只大狗,他甚至是一个带着匕首的十分有力的男性,却把昏睡的公主在半夜偷进他的房间,甚至亲吻她。   虽然他现在并没有得逞,但那是宿主制止的原因。   【他会受到惩罚的。】许愿推倒了棋盘上的王棋道。   这一点也由他自己来定。   ……   “不可能,怎么会抓不到呢?”汉特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看着面前的巡逻队员道,“只要抓到人就可以了。”   “可是你并没有看清人不是吗?”巡逻队对于他的每日来寻也有些不耐烦,虽然他们受了他不少金币,但没有人愿意跟这样一个胡搅蛮缠的人共处,“而且如果真的是什么怪物被引到坦桑城,我们也很为难。”   “不是怪物,我听到了开锁的声音。”汉特吞咽着口水说道,“当时我闻到香气昏昏沉沉的时候,他就站在外面等着,然后拿走了我的宝物。”   “是什么宝物呢?”巡逻队的人漫不经心的询问道,然后不出意料的得到了汉特的缄口不言,“汉特先生,请回去吧,如果抓到那个人,我们会告诉你的。”   汉特站在原地怒视着几个原本对他很恭敬的巡逻队员,却发现自己对他们的态度无计可施。   但他不能说出宝物具体是什么,否则他根本无法将其取回,帮忙寻找的人也会轻易的将它昧下。   他甚至怀疑那只狗是进入王宫时被抓到的,因为它再也没有回来,甚至他的打火匣也是被王宫里的人拿走的,或许就是国王拿走的,才会让他们对他这么的有恃无恐。   哦,真该死,他那晚就不应该让狗去王宫,要看什么公主。   他站在原地许久,巡逻队的人并不赶他,也不怎么理会他,直到他有些愤愤的离开,才有人嗤了一声道:“要不是之前斯蒂文的事,巡逻队不能随便出手,他现在应该被抓进监牢拷问。”   “不知道那件宝物到底是什么?真的已经被巫婆收回去了吗?”   “谁知道呢,反正我没办法直接放倒几十个佣兵,不过如果真的是巫婆的话,她竟然没有杀死汉特。”巡逻队员对此感到不解。   “或许不是巫婆。”   “不是巫婆的话,就更应该杀死汉特了,以防他将宝物吐口出去。”   “谁知道呢。”另外一人耸了耸肩膀道。   汉特的事巡逻队不再管理,可他本人的事迹却是不断流传的。   比如他解雇了几乎所有的佣兵,卖掉了他华贵的衣服,卖掉了那些金器。   他再也没有多余的钱去宴请朋友,购买昂贵的东西,再也没有去施舍穷人,当然,他还住在那座豪华的屋子里,他的朋友们暂时还没有全部离开他。   ……   “这就是青金石做的颜料?”斯蒂文再次见到布兰德时见到了所谓的颜料成品。   虽然它们变成了一种发蓝发灰的粉末待在了小陶罐里,且只剩下了很少。   “这是半成品,但只需要用蛋清或者亚麻籽油调和就行。”许愿看着他打量的神色笑道,“想试一下吗?”   斯蒂文瞬间想到了它的价值,但他的确想看,他放下陶罐推了过去,轻轻颔首笑道:“试试。”   “稍等。”许愿起身,从带来的箱子里取出了研磨绘画的工具,舀出了一些粉末,在青年好奇的神色下往其中倒入了亚麻籽油,加以搅拌研磨。   而在加入亚麻籽油的那一刻,原本看起来没有那么鲜艳的颜色瞬间呈现出了极其夺目的色彩,很难想象它是由那些石头制作出来的。   “这是怎么做出来的?”斯蒂文看着这样的变化下意识询问道。   “水飞法。”许愿却在他抬眸时回答了他的问题,“它可以用来提取各种色彩,要不要学?”   斯蒂文怔住,他可是知道这个技术有多么珍贵,因为它可以将各种矿石的价值翻倍,青金石很贵,但有很多没有那么贵的矿石,而颜料那种东西本身就很贵。   “好啊,只要你愿意教。”斯蒂文犹豫了片刻笑道,说不学才不符合他的性格。   “愿意教,不是什么为难的事。”许愿将研磨过的颜料刮在了一起,从箱子中取出了金属管将其灌装进去封口,再将画架支起,剩下的舀上了调色盘道,“想用它画点什么?”   “蓝色……”斯蒂文沉吟道,“蓝天大海能画吗?”   他对那些人物画像不怎么感兴趣。   “当然。”许愿在调色盘上加入了白色的颜料,在铺开的画纸上用不同的笔调试绘画着。   他画的极快,各种色块错落在其上,本是深浅不一有些凌乱,却在斯蒂文不错眼的注视中用那两种颜色勾勒出了蓝天白云的形状和色泽。   白云低压,临近海面,却没有暗沉之感,因为道道光芒破开了云层,投诸了下来,在那波澜起伏的海面上形成了极为漂亮的光影,而在那堆叠的云层中,一只白色的鸟飞跃在其中,好像让整个画面都活了过来。   很美,就好像用画笔将曾经见过的海面囊括了进去,永远都不会褪色,而那站在画旁的人,好像永远都会是那副温柔和煦的模样。   不用刻意去记,这一幕就已经印在了他的心底。   许愿勾勒完最后一笔,看着身旁用极其认真的神色盯着画面的青年笑道:“不用靠这么近。”   “只是觉得很神奇。”斯蒂文察觉他的转身,退后了一些看着那搁下画笔的人挑眉道,“我觉得你好像什么都会。”   而他会的却很少,明明年龄看起来是相仿的,却好像用了不同的时间长度。   喜欢的人太优秀,真不知道是件好事还是怪事。   “只是有接触的机会而已。”许愿看着青年笑道,“你要是有机会,你也能学会。”   斯蒂文心尖微动笑了出来,这就是这个人谦逊温柔的地方,他从不因为自己擅长很多东西就俯视其他人:“这个也要教我?”   “你想学,当然可以。”许愿笑道。   “算了,暂时学不起。”斯蒂文虽然对这个有点感兴趣,但他可是时刻记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多金币的事。   虽然他目前拥有的金币足够他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但一旦学这种极耗颜料的绘画,他会瞬间倾家荡产。   “那教你用墨汁画简笔画怎么样?”许愿略微沉吟道。   “唔,好。”斯蒂文眉目微弯,扬起了笑意。   许愿将画具清洗,全部收起来,斯蒂文看着他细致的动作和那一一收起来的颜料道:“你回去庄园就是去做颜料了?”   “庄园里在制作亚麻布和造纸。”许愿将那幅画小心的放在了房间的角落道,“有些流程需要我亲自去盯着,做成熟了就可以放手了。”   “还真是忙碌。”斯蒂文扶着自己的剑笑道,“让每天悠闲度日的我有些不安。”   “想要出去探险?”许愿看向了青年问道,这座城市其实很难留他太久。   “暂时不。”斯蒂文看了他一眼,眸光转向了窗外道。   这也是他跟布兰德不同的地方,他擅长的地方其实在野外,那里有无数的机会,但布兰德擅长的地方在城池,他不需要太过奔波,就足以运筹帷幄。   仔细想想,他们之间可是隔着无数道鸿沟,身家,见闻,性情,甚至这家伙并不爱他,可他竟然没有丝毫想放弃的感觉。   只是很想和他待在一起。   “艾德你打算怎么解决?”许愿洗过了手,走到了桌边坐下问道。   斯蒂文惊讶转眸,看向了他笑道:“你似乎并不反对我宰了他。”   “他差点要了你的命。”许愿轻笑道,“报仇是应该的。”   他只是不想青年沉浸在负面的情绪中丧失底线和良知,但报仇是应该的。   放任仇人存在,是对自己的残忍。   甚至青年只是想杀了艾德而已,并没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想法。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然十分温柔,似乎他们探讨的不是一个人的生死,斯蒂文缓缓摩挲着手指,看着那金色温柔的眸,心脏略微紧绷着。   他突然发现布兰德未必是全然温柔的,就像他那天救他出来时一样,那时虽然意识不清,但他的声音对着艾德说话的时候难得没有什么温度。   称不上是厌憎,只是冷漠和无视,就像是那个人站在他的面前,实则已经不存在了一样。   他以温柔的外表示人,却从未让别人轻易触碰到他的心。   “在看什么?”许愿抬眸看向那窗边静默半晌的青年笑道,蓦然撞入那注视许久的碧眸时眸光轻动。   “没。”斯蒂文蓦然回神,眸光轻轻流转,轻巧转过视线看向了窗外笑道,“我喜欢你这样的想法。”   别人没有触及,他却触及了一些,人在爱恋时似乎总是容易存着自己是特殊的想法,斯蒂文不想让自己陷入这种惯性,然后去怪罪对方为什么不爱他,但他却很难不去产生这种想法。   “想好要怎么做了吗?”许愿看着立在窗边仍然一身飒爽自在的青年问道。   “没想好。”斯蒂文转身,坐在了桌旁闲适的翘起腿道,“之前我警告过他,估计他最近那里的守备很严密,门窗都关的很严实,而且最近他一旦死了,所有人都会怀疑是我。”   “最近不一定。”许愿说道。   斯蒂文转眸看向了他,蓦然思及了什么坐直了身体,手臂撑在了桌子上前倾道:“你是说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巫婆?”   许愿颔首道:“我可以帮你。”   斯蒂文看着他,蓦然轻笑移开了视线道:“拒绝,巫婆夺回宝物和杀人可是完全两种性质。”   前者未必会让巡逻队太重视,但后者,连住在王宫里的国王都不会觉得安心。   这是他自己的事,不该让布兰德来帮他背负。   许愿轻怔,眸光微暖,他转身拿过了一旁的书册笑道:“好,那上次留下的字应该认全了吧,我来检查一下。”   斯蒂文蓦然看向了他,盯着他手中的书册轻嗤一声道:“当然。”   那些字看都看会了,他又不会偷懒。   “好,我们来听写。”许愿将裁剪整齐的纸和墨汁瓶摆放了过去笑道。   斯蒂文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听写?!”   这是什么检查的方法?   “嗯,我念,你写。”许愿看着青年含着谴责的眸笑道。   斯蒂文默默沉了一口气,有些硬着头皮的拿过了那支笔笑道:“好啊。”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听写随机,跳着听写又或是倒着听写,再甚至相同发音的凑在一起,许愿都做好了青年会错一大堆的准备,可他收到的那张纸上却是:“全对了,很不错。”   “那当然。”斯蒂文撑着颊笑的云淡风轻,侧过眸时心底却是轻轻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真的记全了。   “先吃饭,接下来教你制作颜料。”许愿将那页纸放在了一旁用镇纸压住边角道。   “你今天不回庄园?”斯蒂文手指轻动,看着他道。   “答应了要教你东西,过两天再回去。”许愿起身,打开了房门让开路笑道。   斯蒂文看着他的动作,同样起身率先走了出去,门从身后带上,咔哒一声,对方也跟在他的身后不远不近,却是一回眸就能看到。   有时候他也会在想如果他们相恋会是什么样子呢?牵手?但事实上他们已经牵过手了,虽然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那亲吻?   斯蒂文身体挺直,握着剑柄轻动了动耳朵,脸上蓦然有些发热,他跟布兰德吗?或许他应该先考虑万一被人发现会不会被烧死的事又或者能不能在一起……   斯蒂文一脚踩下,发现并无落点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惊讶声音:“小心!”   他的手下意识抓住了旁边的扶手,稳住身体的时候腰上也被极其有力的力道扣住了。   身体碰撞,灼热的体温贴上了后背,心脏不知是受到了惊吓还是那体温的影响,迅速的鼓动了起来,跳的人心慌意乱。   “没事吧?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身后温柔含笑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的平和,带着些许调侃的味道,却没有半分谴责指摘。   斯蒂文的心脏炙热鼓动,突然有些不甘心对方总是这样的置身事外。   “怎么了?”许愿的手臂松开,下了一步台阶看向面前的青年,却看到了青年被垂落发丝遮掩的红透了的耳垂,和那双微微抬起含着极其浓重情意流光溢彩的眸。   他很漂亮,潇洒随性的时候很漂亮,脉脉含情的时候也很漂亮,尤其是他分明拥有着极为昳丽的面孔,却有着一双极为清澈纯粹的眸时,许愿想或许很难有人能够拒绝他的爱意。   “没事。”斯蒂文站直身体,掂了两下脚,抑制着内心的滚烫和忐忑,看向身旁凝视着他的人笑道,“这么点台阶不会有什么事的,我饿了,去吃饭吧。”   他干脆利落的下楼,许愿看着他轻晃的发尾,有些无奈和莫名的笑了一下,跟了上去。   他都做好对方如果诉诸情意要如何拒绝的准备了,但青年却好像并不在乎他发没发现,他只管他自己的恋慕,却与他这个当事人的态度无关?   这种情况实在有些微妙,因为他没有要求,让人似乎无法去拒绝,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宿主,美人脸红了哎?为什么?】猫猫虽然惦记着吃肉,但对此十分不解。   主要是好看!   【可能身为冒险者却差点在楼梯上摔了一跤,觉得很羞耻。】许愿下了楼梯,看着那轻轻转眸看过来似乎已经恢复如常的青年,心中有些无奈。   ……   水飞法制作颜料并不难,只是需要工具时间和一些耐心,当然,其中极为重要的是筛选可以用来制作的石头。   “有些矿石本身是有毒的,如果不能确定,不要轻易去尝试用其制作成颜料。”许愿一边教授着一边叮嘱着其中需要注意的事项,“否则只是制作过程就很容易让有毒的物质侵害你的身体。”   “唔。”斯蒂文认真盯着那被倒出正在沉淀的水,闻声笑道,“放心吧,我认识的矿石还是不少的。”   他这些年野外也不是白待的,本来还以为那些石头顶多是带去给摩顿琢磨琢磨,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用处。   “这一次是最纯净的,滤出的这些残渣也能够形成另外一种颜色。”许愿看着青年手抵着下颌认真的神情,那一瞬间有些莫名自己的心态。   他其实不必对爱慕者的感情负责,但斯蒂文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并不希望斯蒂文对他有超过友情的感情,因为最终受伤的一定会是对方,他们是朋友,也是过路人。   能够有一段时间的相遇已经很好,青年的人生终究是要他自己去走,但对方的感情即使超越了友情,却似乎也没有什么影响。   反倒让他有些进退两难,似乎如何决定都有些小题大做,反而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这样的话同一份颜料可以卖出两份金币。”斯蒂文眼睛微亮,上下打量着那些浊液很是满意。   “对。”许愿笑着颔首道,“除了颜料,涂抹在脸上的珍珠粉末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来提取。”   “你把这些赚钱的方法教给我真的没关系吗?”斯蒂文虽然很高兴能够学到这些很难会教授给他的东西,但其中的价值远远不止千金。   “有。”许愿停下了研磨的动作道,“如果你想要传授给别人,一定要注意我提醒的那些事项。”   方法不怕人学,怕的是只学一半,害人害己。   他的神情认真,斯蒂文轻轻颔首:“好。”   “还有,你日后用这种方法赚到的钱,要抽两成给我。”许愿看着青年笑道。   斯蒂文觉得这样的要求也是应该的,别人即使捧上五成分利,布兰德也未必会愿意教,但这家伙说的时候,总觉得好像十分的临时起意,只是觉得好玩。   “两成太少了,三成。”斯蒂文挑眉笑道。   “这么大方?”许愿轻笑道。   “嗯哼,我怎么舍得占亲爱的布兰德先生的便宜呢。”斯蒂文托着腮看着他道,心脏处不断滚动着已经熟悉的情绪。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是想要将很多东西划分清楚,不想去占对方的便宜。   那时初遇,他从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斯蒂文,对我动情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许愿看着青年含笑的眸,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终究不能看着他越陷越深。   “可它已经动了,我也无可奈何。”斯蒂文并不意外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的答案,那一瞬间心脏是受到冲击的,叫嚣着它的不甘心,但得不到对方的爱恋,不甘心也只能压制下去。   他撑着桌面起身笑道:“放心吧,即使无可奈何,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同性在一起,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   其实他不应该让布兰德察觉的,可是心动的感觉无法隐藏,爱上一个人,爱意也会从眼睛里流淌出来,自己看不到,但在别人的眼里一清二楚。   布兰德是极聪明的人,一旦察觉端倪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与其等对方去察觉,不如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而对方什么态度与他无关,因为不管对方拒绝与否,他都喜欢他。   “况且我又没让你一定要回应我。”斯蒂文扬眉笑道,“你紧张什么,我都不紧张。”   许愿有些默然的看着面前的青年,半晌后无奈笑道:“好吧,是我多虑了。”   理性与感性的碰撞,每个人的抉择是不同的,有的人爱如火焰,能够焚尽一切,而有的人只是将它视作人生的一部分,爱情这种事并不永恒,随着人的阅历也会发生变化,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   教授还在继续,这样的插曲并没有影响斯蒂文学习的劲头,只是当一切结束,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心口还是会有些凉。   月色如醉,所有的人都已经熟睡,斯蒂文坐在窗边看着月色,他的心情并不剧烈,只是这座城市陷入黑暗和安静,会让人觉得有些寂寞。   一个人久了其实并不会有这种感觉,但当身边习惯了另外一个人陪伴时,却产生了诸如这样的感觉。   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得不到回应的爱彻彻底底的遗忘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到自己身上时,忘记才是痛苦,即使得不到结果,他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跟对方相遇,虽然有些寂寞,心口有些发凉,但它在万籁俱寂中只要想到对方,仍然会十分的滚烫。   ……   布兰德商店一如既往的受到欢迎,日进斗金,伟大的汉特在卖掉很多东西后,最后还是卖掉了他豪华的屋子,再次搬回了原本有些破旧的屋子。   “哦,这面包真是令人难以下咽,难道就没有更好的面包吗?!”汉特坐在嘈杂的酒馆里,只是咬了一口那粗糙的面包,就没忍住将其吐了出来。   老板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想起之前关于汉特的传闻还是忍了下来,毕竟谁也不知道汉特有一天会不会再次富有起来:“哦,亲爱的客人,如果您觉得面包难吃,可以往上面加点蜂蜜,或许它会更适合您的口味。”   “那么就加点吧。”汉特实在无法忍受那种将土送进口中的口感,他十分想念以前吃到的面包那种香甜柔软的感觉,他以前甚至能够吃到纯蜂蜜,玫瑰花蜜口味的琥珀糖,他应该去过那样的生活,而不是挤在肮脏的酒馆里喝着劣质掺水的麦芽酒。   “加蜂蜜需要三十枚铜币。”老板十分客气的说道。   “听起来也不是很贵。”汉特不觉得三十枚铜币有什么,可是当他打开钱袋的时候,看着里面仅剩的一些铜币,有些摸不清自己的钱到底都花到哪里去了。   他摸着钱袋,老板也同样看清了他里面所有的积蓄,他强忍着语气中的不耐道:“看来您没办法加蜂蜜了。”   而他的话让汉特的脸色涨红了起来,他紧紧的攥着钱袋道:“我只是一时没有钱而已!”   “那祝您用餐愉快。”老板没忍住撇了一下嘴后转身离开。   汉特当然注意到了这样微妙的表情,这令他很不忿,因为以往每个人都不敢对他露出这样类似于嘲讽的神情,他一定会再次有钱的:“可以先记在账上!”   “这可不行,我并不能确保您什么时候有钱。”老板耸了耸肩轻嘲道。   他的话也让旁边的客人们没忍住发出了笑声。   这可令汉特十分的难受,他再次将那土一样的面包吐了出来,将所有酒水瓦罐扫在了地上道:“不许笑,我可是伟大的汉特!”   他狂怒的动作让这些笑声停止了一瞬,但下一刻那些笑声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   “哦,你们这些狂妄的人,我再次富有的话一定会让你们进入监牢!”汉特深呼吸道。   他想要自己的打火匣,他无法忍受贫困带来的磨难,他厌恶身上粗糙的衣服,几乎要磨破的鞋子以及劣质的食物!   他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让狗进入王宫,他应该召唤出那只更大的狗,那样它就不会被抓住,他也不会失去他的打火匣。   哦,他翻遍了所有地方都无法找到的打火匣。   “祝您的美梦成真,但您现在要先赔我的桌子和酒罐,否则我会先把你送进监牢。”老板拎起了他的衣领恶狠狠的道。   “要多少?”汉特试图从他的手中拽出了自己的衣领,他习惯性的用钱去解决问题。   “一枚银币。”老板伸出了一根手指。   可以往汉特随手就能抛出的钱,现在即便他搜遍全身上下也没办法给出。   “可以先记在账上,我之后就会给你。”汉特拼命拉扯着自己的衣领,心里转的每一个念头都是他必须得弄到钱。   但从哪里才能弄到钱呢?他虽然没有了打火匣,但他知道宝藏在哪里,他可以再次拿到的,而不是去执着于打火匣!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一把从老板的手里揪出了衣领道:“我说了,先记在账上!”   他实在太理直气壮了,好像又没了之前愤怒的情绪,一时让老板有些惊疑不定:“不行!”   “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一定双倍还给你!”汉特自信的保证道,“请相信我。”   他不再是之前无能发怒的状态,好像真的对自己即将拥有财富的事深信不疑。   老板蹙着眉头,在周围人同样屏住笑声的情况下说道:“好,好吧……”   反正这些瓦罐也没有多少钱。   “哦,感谢你,你真是一个宽容的人。”汉特很是高兴的拥抱了他,然后畅快的走出了门外。   “他是又要交好运了吗?”   “难道之前的巫术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体里吗?”   “汉特真的要再次富有了吗?”   酒馆里的人们议论着,而在酒罐外的墙壁处,倚靠在那里的人下拉了一下头顶漆黑的罩袍,将那泄露出的一丝红发彻彻底底的遮掩了起来,只露出十分清晰的下颌,抱着剑跟上了那冲向破旧屋子里的男人。   汉特冲进屋子里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兴高采烈,他不短翻找着,嘴里也在念叨着:“哦,那个围裙在哪里,蓝色的围裙,蓝色的……找到了!”   斯蒂文站在屋外,从缝隙里看着汉特抱着一个破旧的蓝围裙手舞足蹈的模样神色有些微妙。   他在思索着难道那块又脏又破的蓝围裙才是打开宝藏的钥匙?否则汉特不可能将它抱在怀里,甚至恨不得去亲吻它。   可总不能是布兰德拿错了。   斯蒂文不错眼的看着汉特的动作,想看他是如何用那块围裙召唤出成堆的金币,却见汉特将围裙铺开,往里面扔着绳索和一些袋子,然后将其全部包裹在了里面,扛在肩上出了门。   有人会注意到汉特,但已经几乎没有人愿意去理会他了。   汉特出了城门,斯蒂文也小心的跟了上去,拉开了距离,看着对方坚定不移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巫婆的森林?   难道对方要去那座宝藏所在的地方?   【宿主,汉特出城了。】统子闲暇之余还在留意着汉特的动向,想看看他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本来想着他还留有很多的财富,舒舒服服过个一辈子也没什么问题,结果没想到他仍然花钱如流水,现在明显还要去找宝藏。   【看来他做出了选择。】许愿对此事的反应不大。   【他还带上了巫婆的蓝围裙!】猫猫改趴为坐,觉得有点生气。   【那块围裙因为主人的离世应该没什么效果了。】许愿抬眸,伸手摸了摸它安抚道。   而且宝藏是有优先级的,打火匣被取出,那三只狗听从于打火匣,巫婆的蓝围裙未必能镇住它们。   【美人也跟上去了!】猫猫动了动耳朵有所警觉,然后感受到了头上掌心的滞住道,【美人可能只是去确认一下。】   没有生命保障的地方美人可不会去。   【但他不会见死不救。】许愿起身道。 第41章 打火匣(41)   走过护城河, 再沿着小路走了很久,汉特在草地隔开道路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反复打量着, 然后跨进草地走入了幽深的丛林中。   森林静谧,几乎连鸟鸣声都听不见, 只有刷刷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头顶的林木缠绕,几乎跟那生长在深处的巨木枝干接连在一起,形成巨大的伞盖,不见天日。   汉特在看到那被粗壮树根虬结的巨木时加快了脚步, 在到近前时深吸了一口气,他回头看了看,然后将肩上的蓝围裙扔在了地上,打开取出绳索,将围裙和袋子全部别在腰间。   绳索拴了石头甩了上去, 拉紧后他踩着那些虬结的树根往上爬。   只是从前他爬起来十分轻松的巨木,如今想要上去却吃力了很多, 以至于他好不容易爬上去的时候脸上已经涨的通红, 不得不坐在那极深的洞口处喘匀了气,然后才将带来的绳索系在了腰上, 缓缓的降落了下去。   他的身影消失, 斯蒂文才从森林的远处走了进来, 不用如何寻觅,就找到了那留着鞋底划痕的巨木。   粗壮到需要无数人合围的树干, 虬结的树根像是无数巨蟒缠绕在其上, 而在其树干顶上的枝干那里, 一条绳索挂在那里不断的擦动着。   他将兜帽取下, 等待着那里动静的停下才松开了一直握着的剑柄,扶住那虬结的树根,轻松几下攀爬上去,不出意料又出乎意料的在其上发现了一个极深邃的洞,它不像是一个树洞,更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凭空出现在了这里。   坦桑城外的森林茂盛,谁也无法想象宝藏的入口就在这个离那里有小半日行程的森林里。   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   只是奇妙是有,心情却不像想象中那么激动,斯蒂文坐在洞口旁扶着树干,轻轻抽动鼻尖,在嗅到些许陈旧的血腥味时微蹙了一下眉头。   他觉得他之前可能猜错了,蓝围裙未必是宝藏的开关,而是杜绝一些危险的保障,否则汉特不会没有丝毫畏惧的下去。   有保障的当然不怕,他这样没保障的还是不要轻易下去的好。   斯蒂文坐在洞口时,汉特已经穿过了华丽复古的长廊走到了曾经的那扇门前,但他要打开的不是第一扇门,而是要穿过第一第二扇门,打开第三扇门,从那里取到无穷无尽的金币,这样他就能够重新回到之前富裕的生活。   只需要打开第一扇门,将里面的狗放在围裙上,然后再将围裙抽出,再打开第二扇门……汉特心里做着准备,在推开高大的门时看到了那只熟悉的巨犬。   哦,真是没用的家伙,竟然会被人抓到,害他丢了打火匣。   汉特心里嘀咕着,在开门的一瞬朝着那巨犬跑了过去,将围裙塞进了它的下面。   是的,虽然当时巫婆说让他将那些狗抱到围裙上,但即使是他当时的臂力,也很难将这么大的狗抱上去。   他将围裙塞进,又在那狗低头时将围裙抽了出来,看也不看第一道门后那放着铜币的箱子,试图往第二扇门那里走的时候,身前的道路却被毛茸茸的阴影挡住了。   他不耐的抬头,茶杯大眼睛的狗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然后呲出了锋利的獠牙。   “哦,哦!你不能咬我!”汉特脑后微木,却还是用上了曾经作战残留的本能将围裙再次塞进了那狗的身下,可他塞动着,那狗巨大的獠牙还是张开在了他的面前。   “啊!!!”凄厉的惨叫声从洞底传来。   斯蒂文原本打算下树的动作一顿,探头看向了幽深的洞底,下意识握上了剑柄。   潮湿的空气从下面不断翻涌上来,也同时将血腥味翻了上来,这绝对不是一个人的血腥味,斯蒂文心脏狂跳,又听到了连着的数声呼救声。   “救命!”   “救我!!!”   斯蒂文觉得自己应该离开这里,但身体的决定却是下去看一眼,如果能够救人就救,如果不行,那就只能自保了。   思维只在一瞬间,他单手缠上了树上原本挂着的绳索,打算跃进去时,却听到了身后伴随着马蹄声而来的呼唤声:“斯蒂文!”   熟悉到深入灵魂的声音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了树下驾着马疾驰而来的人。   布兰德。   斯蒂文的思绪顿了一下,来不及思索什么道:“我需要下去确认一下。”   “他不会有事的。”许愿拉动马缰停在树下,看着单手拽着绳索的青年道,“那些守门的狗不会杀了他。”   他的声音温柔,即使在幽深的丛林中也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洞底的呼救声弱了下去,却传来了几声咒骂声:“哦,滚开,蠢货!你撕烂了我的衣服!”   声音很低,几乎听不清,但进入里面的人的危险明显已经度过了。   斯蒂文拉着绳索,重新坐在了树洞旁,轻舒一口气后看向了树下下马的男人,在对上那双熟悉又温柔的眸时,思绪却有些混乱。   他在想布兰德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又是怎么知道里面的情况的?   他为什么能够那么确定?洞口中的声音都很弱,他又是怎么知道有人进入里面的?   “先下来吧。”许愿看着坐在其上的青年笑道。   他知道他会有很多的疑问。   斯蒂文垂眸,转身攀上树洞的边缘,顺着那些缠绕的树根下落,再在最后一截时跳到了地上。   他的身体并不显得瘦削,跳到地面的动作却很轻盈。   二人对视,静谧的丛林中失去了汉特呼救的声音,只有马蹄哒哒几声以及偶尔响起的喷气声。   “你早就知道这里?”斯蒂文看着面前的人勉强从混乱的思绪中找出了一个线头。   “是。”许愿笑着回答道。   “你也知道洞里的人是谁?”斯蒂文再问。   “是。”许愿颔首。   “那你怎么确保他没有危险?”斯蒂文思及了目前很重要的问题道。   “你不是知道,我之前从他那里拿走了宝藏的钥匙。”许愿看着他轻笑道,“那把钥匙可以控制里面的看门狗,所以那些狗不会咬他。”   “唔……”斯蒂文的心落了下去,心脏却没有停止跳动,汉特没有危险,可面前的人,“你……”   “我一开始就知道汉特从这里拿走了宝藏的钥匙。”许愿看着对面迟疑不定的青年道,即使他不说,一切的答案也都快摆在青年的面前了,他那么聪明,猜出答案不过迟早的事,不过即使告诉他也没有关系。   “所以你一直在找他身上的钥匙?”斯蒂文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却觉得不像。   “不,我知道钥匙是什么,只是在等。”许愿转身,将手上牵着的马系在了一旁的树干上道。   “等什么?”斯蒂文的心轰鸣作响,他觉得自己似乎即将触碰到布兰德的本质了。   他来到这座城市的目的,他这个人的心底以及他一直都在想什么。   “等他如何使用这把宝藏的钥匙。”许愿看向了青年笑道。   他不能告诉青年世界线的存在,但其他的没关系。   斯蒂文神色中露出了思索,他在想汉特都做了什么,但其实也没什么,他只是获得了宝藏,拥有了一群吹捧他的朋友,享受奢靡的生活,然后他花光了带出去的钱,第二次拥有钱却没有出城,应该是使用了宝藏的钥匙,可这些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大部分骤然拥有财富的人都会去享受生活,然后身边天然会聚集一下奔着钱财而去的朋友。   “他做了什么?”斯蒂文知道,一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   “他试图命令那只狗将安德莉亚公主从铜宫里偷出来。”许愿走到了他的身旁,仰头看向了树干的顶部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仍然是和煦的,却莫名的掺杂着这片森林透入骨髓的寒凉。   斯蒂文闻言蹙眉,扶着剑柄,眸中露出了一抹厌恶的情绪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件事的。”   如果他早知道,根本不会打算下去去救那个人。   许愿转眸看向他笑了一下:“放心吧,那件事没有发生。”   斯蒂文对上他的眸神色轻动,有些心慌的避开了他的视线,看向了那巨木的顶端道:“所以你阻止了那件事,拿走了钥匙?”   “是。”许愿应道。   斯蒂文手指轻动着,心中的情绪混乱驳杂成了一团,他甚至在想或许布兰德一开始来到这座城市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拿走宝藏的钥匙呢?”斯蒂文对这一点有些疑惑,以布兰德能力,他能够一开始就拿走的。   许愿笑道:“其实一开始想从这里拿走的,但既然汉特已经获得了,也算是他的运气,一夜暴富并不是需要阻止的事。”   如果能够拥有这样的运气,那也很好,享受财富带来的快乐,并不是什么错误的事。   斯蒂文的心尖为此而颤动着,他能看出布兰德是真心的,他并没有阻止汉特拥有财富,也没有阻止他贪图享乐,只在他做出错误选择的时候制止了他的恶行。   很多不明白的事在串联起来,但还有一些。   “那我们现在……”斯蒂文深吸了一口气,抑制着心尖的颤栗询问道,“在等什么?”   “等结果。”许愿看着树干上方道。   “那些狗并不会咬他。”斯蒂文说道。   “原本我是不管的,或许会咬他,或许不会。”许愿温和道。   打火匣虽然在他的手上,但他并没有打算使用它,也没有使用的必要,这座宝藏只会静静的在这里等待着下次拥有运气的人,或者没有运气的人。   斯蒂文的心脏因为他话语中温和的冷漠而剧烈跳动着:“因为我跟来了这里吗?”   许愿转眸看向了他,轻笑应道:“嗯,你虽然未必打不过那只狗,但会受伤的,为了那些钱没必要。”   “一只狗而已。”斯蒂文轻哼了一声道。   “一只眼睛有茶杯那么大的狗。”许愿笑道。   斯蒂文的手指一僵,如果早知道,他确实不会进去。   “那汉特不是会带着钱出来?”斯蒂文下意识问道。   他也很难说清想不想让那家伙出来,坦桑城中虽然很多地方毫不避讳性爱,可将毫无抵抗之力的女性偷出来,总是让人不太愉悦。   “谁知道呢?”许愿轻笑了一声。   斯蒂文看着他眸中不达眼底的温柔,心脏砰砰跳动着,然后听到了树干上传来的绳索摩擦声。   他下意识看向了树干顶部,握紧了剑柄,却发现身旁的人毫无动作,只是在静静的看着。   他在等一个结果,而这个结果是什么,他似乎都不会干涉。   斯蒂文的脑海在那一瞬间有些空茫,他莫名觉得这样的情形是十分熟悉的,对方给了机会,而如何选择看的却是自己。   是爬上来还是上不来?   是选择重新站在光明中还是沉溺在泥潭之中变成像他曾经厌恶的人一样?   斯蒂文这一瞬间恍然明白当时布兰德要送他回去时的眼神是什么了,他的确是做事有始有终,也在那一刻给了他抉择。   他抉择陷入执念,两个人就会自此分道扬镳。   绳索还在不断的滑动着,树干上发出了吱吱的不堪重负的声音,就像是磨擦在人的心上一样,然后……吧嗒一声。   斯蒂文蓦然抬眸,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树干上的绳索已经消失不见了。   断了!   “回去吧。”许愿的目光从那里收回,转身道。   “那个时候……你是不是也给了我类似于这样的抉择?”斯蒂文看着他似乎毫不意外转身的身影道。   绳索的承重可以轻松容一个成年人上下,即使是汉特增重了不少,也是绰绰有余的,但如果带上过重的金币,就会像现在这样,吧嗒一声断裂掉。   贪婪,欲望,这些会将人反噬。   汉特是自食其果,他当时也称得上是了,一旦踏入淤泥之中,只会不断下陷。   许愿停下了脚步,转眸看向了站在幽暗巨木前的青年,巨木虬结狰狞,青年却很美,他们就像是极美与扭曲的对照。   人性,一念之差就会有不同的道路。   青年曾经选择了光明的一面,不,或者说他一直选择的是光明。   “是。”许愿给出了答案,“那时我觉得我似乎拉不住你了。”   他无法阻止一个执念深入的人,但斯蒂文并不是,那是他的判断失误。   “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斯蒂文看着他轻声笑道。   他并不是因此而怪罪他,因为他真的已经做到了极致,救他出来,替他疗伤,照顾他的身体情绪,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比他对他更好了,只是给了他选择。   对于汉特,他也同样给了选择,他留在这里,宁愿等待的时间长一些,也给对方抉择的权力,一次又一次。   许愿看向站在那里的青年微微敛眸,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因为他看起来在笑,却好像很难过。   “只是我有些明白,你大概不会爱上我了。”斯蒂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脏猛烈颤动了起来,但他仍是笑着的,“比起我揣测的怪物,你更像神明。”   宽容,温柔……博爱。   他爱每一个人类,但不会爱特定的人。   “我不是神明。”许愿笑了出来,“只是人类而已。”   “为什么单独对我这么好?”斯蒂文朝他走了过去,每一步都伴随着剧烈的心跳。   他对其他人也很好,但独独对他是不一样的温柔,让他一步步的沦陷,不得不为他心动。   “因为……你从未向命运低头妥协,从不肯放任自己堕落。”许愿看着近前的青年沉吟回答道。   他生活在极艰难的境地里,内里却是光明而善良的,虽然难免有一些似乎不合规制的举动,但他始终在自我约束,始终有自己的底线。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他足够耀眼。   “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样。”斯蒂文的心脏收紧着,他看着那双金色的眸,觉得自己正在触及他的内心。   “我曾经是一个卑劣的人。”许愿笑道。   他也从淤泥之中长出,只是却不像青年这样站在阳光下。   斯蒂文静静看着他,打量了半晌笑道:“看不出来,我从未见过这样卑劣的人。”   “人总是会改变的。”许愿说道。   “结束这一切就要离开了吗?”斯蒂文深吸了一口气询问道。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布兰德一直在教他赚钱的方法了,他们或许即将面临分别。   “不一定。”许愿回答道。   “原来真的有神明在我的生命中驻足过。”斯蒂文轻喃道。   他为解决宝藏的事情而来,却为他驻足,给予了无偿的温柔和帮助。   许愿有些没听清他的话语,轻声询问道:“什么?”   “我爱上你了。”斯蒂文对上他的眸笑道,这一次没有丝毫回避,却仍然只能从那双金色的眸中看到温柔的情绪,还带着些许无奈。   “跟我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好事。”许愿换了一种说法。   “怎么,会变成猫吗?”斯蒂文挑眉笑道。   许愿失笑,打算开口时却看到了青年上前一步伸过来的手,他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却被拉紧了衣领,目光在留意到那双碧绿的眸时,唇上印上了滚烫却柔软的触感,让他一瞬间怔在了原地。   近前的人手指虽紧,呼吸却是颤抖的,心脏砰砰的跳动从唇上蔓延了过来,以至于他的微阖的睫毛都在轻轻颤抖着,他明显是青涩纯情的,只是唇碰着唇,就足以让那脸颊上弥漫上热度。   睫毛轻轻抬起,碧绿剔透的眸光流转,美到了极致。   唇分,青年后退时许愿松开了他的手腕,却看到了青年略微歪头扬起的得意笑容:“我知道你不爱我,但你要记得我。”   “你要走了吗?”许愿听着他的话语道。   “唔,我想了很久,都没能想出能解决掉艾德又不被怀疑的方法。”斯蒂文忍住了去摩挲唇的手,却还是没忍住轻抿了一下道,“宰了他之后,我要出去躲一段时间了。”   “很久?”许愿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有了答案。   “嗯,很久。”斯蒂文颔首回答道,他曾经担心会牵连布兰德,但现在没有那么担心了,他拥有一只眼睛有茶杯那么大的狗,又或者说他能够制止那么大的狗,坦桑城中几乎没有人能够为难他了。   而他一开始就没有期冀他的恋慕能够得到结果,或许是习惯了未必能够事事如意,所以当他已经是他心中特殊的人时,也并不觉得伤心欲绝,难过在所难免,因为他们可能要分别很久,又或者再也不会相见。   “注意安全。”许愿知道他无法更改他的决定。   “回见。”斯蒂文扶着自己的剑柄后退两步,轻笑了一声转身,大步穿过了幽暗的森林,让那极盛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修长的身影耀眼到灼目,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   许愿看着他潇洒离开的背影,手指轻触了一下唇。   爱情对于青年来说或许是重要的,但不足以改变他的性情和决定,所以他的心也像风一样自由而不可捉摸,只随他自己。   他们的确不一样。   【宿主,你初吻没啦?】猫猫在这里的风声停了很久后才小心探头问道。   【是。】许愿转身走向了自己的马匹,将那里的绳索解开道。   【那跟美人接吻是什么感觉?】猫猫竖起耳朵。   许愿骑上了马背,看向它笑道:【不要太好奇,知道这个对你也没有什么用。】   猫猫:【?!】   怎么没用呢!它万一以后找个大美猫呢!   不过猫好像是舔舔来的。   马匹离开森林,却没有驶向坦桑城,而是奔向了庄园的位置。   ……   坦桑城一如既往的繁华,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即使曾经被很多人称颂的汉特悄然消失了,但也不过是让那记账等待赔偿的老板暗地里咒骂了几声。   “哦,我想他一定是逃跑了,我那天看着他用一个围裙包着东西出了城门。”   “反正他也不会再有钱了,有什么关系。”   “听说他原本是一个士兵。”   “不记得了。”   “如果我能有他当时那么有钱就好了,我根本不会像他那样挥霍。”   “伟大的汉特嘛……”   当然,还有诸如此类的话。   而除了汉特,坦桑城中发生最大的事就是巡逻队的队长艾德死了。   深夜死在了他的房间里,一剑毙命,虽然据说他死时还不可置信的睁大着眼睛,但却没有什么痛苦的神情。   而与此同时,斯蒂文从坦桑城中离开了。   “不会是斯蒂文干的吧?”   “那可说不准,当时艾德可是毫不留情的将他投入了监牢。”   “斯蒂文出行不是常有的事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或许是巫婆干的,否则还有谁能穿过巡逻队的防御,将巡逻队长杀死在他的房间里。”   “斯蒂文报仇也很正常,那家伙可不是喜欢吃亏的人。”   “巡逻队可是会疯狂抓他的,艾德的家族可不是好惹的。”   “布兰德先生不是跟斯蒂文关系不错,巡逻队没有找他吗?”   “他只是一位商人而已。”   “他可是跟阿莱恩伯爵建立了合作关系,巡逻队哪敢上门。”   “之前不是据说沃森夫人想要跟他联姻吗?”   “哦,算了吧,也是合作,毕竟布兰德先生真的很有钱。”   人们议论着,却再也没有见到斯蒂文回来,虽然偶尔会听说斯蒂文在沿海出现过,但很可惜等巡逻队派人过去时,他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艾德家族的没落,巡逻队已经不再想去做那种没有证据的无用功,这件事也渐渐不被人们放在心上。   他们更在意的是布兰德商店推出的亚麻布,亚麻编织的彩色地毯,以及富人们追捧的绣花丝绸,它甚至能够染成非常圣洁的红色和蓝色。   而它的主人似乎总是有着层出不穷的主意,比如彩绘的玻璃灯罩,它不仅漂亮到了极致还让蜡烛变得安全了起来,再比如逐渐流行起来的刀叉,它让贵族们变得更优雅。而这些让贵族们赞赏追捧的同时,也毫不犹豫的为他献上了自己的金币。   ……   阳光很暖,连绵的亚麻花盛开着,像是给地面铺上了一层蓝紫色的地毯,让人总是忍不住想要深入其中,地毯蔓延,与等胯高的连绵桑树接壤,嫩绿宽大的叶子被一只手采下塞进了腰上系的包裹里,然后又跟那成堆的桑叶一起洒落在了那宽大的竹盘上,被柔软的白蚕啃食着。   一个个洁白的茧从方格之中取下,放进包裹里送进了工坊,化成的蛾□□产茧,缫出的丝也形成了极美的丝线,又被纺织成漂亮的丝绸。   磨坊的风车转动,水车同样哗啦啦送着水流,已经长成的猫追逐着半大的鸭子,在嘎嘎的叫声中将其按倒,在发现没动静时放开,那半大的鸭子却是呲溜一下窜进了花丛之中!   【咪咪败绩加一,鸭子胜!】洁白柔软的小不点猫安稳的花树上有些细的枝干上,懒洋洋的勾着尾巴做裁判。   紫色的丁香花树因为这样的热闹偶尔轻轻晃动两下,往其下的菜圃里飘落几片花瓣,轻巧的落在那蹲在圃边之人的肩上。   【几比几了?】许愿揪下了一片甜菜的叶子送进了口中,轻笑了一声询问道。   【六比十九。】小不点的猫睁开眼睛,在树上抻了个懒腰道,【宿主的甜菜种好了吗?】   【口感不错,今年落了种子,明年就可以大量栽种了。】许愿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掸掉了肩上的花瓣,看着那正在追逐着试图过来叨上一口甜菜的鸭子的猫笑道,“咪咪过来。”   “喵~”已经完全长成的猫一个刹车,轻巧的跑过去,在男人的腿上蹭蹭,翻开了肚皮。   “乖,中午奖励你一条新送来的马鲛鱼。”许愿揉了揉它的肚皮笑道。   “咪……”长成的猫再次发出了细软的叫声。   【宿主我也要!】树上的懒猫顿时不困了,颠着尾巴直接跑了下来。   【好。】许愿应道。   “主人,国王的仪仗前来拜访。”富宾恩带来的消息中断了这温馨热闹的一幕。   “有说是什么事吗?”许愿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信封,拆开火漆看着其中的内容笑了一下。   “他们说是为您授爵的事。”富宾恩站直着身体,多年的历练已经让他不会为这种消息而喜形于色了。   因为主人授爵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拥有着广袤连绵的庄园,富可敌国的财富,布兰德商店几乎遍布各大城市,每年交上的税让国王在睡梦中都能够笑醒。   而同时他还养着数千佣兵,他们或许分布在各大城市帮忙看顾,但皆是听从着主人的调遣,无一不忠心,武器无一不精良!即使不是贵族,也胜过了很多贵族,授爵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是的,他一点也没有为此而感到兴奋。   “那么准备一下吧,好好接待他们。”许愿看过其中的内容,将信封合上道。   “是。”富宾恩应声,前去准备接待从庄园之外赶来的仪仗队的东西。   【授爵?】猫猫爬上了他的肩膀竖起了耳朵。   【嗯,就是要有自己的封地的意思。】许愿摸了摸它抖动的耳朵笑道。   【哦!】统子惊叹,【那是个什么爵?】   【不清楚。】许愿转身走向了城堡。   比起授爵,他更在意自己的封地会是什么样的,正好他最近的田地又不够使用了。   ……   布兰德先生要授爵,这在坦桑城中可是一件极大的事。   因为他是一位商人,而商人以往是极难得到爵位的,贵族们拥有爵位,往往是通过征战或者继承,商人们拥有财富,地位却弱于他们,难以望其项背。   可是布兰德先生却是一位传奇的商人,他拥有着难以计量的财富以及十分善战的佣兵团。   “被授爵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与其发生征战,还不如成为贵族中的一员。”   “连国王都喜欢他的商品,发生了征战那可糟糕透了。”   “一位商人成为贵族,那些贵族们的脸色一定十分好看。”普通民众们对此是持支持态度的,因为布兰德商店中的很多商品虽然要价很高,但基本都是卖给富人的,而它出售的廉价白醋却解决了很多人被虫子叮咬的困扰,它甚至还能够作为调味品而存在。   布兰德先生本人也是温柔和煦的人,他总是愿意给他们提供更多的岗位,让很多人都想要搬进他的庄园里居住。   也确实如普通民众所想的那样,贵族们对国王的这个决定难以理解。   “卑贱的平民一旦可以凭借财富获得地位,那么他们就会对贵族再无尊敬的态度!”   “国王陛下,他们会冲垮这个国家的。”   “他所有的商品和雇佣的佣兵都是在图谋这一日,他是一个居心叵测之徒。”   “没错,他已经用他的财富让一些贵族的庄园无以为继,不得不失去他们的收入和爵位,如果平民凌驾在贵族的头上,那么贵族还有什么意义?”   “就是为了不让凌驾所以授爵嘛。”坐在国王开启的宴会一角的莉娜夫人品尝着红酒悠闲道。   她与贵妇小姐们坐在一起,她们对她的话语展露出来的只有惊讶或者赞叹,即使有的眸中充斥着不赞同或是谴责,也小心的将这份情绪隐去了,毕竟莉娜夫人绝对不是好惹的人。   可她的话却让坐在另外一旁高谈阔论的男人们皱眉看了过去。   “这完全是两种性质。”   “莉娜夫人就是通过这种手段获得地位的吗?”   “既然诸位这么反对,不如自己派兵去攻打怎么样?”莉娜夫人用扇子掩住了唇笑道。   那几位围坐的贵族瞬间没了话语,脸色同时难看了起来。   庄园经营是很难的,而如果没有达到最低收入,不仅无法维持贵族的阶级,更是难以维持体面,病症带来人口减少,同时也让劳作的人减少,他们需要更高的工钱,佣兵们也需要更多的酬金才愿意好好工作。   而布兰德十分不顾虑他们,开出了丰厚的酬金,让劳作者和佣兵都涌向了他那里,虽然他做出了十分完美的商品,但这只会让他们的金钱进一步减少。   而这样精明的商人,竟然还要拥有爵位,跟他们平起平坐。   他们如果能够调集足够的佣兵,怎么可能不去攻打!   “您的意思是连阿莱恩伯爵也无法打过那家伙吗?”有人目光一转,落在了那几乎独自一人坐在一处的阿莱恩伯爵身上。   他穿着翻领束腰的长袍坐在那里,比起贵族们十分喜欢的吾普朗多袍显得十分的干练,但这并不是他独坐的理由,他独自坐在那个地方,是因为他的脚边趴着一只看起来十分悠闲的黑豹。   当然,它只在他的身边悠闲,偶尔扫过人群或是张开嘴巴露出的獠牙足以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但他的战绩和爵位却让国王允准他将宠物带进这里。   莉娜夫人瞟了一眼,端起酒杯不再说话,那些贵族们这才高兴了起来,继续说着他们认可的话。   “不知道布兰德先生长什么样子?”贵妇小姐们总是难以避免对这样的话题感兴趣。   她们总是很难亲自出门,而在十二三岁甚至从出生时开始就已经在准备嫁人这件事了。   “听说他是一个温柔和煦的人?”   “他据说还没有妻子,拥有了爵位,或许会跟哪家联姻。”   “我觉得他很难像从小培养的贵族那样优雅,虽然他有很多钱。”   “据说他拥有的金币可以堆满一间房间。”   “听说他长的很英俊。”   “哦,不,他长的丑陋极了!”一道女声在议论中有些突兀的响起,人们纷纷看向了那坐在一角已经挽起长发的贵妇,卡蜜拉。   连莉娜夫人都有些惊讶的看了过去。   “为什么这么说?”有人问道。   “哦,因为他长了一张魔鬼的面孔!”卡蜜拉蹙着眉头,似乎极不想去回忆对方的面容,“他长的丑陋极了,很难想象人类会长出那样丑陋的面孔,甚至让我在深夜里都会做噩梦。”   这样的惧怕似乎让她没有涂抹白粉的脸色都有些苍白,也让贵妇小姐们有些失去讨论的兴致。   虽然贵族联姻往往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分居也是常有的事,但嫁给一位让人恐惧的丈夫,还是会令人无法接受。   “哦,国王陛下和布兰德先生来了。”不知谁说了一句,瞬间让全场的声音消失,看向了那接引楼上的楼梯入口处。   国王的出现是被人簇拥着的,王室的仪仗队拥有足够的威仪,而在那暗金色的丝绸衬托下,更是让全场瞻仰着他威严又慈爱的面孔。   而在他的身旁,一位高大俊美的年轻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同样没有穿传统的吾普朗多袍,而是穿着窄袖甚至贴身的上衣,其上甚至没有多少繁杂的花纹,只在袖口收束处绣上了十分漂亮的暗金色雕花图案,又在他的领口处别出心裁的扣上了一颗硕大的宝石,可这却将他高大修长的身形完美的展现了出来。   而披在他身上几乎满绣的华丽披风又弥补了奢华不足的问题,那双金色的眸含着浅笑,似乎与国王说着什么,通身的尊贵优雅简直是所有贵族向往的模板,也让无数贵妇小姐们惊呆在了原地,甚至有一些连脸上涂抹的白粉都无法遮掩发红的面颊。   “他是谁?”有人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而国王给出了答案:“亲爱的布兰德伯爵,他是受神所眷顾的孩子,是这个国家的支柱!”   他毫不吝啬的赐予他赞美和荣誉,目光中的欣赏难以掩饰,也让很多人震惊在了原地。   “那就是布兰德?!”   “伯爵吗?”   “真是不敢相信他是一位商人!”   “不可能……”而在震惊的人群中,以卡蜜拉最是难以置信,她甚至有些顾不得贵族仪态的瞪大眼睛,张开了嘴巴深深呼吸着,目光紧紧盯着男人俊美的面孔,试图跟曾经见到的怪物区分开来,可是那双金色的眸却让她难以去相信面前的这个是假的。   不,当时的那个才是假的!   他骗了她!   “哦,真是不错的出场。”莉娜夫人看着女士们发亮的眼睛和男士们难看又纠结的神色,用折扇掩住唇笑了起来。 第42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1)   国王热情介绍了这位新出炉的布兰德伯爵, 而让一些贵族们脸色更难看的是在这位新晋贵族进入宴会时,他们本以为他会受到所有人的排挤,但事实却是那个俊美的年轻人几乎被贵族们围在了中间。   他们热情的邀请着他, 态度十分的熟稔,甚至连阿莱恩伯爵都主动上去打着招呼, 并邀请他坐在了一起,而那只让其他贵族脸色发白的黑豹不仅没有咬他,反而让出了位置。   “奈哲尔果然很喜欢你。”阿莱恩伯爵并没有打算在今天谈什么正事,他需要的是向众人展示他跟布兰德的关系很不错。   虽然他并不需要依附这位新晋的伯爵,但布兰德庄园的实力和财力已经足够让他们坐在平起平坐的位置上。   哪怕三年前这个年轻人还不得不为了这座城市的规则向他献上一万枚金币, 那个时候连他都没有想到对方能够成长到这种地步,但现在这个事实摆在了面前,财富和实力足以改变彼此的站位。   认不清楚现实的人如果没落下去,也怪不了别人。   “它是个漂亮的孩子。”许愿看向了那只匍匐的黑豹笑道。   不管是皮毛和肌肉,都十分的雄健完美。   “兽类是最单纯的, 它们只认同强者。”阿莱恩伯爵抓了抓那与布兰德对上视线却主动别开的黑豹道。   许愿闻言只是笑了一下,却没有否认。   示弱有时候是为了不那么醒目, 隐匿于人群, 但在群狼环伺的地方如果看起来十分弱小,只会被撕裂分食。   宴会举办的很顺利, 流水的美食被捧上来, 每一样似乎都在展露着国王的富有和财力, 演唱家们和表演者们卖力的展出着他们优秀的作品,希望能够得到赏识又或者是追捧。   曲调不断响起, 而在这样的盛宴中, 许愿也看到了那位被阿莱恩伯爵的长子牵引着到来的安德莉亚公主。   她穿着极为华美的绣花长裙, 优雅端庄极了, 即使挽起了长发,但美丽的面庞仍然让不少人不自觉的为她侧目,却没有人敢真的肆无忌惮的在她的身上来回打量。   而国王对旁人很是威严,见到她时却露出了极为慈爱的面孔,甚至拥抱她,给她指点着场中的贵族们。   【系统提示:恭喜您完成公主的愿望,获得世界反馈绩点一万。总绩点:三十六亿五千七百六十一万。】   国王指点着,那位提着裙摆的公主也轻轻抬起头看了过来,在露出些许讶异的神色之后带着得体的笑容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日安,布兰德伯爵。”她走到了近前略微行礼道。   “日安,安德莉亚公主殿下。”许愿看着面前端庄典雅的公主,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低头轻碰到了她戴着的丝绸手套上。   双方见礼,许愿松开她的手时,她再度颔首行礼,像一朵优雅绽放的花一样吐露着温柔的话语:“希望您能享受今日的宴会。”   她被人小心呵护着,不希望去经受世间的苦难,却因为一道会嫁给士兵的预言而被国王养在了封闭的铜宫之中。   曾经的世界线中她因为士兵拥有打火匣而被在夜晚一次次偷走,甚至在国王想要拿下士兵时也被他的狗摧毁了所有的军队,力量即是一切,士兵被人们簇拥着成为了国王,同时将她从铜宫里放出来,娶她为妻。   但这一切并不是幸福的开始,因为新任的国王喜好奢华和挥霍,却没有为这个国家聚集财富的能力,他的身边聚集着各种称颂着他的人,只要有赞美,就能够得到利益,那是一场貌似盛大的狂欢,一切不从者皆被武力镇压,那三只狗一直守卫国王的身边,而其他人和公主都对此无可奈何,她似乎走出了铜宫,但其实从未走出去。   【我虔诚信仰的神明,请收去汉特手上的权力,不要让他成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我愿意向您献上自己的生命。】   她曾经绝望的许下了愿望。   “希望您有光明美好的未来。”许愿看着她笑道。   “多谢您的祝福。”公主略微诧异,明亮的双眸中却露出了极盛的笑意,她小心提起华贵的裙摆转身回到了她的父亲身边,并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   宴会举办的很完满,它在夜色渐起和酒气的微醺中结束,一位位尊贵的贵族们被佣人搀扶着坐上马车,驶离了王宫。   相比于他们,阿莱恩伯爵则直接骑上了侍卫牵来的马,拉着马缰抬手示意了一下,直接带着他的豹子离开了。   许愿颔首示意,同样打算坐上马车离开时,却听到了身边响起的有着急促的女声:“您欺骗了我!”   许愿看了过去,在看到那道提着裙摆微喘着气,带着些许愤怒和羞恼情绪的贵妇时仔细思索了一下,才通过那略有印象的眉眼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卡蜜拉。   她曾经披散下来的长发已经挽起,只是身上的绣花长袍不再像未嫁时那么精致,但她仍是体面的。   “很抱歉。”许愿带着些歉意笑道。   卡蜜拉在他的笑容中有些失神,却没再听到他随后的话。   “主人。”马车停在了面前,富宾恩从马车上下来行了一礼。   “抱歉,我该走了,替我向沃森夫人问好。”许愿向身旁有些愤懑的人笑着颔首,坐上了马车。   “你……”卡蜜拉看着进入马车的修长身影和拉上的车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因为她现在开口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已经嫁了人,但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美好,她的丈夫并不能跟她探讨诗集,他喜欢经营庄园却并不喜欢她去插手,她原定的计划根本无从实施,即使有沃森家族,可母亲并不能插手他们夫妻的生活,去阻止他拥有情人。   她无数次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却直到现在后悔到了骨子里,如果她当初嫁给布兰德先生,那么现在她不仅拥有一位温柔博学的丈夫,根本不用算计,她未来的儿子就会拥有继承爵位的权利,还会拥有所有人羡慕的目光。   可是她没能通过他的考验,而现在即使她想要让他成为她的情夫,凭借身份地位也是不可能的。   真是糟糕透了!   王宫在一辆辆马车离开后慢慢沉寂,城中的酒馆却进入了狂欢。   马车中放着用玻璃罩起来的蜡烛,晕黄的烛火在车轮碾过碎石路面时并不如何震颤,许愿将沾染了一些酒水气息的披风放在了一旁,富宾恩则坐在他的对面恭敬的问道:“主人,卡蜜拉那里需要提醒沃森夫人吗?”   那位女士还是有些失于冷静,可主人成为贵族,不可能永远不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不用,我想她只是一时冲动。”许愿笑道。   生活总是会教会人很多现实的东西,它并不允许人一直任性。   “好的。”富宾恩点头应道,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薄薄的手札道,“国王为您定下的封地在哪里?需要提前派人过去清理吗?”   许愿提起此事眸中露出了些许无奈道:“封地还是现在的庄园,只是扩大了一些,国王为吉恩子爵换了一块封地,我想我需要向他去致歉。”   富宾恩愣了一下,在手札上记下了这件事:“好的,我这就准备歉礼。”   他想国王未必是表面这么不懂人情世故,他可能只是不想将封地交给连经营都不会的人手上,他甚至可能不是想给那位子爵换一块封地,而是取消它,但这个歉必须主人去道,因为它极大的省了主人的麻烦。   “富宾恩,在这么摇晃的车厢和昏暗的烛火中会影响眼睛。”许愿看着他伏案记录的动作提醒道。   “哦,主人不必担心,我的眼睛一直很好。”富宾恩提及此事十分的骄傲,“即使以前在月色中阅读,它还是很棒。”   “令人羡慕的天赋。”许愿笑道。   “您要举办宴会吗?”富宾恩思及此事询问道。   贵族们经常举办宴会,却不一定是因为喜欢,而是要彰显自己的财力和武力,让别人不敢冒犯,连国王都会有如此的目的。   “暂时不用,将收到的礼物整理,再返回一份礼物就可以了。”许愿看着窗外过往的街道说道。   他现在并不需要通过宴会来彰显他的财力,虽然获得了爵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要跟其他贵族有过多的交集和应酬。   利益往来,实力才是彼此良好关系的保障。   “好的。”富宾恩一切都遵从他的意愿,只是他看向主人看着窗外的眼神,鬼使神差的想起了一个人,“斯蒂文好久没有回到过这座城市了。”   那双金色的眸轻动,转眸看向了他轻笑道:“是呀,不知道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   坦桑城失去了那道耀眼灼目的身影,总是显得灰暗了几分。   ……   布兰德先生成为伯爵是一件影响很大的事,但坦桑城中除了经常提起此事,好像跟以往也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于那位之前偶尔还会出现在街上的人现在好像完全隐匿了一样,不再出现在坦桑城中。   而据说所有贵族试图与他联姻的事都被拒绝了。   “难道布兰德先生不娶妻了吗?”   “我想只有曾经的安德莉亚公主才能配得上他,可惜她已经结婚了。”   “之前传说她会嫁给士兵的预言也不准嘛。”   “还是准的,阿莱恩伯爵的长子不也是一位士兵吗,哈哈哈。”   虽然他属于他父亲手下的骑士长,但也是一位士兵。   “早知道是这样,安德莉亚公主当时也不用养在铜宫里了。”   “说起来斯蒂文也好久不见了。”   “谁知道,或许他拥有了财富,毕竟他曾经跟布兰德先生交好。”   “可冒险者出去三十天不回来,算是默认死亡了吧。”   “已经有三年了吧。”   “好像是……”   这些话语随着秋去冬来消弭了一阵,然后随着布兰德商店中双层亚麻布的大卖又再次流传了起来。   雨雪纷飞,沾湿了已经收割过亚麻花的地面,却没能让那茂密的丛林变得光秃秃。   坦桑城附近冬日的气温并没有那么低,但它十分的湿润,而吹来的风总是试图将每一分湿冷的水汽都吹到人的骨头缝里去。   庄园中一入冬就点起了壁炉,干燥的木头燃烧着,烟气顺着烟囱溢散出去,火焰带来的干爽温暖足以让两只猫长驻在它的旁边睡觉。   只是地点有变,有时候趴在猫窝里,有时候趴在主人的腿上。   许愿坐在铺着鸭绒毯的长椅上弯腰,从旁边堆放的木堆中捡起两块扔进了壁炉,火焰稍微窜高了一些,但因为经常的动作,窝在他盖着的毯子上的两只猫对此已经毫无反应,十分的悠闲自在。   许愿翻看着手中新送来的账目,手落在了其中一只的背上摸了摸。   商店中的产品一直卖的很好,每一种都供不应求,他名下庄园生产的原料自然价格低廉,但是收购来的价格一直能翻数倍,即使他一直在开通通往海岸的道路,建立采购点,但没有船,原料就一直会是个问题。   冬日几乎所有的产业都是停摆的,商店里依靠的是春季到秋季储存的货物,这个时候事情没有那么多,反而是适合出行的时候。   【喵,要不要跟我去沿海走一趟?】许愿询问那几乎掉在垫子缝隙里的猫道。   【什么时候啊?】小巧的猫蹭了蹭毯子,眼睛都不想睁开。   下着雨雪的天气,猫咪就应该在壁炉边的毯子上睡觉。   【过几天。】许愿思索着,套上马车准备一些取暖的东西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但这么冷的天气大概连马都更愿意待在遮掩风雪的马棚里,而不是在外面奔波,所以他才让冬季的很多运输和传信的事情停了下来,这让他有些犹豫。   【宿主你能不能自己去啊?】小巧的猫恨不得将自己埋进毯子里,因为一想到外面湿漉漉的风雪,就能让猫打个寒颤。   好冷好冷好冷。   它在毯子里顾涌者,却发现四个爪垫突然没了着力的地方,而当它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宿主的手拎着后颈提溜在宿主的面前,跟那双金色的眸对视。   【真的不去吗?那里会有最新鲜的海鱼。】许愿笑道。   猫猫瞬间有些犹豫,轻轻挣动了一下落在了毯子上,推了推毯子趴了下来道:【可是外面好冷。】   虽然统子感受不到温度,但是能看到,视觉冷!   即使是最新鲜的鱼也不能唤醒猫猫的勤奋。   许愿略微沉吟,捏了捏它的耳朵,继续看着账目。   除了收入,上面还有大量的支出,比如庄园中在秋日就再次加固的房屋,为冬日囤积的牧草粮食和果蔬以及收养院,寒冬的确没有什么人愿意出行,连精力满满的孩子们都未必愿意出来挨冻。   【这是除夕……啊,它就像一个铜火炉一样,好温暖,灭掉了……】   瑟瑟发抖的稚嫩声音在此刻响了起来,却只有这一个片段就戛然而止了。   【宿主,接收到新的愿望。】统子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放下账目的宿主道,【要接吗?】   【接。】许愿给出了确定的答案后问道,【地点在哪里?】   【在洛格海岸,那里有很多小的城镇。】统子寻觅着愿望发出的地方,将世界线转化呈现,【时间好像不是现在。】   【现在还没有到除夕。】许愿沉吟道,【看来我们必须得去一趟西海岸了。】   许下愿望的人未必来自于当前,而是来自于原本的世界线,以时间为线,系统能够捕捉到其中的节点,将以其为中心的世界线呈现。   而世界线是多变的,相同的人因为做出的不同的选择,都会导致世界线发生不同的走向,它会发生于未来,却可以通过人力改变收束世界线,让已经既定的未来发生改变或者不再发生,以达成其愿望。   而这次许下愿望的是一个不知姓名样貌和时间地点的女孩,如果没有人干涉,她会冻死在某一年除夕的夜晚。   【好吧。】猫猫蹬了蹬后脑勺。   大不了它觉得冷就待在系统空间里。   许愿摸了摸它的头笑了一下,掀开毯子起身去准备出行的事情了。   这里的新年是在进入冬季两个月左右,而现在不过入冬一个月,事情未必发生在今年,但不能在此事上发生疏漏。   也幸好不过入冬一个月,温度还没有那么低,道路上的雨雪湿痕不足以化成冰,数辆马车装的满满当当,近百位佣兵护卫在左右,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庄园。   但如此大的阵仗,在冬日里却很难传到坦桑城中去,在那里几乎没有人知道布兰德伯爵已经离开了庄园。   从坦桑城到海岸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旅程,如果是骑马,可能五六天就能够抵达,但是马车前行,还要避免过不去的小路或者强盗抢劫,行程直接拉长到了近二十天。   当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海岸边的小镇时,连经常待在系统空间里的统子都松了一口气。   原本像沙砾一样的细雪在他们抵达这里时也变得越来越大,像鹅毛一样被毫不吝啬的洒落了下来。   这里不比坦桑城繁华,盖出的各式建筑却很不错,足以抵挡冷风,车队的主人更是十分豪爽的买下了这里几栋豪华连贯的居所。   带来的随从们收拾着这里,洒下了驱虫的粉末,马车被拉进了马棚里,东西一样样往里搬着,极大的锅架在灶台上,里面翻滚的麦粉团和肉以及香辛的味道足以让紧绷了一路的佣兵们连连探看。   “好了,伙计们,先检查一遍这里的安全死角,绝对不能给盗贼们留下一丝可趁之机。”利奥脱下了自己的头盔抱在手臂间说道,“检查完之后就可以吃东西了。”   “好!”系着马匹的佣兵们干劲很足。   这一趟出行赚取的佣金可是抵得上他们以往两个月的,而且一路上都有极鲜美的肉汤和面饼,这让他们根本不用担心饿肚子而导致提不动剑。   赞美上帝,感谢主人!   这里的布防在迅速安排起来,而肉汤中大块的肉更是让佣兵们身体暖了之余填饱了肚子。   只是即使是在这样雪地难以出行的隆冬,这样的阵仗还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当然,鲜美的肉汤也少不了功劳。   “闻起来真棒,里面一定加了羊肉和香料。”   “看来是一队富有的商队。”   “只不过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个季节到来,这时候海港边的船可不会航行。”   “或许是来借船的也说不定,毕竟要搭载的货物已经快要排到夏天了。”   他们议论着,又纷纷离去,明显对这种车队的到来习以为常。   “主人,这里属于斯夫王国的地界,洛格镇。”富宾恩汇报着打听来的消息,“虽然附近的海港比较小,没有大船,但是并没有分派给哪位贵族成为封地,出入贸易自由,但安全需要自己保护。”   “辛苦,先购买足够的干柴和补给物品。”许愿说道。   他所建立的连接商路停泊点并不在这座小镇,但风雪变化,这座小镇是目前最适合停留的地方。   “已经交代人去办了,我会尽快联系驻扎在附近城镇的佣兵,将带来的货物出售。”富宾恩十分的尽职尽责。   “做的不错,采购完后先安排大家休息吧。”许愿笑道。   “是。”富宾恩转身离开。   门被带上,许愿起身走到燃烧的壁炉旁加入了几块木头,然后解开了身上的毛边斗篷,这里不比庄园的布置,虽然很多建筑的雕纹比坦桑城中的新颖,但地面上仍然铺着厚重的地毯,窗户上挂着厚重的窗帘,以至于整个房间有些紧凑,显得有些闷。   许愿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了一些缝隙,鹅毛大的雪花瞬间被风裹挟着卷了进来,风声呼啸着,许愿却没有将其关上,而是拿起了之前的斗篷重新穿上,拉着有些低矮厚重的椅子坐在了壁炉边……烤火。   【宿主,接下来做什么?】被风雪吓到的统子重新落在了他的肩上问道。   【吃饭睡觉。】许愿靠在椅子上看着跳跃的火光道。   统子:【……】   宿主的事业心也被一路的奔波和风雪吞没了。   ……   大雪纷飞,洛格海岸在冬季少有远行商队的到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就进入了休眠,各种被砍伐下来的木头碾过风雪被一趟趟运输着,路面压出的痕迹让路人不敢轻易在其上行走。   宽檐的帽子足以阻挡扑面而来的大雪,只是雪花仍然洋洋洒洒的落在了人的帽沿和衣服上,许愿呼出了一口白气,看着那被马勉强拉着,数人扶着推动的运输队,目光随之眺望向了镇外的道路。   那里道路的尽头就是海岸,虽然风雪覆盖,但还是隐隐可见模糊的船影。   【他们好像在运输制造船的木头。】小巧的猫落在墙根还没有被踩过的雪上,试图往上面烙下几朵梅花印,却因为过小,整只猫都陷在了里面怀疑猫生,【为什么不等雪停了再做呢?】   【一日有一日的报酬。】许愿掸掉了肩膀上的雪,拎着刚刚买过的面包沿着路边行走。   【呸呸呸!】小巧的猫在雪地里实在艰难前行,索性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肩膀上,抖着并没有沾湿的毛发,吐着它觉得存在的雪,【好辛苦。】   【的确。】许愿在远处的车轮声再度响起时侧身避开道路,看着一群人再次将巨大的木头扶着运输了过去。   风雪带来温度骤降,再加上海上的寒流入侵,温度早已到达了零下,可是路过运输的人却几乎都穿着单衣,脚下穿着极薄的鞋子,身上却在溢散着热气。   车队再次远去,周围再度恢复了安静,只有雪扑簌簌落下的声音,这样的天气里,连路旁热闹的酒馆都掩着门,以免冷风灌入,当然也有不舍得掩门的,因为黑暗的屋内照明是需要烛火和火把的。   “如果觉得冷可以换一家。”这是没什么耐心的店主。   “好吧,酒水已经足够温暖我的身体了,如果你没有往里面掺水的话。”   “当然,我可是诚信的商人。”   停留在那里的醉汉们已经无所谓是坐在屋里还是屋外了,甚至有人直接躺在雪地里,看不出是不是在沉睡。   “先生……”一声极其气弱的声音从路边响起。   许愿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路边房屋的角落,看到了一个几乎被大雪覆盖的筐子。   “……您需要木柴吗?”微弱的声音再度传来,许愿才从那墙根拐角和筐子形成的角落里看到了赤着脚蜷缩在那里的孩子。   他生的极其瘦弱,抱着膝盖努力蜷缩着已经冻紫的手脚,却一点也不敢动,生怕藏在腹中的一点热气因为风而被吹散了。   “木柴?”许愿看向了那个堆砌着雪的筐子,勉强看到了木枝凸起的一点迹象。   “是的。”孩童听到他的问话,干涩的唇动了动,不怎么抱希望的眼睛里亮起了光芒,他勉强动着有些僵硬的身体,小心的将手伸进筐中的雪里,却是掀开罩在其上的布,露出了看起来十分干爽的木柴,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要吗?”   他那样仰头看着,似乎所有的希冀都寄托在了这里。   “多少钱?”许愿绕过木筐,挡住风口询问道。   厚实的斗篷挡住了风,其中溢散的些许暖意足以抵挡孩童对这高大身影的惧怕,他小心的舔了舔唇,抵抗着闻到面包香气的饥饿感道:“三枚铜币……两枚也可以。”   即使只有两枚,他也足够去面包店里买到一块面包,在那里稍微停留一下,温暖已经快要冻僵的身体。   “可以。”许愿看着孩子亮起的激动眼神,蹲身下去询问道,“你是以这个为生吗?”   他现在不能将他从雪地里抱起来,他的全身都冻僵了,必须用雪擦过他的全身,避免血管麻痹。   他的声音在这个雪地里听起来很和煦,蹲身时也同样带来了温度,这足以让孩童有一瞬间的喟叹,但他并不敢太靠近,以免弄脏了那些珍贵的衣服,而长期的饥饿感也使他在听到问询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回家去?”许愿看着他干裂的唇,从手中提着的布袋里取出面包递给了他。   似乎还带着些许热气的面包在寒冬里十分的诱人,孩童几乎要伸手去接,下一刻却看向了自己的筐子,冻僵到几乎无法抓握的手有些迟疑。   许愿轻叹,三枚铜币放在了他的手上,看着那亮起的眸笑道:“这个面包也给你吃。”   这一次孩童有些迫不及待的接过了它,顾不上说什么就已经递到了唇边咬下,仿佛下一刻会被人抢走般吞咽着。   他撕咬着面包,偶尔被噎的仰一仰头,在许愿将水囊递过去时喝下了几口,继续然后继续吃着那块面包,直到全部吞下,才似乎有些脱力的靠在了墙根上。   但他终究是恢复了些力气,足以分出精力看向面前看起来极为富贵的人道:“谢谢您,尊贵的先生……”   他需要用一些称颂的话语,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一些客人们停下脚步买他的木柴。   “为什么不回家去?”许愿在他蜷缩起手脚时询问道。   “因为家里也是一样的。”孩童不太明白这样尊贵的人为什么会愿意在大雪天蹲在这里跟他说话,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太温柔了,而且他在这里,这个角落好像都很暖和。   “你的父母呢?”许愿略敛了一下眸询问道。   原本蜷缩的孩童眨了眨眼睛,垂下眸时却没有说话。   “已经不在了吗?”许愿询问道。   “是的。”孩子低低的应了一声。   “那么你愿意为我做工吗?”许愿轻声询问道。   他的话语足以让那原本陷入伤心中去的孩童蓦然抬起了头,干涩的问道:“什么?”   他能为这样尊贵的客人做什么呢?   “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许愿笑道,“你为我工作,我为你提供一间躲避风雪的屋子和足够的食物怎么样?”   那样的生活听起来简直像天堂,它足以让孩童的眼睛亮起来,带着不可置信的询问道:“可以吗?!”   “当然。”许愿伸手拂过了他头上落下的雪花道,“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用雪花将你的全身擦一遍。”   “我,我可以接受这样的考验!”孩童毫不犹豫的给出了回答,甚至有些迫切。   他还没有太多分辨人心的能力,但他太渴望拥有一间躲避风雪的屋子和食物了。   许愿看着他的神情,从一旁拿过了干净的雪,擦拭过他已经冻僵的手脚和皮肤,在孩童有些瑟缩和局促的情况下用披风罩住了他的身体,将他抱了起来。   温暖环绕,几乎让孩童下意识的喟叹,可骤然的靠近和被这样珍贵的衣服包裹,也让他带了十足的忐忑和惊恐:“先生,您的衣服……”   “没关系,只要清洗过还能使用。”许愿抱着这瘦弱的孩童笑着安抚道,“裹好自己。”   “是。”孩童听着这样的话语,下意识拉了拉脖子上围着的布,然后在视线微微倾斜时看到这个十分高大的人将地面上需要他努力推动的筐子轻松拎在了手上,从原地离开。   他真的太高大有力了,即使一只手臂也能够让他稳稳当当的待在这样的高空不怕摔下去,他的身体更是像是火炉一样温暖,而这样温暖的人还拥有着一双非常漂亮的金色眼睛。   这让他看过来的视线很温柔,一点也不令人害怕,就像是上帝的使者一样。   孩童的心在放松着,意识也在这样的温暖中不自觉的陷落着,然后不自觉的睡了过去。   许愿看着怀里闭着眼睛熟睡的孩童,轻笑了一声,踩过厚实的雪站在了透出烛火的门前敲了敲门。   “谁?”略微雄浑警惕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我。”许愿出声,门瞬间从里面打开。   “主人,您回来了。”两个扶着剑的佣兵站在里面恭敬的迎接,在看到他怀里抱着的孩子时却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一人帮忙抱了过去,一人帮忙拎过了他手上提着的筐子。   “哦,您出门应该带上至少一个人的。”一人说道。   即使他们知道主人的身手不弱,即使是安伯也未必能够从他的手下讨得了便宜,但身为佣兵每刻都在担心主人的安全才是正常的。   “带上你们会没有人敢跟我说话。”许愿笑着松了手,转身将门掩上后解下了披风。   这样大的动静,足以让那沉睡的孩子醒转过来,他睁开眼睛有一瞬间的迷茫,然后在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和抱着自己的人时脸色瞬间苍白。   偏偏面前拥有着极其雄健肌肉和长着胡子的大家伙还冲他呲牙一笑:“嗨,小家伙!”   而这一切足以让他害怕的发抖,却只敢蜷缩着身体不敢挣扎。   “不要吓到他。”旁边传来的温柔熟悉的声音让那孩童转眸看了过去,在看到那双金色的眸时那种紧张感才缓缓松了下来。   “抱歉,我只是想跟你打个招呼。”雄健的佣兵看着手上拎着的孩童,努力露出和善的笑容,“你好。”   他看起来并没有任何要打他的举动,这让孩童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回答道:“你好。”   他这样回答着,目光却还是下意识落在将他带回来的人身上,对方摘下了帽子,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转眸朝他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道:“别怕,他不会欺负你的,我让人带你去洗个澡换个衣服怎么样?”   “好。”孩童无法拒绝他的话语。   “乖。”许愿摸了一下他的头,已经有佣人过来将幼小的孩童抱起,带去了浴室。   只是从始至终孩童的目光都落在那洗过手,跟两个佣兵温柔交谈着什么的人身上。   他的身量一点也不比他们低,甚至还要高上一截,但他看起来很不一样。   “主人很温柔是不是?”抱着他的佣人看着他的神情笑道。   孩童回神,看着面前看起来十分温柔慈祥的女性有些疑惑:“主人?”   “就是带你回来的那位先生。”佣人带着他进了浴室道,“他是这座建筑里所有人的主人,不过……”   她的神情略微有些思索笑道:“不过你不太一样。”   “为什么?”孩童有些讶异,他努力强调着,“我也是要为他工作的!”   他的声音破口而出,然后又意识到什么低了下去,有些害怕自己再被赶出去。   “好了,小家伙别激动。”佣人并没有谴责他,而是笑道,“主人只是不喜欢小孩子也称呼他为主人,这是他的习惯,你可以称呼他布兰德先生。”   孩童忐忑的心放了下来,看着面前温和的人喃喃重复:“布兰德先生……”   他不用怕被丢出去了。   “不过我们一般分派任务都是找富宾恩管家,主人很少过问一些事情。”佣人调试着热水,将他身上的衣服脱光,握着他的手伸过去探了探问道,“觉得温度怎么样?凉吗?或者烫?”   孩童只觉得那里面的温度一瞬间蔓延到了心脏:“不凉…也不烫。”   “有不舒服可一定要说出来。”佣人笑了一下,将他放进了那温水里道,“看来我调试的温度还不错。”   孩童有些无措的点头,任由她在身上擦洗着,对方的动作幅度很大,却很小心没有碰到他身上的伤口,而在换过一次脏水又洗过一次后,他浑身被擦干,痛痒的伤口不知道涂抹上了什么,带着些许香味,然后套上了干净温暖的衣服。   “对了,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佣人问道。   “麦克。”孩童低声道。   “哦,不错的名字。”她称赞道。   这里真的很像天堂,麦克甚至会觉得他是不是其实已经死掉了,才会来到这个地方,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工作在这里留下来,但他被分配到的第一个工作却是去睡觉,跟两三个同样瘦弱且熟悉的孩子们一起。   “夏姆!”   “麦克!”   他们都来自于这座小镇上,有名字或没有名字,却都流浪在街头,本来以为他们突然消失会再也看不到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而他们也都收到了相同的工作,就是休息养好身体。   而那个温柔慈祥的女佣是这样说的:“主人说养好身体再工作,事半功倍,但如果不养好,三天两头的生病,只会事倍功半。”   孩童们明显不能明白她话语中的所有意思,但他们知道这是布兰德先生分派的工作,他们一定会努力做到的。 第43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2)   “主人, 收容所的选址已经定好了,就定在那座刚刚买下的森林深处,一般人不会轻易发觉。”富宾恩将买下的合同递给了他道。   这里并没有作为哪位贵族的封地, 但同样可以买卖,只不过能不能占得住就看买主自己了。   “做的不错。”许愿接过合同看了一眼道, “最近搜集的情况怎么样?”   “那些没有父母的流浪孩子都已经抱了回来。”富宾恩有些迟疑道,“其他的我们不能随便动手,只是给了些食物和铜币。”   即使那些小家伙们看起来很可怜,但有父母的一旦随意抱走是会出问题的。   “这附近有修道院吗?”许愿这段时间也会出去,这座小镇不大, 轻易就能走完,但他并没有看到类似于修道院的建筑。   “在临近的小镇。”富宾恩说道,“这里原本的修道院已经破产了。”   修道院本身也是有田地需要经营的,并定期要进行一些救济,这也就意味着经营不善也会导致破产。   “那么再建一间吧。”许愿沉吟道, “用来定期救济一些孩子。”   “是。”富宾恩应道,“我这就去选址。”   “不急, 明年春天再动工。”许愿品尝着带回来的面包笑道, “先过了这个年吧。”   “好的。”富宾恩颔首,在打算离开前问道, “主人, 您喜欢这家店的面包?”   或许他可以在除夕的晚餐上准备这个。   “唔, 这个面包的糖分不怎么足够。”许愿再尝了一口道,“还是再甜一些更好吃。”   他已经买的是最贵的面包, 但糖分仍然不足, 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地方是有商机的。   “好的, 我明白了。”富宾恩颔首道。   开春运送来的货物中, 糖果占比要高一些。   ……   这个世界的新年是在十二月,到除夕的那一天,原本总是被大雪覆盖的晦暗小镇张灯结彩了起来,面包店从早开到了晚,烤好的火鸡香气蔓延到了街道上,每每让过路的人忍不住驻足。   而许愿这里则烤了几十只鸭子和大鹅,满满的肉和美味的麦芽酒足以让离开家的人们渡过一个十分幸福的除夕。   而纷发的糖果更是让他们在酒醉中都在称颂着他们的主人。   除夕寓意旧的一年过去,狂欢进行时,许愿带上帽子和斗篷出了门,走过了小镇的每一个街角,他倒是见到了一些孩子,只是有些是父母牵着的,有些在追逐打闹,有些则很快钻进家门掩上了门。而在他回来时,有人过来汇报又捡到一个孩子,但描述的特征跟世界线记录的并不吻合。   而直到天亮,汇报没有再来,那接下的愿望却没有宣布失败。   【看来不是今年。】猫猫看着外面终于停下的雪道。   【总会遇到的。】许愿从窗边离开道。   新年一过,天气似乎更冷了,但距离春天却没有太远了。   ……   洛格镇的春天要比冬日繁盛太多了,冰雪消融,商队即使碾过那些初初化雪的泥泞,也是接二连三的赶往了这里。   许多关闭的商店开启,旅馆更是住满了人,甚至有很多只能住在野外。   新船下水,破开已经极薄的冰层,船长和水手们来往搬运货物,期冀着一趟航行能够带来十分丰厚的回报。   这对以往的洛格镇的春日而言都是稀疏平常的,但还是跟以往有些不太一样,一位新来的商人在这里和附近的镇子招募了很多工匠,打算在那座不远处的森林里建造一处住宅,但这只能说明这位商人足够富有,并不值得稀奇。   他与其他商人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乐意出资为这种小镇修建一座新的修道院。   “哦,他真是一位圣洁伟大的人!”   “没有人可以质疑他的善良。”   “这位商人叫什么呢?我希望能够知道他伟大的名讳。”   “那真是很可惜,他的管家佣人以及佣兵们都称呼他为主人。”   “我想他一定是一位内敛谦逊的人。”   在他们毫不吝啬的称颂中,那家修道院也选好了地址开始动工,石头的建筑,雕着良苕叶的立柱,这位商人毫不吝啬使用他的财富让它变得更加坚固和豪华,也让更多的人对他产生了好奇。   春日的贸易热火朝天,不仅停泊在港口的船只起航,也有原本因为冰封而无法抵达的船只将货物运输到了这里,再经由行商们采购陆运离开。   许愿在买来的地图上勾画着一路的行程图,因为他可能需要在这片地方停留几年甚至几十年,经营必不可少。   洛格海岸位于庄园的西侧,从庄园抵达海岸最近的其实是往西走,那片聚集着无数的港口和新兴的城市,相比于洛格镇冬季还有冰封期而言明显具有着优势。   但洛格镇虽然没有极大型的船只,海上贸易却并未凋零,反而极其的繁盛。   一个原因是它的航线顺着洋流,即使那是一道寒流,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它是抵达附近的达萨克城陆运距离最短的海港,即使它的道路极其坑洼,也足够因为地理位置而占据一席之地。   那么就只有最后一个需要确认了,许愿拿起斗篷起身下楼,朝着海港的方向走了过去。   【宿主,我们去哪里?】猫猫蹲在他的肩头感受着吹来的海风道。   【去海边看看。】许愿朝着那片一眼望到的广阔海域走了过去。   【哦!】猫猫兴奋,【那里会有鱼吗?】   【应该会有。】许愿笑道。   【还有巨大的海滩?】猫猫对于不能在雪地上留下梅花印的事耿耿于怀。   【或许。】许愿沉吟道。   洛格镇附近生长着茂盛的丛林,可这里的植被却与统子想象中的长着棕榈树的海滩截然不同,它连大海的颜色都是极深的蓝色,幽深不可见底,虽然港口搭建的长桥还算地势平坦,但肩上的猫说什么都不下去。   【有鱼。】许愿看着从船上运输下来的成堆的鱼,试图让猫振奋一些。   统子看着那进去一个人都能被吞没的鱼,默默的压下了飞机耳:【我不爱吃鱼。】   它进去里面就是被鱼吃。   “哦,尊贵的客人,您有货物需要运输吗?”许愿站的并不近,但还是有水手眼尖的看向了他的地方,热情的过来招呼道。   “您的船都航行到哪里?”许愿看着穿着亚麻短褂,赤着脚走过来却对那散落着小石子的路面毫无障碍的人问道。   “一般会航行到伊斯达尔城,那里有更大的船只。”水手笑出了一口白牙,也让他被晒得发黑的皮肤几乎有黑的发光的感觉,“商人们几乎都聚集在那里,您要去看看吗?”   “您在海上航行多久了?”许愿笑着问道。   “已经有六七年了,那可真是忙碌又刺激的时光,虽然有很多人也成为了水手,但他们绝对没有我的经验丰富。”他毫不犹豫的称颂着自己,“您有什么货物需要运输都可以找我,那可是整个洛格镇最安全的船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很乐意在您的船上租一个位置。”许愿笑道,“请问您的名字。”   “叫我威尔就可以了。”威尔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就感到生气,这样一位一看就很富贵的人,总是会有做生意的机会的。   “布兰德。”许愿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尊贵的布兰德先生,那艘就是我们的船。”威尔转身指向了那众多船只中远离港口,吃水最深的那一艘。   许愿顺着他的手指眺望了过去,巨大的船只修建的十分宽敞和结实,平坦的甲班上更是树立了无数高耸的桅杆,与很多只有一根桅杆却配备了数排桨的船只不同,它明显是一只新型的风帆船。   不仅船型更大,吃水也更深,比起最多只能搭载几十人的桨帆船而言,它明显可以搭载上百人,航程也会更长更省力。   “真是一艘漂亮的船。”许愿打量了片刻笑道,“不知道这样漂亮的船是谁建造的?”   在洛格镇建造的明显都是桨帆船,想要装载更多的货物,靠这个是不够的。   “这艘船似乎就是在伊斯达尔城建造的,那里有很多优秀的工匠。”威尔瞧出了他的目的,当然,很多商人来到海港都十分渴望拥有一艘属于自己的大船,“但很可惜他们并不到洛格镇来,这里的冰封期总是令人不太愉悦,而他们在伊斯达尔城已经接活接到手软了。”   “感谢您的告知。”许愿笑道,他知道自己必须去一趟伊斯达尔城了,如果他想在洛格镇建立自己的贸易点的话。   “没关系,这种事情问谁都会告诉您的。”威尔耸了耸肩笑道,“我们的船会在三天后出发。”   “谢谢您的告知。”许愿颔首,威尔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而去寻找其他想要搭载船只的商人了。   他一一询问的行径还是有所收获的,一位看起来对此处有些陌生的商人在他的邀请下很是感兴趣的跟上他的身影,走向了那艘大船。   许愿则转眸看了看,朝着那连排摆开的小船走去,打量着那些木桶中的海鲜,在那里不仅发现了螃蟹,还有牡蛎。   “哦,尊贵的客人这些都是今天新捞上来的鱼,您想要买点什么?”船工看见他的穿着时有些兴奋的问道。   他并没有撒谎,那些桶里的鱼十分肥美,螃蟹十分的大且活泼好动,鲍鱼活动着触手,牡蛎更是附着着刚取下来的痕迹。   【想吃吗?】许愿看着这些个头极大的海鲜问道。   【嗯嗯嗯!】肩膀上的猫连连点头,对着比它还要大的螃蟹吞咽口水。   “这些这么卖?”许愿从桶里拿出了一只堪比盆大的张牙舞爪的螃蟹询问道。   他的问题却没有立刻得到答案,抬眸时那同样晒的有些黝黑的船工问道:“您确定要这个吗?这个的味道可不怎么好,偶尔吃下去身体还会非常难受。”   “哪里会难受?”许愿打量着面前的螃蟹询问道。   蟹的品种并没有什么问题,也不具有毒性,或许是里面的内脏没有剔除干净,导致的肠胃不适?   “哦,那是一种头晕目眩的难受,如果不是因为它被网住,我不会将它带上来。”船工有些嫌弃的看着那些硕大的螃蟹道,“尊贵的客人,您可以看看这些鱼,它们已经足够肥美,即使在斋戒日大量进食,也不会有人置喙什么。”   “谢谢您的提醒,不过没关系,卖给我吧。”许愿看了眼肩上眼巴巴的猫笑道,“我可以拿回去喂猫。”   “哦,那些小家伙们很喜欢这种东西。”船工对猫明显是喜欢的,他起身将那些螃蟹和许愿指定的一些海物通通塞进了一个亚麻绳编织的网兜里道,“您给三十铜币就可以,需要我帮您送到您居住的地方吗?”   “不用了,谢谢。”许愿付了铜币过去,伸手接过那有些沉甸甸的网兜笑道,“如果您下次进食,不要喝啤酒或者吃水果,身体就不会那么容易难受,当然,它的内脏还是要清理干净。”   船工有些诧异,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疑惑不解,但对方穿的很富贵,明显没有骗他的必要。   “或许是来自于牧师的指点。”船工揣度着,并将那些话记在了心上,“谢谢您的指点。”   “不客气。”   许愿带着那些大家伙们回去,明显让厨师震惊了一下,洛格镇有无数的海鱼,即使是在冬季,也有冻鱼可以进食,但他们却很少去碰这些奇形怪状的家伙们。   “我来处理就可以了。”许愿看着他们的神情笑道。   “好的。”厨师们已经习惯了主人经常动手制作一些非常美味的食物,十分干脆的退位让贤。   “哦,据说那些长着壳的家伙们能长到一座屋子那么大,然后毫不费力的将人吞下去。”   “连渔夫都不会经常去碰那些东西,真的会好吃吗?”   “主人可是伟大的存在,区区怪物当然可以拿来进食。”   而在厨房中,许愿将那些螃蟹拆分上锅蒸,又在锅中加入了各种香料炒香,虽然一直没有找到辣椒有些可惜,但新鲜海鲜本身的风味足以弥补这种遗憾。   而当这些美食被抬出去的时候,虽然还能看出它们原本的模样,但淋洒在上面的酱汁和蒜蓉,却足以让那种鲜香味弥漫到整个大厅。   而这些海鲜的一部分划分了出去,另外一大部分则被搬进了餐厅。   门被掩上,佣人们对着那些海产跃跃欲试,在小心尝过后皆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天呐,真是美味的鱼。”   “我还以为我已经吃那些冰冻的海鱼吃够了呢。”   “主人果然十分伟大,能将这些怪物变成美食。”   “真希望天天都能吃到。”   “哦,首先它需要不少的香料。”之前在外观看的厨师们耸了耸肩道。   主人并不会阻止他们去学如何制作,但每一道美食中用到的香料都足以让人绝望,能够品尝到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了。   “这么说……”   “你可能一餐就吃下一枚银币。”   “天呐!”   而在餐厅中,从许愿肩膀上跳下的猫正在对着拆分出来的蟹腿大快朵颐。   它一只爪垫按着,胡须一翘一翘,轻而易举就能够将那些蟹肉咬进口中,喉咙里更是不断发出呼噜的声音。   许愿只吃了几条蟹腿,鲍鱼和牡蛎,感到有饱腹感时就停下了动作,看着那小巧的猫跟巨大的蟹腿搏斗的画面。   如果咪咪在,两只猫一起吃,画面一定更精彩。   如果斯蒂文在的话,两只猫或许都未必抢的过他一个人,不过恐怕会更加坚定的认为他是猫。   ……   品尝过一次海鲜,但它并没有成为餐桌上的常备,因为从内陆来到这里的人还是更适应谷物的口感,连长期航行在海上的水手们都不会长期去吃鱼,比起海产,他们更愿意将牛羊牵到船上去养。   “主人,从这里采购的原料已经出发了,庄园安排的人和商品应该很快就能到来。”富宾恩尽职尽责的汇报着庄园的情况,虽然海岸和庄园之间的距离以马车的速度需要十几天,但是骑马的话却可以缩短到几天,“人一旦到了,商店就能在这里开启,但我觉得如果将商店开到伊斯达尔城,生意会更好一些。”   他对这里不算了解,但也能打听到靠近南方,处于连接两片海域海峡的伊斯达尔城更加富饶,虽然那里距离庄园更远,但那里拥有着比这里吃水更多的大船,而据说那些大船可以航行到很远的地方,远到足以带回昂贵的香料。   “伊斯达尔城的确是一个好地方,未来或许我会将商店开过去。”许愿看向他笑道,“但我现在有事需要留在洛格海岸,当然,如果你有意向,我也可以派你去伊斯达尔城,你现在的能力已经足够独挡一面了。”   他的言辞并不激烈,只是建议,却让富宾恩瞪大了一向以精明示人的眼睛连连推辞道:“哦,不不不,我对那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兴趣,主人您留在哪里,我就留在哪里。”   或许他已经拥有了独挡一面的能力和足够他富裕的渡过下半生的金钱,但只有留在主人的身边,他才有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天知道他只是一个喜欢各种传闻和怪谈的人,他对主动去做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   “好吧,不过我们确实需要几条大船。”许愿看着他惊恐的面孔笑道,“过段时间我们还是要去一趟伊斯达尔城。”   “好的。”富宾恩似乎恢复了平静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前去?”   “过几个月,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去一趟达萨克城。”许愿说道。   “好的,我立刻为您安排。”富宾恩说道。   “亲爱的富宾恩,你不问我去做什么吗?”许愿看着他郑重的神色笑道。   “主人的一切决定都是正确的。”富宾恩严肃道。   “也不一定都是正确的。”许愿笑道,“放松点儿,我并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只是如果你愿意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并不会阻拦你。”   富宾恩已经为他工作了数年,虽然也拥有了财富,但这比不上经商所得,以他现在的经历,只要不是太想要将资金一下翻上几十倍,可以轻易的获得大量的财富,只要守护好它们,足够他后半生都不必再工作。   这是很多人都向往的生活,虽然离开了已经熟悉配合的人,再提上来的人还需要新的磨合,但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抗拒离开。   “哦,主人,我想做的事就是为您工作。”富宾恩十分诚恳道。   “好吧,在我们出发之前,帮我打听一下达萨克城中那位国王的爱好,我们需要为他准备一份厚礼。”许愿说道。   “好的。”富宾恩安下了心问道,“主人要做什么呢?”   “修一条路。”许愿起身看向了窗外总是容易变得十分泥泞的主干道说道。   “哦……”富宾恩有些恍然,主人的决定都是正确的,但它总是容易出人意料,“修去哪里呢?”   “达萨克城。”许愿看向他笑道,“这样陆地上的道路就会打通。”   富宾恩震惊当场,但是想想主人拥有的财富还是收起了神色称颂道:“您真是一位仁善的人!”   修路这种事可是国王应该做的事,他的主人虽然在方便自己,却也即将方便无数的商人,希望那群家伙们最好只是心存感激,而不要发出任何觉得主人钱多的嘲讽,否则他们的马车都将陷入泥泞中,被巨石怪牢牢粘进土里拔不出来。   ……   洛格镇距离达萨克城的距离并不远,马车行驶三日就能够抵达,这座相对近海的城市比之坦桑城的面积更广,建筑风格上虽然有些相似,穿衣的风格和色彩却更加新颖和丰富多彩一些。   街上除了面包店和酒馆,最多的就是制衣店。   而有金币和即将赠送的厚礼,见到国王也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远道而来的布兰德先生,请稍等,国王正在更衣室里。”王宫的管家十分习以为常的说道。   “好的,我们很期待看到国王陛下新的衣服。”许愿笑道。   “哦,您真是一位不错的商人,国王陛下会喜欢您这句话的。”穿着绣花束腰长袍的管家说道。   “是的,我十分喜欢这句话。”一道略带着威严和厚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也允许你们可以看到我的新衣并真诚的评价它。”   许愿闻声看了过去,先入目的是那位国王头顶极其华丽的王冠和镶嵌在中间的宝石,它明显是纯金做的,每一个棱角上都以宝石镶嵌,中间硕大的红宝石更是让它显得无尽华美。   而与它搭配的是翻领束腰的宽袖掖地长袍,它的衣领和袖口上用了十分漂亮的皮毛作为搭配,蓝色织染,绣着十分漂亮的白色飞鸟花纹,搭配的披风同样是绸缎制成,其上绣着与教堂风格有些相似的图案,领口中间更是同样镶嵌了一枚红色的宝石。   这让这位显得略壮,却将胡须修剪的十分整齐的国王看起来华贵极了。   他有些自豪的展示着身上的衣服,等待着对方的赞誉,却在目光落在面前据说是前来献上礼物的年轻商人身上时停住了身形,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十分挺阔优雅的衣服上。   “尊敬的国王陛下,您的衣服就像是星辰一样闪耀,我几乎要被它的华贵晃花自己的眼睛。”许愿十分真诚的笑道。   “哦,你是一个有眼光的客人。”国王蓦然回神,对这样的称颂很是满意,只是在他走上王座时,总是忍不住去将目光落在那个年轻人的身上,甚至落在他带来的管家身上。   “我从未见过像你身上这样的图案。”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道。   这位商人身上的衣服实在是太新奇了,不论是袖口还是披风上的花纹都从来没有见到过,它们十分的神秘高雅又漂亮,应该出现在他的衣柜中。   “感谢您的赞誉,这是我的商店中新出的图样。”许愿对上他打量的神色笑道。   “原来是推销自己的商品。”国王对于衣服总是格外的宽容,“好吧,它们很漂亮,我会派人去采买的。”   “作为有荣幸见到您和您华贵衣物的人,怎么能让您去采买呢。”许愿示意身后的富宾恩,打开了带来的箱子笑道,“这是此次进献给您的礼物。”   箱子看起来很是厚重,但打开时其上镶嵌的宝石却可以夺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连那端坐在王位上努力维持庄严的国王也忍不住站了起来,看向了那衣服上闪光的宝石和细腻神秘的花纹。   “哦,它们看起来像是金子一样耀眼。”国王没忍住走了几步上去,在管家的跟随下摸上了那看起来十分华贵的衣袍,“它的花纹也像是金子。”   “是的,虽然它不能跟国王您衣柜里的衣服做比,却是我能拿出的最大的诚意。”许愿看着他欣赏的神色介绍道,“这件衣服在织成的时候每一股线里就已经掺了金线,其上的绣纹则是用纯金线织成的,每一寸都镶嵌了宝石。”   国王对他称赞的话语很是满意,而在听到他后面介绍的话时,更是忍不住将那衣服捧了起来,小心的观看着上面的金纹,忍不住赞叹:“真是完美的工艺品,亲爱的商人,你需要什么样的赏赐?”   他要重重奖赏他,再也没有比这件衣服更能合他的心意和身份的存在了。   “尊敬的国王陛下,我希望能够在达萨克城和洛格镇之间修一条碎石路。”许愿诚恳道。   “这可不是好办的事。”国王虽然喜欢这件衣服,但修一条道路可没有那么容易,那得花大量的钱,而他希望留着所有的钱都花费在他的衣服上。   “哦,不,我的意思是请您允许我来修建这条道路。”许愿笑道。   他的话语出来,不仅让这里的管家和士兵皆是震惊在了原地,更是让一向不怎么喜欢议事的国王都错愕的看向了他,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他的话:“你的意思是你来出资修建吗?”   “是的。”许愿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一旦它修建起来,将会从海上为这里带来大量新的衣料。”   “这真是一个不错的提议。”国王十分赞许的看着他道,“不过你想要什么呢,孩子?”   这样的厚礼让他对面前的年轻人都有些愧疚。   “我希望能够充分利用洛格镇的土地和港口。”许愿说道。   国王的记忆里甚至没有关于洛格镇的印象,或许那只是他广阔领地中的一部分,让面前的这位商人拿去使用也没关系,反正建造出来的也全部是他的。   “孩子,你可以在那里做一些你想做的事,你是这个国家的功臣,我可以赋予你这样的权力。”国王按上了年轻人的肩膀,看向了一旁的管家道,“约翰,你可以带他去大臣那里接受授权,让他去管理洛格镇。”   “好的。”管家有些错愕的颔首,可等不及他再说什么,面前的国王已经迫不及待的让人抬着箱子再次进入了他的更衣室。   “请跟我来吧,布兰德先生。”管家看着面前十分优雅的年轻人道。   他看起来像一位贵族,骨子里却还是一位商人,这么多年很多商人都希望能够通过建设或出资获得一些城市的管理权,却全部失败了,国王并不会轻易的放弃他的权力,同时他还拥有着大量的财富,虽然他总是喜欢花在衣服上。   却没想到这位年轻商人能够达成这个目的,即使他得到的只是一个小镇,好吧,一个小镇比起城市来的确算不了什么,更何况他还即将花费大量的金钱来建一条路,连大臣们都很难反对这样的提议。   有国王的肯定,授予管辖权的羊皮卷下来的很快,许愿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那位国王,但拿到这样的东西才是他此行的目的,有了这份授权,也就意味着他可以以十分正当的理由在那里聚集起自己的佣兵,不受当地驻扎士兵的管辖,保护好自己未来的船和所有建筑。   马车离开了繁华的达萨克城,再次回到了洛格镇时,庄园里派来的人们已经抵达,第一批带来的货物也在新开的布兰德商店中摆上,在引起了一些人好奇和注意之后,迅速遭到了商人们和水手们的哄抢。   他们未必是自己使用,但这样新奇的东西一旦经船出售,足以翻卷数倍的财富,虽然它每天的售卖限额这一点让很多人扼腕。   而在布兰德商店开启时,从洛格镇往达萨克城修建的道路也开始启动了。   而据说它所有的出资都来自于布兰德商店的主人。   这样的手笔让人震惊,同时也充斥了疑惑。   “我以为这是国王该干的事。”   “哦,算了吧,我们的国王只喜欢往他的衣柜里填充更多的新衣服,除非有一天他改变自己的爱好,喜欢走路。”   “或许这个商人有很多钱,多到花不完,试图洒在路面上。”   “我不在乎,我很喜欢那些平整的碎石路面,感谢这位大方的商人。”   但他们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因为这位商人跟他们喜欢衣服到没有钱修路,或者说不想花钱把碎石路面铺到这个小镇的哈威国王达成了协议,这里的一切都由这位富裕的商人来建造以及管辖。   是的,管辖。   这是一个相当震撼的决定,因为这就像是将这块地方划给这位商人作为封地一样,他们等待着各种变化,却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下达什么命令,只是在召集工匠挖开了道路,往里面填充着碎石作为地基,然后再铺上平整的石板让它变得平坦稳固,虽然一开始会有些不方便,但它却在向达萨克城蔓延着,并没有停顿下来的迹象。   而在道路修整一个月时,许愿带上了富宾恩及十几位佣兵和货物,以及从庄园带来的猫踏上了威尔前往伊斯达尔城的船。   威尔的态度比之之前更热情了,虽然有许愿带着的佣兵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因为他从未想到自己之前随手拉的商人竟然是布兰德商店的主人。   “哦,它真是一只漂亮的小家伙。”威尔称颂着趴在许愿怀里那只看起来极其干净漂亮的猫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幸运知道它的名字?”   他的目光中全是崇尚,虽然有恭维的因素,但也有他几乎从未见过这么漂亮干净的猫的缘故。   它的皮毛十分光滑,脸上的花纹十分漂亮,雪白的爪垫,完美的身形和漂亮圆溜溜的眼睛都在诠释着主人对它的宠爱,哦,希望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老鼠不要吓到它。   统子听到这个问题时看向了面前兴奋的水手,然后听到了宿主的回答:“它叫咪咪。”   再然后它看到了水手脸上恍惚的神情,他能言善道的嘴巴甚至哑口无言了一下,才开口道:“……真是一个柔软真实的名字。”   许愿眸光轻动笑道:“谢谢夸奖。”   “请跟我来。”威尔为他们带着路,并默念着那个名字,他觉得这个名字或许不是布兰德先生起的,或许是他心爱的人或是家人取的,才能让他这么优雅的人接受自己的宠物拥有这样的名字。   风帆船的船身更大,相对而言也更稳,当然,只是相对而言,它凭借帆和海风前行,一路行走在广阔又波涛汹涌的海域,水手船长以及经常行商的海上商人们对此习以为常,许愿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富宾恩和佣兵们却在开船的第一天晕头转向的几乎将胃里的东西全吐干净了,这让试图前来搭讪的商人们望而却步,倒是咪咪接连抓住几只老鼠的战绩让威尔他们惊讶又惊奇!   有咪咪守卫,许愿他们的船舱内没有进任何讨厌的小生物,而在几天的航行后,船也顺利抵达了传说中的伊斯达尔城。   而只是在海岸眺望,那恢宏广阔的规模和往来船只的繁华就足以让每时每刻都想站在陆地上的十几人惊叹不已。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富宾恩惊叹道。   “确实。”许愿看着那依着地势而建的高大围墙和错落的建筑,按照这个时代的工业水平,它足够繁华和令人惊叹。   只是见到的大船并没有达到他的心理预期,它们比他们搭载的这艘要大很多,同样是风帆船,广阔的甲板和船舱足以容纳四五百人,听起来很多,但他曾在另外一个工业同样未发展起来的地域见过可以容纳三千人的木制楼船。   但随意改变这种大型建造业可不是什么好事。   “威尔,你们的船要在这里停靠几天?”许愿询问着那热情的水手道。   “要看风向,否则想要返航会十分费力。”威尔并不吝啬告诉他这些事。   因为即使知道也不能改变什么,海上的航行总是需要大量的经验,而且还需要水手灵活的爬上桅杆去调节船帆,这可不是随意能做到的。   “不过大概能留十几日,毕竟船也需要检查修理一下。”威尔说道。   “好的,谢谢,我们会尽快返回的。”许愿带着人和货物离开。   他带来的货物并不难销售,即使这里距离坦桑城的陆地距离很远,但它的繁华早已让香膏和精油流传到了这里,甚至有的商店已经仿制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东西,当然这并不代表它就不短缺,而用麦芽制作的琥珀糖暂时还没能制作出来,只能靠货源。   货品销售,换来了大量的金币,带来的佣兵让人并不敢随意觊觎这样一群人,唯一难的是找到优秀靠谱的造船工匠,因为据说仅是伊斯达尔城内侧的那片海域每年几乎都有沉船,而顺着洋流飘行的外海域沉船更多。   这样的情况让许愿他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达到了一月之久,自然也错过了威尔船只返航的时间,但结果是不错的。   “现在开始制造您要的船,下水的话起码要等到秋季。”拥有着十分健壮的手臂的马勒说话时并没有什么情绪,“酬金多加三成。”   “可以。”许愿并不在乎他的语气,因为他现在看起来更想去睡一觉。   “哦,其实你可以买现成的大船,那样会更快。”马勒听着面前年轻商人和煦的声音多说了一句。   “但我希望它能建造成我想要的模样。”许愿将图纸递了过去道。   他不想改变这个世界的工业进程,但不介意让他的船变得更坚固和安全一些,毕竟它关乎很多人的生命。   马勒有些不甚在意的接了过去,却在看到其上的造型和用材时眉头拧成了死结:“按照这种用料要明年才能下水了,而且价格要翻一倍。”   “可以。”许愿听到这话反而笑了,因为很多人根本不愿意接这样的工作。 第44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3)   “年轻人, 你要知道,无论船造的多么坚固,碰上暗礁都是会破的。”马勒翻看着第二页图纸, 已经能够预想到打上那么多钉子的船造出来有多么麻烦了。   “但生还机会或许会多上一分。”许愿说道。   马勒抬眸看向了面前的年轻商人,半晌后说道:“好吧, 那么明年再来取走你的船。”   “好的,这是定金。”许愿示意,富宾恩将钱箱递了过去,“来年见。”   “嗯……”马勒打着哈欠应了一声,从腰间摸出了烟斗。   许愿含笑, 转身带着跟随来的人离开了,伊斯达尔城很繁华,也很美,海岸的棕榈树让这里拥有着和洛格城完全不同的风景和风物,但对于几乎不能适应长时间坐船的富宾恩他们来说并没有那么宜居, 而返程的许愿采购了数辆马车和战马,带上采购的商品和大松一口气的佣兵们离开了这里。   陆地行进不比海上, 从伊斯达尔城到洛格镇, 其中还要穿过一些小的城镇和森林,他们从遥远的坦桑城抵达洛格城, 中途都没有遇到过什么实质性的危险, 顶多是遇到了落单的狼。   可这次却遇到了海盗。   火光燃起在不远处的渔村, 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浓烟传来,而在海岸上停泊着数艘桨船, 其上挂着类似于骷髅头的标志, 马队的佣兵们纷纷拔剑, 停下马车看向了渔村的方向, 他们要赶往前路必然经过那里,现在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了。   “主人,您先往回路走,等到我们这里解决了再去接应您。”带队的佣兵驾马来到了车前道。   但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人影从从渔村中冲了出来,他穿着破旧浆洗的衣服,脸上身上都有着各种疤痕,冲向这里的时候却很兴奋:“有商队!只有十几个佣兵!”   他的话音落,手中的弩箭已经朝这边迸发了过来,而在他的身后,数名提着武器的海盗驾马从其中冲了出来,手中挥舞的正是绊马索。   射出的弩箭被佣兵的盾牌挡住,同时配合自己携带的弩箭,让冲锋过来的几人倒地,但这样的远战并没有持续太久,在绊马索的作用下,疾驰而来的人直接挥动着刀剑以不要命的方式冲了上来。   刀剑与盾牌接触,双方瞬间战成了一团,而那些家伙们并不单一的朝佣兵们动手,而是逮到机会就朝马匹挥刀。   在战场上相遇,马匹往往会披着盔甲,而战马往往是作为战利品回收的,可是他们要赶路回去并没有给马匹也配备盔甲,而海上的穷凶极恶之徒根本不会在意战利品这种事。   马匹对于他们而言,活了是牲畜,死了就是肉。   刀剑挥下,马匹受惊嘶鸣,可就在那脸上带着刀疤的人得意洋洋时,却蓦然感觉胸口一痛,低头只见弩箭穿胸而过,血液渗出,而他抬头寻觅,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那不知何时从马车中出来的男人,下一刻就在那双金色的眸中仰倒了下去。   商队还未如何受到冲击,自己人却死伤了几个,这样的结果足以点燃海盗们的怒气。   “先杀了那拿着弩箭的家伙!”有海盗提着弩箭,直接朝着马车旁的男人射了过去。   其他人也纷纷响应,绊马索和长枪纷纷抛掷集火此处,佣兵们守卫,不过是有主人,主人一旦死了,这群拿钱的家伙们可不会这么死守。   武器穿过空气带来风声,虽有佣兵用手上的盾拦住绊马索从马上跌了下来,可那箭却实在太快了,但就在海盗们的笑容即将升起时,却不知男人手上的剑光如何滑动,射出的箭扎在了地上,长枪被其躲开,那未穿盔甲看起来极为富裕的主人不仅未后退,反而朝着他们的方向迈进,也不知他何时反手拔出了那扎在地上的长枪,剑身划过一人的脖子时,手上的长枪也将马背上的两个人直接贯穿落地!   原本正在拼杀的双方都因为这一幕而错愕在了原地,许愿挑开了一道落下的刀开口道:“不要分神!”   “是!”佣兵们齐应,在那道剑光再穿过一人的心口利落拔剑时冲杀了回去。   此消彼长,士气自然大不一样,即使有海盗试图逃跑,可此刻已经来不及了,近前的被砍杀,远行的则被弩箭射杀。   血液流淌,等到最后一人倒地时,周围只剩下了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而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那拔出剑身,将剑上的血液挥洒干净,收入剑鞘的男人。   他做着这样与平日不符的举动,却仍然一如既往的优雅自然,那双眸中甚至没有什么杀意流露,只是让人有些看不分明其中的情绪。   “哦,主人,您没什么事吧?”一直躲在马车中的富宾恩拉开车门询问道。   他的一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佣兵们回神,很难形容自己上一刻的那种毛骨悚然感,纷纷问道:“主人?”   “去看看村落里还有没有海盗或者幸存人口。”许愿的目光从那些海盗的尸体划过,抬眸说道。   “是。”佣兵们得令,提起武器朝着村庄小心翼翼的驾马过去。   如许愿所言,那里还残留着几个海盗,他们甚至十分放心之前冲出来的人,面对搜寻的佣兵时十分的不可置信,更是来不及回到船上,但佣兵们检查了村落,却无法阻止原本就留在船上的海盗逃之夭夭。   “主人,逃了三个海盗。”为首的佣兵在许愿到来时领着身后忐忑的几个人走了过来道,“还剩下这几个幸存者。”   许愿看了过去,在看到那三个身上染了血迹的男性和两个衣衫略微不整的女性时敛了一下眸,看着他们忐忑又戒备的神情问询道:“你们还有去的地方吗?”   佣兵驻扎,幸存的几人仍然保持着紧张的情绪,其中一个男人还是开了口:“有。”   “留在这里是不行的。”许愿看着赤红着眼圈的几人道,“海盗随时还会再回来。”   “那怎么办?”一个略散了发丝的妇人难以抑制的泣出了声,也连带着其他几人深吸着气红了眼眶。   他们穿的都是粗糙的亚麻布,经过风吹日晒雨淋的颜色,甚至打着很多补丁,这座渔村晾晒着很多渔网,他们明显定居在这里,以打渔为生。   而现在他们刚刚失去了亲朋好友,还面临着失去栖身地的后果,无处可去。   “你们可以带上自己的财物,我可以送你们去最近的村镇。”许愿看着他们绝望的面孔道。   “真的吗?”一人抬起了头来,其他人也纷纷看向了他。   许愿颔首道:“我在这里等你们。”   几人互看了几眼,纷纷深吸了一口气跑向了那些居所,他们张开着亚麻布往里面塞着东西,不仅从一个屋里塞,甚至有抱着包裹出来,又冲向另外一个房屋的,还有的则是从海盗的身上摸着东西,也同样揣进了包裹中。   富宾恩微微蹙了一下眉,可看着主人不动声色的眸又将心里骤起的思绪压了下去。   虽然也是拿,但未来只有他们自己谋生,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寻求更多的保障。   “主人,这是从强盗身上搜来的财物。”负责清扫海盗尸体的佣兵将一个袋子捧了过来道。   许愿看了一眼那些钱币道:“你们分了吧。”   “是。”佣兵眸中划过一抹兴奋,应了一声将钱袋收了起来,朝其他的佣兵示意。   “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那些强盗!”哇哇大叫的哭声从不远处传来。   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佣兵十分头疼的声音:“我们不是强盗。”   “你们杀了我的父母!都是你们!”   许愿看了过去,在看到佣兵手上拎着的涕泪双流疯狂挣扎的孩童时朝着那里走了过去:“出了什么事?”   “主人,我在咸鱼堆里发现了这个孩子。”佣兵在看到他时解释道。   “先将他放下来吧。”许愿看着他抬高手拎着的动作道。   佣兵闻声将那疯狂乱动的孩子放了下来,可刚放下来那小家伙就抓住了他的手臂想要咬下,佣兵蹙眉,几乎控制不住本能想要将人甩出去,却见那孩童张开的嘴被主人伸过来的手捏住了,只能挣扎着愤怒看过去。   “谢谢主人。”佣兵朝主人看了一眼嘿嘿笑道。   那孩子却是怒视着面前的人,试图甩开捏着他脸的人,却发现只能流出口水:“呜……”   “我们没有杀你的父母,杀你父母的是那些海盗,我们只是路过的商队。”许愿看着面前怒目而视的孩童解释道。   他的浑身脏兮兮的,虽然有些瘦削却不显得瘦弱,虽然全身都散发着咸鱼的味道,却有一双十分明亮有神的眼睛。   “我不信,一定是你,你们,都是你们!”许愿松开了他的嘴时,这纤细的孩童大喘气的哭泣,却没有放弃抵抗的动作,只是他的力气实在太小了,又不知道在咸鱼堆里哭了多久,许愿只用一只手就能将他轻松制住。   “不信你可以问他们。”许愿调转着他的肩膀示意向那些拎着巨大包裹走过来的人们。   孩童看了过去,几个成年人也明显对他的存活露出了惊讶的态度:“拜伦!”   “你还活着?”   “他们不是海盗吗?”孩童蓦然看向那几人问道。   “不是的,他们杀死了海盗,救了我们。”一位抱着包裹的妇人小声道。   她的话语明显是有可信度的,这让那原本疯狂挣扎的孩童安静了下来,他有些茫然无措的看了许愿一眼,又看了看倒地的海盗一眼,咧开嘴站在原地哭了起来,越哭越大声,越哭越放肆,却也越来越没力气。   “你们谁能养育他吗?”许愿看向了聚集起来的几人询问道,却只看到了低头静默的几人。   “先离开这里吧。”许愿看着地上哭的打嗝的孩子起身,打算将那孩子拎起时,一旁的佣兵过来将其拎了起来道,“主人我来吧。”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孩童有所反应询问道。   许愿接过了富宾恩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口水道:“先离开这里。”   “我不要!我不要离开这里!你们这群强盗!”他踢腾着腿,再次哭大声了起来,试图想要回去却挣扎无力。   “是是是。”许愿无奈道。   那几人被安排上了一辆马车,孩童则被绳索绑了起来,放进了许愿的车厢。   佣兵原本是打算将他同样塞进后面的同一个车厢的,却被许愿制止了。   车队前行,孩童也由一开始的哭叫连篇变成了怒目而视,最后变得有气无力的坐在了地上:“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许愿撑在车窗边看着那终于停下来的小家伙道:“你想去哪儿?”   “我要回去!”小家伙斩钉截铁。   “那里已经没有活人了,海盗们随时有可能回去。”许愿垂眸道。   “那我就杀了他们!”孩子的胸膛不断起伏着。   “你现在杀不了他们,只会白白送命。”许愿看着他道,“有点耐心小家伙,等你长大了拥有力量再去不迟,否则你要是死了,为了保护你死去的父母也会难过的。”   孩童听着他的话语怔在了原地,下一刻又开始哭了起来。   许愿侧眸看向了窗外,在他的眼泪渐收时将放在桌上的杯子递了过去问道:“喝水吗?”   孩童就着杯子一边哭泣一边喝水,喝完了以后还能继续哭。   【宿主,他好像水做的。】统子躲在系统空间里疑惑道,虽然是猫,但并不能受得了咸鱼的味道。   【情绪发泄出来也好。】许愿看着那脸哭花的孩子道。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即使会心疼他的境遇,但失去亲人的痛楚无人能替他承受,只能他自己用时间去慢慢化解。   【哦……】统子默默无言,小可怜的。   而这孩童虽然哭,被解开绳索后却没有想要逃离,给什么吃什么,累了更是倒头就睡,似乎真的想努力长大,而醒了以后倒是不哭了,只是会跟趴在许愿怀里的猫大眼瞪小眼。   “要摸摸看吗?”许愿将怀里的猫抱过去了一些问道。   “不要!”那察觉被发现的孩童瞬间警觉,别过了头去。   许愿略微敛眸笑了一下,不再问了。   他们距离下一个小镇不算太远,第二天就抵达了,那里虽然同样算不上太繁华,但数条街道并立,还有佣兵往来驻扎,比之前的村落要安全多了。   那被搭载的几人下车,道过谢后纷纷拿上自己的包裹分道扬镳,只剩拜伦在他们身后跟了几步,却只能看着他们快步离开的背影,然后停在了原地静静站着,垂下了头。   “跟我走吧。”   头顶温和的声音传来,拜伦抬头看着站在身边的人,默默擦掉眼泪抬手拉上了他伸过来的手,然后被牵着离开:“我们去哪里?”   “你得先去洗个澡。”那有着温柔声音的男人说道。   “圣人们都不洗澡。”   “你又不是圣人。”   “……哦。”   ……   给孩子洗澡是个艰难的活,因为就跟给狗子洗澡一样,会溅人一身水。   出行并没有带上佣人,而这小家伙实在有力的很,许愿只能自己动手,也就导致最终两个人都洗了个澡。   不过洗过澡的效果十分显著,许愿擦着小家伙的发丝道:“没想到你的头发竟然是金色的。”   “你的眼睛也是金色的。”小小的孩童抬眸望着他的眼睛说道,“像金币一样。”   许愿眸光轻动,看着他明亮的双眸,拿过另外一条毛巾给他擦着头发笑道:“不错的比喻,你喜欢金币?”   “嗯,金币可以买很多东西。”孩童说道,“是个好东西。”   “确实是好东西。”许愿摸过了他已经变干的柔软发丝道,“好了,一会儿带你去吃东西,想吃什么?”   “那天吃到的甜面包。”拜伦小声要求道,“可以吗?”   “当然。”许愿拍了拍他的头起身笑道,“椰子要吗?”   孩童亮着眼睛点了点头。   ……   在小镇留宿一夜,再赶往洛格镇只花费了三天就到了。   之前的小镇旅馆就已经让拜伦震惊过,而这里连贯的屋舍,十分多的佣兵和佣人更是让小小的孩童目不暇接。   “主人,欢迎回来。”佣人们接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恭敬问好。   “谢谢。”许愿牵着手里的孩童笑道。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看起来十分温厚的女佣蹲身在拜伦面前道。   那小小的孩童却是瞬间抱着许愿的腿躲了起来。   “他叫拜伦。”许愿低头,将牵着的手交了过去介绍道,“这是玛蒂,她负责照顾你们的生活。”   “我们?”拜伦抬头看向了他问道。   “对,还有很多其他的小伙伴。”许愿垂眸看着他笑道。   “我不能跟着你吗?”拜伦有些抗拒去牵玛蒂的手,而是仰头固执的看着面前将他带回来的人道。   他的眼睛很亮,眼睛中全是渴望和期待,许愿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我可能没有足够的精力照顾你。”   修路只是开始,接下来他会有很多的事情要忙,以保证商路的畅通,毕竟他的手下除了这些孩子,还关系着数千佣兵和一座庄园的人,而收养的孩子越来越多,除非他分成几十份,否则怎么都是不够用的。   更何况比起跟在他的身边,同龄人在一起才更有共同话题。   “可你有一只猫。”拜伦抱着他的腿道。   “它有时候也是托佣人照顾的。”许愿笑道。   那小家伙也就是幼年离不了人的时候是他时时盯着的,才养的十分亲人,后来大了,他再去喂食的次数并不比佣人们多。   “我有空会去看你们的。”许愿看着有些依依不舍的孩子笑道,“我保证。”   孩童蹙着眉,眼眶中有些湿润,许愿并不催促,只在他的眼泪落下时帮忙擦拭,然后将哭累了要睡过去的孩童交给了玛蒂询问道:“孩子们有选到自己喜欢的课程吗?”   “哦,麦克喜欢小动物,他照顾那些小鸭子很是细心。”玛蒂抱着怀里睡着的孩子轻声回答道,“夏姆喜欢那些泥瓦罐,玛希喜欢照顾花,其他的还没有定下,只是跟着先去看一些东西。”   “不着急,即使中途变了也没什么。”许愿笑道,“我会再选一些工匠来看看他们的兴趣。”   识字是□□授,但也不属于必学,在这个时代,只要有一技傍身,不至于无路可退就是许愿对这些孩子们的期许了,至于其他的,也只能请专业的人再去授课,能学到多少都看自己。   “好的。”玛蒂温和道。   “你先带他去休息吧。”许愿笑道。   “好的,您一路辛苦了,也早点休息。”玛蒂略微示意,抱着怀里的孩子离开了。   ……   如许愿所想,在返回洛格镇以后他开始忙碌了起来,道路建立,船也已经预订,沿着道路规划建筑,雇佣大量工匠,挑选雇佣熟练的水手和船长,运输材料,修建水道等等都需要大量的支出。   即使他数年积攒的身家很厚,这样大的工程,钱也需要花在刀刃上。   许愿在忙碌,洛格镇的每一天几乎都在发生着变化,新的旅馆沿街而立,竟然迅速盖到了三层,而这样的旅馆还不止一间。   原本洛格镇的人还在思索着这么多的旅馆要给谁住时,洛格镇中涌入了大量雇佣而来的工匠。   而这些工匠再度兴建起了新的商铺,每一间都拥有着雕工精美的立柱和门,镇中道路又铺设了数条,它就又建设了数条,一切看起来都是十分繁华喧嚣的模样,却又在进入冬季时消条了下来。   行商和水手们通通离开,工匠们也很难在冻硬的土壤上再开工,道路寂静,洛格镇热闹了一年,却再度恢复了只有面包店和酒馆营业的日常,冬季的海岸仍然在造着桨船,空荡荡的房屋让这座小镇愈发寂寥了起来。   而掩映在森林深处的高大建筑因为树木变秃露出些许痕迹,有猎人从那附近路过,发现根本没有任何人居住的迹象。   “或许他已经破产了。”   “洛格镇即使修了路又有什么用呢?”   “或许那个商人离开后,那些房子我们也能自己住。”   “打消这个主意吧,那里可是有不少佣兵看着。”   “洛格镇的冬天可不是那么好挨的,我觉得他太天真了。”   “谁说不是呢。”   冬日飘雪,将碎石的道路掩埋,即使有人清理,厚厚的积雪下,拉木头的人一如既往的需要在冰雪上行走。   牛羊牲畜不再外出,基本都是吃着干草,街上虽然偶尔有外出聚集到面包店的孩子,但很快都躲进了他们的家门,倒没见再缩在墙角里默默发抖的。   只是大雪封住的偏远小镇,倒是有一些异闻偶尔会在冬日里传播。   “山羊吸血怪?”   “是的,那家伙长的十分像蝙蝠,却有狗一样的头,专门咬开牛羊的喉咙,放干它们的血。”   “听起来真可怕,它们不会攻击人类吗?”   “不清楚,以前从没听说过。”   “我听船上的水手们讲过,好像来自于另外一片大陆。”   【那些吸血怪会不会咬宿主的羊?】猫猫对这样的传闻有些忧虑。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许愿听着窗下经过的话语沉吟笑道,【看来只能拜托咪咪了。】   连老鼠都抓不住的统:【……】   从内陆来的人大多无法长期适应海鱼的味道,许愿这里也养了很多的鸡鸭牛羊,而为了避免因为牲畜太多而聚集老鼠,饲养的棚中也养了几只猫。   猫能抓到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只是许愿的预想,却没想到在夜晚的时候,牛羊马棚里真的传来了躁动。   火把亮起,佣兵们行动,许愿披上斗篷前往马棚时看到了那被数只猫扑倒撕扯的像大型蝙蝠一样的生物。   地面上洒落着鲜血,羊身上原本洁白的皮毛上更是沾染了不知道从哪里飞溅出来的血。   “主人小心,那家伙的眼睛是红色的!”围在那里的佣兵警戒的说道。   被猫撕扯的黑色生物翻滚着,几乎有一米的身形,它的翼幅的确像极了蝙蝠,但露出的尖锐獠牙却与之不同,而那露出凶光的眼睛在火把照射下更是通红的。   “它一定是恶魔的化身!”   “天呐,那一定是来自于地狱的生物。”   “哦,它要扑过来了!”   它未知而罕见,丑陋的面孔更是让围着的佣人们连连后退,最终是佣兵刺过去的长枪了结了它的生命。   一场风波消弭,猫咪们散开,只是有些警戒的盯着那已经无法再动的生物。   “这看起来很像传说中的山羊吸血怪。”佣兵用长枪轻轻拨了拨那已经不动的身体道。   “来自于另外一片大陆的怪物?”   “那片大陆难道是地狱吗?”   “真不敢想象,那群水手们将地狱的怪物带来了这里。”   “真是地狱的怪物,不会这样轻易被杀死的。”许愿看着那传说中的生物,安抚着躁动的人群道,“检查一下牲畜的情况,将它掩埋掉吧。”   “主人说得对。”躁动的人群略微安心了下来。   有人小心的避开那生物前去检查羊群:“该死,那家伙咬死了一只羊!”   “咬死的也一并掩埋掉,不知道伤口上会沾上什么样的病症。”许愿说道。   来自于另外一片大陆,也会带来不同的菌群,而这种传说生物身上的菌群是无法用现有技术辨别的。   佣人们露出了可惜的神色,却还是依照他的命令将那只羊抬了出去。   “这东西也埋在树林里吧。”佣兵们用稻草裹了手,有些嫌弃的上前,却听到了另外一道呼唤声,“等等。”   “富宾恩管家?”佣兵们有些疑惑的看向了那裹着睡袍难得有些不修边幅走出来的人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山羊吸血怪?”富宾恩走上前去,带着些惊奇的看着那已经没了气息的生物道,“等我观察之后你们再去填埋。”   “哦,好吧。”佣兵们耸耸肩,他们知道富宾恩管家对这些奇怪的生物很有兴趣,只是这种怪模样还咬山羊的家伙对佣兵们可没什么用。   羊被抬走,人们的兴趣已经有些散了,许愿看着认真观察的富宾恩笑了一下,转身离开那里回了房间。   夜色因为这件事而喧闹,又渐渐沉寂了下来,这里的人倒没有出现太大的反应,虽然见到了传说中的生物,但能够轻易杀死的体态不足以为虑,它带来的兴致更多的是讲述给别人听。   “那家伙浑身都长满了刺,非常可怕。”   “它甚至能咬传牛的脖子,让它失血而亡。”   “我从未见过那样丑陋的生物,它或许从地狱中而来,但我的主人战胜了地狱的使者。”   每日一听的传闻给这座小镇带来了些许混乱,却让这个冬季似乎没有那么枯燥了,山羊吸血怪没有再见,冰雪消融的时候,洛格镇再度迎来了它的春日。   破冰下水,船只起航,即使有一些怪异传闻,但并不足以影响人们的生活,只是洛格镇的人们原本以为今年会跟往年没有什么区别,可在春日涌来的人却几乎是以往的几倍,连那些新修建的旅馆都被瞬间填充的满满当当。   “这是出了什么事?”   “天呐,是发生什么战乱了吗?”   “不,是达萨克城通往这里的碎石路修通了,那真是一条舒适的路。”赶来的商人赞叹着,“我再也不用担心我的脑子被马车摇散了!”   “我喜欢那条路!”   “陆地总是让人很操心,我更喜欢能直接搭载很多货物的海路。”   “可惜这里的船都太小了。”   但就在商人们遗憾的声音中,一条能够容纳四五百人的风帆船离开了伊斯达尔城,经过数日的航行停泊在了洛格镇外,其上印着的正是属于布兰德商店的标志。   “它真是一艘伟大的船。”   “布兰德商店的主人原来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我确定他是一位成功的商人了。”   巨大的船几乎吸引了所有行商的注意,他们毫不犹豫的想要在上面给自己租一个舱位,将自己的货物快速且安全的送至伊斯达尔城。   而他们的祈望是如愿的,因为这艘船超乎他们想象的稳,也超乎他们想象的棒。   达萨克城和洛格镇之间开通的道路并不是隐秘,它的畅通足以在商人们之间迅速流传,通过达萨克城涌来的商人们更多时,洛格镇的海港航行的船只中也涌入了更多的风帆船,当然,其中最大的还是属于布兰德商店主人的船。   没人说的清它是不是一时的虚幻繁盛,但它的确繁盛了下去。   海港翻修,越来越多的货物在此周转,通过这里运输出去,再经过大船从这里运输进来,洛格镇还在不断的扩大着,而它的扩大已经不再完全依靠那位商人的力量了。   ……   洛格城的主人是一位十分神奇的商人,谁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魄力和身家修通那条通往达萨克城的路的,但他的确做到了。   而那条路也在数年时间里让原本的洛格镇一扩再扩,拥有了几乎可以跟达萨克城比拟的规模,但它比达萨克城更加的宜居。   因为它拥有着十分完善的水道,是的,即使连同很多私人厕所也不会倒灌的那种,这一切都是这位主人的功劳,不仅有修建的功劳,还有他下的几条规定的功劳。   例如不允许往水道里倾倒垃圾,不允许往路面上泼洒排泄物,这些规定听起来十分的不近人情,但足以被家家户户几乎都修建的私人厕所和到处可见的公共厕所抵消掉。   如果他只是一位商人,可能没有人愿意听他的命令,但如果他同时还拥有着完整的佣兵团和高大的监牢塔楼那就另当别论了。   而这样的规定还有几条,例如不允许在公共场合进行性爱,不允许丢弃孩童……   这一系列的规定和处罚的确让这座城市看起来要舒心的多,但当时规定时也让很多人担心那座新建的地上监牢里会住满人。   因为作为一座监牢,它的里面竟然是十分干净整洁的,连老鼠都很难在里面存活,甚至还提供食物,简直是流浪汉们最好的居所。   但这座城市的主人明显早就考虑到了这点,因为进入其中的人并不能只躺在里面吃饭睡觉,他们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做工,虽然有面包肉干那些东西足以填充他们的肚子,但直到夜晚他们才能停下来休息,对于比起干活宁愿饿死的人来说,这可比要了他们的命还要难受。   监牢中清静了很多,洛格城的命令也延续了下去,因为它听起来十分严苛,但真正做起来也并没有什么,至少它允许流浪汉们躺在路边,虽然店铺的主人可能会驱赶。   又一年大雪纷飞,洛格城的冬日仍然被冰雪覆盖,却再不像几年前那么冰冷寂静。   宽敞的路面上经过的不再是用人力推动的车,而是架着数匹马拉动车辆的人,他们将会将木头拉到海港,虽然还会做工,却不像以往那么匆忙的想要将它建造成船。   穿过风雪的店铺烛光照亮雪路,足以照亮行人们前进的路,面包和酒水的味道弥漫,偶尔会让行人们驻足,走进其中一家店中。   “洛格城的主人好像已经不住在这里了。”有人路过那路边连贯的建筑时道。   这里仍然亮着灯光,却已经改成了佣兵驻扎的地方,洛格城中有很多事情都可以来这里求助。   “据说他搬到森林深处的城堡里去住了。”   “那里据说有一家收容所。”   “据说也是布兰德先生建造的,似乎是避免有人随意将孩子丢弃在它的门口。”   “他是一位善良的人。”   “也是一位贞洁的卫道者。”   “我喜欢他的决定,事实上我并不想在大街上看到那些事,那并不美观。”   “不知道那位神秘的主人长什么样子?”   轻轻的白气呼出,戴着兜帽的行人扶着剑与那些议论的人擦肩而过,抬眸看向了前方的雪景时握紧了剑柄。   “你的父母呢?”许愿停留在雪地上,看着路边穿着褴褛的衣衫冻的瑟瑟发抖的孩童询问道。   即使他已经做了很多条规定,但未必人人都会听从,总有人能够千方百计的想着如何逃脱惩罚,而佣兵们并不能时时保证能监管到。   “他们不见了……”那蜷缩起手脚的孩童仰头,眼睛里已经湿润,却又连忙将其擦去,而泪痕已经在他的脸上冻结成冰。   “跟我来吧。”许愿弯腰时,那从路上行过的半大身影却几乎撞在了他的身上,腰间被力道牵扯时,他看着面前孩童亮起的眸光轻叹。   他伸手试图抓住那从身后经过的孩子的手腕,却看到了被抛过来的钱袋,听到了那在风雪中像玉石击著一样的轻笑声:“先生,你的钱袋掉了。”   许愿伸手接过,在看到那立于风雪中轻松抓住那半大孩童的修长身影时手指收紧,然后看到了那宽大兜帽下掩映的绿眸。   行人匆匆,烛火照耀的夜色之中,那双眸似是这一片风雪冰霜之中唯一的亮色,轻轻一笑,足以恍人心神。   “好巧。”青年的目光落在那钱袋上轻轻挑眉道。   “好久不见。”许愿看着他的目光所及,将钱袋重新系了回去,看着那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笑道。   大约已经有十年了。   “放开我!”那半大的孩子努力挣扎着自己的手,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抽出去。   “喂,小家伙,你凭什么这么嚣张?”兜帽下的青年终于得空看向了那在他掌心中挣扎的半大孩子笑道。   “你要是抓我,巡逻队会把你抓起来!”孩童的脚蹭在路面上,满脸惊恐却仍然叫嚣道。   “你做的这种决定?”青年抬眸道。   “不是,偷窃者会被送入监牢,不限年龄。”许愿看着他莫名的目光笑道。   “真是不太愉快的决定。”斯蒂文看向了面前的孩子笑道,“不过现在是你要被送进去了。”   “我不要进去!放开我!”半大的孩子惊恐道,“你们都是坏人!”   “哦,出了什么事?”这样大的动静足以吸引路人们的目光,只是当他们看到青年腰上配的剑和许愿身上的衣料时选择了围观而不上前。   “要不要去通知巡逻队?”   “放开哥哥,你们放开哥哥!”那原本缩在角落的孩童同样过来帮忙拽动着。   斯蒂文垂眸,在路人的目光中轻啧了一声松开了手,那两个孩童有些惊恐的后退,在他上前一步时迅速相携着试图离开这里,却险些与已经前来的佣兵团相撞。   “出了什么事?”佣兵们看着那两个脏兮兮瘦弱的孩子出声询问,却在看到站在那里的身影时瞪大了眼睛,然后在那双金色双眸的注视下紧紧闭上了嘴巴。   “他们偷了我的钱袋。”许愿在青年饶有兴味瞟过来的目光中说道,然后看到了佣兵们不可置信的神色。   被两个孩子偷了钱袋,听起来确实不应该。   “跟我们走一趟吧。”幸好佣兵们及时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了面前两个惊慌失措的孩童严肃道。   偷主人的钱袋,在送他们进收容所之前,得先带去监牢教育一番了。   “不要,我不要去!”半大的孩子哭泣挣扎着,却还是被佣兵们挟着腰带走了。   佣兵们离去,路人们也在风雪交织中匆匆跺着脚散去了。   风雪并未停歇,许愿看向了静立在一旁并未离开的青年,隔着口鼻之中氤氲的白气询问道:“要去我那里坐坐吗?”   “你确定?”青年蓦然转眸轻笑道。   十年未见,他好像还是丝毫未变。   作者有话说:   当年的斯蒂文也就18岁。 第45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4)   许愿未答, 能够在十年后见到以为不会再见的人,当然是一件愉悦的事,青年过的很好, 兜帽用了棉布,身上的皮甲崭新, 衣领中加了皮毛,一个人独自行走在世间,似乎再也不会有丝毫的无措畏惧。   只是他以为是故友重逢,但青年眸中的情意并未消散。   他们本不该再见面的,明知道对方有着情意还放任靠近又不接受, 不过是在消磨他的心性。   “算了,我得去找个落脚地了,要不然今晚得住在冰天雪地里了。”青年缓缓吐出一口白气,扶着剑柄转身。   十年未见,他还是如同十年前一样事事随心。   这一次分别, 大概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斯蒂文。”许愿看着那道如十年前一样离开的背影唤道,也如他心底所想的那样, 只要他开口, 青年就会留下。   他本不该有这一次冲动的,因为他知道留下他意味着什么, 但好像又没有那么后悔, 因为他确实想留下他。   那道背影停留在了风雪之中, 却一时没有转身。   “这个时候旅馆几乎已经住满了,去我那里吧。”许愿看着他的背影道。   他知道这是在给一个看不到希望的人希冀, 重新点亮他心中的火焰, 非常糟糕且卑劣的决定。   斯蒂文背对着他握紧了剑柄, 胸口处热度熊熊燃烧着, 那一瞬间的火焰几乎要将整个人灼烧掉,十年前他在等对方的挽留,只要他开口,他必然会留下,而十年后,他不过是听说这座城市想要来走一遭,看看他所经历的路也很好,他却挽留了。   心中的火焰沉寂了十年,还是会被轻而易举的唤醒,心跳也同样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好啊。”斯蒂文转身笑道,朝着那道身影走了过去。   他觉得自己这种境况,或许应该十分干脆的离开会更酷一些,气死这个让人生气的家伙,告诉他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都如他所想的一样。   但他实在没有那么做的理由,这个人的心在那一瞬间开启了一道缝隙,他没有理由让他再合上,这个人自己也应该明白,主动的招惹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许愿看着在风雪中转身,青年毫无避讳看过来的眸时有一种处于狩猎范围的感觉,但下一刻那双眸轻转,只是带着些懒洋洋的停在了他的身边道:“走吧。”   优秀的捕手在狩猎之前,都是会十分懒散的让猎物放松警惕的。   青年未必刻意如此,却已经形成了本能。   “菲利普呢?”许愿先行,看着身侧跟随上来的青年道。   “它被放在城门的马棚里了。”斯蒂文抬眸看着身前如十年前一样几乎未有丝毫变化的人,心中的火焰燃烧的十分旺盛,以至于让他觉得自己穿的有些厚实。   十年,他走过了很多地方,却再未遇到像眼前的人一样令他心动的人。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沉寂的很好,但当真的见到时,那份爱恋一点儿都没有被忘却掉。   “怎么来了这里?”许愿对上他直视而来的眸光笑着询问道。   那一声挽留或许也叫做允准狩猎,但能不能捕到,还是要看青年自己,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能不能为他心动,又能心动到什么程度。   但这十年,的确如青年所说的那样,他从未将他抛到记忆深处去。   “只是听说有一位商人在这里建造了一座洛格城。”斯蒂文手指轻敲着剑柄笑道,“想来看一看。”   其实他几年前就已经听到了关于这里的传闻,只是传闻虚虚实实,有些听起来十分像海盗用宝藏诱人深入的话,他也就没放在心上,直到最近去了伊斯达尔城,才在那里听到了确切的消息。   一条直通达萨克城的道路不仅开通了这里的陆运,还带来了海运,就像是神明划下的一指,为这里聚拢着财运,让它迅速发展了起来。   而洛格城的主人,就是布兰德商店的主人,也是他的心上人。   “到了。”许愿并未带他走太远,就在一家店门口停了下来,打开了透出温暖光芒的门道。   “布兰德先生的面包店?”斯蒂文停在了门口,看着那橱窗外挂着的牌子道。   “我的店。”许愿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笑道。   斯蒂文手指轻动,略微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狩猎者要有耐心,否则会将人吓退,但当知道被允准狩猎时,总是容易让人有些躁动。   屋内很热,点燃的一圈烛火一一被玻璃罩起来悬挂在头顶,形成了漂亮的花型,照亮着室内,壁炉中的火焰虽然有些弱了下去,却仍然源源不断的给这里提供着暖意,以至于一进来这里先嗅到些许面包的香甜味道,然后便觉得身上的衣服实在有些过厚了。   而身后的门在此刻关上,将那吹进来的寒风和雪意阻隔时,对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烙在了他的耳朵里。   斯蒂文很擅长听声辩位,而这一点在此刻尤其糟糕。   “布兰德先生的面包店,听起来很像仿冒的。”斯蒂文握紧了剑柄收起心神转眸笑道,却在看到男人摘下帽子的面孔时微蹙了一下眉头。   “这样才不会引人怀疑。”许愿将帽子挂好,解下斗篷,对上青年略微深思的神色笑了一下,走到壁炉边上往里面添上了几块木头道,“你可以随意一些。”   斯蒂文看着壁炉中燃起的火焰和男人俊美和煦的侧脸,目光从他的眉眼上描绘过,取下了兜帽道:“你一点都没有变。”   不是性格,而是样貌,跟十年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所以我告诉你,跟我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好事。”许愿起身轻叹,却没有隐瞒,只是他的目光落在那被暖光笼罩的青年身上时停下了。   十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人,但它却格外的疼惜那随意倚坐在长椅扶手上的青年,不仅未在他的身上留下丝毫岁月摧残的痕迹,反而让他的身上蜕去了一丝外露的锋锐和年少时的无措,让他的眉眼染上了一丝柔和,却丝毫没有遮掩他的意气风发。   绿眸如初,只是曾经只到颈后的发尾即使被扎起来,如今也垂落到了腰间,带着不再刻意展露的闲适,却仍然漂亮到灼目。   “你真的是神明?”青年转眸问道,只是其中却没有什么凝重的情绪。   “当然不是。”许愿从桌上端过了杯子,给他倒了水笑道,“罩袍不脱下来吗?”   “那是猫妖?”斯蒂文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水,放在唇边一口饮下道。   “是人类。”许愿无奈道。   青年看着他久久不语,这一刻连许愿都不能看透那双碧眸中的情绪,长生于人类的寿命是一条不可轻易跨越的鸿沟,它对面前的青年而言是相当沉重的话题。   “我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后果呢。”斯蒂文别开眸轻嗤笑道,“我都做好了变成猫的准备了。”   许愿略有沉默,无奈开口道:“你不明白,寿命的长短不是人心能轻易承载的事。”   寿短者年华逝去想要停留却无法挽留,这原本并非是青年应该承受的事情。   他可以好好选一个爱人,跟他共白头,他这样的人,是值得人好好对待的,而不必承载他为他带来的必须承受的心理负担。   所以那一刻的冲动其实很不该。   “你才是不明白的那个人。”斯蒂文看着他笑道,“如果不能在有限的人生中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才是一种遗憾。”   他不想在有限的时间去纠结犹豫,他只知道他将这个人放在了心底十年,不会轻易放手。   许愿轻怔,看着面前十分认真的青年半晌,起身笑道:“你说得对,是我不对。”   他总是会去思索很多的后果,推衍未来的所有结果,就像棋盘一样,力图让所有东西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人性的变化其实从不能完全在掌控之中。   在他出口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失控。   “知道不对就要……”斯蒂文闻言轻嗤一声,略微挑起眉时脸颊却被那弯腰过来的人伸手托住,属于掌心的滚烫温度从那里蔓延到了心底,斯蒂文抬眸,在对上那双金色温柔的眸时脑海中有片刻的茫然,唇已经被覆住了。   心跳在此刻砰砰做响,脸颊上的热度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室内温度的影响,烫的人心底发慌,却又找不到落点,腰身被扣住,有些脱离原来的位置,让他下意识扣住了对方的手臂,迎接着那唇上传递而来的热度。   这一吻很轻,只是唇与唇的触碰,甚至没有很长,许愿松开那面颊滚烫的青年时,看着那茫然失措的绿眸,听着他略带着些急促的呼吸声确定了自己对他或许不仅仅只有对心性上的喜欢。   他很漂亮,也很真诚,洒脱又炙热,似乎从不会畏惧,但其实那份畏惧都被他自己悄悄掩埋消解掉了。   “斯蒂文,我确实对你心动了。”许愿看着面前抬眸的青年笑道。   或许没有青年那么炙热,但它存在了那里。   斯蒂文轻喘着气,胸口的情绪还在因为之前陌生又灼热的吻翻滚着,他抬眸看向面前的人,几乎无法抑制脸颊上翻滚上来的热度,这让他想要如往常一样轻笑一下有所表示,却也因为那不受控制的情绪,只能略微侧开了视线道:“知道了。”   他知道的,当这个人容许他进入他心中的那一刻起,他一定会输。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没想到只是一个来自于对方主动的吻,就足以让他心脏发颤,手指发痒。   “没有跟人接吻的经验?”许愿看着怀里满脸红霞的青年诧异道。   “谁会有那种经验?”斯蒂文看向了他,思绪倒是能回转了,“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他的眸中还染着水光,以至于即使质问也没有什么威力,许愿伸手擦了擦他的眼尾笑道:“我只是觉得你当初敢直接吻上来,或许是有些经验的。”   这在这个世界并不稀奇,酒馆混迹,性爱那种事都是稀疏平常,洛格城之外公开场合大行其道的大有人在,一夜露水的比比皆是,青年或许并不去招惹一些女孩的真心,但在年轻时有些人自愿与非自愿,或许出于好奇也会接触过,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他竟然连接吻都没有过。   “没有!”斯蒂文轻轻抿唇道。   “抱歉。”许愿扣住他的腰身将他放在了长椅上道,“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斯蒂文略沉着气息,在他松手时扣住了那想要收回的手臂问道。   “没想到你没有经验。”许愿笑道。   没想到他会这么纯情。   “这么说布兰德先生很有经验了?”斯蒂文抬眸看向他笑道。   他告诉着自己不要为此生气,这家伙能养成一副对感情没有兴趣的模样,他从前觉得他可能是没有兴致,但现在也不乏活的太久,历尽千帆的可能性。   但那都是过往,即使有,也不足以拨动他的心绪才对。   “我也没什么经验。”许愿略微沉吟,看着他笑道。   虽然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但那连恋爱都称不上,只是卑劣者的利益联合。   “真的吗?”斯蒂文手指微松,眸中松动。   “真的。”许愿看着他道。   “我相信你。”斯蒂文笑了一声道。   这个人没有骗他的必要。   “你从城外赶来吃东西了吗?”许愿在他手指微松时起身道。   “萝卜。”斯蒂文指尖微动,抬手从腰间抽出了有些胳住的剑,冰凉的剑身带来些许恍然,让他有一种极不真实的微妙感。   “想吃点儿什么?”许愿打开了制作面包的后厨道。   “都可以。”斯蒂文看着他进入后厨的身影,摩挲了一下剑身还是从那柔软的垫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门边靠住,看着他从放着很多绿色草植的筐里挑拣着什么时道,“你这里没有剩下的面包了?”   “面包在傍晚前就会全部卖光。”许愿从里面摸出了两个蛋,思索了一下问道,“能吃几个鸡蛋?”   “五个?”斯蒂文感受着腹中的饥饿感道。   虽然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担心钱,但出门在外是没有太好的东西吃的,与其去揣度哪家店里的东西干不干净,还不如直接吃生的,就是萝卜那种东西不太抵饿。   许愿看了他一眼,又拿出了三个,连同调味用的配料一并放在那里清洗。   灶中封住的火拨旺,加入了干柴,然后洗过手后往架在其上的器皿中倒入了水,又将取出来的葱等配料切好,水开打蛋,微沸的水将蛋凝结。   他在那里忙碌着,十分有条不紊,斯蒂文抱着自己的剑站在一旁,觉得这一幕好像跟十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或许那个时候他喜欢他的心情跟现在是一样的,但这个人呢?   但如果跟以往不同,又该怎么相处?斯蒂文对此也没有太多的头绪。   许愿转眸看向了那站在门边眸中有着思索的青年笑道:“恋人。”   这个答案出口,斯蒂文的心跳顿时砰砰的跳动了起来,宣扬着自己的存在感,他的手指蹭上了自己的唇,却在有所察觉时又放了下来:“唔。”   恋人。   听起来有点不太真实却令人高兴的答案。   让他期盼了很久,以为无法得到却又骤然拥有的的答案。   斯蒂文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身上,心绪略微起伏着,十年分别,却也不是毫无意义的分别,如果是十年前,这个人绝对不会叫住他,但在十年后,当年种下的那个吻,或许真的如他当年所期盼的那样,让他记住了他,所以才会有今天的答应。   “你有再想起过我吗?”斯蒂文看向他的背影询问道。   “有。”许愿给出了答案。   斯蒂文唇角扬起,觉得心情很不错:“是在什么情况下想起的?”   “咪咪吃海鲜的时候。”许愿将面捞进了调好料汁和放了一块猪油的碗里,将五个荷包蛋卧了上去,再放上了切好的腊肉和煮过的青菜笑道,“它当时吃了比脸还要大的螃蟹,我觉得你一定也会很喜欢。”   斯蒂文眉头轻动,再次思索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就见他端着一个宽口器皿的食物走了出来。   汤色微黄,其上有着看起来很香的肉和蛋,还漂着一些细碎的绿色菜碎,虽然属于斯蒂文没见过的吃法,但是闻起来很香。   “这是什么?”斯蒂文跟上了他的身影,看着放在桌上比脸还要大的器皿,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筷子问道。   “阳春面。”许愿沉吟了一下笑道。   虽然他加了腊肉,但姑且差不多。   “面?”斯蒂文夹了其中的蛋,在发现其下白色的像线一样的东西时将其挑了起来,看了落座身旁的人一眼,将其送进了口中,眼睛微亮。   看起来并不浓郁的汤汁裹在这称为面的食物上,入口时有着区别于面包的厚实感和鲜香感,让人会很想再吃下一口,不过刚从汤里捞出会有些烫,可放在其上的蛋和腊肉却完美的解决了等待的问题。   “怎么样?”许愿看着他认真进食的动作询问道。   “很不错。”斯蒂文抬眸对上他一直看着的视线,舔了一下唇上沾上的汤汁称许道。   这个家伙不管做什么样的食物,似乎都很好吃。   “喵嗷……”许愿正待开口,一声猫叫却打断了他们的话。   斯蒂文看了过去,在看到那从屋子角落的类似于小洞穴里钻出来的猫时眸光轻动:“咪咪?”   “喵……”那行动略微有些迟缓的猫闻声看了过来,却是抻了个懒腰走到了许愿的腿边蹭了蹭。   “醒了。”许愿弯腰抓了抓它的皮毛笑道,“你的饭在那里。”   “呜……”懒洋洋的猫蹭过,迈着灵巧的步伐走到了屋子一角,低头从里面取食着。   “没想到它……竟然被你带到了这里。”斯蒂文看着那陌生又熟悉的猫,话头微微偏转。   猫咪的寿命是很短的,幼年时见的猫,很可能转眼就会消失不见,能够活到老的屈指可数,他没想到十年后这只曾经喜欢撒娇的小猫还活的好好的,还被布兰德从坦桑城带来了这座遥远的城市。   那时的活泼好动和现在的懒洋洋,十年的时间还是有了它自己的痕迹,而布兰德样貌虽然未变,但心还是变了。   “当时将它带回来时答应了要好好照顾它。”许愿看着进食完舔了舔爪子,缓慢走过来趴在他脚边的猫笑道。   虽然它的年龄已经大了,但对于他而言其实还是小家伙。   斯蒂文看着他含笑的眸轻笑了一声。   “在想什么?”许愿看向了他流转的眸光道。   “没什么。”斯蒂文垂下了眸继续吃东西。   他只是一瞬间在想要不要让这家伙答应此生都跟他在一起,按照他遵守诺言的性格,一定会做到。   但想了想又算了,这个人是个温柔的人,如果他真的答应了,或许会做到,但爱慕这种事如果不是他心甘情愿,强求又有什么意思。   况且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就能喜欢这家伙一辈子,虽然他觉得自己能,但那些跟人结婚的家伙们在结婚时也是这么觉得的,后来怎么样就是未知了。   “万一,我是说万一……”斯蒂文吃下了一个荷包蛋说道,“万一我们相处以后发现不合适怎么办?”   许愿眸中划过了诧异,他看着面前略带着些纠结的青年笑道:“这么快就想到跟我分开了?”   斯蒂文抬起眉梢,笑着加重了那两个字:“万一。”   “你这种忧虑应该属于婚前恐惧症。”许愿看着怔住的青年笑道,“先吃饭,要不然一会儿泡软了就不好吃了。”   “唔。”斯蒂文回神,思索着那几个字,抑制着心尖上的痒意吃着那细长的面。   婚前?两个男人能结婚吗?他竟然想了那么远了?   【宿主,什么婚前恐惧症?】进入冬眠期的统子从高架上的猫窝里钻出来,出现在许愿的肩头抻了一下迷惑问道,然后目光落在了宿主对面的身影上,【哦!美人!美人怎么会在这里?!】   【他今天到的。】许愿回答道。   【哦!美人比以前更好看了!】统子瞌睡都醒了。   【我也觉得。】许愿看着对面将他做的份量几乎全部吞下去的人笑道,“够吗?”   “差不多,晚上不能吃太多。”斯蒂文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眉梢轻动,“怎么?”   “看到自己做的食物被吃干净是一种赞赏。”许愿将一旁的薄荷水推了过去道。   斯蒂文手指轻动,觉得那种心尖泛起的痒意再次弥漫到了指尖,让他很想……   许愿看着骤然起身的青年,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见他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在其上捏了捏。   “这是什么意思?”许愿看着他颇有认真的神色问道。   “只是突然想这么做。”斯蒂文捏了两下,心中的痒意却在那无奈的神色下更甚了起来,他看着那双抬起看向他的眸,手指微松,等到自己反应过来时已经低头亲在了对方的唇角。   许愿感受着唇边的触感微微侧眸,却见那刚才那还一副占便宜占的理所当然的青年如触碰到烫手山芋般松了手转身,端起桌上的空碗道:“我去刷盘子。”   他做的随心,走的也随心,留下许愿摸过自己唇边留下的湿痕有些奇妙又无奈。   而停留在他肩头上的猫已经呆滞在了原地,它张了张爪垫,听着厨房里的声音小声问道:【宿主,美人又亲你了?】   【是啊。】许愿笑道。   猫猫疑惑:【可是你们又没有在谈恋爱。】   他们今天刚见面,美人上次强吻宿主直接溜了,今天竟然在刷盘子,宿主好像还默许了。   【谁说我们没有在谈恋爱?】许愿起身,拿过放在一旁的布抹了桌子,走进了厨房。   【嗯?!】猫猫震惊,【你们什么时候谈恋爱的?!】   【今天。】许愿看着青年因为他的脚步声微动的耳朵,上前将布放在了一旁道,“这个也要清洗一下。”   斯蒂文警惕了半晌,看到那块抹布时不知为何磨了一下牙道:“知道了。”   猫猫从呆滞中回神,万万没想到它的宿主有一天会进行快餐式爱情:【美人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我也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为什么?】许愿询问道。   统子:【?】   它怎么能知道!它连宿主恋爱是什么时候谈的都不知道!   许愿也没期盼系统能给他什么答案,他只是洗过了手,看着青年背对的身影和垂落在腰间随着他动作轻动的红发道:“你的头发比以前长了很多。”   “一段时间没去管它就变成这样了。”斯蒂文闻声转眸,看着那站在一旁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人时,之前那些许的生气早已没了踪影,“你觉得有些太长了?”   “不,很漂亮。”许愿笑着称赞道。   斯蒂文拿着碗碟的手指微顿,别过视线将那碗碟沥干放在了一旁,觉得心底的热度又在升腾了:“那就留着吧。”   他的语气似乎不甚在意,露出的耳垂却有些发红,许愿目光停留在其上半晌道:“你这次没带多少行李?”   斯蒂文闻声腰背略直,瞟向了那站在一旁的人,在看到那双眸中了然的味道时突然沉淀下了心绪笑道:“放在旅馆里了。”   这么冰天雪地的时节,他来到这座城市当然先找旅馆,真在雪地里待一夜冻不冻的先不说,绝对会让不少人笑死。   “今晚要回去住吗?”许愿询问道,他当然知道他当时不过随口找个借口。   可这样的询问出来,斯蒂文擦着手指的动作一顿,蓦然看向了那站在门边的人,心脏砰砰跳动的喉头紧绷。   从前这家伙留宿可能只是朋友之间的,但彼此之间的关系跨出了那一步,留宿可是有别的意味的。   他倒是见过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但男人和男人……没了解过。   “回去吧。”斯蒂文轻咳了一声说道,心里再次泛起了不舍的感觉。   明明以往都不会这么明显的感觉,今夜却格外的强烈。   “要在旅馆住几天?”许愿看着他垂下眸的神情略微思索后划过了些许了然的笑意。   “嗯?等我在这里定居之前?”斯蒂文思索道。   他来之前没想过能在这里定居,但现在必须得想了,起码得买个房子,有个固定的居所。   “也好。”许愿看着他的身影,从厨房出来时带上了门笑道,“你想定居在哪里?”   “目前没想好。”斯蒂文从那壁炉边的长椅旁拿起自己的剑束上道,“我确实是第一天来到这座城市。”   他只是觉得这里的雪夜不错,没有那么寂寥漆黑,想出来看看。   “现在就要走了吗?”许愿看着他的举动略微惊讶道。   斯蒂文手指轻顿,转眸看向了那似乎一直看着他的人,抑制着心口的不舍和灼热笑道:“你不想让我走吗?”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离开,恋人之间的痴缠难舍曾经让他不解,但现在却明白了。   他将问题又抛了回来,许愿轻笑了一声给出了答案:“再多待一会儿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斯蒂文听见前一句话的反应是高兴,但后一句话却让他在心脏猛跳时挑起了眉头:“你觉得我会担心这个?”   “你没担心吗?”许愿坐在了那柔软的长椅垫上笑道。   斯蒂文话语略微卡壳,他看着落座后朝他看过来的人,扶着自己的剑柄重新坐在了那扶手上,眸中略微思索道:“我确实不知道男人和男人要怎么做。”   他的话语直白,反而是许愿微怔后笑道:“没有那么着急。”   他的确对他起了些许欲念,男人在面对心动的人时,这方面总是会格外的直白,但他确实没想过一开始就要对他做什么。   但这个世界的很多表达没有那么含蓄,贵族或许会分居,但在平民家中,一间大屋子牛羊和孩子甚至夫妻是共居的,当着面做的也有,这就属于十分开放的想法,而这样的思维到处都是,反倒是他好像有些格格不入。   别人与他无关,只是青年从这样的环境中长起来,许多事不可避免依从环境去思索,虽然他与世界的偏差也很大。   斯蒂文对上那温柔的眸,心脏仍在砰砰跳着,也说不清自己是心放回了肚子里还是有几分难耐的焦灼,又或许是未知的领域总是会让人心有些不安和探知欲,他轻挑起了眉梢道:“看来你懂。”   “如果你想,我可以教你。”许愿看着那似乎十分闲适的青年笑道,然后看到了他耳垂上再次蔓延上的红晕。   “男人和男人做那种事,可是会被烧死的。”斯蒂文略微别过了眸,抑制着心中骤起的慌乱道。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但来到这里,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初,好像那十年从未经历过一样。   “烧死谁?”许愿看向他问道。   斯蒂文眸光轻抬,看向了那洛格城的主人笑道:“就算你是这里的主人,被举报了也会遭到讨伐。”   这样的残酷是有贵族领受过的,被举报与男人做了,就被没收了所有财产投入了监牢,最后被吊上了绞刑架,这也是他当年并没有想过要跟布兰德真正在一起的原因。   这个世界很奇妙,男子之间无论怎么诉诸自己的心意都可以解读成深厚的友情,但一旦发展成实质的关系就不同了,荒诞又好笑。   “那种事情在力量面前是要让路的。”许愿往壁炉中扔了几根木柴笑道,“除非有足够的利益可图。”   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思想,但人类天生就懂得趋利避害,那是思想难以轻易扭转的本能。   斯蒂文看向了在他眸中跳跃的火光,那一刻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的巨木下,这个人旁观人性,似乎所有人都很难进入他划下的界限内。   束上的剑从腰间抽了出来放在了一旁,斯蒂文起身坐在了那软垫上,许愿察觉身旁的动静转眸,却被坐在面前的青年拉住肩膀吻了上来,那双碧绿的眸中带着如同献祭般的决然和热情。   许愿眸中划过些许诧异,却在感受到唇上毫无章法的触感时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青年的腰背,略微与他分开笑道:“怎么了?”   斯蒂文看着他再度恢复了温柔的眸,没忍住伸手去触碰那形状极好的睫毛,在那因为微痒而轻轻眨动的眸中看到了自己小小的缩影时笑道:“我喜欢你的眼睛。”   像金币一样的颜色,却没有那么冰冷,而是充斥着温柔。   “像金币一样?”许愿笑道。   “嗯哼。”斯蒂文心思被道破,对此却没有什么遮掩,即使过了十年,他也仍然喜欢那金色的东西。   许愿看着青年洋溢着笑意的眸笑道:“我也很喜欢你的眼睛,像翡翠。”   浓郁又纯粹的绿,洋溢着剔透的水光,并非普通的宝石可以比拟,但却令人在看到类似的颜色时不自觉的去进行比较,然后发现总是有所不足。   斯蒂文眸光轻动着,抱着臂转向,看向了那跳跃的炉火笑道:“看来我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   “嗯?”许愿有一瞬间的疑惑,随即在看到青年眸中愉悦的情绪时笑了出来,“确实。”   翡翠和金币,都是极其珍贵的东西,堆放到一起倒也相得益彰,就是一般不会有人这么形容。   “这十年都去过哪里?”许愿看着那置身于炉火光芒闪烁中的青年询问道。   十年未见,他的性情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   斯蒂文眸光轻轻闪动,扬起了唇道:“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探险,去了很多的地方。”   就像他当初告诉这个人的一样,去很多地方看看。   “那一定见到过很多新奇的事。”许愿看着提及此事时神色格外闲适的青年笑道。   那样的神情,就好像他仍然在经历那些新奇有趣的事一样。   “那当然。”斯蒂文看向他露出倾听情绪的眸道,“我在巴洛城见到了真正的独角兽,那家伙长的像马,浑身的毛却溢散着白金色的光芒,据说是十分圣洁的代表。”   “然后呢?”许愿询问道。   “但事实上那家伙十分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斯蒂文略微沉吟,从腰包中摸索出了一枚小小的白金色尖角道,“这是在当地狩猎到的家伙。”   “这么短的角?”许愿打量着在他指间轻轻把玩的东西道。   富宾恩画的图里角可比这个长多了。   “这是战利品,捉到的那只被我卖掉了。”斯蒂文将那只角抛了抛笑道,“那家伙很值钱。”   “多少?”许愿询问道。   “一千金币。”斯蒂文笑道。   “很多。”许愿看着他的笑容,却蓦然想起了很久以前青年收到假的独角兽角作为报酬时的神情笑道,“恭喜你捕获真的独角兽。”   斯蒂文闻言眸光轻顿,蓦然看向了身旁的人,上下打量了片刻眯了眯眼睛道:“当初在老伯特酒馆外藏身的人是你吧。”   他的反应太过敏锐,许愿眸中划过些许惊讶后笑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敏锐。”   “可惜当时没抓到你。”斯蒂文轻哼了一声道,他一直记得很多跟金币相关的事,尤其是他没占到便宜还被人嘲笑的事,“当时的事好笑吗?”   “不好笑。”许愿敛了笑意回答道,“然后还遇到了什么?”   斯蒂文手指轻动,唇角微抿,眸光轻轻流转道:“还遇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怪物,叫做鹳鸡怪,那是一种鸟,但它的形体只有小指大,不动的时候看起来像一截树枝,但身体张开,头却像鸡一样,眼睛很大,长着六对足,这让它们爬行起来也很快。”   许愿看着认真叙述的青年聆听着,这也是在富宾恩的书册上没有记录的一种生物:“听起来像虫。”   “但它确实是一种鸟,虽然它生长着像昆虫一样的翅膀,但它的足却是鸟爪的模样。”斯蒂文略微压低了声音道,“它奇怪的模样倒不是我记得它的原因,我记得它是因为那种家伙会仗着体型很小悄悄的挂在牛的身上或者伪装在柴火堆里,冬天的时候会冬眠……但在温暖的时候却会苏醒,然后迅速产很多的卵,在人类熟睡的时候从它们的口鼻之中钻进去,吃空他们的身体然后取而代之,你知道他们最喜欢哪种人的身体吗?”   “哪种?”许愿看着青年凝重的神情询问道。   “它们最喜欢骗子的身体。”斯蒂文轻挑眉梢道,“在十分远的地方就能够辨别,然后悄悄从烟囱钻进来,在睡梦中给予他们惩罚,防不胜防。”   “真的吗?”许愿压住唇角询问道。   “当然。”斯蒂文看着他认真道。   “那看来我们两个都得小心一点儿了。”许愿轻轻捏上了他的耳垂笑道,“要不然鹳鸡怪从你的耳朵里钻进去可就麻烦了。”   他的指尖灼热,直接让斯蒂文耳垂一烫,浑身有些激灵,他蓦然看向了身旁哪里有半分害怕的人,心脏却在猛跳:“是你骗我在先的,咱们俩一个也跑不掉。”   他扬唇不服,面上的红霞在那炉火的光芒中却格外的分明,许愿的手指碰着那轻动的耳垂,没忍住捻动了一下,在看到那双眸中微动的水光时松开手起身道:“我送你回去吧。”   再留下去可不太妙。   作者有话说:   小讨论:理论经验丰富并不影响实战经验匮乏,看小黄蚊也不影响实质恋爱纯爱。   小科普?:出门饺子进门面,面条寓意盼望长留。 第46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5)   他的话题骤转, 斯蒂文有一瞬间的错愕,他抬眸看着男人比之以往似乎略含了几分暗色却侧开的眸时心下骤然了然,伸手抓住了他将要离开的手扬唇道:“你是不是想跟我睡?”   许愿动作停下, 看向那分明羞涩却直白的青年,有些感慨造物主的神奇, 不知它是怎样养出这样洒脱直追却又纯情的性格:“是。”   这次轮到斯蒂文怔住了,他的手指微勾,才发觉自己抓住了对方的手,滚烫的热度传递,却没想松开, 只是在察觉男人身上泛出的若有似无的侵略感时屏住了呼吸:“我们是恋人,想睡就睡。”   他见到的那些家伙们可不会有这种临阵停下的迹象,即使是在冒险,那些情人们都能在兴致起时随便找个地方去滚床单,虽然也很容易被毒虫或者毒蛇咬死就是了, 但好像那些东西也无法阻止他们对这种事的热爱。   许愿看着青年微抿的唇,握住了他抓着自己的手, 在那双眸轻动时俯身吻在了他的唇角, 然后起身在他的头顶拍了拍笑道:“我还没有急色到那种地步。”   如果现在碰他,他甚至可以凭借他的青涩将人欺负透了, 而他可以保证, 青年对此会毫无抵抗之力。   非常的恶劣且有吸引力, 却不是对待恋人的做法。   斯蒂文随着头顶的轻碰心脏怦然,虽然不太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觉得急色好像是不对的, 但布兰德这个人本身就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你真的不睡?”   “真的。”许愿松开了他的手, 转身去拿斗篷和帽子道,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我认识路。”斯蒂文起身,拿起了自己的剑道。   虽然他第一次来,但怎么走回去还是知道的。   许愿回眸看向了那随手将发丝捋直的青年,想说他可能遇到危险,但洛格城绝对没有野外来的危险,夜晚还有佣兵团巡逻,以青年的身手谁招惹他都是对方倒霉,好像确实没有送的必要,而这个世界的恋人分别,好像都是各回各家。   “还是送你回去吧。”许愿想了种种他可以独自离开的理由,却还是笑道,“你就当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斯蒂文扶着剑柄翘起了唇道,“难不成怕我跑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许愿扣上扣子,留意了一下猫的位置打开门笑道,“还是要确认一下地点。”   斯蒂文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虽然他知道布兰德说的只是玩笑话,但还是让他很愉悦,他捋过发丝戴上了兜帽笑道:“还是算了,送了我你还得走回来,万一钱袋再被人偷走了,可没有人帮你拿回来。”   许愿失笑,看着走向门口的青年道:“那只是没来得及。”   “雪夜里行走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斯蒂文跨出门,感受到那一瞬间的冷意转眸笑道,“你要是独自回来,我也会担心,明天见。”   即使知道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好像也会担心。   许愿看着青年眸中的笑意和他干脆转身迈入雪地的身影,缓缓在这夜色中呼出了一口白气道:“其实你在定下居所之前可以暂时住在我这里,还可以省点住在旅馆的钱。”   那行进雪地的青年停下了身影,半晌后转身道:“你之前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吧?”   这家伙那时候可能还没想到要不要睡的事,只是在考虑让他留宿。   许愿颔首笑道:“怎么样?”   “唔,很有吸引力的提议。”斯蒂文吹了一下将要落在他鼻尖上的雪花,轻叹道,“但我怕我会舍不得离开你,说不定半夜还会摸上你的床。”   他还没能适应跟心上人进行亲密的身体接触,但说没有渴望是不可能的,而且压制的东西一旦打开,后续极有可能不受自己控制。   那些做爱到失控的人们完全可以充分的证明这一点。   虽然之前他觉得自己不会,但现在不太确定了,而他的恋人似乎是个含蓄的人。   许愿看着那站在雪地之中的青年,沉吟笑道:“我要说我不介意呢?”   斯蒂文霎时眨了一下眸,突然觉得刚才吹的冷风好像没有那么冷了:“布兰德先生,你这句话我可以视为在邀请我。”   “是。”许愿看着面前白雾乱了几分的青年道。   然后看着那原本站在原地的青年扶着剑柄气势汹汹的朝着他走了过来,在站到门边时同样气势汹汹的凑了上来,不仅在唇上吻了一下,还轻咬了一下分开笑道:“亲爱的布兰德先生,你要是想跟我睡,刚才在里面就不会送我离开,下次再撩拨我,我真的会摸进你的房间的。”   他虽是笑着,牙齿却是轻磨的,可眸中却是懊恼又愉悦的,许愿伸手掸掉了他兜帽上的雪花笑道:“如果你不愿意住我这里,隔壁那座住宅我可以租给你。”   撩拨吗?或许是,因为跟他在一起他确实很放松。   “那座住宅也是你的?”斯蒂文留意到他的动作,心脏中暖流翻滚着,不过在看向那座属于主街的二层住宅时抿了一下唇。   每当他觉得布兰德已经足够富有时,他好像还能更加富有,洛格城的主人,嗯……目前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感觉。   “嗯,看在恋人的份上,我给你的租金减半。”许愿笑道。   他不是不能免费给他住,住宅而已,送给他都是可以的,但礼物是礼物,寄人篱下和他自己的地方居住起来的感觉是不同的。   “成交。”斯蒂文扬了一下唇,后退了几步道,“我明天来找你。”   “好。”许愿看了眼天色笑道。   那边需要收拾,雪夜里来回奔波更累人。   斯蒂文看着他的笑容,将兜帽拉低前笑道:“布兰德先生,睡前要想我。”   许愿轻笑道:“好。”   而那说了这样的话的青年并没有等他的回答,就已经转身离开,步入风雪中时朝他挥了挥手。   风雪愈大,青年的身影没入了只剩两三人的行人中,留下了一排脚印,许愿进屋关上了门,将其反锁时趴在一旁高处架子上的系统动了动尾巴张口道:【宿主……】   【我知道。】许愿走进了屋内脱下了帽子道。   主世界并不反对宿主在小世界恋爱,但也不支持,其中尤为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赋予恋人长生,不能将其带入主世界。   但现在还没有到那一步,将所有的后果考虑清楚,他只会将那个青年推离。   或许那样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但什么是好的选择,由他自己来决定。   ……   风雪呼啸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却缓缓停了下来,厚实洁白的雪地看起来十分的安静,却不到片刻就被从家里窜出来的孩子们踩上了无数的脚印,马车穿行,留下的数道车痕也唤醒了洛格城的热闹。   “布兰德先生,我要两块面包。”停留在橱窗前的男人说道。   “两枚铜币。”橱窗后的老板用薄纸垫好了新鲜出炉的两块面包递了过去,并示意客人将铜币放进一旁的器皿中笑道,“小心烫。”   “哦,谢谢。”客人接过那两块面包,在寒冷的早晨吹了吹,转身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我要一块面包。”旁边的顾客上前道。   “一枚铜币。”橱窗后的老板同样将热气腾腾的面包递了出去,一枚铜币落在了那个橱窗前的器皿中时,客人同样拿着面包沿着街道离开了,然后就没了客人。   街上车水马龙,洛格城的早晨格外的热闹,可是这家看起来装潢的格外干净雅致的面包店前却相当冷清。   可站在橱窗的老板看起来却似乎不怎么在意这些,有顾客时他就起身迎接,没有顾客时他就坐在橱柜的后面翻阅着什么。   优雅温柔的身形安静的坐在放着铜炉的橱窗内,这样的一幕其实是相当吸引人的,甚至能让人驻足在它的对面,虽然驻足的人似乎并不愿意买他的面包。   斯蒂文小心避开路人行走的痕迹,踩着雪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其他的店铺前的积雪都已经被踩的很脏了,这家店的门前却几乎跟它的店面一样干净。   行人匆匆,一个挎着篮子,用发巾包住头发的少女停在了橱柜前。   “布兰德先生,您可以将面包装进我的篮子里吗?”站在橱窗前的少女捧着竹篮,笑的很是温柔。   “当然,还是要三块?”橱窗后的男人带着笑意接过了那个篮子,将面包小心放进了里面。   “是的。”少女微抿了一下唇,将铜币放在了那器皿中,叮当两声轻响。   “您的面包。”许愿将面包装好递了过去过去笑道。   “谢谢。”少女的脸颊即使在冰天雪地里也染上了一层绯色,然后接过篮子握住转身离开了。   她的身影匆匆,斯蒂文站在门柱旁瞟过她路过店门口的身影,目光从那有些破旧的围裙上划过,再转眸看过去时却对上了那立在橱窗中男人不知何时发现的眸,而其中升起的笑意在这寒冬的早晨就像是一股暖流直接注入身体里一样。   斯蒂文轻扣住剑柄回视,看到他指了指门的方向,然后从橱柜旁消失了。   那里传来了他的呼唤声:“邦妮,帮忙照顾一下前面。”   “好!”有些温厚嘹亮的女声传来。   不过半晌,店门被打开的声音传了过来,也让斯蒂文的心瞬间跳跃了起来,然后看到了那站在门内高大却温柔的人,听到了他温柔熟稔的嗓音:“怎么不进来?”   “不想打扰你的生意。”斯蒂文看着那从门内出来含笑的人,扶住剑柄朝那里走了过去笑道,“生意不错。”   “来了多久了?”许愿笑了一下让开门,接过青年搭在肩上的包裹放在了一旁问道。   “没多久。”斯蒂文看着掩上门的人,闻着从对方传来的面包香气,心情平和且甜蜜了起来,可下一刻他的颊就碰上了对方几乎可以称得上滚烫的掌心,心跳怦然时听到了对方温柔的结论,“看来等了很久了,下次可以直接进来。”   “唔。”斯蒂文看着那双金色的眸,能够感觉到一边颊上蔓延起的热度,这家伙,非要把他的心弄的乱七八糟才肯善罢甘休吗?   “对了,那个女孩……”   “没关系,早餐想吃点什么?”许愿从那有些冰凉的脸颊上收回了手笑道。   “面包就可以。”斯蒂文看着面前的人,听着从橱窗那里传来的动静时轻叹了一下说道。   有人在,他可不像这家伙这么大的胆子随便动手动脚。   “还是换一个吧。”许愿听着他的要求说道。   斯蒂文有些诧异,瞟了橱柜的方向一眼意味深长道:“难不成你的面包里掺了沙土?”   “那倒没有,食物还是很干净的,只是味道不太好。”许愿笑道,“换一个。”   “嗯?”斯蒂文鼻中语调轻扬笑道,“没关系,我不挑食。”   他倒想尝尝到底有多难吃,才能让这家店的生意这么差?   “你确定?”许愿问道。   斯蒂文毫不犹豫的颔首。   “好吧,你先坐,饮料要牛奶还是清水?”许愿转身询问道。   “牛奶。”斯蒂文看着他打开橱窗门的动作,摘下兜帽时听到了那里传来的声音。   “布兰德先生不卖面包了吗?”   “来了朋友,邦妮,接下来得麻烦你了。”这是布兰德的声音。   “哦,您不必这么客气!”温厚的女声传来。   男人再次端着托盘出现时,橱窗那里传来了有些遗憾的声音。   “看来迷恋布兰德先生的人真不少。”斯蒂文看着他反手关上门的动作笑道。   十年未见,他的身边还是聚集了不少对他感兴趣的人,不过这家伙以前也很容易招人喜欢。   “好酸。”许愿听着那抑扬的语气,将托盘摆在了青年的面前笑道。   “嘁……”斯蒂文轻嗤了一声,拿起了那放在盘中发黑的面包送进了口中,原本咀嚼的动作瞬间顿住了。   那是怎样一种难吃的口感?粗糙,发酸甚至还有些苦涩,而咀嚼的时候里面竟然还有像小石子一样的颗粒。   斯蒂文将其取下,看着掺在面包中似乎并没有磨碎的麦粒,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布兰德做出的东西。   “口感怎么样?”许愿将牛奶放在了他的面前,看着他顿住的神情笑道   斯蒂文轻轻抿唇,端起牛奶喝了一口问道:“这些面包都是你做的吗?”   “一部分是。”许愿看着他略微迟疑的神情笑道,“你吃的这块是。”   “我觉得它可能需要改进一些。”斯蒂文轻咳了一声说道。   虽然以往布兰德做的食物都非常美味,但或许面包这种东西太难了些,连布兰德都战败在了它的手上。   但人并非事事完美才正常,比起面包店,他应该更适合开酒馆。   “难吃就不吃了。”许愿看着他纠结的神情,走向了后厨笑道道,“我去给你煎几个蛋和香肠,很快就好。”   “不……”斯蒂文试图制止,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不过他并未放下那块面包,而是送进了口中。   虽然有些酸涩,但比草叶的口感还是要好一些,配上牛奶也没有那么干,里面的小麦粒直接不嚼,咽下去也没有那么艰难。   其实还是很艰难的,尤其是在后厨中传来蛋香和肉香的情况下,口中的面包尤其的难吃。   许愿端着盘子从后厨走出来,看到那已经消失的面包和牛奶时无奈笑了一下,将托盘放在了桌面上道:“尝尝这个,再给你倒一杯牛奶?”   “好。”斯蒂文的目光落在了那盘中焦香嫩黄的煎蛋和以及旁边同样煎的冒油的肉上时原本被折磨的味蕾再度复活了。   “小心烫。”许愿将刀叉递了过去,端起杯子再去倒了杯牛奶放在了桌旁,才解下围裙坐在了他的旁边,给自己倒了杯薄荷水。   这次不用问,青年的神情和进食速度足以说明这份早餐的味道。   “我觉得你可能开酒馆会更赚钱一些。”斯蒂文尝过了那嫩香四溢的蛋和肠时,还是没忍住看向了身旁一直看着他的人道。   “面包店更轻松一些。”许愿笑道。   “好吧。”斯蒂文想着他在橱窗后悠闲的姿态同意了这个说法,这个人似乎并不在乎面包卖不卖得出去。   其实他也不必在乎的,因为洛格城的主人仅是开在各个城市的布兰德商店每天就足以聚拢到大量财富。   洛格城的主人……斯蒂文看向身旁静坐的人,眸中泛起了一丝奇妙的情绪,作为洛格城的主人,在外人揣测应该是什么样的生活状态?   或许是金银器皿,每天都是山珍海味,穿着最华丽的服饰,戴着无数的宝石戒指,在无数佣人的围同下过着十分舒适的生活。   如果别人问斯蒂文达萨克城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他一定会那么想,但布兰德却很不同,他好像身处在哪个环境中,就是属于那个环境中的人,就像他现在的模样,很难让人联想到那个富可敌国的洛格城主人,但如果知道他的身份,却又觉得十分的理所当然,仿佛洛格城城的主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温柔而隐于人群,只是比起一堆人围绕,他似乎更习惯一个人生活。   拥有永恒的生命是很多人类都向往的,因为他在很多人类死亡时还可以继续活下去,但一直活着会是什么样的滋味?身边所有的人在慢慢老去,最后离开他。   斯蒂文觉得自己很难想象那种滋味,即使他曾经送别了韦恩,也在见证着摩顿和班森他们的老去,见证着那只小巧的猫变成懒洋洋的模样,但那与世界上所有的人脱节大约还是很不同的。   如果是他,大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沉浸在悲伤中,可这个人竟然还能这么温柔的对待所有人。   “在想什么?”许愿看着青年停下进食的动作询问道。   “在想……”斯蒂文转眸看向了他笑道,“在想我很幸运。”   他为他驻足,还允许他进入他的心。   许愿眸光轻顿,他觉得青年好像想到了什么,却又好像在瞬间想通了,他看着渐空的盘子笑道:“这些够吗?”   “唔,够了,我现在的饭量比以前小很多。”斯蒂文将最后一根肠送进了口中道。   许愿觉得是小了一点,但没有很多:“可能以前还在长身体。”   “难怪你的饭量一直这么小。”斯蒂文瞟向了他,蓦然思索到了什么,轻侧过身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我能问问你现在的年龄吗?”   许愿看着青年露出的好奇神色笑道:“我觉得你不知道会比较好。”   “好吧。”斯蒂文思索了一下放弃了这个问题,能让布兰德拒绝回答的,他最好还是别知道,“那你原本是什么模样?”   老态龙钟?散发神光?   “跟现在差不多,但比现在好看一些。”许愿略微沉吟笑道。   进入小世界,原本的样貌要稍微适应世界的样貌特点,不能一眼觉得非同族。   “哼嗯……”斯蒂文略微拉长了语调,饶有兴致道,“变回去给我瞧瞧。”   “变不回去。”许愿对上他的眸无奈笑道。   “被下了封印吗?”斯蒂文揣度道。   “差不多。”许愿说道。   这个世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只要不直接暴露主世界,随便他怎么猜都可以。   “所以你以前其实作恶多端,然后被下了封印,必须得做够很多件善事才能解掉身上的封印吗?”斯蒂文咬下了最后一口面包,觉得自己揣测的东西好像完全合上了,“是不是?”   “猜错了。”许愿看着他兴致勃勃的眸光笑道。   斯蒂文沉默了一下,却并不为此感到气馁:“但不能说?”   许愿眸光轻顿,略微颔首。   “听起来很神秘。”斯蒂文上下打量着他,手按上他的肩膀时眸中划过了愉悦的情绪,“也就是说你现在其实没有力量。”   被封印力量的神明,总是会让人探究的时候还有些兴奋。   许愿这次没有点头,只看着面前跃跃欲试的青年笑道:“尝试的话吃亏的是你。”   斯蒂文对此并不完全相信,但他这个人有一个优点就是没有完全评估对方的力量前不要轻易动手,否则被反杀了也只能怪自己倒霉。   “好吧。”斯蒂文松开了手坐回了原处,在完全没有评估之前确实不宜动手。   青年后退的干脆利落,倒是让许愿始料未及,这感觉就像两个人已经拔剑,一个人已经挑衅放了狠话,另外一个人却完全没有受到激将,反而干脆利落的鸣金收兵头也不回的跑了一样,十分的……听劝?   一点也不像勇于尝试面包时的模样。   “橱窗那里有邦妮看着。”许愿起身笑道,“我带你去看看隔壁的屋子?”   “好。”斯蒂文随同他起身,跟着他出门时瞟向了那橱窗处,看到了正坐在其后打着盹的中年妇人,这一次不仅橱柜前没人,原本驻足在路边的人也没了踪影。   生意差到这种地步,有没有人看着好像都区别不大,的确是轻松,很适合布兰德的生活方式。   让他甚至在想这家伙是不是故意把面包做的那么难吃的?   ……   隔壁的住宅相临而建,除了里面稍微空了一些,大致的布局和陈设与那家面包店的格局很像。   “这里原本也是用来开店的?”斯蒂文上下看着,觉得很满意,除了对于他而言稍微大了一些,很多空间利用不上,挑不出任何毛病。   虽然他对野外的稻草也一向很满意就是了。   “不,就是用来出租的。”许愿走到了壁炉前,往其中塞入了纸和木柴,然后用打火匣点燃道。   “这里应该很好出租。”斯蒂文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上那看起来有些旧的打火匣,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原本开在这里的也是一家面包店。”许愿将那枚打火匣重新塞进了腰包中道。   斯蒂文眉角轻动:“那为什么会关门?”   开在布兰德的面包店旁边,生意应该非常兴旺才对。   “它的味道并没有好太多,价格却贵了不止一倍。”许愿笑道。   斯蒂文瞬间明白了,洛格城的主街道上本来就不适合开面包店,因为利润太低,布兰德不需要在乎利润,而对方需要,那就只能提高价格,否则可能连租金都不够,那家伙真是一开始就选错了地方:“真是个倒霉蛋。”   纸上的火焰吞噬着木柴将其一点点引燃,火焰的跳动也让原本冰冷的屋子里有了温度。   “他搬走之后这里已经清理过了,你再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入住。”许愿看向一旁的青年笑道,“需要添置什么我都可以带你去商店里看看。”   “唔。”斯蒂文颔首。   采买东西并不难,只是从前斯蒂文对坦桑城很熟悉,而现在熟悉的人变成了布兰德,然后他几乎所有的商品都是从布兰德商店采买到的,不是他没有去别的店看,而是即使货比三家,布兰德商店的东西也是最好的。   “你这里真是又添置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斯蒂文将带回来的鸭绒垫铺在床上,按压了一下柔软度笑道,“当年的那群鸭子应该已经全部变成烤鸭了吧。”   “不,你手下的这张垫子就是它们的后代做的。”许愿笑道。   “啧,真残忍。”斯蒂文坐在了上面试了试柔软度道,“这样就可以了。”   许愿略怔在了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道:“就这样?”   “不然?”斯蒂文反问,然后想到了对方十分舒适的屋子,觉得他们的生活方式真的很不同。   屋子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大部分时间都不会待在这里,但对布兰德来说,他可能能一直待在那里都不会觉得无聊。   许愿也想到了同一点,青年总是对新奇的东西兴致勃勃,他其实很难长期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其实……”斯蒂文有一瞬间的纠结。   “你有再回去过坦桑城吗?”许愿看着他询问道。   “当然。”斯蒂文手指轻动着,按捺下了那浮现在心头的焦躁笑道,“我去见过摩顿,那家伙终于舍得将他锻剑的手艺教给我了。”   他是在离开的第五年回去的,遮掩着身份进城,但得到的消息却是艾德的家族已经破产,连巡逻队都懒得管他了,再不济还有被授予伯爵的布兰德先生替他撑腰。   而这听起来非常离谱又真实的事情其实在他离开的第三年已经发生了。   他那次回去其实有想过见布兰德一面,但却莫名的露了怯,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东西,比如老伯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管理酒馆,芬妮已经嫁了人,班森见他时再没有横眉冷对,反而露出了怀念的情绪,而布兰德已经离他很远,无关于身份。   他并不相信艾德的家族破产是偶然,布兰德这个人总是会在背后默默做很多,他很温柔,但他却不会爱一个特定的人,但他又确实很温柔。   所以才让人格外怕自己失控,在他们分别的第五年,他仍然很爱他,走过他出生的那座城市的很多地方,都与他的记忆相关。   但他总归是不愿意让自己留有遗憾的,只是在摩顿那里,他听到了布兰德并不在庄园里的消息,这件事并未向外公布,但据说他已经离开那里很久了。   那一刻竟说不上是释然还是遗憾,似乎是早就预料到的事,但仍然会思念。   独处的时候会思念,看到亲密的恋人时会思念,心又恢复了平静,思念的每一缕回忆其实都是甘甜的,几乎从未有过苦涩,因为回忆中的布兰德也总是很温柔的,让人想起他时心也会变得温柔起来,只是很空旷。   而今他带着极不真实的感觉得到了他的心动,他一点也不想有任何的事情影响到他们目前的关系。   但这个问题偏偏出现在了他们的性格上。   “什么时候回去的?”许愿已经很少听到来自于坦桑城的事,那里的事大多都是关于生意的,毕竟隔的很远,而从青年离开后,他就不再刻意去过问他的行踪了。   “离开的第五年。”斯蒂文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道,“坐。”   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解决不了就暂且搁置才是他的行事准则。   “那五年都是谁帮你修剑的?”许愿走过去坐在了他的身旁,对他腰上的剑有些好奇。   “摩顿磨剑的手艺并不难偷师。”斯蒂文环着臂微侧开了眸笑道。   他要是完全依赖摩顿,那可是个大灾难。   “回去过几次?”许愿对他的答案倒不意外,反而是按照他的剑的磨损速度,能够在野外生存那么久才奇怪。   “数不清了。”斯蒂文转眸看向了他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想出去看看,随时可以去。”许愿看着他笑道,“想回来也随时可以回来。”   青年还在见证世界丰富多彩的阶段,他的生命也足够丰富多彩,不应该让他总是停留在一个地方。   “那你呢?”斯蒂文压下了唇角看着他道,“我随时离开随时回来,你不会觉得不舍或者难受吗?”   如果他被这样对待,他一定会很难受,对方想成全他的人生,可他叫住他的时候,明明也是有不舍的。   许愿看着认真的青年,一时没有回答。   “我去过很多的地方,看到那些稀奇的东西的确很开心。”斯蒂文不可否认自己的心向往着自由,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拘束,“但在看到的时候也会在想,如果跟你一起看到会是什么感觉。”   十年的经历带给他很多的见闻和经历,艾德并不是最卑劣的,人性的丑恶也不仅限于监牢中,它有时候黑暗的令人想要呕吐,但有时候也充斥着善意,而他所遇到的善意中,属布兰德给予的最多。   那些见闻和经历支撑他走过很多路,而每一段路,这个人好像都一直陪伴着他,十年的思念并未让它消散,而是一点点累积了起来,有时候汹涌的令人无法招架,可这个人却似乎温柔的过了头,让他不那么高兴。   他很需要他,但对方却似乎没有那么需要他的存在。   “你能在这里等我回来,为什么觉得我不能为你留下呢?”斯蒂文看向身旁静坐的人,对上那双眸时微怔了一下,伸手捂住口鼻有些错愕于自己的情绪失控,“抱歉,我需要冷静一下。”   他转眸起身,手臂却被身旁的人扣住了,膝盖随之卸力,半起的身体也重新坐了回去。   斯蒂文轻动了一下耳朵,略微侧眸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下一刻却被拉住了手臂,在抵在那带着灼热气息的怀抱中时浑身僵硬住了。   “放松点儿。”许愿拍了拍青年微僵的身体道。   “我在努力。”斯蒂文倚在他的肩上,属于这个人的灼热气息几乎是伴随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直接灌进他的鼻腔之中。   如果是他有准备的情况下,与人肢体接触没有什么,但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心脏灼热的令人心慌。   而且他们现在应该属于闹矛盾的时候,这个时候突然抱住他,不合时宜!   许愿侧眸看着他泛红的耳垂,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笑道:“作为恋人的第一点是,你可以朝我发脾气。”   “我没有在发脾气。”斯蒂文虽然很喜欢他的气息,但不代表这家伙可以给他乱扣帽子。   “我的失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有负面情绪。”许愿看着青年不太满意的神色笑道,“我的脾气没有那么糟糕,事实上我觉得我很讲道理。”   “唔。“斯蒂文轻应了一声,对这一点是认同的。   “其次,我可能要在这座城市停留一段时间,没办法跟你一起去很远的地方看看。”许愿垂眸说道,“你大致能猜到是什么原因。”   斯蒂文本来放松下来的身体微怔,伸手抱上了他的腰身笑道:“我并不是不能留下来,我冒险了十年,你也该让我休息休息。”   唔,这个人的腰身果然像他打量的那么有力。   “你当然可以休息。”许愿摸上了他十分漂亮的发丝笑道,“但你想出去的时候我并不能每次都陪着你,不过短途的我还是可以陪你去的。”   斯蒂文眸光轻动,心底微烫:“你不必勉强。”   “不勉强,其实我去过的地方比你要多。”许愿笑道。   “你不是为了做善事吗?”斯蒂文询问道。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许愿垂眸反问道。   “因为你当时说你会在庄园里待一辈子。”斯蒂文抬眸说道,“如果不是事情出现变数,你应该能在一个地方待很久。”   “但如果我喜欢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我应该被封印在瓶子里谁也见不到,这样更清静。”许愿说道,“比起长期待在一个地方,我也会喜欢不同的风景,所以才会让你分享给我。”   斯蒂文微怔,略微收紧了手臂,鼻尖轻抵在他的颈侧,语调微扬道:“可你去过的地方不是比我多吗?”   “可我不也没听说过那种会挑骗子的鸛鸡怪。”许愿笑道。   “嘁……”斯蒂文没忍住嗤笑了一声,心跳怦然,那涌入鼻腔的气息和这个人的体温好像还在同时点燃着那里,“你身上好香……”   “面包的味道?”许愿侧眸,看着在他怀里已经完全放松下来还能主动占便宜的青年道。   “不像,有点像薄荷。”斯蒂文听到他的问题时略微回神,身体略僵时抬手捂住了发热的脸道,“你能不能当刚才的话没有听到?”   “好。”许愿应道,“面包的味道?”   斯蒂文微怔,略磨了一下牙贴在那耳垂处笑道:“亲爱的布兰德先生,我现在咬你是很方便的。”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自己的耳垂处却贴上了轻柔的触感,浑身的激灵从此处迸发,让他下意识收紧了手指,心脏是骤缩的,脑海中一时却是有些空茫的,他似乎想要阻止那道恼人的触感,手脚却有些麻痒发软,扣在腰间的力道意外的牢固。   而那触感分开时,属于那温柔之人的声音带着轻柔的气息传进了耳朵里:“亲爱的斯蒂文先生,威胁要用做的。”   竟意外的泄露出了一丝似乎没有隐藏好的恶劣。   十分可恶。   “同样的招数对我是没有用的。”许愿笑着松开怀里似乎捏紧了拳头的人,却在看到青年泛着羞恼水光的眸和起伏不定的气息时沉下了气息。   “你给我等……”斯蒂文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扣住后颈吻住了,唇上的触感将话语终止,灼热的气息引动心跳,可就在他因为这样清浅温柔的吻阖眸回应时,腰身被扣紧,这个吻变成了他从未体会过的深吻。   那一刻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在丧失,他牵动了这个人的情绪,同时也将自己一并焚毁了。 第47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6)   一吻分开时, 那彼此贴近的呼吸皆是有些不定的,金色的眸与那缓缓睁开有些氤氲的绿眸对视,在看到其中的空茫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将那满脸红霞的人抱进了怀中道:“还好吗?”   “缓一下……”斯蒂文的气息埋入了对方的颈侧,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脑海中的思绪在回转着, 喉结也在轻轻吞咽着,而让人手脚发软的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的情动,还有抱着他的人。   那样富有侵略性的吻似乎在剥离他温柔的表象,但其实他连那样的吻都是十分温柔的,让人沉醉其中。   难怪会让很多人追逐。   这个吻让人满意的心脏滚烫, 只是有一点不好,对方能让他的气息起伏不定,手脚发软,可他却好像没办法令布兰德跟他一样。   挫败倒也不至于,只是……   “你不是没有经验吗?”斯蒂文平复了心跳, 只留下心脏中的暖流时起身,看向了面前的人问道。   许愿略松开那起身的青年, 看着他含着询问的眸笑道:“看的比较多。”   “我也看的不少。”斯蒂文对这一点上可不会认输。   “那就是理论转化成实践比较快一些?”许愿沉吟道。   或许是他更冷静一些, 可以去观察青年的反应,将曾经见识过的东西用于实践。   比起自己, 他似乎更愿意看见青年露出漂亮舒适的神情和反应出来。   “啧……”斯蒂文的眸光轻轻流转道, “看来我还需要努力。”   “加油。”许愿拍了一下他的头顶笑道。   斯蒂文笑了出来, 轻轻撑手过去,在那总是含着笑意的唇上亲了一下道:“我会努力的。”   心脏如火焰般燃烧, 他果然喜欢极了这个人。   就以让这个人也意乱神迷为目标好了。   “你的剑胳到我了。”许愿垂眸提醒道。   斯蒂文同样垂眸, 将那腰上的剑取了下来道:“这东西总没有那么听话, 你一个人住不配剑没关系吗?”   “没关系, 我身上带了匕首,平时用不上。”许愿沉吟笑道,“你这里不再添置东西,冬季采购供应要不要跟我的店一起?”   “都有什么?”斯蒂文询问道。   “鸡蛋,木柴和牛奶。”许愿说道。   斯蒂文略微歪头看着他,扬起眉梢道:“送的话怎么收费?”   这些东西他随便溜达一圈都能买齐。   “一次十枚铜币。”许愿思索道。   “嗯?那我帮你送。”斯蒂文看着他笑道,“反正我最近也没有什么事要做。”   许愿微怔,看着这总是闲不住的青年笑道:“你这次来没带什么货物?”   “从伊斯达尔城倒是带了一些过来,不过不着急。”斯蒂文说道。   他毕竟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虽然大致了解在冬季伊斯达尔城和洛格城之间的海运不通,但对两座城市了解不多,贸然采购很可能导致货损,辛苦带来还赔了钱,那可是相当得不偿失的。   “那帮我经营面包店也行。”许愿起身笑道,“你帮我经营,我管你一日三餐,怎么样?”   “嗯?”斯蒂文朝他伸手,在被拉起来时道,“不希望我帮你送货?”   “巴里送货已经一年了,突然中断他可能会很担心。”许愿拉他起来,却没有松手,而是牵着走向了门外笑道,“你要是待不住,店里其他要买的东西就交给你了。”   他走在前面,话语淡定温柔,斯蒂文却在盯着彼此交握的手,温暖有力的触感传递,这个人的手上也有一些薄茧,只是跟他手上茧的位置不一样,像是长期握笔形成的。   “怎么样?”许愿回眸,看向了身后半晌未答的青年,看到了那乍然抬起回神的目光。   “成交。”斯蒂文回神,轻轻侧开了目光道。   “你听清了没有就成交?”许愿握紧了掌心中修长柔韧的手笑道。   “听清了。”斯蒂文走到他的身侧笑道,“有什么事找我就行,免费的。”   “谢谢。”许愿牵着他的手下了楼,直到开门时将钥匙转交才松开。   “这东西真能防住?”斯蒂文看着那小小的一掰就折的钥匙道。   “沿街商铺的门我都用了十厘米的木板,中间的门栓是金属制的,两指粗细,用你的剑都劈不开。”许愿将门反锁,走向自己的店门口细细说着,“当然,如果是用强力破门,也会被打开。”   “听起来确实很安全。”斯蒂文将那枚轻轻在指间晃动的钥匙别在了腰间,跟着他前后脚进了店。   许愿送走了邦妮,斯蒂文看着那打着哈欠从后厨那里的门离开的妇人的背影问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做面包。”许愿试了试铜炉的温度,往里面加了几块木炭,从放在一旁的茶壶中倒出来热水递了过去笑道,“小心烫。”   “唔。”斯蒂文垂眸接过,摸着那厚实却传递着温度的杯子,虽然觉得这橱窗内站两个人有些挤,但这里的布置真的很不错。   前面是放了面包的橱柜,这里空置的地方放了一把躺椅,其上铺着毯子,旁边就是那看起来十分精巧的铜炉,虽然橱窗是大敞的,会有冷风蔓延进来,站在这里却不怎么冷。   这家伙果然是一贯会享受生活,但不喜欢重复且无意义的工作的。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观察到的,只是下意识就已经这样觉得了。   “帮我照顾一下这里,我去做午餐。”许愿也喝了一杯温水,让开了位置笑道,“中午想吃什么?”   “嗯……除了面包。”斯蒂文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变成了一个挑嘴的人。   吃什么都好,他再也不想品尝早上的面包了。   “好。”许愿打开了橱窗这里的门笑道。   “对了,这里的面包怎么卖?”斯蒂文询问道。   “都是一枚铜币。”许愿停下转身道,“钱就让放到柜台上的器皿里,别沾手,要不然容易弄脏面包。”   斯蒂文眸光轻动,颔了下首,在对方的身影离开时看向了那把他曾经没征服过的躺椅,目光划过橱柜前那有些高且平的椅子上,还是拿起了那块毯子坐上了那微微摇晃的躺椅。   其实保持好平稳它也是不晃的,只是身体后倚,毯子盖在腿上,再加上旁边暖意融融的铜炉,实在有些太安逸了。   斯蒂文靠在那里轻晃了两下,却不像从前那样喜欢为难自己了,从前的他总是有太多不安,但十年游历,当发现很多事情都能够游刃有余的解决后,那些不安也渐渐的从他的身体里消失了。   躺椅轻晃,外面的雪色透进来,没有半分的黑暗,行人匆匆,唯有这里是十分安静的,斯蒂文的目光微瞟,在看到放在旁边看了一半的书册时略微沉吟探头过去瞧了瞧书名。   《小猫咪历险记》赫然出现在其上。   斯蒂文沉默了一下,将那本书拿了过来,翻开了书签的位置。   内外内容非常的一致,写的就是一只名叫咪咪的猫战胜邪恶田鼠的故事。   他翻看着其上的字迹,发现跟布兰德的字迹不太一致时翻到了最后,果不其然看到了富宾恩的名字。   橱窗外的人看着这么优雅的一位店主在阅读,一定想不到是这样的故事。   斯蒂文夹好书签翻到了第一页,他觉得连他幼时都不会相信猫咪会说话还要抓老鼠这种事,但阅读时却是不自觉的翻到了下一页,再下一页。   “您好。”橱窗外有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斯蒂文的思路。   他抬眸看向了橱窗外,没有发现身影时放下书,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时察觉了一阵不想起身的冷意,果然太过舒适还是会让人懒惰。   斯蒂文神思微转,起身走到了橱窗边,从那里探出去时才发现那站在外面几乎完全被橱窗遮掩的孩童。   “布兰德……”孩童闻声抬眸,却在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时瞪大了眼睛,“你是谁?!”   “我是这家店主的朋友。”斯蒂文撑在那里力图用最柔和的语气,以免破坏布兰德面包店对外的形象笑道,“小家伙,来买面包?要几个?”   孩童明显有些迟疑,轻轻瑟缩了一下肩膀,将手上的铜币抬手放进了那个器皿中小声道:“两块面包。”   斯蒂文看着那落入器皿中的一枚铜币,又看向面前几乎赤着脚,穿着十分的单薄的孩童道:“一枚铜币只能买一块面包。”   他果然不太习惯做这种生意。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孩童有些局促的说道。   “什么?”斯蒂文看着他几乎要哭出来的神情询问道。   “下午一枚铜币可以买两块面包。”孩童的声音很轻,却还是握着拳头说道,“这是布兰德先生说的。”   斯蒂文可以确定他在撒谎,但又不是完全在撒谎,他起身道:“你等一下,我去问问布兰德。”   “呃……”孩童骤然抬眸,抿了抿唇却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眸中有着紧张的情绪。   斯蒂文垂眸看着他,半晌后泄了口气,从橱窗中取出了两块面包递了过去道:“一块是买到的,另外一块是我送你的。”   待会儿他再补上那枚铜币就行了。   孩童本是有些高兴的要去接,闻言却有些纠结:“可是……”   斯蒂文看着他纠结的神情,撑在那里问道:“你还有什么疑问?”   他长的很漂亮,只是带给人的冲击感太强了,个子又很高,以至于孩童默默往后挪了些,两个人有些僵持不下时,橱窗连通的门打开的声音传了过来,温柔的询问声几乎同时响起:“主食吃米饭可以吗?”   斯蒂文转眸,却已见那穿着围裙的男人来到了身前,目光从那那半大的孩童身上划过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要一枚铜币买两块面包,说是你的规定。”斯蒂文站直身体道。   许愿的目光落在了孩童的身上,看着他忐忑不安的目光温和道:“阿尔杰,一枚铜币买两块面包是在傍晚,上次已经为你破过例了,告诉你的父亲,这样做是行不通的,如果他打骂你,去找巡逻队或者来找我好吗?”   他的声音温和,却表示了拒绝的态度,孩童抿了抿唇,攥紧了自己的衣服道:“我可以先不买了吗?”   “当然。”许愿看着他的神色,从躺椅旁取过一枚铜币递了过去道,“早点回家。”   “好。”孩童伸手接过,攥在掌心中沿着道路跑开了。   “让他这样回去,或许不会挨打,但一定会挨骂。”斯蒂文看着那小跑离开的背影道。   那小家伙身上可是有着不淡的酒水味,他太了解那群经常喝醉酒的家伙是什么德行了。   “但如果破例,他的父亲会得寸进尺。”许愿看着他放进橱窗里的两块面包道,“甚至可能会一枚铜币买两块面包,要求他装可怜再附赠一块。”   “听起来真是不太愉快。”斯蒂文完全可以想象那种画面,难怪那小家伙会迟疑,而这种事往往没有太好的解决方法。   因为如果把那家伙送进监牢,那小家伙就会无人照料,监牢里也会住满了人的,甚至可能激起一些家伙们的反抗。   “要不要我去把他揍上一顿?”斯蒂文略微沉吟,蓦然笑道。   “那你会被罚款。”许愿看着沉浸在思索但已经有些跃跃欲试的青年道。   斯蒂文一怔,转眸看向了他道:“谁定的这种规定?”   罚款,这已经不能用不愉快来形容了。   许愿带了些无奈道:“我。”   斯蒂文:“……”   “就是不愉快才能禁止一些暴力行径。”许愿看着他有些躁动的情绪道,“主食吃米饭可以吗?”   “烹调程序复杂吗?”斯蒂文没听说过这种主食。   “不复杂,只是加水蒸。”许愿笑道。   只是蒸的时间会有些长,而这个时代很多人家为了省柴火,大多吃的都是现成的面包或者极易烹调的食物,餐桌上几乎不会出现米饭这种食物。   “好。”斯蒂文眸光轻轻流转着,看着那转身出去的人轻敲着剑柄,却听到了那离开的人留下的声音。   “巡逻队一小时巡城一次。”   他的声音伴随着背影消失,斯蒂文却扬起了唇角,转身看向了橱窗外,外面的雪好像又开始下了,连路上行人的步伐都加快了些。   许愿做的午餐很好吃,从未尝过的米饭带着极其香甜充实的味道,配上那裹挟着浓郁酱汁的小炒肉,足以让斯蒂文下午坐在橱窗后的高凳下还在念念不忘。   午后似乎因为下雪,并没有什么客人,只是到了天色暗沉的傍晚,却有不少孩童聚集到了店前,付出一枚枚铜币将橱窗中剩下的面包买走。   “布兰德先生,还有剩下的面包吗?”   “布兰德先生,我想要四块面包!”   “不可以,每个小朋友只能买两块。”站在橱窗后的男人温柔拒绝道。   “好吧。”那小孩有些遗憾,还是将铜币放在了那个器皿中。   他们中有个子高的,也有个子低的,有衣衫整洁的,也有衣衫褴褛的,高个者可以自己将铜币放进去,低个子的那售卖着面包的店主却会将那个器皿递过去,让幼小的孩子足以将铜币放进去。   他们渴望的聚集而来,又小心翼翼的抱着买到的面包离开。   虽然有的会在不远处将手上的面包转交给大人,但至少有很大一部分孩子脸上是欣喜的,并且欢喜又雀跃的称呼着橱窗后温柔的男人。   “布兰德先生!您在吗?”有些清脆又嘹亮的少年音在橱柜几乎清空时在后门外响起。   许愿闻声转身,走向了后门处打开笑着回应道:“在,晚上好,巴里。”   斯蒂文的目光追逐着他的背影而去,在打开的门中看到了那牵着马车,脸色通红却热情洋溢的少年,他热切且熟稔的打着招呼:“晚上好,布兰德先生,我把您要的木柴,牛奶和蛋都送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上厚实的罩袍裹在肩上,将马拴在了那里的柱子上,掀开了盖在那些木柴上的稻草笑道:“这些都是新砍回来的。”   “之前的存货已经用空了吗?”许愿问道。   “不是,那些柴堆的太久有些泛潮了,给布兰德先生当然要给最好的,这种烧起来不容易有烟。”少年虽然脸上有些发红,笑容却很灿烂。   “谢谢,不过没关系的。”许愿看着他卸车的动作走了过去,可刚出门,原本留在橱窗处的青年已经先他一步走了出去,十分干脆的一手拎起两捆木柴道,“我来吧。”   红发耀眼,即使是在这样有些昏暗的环境下,也足以让他正在卸车的巴里愣了一下,目光追逐上了他的身影。   然后却看到那极其漂亮的青年连个气喘都没有的往返回来,拎起了那两筐需要他双手才能抱动的鸡蛋,他似乎察觉了他的愣住,绿色的眸轻转看了他一眼,又跨进了室内。   风雪弥漫中,他漂亮的就像雪地里的精灵,连雪花都在眷恋着他的发丝。   巴里在布兰德先生搬动东西时回神,连忙提起马车上的两捆干柴运输了进去堆放好,打算运输那大罐牛奶时,却发现其已经十分安稳的摆放在室内了,而那漂亮的红发青年拍了拍手,再度坐在了橱窗边,似乎也不疲惫,只是看起来十分的舒适惬意。   “布兰德先生,那是您的朋友吗?”巴里将所有东西清空,接过货款时没忍住询问道。   “是的。”许愿闻言应声。   “他的力气好大。”巴里不由得赞叹道。   “他会喜欢这样的称赞的。”许愿看着少年将钱袋揣好,铺好稻草的举动叮嘱道,“早点回去,下雪天最好不要进入山林。”   “好的。”巴里坐在车前挥动了马鞭道,“我明天再来给您送牛奶,您也快回去吧。”   “好。”许愿应了一声,在马车离开时锁上了后厨的门,转身走向了橱窗时,看到了那正闲适依靠着却在上下打量着他的青年,“怎么了?”   “只是觉得布兰德先生你真是个好人。”斯蒂文托着颊看着他笑道。   就像是神明一样,温柔又耀眼。   不管是对那些孩子还是对那个少年,他都温暖的令人想要靠近他。   他的眸中透着认真,许愿走到了那以风雪为背景的青年面前,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尖笑道:“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斯蒂文微怔,摸了一下鼻尖看着身旁的人笑道:“我想亲你。”   不是现在突然想,而是看着他就一直在想。   橱窗外的风雪不足以侵扰这里的温度,许愿看着青年流转着情意的眸,伸手轻托起了他的颊低头。   他骤然靠近,斯蒂文的心脏也随之滚烫跃动了起来,他的手指抓紧了剑柄,眸光轻瞟了一眼已经有些漆黑的路面,喉结吞咽时心中有些紧张,从这里看路面不清晰,从路面看这里却是一目了然的,可他偏偏又很期待。   呼吸靠近,斯蒂文略微垂下眸时听到了近在咫尺的轻笑声:“忍一忍,生意结束了再亲。”   垂下的眸骤然抬起,然后精准捕捉到了那金色眸中一闪而过的戏谑。   斯蒂文轻抿了一下唇,足尖抬起,精准落在了男人的鞋面上笑道:“好啊。”   他竟然会觉得这家伙是个好人!   “错了。”许愿感受到足上一痛,知道把人惹到了,带着歉意笑道,“虽然我不介意被人发现,但被发现还是很麻烦的。”   起码现在安静的生活会消失无踪。   “嘁……”斯蒂文轻嗤一声,抬起了本来就没放什么力道的脚,看向了雪夜,可在那扑簌簌落下的雪花中又忍不住看向身旁正在检查着面包剩余的人问道,“没卖完吗?”   其实也不一定要亲,跟他待在一起说话他也会觉得心情很愉悦。   “今天下雪,天黑的早。”许愿看着那剩下的三块面包略微沉吟,“失误。”   斯蒂文托着颊道:“剩下的怎么办?”   “只能留到明天早上了。”许愿从柜子下面取出了托盘,打算将其放到比较冷的窗台上去,却听到了从雪地里传来的细碎的脚步声和颤抖的声音。   “布兰德先生,您这里还有面包吗?”那声音从橱柜下传来。   许愿倾身看时,那几乎没穿鞋的孩童正瑟瑟发抖的站在那里仰头问道,眸中全是祈求。   “你一个人来的?”许愿敛眸弯腰询问道。   阿尔杰浑身都在瑟缩发抖:“布兰德先生,还有面包吗?一枚铜币两块的那种。”   “有。”   “没有。”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回答有的是许愿,回答没有的却是一旁已经起身的斯蒂文。   二人对视,斯蒂文倾身看着那瑟缩的孩童道:“你放心回去,我可以向你保证,他对你做不了任何事情,不会骂你,更不会打你。”   孩童眸中升起了些许希望道:“真的吗?”   “真的。”斯蒂文看着他道。   孩童的目光有些颤抖,似乎下定着决心想要转身,却听到了橱窗后另外一道熟悉的声音:“阿尔杰,先进店来烤烤火怎么样?”   阿尔杰看向了那温柔的店主,小声询问道:“可以吗?”   “当然。”许愿弯腰朝他伸出了手,在那双手试探的搭上时,将他从橱窗外抱了进来。   骤暖的温度让半大的孩童浑身激灵了一下,被放在铜炉边时几乎有些惊叹于它的温度。   “放任欺负到这种程度,他会被剥夺抚养的权利。”许愿摸了摸他的头,看向了一旁的青年道。   “那这个孩子呢?”斯蒂文微微抿唇。   这座城市的孩童太多,可怜的也太多,本该是各自父母负责的,可他们的失职却需要别人去忧心。   “会送进收容所。”许愿轻声道。   “太便宜他了。”斯蒂文眸中划过些许不悦的情绪,处于幼年时无法凭依自己生活的状态是最无助的,偏偏那些家伙们就喜欢欺负这样的弱者,也只能欺负这样的弱者。   然后再用他们去欺凌温柔善意者的心。   “他会进监牢待上一段时间。”许愿安抚着他的情绪,将本打算收起的一块面包递给了那浑身已经缓过来的孩童,“给你吃。”   阿尔杰抬眸看着面前的面包情绪松缓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吃。”   “没关系,这块是送给你的。”许愿看着他温和道,“你吃了后不要告诉别人就行。”   阿尔杰的眼睛亮了一下,尝试着接了过去,明明口感十分糟糕的面包,他吃的时候却好像在品尝美味一样。   斯蒂文的目光停在了他的身上,轻轻阖了下眸,扶着剑柄询问道:“告诉我他家的地址。”   “沿着这条道路直接到头,右拐到底,左边第三家。”许愿看着他的身影说道。   斯蒂文听着他十分清晰的回答看了他一眼,扶住橱柜旁的墙面道:“我马上回来。”   他的话音落,十分干脆利落的扶着那里跳了出去,稳稳当当的落在雪地上拉上了兜帽,也让那吃着面包的孩子直接瞪大了眼睛,发出了难以掩饰的惊叹。   “虽然看起来很帅,但是不可以学。”许愿看着那惊叹的孩子,将调试好的温水递了过去笑道,“喝点水。”   阿尔杰小心的捧过了水杯,喝了几口水将面包全部吃了下去,他轻轻松了一口气后有些惆怅的看向了窗外的飞雪道:“布兰德先生,我要回家了。”   “阿尔杰,你想去收容所还是想回家?”许愿听到他的话并没有阻止,而是蹲身询问着面前有些瘦弱的孩童。   因为比起去一个陌生却能吃饱穿暖的地方,孩子或许会更愿意待在那个有血缘的人身边,那是孩童对于父母天生的信任和亲近,而外人无法剥夺他们选择的权利。   “收容所?”面前的孩子有些疑惑的问出声。   “就是跟很多孩子在一起,每天可以吃饱穿暖。”许愿看着他亮起的双眸道,“但不能再见你的父亲,不能再回家。”   这是必须斩断的关系,否则会有很多人会借这样的机会去故意让孩子变得凄惨,然后由收容所承担养育的责任。   面前的孩童有一瞬间的颤抖,他抿紧了自己的唇,攥紧了拳头有些不安,最终却是垂下了睫毛,十分小声的说道:“我不想回家……”   “那么就去收容所吧。”许愿摸了摸他的头,起身牵着他的手道,“跟我来。”   孩童攥着那温暖的手指跟了上去。   斯蒂文回来的时候夜色已经浓黑,只是已经卖空了面包的橱窗前还亮着明亮的烛火,让人在极远的地方都能够看到。   而在他走上前去时,那坐在橱窗后的人也闻声抬起了眸,那周身溢散的暖意似乎能够驱散夜色中一切的寒冷。   “他洗过澡已经睡了。”许愿看着青年眸中的询问笑道,“你那里呢?”   “他喝的烂醉,根本叫不醒。”斯蒂文想起那混乱狭小的屋子微微蹙眉。   那座屋子并不破旧,甚至不漏风,只是也因为不漏风,屋子里各种各样的酒罐堆砌着,酒水的味道伴随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秽物充斥,比坦桑城中最混乱的酒馆环境还要糟糕。   “然后呢?”许愿看着他的神情,不像是不满而归。   “然后我保证他最近会疯狂祈求上帝的原谅。”站在橱窗外的青年扬唇道。   他既然去了,就不仅仅揍那家伙一顿那么简单。   许愿看着他满意的神色,笑了一下道:“那就好,先进来吧。”   站在橱窗外的青年却有一瞬间的迟疑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用的什么办法吗?”   “想。”许愿颔首道。   “那你不问。”斯蒂文轻轻挑眉,这家伙就这点不好,明明应该是好奇惊讶的事情,他却能表现的很淡定。   “我闻到了鸡血的味道。”许愿看着他隐藏在身侧的一只手笑道。   斯蒂文略微眯了一下眼睛,撑在那里橱窗那里看着里面的人道:“我真的怀疑你是猫。”   “好,我是猫。”许愿碰了一下他额前的发丝笑道,“恭喜你终于得到了答案。”   斯蒂文觉得这个答案并不能令自己满意,因为他知道了好像也不能做什么,而且这家伙满口的谎话:“谢谢。”   “不客气。”许愿看着青年谴责的眸笑道,“需不需要我帮你处理剩下的这只鸡?它烤出来的味道也很不错。”   他的话语出口,原本还在窗外投以谴责目光的青年瞬间眼睛亮了起来,将那藏在身旁的布袋递了过去笑道:“那就拜托你了。”   “先进来吧,外面冷的很。”许愿接过了那个略微染红的布袋,在青年从橱窗边离开时将橱窗拉下锁上了。   烤鸡做起来并不难,但关键的是要保存其中的汁水,让肉不要变得那么干柴,而许愿深谙此道。   虽然从布袋里取出那只被割了喉的鸡拔毛时引来了两只猫以及一个人的好奇围观,但是总体是顺利的。   烤鸡的香气四溢,足以让那拿了几根羽毛逗猫的青年放弃这个令他看起来十分愉悦的游戏,三双眼睛齐刷刷落在许愿端着的托盘上。   只是其中两双眼睛的主人被无情拒绝,咪咪是因为年老,连尝味都不行,而统子则是因为家里唯一的猫吃不到,不能留下可疑的牙印。   最后一整只鸡都归了斯蒂文,而那被层层包裹没有流失丝毫水分的鸡肉足以让青年的味蕾和心灵得到充分的享受,尤其是在被猫紧盯的情况下。   “喵……”坐在许愿怀里被固定住的咪咪发出了抗议的叫声。   “好了,明天给你做煮鸡肉。”许愿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抚,只是效果不大。   因为那一向黏人的猫毫不犹豫的从他的膝上跳了下去,扒上了刚才还在用羽毛撩它鼻子的人的腿,细细软软的叫了一声:“喵……”   斯蒂文垂眸看了过去,咬碎了其上附带的脆骨,跟猫咪亲切协商:“如果你给我一枚金币的话,我就让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咪咪并不能理解他的话,统子却险些栽了个踉跄:【美人竟然问猫咪要金币?!】   【可能小猫咪历险记看多了。】许愿抬眸,看着那正在跟猫咪轻声交流的青年笑道,“我想尝一口。”   斯蒂文转眸看了过去,眸中思绪轻转,撕下了一块鸡翅递了过去笑道:“喏。”   许愿倾身在上面咬了一口,与其同时听到了青年意味深长的笑语:“好吃吗?”   许愿尝了一口,坐直身体颔首道:“好吃。”   “尝一口得亲一下。”斯蒂文挑眉道。   无偿是不可能无偿的。   “那我可以把整只鸡都吃掉。”许愿端过了一旁的杯子笑道。   斯蒂文心头猛跳,心脏蔓延出的热度瞬间蔓延到了脸上,偏偏对面撩人的人闲适自在,让人觉得心痒却又似乎无可奈何。   “我们睡吧。”对面的青年沉吟半晌骤然开口道。   许愿微怔,却是一口水喝的有些急,直接呛了几声,他看向了对面认真思索却又在瞬间露出了玩味意味的青年,无奈笑道:“好好吃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斯蒂文看着他的反应轻动了一下眉头,知道他最近应该是不可能跟自己睡的,猫那种生物可不会含蓄,它们只会强按着想上的猫,用牙齿咬着,倒钩勾住不让逃跑。   而布兰德明显不是,他有一种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含蓄,反而有些像他曾经听到过的东方人一样,连表达情意都是靠笔墨……不过好像也不完全一致。   “你遇到喜欢的人,会给他写信吗?”斯蒂文将腿边扒拉的猫夹在了两腿之间,按压下它的反抗询问道。   许愿擦过了唇边的水迹,看向对面有些期待的青年笑道:“会写。”   斯蒂文心尖微动,扬了一下唇角继续吃自己的烤鸡了。   会写,用笔墨的话,对方会写出什么呢?   ……   雪夜静悄悄的,洛格城在一片冰雪覆盖中沉睡,又在在马车碾动和行人路过的声音中苏醒,面包店的香气唤醒着早起赶路的人,而这难得的等候扎堆的空闲时间,足以让人们聊一聊新起的八卦。   “哦,听说布兰德面包店的主人有了一位新的朋友。”   “那个跟布兰德商店主人有着同样名字的漂亮家伙?”   “是他。”   “他那里的面包真是难吃极了,即使每天傍晚一枚铜币能够买到两块,也需要我下定决心才能去购买。”   “哦,那个消息可没什么意思,听说昨晚光明街的安德鲁受到了地狱恶魔的讨伐……”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可话题却让旁边的人没忍住凑了过来。   “什么恶魔?”   “那个酒鬼做了什么事?”无聊的清晨总是需要一些新鲜有趣的事让初醒的困顿退去,而这件事成功做到了。   “据说他黎明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墙上还有屋子里泛出流淌着奇异的符文,据说那是召唤地狱恶魔的阵法。”   “哦,天呐!听起来真可怕!”   “有人解读了,据说是因为他太过懒惰,卑劣,心中充满怨恨,没有遵循圣母的教诲,虐待上帝赐下的孩子,将会在不久的将来与地狱为伴。”   聆听的人几乎屏住了呼吸,一一对照着己身,脸上已没了刚才的轻松,而是虔诚的祷告着:“我可是个勤劳的人……”   “听说他好像还被吓的尿裤子了。”   “伙计,不仅仅是尿裤子,连监牢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将他收进去。”   “哦,真是个凄惨倒霉的家伙,监牢里即使铺上稻草,也不会比住在家里暖和。”   “那地方可没有酒水。”   议论到处传扬着,而始作俑者正在享用着自己美味的早餐,并跟清晨前来的瘦削管家亲切的打招呼:“好久不见,富宾恩。”   这样热情的招呼和那根本无法轻易遗忘的漂亮面孔足以让这位心境已经十分淡定,举止越来越优雅的老管家在进门时愣在原地,几乎想要摘下挂在鼻梁上的眼镜擦一擦,确定这是真实还是虚幻:“斯蒂文?!你怎么会在这里?”   “亲爱的富宾恩,你的反应十分有趣。”坐在桌边的青年笑容十分的闲适灿烂,“我来看望朋友,你不欢迎我吗?”   那糟糕的性情跟十年前还是一模一样的。   “哦,不,很欢迎。”富宾恩终于回神,能够在洛格城见到熟悉的人,可谓是一件很高兴的事。   “你们先聊,我去看看阿尔杰醒了没有。”许愿看着正在恢复熟悉的两位打了声招呼上了楼。   “好的,主人。”富宾恩恭敬应声道。   布兰德的身影消失,斯蒂文打量着那脸上已经爬上了几分岁月痕迹,只是比十年前还要精神奕奕的人笑道:“你都不问阿尔杰是谁?”   “我认识那个小家伙。”富宾恩轻沉了一口气,摘下了头顶的帽子朝他走了过去道,“好久不见了,你是这几天来的吗?”   “看来你每过几天就会过来。”斯蒂文单手拉过一张椅子放在他的面前示意。   要不然他不会对这里的孩子这么熟。   “是的,主人偶尔会收养一些孩子,我会过来将他们带去收容所。”富宾恩扣着自己的帽子端正的坐在了那里,但因为热气的晕染,还是没忍住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拿下来擦了擦。   “这个是什么?”斯蒂文从他进来就在好奇那金框透明的东西。   “哦,它叫做眼镜,能帮助我看到一些模糊的东西。”富宾恩擦过,重新架上了鼻梁道,“是主人起的名字。”   “我能试试吗?”斯蒂文已经习惯了总是能在布兰德这里见到新奇的东西。   “主人说眼睛好的人佩戴反而会导致视力变得很糟糕。”富宾恩这样说着,却还是将眼镜取了下来递给了他,看着青年小心的把玩打量,甚至架上鼻梁那幅漂亮鲜活的模样,轻咳了一声问道,“你之前离开是因为跟主人闹了矛盾吗?” 第48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7)   斯蒂文扶着眼睛框的手指一顿, 看向那颇有几分正襟危坐的人笑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与布兰德分别的事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坦桑城中的人都以为他的离开是因为艾德,虽然也确实是因为艾德。   “哦, 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富宾恩说道。   虽然主人取缔了艾德的家族,但是他在那以后几乎不再过问斯蒂文的消息, 即使有人送过去,他也只是随手翻过,佣兵队伍扩大,斯蒂文的消息就几乎不会再传来洛格城了。   虽然是一种猜测,富宾恩却隐约觉得他们可能出现了很大的分歧, 以至于斯蒂文离开了坦桑城,即使回去也没有再去庄园,而主人也几乎不再提起这个名字。   坦桑城失去了它最鲜亮的一抹色彩,富宾恩还以为他们大约真的不会再见了,没想到会再次遇到, 他跟主人的关系好像还是很好。   “猜测?”斯蒂文轻挑了一下眉梢,心神微松时察觉这透明的东西带来了几分眩晕感, 但看向远处时好像比以往会清晰一些, “我跟布兰德关系好的很。”   至于怎么好,还是别告诉这家伙了, 万一他要是坐在这里成了雕塑可就不好玩了。   “好吧。”富宾恩看着他上下戴着眼镜的模样觉得也不像有什么心理负担, 反而相当的轻松随意。   像个孩子一样, 富宾恩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收容所的一些小家伙们看见他的眼镜时也想拿去当玩具玩耍。   “你的眼睛不太好了吗?”斯蒂文推了推镜腿询问道。   说起此事富宾恩神色中略露了些尴尬:“因为年龄大了。”   因为他坚信自己的眼睛足以在月光下进行阅读, 没有听从主人的话, 悔之晚矣!   但这种事当然不能告诉眼前这个恶劣的家伙。   斯蒂文看着他的神色略微挑眉, 却听到了从楼上传来的温和声音:“慢点。”   声音伴随着两道脚步声下来, 一大一小的身影出现,暂时中止了这里的谈话,也让两人齐齐看了过去。   布兰德行走在前面,而被他牵着手的阿尔杰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柔软的布料,他明显有些不太适应,以至于目光一直停留在其上,用手小心的攥紧了。   富宾恩起身迎了过去,看着那半大的孩子温和的打着招呼:“你好,你就是阿尔杰吗?”   阿尔杰有些忐忑的盯着他,下意识抬头看向了牵着他的人。   “这位是收容所的主人,不用怕。”许愿看着跟前的孩子笑道。   阿尔杰重新看向了面前的人,小声的点头道:“是的。”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富宾恩感慨,然后朝他伸出了手笑道,“跟我一起去收容所好吗,那里有很多同龄的孩子,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阿尔杰有些忐忑,却还是看了看许愿,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手交了过去。   富宾恩握紧,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许愿松开手起身,目光落在那坐在一旁的青年身上时眸光轻动,朝着那正在上下调整着镜框的青年走了过去。   红发张扬,绿眸如洗,本是意气风发极漂亮的样貌,加上那幅金丝框的眼镜却蓦然多上了几分文气和华丽,虽然有些度数,却很好看。   “怎么戴了这个?”许愿走近笑道。   斯蒂文将那眼镜架在了鼻梁上看着走过来的人略眨了一下眼睛抑制着那种眩晕感笑道:“能看清远处的东西。”   “这东西有度数,不能随便戴。”许愿将他眼睛上的镜框抬起,看着那双不太适应的绿眸道,“戴的久了,再摘下就会容易看不清。”   斯蒂文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将那镜框取了下来笑道:“这东西还挺精巧漂亮的。”   “喜欢的话可以做一副平光的给你玩。”许愿看着他指间摆弄的东西笑道,“想看远处的话可以用望远镜,比这个看的远。”   斯蒂文眸光亮起,霎时对手中的东西失去了兴趣:“一言为定。”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许愿笑道。   斯蒂文觉得这句话可就需要斟酌了,不过他还是起身将手中琢磨了半晌的眼镜还了回去。   富宾恩接过,重新戴了回去,朝着那并立一处的青年和主人道:“布兰德先生,我先带他回去了。”   “好,好好安顿他。”许愿走过去弯腰摸了摸那半大孩子的头笑道,“阿尔杰,以后有什么事告诉这位富宾恩叔叔就行。”   阿尔杰点了点头,在头上温柔的大手离开时跟在了这有些陌生的人的身旁,然后上了那十分宽敞的马车。   孩子安顿好,富宾恩却推了一下镜框回眸看了那坐落在风雪中的面包店一眼,想起了之前那二人谈话的一幕,浅淡的金与浓烈的红对立,却是极其养眼的画面,他们待在一起时,好像有一种别人无法介入的氛围,就好像他们的十年从未分别过,反而关系更加好了一样。   就是好像跟十年前有些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富宾恩又说不上来。   不过也只有主人能够应付得来那性格恶劣的家伙了吧。   富宾恩上了马车拉上了门,从抽屉里取出一直准备着的点心递到了身旁孩童的面前慈和道:“肚子饿吗?吃点点心。”   ……   马车远行离开,斯蒂文的目光则一直落在那送走了人关门回身的人身上,在对上那双目光时只见其脚步一顿,朝着他走了过来。   “觉得我真是个好人?”许愿扶着他身后的椅背,看着青年轻轻流转漾出笑意的眸笑道。   “嗯哼。”斯蒂文鼻中轻出声音,看着近前的人,扣住他的肩膀时唇边轻动,已经被吻住了。   晨间的吻总是带着几分悸动,像是在补足昨夜未完成的约定一样,由轻浅的触碰加深,就像是被点燃的木炭一样,一开始只能引燃一点点,好像随时能够熄灭掉,但它慢慢的蔓延,却足以变得火热滚烫,让整个屋子都变暖起来。   一吻分开,许愿轻抵着青年的额头,看着那浮上红晕的脸颊笑道:“有进步,继续加油。”   斯蒂文呼吸微颤,平复着内心极其躁动的情绪,虽然有些不服,但他的确面对这个人时没有什么招架之力:“你放心,我学的很快。”   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   许愿笑了一下,起身拍了拍他的头道:“我听到安德鲁的传闻了,他被地狱前来的使者惩罚了,满身是血的被抓进了监牢。”   虽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但听到监牢两个字的时候斯蒂文的耳朵还是轻轻动了动:“他会被关多久?”   “大概十五天左右。”许愿坐在桌子对面,看着青年微动的神色道,“这里的监牢跟坦桑城的不太一样。”   “我知道。”斯蒂文端过那泡了果干有些甘甜的水笑道,“我在伊斯达尔城有听说过这座城市的监牢。”   那是一座很不一样的监牢,传闻它像一座塔一样矗立在地上,就像是位于地面的十八层地狱,不是肮脏和充斥着断肢血腥,而是在每一层经过的墙壁上都雕刻着来自于地狱的恶鬼。   据说它们平时待在墙壁上,一到了夜间就会一点点蚕食犯人的灵魂,它极少动用刑罚,却会让人不停的劳作,用来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孽。   它在富人的口中比其他城市的监牢还要可怕,因为他们总是很怕在死后进入地狱,它在流浪汉的口中更可怕,因为他们宁愿躺在路边等死,都不愿意进入到那需要驱赶劳动的地方,对于酒鬼们更是要了命。   而定下这些规则的洛格城主人,在传闻中也更加的神秘而富有色彩,或许有来自于坦桑城的人在诉说着他曾经的故事,但因为关于他的揣度和故事太多了,真的反而听起来很像假的。   例如他第一次进入坦桑城时其实是个穷光蛋这样的事,他们宁愿相信猪能倒立,都无法相信这件事。   只是这座监牢对于别人而言可怕又神秘,对于斯蒂文这样早就不信神的人而言实在缺乏了一些威慑力,虽然他后来遇到了神明,但比起信奉他,他更想跟他上床,并一步步为之努力。   “不怕吗?”许愿沉吟了一下询问道。   “不怕。”斯蒂文起身,将桌上的盘子收了起来笑道,“我去刷盘子。”   下地狱有什么可怕的,虽然布兰德说他是一个还不错的人,也撇过他早些年做过的事,但单凭他渎神这一点就够他下地狱的了。   但那又怎么样,他从未有过放弃的念头。   许愿看着青年进入厨房的身影,同样起身,走到了壁炉边将火焰搭的高了些。   洛格城的冬天总是经常飘雪,又经常有海风吹拂,格外寒冷,没有人会喜欢在这种雪天出门。   斯蒂文倒掉那器皿中的热水,从后厨出去时看到的就是那坐在长椅软垫上,盖着毯子正在垂眸阅读着什么的人。   他看了眼橱窗的位置,走到了长椅旁坐在了扶手上时对上了男人抬起的目光,听到了对方温柔的问询:“要过来坐吗?”   “你的店还没开。”斯蒂文提醒道。   虽然天空一直飘雪,看着暗沉沉的,但是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啊,忘了。”坐在那里的男人轻动了一下毯子,就在斯蒂文以为他会起身时却听到了他毫不犹豫的结论,“今天挂歇业吧。”   “邦妮已经把面包做好了。”斯蒂文眼角轻动了一下,觉得现在的男人看起来像只懒猫了,尤其当咪咪一个跳跃趴在了他的脚边打了个哈欠时。   “那就傍晚再卖,那样会很快卖完。”许愿看着青年微妙的神色,拉开毯子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笑道,“要过来坐吗?”   他的背后垫着柔软的抱枕,铺着的垫子极其柔软,壁炉的火光跳跃,怎么看都是很舒适。   但关键不是那个,关键是虽然这个长椅看起来既稳固又宽敞,但那个位置坐上两个男人,还是会有些拥挤的。   斯蒂文心尖颤动着,努力想要抵制来自魔鬼的诱惑:“我先帮你挂歇业的牌子吧。”   “不用挂,雪天几乎不会有人来。”许愿笑道,“而且你挂了牌子,他们也不认识字。”   非常完美且无可挑剔的理由。   斯蒂文喉结轻动,内心那个雀跃的家伙即将冲破那实在不怎么坚固的牢笼。   “你要是觉得这里挤,也可以坐那头。”许愿看着眸中有些迟疑的青年笑道,下一刻那还在迟疑的青年毫不犹豫的坐在了他的身侧。   “坐那头有什么意思?”斯蒂文坐在那长椅垫上侧眸道。   他又不是只为了暖和。   “我也觉得。”许愿略微起身,从身后将那坐下的青年抱进了怀里笑道。   灼热的体温贴近,足以让斯蒂文的身体一个激灵,心脏在那靠近的气息中砰砰跳动了起来,脑海中有些空茫,脸颊蔓延上热度,却足以清晰的感觉到背后和抱着他的手臂上传来的温度。   这家伙……好会。   而他对此的抵抗力几乎没有,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一刻斯蒂文既想逃离,却又喜欢极了这个怀抱。   “然后呢?”斯蒂文轻轻转眸,在察觉耳侧的气息时呼吸有些乱了节奏。   “然后要看书吗?”许愿抱着怀里略僵的身体轻声询问道。   他倒不想做什么,只是青年难忍害羞的模样与那总是飒爽的模样相隔甚远,看起来十分有趣。   人总是喜欢唯一的偏爱的,即使他对此并不追求,但当它是唯一时,总是会令人心情愉悦。   “小猫咪历险记?”斯蒂文耳朵轻动,屏着心神轻轻后倚,在那双手臂收的更紧时心脏跳动的几乎要到让人无法抑制的地步。   “那是富宾恩写给孩子们的故事。”许愿笑道,“我随手拿过来看一看,写的还是很有趣的。”   “咪咪集结众猫咪大战田鼠?”斯蒂文挑眉。   “你翻了十几页。”许愿看着那眸光顿住,蓦然侧过的青年失笑,“没关系,我也喜欢看。”   斯蒂文垂眸不置可否,虽然他是有些任性妄为,但他可是一个相当成熟的人。   “这些年认的字很多。”许愿倾身拉上了毯子道,“如果不想读故事,可以讲讲这些年的经历,你那天晚上分享的很少。”   他的话语温柔极了,却又磁性的像是从胸腔之中发出来的一样,萦绕在耳旁时会让人的心尖发痒,总是想要与他更亲密一些,得到更多的温柔以待。   “从哪里讲起呢……”斯蒂文的心仍是流淌着热流的,只是突然平静了下来,就像是每一次看到新奇事物想到这个人的心情一样,欢喜,愉悦,只是不再空旷。   “从你离开后去的第一个目的地讲起怎么样?”许愿笑道。   “那个时候……”斯蒂文有些无意识的握住了扣在他腰间的手。   十年是很久远的时间,久远到曾经的很多记忆都有些像另外一个世界中的故事,很多人都发生了变化,只是想起那次别离时却仿佛还在昨日。   他爱上了一个人,知道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得到过神明的眷顾,却与之分离,说是逃亡,其实也是在体验自己想要的自由和生活。   因为离开了坦桑城,那些巡逻队的人对他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威胁,而那个国家也不是唯一的国家,它对比他所去过的城市和国家,不能说小,只能说的上是平平无奇。   瞧,多么高傲的话语,但神明看世人是否也会是如此呢?   “我刚开始去了罗拉王国。”斯蒂文靠在他的怀里笑道,至于所谓的艾德,那是个不值得占据他的记忆和讲述的家伙,“据说那里抓获了一只狮鹫,并试图驯养它。”   “是你曾经刺伤的那一只?”许愿询问道。   “我也希望是,但很遗憾。”斯蒂文轻啧了一声道,“那是个相当凶悍的大家伙,比我遇到的那只大很多,它有着成年雄狮一样的身体,据说可以轻易驮人上天。”   “据说?”许愿问道。   “因为它不仅有着鹰的头和翅膀,还有鹰的骄傲。”斯蒂文说道,“是很难驯服的种族,当时没有人可以驯服,以至于它的价格很低。”   很好,价格很低才是重点。   许愿笑道:“你也没能驯服?”   斯蒂文略微侧身看向了他,竟没从那双眸中看出丝毫戏谑:“你对我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毕竟是第二次见面就怀疑我不是人的冒险家。”许愿笑道,“当然很厉害。”   斯蒂文略微眯了下眸道:“能够在那个时候就察觉我在怀疑的你不是更厉害。”   “谢谢。”许愿气息轻碰了一下他的脸颊笑道。   十年未见,这家伙还是一点也不懂得谦逊,斯蒂文略微扬了唇道:“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你也没能驯服狮鹫。”许愿提醒道。   “因为没有驯服那家伙的必要,我又不想上天。”斯蒂文手指轻点,语调微扬。   只不过他当时虽然逃亡的还算轻松,但还是不能太张扬,在一个地方待一段时间就要换个地方。   “真的不想上?”许愿轻声询问道。   斯蒂文语调微顿,轻咳了一声道:“待在天空很危险啊。”   如果只是马匹失控,他可以轻松的从其上脱离,但如果狮鹫在天空中失控翻转,摔下来就是一滩肉泥,他可没有在天空长翅膀的能力。   至于传说中的龙骑士,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确实缺乏安全保障。”许愿赞同道,“然后呢?”   能让怀里的青年提起,它有极大的概率会跟能赚到金币沾边。   “然后我在离开前碰到了我曾经刺伤的那一只,那可是个记仇的家伙。”斯蒂文摩挲着下巴笑道,“不过它不来还好,来了就逃不了,被我抓住后直接卖给了罗拉王国。”   “卖了多少?”许愿看着他扬起的唇角询问道。   “五百枚金币。”斯蒂文下意识蹬掉了鞋子,略微翻身看向他笑道,“你猜猜原因。”   许愿看着他含笑的眸沉吟道:“他们想把它们配一对?”   “你真是个聪明的家伙。”斯蒂文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眸中满是赞赏,“他们无法驯服它,就想着如果能产下幼兽,从小教起会容易一些。”   “他们成功了?”许愿问道。   “我想没有,因为那两只都是雌性。”斯蒂文扬唇道,“不过因为没有雄性,也很难辨别它们的雄性应该拥有什么样的特征。”   “如果有,它们生出来的应该是蛋还是幼兽?”许愿不太在意罗拉王国的事,那些人如果想要培养一些幼兽,肯定不会局限于那两只狮鹫的幼兽。   斯蒂文却因为这个问题陷入了思索,要说那是鸟,那家伙可是拥有着像兽类一样的体征,要说是兽,又拥有着翅膀和鹰一样的嘴。   这可真是个令人思索斟酌的大问题:“或许我当时应该在那里停留的久一些,富宾恩的书里没记吗?”   “有关于狮鹫的,但幼兽应该很难被佣兵们发现。”许愿看着沉浸在思索的青年笑道,“看来你以后还需要再去瞧瞧那些家伙们。”   “好主意。”斯蒂文从那些许的纠结中挣脱出来笑道。   留有疑问有留有疑问的乐趣,探究的过程本身就充斥着趣味,并不值得遗憾。   “罗拉王国是个相当繁华的地方,你的商店如果开到那里,一定非常赚钱。”斯蒂文思索着那个地方道。   “比伊斯达尔城呢?”许愿轻声询问道。   “不太一样,罗拉王国的军备力量要强上一些……”斯蒂文给他讲述着在那个地方发生的事。   他不仅去过王城,还去过那里的乡野和森林,而每一段旅程都有着十分鲜明有趣的经历,服饰,文化以及饮食。   外面的雪静悄悄的落下,在原本的积雪上不断的堆砌,只是在屋顶上堆积的太厚,难免会被人从其上扫落下来,洒落在雪地上偶尔引起一两声惊呼,但那样的动静和寒风却没能传进这个温暖舒适的屋内。   这里似乎与世隔绝,只有安静的一间屋子,其中的故事却好像通往了各个国家的各个季节,或温情脉脉,或惊险刺激,却足以让那正在叙话的二人比之前更亲密无间一些。   而等到抱着他的人往壁炉中加入木柴,给他递过水时,斯蒂文略微起身,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躺靠在这个人的怀里了。   甘甜的温水足以缓解唇舌间的干燥,却难以平复内心的躁动,可当他放下杯子抬眸靠近时,已被那扣住腰身的人低头吻住了,沉淀了情意的心脏也随之而跳动了起来。   金色的眸近在咫尺,含着笑意,似乎总是轻易就能够看透他的心思,有力的手臂扣紧着,在那噼啪燃烧的炉火旁,让人恨不得能够在这样缠绵的吻中融化在他的怀里。   二人的难舍难分让空气似乎都在升温,趴在扶手上的统子下意识用爪垫遮挡住咪咪的眼睛,以免教坏小猫咪。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只有暖是不行的,午餐的时间到达足以让那拥在一处叙话的两个人分开,让食物烹制的味道溢散出来。   虽然冬日缺少了鲜蔬,但耐存放的豆子,晒干的蘑菇以及耐储存的萝卜足以给那煎制的牛排增色,再配上雪白的米饭和煎的焦黄的蛋,一餐带来的幸福和满足感是难以言喻的。   唯一的不足就是能在屋子里待一个早晨几乎已经是斯蒂文的极限了。   夜晚当然不算,但如果一天都待在屋子里他会觉得这一天好像从生命中消失了一样。   但就在他思索着一会儿要不要出去转一圈的时候,听到了厨房门口传来的问询声:“一会儿要不要出去散步?”   斯蒂文停下擦拭着盘子的手,看向了那门口含笑邀请的人道:“好啊。”   要出去,那挂着的斗篷和罩袍都是要穿上的,只是斯蒂文原本打算套上自己的时,手上却被放上了另外一件。   “穿这个,这是羊毛做的,会比你那件更暖和。”许愿看着青年看过来的眸笑道。   “有点扎手。”斯蒂文摸了摸那略显粗糙却十分厚实的料子陈述道。   “羊毛的材质难免,但里面缝了内衬,不会扎到耳朵的。”许愿笑道。   “唔。”斯蒂文看了看手上的料子,放弃了自己那一件,直接将手上这件套上了。   比他那件要重很多,但的确暖和,只是套上去,就已经令他有燥热发汗的感觉了。   只是这种燥热感在两个人一前一后出门时消散了。   下了一早上的雪并未停下,厚实的雪将原本行走的痕迹全部擦去,更是几乎将地面拔高了一层,雪花纷纷扬扬,在门关上动身时洒落在了帽沿和兜帽上,也带去了过热的温度。   “冷吗?”许愿看着那踩入雪地的青年道。   “呼……”斯蒂文轻轻呼出了一口热气,手扶在剑柄上笑道,“不冷,比我那件要暖和很多,谢谢。”   虽然他并不怕冷,毕竟即使在这样的冬日,以他的体质只要活动活动,甚至还会发汗,但这件衣服却让他连出门那一瞬间的冷意都被抵挡住了。   “不客气。”许愿踏上了那踩上去咯吱寻响的积雪,看着那双在暗沉天色下十分明亮的眸笑道,“想去哪里看看?”   “都可以。”斯蒂文笑道,“散步的话散到哪里算哪里。”   许愿略微颔首,沿着主道走向了一个方向。   这样的大雪天,道路上的行人却不算少,只是来往有些匆匆,不过虽然布兰德的面包店不生意不太好,认识许愿的人却不少,偶尔路过也有人打着招呼。   “布兰德先生,出门啊。”   “是的。”   “这位是?”偶尔也会有人留意到他身边戴着宽大兜帽的青年。   “我的朋友,斯蒂文。”许愿笑着介绍道。   但招呼也仅限于此,嘎吱作响的脚步声在大雪纷飞中反而显得有些静谧。   “我还以为你大冷天不会轻易出门。”斯蒂文目光瞟过街边并不缺少顾客的店铺,看向了身旁的人笑道。   面包店,衣料店,甚至还有鲜肉和腊肉店,每一家都有不少人迎来送往,反而是香料店的生意看起来很一般。   但即便如此,这座城市在雪天也是在不断秩序运转的,只有它的主人是懒洋洋的。   “每天只是吃东西和睡觉,身体会变笨重的。”许愿看向身旁的青年笑道,“如果那样的话,你见到的我应该是十年前的两倍。”   斯蒂文想了想那样的场景,骤然失笑,下一刻却是歪头思索道:“你也需要像人类一样注意那些吗?”   他是知道吃得多,吃很多蜂蜜和酒又不喜欢挪动会令人膨胀,坦桑城的很多贵族和商人们充分的证明这一点,不过这种事跟他没什么关系,因为他大多数吃下的食物都不够他消耗的。   但布兰德可谓是贵族中的贵族了,他虽然每次吃的不算多,但以他冬日像懒猫一样的生活方式,他还以为对方能够拥有这样的体魄说不定与传说中的神力挂钩。   “没有太大的区别。”许愿看着青年眸中的疑问笑道。   “那……不会不适应吗?”斯蒂文思索道。   以人类的身体,人类的方式行走在人群之中,没有瞬移或变化的魔法,很多事情仍然需要亲自动手,唯一拥有的只是长生,不像是神明降世,倒像是对他的历练。   就像是鸟雀原本能飞却被束缚住了翅膀,以鸟雀而言,恐怕会相当不舒适。   “不会。”许愿笑道,“这反而是一种很舒适的状态。”   是活着,他能够真切的感受到他在活着,而不是只是虚妄且无聊的度过长生。   斯蒂文不太能理解,如果他能够拥有神力却被限制,一定每天想的都是如何结束现在的状态去重新恢复力量,因为没有力量真的令人不太愉悦。   但布兰德与他的状态却是不同的,或许他所经历的是目前的他无法理解的,在未来或许能理解,或许不能,但布兰德就是布兰德:“你的力气好像并不小。”   “这应该属于基石本身的质量不错。”许愿沉吟笑道。   虽然他是人类,但进入这个世界用的却是自己的身体,在身体适应小世界的规则之后,虽然会有大量力量被封存,也会有相应体质上的适应,以免因为体质受限遭遇不可抵抗的危机。   斯蒂文自动解读为神体,虽然这个神体的局限好像并不少于人类,但神体……   “那我们接吻我会获得你的力量吗?”斯蒂文沉吟半晌问道。   许愿并不惊讶于他这样的问题,只是:“很可惜,不会。”   “你真的很不容易。”斯蒂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这样的神明他是一天都做不下去的。   许愿看出了他眸中的怜悯失笑道:“还好。”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斯蒂文跟他挨的近了些侧眸询问道。   许愿微怔,看着那含着些许关切的绿眸笑道:“不用,你看我对比大部分的人类而言,还是过的很好的。”   “唔。”斯蒂文对此倒是认同的,这家伙不仅会赚钱,还十分会让自己享受生活,“我觉得大雪天别的店铺的客人还是很多的。”   不开业是不会有客人上门的。   “没关系,这些商铺都是我的。”许愿轻笑前行,却发现原本行走在身边的青年停留在了原地,正用十分微妙复杂的情绪看着他。   “这些商铺,所有?”斯蒂文看着那回首的人,思索着一路来看到的所有商铺,它们的大门和其上的纹饰真的有着十分相似的地方。   许愿看着青年讶异的神色笑道:“只是商铺本身,并不是所有经营都属于我。”   “也就是说一部分经营是属于你的?”斯蒂文觉得这件事有点现实却又荒诞。   他之前觉得自己已经估高了布兰德的财富,但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   他不仅拥有一整条街的商铺,其中的很大一部分还是属于他经营的范畴。   这是怎样一笔巨大的财富,斯蒂文几乎不敢去想象,因为这一整条主街道修建下来,恐怕不止一万枚金币那么简单。   而这条道路还通往了达萨克城,那可是骑马都需要一两天的路径,只是修建需要花费多少,简直不可计量。   作为至今还没有见过完整的一万枚金币长什么样的人而言,这可真是相当真实又巨大的冲击。   “我以为你一早就知道。”许愿朝他停留在原地纠结又迷茫的人走了过去笑道。   虽然他拥有的不仅是一条街的商铺,还有洛格城70%的建筑。   “只是现在才有真实的感受。”斯蒂文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近前的人叹道,“如果我一开始见到你,你是坐在仪仗队的簇拥下戴着王冠,我现在是不会这么惊讶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有领口的扣子上镶嵌着一块看起来十分低调的绿宝石,虽然他身上衣料的质地很好,让他的身形高大挺阔又不失优雅,但隐藏着一座宝藏和直接堆放在面前的效果是不同的。   “我要是那样出现,你可能只会隐藏于人群中看一眼就离开了。”许愿握住了他垂落在身旁的手道。   即使是在这样的寒风之中,他的掌心也是干燥又滚烫的,斯蒂文对上那双温柔的眸,反手轻扣住他的手时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如果他以洛格城主人的身份出现,他确实只会藏于人群看上一眼,因为那样的布兰德一定离他很远,他虽然有自诩之心,但也只是一个人类,即使努力去争取,也只能争取到自己能够触碰的人和物,太过高远的那叫自不量力。   也正是因为布兰德以人类的身份生活和生存,他才敢于伸手去触碰。   如果他奉在神坛之上,那他只会扭头就走。   “你真了解我。”斯蒂文露出了笑意,先前被那无尽财富冲击的心痛感也已经消失了。   他仍然对布兰德的财富有着真切又十分不真切的感受,明明没有见过完整的一万枚金币,却又好像觉得那些铺天盖地的财富也没什么,反正与他无关,与布兰德本人似乎有关,又似乎无关。   “因为你一直没有变。”许愿看着面前的青年笑道。   斯蒂文看着他,觉得心口又开始难耐了,他轻抿了一下唇侧开了眸笑道:“你还记得吗,我还欠你一万枚金币,不过以我目前的财力,到春天大概只能还上你三千枚。”   他来到洛格城其实也有这件事的原因,虽然布兰德可能不在乎,他现在也没有一万枚金币,但不能因为对方不在乎,他就不在乎了。   许愿闻言有片刻的思索,然后看着面前的青年笑道:“那个不用还了。”   斯蒂文微微凝眸,看着他的神色问道:“你该不会把我欠债这事都忘了吧?”   一万枚金币说忘就忘,这家伙到底有多少钱?   许愿眸色轻动,拍了拍他的头顶笑道:“没有,只是在我授爵那一年阿莱恩伯爵已经把那一万枚金币还给我了。”   斯蒂文怔在了原地:“还给你了?”   “救一个被诬陷的人出来,对一个贵族而言并不是太难的事。”许愿笑道,“那件事早就了结了,不用再记着还钱这件事了。”   斯蒂文看着他的笑容,眸光轻轻闪动着,然后微微侧开了。   这家伙对他说话总是避重就轻,对于贵族很容易,但对于当时的布兰德而言是很难的,阿莱恩伯爵愿意归还,是因为布兰德足够努力,而跟他交好,能够从他那里获得比一万枚金币更加多的利益,阿莱恩伯爵才会归还。   那一夜的奔波和倾力相救,并不会因为金币归还而抹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糊弄?”斯蒂文思及此处,抬眸看向了他道。   “我是觉得,如果有一天我遇到危险,你也会倾力救我。”许愿看着青年触动的眸色笑道,“我们之间,不用太计较那些。”   斯蒂文轻眨了一下眸,心中情绪翻滚着,却是笑了出来:“真是狡猾的布兰德。”   他总是轻而易举的就能将他的心弄的乱七八糟的。   “谢谢称赞。”许愿笑道。   “我想抱一下。”斯蒂文这次没有吐槽他的不谦逊,这个时候他不太满足于只是牵手,他想靠的更近一些。   许愿眸光轻敛,松开他的手时伸上了青年的手臂笑道:“那就抱抱。”   “会被人看到。”斯蒂文这样说着。还是忍不住顺着那力道离他更近了一些。   “没关系,你戴着兜帽没人看得到。”许愿将凑近的青年抱进了怀里拍了拍,惹来了青年更深的相拥和依偎。 第49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8)   风雪交织, 在街边相拥的两个人并没有太多的人留意,虽然洛格城的主人并不允许公然性爱,却不会制止接吻以及其他亲密的事。   更何况这样的相拥比起那些而言实在是有些含蓄, 过往的人也只会觉得那或许是一对刚刚在一起的爱侣,那些刚恋爱的家伙们总是格外的难舍难分, 等到过两年厌倦了就不会再这样了。   当然,看到这样的画面总是会令人想起自己初恋时热切的心情,虽然很快就会消散在风雪中,但并不影响想起它时的热切。   “哦,看起来真是一对爱侣……”   “就是他的妻子个子有些高。”坐着拉车前经过的人说道。   “那她一定很有力气。”   “那位丈夫的个子也很高。”   “快走了……”   “祖母, 他们在干嘛呀?”有些童稚清脆的声音响起。   “亲爱的安妮,你还不到了解这些的时候。”年迈的老人拉着她的小手慈祥道。   “亲爱的,我想你能亲我一下。”这是一对经过的爱侣,然后她的丈夫亲了她一下。   “为什么我是妻子?”斯蒂文从男人的肩上抬眸疑惑道。   “没有人说你是妻子。”许愿轻笑,牵住了他的手在分开时转身道, “或许他们说的是我也说不定。”   斯蒂文拉低了兜帽,看着身侧的人, 陷入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妻子的疑惑中。   “你之前为什么说要等到春天才能有三千金币?”许愿牵着他远离了人群后询问道。   “因为我并不放心把它们存放在商人或是一些国家, 然后换成一张没什么份量的纸。”斯蒂文提及此事也有些无奈,“但它们太重了, 我只能将它们埋在一些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等到春天再去挖出来。”   “这对冒险者而言听起来像宝藏。”许愿拉着他停在路边, 避开那来往拉着积雪的车辆笑道。   斯蒂文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他承认布兰德说的一点也没错, 虽然他觉得自己藏的很隐秘, 但是并不能完全保证不被人挖出来, 因为他自己也挖到过, 并且毫不犹豫的纳为了己有。   因为也野外挖到的就是属于无主之物,他又不能在旁边竖个牌子,上面写着此处财物归斯蒂文所有。   先不说冒险者们认不认识字,单这个牌子就足以让他的金币跟洒在地面上没有什么区别。   他思索着,目光落在了身旁人的身上好奇的问道:“那你的金币都是怎么储藏的?”   这年头盗贼可多的很,不是派佣兵看守就能够完全杜绝的,毕竟极多的金币堆砌,佣兵自己将其搬空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可布兰德好像一点也不会为此担心。   “我有一座仓库,墙壁和地面是一臂厚的石头建造的。”许愿在马车经过后牵着他沿着那已经清理了积雪的道路行走着,“中间是用米汤浇筑的泥连接的,仓库的门也是完整的石头,通往那里的四面八方都设置了机关。”   “机关?”斯蒂文没听过这种东西。   “类似于自动射箭和陷阱的装置。”许愿沿着道路走向了城门,在那附近停下道,“再出去就是海岸了?要回去吗?”   “不,去看看吧。”斯蒂文对这里冰封的海岸也有些兴趣。   “好。”许愿带着他出了那十分宽敞巨大的城门。   斯蒂文则在琢磨着关于自动射箭的装置:“是用魔法操控的吗?”   “是用机关枢纽。”许愿看着他眸中的不解笑道,“类似于魔法,只要未经允许踏入,就会受到攻击。”   “只有箭吗?”斯蒂文认真思索道。   那听起来可不怎么保险。   “当然不是,还有很可能从天而降的巨石,每支箭上都涂了毒,只要擦破就会死。”许愿笑道,“这些只是一部分而已。”   他特意派了佣兵驻守,还试图闯进去的,就只能看自己的运气了。   “你这听起来才像是冒险者们认知的宝藏。”斯蒂文思索着那一定相当巨额的财富以及其中的危险程度,饶有兴味的扬起唇道。   他那个大约只能叫一小笔意外收入?   这个人他自己就能建立一座宝藏,难怪他当初对那座森林中的宝藏并不怎么感兴趣。   打火匣,原来是那座宝藏的钥匙。   “所以你的钱要不要存放在我这里?”许愿笑着询问道。   斯蒂文在那吹拂而来的海风中看向了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好像确实没有比布兰德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我觉得如果你建造一座宝库用来存放其他人的钱也会很赚钱,不单是存放的佣金就能收到手软,聚集起来的大量财富也会提供大量的资金,让布兰德商店开到更多的地方去。”   许愿闻言微怔,看着那随口说出这样言论的青年笑了出来:“你已经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了。”   大量的资金还会带来大量的权力,尤其是在佣兵之道盛行,各个国家林立纷争的时代,想要问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只是一个理念而已。”斯蒂文瞧了一眼他的神色,在那烈烈的海风中走向了港口旁较高的石壁上眺望向了冰封的海面。   海畔旁的道路有无数的推车和马车经过,将城内的积雪一趟趟运出来,倾倒在冰面上堆砌了起来,冬日的海面并没有多少船只停泊,但这里到了春日,就会有很多艘大船往来。   他的十年见过很多,虽然没有亲手做过一些事,但多少也能想象建立起一座十分有秩序的城池有多难,那要统筹起无数的人力物力,才能让商店开业,水道畅通,道路不被大雪彻底掩埋。   一个理念当然也是需要付出无数心力的,否则只会轻易崩塌,他相信布兰德有完成他所提出的理念的能力,但他并没有去做。   “这个理念做到极致会怎么样?”斯蒂文拉住了被风吹拂的兜帽,看着走到身旁的人询问道。   “会达到人类权力的巅峰。”许愿笑道。   斯蒂文神色微顿,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当他聚拢起无数财富,无数佣兵和无数城池的时候,就会成为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我总觉得你好像早就知道这个理念。”   知道却没去做,因为他其实并不在乎人类权力的巅峰,他只做他自己想做的事。   “以我的经历来讲并不奇怪。”许愿笑道,“我是站在很多前人理念的肩膀上的。”   但斯蒂文却不同,他是自己产生的认知,且具有切实可行性。   “可惜我对经营那些也不怎么感兴趣。”斯蒂文笑道。   权力同时也会带来经营和束缚,职责与责任,以他的性格来说,不耐烦的时候很可能会直接拔剑砍人,一点都不适合去碰那些事情。   “这样也很好。”许愿抬手拉了拉他被风几乎灌满的兜帽,摸了摸他有些冰凉的耳朵道,“这里风大,回去吧。”   “好。”斯蒂文被那耳朵上几乎滚烫的温度刺激的一个激灵,只觉得那一瞬间的藏在身体里的冷意好像全部迸发了出去,他拉紧兜帽转身问道,“这里的冰什么时候融化?”   “要到二月左右。”许愿说道。   如今才十二月。   “好像也不远了。”斯蒂文对冬天称不上喜欢,但对这个冬天却很喜欢。   “再过两个月你就可以挖金币了。”许愿笑道,“冬眠了一个冬天,不知道会不会长出新的?”   “你听说过金银果树?”斯蒂文有些惊讶的询问道,“那东西真的是用金币种的吗?”   许愿神情微顿,再次意识到了在这个世界很多事情是不能以一般常理来论的,幸好他没有跟面前对新奇事物十分好奇的青年讲种太阳的故事。   “你在哪里听说过?”许愿询问道。   “离这里很远的坎那城,据说有一种树枝干和树根都是金的,树上结的是金子形成的果实和各种宝石。”斯蒂文环着臂道,“很可惜只是听说而已,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不过它应该不是金币种植出来的。”许愿笑道。   斯蒂文眸中燃起了兴致:“那是什么?”   “神力。”许愿笑道。   斯蒂文怔住,片刻后耸了耸肩笑道:“算了,我估计是看不到那种东西了。”   不过看了也没什么用,再漂亮的金子和宝石到不了他的口袋里,跟不存在也没有什么区别。   “也不一定。”许愿跟在他的身后轻笑道。   风声呼啸,斯蒂文转身拉了兜帽询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回去了。”许愿笑道,“晚餐想吃什么?”   “这么快又要到晚餐了?”斯蒂文第一次觉得吃东西的频率有点高了。   “需要提前准备食材。”许愿笑道。   “我不清楚你会做什么。”斯蒂文摸着下巴沉吟道。   “那我给你做啤酒鸡翅尝尝怎么样?”许愿笑道。   斯蒂文觉得很好,因为布兰德的啤酒鸭就做的很好吃,只是:“总觉得这样下去会被喂胖。”   这家伙每次做东西自己只吃一些,其余都是他的,虽然说胖一些证明他很富裕,但是胖胖的总感觉动作会变得迟钝。   而且他毫不怀疑身旁的人会对他动心是有外貌加成的,毕竟他喜欢对方,时时容易心动,也不乏对方长的极好的原因。   “放心吧。”许愿看着有那么几分顾虑的青年笑道,“这是你刚来,所以是我亲自下厨做大餐。”   “嗯?”斯蒂文轻轻挑眉,“所以过段时间会怎么样?”   “会是厨师下厨。”许愿笑道,“不过你放心,他的厨艺很好,跟邦妮做面包的手艺不一样。”   斯蒂文是放心了,他知道自己被喂胖是不太可能了,但很可能会挑食:“你的热情能维持几天?”   “一周左右。”许愿笑道。   斯蒂文觉得没什么问题,当初摩顿和老伯特欢迎他回去的热情也只维持了一周左右,然后就恢复了之前磨牙赶人的态度。   而他对摩顿和老伯特的耐心顶多也就三天左右,那他对布兰德呢?   斯蒂文揣着这个疑问,觉得他们恋爱的路相当任重而道远。   ……   布兰德的面包店在傍晚开业,不到一个小时一天的面包就已经卖空了。   斯蒂文将橱窗拉下锁上,将那些铜币用胰皂水洗过后晾在了筛网上,然后又将巴里新送来的牛奶拎进来,付货款时用了一天新赚到的铜币,然后发现布兰德面包店一天赚的钱还不够买牛奶的,其他的更别提了。   不过这家店的主人拥有一座城,只有一家面包店赔钱,问题不大。   “一百枚铜币,你可以数一下。”斯蒂文数过两次,将那一百枚铜币递了过去道。   “哦,哦。”站在马车旁的少年小心接过,将其揣进了钱袋里笑道,“布兰德先生这里不会出错的。”   斯蒂文对他们的关系具体不太了解,闻言倚在门边笑道:“你这么信任他?”   “当然,布兰德先生可是非常好的人。”巴里呼了呼手摸了下有些冰的脸,反而让上面晕出了两片红,不过却难以遮挡住那双漆黑明亮眸中的感激之色,“如果不是他救了我,我可能都活不下来。”   斯蒂文神色微动,轻笑道:“他确实是一个好人。”   虽然到处救人会招来很多的爱慕者和崇拜者,但他喜欢的本来就是这样的布兰德。   巴里轻眨着眼睛,看着那笑起来有几分温柔的人有些好奇的小声问道:“布兰德先生也救过您吗?”   “小朋友不要太好奇。”斯蒂文看向他笑道,“拜拜,早点回去吧。”   “啊,好的。”巴里回神,搓了搓脸解开了拴着的马道,“明天我会再送牛奶和清水过来。”   “好,回见。”斯蒂文在他坐上马车时关上了门,也闻到了从厨房里传来的浓郁香味,他一边从堆放杂物的地方走出,一边扬声道,“我饿了。”   “马上就好。”许愿转眸,看着那没穿罩袍的青年问道,“不冷吗?”   “不冷。”斯蒂文搭上他的肩,探头想瞧瞧,却被其上的盖子阻挡了视线,“什么时候能好?”   “下午不还担心会被喂胖?”许愿看向身旁的人笑道。   “那是吃饱的时候说的话,现在不算数。”斯蒂文充分了解自己,吃饱的时候什么美食都入不了眼,饿的时候一块干瘪的面饼都是绝顶美味,更何况是这喷香四溢的鸡肉。   “你把主食端过去盛好,差不多就能出锅了。”许愿笑道。   “好。”斯蒂文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从他的身旁离开去盛饭了。   而如许愿所言,主食上桌后,那一大盘喷香四溢的鸡翅也同样被端了出去。   焦红的色泽,其上还散落着芝麻和葱叶,比昨晚的鸡看起来还要令人食指大动,而斯蒂文的判断是对的,因为这种翅中十分好脱骨,肉嫩到不可思议,连半分属于鸡身上大肉的干柴都没有,酱汁浓郁入味,斯蒂文再一次体会到了连酱汁都不想浪费的感受。   只是有一点。   “这么多鸡翅要杀多少只鸡?”斯蒂文看着盘子里还剩下的几个鸡翅,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骄奢淫逸。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只吃鸡身体的一部分,一对翅是一只鸡,他今晚吃的,起码要宰十几只鸡,这还没有附带上布兰德的。   “放心吧,剩下的部分会被拆分掉卖掉的。”许愿看着青年的神色笑道。   “拆分?”   “对,有的人只买鸡腿,有的人只买鸡翅,有的人只买鸡的骨架。”许愿在他停筷后将剩下的鸡翅都拨到了一个干净的盘子里道,“各个部分的价格不同,也不必想吃的时候只能买一整只鸡。”   “唔。”斯蒂文明白了这种做法的好处。   即使是收入极低的人,也能花一份钱尝尝味道。   “不过这种事只有冬日才行。”许愿起身端起盘子笑道,“雪化了就会不好保存,想这样吃只能趁现在。”   在这个时代挖一个冰库倒也简单,只是储存冷冻品成本就会直线飙升,储存分割的零部件更不现实,那时候买一整只鸡的人也不会愿意鸡身上好吃的部分被分走。   斯蒂文刚刚领会到了这种好处,瞬间又滑落到了原处:“你这样会让我爱上冬日的。”   “来洛格城的很多人都喜欢这里的冬天。”许愿笑着进了厨房。   斯蒂文端上其他碗碟也跟了进去,见他挽起袖子时道:“我来吧,说好了我刷盘子。”   “没关系,没有那么分明。”许愿笑道,“你今晚吃的有点多,休息一会儿。”   斯蒂文从未听过如此荒谬的言论:“吃得多不应该多干点儿活吗?”   “你就当我心疼你。”许愿看着近前的青年笑道。   “嗯?”斯蒂文眸光轻动,看着那正在动作的人,手扶上他的腰时从身后抱住了他笑道,“那就谢谢布兰德先生了。”   “不客气。”许愿略微侧眸,看着将下巴搭在他肩上的青年笑道,“虽然我很愿意你在这里陪我,但小心你的袖子溅上水。”   “那这样……”斯蒂文垂眸看了一眼,将手臂塞进了他的围裙里,紧紧贴在了那腰身上。   “好主意。”许愿也垂眸看了一眼笑道。   等待吃鸡翅的统子趴在厨房台面的一角,默默选择了背对,轻轻动了动耳朵。   唉……小情侣真是没眼看。   没想到宿主谈恋爱也这样,它可真是个贴心的统。   厨房的一切打理好,鸡翅也被放在了温度很低的窗台边,后厨的门关上,猫猫一点也不介意温度的开始享用自己的晚餐,只要宿主明天早上把鸡骨头处理好,一切就是完美的!   ……   用过了晚餐,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漆黑的状态,不过屋内头顶的灯被重新替换了蜡烛,壁炉的火和长椅旁落地的烛台倒是让这里夜间也是十分明亮的。   就是有些安静,而且是跟早晨不一样的安静。   斯蒂文被指引了这里的书房,从里面挑出了几本书坐在长椅一侧翻看着,而这里的主人却拉来了一个矮桌,在其上勾画着什么。   沙沙的声音不同于以往听到的羽毛笔的笔触,而是好像可以持续不断的在纸上勾画着,甚至偶尔可以用一块小小的东西在其上擦除着。   两个人都在忙碌,这是一个极好极安静的学习环境,只是斯蒂文的心却不像自己独处时那么安静,书上看起来本该十分有趣的事还没有小猫咪历险记读的快。   在读过两三页仍然不记得内容时,斯蒂文果断放弃了跟自己较劲以及浪费时间,然而起身坐过去时还未来得及看那纸上画的什么,先对上了对方抬起看过来的眸,那一瞬间竟然感受到了让他脸上发烫的心虚感:“那些书我明天再看。”   反正冬日很漫长,除了一些琐碎的小事有大量的空闲时间进行十年后的二次学习。   “好。”许愿轻应了一声,用手背轻托住他的下巴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他的动作不算突然,只是离的有些近的距离和端详的视线让斯蒂文的心一瞬间燃起了滚烫的温度,连声音都轻了几分:“看什么?”   “看看眼镜的尺寸和大小。”许愿仔细端详着他的眼间距和鼻梁的轮廓,看着青年青年微微流转侧过的视线笑道,“看我。”   那双本有些游移的绿眸轻顿,倒是听话的直直看了过来,只是气息起伏不定了一下,却也只是片刻,那漂亮斜飞的眉峰轻挑:“你给富宾恩做眼镜的时候也是这么看他的?”   “那倒没有,我用尺子量的。”许愿看着青年露出不善的眸笑道,“不过他主要用于使用,你是做装饰用,我得帮你做的好看一些。”   斯蒂文唇角轻抿,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温柔视线,本就在胸口翻滚的暖流几乎要溢出来,但对面的人认真打量的视线却让他不得不按捺下自己的气息,忍住那想要吞咽的喉结,然而在对方的手从他的下巴收回时他那口气还未松下,唇上却印上了柔软的触感。   那触感一触即分,只留下些许薄荷水的味道,却让他的心瞬间乱成了一锅粥,而让他如此的人却是轻轻笑了下,继续去画他的图纸了。   心中火焰翻滚着,那一瞬间就掺杂了那么一点点生气。   虽然他是很喜欢这家伙,但总是心跳加速绝对有这个人不断撩拨的原因。   可这股气却无法发泄出来,因为除了跟他更亲密一些,斯蒂文想不出其他可以应对面前这种情况的办法,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这个人变小了揣在怀里,想看到他时就拿出来亲一亲。   这样想想,还真是非常的美好。   许愿画出零件的尺寸时抬头,看到的就是青年沉浸在思绪中带着无法掩饰的荡漾笑容。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让他极高兴的事,以至于脸颊都有些微红。   许愿放轻了动作,轻轻凑了过去轻声询问道:“在想什么?”   “揣……”斯蒂文一个字出口,蓦然看向了那不知何时近前的人,一瞬间心脏猛跳,脑海中的思绪在撞上那双金色的眸时瞬间化为了脸颊上的火焰,像是要将他整个人焚烧掉一样,幸好他的本能还在,在眸迅速侧开时斯蒂文轻咳了一声道,“没什么!”   他的眸侧开,可耳垂到脖颈都泛上了十分漂亮的红晕,因为那本就极白的肤色,更是明显到不可掩饰,让那害羞的青年呈现出一种极为瑰丽的美景。   许愿略微沉吟,即便他很擅长揣度人心,也没办法从一个字里揣度出青年具体在想什么,不过想的事应该和他有关就是了,但如果只是上床,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来看看样式喜欢吗?”许愿看着青年恨不得退避三舍的状态笑道。   斯蒂文闻声略微坐直身体,眸光轻转,在看到男人已经转过去的视线时轻轻松了口气,重新凑了过去,看着那图纸上勾画的图形。   其上各个部分的零件单独拆分出来他可能未必认得出,但是在同一个画面上,却能够认出这是组成和富宾恩那幅眼镜很是相似的零件,只是看起来似乎框架更细更轻薄一些,但在有些地方却留下了一些黑点,看起来不太好看。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斯蒂文询问道。   “镶嵌宝石。”许愿将图纸拿过来,看了身旁青年一眼,给他指着单拎画出来的宝石,“这样的切面会很漂亮。”   斯蒂文认真看着他指着的地方,指尖微动着,语气有些轻:“其实我只是觉得有趣想玩一玩。”   他不像富宾恩那样需要用它去看清一些东西,这个对他而言只是饰品,甚至不会天天佩戴,可布兰德却将它画的无比精致灵巧。   “我知道。”许愿转眸看了身旁的青年一眼笑道,“我只是觉得你戴上很好看。”   这样瑰丽漂亮的样貌,佩戴上那些华丽的饰品是很好看的,只是比起装饰品,青年往往更注重物品的实用性。   斯蒂文神色顿住,看向他时唇角却是有些难忍的扬了起来:“你想让我戴?”   “感兴趣的时候戴一戴。”许愿笑道,“比起它,望远镜更适合你平时使用。”   斯蒂文只觉得指尖的痒意蔓延到了他的掌心,而在这样寂静温馨的夜里,也让他不想去顾虑什么的拥进了对方的怀里轻喃道:“我不想回去。”   虽然他现在的家也很空旷舒适,鸭绒的垫子和被子让他一整晚都不必担心寒冷的侵袭,可那里太空旷了,让他总是忍不住思念这个人的气息和体温。   许愿看着怀里的青年,微沉了一口气轻拥住了他笑道:“那就不回去。”   他接受了他的爱,那么他所有的依恋和爱意,都由他负责和给予回馈。   其实也不完全是负责,因为他本身很喜欢怀里的青年,虽然爱意没有他那么多,但是喜欢的。   斯蒂文扣住他肩膀的手微顿,起身抬眸笑道:“你知道留下我意味着什么吗?”   许愿闻言,神色有一瞬间的微妙笑道:“意味着什么?”   斯蒂文唇角轻抿,剩下的话到了嘴边却莫名的说不出来了。   可恶,他明明以往说的很流畅!   “我要是留下,肯定不会分房睡。”斯蒂文轻轻侧开了眸,心脏却好像预警般的鼓动不休,“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明明上次没有这么躁动的,总不能是上次觉得压根不会发生什么,所以才有恃无恐?   可事情已经压到面前了,退缩是不可能的,至于分房睡,那跟住两个房子也没什么区别,都是隔着一堵墙。   “我做好准备了。”许愿看着他掩在发丝中仍然红的滴血的耳朵笑道,然后收到了青年略带薄怒的一瞪,虽然没有什么威慑力,只会让人心旌神摇。   “好吧,我还没有做好。”许愿改口道。   斯蒂文只觉得更生气了,想过去咬他两口免得牙痒,然后他也真的那样做了,却被那含着浅笑的人伸手抱住,顺势亲了个彻底。   一吻分开时,什么气都散了个干净。   “去洗个热水澡吗?”许愿轻撑着几乎半压在身上的青年轻声问道。   “唔。”斯蒂文轻抿了一下唇,之前已经退却的紧张再度升了起来。   “钥匙给我,我过去帮你拿衣服。”许愿笑道。   “我自己去。”斯蒂文扶住了旁边的扶手起身道。   “不是不想回去?”许愿笑道,“你回去取,我怕你不好意思再过来。”   斯蒂文眉头轻动,觉得这家伙真的十分了解他,因为他真的会纠结要不要过来,明明在别人面前都十分好意思,布兰德果然是改变人心的恶魔:“外面太冷了。”   这么一冷一暖的交替,可是很容易生病的。   “那就穿我的吧。”许愿在青年起身时说道,然后看着那脖颈上再次蔓延的红晕笑道,“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斯蒂文站直身体,手指轻轻敲击着手臂道。   他又不是第一次穿布兰德的衣服,区区衣服而已,又亲又抱多少次了。   “那就好,看来我们两个人都不用出去了。”许愿起身上楼道,“你先进浴室。”   “嗯……”斯蒂文轻应了一声,在对方的身影消失时原本抑制住的气息叹了出来,明明是很期待的事,临阵他竟然慌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慌的,他已经适应了和那个人拥抱以及接吻,再然后无非就是那些事,有人帮忙解决和自己解决应该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是他自己还好,去触碰布兰德的身体……   许愿下楼的时候,如愿收获了一只几乎能自己冒烟的青年。   很好,这次的想法十分的清晰了然。   “不去洗澡吗?”许愿静静的观赏了片刻,不见青年动作,力图用最不会惊扰到他的声音问道。   然而只要他出声,效果几乎是一样的,那楼下静立的青年骤然抬眸,在看到他时几乎是惊吓般僵硬转身,力图淡定自若,实则差点同手同脚的走向了浴室:“马上去。”   这个时候如果再继续惹他,青年佩戴的匕首可不是什么摆设,为了自己的生命着想,许愿下楼,将拿下来的衣服放在了浴室外道:“衣服放在外面了,一会儿洗好了自己拿。”   “好!”斯蒂文闻声本来还在懊恼,听到他的话语时扬声回应了一句,在门外的脚步声离开时打开了接引的热水和冷水。   冬季本来是十分不方便洗澡的时候,也就是在西海岸的滨海城市那里几乎没有结冰期和极冷的温度,斯蒂文能够独自出行的每年冬天几乎都是在那里度过的,却没想到布兰德这里会这么便利。   他在壁炉的旁边安装了金属储水的装置,壁炉烧一天,那里面的水就一天都是极热的,再连接封好的金属管,这座屋子一整天都不会缺热水。   这样巧妙的构思,让洛格城的冬天都带着亲切和舒适感。   但是如果只是洗澡,斯蒂文一定会好好享受这样的待遇,但他这次的目的实在不太单纯,热水浸泡着,反而让那本就灼热的内心愈发躁动。   发丝要清洗干净,身上也要,第一次亲密接触,不能让对方有丝毫的抵触或者厌恶。   斯蒂文拢着湿漉漉的长发,目光落在浴桶旁摆放的小陶罐上时松开了发丝,拿过来打开盖子,看着里面流淌的精油,嗅着那清新的橙花气息,眸光往浴室门口瞟了一眼,下一刻将那精油往浴桶里倒了几滴。   甘甜的香味入水,瞬间随着蒸汽溢散了出来,斯蒂文轻动了一下鼻子,有些满意的将那陶罐放了回去,将自己浸泡在了其中。   浓烈的香味会刺鼻,但浅淡的香味应该会令人感到舒适的,就像他从布兰德的身上嗅到的气息一样,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很让人喜欢,总是能很轻易的就引起人的躁动。   香气溢散,可闻着闻着好像淡了一些,浸泡在浴桶中脸色染上血气的青年从里面出来,手再次伸向了那个小陶罐。   这么多水,再倒几滴也没什么关系。   ……   唔……再来几滴。   ……   浴室中的水声并未传出来,天色虽然已经转黑,但时间还早,许愿仍然坐在长椅一侧在纸上细化着那幅镜框,然后再将望远镜的零件画了一些出来。   只是在他整理手稿,抬眸看了眼蜡烛燃烧的长度时,却发现青年在浴室里待的时间好像有些过长了。   冬天泡澡是很舒适,但是泡的太久很可能头脑发晕。   许愿起身,然而在他刚准备叫人的时候,就听到了浴室门打开的声音。   热气从其中明晃晃的溢散了出来,探出的手臂将放着衣服的托盘拿了进去,再次迅速关上。   从浴室那么高的温度里打开门出来应该是挺冷的,看速度,也不像头晕的模样,许愿略微沉吟坐回了长椅上,也只是静等了片刻,重新听到了浴室门打开的声音。   木制的鞋底敲击地面,难免有几分不贴合,让那拿着浴巾擦拭着头发走出来的青年下意识低头瞧了两眼脚下,而因此让那湿漉漉的长发从被他拢着的肩头滑落了下来。   斯蒂文长的很漂亮,许愿一直有着这样的认知,只是以往相处,注意力未必会在他的样貌上,可此刻初初出浴的青年即使穿着睡袍,也是体态修长,肤色莹润洁白而富有血气,长发湿漉漉的散落,偶尔有几滴水并不顺着发丝流淌,调皮的滴落在他的脸颊和颈侧,顺着那极其漂亮的脸颊和肌理流淌,不仅是发丝,连那双眸都好像染上了几分水汽,更加的湿润慵懒了几分,但又不是毫无锋芒任人欺凌的柔弱。   他的漂亮是具有冲击力且不会让人轻易敢亵渎的存在,就像是十年前他从庄园初醒的画面,只是比那时多了几分更加内敛的风华。   风华绝代,不外如是。   许愿的目光停留,那双十分敏锐的绿眸瞬间有所察觉,只是看过来时眸中的光芒轻轻流转,动作明显顿了一下,连那脸上的血气似乎都多染了几分,却又在瞬间似乎恢复了镇定道:“我洗好了。”   “好。”许愿看着那在原地踌躇瞬息,走过来落座的青年笑道,“头发记得擦干。”   “嗯……”坐在壁炉旁的青年轻应,拢着的发丝的手却是就着布拧了一下,似乎恨不得它瞬间就能够干透,而不是总是滴水到让人心烦。   “用这个。”许愿从客厅陈设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块大的干毛巾搭在了沙发上道,“一会儿可以在壁炉边晾干,但不要靠的太近。”   “嗯,知道了。”青年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别开了。   那一眼的神色有些莫名,许愿一时没有辨别他的情绪,已见青年更换了毛巾,继续拢在头上,两手胡乱揉着十分干脆的擦拭着发顶,也将那双眸中的情绪隐去了。   洗个澡会发生什么变故?最多就是身体生理需求起来了,可能会自己处理一下?   许愿思索着,搭着自己的衣服进了浴室,却在那里闻到了十分浓郁的橙花香气,虽然被水汽冲淡了很多,但味道浓郁的像那一整瓶精油都被打翻了一样。   他带上浴室的门走到了那砌起的托盘旁,打开陶罐的盖子看着其中见底的精油,那一瞬间福至心灵,竟解读了青年那一眼的意味。   至于是真的不小心全部落入水中还是其他的原因这种细节并不重要。   ……有点可爱。 第50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9)   许愿洗澡的速度很快, 只是等他更换好衣服出去的时候,青年的身影已经不在那里了,壁炉仍在静静燃烧着, 两条宽大的毛巾搭在壁炉不远处的架子上,其上氤氲着肉眼可见的水汽。   空气中溢散着淡淡的橙花香气, 不像浴室里残留的那么浓烈。   溜了?   许愿落座长椅旁,擦拭着自己的发丝,待到半干时将毛巾同样搭放晾起,收拾分类着浴室里的衣服,皮毛一类的需要挂起, 内衬则只需要简单搓洗,再用清水涮干净,同样搭晾在壁炉旁。   而待整理好浴室,将长椅上的毯子叠好,许愿用金属封皮将壁炉掩上, 以免夜晚火星掉落出来,上楼时头发已经干透了。   夜晚的风雪似乎比白日要大了些, 猛烈的风声从经过的窗户外透进来, 似是长啸一般,许愿端着烛台盘算着入冬前储存的食物, 即使大雪封山, 这座城池也不会缺少食物, 但啤酒可能会酿的少一些,一是木柴大多用来取暖, 二是粮食不能都用来酿酒。   烛火照亮了二楼, 虽然烟囱从此处墙壁经过, 让这里的温度不算太冷, 但深夜只有一抹烛光,便只有窗外风雪陪伴的情景还是颇有夜半诡谲的效果的。   许愿平衡着因气流晃动的烛火,开门进入卧室,然而还没来得及关门,扶着门内门把的手已被一只微凉的手触碰,门瞬间关上,带动的风直接吹灭了烛台,砰的一声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出了很远,似乎能将那屋檐上的雪都震下来。   风雪呼啸的声音被掩藏在了门外,许愿也被那伸过来的手臂直接抵在了门上,在漆黑微凉的环境中迎来了那带着橙花香气的吻,吻很热烈,拥上来的人发丝虽然有些微凉,但是体温却是暖的。   虽然那热烈的吻有些青涩和磕碰,但是砰砰的心跳却似乎能够将心脏处的灼热从唇上传递过来,让人很容易被这样炙热的感情牵动。   熄灭的烛台掉落在地,许愿扣住了青年的腰身,摩挲上他的脸颊时扣紧了那略微激灵的脖颈,加深了这个不得章法的吻,在那鼻音轻动时才略微松开。   气息交错,漆黑微凉的环境中心脏的跳动却似乎在静静燃烧着,许愿摩挲着青年的颈后笑道:“偷袭?”   因为窗外透进的雪色,视线逐渐能够捕捉到轮廓的青年唇角轻扬,带了几分理直气壮却又微喘的意味:“你就不怕我是盗贼?”   抱着就亲!   许愿失笑:“有你在,盗贼不敢来。”   青年的鼻音中有一丝满意的意味:“你怎么知道我没走?”   他可是特意将剑和门口的罩袍都收了起来。   “我把放在浴室的衣服洗了,你往哪儿跑?”许愿抱着面前的青年笑道。   “衣服算什么,我跳窗……”斯蒂文的话并没有说完,就再度被那带着对方体温的唇封了缄。   心跳以吻牵动,从未停止过滚烫的跳动,他不想走的,与什么衣服无关,只是心热却缺乏足够的勇气,明明在很多时候都不会害怕,却偏偏在这种时候会迟疑露怯。   而黑暗令对方看不清他,也似乎给了一些勇气,去释放自己那迫切到几乎压制不住的爱意。   布兰德。   这一吻极其的热烈,直到斯蒂文的后背抵在了床上,被颈后温柔又不失力道的手扣住时才有片刻的回神,可下一刻却听到了那近在咫尺的人带着些许压制不住的侵略感的声音:“如果不行,就喊停。”   他的声音仍是温柔的,连看不清的视线也同样透着温柔。   斯蒂文没有回答,只扣住他的肩膀拉下予以回应,然后便迎接上了那堪称浓烈的深吻。   ……   打火匣的光芒亮起,掉落在地上的蜡烛和烛台也被捡了起来,蜡烛点燃,在轻轻研磨出蜡液后重新粘连在了那烛台之上,带着晃动熹微的光芒被放在了床头。   玻璃罩上,光芒略微变了些流光溢彩的颜色,却足以在漆黑的深夜看清那在床帐中起伏的轮廓和从被中溢散蜿蜒出来的红发。   许愿坐在了床畔,将打火匣放在一旁,手从被子的缝隙探入,轻碰到那微微濡湿的颈侧时被藏在其中的青年下意识抬手握住了,下一刻其中传来了没什么威力的警告声:“别乱碰……”   许愿轻笑,看着那藏在被中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去的青年笑道:“那属于正常的生理反应,不是丢人的事。”   “哼……”青年以微妙的鼻音予以回应,却没有明显的动静。   许愿摸了摸他滚烫的耳垂,抽出手笑道:“要喝水吗?”   “不……”被中的青年予以了极轻的回应。   “那我们睡觉吧。”许愿话音落时,瞬间看到了那在被中僵住的青年,那本来隐藏在被中的头轻转,偷来了一丝微妙谴责的目光。   许愿轻笑,伸手拂过了他的额发笑道:“我去拿毛巾。”   他的动作温柔,只是以往总是会因为他的动作而心动的青年,这次却抬起视线盯在了他的手上。   他的目光几乎一路相随,许愿起身笑道:“放心吧,这只手不脏。”   他打开房门轻描淡写的走了出去,藏在被中的青年却瞬间脸颊红透,只是眸中的懊恼和羞涩掺杂,那双握剑的手苦于武器不在身侧,只能握紧了被角。   然而房内静谧,那只手终是松了下来,带着无尽的懊恼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   其实这件事的错处不在布兰德,而在于他,斯蒂文无比清楚这一点,他以为这会是一场与心上人酣畅淋漓的亲密接触,从那之后,他们的关系必然更近一层,亲密无间。   布兰德欲望会为他而释放。   事实证明酣畅淋漓是有的,但所予以的感受却很陌生,那种失控到脑海空茫的感觉超越他所认知的极限,几乎让他下意识想要去摸自己武器,却以失败而告终。   本能的夺回和陌生到超越身体和认知承受极限的感知让这场以浪漫开始的事结束于一场兵荒马乱。   而当冷静下来,那无限的懊恼足以将斯蒂文整个吞噬掉,让他几乎想将余生的气都叹出来。   屋外的脚步声传来时,斯蒂文再度将被子拢在了头上,出击的是他,宣告败退的也是他,这件事的丢人程度让他暂时实在不想面对布兰德。   因为即使是新婚的丈夫,都不会有这种失误,否则非常有可能被他的妻子嘲笑……一辈子!   藏在被中的拳头再度收紧,却在听到开门声和到床边落座的轻压时放松了力道。   “擦擦汗,要不然起夜容易感冒。”从床畔传来的声音极温柔,在这样的深夜中像极了耳畔的呢喃的情语,每一句都能够让人的心脏发热,而且没有丝毫的嘲笑味道。   可就是因为这样,才让斯蒂文的懊恼无限延长。   “或者我帮你擦?”许愿看着那没什么动静的青年笑道,然后就看到那原本背向的眸轻侧,那探出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温热的毛巾拿了过去,藏进被子里擦拭着身上的薄汗。   只是递出来的时候却好像耗尽了青年毕生的勇气,动作缓慢到许愿都想替他叹气。   他接过毛巾放进了水盆中,清洗晾好后却没有再下楼,而是坐在床畔看着那似乎试图能跟自己较劲到地老天荒的青年。   青年以往都是极其通透的,很多问题在他那里要么很快琢磨出应对的方法,要么是暂时无解先放在一旁,总不至于影响他的心情,而这件事似乎超过了他对自己的认知,以至于他久久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   但或许他也不是每次都能快速从其中挣脱的,或许那无数个只有他一个人的夜晚,就是他自己揣摩那些事的时候,而在人多的时候暂时堆砌,才养成了这样洒脱又能沉得住气的性情。   房间里暂时没了动静,只有两道呼吸的响动,而在斯蒂文轻轻侧眸时,察觉了一声轻笑,然后察觉了被角被拉动的动静。   这家伙一直在看着他的反应!   瞬间的福至心灵让斯蒂文意识到了这件事,只是心中的气刚刚起来,却已经贴上了那从床畔上来的人的怀抱。   烛火轻晃,带来光影的明灭,却不及心里那一瞬间的鼓动慌乱,而在耳畔响起的无奈轻笑更是点燃了它:“你只是还不太适应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别人都适应的很快。”斯蒂文感受着身侧舒适的气息和力道,略微侧眸道。   性在各个城池间都是极其自然的事,他自幼见到的就不少,只是那个时候他还脏兮兮的每天摸爬滚打,不管是发丝还是脸上都从未干净过,每天想的都是如何吃饱,对那种让人似乎痛苦又欢愉的事虽然有些好奇,但并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想那些。   但在他的那个年龄,已经有人接触过那种事了,他们描绘的神乎其神,好像享受了世间最曼妙的事……然后该挨饿还是会挨饿。   再后来,他有了一些力气和身家,偷学到了剑术,不会再被当成路边下水道的老鼠一样被人捂着鼻子避开,而是有试图亲近者时,意识到了自己的样貌还不错。   甚至不错到只要他愿意,就能够成为贵妇们的情夫,从此再不必风餐露宿,去啃干硬的面饼和萝卜,但很可惜,他对亲近那些人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那些好像随时随地都能够进行的性爱让他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厌恶的感觉。   就好像人的头脑中失去了思维,只像兽类一样追逐那痛苦又短暂的愉悦,连自己都舍弃了。   再后来,他明白了大约也只有酒水和性爱能够在麻痹而无望的生活中能够快速的给一些人带去欢愉。   他不再心怀厌恶,只当视而不见,因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下一刻就死在路边或酒馆里,只是他不愿意沦亡在其中,也变成其中的一部分。   而见识愈多,自然也认知到了爱情那个新鲜的词汇,虽然很多人的爱情总是在刚开始恨不得付出生命,而当翻脸无情的时候好像从未说过那些话一样,但很有趣,那是一种通过非性爱方式获得的欢愉。   只是不管爱情还是非爱情,那些家伙们对这种事都没有丝毫的不熟练,他们好像天生擅长这种事,甚至能够拿出来炫耀。   斯蒂文当然也有自己处理过,但极少,野外的生活足以消耗他的精力,虽然感觉还可以,但是并没有达到让他上瘾的地步。   也只有如今面对布兰德时候,才时时会牵动一些欲念。   但爱欲的结合并不会令他产生抵触的情绪,他的身体被他所吸引,是因为他的头脑和心被他所吸引,他不会失控。   然而现实却颠覆了他的认知,他从不知道爱欲结合时会产生让人无法承载的失控感,他大约能够理解有人对那样大脑一片空白的追逐,但不包括他!   他是一个有自控能力的成年人,这种事还控制不住简直就是耻辱。   “别人是谁?”许愿轻撑着身体,看着那略微转身的青年笑着问道。   斯蒂文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眸,之前的事再次浮现于脑海之中,脸颊上的热意再度浮现,不知是因为懊恼还是那十分亲密带来的心热引起的。   他一次又一次无比清晰的认知到他喜欢这个人,所以才会想要跟他亲近,虽然之前失败了,但是脑海里还在想!   “比如你。”斯蒂文眸光轻侧,却被身侧的人托住了那想要转过去的颊,不得不与那双含笑的眸对视,“你就不会失控。”   “谁告诉你不会?”许愿看着青年潋滟的眸轻声道。   烛火微红,洒落在漂亮的红发上,却不及其上的色泽一分,而这双碧绿如洗的眸更是含着脉脉流动的情意,他分明是警觉且拥有着尖锐獠牙的,此刻却收起了那些,将最毫无防备的腹部和漂亮的皮毛展露在他的面前,将那青涩和爱意毫无掩饰的释放出来。   他看起来是狩猎者,但也只是冒险形成的本能,而当陷于爱意,便毫不保留。   他不知道,在他看来是失控的表现,作为操控者而言却只会勾起心底最恶劣的情绪。   让人会极想欺负他,看他露出更多漂亮可爱的反应出来。   青年失控的是身体,他受鞭策的可是心灵。   “你也会?”斯蒂文眸中光芒轻动着,神色中有几分不信,他虽然沉浸其中,但眼观六路的本事足以让他回忆起一些细节,“你可是说收手就收手了。”   “可能还没到我表现的时候。”许愿看着青年兴师问罪的眸色笑道,然后再次看到了那双眸中升起的懊恼意味。   “既然没有发生,你怎么知道的?嗯?”斯蒂文看向他鼻中质问声略重,他也是实际体会过后才知道的,这家伙简直收放自如。   “我比较了解自己。”许愿看着近前的青年轻笑道,“但你没有那么了解你自己。”   “什么?”斯蒂文对上他的眸时却再次体会到了那种好像被曝光到心灵的感觉。   这让他下意识的警觉,却在认知到面前的人是谁时只是微微侧开了眸,却被那躺在身旁的人轻抵住了额头安抚着:“别怕。”   他的气息轻抚,熟悉的触感和体温足以消除那一瞬间脑海发麻的警惕感,但其实斯蒂文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了。   因为他最肮脏的过往和认知都在他的面前主动暴露过,那些阴暗,杀戮,那些绝对无法展露在人前的阴暗面,在布兰德这里却是不必避讳的。   可为什么……   “因为你在畏惧失控。”许愿揽着怀里的人轻声说道,“这不是思维,而是长期警觉的本能反应。”   失控代表着危险无法抵抗,而对世界充斥着不安全感的人会产生抵触的情绪再正常不过。   所以在青年失神的那一刻他收手了,虽然原本也没打算做到最后。   斯蒂文的喉结轻轻吞咽着,浮动的心却好像在一瞬间落定了:“那要怎么做?”   找不到症结才会令人陷在情绪中,而找到了,当然要解决掉。   他可不想跟心上人上床的时候总出这种问题。   许愿看着他又恢复神采认真求知的眸笑了一下:“一种快的,一种慢的。”   “嗯?”斯蒂文略微翻身,扣住了对方的腰背贴近了些,抑制着心口的悸动和微痒问道,“说说看。”   “你倒不直接选快的。”许愿伸手捋了捋青年揉乱的发笑道。   “对于危险的警觉。”斯蒂文毫不避讳此事。   没有听清条件就做选择,在野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而在这个十分狡猾的人面前,听清了都不一定能做出绝对正确的选择,更何况没听清。   “那先说慢的。”许愿笑道,“慢的是我们慢慢接触,一点点消除你对我的本能警觉。”   斯蒂文眸光轻动,他觉得布兰德之前在做的或许就是这件事,牵手,接吻,拥抱,习惯他的体温和亲近,是他自己有些急切了。   但这个人不知道,那些亲密接触每一次都在撩拨他内心的火焰,又或者他并不仅仅是为了消除他的警觉,而只是单纯的想要放慢一些。   “那快的呢?”斯蒂文对此有些好奇。   许愿看着青年认真探知的眸轻咳了一声道:“你真想知道?”   斯蒂文心中有些许不妙的预感,但是好奇心已经挂在这里了,他手指轻动笑道:“说吧,现在的我还怕什么?”   再快也不能把他绑起来。   “确实不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事。”许愿轻轻摩挲着他的唇笑道,“不过是现在开始做,中途无论你怎么挣扎我都不会放过,做上几天自然就不会抵触了。”   斯蒂文呼吸屏住,在听清这段话时心里迸发出了炸裂般的火焰,如岩浆一般瞬间滚烫,而在近前的男人或许是因为背着光的缘故,那双金色的眸似乎比以往暗一些,笼罩的怀抱和摩挲在唇边的手指似乎展露着他对此事的整装待发。   做几天?!那将是怎样失控的场景?!这竟然是布兰德能说出的话!   “布兰德先生,请收起你禽兽的嘴脸。”斯蒂文捏上了他的脸,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恼,又或许他的心里也是期待的,但这家伙说的实在太理所当然了。   太不像他平时温柔有度的作风,太具有侵略意味,就好像他真的考虑过那么做一样。   许愿对上青年似嗔似羞的眸,松开了摩挲在他唇边的手指笑道:“我说的只是方法而已,还是要看你自己怎么选。”   “你确定快的那个不是你编造出来的?”斯蒂文扬眉道。   “当然不是,那种方法叫做脱敏疗法。”许愿笑道,“例如有洁癖的人将他长期放在淤泥里,他就会不那么避讳污秽的东西。”   “听起来并不怎么愉快。”斯蒂文觉得是有点道理,但缺德。   但如果是敌人的话,用这个方法倒是非常愉快。   “所以你选择慢的?”许愿笑道。   “这还用问吗?亲爱的布兰德先生。”斯蒂文略微攥紧了他衣服的后摆磨牙笑道。   能想到做几天几夜来达成所谓的脱敏,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还是要确定你自己的意向。”许愿略松开他起身笑道,“我也很乐意你选慢的,毕竟快的那个我会比较辛苦。”   斯蒂文眉梢轻动,还未来得及思索布兰德为什么会比较辛苦的原因,就见屋内的烛光灭掉了,漆黑降临,那原本离开的人却再度回到了这里,滚烫有力的身体相拥,在夜晚总是格外的明晰。   “早点休息,要不然明天面包店又得暂停歇业。”许愿轻轻拍了拍青年的腰背笑道。   “唔。”斯蒂文轻应了一声,原本不习惯有人躺在身侧的他却似乎真的被背后的轻拍带来了几分困意。   “布兰德……”斯蒂文拥住他的背轻唤了一声,带着自己未知的莫名,像是在确认这个人的存在一样。   “嗯……”黑暗的环境中相拥的人温柔轻应了一声,带着些许鼻音,几乎可以想象他已经闭上眼睛打算入睡的画面。   斯蒂文的气息微松,在心脏处缓缓滚动的暖流中闭上了眼睛。   这个人是他可以信任的人。   ……   洛格城的清晨是带着些寒凉的,因为壁炉即使封了起来,也无法燃烧一整夜,以至于裸露在外的皮肤去触碰到那室内渐沁的冷意。   不过那相拥而眠的被中却是极暖的,许愿在感受到微凉的空气时醒来,垂眸时察觉了那半拥在身上的身体,鼻尖抵着那溢散着橙花香气的红发,微凉又暖,让人在清晨醒来时都会觉得有些舒心。   只是与他的睡姿不同,怀里的青年几乎整张脸都埋在被中,身体随着极深的呼吸略微起伏,还未有丝毫要醒的端倪。   真的很香,但橙花的味道虽然带着甘甜,却还裹挟着草花的苦涩和清淡雅致,许愿放轻了拥着的动作,打算抽身起床时却察觉了青年蓦然变奏的呼吸。   而那原本放松的身体几乎下意识的一手摸向了枕下,一手已经扣住了许愿放在他腰上的手腕,那双碧绿的眸蓦然睁开,将将用力,却在蓦然看清人时顿在了原地。   “布兰德……”斯蒂文呼吸微滞,脑海中思绪转动时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的本能比思维更快一些,即使是他的心上人,在察觉身旁有人贴的极近时都会下意识出手。   “看来下次得抱着等你醒来了。”许愿看着青年略微凝重的眸色,轻微抽动着自己被扣住的手臂,在青年下意识反应松开时连带着发丝一起扣住了后颈,在那略微柔和的眸中吻了上去。   晨间清浅一吻,足以将之前所有的剑拔弩张消弭掉,分开的青年脸颊上仍然带着初醒时被被子闷出的红晕,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我要是一直这样怎么办?”斯蒂文不觉得自己能很快改掉。   “保持这样的本能也很好。”许愿摩挲着他的脸颊安抚道,“这样你一个人出去我也会放心。”   那是多年警惕培养出来的本能,他只希望对方在他的面前能够将其收起,或者在意识到时下意识收起就行,却不必将它磨平。   “唔……”斯蒂文看着那双温柔的眸,张开手臂深深拥了上去,在极致的温暖舒适中睡了一夜,这样初醒时的温暖和慵懒几乎让人不想起身。   发丝散落,随着他的动作而滑动着,在晨间实在有些活色生香,许愿扣住他的腰身,嗅着那萦绕在鼻尖的发丝笑道:“还要再睡一会儿?”   “嗯唔……”斯蒂文抱着他的轻应了一声,虽然晨间有些躁动,但比起去梳理那些,他更喜欢现在这样肢体的亲密接触。   许愿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背笑道:“那就再睡一会儿。”   “面包店。”斯蒂文略睁开眸提醒道。   “迟一点开。”许愿笑道。   斯蒂文唇边扬起了笑意:“你这样让我想起了来自东方的传闻。”   “什么?”许愿轻声询问道。   “国王因为美色而没办法跟大臣们议事的传闻。”斯蒂文沉着气息说道,“好像叫做妖孽祸水。”   “那是国王自己没有自制力。”许愿摸着他的发顶笑道。   斯蒂文失笑道:“没有美人自己的原因吗?”   “如果是你的话……”许愿略微沉吟道,“有。”   斯蒂文睫毛轻动,本来安逸的状态却被这样的话语打破了,以至于心脏快速跳动了起来,他扣紧了对方的肩膀,轻沉了一口气,开口时带着连自己下意识都难以扼制的紧张:“布兰德,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   “是。”许愿想了很多答案,还是给出了这个回答,“是喜欢。”   不是单纯对心性的评判,而是关乎于爱情。   “我爱你。”斯蒂文闭上了眼睛轻笑道,他并不奢求对方的感情一上来就有多么浓烈。   毕竟他喜欢了对方十年之久,而这个人对他的喜欢才刚刚开始。   “我知道。”许愿轻声回应道。   或许无法给予对等的感情回馈,但他会好好呵护这份心意的。   ……   晨间赖床了一阵,导致两个人起床都比平时要晚上一些,临街的橱窗开启时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再如以往清晨一般行走在路上还拿着吃的东西,当然,放置着面包的橱窗也暂时无人问津。   许愿准备着早餐,斯蒂文则将邦妮早就做好的面包搬去了橱窗那边,而昨夜吃了鸡翅正精神抖擞的统子却是一个箭步攀上了宿主的肩膀,瞧着拐到橱窗的美人小声提醒道:【宿主宿主,鸡翅鸡翅。】   【稍等一会儿。】许愿准备着早餐用的食材,等来了那搬完了面包的青年的问询。   “还有什么要我做的?”   “你把壁炉的火升一下,一会儿需要用到热水。”许愿转眸道。   “好。”斯蒂文不疑有他,只是从后厨出去时看着男人正在处理着食材的动作,惦记起了自己昨晚没吃完的鸡翅,“对了,昨晚的鸡翅记得加热一下。”   从宿主肩头刚刚跳下来的猫那口气还没有松下,瞬间炸起了全身的毛,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宿主!!!】   要被美人发现了!美人那么聪明说不定一下子就会察觉蛛丝马迹。   “好。”许愿随口应道,“知道了。”   斯蒂文带着很愉悦的心情从厨房离开,将壁炉外阻挡的金属片拉开,拨了拨其中未灭火星,在上面堆放上了干草和木柴轻松点燃,他记得昨晚还剩下十几只鸡翅,虽然昨晚吃不下了,但是现在……他饿了。   或许因为数量有限,反而更期待了。   然而早餐上桌,摆放在盘子里的鸡翅却只有八个,虽然就堆放在煎蛋肉排的旁边,看起来很多,但确实只有八个。   斯蒂文看向落座对面的男人,然后得到了他带着歉意的解释:“昨晚有一个盘子没有扣紧,里面的鸡翅好像被遛进来的猫给偷吃了。”   就是没什么诚意。   斯蒂文看着那双毫无避讳的眼睛,轻轻扬起了眉笑道:“哦?是吗?”   许愿笑着颔首。   “好吧。”斯蒂文收回了目光笑道。   是不是遛进来的猫他不知道,但他可以确定,应该是猫吃掉了。   不过这种事心照不宣就行了,有些东西太寻根究底反而会招致不太妙的结果。   毕竟除了这件事,布兰德对他几乎不会刻意隐瞒什么。   “感觉比昨天的好吃。”斯蒂文尝了一个后有些惊讶道。   “可能比昨天更入味了。”许愿笑道,“喜欢的话中午继续做。”   “一言为定。”斯蒂文笑道。   ……   洛格城的冬天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冬日虽然还是会有很多活计能做,但到底还是比其他三个季节要少上一些,不过对于大多数的洛格城人而言,其他三个季节积累的财富足以让他们十分安心的度过这个冬天。   而冬日赋闲,酒馆的生意就会比其他季节好上很多,议论也更多。   生活琐事,婚丧嫁娶,大多都逃不过类似于这样的话题。   “这狼皮真不错……”   “可惜连续的大雪,洛格城禁止入山了。”   “不是进山的几个人被雪埋进去了吗?”   “会不会不是雪,而是有什么怪物?”   “放心吧,巡逻队可不会放那些怪物们进城。”   “布兰德商店新上的鸭绒垫可真是棒极了。”   “可惜太贵了,我打算明年也养些鸭子。”   “哦,亲爱的,我试过做过,那一床就需要无数只鸭子的绒毛。”   “羽毛不行吗?”   “羽毛会扎破棉布或者绸缎,扎到你娇嫩的皮肤的。”   “都是叫布兰德,布兰德面包店的面包跟布兰德商店的商品真是截然相反。”   “但布兰德面包店来了一位相当漂亮的冒险者。”   “有布兰德先生漂亮吗?”   “我想有些难分上下。”   “真可惜,我既不喜欢那家店的面包,也不喜欢冒险者,他们总是居无定所,不知道哪天就会死在野外。”   “好吧,我同意你的说法,漂亮的面孔确实不能解决吃饭的问题。”   洛格城并不缺少富人,但几乎没有贵族定居在这里,因为洛格城主之下,没有人在这里拥有任何特殊的权力,即使是授予其管辖权的哈威国王,到了这里也得给这位主人面子,因为他可不仅仅是依靠财富在进行管辖的,虽然那位喜欢换新衣服的国王只会待在他的更衣室,并不会到这里来。   当然,贵族的缺乏并不是一件坏事,毕竟谁也不会因为长的漂亮就被贵族看上,利用强权直接占有。   “他们真是幸好生活在这座城市。”还是没忍住在布兰德面包店外经过的行人在看到那待在橱窗内极为赏心悦目的两人时诚挚的感叹道,“否则一定会被贵族们选中做情夫的。”   “哦,亲爱的,再看你就得过去买面包了。”   “没关系,我可以送给流浪汉们吃。”   她的友人沉默了一下感慨道:“流浪汉们会感激你的。”   虽然听起来没什么诚意。   ……   比起其他城池,洛格城绝对是舒适和充满温情的,只是在这里生活了几日,斯蒂文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布兰德开店会那么敷衍,时不时就会歇业。   因为即使经常不按时开业,橱窗外也会经常经过一些人,当然,其中也不乏攀谈者以及爱慕者。   即使这家店的生意很差,但能够租下这样一家店铺,本身就意味着拥有一些财富,而之前之所以没有那么多,就是因为他开业不规律,只有傍晚前的一个小时是固定开业,其他时候几乎都是看心情。   斯蒂文帮忙售卖了几天,原本还能挂在脸上的笑容已经变成了虚假的敷衍。   “谢谢,我暂时不打算娶妻。”   “我觉得还是做冒险者收入更多一些。”   “今年五十岁了。”   “面包放进……不,是铜币放进器皿里,谢谢。”   而与他对比,这家店的主人却总是慢悠悠的翻看着书,似乎一点也不会为此困扰,甚至偶尔会觉得有趣而发笑。   许愿觉得确实很有趣,大多数的日子几乎都是平淡的,但青年在这里,却为这座雪城增添了一抹十分鲜亮的颜色。   不论是样貌还是周身的气质又或是性情,都足以令人侧目,爱慕者自然也不会匮乏。   只是以往在坦桑城时他大多是送了货物就走,熟悉的人也十分了解他的性情,并不会纠缠他,但在这里却有些不堪其扰,以至于胡诌的话张口就来,即使对方知道这是明晃晃的谎言,也无法对他说什么。   不过再这么下去,他腰上的剑很可能会直接拔出来摆在台面上。   “要不要去庄园里住几日换换心情?”许愿看着那坐在橱窗边轻点着手指的青年笑道。   斯蒂文蓦然转眸,眸中烦躁的情绪有些松动了起来:“那这里怎么办?”   “交给邦妮吧。”许愿起身笑道,“我每天会多付她十枚铜币,基本上傍晚半个小时就能卖空。”   斯蒂文那一刻突然不知道他坚持每天早上开业的目的是什么,他扶着自己的剑柄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是对的。”   “要去庄园吗?”许愿看着又恢复了闲适的青年笑道。   “嗯哼。”斯蒂文轻应了一声笑道,“去。”   即使是冬日,出行也不是太难的事,一人一匹马,各自配上剑,戴上兜帽,轻轻松松就能出发。   只是在出行前,他们先去了一趟布兰德商店,从那里拿到了两个挎兜的商品。   “这是什么?”斯蒂文询问时迎上了男人递到唇边的手,下意识张口咬上,在尝到甘甜清香的味道时眼睛微亮,“糖?好像不是琥珀糖。”   “是蔗糖。”许愿伸手,在青年张开的手里又放上了几颗用纸包裹着的糖块笑道,“每个口味都是不一样的。”   斯蒂文看着那几枚糖,手指攥紧时连心脏好像都是在发甜的:“我想它们一定卖疯了。”   水果口味的蔗糖,连国王都会忍不住的。   “目前还没有公开售卖。”许愿提着挎兜,扶上了他的背从商店走出笑道。   “告诉我价格。”斯蒂文觉得自己需要知道一个价格让自己死心。   “对外的价格是一颗三枚金币,但限量。”许愿看着那解开两个马缰将其中之一递过来的青年笑道,“对内的话,一个吻你觉得怎么样?”   那打算跨上马背的青年动作微顿,下一刻却是直接干脆利落的骑在了上面,拉了拉兜帽,碧绿的眸含着肆意却愉悦的笑意道:“亲爱的布兰德先生,我怕你会倾家荡产。”   他居高临下,又不居高临下,在暗沉天色和纷纷扬扬洒落的雪中,那一抹绿色是唯一的亮色。   他所行过的地方,一定有人试图用目光追逐过这样的风华,祈盼他的目光能在自己的身上停驻一瞬,许愿抬眸看着马背上的青年想着。 第51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10)   两匹马在风雪中穿行, 城内还有着烛火和行人带来的烟火气,而出了城,就只剩下一片铺天盖地的雪白色, 连远处的森林都几乎在这样的天气里掩映的有些看不清晰,也只有从城中蜿蜒出的道路能够带来一些指向性。   许愿驾着马匹在前方指引着道路, 而落后他半个马身的青年却是分毫也没有因为不熟悉而落下。   不过也对,当时他赶来洛格城时只是自己一个人,也在漫山风雪中找到了隐藏在积雪中的这座城池。   森林中的雪似乎因为马蹄的震颤而更大了一些,偶尔还会有大块的积雪落下,其中的道路因为天色本身的暗沉而愈发的黑, 但穿过那在冬日仍然枝丫繁盛的森林,待到一片空旷时,却有一座被冰雪覆盖的雕花拱顶的建筑呈现在了两个人的眼前。   它静静坐落,屋顶覆盖的洁白色泽让它看起来极为的华美和雅致,就像是隐藏于另外一个世界的建筑, 让人惊叹而不想去打破这份安静。   当然,这对于斯蒂文来说是不可能的, 虽然建筑很美, 但是其中亮起的烛光更美,而雪天骑马赶路虽然畅快肆意, 但是冷。   两匹马停了片刻, 在经过此处驻守的佣兵确认之后驶进了那空旷漂亮的雪地之中。   两人下马时, 那座庄园的大门已经打开,温暖的烛光和壁炉带来的暖意直接透了出来, 虽然也有人牵过了马匹, 但是并没有传说中成排的女佣簇拥和迎接。   “主人, 欢迎您的回归。”富宾恩在二人入门时已经迎了出来, 他穿着窄袖极薄的衣服,却丝毫没有瑟缩受冻的感觉,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这么大的雪,应该安排马车和佣兵去护送您的。”   “没关系,这样速度比较快。”许愿摘下了头顶的兜帽,却没有脱下身上的罩袍,“先帮斯蒂文准备一间房间,我们会在这里住几天。”   “好的。”富宾恩恭敬行礼,看了那同样摘下兜帽朝他轻笑的青年一眼,转身去安排了。   事实上也没什么好安排的,客房一直是筹备的,而当富宾恩再次见到斯蒂文时起,就已经预料到这家伙迟早会跟主人一起来到庄园。   富宾恩离开了,斯蒂文本都打算脱下罩袍,因为这屋内实在太热了,却在看到布兰德接过那个挎兜时问道:“你要去收容所?”   “这会儿应该刚好是他们课后休息的时间。”许愿看向身旁的青年笑道,“要一起去吗?”   斯蒂文眸中思绪有一瞬间的复杂,开口询问道:“在哪里?”   “跟这里也就隔一条街。”许愿拎着挎兜道,“跟我来。”   他朝着庄园深处走去,佣人们只停留在原地,或是在遇到时颔首。   这座庄园建的很是宽敞华丽,比之斯蒂文曾经见到的那座城堡还要更加的精致,只从房屋内部看去就有三层,而从外面看,开着的窗代表着这里至少有着几十个房间。   只是它虽然宽敞,却并不怎么深,打开后门时可以看到一条被雪覆盖的巷道,左右两侧都是积雪,只有中间跟对面错位的门之间的道路被清理了出来。   “这就是一条街的距离?”斯蒂文看着那也就容一辆马车经过的巷道说道。   他还以为是从街头走到街尾的一条街,没想到是从左侧走到右侧。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许愿笑道,让开门让身后探出的人出来,然后掩上了这里的门,顺着通道走向另外一侧的门时轻扣了两声。   “谁?”有些警惕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我,布兰德。”许愿开口道。   他的声音传入,其中传来了恭敬的声音:“主人,请稍等。”   落锁声随之传来,不过片刻后那有些厚重的门嗡的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这一次是十分扎实的两列佣兵驻守,虽然门开时极长的通道中亮着烛火,可这样满配满甲的佣兵阵仗还是让斯蒂文下意识扶住了自己的剑柄。   “走吧。”许愿转眸看向了身侧略微警惕的青年,拉上了他的手臂笑道。   他的动作自然,斯蒂文眸色轻动了一下跟了上去,那站在两侧的佣兵却是下意识的记住了这个青年的面孔。   能被主人这么亲密拉着的,一定是极好的朋友。   身后有些厚重的门关上,那极长的通道瞬间变得静谧而幽深,斯蒂文随时警惕着,可在走出佣兵的视野时,那原本抓着他手臂的手轻轻松开下滑,牵住了他的手。   灼热的掌心交握,一瞬间的感触足以让斯蒂文的心跳随着脚步声而加速,甚至能够在一瞬间感受到掌心的微汗。   这家伙。   斯蒂文轻轻沉下一口气,反扣住了他的手。   抱都抱了,亲都亲了,竟然还会因为牵手而心动,啧。   通道并不算太长,只是从那里出去时却不是斯蒂文想象中的收容所内部,而是遍布着积雪的大门口。   这里的建筑跟庄园又有不同,它内部的建筑很高,可以完美的将背靠的庄园完全遮掩掉,成排整齐的窗户一层层堆砌,其中一部分亮着烛光,本该是有些阴暗的,可它前方的场地却极为的空旷和宽敞,阻拦的门并不算太高,稍高一些的个子就能够一眼望到里面,而在它的左右两侧,同样是有佣兵驻扎着的。   只是从庄园看不到这边,从这边也看不到庄园。   他们在出口时手已经分开,许愿带着人从那打开的大门进去笑道:“我说的吧,一条街的距离。”   斯蒂文轻哼一声,在进入那白雪皑皑的院落中时却愣在了原地。   从外面看,门口到后面的建筑几乎没有阻挡的东西,可进到里面,极为宽敞的空地划分成了一个个区域,有放着一些他不认识的器具的,但即使白雪覆盖也能看到其上雕刻的幼稚但可爱的图画,也有一片片分割出来的田地,其上虽然覆盖着积雪,却挖出了一些凌乱的小坑,留下了一些小脚印。   还有成排的花盆,雪地上堆砌起的大大小小的雪人,用树枝插成了眼睛和嘴巴。   小路蜿蜒向那高大的建筑,其上的积雪被清理的很勤,虽然又落了一些上去,但一点都不滑。   这里竟然是收容所。   斯蒂文跟上了男人的身影,沿着道路走了一段时间,在靠近那座高大的建筑时听到了其中传来的属于孩童的喧闹声。   “追不到我!”   “你小心撞到别人。”   “我赢了。”   “你碰到我的花盆了!”   “啊!玛蒂来了!”   那些清脆稚嫩的声音隐约传出,几乎是瞬息就将此处的些许暗沉消弥殆尽了。   这里跟修道院很不一样,那里自幼培养的孩子总是十分的安静,他们所做的事也十分简单,苦修,祷告,能识字的孩子从小教授,会在长大后去日夜不休的辨别和抄写手抄本,以赎清一些人的罪孽。   而这里却很不同,它好像是充斥着生命力的,至少不是被磨去了所有的天性,变成了木头。   许愿带着人入内,这一次没有遭到检查和阻拦,而他的身影出现,原本在两边屋子中间的过道上玩耍的孩子几乎一瞬间全都看了过来。   “布兰德先生!”   “布兰德先生,好久不见。”   “布兰德……”   “那家面包店的主人吗?”   不少孩子争先恐后的跑了过来,几乎同样的服饰,虽然大小个头不同,但一眼看过去都是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   斯蒂文下意识后退了几步,避免被包进去,也在避开那些因为看到他而有些止步不前的孩子们,然后就看到男人的身侧被围满了。   以前带了一群鸭子,现在带了一群孩子。   “布兰德先生您怎么过来了?”   “今天下雪了,玛蒂都不让我们出去玩。”   “我好像闻到了糖果的味道。”   “鼻子真灵。”许愿垂眸看着那围在身边的孩子笑道,目光抬起时,还是能够看到一些自己独自待着,或是好奇打量却仍然将自己瑟缩起来的孩子。   “布兰德先生,我想吃糖果。”还有些幼小的孩子仰头要求着。   “好,都先坐回自己的位置好吗,每个人都会有的。”许愿弯腰摸了摸那孩子的头笑道。   “嗯!”那孩子眯了一下眼睛,睁开时重重嗯了一声,朝着自己的座位跑了过去。   只是有听他的话,也有不那么听,想赖在原地的,却是被避开小不点群行动的男人直接单臂卡住腋下半拎半抱了起来笑道:“赖皮也不行。”   那孩子蓦然拔高,却也不害怕,反而兴奋了起来,更是引的一群小豆丁跟在了他的身后。   “布兰德先生,我也想抱!”   “我以后要长的像布兰德先生一样高!”   “我也想耍赖皮。”   “都耍赖皮的话,我一个人可抱不了一群。”小心带着那群小豆丁走向那宽敞房间的男人笑道,只是在进去之前回首看向了斯蒂文的方向。   斯蒂文朝他摆了摆手,表露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被孩子扎堆的意向,然后看着男人笑了一下进了屋子。   一大堆孩子进去,原本显得拥挤的过道一瞬间空旷了起来,只是地面上还遗留着不知道哪个孩子掉落的东西。   斯蒂文走了过去,将地上的掉落的几枚圆润的小石子和拼接的木头玩具捡了起来,听着屋子里传来的温柔的安排声,抬眸时却看到了另外一间房间窗户旁坐着的金发少年。   没有跟从布兰德进去的孩子并不少,进入这里的孩子大多失去了父母,原本能够活泼开朗的才是极少数,比起追逐糖果价值的贵族,孩子反而会被它的味道所吸引,但不追逐价值,也意味着有很多孩子对其不感兴趣。   他们有的缩在过道上捧着面前的木板和纸页不知道写着什么,有的则坐在桌椅后摆弄着手上的东西,有的就只是安静坐着,对于周围的事情都不怎么理会,即使有人经过也不会抬起看上一眼。   而金发少年之所以会被一眼注意到,是因为他的金发很漂亮,像是云朵一样柔软的金线,可与之相对的却是他湛蓝却带着复杂意味的眸。   他就坐在另外一间房间末尾的窗边,看似在板子上画着什么,目光却穿过两个屋子之间的玻璃似乎在观看着什么,那双眸中有着复杂不甘的情绪,眉头蹙起,似乎负着一些气却又让他无法撒出去。   斯蒂文顺着他的目光转向,上前几步时却察觉了那道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目光同样回视,那被发现的少年骤然一惊,却没有偏开视线,而是眉头瞬间深深地皱了起来,眸中露出了极难掩饰的敌意。   敌意?   斯蒂文手指在剑柄上轻点了两下,看着那呼吸起伏的少年扬唇笑了一下,然后看到了对方瞬间抓紧笔杆的动作和更明显的呼吸起伏。   这么一点儿激将都经不住,太冲动。   斯蒂文有些无聊的别开了视线,目光捕捉到了另外一道从角落处探出的敌意视线,在看到那里半大的孩童时眸中划出了一抹兴味,直接在对方缩回头时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而那孩子似乎察觉没什么动静,再次探出头想要看一眼,对上的却是几乎抵到鼻尖的剑柄和面前垂眸看着他的人。   “你!”半大的孩子骤然惊恐出声。   “我怎么了?”斯蒂文拍下了他指过来的手指,弯腰笑道,“怎么,之前的事还记恨着呢?”   孩子瞬间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面前弯腰带笑的人,眸中划过了一抹愤恨,别过了头道:“没有。”   斯蒂文看着他的神情,站直了身体道:“之前的确是你做的不对,既然被送到了这里,就好好生活吧。”   面前的孩子握紧了拳头没有出声。   斯蒂文眸光微敛,手指轻轻点了点询问道:“这么倔强可不是好事,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不语。   “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你的弟弟不是?”斯蒂文看着那始终不肯松开拳头的孩子笑道,“你说是不是?约瑟夫?”   然后看到了那孩子骤然转过来的视线:“你知道我的名字?”   “很好打听到。”斯蒂文轻笑道,确实很好打听,不过是当时联合偷窃的两个小家伙从监牢里教育放出,又因为无父无母送进了这里时富宾恩来了一趟,说了他的名字而已。   约瑟夫瞪视着他,呼吸起伏着,就在斯蒂文以为他会说什么时转身跑开了。   小孩子真是麻烦,斯蒂文扶着自己的剑转身,那原本坐在窗边的金发少年已经消失了,而在布兰德待的那个房间里,大大小小的孩子整齐的就坐,一颗颗糖果的纷发足以让他们露出十分激动快乐的神情。   偷窃者,其实他也做过偷窃者,刚开始不熟练被人抓到时还被打过,后来或许是天生手脚敏捷,再加上只偷取一少部分,反而不那么容易被察觉。   那个时候如果遇上布兰德会怎么样?   斯蒂文看着那将糖果一一放进孩子掌心中的人,转过身去从腰包里取出了一枚糖果,撕开糖纸将其丢进了口中。   很甜,那个时候如果遇到,他可不会帮他取回钱袋,而是摸走他的钱袋。   “谢谢布兰德先生。”   “布兰德先生,你可以摸摸我的头吗?”   “当然。”   “布兰德先生,那个跟你一起来的人是谁呀?”   “是我的朋友。”   “他长的好漂亮!”   “那是我见过最美最美的人。”   “是吗,今天送的糖果也有他的一份心意。”男人笑道。   “哦!”   “糖果真好吃。”   “吃完要漱口,晚上也要好好刷牙,不然容易长蛀牙。”   “蛀牙是什么?”   “就是虫子会追逐着糖果的味道,在牙齿上打洞。”男人略微沉吟,笑着说出了这样温柔又沉默了一大堆孩子的话。   斯蒂文背对着轻笑出声,如果他摸了对方的钱袋,以这个人的敏锐和狡猾程度,恐怕会轻易抓住他,但如果能够被带到这个地方来,那真是他幼时连做梦都不敢想的选择。   温暖的屋子,舒适的衣服,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还有偶尔会见到的慰问。   布兰德就像他当时所说的那样,一直在帮一些需要帮助的人。   但其实现在这样也很好,斯蒂文略微转眸,看着那再度被孩子围起来,甚至被孩子大胆攀爬到膝上的男人,觉得与其被他当成孩子,还是恋人更好一些。   “好了,不要把布兰德先生的衣服弄皱了。”温厚的女声说道。   “布兰德先生才不会介意。”有些稚嫩的声音说道。   “布兰德先生不会介意是因为他宽容。”那道女声说道,“但是你不能因为他宽容就得寸进尺,这样是很不好的行为。”   “哦,知道了……”   “好了,大家都把自己收到的糖果收好,一会儿要开始木工课,想上课的举手。”另外一道男声温厚的男声道。   “啊?布兰德先生要走了吗?”   “嗯,只是来看看你们。”那道温柔的声音在孩子们的七嘴八舌中笑着说道,“要好好上课知道吗?”   “我不想让布兰德先生走,呜……”   “我也不想。”   一个孩子哭起来,总是能够引起一些连锁反应。   “我很快就会再来的。”那道温柔的声音说道。   “很快是多块?”   “很快就是很快,你们还没有感觉,我就再来了。”他温柔的笑道。   斯蒂文可以确定这种没有具体时间的话不具有效力,因为一天也是很快,一个月也是很快。   但这样的话足以安抚好孩子们,让他们有些依依不舍的做着告别。   而当他从其中脱身出来,斯蒂文看着他眸中未尽的笑容,起身跟上了他的身影笑道:“现在就要回去了?”   “嗯,等久了吗?”许愿整理着自己的罩袍笑道。   “没有,这里很暖和。”斯蒂文行走在他的身侧说道,“其实你可以待久一点。”   “还是算了,也不能跟他们建立太深厚的感情。”许愿走向楼门,看着身旁的青年提醒道,“马上要出去了,兜帽。”   “为什么?”斯蒂文松开剑柄摸向了自己的兜帽,微转的目光在落到楼门口站着的金发少年身上时停下了。   他的目光顿住,许愿也同样察觉了站在那里的瘦削身影笑道:“拜伦,好久不见。”   “他是谁?你以前从没带别人到过这里来。”金发少年抿着唇直视道。   “他是我的朋友。”许愿看着他笑道,“你有什么事吗?”   他的笑容温柔,却让那金发少年呼吸起伏着握紧了拳头:“那我怎么样才能成为你的朋友?!”   “我们本来就是朋友。”许愿看着他笑道。   “那我……”金发少年沉着气息,紧盯着他迫切的询问道,“那我可以像他一样跟在你的身边吗?”   “他并不是跟在我的身边,只是一起相约而来。”许愿看着他耐心道,“朋友,家人,都不会一直陪伴在彼此左右的。”   “可是我想跟着你,我不想待在这里。”拜伦几步上前道,“我真的不想,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我交代别人的事我也能做到,我认识很多字……”   “即使是富宾恩,也不会一直跟着我的。”许愿看着上前来的少年垂眸叹道,“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都会有自己想去做的事,你很聪明这是好事,将它用在自己的身上……”   “我不要!”拜伦有些激动的打断了他的话,可试图上前时却被蓦然从旁边伸出来的剑柄阻拦住了,他蓦然转向,在看到那个长的极其出色的青年时脸色暗沉了下去,“你干什么?”   “只是有些听不下去而已,他救了你,又不是亏欠了你。”斯蒂文执着剑柄道,“他没有任何的责任和义务需要对你的期待做出回应。”   拜伦的脸色僵硬着,唇抿的很紧,气息上浮蓦然出口道:“那他当初还不如不要救我,就让我死在那里比较好!”   “你这样觉得吗?”许愿开口道。   拜伦听到了他的话语,对上那双有些仍然温柔却淡漠的眸时心底凉了一下,唇边的话语有些说不出口:“我,我不是……我就是,我就是想要待在你的身边,明明别人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你的身边总是围着那么多人,为什么啊?!”   他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整个人面色苍白,仿佛整个人都被打湿落败了一样:“我怎么办都没办法去你的身边,我不想跟他们待在一起……”   许愿垂眸看着面前蹲身哭泣的少年,半晌后蹲身下去轻声道:“好了,别哭了,世界上的事情不会顺从每个人的心意的,人要学会克制自己的欲望,才能成长成独立坚强的自己。”   “如果我变成了那样……”拜伦有些期冀的看向了他。   “如果有一天你能够独立坚强,还是想在我这里工作的话,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岗位。”许愿起身,看着少年抬起的眸笑道,“好了,回去吧。”   “你说话算话!”拜伦带着十足的迫切道。   许愿气息轻沉笑道:“当然。”   拜伦凝视着他,半晌后才缓慢起身走向了楼内。   许愿则戴上了自己的兜帽,转身寻觅到那在拐角处帮忙望风的青年笑道:“我们也回去了。”   “唔。”斯蒂文轻应了一声,扶着自己的剑柄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那蜿蜒的小路,斯蒂文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上,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然而还未等他整理出线头来,就见那走在前面的人转过头来看向了他笑道:“跟在后面不怕跟丢了。”   他温柔的笑容如初,仿佛丝毫没有受到那件事的影响,斯蒂文眸光轻顿,快走了几步跟了上去,手指轻轻敲击着剑柄,还是问出了口:“你对他打算怎么办?”   “他对我并不是爱情。”许愿看向身旁的青年笑道。   “这点我还是看的出来的。”斯蒂文扬眉道,“我不会为这种事吃醋的。”   他只是有点担心他的状态。   被自己救下的人索要更多的情感和期冀,即使是旁观者,也会替他觉得心累,可他却似乎没受什么影响。   许愿看向身旁的青年,抬手拍了拍他的头笑道:“他的状态确实不太稳定,我后续会派人盯着他的,不用担心。”   斯蒂文轻眨了一下眼睛,认同了他的做法,这个人在处理这些事时总是格外的冷静,让他总是会想起那棵巨木下他的眼神。   但汉特跟他的关系并不算大,只算是点头之交,拜伦却是他救起的孩子,能够对他有这么深厚的感情,他当时一定给予了期冀和温柔。   他给了选择和机会,后续如何做都看自己的选择,但一个人总是能够冷静理智的做出这样的抉择,无关乎感情,这到底是神明的特质?还是经历过什么才能够习惯。   “布兰德,你不生气吗?”斯蒂文在他转身时下意识牵住了他的衣袖询问道。   哪怕有生气的情绪,也代表着在意。   其实他可以生气的,因为确实很令人生气,明明救下了他的命,他自己却那么不珍惜。   “他自己的路自己抉择,没什么好生气的。”许愿看着青年担忧的神色笑道,“不用担心我。”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担心,斯蒂文这样想着,却也只是轻轻点了下头,跟上了他的身影道:“你太温柔了。”   “你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许愿带着他走向了通道笑道,“我要是真的温柔,就应该将他自幼带在身边,好好教养长大。”   “那将你分割成几十份比较现实。”斯蒂文并行在他的身侧,看着身侧的人露出笑意的眸道,“不,应该分成几百份,一人分一份,你就忙得过来了。”   在这个世界,能够获得一次伸手的救赎,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有谁对谁的温柔是天经地义的。   喜欢一个人,怎么舍得看到他为难,拜伦所争取的,不过是作为孩子的占有欲和索取。   但其实他也在向他索取。   巷道昏暗,斯蒂文握紧着剑柄缓缓倾吐着心中的心慌感,如果是之前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他可以潇洒自如的离别,反正他总是自己一个人,习惯了就好,可是现在却不太行了,他沉浸在他所给予的爱中,想要他炙热的爱意倾泻在他的身上,他似乎得到了,但也会恐慌,会不会有一天他也会站在被抉择的位置上。   但其实他经历过的,那时的被抉择,其实布兰德给了他很长时间去做出决定,给了他关于错误道路的提醒,不论是救他出监牢还是悉心的照顾,都是给足了温柔,即使是汉特……   要让布兰德做到何种地步呢?其实已经足够了。   换成其他人,甚至有很大概率连做出抉择的机会都不会给予。   通道的尽头复明,雪光从天空坠落时,斯蒂文的心慌感也随之消失殆尽了。   许愿带着人走出通道,在身后的门关闭时看向了身旁的青年,却发现一路走来保持沉默的青年唇角带着释然的笑意:“想到什么了?”   “想到……”斯蒂文瞟了一眼关上的门,上前一步抱住了面前的人道,“想到我得对你好一点。”   “嗯?”许愿略微侧眸看着怀里的人,在思及他之前的担心时拥住了他笑道,“我会心怀感激的接受的。”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被人担心的地方,但被人予以善意的感觉永远都是非常不错的。   “不过不用太担心我。”许愿轻笑道。   “那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斯蒂文扣着他的肩膀要求道。   毕竟他没有对方那么神通广大的能力,能够揣测他所有的心思。   “好,一定。”许愿笑道。   他在他的面前并没有什么隐藏,所以才会觉得轻松。   “那我们回去吧。”斯蒂文得到了保证,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笑道,“这里的风快要把人冻透了。”   即使跟心上人的相拥也不能抵挡凛冽的寒风。   “好,回去。”许愿轻笑了一声,轻碰了一下他吹的有些冰的脸颊,带着人敲响了庄园的门。   门很快打开,也在二人进屋时将穿巷的风挡在了屋外。   “我们要在这里住几天?”斯蒂文在周身冷意退去后脱下了有些厚实的罩袍道。   “看你想住几天,不过除夕前得回去。”许愿接过了他的罩袍道。   “唔……”斯蒂文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凑近了些勾了勾手指。   许愿附耳过去,听到了青年极轻的声音:“那就住三天,在这里感觉不太方便。”   斯蒂文倒也不是十分想出来换心情,主要是橱窗边的故事发生的太多,偶尔会令人丧失耐心,那座面包店说起来并不狭窄,他们每天出来散步也好,在屋子里待在一处也好,总归是没什么人盯着,自由自在的。   而在这里,虽说都是布兰德的人,但当着别人的面总归是不太好。   斯蒂文这样想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沾染了些布兰德身上含蓄的性情。   是的,即使所有人都能够接受同性相恋,他恐怕也没办法跟布兰德在公开场合下接吻亲密,最多抱一下。   “好。”许愿答应着,转眸却看到了青年似乎陷入深思的神情笑道,“想什么这么认真?”   下一刻却看到了青年抬眸,十分认真看着他说道:“我觉得我不能变得太像你。”   许愿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失笑道:“为什么?”   “都像你这么好欺负,咱们两个就完蛋了。”斯蒂文扶着自己的剑认真道。   这家伙就是太温柔,才会让人得寸进尺,但没人敢在他这里这样,一对恋人,还是有一个需要冷厉一些。   这样的结论让许愿都沉默了一瞬,但他看着对此结论十分认可的青年笑道:“你说得对。”   好欺负……许愿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腰间,将两件罩袍搭好问道:“饿了吗?”   “唔。”斯蒂文感受了一下道,“饿了。”   “吃过螃蟹吗?”许愿笑道。   斯蒂文想起了海岸边那种蟹肉腥甜的味道微微蹙眉道:“吃过,不怎么好吃。”   “我做的好吃。”许愿看着青年微动的神情,带着人去了那养殖着海产的房间道,“你自己挑。”   数口巨大的广口罐放置在这个房间里,带着海水的咸腥气息,水流从缸旁的盖子沥下,在里面游动的鱼和螃蟹海产相当大和肥美,而且即使见人过去也不怎么害怕,反而或是浮上水面,或是挥动着螯钳耀武扬威。   “就它了。”斯蒂文看着那只瞧起来最威风的大螃蟹笑道。   事实证明布兰德的厨艺就是很好,事实同样证明,斯蒂文吃东西的时候,十分的赏心悦目。   巨大的螯钳在他的手上可以轻而易举的拆分,只要稍微指点,就能够将不能吃的部分完美剔除,留下十分肥美的肉,酱汁蘸下,几口就已经进了他的肚子。   “其实我觉得你开旅馆会比面包店赚钱。”斯蒂文无比清晰的认知着这个事实。   任何食材到了布兰德的手里,好像都能够迸发出十足的美味,如果不是早知道能这么做,他也不会那么嫌弃那些带刺的鱼和带着腥味的螃蟹。   “洛格城一半旅馆都是我的。”许愿看着对面诚恳建议的青年笑道。   另外一半有一部分建筑也是属于他的。   斯蒂文轻动了一下眉梢,一边告诉自己这家伙是洛格城的主人,这种事不足为奇,一边开口道:“难怪那些旅馆的菜似乎比其他城池的要好一些。”   只不过缺乏香料,再厉害的厨师恐怕也没办法做出布兰德这样的滋味,而想要做出完美的,价格恐怕不止翻一两倍那么简单。   斯蒂文看着盘子中的食物,竟然有了一口一枚的金币的奢侈感。   他会挑嘴绝对少不了布兰德的功劳。   ……   这座庄园主人的就寝是在三楼,一般客人的卧房会被安排在二楼,只是斯蒂文的却有不同,直接被安排在了庄园主人的隔壁,虽然这份不同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一入夜他就待在庄园主人的房间里再没出来。   说是单独的房间,实则面积比那座面包店还要大上一些,壁炉燃烧,足以在风雪堆砌的夜晚带来十分舒适的温度,只是这里的夜晚跟洛格城还是有些不同。   在洛格城,那里的窗户夜晚望出去是繁华的街道和来往的人,而这座庄园望出去,却是白茫茫的雪地和在夜色中交错呼啸的森林。   庄园的光透出去,能够在雪地上留下橙黄色的光影,隐约能够看到那搭建在庄园前空地上的环形建筑。   “那个是用来做什么的?”斯蒂文眺望着窗外的风景转眸询问,却看到男人正将腰包中取出的东西摆放在了房间墙壁的一排架子上。   “这是什么?”斯蒂文带着些兴味的走了过去,看着那架子上摆放的或泥土做的,或木头雕钻出的各式各样的奇形怪状的小摆件询问道,只是不等对方回答,他已经有所了然,“那些孩子送的?”   “嗯。”许愿将腰包中的三件东西找着位置放了进去笑道,“很可爱的礼物。”   虽然斯蒂文从那歪歪扭扭的小东西上看不出可爱,但能被布兰德摆放在这里的,对他而言应该是喜欢的:“这个做的是什么?”   “据说是一只鸡。”许愿看着那只拥有着翅膀纹路的泥土说道。   斯蒂文左右看着没瞧出鸡的模样,指向了另外一个道:“这个呢?”   “羊妈妈带着宝宝。”许愿看着其上的四只角道,他瞧了瞧青年那费解且一言难尽的神色笑道,“孩子们总是格外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   “唔。”斯蒂文弯腰瞧着那些摆件,觉得是挺有创造力的。   “你刚才问什么是用来做什么的?”许愿看着青年仔细打量试图辨别的神色问道。   斯蒂文抬眸有些疑问,然后想到了自己之前的问题:“我是说庄园前那个空地上的建筑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们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了,只是风雪太大,容易消磨掉人对一切事物的好奇心。   “那个是装饰,春天可以用来做喷泉。”许愿笑着解答道。   “嗯?喷出的泉水?”斯蒂文又听到了新的名词。   “嗯,差不多,春天带你来看。”许愿走向了窗边道,“我还在那边挖了个小湖,能看出来吗?”   斯蒂文站在他的身旁顺着他指的方向,但只看到了一片雪白,连小湖的影子都没看出来:“挖小湖是为了钓鱼?”   他记得布兰德原本的庄园就有一个湖。   “有这个原因。”许愿看着身旁的青年笑道,“不过这里的春天会有天鹅飞过来。”   “你要抓了做天鹅绒?”斯蒂文发出了疑问。   那么一片小湖才能诱捕几只? 第52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11)   “你要是喜欢的话, 春天我倒是可以去狩猎一些。”斯蒂文还是了解那种候鸟的,秋天南飞,春季北飞, 只要找准机会,狩猎十几只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的箭术还不错。”   许愿看着青年对此十分自信的神情,侧开眸轻笑了一声道:“不用,鸭绒和天鹅绒其实差别不大。”   “嗯?”斯蒂文瞧着他的神色,探头过去扬眉道,“我怎么觉得你在嘲笑我?”   “没有。”许愿看向他正色道, “我只是觉得你这个想法也很好。”   至于天鹅优雅的体态和象征的忠诚寓意,在取暖和食物等实用价值面前并没有那么重要。   “那你的想法是什么?”斯蒂文意识到了自己的思维偏差。   “只是觉得它浮在水面上很漂亮。”许愿笑道。   “唔。”斯蒂文瞬间意识到自己想岔了,布兰德很可能只是想邀请他来钓钓鱼,再欣赏一下那种十分值钱的家伙们在水上游泳的样子,而他想的却是怎么抓到它们。   这应该叫做破坏氛围?   斯蒂文想着自己或许应该称赞一下那种纯白的家伙还是挺漂亮的, 比如脖子很好抓,跟大鹅一样……但在将自己沉默住时却被从身后的力道拥住了, 心脏随之跳动时听到了耳侧的轻笑:“我也觉得它的绒毛会很暖和。”   斯蒂文扶住了他的手, 在耳侧微痒的气息中转眸看向了他轻轻挑眉道:“不会觉得扫兴吗?”   他可能没办法像贵族们那样去欣赏什么天鹅的美,丝绸的柔滑漂亮, 他看到那些东西, 下意识就会去评估价值。   而布兰德明显是有高雅情调的, 他画的画很漂亮,写的字也很漂亮。   “你忘了我以前养鸭子是为了什么了。”许愿揽着怀里的青年, 在那漂亮的颊上亲了一下道, “而且这样其实很可爱, 你不用有担忧或者做出任何改变。”   “可爱?”斯蒂文的心脏随颊上的轻吻而颤动, 在这个冬夜格外的灼热,虽然他也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但这种思维说出去,起码会被打上唯利是图的标签,比如他会对一个金子做的妻子爱的痴狂的印象,虽然他以前确实是这样的。   布兰德的想法果然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嗯,可爱。”许愿在青年微动的眸色中再次重申了这个词。   布兰德拥有着一张十分会哄人开心的嘴,虽然他的心里可能也是这样想着,斯蒂文握着对方的手腕略微侧身,去靠近追逐那唇上的温度时,也被那含着笑意的唇轻覆上了。   窗前一吻温情脉脉,只是怀抱渐松,由背对变成相拥,掺杂的欲念不多,更近乎于心与心的贴近。   斯蒂文从前并不能明白这种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事情有何令人沉迷的,如今却懂了,亲吻这件事本身就足够亲密,喜欢与他呼吸交织,喜欢他所赋予的温柔,喜欢到想要亲吻他的唇,他的下颌,甚至身体的每一寸。   而对方能够给予回应时,这真是一种令身心愉悦到极致的行为,他所恋慕的人同样恋慕着他,不需要苦苦追逐哀求回应,他就会来到他的身边,给予他最温柔的触碰。   一吻分开,许愿看着面前带着微喘的青年,却发现他明亮的眸蓦然弯了起来,轻笑出声。   “想到什么这么开心?”许愿摸着他蔓延着红晕的颈侧笑道。   心跳的速度和温度从那里蔓延,每一次跳动都在诠释着青年的心动和最真实的反应。   “在想我还是有浪漫的情调的。”斯蒂文笑道。   就像他不会用金币去评估布兰德的吻有多少价值,这个人的心和爱意,无限珍贵。   至于欣赏,一小堆金币难道不比天鹅来的漂亮。   “当然。”许愿对此表示认同。   这次轮到斯蒂文疑惑了:“比如说呢?”   “比如说那被用掉的一整罐橙花精油。”许愿看着青年骤然顿住的眸和脸颊上浮现的红晕笑道。   掌心下的心跳很快,斯蒂文本人的心跳也确实很快,那一夜的经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遗忘的,从进入浴室的过程到最终结束,一遍遍会在他的脑海中回忆。   或是懊恼到心脏无法承受,或是觉得自己能够表现的更好,只是布兰德从未提及过关于香味这件事,甚至浴室里的橙花精油重新更换,布兰德似乎并不在乎它是用掉了还是不小心洒了。   斯蒂文一直在揣测,或许对方并不像他一样对香味那么喜欢,毕竟对方的身上香气其实极淡,只有靠的很近的时候才能嗅到,而一直沉浸在那种香料或是香气的氛围中,或许反而会不太喜欢。   可现在,连通橙花气味记忆起的,还有那晚的经历。   “只是后来为什么不用了?”许愿看着青年起伏的气息笑道,“我还特意换了新的。”   为免他尴尬,他没有特意提及这件事,但在那之后青年却不再用了。   斯蒂文浑身的痒意在这一刻蔓延了出来,也让他一瞬间明白了他当时告诉布兰德他身上的味道很香时对方受到的撩拨感,让他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才能按捺住这种感觉:“你喜欢?”   许愿颔首笑道:“抱着的时候闻起来很好闻。”   “呼……”斯蒂文长出了一口气,抱住面前的人时甚至带着些许咬牙铁齿的味道,“我真恨不得将你直接吞掉。”   只是揣起来是不足够的,好像只有放进心脏里,才能让那里总是鼓动不休的情绪彻底平复下来。   “那要不要现在试试看?”许愿轻抵着青年的额头,看着那染上欲望的眸轻声笑道。   斯蒂文的心脏本就是轰鸣的,此刻更是直接如岩浆般迸发了出来,灼热的呼吸交织,几乎能够将人的意识抹去,只想在那双温柔的眸注视下去让彼此纠缠。   失控好像也没关系,在爱上这个人的时候,他本来就已经失控了,不过是将心连通身体一起交给他来掌控……   “站住!不要跑!”   “站住!喂!”   有些凌乱的呼喊声裹挟在风中送来了窗边,许愿侧眸,斯蒂文的思绪也在一瞬间回拢,带着些许被打扰的不耐看向了窗外,却清晰看到了那里似乎正在追逐的身影。   “有人偷窃?”斯蒂文扶上了剑柄,心口的火焰还未退去,却已经恨不得将那盗贼剁成十几块架在火上烤了。   “好像是。”许愿的目光落在了雪地上,在看到其上前后的身影几乎挨在一起时微敛了眸。   “抓到了。”斯蒂文看着已经在雪地里返程消失的人轻啧了一声,松开剑柄,目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时察觉了脸上的热度和心中的意犹未尽,“看来我们能继续了。”   这家伙之前分明在勾引他。   可刚刚的氛围多好,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模样,现在再去亲,他真怕自己随时警惕再有盗贼闹出什么事出来。   许愿看着青年跃跃欲试的眸轻笑了一下,轻轻摩挲着他的颈侧,垂眸靠近,却也在此刻有敲门的声音传了进来,与此同时富宾恩的声音传了进来:“主人。”   绿色微醺的眸在那一瞬间轻怔,其主人随即深吸了一口气磨了一下牙。   许愿看着那闭上又睁开的眸,揉捏了一下他的脸颊笑道:“看来今晚尝试不了了。”   “是呀。”斯蒂文露出了笑容,拳头却捏的很紧,即使是富宾恩,也难以消解他此刻的怒火。   “好了不生气,我又跑不了。”许愿轻拍着他的背笑道,“就当好事多磨。”   斯蒂文本是沉着气息,闻言却是再一次没忍住自己的心跳和悸动,他轻笑出声,终是让那口怒气消散了下去:“算了,你先问问出了什么事。”   能让富宾恩能在夜晚上来找人的,一定不是小事。   那几个盗贼总不能偷了布兰德宝库?!   “好。”许愿笑了一下,松手时手指摩挲过他有些湿润的唇角,扬声道,“进来吧。”   “是。”富宾恩的声音传了进来。   斯蒂文原本以为对方进门时看到他在这里会有些诧异,却没想到那开门进来的管家脸上难得带上了非常严肃的神色。   “主人,收容所跑了三个孩子,已经抓到了。”富宾恩交拢着双手恭敬说道。   室内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斯蒂文几乎是下意识看向了身旁的男人,听到了他温柔的询问声:“都是谁?”   “约瑟夫和他的弟弟伦恩,以及……”富宾恩轻沉了一口气道,“阿尔杰。”   “阿尔杰?!”这个名字几乎让斯蒂文完全没有预料到,也让他深深蹙起了眉头。   “是的。”富宾恩并不讶异于他的惊讶,因为当他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也同样十分惊讶。   他想过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过那个孩子会企图逃跑。   “什么原因?”许愿轻拍了一下斯蒂文的肩膀询问道。   “约瑟夫说他们根本不想待在这里,说这里是关押他的监牢。”富宾恩沉着气息,略微迟疑了一下道,“阿尔杰说他得回家,再不回家会被打死的,主人,现在要怎么处理?”   “送回去吧。”许愿看着他凝重的神色温声道。   “您的意思是?”富宾恩确认着他的意思。   “送他们回想去的地方。”许愿轻笑道,“别让在路上遗失了。”   富宾恩闻言轻沉了一口气恭敬道:“是,我马上去安排。”   “辛苦,雪夜难行,让佣兵们明天早上再送。”许愿叮嘱道,“让他们再等一个夜晚。”   “是。”富宾恩应声,恭敬行礼后后退带上了门,“主人您早点休息。”   “好。”许愿应了一声,在门关上后看向了身旁的青年问道,“你还想再去见一面吗?”   “明早再见吧。”斯蒂文看着面前神色如初的人,压下了心中的荒凉感道。   比起那几个出逃又被抓回来的孩子,他更担心面前的人。   他看起来太冷静了,冷静到那三个孩子好像与他无关,可他明明建立了那么大的收容所,派着佣兵守卫,为那里提供了温暖和吃食,在其上花费了很多心思,希望能给那些孩子一个庇护之所,可他们竟然宁愿舍弃那样的环境也要回到饥寒交迫的城里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要太在意。”许愿拍了拍面前青年的头笑道,“阿尔杰也只是想选择他认为正确的路。”   “你……”斯蒂文看着他安慰的眼神微抿了一下唇,这种时候,这个人还在安慰他。   他的确很生气,因为怒其不争,明明已经摆脱了那样的环境,却还要回去,但其实于他而言有些无所谓的,因为他只是帮忙教训了人,而他这个人,并不将孩童视为恶的例外。   在他曾经所生活的区域,幼小者也可以偷抢和诱导人深入,十二岁左右就已经长成,可以炫耀自己在床上的能力,偷窃者不计其数,相反在收容所中那些要糖吃的孩子才是少数。   比起贫民窟中的孩子,他们看起来甚至像贵族的孩子。   “我没在意。”斯蒂文握住了他的手腕,看着那温柔的眸,却无法将担心的话语诉诸出去。   因为他好像完全不在意,一个拥有正常感情的人类,在面对这些事时即使不是生气,也是会心寒的,但他好像理解了他们所有的行径,足以了包容。   而他的那些怒其不争其实十分浅薄,更多的是在替他生气,可是他本人却没放在心上,还反过来安慰他。   “不用担心我。”许愿看着青年难掩凝重忧虑的眸笑道。   “好。”斯蒂文轻扬了一下唇,他虽然担心对方,却不想对方这种时候还要为他的情绪而上心。   很奇妙,他从未如此为人设身处地的想过,因为爱上了一个人吗?好像又不仅仅是。   “张嘴。”许愿看着青年轻扬的唇伸手过去。   斯蒂文下意识张口,在口中再次弥漫起甘甜的味道时那口气卸了下来笑道:“不是说吃糖太多会有蛀牙吗?”   “所以小朋友要好好刷牙。”许愿轻拍了一下他的脸颊笑道,“要是有蛀牙就不能亲亲了。”   “你这家伙……”斯蒂文咬下那块甘甜的蔗糖有些无奈的露出了笑容。   狡猾的布兰德。   夜色虽然再度恢复了安静,但窗户外在积雪上留下的痕迹还在,斯蒂文站在窗边看了片刻,将窗帘拉上走到了那长椅旁坐下,解下身上的配剑时朝着男人落座的位置挨过去了几分:“在看什么?”   “一些财务上的汇报。”许愿看向身旁的青年笑道,“要一起看还是换个故事书?”   “你看你的。”斯蒂文轻沉了一口气,伸手抱上了他的腰身道。   他现在既不想读故事书,也不想去学什么财务汇报,比起布兰德而言,他似乎显得有些多愁善感。   “怎么了?”许愿看着怀里的青年道,“还是……”   “不是,只是想待在你身边。”斯蒂文将下巴放在他的肩上深吸了一口气道。   或许对方并不觉得难过,但他莫名想在这个时候陪在他的身边,就当是为了让自己释怀。   “好。”许愿伸手揽住了他笑道,其实他知道对方在替他担心。   这个世界生杀掠夺无处不在,很多事情放在青年自己身上,他都能很快释怀,但好像却格外替他担心。   虽然不想让他陷入那种思绪,但人的思绪往往并不完全受理智控制,情绪的事可以缓解,但想要度过还是需要自己慢慢消解,而被人陪着和关心的感觉其实很好,任何时候都很好。   室内有些安静,未尽的情事不再继续,距离睡觉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伴随着壁炉中火焰噼啪声音的还有纸页轻翻的声音。   男人的手指在其边缘轻捻,将其翻过时会小心压住一角,以免不必要的卷边或折角。   他看的很认真,斯蒂文拥在他的肩上,能够很清晰的看到那双金色的眸认真阅读的模样,偶尔会轻眨一下,伴随着舒缓的呼吸,让人的心神变得很宁静,混乱的思维和感情平复,杂乱在其中的线头反而清晰了起来。   长久的寿命,温柔又淡漠的性情,曾经言说自己卑劣的性情。   斯蒂文在想他或许并不是天生如此的,他只是习惯了。   就像他行走在坦桑城中时,习惯了酒馆的混乱,就能视若无睹,习惯了商人逐利,就会警惕,见的太多,就不会轻易对人心抱有期待。   只是相对于他的警惕,对方更加的平和,不仅仅是收容所,他在建立庄园和洛格城的过程也未必是一帆风顺的。   只是习惯却予以了宽容,不仅是宽容别人,也是宽容自己,所以不会放在心上。   但他一定经历了很多很多才能磨砺成这样的性情。   而自己的出现,或许是属于他习惯中的例外?   羽毛笔在翻开的纸页上落下笔迹,许愿转眸看了眼安静注视着他的青年笑道:“在想什么?”   “在想我从小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斯蒂文听见他的问题时露出了笑意道。   真是意料之外的答案,却让许愿有一瞬间的错愕失笑:“我觉得你的想法没什么问题。”   “嘁……你嘴上这么说,肚子里真这么想吗?”斯蒂文轻贴在他的耳边询问道。   “真这么想。”许愿看着身旁的青年轻笑道,“你本就是与众不同的。”   斯蒂文抬手摸上了他的脸颊,更贴近了一些,熟悉的触感让他心动,却好像无关情欲,只是在阐述着对这个人更深的感情:“布兰德,我爱你,很爱很爱的那种。”   很爱,又好像无法只用爱就能阐述。   “我知道。”许愿轻蹭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   如果不是深爱,怎么会这么为他而忧虑担心。   “你继续忙你的,不用管我。”斯蒂文搂着他的肩膀笑道。   “心乱了,也该休息了。”许愿将手上的纸页合上放在了一旁道。   “唔。”斯蒂文轻应一声,打算起身时却发现了腰背处的禁锢,只是还未等他露出疑惑的情绪,便察觉腿弯处同样伸进了力道,整个身体一轻,直接被抱了起来。   “想做什么?”斯蒂文扣着对方的肩膀看了眼距离地面的高度,在察觉抱的相当稳当时略微松了些力道,虽然不太适应,但是是布兰德的话无所谓。   “不做什么。”许愿揽着怀里的人走向了床边笑道,“担心你从这里走到床边瞌睡醒了。”   “那谢谢布兰德先生的体贴了。”斯蒂文看着那含着笑意的眸,伸手搂上了他的脖颈,靠在了他的肩上笑道。   这样抱起来,瞌睡醒的绝对比走路快。   不过曾经……这个人好像也曾这样抱过他。   明明是意识模糊不清且很久远的事,但那个时候他一直记得来自于对方滚烫的体温。   “不客气。”许愿笑着将青年放在了床上,手背捋过他的发丝道,“我去帮你拿睡袍。”   “好。”斯蒂文看着他起身的动作笑道。   虽然安排了客房,但他今晚本就没打算回去住,而对方也明显没有这个意思。   许愿转身去拿睡袍,耳畔传来的是青年脱掉鞋子和解开皮带的声音,有些零碎的东西放在了床头,咔哒的声音作响,许愿将睡衣取出转身时,青年的模样已经基本上是准备就寝的状态了。   “等我一会儿,我去把壁炉封了。”许愿将睡袍递过去,拂过他的额发笑道。   “放心,这点时间我还是撑得住的。”斯蒂文盘着腿仰头笑道。   许愿转身,去将壁炉遮挡好,同时灭掉了房间内的几十根蜡烛,然而当他走到床边时,却发现青年已经躺进了毯子里,虽然还没有睡觉,而是侧撑着身体饶有兴味的盯着他瞧。   许愿解开领扣的动作停了一瞬,继续将其解开,回视着青年解开腰带,脱下了上衣,只是视线略微遮挡了一瞬,等他再解开衬衫的扣子时,发现那双绿眸带着些许谴责和羞恼移开了。   然而在他将衣服放下时,那双眸还是会似有若无的瞥过来几眼,却又在他察觉时迅速的收回去。   真是青涩的很,但凡真的大胆,那样明目张胆的继续看,该背过身的就是他了。   许愿换好了睡袍,上床时却见那原本靠在床头的青年侧过了身来,朝他拍了拍枕边的位置。   “嗯?”许愿露出了些许疑惑的情绪。   “我抱着你睡。”斯蒂文略微下移张开手臂发出了邀请,“这边点儿。”   许愿轻笑,虽然有些不解,却还是凑了过去,被青年略躺下抱住了。   他的身形看起来并不壮硕,但修长的体态和漂亮有力的肌理却意味着这个怀抱其实很有力量和安心感,而当他扣住对方的腰身抬眸去看,那双绿眸中透出的关切和这个怀抱带给他的感觉是一样的。   “确定要这样睡?”许愿轻扶着他的腰身笑道。   他是无所谓,只是青年的睡姿跟他有些不同,更喜欢埋在被子里,一点儿寒凉都不愿意受。   “嗯哼。”斯蒂文扶住了他后颈的发丝,带着几分难言的味道将对方按在了他的肩颈处拍了拍道,“早点休息。”   怀抱是能让人觉得安心的地方,如果他能够在对方的怀里获得安心,对方是不是也是同样?   “好。”许愿视线骤然转暗,却是笑了一下抱住了青年的腰背道,“晚安。”   “晚安。”斯蒂文垂眸抱住了对方的肩膀,学着对方曾经的模样轻拍了两下后闭上了眼睛。   夜晚陷入了冷寂,可窗外冷风的呼啸好像半分也无法传递到这里来。   ……   清晨时雪似乎停了,许愿这一次醒来不是因为被子外的冷空气,而是因为那积雪影响几乎能够透过窗帘渗进来的光芒。   只是他睁开眼睛时,怀里的青年却不似昨晚般怀抱着他,而是连同着鼻尖耳朵一并埋进了被子里,垂眸看去,只能看到些许的睫毛随着呼吸的起伏而在颤动着。   许愿没动,只略微抬了些被角让其中的空气流通些,却被本就靠在怀里的青年埋的更深了。   许愿轻笑却没出声,只抱着怀里的人抵着他的发丝,听着他十分安心的呼吸声。   以往要是有这些动静,青年即使不去摸他的匕首也会有所反应,可现在却已经有了不同。   冬眠时节,是该休息的久一些。   不过他这样的睡眠也没有持续的太久,就在许愿察觉他的心跳变奏时睁开眼睛抬起了眸,其中一瞬间的困顿和迷茫散去,下一刻却在看清人时继续闭上了眼睛抱了上来,喉咙中的声音有几分初醒的沙哑:“什么时候了?”   “今天不用开店。”许愿摸着他的发丝笑道,“可以多睡一会儿。”   “不行,不能让你这里的人觉得主人的朋友是个懒惰的人。”斯蒂文轻掩住嘴打了个哈欠道。   虽然他觉得已经被布兰德影响的喜欢……享受生活了。   由奢入俭难,在习惯了这么舒适的睡眠,他以后到哪儿恐怕都得把布兰德先生揣着。   “没关系,这里的主人陪你一起懒惰。”许愿抱着怀里的人笑道。   “那富宾恩可能会用他的眼神谴责我。”斯蒂文说着话,神思已经慢慢清醒了过来。   那家伙对布兰德的忠诚,大约也是布兰德愿意给予他不同的待遇和优渥生活的原因。   其实说起来,那家伙也是布兰德捡到的,人有不同,世界也不总是会令人失望。   “他不会的,你离开的这些年,他可是经常会提起你。”许愿看着面前的青年笑道。   “唔……”斯蒂文眸光轻顿,露出了笑意。   “放开我!我才不稀罕你给的东西!我不要回去那里!”   有些细微但吵闹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同时伴随着孩子微弱的哭声。   “他们要被送走了。”斯蒂文意识到了这一点,从床上起身,拉开窗帘看着庄园前空地上停靠的马车道。   那里的积雪被扫去了一些,留下了让马车能够通行的道路,佣兵驻守着,约瑟夫不耐的挣脱着佣兵的束缚,死活都不愿意上车。   而在他身边被单手制止的孩童则在哭泣着,说着让放开他的哥哥,可他昨天明明还很亲昵的凑在布兰德身边要着糖果吃。   他们激烈的反抗着,唯有阿尔杰有些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昨晚说要去见一面,我让他们先等一会儿。”许愿走到窗边,将薄毯披在了他只穿着睡袍的身上说道。   “好。”斯蒂文拉住了身上的薄毯看向了他道。   约瑟夫要离开无所谓,或许他觉得那个地方对他而言是监牢,更向往自由,但阿尔杰他需要去见一面。   虽然他觉得富宾恩可能已经了解了其中的原因,但是他需要自己去问一问对方的脑袋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愿转身,拉动了墙壁上的铃铛,吩咐传达了片刻,底下原本正在吵闹的动静停了一瞬。   斯蒂文换上衣服,简单的清洗过,开门时看了那还在收拾着的人一眼道:“你真的不去吗?”   他觉得布兰德不愿意出现未必是连再见一面都不愿意,只是不愿意暴露身份,所以询问也只是随口。   “不去了,我等你回来吃早餐。”许愿别上了自己的腰包道。   “好。”斯蒂文目光从他身上划过,笑了一下出门下楼。   “放开我!我不稀罕坐你们的马车,你们跟巡逻队是一伙的!”   斯蒂文出去时,看到的就是约瑟夫被佣兵们阻拦无法挣脱的画面,他愤慨的大吼大叫,似乎极其厌恶这个地方,也因为佣兵们佩戴在腰上的刀没有对他拔出而肆无忌惮的宣泄着自己的厌恶。   “稍等一会儿,一会儿放你走!”佣兵极力耐着性子阻拦着道。   如果不是主人的吩咐,他更想把这聒噪的家伙打晕丢进去。   “等什么?!我不可能跟你们回去那里的!”约瑟夫叫嚷着。   “等我啊。”漫不经心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似乎带着雪夜的寒凉和戏耍感,几乎一瞬间就让约瑟夫听出了对方的声音,就是他害的他进了监牢,又来到这个鬼地方。   只是约瑟夫带着愤恨转身,迎上的却是抵在他脖子上冰凉的剑身和那在雪地里好像在发着光却带着居高临下意味的青年。   “如果你不能冷静下来,我就削掉你的脑袋。”斯蒂文看着他僵在原地的动作轻笑道,“不要怀疑我说的话,我这把剑杀过无数人,不会因为你是孩子就放过你的。”   他的声音在雪地这样空旷的地方听起来都十分的悦耳,只是话中的内容却让三个孩子一瞬间都止了声。   他们不再言语,佣兵们却露出了极为欣赏的神情出来,因为他毫不犹豫的做了他们一直想做的事。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对主人的命令存疑,守卫着庄园收容所和城池的佣兵是不能随意喊打喊杀的,如果不是面对敌人才拔刀剑,只会吓到居住在这里的佣人和城池中居住的人,那里面可是有着他们亲爱的人。   但这一刻,他们的心情仍是极爽的。   雪地安静,斯蒂文有些满意的收回了剑看着面前再度难掩愤恨的孩子道:“你放心吧,你想要回去,这里的人绝对不会拦着你,只是这里的主人比较善良,想要将你送回城里去而已。”   布兰德那家伙就是性格太温柔了,对于这样的家伙,直接丢进雪地里让他爬回去多好。   “不用……”约瑟夫下意识出声,在对上他的目光时却是倒吸着凉气止了声。   “你不用担心,你对这里的人而言并没有任何价值,我如果要留你,宰了你更快。”斯蒂文鼻中轻哼一声笑道。   约瑟夫在那样的话语中默默的低下了头,咬紧了牙齿不再说话了。   斯蒂文目光微转,看向了站在马车一旁等待的阿尔杰,他比约瑟夫的身高差一些,身体也更瘦弱,只是身上穿着的极为厚实的棉衣和靴子让他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中足以安静的站着。   他原本只是瑟缩静默的看着这里,在对上斯蒂文的目光时更是惊喘了一声,恨不得缩到马车后去。   “你是什么原因要回去?”斯蒂文放缓了一些声音道,“你要知道回去以后还是要受冻挨饿,过之前那样的生活。”   “父亲找不到我会着急的。”阿尔杰有些不敢对上他的目光,瑟缩着轻声道,“他会很生气。”   “他生气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斯蒂文开口,但看着阿尔杰紧紧攥着衣摆不肯松开的手,起身不再说话了。   孩童总是会依恋那个自幼在身边的人,无论一时的喜悦与否,他或许在忍饥受冻时会想获得食物和暖炉,但在吃饱穿暖后又会想要回去。   所以他以往真的捡到走投无路的,也顶多会给几个钱,或者送到愿意收留的修道院。   布兰德那家伙真是……   斯蒂文放弃吐槽他的恋人,那家伙太温柔,就由他来好了。   他的温柔对于愿意接受且知恩图报者,不,只是愿意接受的人就是救赎。   斯蒂文看了一直静静站在他身后的富宾恩一眼,朝他露出了笑容道:“亲爱的富宾恩,你可以送他们走了。”   富宾恩在对上他的笑容时浑身莫名激灵了一下,总觉得这恶劣的家伙有些太过友善了,而他友善的时候,往往都可能在盘算着什么,这样的激灵让这位管家一向妥帖的话语都带了几分慌乱:“好,好的,诸位将他们送上去,启程吧。”   “是。”佣兵们齐声应道,催促着几个孩子上车。   约瑟夫握着拳头,看了那高大的青年一眼,瑟缩着爬进了车厢,阿尔杰也小喘了两口气,慢慢的爬了上去,也就是伦恩的个子较小,穿着有些厚的棉服,在雪地里走的稍微有些慢。   斯蒂文的目光落在那幼小的身影上,微敛了一下眸走了过去,在佣兵想要将他送上车时将人拎了起来,在伦恩有些惊慌的眼神中将人送进了车厢笑道:“不客气。”   “哦…哦……”伦恩有些惊慌的蹭到了马车的一角,浑身都在诠释着想要远离他。   “昨天的糖好吃吗?”斯蒂文也没有为难他,只是在关上马车门时问了一句,却也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就离开了马车那里,转身进了庄园大门。   马车出行,佣兵们纷纷骑上了自己的马,富宾恩看着马车远去,转身回去时看着青年已经快要走进厨房的背影,却见其似乎有所察觉,转眸看过来时又朝他露出了十分友善甚至亲切欣赏的笑容。   富宾恩的脚步顿时顿在了原地,开始思索自己最近到底有没有哪里得罪过那家伙,那家伙虽然不至于跟主人告状,但被那样的家伙盯上,并不会被比幽灵盯上更愉快。   “富宾恩管家,您不进来吗?”路过的佣人看着他踌躇的身影询问道。   “咳,我正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富宾恩回神,恢复着郑重的神色进了门。   “哦……”佣人有些不明所以,却是十分景仰的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而在餐厅那里,丰盛的早餐摆放在桌面上,一式双份,盘中甚至有着冬日里十分缺少的蔬菜,可坐在餐桌旁的人却没有动餐具,而是坐在那里翻看着什么,直到门打开时抬眸,在看到那进来的漂亮青年时眸中露出了笑意,也看到了那从青年手中抛出,落在餐桌上的钱袋。   沉甸甸的,一听就是金银币的声音,其上布料的花纹更是许愿惯常用的。   他的目光落在了其上,看向了落座对面的青年笑道:“全拿回来了?”   斯蒂文听着他毫不意外的话语扬眉道:“你早知道伦恩偷了你的钱袋?”   他一直觉得布兰德的腰间好像少了什么,直到听到伦恩身上传来的动静时才有所察觉,他就说约瑟夫怎么那么坚定的想要走。   但这家伙一早就知道,却放任了。   “想要自由生活,总是需要金钱支撑的。”许愿笑道。   “你的意思是给他们留下一两枚金币?”斯蒂文托着腮,拿起叉子叉着盘子里的东西道,“他们可不会感念你的恩情,或者我现在再去给他们送两枚。”   他虽然不太赞成布兰德的做法,但如果是对方的选择,他也会选择接受,而没了这个钱袋,那两个家伙也会回到之前的生活,甚至饿死也是有可能的事,而布兰德或许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他总是太温柔。   “不用。”许愿将钱袋收起,重新挂在了腰上笑道。 第53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12)   温柔又冷漠。   斯蒂文几乎是一瞬间想到了这个词汇和汉特的结局。   布兰德并不是任人欺负的, 他的温柔带着锋芒,愿意给予,但命运往往裹挟着运气, 由自己来决定。   斯蒂文开始相信他是真的不在意昨晚发生的事了,他会对人温柔, 只是因为他本身很温柔,而这份温柔往往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就像是他将所有人划定在一个个范围中,或许能够得到温柔以待,但谁也无法真正进驻到他的内心。   而面对这样的人,他竟然能够破开他的心防得到爱意。   “突然觉得我还挺了不起的。”斯蒂文往口中送进了一块萝卜笑道。   “是。”许愿失笑, 表示赞同,他能突然想到了不起这一层本身就很了不起了。   “唔。”斯蒂文看着他露出的笑意轻轻扬眉,撑在桌面上朝他伸出了手,手指轻轻勾了勾。   “什么?”许愿询问道。   “我帮你取回钱袋的谢礼。”斯蒂文笑道。   虽说那是属于他的善意,但一袋金币说给就给, 如果不收取报酬,他的心脏会痛。   许愿看着那双绿眸中的示意, 笑了一下伸手握住了伸到面前的手道:“先吃饭, 待会儿给你。”   触碰到指尖的掌心灼热,斯蒂文指尖轻动, 抑制着那份异样将手抽出, 拿起筷子开始吃早餐, 并揣测着布兰德不是金币的谢礼会是什么。   ……   一直不停歇的雪停了下来,阴云散去了一些, 即使是处于森林中的庄园, 也有一种被白雪覆盖隐隐在发着光的刺眼感觉。   原本洁白的雪地上扫出了道路, 但周围还是有大片的雪白覆盖, 踩上去的时候,连脚踝都会整个没入其中,一步一个坑洞。   斯蒂文对于踩雪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他只是在那有些厚实的踩雪声中跟着身前男人的身影,顺着庄园连通森林更深处的道路前行着。   洁白的雪地在进入森林树杈交织的地方时多添了几分冷意,堆积在树枝上的雪花偶尔因风落下,偶尔因为那在林木间攀爬跳跃的小红松鼠们而落下。   而当发现那些探头探脑却因为发红的皮毛格外显眼的小家伙们时,他们已经深入丛林,几乎看不清被树林遮掩的庄园了。   而除了松鼠,偶尔还会遇到冻僵在雪地中的蛇,是真的冻僵,因为一脚下去没注意,就会直接断裂成两半。   “这是蝰蛇?”斯蒂文透过那有些结实的冰层看到其中的花纹时辨别道。   有毒类,如果不是冬日,突然被咬上一口,命都会搭进去的家伙。   “冬日驱蛇粉会被掩埋在积雪中失去效力。”许愿看着那嘎嘣一下断成两截的蛇道,“看来是冬季食物匮乏跑出来的。”   “真是不幸。”将其踩成两截的罪魁祸首笑着“哀悼”了一下,却隐约对布兰德要带他去的地方有了些许猜测。   建在这么深的山林里,来往出入都十分隐蔽,甚至有着烈性的毒蛇和猛兽,一定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除了他曾经告诉过他的宝库,斯蒂文一时没有别的猜测。   宝库……这真是一个听起来就令人十分振奋的地方。   “你确定要带我去?”斯蒂文看着继续前行的人问道。   许愿转眸看向了那站在原地神色有几分微妙和躁动的青年,笑了一下道:“不带你看看,你能放心将金币放进里面吗?”   斯蒂文的手指轻点着剑柄,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有道理,如果不能确定安全性就贸然将金币放进里面,他一定会整夜整夜的睡不安稳。   虽然他现在也经常会担忧自己藏金币的地方被人发现。   “你说得对。”斯蒂文重新跟了上去,终于又在看到几具冻僵的狼尸之后看到了那覆盖着冰雪的山壁。   那是一面极为高耸的山壁,却又因为凸起而让覆盖在其上的雪花分流,形成了一条天然的通道。   而他们刚一靠近,就有狗叫的声音传了过来,牵动了那积雪的轻微震动和下滑。   “谁?!”牵着狗的身影伴随着冷厉的质问声和清晰的拔刀声出现。   数个穿着锃亮厚重盔甲的士兵冲出,带来浓浓的警戒感和血煞之气,斯蒂文几乎是下意识把出了自己的剑对上了那突然出现的几人。   全副武装,不仅仅是几个出现的士兵,还有那只像狼一样雄壮和长着獠牙的狗的身上也同样覆带着锁甲。   双方对峙,那狗更是压低了前肢呲出獠牙,喉咙里发出了低吼的声音。   “冒险者?!”执着刀的士兵们面对着斯蒂文同样十分不善,“离开这里,否则……”   “他是我的朋友。”许愿伸手按住了青年下意识挡在面前的肩膀,从那身后走出时摘下了头顶的兜帽制止道。   他的身影出现,那原本执刀的几位士兵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松下了十分紧绷的神经收刀道:“主人!”   他们的动作十分整齐划一,连那只狗都在看到他时停下了低吼的声音,原本伸直的尾巴摇动了起来,试图往前的身体连士兵们都有几分拉不住。   剑拔弩张的氛围在消失,斯蒂文在看到身旁的人上前时同样收起了剑,手指轻扣在剑柄上跟了上去。   “守卫的不错。”许愿上前称赞了一句,目光落在了那有些眼巴巴的狗身上,抬手摸了摸它的头笑道,“小黑也守卫的不错。”   那只看起来十分凶悍的大狗因为他的抚摸而乖乖坐了下来,原本凶悍的目光竟露出了几分湿润纯净出来,而那尾巴更是摇晃的几乎要起飞。   只是斯蒂文上前,那原本恭敬的士兵们下意识露出几分警惕,而那原本安静下来的大狗更是直接朝他呲出了獠牙。   “好了,他是朋友。”许愿直接伸手捏住了那要叫出来的嘴巴,看向了走到身旁同样未放松警惕的青年笑道,“你先进去。”   “嗯?”斯蒂文看着那乖乖被捏着嘴却仍然对他露出凶光的狗笑了一下,转身走向了那处山洞,“好。”   而他进入山洞时,外面传来了有些不舍的呜咽声后,男人也进了此处山洞笑道:“走吧。”   “小黑。”斯蒂文听着洞外连绵的呜咽声跟上了他的身影挑眉道。   “它刚抱回来的时候只有这么大。”许愿笑了一下,两手比划着大小笑道,“皮毛很黑,像个小黑煤球一样。”   斯蒂文看着他的手,可以想象那真是一只极小极黑的小家伙,好吧,虽然小黑这个名字当时应该很符合,但现在没有人能将那凶悍的大家伙跟这个名字联系起来。   青年的神情实在有些微妙,许愿笑道:“好吧,下次如果再养什么,命名权还是交给我的妻子来比较妥帖。”   那双金眸中笑意流转,本是温柔的话语却加重了妻子二字,斯蒂文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微妙,本想说他们之间并不存在妻子这个理论,却在面前厚重的大门被打开时好像寻摸到了记忆中早已被遗忘的一点。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他那个时候只以为他跟布兰德是朋友,觉得对方的未来会娶妻生子,因为咪咪的名字,而对他未来孩子的名字替他的妻子担忧了一下。   那个时候,大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站在这个人的身侧,这样深的恋慕着他,成为了他的“妻子”。   不过现在倒没有那方面的担忧了,毕竟他们之间不会有孩子,不对!   “那家……”收容所孩子们的名字不会是你起的吧?   斯蒂文的话语并没有问出,就已在那厚重大门打开时提起了心神,原本只是轻扣在剑柄上的手瞬间握紧了。   这当然不是因为对宝藏的渴望,而是对于那极为宽敞幽深的通道的警惕,它很宽敞,却绵延向了极深的地方,即使两边都亮着烛火,一眼看过去有上百根之多,但它的深处却是极其漆黑的。   而除了守卫在这扇大门外的士兵们,入门的两排更是站了成列的士兵,他们同样的全副武装,同样的身上充斥着杀戮的血煞之气,在烛火的暗处,一些人的盔甲上难掩斑驳的痕迹,即使他们只是在开门时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但那齐刷刷而来的凶悍和杀意还是会让人浑身的神经紧绷起来。   这里的的确确是一座宝藏,即使没有里面的机关,很多人恐怕连这些士兵的防御都无法突破。   斯蒂文警惕着,却察觉身旁的身影动了,那双金色的眸看了过来,带着些安抚的情绪,然后率先踏入了那座大门。   之前前往收容所的通道与这里相比,简直像是蚂蚁与大象的区别。   斯蒂文浑身保持着警惕,跟上了他的身影,脚步踏入,原本并不算重的脚步声在此处却显得极其的空旷和明显,一前一后,像是每一步都踩在人的心上。   而随着身后大门的合拢,那本就弥漫在此处的血腥味萦绕,甚至让斯蒂文觉得他们不像是进入了宝藏,而像是进入了守护着此处的巨蟒的咽喉一样。   每一次呼吸,都能够听的清清楚楚,甚至让人不敢贸然开口说话,以免惊动了此处匍匐沉睡的巨兽。   还真是让人时刻警惕,又有些刺激。   士兵们护卫的通道不算太长,只是在停留在下一道门前时,斯蒂文原本打量着这里的目光落在了男人伸过来的手上,而在其上轻轻滚动着一颗漆黑的药丸。   “这是什么?”斯蒂文轻声开口,仍然能够听到些许回音。   “迷香的解药。”许愿看着青年捻过去的动作,将腰间的水囊递给了他。   斯蒂文轻轻捻动那颗药丸,想起了坦桑城曾经的传闻时将其送进了口中,送水吞服。   那种能够让人毫无察觉就失去抵抗能力的迷香,即使真的有人能够通过第一道关卡,恐怕也会在这里乖乖的睡过去。   “如果用疼痛抵制,能对抗这种迷香多久?”斯蒂文在将水囊还回去时询问道。   许愿看了一眼他腰间的匕首,转身转动着门上的机关,然后从腰包中取出钥匙插了进去道:“看每个人的意志力,如果是这里的士兵,可以支撑十二分之一小时,如果是你,六分之一。”   钥匙转动,咔哒一声,有些厚重的轰鸣声响起,斯蒂文轻动着耳朵辨别,看着面前自动打开的厚重大门,在嗅到些许甜香时,下意识掩住鼻子思索着自己不服下解药通过的可能性。   “机关卡扣错误,会直接释放迷香。”许愿看着身后打量着此处沉吟的青年提醒道,“这里驻守的士兵都有解药。”   斯蒂文看着那缓缓打开的大门,目光落在了那十分耐心的给出了通关条件的此处主人身上道:“机关开启只有一种方式吗?”   传说中的各种宝藏或是拥有强大的力量守卫,或是有着难以轻易打开的开关,或是有着魔法,或是都有,布兰德这里,恐怕必须用最复杂安全的思维去思索他的想法。   “三个时间段有不同的开启办法。”许愿听到青年的问题时笑着给出了解答,踏进了门内。   斯蒂文扶着剑柄,跟上他的身影时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想法,也同时知道了如果他没能了解分时段机关打开的方法,拿到钥匙和解药的话,他通过这里的第二道门的可能性将无限接近于零。   因为这里从门外看着还很正常,踏进其中时四面八方的墙壁上都有着密密麻麻的孔洞,而在打火匣冒出的些微火光中,那其中密密麻麻反射光芒的箭头足以让人只是行走在其中就头皮发麻。   “它们不会因为失误射出来吗?”斯蒂文瞧了眼脚下的那些孔洞,竟然没从这里找到一处空白的落脚地。   毫无疑问,即使打开了机关但不符合时段的人,会在这里变成一只刺猬或者豪猪。   “放心吧,目前不存在这种可能性。”许愿看着青年浑身绷紧的状态,扶上了他的背部笑道。   斯蒂文直接将剑提在了手上,并没有因此而直接松懈下来,目前……毫无疑问如果未来没有布兰德检查修理的话,这里很可能变成地狱一样惨烈的地方。   比起那个有着茶杯大眼睛的狗的宝藏,他更不想一个人来闯这里,除非他有很多条命可以复活。   这条通道对于许愿而言不存在威胁,对于斯蒂文而言却像是他一生走过最漫长的道路,是的,没有人想体会被几千支箭从四面八方指着走过一段路的感觉。   “如果我把它们隐藏起来会不会好一些?”许愿看着青年走过那段路,绕过转角时才投来的谴责目光时提议道。   好吧,即使是宝藏也没办法让刚从那种情况下通过的人很愉快。   “不用。”斯蒂文略松下了心中绷紧的弦,松了一口气扯起唇角道。   虽然自己不会觉得愉快,但敌人只会更加不愉快,隐藏起来怎么能让万一误打误撞闯进来的人体会踩在箭尖上心脏狂跳的感觉呢?   “好吧。”许愿也觉得现在的机关设计很不错,当然,如果下次来的话,可以学富宾恩那样,每次来带一块很长的地毯。   二人继续前行,通道很深,斗折蛇行,其中倒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密集的箭,但却充斥着几乎跟地面严丝合缝的巨石,几乎跟头顶严丝合缝的巨石,隐藏在墙壁中密密麻麻的针,以及踩过的空洞声。   如果不是这里的主人经常会在隐蔽的地方按一下,或拧一下,或用腰包中的机关扣进去拧动,斯蒂文毫不意外即使是一块石头进去,也会化为齑粉,即使是传说中的巨龙闯进去,也得被悬挂在头顶的巨斧斩下脑袋,化为这里主人的战绩。   天底下真是没有比这座宝藏更安全的地方了。   斯蒂文终于站在那扇据说是宝藏的大门前时手脚发麻的想着。   而他的目光再落在那正在双手一格格拧开门上机关的男人身上时,那一刻在深深的思索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对方好欺负。   那真是他此生最大的幻觉。   门随着机关转动而缓缓打开,斯蒂文心神刚刚放松,因为前面所经历的惊险刺激感,一时竟对里面已经既知的宝藏兴趣没有前面那么大,洛格城的主人一定拥有着巨额的财富,宝藏一般也就是堆砌的金币。   很好,也就是。   斯蒂文感慨着自己被刺激的疲惫的心神,然后看到了那从门缝中倾泻而出的金光。   一看就是大量的金币,斯蒂文的心脏在看到金色时终于再度跳动了起来,可门缓缓推开,那呈现在其中金树却让那双原本还带着几分平静的绿眸瞬间瞪大了。   纯金色的树身,纯金色的树干,枝丫茂盛,金色的叶子生长在其中,每一片都极为的舒展漂亮,而在树叶之间,金色的果子掩映在其中,硕大滚圆,在那些金色之中,各色的宝石就像是开在其中的花一样漂亮。   烛火的光芒照耀,这棵树的每一寸似乎都在发着光,漂亮美好到足以让人的呼吸屏住,忘却自己身在何方。   金银果树。   或者应该叫金果树。   “喜欢吗?”含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斯蒂文略微回神,发丝触碰到这棵树上坠落下来的一缕枝丫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近前。   而这棵果树的主人正站着他的身后静静含笑看着,金色的眸却是比这果树还要来的亮眼。   “这是你做出来的?”斯蒂文回眸看了眼面前的果树,终于能从那种震撼中挣脱出来,找回自己的思绪。   而仔细观看,就能够看出那些果实是悬挂在枝丫上,宝石也是,只有叶片粘连,但即使如此,一眼看过去也很美很美。   “嗯,不是说想看一眼。”许愿抬手,从其上取下了一枚沉甸甸的果实打量着笑道,“虽然跟真的应该有些差别,但模样和价值应该是差不多的。”   斯蒂文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在听到这样的回答时一时有些失去了呼吸,只有心脏在十分有力的跳动着,沉甸甸的,有着不同于之前那种刺激的发麻感。   他在想之前布兰德说的那一句他没有听清的话,一定是做出了像眼前这样的承诺,只因为他一句可惜。   布兰德所给予的爱意无限温柔。   “喜欢。”斯蒂文抑制着心上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伸手触碰了一下那繁杂的枝丫,听到了其中宝石和金果碰撞的美妙声音。   “不过你真是不怕我抢?”斯蒂文转向男人的目光已经带了些许玩味和无奈。   就算他已经不做盗贼,但他也是一位冒险者,冒险者们为了金币和猎物打架杀戮的事可是经常发生。   把一个冒险者带进宝藏,还在他的面前摆放一棵这么巨大的金果树,这跟把老鼠扔进米缸……   好吧,这件事布兰德已经做习惯了,他也习惯了。   斯蒂文这样问着,却看到了那正端详着金果的人朝他走了过来,温柔的金眸靠近,在斯蒂文背后一瞬间升起薄汗时含着笑意从身后拥住了他。   心跳随着体温的靠近而加速,根本不会做出什么警戒的措施,斯蒂文在认知到这一点时也认识到自己之前的问题是个蠢问题。   比起金币,这个人对他而言其实更重要,因为他可以失去所有的金币,再去凭自己的能力重新得到,却无法失去他。   当然,如果是失去毕生所有可以获得的金币的话,他可能需要权衡一下,但即使是这样,也已经让他认清自己的心了。   真是令人无奈到极致的现实。   带着这样的心跳,斯蒂文垂落在身侧的手被那下巴抵在他肩膀上的人轻笑的握住,然后抬起放在了那金果树的枝丫上。   斯蒂文带着些许疑惑转向,听到了对方足以让人心神恍惚的声音:“你可以选择这棵树上的三颗果实作为这次的谢礼。”   三颗果实!   这真是让人心跳混乱又愉悦到极致的选择。   他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一片传说中的宝藏,原本最多被允许观赏或者被驱逐,但这里的主人却允许他可以选择三样带走,就像是神明的赠礼一样。   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每一样都无比真实的落在了他的心上,梦幻的让他连在睡梦中都不会想象这样的场景。   好吧,其实他想过如果能够找到金银果树,只要能够从上面摘下一颗果实就心满意足了,而现在,不必偷偷摸摸,也不必冒险,他就可以选择三颗。   布兰德就像是神明,也像是诱导人心堕落的恶魔,而人类总是无法抵抗来自于恶魔的诱惑的。   “有时间限定吗?”斯蒂文略微转眸,抑制着自己不知道来源于哪里的心跳,但他的心的确都快要跳出来了。   “没有,你随便选。”许愿看着青年洋溢着愉悦的绿眸,轻轻退开笑道。   身后的体温消失,斯蒂文呼吸轻沉,看着那停在一旁打算等待的人,目光落在了面前的这颗树上。   琳琅满目的金果和宝石,每一颗看起来都十分的珍贵,但人力制造其实会有细微的不同,仔细看的时候,金果的大小并不是完全一致的,而那些宝石也有着深浅程度的区分。   如果要挑选价值最高的,应该一一取下来掂量,仔细甄别品质。   但如果他打开钱袋让人从里面拿一枚金币,如果对方一一掂过的话,那真是令人十分不愉悦。   拿取宝藏时,要的是快,以及忌贪婪,什么都想要,很容易因此而葬身。   斯蒂文绕着这棵树转了一圈,从上面取下了他看着觉得最顺眼的金果,觉得最不错的宝石以及……   “树枝可以拿吗?”   许愿等在一旁,听到了那从金果树后探身出来的问询,那双绿眸中含着愉悦,其中的水光比那棵树上最漂亮的绿宝石还要漂亮:“当然。”   青年眸中划过了满意,然后重新转了回去,枝丫碰撞叮当几声,他已带着让他满意的果实和树枝走了过来。   金果,金树枝以及黄宝石。   “选好了?”许愿看了一眼笑道。   “嗯哼。”斯蒂文扬眉笑了一下,此刻便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抑制住喜悦的情绪了。   这样的经历可要比小猫咪历险记来的更加梦幻有趣,如果他不能走出这里的话,还会一直觉得这是传说中的东西。   沉甸甸的,金子的质感!   “还要看看最里面的仓库吗?”许愿看着他飞扬的情绪,好像也被这样的情绪感染到了。   他自己对金币虽然喜欢,但好像缺乏了这样一分真实愉悦的情绪。   “最里面?”斯蒂文看了眼面前的宝库,除了金果树,这里可还堆放着不少放着金币的箱子,金灿灿的,一看就是宝藏。   “这里只是富宾恩会周转资金的地方。”许愿笑道,“最严密的宝库还在更深的地方。”   即使是他,也不可能分身出来制作这棵金果树,只是画了图,备注了所需,然后签了允许使用金子的重量和宝石的数量,给了钥匙。   周转资金,斯蒂文看着那成箱的金币和十分炫目的金果树,开始思索布兰德到底多有钱。   “最严密的宝库是只有你能进吗?”斯蒂文想或许想象是不足够的,都已经来到了这里,如果不看一眼,那真是十分遗憾。   毕竟日后他不可能经常来布兰德宝库转悠,来的多了,他的自制力很可能经受不住这样反复的考验。   “对。”许愿听着他的问询,知道他是同意了,直接牵上了他的手打开了这座宝库后的门,进入了那之后十分幽深漆黑的通道。   金果树被抛在了身后,光芒似乎也在随之散去,连风声都好像难以侵入这里,明明走过的道路十分平坦,却总是给人一种随时有可能摔倒的忧虑,而这条通道越走越是寒凉,唯有牵着的手带来了十分滚烫温暖的感觉。   漆黑在彻底吞没这里前,一声沉重的嗡声响起,大门打开时,斯蒂文只来得及轻轻挡住其中透出的光,眼睛微眯,然后看到了其中连绵起伏的金山。   是的,金山。   无数的金币堆砌在门后,在屋顶透下来的光芒中连绵起伏,像是一座海洋般数不清,甚至还有一些因为门的颤动而轻轻颤动滚落了下来,停留在了他的脚边,叮当一声,像是小鬼的低语般旋转着落定。   如果见到那棵金果树时斯蒂文是惊讶和震撼,那么在看到此处时,他的心灵已经麻木。   入目所及皆是金色,因为金山阻挡一眼看不到边际,堆积的最高的地方甚至可以让他攀爬。   金币就像米粒一样多到令人惶恐。   而这所有金币的拥有者,就是他身旁这位一枚铜币一块面包的面包店主。   就像斯蒂文所想的那样,他站在这里,就像是理所当然拥有着这样的身家,但斯蒂文却是第一次对布兰德恐怖的身家产生如此真实又梦幻的认知。   他到底是怎么追到这家伙的,斯蒂文甚至对此产生了怀疑。   但他又确实追到了,一个用金山堆砌成的人,一个梦幻的爱人!   当时他真是一点说错,他确实对他爱的痴狂。   “你的金币放在这里,就不用担心会被人挖走了。”许愿看向身旁有些凝滞的青年,捏了捏他的指尖笑道。   斯蒂文觉得是不用担心挖走,但他可能会日夜都在想这座金山,他的金币丢进其中就像是一把沙子丢进了沙漠,听个响就融入其中找不到了。   可以,但没必要。   “我觉得它放在资金周转的那里就可以。”斯蒂文尝试开口,终于勉强从金山上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和声音,虽然带了些轻飘飘和虚弱。   “怎么了?”许愿看向了身旁的人,却被青年叹了一口气伸手抱住了,然后听到了他有些恍惚的语言,“我觉得我现在好像抱住了一座金山。”   许愿扣住他有些发软的身体失笑:“那多抱一会儿?”   “哼……”斯蒂文喉中发出了一声轻音,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之前跟一座梦寐以求的金山抱来抱去,亲来亲去。   而这座金山天天独自行走在洛格城的街上,甚至连把配剑都不带。   真是幸好他的身份没有暴露,不过一般人也不会将面包做的那么难吃的面包店主和富可敌国的洛格城主联系在一起。   即使他这样经常见到的,都很难联系在一起,更何况是别人。   他连声音都好像在发软,实在有一种易于平日的可爱,许愿摸上了他的发丝,听到了青年似是愉悦又摸不出情绪的低语:“金山在摸我的头发。”   那真是十分震撼的画面。   许愿低笑了一声,略托起他,在那颊上亲了一下笑道:“金山亲吻了你一下。”   “真是了不起。”斯蒂文环抱着他的肩颈,心脏已经跳的软成了一团,可不等他去寻觅对方的唇,却已被拥着的人抱了起来,在有些疑惑中看着对方朝着那堆砌的金币堆走了过去,进入了其中。   遍布的金有一种冲击视觉的美感,而男人抱着他踩进了其中,然后将他放在了那成堆金币的海洋中,露出了温柔至极的笑意:“现在才是真的躺在了金山里。”   没有人可以在这种场景下支撑得住的,无尽的财富,温柔俊美的爱人,他穷尽所有的想象都无法企及的美好,全部堆砌在眼前时,巨大的幸福感足以将人的心脏吞噬掉。   斯蒂文觉得自己的头皮是有些发麻的,浑身都有些发麻无力,好像不受自己的掌控,但在攀附在布兰德肩膀上,寻觅到他的吻时,还是找到了更加上升一层的幸福感。   他的心好像被这个人的温柔灌醉了一样,变得灼热滚烫,充斥着渴望。   “布兰德……布兰德……”   轻吻时心中的呢喃从口中迸发,已经将心溢满了。   许愿看着青年迷醉的深情,略微分开时却被那唇重新追逐了上来,不舍得有半分的离开。   金币堆砌,置身其中的青年却像是落入其中的精灵,他的瑰丽适合极了这些华丽的装饰,但那些未被雕琢的金子却有几分配不上他的感觉,像被从光中拉入这世俗之中,让人想要好好爱怜,或者欺负他。   ……   橙花的香气溢散,即使是在着空旷的金币堆中,都有几分浓烈的感觉,巨大的绣花丝绸铺陈在其上,躺在其上的青年略微睁开了眸,看着屋顶泛下的光芒,绿色的眸中泛着几丝迷茫。   只是其中的光芒流转,在看向身旁侧躺抱着他的人时,散去迷茫的眸中划过了爱意,只是在拥上去亲吻时眉头微蹙,却又被那缠绵的轻吻夺去了心神。   “感觉哪里不舒服吗?”许愿在与那发丝略微凌乱的青年分开时轻声询问道。   青年思绪归拢,在察觉身体上传来的异样感时神色凝滞了一下,本就覆着血气的面颊上瞬间蔓延上了红晕,他想要说什么,却是抬手遮住了眼睛,唇中轻呼着气,一时有些理不清思绪。   他的心神仍然是振奋的,为之前那样亲密又满足的接触,将心彻底交出去后,一切似乎都在随着对方而动,但却不再会对那种失控的感觉产生抵触,即使他的剑不在身边。   但男人和男人之间竟然是那样的,虽然他之前也想过唯一可能使用的地方,但男性和女性本身不太一样,即使有的男人选择跟羊或者鸡交配,选雄性的概率也不大。   所以大概率只是他的猜想,可能性应该不大,但不大的可能性说发生就发生。   关键是他竟然不觉得难受,而是真正收获了愉悦,嗯……以及在金山上的刺激。   青年的气息随着他的思绪不断变化,有时轻沉,有时叹气,可随着唇角扬起,却似乎已经退去了一些纠结。   许愿抬手梳理过他的发丝,在青年露出那双眸时笑道:“要回去吗?”   “就这样结束了?”青年脸颊虽红,却是眉头轻挑询问道。   他之前是不知道怎么做,但可不是对这种事一概不知的,哪有人第一次一次就结束的。   他的惊讶溢于言表,许愿失笑,摸上了他因此而泛上滚烫热度的脸颊道:“这里不是个好地方,想继续的话回去再说。”   斯蒂文心脏虽热,却也的的确确体会到了这不是个好地方,金币虽亮,但它也很硬,比起他原来的木板床还要硬,让人就像躺在乱石堆里一样。   “好吧。”斯蒂文第一次对金币产生了嫌弃的情绪,起身时却再一次陷入了巨大空旷的荒谬中。   金币山,他跟那些一言不合就在野外的家伙们有什么不同?!   布兰德这家伙竟然也跟着他一起。   斯蒂文的目光落在了那很快整理好衣衫,再度恢复那一副优雅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人身上,那一刻竟然有一种他们睡了但要分道扬镳的既视感。   按理来说他们睡过之后关系会更近一层,像那些黏糊的根本分不开的爱侣们整日贴在一起说一些毫无意义的傻话?斯蒂文想到此处浑身激灵了一下,下意识拒绝变成那样,但即使不是那样,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好像热情散场,各自收拾回去。   “要我抱着你还是背着你回去?”许愿整理好腰带和兜帽,看着那正随手扎起发丝的青年询问道。   “我自己走。”斯蒂文从金币堆里找出了自己的剑,起身时却是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了那在一旁含着笑意的人,脸颊上的热度再次升了起来,觉得自己像生气又不像生气,“看什么?走吧。”   区区这点异样感,甚至比不上树枝的刮伤,不过就是容易令人陷入回忆。   “你这样出去的话会被他们看出来。”许愿跟着青年显得有些倔强的背影,扶住了他的手臂,然后察觉了青年身影的僵住,并收到了谴责的眼神。   “我的错。”许愿扣着他的手臂笑道,“所以罚我背你回去怎么样?”   他的怀抱贴近,之前的那种距离感好像在瞬息之间消失了些,斯蒂文看着他的笑容道:“背着回去不会被发现吗?”   “我可以说你在里面不小心受伤了。”许愿笑道。   “布兰德先生的话真是张口就来。”斯蒂文愣是没从他这句话中挑出什么毛病。   确实是不小心!受伤了!   “这是实话实说。”许愿看着青年松动的眸色,托起他的脸颊凑到唇边轻吻道,“这样走回去会很难受的。”   唇角的吻很轻,却足以在心底掀起涟漪,斯蒂文带着些对自己之前情绪的莫名,拉住面前的人直接亲了上去。   在得到满意的深吻时,那莫名的情绪完美的被平复了。 第54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13)   一道脚步声从宝库通道的深处响起, 佣兵们下意识警戒,却在看到那背着人的主人时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主人,是出了什么事吗?”为首的佣兵带了几人上前询问, 却被那不疾不徐走过来的人制止了。   “没事,他不小心受了些伤。”   “哦, 让我来背他就行了。”佣兵试图上前去将那看起来并不轻的青年搀扶下来,即使是主人的朋友,他尊贵的主人怎么能做将对方背在背上这种事。   然而他靠近时,那据说受伤的青年却收紧了抱着主人肩颈的手臂,避开了他的手。   而不等佣兵有所质疑, 他尊贵的主人同样拒绝了他的帮忙:“没关系,他是因为我受伤,我带他回去就可以了。”   “是。”佣兵们并不会违抗他的命令,即使并不觉得那青年为了保护主人受伤就应该被主人一直背回去。   而他们的主人是多么知恩图报的一个人!   负着一人的身影在佣兵们的注视下离开,守在外面的佣兵也得到了同样的震惊和答案后, 只能默默的注视着他们的离开。   而直到踏入雪地远离了那里,斯蒂文才抱紧了他低头贴近笑道:“他们对你很忠诚。”   那些佣兵们虽然感念他的帮忙, 但并不认为他的帮忙就足以让这家伙一路将他背回去。   那样的忠诚几乎有些类似于信仰, 就好像布兰德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只要他说的, 他们都会无条件的服从。   有这样的忠诚, 难怪布兰德敢一个人带他来到这里。   “只是帮了他们一些忙。”许愿听着青年的问询, 小心的踩过那有些厚实的积雪笑道。   “有些人会忘恩。”斯蒂文轻呼了一口气道。   有些人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恶意,即使是对帮助过他的人。就像是天生的毒蛇一样, 无论帮与不帮, 都会被咬伤, 而布兰德选的人却都很忠诚。   “那样的人都会被筛选剔除出去。”许愿在脚下传来嘎嘣声时, 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踩断了一条蛇。   他抬起脚避免因此滑倒,继续前行,斯蒂文环着他的肩膀却意识到了这件事并不像他所描述的那么轻描淡写。   涉及利益和力量的过程,总是容易充斥着血腥,或许布兰德能够剔除一些生性恶毒的,但谁也无法保证人一瞬间的想法,那么除了制定的规则能够约束外,依靠的就是铁血的手腕。   不管是建立庄园还是洛格城,他一定遇到过很多需要杀戮的事情,可明明应该是身染血腥的人,他的身上却很温暖。   如果不是提及,其实很难想象他会有那样的经历,但他温柔沉淀的性情,却又注定了他一定经历过很多他未知的事。   “布兰德。”斯蒂文略微探头,看着对方映着雪光的眸轻唤道。   “什么?”许愿小心避开头顶探出的树枝询侧眸询问道。   “没什么,注意脚下。”斯蒂文话到唇边转了一下,抱紧他的脖颈时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你现在可是一人摔倒,两人遭殃。”   他想说他会一直陪着他,永远都不会背叛他,但一直和永远是很久远的词,穷尽他的一生恐怕都没有办法做到。   他所能做的,只是停留在他的身边更久一些,更了解他一些,更爱他一些,他无法保证未来,但可以保证现下的他是真心的。   “好。”许愿笑了一下,将背上的人往上掂了掂。   洛格城主人背着人回去这件事不仅对于驻守宝藏的佣兵们是大事,对于庄园里的人也同样是大事。   以至于他们二人从靠近庄园到上楼,无数人前呼后拥,试图将为了主人受伤的青年搬下来,但皆是因为主人的拒绝,以失败而告终。   斯蒂文面对那样时时想把他拉下来的神情,觉得自己最起码应该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但想想一座金山背着他行走,确实是会让无数人紧张的,而这金山偏偏是心甘情愿的。   这让他的心里不仅没有不是滋味,还有点美。   “哦,主人,斯蒂文是哪里受了伤?需要我拿大药箱过来吗?”富宾恩在他们上楼时驱散了担忧的佣人们,十分担忧的询问道。   “不用,我房间里的药箱够用了。”许愿负着身上戴着兜帽的青年,婉拒关门时甚至能够感受到那埋在肩颈处轻轻的震颤。   哭?不可能。   “好的。”富宾恩转身离开,再次对主人和斯蒂文的关系有了新的认知。   不管贫困还是富有,主人跟斯蒂文的友情都十分的坚固。   许愿带上了门,将背上的青年放在长椅上时,转眸看到了那兜帽下难掩的笑意,那几乎是能够溢出来的愉悦。   “笑什么?”许愿掀开他的兜帽,看着青年注视着他,却瞬间弯起侧开的眼睛时扶住了他的脸颊笑道,“什么事这么开心?嗯?”   脸颊上贴着的温度有些滚烫,斯蒂文看着近前的金眸,在心脏砰砰的跳动着揽上了他的肩膀笑道:“我只是终于理解了为什么那些人对你那么小心翼翼。”   放着一座金山在外面走,是要经常操心的,金山如果开口跟自己说一句话,那真是毕生值得炫耀的幸福了。   虽然一定不仅仅是因为财富,但画面感很强。   许愿看着那双绿眸中溢出的愉悦,哪里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仔细想想那样的画面,确实很可乐。   只是笑的太招人了些。   许愿抬手,轻托起那微扬的颊,顺着肩膀上勾着的手臂力道轻吻了一下那同样漂亮的唇笑道:“不过这几天你得装受伤了,要不然金山的雇佣者们可能会觉得你在欺负他。”   斯蒂文因为那一吻而心旌神摇,不知道是不是有过最亲密接触的缘故,从前的一吻只是让他想要再吻的深一些,久一些,但现在却希望面前的人能够触碰的他更多一些,不过暂且可以忍耐。   “装哪里?”斯蒂文扬眉询问道。   “腿。”许愿松开他的颊,看向了那十分修长漂亮的腿,略微转眸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小药箱笑道,“哪里受伤便于你伪装?”   他的工具倒是准备的齐全,不过做戏要做全套,要不然被人识破,确实有可能让金山的雇佣者们觉得他在欺负他们的主人。   “这里吧。”斯蒂文抬起自己的腿指向了小腿思索道,“这里包扎能够露出绷带出来。”   只是他还在思索着短靴的距离,腿却已经被蹲身面前的人握住了,短靴脱下,脚踝也落入了那宽大的掌心,灼热的温度贴在有些冰凉的那处,不管是视觉还是带来的灼热感都足以让斯蒂文的呼吸滞住,心脏狂跳。   偏偏那掌心滚烫的人颇有些有条不紊,还能将他的裤脚往上轻推,抬眸询问道:“这里?”   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跟之前在金库里仿佛能够判若两人。   斯蒂文深吸了一口气,扬起唇,脚压在对方的膝上凑近笑道:“亲爱的布兰德先生,你是真的想让我装受伤吗?”   “当然,我这可是为了你着想。”许愿看着青年凑近含笑的眸同样露出了笑意,然后听到了那口中传来的磨牙声。   “那真是谢谢您了。”斯蒂文双臂搭上了他的肩膀笑道。   他要是现在还不知道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可十几年的冒险经历可就白混了。   而这家伙真要给他包扎的时候,可不会乱摸乱碰。   “不客气。”许愿抬眸笑道,“一会儿先吃点东西?”   “那你现在勾引我?”斯蒂文觉得有点牙痒,他现在可不想吃东西。   “包扎的事,怎么能说是勾引呢?”许愿轻蹭了一下他的鼻尖笑道。   可他呼吸和笑意极近,只需要这样的动作,就足以让斯蒂文为他意乱情迷:“你不想要?”   “想要。”许愿看着面前的青年,喉结轻动,“一次不够。”   那座金库终究是太冷,太不舒适,足以让青年意乱情迷,却不是个好地方,想尽兴的话他可能会生一场病。   但这里不同,壁炉的温度和舒适的床榻足以消弭很多后患。   斯蒂文这一刻有些想骂人,因为这样的答案足以让人将一切抛诸脑后,只记得心脏滚烫的温度和吻上那让人又爱又恨的唇。   原来不是他一个人对这件事心存渴望的。   ……   壁炉的火焰由旺盛转为了渐歇,摆放在桌面上打开的药箱却一直没有使用,天色渐暗,却并非是乌云覆盖。   而天色一旦暗沉,就黑的极其快。   火花轻擦,些许灼烧的味道溢出,打火匣的光芒照亮了有些发暗的室内,然后一一点燃了那放在床头的烛台。   晕黄的光芒照亮,但对于眼睛已经适应黑暗的人而言还是会有一瞬间的刺眼。   许愿看着躺在床上用手臂遮住眼睛的青年,将其往床帐垂落遮挡的角度放了些,坐在了床畔时对上了那略带着几分慵懒意味的眼睛笑道:“想吃点什么?”   “我现在能吃下一头牛。”青年的声音带了些微哑,而在略微清嗓后只剩下全然的慵懒和放松,而腹部的轰鸣也在此刻十分应景的响了起来。   如果是相恋最初,斯蒂文可能会略微有些尴尬,觉得煞风景,但现在在体会了最极致的亲密和欢愉之后,这种事已经不足以破坏他们之间的氛围。   “那晚餐做一份炭烤牛排。”许愿拂过他有些湿润的发丝笑道。   “一份?”斯蒂文略微翻身,对这个数量不太满意。   他虽然不至于失去力气,但是这种事还是相当耗费力气的。   “这几天要多吃蔬果。”许愿眸光轻动,在青年微顿的动作中略微下滑,摸了摸他的脸颊笑道,“等你恢复了想吃什么都行。”   他虽然没有明说,可斯蒂文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果然他之前的忧虑不应该那么轻易忽略。   “每次都需要吗?”斯蒂文握住了他的手开始思索解决的办法。   放弃是不可能的,虽然过程令人失控,但那真实又灼热的感触带来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坦诚相见的确可以拉近心的距离,他对这个人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都存在着渴望,没可能尝过了又不让尝!   “要看后续的情况,第一次可能需要格外注意一些。”许愿扣着他有些湿润的手道。   指缝相扣,带来让人有些头皮发麻的痒意,似乎已经经不得任何触碰,斯蒂文看向床畔的人,再次确定了他不可能因为食物而放弃这种事:“那就注意吧,你告诉我需要注意什么?”   他的话格外爽快,许愿笑了一下,扣紧了他的手指道:“好,我会尽量调理好你的身体。”   “嗯哼。”斯蒂文拉了下他的手,在男人含笑的眸中被俯身轻吻了一下,“我还想洗个澡。”   “我去让人看看热水,等会儿让佣人们都避开那里。”许愿与他轻轻分开问道,“自己下去还是我抱你下去?”   “我自己去。”斯蒂文抑制着心脏的热度道。   他还没有到因为一场性事就爬不起来的地步。   “好,我先去准备晚餐。”许愿轻笑起身,在那床畔光影的轻晃中整理好衣衫离开了房门。   斯蒂文则轻轻翻身,拉上了那原本只盖到胸口处的毯子,埋在了那十分柔软的床榻里缓解着那未散的懒散感。   其实他当然有想过要不要让布兰德来做承受方,毕竟那家伙十分注重饮食,但一个原因是他并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让对方受伤,第二个原因是他并不能保证自己能让对方像他这样舒服,舒服到好像溢进了骨髓里,足以让人绵长回味。   简单而言,目前的状态除了饮食需要注意外其他都很令他满意,二对一,没有改变的必要。   斯蒂文打着哈欠,在床头的烛火淌下泪时终于爬了起来,穿上了有些厚实的睡袍,遮挡住身体四肢上的痕迹,熄掉烛火,有些懒洋洋的出了门,而一路果然没有佣人经过的迹象。   热水澡足以消弭身上的困顿感,只是水汽同时带来了血气,也让那手臂上留下的痕迹更鲜艳了些。   那家伙。   斯蒂文瞧着,勉强能够从凌乱的记忆中寻觅出对方的唇落在那里的迹象,心中有些躁动,处于欲望中的布兰德跟平时有些不同,相当的强势而具有侵略性,十分擅长勾引。   斯蒂文的下巴轻抵,唇覆在了那处唇印之上时眸中思绪微顿,无限的懊恼和躁动从那双眸中划过。   下一刻噗通一声,原本趴在浴桶边缘的青年沉进了水面,只留下一些呼吸的泡泡浮了上来。   ……   许愿做好了晚餐,炭烤的十分完美的牛排再加上各式原本储藏起来的蔬果,只是等他从浴室叫出那极为喜欢泡澡的青年时,却收获了一只热气腾腾且满脸红晕的青年,那些绿眸中的羞涩与懊恼更是几乎能溢出来。   “被人发现了?”许愿拿过干毛巾覆在了他的发顶轻声询问道,以免以青年目前的状态随时炸毛。   “没有。”斯蒂文坐在了桌前,抬手碰到了发顶的手,却听到了对方温和的声音。   “我来吧,你先尝尝东西合不合口味。”许愿擦拭着他的发丝笑道。   “唔。”斯蒂文感受着头顶的力道没有推辞,用筷子夹了一块牛排送进了口中,不仅味蕾受到了安慰,饥肠辘辘的胃也受到了安慰。   饿着肚子上床,他也算领会到了之前看到其他人那么迫切的原因,感觉到了的时候是顾不上肚子的。   许愿看着青年褪去懊恼的神色,不再尝试去问他之前发生了什么,只擦拭着手中带着些许橙花香气的发丝。   “不滴水就可以了,你先吃东西。”斯蒂文尝了两块牛排,终于不再想一口气吃下一头牛时抬手制止道。   “我已经吃过了,这一份都是你的。”许愿轻轻擦拭着他的发尾笑道。   虽然说要清淡饮食,但跟平常的饮食差距太大,也会让身体受不了了的。   他的话音出口,青年的眸透出了愉悦的情绪,毫不客气的将那两份炭烤牛排和蔬果全部送进了肚子,这才让饥肠辘辘的胃获得了满足。   ……   累积的欲念解决,夜晚的卧室倒是不像以往那么躁动,许愿将床铺清理了出来,换上了新的,斯蒂文则坐在长椅上,偶尔拨一拨壁炉中的火焰,扔一两根木柴,让它燃烧的更旺盛些,一边打量着带回来的金果,一边看向那正在更换着床铺的人道:“你是怎么让他们避开浴室出行的?”   “我说斯蒂文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受伤的样子。”许愿将那更换下来的毯子折叠笑道。   “那这个会被发现吧。”斯蒂文轻抛了一下手中的金果,因为那沉甸甸的感觉而十分愉悦。   金子真是美妙,他之前竟然把它扔在了地上,真是罪过。   “没关系,只有床单上有痕迹。”许愿看向那只穿着睡袍却翘起腿坐着,闲适又活色生香的人笑道,“我把这个清洗了就行。”   “唔。”斯蒂文轻应了一声,接住了那落下来的金果,看着那跟在面包店时并没有什么变化的男人,唇角轻扬了一下。   其实真的与拥有一座金山的人待在一起,即使是他,也多少会有些心理压力的,毕竟那金山并不是他的,拥有财富和权力的人高高在上,几乎是这个世界的共识。   但布兰德却是不同的,他总是会让人不会去想他到底拥有多少财富,而只专注在他本人的身上。   斯蒂文下意识抬手,将手中的果实送到了唇边。   “嘶……”   一声轻磕,坚实的金直接让牙齿磕碰到了唇,斯蒂文看向了手中坚硬的金果,回神时却听到了从门边传来的一声难忍的轻笑。   与他当年得到独角鲸的角的笑声几乎一模一样。   斯蒂文抬眸,却只看到了将将关上的门,听到了男人已经掩在其后的声音:“我一会儿回来。”   温柔但愉悦。   这家伙!   斯蒂文看着掩上的门,又看着手上的金果长叹了一口气,很好,他不能朝他的心上人发泄什么,也不能朝手中的金果发泄什么,真是让人生气。   金果被擦了擦重新放进了腰包里,有存在感的让斯蒂文只能把腰包挂在了屋内的衣架上,然后目光落在了摆放在一旁架子上的手半剑上。   上宽下窄的剑身,剑柄上镶嵌着红色的宝石,虽然其上并没有尘土,但其上磨损的痕迹代表着使用的时间很长。   这是当年摩顿为布兰德打造的剑,斯蒂文站到了那里,将其从剑架上托起,拔出时却发现其上有着只能重铸才能修复的豁口。   这是承接了重斧一类的武器才有可能造成的创伤,虽然卷刃被磨了去,其它大大小小的豁口也被尽量磨平,但它已经没了参与战斗的力量。   斯蒂文将其拿起在面前,看着那豁口的位置,可以判断当初那一次重斧应该是当面劈了过来,对方毫不留手,用尽全力,而布兰德也牺牲了这一柄剑,才挡住了那一次突袭。   其它的豁口很难判断,但照其上的痕迹,每一次都足够惊心动魄。   也难怪以前每次摩顿看到他剑上的卷刃都会生气,有些痕迹,锻造师一眼就能够看出是怎么回事,但对用剑者而言,有时候却是无可奈何的。   剑被重新送回了鞘中,重新托住放了回去。   斯蒂文坐回了壁炉旁,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金树枝,观看着其上的纹路,发现好像目前除了拿它做个装饰或者炫耀来自于金果树,并没有什么其它的作用。   许愿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青年拿着那根金树枝细细打量的神情。   “想用它做什么?”许愿走过去落座,从身后拥住了那散落着发丝的青年道。   “我在想它放在哪里不容易被盗贼盯上。”斯蒂文很自然的后仰,略倚在他的肩上笑道。   他当时看到时只觉得很漂亮,像是附带了魔法一样,现在看也很漂亮,但就是太亮眼了,摆放在哪里都有被偷走的可能性,而且它还没办法带在身上。   “可以融了。”许愿看着那金色的树枝,伸手过去道。   斯蒂文手指一顿,瞟向了身旁的人,发现他的浪漫情调好像也没有那么多,然而目光转过去,却被掌心落入的沉甸甸有些冰凉的触感吸引,然后看到了一枚十分水灵鲜红的苹果。   手指微动,还能察觉其上带着水汽的湿润,斯蒂文微抿了一下唇,却还是难掩的扬了起来,看向了身旁的人道:“我漱口了。”   “那就明早再吃。”许愿伸手拿过了那个金树枝道,“如果你想留下一些,可以把叶子取下来,枝条融了,没有盗贼能够从你的腰上……”拿走它。   许愿的话并没有说完,便已被拥着的青年侧身过来覆上了柔软的触感。   这个吻不深,却充斥着甜腻的味道,一吻轻分,许愿看着青年扬眉轻笑,然后重新靠在他的肩膀上咬下了那个水灵灵的苹果。   苹果的香气溢散,许愿扣住了他的腰身笑道:“这个主意怎么样?”   “把它留到过了新年再融。”斯蒂文轻舔着唇上甘甜的汁水笑道,“起码能在新年的时候起到装饰作用。”   “好。”许愿垂眸笑道,“新年你还想装饰什么?或者想品尝什么食物?”   他们除夕前要回去,但也会顺应这个世界的日期去度过一些节日,以免被打上异教徒的称号,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唔,苹果。”斯蒂文说道。   “想尝尝苹果派吗?”许愿问道。   斯蒂文看向他轻轻颔首,期待他认真做的每一份食物,除了面包。   “还有呢?”许愿轻声询问道。   “据说很多人会吃烤火鸡。”斯蒂文有些向往。   他知道过年的时候很多家里会出现那种食物,幼时曾对其心存向往求不得,长大后倒是尝试过,只可惜旅馆里做的又冷又干柴,即使是他,也差点没能吃完。   “好,烤鹅要吗?”许愿笑道。   “我们两个人会不会吃不了?”斯蒂文咬着手里的苹果,庆幸着自己不久前刚吃饱,否则现在的馋一定不是一个苹果能解决得了的。   “吃不完的可以留到第二天。”许愿笑道,“那叫做年年有富余。”   “嗯?”斯蒂文转眸看向了他笑道,“不错的寓意。”   “还有呢?”许愿问道。   “烤鸭。”   “葡萄酒要不要?”   “唔,要。”   “回去需要采购了。”   “放心吧,我来。”   “一起去。”   ……   庄园的清晨十分的安静,没了夜晚呼啸的风声,如果不是天色大亮,屋子里听起来甚至有些寂静。   壁炉中的火焰拔高,驱散了清晨的凉意,斯蒂文穿好了衣服,却还是有些难忍的打着哈欠,腿支在床上,略微眯着眼睛看着布兰德在他的小腿靠下的地方包上了绷带,系出了十分漂亮的结,而全程只有指尖会偶尔触碰到,根本不需要将整个掌心都贴上去。   “其实你可以多睡一会儿。”许愿抬眸,看着青年泛着困意水花的眸,摸上了他的额头道。   体温倒是没有升高,但犯困就代表他的身体可能并没有那么舒服。   “这样能摸出什么?”斯蒂文感受着额头上掌心的热度笑道。   “看看有没有发烧。”许愿看着他询问道,“身体哪里有没有不舒服?”   “唔,除了那个地方,也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了。”斯蒂文面对他的询问轻轻侧眸,脸颊上染上了微红。   虽说上了药,没什么痛觉,但异样感一直存在着。   许愿眸光轻顿,扶上了他的肩膀道:“我看看。”   “现在?!”斯蒂文诧异的看向了他道。   许愿颔首,却见青年呼吸微沉,原本只是微红的耳垂瞬间能够滴血般开口道:“我们才刚醒。”   “亲爱的斯蒂文先生,我不是禽兽。”许愿失笑,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尖无奈道,“不会在你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还只顾自己的。”   斯蒂文觉得禽兽不禽兽的有待分说,他只是在想:“怎么看?”   许愿看着青年没什么威力的警告视线笑道:“很简单,脱了裤子……”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面前的青年捂住了嘴巴道:“好了,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   那双绿眸中的警告意味什么明显,再惹他,后果自负。   许愿并不想真的把人惹急了,轻轻颔首,在那掌心松开时拍了一下床边的位置示意。   斯蒂文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莫名的羞耻和破釜沉舟的意味起身:“你真的会看吗?”   许愿再次颔首,并不言语。   然而寂静的室内却更多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焦灼。   斯蒂文张口欲言,但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   富宾恩眼中的庄园早晨则是忙碌又有序的,已经配合很久的佣人们或是清理着浴室,或是重新升起壁炉,在热水烧出时清洗着衣服,然后搭放在专门的烘烤室内晾干,从冰库中取出的肉排解冻,厨师将其配料腌制,等待着时间或自己烹制,或交由主人来烹饪。   烘烤着面包的烤炉运转着,一盘盘鲜香的面包和大桶新鲜的牛奶,以及一份份的煎蛋香肠足以让他们对早晨充满期待,如果没有萝卜豆子就更好了。   “哦,亲爱的,动作再轻一些,不要打扰到主人的休息。”富宾恩在看到擦拭搬动着摆件的佣人说道。   “好的。”佣人放轻了动作,连路过的人都下意识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声。   这座庄园的主人回来了,他们尊贵的主人能够在这里度过舒适的生活,是他们所有工作的目标。   “富宾恩管家。”有佣人轻声过来招呼道。   “亲爱的,什么事?”富宾恩亲切问道。   “昨晚主人房间里的床单被清洗过了。”负责浣洗衣服的佣人有些担忧道,“可并没有谁昨晚清洗过,是我们的工作做的不好吗?”   不是他们清洗,那就只能是主人清洗的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富宾恩也有些疑惑,主人即使是对床单不满意,也可以直接替换,没必要昨晚自己清洗:“别担心,亲爱的,或许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我会帮你询问一下。”   “好的。”佣人有些安心的离开了。   富宾恩思索着,检查着各处早起准备的工作,在听到三楼的动静传来时整理好衣衫迎了上去,看到的却是主人扶着腿上系了绷带的青年下来的场景。   “主人,早上好。”富宾恩已经有些习惯主人和斯蒂文之间的关系,“早上好,斯蒂文先生。”   毕竟昨天主人连宝库都带他去了,这绝对是深入骨髓的信任,就像主人对他一样!虽然可能比他要高上那么一些。   “早上好。”主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早上好。”可那漂亮青年传来的声音却不像以往那么玩味爽利,而是带着些许强忍磨牙的意味。   富宾恩有些诧异的看了过去,在看到青年脸上浮着的薄红时先是被惊艳了一下,然后就在对上了那不太善意的笑容时收回了视线:“斯蒂文先生的腿受伤严重吗?”   看来受伤的事让斯蒂文的心情不太美妙,身为一个优秀的冒险家,却在主人的机关里受了伤,会感到挫败也很正常。   不太善意也行,只要他不用那种十分善意的目光看着他就行。   “不严重,养几天就好了。”许愿扶着青年的手臂,看着那未褪去血色的耳垂道。   “哼……”青年并未反驳,只喉中轻哼了一声表示默认。   “那就好。”富宾恩十分尽职尽责的询问道,“那要不要将斯蒂文先生的房间安排在一楼?这样出行也方便些。”   然而他的话语出口,却得到了片刻的沉默,而当他抬头看去时,只听他的主人笑道:“不用了,一楼有些潮湿,不利于伤口恢复。”   而旁边的青年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有些微妙道:“这点伤不要紧,不用麻烦了。”   富宾恩原本想说壁炉燃烧的旺一些,并不存在潮湿这种事,闻言却是下意识收回了这个提议,让开了位置道:“主人现在要用早餐吗?”   “好,斯蒂文那份多加些蔬果。”许愿说道。   “好的。”富宾恩颔首,看着主人扶着那腿脚看起来挺利索的青年下楼时,两个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感情交流叹了口气。   难不成是闹矛盾了?斯蒂文那家伙不是最爱吃肉吗?   富宾恩的疑问暂时没有得到解答,下楼去吩咐厨房时,目光却瞟到主人往斯蒂文的座位上多加了个垫子,而那漂亮的青年似乎消了气,只面上带着些许血气轻笑着说着什么。   斯蒂文在主人那里还是很好哄的。   看来早上确实是闹了些矛盾,但又很快和好了。   “说起来富宾恩没想过娶妻吗?”斯蒂文坐在那柔软的垫子上,看了眼那兢兢业业的身影询问道。   他还以为再次见到富宾恩时说不定会同时见到他的妻子和孩子,布兰德属于例外,其它但凡是有些身家的男人都会在到达婚龄后很快拥有一段婚姻。   当然,他这样居无定所还心有所属的人也是例外。   “或许是因为他除了工作外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沉浸在书籍中了。”许愿笑道。   “唔,听起来有点像文学家。”斯蒂文思索道。   “嗯,他不担创作了小猫咪历险记,还写了其他的书和冒险记事。”许愿笑道,“你要看吗?”   “冒险记事?”斯蒂文带着些兴味道。   “里面似乎新收录了来自于另外一片大陆的山羊吸血怪,以及叫苏卡拉特的怪兽。”许愿看着青年燃起探知欲的神色笑道。   而在富宾恩帮忙将早餐端上去,再次收到了来自于青年十分亲切欣赏的笑容时,心脏已经受惊的麻木了,甚至想直接放话,有什么事直接放马过来,不要这样折磨他的心脏!   但作为一位沉稳且有格调的管家,是不能说出这种话来的。   所以他只是将餐盘放下,恭敬的请主人用餐时开口道:“主人,我能稍微占用点您的时间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他的主人给出了最温和倾听的态度。   “我想问一下您卧室的床单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洗衣房发现您昨晚亲手清洗了它,对此有些担忧,想要避免再发生类似这样让您困扰的事。”富宾恩问出这个问题时,一瞬间竟觉得餐桌上好像微妙沉默了一下。   “没什么,只是它不小心溅上了苹果汁,我担心在那绸缎上留下印记。”许愿轻笑回答道。   “哦,原来是这样。”富宾恩恭敬颔首道,“谢谢您的解答,我不打扰了。”   许愿颔首,在他转身离开后收回视线,看到那十分微妙的绿眸时笑了一下道:“这属于善意的谎言。”   “我知道。”斯蒂文笑了一下。   他只是在想,这家伙有没有这么波澜不惊的糊弄过他。   富宾恩的一些疑惑在主人的饭后得到了解答,因为斯蒂文竟然找他来探讨那些关于冒险的事情,并对他所写的冒险记事展露了好奇和欣赏。   “你应该早点说是这件事的。”富宾恩微微松了口气道。   “可是之前对你的欣赏与这件事无关。”斯蒂文抱臂歪头笑道,然后收获了这位管家哽了一下的神情。   “哦,算了,起码是欣赏。”富宾恩耸了一下肩邀请道,“你要去我的书房聊吗?”   除了斯蒂文对他的书感兴趣的事,他也对斯蒂文的冒险经历极感兴趣,那一定是十分新鲜刺激的旅程。   只不过以往斯蒂文总是跟主人待在一起,他不好贸然去问。   “主人那里需要我去说一声吗?”富宾恩想到此处询问道。   “不用,他去工作室了。”斯蒂文扬眉道。   富宾恩知道他的意思是已经说过了,转身道:“跟我来吧。”   “嗯。”斯蒂文应声,跟上了他的身影。   跟布兰德书房比起来,富宾恩的书房有一种堆砌过密的感觉,各种各样的书籍手稿放置在书柜上,倒是整洁,但只有中间的桌面能够用来落脚和阅读,而上面几乎放满了各种各样带着墨迹的纸张,虽然整齐,但放的很满,几乎只留下了中间写字的地方。   “请坐。”富宾恩为他拉过了那把椅子,突然思索道,“需要我为您准备一个坐垫吗?”   斯蒂文牙齿轻磨,直接落座笑道:“不用。”   “好吧。”富宾恩走了过去,落座时却看到了青年因为坐下的动作罩袍撇开,而露出了腰间十分沉重鼓囊的腰包。   仿佛放了两个大金块一样,坠的那腰带一个劲的往下坠,坐在那里的青年却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迹象,只在他看过去时垂眸将那腰包转了一下放在了腿上。   富宾恩轻咳了一下抬起了视线,看向对面闲适的青年时,目光却被那因为腰带拉扯而露出的颈下处些许艳红的色泽吸引了视线。   受伤了? 第55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14)   不, 不是。   富宾恩可以肯定那种痕迹的由来是什么,虽然他还没有娶妻,但在坦桑城中见过太多那种痕迹。   它们往往裹挟着性欲和占有欲, 甚至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脸上和脖子上,佣兵们甚至会将它作为战利品一样炫耀。   他的目光带着一丝难掩的惊讶和诧异, 斯蒂文顺着他的目光略微垂眸,很是自然的拉上了那处的衣领笑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富宾恩收回了视线,将这样的惊讶归因于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公开场合见过那些痕迹。   当然,他也没有想到斯蒂文的身上会出现那些痕迹, 这个漂亮的青年曾经最喜欢的就是金币,即使对酒馆最漂亮的女郎都敬谢不敏。   但其实也没有好奇怪的,他有一张漂亮的面孔,现在应该拥有了一些身家,足以吸引很多人跟他上床。   “哦, 你就算狩猎,也不要在庄园里招惹什么人。”富宾恩拿过了自己有些厚重的冒险记事翻开时提醒道, “那样会让庄园秩序混乱的。”   那样艳红的痕迹, 他的这位情人对他的占有欲可是相当强,当然, 这发生在斯蒂文的身上并不奇怪, 但对方陷的太深, 弄出一些情债可是相当麻烦的。   斯蒂文轻轻挑眉,交叠起双腿笑道:“放心吧, 富宾恩, 不会发生你所想象的那种事的。”   “哦, 好吧, 你不要闹的太过分,主人并不喜欢类似于这样的行径。”富宾恩知道自己是管不了他的,只翻到了新的记事道,“这就是来自于另外一片大陆的山羊吸血怪。”   “我听说过关于他是贞洁的卫道夫这个名讳。”斯蒂文撑在桌面上探了过去说道。   “因为胡乱进行性爱会招致一些疾病。”富宾恩解释道,“所以庄园里并不允许那样的人进来侍奉,你的行为可能会导致那个被你勾引的女佣失去工作。”   “好吧,我一定不会再在庄园中勾引他了。”斯蒂文笑着保证,目光落在了那勾画着图画的纸页上,看着那跟蝙蝠有些近似,但生着一双红眼睛的怪物道,“你画的很具体。”   “因为我亲眼见到过它。”富宾恩提及此事十分的骄傲,“当时它狩猎了羊圈中的羊,但却被一群猫拿下了,那家伙的体型可是比一条手臂还要长,翅膀张开大概有人的两个手臂张开那么大。”   “我终于知道那些吸血鬼能够变成蝙蝠的传闻是从哪里得来的了。”斯蒂文轻托着下颌笑道。   “还有类似于这样的传闻?”富宾恩对此很感兴趣,“那群居住在墓地中的家伙们最喜欢吃的不是尸体吗?”   “已经有传闻说他们更喜欢新鲜的人血了。”斯蒂文耸了耸肩道,“或许他们会听懂人类的语言也说不定。”   “那真是糟糕透了!”   “你是什么时候见到过山羊吸血怪的?”斯蒂文看着其上的画面,漫不经心的询问道。   “哦,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似乎是我跟随主人来到这里的第二年发生的事……”富宾恩随着他的问题有些陷入了回忆中。   从坦桑城到布兰德伯爵的庄园,再到洛格镇变成一座非常宜居的城池。   每一件事他几乎都参与在其中,而其中桩桩件件琐碎的事,主人几乎都将他带在身边,一件件的去完成那些细小的事,连他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够走到这一步,这是他当年在坦桑城的行会门口推销自己的书册时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的事,但它却真实的发生了。   它本身就像是一篇史诗,却只能跟参与过,或懂得那些事的人分享。   ……   许愿是在午餐时间前出了工作室的,然而直到午餐做好,都没见到那据说去探讨冒险的两个人出来。   “主人,斯蒂文先生说希望能够在富宾恩管家的书房里用餐。”派去询问的佣人带回了这个答案,小心恭敬的回答道。   看来是谈到了兴头上。   “那么麻烦你为他们送去两份简餐吧。”许愿吃过自己的午餐起身笑道。   “好的。”佣人安排着,将午餐送了上去。   许愿则切了些果子,带进了自己的工作室,汁水的甘甜足以消弭午后的些许困倦,纸页上的数据清晰的记录着洛格城的发展情况。   它其实已经接近鼎盛了,甚至连同范围都在不断的向周遭蔓延,想要更近一步,就只能以道路连通其它城市了。   不过如果再扩大,那位总是待在更衣室的国王恐怕都会丢下他最新的衣服从里面出来的。   看来来年的春天还需要为那位国王送一件新衣服过去。   许愿在自己的计划上增删调改,那盘子里的果子也逐渐见了底。   他将暂定的计划放下,起身带着那个盘子出去的同时松了松筋骨,而进入厨房的时候看到放在那里的果子,再切了一些放进了新的盘子里,转交给了一旁的佣人笑道:“去为斯蒂文先生送一些过去吧。”   “好的。”佣人伸手捧过,恭敬的端去了书房。   “我没要这个。”斯蒂文看见那新鲜切好的水果诧异道。   “这是主人亲手切的,让我为您送来的。”佣人托着托盘恭敬道。   主人跟斯蒂文先生一定是非常深厚的友谊!才会亲手为他烹制食物,关心他的身体!   “好吧,谢谢。”斯蒂文伸手接过笑道。   水果摆在了桌面上,自然也吸引了富宾恩的注意和羡慕的神色。   “哦,我觉得如果将你和主人的故事写出来,一定是为世人称颂的伟大友谊。”富宾恩感慨道。   他们是跨越十年仍然能够相聚如初的友谊,即使身处在不同的地方,也仍然深深地惦记着彼此。   “布兰德同意的话,我没问题。”斯蒂文叉着其中微凉的水果笑道,然而再度收获了这位管家极为遗憾的神情。   “主人并不喜欢扬名,他连个人传记都不希望出世。”富宾恩叹气道。   否则他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上将会有多少崇拜主人的人。   “那真是遗憾。”斯蒂文轻扬了一下唇角,将果盘推了过去道,“希望甘甜的果子能平复你的遗憾。   “哦,我真的可以尝一块吗?”富宾恩振奋了起来。   斯蒂文颔首,然后看到了这位管家荣幸至极的神色,如果不是他在这里,他毫不怀疑对方能够唱出颂歌。   但对方的态度其实并不奇怪,任何一个了解过布兰德发家史的人都会深深地崇拜这位洛格城的主人,甚至试图追逐他的步伐。   布兰德商店,庄园,收容所,被封为伯爵,不管是居住在那片封地中,还是居住在洛格城中的居民中都极少拥有流浪汉以及孤儿。   而这一切就是因为收容所和他所建立的修道院的存在。   有无数的人接受他的雇佣,也有无数的人摆脱了暗无天日的生活。   斯蒂文站在窗前,划过其上因为吐息而浮现的水汽,看着庄园外暗下来的天色,雪花似乎又开始纷纷扬扬的落下了,却少了风的吹拂,看起来极安静,极美。   它静悄悄的落下,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堆砌,有人欣赏它的美,却很少去看到其中隐藏的杀机。   斯蒂文能够从富宾恩描绘的一些话语中窥伺到一些,比如佣兵团当年的暴动,再比如流浪汉们齐聚监牢前的冲击,虽然那些都被安然无恙的平复了下来。   脚步声从楼梯上响起,一步一步很是沉稳,却在更近的时候停了一下,然后被铺在转角的地毯吞没了。   斯蒂文轻动着耳朵没有回头,然后察觉到了那站在身侧透着暖意的身影,听到了那温柔的问询声:“怎么站在这里?不冷吗?”   他的问询附带着触碰到指尖的温度,似乎能够一瞬间滚烫到人的心里去。   “在赏雪。”斯蒂文转眸看向了身侧垂眸牵着他的手的人,对上了那双温柔的金眸笑道,“你怎么出来了?”   “来找你。”许愿握着掌心微凉的指尖笑道,“想着你聊了一天,也该回来了。”   “聊的比较尽兴,有点忘了时间。”斯蒂文的余光看了看周围,牵动着手的力量靠近了些笑道,“没陪你吃饭,有没有生气?”   “不会。”许愿扣住了他的腰身笑道,“难得尽兴。”   十年是一个漫长的时间,而异乡遇到故人更是一件很不错的事,能够坐在一起聊的尽兴,也是一件好事。   “你留在我脖子下面的吻痕被人发现了,还敢在外面搂搂抱抱?”斯蒂文感受着腰间的力道轻轻挑眉,却不想后退去分开彼此的距离。   “富宾恩发现的?”许愿看向了他的颈侧,那里一般是会被罩袍的领子遮挡起来的,而他留的痕迹在更靠下一些的位置,“他怎么说?”   “他说让我不要在庄园里随便勾引人。”斯蒂文轻扬了一下唇角道,“因为他的主人是贞洁的卫道夫,所以我这个花心薄幸的浪子现在只能安分守己,不能随便勾搭我的情人。”   “我的错。”许愿轻挑开他的衣领,看着那处发红的吻痕笑道,“下次留的靠下一些。”   “我真应该让富宾恩来看看你的模样。”斯蒂文拉上了他的衣领凑近笑道,“咱们俩到底谁在勾引谁?”   许愿失笑,轻吻了一下那凑近的唇笑道:“我在勾引你,所以你没有失约。”   轻吻足以引动心跳,斯蒂文松开了他的衣领,轻蹭在了他的颈侧轻喃道:“你这个人……”   “明天就要回去了,要多留一天吗?”许愿抱着怀里的青年询问道。   “为什么要多留一天?”斯蒂文有些不解询问。   “你跟富宾恩一天就将事情谈完了?”许愿询问道。   “嗯哼。”斯蒂文轻笑道,“应该说半天就谈完了,剩下就在听他讲故事。”   过去十年的故事,里面有很多他未知的事情,它听起来只是个大概,但斯蒂文却不想深究下去,或者说他并不想从别人那里听到关于布兰德的具体故事,有些事情,他希望有一天能够亲耳从本人这里听到,又或者没有听到也没关系。   探究太深,有时候是对本人的二次创伤,而他不愿意让他再去回忆一些事,除非他本人愿意说。   “富宾恩的故事讲的很好。”许愿笑道,“收容所的孩子们就很喜欢他的故事,不继续听吗?”   “以后有机会再听吧。”斯蒂文抬头笑道,“听一天够我消化很久了,而且我们不是要回去准备除夕夜吗?”   “好。”许愿略松开他无奈笑道,“那我们先回去,这里真有点冷。”   “走吧,布兰德先生。”斯蒂文松开他,牵上他的手,目光从长廊的尽头瞟过上了楼。   而他们的身影消失,停留在长廊尽头拐角的人却深深呼了一口气,也难掩眸中看到那一幕的复杂与震撼。   庄园外的细雪约莫洒了半夜,在清晨时已经停下了,两匹骏马准备,在雪地里甩动着尾巴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雪光带来极亮的世界,两位收拾齐备的人一前一后出门,皆是下意识遮掩了一下雪光,才牵过了马。   “主人,请一路小心。”佣兵叮嘱道。   “真的不用为您安排几人护送吗?”另外一位牵着马的佣兵担忧道。   “放心吧,斯蒂文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冒险家,有他在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许愿婉拒道。   “哦,好吧。”佣兵们有些遗憾的说道,“请您一定注意安全。”   “好的,回见。”许愿笑了一下,在身旁青年骑上马背时同样拉住了缰绳,却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有些欲言又止的声音。   “哦,主人……”   “什么?”许愿看向了一路跟随出来的富宾恩,看着他从早上出现就一直有些迟疑的神色笑道,“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富宾恩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只是目光还是没忍住从那骑在马上已经戴上兜帽的青年身上划过道,“您注意安全。”   “好。”许愿笑了一下,骑上了马背同样戴上了能够遮住一些雪光的兜帽道,“回见。”   富宾恩颔首,看着那马上两位骑士互相示意,然后策马离开的画面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伟大的友谊和爱情,那可完全是两码事。   ……   马蹄声踏过厚厚的积雪,在森林之中穿行,不过雪光太甚,马匹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快。   斯蒂文拉了拉头顶的兜帽道:“我猜他发现了。”   他说的是谁,一目了然。   “他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件事。”许愿看向身旁的青年道,“这种事对于他而言或许有些惊世骇俗。”   “对于富宾恩而言都很难接受,对于其他人,恐怕更难。”斯蒂文轻呼了一口白气道。   “我们并不需要别人来接受。”许愿笑道。   “嗯哼。”红发的青年同样笑道,“同意。”   马蹄踏出森林,在漫漫积雪中寻觅到了返回洛格城的道路,一路疾驰通行。   三四日的时间,洛格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行人往来,商贸繁盛,只是在他们靠近布兰德面包店时,却有不少路人以探究的目光看了过来。   “布兰德先生回来了……”   “那几个孩子……”   语言细碎,并不能完全听清,斯蒂文回眸瞟了一眼,看向了另外一旁的男人道:“看来出事了。”   “先回去。”许愿拉住马缰时,一只雪白到几乎发光的猫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宿主,你回来了!】小巧的猫落在了他的肩头有些兴高采烈。   【店里出什么事了吗?】许愿驾着马匹前行,还没等系统回答,已经看到了那停留在面包店橱窗外的两个孩子。   一大一小,他们穿着有些脏旧的棉衣就窝在橱窗的下面,而邦妮正站在里面叉着腰说着什么。   约瑟夫和伦恩。   【那两个孩子这两天一直在那里,说想回收容所。】小巧的猫终于短暂摆脱了冬眠带来的困倦汇报情况。   马蹄声做响,足以吸引路人们的视线,也足以让那两个窝在橱窗下的孩子眺望了过来,只是他们眼睛刚刚发亮,就在看到那拉紧马缰,摘下兜帽居高临下看过来的漂亮青年时缩在了一起。   约瑟夫对上那视线,微微低下头片刻,还是握紧拳头站了起来。   “哥哥……”伦恩有些惊慌的抱住了他的腿。   “布兰德先生。”   许愿拉住缰绳下马,在听到约瑟夫的呼唤时看了过去笑道:“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温柔,在这寒冬听起来十分的和煦,也让约瑟夫原本忐忑的神情多了几分自信:“我希望能够跟伦恩再次回到收容所,可以吗?”   他的眼睛饱含着期冀,即使未被棉服遮盖的地方被寒风冻的通红,也没有瑟缩。   “我想你可以去找将你送进那里的人。”许愿笑道。   约瑟夫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滞涩,声音也有些小:“但是那些佣兵们说他们没办法决定这件事,只能找收容所的主人,我想你一定认识收容所的主人!”   他再度抬起的眸中含着无限的期冀。   “当初不是你们拼死都要从那里离开的吗?”斯蒂文在一旁下马,听到此处时扬眉笑道。   “那是因为……”约瑟夫有些急切的想要争辩,可话到嘴边却在那俯视的目光下卡住了,“当,当时我们以为那里是不好的地方,但是现在不一样,我知道那里是为了救助我们,求求你,让我们回去那里吧,不然我跟伦恩会被饿死的!”   “确定是这个原因吗?”许愿垂眸看着那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道。   他的视线并无逼迫感,却让约瑟夫好像被看透所有心思般慌忙收回了视线道:“是,是的!”   他必须要回去那里,他受不了这样寒冷的空气和干冷的面包,如果不是钱袋丢失,他根本不用过这样的生活,只有再回去,他才有机会,不,他现在就有机会……   “很抱歉,我帮不了你的忙。”许愿看着面前垂眸收拳的孩子,在对上对方骤然抬起的眸时轻轻敛眸道,“如果你需要食物,修道院每周都会施放两次食物,不管是做木工学徒还是瓦罐学徒,每天都能够拿到几枚铜币,我这里每天傍晚一枚铜币可以买到两块面包,它可以解决你所有的问题。”   “可是……”约瑟夫试图靠近他,却见其已经拉了马缰跟那漂亮的青年一起离开。   “哥哥……”伦恩挪动着步子抱住了他的腿。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弄丢了钱袋,我们也不用在这里求别人!”约瑟夫低头低咒着,又有些不甘心的抬头道,“听着,我们还得找到其他的机会,那一定是个富有的家伙,说不定他跟传说中的洛格城主人都有着关系。”   “什么?”伦恩并不能听懂他的话。   “他很有钱,只要再偷到一次,我们就不用忍饥挨饿了。”约瑟夫有些兴奋的说道。   “那个钱袋……”伦恩也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两人牵着马进入了马棚,而在远离那两个孩子的范畴时斯蒂文拴着马缰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们还在打你的主意。”   “我看起来很像肥羊吗?”许愿同样系好了绳索笑道。   “你可是这洛格城中最大的一只肥羊了。”斯蒂文摸了摸菲利普的鬃毛,将挎包从上面拿了下来笑道,“不过一般人很难察觉。”   “孩子的直觉有时候会很敏锐。”许愿走向房门道。   只可惜不用在正途,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尝过了不劳而获的滋味,就会很难再愿意为了那一两枚铜币而工作。”斯蒂文跟在了他的身后,进门时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那两个孩子?”许愿将带回来的包裹放下笑道,“不怎么办。”   路径已经提供了,怎么选择看他们自己,想要做工有各种各样的手工业店,想要偷窃也有佣兵们,只是这次再被抓进监牢,不会再被送去收容所了。   “好吧。”斯蒂文耸了耸肩,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了之前放进去的金树枝,在看到压扁的形状时沉默了一下,默默的试图将其掰回原来的位置。   或许是因为洛格城太安全了,才会让他觉得孩子不干净的手脚是一件值得关注的大事。   偷窃东西或是成功,或是被抓住打一顿,或是被丢进监牢,在坦桑城都是十分稀疏平常的事。   看来他时不时需要回坦桑城转一圈,否则真以为世界和平就完蛋了。   “呃……”斯蒂文看着被掰掉的一片叶子沉默了一下,默默将其放回了钱袋中。   “邦妮,这两天店里有出什么事吗?”许愿则走向了橱窗那里打开了门询问道,   “尊敬的布兰德先生,没出什么大事,只是之前那两个孩子一直窝在橱窗下面说要见您,即使在夜晚都不能赶走,他们夜晚守在这里可太令人操心了,我又不能将他们带进店里,幸好您回来了。”邦妮将装着铜币的器皿捧了过来道,“这是这两日的营收,我专门数过的。”   “好的,这几天劳烦了。”许愿接过笑道,“今日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过来吧。”   “您真是太客气了。”邦妮颔首,离开前道,“对了,这几日因为您跟斯蒂文先生不在,巴里这几日送的牛奶都是半罐,干柴也是隔两天送一次,您回来的事可能需要跟他说一声。”   “好的,谢谢,路上小心。”许愿送她出了后厨的门道。   邦妮颔首,在门掩上时离开了。   许愿带上了那里的锁,看了一眼剩下的干柴和牛奶鸡蛋,转身回到客厅时,那里的壁炉已经点了起来,烘烤的温度正在让室温提升,而坐在长椅处的青年正在摆弄着那有些压扁的金树枝。   “只能恢复成这样了。”斯蒂文在看到他的身影时松开了一直在较劲的金叶子,在看到其上留下的指痕时轻动了一下眉头,眼不见心不烦的别开了视线。   “挺好看的,这个花瓶可以吗?”许愿从柜台上取下了一个长口的花瓶递了过去笑道。   “可以。”斯蒂文笑着接过,将那根树枝放了进去,放在了一旁的圆桌上,有些满意的看了两眼道,“金叶子就是金叶子。”   即使只能恢复原本的七八成,但只要它是金的,好像就丑不到哪里去。   “是。”许愿从长椅后捋过了他额前的发丝道,“一路累吗?”   “不累。”斯蒂文顺着他的动作后仰,看着站在长椅后的人笑道。   他这样说着,却已经放松了浑身的警惕任人抚摸着。   “中午想吃点什么?”许愿摸着他的脸颊询问道。   “都可以。”斯蒂文扣住了他的手腕,以免被摸出心浮气躁的感觉出来,“你把要采购物品的清单给我,我下午出去采购。”   “不用我陪你?”许愿笑道。   “你下午需要看着橱窗。”斯蒂文轻扬起唇角道,“以及我的金树枝。”   不能携带的金树枝才是重点。   “好。”许愿垂眸,俯身在他仰靠的唇上亲了一下笑道,“先休息一会儿。”   “嗯哼。”斯蒂文略松开他的手腕,在他坐在长椅这里时靠了过去。   离开庄园重回小屋,生活的节奏反而没有那么紧迫了,他们可以随时随地待在一起,亲吻和亲密也不必想着要去避讳旁人。   许愿在准备午餐的时候,斯蒂文则将楼上的床铺换过,将床单抱了下来,塞进了衣篓里面,并提醒这里的主人:“床单你记得洗。”   床单跟盘子不同,斯蒂文尤其不擅长去区分各种各样的皂类和与其配套的床单材质。   “你那边的呢?”许愿搅拌着蛋液询问道。   “嗯?”斯蒂文有一瞬间的疑惑,然后才想起了已经被他遗忘到了脑后的租赁房屋,但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那床鸭绒垫感觉白买了。”   “布兰德商店可以回收。”许愿看着倚在门边的青年笑道,“只要没有拆卸的痕迹就可以。”   “哦?什么价格?”斯蒂文来了些兴致。   “折价一半。”许愿话语出口,就看到了青年欣赏又谴责的目光。   那些微妙复杂的情绪交汇于那双绿眸中,却格外的鲜活有趣。   “还是算了,我拿过来垫在我们的床下。”斯蒂文沉吟了片刻,实在舍不得那折掉的一半金币,转身去取那床垫子了。   【宿主,我觉得你们床垫下可以搁一枚豌豆。】猫猫轻勾着尾巴,想起了曾经听到的传闻,勇敢建议。   【不用,万一硌到他会伤到的。】许愿笑着拒绝了这个建议。   【嗯?】猫猫疑惑。   【知道太多会影响你的身心健康。】许愿将片好的里脊肉裹上了蛋液笑道。   统子疑惑,总觉得自己偷懒没有跟随的几天好像发生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   但又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能够影响统子的身心健康呢?   它可是最见多识广的统。   【午餐我给你留下一份放在碗槽里,你自己悄悄吃。】许愿笑道。   【好!】猫猫竖起了耳朵。   经过细致处理的水煮肉片不仅俘获了猫猫的心,也俘获了那晚上要垫两床鸭绒垫入睡的青年的心。   午后斯蒂文出了门去采购,许愿则留守在店铺中照看橱窗以及那枝金树枝。   即使是在不那么熟悉的城市,青年也能够平稳的驾着车,一趟趟的往家里运输着东西,将那有些空的柴堆和牛奶罐填满,但等许愿卖完面包后,却没在客厅里找到青年的身影,只在桌面上找到了一张被花瓶压着的纸。   [看你在忙,先出去了,晚上回来。——斯蒂文。]   字迹飞扬,明显已经练至了成熟,甚至能够适应他本人的习惯。   他一个人即使夜晚出行,危险性也不大,许愿将纸条夹在了空白的书册中,关上了已经空了橱窗,坐在长椅上处理着自己的事情,而直到晚睡前,青年才带着一身寒凉从夜色中归来。   “去做什么了?”许愿看着青年解下剑,脱下罩袍的动作起身询问道,却见青年轻侧了下眸笑道。   “秘密。”   “要洗个澡吗?”许愿试图靠近,却见青年一路避开他走向了浴室的方向,门关上前传来了要求的声音。   “亲爱的布兰德先生,帮我拿一下衣服。”   “好。”许愿应了一声。   【宿主,七年之痒?】猫猫趴在他的肩上小声问道。   【不要乱用词。】许愿看了眼挂在门口的罩袍,转身上了楼去取衣服,并附带上了干毛巾。   然后收获了一只橙花香的恋人,只是那原本放在浴室里的衣服竟然在洗浴时一起洗了。   “看什么?”斯蒂文躺在两层的鸭绒垫上看着那坐在床畔静静看着他的人问道,并对这个柔软度十分满意,“快上来睡,这个很软。”   许愿看了他片刻,轻笑了一声吹灭了烛火,将那陷在垫子上的青年抱进了怀里。   只是第二天天色还未亮,床垫上就已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许愿略睁开眸时,那站在床边的青年已经穿戴好了衣服,在察觉动静时回眸笑道:“我出去有事,就不陪你吃饭了。”   他潇洒离开,而等许愿真正睡醒的时候,身旁已没了青年的踪迹,下楼时只有两只猫一起挤在猫窝里。   【宿主,美人早上就出门啦。】统子翻开了肚皮说道。   【嗯,我知道。】许愿笑了一下打开壁炉,先将炉火升了起来,让早晨有些受冷的猫能够从猫窝中出来,然后才进了厨房。   邦妮正在那里烤着最后的面包,看到他时下意识问好:“布兰德先生,早上好,斯蒂文先生呢?”   “他早上出去了。”许愿启开炉灶准备早餐,却发现习惯了做两人餐,即使做了一人餐,份量也有些多,“邦妮,要来一份早餐吗?”   “哦,太感谢您了,布兰德先生。”邦妮感激道,“请等我烤完面包。”   “好,我把早餐放这里了。”许愿将早餐划分,留下了一份,另外一份端去了餐厅食用,刷过盘子后打开了橱窗,升起铜炉时倒是有一两位客人被这里热气腾腾的面包吸引,虽然他们被这里的价格所感动,但这并不能让他们尝到面包时拧住的眉头松开。   人类的快乐果然很容易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许愿坐在铜炉旁的躺椅上反思了一下自己,翻开了放在那里的书册。   三四日离开并不能让布兰德面包店的面包十分畅销,不过会迎来一些原本没有的客人。   “布兰德先生,请给我两块面包。”约瑟夫的声音在中午时在橱窗外响起。   许愿起身,看着他脏兮兮的手中呈出的一枚铜币笑道:“一枚铜币两块面包只有傍晚才有,现在只能买到一块。”   “但是时间上有什么区别呢?”约瑟夫对此规定蹙起了眉头。   “规定就是规定。”许愿笑道,“你需要购买一块面包吗?”   约瑟夫抬眸看着他,想要像对其他人一样表达自己的不满,却莫名的有些不太敢对上他看起来很温柔的眼睛,只能带着些气愤说道:“我下午再来。”   “好。”许愿重新坐回了躺椅上,看着外面的天色,总觉得青年可能中午也不会回来。   一个人的时候,他大多是不太会准备太过丰盛麻烦的食物的,一个是耗时太长,一个是很可能吃不完,虽说年年有余,但食物一直留到第二天可不太健康。   中午许愿以十分简易的面条解决了午餐,然后将壁炉旁晾干的衣服收起来,关上橱窗出去散步,再回来时已经差不多到了傍晚。   随手采购的东西放在了桌上,许愿再次打开橱窗时外面已经排好了队伍,而约瑟夫就在第一个。   “布兰德先生,我要四块面包。”约瑟夫将两枚铜币直接扣在了橱窗上道。   “一个小朋友只能买两块。”许愿将放在橱窗上的器皿递了过去笑道,“铜币请放进这里面。”   约瑟夫面色有一瞬间的变化,然后摸起了那两枚铜币,伸手探向了那个器皿。   “你要是从里面拿的话,今晚会在监牢中度过。”许愿看着他伸进手腕的动作笑道。   这句话并不凌厉,却让约瑟夫的手下意识抖了一下,两枚铜币叮当的声音在里面做响,这让他当即大叫了起来:“我的两枚铜币都掉进里面了……”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枚铜币就已经被橱窗后的店主直接推到了他的面前,旁边还放着两块面包:“请收好。”   约瑟夫的话语卡壳,只能伸手将铜币和面包拿了过来,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已经被身后涌上来的孩子挤开了。   “布兰德先生,我要两块面包。”那孩子举着一枚铜币放进了器皿中高声道,然后在得到两块面包时兴高采烈的捧着离开了。   队伍在慢慢缩短,孩子们也在慢慢散去,只是邦妮烤的面包虽然多,但绝不会够这么多的孩子分,因为闻讯聚来的孩子只会越来越多。   “很抱歉,今天没有了,明天再来好吗?”许愿看向面前有些眼巴巴的孩子抱歉道。   “好吧。”剩下的孩子们有些失望,却还是攥着自己的铜币散去了,只有两三个还在徘徊着,有些踌躇的不愿意离开。   “布兰德先生,您这里真的没有剩下的面包了吗?”那踌躇的孩子中一人上前小声问道。   “是的,明天再来好吗?”许愿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道。   其它孩子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即使有些踌躇,还是离开了,唯有站在橱窗外的孩子攥着手小声道:“布兰德先生,我还能再去收容所吗?”   “很抱歉,阿尔杰。”许愿看着那穿着十分单薄衣服的孩子道,“早点回家吧。”   “可是……”   “你的父亲经过你的允许,应该从监牢里放出去了。”许愿看着他笑道,“如果他欺负你,你可以去找巡逻队,他们不会再将他抓进监牢,只会罚他的钱。”   “可是他卖掉了我的棉衣。”阿尔杰揪住了自己的衣摆,看向面前温柔的店主有些哀求道。   “这件事你也可以告诉巡逻队。”许愿说道。   “我真的不能再去收容所了吗?”阿尔杰紧张的询问道。   “不能,那里的主人只是想帮助一些人,而不想让你的父亲卖掉你的下一件棉衣当成他的酒资。”许愿温和道。   “我可以保证!”阿尔杰说道。   “很抱歉,回去吧。”许愿看着他眸中暗下的光芒温柔道,“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没办法陪你了。”   阿尔杰攥紧了拳头,眼睛含着泪退开了,许愿拉上了橱窗上锁,封好了铜炉后走向了后门,打开了那里敲动的门,迎上了那带着惊讶的少年惊喜的声音:“布兰德先生,您回来了?!”   “好久不见,巴里。”许愿看着他被风冻的有些发红的脸颊笑道。   “我们几天前才见过。”巴里热情的笑道,“您去哪里了?”   “出去办事。”许愿笑道,“这几天的送货量需要比之前大一些。”   “我知道。”巴里理解的点头。   “不,我的意思是比之前还要大一些,需要准备除夕了,那两天你就不用往这里送货了。”许愿笑道。   “嗯?为什么?您过年不需要最新鲜的食材吗?”巴里有些疑惑道。   “你除夕不回家过年吗?”许愿笑着反问道。   “那是晚上的事,并不会影响白天的工作。”巴里看着他道。   “好吧,那天可能要麻烦你中午前送过来。”许愿出门帮忙将干柴拿进来道。   “没问题。”巴里同样搬起木柴送进去问道,“斯蒂文先生没在吗?”   然后就看到了储藏间满满当当的木柴。   “他出门了。”许愿看着他的目光笑了一下,“这是他昨天预备采购的,放心吧,就这么一次,接下来几天他应该都不在。” 第56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15)   “斯蒂文先生是去冒险了吗?”巴里将木柴搬进来, 带着些难掩的好奇询问道。   “不清楚。”许愿无奈道,“他没有告诉我。”   “哦……”巴里眨了眨眼睛不再问了,只称赞道, “真是神秘的斯蒂文先生。”   “确实。”许愿对此表示赞同。   东西搬运进来,巴里拿上了接下来要送来的货物清单离开, 许愿掩上后门,回到客厅时从带回来的东西中找到一个匣子上了楼,点燃了工作室内所有的蜡烛,取出了其中已经定制好的零件。   眼镜的零件制作并不难,这个时代的金器已经可以做的相当精致和精美, 难的是镜片的打磨,即使是平光镜。   洛格城的街道临近除夕有些喧闹,但那些声音即使隐约传进了这座室内,也无法影响这里的主人一分一毫。   夜色渐深,最后的螺丝拧上时, 许愿将其擦拭收好,站在了临街的窗边眺望着那被风雪掩盖却并不晦暗的街道, 看到了从其中穿行过的青年。   即使对方戴着兜帽, 并未露出标志性的发丝,但那样挺拔的身影却能够让人一眼认出是谁。   许愿撑开窗户看着, 那行过街道的青年也极为敏锐的抬头, 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深的绿眸在分辨清楚人时露出了笑意, 抬了一下手后走向了门口。   许愿关好窗户下楼,那晚归的青年已经挂好了罩袍, 虽然含着笑意走了过来, 却巧妙的避开了他的怀抱笑道:“亲爱的布兰德先生, 等我洗过澡再让你抱, 请暂且忍耐一下。”   青年带上了浴室的门,许愿则与那趴在长椅上的猫对上了视线。   小巧的猫眨巴着眼睛,默默蹬了蹬耳朵转开视线,总觉得宿主的心情看起来并不像表面那么美妙。   恋爱使人变化,不是所有恋人都能够接受热恋期过后的落差和冷淡的,宿主也没办法例外。   毕竟宿主做其他事是老手,恋爱却是新手来的。   “头发洗的太多会影响发质。”许愿在青年从浴室出来后擦拭着那再度被清洗过的发丝说道。   “唔。”斯蒂文用手指勾动了一丝在指尖缠绕,松开时道,“要是变差,就直接削掉再长一次就行了。”   “还会脱发受凉。”许愿看着青年不甚在意的神色,将那发尾擦的半干,换了条干毛巾,撩起那长长垂落的发丝时对上了青年带着兴味的眸。   “不是吓唬你。”许愿伸手拥住了面前的人笑道,“你可以不用隐藏的那么严实,我不会去探究你去做什么了。”   这样的怀抱对于一天没有见到人的恋人而言格外的心动舒心,斯蒂文在那一刻难得犹豫了一瞬道:“不行,你太聪明了,一猜就中。”   许愿无奈轻笑:“那不如我现在就猜一猜?”   他的目光转向了那挂在门口的罩袍,斯蒂文顺着他的目光眉头一跳,缩回了原来随意搭着的腿,直接扣住了他的手道:“我觉得我回那边去住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既不用回家就洗澡,也不用担心被发现。   许愿停下动作垂眸,看着面前认真思索着这件事可行性的青年,用干毛巾重新覆上了他的发顶笑道:“这件事再议。”   “唔,好吧。”斯蒂文看着面前的人轻轻挑眉,没有直接拍板。   只是事实证明,两层的鸭绒垫确实很舒服,舒服到试图发现夜晚秘密的猫猫疯狂飞机耳,只能钻进了系统空间里,消弭了一切好奇心并反思自己。   统子果然需要正视宿主的警告,不能瞎有好奇心,唉,可怜的咪咪一定听的十分清晰,说不定晚上都睡不好。   而睡了两晚两层鸭绒垫的斯蒂文在晨起时竟然发现他……腰疼。   “是因为床垫太软的缘故。”许愿面对青年谴责的视线和扶腰的动作笑着给出了答案和建议,“其实硬板床对人的骨骼比较好,鸭绒垫还是用来替换比较好。”   “真的?”斯蒂文仔细看向他,试图从那含笑的眸中找出谎言的痕迹,但以失败而告终,“那你腰疼吗?”   “还好,我睡软床的时间可能比你多一些,没有那么不舒服。”许愿扣上了他的腰身轻按着笑道。   斯蒂文放松身体靠在了他的肩上,倒是对他所说的话信了七分,至于剩下的三分,他估摸着这些真话里一定掺杂了他没听出来的,或者听出来也没办法证实的假话:“那就替换吧。”   “底下的床如果用金子来做,你觉得怎么样?”许愿看着怀里微微眯起眼睛的青年笑道。   床垫太软确实腰部不好受力,但深陷在其中无处着力的青年又确实很可口。   斯蒂文轻轻睁开眸看向了他笑道:“那我会一直躺在上面。”   谁也不能让他跟他的床分离。   “那就这么定了。”许愿轻碰了一下他的脸颊笑道。   “亲爱的布兰德先生,你不会想让我一直待在床上吧?”斯蒂文抬眸看着他笑道。   “亲爱的,你难道不希望拥有一张金床吗?”许愿笑着反问道。   斯蒂文无法反驳,只能给出唯一的答案:“希望。”   “那两边各住一天怎么样?”许愿揽着怀里的青年笑道。   斯蒂文转眸看着他,侧身搂上了他的颈侧笑道:“放心吧,只有几天而已。”   这家伙用最直白的心计拿捏了他,可恶但又可爱到无法拒绝。   虽然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分居,所以宁愿麻烦一点也想回到这个有人等待的地方,但现在更开心一些。   ……   打造金床的计划制定,但暂时还没有达成,因而那漂亮的青年仍然保持着早出晚归的状态,只是每晚回来还是要洗澡换衣服,严防死守,绝不让每晚抱着的人发现一丝端倪。   事情好像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上,许愿不再过问,只是临近新年,却并非事事顺心如意。   “布兰德先生,我能够为您工作吗?”这是约瑟夫第二次问起这个问题。   他看起来更瘦弱了,但眼窝深陷也让那眸色显得更深。   “很抱歉,我这里不缺人手。”许愿看着那已经染上了几分混浊意味的眸婉拒道。   “可是伦恩他生病了,很需要钱治疗。”约瑟夫仰头看着他,鼻尖和眼角都是红的。   “你可以去向修道院求助,那里应该会提供给你们一间避风的屋子。”许愿温和道。   “可是我还是希望能够依靠自己……”约瑟夫眼睛里含着泪水看着他。   “但是试图拉近关系,想从我这里偷窃财物是行不通的。”许愿无奈开口,然后看到了那眨掉眼泪的眸中浮现出的难以掩饰的惊慌和怨恨。   约瑟夫试图将那份被看穿的情绪收起,但处于那个即使勘破他的心思也一如既往温柔的眸中,却像是将他所有的肮脏都挖掘出来一样。   很可怕,很讨厌,他既然温柔,为什么不能假装没有发现,他又不缺钱!为什么那些金币不能分享给他?只要装作没看见就行了不是吗?   “回去吧。”许愿看着僵硬在原地的孩子,收回目光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道,“不要再做错事,不然没有人帮得了你。”   橱窗前的孩子低下了头,在寒风中站了很久,然后攥紧拳头僵硬的离开了。   ……   面包店的夜晚是充斥着橙花香气的,清淡甘甜,一点点的从拥抱的青年身上溢散出来,带着相拥而眠的体温,温暖的萦绕在鼻端。   寒风在外面呼啸,偶尔会有积雪不堪其重的从屋檐上滑落,砸落的闷声夹杂着树枝偶尔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反而让夜色多添了几分寂静。   瓦砾踩动,很像是来自于风的吹动,那原本呼吸绵长的青年却是在夜色中瞬间睁开了眼睛,心脏的变奏足以让拥着他的人同时有所察觉。   “嘘……有人。”许愿睁开眼睛时被拥着的青年用指抵住了唇,听到了极轻的一声制止,同时听到了屋顶偶尔传来的些许瓦砾声。   听起来很像风的缘故,但那是脚小心踩过的声音。   许愿颔首,松开青年起身,拿过那放在床边的配剑递过去了一把,两把剑不动声色的掩在床帐中抽出,已经适应了漆黑环境的眸互相示意。   玻璃被砸碎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出了很远,宛如惊雷般引起了几声激烈的狗叫声!   锁被撬动,那从窗边毫无避讳迅速闯进来的人未带丝毫犹豫,直接在窗外透进的雪光中挥动着武器劈向了那垂落的床帐,只击脑袋而去。   只是锋锐的斧光破开了床帐,却没有砍中实物的感觉,反而在迅速抬起时有无数的羽毛乱飞,那闯入者一惊,迅速后退挥动重斧时,已被那从床帐中刺出的一剑穿过了喉咙,入目所及的是一双含着凉意的眸,然后下一刻便失去力量倒在了地上,重斧脱落,砸在了他自己的身上,血腥的味道在深夜弥漫。   “出了什么事了?!”   这里的动静消弭了一些,屋外远处的烛火和问询声也传了过来。   “天呐,我听到很大的一声!”   “是风裹着石头砸碎玻璃了吗?”   而这样的问询声却被房屋周围其它的玻璃碎裂声掩盖了。   “三声。”斯蒂文轻巧落在地面上静静聆听着,倚在了门边轻声道,“二楼左右的窗户,一楼的玻璃。”   虽然窗户都用了金属的防窗,但它的缺点在于只要打碎了窗户,就能够探手进来打开整面窗。   “需要尽快解决。”许愿将他的短靴递了过去道,“小心碎玻璃。”   斯蒂文颔首,迅速穿上鞋子系上绑带,在门外传来撞击的力道时直接侧身打开,在那道身影撞进来时了结了他的性命。   “喵!!!”有些尖锐的猫叫声从一楼传来。   许愿与青年背对各行一方道:“我先去一楼,你小心。”   “好!”斯蒂文应了一声,回眸看了眼那奔向楼梯,在掠过那同样冲向他的贼人,一刻未停直接扶着扶手跳下去的人时,也留意到了那贼人有些茫然捂着脖子倒下去的画面。   而冲向他门面的人,也在青年侧眸转身时直接被抹了脖子,一击致命。   玻璃的破碎声,桌椅倒地声,以及兵器的碰撞声在深夜骤然响起,却也在电光火石间似乎骤然结束了。   烛火亮起,斯蒂文警惕的顺着楼梯下去,入目的是有些狼藉的客厅,几个人倒地的尸体以及被捆缚在地上挣扎的两个人。   “二楼没人了。”斯蒂文仔细辨别着动静道,“一楼呢?”   “就这些。”许愿打量着青年浑身上下道,“有没有受伤?”   “没有。”斯蒂文轻轻扬唇,看向了地上人的穿着辨别道,“看起来是强盗,依靠力气和团伙来达成目的,个体作战能力很差,只是目前不知道来的是不是全部,你怎么招惹上这群家伙的?”   “不清楚。”许愿看着那被捆在地上惊恐又愤怒的贼人道,“我想他们可能暂时不会想告诉我。”   “这简单。”斯蒂文走了过去,看着那朝着他怒目而视的人笑了一下,手中的剑直接穿过了他的裤裆处扎在了地面上。   没有惨烈的闷哼声传来,也没有血液渗出,却让那被绑着的人瞪大的眼睛几乎能够脱眶出来一般,浑身都在不自觉的颤栗,冷汗遍布。   许愿握着剑柄眸光轻动,统子浑身的毛下意识炸了一下,迅速且无效的捂住了咪咪的眼睛,听到了青年带着笑意的声音。   “不回答问题的话,下一次不会再有偏差了。”   他轻描淡写的拔出了剑,而在拔出那贼人嘴上的布条时,却见那贼人浑身一抖,一股腥臊的味道弥漫了出来。   “你好脏。”斯蒂文的眸中露出了极度嫌弃的味道。   【宿主,我觉得你以后还是不要惹美人比较好。】统子回神,落在了宿主的肩头小心提醒。   美人绝对不是好惹的。   【同意。】许愿附和道。   统子对宿主的听劝十分欣慰。   “好了,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斯蒂文听着街道中传来的喧闹声,垂眸看向了面前瑟瑟发抖的人道。   “老大……”那长着潦草胡子的人开口时带着后怕的干哑。   “听着,你们驻点在哪里?还剩多少人?老大的特征,为什么会盯上这里,一个一个说。”斯蒂文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问道。   “驻点在洛格城外东方森林,还剩十几个,特,特征……”贼人的目光瞟向了架在脖子上的剑,话语却有些迟疑。   而也就在此时,佣兵队火把带来的光亮和步伐声已经在门外响起。   “斯蒂文,不着急问。”许愿开口制止,在青年收回剑时伸手拉好了他的衣领,门外的佣兵已经提着刀闯了进来。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是同性恋!他们是传播疾病的异……”那原本开口扬言的贼人话语并未说完,就被那本已收回剑的青年刺穿了喉咙,眼睛瞪大,口中溢着血的倒了下去。   闯入的佣兵们有些惊呆的看着这称得上猖狂的一幕,而屋外那些裹着罩袍聚拢过来的人,也因为那样扬声的话语和血液飞溅的画面纷纷愣在了原地。   “有强盗闯入我的店面,这只是正常的反抗。”温柔和煦的声音暂且唤回了众人仿佛凝滞的思绪。   佣兵们看向了他,为首者询问道:“您没事吧?”   “没事,不过只留下了一个活口,需要你们审问出他们的来历,人数,目的。”许愿在那火把的照耀中说道,“尸体也麻烦诸位搬走了,别吓到路人,”   “是。”佣兵们下意识称是,这才小心涌入了此地,将那尸体一一检查着伤口搬起,而驻守在外的则在驱散着聚拢而来的人群。   “好了,强盗已经被抓捕了,各位都回去吧。”   门被掩上,议论声也在夜色中消弭,斯蒂文的目光扫过那些兢兢业业却难免将视线划过来的佣兵压低声音道:“我觉得他们应该听到了。”   “听到就听到了。”许愿看着面前只穿着睡袍的青年道。   他们虽不至于夜夜笙歌,但两三日的亲密是难免的,吻痕留的再靠下,睡袍的衣领略微敞开也能看到,更何况不仅是胸膛,腿上也有。   只是没想到那家伙在生死边缘还能够留意到这一点。   “我只是在想你的平静日子要被打破了。”斯蒂文并不十分在意被发现,以他们长久居住在一起的关系,被发现是早晚的事,只是布兰德的隐居生活可能会被中断。   “今晚的事足够打破了。”许愿低头系紧了他腰上的腰带道。   一具具尸体被从房屋的各个角落搬出,血液的味道弥漫,佣兵们辨别着伤口,发现几乎都是一击毙命时目光更是难免落在那站在一处交谈的两人身上。   一位是他们的主人,传闻他的剑术是相当出色的,虽然他们是第一次见识,但头顶上的上司嘱咐,不要随意打扰主人,可见一斑,但那个散落着长发十分漂亮的青年出剑时明显也是一击毙命,干脆利落的几乎能够中断思考的能力一般。   而他们是同性相恋!   哦!不!佣兵队长告诉自己不能去相信一个强盗的鬼话,去污蔑他们的主人,即使他们站在一起看起来真是漂亮极了。   “布兰德先生。”佣兵队长在得到清理之后的具体数据时惊了一下,清了清喉咙打破了那一幕,然后看到了两张齐齐转过来的漂亮面孔。   那是怎样赏心悦目的一幕,但他微妙的恍神在对上主人含着笑意的眸时醒转了。   “一共有十一具尸体,还有一个活口,我们查明了他们的身份是强盗,不会对您二位问责。”佣兵队长扶着自己的刀认真说道,“接下来问出地点也会派人去清剿,两位可以安心。”   “好,辛苦。”许愿笑道。   “您太客气了。”佣兵对长示意,那原本掩上的门被打开,一具具尸体被搬了出去,随后那唯一留着的活口也被堵着嘴带了出去。   门被掩上,佣兵队长颔首将其拉上。   火把的光芒转移,随着马队离开的声音渐渐消弭,只剩下了室内显得不那么明亮的烛火和淡淡的血腥气。   “他们确定能问出来吗?”斯蒂文觉得这座城市的仁善感也有些深入人心,佣兵们没有其他城市那么恶劣,但也会让人担心他们的不够狠辣。   “监牢中也有刑具。”许愿端起烛台道,“对于非常的人,需要用到的东西不会少。”   即使洛格城内相对安和,但充斥着杀戮和纷争的乱世,只有仁善是不够的。   “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带你去那里走一趟,你亲自问。”许愿扣上了门上的锁,看着那破碎的窗户无奈道,“不过今晚只能睡客厅了。”   斯蒂文已经将壁炉中的火重新拔高了,也捡起了自己插在花瓶中的金树枝,不过他看着仍然十分狼藉的客厅赞同道:“确实要问出他们的巢穴,起码要弥补这些损失才行。”   许愿笑了一下,将放在长椅上沾了血的毯子掩在了破碎的窗边挡住了风口。   想要整体收拾起来会有些麻烦,但是只大致擦去那些污秽和血迹,将长椅推开露出空地,在壁炉边铺上毡布和垫子却很简单。   睡袍换过,身上的溅到的血迹也被擦干净,两个人坐在那壁炉旁的垫子上,即使风不能被完全掩住,但也带不来太多的寒凉。   “有点在野外的感觉。”斯蒂文拉着毯子裹在了身上,看着那在壁炉中跳动的火焰道。   血腥,火堆,同伴,还有冷风,倒是让人在这深夜中觉得有些熟悉。   “是吗?”许愿笑了一下,同样踩上垫子坐了下来,将手中热气腾腾的茶杯递给了他,然后将茶壶放在了壁炉旁道,“你要是喜欢,等春天我们去打猎。”   斯蒂文接过了杯子,将身上裹着的毯子分了一半搭在了他的身上,喝了一口那温热的水笑道:“好啊。”   以这家伙的身手,他可以放心跟他一起去。   “睡觉吗?”许愿放下杯子,看着身旁映着火光的青年询问道。   “唔。”斯蒂文看着跳跃的火光,眸光轻轻流转道,“我饿了。”   他的声音伴随着腹部及时响起的声音,十分的有说服力。   许愿轻笑一声,在青年看过来的目光下收拢起身道:“我记得厨房还有蘑菇和肉,端过来烤着吃怎么样?”   斯蒂文眼睛微亮,点了点头笑道:“好。”   蘑菇清洗分开,肉片腌制放在一旁,一片片插在特制的铜签上架在了火堆旁,油花滴落,夜晚香气四溢,反而让人十分的精神。   “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斯蒂文看着滋滋冒油的肉片询问道。   想要讯问,有具体的目标会便捷很多。   “很多。”许愿思索道,“我可以列个清单给你。”   “比如说呢?”斯蒂文转眸看向他询问道。   “比如说达萨克城的一些大臣们,伊斯达尔城的一些商人们……”许愿回答道。   斯蒂文沉默在了原地,突然发现自己跟这家伙在一起,比自己之前的生活要来得惊险刺激的多。 第57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16)   更重要的是, 他之前只是得罪了一个人,就逃亡了好久,而这家伙得罪了一堆, 竟然还能独自一人居住在城里。   甚至隐藏工作也做的不十分好,面包卖的太低廉, 却毫无资金短缺的迹象,简直就是在告诉有心的人,这是一只肥羊。   “你就不怕有你一个人应对不了的事吗?”斯蒂文询问道。   “那枚打火匣可以召唤守护宝藏的狗。”许愿看向了一旁目带谴责的青年笑道,“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会跑的。”   他的话语并无避讳, 明显知道他已经知道了,斯蒂文轻嗤一声,靠在了他的身上叹笑道:“那个时候我差一点就得手了。”   “确实有些可惜。”许愿揽住了身旁的青年笑道。   ……   一夜过去,洛格城的清晨看起来跟以往似乎没什么不同,只是即使面包店内部修整, 破碎的窗户也一时难掩痕迹。   “哦,天呐!布兰德先生的面包店出了什么事?”   “几乎所有窗户都被砸碎了!”   “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听说昨晚好像有强盗闯入, 流了好多血……”   “洛格城竟然有强盗?!”   “好像是乔装进城的, 放心吧,已经被巡逻队连夜带走了。”   “真是太惨烈了, 希望布兰德先生没有受伤。”   “可是据说他好像是异教徒……”   “怎么回事?”   “他跟那个漂亮的冒险家不仅仅是朋友……”   “天呐, 难怪他们一直没有娶妻, 这可是疾病的源头。”   “邦妮,今天先不用做面包了。”许愿看着清晨到来对着破碎的窗户目露惊讶担忧之色的妇人说道。   “布兰德先生, 是出了什么糟糕的事吗?”邦妮看着拦在门口的店主人询问道。   “只是昨晚有强盗闯入, 里面还没有修整好。”许愿笑道, “辛苦你跑一趟了, 今日的酬金我会照付的,明天再来做面包吧。”   “哦,布兰德先生您没有受伤吧?”邦妮有些担忧的询问道。   “没有,巡逻队到的很及时。”许愿笑道。   “那就好。”邦妮松了口气道,“那些肮脏坏心的家伙们会遭到上帝的惩罚的,他们竟然忍心伤害这么温柔的布兰德先生!”   “谢谢你的宽慰和祷告。”许愿眸光轻敛笑道。   “那我先告辞了。”邦妮颔首道,“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请一定告诉我。”   “好。”许愿应道,在她的身影消失时关上了后门。   客厅中的壁炉燃烧着,原本被砸倒的花瓶碎片被扫起,猫窝也放回了原本的位置,斯蒂文擦拭着墙壁上溅到的血迹,看到他返回时问道:“今天面包店要歇业一天?”   “不,把东西收拾好之后再做。”许愿看着正在忙碌的青年笑道,“我先准备早餐,一会儿去找能修好玻璃的工匠。”   “你告诉我地址,我去吧。”斯蒂文在瓦罐中涮干净抹布道。   “今天不用出去吗?”许愿询问道。   “那件事情还没有重要到我今天必须丢下你一个人修整这间屋子的程度。”斯蒂文将拧干的毛巾放在一旁,提起瓦罐将其中的水倒入了导向水道的凹槽中。   水流哗哗,青年将瓦罐涮干净,再接入了新的热水,似乎思索到了什么,在许愿看着他的身影打算进厨房时起身转眸笑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你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人了,布兰德先生,要对自己自信一些。”   许愿微怔,随即笑着应道:“好,修理窗户的工匠住在巧工街13号,我给你写一下窗户的尺寸,如果他那里没有合适的,可以去布兰德商店采买。”   “没问题。”斯蒂文重新捧起接好水的瓦罐扬眉道。   许愿将尺寸记下时,青年已经将室内残留的血迹完全擦去,甚至用肥皂水擦拭了一遍,又用清水擦拭了一遍,而等许愿开始准备早餐时,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和青年的扬声:“我出门了,很快回来。”   “好。”许愿应了一声,在听到关门声时知道青年已经离开了。   虽然经历了夜晚的混乱,但不代表早餐就要随意糊弄过去。   确定了午后要准备面包,许愿在腌好了肉之后洗过手开始和面,大盆的面揉成了不沾手的状态,分出了一部分后,又往其中掺入了没有彻底磨碎的黑麦和小麦粒。   面团醒发,许愿估摸着时间,升起炉火,将反复揉好的面团放进了烤炉中,除了照顾炉火,剩下的就是揉好其它面团,至于早餐要吃的蛋和肉排,只需要在青年回来时下锅就行了。   只是在他手头的工作进行到一半,却仍然没有见到青年回来的身影。   但就在许愿洗干净了手,打算拿上外套出门去寻时,门被推动,青年搬着玻璃的身影出现在了打开的门外。   寒风灌入,四目相对,站在门口的青年迅速进门,用脚撑住并迅速将门顶住,掩住了那灌入的寒风。   许愿则上前搬过了他手上厚重的玻璃,看着青年并不似出门前那么愉悦的神色询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斯蒂文任由他接过玻璃放下,在温暖的室温中驱散了冷意,脱下罩袍时看向了那总是观察细微的人笑道:“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布兰德先生想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许愿看着青年靠在门上抱着手臂的身影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选择先听这一个。”斯蒂文轻扬起唇角笑道,“坏消息是洛格城消息流传的速度相当快,我们现在成了疾病的源头,没有工匠愿意为我们修窗户。”   同性恋者,在很多人的认知中就跟与兽类交媾的人一样,属于传播疾病的源头,即使脱离了坦桑城,也会被打上异教徒的名号,面临着吊死或者被烧死的命运。   只是大约离开了坦桑城太久,这座城池又太过平和,以至于斯蒂文被路人避之唯恐不及时竟然有一瞬间会有一种不适应的感觉。   “他们说了什么?”许愿看着青年闲适的神色询问道。   能够影响到对方的心情,一定是相当糟糕的话。   “一些不用放在心上的话。”斯蒂文看着他温柔的眸笑道,“你怎么不问问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是什么?”许愿笑着问道。   “好消息是我看了那里工匠修窗户的手法,发现并不怎么难,我也能修理。”斯蒂文本就含着笑意的眸染上了十分愉悦的味道,“布兰德先生,你又省了一笔开销。”   “确实是个好消息。”许愿看着他重新恢复闲适的神情笑道,“辛苦了,不过在你修理之前,先去洗洗手,早餐马上就好。”   “好。”斯蒂文轻应一声从门边离开,在嗅到那从厨房中传出的面包香气时,看向那正走进厨房的男人欲言又止。   作为疾病的来源,他想布兰德面包店的面包今天一定会非常难卖,但它其实并不主要用于营业,而是很多孩子的一份口粮,又或许并不会受到那些事情影响。   早餐上桌,肉蛋奶的口味和芳香足以让人享受这个早晨。   只是斯蒂文看着盘子里放着的面包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一块送入了口中,可那发酸发苦好像还掺了石子的口感并未传递给味蕾,反而有一种极其细腻香甜的小麦香气萦绕在其中,就像是云朵一样的柔软。   斯蒂文看着面前咬下一口的面包,又看向了对面正在认真进餐的男人,他并未言语,那正在用着餐的人却足以察觉他的目光笑道:“怎么了?”   “这是你做的面包?”斯蒂文又咬下了一口,已经被那香甜芬芳的口感征服了。   他在想如果布兰德一开始卖这种面包,他的面包一定会在每早开门后的半个小时内售空。   斯蒂文走过了无数城池,吃过很多面包,从未尝过这样细腻的口感。   “嗯,觉得怎么样?”许愿看着青年微微眯起眼睛的神色笑道。   “棒极了,我可以肯定即使是国王也会为它着迷。”斯蒂文毫不犹豫的称赞道,“你今天打算卖这种面包吗?”   “当然不。”许愿笑道,“这只是做给你吃的。”   斯蒂文知道,这家店从一开始就不是为富人们服务的,它只是布兰德的一份善意,所以它的口感不能做的太好:”很好吃。”   他的恋人果然是极优秀的。   ……   早餐吃过,许愿清洗着餐盘,继续准备着面包,斯蒂文则解下了腰间挂着的腰包钱袋,挽起袖子开始拆卸那些被砸烂重创的窗户。   有工具,拆卸起来并不难,甚至将其中的玻璃取出,再装进新的玻璃也不难,只是有的边角并不那么的契合,斯蒂文跟木头和铁器很熟,但跟这种晶莹剔透的东西却不怎么熟,凿子试图将玻璃的边角削下来时,在已经安装好一面窗户后,成功收获了裂成一地碎片的玻璃渣。   破碎的声音响起,许愿从炉灶边离开,看着那拿着凿子凝滞在原地的身影和一地碎屑走过去询问道:“没受伤吧?”   “没有,玻璃受伤比较重。”斯蒂文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看着地面上让他连挽救一分都不可能的玻璃,庆幸自己为了防止窗户再有破损多买了几块。   青年凝滞的眸中明显有几分郁闷,许愿轻笑了一下,拿过了扫帚将那些碎屑扫除问道:“你想切割它们?”   “嗯哼,需要切掉不平整的边角。”斯蒂文起身避让着,看向其它玻璃时思索着方法。   他想这些玻璃之所以不那么平整,或许就是因为这种东西不那么好切割,极有可能碎掉,但不打磨平整,总是不够完美。   他的目光流转,看向了那询问他的人笑道:“你有办法?”   许愿颔首,将碎屑清理掉,搬过了一片玻璃放在了平整的地面上,然后从工具箱中找到了一个直柄的工具示意青年。   斯蒂文略微敛眸蹲身靠近,只见对方拿碳笔在玻璃上勾勒出了线条,手中那似乎镶嵌着石头的工具压了下去,略有些刺耳的声音传来,却在玻璃上留下了一条极细却极明显的线。   而男人放下工具,只是沿着那条线轻掰,便将那边角完好无损的折了下来。   “这是什么?”斯蒂文拿起了那个工具发问,他在修复窗户的工匠那里可没有看到类似于这样的工具。   “玻璃切割器。”许愿看着青年有些发亮的眼神笑道,“一件需要三百枚金币。”   然后他就看到了青年抬起的眸中极为微妙的神色。   其中寓意:你怎么不去抢?!   “它上面的石头本身是很珍贵难得的。”许愿笑了一下解释道,“而且它想要用来切割玻璃,本身硬度极大,想要切割成适合的形状,需要小心劈开打磨,即使定了这个价格,布兰德商店内部本身也不够用,你这玻璃是从工匠那里买的?”   斯蒂文眸光轻顿:“布兰德商店里的玻璃比工匠那里的贵了一倍。”   只是他当时不知道原因,现在知道了。这样精准的切割,很符合富人或贵族们极致的要求。   要么是不断毁损玻璃,要么是直接拥有一块完美的,显然会有很多人去选择后者,而玻璃本身的价值就很高,几十块玻璃就足够将玻璃刀的价值抵进去。   难怪有价无市。   有这样的宝贝,也难怪布兰德积累财富的速度那么快。   “斯蒂文先生真是勤俭持家的恋人。”许愿拍了拍青年的头起身笑道,“你为我们省了很多钱。”   斯蒂文觉得他像在夸奖小孩,不过他轻转着那个工具,觉得真是个宝贝。   如果早知道,他就买完全未切割过的,这样花出去的金币至少还能减半。   嘶……斯蒂文陷入了多花了一半金币的怔忡中,许愿则转身去了厨房将已经到时间的面包启了出来,略晾凉后搬去了橱窗那里。   两个人仍在忙碌着,斯蒂文切割修缮着一面面窗户,许愿则将二楼重新打扫过,换上了新的床帐,残破或脏掉的则浸在水中清洗。   一处处工作各自分工完成,本是狼藉的室内外也在午后几乎完全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午后的橱窗打开,街道还像以往一样热闹,橱窗外也像以往一样冷清,只是行过的路人要么匆匆走过,避之唯恐不及,要么投以极度嫌恶的神色,仿佛这里是什么极度污秽之地。   “你原本就做好了工匠不来就自己修的打算吧。”斯蒂文即使修缮好了窗户,也仍然拿着那把价值三百金币的玻璃刀,觉得它可比金树枝还要讨人喜欢。   便携又贵重,同时兼具实用价值,简直就是最合宜的聚财之物。   许愿往铜炉中加着木炭,听到青年的话语笑道:“我也没想到它会传播的那么快。”   一夜之间,就像是登上了新闻头条一样,他甚至还没有在这座城池创办出报纸,它本身的消息速度就已经足够强大了。   “恶心的同性恋,滚出洛格城……”有行人从橱窗外路过,却又匆匆加快步伐留下了这低声又恶毒的一句。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走开,脖子上就已触及了冰凉又锋锐的东西,让那本来加快的步伐下意识停住,连呼吸都屏住了。   而那站在橱窗内持着剑的青年在他下意识侧眸看过去时扬起唇道:“你再说一遍,我保证你的脑袋会先滚离你的身体。”   他的声音带着些漫不经心甚至是玩味,那戴着兜帽的行人却不敢尝试他的话是不是真的,只能僵立在了原地,想要投诸嫌恶的视线,也在那剑锋下默默收回。   “嗤……”而那立在橱窗内的青年却是嗤笑了一声,轻描淡写的收回了剑笑道,“我还以为是多么忠诚的信徒,原来不过是个只敢小声诋毁的胆小鬼。”   “你们才是……”那人本欲反口相讥,却在那剑锋再度划过视线时浑身僵硬到了极致,他能感觉到视线的突亮,脖颈的发凉,却无法制止半分。   他要死了吗?   兜帽伴随着飞扬的发丝落地,那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听到了橱窗后的轻哼一语:“下次就是脖子了。”   他想要前行去捡回自己的头发和被削掉的兜帽,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半晌爬不起来,只能攀爬着将兜帽抱在怀里,仓皇的离开了那个地方。   有人路过,自然就有人留意到那样的一幕,有人手脚发麻再不敢视,还有的虽然怒目而视,却是敢怒不敢言的离开了。   锋利的剑回到了鞘中,许愿看着那落座橱窗边的青年道:“这段时间这样的言行会有很多,要不要去庄园住一段时间?”   “没有生死问题,逃避可不是我的风格。”斯蒂文看向他道。   如果这里的佣兵受命于他人,他一定昨晚就拉着人跑了,但现在不是。   只要他跟布兰德在一起,无论他们有没有妨碍到别人,无论他们在哪里,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这样的话语都只会多不会少,逃避是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的。   “抱歉,可能需要你暂且忍耐一段时间。”许愿带着歉意道。   斯蒂文眸光轻顿,唇角轻扬道:“布兰德先生,您看我像忍耐的样子吗?”   他并不为那些话语生气,或许是一早就做好了准备,预想过被很多人追杀烧死的境遇,目前而言只是一些只敢悄悄吐露的恶语,就像是阴沟里不敢见光的老鼠一样,实在算不得什么。   许愿看着那闲适自在的青年,眸光轻敛起身笑道:“斯蒂文。”   “嗯?”斯蒂文抬眸,看着那近前俯身的人,心脏跳动了起来,然后听到了他温柔的请求,“我想抱一下你。”   他请求的场所明显是在这里,却让斯蒂文的心脏愈发跳跃了起来,他松开了扶住的剑柄,朝着近前的人伸手笑道:“抱。”   温暖的怀抱顷刻即至,似乎是待在一起久了,裹挟着彼此都熟悉的味道,沁人心脾,可似乎又夹杂着一丝属于布兰德自己独特的味道,让人心动至极:“真拿你没办法。”   许愿摸了摸他的发丝笑了出来。   橱窗内一片美好心动,可这对于橱窗外经过的人无异于一场惊雷。   “他们竟然真的是同性恋!”   “天呐,我真不敢相信布兰德先生竟然是那样的人!”   “有人说看到他们拥抱在了一起。”   “不仅仅是拥抱,他们还接吻,甚至在橱窗内公然的做爱,他们完全没有将洛格城的规矩放在眼里。”   “为什么巡逻队没有将他们抓起来。”   “因为他们只是拥抱,没有人能够说明那到底是友谊还是爱情,或许是强盗胡诌的也说不定。”   “那个强盗一定是看到了他们在房间内做爱!”   “谁知道,如果他们说他们有共同的恋人,佣兵们也无法辨别,那可是两个受欢迎的家伙,总会有人愿意为他们作证。”   “哦!我绝对不能忍受这样恶心的人再继续待在洛格城内,他们会害了我们所有人!”   议论纷纷,也确实影响到了布兰德面包店的生意,因为即使是在傍晚,来这里购买面包的孩子也比以往少了一大半。   而这一小半里,还有很多踌躇和被不远处聚集的人恫吓勒令离开的。   “不许去,否则你也会成为疾病传播者一起被烧死。”   “我想你不会愿意为了一块面包被烧死吧,小东西!”   “谁要是敢过去,我就打断谁的腿!”   那些恫吓十分有用,让很多孩子都静静的站在了不远处踌躇不敢上前,可饥饿的声音却在渐起的夜色中此起彼伏。   “布兰德先生,我,我要两块面包。”终于还是有个孩子握紧拳头鼓足了勇气上前,舔了舔干涸的唇将铜币放在了器皿中,抬起的眸中带着忐忑和几分好奇,他似乎努力想让自己露出些憎恶来,却只是拧住眉头抿紧了唇。   “请稍等,客人。”许愿从橱窗中拿出两块面包递了过去笑道,“谢谢惠顾。”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让那小小的孩童接过面包时脸颊上都露出了些许红晕,只是在转身看向不远处聚集的人时却是小心抱紧面包踌躇的走了过去。   “哦!那也会是个传播疾病的小鬼!”   “我把他手上的面包丢进下水道!”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露出了身上唯一还算白的牙齿道。   而这样的话也让那孩子的步伐迟疑的停在了原地。   “随意抢夺东西的可是会进监牢的,控制他人自由的,也要进监牢。”斯蒂文扶着剑柄扬声道,“敢打伤人的,会在监牢里度过十分充实的人生,你们可要考虑清楚了。”   他的声音并不带什么厉色,事实上斯蒂文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要去靠制度和监牢会维护一些人,但这样的话却十分有效,至少原本阻拦着孩子们的人默默让开了。   “你们才会被抓进去!”有人远远的不甘示弱的愤怒道。   “那希望我们能被关进同一个牢房里。”斯蒂文扬言笑道,“好让我亲手拧断一些人的脖子。”   这样的话足以让很多人目露惊色,因为昨夜和之前发生的事,让他们可以确定青年说的绝对不是吓唬人的话,但……   “我们人多,怕他干什么?!他难道还能杀光我们所有的人吗?!”有人扬声道,“恶心的同性恋就应该被烧死!”   “我想你们可能不知道,昨晚我不仅杀死了十一个强盗,还从他们的手中保护了柔弱善良的布兰德先生,没有让他受到一点伤害。”斯蒂文嗤笑道,“你们真想试试我的剑吗?”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第58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17)   只有“柔弱善良”的布兰德先生开口安抚道:“别担心, 我可以保证这里没有人能够抢走你的面包,如果有人敢打你的话,巡逻队会让他们知道对一个孩子动手要付出的代价。”   对孩子随意动手要付出的代价?那可不仅仅是罚款和关进监牢。   这座城市的主人在这一条上的刑罚定的格外的严格紧密, 甚至包括来自于地狱的刑罚,据说能够将人挫骨削皮。   周遭的人纷纷安静了下来, 那原本停下的孩子回眸看了他一眼,抱着自己的面包缓缓离开了。   而更多的孩子观望着,踌躇向前,然后蜂拥着,被告诉排队后像以往一样购买着面包。   “布兰德先生, 我能买四块面包吗?”一个半大的孩子仰头期待道。   许愿闻言看了眼队伍的长度,对上了那孩子眼巴巴的神色笑道:“等这一轮卖完好吗?你可以先去后面排队,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样的答案足以让这孩子以及在排队的孩子们兴奋起来。   “布兰德先生,我也可以买四块吗?”   “布兰德先生, 我也想排队!”   “好,仅限今天。”许愿的回答让排队的孩子们纷纷激动了起来, 有不少已经买过的重新排在了队伍的后面, 然后兴高采烈的抱着四块面包离开。   只是即使破例,也有不少孩子只带来了一枚铜币, 直到最后一个孩子离开, 橱窗里还剩下了六个。   “这些要怎么办?”斯蒂文确定着那些孩子们离开的身影, 看着那六块面包询问道。   因为即使想要留到第二天,也无法确定明天会来的客人又有多少。   “捏碎了喂给马, 或者送给巴里喂鸭子你觉得怎么样?”许愿沉吟道。   “我觉得菲利普不会喜欢吃面包屑。”斯蒂文侧开眸道, 他的马比他要挑食的多, 至少不会喜欢这种发苦的面包屑。   不过作为一只漫山遍野都能啃的马, 挑食也无可厚非。   “巴里似乎还没来。”斯蒂文思及另外一个选项,眉心微动。   “或许有什么事耽误了。”许愿抬手拉下橱窗思忖道。   他的话音刚落,后门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斯蒂文眸光轻抬,走向了后门笑道:“说到就到了,我去看看。”   “好。”许愿应了一声,将橱窗落锁,然后封着铜炉。   而在后门处传来了些许相对沉默的搬运声,这六块面包最终也没有送出去。   “他婉拒了你的面包。”斯蒂文带上后门时也带回了答案,“那小家伙恐怕没那么容易接受这种事。”   “他有提及明日的货物吗?”许愿将六块面包放在托盘上,看着返回的青年询问道。   斯蒂文抱着臂轻轻摇头:“没有,不过放心吧,他不来送,还有我呢,这里不会少东西的。”   “你确定那些人会卖给你?”许愿将托盘中的面包一一掰开,看着青年闲适的神色笑道。   “说不通就只能我来做恶人了。”斯蒂文笑道,“洛格城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想赚钱。”   只是有些人会碍于明面上的事,商人逐利,有时候心都会卖给魔鬼,与利益无关的事大多很难入他们的眼,那么只需要他来做恶人去威逼,足以解决一切问题。   “也好,让巴里远离一些,也免得卷入这场风波。”许愿轻笑道。   “唔。”斯蒂文不置可否,他看着那些掰开的面包块道,“你这个要拿去做什么?”   “我的马不挑食。”许愿端起碎面包的托盘笑道,“而且很多鸟儿也会很喜欢。”   他转身去了马厩,留下斯蒂文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对菲利普太娇生惯养了,毕竟他都吃得下那些面包。   ……   “很抱歉,布兰德先生,我可能没办法为您继续做面包了。”邦妮在有些昏暗的清晨带着歉意说道。   “没关系。”许愿看了她片刻笑道,“我理解您的做法。”   这样温柔的话出口,却让邦妮迅速抬起了头说道:“不,我其实并不是因为您是同性恋,我也不觉得你们会传播疾病,只是……只是我可能会被视作身带疾病的人,真的很抱歉。”   她看起来愧疚局促极了,整个人都带着浓浓的内疚。   “您不必感到抱歉,这不是您的错,是我为您带来了困扰。”许愿看着她的目光很温柔,“还让您不得不失去这份工作。”   “哦,您这样说,我要羞愧的无地自容了。”邦妮愧疚道。   “您不必感到羞愧。”许愿安抚道,“我只是希望未来有一天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还能有重逢的机会。”   “哦,我也是这样希望的,为您工作简直开心极了。”邦妮发自内心的说道。   她以前从未遇到过这样温柔大方的雇主,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十分体谅她,一点也不会去想如何竭尽所能的压榨她,甚至他看起来比她年轻很多,却是照顾人的一方。   邦妮一点儿也不想失去这份工作,但她不得不离开,她并不觉得布兰德先生和斯蒂文先生像很多人描绘的那样邪恶,但是她无法对抗他们,只能像个背叛者一样迅速逃离,而她的雇主却这样理解她。   “这是您最近的酬金,希望您能度过一个美好的新年。”许愿清点了酬金付给了她笑道。   “哦,多了一些。”邦妮在数过后惊讶道。   她的雇主并不是会轻易弄错这种事的人。   “这是属于年终的奖励,我曾经的雇佣者都会有的,您不必在意的收下吧。”许愿笑道。   “哦,非常感谢您!”邦妮朝他恭敬的鞠躬,带着钱袋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这算不算被迫众叛亲离?”斯蒂文在那道身影远行时站在了他的身边笑叹道。   不管是自愿还是非自愿,人本能是懂得趋利避害的,顺应本能并不是错,只是感情上的事,不管行为心理上怎么表现,总是会对非本能有所期冀,而布兰德却好像缺乏了这种期冀。   “不算,我的身边还有你。”许愿看向身旁的青年笑道。   斯蒂文轻轻扬眉笑道:“亲爱的布兰德先生,大清早撩拨你躁动的恋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今天要出去吗?”许愿询问道。   “早上得出去。”斯蒂文倚在门边,手指轻抵着下颌笑道,“需要出去采购,要不然面粉和干柴都有可能不够用,不过我下午会回来,以免柔弱善良的布兰德先生挨了骂,也无动于衷。”   他自己是无所谓的,恶心也好,咒骂也好,他自己从泥泞中生长出来,早就习惯了那些,没有什么痛痒,也早已不放在心上,但他不希望面前的人也领受那些诋毁,或许他也不放在心上,但斯蒂文会不爽。   他倾心爱着的人自己都舍不得说什么重话,那些人又凭什么诋毁他呢?疾病的的源头?笑话。   “不是无动于衷。”许愿轻笑道。   “或许你不在乎。”斯蒂文看着他道,“但我讨厌他们的变本加厉。”   许愿看着面前的青年,上前轻拍了拍他的头笑道:“好吧,那就拜托斯蒂文先生了,外出的时候注意安全。”   “唔。”斯蒂文轻应,在唇上落下那熟悉的又令人心动的吻时,那一刻又升起了不想离开家的念头。   但即使有些依依不舍,斯蒂文还是收拾齐备出了门,如他所言,即使有很多人似乎厌憎嫌恶着,却并不会真的影响到他采买东西,只要他愿意去做那个恶人,一些商人们十分乐意不惹麻烦的多赚一些钱。   后边的仓库堆砌着新采购的物品,新做的面包也一盘又一盘的从烤炉中端了出来。   布兰德面包店似乎跟以往没什么变化,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些石子砸上门的声音作响,同时伴随着突如其来的恶语:“布兰德滚出洛格城,同性恋滚出洛格城!”   只是等声音传来,即使当即开门去寻觅,也很难找到那当即便跑的身影。   而半日之间,扔石子或谩骂的就有十几人,许愿并不会专门去听或者去数那种事,只是系统在不断的记录着,恨不得直接冲出去一个挠上一爪。   【宿主,他们那些人太气人了!】统子气愤的在地板上扒拉着爪子,磨出了呲哗作响的声音,只是等它抬头,却发现它的宿主正在悠闲的看书,【宿主,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他们的目的就是让你生气。】许愿抬眸,看着跳到座位旁小巧的猫,伸手摸了摸它炸的像蒲公英一样的毛笑道,【你这么生气就是着了他们的道了。】   猫猫抬头,猫猫震惊:【可是……】   【你看咪咪就不生气。】许愿示意趴在一旁猫窝里睡的十分安稳的猫笑道。   统子也十分羡慕咪咪的睡眠:【但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它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生气了,因为不能着了那些家伙的道,但统子不理解,宿主都待在家里了,从哪里去传播疾病!   【这就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了。】许愿继续翻看着书页笑道。   或许是因为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肆无忌惮释放恶念而不会被谴责的地方,或许受到教化,真的认为是同性恋会带来极其可怕的疾病,又或许只是随波逐流,不愿意被人排斥……各种各样的原因,因为个体的差异,或许相似又不相同,致使他们做出了这样的事。   【那宿主不能直接暴露洛格城主的身份,让他们不敢做吗?】猫猫挺起了胸膛,宿主可是超厉害的。   【即使是哈威国王,也没办法阻止臣民对他沉迷于更衣室这件事的议论。】许愿笑道。   并不是高高在上,就能够堵住所有的话语。   【哦……】猫猫抖了抖耳朵问道,【那怎么办呀?】   【不着急。】许愿摸了摸它的头笑道。   小巧的猫眨了眨眼睛,将脑袋放在爪垫上,突然安心了。   宿主才不是任人欺负的人。   ……   午后敢来丢石子谩骂的人倒是比晨间少了很多,因为斯蒂文回来,直接抓了一个现行,甚至当着很多人的面,一脚踢断了那家伙的腿。   腿部的突然弯折和惨叫声传出了很远,让原本聚集的人有些慌乱的散去,可即使他们叫来了巡逻队,在店主人亲自奉送了十几枚金币赔偿后,这件事却好像就这样宣告结束了。   “巡逻队难道不打算将那两个恶心的家伙赶出洛格城吗?!”   “布兰德面包店为什么会那么有钱?它的面包可是相当难吃且廉价。”   “据说他们当时可是杀了好多人,血都从门缝里流了出来,说不定那些人不是强盗,他们才是。”   “那个斯蒂文当时可是毫不犹豫的将人灭口,还能直接踢断一个人的腿。”   “天呐,这样可怖的人为什么不能直接赶出洛格城,我连在睡梦中都不能歇的安稳。”   “就是因为他们是强盗,才能每天卖着低劣的面包,还能够拥有那样的财富!”   “一定是这样!”   人们议论着,流传着,愤慨着,可巡逻队却对很多人提出的类似于将人抓起来或赶出城的诉求无动于衷。   “他一定是买通了巡逻队!”   “或许凭借他们漂亮的脸,在巡逻队也有情人也说不定。”   “我要将他们赶出我们的家园。”   类似于这样的言论在流传着,整座城市似乎都陷入了一种风声鹤唳之中,行人匆匆,总有那么几个人带着愤慨的情绪。   傍晚的面包店是照常开启的,只是今天过来的孩子更少了一些,而聚集在面包店不远处的人更多了一些。   孩子们在那样围聚的目光中有些忐忑上前,放下了铜币,几乎是迅速接过店主递过去的面包后迅速抱着离开。   但即使许愿允许孩子们多买一些,橱窗中的面包还是剩下了不少。   橱窗下拉锁上,也将那些嫌恶却不敢上前的目光掩在了外面。   “我觉得剩下的这些就够明天卖了。”斯蒂文看着橱窗里剩下的面包道。   这些都是布兰德亲手做的,从揉面到烤制出炉,每一步都经过了他的手,如果只剩下几个,拿去喂马也行,可还剩这么多。   那些孩子未必不愿意买,但人嫌恶的目光连成人都未必扛得住,更何况是孩子。   “拿去修道院吧,明天再做明天的。”许愿沉吟道。   没有太好的密封手段,放置到明天傍晚,这些面包会干到难以下咽。   “你确定那里的人吃得下?”斯蒂文知道修道院也是布兰德的地盘,但现在是口味的问题。   “今天做的没有那么难以下咽。”许愿拿起一块面包掰了一半递了过去笑道。   斯蒂文接过,在咬下时发现这块面包虽不甜香,却也不怎么苦涩,更是没有掺杂那些像碎石子一样的麦粒,它只是一块十分正常,充斥着麦香的面包。   “味道可以接受,我去送吧。”斯蒂文几口咬下了那个面包,看着正在将其它面包收拾起来的男人笑道。   他在想布兰德这样做的原因,以前做的难吃是怕真的需要填饱肚子的人抢不到,而现在没有人抢了,所以偷偷的改变一下也没关系,也不会被人发现。   “我去送吧,你去的话,他们可能不会要。”许愿将亚麻布袋扎好笑道。   “那一起去。”斯蒂文扶住自己的剑柄道,“我不可能让你夜晚一个人出门。”   即使对方武力值不低,身上还带着打火匣,但不放心就是不放心。   对方一个人出去,他一个瞬间就能够脑补出无数个因为暗箭或者失误而造成的严重后果。   “不用这么担心,你刚才不还打算自己一个人出门。”许愿笑道。   “但我目前没什么身家和仇敌。”斯蒂文抬手捧上了他的脸贴近笑道。“亲爱的布兰德先生,你要对自己的身家有一个清晰的自我认知。”   放着一座金山夜晚在外面走,让任何一个人听到,都会觉得他的脑子坏掉了。   “没有人看家,你放心你的金树枝?”许愿笑着问道。   “揣身上就行。”斯蒂文说道。   大不了再掰一次,掰下来几片叶子也无所谓。   “好吧。”许愿笑了一下,扣住青年的腰身在那唇上轻吻,分开时道,“那你把咪咪也抱上。”   “嗯?”斯蒂文有一瞬间的疑惑,然后眯起了眼睛道,“你不放心把它一只放在家,倒是放心把我一个人放在家。”   许愿看着青年不那么满意的眸色,骤然失笑道:“因为你打不过会跑。”   以青年的身手,他要是想跑,没人拦得住他,而只要找到佣兵团,所有危机都能消弭。   “哼……”斯蒂文算是有所满意的哼笑了一声。   “要是还觉得不安,我把打火匣留下。”许愿笑道。   斯蒂文怔住,轻轻侧开眸又忍不住瞟向他道:“我才不需要那个,你好好揣在身上。”   “那是在跟小猫咪吃醋?”许愿轻蹭过他的额头笑道。   他的气息接近,斯蒂文因为这句话而脸颊微红,竟难得有些许羞恼:“布兰德先生觉得哪里不满意?”   “不,很满意。”许愿轻笑道,“我以后会记得去哪儿都把你带上的。”   斯蒂文脸颊微红,心脏中微妙的感情灼热跳动而发酵着,摸上了对方的颊笑道:“记得就行。”   虽然他向往自由,但他已经没办法再离开他了,他需要有他在的自由。   两人收拾,出发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后门锁上,许愿提着面包踩在了雪地里,看着那抱着猫的青年笑了一下,抬手拉上了他颈后的兜帽。   “哇呜……”窝在斯蒂文臂弯间的猫大大打了个哈欠,却是待的十分安稳。   “有时候还挺羡慕这家伙。”斯蒂文抱着怀里胖乎乎,软绵绵的猫,用宽大的罩袍将它拢在了里面笑道。   无忧无虑,只用操心吃饭睡觉这两件事情。   “羡慕什么?”许愿行走在他的身侧询问道。   “羡慕它每天想的就是吃饭睡觉,连走路都有人抱着。”斯蒂文抓了抓那十分暖手的皮毛道。   “你要是想……”许愿沉吟开口,然后听到了青年在夜色中毫不犹豫打断的话。   “拒绝。”   “我还没有说完。”许愿无奈笑道。   “布兰德先生。”斯蒂文瞟向了他笑道,“可能你自己没有察觉,但你这家伙很容易把人宠坏。”   温柔又会哄人,富有而不吝啬,当他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很难有人能够拒绝,而被他当成恋人,更是会感觉被泡进了蜜罐里,一旦彻底沉溺其中而自我放纵,那可是相当糟糕的。   “放心吧,斯蒂文先生的自制力强到没有人可以轻易撼动。”许愿笑道,“而且我只是提议,如果你羡慕,可以让你尝试一天。”   “不尝。”斯蒂文声音轻扬道。   “好吧。”许愿轻笑,在从有些安静的巷子中走出时拉低了兜帽。   夜晚并无风雪,月亮高高悬挂在空中,临近除夕,不管是酒馆还是商店都十分的热闹,烛火映出,却远远不及照下来明亮。   来往之人匆促,对于路过的人并不怎么细看,自然也没了那看一眼就十分嫌恶的视线追逐。   “哦!亲爱的,你终于来了!”   “这天气可比下雪天还要冷。”   “地面总是很滑才是问题,我出门时差点摔倒。”   “临近除夕,酒水真是贵极了!早知道应该早点买的,真是糟糕透了。”   “洛格城有一对同性恋才是最糟糕的事,我甚至觉得他们身上的病会顺着下水道传播。”   “哦,别说那样可怕的话,我浑身都在发毛。”   “事实上我并不觉得布兰德先生身上有什么病,因为他看起来很干净……”   “哦,你要支持那两个背叛上帝的异教徒吗?”   “不,我的意思是……好吧,谁知道他们在暗地里是怎么样,或许……嗯,很肮脏。”   “所以啊,我们必须得把他们赶出去。”   “不,我觉得应该被烧死,想想两个男人在一起我就恶心的想吐。”   “我支持你的想法。”   路旁的话语斯蒂文早已习惯,只是他在经过那处时看向身旁的人,却发现他笑了一下。   “想到什么这么开心?”斯蒂文靠近了些轻声询问道。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触碰他一下,他是会恶心的趴在地上呕吐,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将自己吊死或者烧死,以免疾病通过他传播。”许愿轻声笑道。   “亲爱的,都不会。”斯蒂文否定了他的想法笑道,“他只会觉得你爱慕他。”   “哦,离我远一些,我可不想我们被误会成同性恋!”身后十分抵触厌恶的声音传了过来。   “伙计,我们以前也是这样勾肩搭背的。”另外一道声音响起,带着些不耐道,“别看我!我也不想被传成那样,都怪可恶的布兰德!让现在变得这么不方便,上帝为什么还不惩罚他?”   “亲爱的,我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许愿看着身旁的青年轻笑道。 第59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18)   修道院离面包店并不算远, 面包从小门接进去,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两个人就踏上了返程的路。   只是去时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身份, 回去的时候却遇到了迎面而来下意识想要打招呼的人。   “布……”然而对方的手刚刚抬起,就在看清人时顿住, 蹙紧眉头错开视线后,抱紧自己手上的东西匆匆离开。   笑脸与漠视只在一瞬,但除了这样的插曲,再无其他。   街道上的喧嚣与热闹在家门掩上时全部关在了外面,家里并没有出什么事, 只是壁炉的火焰降低了些,周身冷意退去,咪咪也被放进了它的猫窝之中,继续盘起身体睡觉,一点儿也不受环境变化的干扰。   “我想家里也应该布置起来了。”斯蒂文将罩袍挂上衣架时看着室内说道。   这个家其实足够温馨, 只是缺少了一些花环和节日的氛围。   “现在?”许愿询问道。   “嗯哼,那些装饰的东西我已经买回来了。”斯蒂文扬起唇角道。   许愿看着青年似乎漫不经心的神色, 气息轻沉笑道:“明天吧, 今天开始,可能一不小心就会准备到深夜。”   斯蒂文有些诧异的看向了他, 布兰德一般很少会反驳他的提议, 不过现在这样其实才算是正常。   斯蒂文轻扬眉梢, 看着那落座在长椅上的人笑道:“今天觉得累了?”   许愿升高了炉火,驱散着夜色带来的最后一丝冷意, 看着那闲适倚坐在长椅扶手上询问的青年, 笑了一下道:“还好。”   斯蒂文有些摸不清他的思绪, 却又觉得他一定在思索着什么, 他的手指轻点笑道:“好吧,明天开始也行。”   他对这件事并不强求,他更在意的是布兰德现在的心情,因为他有时候其实很难揣摩对方的想法,而对方似乎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   许愿放下了拨火棒,看着那里的青年伸出了手笑道:“过来让我抱抱。”   斯蒂文手指微顿,在那样温柔邀请的目光中心情有些复杂,起身走过去落座,伸手去拥抱时却被那扣在腰间的手臂用力,他下意识顺着对方的力道,回神时却已经坐在了对方的腿上。   “喂。”斯蒂文感受着自己的坐姿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心脏却在瞬间浮动了起来。   “怎么了?”许愿感受着怀里有些僵硬的身体笑道。   斯蒂文想说这有点像是在抱孩子,但事实上有一些男女情人也会这样抱着,只是这样好像整个人都被圈进怀里的坐姿,有些超乎想象的亲密。   “没什么。”斯蒂文扶着对方的肩膀,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人,轻松了一口气,却能感受到那从腿下和腰背传来的温度,而这样的温度足以让他的心脏跳动,热度弥漫上脸颊。   害羞?羞耻?   但是是布兰德的话,这样的亲密才是他们的寻常,只是这个姿势没有尝试过。   许愿看着青年浮现出红晕的脸颊,细细看着他的眉眼,轻扣着他的腰身将人更深的抱入了怀里。   斯蒂文顺着他的力道,本还有些不明所以,却在伏在对方的肩上得以相拥时感受到了这个怀抱的无限亲密。   就好像身体的每一寸都是纳入在对方的气息之中的,能够感受到他的体温,心跳,力道,有一种让人指尖发麻的安心感。   “为什么突然要抱?”斯蒂文放松身体,埋首在他的颈侧轻声询问道。   现在的状态,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只猫,这个怀抱足以让世界所有污秽的东西都无法侵扰到这里来,足以驱散所有的负面情绪,他只需要全心全意的去感受来自于对方的爱意就行,舒心,踏实,放松。   “因为想要抱一抱你。”许愿扣着他的后颈,轻抚着那十分漂亮的长发笑道。   因为他有些担心怀里的青年,恶劣的氛围和周围人的排挤其实是会影响到人的心情的,即使青年看起来已经习惯,但这样的环境对善良的人而言其实永远都不会习惯,只是坚韧的人会学着去适应,而适应的过程往往会伴随着并不是那么愉悦的情绪。   斯蒂文知道他的回答并不是全部的答案,但此刻他却不想去过度思虑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他的爱没有错,错的是别人:“布兰德,我爱你。”   他像个战士一样勇敢,他的爱意也是,即使心底偶尔会有脆弱,这颗心的热忱和炙热足以传递给另外一颗心脏。   “我知道。”许愿感受着心脏处被传递的热度笑道,他的心也在因为对方而跳动着,比之前更快了一些。   怀抱是令人心安的地方,心爱的人相拥,更是似乎能够从其中汲取到力量,即使没有抵死缠绵,在这个冬夜里也带着极其温暖人心的温度。   ……   冬日的寒冷和人心的寒凉似乎一夜消弭,但清晨却在砰砰的敲击声中到来,那是石头砸上门的声音,而在那样驳杂又猛烈的声音中,还伴随着不那么真切的呼喊声。   “同性恋滚出洛格城!”   “恶心的同性恋,就应该被烧死!”   “布兰德滚出来!”   “恶心的家伙!”   “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楼下的传来的混乱的呼喊声中还伴随着一些疑惑问询的声音,但又很快消弭了。   【宿主,外面聚集了很多人!】系统汇报道,【前后门都有!】   【嗯,知道了。】许愿整理着自己的衣袖,看向了晨起正在束上剑的青年问道:“早餐想吃点什么?”   “你要气死他们吗?”斯蒂文闻言抬眸笑道,早上被吵醒的那点不耐烦已经消弭无踪。   他自己都很难想象有一天他面对众多要烧死他的人时不是紧张,而是有些想笑。   “逃跑也需要力气。”许愿话语刚落,玻璃破碎的声音从楼下传了过来,原本还不甚大的声音有一瞬间的杂乱,然后瞬间清晰了起来。   “哦!你在做什么?”   “这样很容易被巡逻队抓起来的。”   “那群家伙们只会为富人服务,他们早已背离了洛格城主定下的规矩。”   “布兰德滚出来!”   “我们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让这对肮脏的家伙们从我们的家园里滚出去。”   “喵……”猫叫声传来,又有热议。   “他们还养了邪恶的女巫化身,他们一定是邪恶和疾病的源头。”   “一定是他们。”   “烧死他们,烧死他们!”有人呼喊,也有人响应,呐喊的声音瞬间响亮了起来。   人群拥挤着,撞击着那门不断的砰砰作响,却也听到了那开门的声音。   “来了!他们来接受审判和制裁了!”有人高声呼喊,聚集的人群一呼百应,仿佛取得了胜利般高声呼喊着。   “烧死布兰德!”   “同性恋就应该被送上绞刑架!”   门吱呀一声打开,群声的沸腾几乎要挤上去,却在看到那从门内出现的二人时一瞬间有些消弭无声。   面对这么多的人,他们应该惊慌失措,像是老鼠一样疯狂逃窜,吱吱乱叫,哭喊着不想被送上绞刑架,或者极力申辩,说明他们并不是传播疾病的源头,又或是低头求饶,不要烧死他们。   可门内出现的场景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清晨并无风雪,也让天色并没有那么晦暗,没什么温度的阳光不足以融化积雪,却足以穿过拥挤的人群,洒落在墙壁和地面上,以及那扇打开的门上。   金眸和煦,红发夺目,而它们的拥有者在那初升的阳光中格外的漂亮和具有冲击力。   门内门外,就像是划分了一条无形的界限,让原本试图闯入者在那两道目光的注视下竟无法迈开步伐,之前的谩骂声好像也无法脱口而出。   因为比起他们,他们自己的衣服看起来更加的破烂和肮脏,而这两个同性恋者却看起来十分的整洁体面。   “各位有什么事吗?”许愿看着拥挤在门外的人开口询问道。   他的笑容温柔和煦,那一刻置身于他目光中的众人竟一瞬间觉得自己才是处于被审判位置的人。   虽然那双眸中并没有什么冰冷轻蔑的意味,但他们却好像处于俯视之中,所有的心思都被翻在了明面上。   而这只是一个肮脏的应该被送上绞刑架的同性恋!   “恶心的家伙,不要以为用你那张漂亮的脸就可以迷惑所有人!”有人移开视线,带着难掩的嫌恶扬声道。   而他的一语出,足以让其它缄默的人再次寻到突破口。   “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恶心的家伙们,一定是抢了很多人才能够拥有这样的财富!”   “即使拥有着漂亮的脸,也只有肮脏的灵魂。”   “只有恶魔才会用外表迷惑别人,他们的身体早已腐朽。”   “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去了。”许愿看着激昂的人群道。   “不准走!”   “抓住他们!”   “不能放他们回去,他们杀了很多孩子!”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穿破了有些拥挤的人群着急道。   有些高的声调十分清晰,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间看向了那个声音发出的地方,也有人涌动着,露出了那个发声的孩子。   “你说什么?”有人询问道,“他们杀了孩子?!”   “……是的!”被众人目光汇聚的孩童看向了那立在门内的两人,眸中透着满满的愤恨和恶意,“他们将孩子们聚集起来,残忍的杀掉了他们,只有我跟伦恩逃了出来,但伦恩还是因为他们的虐待而死掉了!”   他的拳头捏紧,眼眶发红,在说完话时直接滚落了眼泪,仿佛伤心至极:“一定要将他们吊死,才能为那些孩子报仇!”   “哦,真是丑恶的行径!”   “杀死他们,杀死他们为孩子们报仇!”   “我不能容忍这样的杀人犯还存活着!”   “他们竟然虐杀孩子!一定要处死才行!”   “怎么证明他说的是真的呢?”斯蒂文倚在门边,看着浑身哭的颤抖,好像随时能够晕厥过去的约瑟夫嗤笑了一声道。   天生的毒蛇种,从冻僵中恢复的第一瞬就会咬伤救助者,往对方的体内注入毒液的家伙。   这一刻他一点也不觉得愤怒,只觉得可笑。   而他不仅毫无悔改,还似乎洋洋得意的面孔却是点燃了人们的怒火。   “我要杀了他们!”   “他们凭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他们应该受到惩罚!”   “他当然说的是真的!”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足以让很多人的目光落在的他白色窄袖的法衣上。   “哦,罗莱教士,您终于来了!”人群中有人敬仰欢呼道。   “这两个异教徒实在太有恃无恐了,他们违背了上帝的主张,却还能洋洋得意的活在世界上!”   “他们应该被吊上绞刑架,然后再被烧死!才能稍微弥补那些孩子们!”   “请您一定处理这件事!”   “他不是你的人?”斯蒂文侧眸轻声询问道。   “不是,我不管那些事。”许愿同样压低了声音道。   “那可是相当糟糕的。”斯蒂文沉了一口气道,“看来他们准备的相当充分。”   坦桑城中法官多为教士,而他们审判的标准就是名声,而他跟布兰德现在算得上是声名狼藉了。   “卑劣肮脏的同性恋们,你们已经违背了基础的教义,难道还想对一个这么可怜的失去弟弟的孩子进行污蔑吗?”罗莱教士走到了人群的前面扬声道。   “说的好!”   “他失去了他的弟弟,不可能在说谎!”   “他眼中的仇恨绝对不是假的!他失去了家人,却还要被这些肮脏的刽子手质疑人品。”   “布兰德,斯蒂文,虐杀孩童罪成立!”罗莱教士宣判了这件事,也引起了人群的沸腾和吼叫。   “亲爱的布兰德先生,我觉得我们可能得跑了。”斯蒂文看着喧闹雀跃的人群轻声道,“等会儿我抱咪咪,你帮我拿上金树枝,从楼上窗户翻出去,骑了马就跑。”   “听起来不错。”许愿看着喧闹的人群,轻笑了一声道。   “他们还是同性恋,应该被烧死,才能杜绝疾病的传播!”人群喧闹道。   “罗莱教士,他们是恶心的同性恋,必须烧死才能毁灭他们肮脏的灵魂!”   “谁来证明他们是同性恋?”罗莱教士举起手,十分公证的问道。   “我,我能证明,他们一直住在一起!”   “他们在橱窗后拥抱!”   “他们一定做过爱!周围的人一定都看到过他们做爱!”   “我想一直为他工作的邦妮一定见到过他们污秽的行为!”   “布兰德,你可不要觉得我们在污蔑你!只要把邦妮找过来,就没有比她更有力的证据了。”   “那真是一个可怜的妇人。”   “那家伙不愿意过来!”   “她要跟异教徒混在一起吗?!”   “就应该将她一起烧死……”   许愿眸光轻动,开口道:“不用证据,我承认……”   “我可以证明他们是同性恋。”一道有些微低的少年音从人群中响起。   他的话语很低,不算高的身形穿着十分厚实的棉衣,被冷风吹的发红的脸颊在人群中看起来并不显眼,但却能够让几乎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甚至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巴里?!”   风声很猛,却因为没有雪花而有些无形,许愿的目光落在了那垂着眸的少年身上,伸手拉住了身旁已经拔出剑的青年道:“斯蒂文,别冲动。”   斯蒂文身形顿住,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死死落在了那垂着眸的少年身上,熟悉的几乎日日都会见到的身影,勤劳,热情,对世界充斥着好奇是斯蒂文对他的所有印象。   他想过所有人,都没有想过那个热忱的少年会在这个时候刺出这样锋利的一剑。   耳边响起着人们欢呼雀跃的声音。   “天呐,巴里,我们怎么把你忘记了!”   “你天天来往这里,一定见到过很多次吧!”   “罗莱教士,他绝对是最有力的证据,那两个肮脏的同性恋绝对无法抵赖!”   “巴里,请说出你所知道的证据,不用畏惧他们!”   斯蒂文拔出的剑还是让不少人警惕的后退了一些,但他们人数太多了,又似乎因为周围人的存在而变得有恃无恐了起来。   “巴里,不用畏惧!”有人鼓励着。   那垂着眸的少年握紧了拳头,抬眸看了那静立在门边的两个人一眼,迅速别开道:“他们曾经在后门接吻,我亲眼看到过……很恶心。”   他的声音并不足够洪亮,却足以让周围的人欢呼雀跃了起来。   而无论斯蒂文如何为他辩解,都找不到他是被迫的迹象,他像是他们的英雄一样。   但这样的画面却让斯蒂文的血液凝滞着,甚至觉得恶心。   他可以理解所有人,却无法理解那个站在人群中的少年。   他曾经那么真切的告诉他,布兰德救过他的命,所以他很感激他,而现在……   斯蒂文看向了身旁静立的人,在对上那双带着安抚意味的眸时内心涌现的却是巨大的哀凄感。   他并不是被背叛的人,布兰德才是,约瑟夫,巴里,还有许多的人……   这座城市是布兰德建立的,而这里的人却想将他推向死亡。   “我宣布布兰德和斯蒂文的同性恋罪成立!他们将在火焰中洗涤他们的灵魂。”那位教士宣判着。   然后迎来了很多的欢呼声,这明明应该是一场审判,却像是一场盛宴前的狂欢。   有人抱了生病的孩子前去,声称着受到了疾病的传染。   有人说看到了血迹和金币,宣判了他们杀人的罪名。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他们在狂欢中疾驰而来,带着兴奋残暴的情绪闯入这里,带来了裹挟着雪块的石头。   斯蒂文迅速躲避着,护持着身旁同样在护着他的人奔向了二楼,身旁的气息很暖,可耳边呼啸和破碎声却比寒冬的冷风和碎冰还要来的寒冷刺骨。   他们本该被很多人追上的,因为即使有长椅和家具阻拦,两把剑并不足以抵挡太多的人,但追逐却比他们想象中慢的多。   想要惩罚的人冲进了这个家,却像是闯入宝地般掠夺着,争抢着,恨不得将那灯盏都掰成两半。   “这是我的!”   “天呐,这竟然是玻璃做的!”   “他们到底拥有了多少财富?”   “金币竟然放在这里!”   “给我!”   他们狂欢着,喧闹着,似乎将所有关于疾病的担忧都在那一瞬间抛诸了脑后,然后在一楼的东西几乎被打砸成碎片,试图奔向二楼时似乎才想起要抓捕他们。   乌合之众。   斯蒂文的脑海中浮现了这个词,握紧剑柄时却听到了有些整齐沉重的步伐声。   “把这里围起来!”   “抓捕所有抢劫者!”   “一个都不许跑!”   “什么情况,放开我!”   “你们这群可恶的佣兵!”   “阻碍者格杀勿论!”   “啊!!!杀人了!!!”   全副武装的盔甲出现,像是鲨鱼围剿杂乱鱼群一样闯入,提着的刀剑让原本还在争抢的人们被迫停了下来,原本喧闹的狂欢也变成了慌乱。   血液的味道挥洒,斯蒂文缓缓看向了身旁静静垂眸看向楼下的人。   那双金眸很温柔,即使在看着那样狼藉的一幕,也没能让他露出什么冷漠或惊讶的情绪,就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一切就是在预料之中的。   这里所有人的命运,那些放肆的喧嚣,丑恶的掠夺,都在极致的狂欢之后惨淡落幕,而他只是看着这场闹剧发生,看着一切尘埃落定。   “放开我!你们应该抓的是那两个同性恋!”   “他们才是杀人犯!”   “没有人承认这件事。”   “那是罗莱教士的宣判!”   “洛格城不支持名声审判,讲究的是证据,尼德尔主教将重新审理所有的事情,而你们只是闯入的暴行者。”   “放心吧,罗莱教士也会跟你们一起去监牢中走一趟的。”   佣兵们有序闯入,又带着那些试图挣扎撕打的人离开,留下了他们来不及带走的东西,一地碎片。   这似乎是一场胜利,但无人为此而欢喜。   “我会杀了他。”   许愿看着楼下,在手被身旁的人握住时听到了青年带着冷意的话。   他转眸看了过去,在看到那双绿眸时看到了其中痛恨和哀伤。   他在为了他而难过。   “如果你觉得这样做比较好的话。”许愿伸手,将一旁的青年抱入了怀中安抚道,“但不要为此而感到难过。”   “布兰德,你不会为此感到伤心吗?”斯蒂文听着他温柔的话语,抱紧了他的腰身询问道。   明明被背叛的是他,连他都能感觉到那巨大的荒凉感和涌上心头的愤怒,甚至心痛到想要落泪,但他却似乎置身事外。   “不会。”许愿轻轻安抚着他道。   青年没有哭,甚至他的声音都是冷静的,但他的心却在为此而哀鸣。   “为什么?”斯蒂文不理解。   “因为处于可以预料的范围。”许愿轻拍着他的背轻声道。   虽然可能性很低,但存在发生的可能性。   斯蒂文手指微顿,扣住他的肩膀与之分开道:“你一开始就预料到他会背叛你?”   “当然不是,只是存在可能性,应该说当我们的事情被人察觉时,每个人都存在这种可能性,虽然不是必然会发生。”许愿无奈笑道,“但有心理预期,所以不会难过。”   斯蒂文看着他,他觉得与其说布兰德预料了可能性,不如说他从未对他们抱有太多的期待,他在意又不在意,温柔又不温柔。   但需要经历多少,才能构建起这样的屏障?才能让他的心不会因此而冷呢?   “布兰德,你的心会觉得冷吗?”斯蒂文攥着他极其温暖的手,看着那双金色的眸询问道。   “不会。”许愿给出了他十分肯定的答案。 第60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19)   斯蒂文静静看着他, 原本扣在他肩上的手松开,抚上了他的脸颊。   即使他的体温滚烫,此刻脸颊上也带着些微凉, 但那双眸随着他的动作轻垂,被睫毛轻掩的眸透着极为绵密的温柔, 让人的手指忍不住去摩挲他的眼尾。   “我做不到。”斯蒂文看着那双眸的轻抬说道。   他做不到理解和原谅,他没有布兰德这样宽广的心胸和温柔的性情。   “那就不做,顺应自己的心就好。”许愿扣住了他的手腕笑道。   经历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也会不同,有人静待发展, 有人嫉恶如仇。   斯蒂文感受着手背上的温度笑了出来,他的目光微转,穿过男人的身侧看向了那已经等在楼梯下片刻的佣兵道:“你的下属来了。”   许愿扣住他的手腕转身,看着那背对着此处站的十分笔挺的佣兵首领道:“安德烈,外面的情形怎么样?”   佣兵首领闻言转身, 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时顿了一下:“主……布兰德先生,让您受惊了, 那些参与暴乱抢劫的人已经被全部扣押抓捕。”   “审判什么时候开始?”许愿询问道。   “尼德尔主教已经来了, 现在就可以开始。”佣兵首领恭敬道,“只等您前去了。”   “走吧。”许愿扣住了斯蒂文的手, 拉着他下了楼。   “是。”佣兵首领颔首, 已隐约明白了什么, 转身在前带路。   只是他的恭敬只维持到了出门前,在两人行到那被佣兵驻守围起的门前时走到了他们的身后, 在他们出门时握着刀柄走向了那被临时搭起的高台。   街道还是原来的街道, 被践踏的雪在升起的阳光中融化成了脏污的雪水, 其中游离着一些血液, 却让原本暴乱的人群得以安静下来。   锁链,镣铐,成排的人或蹲在地上,或被制服只能跪在那里,眼睛中透着惶恐不安,而在看到从门中踏出的两个人时,人群浮现了一瞬间的躁动,却因为佣兵们手中的刀而安分了下来。   “他们是同性恋!”有人在看到两个人牵起的手时想要开口,却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冰凉。   “安静一些,等待尼德尔主教的审判好吗?”握着刀的佣兵垂眸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那道修长温柔的身影上,眸中露出了崇敬和神往。   天知道他们忍了多久,才没有听到那些谩骂主人的言论时就将这些家伙们扔进监牢里去。   当然,那是不合规矩的,洛格城并不会随意处理谩骂的人,但抢劫和毁坏财物不同。   许愿牵着人停下,那穿着白色法衣,持着权杖,戴着主教冠的尼德尔主教也下了马车。   他的出现不仅引起了很多被制服的人的惊叹,更是让原本街道上紧闭的窗户打开,不少人瞻仰着他的身姿。   “尼德尔主教,请。”而在他的身旁,那戴着金色眼镜的身影伸手邀请时,更是让很多围观者惊叹出声。   “是富宾恩……”   “富宾恩管家也来了。”   “洛格城主也关注了这件事吗?”   富宾恩的身影出现,让斯蒂文的眸轻抬了一下,而在听到不远处围观者的言论时,他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男人的身上。   佣兵们明显是知道他的身份的,但城里的人并不知道,这让他不由得在想如果他们一开始知道他的身份会怎么样?   谩骂和恶意会终止吗?或许会,因为他是伟大的洛格城主,但私下的揣摩绝不会停下,或许不会,因为也可能终于让恶意者找到了可以攻讦他的点,凭借着性向的优势,可以肆意凌辱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的机会可是绝无仅有的。   尼德尔主教走上了高台,也让一些被押着的人露出了期盼和喜意。   “作为上帝最虔诚的信徒,秉持着上帝的旨意,我将进行最公正的审判和裁决。”尼德尔主教询问道,“这场事情的始末是什么?”   “哦,主教大人,他们是同性恋!”   “他们才是杀人的……”   “安静!”佣兵首领下令,刀光之下,一切声音消弭,“派出一个人来说。”   原本有所不满的人们互相观望着,看向了那位同样穿着白色法衣的教士。   “罗莱教士!”   “尊敬的尼德尔主教,我可以证明他们两个人才是一切祸事的开端,他们搜罗着城里的孩子,却将其虐待杀戮!”衣衫不像之前那么整洁的罗莱教士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慷慨陈词。   “有证据吗?”尼德尔主教开口道。   “有,那个孩子可以证明布兰德的一切恶行!”罗莱教士在人群中寻觅着那同样被抓起来的孩子道,“就是他。”   约瑟夫原本还在人群中瑟缩着,闻言抬头,浑身都在激动的颤抖着,想要开口说话,却听到了另外一处传来的声音。   “请容许我打断一下,这个孩子是从主人的收容所中赶出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那道声音汇聚于那个交握着双手,站的十分优雅的富宾恩管家身上。   而面对所有人的目光,他只是轻轻推了一下脸上的金色镜框开口道:“约瑟夫是偷了钱袋被收容所赶出来的,罗莱教士所说的将孩子们聚集起来的地方应该是收容所,我可以保证,那里不存在虐杀这种可能性。”   他的声音并不重,却足以让原本还带着几分兴奋的人愣在了原地,纷纷看向了那同样被刀抵着的孩子。   收容所建在森林深处,那里是属于洛格城主的地方,虽然隐蔽,但每年都会有人前去慰问,而富宾恩管家是不必说谎的。   “看来布兰德先生的这条罪名是不成立的。”尼德尔主教开口道,“是你们在诋毁他的名声。”   “哦,不,是那家伙撒谎,他说他的弟弟是因为虐待而死的,甚至给我们看了他弟弟的尸体。”罗莱教士高声辩解道,“他才是谎言的缔造者!”   “我不是,是他们在撒谎,就是他们杀了我弟弟!”约瑟夫脸色发白,高声呐喊着,“他们是刽子手,他们是同性恋!我要杀了他们为伦恩报仇!”   他的声音穿过人群,却再没有人去附和,似乎所有人都试图离他远一些,即使他们同样被捆缚着。   “尼德尔主教,他们同性恋,是一切疾病的源头!”罗莱教士无视了那不断叫嚷的孩子,看向了那审判的主教道,“你看,他们是牵着手的,巴里也可以证明他们接吻上床的事!”   尼德尔主教看向了那并立的二人道:“布兰德先生有什么想说的吗?”   “如果同性恋是疾病的源头,洛格城现在应该是一座死城。”许愿笑道,“每个人都应该缠绵病榻,恐怕没有精力在这里进行审判讨伐。”   “哦!那是因为我们才刚刚发现你的恶行,你还没有来得及传播!”有人高声道。   “可我是同性恋的事从十年前就确定了。”许愿开口道。   那说话的人一时有些哑口无言:“那是因为……那是……”   “因为同性恋并不是疾病传播的源头,滥交才是。”富宾恩截断了这里的话头严肃道,“所以主人杜绝了洛格城公开性交,才让这座城市的疾病远远少于其它城市。”   “不可能!”有人高声呼喊道。   “尼德尔主教,这是对比的数据记录。”富宾恩从腰间取出了一张折叠的纸递了过去认真道,“没有什么比数据更清晰了。”   尼德尔主教接了过去,展开那张纸看着,又命人展示于人群之中:“看来同性恋确实不是传播疾病的源头,他们是无罪的。”   “不可能,他们要被处以火刑!”   “他们是强盗!要不然不可能拥有那么多财富!”   “我只是一位商人而已。”许愿开口道。   “不可能,你的面包店根本不赚钱!”   “那是因为我别的店面是赚钱的。”许愿笑道。   “这一点是谣言,当时闯入布兰德面包店的那些人才是强盗,他们听说了布兰德先生的富有,才会在深夜闯入。”佣兵首领说道,“而今日他损失的物品统计,市场估值达到一千三百三十一枚金币。”   “不可能!那么多血,他们一定是……”   “布兰德先生无罪,暴乱闯入者则需要赔偿他所有的损失。”尼德尔主教说道,“按照洛格城的规则,未赔偿之前,不得出监牢。”   一语出,全场皆静,被押着的人们脸色苍白。   一千多枚金币,那可是一千多枚金币!   监牢中吃住都是需要从工钱中扣除的,即使努力做工,一天最多也只能落下十到二十枚铜币,即使有这么多人,他们也会被关上很久。   “不,我们是受了指使!”   “我们根本没有抢劫,这是污蔑!”   “放开我,我不要被关进监牢!马上就是除夕了,我不能进去!”   “我不想进去,我才是正义的,不可能,不可能……”   一瞬间的寂静之后人群迎来了反抗,有面色苍白者,也有谩骂者,有试图解释者,也有懊恼后悔到不断哭泣者,可是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状态,所有反抗都被压制了。   成群的人哭叫着,却在这场宣判落幕时被押送着,赶往了那座高耸的监牢。   街道随着那长长的哭泣挣扎的队伍而变得空旷,佣兵们也在整顿退去。   富宾恩轻轻颔首,护持着这位前来的主教离开。   这场闹剧的落幕快速的像是宴席的散场,只剩下满地的脏污和残羹冷炙。   但宴席散场,却不代表它的盛况就这样消弭。   街道畅通,原本被阻隔的行人也陆陆续续的试探着通过这条路,即使有人悄悄打量,嫌恶的目光却再未有明目张胆投来的。   “回去吗?”许愿看向了身旁的青年询问道。   “唔。”斯蒂文轻应了一声,跟上了他的身影,只是原本还算得上是平静的心情在看到满屋的狼藉时像是水波一样漾开,并迅速掀起了风浪,“我觉得一千枚金币说少了。”   “监牢之中,每个人每天最多只有二十枚铜币。”许愿在路人若有似无的目光中掩上了门笑道,“而其中还要扣除衣食住行的费用。”   按照不吃不喝最高标准,每个人至少要在里面待上五六年的时间。   斯蒂文盘算着,在得到这个数据时捻动了一下手指,虽然他希望那些家伙们能够一辈子被关在里面,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布兰德的目的也不是杀戮,而是警戒。   警戒那些随意掀起暴乱的人,也警戒其它尚未行动者。   一千多枚金币的债务足够让那些家伙们悔恨终身了。   “真是狡猾的布兰德先生。”斯蒂文挑起眉梢笑道。   “他们砸坏的确实有那么多。”许愿说道。   “你把那么贵重的……”斯蒂文的目光从那些碎裂的彩绘灯盏,弄脏的绒毯上划过,觉得一千多枚金币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们真应该庆幸你那张金床还没有做出来。”   否则一万枚金币都打不住。   而那些对于拥有着巨额财富的布兰德算不上什么,对于那些人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而就算没有金床,他甚至可以随意的将桌椅换成金的,但他没有那么做。   “就算做出来,他们也上不了二楼。”许愿捡起了滚落在地上的烛台道。   斯蒂文知道这是源自于他的自信和对人性的把控,一楼是他画下的界限:“难怪你昨晚不让我布置。”   许愿放着烛台的手指一顿,转眸笑道:“你精心布置被损坏了,我也会心疼的。”   青年虽然并未反复申述,但他明显是期待这个共度的除夕的。   他的期待和心意,怎能随意让人践踏破坏。   斯蒂文微怔,随即笑了出来:“不过现在收拾这个屋子也是个大工程。”   “觉得累的话可以上楼去找咪咪玩或者休息一会儿。”许愿笑道,“我来收拾。”   “谁要跟猫玩,我要跟你玩。”斯蒂文轻轻哼笑道,将倒在地上的椅子扶了起来,“家具还好,那些灯盏可能得重新采买。”   “不用,仓库里有。”许愿思忖着,后门传来的敲门声也在此刻响起。   斯蒂文几乎是下意识握住了剑柄,打开了储藏处的门,警戒的走了过去,然后再听到了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时询问道:“谁?!”   “是我,富宾恩。”富宾恩的声音传了进来。   斯蒂文神经微松,扶着剑柄打开了门,看着那站在后门外的人道:“你这么快就把尼德尔主教送回去了?”   “哦,他自己可以回去。”富宾恩推了一下眼镜走进来,完全没了之前对对方的恭敬敬仰,“还是主人这里的事更重要。”   “嗯?”斯蒂文轻轻抬眉,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数人,而这些都是来自于庄园中的熟人。   “斯蒂文先生,早安。”他们齐声打着招呼。   有富宾恩带来的人,这座屋子中的狼藉收拾起来就快多了,砸坏的东西一律被搬了出去,换上了新的家具和长椅,污浊的痕迹也被一一擦拭,只有砸坏的玻璃是斯蒂文再次修复的,然后就再也没了他插手的余地。   “他们知道我跟布兰德的关系吗?”斯蒂文倚在一旁看着那秩序分明的画面,手臂架在富宾恩的肩膀上轻声询问道。   “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富宾恩本是检查着各处,此刻目光落在了青年搭在他肩头的手臂上道,“我觉得您不要离我这么近比较好。”   “担心我对你起念头?”斯蒂文轻挑眉梢,看着他的神情揣度着,却发现好像不对,“担心布兰德会吃醋?”   好像也不是。   “您现在是主人的夫人,跟我有这么近的距离不太好。”富宾恩看着身旁的青年认真说道。   天知道他知道斯蒂文跟主人是上床的关系时他的心有多么复杂,而这家伙一点儿身份转换的观念都没有。   “夫人?”斯蒂文默念着这个词,他倒是收回了手臂,只是脸色有些怪异,这个词让他想到了那些经常穿着华丽的绣花长袍的贵妇们。   他从未将自己的形象往那上面套,但他跟布兰德成了恋人,好像真的有一些贴近。   恋人与夫妇,他们之间好像也并不需要后者的关系。   不过那是他跟布兰德之间的事。   “他们不会觉得同性之间有什么吗?”斯蒂文询问道。   “他们不会对主人的行为有任何异议。”富宾恩回答道,“只有十分忠诚的人才能停留在庄园中。”   他的神情敬仰而庄重,好像只有他的主人才是他唯一崇尚的人。   “那你对我这个勾引你家主人的人就没有一丝不满吗?”斯蒂文轻声笑道。   富宾恩转眸看向了这个看起来十分漂亮却又透着几分轻挑意味的青年,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您不能再有其它的情人,请不要让他伤心。”   斯蒂文微怔,随即笑了出来:“放心吧,我觉得看上他之后,应该是不会再看上别人的。”   即使未来有可能爱意退去,他也不会再爱上别人。   富宾恩思索了一下,对他的话表示了赞同:“但还是会有一些花心的家伙们即使吃到了最美味的食物,还是有可能感到腻味……”   “我不属于。”斯蒂文抱着手臂道,“你再说我我就向布兰德告你的状。”   富宾恩哽了一下,闭上了嘴巴。   斯蒂文轻勾了一下唇角,第一次体会到了枕边风的威力。   房间收拾,中午之前已经完全恢复了之前的模样,连被划出的痕迹都被小心修复了。   “主人请放心,东西都带上了,我会带他们去旅馆吃过午餐再回去。”富宾恩在跟随来的人上车后恭敬道。   “辛苦,除夕夜和新年让大家都休息吧。”许愿看着站在门外告别的人笑道,“等到初三再过来。”   “好的,主人。”富宾恩恭敬行礼,在门掩上时坐上了马车。   房屋修整如初,本来抱上二楼的猫也被重新抱了下来,午餐用过,房屋的一角被放上了栽入盆中的冷杉树。   置于彩绘玻璃中的蜡烛被一一挂了上去,再配上了丝带和毛球,虽然蜡烛还没有点燃,它矗立在那里就相当漂亮。   “好像真的要过年了一样。”斯蒂文拍了拍手上沾到的叶子碎屑,看着这棵收拾了很久的树笑道。   许愿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身笑道:“不是好像,是真的。”   斯蒂文略微侧眸,看着那些被系了丝带的大大小小的盒子道:“那里面要装什么?”   “想装什么都可以,比如一些糖果。”许愿沉吟笑道。   “家里没有。”斯蒂文说道。   他可以采购很多东西,除了糖果,那种东西实在太贵了。   “一起去买?”许愿提议道。   “好啊。”斯蒂文看着还摆放了很多乱七八糟零件的屋子,决定等回来或者明天再布置,虽然明天就是除夕了,但应该来得及。   至于面包店,清晨发生的事虽然被抹去了痕迹,但他心中被压下的情绪却让他对面包店的生意都存在着难以言喻的抵触。   “还要去另一个地方吗?”许愿轻声询问道。   斯蒂文握住了他扣在腰间的手没有去问,但也清楚他所说的另外一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监牢。   他不可能悄悄去,那里重兵把守,不是他能轻易闯入的,但他需要将这件事在新的一年到来之前做个了结,否则这会成为他永远的心结。   “好。”斯蒂文应道。   二人午后出门,天色因为被阴云笼罩而微暗,道路上的行人匆匆,车马往来,一切好像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   他们在到达那座高耸昏暗的监牢时,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的洒落了下来。   “主人。”驻守的佣兵打开了门,让开了其中的道路。   虽然开了很多窗,但这样封闭的地方在这样的天色中还是显得有些暗沉。   “我们自己进去。”许愿看了眼身旁扶着剑柄的青年,伸手拉住了他垂在一侧有些微凉的手指道,“跟我来。”   斯蒂文抬眸,扣住那灼热的掌心跟上了他的身影。   这里的外部并无烛火,但到了内里,左右两侧却分布着燃烧的火把和烛火,只是即使站着佣兵,脚步声也显得此处有些空旷。   进入内里,金属筑成的监牢有些空旷,却能够听到不远处吆喝的声音。   而他们的目的地不在这里,而在更上层。   “刚进入这里的第一天还不会分派工作。”许愿轻声说道,即使是他温柔的声线,在此处听起来也有些寒凉,“他被关在第三层。”   斯蒂文攥着他的手指随着楼梯上行而微紧了一下。 第61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20)   沿着楼梯愈往上走, 光线也会愈亮一些,通道贯通,即使烛火的光芒不那么明亮, 也能够看清监牢中的情况。   四五个人为一间,地上铺着稻草和一些用亚麻编织的毯子, 即使周围封闭的很严,可还是会有冷意弥漫,而在冬日,即使这里一眼看过去打扫的相当干净,甚至要比旅馆的阁楼好上太多, 在那弥漫的白醋味中还是掺杂着很多异样的味道。   进入三层的地方开着窗,但各个可以自由活动的牢房中没有,斯蒂文的目光穿过了通道,在一个个拥着毯子的人影中搜寻着。   “在第十四号牢房。”许愿开口道。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斯蒂文沉了口气开口道。   许愿看着那双漾着冷意的眸和青年挺直的身影,轻声应道:“好, 快去快回。”   “嗯。”斯蒂文轻应了一声,朝着那成排的监牢走了过去。   许愿看着他的背影, 转过了身去。   ……   监牢冰冷, 幸运的是没有老鼠窜来窜去,也有浓烈的白醋驱逐着可能寄生的跳蚤, 可在这样冷的冬日, 仅靠稻草和亚麻毯是无法遮挡所有的寒冷的。   被关在其中的犯人们几乎都紧紧的拥着毯子, 当然,也有没能分到毯子的, 毯子的数量是根据人数发放的, 但有人的地方, 总是难免有着强弱关系。   虽然佣兵巡逻的时候有些人不敢闹事, 但是没有佣兵巡逻的时候,就只能靠自己了。   天色还在一点一点的黯淡,被关到这里,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刚开始还会有人叫嚷着自己的冤屈或者咒骂哭诉,但当发现没有人理会,驻守在这里的佣兵只会按时送来食物时,一切声音都在寒冷中消弭。   通道的尽头传来脚步声时,各个牢房有了异动,巴里那里也被抛过了被抢走的亚麻毯,带着体温的毯子盖在头顶,被他拉下来裹在身上时短暂的驱了那一瞬间的寒意。   “求求放我出去吧……”有干涩的声音带着不甘心响起着,却在看到那从通道中经过的人时声音一瞬间消失了。   “那是谁?!”   “那是……”有人的目光落在了那明显不是佣兵的人身上,兜帽让他们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有些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但那露出的剑柄和扶在其上的手指却让那人的眼睛一瞬间瞪大,“斯蒂文?!”   “什么?斯蒂文,他怎么会来这里?”   “是那个恶心的同性恋!”有人愤恨的看了过去,却见本是路过的人脚步停了下来,竟是直接对上了那双碧绿晦暗的眸。   那本是很漂亮的颜色,此刻却透着几分让人心发冷的诡谲冰凉感。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要惹我。”青年扶着剑柄开口道。   他的话直接让一些人想起了他曾经干脆利落踢断一个人腿的行径,也让那人抑制着呼吸闭上了嘴。   青年前行,有不少人的目光追逐着他的身影,直到他的脚步停在了十四号牢房前。   那一瞬间,那间牢房中所有的人都看向了那立于通道中青年,而在看到那双眸时,他们都有一瞬间的头皮发麻,那是一种好像被野兽盯上的感觉,好像一动就会死。   有人吞咽着口水小心蜷缩着,也有人试图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当时呐喊谩骂的时候毫无畏惧,因为心底里觉得他们才是正义的,即使事情闹大,洛格城总不会将他们全部抓起来,可它真的那样做了,引起那场喧闹的所有人都被关进了这里,面对着巨额的赔偿和未知的命运,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没用了,他们只期盼着能够早点离开这里,也在庆幸着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但现在或许寒冷不足以剥离他们的生命,这个闯入这里的青年却有可能。   “你,你不能杀我们,否则佣兵也会把你抓起来。”有人有些磕巴的开口。   然而那站在门边的青年的目光并未因为他的话而移动分毫。   而坐在角落处紧紧抱着毯子的巴里在惊讶中对上那双漂亮的眸时,却是怔怔的坐在了原地,他的浑身都在颤抖,却不敢移开视线,因为他感觉斯蒂文盯着的就是他,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连一次呼吸都置身在对方的视线下。   他会死,巴里莫名的升起了这样的认知。   因为对方在憎恨他。   “为什么?”斯蒂文紧紧盯着那试图收回视线的少年半晌后开口道。   “什么?”巴里听到了自己呼吸的颤抖。   “为什么要出去作证?”斯蒂文缓缓的吐息道,“你可以不去,他们甚至找不到你,想不到你。”   虽然他证不证明都是一样的结果,因为那群家伙们会想尽办法将一切脏水泼过来,但就是因为如此,才极其的可憎。   巴里在那样的冰冷的视线下吞咽着口水,然后小心垂下了眸,深深呼吸着。   为什么?因为他看到了他们接吻,这个漂亮的像精灵一样的青年是恶心的同性恋,那一幕很恶心,布兰德先生也很恶心……   拔剑的声音响起,在几声惊慌中劈断了门上的锁,牢门打开时,原本就挤在一堆的几人几乎是慌乱的避开着那进来的青年,却发现对方对他们熟视无睹。   “我没有耐心跟你耗时间。”斯蒂文提起了那垂首坐在地上的少年,对上了那一向热忱的眸时看到了其中的颤动以及一瞬间划过的惊慌意味。   那是一种很熟悉的眼神,痛苦,压抑,热忱,胆怯,想移开视线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斯蒂文卡着他脖子的手指轻动,那一瞬间福至心灵,却觉得有些可笑:“你喜欢我?”   “不,我不是同性恋!我不是!”巴里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原本安静的眼神也变得慌乱了起来,“我没有,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我不是,我不是……”   他试图挣扎,却因为那紧紧卡在脖子上的力道而始终无法挣动,可他的目光再不敢对上那双绿眸。   他开始哭泣,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然后卡在他脖子上的力道松开了,身体缓缓下滑着。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巴里抱着自己,小声的说着这样的话。   他只是觉得他们不应该在一起,不应该接吻的,他应该一直像那晚初见的那样,一直那样漫不经心的不将所有人看在眼里,而不是被人亲吻时露出那样温柔的神情。   他永远都无法够到他的边角,可布兰德先生却轻易的拥有了他所有的视线和爱意。   如果他们分开就好了,如果没有布兰德先生就好了。   “你是故意的。”斯蒂文垂眸看着坐在地上颤抖的少年道,“因为无法得到回应,因为不敢说出口,所以就以那样卑劣的方式回报到布兰德的身上,你令我感到恶心。”   他的话语出口,那原本还在原地颤抖的少年蓦然抬起了头,再不能从那双眸中寻觅到一丝善意,看到的只是彻骨的冰冷和厌憎。   这样的视线几乎令他喘不上气来。   “也为布兰德感到不值得。”斯蒂文提着手中的剑抬起了他的下巴问道,“你在释放你的恶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布兰德救过你这件事?”   巴里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在回想那些事,温柔的布兰德先生曾经从海里将他捞了起来,让他能够在洛格城定居,他总是温柔的跟他说着话,叮嘱着他要注意安全。   可是他都做了什么?!   “啊?!啊!”巴里瞪大了眼睛,双手颤抖痉挛的想要去摸自己的脸,却发现好像怎么都无法宣泄自己的情绪,他做了什么?!   为什么那个时候能够怀揣着那样巨大的恶意,他明明最喜欢布兰德先生的!   是因为那些谩骂?他们说他们很恶心,所以他也觉得很恶心,是因为他喜欢一个人?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却自甘堕落……不,自甘堕落的是他。   “啊!”巴里趴在了地上,狠狠抓着自己的心口,口中干呕着。   “我不会杀了你,但也不会让你好过。”斯蒂文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直接抬膝顶在了他的腹部,一拳将那脸颊上打出了血,然后将人丢在了一边道,“你要知道,如果不是他能够逆转局面,真的会死。”   那些人的谩骂,冲进门的肆无忌惮,那些砸在门口和玻璃上的充斥着恶意的石头。   布兰德从未期冀过近前的人一定要予以支持,他觉得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自保是没有错的,就像邦妮那样,甚至即使是被迫去作证也可以理解,但背叛不行!   布兰德可以接受,他不行!   他厌恶被亲近的人背叛,因为信任,伤害才特别大。   巴里蜷缩在地上半晌无法起身,只有模糊的视线能够勉强看到那站在旁边的人收起了他的剑,咔哒一声后那道身影远离了。   “别走……”巴里呻吟着想要挣动,却只听到了牢门的关上和有些远的声音。   “你就在这里尝尝那些滋味吧。”他留下了这样的话,然后脚步声远去了。   牢房中有些安静,即使那里的门似乎并未锁上,一时也没有人去将其拉开逃跑。   他们只是缩在一处,静静看着那捂着肚子在地上呻吟的少年,有人的眸中露出了嫌恶,也有人露出了不忍,甚至在想自己当时到底为什么那么执念,一定要烧死一个人。   真的是因为他们罪无可恕吗?   ……   斯蒂文从通道中穿行,在走出牢房的拐角时心微微沉淀了一下,他握紧剑柄看向了空旷的地方,却没有看到等待在那里的人。   心神一时不知道是松是紧,斯蒂文看着离开的楼梯,下行走了几步,却在拐角处的窗边看到了正静立在那里的身影。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一盏细微的烛火轻晃着,染着水汽的窗依然可以看到那纷纷扬扬的雪花,它不再是细雪,已经下大了,但仍然静悄悄的,跟立在那里观赏的人似乎是一样静谧的。   在这里不大听得到监牢传来的声音,但下行的脚步声却因为空旷而显得十分响亮,也让那原本静静赏着雪的人转眸看了过来,金色的眸中跳动着烛火的光芒,在这冰冷的世界里也显得十分温柔:“结束了?”   “嗯,结束了。”斯蒂文回答了他的问题,朝着那里走了过去。   “去采买糖果吧。”许愿在他走到近前时笑道,然后看到了那指骨上沾染的血迹。   他的眸光轻顿,从腰间找出了帕子,擦拭着其上的血迹,却发现因为有些干,反而让它晕染开了。   斯蒂文看着他的动作,轻轻蜷缩手指道:“算了,从外面抹点雪就干净了。”   许愿抬眸,将帕子塞进了他的手中笑道:“好主意,那一会儿自己擦。”   “唔。”斯蒂文轻应了一声,攥着那个帕子跟上了他的身影。   监牢里面守卫严备,只除了告知牢房门锁的消息,两人一路无话,而在出了那处时,看到的果然是鹅毛一样的大雪,它已经下了有一段时间,在道路上原本已经踩脏的薄雪上又覆盖了一层纯白。   斯蒂文戴上了兜帽,走出此处时从路边的窗棱上抓了一把看起来干净的雪抹在了手背上,冰凉的雪水融化,用帕子轻擦,果然其上的血迹再没了痕迹,只是帕子上还是沾染了一些。   “我没杀他。”斯蒂文将帕子塞在了腰间,轻吐了一口白气说道。   “我知道。”许愿开口笑道。   那是打人的痕迹,如果是杀人,青年出剑完全可以不让任何一滴血水溅到他的身上。   “那你是不是也知道他背叛的原因?”斯蒂文轻垂着从兜帽上滑落下来的雪,看着行走在侧的人道。   他在思索布兰德所说的可能性,或许他一开始就看出来巴里对他有了异样的感情。   “你想说他是因为喜欢你?”许愿转眸笑道。   “难道不是吗?”斯蒂文怔了一下。   “当然不是,是因为占有欲和恶念的失控。”许愿开口道,“他自己和周遭的环境也在助长它,喜欢只是借口,你不要将它归咎在自己身上。”   斯蒂文的心口仿佛被撞击了一下,变得有些异样的灼热:“不会,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能够做到这样的理解和宽和?”   越是温柔的人,越是有可能被背叛刺痛,因为真心的付出,越是容易心冷,可布兰德却似乎哪种都不是,无论是对约瑟夫还是巴里。   “或许是因为我曾经也是个恶人吧。”许愿笑道,“所以会理解他们的很多念头。”   “什么?”斯蒂文怔在了原地。   “我曾经也被一个人救过,他当时告诉我要善良,但我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许愿同样停下脚步,轻沉了一口气看向青年笑道,“我那个时候做出的恶事,是你绝对会想拔剑斩杀的程度,程度比他恶劣多了。”   斯蒂文回视着那双眸,轻轻沉着气,他觉得布兰德说的或许是真的,因为经历,所以理解那些恶念的由来和衍生。   可那样称之为恶的人,又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变成眼前这个温柔宽和的人呢?   斯蒂文有着这样的疑问,但他莫名觉得他很难从布兰德这里得到答案,因为那可能需要挖掘他所有的过往,一个人完全的蜕变,其中一定有着重大的波折,挖掘往往也意味着需要再度去回忆痛苦。   “那你会宽恕巴里吗?”斯蒂文轻声询问,然后看到了那双金眸中泛起的温柔涟漪。   “当然不。”许愿牵住了他的手,转眸看向雪夜笑道,“每个人都要承担自己行为的后果。”   没有人会例外。   “唔。”斯蒂文牵住了他灼热的手,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   虽然没有很多,但他其实被允准触及了他最深的过往,真实的过往。   他所说的那个卑劣的布兰德是真实的,面前这个温柔的也是真实的,至于其他的,他很想知道,却不想专门去探究,如果有一天他能够告诉他,那一定是他自己主动敞开了心扉,而知道与不知道都不会影响他爱他。   “我能问问救你的人是谁吗?”斯蒂文手指轻动询问道,在对方停下脚步时说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想说就算了。”   许愿转眸看向了那心神提起的青年,失笑道:“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你不用这么谨慎。”   斯蒂文不置可否,却没有移开视线。   “其实我不记得他的样貌和名字。”许愿看着青年轻挑起的眉梢笑道,“真的,当时只有一面之缘。”   很浅的一面之缘,浅到他早就已经记不清对方的样子。   “唔。”斯蒂文轻应了一下,勾了勾他的手指凑近叹道,“亲爱的布兰德先生,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活了多久吗?”   这么好的记忆,能记住当时的事,却不记得对方的样子。又或者说,其实这件事本身对他比较重要,而那个人是谁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   “不能。”许愿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尖笑道,“不过你以后想问什么尽管问,不能说的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斯蒂文听着这样理直气壮的回答,觉得好像是被安慰了,但又莫名的磨了一下牙齿:“那真是谢谢布兰德先生的体贴了。”   “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许愿笑道,然后再次听到了青年清晰的磨牙声,直接转移话题道,“你问他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有些好奇。”斯蒂文说道。   他只是有些好奇能够印在他的过往中被他铭记的人,但这家伙直接忘了个彻底,只记得那件事。   “他好歹是你的恩人,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斯蒂文询问道。   救过布兰德的人,他其实应该感激对方当时救了他。   “真的不记得了。”许愿思忖了一下道。   斯蒂文相信他当初可能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了。   ……   从监牢出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风雪覆盖着,街边的烛火却照亮了夜行的路,商店的橱窗明亮,虽然还没有进入除夕,但已经有装扮好的圣诞树摆放在橱窗内,装点的花环也挂在了外面。   麦芽酒的香气溢散,偶尔会有醉醺醺的人从酒馆中结伴走出来,食物的香气弥漫,其中似乎掺杂着烤鸭或是火鸡的味道,说明已经有人开始为除夕做准备了,售卖着拆分鸡肉的店主哼着歌,面包店飘着牛奶和麦粉混杂的香气。   这座城市经历了一场闹剧,可它的夜晚还是像最初那样,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些人就变得不同。   而在成排的商店中,尤属布兰德商店最是热闹,从那里来往的人或是带出了一些漂亮的丝带,或是采买着只有新年期间才不会总是限量的糖果,他们带着满满当当的钱袋进去,然后再带着十分满意的笑容离开。   许愿二人出现在那里的时候,正送别客人的接待热情开口道:“欢迎,尊贵的客人,请问您要些…什么?”   他的话语在看清人时停顿了一瞬,又迅速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一些糖果。”许愿笑道。   “好的,请跟我来。”接待的青年十分热情的笑道。   两道高大的身影进店,即使戴着兜帽,也还是吸引了一些客人的注意。   布兰德商店中的烛火很是明亮,也让人足以看清那戴着兜帽的两张面孔。   有人目光停顿,也有人下意识避让,那些目光掺杂着好奇和异样,却没有人上前去说些什么。   “尊敬的客人,我们这里一共有六种口味的糖果,需要我为您介绍吗?”接待的青年十分热情的说道。   “有劳。”许愿应了一声。   “这是琥珀糖,分成不同的等级……”青年十分详熟的介绍道,也吸引了一些客人上前去听。   人员往来,许愿在走出店门时拎上了有腰包那么大容量的糖果,在一些客人们有些羡慕惊叹的目光中跟身旁的青年一起进入了雪夜。   “看来那位布兰德先生也是一位富有的人。”有人小声议论道。   “当然了,不然仅靠那些面包怎么可能支撑得下去。”身旁的人道。   “其实他可以请好一点的面包师。”   “我想他或许并不在乎那些收入,否则也不会去收容所慰问那些被遗弃的孩子。”   “谁说不是呢。”   “不过他们生的真漂亮。”   风雪落下,在有些嘎吱的脚步声中,许愿将手中拎着的糖袋递给了身旁的青年笑道:“帮忙拿一下。”   斯蒂文伸出双手捧过那有些沉甸甸的袋子,在对方的一声“稍等”中看着他走进了街旁亮着烛火的面包店,眸光随即落在了糖袋上,手指轻挑开其上的扎带,从其中摸出了一颗糖,直接咬开糖纸送进了口中。   冰凉,沁甜。 第62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21)   许愿出来时拎上了一大袋的面包, 也在靠近那拎着糖袋的青年时嗅到了些许苹果糖的香气。   “觉得哪个口味的最好?”许愿牵上了他扶在剑柄上的手询问道。   “没有差别。”斯蒂文一手拎着糖袋,让那有些硬的糖果在口中打了个转,目光从那面包袋上划过, 跟上了他的身影。   “没有最喜欢的?”许愿询问道。   “是糖就行。”斯蒂文觉得他还远没有到挑剔糖果口感的地步,虽然未来生活在这个人身边说不定有可能会, “你呢?喜欢哪个口味的?”   “嗯……”许愿略微沉吟轻笑道,“现在喜欢苹果味的。”   斯蒂文手指微紧,心中一漾,直接咬碎了口中的糖块道:“亲爱的布兰德先生,你真的觉得我不敢在大街上亲你吗?”   事情都已经人尽皆知了, 根本没有再怕人发现的担心,他只是不想让他们的亲密发生在人前供人评头论足,不代表他不敢。   “没有。”许愿看着青年颇有些警告和跃跃欲试的眸,牵紧了他微微泌出汗水的手笑道。   “嘁……”斯蒂文口中轻嗤,觉得这家伙撩了又认怂的速度未免太快。   遗憾?有一点点, 明明应该是有些着恼的,心中泛起的滋味却似乎胜过了口中的甘甜。   啧。   二人穿过夜色回到面包店时风雪已经积了相当厚的一层, 临行前的烛火并没有熄灭, 只是内里拉上了窗帘,即使是在这样的黑夜, 其中透出的光芒也十分的熹微。   在走出其它店铺带来的光芒时, 视线是一瞬间漆黑的, 只是些微光影的变化也足以让斯蒂文辨别那在橱窗外晃动的身影,他的手下意识抽出握住了剑柄。   剑身拔出, 却有火花轻擦, 极小的火苗出现在打火匣上, 却足以照亮那在橱窗外缩在一处的几个幼小的身影。   他们站在一起互相取着暖, 跺着的脚因为火光的亮起而停下,那一瞬间的惊慌也因为辨别到人影时消弭了。   “布兰德先生!”有孩子惊喜出声。   “布兰德先生,您回来了!”   天色已黑,却也不过刚过傍晚没多久,只是乌云暗沉,再加上昼短夜长,让这座城市提早进入了黑夜。   “嗯,在这里等了多久了?”许愿举着打火匣,从腰间取出钥匙打开了门询问道。   “没多久,本来已经打算回去了。”一个孩子呼着白气说道。   “稍等。”许愿开门,让那藏在他身后收起剑的青年先进去,然后对着那些孩子们笑道。   “好。”那些孩子们错落不一的应道。   许愿进屋带上了门,落锁换鞋后看着那正取下兜帽的青年笑道:“稍等一会儿我就准备晚餐。”   “不着急,也不是很饿。”斯蒂文看着他走向橱窗的身影道。   那里开锁的声音传来,烛火亮起,那些孩子们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布兰德先生,昨天的面包很好吃。”   “可能是凑巧做出来的。”男人轻笑道。   “哦……今天还可以买四个面包吗?”   “不可以。”男人温柔的拒绝道。   “好吧。”孩子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开口道,“我要两个面包。”   “好,下次天太黑了就不要等了。”那道声音用温柔的语调提醒着。   “可是妈妈还没有回来,我在家也没有事做。”   “天黑一个人出来会有危险。”男人语气轻沉。   “什么危险?”孩子们有些紧张的问道,“会有坏人吗?”   “可是巡逻队会赶走他们。”   “巡逻队也不可能保护到每一个人,等到危险发生就迟了。”那道温柔的声音认真说道,“而且晚上会有狼人和吸血鬼出没,万一被叼走了,巡逻队也救不回来。”   “巡逻队也打不过他们吗?”孩子们带着些害怕道。   “白天打的过,晚上视线会没有他们好。”男人十分认真道。   然后引起了一群孩子们的议论和惊叹。   斯蒂文抱臂听着,虽然夜晚确实会比白天危险一些,但那群居住在墓地中的吸血鬼们是吃腐尸的,狼人倒是有可能扮成流浪汉的模样进城,但那么多火把照耀下,那群怕火的家伙们未必敢靠近。   这家伙骗人的时候都相当的讲究跟真实结合,让人分辨不出来。   斯蒂文轻点了一下剑柄,听着那里交谈的声音走向了后厨。   封住的炉火中塞进了木柴,不过片刻升起了漂亮的火焰。   “布兰德先生,再见。”孩子们拿了面包告着别。   “好,再见,回去的路上小心。”许愿笑道。   “好。”有孩子抱着面包,在离开时踌躇了两步转头道,“布兰德先生,尼德尔主教说你是无罪的!”   夜色很黑,他的眼睛却很亮,似乎极其相信这这句话。   许愿轻笑道:“尼德尔主教说的很对。”   “布兰德先生,再见!”孩子们似乎肯定了这一说法,兴奋的告着别。   他们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许愿也将橱窗重新拉了下来。   剩下的几块面包放上了托盘,许愿熄掉烛火从那里走出时,却嗅到了些许食物的香气,他绕过客厅走向了后厨,推开那处的门时看到了那正站在炉火边往锅中敲入蛋的青年。   油与蛋液碰撞出了呲哗的声音,瞬间有蛋香溢了出来。   许愿端着托盘靠近,看着那已经煎好放在一旁托盘里的培根和香肠,目光落在那被煎的焦黄,却被青年轻巧翻面的煎蛋上笑道:“厨艺不错。”   “仅限于做熟。”斯蒂文看着戳破的蛋黄,唇角轻动将其翻面,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他在夜晚经常会用到火,肉一类看一眼就知道生熟程度,但想要做出那种需要层层烹制的美食很难。   “已经是很不错的厨艺了。”许愿看着那煎的十分漂亮的培根笑道。   斯蒂文看了他一眼,虽然知道这家伙算是鼓励,但心情还是相当不错的:“马上就好。”   “好。”许愿应了声,将端来的面包切开,放进了烤炉边略微加热。   有些食物只需要做熟,本身味道就相当不错,又或者说有人准备食物这件事本身就相当不错的。   晚餐用过,斯蒂文觉得本该是继续布置除夕的装饰的,至少要将糖果装进那些盒子里,可却莫名的在那颈侧的轻吻下迷失了心跳,再醒过来时已经是新的一天。   身体倒是干爽的,只是带着餍足后的些许疲乏感,而伸出手臂,上面粉红鲜艳的痕迹分布的十分密集。   床铺宽敞柔软,但昨晚睡了一夜的人却不在身旁,斯蒂文起身,在看到身上更多的痕迹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抬眸看了过去,进来的男人看起来十分的温柔从容,优雅得体的仿佛随时能够去参加宴会,完全没了昨晚将他从头到尾啃了个遍的模样。   “醒了。”许愿在青年带着几分慵懒和审视的目光下轻轻掩上门坐在了床畔笑道,“早上想吃点什么?”   只是他的问题一时并没有得到答案,许愿抬手,想要触碰到青年的脸颊时,却被坐在床上的青年伸出双手捧过了脸去,在那双绿眸靠近中被上下打量着。   “怎么了?”许愿笑道。   “我只是在想布兰德先生到底是什么变得?”斯蒂文摩挲着他的脸颊,揉捏了两下哼笑道。   能够这么轻易的收放自如,而且毫无羞愧之色。   “看来我现在不是猫了。”许愿对上青年的神色,将垂落的毯子拉了上去裹住了他的身体笑道。   “嘁……”斯蒂文因为他的笑意心中又恼又热,却是没忍住松了一只手,扣紧了他的脖颈亲了上去,然后得到了对方回应的吻。   虽然脑海有些混乱,心脏有些迷失,但其实他喜欢极了对方在床上肆无忌惮的亲密和调笑。   又恶劣又让人忍不住的心动。   晨间的亲密纵容胡闹了片刻,除夕却是稍微有些忙碌的,除了要烤的面包,还有腌制的鸡鸭排着队。   许愿留在厨房,斯蒂文则布置着昨日的收尾工作,将糖果和一些其它的小物件装进了盒子,挂在了树上。   只是即使已经尽量准备齐全,还是会临时短缺一些东西,斯蒂文偶尔出门,偶尔会进厨房瞧瞧,然后被投喂一些刚烤好的小蛋糕,或是新做出的炸小鱼。   “中午想先吃一份苹果派吗?”许愿看着青年因为食物而亮起的眸色笑道。   “晚上吧。”斯蒂文十分期待,但不想在夜晚到来之前先把期待吃掉,那样总感觉夜晚的期待会不那么足。   “好。”许愿轻点了一下他的唇角,擦掉了那里的碎屑,又用布擦过了手指笑道,“那中午就简单吃一些,不过你中午还吃得下吗?”   斯蒂文本是颔首,闻言感受了一下从早上开始就没空过的肚子,轻咳了一声道:“简单吃一点吧。”   许愿轻笑道:“好。”   斯蒂文手指轻动,看着男人垂眸忙碌的身影,从身后抱住他深吸了一口气。   “累了?”许愿略微转眸轻声问道。   “没,待一会儿。”斯蒂文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略微放松道。   他只是从未觉得迎接新的一年是这样一件美好的事。   食物的香气几乎萦绕了一天,斯蒂文好歹在午后空了空肚子,在橱窗那里等着夜晚的到来。   迎接新的一年,不仅街道上的装饰琳琅满目,出行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   布兰德面包店的橱窗本该是冷清的,但店主人却做了一个买面包送孩子小蛋糕的决定,鲜香的味道溢散,只要有人尝试,就能变得无比畅销。   “斯蒂文先生,我多买几块面包能多送几块小蛋糕吗?”有尝试过又来的。   “不行,一个人只能领一块。”斯蒂文心情十分好的拒绝道。   “那可以只买小蛋糕吗?”孩子的眼睛里有着渴望。   “一块一枚金币。”斯蒂文笑着给出了布兰德说给他的价格。   然后成功的让希望购买的人纷纷败退了,但能够收到赠送的小蛋糕的孩子们还是十分兴奋的,那样香甜软糯的滋味足够让他们品尝时整个人都洋溢着愉悦惊喜的情绪。   夜幕降临时,街道上的人比白日更多了些,人们的穿戴和食物的香气处处彰显着这座海岸城市的繁华与富裕。   橱窗的小蛋糕在赠送完后关上了,然而窗帘拉开,仍然能够看到窗外热闹的景象。   而屋内挂上了无数蜡烛和丝带的圣诞树也同样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和神往。   “那真是一棵漂亮的圣诞树,比我在商店橱窗里看到的还要漂亮。”   “是烤火鸡的味道,好香。”   “我今晚要喝一夸脱的麦芽酒!”   “布兰德面包店的蛋糕做的真好吃。”   “大概因为放了足够的糖,一块就要一枚金币。”   “哦,天呐,那可太贵了。”   街上很热闹,家里的餐桌上也很热闹,烤鸭,烤鹅,烤火鸡,苹果派,炸小鱼,煎制的肉排以及小蛋糕几乎将桌面占的满满当当,再加上一些爽口的豆子和萝卜,斯蒂文第一次体会到了丰盛到可能吃不完的感觉。   事实证明他真的吃不了多少,即使每一样食物都美味的让人恨不得全部塞进口中,但份量摆在那里,并不会因为很想吃就能够让胃口无限变大。   “剩下的留到明天吧。”许愿在青年打出第一个嗝的时候将薄荷水推了过去笑道。   斯蒂文喝了一口水,看着只掰了两条腿的大鹅,只揪下一个翅膀的火鸡以及只吃了一半的苹果派轻叹了一口气道:“好吧。”   年年有余,他们还会一起度过很多很多的新年,不必急于一时。   剩下的食物被扣起来放在了极冷的窗户上,桌面收整,空置出来的餐盘却是暂时堆放在了水槽中。   许愿摸了摸那肚子吃的圆滚滚的猫,看着同样带着些懒洋洋的青年发出了邀请:“要不要出去散步?”   “好。”斯蒂文感受着有些撑的肚子应道。   两个人各自穿上了罩袍和斗篷,许愿戴上宽檐的帽子打开了家门,却看到了那站在门外有一瞬间慌乱想要转身的妇人。   “邦妮。”许愿叫了她的名字,也让那带着踌躇神色的妇人松了下肩膀,“新年快乐。”   “布兰德先生,新年快乐。”邦妮对上他温柔的神色心情略微平复着笑了一下道,“您要出门吗?”   “是的,您有什么事吗?”许愿笑着询问道。   “哦,我只是想要在除夕对您送上一份祝福。”邦妮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她将抱在怀里的亚麻毯捧了过去道,“这是我之前的编织的,想着您夏天铺在那张橱窗后的那张椅子上会很合适,现在作为礼物可能会有些不合适……”   她的语气带着些不知所措和难掩的慌乱愧疚。   “谢谢,我很喜欢这份礼物。”许愿伸手接了过来笑道,“谢谢你,邦妮。”   “您喜欢就好。”邦妮有些局促道,“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没关系。”许愿将手中的毯子放在了玄关笑道,“稍等一下。”   “啊,好的。”邦妮看着他进屋的身影,有些紧张的站在原地,然后看到了对方递过来的一个亚麻包。   “这里面是一些烤好的面包和蛋糕,希望您能度过一个愉悦的新年。”许愿笑道。   “哦,谢谢您的礼物。”邦妮伸手捧过,心神微微松下,脸上带了些笑意道,“那我先告辞了。”   “好。”许愿笑道,“回去的路上小心。”   “好的。”邦妮略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你还会让她回来继续做面包吗?”斯蒂文在那道背影离开时询问道。   “我想她应该不会回来了。”许愿走出家门笑道。   “嗯?”斯蒂文轻扬眉梢。   “即使我觉得没什么,她可能也会觉得尴尬的。”许愿在他出来时锁上了门笑道,“而且她身上有很浓郁的牛奶味。”   “看来她找到了新工作。”斯蒂文行走在他的身侧道,“那要招新的面包工吗?”   “我在考虑让知根底的人过来。”许愿从斗篷下探手,牵住了他的手笑道,“这样会免去一些麻烦。”   “其实那种面包我觉得我也能烤。”斯蒂文垂眸看了眼两个人牵着的手,他觉得他应该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是牵着还是会很愉悦。   而那么难吃的面包,随便烤烤应该都能成。   “不行。”许愿侧眸拒绝道。   “为什么?”斯蒂文询问道,“怕我做不熟?”   “烤的时间够了怎么都能熟。”许愿笑道,“我主要是担心万一烤出来的有毒,那这家店的招牌可就砸了。”   “怎么会有……”毒。   斯蒂文的话并没有说完,就在看到男人洋溢着调笑味道的神色时紧了一下手指,却发现没抽出来。   “亲爱的,总是拔剑这习惯可不太好。”许愿轻笑,在发现自己的足尖落下了重量时对上了青年半是磨牙,半是得意的神色。   “好吧,我只是想每天早晨醒来都能够看到你。”许愿攥紧他的手指笑道。   斯蒂文神色微怔,抬起了足尖的力道,发现已经没了一定要去烤面包的理由,比起省下的那点麻烦,他已经习惯且喜欢上了每次醒来都能够看到这个人,每次只需要转眼,就能够寻觅到他的身影。   “逗我好玩吗?布兰德先生。”斯蒂文扬起唇角笑道。   “嗯……有点好玩。”许愿看着青年的神色笑道。   斯蒂文哼笑了一下,却委实没什么气:“你给我等着。”   “等什么?”许愿询问道。   “没什么。”斯蒂文牵紧了手中的力道前行。   总有一天他要这家伙因为他而方寸大乱,心跳加速。   街上的人很多,有朋友相聚同游的,也有一家人一齐出来玩耍的,鹅毛大雪和休息的时间叠加,再加上节日的氛围,足以让整座城市都热闹起来。   马车偶尔穿行,人们小心避开时,那马车的窗户也每每是有人打开眺望的状态。   巷子里偶尔会传来孩子们扔着雪打闹的笑声,引来不那么忙碌的行人们驻足一笑。   “哦,布兰德先生,好久不见!”呲着一口白牙的中年男人提着酒壶迎面走来时惊喜的打着招呼。   许愿穿过风雪辨认着那有些微胖的男人,在对方走过来时笑道:“威尔,好久不见,没想到冬日就能见到你。”   “伊斯达尔城那边在修船,我就四处看看,同时跟您说说那边的情况。”皮肤不像十年前那样十分黝黑的男人还是有着十年前的热情,他的目光微转,在看到站在一旁的青年时笑道,“不过不是今天,今天我只是想送您一罐非常不错的蜂蜜酒。”   他从手上拎着的酒罐里分出了一罐递了过来。   许愿伸手接过,从腰包里摸出了几枚糖果递了过去笑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威尔接过时惊喜道,“我年后再去找您。”   “好。”许愿应了一声。   威尔告别,同时朝斯蒂文笑着颔了一下首后才离开。   “他是你的朋友?”斯蒂文在那热情的汉子离开时轻声询问道,他觉得像似乎又不太像。   “是我一条船上的船长。”许愿将酒罐上的绳子略缠绕在指上笑道。   斯蒂文手指一顿,又一次认知了这家伙的富裕,虽然已经知道他有一座金山了,但是好像相处着相处着就会忘记,然后不断刷新自己找了个很了不得的人作为恋人的印象。   “你的船破损了?”斯蒂文轻声询问道。   “春日破冰前的正常检查维修。”许愿笑道,“威尔应该是派过来汇报的代表。”   “唔。”斯蒂文应了一声,觉得那家伙更像是朋友,但其实布兰德应该是更喜欢那样随性的态度的。   马车过往,两个人朝路边避了避,溅起的雪花落下,孩子们的喧闹声络绎不绝。   “这么大的鞋子将来可以给我的孩子做摇篮了。”雪堆旁举着一只大拖鞋的小男孩像是举着战利品一样宣称着。   “你从哪里拿到的?”有孩子好奇道。   “捡到的!”小男孩拿着它比划着,“现在好像也可以用来铲雪。”   “这好像是安妮的鞋子。”一个孩童打量着道,“她前两天就穿着它,那可真是大极了。”   “你快还给她,要不然她的父亲知道她弄丢了鞋子会打她的。”另外一个孩童说道。   小男孩有些不太愿意的拿着那个大鞋子:“可是她的父亲不是被抓进监牢了吗?根本不会打她。”   “哼,我知道你就是不想还回去,你就是个坏家伙。”旁边的孩童叉腰道。   “我不是,那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小男孩的语气顿时有些急。 第63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22)   孩童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的清脆, 不需要仔细去听就能够听清他们的交谈。   “她经常在前面的街上徘徊,因为那里人多。”一个孩子瞅着小男孩道,“你快去还回去。”   小男孩捧着那个大鞋子还有些依依不舍。   “我妈妈说抢东西的坏家伙是会被狼人叼走的。”另外一个孩童的声音在雪夜格外的坚定。   “还有吸血鬼, 他们专门抓坏孩子,会吸干他们的血液。”一个孩童捏着雪球煞有介事道。   而这样的传闻让那捧着鞋子的小男孩脸色瞬间煞白:“我还的, 我肯定还,我……哇,我才不是坏家伙!”   他的眼泪滴溜溜的滚落,哭的那几个说话的孩子都有些手足无措,斯蒂文瞧着身旁略微驻足侧眸后继续前行的人挑眉道:“吸血鬼专抓坏家伙?我怎么不知道他们这么惩恶扬善?”   许愿转眸看向他笑着澄清道:“这个真的不是我传的。”   斯蒂文若有所思, 回眸看了眼那正捧着鞋子被几个孩子簇拥着离开那里的孩子,觉得那句话很像是坦桑城中孩子如果不听话,会被巡逻队抓走的流言。   而在这里却是不同的,比起佣兵队,他们明显更害怕那些传说中的怪物。   不过即使具体不是布兰德传的, 罪魁祸首也一定有他。   雪花纷纷扬扬,却连店铺中的映出的烛光似乎都能够在它的边缘留下一层暖色, 也让它在这样热闹的夜晚好像失去了寂静的力量。   行人过往, 掺杂着孩童纷闹的声音,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然而在某处略显阴暗的橱窗下, 却聚集了几个停下的行人。   而隔着宽敞的街道和几个成人交错的缝隙, 都能够看清那站在墙角处小姑娘那头漂亮的金黄长发。   它们卷曲散落,即使是在有些阴暗的光芒下, 即使上面落下了一些雪花, 也难掩那漂亮的色泽。   与那头金发一致的是, 她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尽管脸颊还有手足上都有着冻伤的情况,也难掩她曾经被人好好养育过的痕迹,但她现在明显失去了。   斯蒂文观察到时察觉了身旁脚步的停下,他看向了身旁驻足看向那处的人,一时没有开口。   他能够理解布兰德并不吝啬予以很多人善意,或许是因为他曾经的经历,又或许是因为其它的原因,救下一个又一个孩子。   但背叛这种事也同时存在,与人交集过深,太过心善,反而似乎给了那些人能够靠近并伤害他的距离。   他应该知道的。   斯蒂文眸色轻顿,看着身旁穿过街道朝那里走过去的身影,那一瞬间产生的犹豫和避讳似乎有了答案。   布兰德他知道的,救下那些孩子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后果,但人会承担起自己行为的后果,他一早就知道,但仍然选择去做。   “安妮,今天是除夕,也需要出来卖火柴吗?”隔着街道传来的问询声中同样带着温柔。   “他们竟然不舍得给你穿一双鞋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用这两块布包裹一下吧。”另外一人从包裹里取出了两个亚麻布袋,在小姑娘感激的接过去时轻叹了口气离开了。   行人驻足又离开,许愿在穿过街道停驻在近前时,听到了那有几分干涩稚嫩的声音:“谢谢您,有人要买火柴吗?”   穿着有些宽大围裙的小姑娘围兜里塞着一些鼓囊的火柴,脚上虽然套上了两个亚麻布袋,但并不足以彻底隔绝冰雪带来的寒冷,以至于她的脚一直在蜷缩着。   “好吧,我只能买两根。”有人叹了口气说道,可这样的回答却足以让小姑娘的眸充斥着激动和感激。   “我觉得这样应该算是不负责任的虐待了。”从那里离开的行人路过时交谈的声音有些低。   “或许应该告诉佣兵队。”   “我想他们会看到的,我在前面街上看到了他们巡逻的身影,那两个家伙要倒霉了。”   “但我想他们可能交不出罚金。”   “那就只能去监牢里待一待了。”一人耸了耸肩道。   “安妮,如果没有足够的食物,你可以去修道院寻找一些帮助。”买走火柴的人在小姑娘感激的视线下说道。   “好的,谢谢您。”小姑娘小心收好了铜币,蜷缩着僵硬的手足说道。   “她的火柴很难卖出去。”斯蒂文的声音在许愿耳侧响起。   “我知道。”许愿在驻足的行人离开时朝着那里走了过去。   火是神明赐予的,足以在冬日抵御严寒,所以很珍贵,能够点燃的火柴原本也很珍贵,但很多人因为它的珍贵而学会保留火种,不想产生不必要的浪费,而富裕的人家往往拥有打火匣,并不需要用到这种十分易燃且有着刺鼻味道的火柴。   “尊敬的客人,您需要火柴吗?”小姑娘在听到脚步声时从那挡风的墙角处往外走了走,她仰头轻声问道,却在看到面前十分高大的身影时瑟缩了一下,只是这样也没能让她退回去。   许愿垂眸看着那只冻僵的小手里举着的火柴,看起来很多,但只是因为那只手太小了,而她的浑身也明显跟试图蜷缩的手脚一样冷透了,以至于原本应该有着血气的脸颊带着灰败的颜色。   “我需要两根。”许愿在那忐忑的目光中摸向了自己的钱袋,却看到了旁边伸过来的手。   他抬眸看了眼扶着剑站在一旁的青年,笑着接过那手中的两枚铜币,蹲身时递了过去温和道:“请给我两根火柴。”   “好的。”那冻僵的小手满怀感激接过铜币,小心的揣进了衣服的最里面,然后从那一扎火柴中抽取着。   “你的火柴要卖到多少才能回家?”许愿看着那几乎僵硬到无法蜷缩的手指询问道。   “要卖很多。”安妮听着那温柔甚至温暖的声音,将火柴递过去时小声忐忑的回答道,“客人,您的火柴。”   如果只能带很少的铜币回家,她一定会被父亲打的,而那个家里也并不比外面温暖多少。   “会有人打你吗?”许愿接过火柴,看着小姑娘试图重新缩回墙角的动作轻声询问道。   她的瑟缩并不仅仅是冷,还有着对于高大身形的畏惧和恐慌。   安妮听到问题抬起视线,虽然因为这个温柔客人的靠近让她感觉到了一些温暖,但是他即使蹲下来,也高大的十分可怕:“……没有。”   她的视线微低,干涩的唇吐出了有些轻的话语。   许愿眸光轻敛,在听到盔甲磕碰的声音传来时抬眸看了一眼,略微颔首后,那原本注意到这里的佣兵们也行着注目礼走了过去。   但因为他们的到来,那原本只是瑟缩的小姑娘连呼吸都好像凝滞了起来。   许愿的目光落在她抱紧自己微微发抖的身上,轻声开口道:“他是不是威胁过你,说你如果敢告诉巡逻队他打你,他从监牢中出来时就会打死你?”   这样的声音在雪夜中很轻,却让那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小姑娘带着惊讶的情绪抬起了溢着害怕的眸:“您怎么知道?!”   她的声音很微弱,话出口时眸中流露出了孩童难以掩饰的痛苦和希冀,却又似乎注意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般反驳道:“没有,我没有说他打我……”   “其实如果他打了你,他不仅会被抓进监牢,你也可以不用再回到那个家。”许愿在小姑娘惊讶的视线轻声道,“安妮,你想去收容所吗?那里有很温暖的铁火炉,挡风的屋子,烤鹅,充足的食物,还有巨大的圣诞树。”   “……那里是天堂吗?”小姑娘眨着眼睛轻声询问道,似乎是怕声音重一些,那些描绘的东西就会飞走消散了一样。   “如果你觉得是的话。”许愿朝她伸出了手温柔道,“可以跟我走。”   那只手太大了,比落在她身上的手还要大还要可怕,但温暖的房屋和食物却又太过美好,而注视着她的眼睛一点儿也没有父亲的暴戾和厌恶。   这个世界上只有祖母对她好,但她已经不在了。   没关系的,即使被骗也没关系的。   安妮小心的伸出了手,落在了那宽大的掌心中时,却触碰到了令她几乎要喟叹的温度。   那是真实的,比待在火堆旁还要温暖的温度,而那样的温度还在顺着手掌往身体里蔓延。   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路边吹来的冷风,这里的环境似乎一瞬间要比家里还要温暖很多。   许愿看着她身上的微僵退去时,将那带着惊叹的小姑娘用斗篷包裹着抱了起来。   “啊!这会弄脏您的衣服!”被抱起的小姑娘脸上已略微恢复了些许血色,却带着十足的忐忑不安,像是从美梦中惊醒了一样。   “没关系,衣服洗一洗就不会脏了。”许愿看着那带着忐忑却明亮的眸轻声道。   “好,好的,我会清洗的。”她稚嫩的声音这样保证着,却无法去要求挣脱这样温暖的温度,再回到那让她恐惧的寒风中去。   “谢谢。”许愿轻笑了一声,转身时看向了那同样转眸看过来的青年笑道,“先回去吧。”   “嗯。”斯蒂文轻应,看着被男人抱在怀里正沉浸在温暖中缩成一团的小姑娘眸光轻顿了一下,跟上了他的身影。   那是很安心的状态,孩童的直觉总是十分准的,尤其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但她和那些孩子们对布兰德却总是能够很快的放下戒心,想要亲近他。   只是布兰德能够接受所有后果,他却无法不去想这些孩童的未来,甚至不吝啬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最糟糕的结果,但其实也无外乎是心存依赖,又或是想要回去,背叛谩骂,觊觎财富那些后果。   而不论何种后果,他都会守着他的。   ……   回去的路途并不远,但当寒冷退去,那原本还努力维持着精力的小姑娘已经睡了过去。   清浅的呼吸传来,那微微发青的眼底和透着血色的颊都让她看起来似乎疲惫极了。   这样脆弱的身体,如果不带她回来,她说不定会冻死在这个冬夜里。   斯蒂文瞧着那熟睡的小姑娘想着,即使在坦桑城中,其实每年也会有不少人静静的冻死在隆冬的夜里,但这座城市却似乎很少。   它有一种有别于冬日的热闹,即使有一些糟糕的人,但真的有点像天堂。   许愿行到了门口,看了看抱在怀里的孩子,又瞧了眼提在手上的酒罐,转向了身旁的青年道:“钥匙在腰包里。”   斯蒂文眸光轻转,伸手从他的腰间摸出钥匙开了门,让开门的位置道:“你打算怎么办?”   许愿回眸,看着那并未进来的青年笑道:“帮我去左边第五家店找一下玛希。”   “好。”斯蒂文轻掩上门转身道。   他记得那是一家丝绸店,店里住着几个很会纺线的女工。   门被掩上,许愿将斗篷打开,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在摸到些许低温时将她抱到了壁炉边,从壶中倒了些温水送到她的唇边,小姑娘已经睁开了有些疲惫的眼睛,张开的唇有些发干,吐出的话语也有些干涩:“客人……”   “叫我布兰德先生就行。”许愿将杯子递了过去笑道,“喝点儿水。”   “谢谢……”小姑娘轻语一声,睁着有些迷蒙的眼睛捧过了那个温热的杯子,在喝到其中的热水时露出了十分幸福的神色。   “想吃点什么?”许愿看着她小口吞咽下水时将她放在了壁炉旁的毯子上询问道。   “一份黑面包。”安妮坐在柔软的毯子上,看着起身的人小心蜷缩起手脚,却在看到那被其升起的炉火时眸中露出了惊叹。   那是多么漂亮的火焰,比之铜炉带来的温度还要高,连最繁华的商店里都没有这样漂亮温暖的壁炉。   她好像闻到了烤鹅的味道,但是置身于天堂里是不能太贪心的,只要有黑面包填饱肚子就好了。   许愿闻声转身,接过了小姑娘已经喝空的杯子,又往其中倒了清浅的水递了过去笑道:“慢点儿喝,别离炉火太近,很危险。”   “是……”小姑娘伸手捧过,被水滋润的没有那么干涩的唇轻启,眸中略带着些困难的思索道,“布兰德先生。”   “嗯,称呼对了。”许愿笑了一下,没有去摸她的头,只是他起身解下斗篷思索了一下,还是先洗了一下手,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静等着。   也不过片刻时间,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一前一后的脚步声进来时,那原本捧着杯子看着炉火静静发呆的小姑娘浑身激灵了一下,抬起了眸。   “没事,只是有人回来了。”许愿起身,在看到那裹着罩袍进屋的棕发少女时笑了一下,“玛希,晚上好。”   “布兰德先生,晚上好。”少女摘下了头上的兜帽笑道。   “又要麻烦你了。”许愿看着走过来的少女,侧开了身影道。   “不麻烦,我十分乐意做这些事。”玛希走了过来,在看到那壁炉前的小女孩时露出了十分亲切温和的笑意,尝试着蹲身了过去道,“小朋友,我叫玛希,你叫什么名字?”   “安妮。”小姑娘看着靠近的少女少了几分怯色,出口的声音也因为温水多了几分清脆。   “很好听的名字。”玛希尝试着握住了她的小手笑道,“是谁为你取的?”   小姑娘的眸中似乎有些伤怀,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是祖母。”   “她一定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少女摸了摸她的发丝笑道,“才能将安妮的发丝打理的这么漂亮。”   “是的。”   “不过它被积雪弄脏了,我带你去用温水将它洗干净好不好?”玛希的声音十分温柔,也让小姑娘没有丝毫抵触的点了点头,被她扶起来,牵着手走向了浴室。   门被掩上,许愿看向那解开罩袍的青年,听到了他的问询:“她也是?”   “嗯,刚来的那一年捡到的。”许愿朝他走了过去,摸上了那带着些许微凉的颊笑道,“别太警戒了,会很累的。”   斯蒂文眸光微顿。   “即使不救,其实身边也会有形形色色的人。”许愿看着那双绿眸笑道,“各种各样的变化都有,一切顺其自然怎么样?”   斯蒂文手指轻点,握上了他的手腕轻蹭着颊略沉了一口气,再睁开眸时其中浮现了笑意:“好吧,是我执念了。”   即使是朋友,也有着背叛的风险,即使是陌生人,也有予以善意的可能。   一切顺其自然,不论是布兰德还是他,都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姑娘冻死在街边,他甚至十分想将她的父亲揍一顿。   “我知道,是你告诉了玛希关于安妮的一些情况。”许愿摩挲着青年的眼尾笑道,“你只要顺着自己的心去做就行了。”   他的恋人心肠其实格外的柔软,即使用漫不经心的外表包裹,也无法真的心如铁石,善良的人勉强自己不去善良,也是一种折磨。   他的话语温柔,斯蒂文却觉得脸颊上莫名有些发热,他拉下了脸颊上的手有些不自在道:“你不要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好,下次一定。”许愿拍了拍他的笑道,“我去做点蛋羹,你要不要来一份?”   “你在拿我当小孩子哄吗?”斯蒂文心脏鼓动着,语调轻扬道。   “嗯,所以要不要?”许愿询问道。   “不要,吃不下。”斯蒂文轻泄了一口气道。   虽然出去消了点食,但目前还没有什么胃口。   “好,那帮我去储物间左手第一个箱子里找一套孩子能穿的衣服。”许愿笑道。   “没问题。”斯蒂文轻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储物间。   衣服放在了浴室外,炉灶的蛋羹也一直在上汽蒸着。   玛希带小姑娘洗澡的时间并不长,不过是准备餐饮的时间,那看起来尚带着几分纤细的少女毫不费力的抱着那热气腾腾的小姑娘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安妮冻僵的皮肤虽然还带着红肿,但那头漂亮的金发却在烛火的照耀在熠熠生辉,洗的白净水润的脸颊轻蹭在玛希的肩侧,让她看起来乖巧极了。   “布兰德先生,她可能稍微有些发烧。”玛希抱着怀里安静抱着她的小姑娘说道。   “她有些低烧,让她先吃过东西再吃些药。”许愿从长椅下抽出了小板凳放在了矮桌旁笑道。   “好的。”玛希露出了笑容,将怀里有些没精神且带着些许忐忑的小姑娘放在了板凳上,然后拿过放在一旁的干布继续擦拭着她的头发。   餐盘被许愿放在了矮桌上,滑嫩的蛋羹溢散的香气直接吸引了那有些蔫的小姑娘,她瞧了瞧餐盘,眸中露出了渴望,却没敢去碰。   “这个是你今晚的食物。”许愿将餐盘推过去笑道,“晚上不要进食太多,一会儿吃过药就可以睡觉了。”   “谢谢您,布兰德先生。”小姑娘的声音带着稚嫩和疲倦,却很有教养。   “不客气。”许愿看着一旁正在忙碌的玛希笑道,“麻烦你了。”   “这没什么,谢谢您的晚餐。”玛希坐在一旁的小凳上耐心的擦拭着发丝,并用手掌拢着试了试蛋羹的温度道,“安妮,先放一会儿再吃。”   “好。”安妮对她的声音中有着些许依恋,只乖巧的坐着看着那道蛋羹,任由她擦着头发。   许愿起身转过了长椅,在壁炉前落座,斯蒂文则坐在另外一侧撸着猫,在他落座时瞧了一眼,继续去揉捏着那光滑的皮毛,那只被揉捏的猫却发出了呼噜噜的声音,只偶尔顺着他的抚摸动一下耳朵。   许愿瞧着他的动作,从一旁的桌面上取过自己的书册翻看着,房间内除了细碎的声音,只有玛希和安妮偶尔交谈的声音响起。   “我帮你用勺子切碎可能会凉的快一些。”   “玛希,这是什么?”小姑娘的声音很轻,但似乎有令她安心的人在,话语会稍微多一些。   “这叫蛋羹,是用鸡蛋做的。”玛希一边动作一边给她解释道。   “好神奇。”安妮感慨道。   “吃的时候要稍微吹一下。”   “好。”   蛋羹的滑嫩鲜美足以捕获孩童的胃口,而在吃过饭再吃过药后,小姑娘被玛希抱着送入了一楼的房间中。   虽然是单人,但温暖避风的屋子足以让小姑娘睡的十分安稳。   “布兰德先生,安妮已经睡着了。”玛希出来时温和道,她的目光微微转到了斯蒂文的身上,收回目光询问道,“今晚需不需要我帮忙?”   “可以吗?”许愿询问道。   “当然,我也有些担心她的情况。”玛希轻叹了一口气道。   虽然布兰德先生陆陆续续捡回了很多孩子,也拥有一种堪称神奇的药,但并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够撑过去的。   “那麻烦你了。”许愿笑道。   两个男人照顾一个小姑娘,总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没关系。”玛希笑了一下,朝斯蒂文颔首,转身进入了房间之中。   她还需要为小安妮涂抹些冻疮药。   没了说话的声音,屋内一瞬间变得有些静谧,斯蒂文看着走到柜边从里面取出干毛巾的男人挑眉道:“她担心我吃醋?”   虽然玛希的眼神并不直白,但举动间很是注意,很是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她大约只是觉得异性留宿需要过问这个屋子的另外一位主人。”许愿抽出毛巾转眸笑道。   “唔。”斯蒂文手指微顿,轻轻侧开了眸。   另外一位主人,这家伙总是能够轻易的让他的内心变得不平静。 第64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23)   雪花从卧室的窗外缓缓飘落, 即使是到了深夜,外面街道热闹的声音也没能完全消弭,但在这样的夜色中却格外的具有烟火气息。   剑身在烛火的光芒中拔出, 开刃的剑锋芒极盛,隐见寒光, 人影更是能够清晰的映在其上,出剑时更有呼啸之声。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柄锻造的极优秀的剑。   许愿试了几下,听到了身旁青年似有些漫不经心的询问:“觉得怎么样?”   “很精湛的手艺。”许愿掂着这把剑的重量打量着剑身称赞道,“不管是重量还是长度都很合手。”   剑身笔直, 其上呈现的色泽明显是经过了层层的工艺和锻打,剑柄之上虽未镶嵌宝石,但其上杂糅了金丝花纹,低调却不失奢华,摸着极有质感。   “喜欢就好。”散落着长发的青年倚坐在床边抵着下颌笑道。   “我的新年礼物?”许愿将剑收回了鞘中, 看向了那眸中明显洋溢着愉悦的青年笑道。   “嗯哼。”斯蒂文轻应了一声。   “谢谢,我很喜欢。”许愿抚摸着剑鞘笑道。   锻剑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论是锻打还是趁手, 都需要极细致的工夫,他的恋人早出晚归, 每次都快速的洗去身上的味道以免他发现, 为的就是准备这份称之为惊喜的礼物。   “我会很爱惜的使用的。”许愿将它悬挂在了床头说道。   “不用爱惜, 保命更要紧。”斯蒂文看着他细致打量的神态,心底流淌的情绪竟是比自己收到礼物还要愉悦很多。   他能喜欢, 那多日的早出晚归似乎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只是剑的本意是防身, 为了爱惜而不忍心使用, 才是本末倒置。   许愿将其归置,目光落在了青年的身上,烛光很暖,青年流淌的红发却是比烛火更为耀眼的存在,那双绿眸映着窗外漆黑的雪景,似乎在那灼热中沁了一点冰凉,浓淡得宜,美不胜收。   “那要是损坏了,不会生气吗?”许愿走到了他的面前垂眸笑道。   “摩顿生气是因为总觉得我每次故意往险地闯。”斯蒂文看着近前的人轻笑,他的心脏鼓动着,却不想遮掩自己的意思,也没必要遮掩,“你与我不同,我也与他不同,那柄剑要是能为你而断,是它的荣耀。”   它的诞生就是为了保护面前的人,是他赠予他的礼物。   青年认真诉诸着这样真诚炙热的心意,毫无遮掩的就像是投入湖中的一颗宝石,珍贵而又溅起层层的涟漪,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它。   许愿轻托住那微抬的颊,感受着那颈侧心跳鼓动的节奏,在那双长睫微垂时吻上了那柔软而滚烫的唇,被那心跳愈发剧烈的青年搂上了肩颈,予以了已经带了些许熟练的回应。   他总是学的很快,又聪明又勇敢。   一吻轻分,气息皆有不定,斯蒂文看着近在咫尺的眸轻声道:“有客人……”   虽然隔着楼层,但是有客人在,太亲密终归是不太好。   “没关系,我明日会早起。”许愿轻吻着他的唇轻声安抚道。   “你打算……”斯蒂文略微抬眸,问题却没有问出来,就再度陷入到了那意乱情迷的吻中。   这家伙到底打算做多少次?!   夜色渐深,窗外的声音彻底消弭,只剩下清浅的落雪声时,蜡烛也将要燃烧到尽头。   床上的青年沉沉的睡着,长发蜿蜒,手足皆是放松,即使许愿从他的身旁离开再折返,也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许愿拂过了他的发丝,吹灭烛火重新上床将人搂入怀中时,那略微变了呼吸节奏的青年已主动且习惯的拥了过来,眼睛未睁,只有声音带着困倦模糊的意味:“去哪儿了……”   “帮你清理了一下,好好睡觉。”许愿轻蹭着他的发顶笑道。   “唔。”青年也不知听清还是没听清,只应了一声就再度恢复了之前的睡眠。   一夜好睡,清晨在积雪压断树枝的动静中到来,天色将明,许愿起床下楼时撞上了明显已经穿戴整齐的玛希。   少女略有些惊讶,下一刻却是压低了声音笑着打着招呼:“布兰德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玛希。”许愿笑道,“要回去了吗?”   “是的,今天店铺需要我照看,这是早就说好的事,不过傍晚我会闲下来。”玛希看了眼掩上的房门道,“安妮一直是低烧,不过睡的很安稳,这几天只要不出门,应该问题不大。”   “好,辛苦你了。”许愿略微沉吟笑道,“我去给你拿一些小蛋糕和牛奶,这样早餐会方便一些。”   玛希目露温柔之色,交叠着双手道:“谢谢您。”   布兰德先生总是如此的温柔体贴。   玛希拿着小蛋糕告辞离开,清晨的屋子再度恢复了安静,许愿将遮挡的壁炉重新燃起,瞧了瞧那圣诞树上只剩下蜡油的灯盏,一一将其取下重新换上,略微思忖后拿了一个盒子,小心的打开了小姑娘睡觉的房间。   窗帘是拉上的,但有一角掀开,透进了些许光芒,又不足以影响到那在床上沉睡的孩童。   只是床很大,虽然一侧有被压过的痕迹,但曾经睡在那里的人离开,侧躺蜷缩在毯子里小姑娘小巧的如果不是看到了她的金发,几乎寻觅不到床上的起伏。   许愿放轻脚步走到了床边,看着那睡得红红的脸颊,轻摸了一下她的额头,那里与掌心对比略有一些热,的确是低烧。   确认了身体没有大碍,许愿将手中的盒子放在了床头枕畔后轻声离开掩上了门,进了厨房。   清晨的街道再次变得喧嚣,厨房中也因为炉火的燃烧而显得有些火热,只是在其中忙碌的人始终是有条不紊的。   斯蒂文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窗外极轻却纷扰的声音唤醒,还是被那隐隐约约不知道从哪里弥漫出的食物香气唤醒。   有面包的甜香,烤鹅的味道……斯蒂文摸了摸空荡变凉的旁边,略微翻身将手臂搭在了眼睛上缓解着身上的倦怠,同时感受到了腹中传来的饥饿感。   只是他的手肘轻转,却是抵上了有些冰凉微硬的东西。   斯蒂文抬起手臂,眸光轻转,在看到放在枕边扎着丝带的盒子时思绪归拢,带着些莫名的心情从床上撑了起来,他看着那盒子略微思忖,总算从昨夜混乱的记忆中勉强寻觅到了眼前片刻阴影的闪过。   新年礼物。   布兰德送礼物的方式总是与他不太相同,不过他那把剑要是早晨在枕边发现,应该算不上是惊喜。   斯蒂文伸手将那盒子取过,搬起时手臂用力,却是被那沉甸甸的份量惊了下。   礼物再如何的重,也不过是装进这个盒子里,但这样的重量却有一种用砖石将盒子铺满的重量。   斯蒂文怀着疑惑解开了丝带,在看到其中填的满满当当的金币时沉默了一瞬,唇角扬起了难忍的笑意,虽然已经见过了那绵延的金山,但是在新年的清晨见到这么多的金币,还是会让人的心情美好到了极致。   他一只手从里面抓了一把,搅动了几下,另外一只手则拿起了放在一角的卡纸,看到了其上的字迹。   新年礼物,往下翻找。布兰德。   那个人的字总是有着其他人很难轻易模仿的自如。   斯蒂文将卡纸放在了一旁,手探进了金币堆中,从里面刨出了一些,摸到了一个盒子,打开时其中放着十分精致雕琢的眼镜。   金丝铸就,细巧的宝石镶嵌,镜片的光洁是窗户绝对难以比拟的,比起玻璃,它整体看起来都像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   而从其中拿起,细腻的链条从边缘滑落,在手背上蜿蜒出冰凉细腻的触感。   它看起来像一件艺术品般令人心醉,斯蒂文可以确定,它很值钱!   如果放在布兰德商店里,一定是会被抢疯的存在。   不过很可惜,这么精巧华丽的装饰品只属于他。   眼镜架上了鼻梁,链条垂落,穿过其中的视线却不像富宾恩的眼镜那样会让人有眩晕的感觉。   斯蒂文将溢出来的金币往里面捡着,却看到了金币凹槽中另外一件非金币的硬物。   ……   许愿将面包送进烤炉时听到了下楼的声音,他将烤炉掩上,擦掉了手指上沾到的面粉出去时,正看到了那从楼梯上下来的青年。   视线对接,许愿正要开口,却见那一向爽利的青年蓦然别开了视线,再移回来时脸颊和颈侧弥漫上了一层浅淡的绯色。   “看什么?”那状态不定的青年率先开口道,声调微扬,却是带了些着恼羞涩的意味。   “没什么。”许愿看着那漾着水光的眸笑了一下道,“先洗漱,我去叫安妮起床,可以吃早餐了。”   “唔。”斯蒂文轻应了一声,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带着些懊恼的轻叹了一声,然后走进了厨房。   许愿轻轻推开一楼卧室的门时本以为会看到那个继续沉睡的小姑娘,却没想到进去时那小小的身影已经穿好了衣服,正背对着床用那小小的脚丫试图够到鞋子。   门咔哒的声音传去,趴在床上背对的小姑娘蓦然转头,身体直溜溜的往下滑。   许愿快走了几步,挟住了那堪堪要落地的孩童,在那身体下意识颤抖缩起脖子时轻声道:“安妮别怕,我不打你。”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安妮没有感受到疼痛传来时缓缓仰头,在看到头顶的人时身体微松了下,开口的声音带着些许干哑,却已经没了害怕的味道:“布兰德先生……”   “安妮,早安。”许愿笑了一下,低头瞧了瞧那用于洗澡的木鞋,将她放在了床上道,“平时在家里先不穿这双鞋子。”   小姑娘坐在床上,也瞧了眼那落在地上的鞋子轻声道:“好。”   光着脚也没关系的,这里一点儿也不冷。   许愿看着她的神色笑道:“安妮有没有查看自己的圣诞礼物?”   孩童的思绪其实是相当好猜的,因为他们其实缺乏很多的生活阅历,很难完全掩饰住自己的情绪。   “圣诞礼物?”安妮抬头看向他。   “这个。”许愿示意放在枕边的盒子笑道,“圣诞老人会在夜晚将礼物悄悄的放在小朋友的枕边,应该就是这个了。”   “祖母说会放进袜子里。”安妮这样说着,目光却落在了那个看起来十分漂亮的盒子上。   “圣诞老人或许每年会将礼物放进不同的地方,这样找到它的小朋友会充满惊喜。”许愿笑道。   安妮眨了眨眼睛,朝着那个盒子爬了两下,捧过了那个已经可以称之为惊喜的盒子,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其上的丝带。   里面放着一条极其漂亮的红色围巾和一双精巧漂亮的鞋子。   它是棕灰色的,摸上去却很柔软光滑,里面甚至是毛绒绒的,比安妮见过的所有鞋子都要漂亮。   而这样一份礼物足以小姑娘发出惊叹以及爱不释手。   即使在吃过饭坐在壁炉前的毯子上,小姑娘也轻轻抱着那条柔软的围巾偶尔轻蹭一下,偶尔捏一捏上面柔软的线,穿着的小皮靴偶尔收回到面前瞧一瞧,这样的游戏她似乎能够一个人玩上一整天。   “看来她很喜欢这份礼物。”斯蒂文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姑娘压低了声音道。   “你呢?”许愿将面包从烤箱中取出来,看着那倚在厨房门边的青年询问道。   “什么?”斯蒂文转眸看他,在意识到他询问的是礼物时略微转开了眸,手指轻点的速度加快了些。   许愿看着青年蔓延上红晕的耳垂,将烤好的面包转放着,轻笑转身时却是听到了那迟来的回答。   “喜欢。”   他当然喜欢。   “喜欢就好。”许愿动作微顿,端着托盘去了橱窗处道,“斯蒂文,你让她不要离炉火太近,否则鞋子容易烤坏。”   “我?”斯蒂文闻声转眸,却已不见了男人的身影。   而目光转向那正捧着围巾想把脸埋进去的小姑娘,原本扶在手臂上轻点的手指愈发快了一些,然后轻沉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斯蒂文不擅长跟孩童相处,或者说毫无目的的跟孩童相处,以往他与人相交,总是难免掺杂利益,而那也是令他感到舒适的氛围,拿钱办事,交讫两清,带着目的,怎么伪装都无所谓。   而对于面前这种脆弱的生物,很容易被他身上杀伐的气势吓到,而他并不擅长布兰德那样纯粹温柔的说话方式,甚至想抢走她的围巾把她弄哭。   啧。   “安妮。”斯蒂文清了下嗓音压低了声音,却不出意外的看到小姑娘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从那柔软的围巾里抬起时有些若无其事的放下了围巾。   “是。”她带着些许忐忑轻应道。   她看起来实在太小只了,在斯蒂文的眼里比起那只在猫窝里翻身的猫都没大上多少,声音也是。   “布兰德说让你离炉火远一些,要不然容易将你的靴子烤坏。”斯蒂文扬起唇角,想象着自己正在哄骗一只小白兔,试图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小姑娘有些茫然警惕的眼神,虽然她仍然按照他的话从坐垫上爬了起来,爱惜的摸了摸自己的靴子,试图直接退到长椅后面去。   “好吧。”斯蒂文略微泄气,看着那扶着长椅边缘探出头的小姑娘,走上了毯子将其上的坐垫往长椅方向拉了些扬唇道,“坐这里。”   “会烤坏。”小姑娘探头,明显有些担心她的新鞋子。   “坐这里不会。”斯蒂文坐在了长椅的扶手上道。   那藏在另外一侧的小姑娘瞧了瞧他,略微迟疑后还是迈着不大的步伐坐在了那被拉后一些的坐垫上,小心的缩起了脚,不让自己的新靴子离炉火太近。   她看起来很乖巧漂亮,只是不太有精神,也不像之前那样总是抱着围巾蹭一蹭,而是偶尔会转头瞧一瞧斯蒂文的方向,在被发现时又转过了头去。   “看什么?我不会打你的。”斯蒂文在她又一次瞧过来时笑道。   他漫不经心的一语,足以让小姑娘的动作顿住,她的手指轻抓着自己的围巾,似乎下定了决心般抬头问道:“为什么?”   “我看起来很凶吗?”斯蒂文轻挑眉梢道。   小姑娘闻言仔细盯着他瞧了瞧,然后摇了摇头:“不凶。”   “所以我不会打你。”斯蒂文轻笑道。   小姑娘明显没有理清他的逻辑,但听到那个结论,还是安心的点了点头。   “不过我虽然不会打你,但你以后最好还是离那些酗酒和看起来凶狠的家伙们远一些。”斯蒂文轻倚在座椅上略微思忖道,“最好离男人们都远一些……”   许愿从厨房出来时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言论,以及小姑娘疑惑却认真点头的画面。   “布兰德先生也是男人。”安妮在看到人时伸出手指道。   斯蒂文动作轻顿,转眸看向了那从厨房出来的男人,轻咳了一声道:“不包括你。”   许愿轻笑了一声,在那两双注视的目光下走了过去,倒了些温水,将药片递给了那精神有些恹恹的小姑娘笑道:“到吃药的时间了,记得要一口气咽下去。”   “嗯。”安妮颔首,深吸了一口气从他的手里拿过了药片,捧过水将药送进了口中,迅速灌进了一大口水,却还是因为第一口没咽下去而苦的皱起了小脸,又喝了几口水,才将那小小的药片咽下去。   “其实斯蒂文先生说的没错。”许愿拿过帕子擦了擦她的下巴笑道,“你看即使是我也会让你喝很苦的药,有的坏人是不会表现在脸上的。”   “可是布兰德先生不是坏人。”安妮捧着水杯认真说道。   “只是举例。”许愿笑道,“安妮要有自己判断的能力。”   “嗯。”小姑娘认真点了点头,又思索了一下询问道,“布兰德先生,我需要做什么吗?”   “你还在生病,这几天先休息怎么样?”许愿轻声商量道,“等你好了我再给你分派一些事。”   安妮轻轻点了点头:“好。”   许愿笑了一下,起身道:“需要什么就叫我。”   “好。”小姑娘轻应一声,看着他起身的动作,手指继续抓捏着自己的围巾,目光随着那十分高大温柔的身影轻转,在瞧到那从其腿边轻蹭过的猫时本是没什么精神的眸亮了一下。   “醒了。”许愿垂眸,在那软绵绵的温热的身体上摸了摸。   “喵……”咪咪蹭过他的腿以示回应,它瞧了眼家里的陌生生物一眼,迈着十分优雅的步伐走向了自己的食盒,也将小姑娘的视线带了过去。   那样的目光比她盯着圣诞树时还要专注。   许愿笑了一下,转眸看向那正瞧着此处的青年,路过他的身旁走向橱窗时拍了拍他的头笑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整理橱窗。”   青年随着他的动作眸光轻瞟了那正认真盯着猫咪的小姑娘一眼,再看向他时却是唇角轻抿了一下起身道:“我去整理橱窗,你在这里看着。”   “嗯?为什么?我看你们相处的挺好的。”许愿轻声笑道。   斯蒂文默然了一下道:“你从哪里看出我们相处挺好的?”   “好吧,就算我们相处的没有矛盾,但你就不怕我教坏了她?”斯蒂文轻挑眉梢轻声道。   他的那些利益为先的理论,迟早要将那看起来脆弱的小家伙带偏。   “我相信你。”许愿轻笑道,“而且其实你的言论更适合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这并不是一个和平的时代,如果只有善良,是很难在这个世道好好活下去的。   斯蒂文微怔,心脏因为他的视线和话语而鼓动了起来,他想要轻嗤一声表示自己没有那么在意,却发现很难做到,只能略微别开视线道:“知道了。”   “那我先去收拾橱窗,一会儿回来。”许愿轻捏了一下他泛红的耳垂,在青年投以警告的视线时轻笑道,“这么害羞可怎么行?”   他轻轻松手转身离开,只留下斯蒂文转眸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按捺下了心头的悸动。   不是他害羞,而是新年的礼物不仅有满箱的金币,漂亮如工艺品的眼镜,十分精湛的望远镜,各式的糖果,还有压在最下面的一首情诗。   [我们在夏日相遇,   在冬日相恋。   你是夏日热情盛放的红玫瑰,   也是冬日凌寒独立的松柏。   在热烈的阳光下吐芳,   在雪夜中傲立。   我只是夏日悄悄挂上你花瓣的一颗露珠。   冬日随风落在你针叶上的一片雪花。   眷恋你的美好。   爱恋你火热柔软的内心。   只想沉浸在你的怀抱,融化在你的心中。   伴随着你走过一个个静悄悄的夜。   我们相遇是偶然,相爱即成必然。]   他没说我爱你,却温柔缠绵的令人无法抵御。 第65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24)   斯蒂文曾经也读到过一些缠绵悱恻的诗, 它们称颂着鲜花,沐浴在爱河,但那些当时并不能体味, 因为那是写给别人的,读到时只有一眼看过的羡慕和明白自己不可得的些许怅惘。   但那样的情绪并不会存在太久, 不可得便不可得,虽然他很想要,但世事并不会尽如人意。   可如今不同,他拥有了从前难以企及的恋人,两情相悦的滋味比之从前略带着些空旷的单恋简直美好到了极致。   偏偏这个人还有着无限的温柔, 让人深陷其中,手足无措,连那颗心都在逐渐脱离他自己的控制,沉甸甸的溢满了爱意,已是难解。   心脏的温度蔓延到了颊上, 斯蒂文努力让脑海里不再去回忆那情诗上诉诸的情意,才勉强将鼓动的心跳压了下去。   他心动怦然, 却又不能将那个人揣进身体里, 真是此生最大的遗憾。   恋人之间的事只属于彼此,纵使斯蒂文心里不断翻涌着波澜壮阔的情绪, 那坐在坐垫上的小姑娘所有视线都集中在那进过食后慢悠悠趴在毯子上的猫身上。   咪咪长的很大只, 或许是因为一直吃的很好, 又或许是因为在冬日,它不仅皮毛看起来油光水滑, 连轻轻扫动的尾巴都是毛绒绒的吸引着人的视线。   它趴在毯子的一处, 悠闲的打着哈欠眯着眼睛, 而那里距离小姑娘坐的地方不过一半手臂的距离, 只要探手就能够摸到。   斯蒂文试过它的手感,像一只软绵绵毛茸茸的水袋一样温暖柔软。   而这样的距离和诱惑绝不是一个小姑娘能够抵御住的,她略带着犹豫,还是小心的探出了手去,在轻摸到那眯着眼睛的猫时瞧见了那睁开的眼睛,伸出的手顿了一下,却见那只猫又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   而这无疑给了小姑娘鼓励,让她即使倾着身体也在一下又一下惊叹的摸着那柔软的皮毛,越摸越多,然后慢慢的越挨越近,斯蒂文手指轻点着,看着那只猫似乎十分给面子的换了个位置,趴在了小姑娘的腿上,被抱起时眯着眼睛发出了柔软的叫声:“喵……”   然后再度引来了小姑娘的惊叹和比起围巾更多的爱不释手:“你好可爱。”   “咪……”   许愿从橱窗那里出来时,迎上的却是青年略带着审视和谴责的微妙视线。   “怎么了?”许愿有些不明所以,在看到那抱成一团的三小只时轻声笑道,“想摸猫?”   那双金色的眸透着主人的温柔体贴,即使含着些许调笑的味道,也只会让人想要去触碰。   斯蒂文却觉得面前的人跟他的子民简直是一个德行,看着优雅得体很有距离,其实不管是皮毛还是甩动的尾巴都不知道勾引多少回了,偏偏被勾引的人不仅沉溺其中,还得怪自己自制力不强。   “我要是想摸,她抢不过我。”斯蒂文抑制着从心底蔓延到脸颊的热度挑眉道。   “那……”许愿的问题并没有问出来,就在青年的手伸过来时察觉了那落在发间的触感。   修长的手指从发丝中穿过,那双绿眸明显因为他的微怔而溢出了极为愉悦的情绪。   许愿轻笑,思及之前看到的场景,隐约明白了青年之前谴责的意味,他的目光轻瞟过那正沉浸在猫咪柔软触感中的小姑娘,略微弯腰,吻落在那耳侧的颊边时感受到了发间指尖的轻颤笑道:“手感怎么样?”   斯蒂文抑制着从指尖传递到心口的麻痒,收回了手指扬唇轻声道:“好极了。”   “晚上再给你摸。”许愿轻笑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书册,声音恢复了正常的音量笑道,“要不要听故事?”   他一个问题,足以吸引房间里的四双眼睛同时看过来。   斯蒂文抑制着心底微漾难耐的心绪,看着那露出了向往神色的小姑娘很给面子的开口道:“什么故事?”   “小猫咪历险记。”许愿拿着书落座在长椅上笑道。   “小猫咪……”安妮抱着怀里的猫,开口时明显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   “嗯,故事里的小猫也叫咪咪。”许愿看着面前抱着猫的小姑娘笑道,“跟你抱着的这只一样,想听吗?”   “嗯!”小姑娘重重点头。   “斯蒂文呢?”许愿看向了一旁闲适坐着的青年笑道。   “嗯哼。”斯蒂文轻应了一声。   “要不要坐近一些?”许愿瞧着他坐着的位置道。   “不用,我坐在这里也听得清。”斯蒂文略微侧眸拒绝道,他要是离的太近,心思必然不在故事上。   毕竟他现在十分想把那个人像猫一样直接抱住,这样难耐的情绪令人手痒心痒,但其实压制着也还算不错的滋味,可再靠近一些就不行了。   “那我就开始讲了。”许愿看着小姑娘期待的神色翻开了书页笑道,“这个故事起源于一座小小的村镇,那里居住着一户普通的人家,但屋主人有着很坚固的房子,他养了一群鸭子,还有一只喜欢挨在铜炉边睡觉的猫,咪咪就是在那个秋天降生的……”   这是经常会读给收容所那群小朋友们的读物,它足以让那群小朋友们安静下来,也足以吸引小姑娘十分专注的视线。   温柔的声音读这样稚气的读物却赋予了声色,就好像那场新奇有趣的冒险真的呈现在了眼前一样。   那只小猫也从走路还会跌跤的小家伙,一路成长成了可以跟朋友们大战山羊吸血怪的勇士。   “……它们取得了胜利,也保护了羊群的安全,大家为它们欢呼着,也希望它们能够长久的留下来,有一些小伙伴留了下来,接受了羊群主人的饲养,为他看守仓库和羊群,但咪咪却选择继续踏上旅途。”许愿轻声道。   “为什么咪咪要离开呢?”小姑娘询问道。   “可能是因为它还想去看更多的风景,它觉得自己的旅程还没有结束。”许愿笑道。   “那它会去哪里呢?”安妮十分专注的询问道。   “那是下一个篇章了。”许愿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我们得吃午餐了,吃过后如果你还想听,我们再讲好吗?”   安妮略微仰头瞧着头顶的手,认真的点了点头:“好。”   “中午吃鸡丝粥怎么样?”许愿合上书放在一旁,起身沉吟道。   火鸡无论怎么烹制,比起其它肉类多少都有些干柴,用来煮粥反而能够缓解一些。   “可以,需要我帮忙吗?”斯蒂文有些许意犹未尽,却还是暂且收回了心思道。   “我也帮忙……”小姑娘有些不安的松开猫从坐垫上爬了起来道。   “你得帮忙先待在这里。”许愿看了青年一眼,蹲身在那起身的小姑娘面前笑道,“我也给安妮分派个你现在能够做到的事情好不好?”   小姑娘认真点头,神色却略微松缓了下来。   “帮我照顾咪咪。”许愿笑道,“你要小心看着它,别让它不小心靠近火堆,以免烧到它的皮毛,这可是很重要的任务。”   安妮闻言瞧了瞧那缓缓走动的猫咪,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好!我会看好它的。”   “谢谢安妮。”许愿起身笑道。   “不客气。”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在他转身离开时却是十分郑重的重新坐回了坐垫上,将那只猫抱着轻声细语,“咪咪你不可以乱跑……”   她的力气不大,抱的一点儿也不重,对猫来说完全是可以轻易挣脱的力道,那只猫动了动耳朵,却是安心趴着,轻叫了一声:“喵……”   “你好乖,你一定跟故事里的小猫咪是同一只。”小姑娘低头试图说悄悄话,可在她听来极小的声音,在斯蒂文那里却是一清二楚的。   布兰德那家伙是真的很会照顾孩子,虽然在他看来有些过分细致,但这种脆弱的生物或许一时能够自理,但不盯着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一些成人意料之外的变故。   斯蒂文起身,落座在了他曾经的位置,拿过那本书翻开时对上了小姑娘十分警觉瞧过来的视线。   “想听吗?”斯蒂文晃了晃手里的书,在看到那亮起的眸色时扬起了唇。   “布兰德先生说吃过饭。”安妮有些小小的犹豫。   “那是因为他现在没空,但我有空。”斯蒂文笑道,“要听吗?”   他其实已经看过这一整个故事了,但听别人讲和讲给别人,似乎又会带来不同的新奇感受,足够有趣。   安妮瞧着他,满怀着期待点了点头。   斯蒂文觉得布兰德的谨慎和细致确实是有些道理的,太容易被拐走了,虽然也算是被他们那样带回来的。   啧。   “这只猫接下来到了大森林。”斯蒂文翻开书阅读道,“遇到了一只蜥蜴……”   “蜥蜴是什么?”小姑娘好奇问道。   “蜥蜴也被称为四脚蛇。”斯蒂文开口,瞧着小姑娘抱紧猫咪有些害怕的神色,觉得这才是听故事的正常反应。   像布兰德那样严重缺乏害怕情绪的会让人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   不过鹳鸡怪的故事还是算了,万一真的吓哭了,他可不会哄:“不用怕,一般见到的蜥蜴不会咬人,它们大多以昆虫为食。”   斯蒂文的话让略带着些紧张的小姑娘放松了下来。   “但还是有剧毒的品种,惹急了也会咬人的。”斯蒂文话语轻转,看着小姑娘再度转为紧张的神色扬了一下唇。   “那咪咪碰到的是有毒的还是没毒的?”安妮的神色里有些担忧。   “以猫的速度而言,蜥蜴永远都咬不到它们。”斯蒂文略微弯腰轻捏了一下咪咪的爪垫道。   这是人类十分难以企及的优势,如果地势足够开阔,而它不愿意被捏到的话,是很难捏到的。   而这样的答案无疑让小姑娘瞧向怀里的猫咪,发出了十足的惊叹:“猫咪好厉害!”   【哪里哪里。】系统谦虚又骄傲的声音传来。   许愿看着粥的情况,听着客厅传来的十分清晰的交谈声笑了一下。   青年说着不擅长与孩童相处,其实那样洒脱随性的性情,才最是契合孩童的天马行空。   而在面对信任或是单纯善良的人时,青年身上的那份戒备和警觉才会短暂的放下,回归最本真的状态。   午餐很丰盛,软糯咸香的鸡丝粥足以捕获小姑娘的味蕾,只是她的精力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足,以至于她还在咬着萝卜时就已经不住的闭着眼睛点头。   而等一餐结束,她重新坐到坐垫上抱住猫不过片刻,就已经传来了清浅绵长的呼吸声。   而这一整个过程许愿和斯蒂文都没有出声,只在那处睡得安稳时许愿才轻声走了过去,将一动不动的猫抱出来,将那熟睡的身影放在了长椅上,脑后垫上了解下折叠起的围巾。   “不让她去屋里睡吗?”斯蒂文取出毯子递了过去压低声音询问道。   “那张床对她来说有些太高了。”许愿将毯子盖到了她的胸口道,“容易滚下去。”   斯蒂文略微沉吟,从一旁拎过两把带着靠背的椅子放在了长椅的一侧,略弯腰瞧着那睡得十分安心的小姑娘笑道:“真是不错的睡眠。”   至少他在相对陌生的环境不会睡得……斯蒂文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布兰德庄园里的睡眠状况,目光瞟向了身旁的人。   许愿探过她的额头起身道:“还有些低烧。”   只是他的目光对上青年有些莫名的情绪时笑道:“怎么了?”   “没什么。”斯蒂文从那处离开,转身走向厨房轻声道,“他的父母你打算怎么办?”   小家伙一晚上没回去,他们真是一点儿寻找的迹象都没有。   “他们应该已经被佣兵队请过去了。”许愿瞧着他收拾着残羹的动作走了过去轻声道。   “昨晚?”斯蒂文转眸问道。   “今早。”许愿回答道。   厨房一时间有些安静,斯蒂文眸光轻敛道:“我觉得他们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他们并不在乎她的生死,却会在意从她身上能够获得的价值。   “但他们无可奈何。”许愿试着水温轻笑道。   “你没办法庇佑所有的孩子。”斯蒂文看着他的神色,心中漾着异样的波动。   他在想对方在旁观命运之前,其实已经在尽力拉住那只将要坠落的手,将温暖传递。   但人类的力量有限,神明的力量其实也有限,有那样的家伙存在,就会源源不断的制造出安妮这样的悲剧,他终究无法照顾到所有人。   “尽力即可。”许愿轻笑道。   ……   新年的面包橱窗是在午后开启的,可不过片刻,却聚拢了很多人。   孩童们希冀能够再度获得那可口的小蛋糕,不过在得知活动结束后各自买了面包带着些遗憾的离开,并期待来年的到来。   而除了孩童,还有一些明显穿着不太一样的佣人或管家。   “听说您这里有着全洛格城最好吃的蛋糕,我的主人希望能够尝上一份。”那站在橱窗外的人带着些难掩的自傲说道。   “一块蛋糕一枚金币。”斯蒂文报价时看到了一些人变化的神色。   然后这里的店主又补充了一句:“仅限今日。”   这句话足以让橱窗外的人神色骤变,但即使是这样的价格,也让那剩下的小蛋糕几乎脱销了。   “为什么仅限今日?”斯蒂文数着洗净的金币,简直爱不释手。   这天底下没有比金币更可爱的东西了,再多都不会嫌多。   “因为没有精力做。”许愿坐在躺椅上翻着书页回答道。   斯蒂文看着那十分悠闲的人,告诫着自己不能心痛那些金币,对于日进斗金的人而言,这些小蛋糕的收入确实不值一提。   青年没有出声,许愿抬眸看着他十分微妙的眸色笑道:“你要是想做,我可以教你。”   “仅限今日?”斯蒂文略微扬眉。   “蛋糕有很多种做法。”许愿笑道,“要学吗?”   斯蒂文略微沉吟笑道:“要。”   学会了要不要去做这个生意是一回事,能不能学会是另外一件事。   多一门手艺绝不是坏事。   面包在傍晚前售空,天色将沉时橱窗关上,许愿放轻脚步走到了长椅后面,那本是熟睡的小姑娘已经醒了,只是眼睛半睁着,不太有精神的跟趴在枕边的猫说着悄悄话。   她在察觉动静时转眸,身体略微紧绷后露出了放松的神色撑起身体道:“布兰德先生,咪咪一直在这里待着。”   “嗯,你把它照顾的很好。”许愿摸了摸她的头,将那条略厚的围巾裹上了她的身体笑道,“冷吗?”   “不冷。”安妮仰头回答道。   虽然从毯子里出去有一点点的冷,但是比起外面的冰天雪地,这里温暖的像是春天。   斯蒂文将圣诞树上的灯盏一一点起时,玛希再度来到了这里。   棕发的少女身上难免有着劳作了一天后的疲惫,可她整个人看起来却是很精神的,尤其是在见到安妮时,眸中的温柔几乎泛了出来,连话语都比跟成人交谈时轻了很多。   “今天店里的生意很忙吗?”许愿为她倒了杯水道。   “谢谢您。”玛希伸手捧过笑道,“今天来的客人比往常多了几位,指定花纹比以往多费了些时间,我才来迟了些,抱歉。”   “没关系,生意的事耽误不得。”许愿落座道。   “安妮的精神看起来比昨天好了很多。”玛希捧着杯子喝了几口,在身上变暖时跪坐在毯子上摸了摸安妮的脸颊笑道,“烧好像也退了些。”   “今天吃了药。”虽然隔了一天,安妮看到她时还是很亲昵。   “安妮真乖。”玛希揉了揉她的小脸笑道。   “玛希,我还有了漂亮的围巾和鞋子。”小姑娘半靠在她的怀里展示着自己的新年礼物。   “真漂亮。”玛希毫不吝啬的称赞道,“这些都是谁送你的?”   “是圣诞老人。”安妮神往道。   玛希神色微顿,余光看过那正坐在一旁翻看着书册的人,看着面前欣喜的小姑娘笑道:“圣诞老人送的礼物又周到又漂亮,我也为安妮准备了一双鞋子,虽然没有这双漂亮,但以后可以换着穿。”   圣诞礼物是圣诞老人送的,幼时她也这样以为,但年龄大一些,她便发现了那些礼物的来源。   它们是在除夕之前运到收容所的,然后在除夕夜一个个挂在孩子们的床头,每个礼物都和他们每每写下的愿望相关,就像是真的有圣诞老人在那个深夜潜入孩子们的梦,为他们送上希望的礼物一样。   只不过圣诞老人是富宾恩管家,礼物的来源则是那家收容所的主人。   世间或许有神明,但她所信奉的只有一位。   “谢谢你,玛希。”安妮在看到那双小巧的鞋子时脸颊都变得红扑扑的,她小心的捧过,给了玛希一个热情的拥抱,“谢谢你。”   “先试试好不好?如果不合适的话我拿回去再改改。”少女温柔的说道。   “好。”安妮捧着鞋子小心的坐了下来,脱着脚上的短靴。   她们亲密的交谈着,洋溢的笑意在炉火下形成了极为温暖的一角。   斯蒂文倚坐在男人静坐的扶手边,看了看男人正在翻着的书页,又瞧了瞧那一幕略有思忖。   “她们关系那么亲近,分别时可能会很难过。”斯蒂文在夜晚回到房间时说道。   他并不认为布兰德会将安妮长久的留在这里,因为不论是从她的成长环境还是他们二人的精力习惯而言都不合适。   “玛希经常会去收容所的,不用担心。”许愿解开了衣服的扣子,看向青年略微思忖笑道,“不过富宾恩来接人的时候,可以拜托玛希送她过去,我会跟她商量这件事的。”   “唔。”斯蒂文轻应了一声。   “担心?”许愿将外套脱下来挂在一旁,看向了那处的青年笑道。   “一点点。”斯蒂文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道,“她会不会舍不得那只猫?”   “收容所里也养了猫。”许愿拿起睡袍换上笑道,“你要是想跟她玩,我们也可以去庄园住上一段时间。”   “不是说有事?”斯蒂文翘起腿询问道。   “已经办完了。”许愿系上腰带走到了床畔道。   他的目光并无遮掩,斯蒂文却是神色轻顿了一下道:“安妮?”   “亲爱的斯蒂文先生,我们该睡觉了。”许愿拉起被角上床道,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斯蒂文转眸看向了他,眸光轻敛时鼻中轻出一音哼笑道:“布兰德先生,你好像忘了今天答应我的事?”   “没忘。”许愿轻撑着身体,手指掸了掸旁边的枕头笑道,“现在就要兑现。”   那双金色的眸在烛火下似染上了几分侵略调笑的意味,也让斯蒂文瞬间心如擂鼓,喉结轻轻吞咽着,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压制住那种渴望。   这家伙果然跟他的猫是一个德行!   斯蒂文选择认输。 第66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25)   混乱的一夜以斯蒂文从床上爬起时已是天亮作为最后的战果。   而他下楼时, 连安妮都已经醒了,并坐在炉火边细心的择着豆子,那只懒洋洋的猫就趴在她的旁边, 偶尔会追逐着掉落出去的豆子跑两步,小姑娘也会放下手上的工作跑去将豆子捡回来, 然后继续择。   “早上好。”安妮在看到他时打着招呼。   “早上好。”斯蒂文瞧着她已经有些精神的神色,蹲身过去捡起了不小心蹦出的豆子丢进了盆里,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却没发现她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谢谢您。”安妮剥着豆子小声道谢。   甚至可以说跟汉特完全是处于极端的两种类型。   “不客气。”斯蒂文笑了一下起身,朝有着动静的厨房走了过去, 看着其中忙碌的人,在对方转眸时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身道,“我饿了。”   “这里。”许愿轻笑,打开了一直在炉边掩着的餐盘。   里面的食物明显溢散着热气,斯蒂文在他的颊边很自然的亲了一下, 松开他端起了餐盘道:“辛苦了。”   “不辛苦。”许愿将分出的面包掩住,跟上了他的身影道, “我跟玛希商量过了, 她那天正好轮休。”   “那你告诉安妮了吗?”斯蒂文停下脚步轻声询问道。   “嗯,已经说了。”许愿看着青年微怔的神色道, “她当时有些忐忑, 不过知道只是换个环境生活就安下心了。”   “唔。”斯蒂文走出厨房, 看着那正在认真择豆子的小姑娘,觉得她比他想象中好像要坚强很多。   年节过去, 街道上的花环一时还未完全拆卸, 只是氛围不像新年那一天那么来往热闹。   许多人似乎又进入了工作中, 布兰德面包店本该是门可罗雀, 直到傍晚才有人扎堆的,却在午后开店时簇拥了很多人。   “哦,亲爱的布兰德先生,我的主人说如果他不能再吃到您这里那样美味的蛋糕,他会心痛致死。”   “我的主人说即使是更高的价格也没关系,那样的味道值得昂贵的金币!”   “布兰德先生,今天还有小蛋糕吗?主人很希望临死前能够再尝到那样美味的味道。”   “布兰德先生……”   他们簇拥在店前,每个人都十分的虔诚渴望,斯蒂文能够理解富有者们对于美食的追逐,因为那柔软的像云朵一样的蛋糕确实很好吃,里面添加的糖更是能够轻易捕获他们喜欢甜食的味蕾,足以令人疯狂。   但他们的反应速度未免过快了,聚拢在橱窗外的人甚至比昨天多了至少两倍。   斯蒂文终于能够理解布兰德所说的没有精力做是怎么回事了。   “很抱歉,店里没有糖了。”许愿在那一双双眼巴巴的视线下笑道,“请明年再来吧。”   然后那一双双眼巴巴的目光转为了错愕和绝望,但这样的理由并不足以驱散所有的人。   “我的主人说可以为您提供糖,请您为他做一份蛋糕吧。”一位穿着十分讲究的管家说道。   “很抱歉,我恐怕没办法为您的主人效劳。”许愿十分客气的婉拒道。   “我的主人可以付出很多金币作为酬金。”   “很抱歉。”   那位管家倒是败退了,只是斯蒂文瞧着他登上马车的身影道:“我觉得你可能得罪了他。”   “那我们只能暂避一段时间了。”许愿看着橱窗外来往的行人道。   “嗯?”斯蒂文略有疑问,觉得自己的猜测不太像布兰德的行事风格。   然后在初三那一日不仅见到了回到城中的富宾恩,还见到了停在外面的三辆马车。   斯蒂文看着那一趟趟往车上搬着的东西,思索着他们到底要去庄园住多久时左右看了看,却发现了那一前一后上楼的主仆身影。   有事要谈?   斯蒂文手指微顿,目光落在了那穿着厚厚的棉服,包裹着围巾,抱着猫小心瞧着来往的人的小姑娘,走到了她的旁边倚坐道:“害怕?”   “不害怕。”小姑娘摇了摇头,手臂却是略微收紧的。   “为什么?”斯蒂文环着臂轻声问道。   “要像咪咪一样勇敢。”安妮小声道。   斯蒂文瞧着她努力给自己打气的模样,摸了一下她的头笑道:“不用太紧张,即使是猫,新换了环境也是需要时间适应的。”   很多孩童不具有害怕的底气,但畏惧和害怕却是他们难以轻易抹去的天性,即使是他当年第一次提起剑剥夺生命时,也是害怕的。   “我有一点点害怕。”安妮抱紧了怀里柔软的猫咪,小声问道,“斯蒂文先生,收容所是什么地方?”   “玛希没告诉你吗?”斯蒂文询问道。   “她说那里有很多小朋友,可以像咪咪一样找到自己的伙伴,一起做想做的事。”安妮轻声说道,“就像她跟她的伙伴一样,她们一起学了纺线,还开了一家店。”   她的声音中有着向往,那种害怕的情绪好像也变得淡了些:“我想快点长大。”   “这个愿望连神明都没办法帮你实现,只能你自己去完成了。”斯蒂文扬起唇角道。   ……   “主人,这是近来审问的所有口供。”楼下虽然忙碌,但大体和谐,而在楼上,富宾恩将一份装订的书册递了过去严肃道,“前面是关于上次强盗入侵的,后面是关于那次暴动的,其中有十几人在之前都受到过煽动。”   “能确认是谁吗?”许愿翻看着那些记录下来的口供道。   “他们都说是陌生人,抓到了两个,但他们的上线也只是给了钱的陌生人,目前还没有查到人,可他们发起前那些人曾教过他们要寻找教士,提前搜罗一些证据的事,应该是刻意针对。”富宾恩分析道。   许愿看着那些暴动者的口供,其中大多数只是说了自己十分单纯的目的和表明自己的忏悔,他们所知道并不多,大多只是浮于表面,或者受到其他人的情绪煽动,不过那重点记录的十几人中有人的话语中透出了有人让他们寻找教士,搜罗证据,以及当受审判的人被宣布有罪之后,他们这些闯入者就可以不畏惧佣兵团的言论。   或许确实有狂热的信徒悍不畏死,但人类信奉神明的根源大多在于想要更好的生活,更光明的未来,甚至寄托于来生,但现下的生活才是一切的基础,当生活还算不错时,未必人人都能够悍不畏死,但如果施加了一道免死金牌,又有众人引领,那种法不责众的心态就会达到顶峰。   但那样的暴动中,背后的操盘者都没有安排专业的杀手前来,而是用借刀杀人这一套,说明对方极不愿意暴露身份。   “上次那些强盗的事情呢?”许愿翻开了口供的第一页询问道。   “那件事情的起因是有人宣扬了布兰德面包店主人是一个富有的人。”富宾恩略微思索道,“但具体是谁传给那些强盗的很难查到线索,当时佣兵审问结束赶去时,剩下的强盗已经被人灭口,他们收拢的财富也被人全部抢走,很像是有对手知道他们人手短缺造成的。”   “很像……”许愿轻笑了一声与他对视道,“看来对方做事很谨慎。”   “是的,这一切太过凑巧了,做的越是完美,反而让人心存疑虑。”富宾恩恭敬之余还带着些许忧心,“主人,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了。”   如果着两件事有所关联的话,说明主人的身份已经暴露,至少让主人独居在这里不再安全。   财富,权力,敌人处于暗处,而他们还没有摸到对方的踪迹。   “不着急,如果是蓄谋组织的,这一次没有成功,总会有后手。”许愿将书册合上沉吟笑道,“能够反应这么快的,往达萨克城方向查一查,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富宾恩微怔,郑重颔首道:“是,我去安排人。”   “面包店这边照常营业,多安排一队佣兵过来。”许愿起身道,“别让这里再出什么变故。”   “是。”富宾恩应声道。   ……   三辆马车出行,虽然是要前往陌生的地方,但是一个车厢里坐着许愿,斯蒂文还有玛希,甚至还有那只整天沉迷于睡觉的猫,足以让安妮原本紧张的情绪缓解下来。   而第一次坐马车,对于小姑娘而言无疑是新奇的,积雪被铲离,道路并不颠簸,而不论是车窗外来往的行人,还是玻璃上凝结的水汽,都能够吸引小姑娘所有的注意力。   这样的视角对于成人而言似乎稀疏平常,但对于还在探知世界的孩童,在凝结的水汽上画出花这种事都足以令他们感到快乐和新奇。   让人觉得这件事本身似乎也是很快乐的。   “玛希,画满了。”小姑娘说话的声音很轻。   “安妮喜欢画画的话,到时候可以用画在画纸上,这样就可以保存下来了。”玛希用帕子擦了擦她有些濡湿的手指笑道。   “哦!”安妮一瞬间的惊叹后有些淡淡的担忧,“可是那个很贵。”   “那就先在土地上练习,满意的话再画到纸上怎么样?”玛希略微思索后建议道,“放心吧,收容所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批量进一些纸,那样价格会不那么贵,但还是要好好珍惜。”   “嗯。”小姑娘轻声应着,眸中有着憧憬和认真。   马车出了城,没了行人的踪迹,周遭的雪白山林再度吸引了小姑娘的视线,分明是十分简单的风景,她却能够对此乐此不疲,眼尖的从其中发现着溜达过的松鼠和一些偶尔飞过的鸟雀。   让那片雪白寂静的世界似乎都变得丰富多彩。   雪地行走了许久,进入山林时有了佣兵的层层把关,也让小姑娘拉下了车帘,有些安静的半靠在玛希的怀里,直到到了收容所的门口。   车门打开,玛希牵了那裹的十分厚实的小姑娘下了车,可即使有人陪伴,皑皑的雪地和高耸的建筑还是让安妮既期冀又忐忑。   但她终究是勇敢的,即使有些望而却步,也小步跟上了玛希的步伐。   驻守的佣兵,温暖的房屋,诸多的孩童,还有陌生却温柔的被称之为老师的成人们,它们让小姑娘有些目不暇接,却努力的回应了他们的邀请,努力但忐忑的做着自我介绍,适应着这里孩子们热烈的掌声。   “安妮,你跟贝蒂坐一起好不好?”穿着围裙的教师温柔的看着面前金发的小姑娘询问道,在她颔首时摸了摸她的头,牵着她跟另外一个小姑娘坐在了一起。   她们年龄相仿,甚至彼此打招呼都带着些怯意,可一旦开了口,便产生了类似好奇和亲密的联系。   许愿和斯蒂文并没有进到楼里去,只在窗外看着那一幕,孩子们只是因为玛希的到来躁动了些,又在她离开时恢复了安静。   “布兰德先生,我会在这里待上两天再回去。”玛希出门寻觅到他们的身影时走过来道。   “好,那我们先走了。”许愿垂眸看着她笑道。   “您路上小心。”玛希略微颔首,看着他们相携离开后再度转身进了收容所中。   “她到时候要怎么回去?”斯蒂文行走在男人身侧询问道。   “这里每三天会有采购的车队往返。”许愿在出门时回首看了眼这座沐浴在白雪中的高楼笑道,“不用担心。”   斯蒂文也回首看了一眼,牵上了他的手,他在想像玛希这样的,或许并不是个例。   他们同样生活在洛格城,却保守着秘密,将温暖传递下去。   ……   过了年节,虽然积雪并未融化,天气却不像之前那样冷的人几乎出不了门。   他们居住在庄园里,斯蒂文之前还觉得略有些尴尬,可居住久了才发现这里的环境要比城中要舒心很多。   至少他可以在那扫去积雪的空地上展开手脚,也可以去旁边的山林寻一寻野狼的踪迹。   只是野狼没找到,倒是在其中发现了熊掌的踪迹。   没有冬眠的熊都是腹中空空的状态,一旦遇到猎物,就会毫不犹豫的捕食,只是在富宾恩还在与佣兵团商量着要如何追捕到那只出来觅食的熊时,却在清晨的空地上见到了一只被冻的十分结实的熊尸。   虽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但还是让大清晨看到的人发出了惊叫的声音,然后吸引了很多佣人以及佣兵们的围观。   “这应该是一只成年的熊。”   “它可真大,像是怪物一样。”   “是谁猎杀的?我前几日还在担心呢,没想到就已经捕到了。”   “不是我们。”   “这只熊难道是想夜晚袭击庄园?”   “那里有拖行的痕迹,难道是猎杀之后拖过来的?”   佣兵们互相询问,却没有找到猎杀的那一队,富宾恩在仔细打量过熊尸后从他的主人那里得到了答案。   “斯蒂文循着踪迹找了一夜,将它猎杀带回来的。”许愿端起早餐道。   “他一个人拖回来的?!”富宾恩惊讶的张开了嘴。   那么巨大的熊,起码要十几位佣兵才能抗得动,他竟然一个人!   斯蒂文那家伙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许愿停下了脚步,回眸看了他一眼笑道:“当然不是,是菲利普帮忙拖回来的。”   富宾恩收回了几乎要掉到地上的下巴,觉得可以接受了,但一人猎杀一只熊,亲眼看到还是比传闻更令人惊叹:“那斯蒂文呢?”   “他在睡觉。”许愿略微沉吟道,“那只熊让厨房分割烹饪,给收容所也送一份过去尝尝鲜。”   “好的。”富宾恩看着他上楼的身影应了一声,再一次心生感慨。   他竟然要在有生之年尝到熊肉了,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或许以后还能够尝到天上飞的也说不定。   但那是以后的事,现在看来小猫咪历险记里咪咪一只大战棕熊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故事。   虽然冬日饥饿的熊有些瘦,但那样大的个头还是让所有人都品尝到了熊肉的味道,也知道了那位非常漂亮的青年极为卓绝的身手。   而在那之后,斯蒂文就更有事情可做了,佣兵们很希望能够跟他比试并得到指点,收容所的孩子们则很希望能够成为传说中战胜熊的勇士。   斯蒂文抱着臂垂眸瞧着围在他咫尺距离崇拜又忐忑的小豆丁们轻扬了一下唇角:“安妮也想杀熊?”   “嗯!”一段时间没见,但明显适应的十分良好的小姑娘很是坚定的点头。   “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你们这个地方空间太小,等春天吧。”斯蒂文瞧了眼外面空地上还覆盖的霜雪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即使只是一时兴致,多一些防身技能也能让他们以后独立生活时多几分安全。   “哦……”孩子们有期待也有遗憾。   “楼上有空的房间,可以改建成活动室。”许愿看着被孩子包围的青年笑道。   他的声音足以让孩童们纷纷转头,目露惊喜:“活动室!”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就可以成为勇士?”   “我以后说不定也能抓到熊!”   他们天真却又充满期待,斯蒂文抬眸看向那静立清闲的人笑道:“其实布兰德先生的剑术也很不错。”   他一语直接引来了孩子们的惊叹和向往。   “真的吗?布兰德先生?”   “您也能杀熊吗?”   许愿看着引流过来的青年笑了一下,垂眸看着聚拢过来的豆丁们笑道:“你们想学的话,我也可以教你们。”   “哦!布兰德先生好厉害!”   “想学!”孩童们纷纷响应。   只是活动室被建出来并没有用多久,孩子们活动的地点就在春日到来时转移到了一处十分广阔的农场。   说是农场,其实更像是传统意义上的庄园,连排的建筑,广袤的田野,水车,溪流,成群鸭子们摇摇摆摆的下水,牧牛下地耕田,连被关了一冬的羊群都被放到了长出嫩草的牧场上,像是散落在其上的朵朵白云,牧羊犬在其后追逐看护,让被带来这里的成群的孩子们扒在篱笆上围观着,丝毫舍不得离开。   “没想到你在这里还有一座庄园。”斯蒂文站在孩子群的后面,看那群羊却比所有孩子都看的清晰,甚至能够看清那些牧羊犬的五官。   初春的空气带着青草的芳香和雪水刚刚融化的冰凉感,一点儿都不凛冽,只有清凉清新到沁人心脾。   “这是就近的原料产地。”许愿看着青年举着望远镜扬唇的神情,轻凑过去笑道,“看到什么了?”   “几只大山雀在啄羊的毛,看来是打算做窝。”斯蒂文放下那极为精巧的望远镜笑道。   他的话音落,却是吸引了不少原本努力眺望的孩子们看了过来。   “在哪里?!”   “哪里有大山雀?”   “斯蒂文先生这是什么?”   “斯蒂文先生是用这个看清的吗?”   大大小小豆丁们聚拢过来,一个个仰起捂了一冬的小脸,白皙的几乎跟远处的羊群不遑多让。   斯蒂文倒是不吝啬给他们解答:“这是望远镜,能够看到很远的东西,我当时就是用这个发现那头熊的踪迹的。”   他虽然追了过去,但如果不是提前发现踪迹做了准备,也不会那么轻松拿下。   这样的回答直接让孩子们齐齐发出了惊叹:“哦!!!”   “好厉害!”   “这是魔法吗?”   “上面一定有巫术,才能看的很远。”   “这一定是神明的神器!”   “斯蒂文先生,我可以用它看一下吗?”小小的孩童有些期待的询问道。   其它孩子也露出了期待的目光。   斯蒂文略微思忖笑道:“可以是可以,但谁将我定下的任务完成的最快最好,我可以借他看一次。”   “哦!!!”孩子们齐齐应声,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围了上来问询着任务是什么,又齐刷刷的跑去那成排的屋子去寻找自己的房间放置带来的东西。   一群大大小小的豆丁在长了嫩芽的道路上奔跑,跟那远处的羊群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相得益彰之感。   不过他们的秩序感要比羊群好上很多,在东西放过后就已经聚拢在了屋外十分空旷的空地上挥动着自己的小木剑。   只是有的手脚乱舞,有的已经成了模样,远远看去,却是比这春色好像还多了几分生机勃勃。   “你要让他们在这里住多久?”斯蒂文将望远镜挂回了腰间,朝着孩子们聚集的方向走了过去询问道。   其实最开始教的时候,他以为这群孩子最多是三五日的兴致,却没想到坚持下来的比他想的多得多。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他们获得了求生的机会,也在竭尽全力的想要生存下去。   许愿目光从那没有一个动作一致的孩童们身上收回,跟上了青年的身影笑道:“他们会在这里住到下一个冬日来临前。” 第67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26)   “冬日来临?”斯蒂文有些惊讶的转眸。   “嗯, 他们要在这里参与春日的播种,了解田地植物,观看新生命的诞生, 照顾牲畜,采摘, 养蚕。”许愿行走在了他的身侧笑道,“还有很多他们能够做到并参与其中的事。”   最后在其中选出适合自己的路。   “嗯?”斯蒂文语调轻扬,露出了笑意,“不错的方式。”   他原本还担心布兰德一直将他们养在那像伊甸园一样的地方,会让他们无法感知外界, 而变得无法适应。   但收容所能够存在这么多年,且养出玛希那样的女孩,也会有它特有的方式让孩子们了解世界。   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只有自己努力获得,才不会总是祈望别人给予。   “你呢?”许愿笑着问道。   “嗯?”斯蒂文转眸发出了疑问。   “想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吗?”许愿询问道。   “嗯。”斯蒂文轻应了一声笑道, “我也想看看种植和畜牧。”   虽然他未来不太可能去种植,但起码不能把布兰德养在窗台上的花给浇死。   “要不要在这里也做一张金床?”许愿笑着提议道。   却收到了青年十分干脆的拒绝:“不要。”   “为什么?你不喜欢吗?”许愿询问道。   斯蒂文瞧了他一眼, 扶在剑柄上的手指轻跳了几下:“如果你送我金币的话我会很喜欢。”   但那张位于庄园中的金床, 实在是一言难尽。   刚做成的时候他简直惊喜到了极致,那沉甸甸的份量即使是他也不能挪动分毫, 金灿灿的十分惹人喜爱, 恨不得不铺垫子直接躺在上面。   布兰德对他的喜好倒是十分尊重, 只是那张床实在太硬了,又冷又硬, 只是睡了一晚, 就让他不得不铺上了垫子。   而它被遮掩上时, 其实跟普通的床也没有什么区别, 好处是不会发出任何响声,坏处是他时刻惦记着谁会从其上撬下一块。   金子这种东西天生就不是用来睡的,它只有装在宝库里才是令人安心的。   但很可惜那张床是浇筑而成的,想要搬回去,只能再砸成碎块。   有一张就够了,斯蒂文拒绝拥有第二张。   “喏。”   斯蒂文听见声音时下意识接过了身旁人递过来的东西,然后看着掌心中的钱袋瞧向了身旁的人道:“什么?”   “金币。”许愿笑道。   斯蒂文沉默了一瞬,那一刻竟然有些说不清自己的心情,他只是随口一说……可思绪略微混乱,沉淀到最后却只有愉悦。   “谢谢,我很喜欢。”斯蒂文将那个钱袋揣在了腰上笑道。   睡前数一次,会比让他睡在金床上更开心。   ……   农场的生活很是轻松随意,孩子们过来,收容所的雇佣者也是一并过来的。   每日的餐饮都是成批的做好,但做的却很细致,煮好的豆子,蒸好的鸡蛋,新烤出的面包,以及烹制切好的肉片,再加上春日里新冒尖的果蔬。   不仅孩子们喜欢吃,斯蒂文也喜欢,只是孩子们往往也就吃一两份,他一个人就能够独吞四五份而已。   而在餐饮之后,孩子们就会被分成几部分,或是提着小铲子去田地里挖坑,拔掉那不在合宜地方冒出的草芽,或是去照顾刚出壳没多久的鸡鸭,他们有的喂着草芽,有的则漫山遍野的找着小青虫。   当然也有采摘的,低矮的桑树上嫩叶被一只只小手采下,散落入那宽敞的竹筐内,成为了新生蚕宝宝的食物。   更大一些的孩子也会有更多的选择,比如木工,挤奶,纺线,照顾牛羊马匹的工作。   而在早晨分派的工作完成,午餐和午睡后则是识字画图或是剑术课程。   这些并没有具体的标准和要求,但大多数孩子都是愿意学的。   因为他们在进入这里时也被告知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满十八岁时需要离开这里,依靠自己的能力去独自生活。   那对于小豆丁们来说还是很远的未来,但对于大一些的孩子已经是必须去思考的事。   “你能教我剑术吗?”金发的少年沉着气发出了这样的请求。   这是斯蒂文跟拜伦的第二次交谈,却算是第一次正面交谈。   “你应该有一些身手。”斯蒂文瞧过他的掌心道。   他的指上是有用剑的痕迹的,并且不是近期训练造成的,而是上次照面时他就已经发现了。   “但不够。”拜伦抬眸盯着他,那双眸中仍然有着审视和敌意,但还有一些斯蒂文瞧的分明的沉痛。   “原因?”斯蒂文轻敲着剑柄漫不经心的问道。   他知道拜伦对布兰德并不是爱情,但占有欲一旦提升到了极致,就不再关乎那是什么情感,因为那样的感情会让他将一切靠近那个人的人全部驱逐。   而他没有给自己培养敌人的爱好。   “为了……”拜伦收紧了拳头,看着那双并不为所动的绿眸咬牙道,“为了报仇,当年我的父母都被海盗杀死,是布兰德救了我。”   这些年他也学了一些剑术,但那些绝对不够,因为凭他的力量想要对抗佣兵们都很难,更别说那些在海上穷凶极恶的海盗们。   他需要的不是普通的剑术,而是能够独自一人杀死一头熊的那种。   “他没杀掉那些海盗?”斯蒂文眸光轻转询问道。   他的语调并无太多变化,却让拜伦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道:“杀了很多,但据说跑了两个。”   “你知道是哪两个?”斯蒂文询问道。   拜伦的喉咙哽了一下。   “还是说你要杀光所有的海盗?”斯蒂文继续问道,“当然,如果你有那样的志向,我倒是可以教你。”   “为什么不能有?”拜伦直视着他反问道。   少年的眸中充斥着执念和仇恨,斯蒂文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布兰德救下的,但很明显,不管是收容所还是这座农场的生活,都没让能让他放下那份执念。   “你可以有,但我可以告诉你,以你这样过于执念的性情和冲动的性格,即使掌握了剑术,也会被轻易反杀。”斯蒂文垂眸看着他扬起了唇角,“我想这也是布兰德没有传授你剑术的原因。”   “你……”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拜伦想要问出这样的问题,却握紧拳头将那份冲动压制了下去。   因为他知道的,他们并不是朋友,而是恋人。   即使他们在人前并没有过于亲密的举动,但布兰德看着他的时候总是会有着异于其它人的温柔和专注。   那是他所想要的感情,却被面前的人捷足先登了。   “不错,有进步。”斯蒂文哼笑了一声道。   “你能教我吗?”拜伦按捺下了心绪请求道。   斯蒂文看着少年努力平复的呼吸,眸光轻动下,其实能够向不喜欢的人低头请求,已经是一些人很难做到的隐忍了。   海盗劫掠,往往不会留下活口,即使那些人于他们没什么妨碍,也可能直接将人丢进海里或是杀光抢光,那样的画面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一定是相当残酷的。   而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布兰德,无异于是他的救赎。   但布兰德出行到海岸,应该不可能是一个人。   “救你的应该还有佣兵,你为什么只对布兰德有依赖?”斯蒂文询问道。   他的问题出口,拜伦骤然抬眸看向了他,指甲几乎刺进了掌心道:“那你为什么只跟他成了恋人?”   斯蒂文微怔,手指摩挲着下颌略微沉吟道:“说的也有道理。”   曾经救过他的人不仅有布兰德,他喜欢布兰德至深当然不是因为对方救了他。   而是因为那家伙长的好看,有钱,性格温柔,又会调情……细数起来,绝对是绝无仅有的好恋人。   “眼光不错。”斯蒂文轻笑道。   可他这样的称赞却没有让拜伦的脸色好转,而是紧紧盯着他十分漂亮的侧颜,沉了一口气道:“你不会是永远的胜利者。”   “什么?”斯蒂文看向了他。   “布兰德先生从十年前就没有什么变化。”拜伦看着面前青年略带了几分认真的眸道,“你应该发现了吧,他不会变老,而我比你年轻。”   所以对方只会是一时的胜利者,他还有机会。   斯蒂文瞧着面前的少年,上下打量着他的容色,却是蓦然笑了出来:“嗤……哈哈哈……”   他的笑声并不高,却十分的放肆,似乎听到了让他极其愉悦的言论,也让拜伦的脸色再度黑沉了起来。   “你笑什么?!”   “你竟然觉得他是会因为美色而爱上一个人的人。”斯蒂文勉强收起了过于放肆的笑意,轻咳了一声笑道,“这样的结论你自己不觉得荒谬吗?以他的身家地位,如果他贪恋美色,大可以将全天下的美人都收拢过去,足够的金钱财富和样貌,很少有人会拒绝。”   拜伦想要反驳,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那他喜欢什么?”   “我啊。”斯蒂文轻笑道。   “你!”拜伦努力沉着自己的气,让自己不要轻易动气。   因为这个人即使听到了他觊觎的话,也没有丝毫动气,反而他很了解布兰德,理解他的很多想法,甚至没将他视作对手。   很可恶,但是事实。   “他曾经不是告诉过你吗?”斯蒂文看着他少年的脸色,扶上了自己的剑柄眺望着远方轻声道,“他说的时候,你有没有认真在听?”   “什么?”拜伦看向了面前轻轻侧眸的青年,思及了当时的那段话时怔住了。   他其实一直记得布兰德的话,独立坚强,但怎么才能算得上独立坚强呢?   如果他能够变得很厉害,或是变得很富庶,就算是独立坚强了吗?就能够填补内心的空缺了吗?   他总是有着这样的疑问,却怎么样都无法离那个人更近一些。   而面前的青年虽然很厉害,但并不能称得上是富庶,可他好像并不惊慌,也不担心失去布兰德的爱。   “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你,你也不会难过吗?”拜伦紧紧盯着他询问道。   他总觉得这个问题,或许能够让他获得答案。   斯蒂文轻抿了一下唇,瞧向了他笑道:“难过还是会非常难过的,但是即使有一天他离开了我,我也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度过余生。”   如果是现在的分别,他一定不会如十年前那么潇洒,那一定是将心剜出来的痛苦,但即使失去了一个人,也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他不能为了另外一个人,将自己都丢掉,那样就太可怕了。   拜伦在看着他,虽然那双眸是笑着的,却有着难以言喻的认真。   而这样的回答无疑是震撼的,他不能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情绪,而他现在无疑是做不到的。   “我总会做到的。”拜伦沉下气息道。   他总能做到的,他总有一天能够拥有这样的力量,如果轻易认输,就什么都没有了。   斯蒂文闻言哼笑了一声道:“你别再让他失望就行了。”   “他……他很失望吗?”拜伦的眸中划过了紧张难过的情绪。   “没有很,一点点。”斯蒂文觉得那个人并没有生气,但会有一点失望。   救回来的孩子说出宁愿死在那个地方,即使从未抱有太大的期冀,但终归是有一点的,只是很浅薄,很快就让那个人不再放在心上。   拜伦只觉得这个人说话真的很会气人,但一点点比很多还是要好一些:“那你可以教我剑术吗?”   他这样问着,却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说出那样挑衅话语的他……   “好啊。”可他听到的,却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声。   “你就这样答应了?!”拜伦错愕道,“你明明知道我……”   “想要待在他身边的人随手一招满城都是。”斯蒂文轻扬起眉梢转身道,“我要是个个都在意,迟早会把自己累死。”   拜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默念着那句满城都是,发现自己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对方那样的轻松。   “学不学?”   他的思绪还未周转,在听到身前的那一声时抬眸看到了青年停下身影微侧过来的眸。   “学!”拜伦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跟上。”斯蒂文收回视线沿着小路走向了下方的空地。   拜伦小跑了几步跟上,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教我?”   “最近身上闲的长草。”斯蒂文轻敲着剑柄回答道。   布兰德不知道在忙什么,来往的信函和汇报事情的人比在庄园里要多上很多,虽然对方并不禁止他知道一些事,但事事都去刨根问底不仅他会累死,对方也会累,到了他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而除了每天教一会儿还处于群魔乱舞状态的小豆丁们,剩下的时间也就是去农场附近的林子里瞧瞧有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毕竟田地里的芽并不会因为他一天去看三次就长的快一些。   “那布兰德先生不管你吗?”拜伦看着他闲适的身影问道。   “他为什么要管……”斯蒂文脚步轻顿,耳尖轻动了一下,轻敲着剑柄的手握住了那处,回眸看向身后的少年笑道,“在你达成目标之前,最好不要乱打听,不然我随时可能改变主意。”   拜伦想说这是出尔反尔,但他总觉得这个人好像不会将这种事太放在心上:“知道了。”   斯蒂文轻扬了一下唇继续前行。   拜伦跟在他的身后,却觉得刚才的其实不太像威胁,倒像是被他问到了什么不该问的。   斯蒂文神色淡定,握着剑柄的手却微微收紧了些。   布兰德是不怎么管他,但在他猎熊回归的早晨之前,他并不知道那种不管还附带了前提。   那就是没有危险的情况下。   虽然他觉得猎一头熊并没有什么危险,但一夜未归的结果,就是那家伙将他连着毯子一起捆住放在床上,让他反思自己的过错。   那并不是可恶的地方,毕竟他算是有错在先,可恶的是那家伙吊着他,让他来了感觉看得见却吃不着。   虽然他刚开始没觉得自己有错不服软在先,但……都是布兰德的错。   斯蒂文在心里将那个人捏圆捏扁揉搓成一团,在到达目的地时拔出剑看向了身后的少年,在看到对方下意识连退几步握住腰间的剑柄时轻笑了一声道:“反应还可以,不过太慢了,拔剑,我看看你的水平。”   拜伦略沉下气息,从腰间拔出木剑刺了过去。   他觉得自己的攻速极快,可每每刺去,都被对方手中的剑轻而易举的挡住不住,对方手中的剑甚至险些划过他的手指,逼得他不得不弃掉了自己的剑迅速后退,却已经被冰冷的剑锋架上了脖颈,而那样速度快到他几乎来不及反应。   他极力抑制住了呼吸,喉结轻动着,却只敢略微垂眸看一眼,并不敢移动颈侧分毫,因为这样的距离,对方只用抬手,他就会没命。   但那剑芒还是轻松的收了回去,拜伦轻松下一口气时却对上了对方十分复杂的眸色:“怎么?”   “很差。”斯蒂文抬起剑轻挑起了他掉在地上的木剑,看着他慌忙接过轻叹道,“这样让你去,跟送死没什么区别,你学了几年?”   “四五年。”拜伦回答时就看到了对方叹出了更大的气,“有那么差吗?”   “要听真话吗?”斯蒂文将剑收回鞘中询问道。   “当然!”拜伦握紧了剑柄道。   “我学剑一个月都不止这个水准。”斯蒂文开口道,“不过你放心,答应你了就会教你,不过能学会多少看你自己。”   “好。”拜伦沉了一口气道。   一个月,这个人的天赋很可怕,但他一定也可以。   “你的剑……”拜伦握紧自己的剑柄想要继续时,却见其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枯树枝在手上掂了掂。   “用这个你会轻松一些。”斯蒂文提起树枝起身,看着少年十分难看的脸色笑道,“我这可是为了你考虑。”   刀光剑影的,让他一直忍着不动杀招是不可能的。   “那真是谢谢您了。”拜伦努力抑制住自己磨牙的冲动道。   “不客气。”斯蒂文笑的十分愉悦。   拜伦却是微怔了一下,觉得这个人在某些时刻真的跟布兰德先生有些相像。   ……   “游行大典?”许愿接过富宾恩呈过来的邀请函时打开了其上的火漆笑道,“有什么特别之处?”   达萨克城每一年都会举行游行大典,每当那个时候,哈威国王都会穿上他最引以为傲的衣服出现在百姓的面前。   洛格城每一年都会为他送上最新织就的华服,无数的宝石和金丝花纹足以让那位总是待在更衣室中的国王对洛格城释放友好,并邀请他去参与大典,但那样的大典他只参与了一次就不再去了。   接下来的邀请函都是交由富宾恩直接处理掉的。   “据说哈威国王那里来了两个十分顶尖的织工。”富宾恩恭敬道,“他们能够织出最美丽的布和图案,但是这种布却有一种十分奇异的作用,但凡不称职和愚蠢的人都会看不到它。”   许愿捏着邀请函的手指微顿笑道:“听起来真是一种神奇的布料。”   “是的。”富宾恩点头道,“已经有很多人想要去见识一番了。”   “除了这个布料呢?”许愿看向他询问道。   只靠这份布料是不足以打动他的,这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哦!主人真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富宾恩毫不犹豫的称颂道。   许愿笑了一下不置可否,他已经有些习惯这个世界总是过于夸张的称颂。   “这份邀请函是为哈威国王送去新制的衣服时带回来的。”富宾恩的脸色恢复了些肃色道,“同时我们的人查到了那些煽动者的来源。”   许愿眸色轻动询问道:“是谁?”   “是哈威国王的弟弟默里以及大臣奥斯本。”富宾恩看着主人并不惊讶的神色恭敬道。   与总是沉浸在更衣室中的哈威国王不同,默里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虽然年轻,但已经意识到了洛格城并不受到达萨克城的掌控。   可这是必然的结果,当哈威国王跟主人签订了共同建设以及管辖的协议之后,主人付出了无数资产建立了这座城市,让它兴盛,并在每年付出了高额的税收,富宾恩单方面认为是达萨克城的王室太过于贪得无厌。   “那么就去参与这场大典吧,我想斯蒂文一定对那件衣服很感兴趣。”许愿合上了邀请函起身笑道,“去的时候将哈乐德带上吧。”   富宾恩微怔,颔首恭敬道:“好的,主人。” 第68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27)   事情商定, 富宾恩去安排前往达萨克城的事,许愿翻看了两下书页,看向那趴在桌角处正在轻轻甩动着尾巴的系统起身问道:【斯蒂文呢?】   【美人在练武场。】小巧的猫摊开肚皮有些懒洋洋的。   任务如期进行, 岁月静好,统子简直无事一身轻。   【谢谢。】许愿摸了下那小巧的猫耳出了门, 沿着两侧皆是绿茵的小路走向了蜿蜒进另外一片林地间隔的练武场。   田野静谧,湛蓝的天空朵朵白云浮动,脚步声偶尔也会被蔓延出的绿毯吞没,可进入那片空地时,却能够听到极为干脆利索的呼啸之声。   林中一少年一青年, 少年执木剑,攻势十分猛烈,青年则执树枝,往往只守不攻,可呼啸的声音却源自于那握在修长指间的树枝。   挥动之时随青年的身形发丝而动, 浑如一体,不动则已, 一动则鸣, 即使对上那木剑,未有丝毫落于下风, 反而每每守转攻势时, 便能让执木剑的少年再无回击之力。   “脚下太乱, 如果我拿的是真剑,你的膝后会先被断筋。”但青年的目的明显不是比试, 而是指点, 那阻隔着木剑并几乎将其反压在少年脖子上的树枝拿开, 轻点在了他的膝上, 腰侧,手臂,手腕……   每点一下,那刚刚在比试时被树枝碰过那里的少年眉头就能够愈发拧紧一分:“你太快了。”   “是你太慢,因为你出剑时还在思考,而不是凭依本能。”青年略微沉吟道,“你得将剑视为你身体的一部分,不用思索都知道它能够达成什么目的,那样就会快起来。”   “怎么才能做到?”拜伦蹙着眉头的询问道。   “先从基础剑式练起吧。”青年手中的树枝收回,扬起唇道,“你也不用愁眉苦脸的,你天赋还算不错。”   少年的眉头微微松了些,却是开口道:“你不用骗我。”   青年闻声却是没忍住笑了一声道:“我何必骗你,不信的话你可以问布兰德,他的话你总该相信吧。”   那双绿眸轻转,许愿与之对上时哪里不知道他早就发现自己在一旁观看了。   拜伦在听到这个名字时顺着他的视线蓦然转头,在看到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一旁观看此处的人却是握紧了手中的木剑。   现在的他比起斯蒂文差的太多,他一点儿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   “天赋确实不错。”许愿看向少年紧张沉下的视线笑道,“不过不能太急。”   他的回答让拜伦的手指微松了些,可再看到那如之前一样温柔的笑容时,却让他有几欲落泪之感。   那次争吵之后,布兰德先生看起来对他和所有孩子似乎还是一样的,但其实是有哪里不一样的。   失望,拜伦现在知道他有一点失望。   失望他那么轻易的说出放弃生命的话,失望他想要得到他的关注而试图以生命相要挟。   但现在他好像又没了那份失望,甚至在鼓励他。   “知道了。”拜伦沉着气息道。   “你有事找我?”斯蒂文开口询问道。   “嗯,不过不是急事,你先教他。”许愿驻足在一旁笑道。   斯蒂文随意转动了一下手上的树枝,看向了面前低着头的少年笑道:“那我们开始吧,布兰德先生可是在一旁看着,要表现的好一些。”   他后面一句话压低了声音,让拜伦心中忐忑时仍忍不住抬眸瞪了他一眼,这个人完全真的完全没有将他视作对手,甚至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可另外一道目光落在身上,却让拜伦不得不听从着对方的指点,不希望出一点点的错误。   “这里用力,不错。”青年手中的树枝轻点在他的腿弯指点着。   拜伦看着自己的剑锋改变着,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个人指点时好像比之前客气了很多。   难道是想在布兰德面前保持形象?又或者是不想在布兰德先生面前批评他,在照顾他的面子?   “手抻直,别走神,对,就这一势,先刺一千剑看看。”青年笑道。   拜伦在听到数量时蓦然看向了他,却看到了青年扬起的笑意:“看我干什么?刺啊,布兰德先生可是在看着呢。”   拜伦沉了一口气,收回了对于这个人所有美好的想象,向前刺出了一剑,收回,再刺!   斯蒂文瞧着少年凶狠的眼神和一往无前的剑式,扬了一下唇走向了那站在场地之外的人,在对上那双金色的眸时翻转了一下手上的树枝刺过去时,却被对方从腰间拔出的剑身挡住了。   一次交锋,就已经知道占不到便宜。   斯蒂文收回了那几乎没有受到损伤的树枝,看着对方归鞘的剑笑道:“反应真快。”   “是你给了我信息。”许愿看向转身立到身旁的青年笑道。   他看似轻巧的走过来,其实不管是步伐也好,还是握着树枝的姿态也好,都处于随时准备发力的状态。   “嘁……”斯蒂文轻嗤了一声,看着那站在练武场中心杀气腾腾刺出每一剑的少年笑道,“他的专注力很不错。”   “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许愿打量着那仿佛每一剑都恨不得刺扎实的少年询问道。   斯蒂文话语轻顿笑道:“没什么,只是说你在一旁看着而已。”   许愿看着身旁轻描淡写的青年,眸中划过了暖意轻笑道:“谢谢。”   他虽然不知道斯蒂文跟拜伦说了什么,他们又交流了什么,但拜伦的状态比之前那样执念到几乎无法拉回的状态要好上很多。   世人皆在自渡,但有时候也需要人点拨,而他无论做什么,似乎都无法扭转少年的心态,但斯蒂文却似乎让他从那种执念中解脱了出来。   “不客气,也是他自己找上来的。”斯蒂文哪里不知道他在谢什么。   拜伦自己先跨出了那一步,才有交流的机会,当他始终沉浸其中不愿意倾听时,无论是谁说什么都没用。   而布兰德将他们带回来,终究是会有一份期许的。   “你的剑术确实比佣兵队的要好。”许愿笑道。   强盗们以数量取胜,佣兵团其实也难免依赖装备和数量,采邑制度虽然在逐渐为佣兵制度让步,但不可能要求人人都是顶尖的剑术高手。   “你不反对我教他?”斯蒂文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就像他回答拜伦的那样,布兰德不愿意教授拜伦剑术,是因为他的性情太过执念,杀人的剑握在太过执念的人手中,会是一种不可控的灾难,但他猜测着,却还是想求证一下。   “为什么要反对?”许愿看向他笑道,“你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斯蒂文指尖微动了一下,在察觉自己的心跳时侧开了视线道:“但我也会有点犹豫,他说将来要去杀海盗,那可是相当危险的路,你不会担心吗?”   “那是他自己决定的路,只要他认为是值得的就好。”许愿看着那认真刺出每一剑的少年笑道。   只要不是害人的事,无论走上什么样的路,都由他自己决定,外人无法干涉太多,只能尽量减除他心中的执念和冲动带去的不稳定因素。   斯蒂文看着他的眸,垂眸轻笑了一声,他的确并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达萨克城要举行游行大典,想邀请你一起去。”许愿看向他笑道。   “那个把钱都花在衣服上的国王炫耀衣服的大典?”斯蒂文当然听说过达萨克城的传闻,甚至还去看过一次,并努力抑制住了自己的心痒,没去那位国王的更衣室里参观一次。   否则他一定忍不住想去拿上几件,或者从上面扣下几颗宝石。   许愿闻言失笑,颔首道:“是,不过今年跟以往会有些不太一样。”   “嗯?”斯蒂文语调微扬,来了些兴致,“有什么不一样?”   “我觉得在去之前保持神秘感会比较有趣。”许愿笑道,“你可以自己去瞧。”   他的话直接让斯蒂文的兴致变成了有些抓心抓肺的痒意,能够让布兰德这么保密的,一定很有趣。   “好吧,什么时候出发?”斯蒂文选择不再追问,而是保有这种神秘感。   “三天后。”许愿答道。   三天的时间准备,从农场出行时却不仅有许愿,斯蒂文和富宾恩三人,当然,除了随行的佣兵,还有数位已经接近成年的少年和少女,其中就包括拜伦。   他们的年龄不一,个头也不一,样貌各有参差,却都打理的很是整洁。   而再隔最少一年,最多三年,他们就会离开收容所,独自或结伴去外面的世界。   在那之前,让他们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对于未来的适应是有极大的好处的。   斯蒂文向来不怎么置喙布兰德关于这一方面的决定,他在意的是从农场出发的车队跟那堪称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汇合时那巨大笼子里关着的生物。   ……   达萨克城的游行大典在即,城市里也比以往要热闹了很多,各色的旗帜飘扬着,巡逻队十分自豪且警戒的行走在街道上,来往的仪仗队迎接着来自于各个庄园和城池的贵族和客人们,马车的络绎不绝看的人们眼花缭乱。   这样的大典几乎每年都会来一次,对于达萨克城的人来说本来已经不足为奇了,但据说今年他们的国王招纳到了两位十分顶尖的织工为他制作世间最美丽的衣服。   如果仅是这样当然是不足为奇的,因为国王每年展出的衣服都会被他称之为最美丽的衣服。   这一件衣服的独特和神奇之处在于,它不仅有着最美丽的花纹,不称职和愚蠢的人还会看不见它。   而王宫里据说有很多大臣和贵族们已经见识过它的美丽了。   “据说它拥有着顶级美丽的花纹和色彩,能够让人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沉醉在它的美丽之中。”   “天呐,真想看看它到底长什么样子。”   “真的有那么美吗?是什么样的花纹?”   “或许是真的,要不然不会有这么车队赶来达萨克城,贵族们明显都想瞧瞧它到底有多美丽。”   “我想我一定看得到。”   “我想国王一定对它十分满意,比洛格城主送来的那些金丝绣成的衣服还要满意。”   “那得有多昂贵?!”   仪仗队一趟趟的接送,车队穿行,挤满在路边的人们也在辨别着那些贵族们的花纹。   “罗伊纳伯爵。”   “诺曼子爵。”   “哦,天呐,那好像是来自于伊斯达尔城的图章。”   “连费奇国王也来了?!”   “这样的仪仗队真是太威武了。”   “你们说洛格城主会不会来?”   “我想不会,那位城主非常的神秘,几乎从不出现在人前。”   “真可惜,我还以为他一定会来看看能将他送来的衣服比下去的衣服呢。”   “我想以他的财富,或许并不会在意一件衣服。”   仪仗队穿行,人们眺望着,期待下一支出现的队伍能够带给他们更多的热闹和议论的话题,却在看到那重甲进入城门的队伍时有一瞬间的消弭无声。   飘扬的旗帜,黑色的重甲,甚至连高大的马匹上都覆盖上了十分厚重结实的盔甲,浩浩荡荡却又十分整齐的进入了城门。   即使其上染着一路带来的风霜,可这丝毫不能削弱他们身上所附带的杀气。   但让百姓们齐齐噤声的却不止这支雄壮的队伍和被护送而来的十分高大奢华的马车,以及其上的洛格城标志,还有一只被护送在队伍中的雄狮。   那是一只极其巨大的雄狮,即使被关在笼子里,看起来也有三四个成年男性堆叠起来的体格,却拥有着他们恐怕无法拥有的力量。   它悠闲的趴在笼子里,金色的兽瞳却在从那缝隙中打量着站在街边的人们,巨大的爪子安静的交叠着,却无人敢说能够挨得住它拍一下,更别说那隐藏在口中的獠牙了。   队伍穿行,只有在车队缓缓经过后,才有人暂且缓解过那被兽瞳近距离盯过后头皮发麻的感觉,发出了难以抑制的惊叹。   “天呐,真是太可怕了!”   “那就是传说中洛格城主的车队吗?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那只狮子会是送给国王的礼物吗?”   “我想不会,国王并不喜欢狮子,反而会担心狮子咬坏或弄脏他的衣服。”   “但我喜欢,虽然它看起来凶极了,但也威武极了,我宁愿明天大典展示的是它。”   “那是不可能的,我的伙计,除非它穿上国王的衣服。”   “对于蠢人而言,都是看不见不就是穿上同样的衣服了吗?”   “有道理。”   队伍前行,路过的人群也逐渐恢复着之前的热闹,除了国王的新衣,也有了新的热议的题材。   斯蒂文却从那窗边传来的热议中提取到了他感兴趣的信息。   比如国王的新衣服,蠢人看不见?   “那对于蠢人而言,他不就是赤身裸体的行走在大街上?”斯蒂文靠在车窗边看向坐在身旁的男人扬眉道,然后果不其然看到了对方唇边扬起的笑意。   “有道理。”许愿笑道,“但对于称职的人而言,或许真的能够欣赏到神迹一样的美丽。”   “嗯?”斯蒂文语调轻扬。   事实上他觉得会穿上一件不由自己控制的衣服的人本身就已经很愚蠢了。   愚蠢的人真的能看到那件衣服吗?如果自己都看不到,即使由别人帮忙穿上,行走在大街上也跟裸奔没有任何的区别。   不过……   “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神奇的衣服。”斯蒂文轻轻凑近他的身侧笑道,“你可以穿给我看吗?”   许愿看向了凑近的青年,轻笑道:“如果有的话没问题,但你想当愚蠢的人还是不愚蠢的人?”   斯蒂文对上他的眸色,心跳加速,脸颊也略微升起了温度,发现不论哪种选择都具有十足的诱惑力:“要是能自由切换就好了。”   “亲爱的,你只能当个聪明人了。”许愿在那扬起的唇上轻吻了一下笑道。   斯蒂文心尖瞬间猛跳,却是摸上了对方十分华丽的衣襟回吻住了那调笑的唇道:“那还真是可惜。”   洛格城主来参加庆典这件事对于达萨克城而言绝对是一件大事。   百姓们震慑于那十分威武的仪仗队,并对这位神秘又富有的洛格城主十分好奇且津津乐道。   哈威国王也很高兴他的到来,即使他即将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衣服,布兰德送给他的衣服也绝对是世界上第二美丽的,它每一年都十分精致,其上的花纹有着难以言喻的美丽,甚至每年都为他送来了大量可以定制新衣服的税收,为达萨克城带来了很多海上舶来的新丝绸,却从未向他要过什么。   这样的高兴甚至让他从更衣的时间里抽出了几分钟去叮嘱管家一定要为布兰德安排最好的席位,让对方能够最清楚的看到他的新衣服。   “没问题,我想布兰德先生一定会震惊于它的美丽。”管家十分虔诚的说道,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一幕一样。   “我也觉得,或许他还能够从其中得到启发,明年送来的衣服会更加美丽。”哈威国王叮嘱了这件事,再次返回了自己的更衣室。   可这件事对于达萨克城的一些大臣以及默里亲王是一件大事,却不能称之为一件好事。   如果布兰德是只身进入,那是一件好事,但他来到这座城池,却带了几乎一千位佣兵,即使出动王室亲卫,也没办法不引起任何骚动的将他杀死。   “奥斯本,你说他会不会察觉了之前的事?”年轻的默里亲王站在窗边沉着呼吸道。   他虽然拥有一些力量,但现在并没有跟洛格城正面对敌的实力,因为这座城市的大部分力量还是捏在他的王兄手中,可是他不能再放任洛格城那座富饶强大的城市一直落在别人的手中,那跟将领土割裂给一个商人有什么区别?   “尊敬的亲王殿下,请放心,我们并没有留下任何指向达萨克城的线索,我想他或许只是怕死。”拥有着一头略微凌乱的卷发,披着披风握着刀柄的奥斯本宽慰他道。   “但那些伎俩都失败了,王兄始终反对对洛格城动用强力的手段,他非常喜欢那个商人。”默里的眸色很沉,胸膛中沉淀的气息让他无法发泄出来,“甚至对于他是同性恋的事也觉得无所谓。”   “默里殿下。”奥斯本沉了一下气息开口道,“如果您想要取得王位……”   “住口!”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默里直接厉声喝止了,“那是我最亲的人,奥斯本,如果你再提起这件事,或者动了这样的念头,我会杀了你以及你所有的亲人。”   奥斯本的话语停止了一瞬,看着那道年轻的身影道:“亲爱的殿下,请不要生气,我并未想过要谋杀国王陛下这件事,只是在想如果由您来掌管王位,哈威国王将会有更多的时间沉浸在他的爱好里,不用为其它的事情分心,您也知道,他十分讨厌打扰他换衣服的家伙们。”   默里这次听完了他的话,只是暂时未置可否:“奥斯本,我们现在要对付的是洛格城主,我希望这一次他无法再回到洛格城中去。”   只要布兰德死了,洛格城没有主人,就能够很轻松的再回到王室的掌控下,那座繁华的城池,那位商人已经发挥完了他所有的价值,卑贱的血液并不值得传承下去,只有尊贵的贵族才是这片土壤的主人。   “您的意思是刺杀?”奥斯本揣测道,“可我们掌握的力量并不足以潜入他居住的地方,除非是在明日的大典制造混乱再动手,但那样会扰乱了国王的兴致。”   “混乱?”默里看向了他问道,“怎么做?”   “您已经掌握了那家伙是同性恋的罪证,他在洛格城可以压制下去,但在达萨克城可无法抵抗那么多民众的愤怒。”奥斯本眸中沉淀着杀意,“在那种混乱中即使射杀了他,也不会有人有任何异议,只会觉得他受到了上帝的惩罚。”   “如果没能射杀,民众的呼声也能将他送上绞刑架。”默里接过了他的话头,神情中浮现出了愉悦,“那么双管齐下吧,让人在佣兵和他们的食物里加上一些会让人眩晕的食物,就万无一失了。”   他原本想今晚就派人下毒,但很明显后者更不容易打草惊蛇,而且那家伙绝对无法逃脱。   “殿下英明。”奥斯本恭敬行礼道。 第69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28)   仪仗入城安顿, 居住的地方每一寸都被洒扫干净,替换了新的物品,洒上了驱虫的药粉, 佣兵们驻守,也让这里经过的人群几乎都是绕行的, 却又忍不住远远打量两眼那威武的佣兵们以及正在笼子里进食的雄狮。   新鲜的血肉放在里面,一路都很安静的雄狮大口撕扯着,血液糊在它的脸上和爪上,也让那本就可怕的体格更添了几分野性和血腥感,置身城中也有置身野外之感, 更是让路过的人远远看去都觉得头皮发麻。   “天呐,那只狮子真是太可怕了!”   “我想如果是送给国王的礼物,他一定不会接受。”   “听说那是洛格城主的宠物,名叫哈乐德。”   “那位传说中的城主为什么会养这样一只宠物?”   “那只狮子不会咬死他吗?”   “或许是他们习惯一致,说不定那位城主也喜欢那种带血的生肉, 喜欢那种血淋淋的东西。”   “不是只有那群冒险者们才会吃活的东西吗?”   “听说那位城主每晚都需要喝一杯血才能入睡,每顿都要吃下五斤带血的生肉, 就是因为这些癖好, 才一直不出现在人前。”   “听起来真是可怕极了,难怪国王陛下派去的人连腿都是软的。”   “……”   黄昏日暮, 橙红的光芒覆盖了这座依然热闹的城市, 久久未能平静, 只是那戴着兜帽的人扶着剑柄进入那佣兵驻守的大门,与那略有躁动的雄狮对视了一眼, 在对方将将起身时进入了入住的地方。   这里同样透进了橙红的光芒, 只是与喧闹的街道不同, 这里要相对有序和安静很多, 坐在窗边的男人沐浴在那一片暖光之中,在听见脚步声时略微抬眸,本是金色的眸却似乎真的染上了几分暮色带来的红光。   那一瞬间的确是有些诡谲的,俊美优雅的男人与有些古旧的建筑融为了一处,像是置身于油画之中,温柔浅笑,却因为那略被遮掩的眸色赋予了几乎破画而出的侵略意味。   很美。   只是丝毫没有茹毛饮血的味道。   “去看了什么?”温柔而有质感的声音响起,却丝毫没有破坏这种意境,只是会让人想要将他从画中拉出来,或者去直接触碰那位于画中的人。   “人。”斯蒂文取下兜帽上前,扶着剑柄轻倚在了他座椅的扶手上,按住他的肩膀低头亲了一下,心中的躁动略微缓解了些。   许愿感受到唇上的触感时轻笑了一下:“今天确实人多,等大典结束我陪你去逛逛。”   “不用,你要是上街,他们可能会担心你随手抓住一个人就啃。”斯蒂文扬眉轻笑道。   许愿略微沉吟了一下笑道:“还有什么?”   “还有你的头上脸上长满了毛发,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有人帮你剪除,但几乎没有人敢去,因为他们为你剪完就会被你吃掉。”斯蒂文环着臂轻抵着下颌笑道。   “真是丰富多彩的想象。”许愿将放在腿上的书册合起来放在了桌子上起身笑道。   他并不为这件事觉得烦恼,甚至还带着几分听到新奇传说的愉悦,斯蒂文搭上了他发出邀请的手起身笑道:“你应该感谢哈乐德的名字是富宾恩起的。”   要不然起个大黄这样的名字,流言很可能不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嗯,感谢富宾恩。”许愿略微沉吟笑道,“晚餐想吃点什么?”   “都可以。”   “明日真的不想换一套装束吗?”许愿询问道。   “不用,我以你的近卫出现就行,免得让其他人揣测。”斯蒂文拒绝那样的麻烦。   公开宣称他们是恋人或许算是宣示主权,但作为洛格城主,即使布兰德有了妻子,想要追逐上来的人也不会轻易放弃。   如果他必须依靠宣誓主权才能够留住他的恋人,实在没什么意思。   像洛格城那样的麻烦,一次就够了。   ……   夜幕降临,喧闹了一日的街道终于空了些,酒水的气息弥漫,春日清凉的空气中,却似乎连这座城市都染上了一丝微醺的意味。   巡逻队巡视着,兵甲的声音在夜色中碰撞,火把燃烧,烛火轻晃,照亮着那古旧但巍峨的城堡内部。   “默里殿下,一切已经布置好了。”亲卫向那换上睡袍饮着酒水的年轻亲王汇报道。   “药下进去了?”默里喝下睡前的红酒,听见他的汇报时打起了精神。   “是的,他们几乎毫无察觉。”亲卫对这件事能够顺利进行心里十分得意。   “做的不错。”默里眸中划过了满意,端着金制的酒杯轻晃着,甚至在想今晚就突袭会不会更快一些。   这样的设想让他的心情难以抑制的激动了起来,但想着明日完美的让对方无可逃脱的计划,他还是将那份激动按捺了下去,在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时再倒了一杯。   “按照预期进行,出去吧。”默里下了这样的命令,在烛火的轻晃下继续品尝着美味的红酒。   “是,您早点休息。”亲卫退出掩上了门,走向长廊时打算今晚睡前也去小酌一杯。   罐中的红酒几乎被喝空,年轻的亲王才在那熹微的烛火照耀下走向了自己的床帐。   丝绸厚重垂落,天鹅绒的柔软和酒水带来的燥热更是让这位年轻的殿下剥去了自己身上唯一的睡袍,赤身裸体的躺进了床帐中。   环境略有些黑暗,却很适合入眠,只是在他的手臂触碰到身旁的温热时思绪短暂的清醒了一下。   揣侧着那是谁送来的美人,又或是爬床的侍女。   他的思绪很有兴致来一次,身体却困倦到提不起精神,只是伸手抱了过去道:“哦,亲爱的,乖乖睡一晚,明晚再给你一个愉快的夜晚。”   被他抱着的人并没有回答他,默里也不在意,只是抱着暖床的人沉沉的进入了睡眠。   睡梦中他已经收回了那座富饶的城池,拥有了无数的金币和佣兵,将这个国家的领土进一步扩大,无数的尸骨埋葬,血液遍布大地,但他却是被人们所敬畏称颂的大帝,拥有着无限的荣光,没有人可以违拗他的意思。   尸骨的冰冷堆砌起那个王座,但每一位国王都应该有着那样果断的杀伐,饮着敌国的粘腻冰冷的血液,才能开疆拓土。   血液……   默里思绪从睡梦中挣出的时候还带着霸业已成的愉悦,但透进床帐的光又告诉着他天色可能已经亮了,他只是做了一个梦。   梦想与现实的差距总是难免带给人失落感,只有血液的味道却好像还萦绕在鼻端。   睡了一夜的床铺有些冰冷,默里带着不那么愉悦的心情睁开了眼睛,思索着霸业开始的第一步计划,却在看见躺在旁边睁着眼睛的人时懵了一下。   “奥斯本?”年轻的亲王疑惑出声,在看到对方的眼睛毫无光彩和眨动时起身掀开毯子。   大片刺目的红色冲进了眼眶,而似乎因为他的动作,那原本枕在枕上的头竟是叽里咕噜的滚落下来,滚到了他的身边,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他。   年轻的亲王手指颤抖着,却发现无法对目前的情况做出反应,他只能慌乱的跌下了床,那没有阻挡的头颅却似乎追逐着他的身影而来,滚落在了地上。   “啊!!!”   一声剧烈的惨叫声在清晨的王宫中响起。   ……   国王的游行大典自邀请时就已经筹备了起来,只是当日清晨还需要将一些陈设摆放上去。   地毯铺开,长长的街道上驻守着无数穿着盔甲的士兵,旌旗招展,百姓们早早起来,在各个商铺更早的开门中挤在了路边,或是采买物品,或是来回拥挤眺望着。   地毯从王宫中铺出,而在略微远离的两侧分别空置出来的地面,摆放着一张张铺设了柔软垫子的座椅。   而从晨起时,就已经有马车在那里停下,从马车中被迎接的贵族们也陆陆续续的坐在了那十分宽敞的席位上,等候着大典的开始。   或许是因为这场大典跟国王最新展出的衣服相关,每一位出现的贵族几乎都穿着十分华丽的丝绸。   其上的绣纹更是精致,恨不得每一缕都以金线绣成一样,皮毛镶嵌的斗篷包裹,昂贵的天鹅绒毫不吝啬的使用,各色宝石镶嵌,即使大典还未开始,便已经让百姓们大开眼界。   “我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绸缎。”   “费奇国王王冠上的宝石真大。”   “那两个织工能够拿出更美的王冠适配吗?”   “即使他们不能,我听说洛格城主赠送的衣服里就有一个十分昂贵的王冠,其上的宝石就像鸡蛋一样大。”   “天呐,我甚至有点担心国王陛下的脖子。”   “洛格城主还没有来吗?好像只剩下费奇国王和默里亲王旁边的席位了。”   “默里亲王好像也没有来。”   “来了……”   人群议论着,那堪称巨大华丽的马车也在黑甲仪仗的护卫下驶向了王宫,引起了众人的翘首以盼。   “是洛格城主的马车!”   “天呐,我竟然要见到他了吗?”   “他竟然真的要出席了,真是不可置信。”   人群一瞬间是沸腾的,无论传言如何,能够见到传说中的人物总是令人十分振奋。   只是在马车停下,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却是让人群有了瞬间的安静,连坐在席位上的贵族们和驻守的佣兵们都不可抑制的将目光投诸在了那处。   传说中茹毛饮血,却又富可敌国的洛格城主。   修长的腿从车门迈出,皮质的长靴落地,像是落在所有人的心上一样,而跟他的腿一样,那道出现的身影也格外的修长,宽肩窄腰,腰带束住劲瘦的腰身,他身上的衣服是绸缎制成,只是不同于贵族们宽松慵懒的作风,看起来十分修身,甚至连绣上的花纹都不是布满的,只在衣领和袖口处做了装饰。   可那道身影出现,俊美的面孔和漾着笑意的金眸却能够让人第一眼就能够意识到这位一定是洛格城的主人。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优雅华贵了,让人似乎不得不屏住呼吸以免去惊扰他一样的不可冒犯。   修长的手指扶着剑柄,可他下了车却没有当即离开,而是回首看向了车内,也让人们隐隐升起了揣测。   “或许是他的夫人或恋人?”   “真羡慕他的夫人,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商人。”   “哦,亲爱的,他早已经不是商人,而是洛格城的无冕之王。”   只是他仍然愿意认可达萨克城这位国王而已,一旦他不愿意,哈威国王未必能够对他做什么。   这是去过洛格城的人们早已有的认知。   只是有人震惊于洛格城主跟传闻中完全不同的样貌,也有人看着那张俊美熟悉的面孔怔愣出神,口中喃喃默念。   “布兰德先生……”   “洛格城主叫布兰德吗?”   “是的,但是不是那个……”   “天呐……”   人群的躁动中,那只伸向车内的手接过的却不是另外一只手,而是一条看起来相当粗的锁链,男人的唇边含笑,似乎在看着让他心情极愉悦的东西,修长的手指牵着,在人们揣测着或许是他调教的美人或是奴隶时,却是从那宽敞的车厢中迈下了一只厚重宽大的爪垫。   雄壮的身影随之出现,鬃毛随风招展,洛格城主很高,但那只以锁链牵引的雄狮的个头只是四肢行走着,就已经到达了他的肩侧,而它的体长更是几乎占据了那巨大马车的三分之二。   威武凶悍,在出现的那一瞬间,几乎所有的士兵和佣兵都处于警戒状态,即使是平常会隔着笼子接触的佣兵们都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人群更是在那兽瞳的扫视下恨不得退出几里地。   “好了,哈乐德,别吓到人。”温柔的声音响起,那被锁链牵着的雄狮安静的行走在那道走向席位的人影身侧。   百姓们面色未定,穿着华丽服装的贵族们更是在那头雄狮走过来时坐立不安,即使它看起来似乎很听话,但是如果它一旦不再听话,在座的所有人都能够成为那獠牙下的猎物。   可他们头皮发麻着,却又得拼命的维持着贵族的仪态。   “洛格城主,我觉得带这样的猛兽过来实在是太危险了!”穿着蓝色飞鸟图案的贵族身体紧贴在椅子上,那样后仰的力道让他的椅子几乎处于将要仰倒的状态,可现在并没有人笑他,因为几乎所有贵族都是这个状态。   没有人能够单挑雄狮,即使他们手中握着剑,旁边有士兵,可他们的手足都在发软,如果在野外遇到,第一反应也会是逃跑。   “罗伊纳伯爵请不用担心,哈乐德是很乖的孩子,不会轻易咬人的。”许愿牵着那原本在人们看起来很粗,现在却细的发指的锁链停在了自己的席位前笑道。   “你怎么能保……”罗伊纳的话并没有说完,就已经对上了那紧紧盯着他的兽瞳,那一瞬间他好像已经处于了对方的狩猎范围,无可逃脱,只需要牵着它的人一声令下,他就会被咬成两半。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是空白的,即使想要动,身体好像也不听他的使唤,只能僵硬又惊恐的坐着,听到了那堪称温柔救赎却又带来了这样可怖生物的声音。   “哈乐德,趴下。”他这样吩咐着,那头雄狮竟乖乖收回视线趴了下去。   可即便如此,那刚才落在身上的视线却好像还粘在身上一样可怖。   许愿落座,看向一旁同样屏住呼吸握住剑柄却维持着稳重坐姿的费奇国王略微颔首,在得到对方的颔首时收回了视线。   巨大的马车被牵引开,佣兵们驻守,为首席位上的人露于众人面前,华贵优雅,俊美温柔,却没有人敢对那摸着狮子鬃毛的人小觑分毫,甚至大典在即,原本喧闹的氛围也比之前安静了很多。   人们忌惮着那里,却又忍不住将视线投诸在那里,头皮发麻,却又忍不住欣赏那位优雅闲适的美景。   他或许不是茹毛饮血的,但也绝对不是好惹的。   “那竟然真的是布兰德先生,真不敢相信!”   “虽然之前洛格城已经有了猜测,但是怎么会是呢?”   “布兰德先生经常去收容所,富宾恩管家也经常去那家面包店,他其实从未隐瞒过。”   “我之前竟然因为觉得那家面包店难吃,从来没有去买过。”   “会不会是双胞胎?”   “我想不是,他跟坐在橱窗后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身旁坐卧的是狮子和贵族,但好像跟之前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又有哪里不同。   “富宾恩管家和斯蒂文都在。”   人群热议着,也在打量着那站在布兰德身后一侧戴着兜帽的身影,即使他并没有露出面孔,可曾经见过那道身影的人却几乎能够一眼认出他的身份。   喧闹的场面变得有些庄严而肃穆,而在大典即将开始时,默里亲王才在亲卫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远处的百姓只知道他来迟了,只有近前的贵族看到这位时发现他的面色相当惨白,可这份惨白跟在座的贵族们对比起来,似乎差异也没有太大,只有费奇国王多在他的身上看了几眼。   这位亲王殿下近前,在看到那头并未关在笼子里狮子时几乎惊叫出声,却在许愿目光抬起和亲卫们齐齐的戒备中压下了那份恐慌,甚至挺起胸膛,落座在了许愿身侧不远处的座椅上。   “布兰德先生,带一头狮子来大典可是相当危险的。”年轻的亲王握着座椅的扶手沉下气息看了过来。   他穿着华贵的服饰,头顶上戴着属于王族的冠,虽然发丝上还带着几分未尽的濡湿,握着扶手的指尖发白,但年轻的面孔并不失王族的威仪,只是那双眸很沉,沉甸甸的压抑着各种纷扰的情绪,反而显得有些浮躁。   “默里殿下,这件事哈威国王已经允准了。”许愿看向他笑道。   默里看着他闲适温柔的面孔,眉心却是一蹙,他努力想要展示出自己的气度,却以失败而告终:“不是因为您给王兄进献礼物的缘故吗?”   “或许有这个原因。”许愿并不否认这一点,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给予对方好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默里的掌心收紧,觉得对方实在有些有恃无恐,但他思及今日的计划,还是勉强压下了自己的气息,即使奥斯本死在了昨夜,也并不影响今日计划的进行,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让这个人倒在血泊之中,然后再揪出那个敢把尸体放在他的床榻上的家伙。   “希望他永远都能被你的礼物所吸引。”默里抑制着胸口从晨起就一直翻涌的恶心说道。   “默里殿下,请不要这么生气。”许愿转眸抬手,在富宾恩将盒子捧过去时笑道,“其实我也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   那个长盒雕工十分精美,镶嵌着十分漂亮的宝石,甚至一靠近就能够闻到其上传递来的香味,价值不可估量。   默里在看到盒子时却轻哼了一声道:“布兰德先生以为用昂贵的礼物就能讨好我吗?”   整个洛格城都应该是属于他们的,拥有了那里,他何必在意一个香木做的盒子,这个商人竟然连送礼的盒子都是用香木做的!   “事实上这份礼物并不昂贵。”许愿看着他轻轻抽动的神色笑道,“只是装着您目前最感兴趣的东西而已。”   默里沉下神色仔细看着他,在看到那双眸中不变的温柔笑意时收回视线,随手拨开了那被捧到面前的盒子,却在看到其中的东西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里面的确不是什么珍贵的礼物,只是放着一把有着使用痕迹的长刀,古旧,朴实,而它曾经悬挂在奥斯本的腰上,甚至昨天还跟他见过面。   默里的头皮发麻,一瞬间好像回到了鲜血淋漓的早晨,那个滚动的头颅死死的盯着他,好像在诉说着生前的不可思议和惊恐未尽。   头皮的麻木蔓延到了全身,那从身旁传来的温柔声音在礼炮响起时被压的有些低,却仍然清晰和煦。   “默里殿下,如果您再对洛格城伸手的话,下一次你会躺在国王陛下的枕边跟他说早安。”   他有着春风一样温柔的嗓音,却让默里在不可抑制的对上那双金色的眸时浑身都在颤抖着,他能察觉到,但根本抑制不住,因为这个人说的绝对是真的,即使他看起来温柔无害极了,却好像下一刻就能够保持着这样的神情斩下他的头颅。 第70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29)   礼炮响尽, 许愿看着年轻的亲王摇摇欲坠的身影收回了视线,富宾恩也将盒子合上,放在了那浑身都在颤栗的亲王手中, 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让他连带着呼吸都瞬间急促了一下, 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   默里的异样自然被斯蒂文看在了眼里,只是不等他去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王宫的大门大开,仪仗出行,原本落座的贵族们纷纷起身以示观礼。   连那头威武的狮子都因为主人的起身而站了起来。   国王随仪仗出行,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贵族们的身上移开,落在了那戴着极为华贵王冠的身影上,翘首以盼的人群却有一瞬间的寂静无声。   可在下一刻,那份喧闹便伴随着称赞声再度回归。   “天呐,这是多么美丽的花纹和色彩!”   “你瞧那后裾, 我从未见过这么华贵的衣服!”   “它简直太美丽了!”   “我要醉倒在它的美丽之中了,真想拥有一件这样的衣服。”   “这是比丝绸更美的衣服, 即使是金线也无法与之比拟。”   人们称赞着, 陶醉在那美丽的花纹中,仿佛只是看上一眼此生就无憾了。   “他果然是被骗了。”斯蒂文的声音极轻的从许愿的身侧传来。   许愿转眸, 对上那双洋溢着愉悦的绿眸道:“你看不见?”   “你看得见?”斯蒂文轻轻挑眉反问道。   他虽然并不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的聪明人, 但绝不会认为自己蠢, 因为用一件衣服来评判蠢与不蠢,本身就是个蠢事情。   许愿看着青年的神态轻笑摇头, 目光落在那赤身裸体拿着权杖走出的国王身上轻轻敛眸。   “他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告诉他。”斯蒂文同样调转了目光, 看着那跟随在国王身边的大臣们, 觉得这一幕既诙谐又嘲讽, 甚至有些荒谬。   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承认自己的不称职去告诉这位国王他没有穿衣服,而这位国王即使没有看到身上的衣服,也没有去怀疑那两个骗子。   “是他听到的声音太少了。”许愿看着嘈杂称赞的人群道。   总是待在更衣室里,是听不见外界的声音的。   斯蒂文转眸看向了他,却听到了遍是称赞的人群中传来的极为响亮的一声:“可是他并没有穿衣服啊!”   人群的称赞声似乎少了一些,百姓们的神色各异,小声议论和交流着。   “他真的没有穿衣服吗?”   “我看不见。”   “我也看不见!”   “难道我们中没有一个聪明人吗?”   “你刚才说它有着美丽的花纹。”   “好吧,我只是随口胡诌的,我真的一点儿衣料都看不见。”   小声的议论在逐渐变大着,观礼的贵族们神色各异,有羞愧者,也有嘲讽者,有镇定者,也有脸色暗沉者。   那么多的目光汇聚,也让被围观的国王几乎停下脚步,但他到底是国王,即使有那么多的议论声响起,他也只是拿着自己的权杖继续行走在大典上,好像自己的身上真的穿着那件传说中极其华贵的衣服。   “我先离开一会儿。”斯蒂文看着这一幕拉下了兜帽转身道。   “好。”许愿看着那悄无声息混进人群中的身影笑了一下,继续旁观着这场大典的进行。   当权者,大臣,士兵,百姓……   虽然看起来似乎有些荒谬,但众生百态,这一刻展露的淋漓尽致。   ……   游行大典在庄严与翘首以盼中开始,在热议与喧闹中仓促落幕,地毯被收了起来,这座城池却开始戒严。   士兵们巡逻着,看起来有些气势汹汹,可真问及他们想抓什么,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   “主人,接下来要做什么?”富宾恩询问道。   “接下来不需要我们做什么了。”许愿站在窗边看着有些乱的街道说道,“让士兵们守好洛格城就行。”   “洛格城的百姓应该会知道您的身份。”富宾恩觉得这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这也是主人这么多年并不愿意以城主身份活动的原因,因为他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那就把面包店的营业转移到修道院去。”许愿看到从街道一侧出现的身影时从窗边离开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富宾恩跟上了他的身影兢兢业业的询问道。   “三天后。”许愿略微沉吟回答着落后半个身位的人道,“接下来没什么事,可以让佣兵们轮休,带孩子们去城里逛一逛。”   “好的。”富宾恩记下了这件事。   “其实你也可以去转一转。”许愿侧眸看着兢兢业业的人笑道。   “是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吗?”富宾恩发出了询问。   许愿眸色轻动笑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放松一下,不用一直跟在我的身边。”   “哦,我不需要,我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了。”富宾恩恭敬的回答道。   他对这座城池的兴致不大,可能刚来的时候会赞叹它的富饶,但在洛格城待久了,这里的一切都丧失了最初带给他的惊艳感。   许愿瞧了眼他的神色略微沉吟笑道:“富宾恩,如果我要穿上那件愚蠢者看不见的衣服,你觉得怎么样?”   富宾恩的脚步一瞬间停在了原地,他惊讶的张大嘴巴看着同样停下脚步回眸看过来的主人,神色有些纠结道:“如果您愿意的话,当然也很不错,但我想最好不要穿出去,否则斯蒂文很有可能会吃醋。”   难道主人是能看到的吗?难道他真的是一个愚蠢和不称职的人?   许愿看着他,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意:“富宾恩,不用怀疑自己,哈威国王并没有穿衣服。”   只是他自己有时候也是处于哈威国王的处境中的,身边的人或忠心耿耿极度信任他,或是不愿意违拗他的意思,有时候就会传递一些固化的信息。   如果自己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总有一天会不可避免穿上那件所谓的愚蠢者看不见的衣服。   “哦……”富宾恩轻轻松了一口气道,“您的提议吓我一跳。”   “抱歉,下次不会了。”许愿笑道。   “没关系,您不用感到抱歉。”富宾恩知道那不是主人对他的审视,更像是对他自己的,只是这样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在看到那从门外进来的青年的时转身离开了,“主人,我先去忙了。”   “好。”许愿应了一声,迎上了那单肩搭着极重的袋子走过来的青年笑道,“回来了。”   “我发现富宾恩现在一看到我就跑。”斯蒂文侧身瞧着那离开的身影道。   “他只是不想打扰我们。”许愿笑着询问道,“去哪儿了?”   “对于你这个问题,我们来交换答案怎么样?”斯蒂文回视着他笑道。   “想问什么?”许愿带着他在客厅落座笑道。   “默里为什么会被一把刀吓成那样?”斯蒂文对这一点实在有些好奇。   那家伙刚来的时候面色惨白,却还能勉强镇定,但收到那把刀时,浑身抖得几乎要散落了一样。   “或许他对刀那种武器应激。”许愿笑道。   “哦?”斯蒂文听到他的回答扬眉道,“布兰德先生,你拿我当咪咪哄呢?”   “那把刀属于他认识的一个人。”许愿略微沉吟开口笑道。   “他得罪过你?”斯蒂文知道他不愿意将这件事说的太明晰。   “洛格城的强盗入侵和暴乱都有他的手笔。”许愿对这点没打算隐瞒。   斯蒂文面色微凝:“那你只吓唬他,没打算宰了他吗?”   “宰了他,两座城池就要明面开战了。”许愿看着他道,“哈威国王虽然很喜欢新衣服,但弟弟的死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洛格城未必会输,但一定会有人员伤亡。   他作为洛格城的城主,就需要庇护那里免受一些不必要的纷争。   “那你打算放过他?”斯蒂文将单手拎着的袋子放在了桌面上道。   无数事实证明,布兰德绝不是任人欺负的人。   “当然不,不过不用自己动手。”许愿看向了那沉甸甸的袋子笑道,“得手了?”   “只拿走了一半。”斯蒂文解开了那个极为宽敞的袋子,露出了其中的金子笑道。   白得的东西,见者有份。   “那两个骗子呢?”许愿看着其中满满当当的金子询问道。   “逃往伊斯达尔城了。”斯蒂文发现那两个家伙逃离时就追了上去。   黑吃黑做的十分顺手,至于抓捕这种事,就让国王自己去做吧。   “也算是拿回了一部分你每年进献给他的金子。”斯蒂文十分满意的看着这些金子道。   “我每年进献给他的衣服都不止这个数。”许愿开口时对上了青年谴责的目光。   “亲爱的布兰德先生,不要逼我仇富。”斯蒂文摘下兜帽,捋了一下自己的发丝闲适道,“不然我会想直接溜进他的宝库将里面掏空的。”   “那你今后都不缺衣服了。”许愿失笑道。   斯蒂文哑口无言,觉得那位国王将宝库塞满衣服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国家感觉要完蛋了。   ……   黑吃黑得来的金币让斯蒂文的腰包鼓囊了起来,再加上布兰德送他的金子,斯蒂文可以确定,只要他不胡乱挥霍,他可以度过十分富足且毫无后顾之忧的余生。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忘记了自己曾经埋藏在各处的金子。   大雪冰封已解,雪水融化的泥泞也逐渐消失,春光如许,正是适合出行的时候。   “唔,你忙不忙?”斯蒂文在车队准备返程前询问道。   “不忙,去挖金币的话记得带上我。”许愿看着有些斟酌迟疑的青年笑道。   “没问题。”斯蒂文对于是否单独出行的忧虑消解,从身后抱住了坐在那里的人的肩膀道,“你不在洛格城没关系吗?”   虽然他并不懂城池之间的纷争,但洛格城一定是很多城池觊觎的地方,这一点毋庸置疑。   要不然默里也不会频频对它动手。   “目前没那么快发生变故。”许愿反手摸上了他的脸颊笑道,“而且会有士兵们守着它的。”   当它各项设施建立完善时,即使他这位城主并不时时看着,它也能自行运转。   而不论变故何时发生,这次带着重甲出行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洛格城的繁华遭人觊觎,但有能够保护它的力量时,谁要动手前都会掂量一下。   “那陪我去。”斯蒂文抱着他的肩颈笑道。   “好。”许愿应道。   车队筹备返回,佣兵们整装齐备,前来这里的少年少女们纷纷抱着自己的包裹和采购的礼物上了马车,只是目光难免穿过车窗去追逐那立在马边的身影。   布兰德先生。   他们幼时只知道布兰德先生是那里的主人,长大了以后或多或少的知道了布兰德先生的富有,以及他建立了洛格城的事。   十年的时间是他们成长的过程,虽然待在收容所,但也见证了那个小镇一点点变成繁华城池的过程。   他们的生命延续,那座城池建立,一切都来源于布兰德先生。   这种震撼感在接触布兰德先生时很少会有,因为他总是很温柔和煦的说着话,认真聆听着他们的心愿和话语,好像一丝一毫的不耐烦都不会有。   但这次前往达萨克城却有了,布兰德先生以城主的身份出席这次大典,让所有人的目光投诸在他的身上,他们当然没能前去那里,但也挤在人群中观看着这场庆典。   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好像隔了一条天堑,就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一样,令人瞻仰却无法靠近。   好像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终于有了对布兰德先生洛格城主身份的认知。   “您不一起回去吗?”拜伦立在马车旁抬眸看着那牵着马的人问道。   他的眸中有着不舍,也有着更多复杂积淀的情绪。   许愿看着面前的少年笑道:“有些事情需要出行,你们先随富宾恩返回农场,过段时间我就会回去。”   “好。”拜伦看着他的笑容,收回目光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剑柄,唇轻动着有些迟疑道,“我的剑术……”   他的剑比之前稳了一些,但现在还是差的很远。   “先练我之前教你的基础剑式,回来我会验收成果。”斯蒂文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是。”拜伦抬眸看向了他,肩膀微松轻应了一声,手指微紧道,“出行请注意安全。”   许愿眸光轻敛笑了一下:“好,好好练习。”   “是。”拜伦应了一声,转身走向了车厢上车。   一群少年少女们注视着拜伦上车的身影,也留意到了布兰德先生看过来的目光,在他靠近时竟然出乎意料的紧张了起来,然后听到了他温柔叮嘱的声音:“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不要跑的离车队太远。”   他站的这样近的距离,曾经那如同天堑一样的感觉好像再一次消弭掉了。   少年少女们有些激动,却又难掩对他的亲昵感:“是,布兰德先生。”   “我们不会乱跑的。”   “给佣兵队添麻烦可不太好。”   “您出行注意安全。”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许愿看着他们笑道:“好,再见。”   “再见!”   “再见,布兰德先生。”   车门拉上,车队缓缓起步,许愿戴上兜帽跟身旁的人一起上了马:“我们去哪里?”   “跟着我走就行,不会把你弄丢的。”斯蒂文拉紧马缰扬起了唇。   “好。”许愿应了一声,策马跟上了青年的身影。   两匹马朝着与车队不同的方向并行离去,车厢中少年少女们热议着达萨克城的所见所闻以及对未来的展望,拜伦的目光则穿过车窗停留在那策马离去的两道身影上。   即使戴着兜帽,他们好像也是十分适配和心有灵犀的。   就像当时观看国王的新衣时一样,他十分怀疑自己的眼睛,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一样怀疑着自己的愚蠢,甚至想要像身旁的人一样去称颂。   但看向那席位上的两人时,却发现他们并未有任何称颂的神色,只是跟平常一样,斯蒂文的眸中更是有着一丝玩味的嘲讽。   而当真相被揭露时,他们也没有任何的讶然,就像是从一开始,他们就看穿了那是一场闹剧一样,心有灵犀。   而他却还差的很远,不论是观察力,能力,还是心性上,都差的很远。   “我将来要是能够成为像布兰德先生那样的人就好了?”   “你要去经商吗?”   “是的,但我想我需要先历练。”   “我觉得海上经商会更赚钱,像威尔船长那样。”   “可惜我晕船。”   “哈哈哈。”   “我希望能养一群羊,再拥有一家农场!”   “不错的理想。”   “拜伦,你未来想做什么?”一个少年呼唤着他的名字,让他也能够加入到这场讨论中来。   拜伦从窗外收回了目光,在其他人期待好奇的目光中道:“先练好我的剑。”   “你要做冒险家吗?”   “还不确定。”拜伦说道。   “冒险可是相当危险的。”有人说道。   “经商也会有危险的。”拜伦开口道。   这个世界,无论做什么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即使只是安安稳稳的生活,也有可能遭遇穷凶极恶的海盗。   “看来我还得思索雇佣佣兵队的事。”志向是经商的少年思索道。   “农场也需要。”   “真是令人烦恼,强盗们要是全部消失就好了。”   “没了强盗,还有战乱呢,真是一点儿都不安全。”   马车在少年少女们的探讨中同样驶向了远方。   ……   达萨克城的大典结束,车队纷纷离开,比起之前的盛况,街道竟一时显得有些寂寥,可洛格城却热闹了起来,布兰德面包店前更是排起了长队。   “布兰德先生真的是这座城市的主人吗?!”   “真是不敢相信,我以前竟然没有跟他多说几句话。”   “谁能想到城主大人会隐居在这里呢。”   “他真的一点儿都没避讳布兰德这个名字,我们怎么也不可能猜得到的!”   “听说他养了一头雄狮做宠物。”   “听起来可太威武了。”   “真后悔没有去达萨克城。”   “我以前吃过布兰德先生亲手烤的面包和小蛋糕,想想就能够幸福的晕过去。”   “我真后悔之前对他那样无礼。”   “可这并不能改变他是同性恋的事实。”   “如果同性恋会传播疾病,洛格城应该在十年前湮灭,而不是变成一座城池,无知的家伙。”   人们喧闹着,奔走相告着,可即使在那家店前排起了长龙,清早就能够买空那里的面包,却也没能再见到那个总是会坐在橱窗后的人。   而在他们得知消息的一周后,那家面包店宣布停业,原本的面包迁移到了修道院去经营。   可人们的热情并未消散,争相描绘着自己见到的关于他的印象。   “不知道布兰德先生还会不会再回到城中?”   “我想会的,但那个时候我们会很难再那样近距离的跟他打招呼。”   如果他还像之前那样出现,一定会被人群吞没的。   “真是遗憾。”   人们关于这件事的热情和遗憾未尽,哈威国王被逼退位的消息却从达萨克城传了过来,在原本还算平静的水面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更是让洛格城几乎所有的视线都转移到了这件事情上。   “被谁逼退的?”   “难道是要造反吗?”   “有敌国进攻?”   关于这种事的消息很快,人们也很快知道了这件大事的发起者——默里亲王。   那位被哈威国王抚养长大,原本十分敬重他的弟弟。   王室之争,向来令人津津乐道,达萨克城或许一片混乱,可对于洛格城而言,却不过是酒桌上一份热议的话题。   “之前那场大典确实太荒谬了,哈威国王绝不是一个称职的国王。”   “默里逼他退位会杀了他吗?”   “听说默里亲王将他关在了更衣室内。”   “现在应该叫默里陛下了。”   “那洛格城的城主会不会变动?”   “我可不希望变动,达萨克城可是一团糟。”   “什么一团糟?”   “默里杀了很多反对他的大臣,听说王宫里到处都是血。”   “这么重的杀性,我真有些担心洛格城了。”   人们的担忧随着消息传回而起,连佣兵们的守卫巡逻都比之前严密了数倍,可他们并未等来达萨克城向洛格城下达的命令和进攻的消息,却收到了费奇国王派兵攻打达萨克城的消息。   而索拉王国只用了三日,就让整座城池沦陷,前任哈威国王和现任默里国王的头颅被摆在了桌案上。   此时距离那场大典结束刚过了三个月。 第71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30)   “你跟费奇国王签订贸易协议, 不担心他对洛格城出兵吗?”斯蒂文看着那从还弥漫着血腥气息的王宫中走出来的人轻声询问道。   一场战役开始的迅捷,不仅是王室被屠,整个达萨克城都一改三个月前所见的欢乐氛围, 街道上仍然残留着未被完全打理干净的血迹。   无数人的生命搭进其中,比洛格城中的那场暴乱要迅捷而无可抵挡得多。   斯蒂文不懂政治和战役, 却多少认知到在那场大典开始时,这座城池和国家似乎都处于了别人的观察和狩猎范围内。   而那场观察,达萨克城漏洞百出,毫无抵抗之力。   但王室被屠,洛格城比邻而居, 位置相当暴露,地位感觉也变得尴尬了起来,这个时候签订贸易协议,不代表费奇国王就放弃了对它的觊觎。   “放心,他不会轻易动手的。”许愿牵过他递来的马缰骑上了马笑道, “索拉王国与三个国家接壤,长期出兵会让他腹背受敌。”   想要拿下洛格城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即使费奇国王对它虎视眈眈, 也不得不去思索邻国带来的威胁,除非他能够吞并那三个国家, 或者像达萨克城这样快速结束作战, 否则自己会受重创。   “那他一旦壮大了自己的力量, 或者洛格城露出了疲态……”斯蒂文拉动着马缰思索着。   “那洛格城就会很危险了。”许愿笑道。   “你不打算消弭这份危险吗?”斯蒂文觉得如果有人天天惦记着他的财产生命,他一定夜晚都睡不安稳。   “只要它存在, 危险就会一直存在。”许愿轻夹了一下马腹笑道, “即使消弭了外界的危险, 太过安逸, 它也有从内部灭亡的风险。”   斯蒂文思索着,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听起来真是一件麻烦的事。”   人类的争斗似乎从诞生时起,就永远不会消亡。   “去吃点儿东西还是回去?”许愿笑着询问道。   “去采购一些食物离开这里吧。”斯蒂文原本是有留宿一晚的打算,但布兰德敢一个人进入那座士兵层层驻守的王宫,他却觉得很不安全。   一个人的力量再强,对上军队也是相当乏力的,他是不会让自己总是置身于这种危险之中的。   “好。”许愿笑道,“达萨克城和洛格城之间还有藏宝地吗?”   斯蒂文扬唇道:“有。”   他们出行三月,除了中途回去过一次,几乎将他藏宝的地方走了个遍。   只可惜他自认藏的很好,但还是难免有人会攀登上悬崖峭壁,深入丛林,将他藏在那里的金币带走。   不过别人带走他的,他也有意外的收获就是了。   一路波折很少,即使遇到一些危险,凭他们两个人也可以轻松的度过。   二人世界,除了食物不那么精致,一切都比想象中还要美好。   夜幕降临,篝火燃烧照亮着方寸之地,马匹拴在一旁的余光中静静啃食地上的草,偶尔打两下响鼻,采购来的面饼和从河流中捞到的鱼在火堆旁炙烤着,香料辅佐,缓缓溢散出食物的香气。   斯蒂文靠在身旁人的肩膀上,细数着自己从河流淤泥里挖出来的金币,抬眸时轻叹道:“明天就能回去了。”   “数量有缺失吗?”许愿看着他扎紧钱袋的动作询问道。   “没有。”斯蒂文将其挂在了腰间笑道。   “想回去吗?”许愿略微倾身,翻烤着火堆旁的食物问道。   斯蒂文看着那跳动的火光和他的身影,轻笑一声道:“想回去。”   虽然二人世界很好,但其实回去了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也很多。   他从前很少惦记一个地方,只有坦桑城中有一些他认识的人,但现在他却开始对洛格城这座原本陌生的城市有了思念惦记的感觉。   会想念那只懒洋洋的猫,兢兢业业不喜欢历险但喜欢奇幻故事的富宾恩,还有那群小豆丁们,也会惦记田里种下植物的长势。   他的心似乎有了归处。   “那这次回去待上一段时间我们再去出海。”许愿将烤好的小鱼递给了他笑道。   斯蒂文看着他映着火光的身影,握住了他递过来的手,凑过去吻住了那总是含笑的唇,这个人才是他眷恋的最初。   两个人的吻已经相当熟稔,只是仍然很轻易的就能够让人情动。   一吻分开,金色的眸似乎染着夜色的晦暗,让人浑身都透着躁动。   “你的小鱼要重烤了。”许愿看着青年情动的眸,错开视线看向了手中已经冷却的鱼道。   “不用,熟了就行。”斯蒂文压下了眸中的躁动,抽出了那根削好的树枝递到唇边咬下,目光落在身旁人的身上,有些不甘心道,“回去后我要做三天。”   他想回去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出门在外,做爱极不方便,沐浴不方便,清理不方便,在野外更是不方便,即使有驱虫驱蛇的药粉,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猛兽突然猎食。   以前他对这件事还没有那么渴望,但有过极亲密的接触以后再看得到却吃不到,他跟萝卜吊在面前的驴有什么区别?!   许愿闻言微怔,看向那有些郁闷的青年失笑,在对上那略带警告的视线时伸手笑道:“过来,我抱着你。”   斯蒂文眸光轻顿,在篝火的闪烁中莫名觉得脸颊微热,却还是解下腰间的剑坐进了他的怀里。   近夏的夜并不冷,反而还有些躁动,可身体接触,带给人的却是舒服的喟叹。   “一会儿吃过东西,我帮你处理一下。”许愿扣着青年的腰身,在夜风吹拂下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却让斯蒂文解读这句话的意思时蓦然看向他,心跳加速的同时脸颊也滚烫了起来:“亲爱的布兰德先生,这可是在野外。”   “我叫一只狗守着这里,不会有危险的。”许愿轻声说道。   斯蒂文看着他,内心躁动着,却发现怎么都无法拒绝这样的提议:“也没有那么急。”   “一直忍着对身体不好。”许愿看着嘴硬的青年笑道。   “说实话。”斯蒂文相信这或许是事实,但绝对不是全部的事实。   许愿轻笑道:“三天太长,我怕我吃不消。”   斯蒂文眸光轻顿,心中和脸上的燥热一瞬间升腾了起来,他忍着磨牙的冲动,低头笑了一声恨不得将当初在床上跟他说要压着他做几天几夜的家伙揍一顿,可他试图起身,却被扣紧了腰身,温热的气息在耳边拂动,随之响起的声音却是让全身都在躁动。   “你的提议太美妙,我现在想碰一碰你。”许愿扣着青年的腰身,看着那轻轻波动的喉结轻声道,“只一次好不好?”   在野外直接做或许很刺激,但变故太多,作为承受方不仅容易受伤还容易着凉,他原本没打算碰他,但现在确实有些想。   怀中的青年气息起伏,脸颊在火光中都有些难以掩饰的红,那双绿眸轻转,微漾着水光轻轻应了一声:“嗯,真拿你没办法。”   “是。”许愿笑了一声,将那原本挣动的人抱进了怀里。   ……   洛格城和达萨克城签订了贸易协议,也让洛格城中的百姓对于索拉王国可能攻过来的担忧消弭了些,虽然还是有人对于这种强邻在侧表示了忧虑,可自协议签订之后,双方之间却是数年都未发生过冲突。   洛格城偏安一隅,繁华往来,却十分的和平热闹。   在索拉国王攻占达萨克城的第四年,拜伦从农场之中辞别了。   带着每一位从收容所离开的人都会被赠予的十枚金币,还有教授他剑术的人赠予他的一把剑和一句话,一人一马踏上了自己的旅程。   “不论遇到什么事,自己的命最要紧。”他向来随心的老师在他临行时十分郑重的赠予了这句话。   布兰德先生并未给予赠言,却如他幼时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给出了温柔叮嘱的话语:“路上小心。”   金眸温柔如初,红发热烈如火,同样温柔的人站在一处,十分相得益彰。   明明分别,拜伦却发现自己好像从始至终都是被人爱着的。   “我还能回来看你们吗?”   “当然。”   金发的青年策马离开,马蹄声响,意气风发。   “好像父母送别一样。”斯蒂文看着那道背影轻嘶一声道。   “夫人辛苦了。”许愿揽住了那愈发风华的青年轻声道,“我们的孩子都会好好的。”   斯蒂文闻言侧眸,瞧着二人的姿态,轻扬起眉梢时手指摩挲了一下剑柄,也不知是该气还是笑:“布兰德先生,你是真的觉得我的剑是摆设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许愿轻声笑道。   斯蒂文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抑制着牙痒和在一起数年仍然会怦然的心跳,拉住这个人的衣领,堵住了那十分会气人的唇。   可这样的调笑,却好像让离别时的些许惆怅消弭干净了。   ……   在许愿来到达萨克城的第十五年,咪咪被埋葬在了庄园的花丛中,它的年龄已经很大,最后一年几乎总是一动不动的趴着,然后在初春的夜晚永远沉睡在了夜晚还会点燃的壁炉旁。   庄园里还有别的猫,但那是属于一位女佣的,黑白交错的猫,灵巧好动,比之总是充斥着暮气的咪咪要活泼的多,可斯蒂文却一次都没有抱过它。   在斯蒂文来到达萨克城的第七年,坦桑城中传来了老伯特的死讯,他回去了一趟,理所当然的只见到了那家败落的酒馆和一座寂寥的墓碑。   生命在渐渐分别,虽然他们每年还是会出去出海或冒险,但布兰德几乎不再出现在洛格城中。   他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俊美温柔,可是身边的风景却似乎在渐渐变化着色彩。   原本的小豆丁们长了起来,有离别自己闯荡的,也有留下为布兰德商店工作的,好像只是一瞬间,那些还在跑跳的孩童已经成长成了可以独立处理事情的大人,立业,结婚,生子。   连小小的安妮都长成了拥有着一头美丽金发的大姑娘,只是她并未像幼时所说的那样去开一家店,而是帮忙经营起了那家农场,以斯蒂文偶尔会觉得不可思议的温柔神态注视着那里的孩童们。   拜伦偶尔会回来,他不再像幼时那样总是执着着一定要争抢什么,他开始变得像一个成熟的成人一样,身上会有伤痕,偶尔会喝酒,讲述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他在洛格城和伊斯达尔城都闯出了名声,但每每见面时,时间所带来的痕迹都不可忽视。   “布兰德先生将洛格城让位给了希拉里去管理。”拜伦带来了这样的消息。   “他现在再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会吓到那些人的。”斯蒂文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希拉里是一个干练能干的孩子。”   那也是从收容所长起来的孩子,是个天才一样的少年,在富宾恩已经很难承担繁重的工作时,他顶替了富宾恩的位置,做的十分出色,能够让布兰德让位,说明他已经通过了历练。   “您会害怕吗?”拜伦小心问出了这个问题,握着酒罐的手也在收紧,他低着头努力抑制着心头的情绪,却还是叹了出来,“其实我有一点害怕,我们所有人好像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他在成长,曾经看着比布兰德先生年轻很多,现在年龄看着比布兰德先生都要大了很多,他曾经说过斯蒂文不会是胜利者,但那时的一时意气源自于自己的年轻,但其实他也并不会成为胜利者。   他会慢慢变老,死去,可布兰德先生却好像永远都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光里,没有人能够跟他同行。   即使他的老师看起来还是很年轻,样貌和眸中的风华并未因为时光磨去多少,反而有着这个年龄的可靠和气韵,未改身上的洒脱随性,但他的眼角仍然留下了岁月赋予的些许痕迹。   “但我们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了痕迹。”斯蒂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远方的天空说出了这样的话,“虽然短暂,但别让自己留遗憾。”   拜伦看着置身于天空和风中静坐的人,深吸了一口气道:“是。”   在斯蒂文停留在洛格城庄园的第十八年,菲利普沉睡在了这片土地上。   它已经十分苍老,在临终前的夜晚斯蒂文陪了它一夜,却只能看着它闭上眼睛,身体慢慢失去温度。   而他在起身时,却是手脚发麻,眼前一黑,半晌无法辨别方向,只在身体被扶住时感受到了那熟悉的体温,听到了那一如既往温柔问询的话语:“没事吧。”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有力,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年轻,岁月从不会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将他遗忘了一样。   但斯蒂文却意识到,无论他怎么小心,已经不再年轻,他们就像是行走在不同时光中的人,会相遇,但最终会分开。   这其实是他早就知道的答案了。   “布兰德,我想回一趟坦桑城。”斯蒂文垂眸半晌抬起视线说道。   “我陪你去。”许愿看着他沉淀着哀伤的眸说道。   “不用,我想自己走一走。”斯蒂文看着他温柔的眸笑道。   他其实是害怕的,因为时光是他无论如何都抓不住的东西,他只能看着他从掌心慢慢流走,看着身旁的生命慢慢逝去,他自己也在慢慢逝去。   虽然这些年他回去过很多次,但他很怕无法再回去一次。   “我派人跟你一起去。”许愿看着那双洋溢着笑意与哀伤的眸轻声道。   “我想自己去。”斯蒂文轻抿了一下唇道。   他想自己将菲利普的灵魂带回那里,也想去寻觅自己的来路,如果他不能去走一趟,他的余生都可能活在害怕之中,而这种害怕很有可能慢慢衍生成对布兰德的怨恨。   为什么他不能陪他一起老去,为什么他无法长久的停留在他的身边?   他终于明白了布兰德当时说的跟他在一起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是什么。   可即使知道答案,人心却不怎么听话。   他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但他一点儿也不想怨恨这个人。   “那把打火匣带上,要不然我会担心。”许愿看着他轻声说道。   他的恋人再度陷入了心灵的困境之中,他想说别怕,可人对于生老病死就是会害怕的,惧怕生命的消亡,惧怕意识的消散。   但主世界的法则在上,他无法扭转他的生命,只能尽量的让他本有的生命不因伤痛而缩短。   斯蒂文指尖轻动,对上那温柔的眸时拥入了他的怀中,在被抱紧时轻叹道:“抱歉,我想自己想一想。”   越是沉浸在这个人的温柔中,他就越是不舍,越是不舍就越是容易害怕。   但不能这样下去,否则会很糟糕。   “好,我等你回来。”许愿扣着他的发丝道。   “嗯。”斯蒂文轻应,在秋日的早晨骑上了一匹十分稳健的马,带上自己的剑,包裹,菲利普的骨灰和打火匣挥别了那座庄园和他所爱的人。   他的身体因为常年习武还很健康,只是已经不能再像年轻时那样长时间的奔袭和作战,但有打火匣护着,即使旅途长了一些,也是有惊无险的抵达了那座古朴的坦桑城中。   这里的老国王已经进入沉睡,阿莱恩伯爵的长子和公主一起统治着这个国家,一如既往热闹的城中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连以往熟悉的地方也变得陌生了起来。   老伯特的酒馆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家衣料店,摩顿的武器店还在,只是叫门了很久,那个变得瘦削的老者才开了门,眯着眼睛辨认了半晌,才发出了惊喜的叫声:“哦,斯蒂文,好久不见!”   他不再如很久之前那样见到他就吹胡子瞪眼,而是热情的好像终于找到了个愿意跟他说话的人,恨不得将坦桑城中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他。   “你跟布兰德先生还好吗?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看起来还是跟三十年前一样漂亮,上帝真是不公平,我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   “我慢慢也会变老的。”斯蒂文笑道。   “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至少你现在还能骑马。”摩顿乐呵呵的道。   他的年岁增长,好像连脾气都变好了很多。   “已经快要不能骑了。”斯蒂文叹道。   “哦,你竟然也会说出这么丧气的话,真不像我认识的斯蒂文。”摩顿伸手拍着他的肩膀道,“要振作起来。”   “好。”斯蒂文笑了一声道,“只是觉得坦桑城变化很大,很多人都离去了。”   “唉……这是很正常的过程嘛。”摩顿点燃起了烛台,扶着椅子缓慢起身道,“要不要来点儿酒?这次会留多久?”   “留几天就回去。”斯蒂文起身帮他将酒罐从柜子里取了出来,启开了一罐推过去笑道。   “看来你跟布兰德还好好的。”摩顿重新坐回去叹道,“要好好的,人能够陪伴彼此的时间其实很短,错过了,再后悔就只能去看墓碑了,我们送别着别人,也让别人送别着自己,总有一天,你也得送我离开。”   他说到别人还有些轻叹,说到自己却似乎有些无所谓:“到时候你要是送别我,可一定要笑着,能活到这个岁数,我已经十分知足了。”   斯蒂文拔开了酒罐,跟他轻轻碰了一下笑道:“好,你送别别人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哦,会难过,那是不可避免的事。”摩顿喝着酒,擦了一下落在自己胡须上的酒水道,“但我可不希望你们在我的葬礼上哭哭啼啼的。”   “真是强人所难的家伙。”斯蒂文饮下一口酒笑道。   “因为总有一天会见面的,你这样想就会觉得好像没什么好难过的。”摩顿耸了耸肩乐呵呵的说着,下一刻却似乎反悔了,“你难得回来一趟,我真不应该跟你说这样的话题,你的锻剑术怎么样了?”   “比你之前要好得多。”斯蒂文扬眉笑道,“登峰造极。”   “哦,真是不谦虚的家伙。”摩顿笑道。   “布兰德也夸我做的非常出色,叫做……青出于蓝胜于蓝。”斯蒂文略微沉吟道。   “那也是个不知道谦虚的家伙。”摩顿话语中有着怀念,“不过当初布兰德伯爵从我这里锻剑,也给我带来了很多生意,他还好吗?”   “他还好,生意很大,救了很多孩子。”斯蒂文轻托着颊笑道,“我还将剑术和你的锻剑术传给了一些感兴趣的孩子,你的技术不会失传的。”   他的话音落,却久久没有听到对面的回答,斯蒂文看向了对面拿着酒壶静坐的老者,沉下气息轻唤了一声:“摩顿……”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烛火也没有晃动,只有那原本拿着的酒壶因为力道的松开滚落在了地上,啪的一声溅出了酒液,却没有唤醒那已经沉睡的老者。 第72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31)   摩顿死了。   死在了那场对话未尽之时, 明明就坐在对面,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有人送别,但最终那个似乎有着万千话语想要诉说的老者也只是躺在了一块墓碑之下, 永远沉睡在了土壤中。   斯蒂文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躺进去。   面容变得腐朽, 锋利的剑也会变得锈迹斑斑。   他行走在坦桑城的街上,有人会打量着他的身影,但像从前那样认识他的人已经不多了,他们的目光几乎都是陌生的,斯蒂文看着这里也是陌生的。   因为即使他站在原本的贫民窟外, 那里却好像连街道都已经改制了,甚至寻觅不到他原来房屋的一块木板。   还是会有孩童藏在街头巷尾,但已经没了熟悉的面孔。   曾经的旅馆也没了踪迹,聚拢在其中的女郎也不知最终的归处在哪里。   连班森的酒馆都已经拆迁,不知道去了哪里。   人生是不断的送别, 斯蒂文知道自己的心陷入了一场晦暗,劝说别人的话好像总是能轻易吐口, 但用来劝说自己, 却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出来。   他将菲利普的骨灰带了回来,却没有埋藏在这里, 这里是故土, 却又好像不是了。   他想要回到布兰德的身边, 却又比之前更加惧怕回到他的身边。   他不喜欢离别,那些离别会让他觉得好像被世界抛弃了, 他甚至在想, 如果一开始就孑然一身就好了, 如果没有开始, 是不是就不会畏惧分离。   篝火燃烧着,斯蒂文往里面扔着木头,他知道自己陷入了迷局,却暂时找不到解开它的钥匙。   如果能够长生就好了,如果他也能够像布兰德一样拥有长生,是不是就能够十分淡然的处理任何事,是不是就不会再畏惧?   “我可以让你永生……”有些干哑的声音似乎从面前的火堆中传递了出来。   “谁?!”斯蒂文握住了自己的剑柄,打量着周围黑暗的环境,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在听到旁边略有枝叶的波动时刺了过去,却被从那处走出的黑影迅速躲过了。   他的剑光转动,那黑影有些匆忙的说道:“哦,别急,亲爱的,你要是杀了我,可就得不到永生的办法了。”   “你连我都对抗不了,真的拥有赋予长生的能力吗?”斯蒂文用剑指着那道黑影道。   “当然。”那道黑影却给出了十分肯定的答案,“生命的长度跟力量关系不大,就像是乌龟,它们活的很久,却不代表力量强大,你想要永生,只有我能给你。”   斯蒂文轻抿着唇,心脏处的波动十分剧烈,他握紧了剑柄开口道:“条件呢?”   这个世界不存在凭空得来的好处,尤其是一个从未认知过的生物。   “生命的条件当然是生命了。”那黑影发出了十分干哑的声音,却带着十分奇妙的韵律,他轻轻压下了斯蒂文的剑尖道,“想要获得多少,就要掠夺多少,你给我一个老人的心脏,我能给你一年的寿命,你给我一个青年的心脏,我能给你十年,如果你能给我一个孩子的心脏,我甚至可以给你十五年,给的越多,你的寿命就越长,当你获得永生时,就可以永远跟你心爱的人在一起,永远都不分离,永远都不会分开,永远……”   永远。   永远是一个极具诱惑的词,那是斯蒂文心底最深处的祈愿,他希望能够永远跟那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的相处,他爱他愈深,只恨时间太短。   他真的很不甘心!   斯蒂文握紧了剑柄,一剑刺穿了那道黑影的心脏:“抱歉,你说的方法让我有点恶心!”   那道干哑的声音戛然而止,却有类似于野兽的咆哮传了过来,呼啸的风不知道从何处袭来,斯蒂文下意识躲开,抽剑挥动。   淅淅沥沥血腥味的砸落在了脸上,视线却寻觅不到血液的来源。   幻术!   剑身抽出再刺,斯蒂文的眼睛蓦然睁开,却在看到那伸到面前张开的血盆大口时浑身冒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一只狼人,虽然已经被刺穿心脏抹了脖子,但张开的血口中的腥臭味仍然源源不断的传了过来。   它直立着,狰狞的瞳孔中仍然有些不甘和冰冷的恶意,这么近的距离,那张开的血口只差一些,就能够咬断他的脖子,只差一些。   斯蒂文抹掉了脸上的血迹,将那狼尸踹到一边时心底仍然在后怕着,头皮发麻,甚至连呼吸都在轻轻颤抖。   只差一些,他就会被那怪物悄无声息的接近丧失生命,再也无法回去。   他缺失的不仅是体力和听觉,有了漏洞的还有心。   狼人不仅会伪装成流浪汉混入人类的城池,这种狡诈的生物还会趋利避害,利用幻术寻找人心底的阴暗和恐惧。   一般的冒险者会被他的直立行走吓到,还有的会陷入美色陷阱,金币,宝藏。   斯蒂文从前从不惧怕这种生物,因为能掌握幻术的是少数,而能够影响到他的,绝无仅有。   因为即使是金币,也不足以让他豁出命去。   冒险之时,贪婪是最忌讳的。   可他还是贪婪了,他想要生命的延续,甚至听完了对方以人命相抵的恶论。   虽然他拒绝了,但他的心底有没有一个瞬间是动摇的呢?   真是糟糕透顶。   他暂时不能去见布兰德了,这样的他实在太糟糕了。   斯蒂文拿起水囊冲洗掉了剑上的血液,擦掉了脸上的血液起身,将火堆扑灭,牵上自己的马离开了。   ……   洛格城的秋日十分繁华,农作物丰收,一车又一车果蔬运输着,或是经船拉走,或是放进了挖掘出的地窖中储藏起来,同时也有大量的船只运输来冬日能够储存的货物。   干枯的枝叶被拾捡着,一堆又一堆的干柴和煤炭被送进了城中,也有一部分被送进了庄园中。   原本停留在湖面上的天鹅远飞,小巧的白猫趴在湖边瞧着探头出来的鱼,轻轻用爪垫压着张开的嘴巴,却几乎整个都伸进去。   【大胆小鱼,还敢吃猫!】系统发出了威胁的声音,只是试图将大鱼扣上罪名拽上岸,却以失败而告终。   许愿坐在窗边远眺,看着那一片金黄丰收的景象,却始终不见那离去的恋人回归的身影。   再过不久,这里就要被冰雪覆盖了。   【喵,帮我看看斯蒂文到哪儿了。】许愿手放在书页上询问道。   真到冰雪覆盖,雪地可是相当难行,他残留很多暗伤的身体,恐怕很难抵抗冬日的严寒。   【好!】统子接到任务,暂时不跟鱼计较,只是搜寻了一圈发现,【宿主,美人好像迷路了。】   【迷路到哪儿了?】许愿询问道。   【偏南一百里,路线好乱。】统子分析道。   除非迷路,路线不可能走的这么乱七八糟。   许愿略微敛眸,看向了窗外的风景,秋叶被风吹的凌乱,大概就像那个人凌乱的心一样。   永生是一个难解的话题,当年华相错,或许他会挣扎,或许他会后悔。   是他的错,他不应该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还去招惹他,事到如今,只能看着他陷入在困境中苦苦挣扎。   秋风吹过,落叶拍打在了窗上,那处的桌案上只剩下了一本合上的书册。   ……   黄昏日落,马蹄声哒哒响起在不知道被什么人走过的小路上,马上的骑士拉紧缰绳,压低身体疾行,这样的速度甚至让头顶的兜帽难以扼制的落下,飞扬出那一头耀眼的红发。   将要入冬的夜晚有些微冷,风钻进脖颈中,吹散着骑马带来的汗水,带来让汗毛微竖的冷意。   斯蒂文拉紧缰绳,在马蹄轻抬落定后重新拉上了兜帽,前后看着周围的环境,低头瞧了瞧那堪称稳健的马匹道:“伙计,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座下的马打了个响鼻以示回应,却是在原地踢踏着。   斯蒂文略微阖眸,轻叹了一口气,认命的扬起马鞭,继续朝前路驶去。   这件事怪他,他不过是中午犯困,躺在马背上稍微打了个盹,这家伙就离开原本的道路,不知道深入了哪个草丛,等他醒来时,就已经迷失了原本的道路,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就算这几日见不到布兰德,至少让他今晚找个落脚的村庄或城镇都好,陌生的森林谁知道会再碰上什么怪物。   虽然打火匣很好用,但他现在总是不太愿意借助那种奇幻的力量。   但他要见布兰德一面的,即使纠结犹豫内心挣扎,也得去见一面,至少不能让对方一直担心,至少要将打火匣还回去。   至于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会是什么。   夜风带着冷意,斯蒂文打马疾行,可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也没有看到任何村庄的痕迹。   夜晚视线不佳,不宜疾行,斯蒂文放慢了马速,瞧着那已经疲累的马,从它的身上下来牵行着道:“要是菲利普在就好了。”   被牵着的马打了个响鼻,停在原处不肯走了。   “呦,还闹矛盾呢。”斯蒂文转眸看着那拉紧的缰绳笑道,“你要是不走,我就把你扔在这里喂狼了。”   原本拉紧的缰绳略松了些,马蹄踢踏了几声,斯蒂文从腰包里摸了个萝卜递了过去,在喂进去时又摸了根放在唇边咬着,这次牵着马倒是比之前松快了很多。   脚步声伴随着马蹄哒哒,在月色中前行,只是斯蒂文思索着干脆原地留下时,却察觉了一抹落在鼻尖上的微凉。   他抬头眺望,月亮之上蒙上了一层浅薄的阴云,而在那光芒下,星星点点的东西坠落,落到眼前才可察觉那一抹雪白。   下雪了。   雪上加霜,大概就是他现在的处境。   如果是往年的冬天,他或许已经在把采摘的果实搬进地窖中后坐在了壁炉前,拿上一个有些冰凉的苹果,或是切一块软糯香甜的苹果派,读一本从海外舶来又经过布兰德翻译的书,了解比这片大陆更加遥远的世界。   据说那个世界龙是很长的,不像这里的龙拥有翅膀,却能飞,似乎还能够掌管风霜雨雪。   斯蒂文缓缓吐出了一口白气,朝着身后踢踏的声音笑道:“我这是不是应该叫自讨苦吃?”   可惜再聪明的马也不能回答这么深奥的问题,它惦记的只是他腰包里的萝卜。   斯蒂文瞧着那悄悄探头的马,拍了一下它的鼻子笑道:“你到底像谁?”   布兰德没有这么贪吃,他就算贪吃,也不会……啧,以前他就是时时刻刻惦记吃的。   只是当吃食丰富了起来,再未短缺过以后,他就再没有瞧见食物就走不动路了。   有着那样明显缺点的他,那时的布兰德却是丝毫不介意的,他所在意的跟很多人都不太一样。   “不能再给你吃了,要不然我只能去吃草了。”斯蒂文跟惦记他萝卜的马打着商量,再次牵动时却听到了从不远处传来的车轮声。   这种夜晚还会有车?   斯蒂文拔出剑牵着马离开道路,这匹马倒还算听话,只是不像菲利普那样会随同卧倒,草丛茂密但没有林木遮挡,这匹马在月色中格外的显眼,斯蒂文只能握紧剑柄,看着那从远处驶来的马车。   双马拉着,其上吊着的玻璃灯伴随着马铃晃动着,在夜色中照亮着前路,只是驾车的人和其上满载的货物都看起来不像是深夜劫掠的强盗。   斯蒂文气息微松,却听到了从马车上抽刀和喝止的声音:“什么人?!”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略有些粗犷,却没有属于强盗的狠厉气息。   斯蒂文摘下了兜帽,牵着马在对方戒备的神色下走了过去道:“我是经过的冒险者,请问这附近有村庄吗?”   虽然有那些大狗,但冬日还是有屋檐的屋子会舒服一些,即使只是给他一些稻草也会比钻在野兽皮毛下舒服。   玻璃灯照亮的地方并不远,但足以照亮那从夜色中走出的人。   红发绿眸,只身牵着马的身影,样貌却格外的出色,出现在这样的夜色中很容易让人想到传说灵异的生物,可他周身的装束和马背上看起来有些厚重的包裹又的的确确是冒险者的装扮。   坐在马车前的高大汉子略微放下了戒备,却没有收起抽出的刀:“您迷路了吗?   斯蒂文看着那穿着棉衣的汉子同样没有收回自己的剑:“是的,我走错了道路,来不及赶往下个城镇。”   “哦,在这样的冬夜露宿外面可是相当难受的。”高大的汉子感慨道,他看向了前路道,“您顺着这条路一路往前,月亮快到头顶的时候应该就能够赶到最近的小镇了。”   斯蒂文看了眼刚刚升起的月亮,笑着道了声谢:“谢谢。”   他将剑收回鞘中,骑上马几步上了路面道:“再见,您也早点回家吧,夜晚赶路并不安全。”   “好的。”高大的汉子下意识应了一声。   斯蒂文颔首后戴上了兜帽,摸了摸马颈安抚,打算离开这里时却听到了身后响起的声音:“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家住一晚。”   斯蒂文下意识拉紧马缰,让那将起的步伐停了下来,看向了那收回刀的汉子有些诧异:“去您家?!”   夜晚引陌生人到家里可是相当危险的。   “我就住在这附近的农庄。”那拉着马缰的汉子拢了下头顶厚实的帽子邀请道,“很快就能到,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那打扰了。”斯蒂文手指微微收紧笑道。   “哦,没关系,请跟我来吧。”高大的汉子轻轻挥动了马鞭道。   车铃作响,斯蒂文牵着马缰让开道路,放慢速度跟在了那前面摇晃的灯光之后,一路沿着道路行驶,转了几条小路,在雪花变大前看到了不远处数座亮着烛火的屋舍。   篱笆围着,成堆的稻草堆砌成了小山,连绵的狗叫声在夜色中作响,牛羊粪便的味道略微弥漫,在这样缺乏人气的夜晚却不如何刺鼻。   马车驶进了马棚,高大的汉子喝止了那些被拴着的大狗时,一间屋子掩着的门从里面打开了,有些怯生生的小脑袋从里面探出来,在看到拴着车的汉子时却是露出了笑容,直接从屋子里冲了出来:“爸爸!”   “哦!小鲍勃,跑慢点儿,不要被雪滑倒了。”高大的汉子松开了马缰,这样喊着,却是大跨了几步将那冲出来的孩子抱了起来。   “爸爸,我也要!”他抱着一个,还有另外一个跟在后面小步的蹦跳着,然后被汉子一手一个抱在了手臂上,笑声在夜色中格外的清脆。   “哦,他们的耳朵真灵,一点儿都叫不住。”从屋内探出的妇人有些无奈的说道。   “他们太活泼了,辛苦你了,亲爱的。”高大的汉子咧嘴笑道。   “快进来吧。”妇人笑着招呼,目光扫过了那停在篱笆外的身影疑惑道,“您是?”   “哦,他是迷了路的冒险者,这样的雪天很难赶路,我想留他住一晚。”汉子同样看向了斯蒂文说道。   而被他抱着的两个孩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惊讶疑惑的眸在那窗口映出的烛火中格外的剔透明亮。   “打扰了,给我一些稻草就行。”斯蒂文开口道。   “哦,这样的雪夜只有稻草可要冻坏人了,请进来喝一口热汤吧。”妇人扬起了笑意邀请道。   “谢谢。”斯蒂文牵着马走了进去。   高大的汉子将两个孩子放进了屋内,一边跟他叮嘱着马棚的位置,一边从车上卸载着货物搬了进去。   斯蒂文拴好了马前去帮忙,汉子道了声谢也没有推拒。   “哦,您的力气真大!”他这样赞叹道。   “可能是经常用剑的缘故。”斯蒂文将那装着谷物的袋子堆在了上面笑道。   这座尖拱的屋子很大很长,砖石做成的,只是屋顶用了木头和油布稻草阻挡雨雪的渗入。   仓库和卧房之间加了阻隔,进门处的壁炉砌的不那么精美,但很齐整,连接着烟囱,火光跳跃着,让整个屋子都是暖融融的。   其上一侧的小锅上咕嘟冒着泡,肉汤的味道略微弥漫,溢散在整个屋子里,也让那两个蹲在壁炉边的孩子捧着脸十分的期待。   “来喝点热汤吧。”高大的汉子招呼着,那正在烹煮的妇人也用厚厚的布垫着端起了小锅,一边走向了放着晚餐的桌子,一边避让叮嘱着,“鲍勃,梅莉,不要离我这么近,小心烫到你们。”   孩子们避让着,却是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她的身后,所有目光都落在那散发着香味的肉汤上。   斯蒂文摘下了兜帽,在汉子的邀请下落座道:“谢谢。”   壁炉的火燃烧,虽然屋内的光并不算太过明亮,可那落下的红发还是让两个孩子的目光齐齐瞧了过去,连那正在分着肉汤的妇人都没忍住瞧了两眼,露出了些许惊叹。   “要喝酒吗?”高大的汉子将一碗肉汤放在了斯蒂文的面前,又取出了酒罐热情的问询道。   “不用,我不喝酒,谢谢。”斯蒂文婉拒道。   他在野外或者陌生的地方,都不会去碰酒水。   “没关系,它只是能暖暖身体。”汉子并不介意,只给自己倒了些酒水。   酒水的味道溢出,倒是那两个原本盯着斯蒂文瞧着的孩子好奇的看了过去:“爸爸,酒好喝吗?”   “爸爸……”   “你们现在喝的只能是肉汤。”分完汤的妇人一手按了一个小脑袋笑道,也惹来了汉子哈哈大笑。   “是的,你们要长大了才能喝。”   晚餐出乎斯蒂文意料的丰盛,除了肉汤,还有小麦做的面包,豆子,鸡蛋以及萝卜。   热乎乎的饭菜足以驱散身体的寒冷,填饱的肚子更是慰籍着旅途的辛劳。   而在吃过饭后,那高大的汉子在两个孩子的欢呼雀跃中取出了几个大苹果分给了他们,连斯蒂文都得了一个,捧在掌心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哦,你不能给他们吃这么多,他们的嘴巴一天到晚就没停过。”妇人瞧着这一幕说道。   高大的汉子和他的妻子凑近说着什么,取出了明显是新带回来的布料,让那发丝用缎带扎起来的妇人没忍住拍了下他的手臂,却是甜蜜的笑了出来。   斯蒂文瞧着他们交谈的一幕,目光落在了掌心的苹果上,又顺着那仿佛若有似无的目光看向了那坐在一旁小板凳下一人捧着一个苹果啃着的小家伙们,在他们齐刷刷收回目光时笑了一下。   他有点想念布兰德先生了。 第73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32)   “您不吃苹果吗?”一个孩子瞧了又瞧, 没忍住用那稚嫩清脆的声音开口问道。   “我吃饱了,留着明天再吃。”斯蒂文将那枚苹果装进了腰包,手指触碰到其中的硬物时从其中夹了两枚出来。   他一回答, 那原本还带着几分怯意的孩子眼睛亮了起来,只是他瞧了瞧手上的苹果, 有些犹豫不定道:“那我也明天再吃好了……”   他这样说着,却有些舍不得放下那啃出了几个牙印的苹果。   “你不用跟我一样,咬过的苹果明天再吃就没有今晚这么好吃了。”斯蒂文瞧着他纠结的神色觉得有趣。   “哦!”那孩子恍然大悟,十分开心的继续捧着自己的苹果小口啃着。   他们被养的很好,即使衣袖上难免会有一些脏兮兮的痕迹, 但穿着的衣服很是厚实,脚上更是蹬着小鹿皮做成的靴子,以至于他们坐在远离炉火的地方,脸颊也是白里透红的,一点儿也没有干瘦的迹象。   “您是冒险家吗?冒险家都会做什么?”鲍勃一边啃着苹果, 一边很是好奇。   “冒险家会在野外生存,经常露宿。”斯蒂文笑道, 将那从腰包里夹出的两枚糖果递了过去。   两个孩子有些疑惑的接过, 却在看到糖纸时惊喜出声:“哦,是糖果!”   “冒险家可以吃到糖果吗?!”鲍勃一扫之前听到到处露宿的担忧道。   “不能, 我浑身上下除了这个就是萝卜, 这是别人送的, 只有两枚。”斯蒂文可一点儿也不想给这两个小家伙建立冒险很有趣的印象。   这座农庄是很富有的,不说屋子, 只说屋主人带回来的煤炭和谷物, 以及成群的牛羊就能够看出来。   或许这样放牧养殖的生活会有些无聊, 但它比冒险要安全太多了。   可惜两个孩子并不怎么为他接下来的话上心, 他们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在了那两枚糖果上,甚至可以暂时放弃去啃苹果,举着糖果跟他们的父母分享着这份喜悦。   “哦,这是布兰德商店的糖果!”高大的汉子一眼认了出来,他看向了坐在一旁的斯蒂文道,“这份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   “没关系,只是身上刚好有两枚。”斯蒂文笑道。   “要好好感谢这位……”汉子迟疑了一下问道,“我怎么称呼您呢?”   “斯蒂文。”斯蒂文开口道。   “你们要好好感谢斯蒂文先生。”汉子低头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笑道,在他们欢天喜地的跑向那漂亮的冒险家时走向了门口扬声道,“琳达,我去看看羊群。”   “好。”妇人的声音从卧室里传了出来。   屋主出去,狗的叫声再度清晰的传来,然后又在屋门掩上时变低了很多。   两个孩童则跑到了斯蒂文的面前,有了糖果的友谊,他们也变得不再胆怯。   “谢谢您,斯蒂文先生!”鲍勃高声道。   “谢谢。”梅莉的声音没有那么高,却很清脆。   “不客气。”斯蒂文笑道。   他从前称不上喜欢孩子,但现在,或许是在收容所待久了,或许是年岁长起来了,总是会觉得这样新生的生命神奇又富有活力。   他们会成长,曾经的人也会故去,一代又一代,看起来像是个轮回,好像生命终会逝去,但藏在岁月中的情感却不会因为时间而抹去,那是属于他们的情感。   “您长的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梅莉捏着那颗糖果声音很轻,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鲍勃有些不甘示弱。   斯蒂文轻挑了一下眉梢,其实不必对着镜子,他也知道他已经不像几十年前那样毫不在意岁月的流逝,他的样貌在随着年龄变化,现在或许还能够保留几分,但他有一日终将会老去。   丧失力气,爬满皱纹,神态佝偻,而那个时候布兰德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他们会看起来像祖孙而不是恋人。   那是很可怕的未来,是他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的梦魇。   “是吗?那你最喜欢的人是谁?”斯蒂文轻声问道。   “最喜欢?”小小的孩童思索着道,“我最喜欢爸爸和妈妈!”   “我也是!”   他们给出了这样坚定的回答。   或许未来会改变,但感情好像并不会因为外表而发生变化。   “鲍勃,梅莉,来试试爸爸带回来的新鞋子。”琳达的身影出现在卧室门口。   “好!”两个孩子欢天喜地的朝她奔跑了过去,扑在了她的怀里,琳达接住了他们,目光落在了斯蒂文身上笑道:“斯蒂文先生稍等一下,我待会儿从外面抱些稻草进来,这样铺上毯子也会软和一些。”   “没关系,我去抱吧。”斯蒂文起身道。   一般的人家里,只住稻草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跟牛羊同住取暖也是稀疏平常,能够避开风雪,还有毯子,是他们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好。”琳达示意了一下收整出来的空地道,“这里可以吗?”   “可以。”斯蒂文颔首打开了门,心中翻涌着沉甸甸的情感。   这是充斥着爱的一个家,但他的心底却很难受,因为他原本也有的。   不是那座庄园,而是那个人,他们在遥远的坦桑城相识,在异乡相遇,他得到了那个人的爱,欣喜若狂,年少时的情动一直绵延,从未断绝,所以才让他起了贪念。   这份贪念并不是因为他厌憎布兰德,也不是怨恨他的永生,而是因为他爱他。   他真的很想念他,一点儿都不想跟他分开,可他现在却似乎做了与之背道而驰的事。   门被打开,风裹挟着雪花扑在了脸上,斯蒂文闭目轻躲,拉上身后的门吐了一口白气,打算走向稻草堆时步伐却停在了原地。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不知什么时候停在篱笆外的马车前,风雪飞舞着,呵气成冰的天气,那道修长的身影却站在其前,金色的眸映着屋内透出的烛光看向这里,不知等了多久。   最想见到的人在最不可思议的时间出现在了最不可思议的地方,就像是幻术一样,让人心脏发紧。   可斯蒂文收紧了手指,对上那双眸时,却知道那是别人无论如何都无法伪装的存在。   “你怎么来了这里?”斯蒂文心脏跳动的浑身都在颤动,沉甸甸的让他不得不深呼吸才能够勉强抑制住翻涌而出的感情。   “知道你迷路,有点担心,来接你。”许愿看着停滞在原地的人轻声问道,“要回去吗?”   那双绿眸中沉淀的思绪太多,多到他自己好像用整个身体都无法承载一样轻颤着。   他纵使洒脱随性,可生死的问题是很多人都无法轻易解开的结。   他们终将会分离,但他不想对方的生命中留有遗憾。   就像他曾经所说的,有限的生命如果不能去做想做的事,那才是一种遗憾。   可他现在并不确定对方的答案。   斯蒂文缓缓吐着气息,心脏滚烫到眼角都是热的和酸涩的,却莫名的好像露出了一丝怯意和忐忑。   “什么人?!”旁边传来的有些粗犷的声音和厚重的脚步声打断了那好像凝滞的气氛。   斯蒂文转眸看了过去,此处的屋主人正掸着身上沾到的草屑带着疑问过来,只是在他想要开口介绍时,却见那高大的汉子在看向门口的人时瞪大了眼睛,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布兰德先生?!”   斯蒂文微怔,却见那高大的汉子已经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去,十分热情且亲切道:“布兰德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许愿看向了那匆匆走过来的人影,略辨别后笑道:“好久不见,麦克。”   “好久不见。”麦克惊喜的看着他,想要邀请时却在看清他的面孔后愣在了原地,“您……”   他是在很小的时候见到布兰德先生的,那个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可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三十年了,他好像还是初见时年轻的模样,就好像岁月在他的身上停驻了一样。   麦克张大嘴巴错愕着,却见其如初见时笑了一下道:“能帮我保密吗?”   “哦!当然!”麦克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也终于从那种错愕中回神道,“您请进,您来这里有什么事要办吗?”   “我来接人,就不进去了。”许愿看向了那怔松在原地的人轻声道,“跟我回去吧。”   斯蒂文手指微顿,心脏处压制的滚烫破开了一道口子,浓郁的流淌了出来。   麦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斯蒂文道:“您跟斯蒂文先生是朋友?这可真是太巧了。”   “是,多谢你帮我照顾他。”许愿笑道。   “哦,您太客气了,能帮到您的朋友是我的幸运。”麦克十分诚挚道,“只是您现在赶回去会不会不太方便?”   “这里离我住的地方不算远。”许愿看着迈开步伐走到近前的人,拉开篱笆让开了道路笑道,“打扰了。”   “我很高兴能够再见到您。”麦克的眸中有着十分纯粹的高兴和激动。   “我也很高兴,看着你过的很好。”许愿拉开了车门笑道。   “麦克,谢谢你今晚的招待,我先回去了。”斯蒂文在上车时回眸道。   “好,请一路注意安全。”麦克告别着,然后意识到了什么道,“您的马,稍等!”   他匆匆去马棚将马牵了出来,一并套在了马车前面。   这样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屋内人的注意,两个孩童探头瞧着,在看到车上的人挥手时也挥了挥小手。   “这次出来没有带什么东西,这个作为再见面的礼物,下次见。”许愿上车前摸出了几枚糖果放在了他的手中笑道。   麦克几乎是忙不迭的捧住,看着那上车的人影有些怔松,眼眶有些发热,明明他已经成长成了一个大人,可再见到布兰德先生时,却感觉还像是幼时见到他一样,像是被照顾和温柔以待的一方:“再见。”   或许他们很难再见了,或许对方真的像幼时想象的神明一样,只是来带给他们温柔的,但即使不能再见,也已经足够了。   “爸爸,那个人是谁?”小鲍勃在他返回时问道。   “那是一个非常温柔善良的人。”麦克回答着他的问题。   “爸爸,我想要一个糖果。”梅莉抱着他的腿道。   “哦,亲爱的,你今晚已经吃了一个了,明天再吃。”   “好吧,那个先生也长的好看!”   “那爸爸呢?”   “爸爸最好看!”   “哈哈哈哈。”麦克没忍住笑了出来,一手拎起一个进了家门。   ……   马车离开,进入那纷纷扬扬的雪夜,车灯在外轻晃照亮着,车内的烛火并未亮起,在雪夜的颠簸中却显得十分静谧。   “我们要去……”斯蒂文开口,却被身旁的人抱进了那滚烫有力的怀里,一时所有的话语终结,原本压制着身侧的手臂难以抑制的抱了上去。   心中破开的情感肆意流淌,让鼻尖和眼眶皆是酸涩的。   这个怀抱是熟悉的,却又带着些许陌生,滚烫的像是要将他全身点燃了一样,由内向外的一寸寸的焚烧着。   “这里真的离庄园很近,月亮升到头顶的时候就会到了。”许愿抱着怀里抓紧了他衣服的恋人轻声道。   “布兰德……”怀里的人轻声呼唤着。   “什么?”许愿询问,却没有得到答案,只能察觉他愈发收紧的手臂。   他放任了这样的拥抱,原本扣着青年腰身的手轻抬,托起了那埋首在他颈侧的脸颊,在那眼角些许泛出的莹光中吻上了那不可抑制张开的唇。   绿眸轻敛,本是想要回应那看起来温柔的吻,却迎上了出乎他意料的深吻,以至于那眉心微蹙,原本抓住衣襟的手指一时间竟有些无处着力,就只能沉沦在那热情到可以让他心底情绪随之释放的深吻中。   他的爱恋很深,想要最极致的亲密,想要最热烈的感情,可得到的越热烈,自己好像也焚烧的越快。   他的心脏随之跳动,一股又一股热流从其中蔓延而出,让思绪混乱,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隐约感觉到那扣在腰间极紧的力道和那像是要将他吞噬一样的深吻。   他是不是也会舍不得他离开?   明明让他不要忘记自己的是他,沉浸在自己思绪中久久未归的也是他。   他明明对他说了短暂的人生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才不算遗憾,却又沉浸在其中,想要永生。   一吻分开,斯蒂文轻轻抑制着气息,看着那缓缓睁开的金眸道:“抱歉。”   “该说抱歉的是我。”许愿摩挲着他的脸颊轻声道。   “你后悔了吗?”斯蒂文的心口有些闷闷的痛,或许他会后悔这段开始。   “我只是不想你陷入到那样的痛苦中。”许愿摩挲着他的眼尾道,“我明知道……”   “不要后悔。”斯蒂文扣着他的肩膀抵住了他的额头道,“我从来没有后悔爱上过你,即使没有跟你在一起,我也会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即使有害怕,那也是人生必经的过程。”   他允许自己脆弱,但绝不后悔那时的选择。   “你要允许我有脆弱的时候。”斯蒂文轻声开口道。   许愿轻怔,将面前的人抱进了怀里道:“抱歉。”   痛苦的事人生常有,他却因为青年总是洒脱的性情而对他要求太高,似乎不允许他有一丝一毫的哀伤和难过。   “不许后悔。”斯蒂文说道。   “亲爱的,你也要容许我有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许愿抵着他的发丝轻笑道。   斯蒂文轻抬了一下眸,额头抵着他的下颌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要对我有信心一些。”   “我对你很有信心。”许愿轻声道。   “那再有信心一些。”斯蒂文轻沉着气闭眸道。   他选择的这条路或许有着苦涩,可既然选择了,就意味着他会将这份苦涩吞下去,他做好了准备。   更何况这条路上除了那些许的苦涩,其余都是甜的,就是因为甜,所以滋生欲望,让他险些脱离最初的想法。   但他终会找回来的,因为他想待在这个人的身边,想陪着他,想要被爱,也想要爱他,或许时间有止,但这份爱恋不会掺杂杂质。   “真是任性的要求。”许愿垂眸轻笑道。   斯蒂文睁开眼睛,对上那温柔的视线,唇角难以自制的溢出了笑意:“那换成对你自己更有信心一些怎么样?”   有他在,他怎么都会回来的。   这个人值得他花费所有时间的倾心以待,而他不会偏离他所喜欢的那个他,那也是他自己所喜欢的自己。   许愿看着面前的人,轻沉了一口气笑了出来,手指摩挲过他的眼尾,注视着那一如既往清澈的绿眸道:“好。”   他的恋人比他想象的要坚毅的多,这段感情中,他才是主导者,引领和牵引着他的心。   月上中天时马车驶入了庄园,庄园之中烛火灭了大多,只有正厅的些许光芒穿过门缝映在那在夜色中仍然明亮的雪地上。   车门打开,许愿抱着人穿过有些漆黑的长廊上了楼。   卧室的门开启,其中倒是有着壁炉带来的温度,却因为被封住而没有火光,只有极凉的月光被遍地的白雪送进了这间没有拉上窗帘的卧室。   斯蒂文被放在了床上,在一片夜凉如水中感受着那落在颈侧有些滚烫的吻时呼吸微促了一下道:“你现在还能吻下来,以后可怎么办?”   “以后?”许愿轻吻在他的唇角询问道。   “我以后可是会变得很老的。”斯蒂文伸手托上了他的颊,却意外的没有什么恐慌的感觉。   布兰德在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是他还没有成长起来,以为自己无所畏惧,但现在好像也没有那么怕了。   如果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才是一种遗憾。   “只要你吃得消,我都可以。”许愿扣住了他的手笑道。   斯蒂文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滚烫温度,那样的温度一路从手腕处蔓延进了心里,让他整个人蒸腾着,可牙根却有些发痒:“布兰德先生,你是禽兽吗?”   “我想你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件事。”许愿拉下他的手,吻住了那有些羞恼的唇笑道。   斯蒂文怔住,却是有些认命的搂住了他的脖颈。   他知道,自己早已经一败涂地。   ……   在斯蒂文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二十二年,富宾恩被埋葬在了异乡的土地之中。   小小的工整的墓碑,安葬在庄园丛林的花丛中,那一日很多曾经从收容所离开的孩子都赶来了。   有哭泣者,也有静默悼念者,斯蒂文站在花丛中没有见到布兰德的身影。   人是他们亲手埋葬,只是布兰德已经不适合再出现在人前。   甚至在希拉里的统治下,洛格城的很多人已经开始遗忘他的存在,连庄园里的佣人都在减少。   斯蒂文转身上楼,沿着点燃着烛火的楼梯上行,听到了窗边谈话的声音。   “布兰德先生,我裁撤了农庄内的一批雇佣者。”温柔却坚定的女声响起,那是属于安妮的声音。   “他们做了什么吗?”布兰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他们联合置换了孩子们的餐饮,从其中谋取了很多利润。”安妮站在窗边开口时微微蹙起了眉头。   “只是裁撤?”许愿抬眸看向身旁金色长发挽起,已经变得十分干练的女士问道。   “是的。”安妮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神色,“太轻了吗?”   她露出这样的神情时看起来还像是以前那个会安静择豆子的小姑娘。   许愿笑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但为首者要重罚,才会让以后的人不敢随意伸手。”   水至清则无鱼,但既然要清理,一刀下去,就要起到震慑作用。   安妮若有所思,略微沉吟后笑道:“我明白了。”   【系统提示:恭喜您完成安妮的愿望,获得世界反馈绩点一万。总绩点:三十六亿五千七百六十二万。】   许愿抬眸,看着面前朝他躬身后笑着告别的女士,知道她的未来完全可以靠着自己平稳的走下去了。   “斯蒂文先生,我先走了。”安妮下了楼梯的问好声传来。   “安妮,路上小心。”这是斯蒂文的声音。   “好。”   两道脚步声错开,许愿看着上来的人笑道:“结束了?”   “还没有。”斯蒂文靠近,看着他摊开在桌面上的异闻记录册,伸手抱住了他的肩膀笑道,“安妮已经成长的能够独当一面了。”   “嗯,有没有父母看女儿的心情?”许愿侧眸看着他笑道。   “嗯哼。”斯蒂文笑着轻应了一声,以脸蹭了蹭他的颊。 第74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33)   斯蒂文不想离开, 但岁月并不会给任何人奢望。   在他来到洛格城的第四十二年,他在行走的时候晕倒在了地上。   眼前一黑时,他以为自己或许会直接离开, 连告别的话都无法说出,却没想到还会有再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手腕上停留的是那一如既往滚烫的温度, 甚至有些热的过头了,入目所及的是那坐在床畔静静陪伴的人和落在床头看着他的白鸟。   他们真的很像祖孙了,可这个人眸中的温柔却似乎从未变过。   “布兰德……”斯蒂文有些艰难的开口。   “什么?”许愿听着他有些微弱的气音起身过去,将躺在床上的人扶着靠在了怀里。   他的恋人并没有年长者的瘦削干柴,发丝虽然掺白, 但那双绿眸如初,没有丝毫的混浊。   但他仍然到了生命的尽头,不是因为寿数,而是因为幼时的不足和后来冒险的暗伤。   它们曾经带给了他磋磨,虽然后来好像看起来没事, 但已经无法彻底拔除。   “布兰德先生……”躺在床上的人有些无力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绿眸中仍然漾着如醉的爱意, 轻吐出的话语却是, “请忘记我吧。”   许愿怔在了原地。   “记得一个人是很辛苦的……”斯蒂文缓缓开口道。   永生是一场不断的送别,他短短数十载的人生, 送别了无数的亲密或认识的人, 仅是那些, 就每每让他伤痛难忍,布兰德的人生中又送别了多少?   他的心那么温柔, 又那么冷漠, 他是否也在痛苦中挣扎过, 才找到了生存下去的办法。   “答应我。”斯蒂文努力抓着那没有开口的人道。   从前他想让他记得他, 但现在,忘记才是对活着的人最好的选择。   “这件事由我自己来决定。”许愿伸手拂过了他的额发笑道,“不过你放心,我很擅长处理这种事情。”   斯蒂文看着他,轻笑了一下,他知道,他总是很难改变这个人做出的决定的,爱恋是,分别也是:“也好。”   那双绿眸轻抬,看向了那床头溢着光彩的白色鸟儿,他很久之前就听说过它,却是第一次看到它,它生的洁白无瑕,只是原本看着他的眼睛移开了。   夏拉德留斯移开了它的眼睛。   斯蒂文闭上了眼睛。   原本握在手腕上的手蓦然松下,白色的神鸟拍打着翅膀飞离了此处。   天色在渐渐黯淡,抱在怀里的人也在渐渐变冷,许愿整理着怀中人的发丝,打开房门时,整座庄园都陷入在毫无人声的黑暗和寂静中,只有平稳的脚步声响在这森林深处的庄园之中。   ……   洛格城是一座十分繁华的城池,也是一座充斥着传说与争议的城池。   传说它的第一任君主是一位商人,他用数年的时间和巨额的财富建立了十分巍峨富饶的洛格城,拥有着极强的军队和极多的贸易船只,这不仅让这座城池更加富饶,也为他本人聚拢了不可估量的财富。   可这样的一位君主,却在建立它的二十几年后将它转交到了一位无亲无故的年轻人手中,也就是它的第二任君主,希拉里。   他不仅继任了那座城池,更是继承了一部分的财富和强大的军队和船只,也让洛格城能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断的将周围的城镇囊括进去,成为一个国家,虽然那座城池本身就已经可以称之为一个国家,但它在后来却以十分强大的姿态矗立在了西海岸上。   而这一段传承的秘闻并无记录,只有很多老者的口述留下了那段精彩的历史。   有人说洛格城第一任君主是一位十分俊美的年轻人,很多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会醉倒在他的眼神中。   也有人说他是一位十分血腥可怖的人,当年的达萨克城会被攻陷,其中就有他的手笔,他甚至会每天饮大量的鲜血,吃大量的生肉,与野兽并行,具有十分强大的体魄和武力。   但这些都只是传闻,似乎没有人能够从其中解析出他真实的面孔,只是描述之中唯一清晰的是他拥有着一双极漂亮的金眸,就像是天神赐予的一样美丽。   而他当时之所以会传位给希拉里,却有一个十分详实的传闻,那是因为他有一个同性的恋人,他爱他至深,所以不愿意娶妻生子,所以就将家产传给了曾经收养的孩子中的一位。   “听起来真是浪漫。”听着吟游诗人讲述着这样故事的少女说道,“那后来呢?”   “后来据说他们隐居在森林深处。”吟游诗人捧着他的笛子,却有些懒得吹奏,因为比起他吹奏的乐曲,酒馆中的人们更喜欢听一些传说中的秘事以及金币的传闻。   “我只听说他似乎曾经收养过很多孩子,十分的富有。”   “据说当时他给予希拉里国王的只是他巨额财产中的一部分。”   “哦,天呐,那他有多么富有。”   “那一定是难以估量的财富。”   “那些财富没有给予洛格城,那会去哪里呢?”佣兵们和冒险者们激动的热议着。   “或许会随同他一起进了坟墓。”   “再后来呢?”少女询问道。   “再后来当然是一起死掉了。”吟游诗人看着少女清澈的眼睛笑呵呵道,“现在距离那时已经有几十年了。”   连希拉里国王都已经死去,现在已经轮到了他的孙子艾登继位。   少女清澈的眸暗了下去,带了些无法发泄的郁闷。   再美再浪漫的情事,当生命走到尽头时,似乎也是一场空。   “哦,我曾经听到过一个传闻,据说那位布兰德先生好像并不会变老。”有人说道。   “怎么可能?!”有人下意识反驳道,“难道他是怪物吗?”   “或许是因为他饮了鲜血,所以才能长生。”   “如果他能长生,为什么要退位呢伙计,你这是一种悖论。”有人端着酒罐道。   这样的言论让最开始提出长生论的人哽住,却无法说出驳斥的话。   的确,如果那位君主能够拥有永生的能力,为什么会让位呢?   他完全可以一直掌控着洛格城,让它变得更加富饶,用他的财富招募更多的佣兵,甚至攻占所有的国家成为大帝也不是没有可能。   冒险者不再说话,那提问的少女原本亮起的眼睛也黯淡了下去。   传说中的人物,现在已经化为了地里的泥土,灵魂也不存在于世,留给人们惦念的,大约也只有他遗留下来的财富了。   那些不可估量的财富,不仅冒险者和佣兵们想要获取一些,连现任的君主都在惦记着,只是没有谁能够深入到那座说中第一位君王隐居的森林。   因为其中到处都充斥着有毒的荆棘,山羊吸血怪或许能够在其中纵横飞翔,但对人类而言还是太难了。   “如果国王陛下能够从罗拉王国获得骏鹰,或许能够穿破那座森林的防线。”   “你是说罗拉王国培育出的那种鹰狮马?那种家伙可是贵重的很。”   “我想首要的任务是不要让罗拉王国知道那座森林藏宝的秘密,否则他们可能自己就去取了。”   “但我想骏鹰未必能够驮得很多的金币,要是船能开进去或许会好一些。”   “哈哈哈,真是一种有趣的设想。”   人们讲述着传闻,也讲述着向往,哈哈大笑的佣兵和冒险者们看起来似乎并不真的相信它的传闻,可在人们从酒馆散去后,却有不少的队伍整装集结着,出了城,朝着那座据说堆砌着大量金币的森林进发。   贾艾斯就是其中一位冒险者,他穿戴着亚麻布做成的衣服,各种皮子拼凑成的皮甲,虽然它们上面有着各样各样的划痕和裂边,但是对于他空空的钱袋而言暂时还没有到替换的时候。   人们整装待发,他也磨好了自己身上唯一可能值点钱的剑加入了一个招募冒险者的队伍中,朝着那片看起来有些茂密漆黑的森林行进。   只要能够得到宝藏中的一小袋金币,他日后就算只是躺在床上,也能够度过十分富足的一生。   宝藏,金币,这是即使在睡梦中默念都会觉得美好的词汇。   森林远眺是漆黑的,而到了近前,高大密织的丛林也几乎将这里的地面遮掩的严严实实,即使有人试图砍去一些枝叶,也无法让外面十分亮的阳光透进这里来。   森林的各个地方有骑马进入者,也有如他们的队伍一样握紧手上的利器十分警戒的进入其中者。   脚步踩着枯枝烂叶的声音作响,不仅连光无法透入,就好像连风声都无法透入一样。   每个人的呼吸都是屏住的,充斥着对这座丛林的谨慎,但就在他们前行时,却听到了马匹惨烈嘶鸣的声音和人们呼喊的声音。   “救命,救救我!”   “天呐!这是什么东西?!”   兽类的吼叫声同时传来,血腥的味道浓郁的几乎压过所有腐朽的枯枝烂叶的味道,这让听到呼救声的人们不仅不敢前去,更是直接握紧了剑转身就跑。   巨大的荆棘分布,偶尔会刮烂衣服和皮甲,悉悉索索的声音充斥在这座丛林中,他们想要逃离这座森林,却发现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中似乎已经找不到来时的方向。   呼吸声急促,他们的恐慌在看到枯叶掩盖下的遍地尸骨时达到了顶峰。   那是人和动物混合在一起的骨头,他们骨头上的血液并未完全干涸,却已经没了肉,明显是被什么东西啃噬殆尽的。   “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有人带着哭腔说道。   恐惧的气氛蔓延,更是让不少人手脚冰冷。   “不会的!”有人嘴唇颤抖,却是厉声喝止道,“谁都不要再说这样丧气的话,否则我就杀了他!”   一群人的恐惧的声音戛然而止,可下一刻枝叶晃动,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在所有人下意识转身时,有着灰色翅膀的似鸟生物已经落在了一人的肩上,像人脸一样的口咬住了那人的脖子,诡异的一幕让所有人后背发凉,等到有人试图拔剑去刺它时,那尾端所带的尖钩却是从那人的后背拔出,淅沥着血液再次飞入了茂密的丛林之中消失了踪影。   而那本咬住的冒险者则无力的倒在了枝叶之上,眼睛睁大着,血液的味道弥漫,却是已经丧失了生机。   这样的变故只在一瞬,可即使那怪物已经飞走,冒险者们的恐惧也没有消弭。   因为它极有可能并不是只是想要猎杀,怪物们生的千奇百怪,猎杀生物也多是为了进食。   它一定是在等待这里的人离开,又或是养精蓄锐想要进行下一次捕食。   “怎,怎么办?!”有人连呼吸都在颤抖。   “那是什么怪物?”   “哈耳庇厄……”有人喃喃道。   “不,不行,我们得离开这里!”有人蓦然回神,呼吸极为粗重,却是唤醒了所有人跟上了他的身影,即使头皮发麻,腿脚发软,也不得不在这样的森林中疾驰着。   可遇到那灰色羽毛的哈耳庇厄却不过是开端。   巨大的荆棘带来的伤痕不仅仅有流血的征兆,还会有麻痹的感觉,让人会在不知不觉间好像就会丧失行动的能力。   而血腥的味道除了会吸引一些野兽,还会吸引一些他们曾经只在传说中听到的怪物。   明明看着是极小的鸟类,却能钻进人的耳朵里。   看着像是鸡头,被啄上一下,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变成了黑色的。   即使为首者带着的驱虫粉和驱蛇粉让一些蛇类不敢靠近,可从树干上划过的身影却懂得喷射毒液,溅到的人直接回天无力。   “啊!!!”   “救命啊!!!”   惨叫声在各处响起,更多的却是叫都叫不出来的人埋骨于这座森林中。   森林之中几乎不知白天黑夜,火堆升起的亮光勉强给仅剩的两三人带去了一丝温暖,让那惨白的脸上能够勉强带上一丝血色。   “我们难道就不能焚烧这座森林吗?”有人颤抖着嘴唇开口道。   “你想将我们一起烧死在里面吗?”坐在对面的冒险者勉强包扎着自己的伤口,看向那提议者的目光中带着极致的厌烦。   生死的咫尺让人的心情十分的糟糕,贾艾斯却更在意的是:“我们真的能活着出去吗?”   宝藏很重要,但是他们一整支队伍如今只剩下了三个人,而一路所见,新鲜的尸骨不计其数。   即使真的能够拿到宝藏,真的有命花吗?   这样的问题让剩下的三个人几乎同时陷入到了绝望之中,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森林,哈耳庇厄,鸛鸡怪,鸡蛇兽,蝰蛇,各种各样的毒蛇层出不穷,每每来不及辨认,就已经有人倒在了其中。   或许它其中的确藏着宝藏,才需要这么严密的守护,但是已经不可能逃出去了。   “这里真的是第一位君主的森林吗?”扎着伤口的人警惕的看着周围。   在他看来,这里更像是魔鬼的森林。   贾艾斯想要回答他的问题,抬头时却在看到一口咬住那人脖子的獠牙时瞪大了眼睛,血液溅到了他的脸上,那个人试图挣扎,却被那直立行走的怪物直接拖进了黑暗中,血迹绵延,让贾艾斯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狼人!   他的呼吸颤抖着,抖如筛糠般握住了自己的剑,再也顾不得任何事情奔跑在丛林中。   他得活着,他不能死,即使钱袋空荡荡的也无所谓,他不能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他一刻不停的跑着,整座丛林中似乎只有他的呼吸声在作响,但谁也不知道擦过他身体的是枝叶,毒牙,或是怪物的羽毛,獠牙,他只是奔跑着,即使前路没有尽头,即使浑身都在发麻,但至少他还活着。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宁愿去码头做装卸工人,都不会再踏入这座丛林!!!   尖锐的枝叶从颈侧划过,身后好像跟随了无数紧追不舍的猛兽,贾艾斯的腿却在磕碰到硬物时失了力道,猛地趴跪在了地上。   他会死!!!   液体一滴滴溅落在手背上,贾艾斯试图挥洒时却发现那是他自己的眼泪,而不是腐蚀的毒液。   可他能看清自己的手了?   贾艾斯眨掉了眼睛里的泪珠,看了看自己遍布着擦痕的手,抬头看向拥有光亮的环境时本以为自己从森林中挣脱了,可入目的却是不远处有些古朴却华贵的庄园建筑。   明亮的仿佛能够看到的阳光从头顶落下,不仅照耀在其上,更是一改丛林中的吝啬,用最美的光芒洒落在那填充着各色花朵的花圃中。   水波荡漾,湖心的天鹅优雅游动,枝叶蜿蜒在其上随风拂动着,溢散的花瓣偶尔洒落在其中,似乎被其中的鱼吞吃入腹。   蝴蝶飞舞,这里美好的像是天堂一样令人惊叹。   他通过森林的考验了吗?   贾艾斯屏着呼吸吞咽着口水,想要起身时却发觉脚踝一痛,他挣扎着坐在了柔软如茵的草地上,想要检查一下脚踝的伤痕,却在那里看到了发黑流血的伤口。   那是毒蛇的咬痕。   原本激动的心好像一瞬间冷了下来,会死的绝望瞬间充斥了内心,让大脑空茫,也让眼睛里原本已经干掉的眼泪重新溢了出来。   哦,他就要死了,腿脚已经麻木,当毒液流淌到心口的时候,他就会跟他的同伴一样,埋骨在这座森林中。   真是令人绝望。   贾艾斯不断哭泣着,内心陷入到了极度的悲伤中,他第无数次的后悔自己来到这座森林,如果不来,他或许还能够去酒馆点一杯劣质的酒水,即使它们苦涩到难以下咽,但也比……   “您怎么了?”温柔的问询声传递到了耳朵中,一时间仿佛是幻听。   贾艾斯感慨着自己已经因为毒素出现了幻觉,却似乎听到了鞋底踩过草地的声音和再次响起的问询声:“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   温柔的声音就像是和煦春日里的阳光一样温暖,贾艾斯下意识抬头,在看到那停留在面前俊美温和的人时愣在了原地。   那是怎样优雅的一个人,他从那像天堂一样的画境中走来,却没有丝毫的格格不入,就像是出现在其中的神明一样,让人不敢有丝毫的冒犯。   贾艾斯的目光停留在那温柔含笑的金眸上时,却是忽略了脑袋哭泣的麻木下意识惊讶出声:“布兰德先生?!!”   “您认识我?”那双金眸的主人似乎也有些诧异,蹲身在面前时却是低头握住了他带着伤的脚踝轻喃道,“蛇毒。”   “是的。”贾艾斯看着握在他脚踝上修长的手指和对比十分鲜明的丝绸,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是震撼还是悲伤。   布兰德先生的长生竟然是真的!可是他就要死在这里了。   上帝真是不公平。   “稍等。”许愿看着面前狼狈悲伤的仿佛整个人陷入晦暗中的冒险者起身说道。   贾艾斯却没有去回应,只是沉浸在自己将死的世界里,已经对外界提不起任何兴趣。   当即将失去生命的时候,所有的外物都是毫无用处的。   他这样想着,却在察觉了脚踝刺痛处的冰凉时抬起了头,看着蹲身在面前往那处覆着什么的人抽泣道:“那是什么……”   “解蛇毒的药草。”许愿看着那不断滚落着泪珠的眼睛笑道,“不用担心,虽然可能需要稍微休养一下,但不会致命的。”   他的话带着令人安心的味道,贾艾斯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下道:“真的吗?”   “这个需要嚼服。”许愿将另外一株从附近采到的药草递给了他道。   舒展的草叶看起来十分鲜嫩,贾艾斯略微迟疑了一下接过,直接送进口中大口嚼着,然后将那有些辛辣的汁液咽了下去。   或许是药草确实有用,至少他的脑袋不像之前那么晕了,四肢似乎也不发麻了。   死里逃生的滋味让人余惊未消,但已经可以让大脑去思考面前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洛格王国第一位君主,布兰德。   传说他有着金色的眼睛,俊美得体的容貌,隐居在洛格城外森林的深处,洛格城中的传闻是他早已经死了,但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人,他的身上却好像没有沾染岁月丝毫的痕迹。   永生,宝藏。   贾艾斯咽了一口口水,摸向了自己腰间的剑。   许愿将草药覆上包扎着那处的伤口,在察觉脖颈上抵住的冰凉锋锐时停下了动作,看向了面前眼眶还泛着红的冒险者,只是这一次那双眼睛里没了绝望,却有着狠戾和抑制不住的兴奋。   “宝藏在哪里?!”贾艾斯几乎压制不住呼吸的询问道。   只要拿到了宝藏,得到了永生的秘密,他将不仅仅得到财富,还有权力,洛格城,索拉王国,甚至这座大陆都会是他的! 第75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34)   许愿看着他的眸, 松开手指轻笑道:“冒险者先生,我知道您来到这里很不容易,我可以赠送您一袋金币, 送您离开这座森林。”   他并无惊慌,却让贾艾斯微微蹙起了眉头, 上下打量着这优雅得体的传说中的第一位君主。   丝绸的衣服,宝石镶嵌,他身上并无那些贵族们喜欢以蔑视看人的习惯,可通体的优雅和富贵却让人十分的憎恶。   明明已经处于了他的剑锋之下,就应该哭泣着跪地求饶, 却好像还在高高在上的施舍他一样。   “你以为一小袋金币就能够打发我吗?”贾艾斯握着剑柄,单手撑着地起身嘲讽,剑锋却一丝一毫都没有离开,“没想到布兰德先生会这么天真,以为我会为了一小袋金币就放弃到手的宝藏, 说,宝藏在哪里?!否则我会割下你的头颅!将洛格王国第一任君主的头颅呈现在那些人的面前, 我将会是这片大陆最传奇的冒险者!”   他说到这里, 眼睛几乎能够冒出光来般的兴奋。   “听起来确实不错。”可被他用剑抵着的人却同样轻笑道。   似乎他在评价的并不是他的死亡一样,那双金眸中不仅没有丝毫的害怕, 反而映出了他丑陋肮脏的面孔, 就好像被一眼看透了心底, 这让贾艾斯的面孔微微扭曲,原本架在他脖子上的剑也在轻轻移动着, 蓦然抬起朝着他的手臂刺了过去。   他的确不能杀了他, 但是刺上几剑让那幅面孔露出害怕的神情来, 他就再也不能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他!   这样的想法让贾艾斯兴奋了起来, 但他的剑还未刺出,却察觉了从头顶遮挡下的阴影,这让他下意识抬头,却蓦然被剧痛咬住了脖子,粗壮的蟒身霎时卷在了他的身体上,让手上的剑直接卸力掉落。   手指拼命的抓挠着,却只能感受着浑身骨骼咔哒作响的声音,肺部的空气在一点一点被挤压着,完全呼吸不上来的感觉让他的双目睁的几乎凸起。   他的视线落在那从草地上起身的男人身上时拼命伸出了手,却只能发出气音:“救……”   只是之前为他疗伤的人却没有动身,只是站在原地,用那双金色温柔的眸静静看着这一幕,那样的神色就好像看到的不是一场生死狩猎,而是在观赏花圃里的静悄悄绽放的花一样。   巨蟒缠绕着,骨骼寸断咯吱作响的声音传来,那被缠绕的冒险者大凸着眼睛,一番挣扎,最终却只能无奈的失去了呼吸。   巨蟒试着心跳体温,缓缓松开了粗壮的身体和獠牙,许愿看着它丈量的动作开口道:“把他带回森林里去吧。”   巨蟒抬头,吐出了蛇信,然后叼卷着人滑入了丛林中。   草地之上还残留着一些血液,许愿走了过去,从地上捡起了那掉落在地上的剑,随手掷回了丛林之中,在听到笃的没入声时转身离开。   面前是阳光温柔的光线,背后却是仿佛树枝诡异的扭曲晃动,一条界限,似乎是两方世界。   【宿主,又有冒险者闯进来了?】小巧的猫在许愿在池边洗手时趴在树上打着哈欠问道。   【嗯……】许愿轻应了一声,起身时略微沉吟道,【那头龙也该派上用场了。】   丛林虽然封锁的很严实,但领空却没有能够制霸的。   【宿主……】猫猫想起了那头闯入宿主机关宝库但被关起来的龙很兴奋,但也有些犹豫。   【什么?】许愿穿过繁盛的花圃,坐在了树荫下询问道。   【这样您更会被传成巫婆了。】猫猫纠结道。   与蛇虫鼠蚁同居,拥有奇妙的幻术,养了猫,还有龙,简直就是邪恶的巫婆居住的森林,哦,巫婆一般没有龙。   【这不是没办法吗。】许愿翻看着书册,目光落在了花圃中小小的墓碑上轻叹笑道。   他只是想在这里隐居一段时间,可希拉里在的时候还好,即使他已经遣散了庄园里所有的佣人和驻守的佣兵,没有再招纳新的,也不会有人随意闯入这座森林。   但希拉里离开之后,很多事情就有些不受控,曾经的传闻流传,冒险者和佣兵们对这里起了极大的兴趣。   为了防止有人打扰,许愿一开始只是找到了巨大麻痹的荆棘环绕在周围。   但这杜绝了一些误闯的人类,却让冒险者们更兴奋了。   许愿只能在庄园一周和森林外围设置了禁制防止怪物出入,在其中投放进了这附近越来越多的山羊吸血怪,一开始效果上佳,但没有维持多久,就再次有人闯入。   只是在鸛鸡怪,哈耳庇厄,鸡蛇兽,狼人以及各种各样的怪物都被投放在了其中后,闯入到庄园之处的人就绝无仅有了,近十年来,这是唯一一个。   【他们真是坚持不懈。】猫猫不能够理解人类明知道危险还一个劲往里冲的行为。   【嗯,很有韧性。】许愿轻笑了一下。   猫猫觉得宿主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毕竟换谁在家里待着,天天有外人疯狂想闯入也是很烦恼的。   小巧的猫轻勾着尾巴道:【宿主,我们要在这里隐居多久呀?】   【到接收到下一个愿望的时候。】许愿回答时询问道,【会觉得无聊吗?】   【不无聊。】小巧的猫瞧着池塘里游来游去的灰色小鸭道,【它们长的跟天鹅一点儿都不像。】   猫猫喜欢待着,这里有各种各样的生灵,闲的时候就趴在树上睡觉,无聊就去林子里跟各种小怪物们打招呼,甚至可以去跟那头龙唠嗑,虽然对方听不到,但是对统子来说没有什么影响。   【会长大的。】许愿瞧了眼那新降生的天鹅幼崽笑道。   虽然灰扑扑的看起来并不显眼,但总会长成漂亮的天鹅,只要在这危险的世界中努力活下去。   ……   森林中的惨叫声不断响起,虽然有人能够血淋淋的从其中闯出,劝退一些胆小或对森林没有认知的家伙们,但更多的是勇往直前的人,这也使更多的人埋骨在了其中。   并不是没有人恼羞成怒想要焚烧整片山林,但只是点燃篝火还好,试图点燃森林时,总是有大水或是飘雪从其中降落,然后纵火者便会眼前一黑,再也看不到世间的任何风景。   “那是一座非常可怖的森林。”从其中逃出的冒险者浑身颤抖着跟他的朋友诉说着,“里面甚至有雪怪或者水怪。”   “听说从前那座森林并没有那么多怪物才对。”   “那是一座受诅咒的森林,那一定是属于巫婆的森林!”   “不,伙计,那里面一定藏着无尽的宝藏,否则不可能有那么多怪物守卫在那里,只要能够得到其中一些,我就会成为这座大陆最富有的人,甚至胜过艾登国王!”   人们传递着这样的言论,洛格城十分繁荣,而这样的言论又顺着海路和商道传递到了各个地方,引来无数的冒险者和佣兵试图探索它的奥秘,从其中获得宝藏。   荆棘被斩断复又重生,那就再斩断,火焰焚烧总有水怪赶不及的时候,怪物们记录在册,总有猎杀捕捉的办法……   漆黑的地道中,一朵烛火在其中移动,平稳的脚步声随之作响。   机关一步步启动,发出极度契合的声音,但意外的空旷寂寥,前路的漆黑更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直到脚步声停在了冒着尖刺的阻隔物面前,烛火照耀下,其上密布的鳞甲不断起伏着,伴随着通道中有些重的呼吸声,只是这匍匐的生物似乎察觉动静想要挣动,却是被层峦叠嶂的机关牢牢束缚在了其中,只能掀起些许灰尘,连那以往有力的翅膀都无法起到丝毫作用。   烛火上移,许愿看着那像山丘一样的巍峨的身体,在其安静下来时走向了那巨大头颅的地方,看着那睁开的瞬膜和透着凶恶的兽瞳笑道:“考虑好了吗?”   龙首无法抬起,只能被牢牢卡在其中,可那喉中却是发出了兽类呼噜的威胁声。   “哦,我知道你长久没有进食,已经喷不出火了。”许愿在那龙口张开时轻笑道。   虽然是传说中的生物,但还是会有弱点的,比如喜欢金币,但不进食储存可燃气体,就无法喷出火焰。   它但凡没有闯入这里,这样庞大的身躯洛格城绝对无法对付,但幸运又不幸运的是它找到的是这座宝库。   这样的话语出口,那双龙目中浮现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尴尬,然后闭上了眼睛拒绝交流。   “我们来谈个交易怎么样?”许愿并不在意它抗拒的态度轻笑道,“你帮我看守这座森林,我分给你可以筑一座巢穴的金币。”   他的话音落,那原本闭着眼睛的龙瞬间睁开了眼睛,紧紧盯着那在它看起来极为渺小的人类。   可就是这样渺小到它随意就能踩死的人类,却将它关在这里不能挣动很久,现在还敢跟它谈交易。   但是一座金币筑成的巢穴,没有龙能够拒绝这样的好事,可能送出这么多的金币,说明他还有更多。   “如果你不同意的话。”许愿伸手指了指上方悬挂在龙首上的巨斧笑道,“一直放在这里实在有些占地方,分割了喂给我的宠物们更划算一些。”   龙目上移,看着那悬挂在脑袋上的巨斧,其中划过了一丝恼怒。   龙族的尊严,怎么能够臣服于一个人类?!   许愿看着它的神色,伸手拧动了一旁的机关,巨石摩擦的声音响起,龙首之上原本十分稳固的巨斧也发出了些许响动,更是有碎屑随之掉落了下来。   那样大的巨斧只要坠落,即使山体都会震动几分,它号称坚硬的脖子或许无法斩断,但是一定会被砸的稀巴烂。   龙首挣动着,龙目中更是划过了恐惧,可即使它全身用力,也因为无处着力无法挣脱,只能看着那巨斧缓缓松动着。   “吼!!!”不可抑制的吼叫牵动了风声。   许愿看着朝自己张开的巨口,继续拧动时却见那巨大的龙首搭在了地上,发出了像是泄气呜咽的声音。   “这是同意了?”许愿笑道。   那龙的喉咙里再发出一声空气声。   “我会兑现承诺的。”许愿继续拧动着,巨斧颤动,龙目睁开有些惊慌怒视,下一刻却见头顶封闭的地方直接裂开,从其上透进了天光进来。   而原本卡着它身体的束缚也一一随着山体裂开收了回去。   狭窄的地道变得宽敞,原本匍匐在地面上的龙首扬起,缓慢的挪腾着翅膀,在发现毫无束缚时巨大的身体蹭过坚硬的岩石,直接出现在了那一片天光之中。   高大巍峨,上接天光,一声嘶吼带着突破暗沉的喜悦,那样的威力更是让整个山体随同共震,透着痛快和震撼,而以人目仰望,几乎看不到那伸进光芒的头颅。   龙,这种庞大又神奇的生物几乎盘亘在所有怪物的首位,强大无匹,想要讨伐这样一头能飞还有着巨力的龙,即使倾尽一整座城市的力量都很难。   因为人类的兵甲很难刺穿它的鳞甲,人类的力气比它远远不及,人类无法腾空,人类无法拥有瞬间灭火的能力,传说中自然有屠龙和战胜黑暗生物的传闻,但传说中的龙也分为多种。   有这样巨大的喷火龙,也有小型的像蜥蜴一样的飞龙,而两者的力量是截然不同的。   许愿抬头看着,手中的烛火早已因为巨龙起身的风而熄灭,但这样的力量却令他很满意,有这头龙作为最后一道防线,将没有人能够随意踏入这座森林的深处。   可他看着,也对上了那伸展完毕后看过来的龙目。   火龙的每一次呼吸和挪动,都像是山体心脏的颤动一样,即使站在地上,身体也同时随之震动着。   四目相对,那划过瞬膜的龙目中映着那渺小的身影,透着兽类的危险和冷漠感。   它已经获得了自由,而这个渺小的人类竟然还祈盼着能够掌控强大的龙。   龙首响起一丝呼噜,龙目略微眯起时直接张开了巨口朝着那渺小的人类咬了过去,正好它的肚子很饿,就用这个人类作为开餐的点心填一填牙缝也好。   它是这样决定的,也是这样做的,只是在张开口时却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   这样的叹息作为龙族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下一刻它伸下的龙首却似乎被什么压住了一样砸在了地面上,剧痛传来,在地动山摇之中两眼昏花的找不到方向。   巨大的身体随之扑地,它想要抬起脑袋,瞧瞧是不是山顶的落石砸在了它的脑袋上,可从那脑袋砸出的坑里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却是那渺小的人类站在它面前的模样。   那双金眸含着浅笑,如之前一样温柔的看着它。   可下一刻它的脑袋就随着龙角拎了起来,再次砸进了之前的坑洞里,却是比之前埋的更深了,即使它使出浑身的力气挣扎,似乎也无法抵抗那压在脑袋上的力道。   “吼!!!”龙首试图吼叫出声,却是再被拎起砸了进去,这一次血液溅出,整只龙头晕脑花的仿佛能够死掉一样。   那原本气势汹汹的龙首中发出了一声哀求似的呜咽时,压在头上的力道才终于卸了力。   而这一次龙首试探着抬起时却是带了些恐慌,而当它睁开眼睛看到那蹲在砸出的洞口处的身影,对上那浅笑的金眸时,竟是浑身激灵了一下,再次将头埋进了洞里。   这个人类好可怕。   “好了,这次不打你了。”许愿看着那埋首的动作略觉可爱,轻轻敲了敲那龙角笑道。   可那匍匐在地的巨龙只是睁开眼睛,却没有抬起头。   “你虽然力气很大,但也应该想想,我既然敢放你,当然是不怕放了你的后果的。”许愿看着那褪去了些许兽类冰冷的龙目笑道。   他虽然在适应着世界规则束缚力量后的身体,但不代表他不能主动取回力量,否则遇到强大的生物,只有等死这一条路,主世界早就被宿主们推翻了。   “如果你跑掉也就算了。”许愿蹲身在坑边看着那眨动的瞬膜笑道,“想吃人这一点非常不好,应该挨点教训。”   “呼……”龙首发出了些许喷气的吐息。   “不服气?”许愿轻声问道。   然后看到了那在坑洞中疯狂摇头的龙首。   “这就好,不然我还在犹豫一下到底要不要杀了你。”许愿垂眸看着它笑道。   世间万物循环,食物链也是一场无数年岁月的厮杀,兔吃草,人吃兔,生命说是等重的,但他是人类,如果没有见到,当然不会干涉,但见到了,就无法放任它去外面肆意的狩猎人类。   当然,如果它替他守卫,那么它就是更亲近的同伴,不能滥杀,但也不能放过肆意闯入者。   龙目对上那双金眸,却莫名明白这个人类说的是真的,而他真的拥有着猎杀它的能力。   龙息略微起伏,试图蜷缩起巨大的身体,头也压的更低了些,甚至不由自主发出了些许呜咽的声音。   “要不要继续合作?”蹲身在坑边的人笑的很是和煦。   埋首的龙首这一次毫无犹豫的连连点头,然后看到了那双金眸中溢出的更温和的笑意。   “不过鉴于你之前的表现,说好给你的金币只能给一半了。”金眸的主人摸着它的龙角笑道。   巨龙原本都已经做好了乖乖任其驱使的准备了,却没想到不仅能保住命,还有金币拿。   它试探的从坑洞里抬首,伸到那蹲身的人面前点了点头。   “真是个好孩子。”许愿伸手摸着它的下颌笑道,“如果你表现好的话,另外一半也会奖励给你的。”   他的话音落,瞬间看到了那亮起的龙目,和想要蹭过来的头。   许愿伸手阻止道:“不行。”   那巨大的龙首顿住,却是有些委屈的意味从眸中划过。   许愿轻笑解释道:“你太大了,会蹭我一身血的。”   “呼……”龙首中轻出一些气息,龙目中划过了一些愉悦。   “洗干净了也不行。”许愿婉拒道。   这么大的龙总是蹭过来,他的身体受得了,衣服可能受不了。   龙目轻顿,似乎不能接受自己被这样嫌弃。   “虽然你不能蹭,但我摸摸你还是没问题的。”许愿摸着它的下颌笑道,“我们先出去吧。”   人体的温度摸在鳞甲上,透着掌心滚烫的感觉,而那双可以拧断它脖子的手那样温柔的抚摸着,足以让巨龙喷出一口舒适愉悦的气息,在它的主人乘上它的背时飞向了大开的山体。   【我跟它谈拢了。】许愿瞧着落在肩头小巧的猫笑道。   【哦……】统子看着从湖中上来,像一座山丘一样趴在地上,轻蹭过来试图让宿主摸摸头的巨龙,发出了惊叹,【宿主好棒!】   早知道它就不偷懒也去瞧瞧。   【它比较好商量。】许愿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面前的巨龙眯起了眼睛,发出了一声气音,似乎连四肢都摊平了。   猫猫瞧的稀奇,伸出柔软的爪垫跳到了龙首上,抬头看去,视野果然十分辽阔,它简直就是世界第一猫!   ……   有巨龙守卫,那座传说中的森林在冒险者的口中也愈发诡谲了起来,只要深入其中,就很少有能够活着回来的。   而即使活着回来,也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样,让原本想要前去的冒险者犹豫迟疑。   而在罗拉王国派出的骏鹰和骑士全部陨落于其中时,冒险者们终于停下了探索的步伐。   “那里面一定居住着十分可怖的生物。”   “我曾经听到了巨兽的嘶吼,整个地面都在摇动。”   “那已经不仅仅是巫婆的森林了,那是魔鬼的森林,那里一定连接着地狱的入口,才会没有人能够生还。”   “那座巨大的宝藏确实不仅有人类会觊觎,我可不想丢掉自己的命。”   “被砍断的荆棘又重新长了起来。”   冒险者们退却着,充斥着对那片森林的恐慌和其中邪恶阴暗的揣测。   而因为天色漆黑误入那座森林,却不仅被开出道路送出还被附赠了一袋金币的里格紧紧的闭上了自己的嘴,虽然她没有见到居住在其中的人,但那温柔的声音附带的告诫却十分有效。   他说:“不要再踏入这里,也不要告诉别人,不然你会有生命危险。”   这份危险或许会来自于那座森林的主人,或许会来自于森林里不会再被他阻止的怪物,又或许会来自于对宝藏十分觊觎的人们。   里格猜测着,对后两者心存忌惮,对那位主人却有些感激。   或许对方是危险的,但她在过上安康的生活时有时候也会在想,或许那位主人只是隐居在那里,并不像外界所说的那么邪恶,他住在自己的家里,其他人才是打扰和闯入者。   作者有话说:   质疑巫婆,理解巫婆,成为巫婆。 第76章 海的女儿(1)   洛格城的人不敢擅入, 各国的国王虽然有些不信,但罗拉王国吃的大亏有目共睹,那座传说中的魔鬼森林终究是沉寂了下来, 只经过很多冒险者的口述,变成了文学家或是吟游诗人以笔或口传颂的存在。   有人说那里是地狱的入口, 也有人说那里是被洛格城第一位君主守护着,擅自踏入者死,还有人说洛格城才是被第一位君主守护的存在,因为那座森林距离洛格城十分近,可里面的怪物却从来没有进过城中。   更甚至有一年洛格城的居民在天空中见到了龙的身影, 可那头像山丘一样的龙却被森林吸纳了进去,再也没有出来,自然也没能攻陷洛格城。   可这样的说法又似乎是牵强的,因为洛格城发生战乱,那位君主的灵魂却没有给予庇佑, 只是任凭它的战乱发生,权力更迭。   洛格城并入了奥里王国的版图, 再渐渐的, 很多事情随着一代人的成长和安稳,也不再被人提起, 只有魔鬼森林劝诫着试图深入其中的人。   ……   【如果能够像人类一样拥有不灭的灵魂就好了……】   在许愿隐居在那座丛林的第六十年, 听到了那曼妙如轻纱海雾一样的轻喃低语。   【宿主, 接收愿望吗?】懒散的猫竖起耳朵道。   【接收。】许愿给了肯定的答案,换上衣物, 戴上帽子, 配上剑离开了那座荆棘缓缓分开的丛林。   怪物们试图嚎叫攻击, 却连声音都好像被阻隔在了无形的屏障之中, 只能看着定居在这里许久的身影离开了此处,只剩下那头巨大又懒散的龙和已经十分古朴的庄园。   魔鬼森林少了一位主人,换了君主也仍然繁华的洛格城却迎来了一位穿着简单低调,却十分俊美的客人。   人们的目光追逐着,有人赞誉着他的外表,有人则在打量着他周身的配饰,然后在判断那极为可能是个不怎么富有的家伙时有些兴致索然的收回了视线。   毕竟一个富有的人不会穿着带毛边的衣服,也不会配一柄几乎已经看不出花纹的剑。   “哦,我想贵妇们会喜欢他的样貌的。”   “他生的可真英俊,或许真的能够成为贵妇们的情人之一,然后穿上昂贵的衣服。”   行人们议论着这样的话,却没有注意到那年轻人压下帽沿时唇角露出的笑意。   【宿主,小心英俊者的待遇。】小巧的猫扒在他的肩上十分警惕的说道。   这座城市入住了贵族,变得跟以前很不一样了,不像曾经的洛格城,脏乱的街道倒像是以前的坦桑城。   【好。】许愿轻声应道。   这座城池对于外来者溢价的情况固然存在,但对他的影响却不大。   因为他并不会在这里停留,而是要搭乘船只前往南海岸。   小人鱼的世界线不在这里发生,事情的最初诞生于海洋之中,美丽的小人鱼救了落水的王子,用美妙的声音换来了上岸的双腿,试图获得王子的爱意来获得永恒的灵魂,只是王子错认了救命恩人另娶她人,而她也在王子新婚的第二天早晨变成了海上的泡沫。   作为一个人类,他不可能沉到海底人鱼的王宫里去,那么就只能去小人鱼救起王子送达的第一个地点。   一座遥远却出名的神庙,可以供王室学习礼仪,那里有着蔚蓝色的高山,山顶有着白雪,海岸上分布着棕榈和柠檬橘子树。   有了这些详细的细节,想要分辨出在哪里并不难。   距离这里十分遥远的坎那城,需要经过伊斯达尔城,跨过一道海峡,走海路可能需要十几天的时间。   但有了具体地点,这个愿望就不难。   “您来的真巧,马上就要开船了。”晒得漆黑的水手在收到三枚银币的船资时热情的呲出了一口白牙,带着他上了船。   可以搭在四五百人的大船,理所当然的热闹,人们或热情的探讨着这趟旅程,或是警戒的看着过路的人,或是拥挤在甲班的一角,又或是四下打量着。   “哦,这是我先占的地方。”   “离我的货物远一些,穷鬼。”   “看好我的东西,我不希望我的酬金是白付的。”   “啊!为什么会有猫?这种邪恶的生物真的不会让船只遇到诅咒而沉下去吗?”   “它们是抓老鼠的,如果您愿意跟老鼠住在一起的话,我可以将它们丢下船去。”水手有些无所谓的说道。   一艘船跟一座城池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分别,区别只在于一旦船只航行,这里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存在,而船长和水手才是掌握所有人生命的所在。   即使付了钱,乘客们也不太愿意跟他们起什么冲突。   “这是您的舱位。”带着他来的水手打开了一个单独但十分紧窄,只有一个方格做成的窗户的舱位道。   “谢谢。”许愿瞧了一眼,从钱袋里摸了摸,摸出了十枚铜币递了过去笑道,“请您喝酒。”   水手接过,有些兴趣缺缺的抛了抛,转身离开了,许愿则在一些人若有似无的目光下进了舱位,拉上了其上的木门。   “哦,又是一个长的漂亮的穷光蛋。”之前的目光同样兴趣缺缺的收了回去。   “如果他去给贵族们做情人,一定会过的比现在好很多。”另外一道声音道。   刚才的目光因为那旅行者出色的样貌聚拢而来,又因为舱门关上而移开了视线,然后很快将其遗忘到了脑后,毕竟在海上,只有食物和财富才是最重要的,样貌并不会让他们的海上生活过的更舒心一些。   【他们要是知道宿主的真实身份可能会被吓死!】小巧的猫轻巧的落在了窗口处,吹着冽冽的海风说道。   【确实挺吓人的。】许愿打开了随身带着的包裹,从里面取出略有些厚重的毡布铺在了那支起的木板上,坐在上面轻笑道,【海上的幽灵船还是不少的。】   一个在人们印象中早就死去的人突然出现,被当成鬼魂的概率格外的大。   可听到他的话语,那原本眯着眼睛吹风的猫却是一格一格的转过了头来,浑身的毛发炸了起来:【幽灵船上会有很多幽灵吗?】   许愿垂眸看着眼巴巴的猫,轻声应道:【嗯,要不然怎么能叫幽灵船呢?】   他的话音落,原本趴在窗口的猫瞬间消失不见,系统空间里则传来了有些细软的声音:【我躲这里就遇不到了!】   【那我怎么办?】许愿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笑着问道。   统子卡壳,仔细琢磨着方法,探出了脑袋道:【宿主你也怕幽灵?】   许愿瞧着那只探出的猫头笑道:【不怕,我更怕悬浮的猫头。】   猫猫疑惑,猫猫竖起耳朵,猫猫保持着猫头探出的状态飘来飘去。   不怕幽灵还问统子怎么办,就是这个下场!   可惜不能给外面的人瞧见,统子深以为憾。   【幽灵来了。】许愿看着窗外飞过的海鸥轻笑道。   那在身旁飘来飘去的猫头瞬间炸毛,下一刻直接缩回到了系统空间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窗外。】许愿笑着回答道。   海鸥高飞,船只起航,海面的晃动带来船只的晃动,远离海港,那原本还有些蓝的水面也渐沉了起来。   【还在吗?!】猫猫询问。   【还在。】许愿笑道。   海波晃动,这样的问题也伴随着航程。   【还没走?!】   【还没。】   【它怎么住这儿了?】   【说不定它就死在这艘船上。】温柔的声音做出了如此的解释,也让猫猫细软的声音销声匿迹。   航行对于许愿而言是一帆风顺的,他只每日吃一些干粮,饮一些水囊中的清水就行。   可船上却并非如此,除了饲养在上面的牛羊是安全的,时不时就会少上一些面孔,或是打架斗殴,或是偷窃,只是无论什么原因,都一概以失足落水宣告终结。   而无论活人还是死人,落在一片汪洋大海中,都是一样的结果。   除了那些变故,海洋的航行还是很美的,天空很蓝,虽然海水的气息带着些许腥味,但偶尔从其中跃出的鱼却足以告慰旅途的无聊。   船只在伊斯达尔城停泊,许愿上岸采购换乘,然后收获了一只终于反应过来并气鼓鼓的猫:【宿主你骗人,根本就没有幽灵!】   【你没有看到,你怎么知道没有?】许愿轻笑问道。   并不敢看幽灵一眼的猫猫不服:【那它为什么不害人?】   【它为什么要害人?】许愿反问道,【随便污蔑幽灵,幽灵也会伤心的。】   猫猫卡壳,并陷入了疑惑和自责之中。   但想要说一声对不起也并没有对象,即使有对象也不敢去。   ……   位于雪山之下的坎那城是一座十分繁华的城池,它的繁华并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海港贸易繁华,更是因为这里似乎有着比旅馆还要多的修道院和教堂。   其中最巍峨的就是那处于海滩边,被棕榈树和橘子树围绕的高大神庙。   海滩绵延,巨大的石崖形成了天然的间隔,让那座白色的神庙成为一座十分清静避世的地方,即使没有佣兵驻守,也很难绕过海浪或是攀援过那十分光滑的石壁进入到那里。   许愿抬头眺望着石壁后的神庙,转身时那小巧的猫已经在金色的沙滩上留下了一串的梅花印,这里的沙滩比之洛格城的更加细腻,虽然那些印记很快就会因为沙子太过细软而消失掉,却似乎很得猫的喜欢。   【喵,我们得在这里定居一段时间了。】许愿看着一层层卷向沙滩的海浪笑道。   【好!】已经坐船坐到吐,但对大海十分喜欢的猫在沙滩上跳跃着道,【宿主要住到城里吗?】   【不。】许愿回答道。   猫猫疑惑。   坎那城充斥着虔诚的氛围,虽然在斋戒日不会吃肉,但鱼并不算在肉食的范围内。   一根削制成的长杆,安装上雕琢成的滑轮和鱼线,加上鱼篓和巨大的毡布做成的伞,在有些高耸又濒临平静海湾的石崖之上,足以形成一个十分安逸的钓鱼点。   海浪偶尔波动,也带动着坠落其中的鱼饵随之浮动着,选对了地方,打好了窝,钓鱼这件事本身不是很难。   许愿坐了半天,那有手臂长的鱼篓里就已经装满了各色的鱼,个个肥美硕大。   即使这座城池并不缺海产,但有着虔诚的信徒,鱼是绝对不缺销路的。   黄昏之前,许愿带着采购的稻谷和剩下的一条鱼,住进了海岸线不远处用几十枚铜钱买到的茅屋里。   篝火点燃,足以驱散海风带来的湿冷味道,鱼已经被处理了内脏,洒上香料,足以祛除其上的腥味,在空无一人的海岸附近散发着极其芳香的味道。   虽然尝过了无数好料,但是烤鱼那种焦麻鲜香的味道还是让统子眼巴巴的瞧着,口中更是难以自制的分泌着口水。   许愿翻动着树枝,一层层加上香料,在看过色泽时将其中的一半递了过去,然后收获了一只还没有鱼大,但吃的头也不抬的猫。   呼噜的声音连续不断的作响,甚至压过了那海风的啸动,许愿品尝时还是用上了削制成的筷子,小心剔除了其中的大刺,配上面包享用着自己的晚餐。   而让猫能吃成那样的味道果然不错,除了香料附加的香味,新鲜钓起的海鱼本身肉质极其鲜美,一口咬下,口齿生津。   虽然狭窄,但收拾齐整的茅屋内一时间有些安静,只有木柴噼啪和进食的声音在其中作响,可弥漫的香味却并非茅屋可以阻挡的。   海风呼啸,漆黑的海水翻涌着,无人注意那仿佛石头砸下的噗通一声。   【宿主,你接下来要做渔夫吗?】狂吃一气的猫捋掉了最后一点肉丝,慢慢舔舐着爪垫,打理着脸上的毛发询问道。   【嗯,做渔夫也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许愿剔下一块鱼肉笑道。   猫猫只知道宿主钓鱼的兴趣又起了,毕竟从前宿主就喜欢钓鱼,只不过从前是钓了再放回去,现在是钓了后卖掉。   【但是不怎么赚钱。】猫猫打理着自己的胡须提出了建议。   它的宿主以前可是日进千斗金的!   【但是做渔夫可以天天吃到这样的鱼。】许愿笑道,然后只见白影一闪,收获了一只试图抱大腿的猫。   【宿主,做渔夫!】猫猫仰头,试图举四爪和两只耳朵支持。   宿主不挑食,就意味着他不会随意做大餐,对人类而言十分美味的果蔬,比起烤鱼而言不值一提!   【好吧。】许愿轻笑应道。   【哦!】猫猫竖起耳朵发出了欢呼的声音。   ……   钓鱼本身对于许愿而言是一件悠闲的事,没有人事纷扰,随时可以起杆,随时可以收杆,然后带着一篓或半篓的鱼拿到居民聚集的地方卖掉,即使少给几枚铜币也不要紧,总是能赚够一天的吃用的。   只是做渔夫也不总是一帆风顺的,在许愿满载而归的第四天,他原本的钓台处多了几个撒网抛杆的渔夫。   而即使看到他的身影到来,对方也没有丝毫挪动的迹象,反而十分自得的抛撒着渔网。   【宿主,他们抢你的钓位。】小巧的猫可是知道钓位对于一个钓鱼的人是十分重要的!   【先到先得。】许愿笑了一下,另换了一个地方支起了自己的伞。   新的钓位打好窝,同样的满载而归,只是他离开了,那几个聚集的渔夫捕捞上的鱼却寥寥无几。   “那家伙看起来是个外来者。”   “坎那城每天会有无数的外来者,只是大多是朝圣参拜的,那家伙……”   “或许他在期盼能够被船上路过的贵族看到吧。”   “哈哈哈哈哈。”几个聚集在一起的渔夫放肆的笑出了声。   “不如我们明天这样……”有人眼睛转了转,召了几个人凑近嘀咕道。   那几个人听着他的建议,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许愿第二天再来,这一次不仅第二个钓位上有了人,更是在他寻到新的钓位打窝时,旁边直接站上了人不说,更有直接撒网的。   许愿没有抛杆,小巧的猫直接被这几人的操作静默在了原地,连沙滩都不想奔跑了:【宿主,他们厚脸皮!】   微微炸毛的猫终于找到了形容词。   许愿失笑,摸了下落在饵料旁的猫,看着一旁收起渔网却没两条鱼的渔夫开口道:“打完窝等一会儿再撒网比较好。”   那人本是瞧着渔网蹙眉,听见那坐在伞下的人的声音时却是愣了一下,瞧过去时却不见那外乡人脸上的恼怒,反而在对上那笑意时,自己心底有些忐忑不安,似乎说不出什么和缓的话来,却又想知道原因:“为什么?”   “窝点打下,得等一会儿才能吸引鱼群到来。”许愿看着那赤着脚,打着赤膊的渔夫笑道,“要不要坐在这里等一会儿?”   他的态度十分友善,不仅那拎着渔网的渔夫错愕,试图抢占位置的几人也惊讶的瞧了过去。   有半晌没上鱼悻悻收起钓竿的,也有将网拉上来的。   “好,好吧。”那名渔夫虽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坐进了伞下阴凉的地方,接过了对方倒来的一杯啤酒。   而有了啤酒,话匣子就好打开多了。   “哦,真是美味的饮料,您看起来像是外乡人,怎么会来坎那城定居?”渔夫直接盘腿坐在石崖上询问道。   “来朝圣,同时希望能够攒一些回去的路费。”许愿笑道。   他这样的目的让几个渔夫更是羞愧了。   “您的垂钓技术很不错。”一人轻咳着开口道。   “钓鱼可是很靠天气和运气的。”另外一人开口道,“想要靠这个攒够回去的路费可不容易。”   “您在朝圣的路上也遇到强盗了吗?据说即使是富翁,一路上走过来也可能变成穷光蛋。”一个渔夫说道,“您看起来很富裕。”   “不过是上帝赐予了还不错的样貌。”许愿轻叹道,“我也是攒了很久的钱才出发的,虽然没有碰到强盗,但还是走了很久才到了这里。”   “其实以你的样貌,给贵妇做情人,赚的钱会比现在多很多。”一人十分诚恳的开口道,并且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   “哦,我的身心只属于上帝,不愿意再献给其他人。”许愿轻叹了一口气道。   虽然他没有信仰,但在这个99%的人都有信仰的环境中,贸然说自己没有信仰,只会被视作异教徒,奔赴绞刑架。   “真是个虔诚的信徒。”旁边的渔夫感慨道,并没有怀疑他的话语。   因为能够到达坎那城的人,多少都是有着虔诚信仰的,一些人身无分文也要跋山涉水,还有一些人散尽家财也要前来一次,多一个样貌出色的家伙再正常不过。   “可以下竿了。”许愿估摸着时间,挂上饵料下了钩。   其它几个渔夫纷纷响应,只是想要撒网的离他们下竿的地方稍微远了些。   而打好的窝点想要钓上鱼再便宜不过,即使有人用的是谷物饵料,那海里的鱼也连连上钩。   一群人满载而归,这样的场景也让城中的一些人看在了眼里。   “坎那城西边沿海已经没有异事了吗?”有人询问道。   “我想没有了,要不是快天黑了,我也不能只钓上来一篓。”拎着鱼篓的渔夫十分轻松惬意的说道。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   “你们没将那外乡人赶走吗?”   “哦,他只是想要攒一些回去的路费,作为这座城市的居民,我们怎么会做那样欺负人的事情。”渔夫们如是说道。   抢生意自然是会碰上同行竞争的,但一个朝圣者想要归家,意义可就大为不同了。   即使隔日那片海岸上垂钓撒网的人又多了很多,甚至有一些船只停泊在了其上直接撒网,也没有再如之前一样故意跟随排挤的了。   “海钓打窝用虾米最好,没有的话,那些遗弃的贝类或者螃蟹切碎了也行。”许愿跟聚集来的渔夫说着经验。   或许有的人懂,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将本事倾囊相授的,而这样的经验,更是让聚集而来的渔夫们听的十分认真。   而不过短短几天,渔夫布兰德是一位虔诚又善良的朝圣者,就几乎成为了西海岸所有渔夫的认知。   “肯尼,你知道那座神庙是什么地方吗?”许愿支着钓竿,跟身旁坐着的年轻渔夫询问道。   有了方法,渔夫们自然不再扎堆,不过同一个钓位还是会聚集几个能谈得来的。   “你说那座白色的神庙?”肯尼眺望向了不远处石崖掩映后的白色神庙,语气中有些兴奋和骄傲,“那里据说是培养贵族们皇室礼仪和美德的地方,据说连别国的公主都会进入其中接受教育。”   作者有话说:   请看作话:   小人鱼的故事大致是人鱼是六个公主里最小最漂亮歌喉最美的公主,海底很漂亮,每个公主都有自己布置的花园,小人鱼的花园是种满了红色的花朵,中间有一个捡到的大理石像,跟后来遇到的王子很像,可能就是根据他雕的。   小人鱼想去海面,每个姐姐十五岁生日都去了,她也等到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去了,遇到了出海过十六岁生日的王子,王子过生日很壮观,长的好看,然后船翻了。   小人鱼救了他,放在了沙滩上,附近有神庙,神庙里走出来的女子喊人救了他。   小人鱼在姐姐的帮助下找到了王子的国度,因为一直去海面,渐渐爱上人类,听祖母说到不灭的灵魂,不想死后变成泡沫,而是想要不灭的灵魂。   然后去找了海巫婆,用声音换了双腿,但行走的每一步都是踩在利刃上的痛苦,而且不能再回到海里。如果能得到王子的爱,成为他的妻子,就能得到不灭的灵魂,如果不能,在他新婚第二天早上就会变成海上的泡沫。   她上岸遇到了王子,王子将她带回王宫,给她穿绫罗绸缎,虽然唱不了歌,但能跳舞,被允许睡在王子门外的天鹅绒垫子上。   王子一天比一天爱她,但从来没有想娶她为妻子,还说他曾经遇到的女子属于神庙,不能嫁给他,那是他唯一的爱,小人鱼是跟她最像的。   小人鱼没办法告诉他,她才是救他的人。   王子要跟邻国公主结婚,带了小人鱼去,遇到的邻国公主就是救他的女子,然后高兴的结婚了,还让小人鱼为他的幸福而高兴。   王子大婚,姐姐们带来了用长发换来的匕首,让她杀了王子重回海里,但她没杀,把匕首扔了跳进海里变成了泡沫。   王子和公主都在找她,精灵告诉她,只要做好事,三百年后能够获得不灭的灵魂。   因为是提炼,可能有橘子主观的意思,小天使们感兴趣可以去看原著呀。原著中小人鱼长发被吹起像天鹅,头发应该是银白色的,眼睛是蔚蓝色,橘子知道动画的形象,但没看过动画,一切根据原著来哦。 第77章 海的女儿(2)   “公主?”许愿眸中露出了些许赞叹的意味。   这也让肯尼愈发的自豪和得意了起来:“没错, 据说是布鲁诺国国王最钟爱的女儿,当初可是赶了很远的路才将她送到这里来接受教育。”   “学习之后呢?”许愿将那个国家的名字记下,眸中划过了不解。   “学习之后当然是要嫁给身份匹配的贵族了。”肯尼拉上了自己的鱼竿, 取下其上壮硕的鱼放进鱼篓之中,却是撇了撇嘴道, “公主的身份,在这里修习过,或许会嫁给国王或者王子吧。”   “她已经到了嫁龄吗?”许愿询问道。   这一次肯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重新抛了竿瞧向了他笑道:“布兰德,你难道对公主感兴趣吗?”   他侧着身体, 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以你的样貌,在公主婚后成为他的情夫也不是没有可能。”   “或许她会跟她的丈夫两情相悦。”许愿笑道,“不会有我的位置。”   “谁又知道王子会长成什么样子呢。”肯尼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道,“不过德拉妮公主确实长的很漂亮。”   “你见过?”许愿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是的,三年前她来到这里的时候, 我远远瞧见了她下车时的模样。”肯尼陷入了回忆中道,“她就像美神的化身一样, 没有男人看到她会不爱上她的, 我觉得你也不会例外。”   “或许吧。”许愿不置可否。   三年,或许那位公主已经到了嫁龄, 距离与那位王子的联姻应该不远了, 那条小人鱼也快上岸了。   “我觉得你是因为没有见过她, 才会说出这样无所谓的话。”肯尼将他的态度归因叹道,“真希望能够再看到她一眼。”   许愿没有打破他的祈愿, 只拉上了自己的鱼, 在察觉鱼篓有些填不下时起身道:“我先走了。”   “你又钓满了?!”肯尼在他的身后惊讶并嚷嚷道, “天呐, 你这家伙也太受到大海的喜爱了,它好像恨不得将鱼塞进你的鱼篓里。”   “谢谢你的称赞。”许愿笑了一下,走向了城中的集市。   集市的贸易一如既往的热闹,十几条鱼卖出去,也不会在其中掀起什么水花。   只是人群聚集的地方,各种各样的事情似乎也都汇集在了这里。   “西海岸好像真的没有异事发生了。”   “或许海怪已经离开了那里,对坎那城失去了兴趣。”   “可是停在海港的船却莫名其妙沉了。”   “会不会是年久失修?”   “我想不是,那是一艘刚制造好的新船,刚试了水,就已经无法捞起了。”   “真可惜。”   “我觉得或许应该庆幸它没有在航行的时候沉下去。”   “两块面包,一个椰子,一共收您十二枚铜币。”面包店主说道。   “谢谢。”许愿从刚赚到的铜币中数了十二枚递了过去道。   “如果赚够路费,还是尽早远离西海岸比较好。”面包店主将东西递过去时努了努嘴说道,“听起来多吓人。”   “好的。”许愿接过东西笑道。   【宿主,真的会有海怪吗?】猫猫趴在他的肩膀上询问道。   【应该真的有。】许愿行走在街道上说道。   那么多人传扬,总归是有事情发生的,而曾经多年出海,虽然没有见过太多,但也见过那种长了极大的翅膀,能够从海面跃出飞起的鱼。   幸运的是他们当时见到的是处于幼年的燕鳐,据说成年的燕鳐拥有着能够跟船只博弈的能力,虽然耐力不足,但在汪洋大海之中,任何怪物都会比在陆地危险的多。   猫猫耷下了飞机耳:【那我们还是不要去西海岸比较好。】   【你难道不想尝尝海怪的味道吗?】许愿捧着椰子轻笑道。   那本来缩起的猫瞬间竖起了耳朵:【会好吃吗?】   【不清楚,但一定长的很大。】许愿笑道。   【哦!】小不点的猫幻想到了无比巨大的鱼,尾巴轻勾着,恨不得现在就把海怪捞上来啃一口。   或许是因为有新船沉底的事情发生,那道石崖上置舟捕鱼的人只一天就少了一半。   不过许愿去的时候,肯尼已经在那里开始垂钓了。   “钓上来几条……”许愿的问题并没有问完,看着那空空如也的鱼篓和年轻渔夫荒凉的目光,他从腰包里取出了呈着豆子的木盒放在了一旁笑道,“吃点豆子,刚烘的。”   “谢谢。”肯尼用腿夹着鱼竿,抓了一小把豆子送了一颗进嘴里,总算因为豆子的美味慰籍了荒凉的心,“你做的豆子真美味。”   不是那种煮出来的,而是不知道怎么烘出来的干脆,沾了些许咸味,却是垂钓时的无限美味。   “谢谢。”许愿落座,准备着自己的垂钓前奏道,“你没有打窝吗?”   “打了,我昨晚专门去挖的贝肉。”肯尼深吸了一口气道,“专门切碎的,全部撒进去了。”   年轻渔夫的眸透着未解和委屈,许愿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窝料投放了下去,只能感慨年轻人的运气可能不那么好,毕竟钓鱼的确是个跟运气相关的事:“可能是早上运气不太好,说不定一会儿就钓上来了。”   “我也觉得。”肯尼并不觉得气馁,因为以前他很可能捕了一天也捕不上一尾鱼,现在比以前已经好多了。   打好窝,许愿静等着放下了饵料,鱼线拉紧是很快的事,只是每每起杆,那鱼却似乎总能够挣脱鱼钩直接溜走。   “又跑了!”肯尼拉上鱼竿时有些泄气,那副模样似乎恨不得跳下去跟逃跑的鱼打上一架。   【宿主,钓几条了?】猫猫沿着沙滩上的海浪跑了一圈,还在椰子树上溜达了很久,扒上鱼篓时却发现其中空空如也,竟然连一条小鱼都没有!   尴尬。   【可能是新手期过了。】猫猫落在石涯上试图安慰空军的宿主不要气馁。   【有可能。】许愿看着直接断掉的线,眺望着这片海域沉吟道。   若是线从中间挣断还好,直接从鱼钩的根部断掉,就像是被人直接剪断了一样。   海怪?   总不能那些鱼是海怪的子民?   其实也不乏这种可能,毕竟很多事情都不仅仅是传说,海洋中有着海王,有海怪救下小鱼也很正常?   “哦,今天或许不适合钓鱼。”肯尼终究还是没有跳下去,只是默默换了鱼钩和饵料,一边抱怨着,一边将线放了下去。   再度以鱼跑了而告终。   “今天确实不适合钓鱼。”许愿看着他再次放下饵料,收起了自己的鱼竿起身道。   “你要回去了吗?”肯尼抬头问道。   “嗯,待在这里可能也钓不上来,我去摸点贝壳和海螺。”许愿朝他挥了挥手,前往了石崖不那么高耸的地方。   那里的大贝壳已经被摸的差不多了,但小贝还剩下很多,因为壳不好开启又很难去腥,渔夫们大多不爱要它们,只做饵料使用。   “哦,没毅力的家伙。”肯尼吐槽了一句,继续坚持着自己的垂钓。   可直到日暮降临,他的鱼篓也是空空如也。   集市繁华,但没有货物的人是无法参与其中的。   而没有货物的人却不止肯尼一个。   “我的鱼真的被放跑了很多次!”   “我也是,就好像那群鱼已经知道怎么躲钩一样。”   “真令人生气!”   “据说今天布兰德也没能钓上鱼。”   “或许他教授的方法已经在鱼群中传开了也说不定。”   “唉,这才几日。”   “那明天怎么办?”肯尼有些忧心忡忡的加入了谈话。   “或许明天会好吧。”同样一无所获的渔夫安慰着自己和对方道。   “你们难道没有听过西海岸的传闻吗?”一旁售卖着鱼的渔夫没忍住开口道。   这样的话直接让今天一无所获的人们沉默了下来。   他们当然听说过,甚至肯尼这样年轻的渔夫也听说过关于坎那城西海岸的传闻。   据说那里曾经是渔夫们最喜欢去的地方,有无数的鱼群聚集在那里,海浪又不急,水又深,是极适合建立港口和渔民们停泊的地方。   但有一年停留在那里的船只却接连被损坏,四五百人的大船刚刚启航没多久就直接被掀翻,本来离岸边不太远,就算是客人们不习水性,水手们还是很擅长游泳的,即使抱着船只的木板也能够回来,可是那一场变故却无一人生还,落水的人哭叫着,却像是被什么拖入了海底一样。   在那以后也每每有渔民失踪,渐渐的西海岸停泊的船只越来越少,连渔民都不敢随意去那里打渔了。   只是那里风平浪静了很久,几乎没有人出现变故,又有很多的鱼上钩,险些让人忘却了它曾经的危险。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对于渔夫们而言,有时候总是难以抉择的。   “明天还是去告诉布兰德一声吧。”有人叹道。   “他今天早早就走了,可能也觉得钓不上鱼吧。”   黄昏渐落,集市散去,海岸边的茅屋里却传出了喷香的味道,篝火吞吐着架在其上的锅,吐过泥沙的贝壳经过水煮,又加了辅料和佐料翻炒,鲜嫩的贝肉配上浓郁的酱汁,只是看一眼就足以让人口齿生津。   海风呼啸着,已经修的比之前坚固很多的木屋里却是其乐融融的。   虽然宿主钓鱼惨遭滑铁卢,但系统坚定的认为这只是一时运气不好,换成摸贝壳,那就是一摸一个准,蛏子没一个能跑掉的。   【宿主,明天一定能钓到鱼的!】猫猫励志。   【借你吉言。】许愿笑道。   然而在次日黄昏时,小巧的猫瞧着空荡荡的鱼篓,又看了看宿主,忍住了劝宿主改行的嘴巴:【说不定明天换个地方会好一点儿。】   许愿在隔天换了个地方,只是将鱼竿支在了石崖上翻看着从坎那城买到的异闻书册,小巧的猫则一改之前到处溜达的作风,紧紧盯着随水面轻轻晃动的鱼鳔,在鱼竿收紧时竖起耳朵,只是还不等它喊,鱼线已经断了。   【这得多大鱼?!】统子瞧着海面深思。   【你可以去海面下探查一下。】许愿也看向了海面波光粼粼的海面提议道。   然后收获了一只头摇成拨浪鼓蹭蹭后退的猫:【不行不行!】   那里面那么黑那么深,万一真的碰到瞎长的海怪就糟糕了。   许愿瞧着蹭蹭后退的小不点猫,手放在书页上轻动了下,忍住了一时的手痒,只是伸手过去摸了摸它炸起的毛。   钓了一天,即使有系统盯着,也仍然以空军而告终。   黄昏日落,沙滩与海浪几乎齐齐染上了一片橙红色,美轮美奂。   许愿提着伞和钓竿,夹着书,提着空荡荡的鱼篓行走在沙滩上,身后跟着的小巧的猫垂着尾巴在沙滩上留下了一串小脚印道:【对不起,宿主。】   它是一个废统儿。   除了吃,简直没有任何的作用。   【没关系,只是钓不上鱼而已。】许愿停下脚步回眸,看着那自惭形秽的猫笑道。   【可是今天没有鱼吃了。】猫猫耷拉着飞机耳抬头道。   【集市应该没散,去买一条吧。】许愿轻笑提议道。   【哦!】猫猫竖起耳朵,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背对着夕阳光影的宿主,仿佛在看神明!   “噗通!”一声水响。   许愿原本看向猫的眸看向了海岸边的石壁,又一声哗啦噗通声翻涌而来,随着海浪的波动不断起伏着。   【宿主,怎么了?!】小巧的猫趴上了宿主的肩膀紧张问道。   【没什么,听到了海浪的声音。】许愿收回视线,若有所思的走向了集市。   海怪?   如果真是传说中的海怪,完全可以趁他一个人在这里,直接捕猎吞吃。   但如果不是海怪,那一声异动绝对不是海浪拍打岩壁的声音,只是掺杂在其中听着很像。   他记得世界线的记录中,小人鱼并不知道王子的国度在哪里,所以数度游到了第一次救起他的海岸附近,一直等到了坎那城的果实成熟,才在她的姐姐带领下找到了王子的国家,离开了这里。   难道事情已经发生了?   许愿眺望着远方山巅上的积雪思索着,不论是什么,他都需要确认一下。   海岸上的身影远去,海水之中黑影翻动着,没入了更深的海中。   ……   许愿去了集市,不仅购买了系统心心念念的鱼,还有一块完全未经雕琢的雪白的大理石。   马车借用了店家的,只是那几乎两米高的大理石运到海边镶满了木板的茅草屋,还是让那被雇佣的青年迷惑了一瞬,才在许愿的帮助下将那块石头矗立在了屋旁,驾车离开。   【宿主,买这个干什么?】猫猫站在大理石上的顶端不是很能明白。   【需要确定一下时间线。】许愿拿上了凿刻的工具,上下打量着这块石头笑道。   世界线中有记录小人鱼最初是从沉船中找到了一个大理石的男子雕像,而这个雕像跟她所喜欢的王子很像。   虽然他并不知道王子具体长什么样子,但雕刻出人体背影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有这个做吸引,时间线就好确定多了,否则海洋太大,风帆船数天的行程对于人鱼而言不过是随意游玩,对于人类而言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真要骑着龙去找,唯一的可能就是吓的小人鱼不敢再出来。   猫猫疑惑,也只是趴在大理石上面看着宿主一点一点凿刻着其上的碎屑,石头轻震,猫猫也在随着一点一点的移动,等移动的快掉下去了,就再爬上去继续瞧。   石头撇去大块的,雕琢的其实很快,夜色起时,已经有了人大致的轮廓。   鱼肉的香味从房屋中蔓延出来,海浪在月色中拍打着石壁,一次又一次的涌动着涨着潮水,在其中游过的身影也随之扒在了石壁之上,近前瞧着那在月色下格外亮眼的石头,眸中露出了些许疑惑。   奇怪的人类。   ……   朝阳再度升起时,许愿吃过早饭出了门,继续雕琢着大理石上的细节,长发,肩颈,腰背,以及腿的大致模样出来,再进行细微的雕琢。   大理石雕琢,往往都要求极其精细,尤其是细节处需要缓缓用力,一点点测量磨擦,可许愿上手,每一下的力道都能够达到完美,多余的地方被十分干脆利落的去除,待到月亮再度升起时,除了颜色,它已经极像一个人背对着立在那里。   半长微卷的发,属于少年人的身形,虽然艺术创造本身身高会加高一些,但从那修长挺拔的背影看去,仍然会让看到的人忍不住幻想他转过身的模样。   海浪波动着,不远处白色的神庙掩映在高大的棕榈树影下,终是不及那完全暴露在月光中的背影来的醒目显眼。   潮水升起,月色下的身影随海浪上涌,再次攀到石崖上时轻动了一下鼻尖,目光落在那在月色中几乎发着光的石头时眸中露出了惊叹的神情。   只是一天的工夫,一块乱七八糟的石头就变成了人的模样,不论是衣服的褶皱还是露出的手,都像是真的一样,那样的细腻是大海很难冲刷出来的鬼斧神工。   海浪翻动,攀在石崖上的身影也在随之靠近,只是在手指试图触摸那处裤脚时,却被从其后伸出的手蓦然握住了手腕。   滚烫的温度从其上蔓延,波光粼粼的鱼尾试图挣扎,却意外的被拉近了那藏身于大理石石像之后的人面前,撞入了那在月色下溢着金色流光的眸,如翡的绿眸蓦然睁大了。   极美的鱼尾停摆,可在那片流银月色中却美的像镶嵌着无数钻石的纱雾,从水中探出的红发本该是湿漉漉的,可它浮出时,其上的水珠便像是不堪重负般纷纷滚落,嘀嗒在同样泛着波光的海浪中。   红发绿眸,流光溢彩的身影像极了许愿印象中的人,他本只是打算藏身在大理石像后看清并记住小人鱼的模样,却不想会遇到像极了本以为已经淡忘进记忆深处的人。   是的,像极了。   发色极像,眉眼也极像,至少有七分的相似,只是从前的那双绿眸总是藏着漫不经心,带着人间的烟火气,却又极像从夜色中走出的精灵,但面前的这双绿眸却蕴着十分直白的惊讶和纯粹,他像是月光流银中的幻影一样,纯粹的不像真实。   很漂亮,但不是。   “抱歉。”许愿松开了那十分柔韧的手腕道。   那本是愣住的人鱼蓦然回神,甩动着漂亮有力的鱼尾时绿眸中浮现出了警惕和恼怒,而在顺着翻涌上来的海浪游回去时,鱼尾一甩,水珠霎时飞溅,即使许愿及时躲在了大理石像后,也被那从上方飞溅的海水浇湿了头发和衣服。   波光粼粼的鱼尾消失在海中,只留下了带着大海韵味的恼怒声音:“卑鄙的人类!”   水珠顺着发丝嘀嗒,许愿抹去了脸上的水,从大理石后走出时,已经不见了那道身影。   倒是形容的挺贴切的,知道人类卑鄙,应该不会再上岸了。   【宿主,美人!美人!!!】猫猫从刚才看到时就已经在房顶上蹦来跳去,【美人鱼!】   【确实是美人鱼。】许愿笑了一下,打开屋门拨了拨留着火种的篝火,搭上木柴让其燃烧起来时取过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那是美人呀!】系统跟随进屋,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宿主交叠了一下爪垫。   它的印象中,宿主几乎从未这么狼狈过,美人也不会让宿主这么狼狈。   【那已经不是他了。】许愿擦过头发,将身上打湿的衣服解了下来,晾在了火堆旁的架子上,思索着明日得去河流边洗澡,顺便浣洗衣物。   【可是灵魂是一个呀。】猫猫甩动着尾巴说道。   许愿手指微顿,换上了新的衣服笑道:【虽然灵魂是一个,但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经历,阅历,记忆截然不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转生后也会拥有相似的容貌,但是那对他而言已经是一个陌生的人,而自己对那条人鱼而言,也是一个陌生的人。   感情或许并未随着生命而彻底逝去,总是会在心底留有一个角落,但与转生之后的人无关。   猫猫不太明白:【那之前看到的海怪就是那条美人鱼吗?】   【不清楚。】许愿略微沉吟回答道。   那条人鱼看起来不像是滥杀的人,但人往往并不能凭借一眼就断定一个人的生平,人鱼也是。   【现在只希望他不认识那条小人鱼了。】许愿思忖后无奈道。   【为……】系统的话并没有问完,因为一旦宿主这个卑劣人类的事迹传遍人鱼族群,任务难度直接加倍。   好惨的宿主。 第78章 海的女儿(3)   海浪翻涌, 月亮却好像无论何时探出海面都是随行的,只是看向大海中,那上面的光线却无法透进黑漆漆的海底。   水珠随着微卷的发丝滑落, 绿眸探出海面,吐出了一连串的泡泡后直接翻转入水, 极大极漂亮的鱼尾在月色中美如烟梦。   金色的。   竟然有人类的眼睛是金色的!   可惜有着那么漂亮眼睛的人类却是个卑鄙的家伙。   他最近都不能靠近海岸了,要不然很可能会有危险。   ……   朝阳初升,沿着海浪一点一点的照耀在了大理石的雕像上,许愿迎着橙光出门,前往了连通海洋的那条河流。   残留了一晚的海腥味去除, 多少让人松快了些,只是当许愿再度垂钓时,鱼钩却再次消失不见了。   他垂眸看着平静的海湾,在看到其中翻转的波光时收起了鱼竿,将原本准备的饵料时不时夹一些进去, 就那样坐在海浪声中翻看着书页。   【宿主你在做什么?】小巧的猫趴在石壁上,这次敢往海面悄悄瞄两眼了。   美人在的时候它不知道珍惜, 美人没了, 它才知道美人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喂鱼。】许愿夹起饵料丢了下去,看着偶尔跃出水面的鱼笑道。   看来昨晚泼了他一身水, 还是没能让那被强行拉了一把的人鱼解气。   不过他真的胆子很大, 都被他发现了, 还敢出现在海岸边。   人鱼。   曾经的传闻中像是晒干的猴子一样,而事实证明, 即使是眼见, 也未必完全属实。   至少昨晚见到的人鱼即使晒干也不会是猴子的模样。   或许是品种不同?   斯蒂文曾经见到的只是人鱼, 而他见到的属于美人鱼的范畴。   要真是转生成晒干的人鱼模样, 估计会一天恨不得自裁十几次,不过运气不错。   许愿投完了罐中的饵料后起身,带上了自己的所有装备返回了不远处的茅屋中,小巧的猫本是要跟着,却因为落后一步瞧见了那从海湾中探出的身影。   绿眸湿漉漉的,像是水洗过一样,尾巴轻摆,真是好大一条鱼!   【宿主,是昨晚的美人鱼!】小巧的猫目光从鱼尾上移开,蹦跳着跟上了离开的身影道。   【这个不能吃。】许愿看着跳上肩头的猫笑道。   【我知道!】猫猫竖着耳朵道。   虽然美人赏心悦目和食物合成了一起,仿佛叠了双倍buff,但是人鱼人鱼,先是人才是鱼,吃人可是要不得的。   【那今天买两条鱼。】许愿笑道。   【好!】猫猫狮子般吼叫了一声。   钓不到鱼,许愿索性开始精雕那大理石石像,从发丝到手部,只在面孔处留了白。   而没了关于海洋生物的纠纷,那条人鱼也似乎没了踪影。   ……   “哦,亲爱的布兰德,这是你钓到的鱼吗?”肯尼在集市遇到他手上提着的鱼问道。   不过几日没见,年轻的渔夫便比之前瘦了一圈。   “不,这是买到的,我已经有几天没有钓上鱼了。”许愿回答道。   “哦,我也没有,该死的海怪好像已经离开了西海岸。”肯尼叹息着说道,“害得我根本不敢出海去捕鱼。”   “有人遇难了?”许愿询问道。   他倒是知道最近的鱼比以往贵了很多,他以为是西海岸的渔夫像是昙花一现一样出现又消失的缘故,没想到还有其他原因。   “这倒是没有,不过停泊在港口的很多船都沉了。”肯尼蹙着眉道,“发现的时候,每个船底都有被砸出的洞,一看就是海怪干的!哦,它难道要流窜到整个坎那城海岸吗?”   他有些崩溃的喊了出来。   “或许它只是一时的兴致。”许愿略微沉吟安抚道。   “哦,可是再这样下去,鱼会成为坎那城的紧缺货的。”肯尼有些忧愁道。   “可是那不就更值钱了吗?”许愿笑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肯尼惊讶的瞧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亲爱的布兰德,我觉得你要是做商人,一定会是个成功的商人。”   “谢谢。”许愿瞧着他振作起来的神色笑道。   “哦,我现在发愁的是怎么才能钓到鱼。”肯尼振奋过后,抓着自己的脑袋思索着,“不行的话就只能去西海岸钓鱼了,反正都一样的。”   他沉吟着前行,许愿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了集市。   【宿主,凿船的事会是美人做的吗?】小巧的猫询问道。   【不清楚。】许愿朝着海港的地方走了过去。   其实他更偏向于人为而非海怪的猜测,但猜测只是猜测,毕竟那条人鱼之前的行为看起来确实很闲。   海港离集市并不远,只是以往往来的船只众多,人员往来十分繁杂,今日却比以往少了很多。   而人群聚集的所在地,放置着数条被打捞起来的小船,船底都像是被巨力拍出了洞,甚至有的直接整个船体都破损了。   “那只海怪说不定发现了坎那城港口的迁移,就从西海岸游了过来。”人群中传来议论的声音。   “那可真是糟糕透了,难道没有勇士能够斩杀那头怪物吗?”有人的情绪透着烦躁。   “如果这片海港受到威胁,或许会悬赏挂出吧,我真是烦透了那只海怪。”   “它为什么会大肆破坏船只呢?”   “或许是觉得我们不会发现,一旦有人搭上船,就能够成为它的食物。”   “真是狡猾的怪物!”人群申饬着。   许愿看过那些破损的洞,退出人群离开了那里,拎着鱼走向了西海岸。   阳光洒落在有些平静的海面上,没有挤攘的人群,唯有的海浪声让这里显得格外安静。   许愿站上了石崖,看着略深的海水开口道:“你在吗?”   海面并无回响,只有海水碰撞在其上,溅起些小小的浪花,泡沫浮于其上,又渐渐的消弭。   “看来是个胆小鬼。”许愿轻喃了一声转身,听到一声水花动时侧身躲过了那席卷而来的海水,听到了那海面上传来的哼声。   “算你躲得快,你说谁是胆小鬼?!”   果然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许愿抬眸看去,眸光轻顿,置身于阳光中的人鱼与那一晚在夜色中看到的有些许不同,他的身形肌理在阳光的照射下修长漂亮极了,像波浪一样的红发散落在他肩头,水光像是在其中镶嵌上了珍珠,只是背对着阳光的绿眸有着不善以及十万分的不爽。   不管是身形还是性情,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好惹。   “抱歉,我只是想问你一些事。”许愿停留在原地没有靠近,看着那在海水中轻轻摆动的巨大鱼尾开口道,以免再被淋一次水。   “你的鱼都是我放的。”那海中的人鱼直接开口,眸中划过了一抹愉悦。   他倒是十分的直白坦诚。   许愿轻笑道:“那个我知道,你知道海港那里的船是谁凿的吗?”   “你怀疑是我?”悠闲漂在海面的人鱼微眯起了眼睛。   “不是怀疑,是因为不太确定,在收集线索。”许愿对上那透着危险的眸笑道。   那双绿眸中划过了一抹疑惑道:“收集线索有什么用?”   “如果是人为,他们极有可能在借海怪的名义行事,但罪名却会加在你的头上。”许愿解释道。   他的话语出口,那原本悠闲的人鱼蓦然蹙起了眉头,漂亮的脸上神色极不好看:“真是狡猾的人类!”   他的鱼尾轻摆着,眸中光芒流转,蓦然腰身用力想要入水时,许愿下意识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腕:“等等!”   灼热的温度接触,入水被阻,那停留在海水中的人鱼露出了极惊讶的神色,手腕挣动,却发现能够在深海畅游的力道竟然没能挣脱这个普通人类的力气。   “你想做什么?!”落在海中的鱼尾带着些剧烈的甩动,绿眸轻眯,水花溅起时许愿松开他的手腕躲到了一边,却再次被打湿了肩膀。   海水顺着打湿的手臂滴落,许愿看着退入海中十几米,十分警戒的看着他的人鱼开口道:“你是不是想把剩下的船也凿了?”   那警惕的人鱼眨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人类既然敢把罪名扣在他的头上,他就敢落实了。   许愿拧了下不断滴水的袖口,看着那满眼警惕的人鱼道:“我知道你可能有些生气他们乱给你扣罪名,但罪名扣的很大,破坏很强,这座城池的人就会悬赏出手,直接对近海进行猎杀捕捞。”   人类单人的力量对上自然或许的确很小,但协作力和韧性却很强,懂得利用工具和智慧,各种计谋用上,一条人鱼即使再强大,也很难说就是完全安全的。   而被捕捞上的人鱼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一目了然。   “你觉得我会怕?”那条警戒的人鱼轻哼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许愿轻笑道,然后对上了那双绿眸中十分不友善的目光。   “别去,人类内部的矛盾人类自己会解决的。”许愿看着他轻声道,“如果你出现了,即使你没做过,那些罪名也会全部扣在你的身上的。”   美人鱼作为美学和珍奇的代名词,这个时代最安全的生活方式就是远离人类,深海浩瀚,那是人类难以抵达的地方,却是人鱼的主场。   “我凿过大船。”从海面飘来的声音中传递来这样的信息。   许愿眸光轻动,看着那透着几分得意的绿眸道:“原因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也属于狡猾人类中的一个。”那漂浮在海面上的人鱼轻轻哼笑了一声,这一次十分顺利的没入了海中,鱼尾轻甩,那道暗影已经消失不见。   如鱼得水,海里确实是鱼的主场。   狡猾的人类?   许愿微微敛眸轻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石崖的地方。   有警惕心是好事,要是对方因为他几句话就放下戒心,那可是相当危险的。   不过那沉没的四五百人的大船到底跟他相不相关却没了线索。   船行海中,跟一叶扁舟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海洋的威力巨大,暗流暗礁,漩涡大风等等因素都能够轻易剥夺无数人的生命。   而这个世界的海洋中还隐藏着一些传说中的巨型海怪。   虽然只是传说,未必有人亲眼见过,或是只见过冰山一角,却也增加了许多不可控的因素。   凿大船?   小舟一般只在近海航行,远航的大船一般也不会离近海太远,但是拥有着能够航行更远的实力。   人类对于海怪十分畏惧,但对于传说中的人鱼却是心存向往的。   否则当年也不会一条猴子样的鱼干就卖了几十枚金币,成为一位收藏家不展出的展品。   人类一直未放弃过对人鱼的探知,一条未解世事的人鱼离人类世界太近,始终是危险的。   海港的风波并未因为后续没有船只破损就平息,反而因为渔夫们都不敢出海,坎那城的鱼越来越少,价格越来越贵而沸腾了起来。   因为斋戒期间涉及的不仅仅是渔夫们的生计,越来越贵的鱼也在掏空着很多人的钱袋,剿灭海怪的呼声也愈发剧烈了起来,即使是出动巡逻队也没能弹压下来。   直到一条令人震惊的线索出现。   那就是之前的船是几家售鱼的大船联合偷偷凿沉的。   他们借着海怪的传说,即使凿沉了船只也不必承担责任,减少同行的竞争,同时还能够将鱼的价格抬上去。   只是动手的雇工几乎要买不起鱼,才将这样的信息透露了出来。   海港处原本针对海怪的喧闹瞬间调转了矛头,一时间打架和索赔变成了那里最稀疏平常的事,涉及生计,流血事件时有发生,连日内巡逻队出动了无数次,都没能将其平息下来。   而对比起那处的喧闹,西海岸的生活堪称安逸。   许愿不知道那条人鱼那日消失后去了哪里,但他原本空荡荡的鱼篓里再次装上了钓上来的鱼。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拿到集市去售卖,而是尝试将其用佐料腌制起来,晾在了风口上。   虽然不能常吃,但偶尔配上大米蒸制,咸鱼鲜香入味的口感对比起鲜鱼别有一番滋味。   除了钓鱼,茅屋里也在一点点添置着东西,瓦罐,水缸,石头搭成的灶台,床畔支起的书架。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世间的纷扰就像是沙滩上留下的脚印,一切都会随着海浪的一次次涌动而被卷走。   锯鳐。   许愿坐在数盏亮起的烛火下整理翻看着异闻的记录。   这种鳐鱼有些像生活在北海之域的独角鲸,只是头顶的尖角并不只是角,而是生着锯齿的形状,锋利且尖锐,甚至可以跟真正的鲸鱼较量,刺破它们的身体,让它们失血过多而亡。   即使遇上大船也不会畏惧,因为它们的锯齿可以将船底切开,让其直接沉落入海。   而落入海中,人类便会毫无抵抗之力。   资料整合,但到底是不是同一种生物也是未知,海港那边的是人为,但四五百人的大船在近海沉没,无一生还,人为的可能性极低。   烛火轻晃,屋外海风的呼啸声中掺杂了一声嘎嘣的脆响传来。   【宿主,美人在偷吃你的鱼。】小巧的猫抬起头竖起耳朵道。   “呸!”一声轻呸从屋外传来,水花溅动,许愿本只是听着,却听到了一连串哗啦啦掉落的声音。   只是等他起身开门,只看到了一次次涌起的海浪和溅起的水花,以及从架子上掉落了一地的风干鱼,罪魁祸首早已溜的无影无踪。   【跑了。】猫猫眺望着海面道。   【溜的挺快。】许愿走了过去,将掉落在地面上的咸鱼捡了起来,重新系上了断掉的线,至于掉在海水里的,也不知道鱼吃不吃。   许愿将沾了水的咸鱼捡了起来,小巧的猫趴在了他的肩头道:【宿主,这个还能吃吗?】   【三秒原则。】许愿起身笑道。   猫猫眼睛里有着辛酸,它的宿主最不喜欢浪费粮食了。   【它本身就是从海水里钓起来的。】许愿回屋舀了清水道。   虽然经过腌制,但还没有做熟。   辛酸的猫瞬间收起了自己的情绪,开始惦记咸鱼的味道:【那我们晚上要加餐吗?】   【嗯,感谢人鱼。】许愿将其上的海水冲洗掉笑道。   【哦!】猫猫欢呼。   篝火燃起,许愿剔除了被人鱼啃过一口的地方,茅屋里咸香的味道弥漫,只不过屋主人在夜晚吃的很少,很大一部分都进了猫的肚子里。   海面漆黑,咕咚声随着鱼尾甩动作响,然后消失不见。   许愿第二天清晨开门,准备去捡些木柴时,却看到了屋前石头上扑腾着,几乎脱了水的马鲛鱼。   银白色的流畅鱼身,这种生活在深海中的鱼只有远洋捕捞才有可能捞上来,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近海,且刺少肉多,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宿主,鱼!】猫猫曾经尝过这种鱼的美味。   【早餐有了。】许愿将那还留着力气的鱼拎了起来进屋,开膛破肚,切成段撒上香料后拎起竹筐进了屋后的山林。   虽然这里棕榈树很多,但其它的木头也不少,枞树橡树分布,枯掉的木枝足以支撑起做饭的用途。   进山林的时间,马鲛鱼也已经腌制好了,放油香煎,清新的肉香顺着海风弥漫,鱼皮微卷,煎的焦黄的鱼肉在晨起时作为早餐,香气扑鼻,却又不会过分油腻。   猫猫有幸分到了两块,狂吃一气后瞧着吃的慢条斯理的宿主问道:【宿主,不给美人送两块吗?】   【嗯,不能让他觉得人类是很友善的。】许愿抬眸笑道。   虽然这条新鲜的深海鱼很好吃,但那条人鱼最好不要品尝人类食物的味道,他嘴上说着狡猾的人类,却对人类却充斥着好奇。   【可是宿主以前不是很尊重个人的选择吗?】猫猫发出疑问。   只要是自己选择的路,就可以走下去。   许愿微怔,停下了动筷的动作略微沉吟笑道:【他还是会有些不同的。】   虽然已经是陌生的记忆,但相同的灵魂还是会让他对对方有着区别对待,而这是无法避免的一丝在意,毕竟曾经并不是仇敌,不需要从记忆中彻底剔除。   而这一世的人鱼明显没有受到什么磋磨,肌理之上光滑细腻,没有任何伤痕,处于那样的深海之中也是任由他自由来去的,也才能养出那样纯粹的性情。   他希望对方能够一直自由自在的生活,随心所欲,远离人群是最好的做法,但确实不应该因为那一丝在意就过度干涉对方的做法。   比起让他回到深海,或许多告诉他一些人类世界的规则让他自己抉择会好一些,但其实知道的越多,烦恼反而会越多的。   但其实两个人相遇时,多少都会对彼此的生活轨迹有所影响的,顺其自然或许更好一些。   许愿放下筷子,将几块香煎的鱼排夹在盘子里朝着海岸边走了过去。   海浪略微拍打着,哗啦的声音带来大海的空旷,但那藏身石崖后肚子的咕噜声也很清晰。   许愿放重了脚步,只听那里水面拍打的声音传来,噗通一声,黑影直接朝着海里游去。   警惕心真的很强。   “是我。”许愿笑了一声开口道,那原本溜的极快的暗影停了下来,半晌后,那道身影出水,在水珠滴滴答答的掉落中拿着半条鱼环着臂看了过来道,“找我什么事?”   许愿的目光落在了那明显被啃过的半条鱼上,又划过了那条人鱼的唇边道:“你在吃东西?”   “哼……”人鱼以鼻音作为回应,鼻头却是轻动了动,目光落在了他端着的盘子上,鱼尾甩动的速度快了一些,“什么事?”   “刚煎好的鱼,要不要尝尝?”许愿开口时看到了那绿眸中的警惕。   “你要是担心,可以先喂给其他鱼试试。”许愿将盘子放在了海浪边的石头上,直接转身回到了屋中。   他的身影远离,那浮在水面上的人鱼才眨了一下剔透水润的眼睛,游向了海岸边,端起那个盘子轻动着鼻头,眼睛微亮时回眸看了眼那座小屋,然后丢掉手上吃到一半的鱼,捧着盘子朝着远离海岸的地方游了过去。   小鱼在原地争抢着,游到几乎看不到岸边的人鱼则是将一块煎鱼放在了海水中,看着争抢吃过的鱼没什么反应时,将一块煎鱼送进了口中,眸中瞬间划过了惊叹。   几块煎鱼入腹,原本轻甩着鱼尾的人鱼想要再拿时,却是看着空荡荡的盘子蹙起了眉头。   海浪冲刷着,那干干净净不留一点儿酱汁的盘子漂浮在海面上,原本浮在那里的人鱼已经消失了踪影。 第79章 海的女儿(4)   许愿解决过早餐, 直到打窝垂钓钓上半篓鱼时都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只是本以为今日能够安安静静的度过,却没想到在水面翻涌时, 从其中丢上了三条活蹦乱跳的马鲛鱼。   鱼身跳跃着,有一条甚至极其活泼的跳进了水中, 只是还不等它窜走,就被一只手抓住,再次丢上了海岸,逃生无门。   许愿瞧了眼在岸上逐渐失去力气的鱼,看向了那置身于海水中浮着的身影笑道:“什么意思?”   那浮在海水中的人鱼绿眸轻眨道:“你实在太贫穷了。”   许愿微怔笑道:“怎么说?”   贫穷?   “你昨晚不是在从海里捡鱼吃?”人鱼瞧着岸上穿着十分简单的布料的人类说道。   那些航海的富贵的家伙们穿的都是五颜六色的。   许愿思及夜里的行为, 略微沉吟,那种行为可能不仅在人鱼看来,在人类看来也是穷困潦倒的行为。   不过原本是不需要的,要不是这条好奇偷吃的人鱼扯断了他的线还溜之大吉的话。   不过他早上已经算是致了歉意,做了补偿。   许愿拎起那三条有臂长的鱼看向海里的人鱼笑道:“谢谢。”   虽然他放跑他的鱼的时候似乎没觉得他很贫穷。   “哼……”人鱼轻哼了一声, 尾巴轻轻甩动着道,“其中一条你要做给我吃。”   许愿看向了那略显底气不足却又十分理直气壮的绿眸失笑:“早上的口味还不错?”   他还以为对方不会说, 但人类的规则明显是有些不适用海洋的。   “比昨晚干巴巴的咸鱼好吃。”人鱼的话脱口时自己明显怔了一下, 但他眸中的心虚只是一闪而过,再度看了过来, “就做早上的鱼。”   明显对昨晚的鱼干心有余悸。   “如果想让我做的话, 只靠这两条鱼不够。”许愿将那三条马鲛鱼放进鱼篓中, 看着那双看过来的绿眸道,“人类的腌制鱼肉的香料是很贵的。”   “要多少?”人鱼抱臂问道。   海洋里的鱼要多少有多少, 但这片海里的鱼, 都是属于他的!   “起码三十条。”许愿估摸着做一条鱼需要的香料价值的笑道。   然后对上了人鱼震惊的视线:“这么多?!”   那要抓到什么时候?!   “香料的价值跟黄金等价。”许愿开口笑道, “你也看出来了, 我很贫穷,没有那么多的钱去购买香料。”   “黄金?”置身水中的人鱼发出了疑问,眸中似乎划过了思索。   “就是这个。”许愿从钱袋里摸出金币递给他道。   人鱼凑近了些,瞧着那金灿灿的东西眸中划过了了然:“你们人类的货币,这个据说很值钱,要几个?”   许愿眸中划过若有所思道:“一条鱼三枚金币。”   “等着。”那置身海中的人鱼绿眸微松,直接滑进水中消失了。   许愿等了也不过片刻,一小把金币随着人鱼出水被抛出,叽里咕噜的滚落在了岸边,碰撞出极清脆的响声。   许愿抓住了那迎面而来的金币,略微翻转打量,看向了那对金币浑然不在意的人鱼笑道:“你从哪儿得来的?”   这上面虽然没有滑腻感,但其上的纹路被海水冲刷的已经看不清了,很像是一直浸泡在海底的。   “沉船里挖出来的。”人鱼漂浮在水面上,只对自己最初的目的感兴趣,“这些能做很多条了。”   “确实。”许愿将落在岸上的金币一一捡起,数了数笑道,“可以做九条,你一次能吃几条?”   人鱼的眼睛在听到数目时亮了一下,看向了那个鱼篓道:“那些全部。”   许愿看着那沉甸甸的鱼篓,又看了看人鱼平坦的腹部道:“你确定?”   “为什么不确定?”漂浮的人鱼疑惑反问道。   或许人鱼的构造和人类不一样,在海里游动能耗比较大?   许愿带着这样的揣测,提起鱼篓笑道:“稍等。”   “嗯,做好了叫我。”人鱼瞧着他离开的身影道。   “好。”许愿轻应了一声。   收钱办事,许愿按照要求将那一篓鱼全部处理,煎过之后却发现没有合适的容器,只能将其全部装进了蓄水的瓦罐中,打算再去买几个以备不时之需。   沉甸甸的瓦罐比盘子要醒目的多,许愿放在海岸边上退了几步,看着那从海里浮现的身影托起瓦罐朝着海里兴高采烈的游去时提醒道:“吃完了记得把罐子还给我。”   那游动的瓦罐顿了一下,红发从海面探出问道:“不能直接扔了吗?”   他看海底有好多罐子。   “不能,我比较穷。”许愿笑道。   见识过他的贫穷的人鱼顿了一下,托着瓦罐游走前说道:“知道了。”   人鱼游的没了踪迹,许愿也没去管他,只是在第二天晨起开门的时候看到了一地大大小小刚捞上来的瓦罐,知道那条人鱼对昨天的食物是很满意的。   许愿检查了一下,瓦罐倒是都完好,虽然不能用来蓄积清水,但是囤积海水,用来将钓起的鱼暂时安置还是很好用的。   瓦罐铺开,让那原本很小的茅草屋的占地面积好像都大了一圈。   许愿将瓦罐整理好支起钓竿时,又几条鱼被从海里抛了上来,十分欢快的在岸上跳跃着,海面上同样传来了人鱼十分磁性愉悦的声音:“下次缺瓦罐的话就告诉我。”   许愿看向那浮在海面上扬起唇角的人鱼笑道:“谢谢,那些倒是可以用来蓄水,但是不能用来装吃食。”   “为什么?”人鱼对能做出美食的人类还是比较好脾气的。   那一瓦罐的鱼简直就是找遍整个大海都无法找到的美味。   “因为谁也不知道里面曾经装过什么。”许愿说道。   海洋是一片宏大容纳的地方,就像是空气一样,人们不会在意呼吸和游泳,但会在意从“沼泽”的旁边经过或者沉船中的尸体。   “嗯?”人鱼瞧着他,轻声嘀咕道,“真是麻烦的人类。”   “那下次你的食物用那些瓦罐装?”许愿笑着询问道。   “不要。”麻烦的人鱼鼻中轻哼了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许愿放开了鱼竿,拎起了那些在岸上拍打着的鱼询问道。   他问的有些随意又突然,人鱼下意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警惕的瞧着他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跟人鱼交谈,人类的话术有时候并不管用,但有什么说什么,跟心思纯粹的人鱼交谈,有时候反而不需要思虑太多。   许愿轻笑道:“以后万一出海遇险,报上你的名号,那些海怪能不能饶我一命?”   “不能,它们大多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人鱼轻动着尾巴回答道。   看来真的有海怪,许愿思索着笑道:“真可惜,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怎么称呼你呢?”   人鱼略微蹙眉,眸光流转扬唇道:“叫我艾默德吧,布兰德先生。”   他的话语出口,许愿微怔笑道:“看来你停留在这片海岸很久了。”   要不然也不会听到他的名讳。   “这片海域本来就属于我。”艾默德对于他的话语并不认可,“是你们人类未经允许就来这里偷我的鱼。”   他的眸光中有着谴责,明显是十分认可这句话的。   许愿思索着,海域划分,海洋中也有海王的存在,小人鱼作为他的女儿也是海洋中的公主,或许那些鱼就是他们的子民。   而人类未经允许捕捞垂钓,确实像是在偷。   不过按照人类的想法,陆地和海洋都是属于人类的,除了国家之间的海域划分,海洋中的鱼类都属于无主之物,谁捞上算谁的。   “或许人类并不知道这片海域属于你。”许愿说道,他也不知道,“那些鱼是你的子民?”   “是食物。”艾默德回答道。   “你喂养了它们?”许愿再问。   “没有。”人鱼的眉头略微蹙了起来,“它们可以自己生存。”   这个人类一点都不知道海洋里有多少鱼群,他要是喂的话即使是人鱼也会累死的。   “那你怎么证明这片海域是属于你的?”许愿是真的有些疑惑。   “我先来的这里。”红发绿眸的人鱼略微扬起了下巴,十分理所当然的说道,“想要占领这片海域,就要打败我。”   许愿看着那透出自信且霸道的理所当然的眸,眸中溢出了笑意道:“这么说,你很强?”   “当然。”艾默德晃动着自己有力的尾巴道。   “那会有海怪试图侵占你的地盘吗?”许愿询问道。   “那当然有。”艾默德说道,“这片海域很富饶。”   有无数的鱼群,珊瑚丛,还有人类掉落在海里的金币和宝石。   非常宜居,当然会有海怪看上这个地方。   “都有什么?”许愿问道,却是对上了那双抬起的警惕的眸。   “人类,你好像在套我的话。”人鱼紧盯着他眯起了眼睛道。   许愿对上他审视的视线,轻咳了一声压住了唇边的笑意道:“艾默德阁下,这叫直接问,不叫套话,人类的套话比这高明的多。”   他只是引导了一下话题而已。   艾默德看着那眼睛看起来总是十分温柔的人类,思及的却总是被对方抓住手臂险些从海里拖出去的那一晚的遇见。   那个时候握在他手腕上的力气很大,大到他无法挣脱,那双金色的眸映着月色的凉意,带着让他不得不警惕的侵略感。   艾默德一点儿都不怀疑这家伙的危险性,即使他总是看起来十分温柔的模样。   “那你就直接问。”艾默德开口道。   直觉告诉他最好远离这种可怕的家伙,但这个人类目前对他没有什么危险性,而且做的鱼很好吃。   如果不是人类不能在海底生存,他真想把这个人关到海底去天天做鱼吃,毕竟只要给那金灿灿的金币就足够了。   “我只是想知道当初那四五百人的沉船是怎么回事?”许愿略微思忖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直接开口道。   艾默德看向了他语调微扬道:“你怀疑是我?”   “一开始没见到的时候有一点怀疑,但见到之后就不怀疑了。”许愿笑道。   “为什么?”艾默德觉得人类的心思真是复杂。   “因为你看起来不吃人。”许愿回答道。   虽然也吃生食,但通人性,但凡大量食人的生物,要么眼睛中会是完全冰冷的兽性,要么会充斥着穷凶极恶,而这双眼睛中很干净。   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令他烦恼,人类在他的地盘垂钓捕捞也不是真正令他烦恼的事,他的心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人类的肉不好吃。”艾默德回答道。   “你尝过?”许愿有些诧异。   “一条大白鲨告诉我的。”艾默德说道。   “它能分清你和人类?”许愿问道。   人类和人鱼也就是腿部的区别,但并拢在一起的时候,在鲨鱼的眼中应该区别不大。   “分不清。”艾默德轻撇了一下唇道,“所以它是在临死的时候告诉我的。”   海洋的食物链听起来也相当的凶残,看来也不是待在海洋里就完全安全的,那里可能拥有着人类完全无法想象的可怕生物,但跟人类世界比,那里对面前的人鱼还是更安全一些。   因为在那里可能只是输者死亡或被吃,人类的世界却有着千百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方法。   并非人人都是丑恶的,但这种可能性是不能去赌的,因为筹码很有可能是生命。   “所以沉船的是什么?”许愿询问道。   “是一条巨型海蛇。”艾默德环着臂道,“它好像将那条船看成了一头鲸,就整个吞下去了。”   许愿眸光轻动,却知道这属于不可抗力了,能够将一条鲸生吞下去的海蛇,不是人类能够轻易对付的:“它在你的地盘捕猎,你没受伤吗?”   艾默德这次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许愿福至心灵道:“那它吃完东西去了哪里?”   “回到海底睡觉去了。”艾默德侧开了绿眸道,不那么乐意的回答道。   那条海蛇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不是对方主动离开,他必然是打不过的。   许愿看着人鱼不那么愉悦的眸,哪里不知道犯了这片海域领主的忌讳,在很强的领主面前提一条他可能打不过的怪物,这就是在他的自尊心上反复的踩踏。   虽然许愿不觉得打不过那么大一条海蛇有什么问题,但是这对于海域领主而言是不同的:“今天想尝尝炸带鱼吗?”   这个问题出口,那双绿眸转了过来询问道:“好吃吗?”   “很好吃。”许愿轻轻颔首,看到了水面因为鱼尾晃动而产生的水波,“不过得你自己去抓。”   “没问题,那种家伙一抓就是一串。”艾默德的眸中溢出愉悦,直接沉入了水中。   红发入水,像是海藻一样散开,却又似乎跟人类的发质不同,迅速融汇入水,只一瞬便随同主人消失不见了。   是巨型海蛇而不是锯鳐?   蛇类狩猎和猛兽会有些不同,一次狩猎就能够支撑很久,但它作为兽类的一种,也会具有领地意识,如果再次觅食能够就近找到食物自然最好,如果找不到,也会再次出来觅食。   “抓到了。”出水声伴随着投掷声响起,许愿看着几串被扔上岸的带鱼和没有丝毫力弱气息的人鱼,拎起了那几条带鱼起身道,“稍等。”   “去吧。”海域领主十分愉悦的扬起下巴期待道。   许愿轻笑,离开了海岸边。   带鱼处理,切段腌制后下锅炸两次,过程十分简单,但味道却很足,尤其是新鲜处理过的,轻轻一撕,就能够将其完美脱骨,整齐的鱼骨和美味会带给人心灵和味蕾的双重满足。   许愿给猫留了一份后带着码放的整整齐齐的两盘出门,码的像小山的一盘放在了海岸边的石头上,另外一盘则放在了钓位旁的石头上,可能因为人鱼在,鱼竿上并没有挂上鱼,许愿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喊,就见那原本平静的海湾翻涌了一下,水珠顺着发丝和肌理滚落,那个盘子已经被出现的人鱼捧了过去,目光全投在了上面。   他小心端着托盘往海中央游,许愿并不制止,只兀自拿起一块带鱼,处理着上面的鱼刺,只是目光扫向远方,却见那小心翼翼端着托盘游动的人鱼似乎没忍住,直接拿了一块整个送进了口中。   许愿手指微顿,看着那咀嚼了几下捧着托盘欢快游走的人鱼,选择了闭嘴。   能将生鱼直接咬开,牙口和胃口应该都是相当不错的。   盘中留下了这个整齐的主刺,许愿在旁边的鱼竿晃动时起竿收鱼,然后离开了那里。   隔天清晨时却看到了放在门口不远处的托盘。   投喂人鱼绝对是个体力活,成斤的鱼烹饪成美食进了人鱼的肚子,却不见那有些流畅肌肉的腹部有任何凸起的迹象,反而一天比一天送来的鱼大。   他甚至带来了锯鳐的幼鱼,传说中巨蟹刚刚孵化没多久的小螃蟹,一臂长的贝类,篮球大的章鱼,以及各种各样长的奇形怪状据说他自己也没尝过的鱼。   吃过的许愿还能为他烹饪,清蒸,刺身,炖煮,翻炒或是烤制,香料配备,再配上酱汁,足以让这条人鱼欢天喜地的回去。而没吃过的鱼许愿会让他放归,但具体放没放归,海岸上的人是不知道的。   做了一通的饭,金币也收了一大堆,这对普通人来说绝对是一件划算的好事,但许愿却暂时到了倦怠期。   “倦怠期?”艾默德有些不解。   “意思就是这两天歇业。”许愿看着那僵在海中的身影笑道,“过两天再做。”   “你们人类不是每天都要吃东西吗?”艾默德不能理解。   “但是也分简单的餐点和麻烦的。”许愿回答道。   艾默德瞬间明白他之前吃到的算麻烦的,他的鱼尾有些焦躁的动了一下,蹙眉看向了那坐在岸边的人,艰难的退而求其次道:“我也可以吃简单的餐点。”   他这样说着,绿眸中却溢着扼腕般的神色,仿佛做出了极大的牺牲。   许愿瞧的有趣,却是笑着开口道:“可以。”   然后艾默德品尝到了人类的豆子,萝卜以及绿色的草?   位于海面上的人鱼看向不远处石崖上的人,总算忍住没把口里的吐出去,只是盘子里的却被手指轻拨着,在将将滑进海里时,听到了岸边传来的声音:“不想吃的话拿回来,别浪费。”   鱼尾轻摆着,许愿收到了那几乎原封不动的餐盘和一条眉头几乎拧成疙瘩的人鱼。   “你为什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待在水面上的人鱼露出了十万分的不解。   “人类就是荤素搭配,才能身体健康。”许愿吃着盘子里的萝卜笑道。   但眼前的人鱼明显是条纯肉食的生物。   豆子和萝卜一点点消失,艾默德轻甩着鱼尾,努力让自己忽略想把这个人类带到海底世界的念头道:“你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好?”   “过两天。”许愿嚼着豆子回答道。   “你昨天就是这么说的。”艾默德眯着眼睛道。   “主要是一直重复的工作会让人的心情不太愉悦。”许愿笑道。   海面上的人鱼静静瞧着他,半晌后蓦然没入了水中消失不见。   生气了?   许愿隐约猜测着,却不打算纵容,人鱼的性情纯粹,却很会得寸进尺,再那么放纵下去,他过两天能抓一条巨型海蛇的幼崽过来。   或许当时不应该开那个先例,但不给他尝,也不代表他就对人类的食物不感兴趣,现在起码不会被随便什么食物骗过去。   许愿吃完豆子,收拾盘子打算起身时,却再次听到了海面的动静,这一次随着水珠扔上来的却不是金币,而是几颗极其硕大闪耀的宝石,它们在阳光下滚动着,折射出了极其绚丽的光彩,每一颗都是价值连城的夺目。   “这几颗能让你的心情愉悦起来吗?”出水的海域领主十分霸气的说道。   许愿瞧了眼那几颗宝石,看向那浮在水面上的人鱼笑道:“的确令人心情很愉悦。”   至少这宝石十分的漂亮。   “那你有心情做一些复杂的餐点了吗?”眸光轻动的人鱼直言道。   许愿瞧着那满是期待的人鱼笑道:“今天倒是可以,但明天你又能拿出什么?”   艾默德眸光微凝,略微蹙起了眉头道:“这些不够你富足的过一生吗?”   “艾默德阁下,人类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许愿笑道,“得到了一些,自然就想要更多,你应该还有很多吧。” 第80章 海的女儿(5)   艾默德的眉头拧的很紧, 他看着那双金色的眸,意外的不太喜欢其中流露的神色,那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挖掘金币和宝藏的工具:“人类, 你不要太贪婪。”   “可是整个坎那城只有我能够做出那样的食物。”许愿看着他轻笑道,“你即使找到其他人, 他们也做不出来让你满意的味道。”   “不过是一些人类的食物而已。”艾默德危险的眯起了眼睛,胸膛略微起伏着,觉得有些生气。   这个人类从一开始接近他就在筹谋着,先用食物吸引他,等他迷恋上味道后再试图通过他攫取利益, 贪婪又自私自利,跟曾经见过的人类并没有什么两样。   “可是人类的食物就足以让你放下警惕心了。”许愿看着那十分生气的人鱼笑道,“我如果再坚持一段时间,说不定你就会放下警惕心直接在我身边进食。”   艾默德警惕的看向了他,他的确有过因为太麻烦而索性在岸边进食的想法, 只是因为之前察觉到的危险性而暂时没有那么做。   “到时候我要是给你的餐饮里加些药,你可就随便我摆布了。”许愿看着那恢复了之前的警惕和审视的人鱼笑道, “我会把你捞上来, 卖给富商或者贵族,他们或许会垂涎你的样貌, 或许会想要试试你的血肉, 就像是吃鱼一样……”   “布兰德!”浮在其中的人鱼发出了警告和危险的声音, 海浪也在随着他的声音翻涌的更大了些。   许愿看着那双绿眸中的怒意和映着海色的暗沉,闭上了嘴。   海浪翻涌着, 像是将其中最阴暗的底色翻上来了一样, 冲撞的石崖都有些震颤, 可置身于其中的人鱼却没有被其席卷冲动, 只是静静置身其中,蓦然没入了那翻涌的海水中消失不见,似乎连那冲击极大的海浪也一并带走了。   海面逐渐恢复平静,小巧的猫被刚才的一幕吓得炸毛,却是小声说道:【宿主,美人生气了。】   【现在生气比之后吃亏要好。】许愿站在石崖边看着海面道。   艾默德看起来很警惕,但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接受他这个人类的食物。   不是让他靠近才能抓捕,而是人类的食物入口,里面要是掺杂药物,未必会致命,可只要限制行动能力,就足以将一条人鱼捞上岸了。   一条传说中的人鱼,价值远不是那些金币和宝石能比的。   只是用话语告知终究是浅薄了些,因为他明显是有一些对人类的警惕的,但到了跟前还是会放下一些戒心,唯有真的体会了,才能记得牢。   人类都是不可信任的,信任一次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只是希望他不要太难过。   不过他们的相遇不算深,应该不至于因此而移了性情。   ……   大理石像一直矗立在门外,只是始终没有见到那条世界线中的小人鱼。   一条世界线开始行进,即使没有蝴蝶扇动翅膀,其中的变故也是很多的。   或许小人鱼没有遇到王子的船只,又或许她没能游到这里,还有可能这片海域属于了一条人鱼,她不会再游过来,虽然可能性极小,但不能将其彻底忽略。   许愿站在海岸边眺望着那座白色神庙思忖着要不要直接前往布鲁诺王国,布鲁诺和那位王子的国度属于滨海的邻国,虽然左右两侧都有国度,甚至海的对岸也有,但前去看看或许比待在这里等着有进展。   世界线的节点很多,但错过终究是不太好。   海浪翻涌着,咕咚的声音响起,水花从海面上随鱼尾升起,直扑许愿的门面,他下意识躲过,用手臂挡住了些许飞溅的水花,看向那再度浮现在水面上的人鱼,却听其沉下气息轻哼了一声道:“人类,你想教我?”   许愿放下滴落水珠的手,看向那双含着审视的绿眸笑道:“教你什么?”   “教我警惕人类。”艾默德看着站在岸边的修长身影道,“你要是想抓我,按照你的计划进行下去就行了。”   根本不用提醒他,因为他的确在丧失警惕心,觉得这个人类不至于对他做什么,只要他按着计划进行,只要有一次他停留在岸边吃下食物,不,只要有一次下药而他没有察觉,就有可能达成他所说的命运。   人类是很可怕的生物,他们可以一边把酒言欢,一边将醉酒的人丢进海中,一边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一边派了很多人来搜寻他的踪迹。   布兰德所说的他并没有听过,但只是听听就让人头皮发麻,他对人类而言,或许只是一条鱼而已。   他们充满智慧,又格外残忍。   可明明有机会的人,却只是告知了他这样的后果,而没有选择动手。   “或许这是我的又一重阴谋呢,让你加深对我的信任,更好得手。”许愿看着那神色复杂的人鱼笑道,“毕竟之前的方法并不十分保险,但你要是信任我了,我就可以把你骗去我家,绑起来直接卖掉。”   “布兰德,你真的觉得我在海里抓不到你吗?”艾默德警告的看着他道。   “不要太信任我。”许愿看着他温柔道。   那双眸看起来温柔极了,也让艾默德微微怔住,听着他同样温柔的话语。   “对其它人类也不要太信任,远离最好。”   “我知道人类的恶毒。”艾默德不能理解这种连自己也包含在内的说法。   “那你知道人类的韧性甚至能维持几十年吗?”许愿笑道,“人鱼是很有价值的,这种价值足以让一些人类进行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欺骗,有的人目的只是一条人鱼,有的却是整个族群。”   他的话语很温柔,却让艾默德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几十年,几十年的欺骗,那是一场怎样的韧性?   即使人鱼的寿命有三百年,可几十年足以放下戒心,而人类的寿命也不过几十年而已,他们竟然能够一直活在欺骗自己和欺骗别人中。   艾默德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认知到人类的可怕,可现在却发现还不够。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艾默德看着他温柔的眸询问道。   他莫名觉得他现在的话并不是欺骗,因为这对于他并没有任何的益处。但又或者他也是欺骗,就像他所说的,以此获得他的信任。   “可能我比较善良吧。”许愿瞧着他笑道。   艾默德闻言轻动了一下眉梢,莫名想朝他泼水:“只是这样?”   “只是最近在附近有事要做,又刚好遇到了你。”许愿蹲身看着那置身海中的人鱼笑道,“你对人类太好奇了,要是因此出了什么变故,会有些可惜。”   艾默德告诫着自己不要被他温柔的外表所欺骗,却还是不由自主的信了这样的话,因为他真的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随意靠近人类了,即使是面前的人。   “人类还会有什么招数?”艾默德询问道。   许愿听着这样的问询,坐在石头上笑道:“他们还可能将人鱼刺身,鱼尾做成食物,让人鱼看着自己被吃。”   他说着温柔的话,却让艾默德那一瞬间浑身都在发麻发冷,以至于他僵硬的往后退了一些:“为什么要那么做?”   “可能因为太无聊了,又或者就是喜欢掌控生命,看着它们痛苦。”许愿看着他认真的眸色说道。   “那除了你之前的方法呢?”艾默德觉得心里很不舒服,看着自己被吃,这是怎样可怕的一种进食方式,即使是海底最丑陋的怪物都不会那么做。   “还有放饵的,在活鱼的肚子里喂进药,以船驱赶发现的人鱼,在人鱼捕食活鱼后就会丧失行动能力。”许愿沉吟道,“来近海的时候要小心附近的渔网和食物。”   “唔。”艾默德记下了这一条,“还有呢?”   “还有在箭上连上浮漂,一旦射中你,你就会无法下潜,会比之前好抓很多。”许愿说道。   艾默德又记下了这一条,只是看向那坐在海岸上的人时微微蹙眉道:“你为什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因为看过很多。”许愿笑道。   “人鱼?”艾默德蹙眉。   “人类对同族也不怎么留情。”许愿说道,“一片片削下来的也有,到死人都是清醒的。”   海中的人鱼因此瞪大了眼睛,原本浮出的半身沉了下去,只露出眼睛的做法似乎才能让他觉得安全一些:“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即使他也会捕猎,却不会对同为人鱼那么做,顶多是打架抢地盘而已。   “各种各样的原因。”许愿看着他从海水中传出的声音觉得有些奇妙。   “那你不想要人鱼吗?”艾默德有些郁闷的询问道。   “谁说我不想要?”许愿反问笑道。   然后遭到了人鱼谴责的瞪视。   “好吧,我暂时没什么兴趣。”许愿改了口风,以免接受信息量过大的人鱼产生完全的厌弃感影响心灵,“但这并不代表我以后没有兴趣,人类有时候也并不能完全决定自己的内心。”   艾默德看着他,已经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人类的复杂,他能够看起来很危险,也能够看起来很温柔,甚至也能伪装出让人厌恶的感觉,而这些是人鱼们很难做到的。   比起伪装,人鱼更向往真实,虽然在大海中拥有力量,却更喜欢载歌载舞和布置家园。   这样的人鱼碰上人类和马鲛鱼碰上大白鲨有什么区别?   “人类都是你所说的那样吗?”艾默德询问道。   那双绿眸中有着他自己或许都难以察觉的期冀。   同为智慧生物,总是难免会对另外一个种族感到好奇。   “不全是,但不值得赌。”许愿笑道,“因为看起来善良的人也有可能是个恶徒,用人鱼的价值考验人性,很少有人能够经受得住。”   万金,那是可以躺平一生的财富,对陷于困苦中的人类而言,几乎一语都能道破选择。   “我没想接触其他人类。”艾默德说道。   他也上不了岸。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是我想独占你这条人鱼的招数呢?”许愿笑道,却在下一刻感受到了脚踝上的力道。   他下意识撑住了光滑的石崖,想要拔剑时却看到了那浮现在近前的红发,手指微松,已是随着脚踝上的力道落入了海水之中。   水很清,落入其中却触不到底,只能隐约察觉鱼尾的摆动,身体随水波起伏,许愿抓住了面前人鱼的手臂,维持住身形时对上那双如水洗过的绿眸时,瞧到了其中的沉色和得意。   “你这样说,什么心思都耍不出来了。”艾默德扶上了对方的腰身,对上那双眸时却不见其中的慌乱。   反而是同沉在海中的距离,水珠顺着对方的发丝落下,让那双本是温柔的金眸却好像透出了异样的侵略感来,但等他仔细去追逐,那样的感觉却消失不见了。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许愿看着近前的人鱼笑道,“你想问什么?”   “不知道。”艾默德扶着他的腰以免人溺水,却发现这个人近前时跟他对比也不显半分瘦弱,反而极具力量。   他竟然会跟人类贴这样近的距离,这个人的眼睛真的是金色的。   许愿看向盯着他瞧的人鱼笑道:“算了,不过我只能待一会儿,时间太长我可能会生病。”   让一条不能上岸的鱼问,他可能确实了解的不多。   “嗯。”艾默德轻应了一声问道,“你竟然一点儿都不怕我拖你进深海?”   这可是他的地盘,不是这个人想上去就能上去的。   “溺死我你就再也吃不到美味的食物了。”许愿笑道。   “不溺死你,我也不会再吃了。”艾默德决定戒掉那些美味的食物,比起生命和族群,不吃那些东西也不是难忍的事。   “也好。”许愿笑道,“你不知道从哪里问,我就从食物开始讲起,就比如能够让食物变得很美味的香料,就是人类一点一点尝试出来的……”   人类的文明是很光辉灿烂的,纺织,丝绸,香料,房屋,马车,文字……每一样都是智慧的汇聚。   这样的文明,对于处于简单的海洋狩猎和弱肉强食中的智慧生物的确是具有吸引力的。   艾默德就为此听的着迷,这些话语摒弃了人类的善恶,只有对世界的探究,不同的树木结出不同的果实,有着不同的用途,不仅调味,治病,甚至有着不同的生长环境,而人类对此已经研究的十分透彻,甚至可以大量生产。   艾默德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却不能确定自己想象的跟真实的是否相同,这让他对陆地的世界十分好奇和着迷,心思复杂的人类,聪慧的人类,多变的人类……创造出像是传说一样的文明。   “艾默德,该送我上去了。”许愿讲述完一段,看着那陷入沉思的眸笑道。   艾默德回神,扶着他的腰身轻轻摆动鱼尾,游到一处浅滩将人放在了光滑的石头上问道:“还有呢?”   “我得回去了,其他的我明天再来。”许愿看着那双好奇的眸,从石头上起身道,“别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   “不会忘的。”艾默德退开岩石处说道,“明天记得要来。”   “明天说不定我会带人抓你。”许愿走下岩石轻笑,然后看到了从海面上溅来的水花。   他侧身躲过,看着那鱼尾不断拍打着海面的人鱼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开:“明天见。”   艾默德看着他的背影,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不该期待明天的到来。   ……   黄昏日落,天边的乌云却比以往密集了许多,海风紧密的呼啸着,层层的阴云被风迅速推动翻滚着,密布于天空中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屋内篝火噼啪着,虽然屋子已经修建的足够严实,但火焰仍然会在那剧烈的风声呼啸中随之晃动,仿佛整个屋子都被裹挟进了风与海浪的动荡之中。   待在火焰旁的猫时时绷紧着尾巴,瞧着摇摇欲坠的小茅草屋道:【宿主,我们会不会遇上海啸啊?】   【绝堤的地方不在这里。】许愿在被玻璃罩着,略微跳动的烛火中翻看着书页道。   这里有天然的石崖阻隔,即使经历了很久的冲刷,也足以阻挡骤然拔高的海浪,海港那边受到影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过海上风雨稀疏平常,一直是晴天朗日才奇怪。   风声呼啸着,也就是那骤然的一瞬间,雨滴洒落的声音伴随着雷声的轰动降落,密集的像是要将整个天空中的水都倾泻下来一样。   风暴在海上肆虐着,裹挟着浪花冲击着石崖,整座茅草屋都被蒙在了那一片雨幕之中。   鱼儿原本因为天气很闷而浮起,此刻却不得不在那雨水砸落时沉入了海底。   暴雨如注,不仅是城市,连带着海面都少了活物的气息,可在那翻涌的海中,木板散落,本是对于水而言极轻的东西,却在那升起的海浪中一遍又一遍的被吞噬进海水之中。   漆黑无法见底的海水,四处都看不到边际,唯有一抹亮光在闪电偶尔亮起时在那汹涌的海浪中可见一丝,像是飞舞在其中的海燕,拼命扇动着翅膀,只搏求一丝生机。   风雨看起来像是没有尽头,可它到底是有尽头的,鲜红的太阳升了起来,连海面都变得平静湛蓝,充满了温和包容的味道,一股又一股的海浪裹挟着白色的泡沫冲向沙滩,雨后的清晨带着令人舒心平静的清凉气息。   一道闭气的身影被随着海浪送上了平坦的海岸,少女雪白的手指拂过他的长发,蔚蓝的眸注视着仰躺的人,吻落在了那光洁的额头上时,银白色的长发也散落在了沙滩上。   “快点醒来吧。”轻柔曼妙的声音发出了祈愿,却不知该如何让闭着眼睛的人醒来。   钟声响起,白色的神庙中响起了祷告的声音,它沐浴在橙红的暖光之下,本是安静祥和的,却在清晨有一阵慌乱的躁动。   “哦,天呐,你还好吗?来人,这里有一个溺水者!”   脚步声匆匆,又有更多的人聚集着。   “他看起来还有气,得让他把水吐出来才行。”   “压一下他的肚子。”   “解开他的衣扣或许会好一些。”   “吐出来了。”   “他醒了!”   “您好,您觉得还好吗?”年轻的女子询问着那睁开眼睛被扶着坐起的男子。   他看起来很富裕,乌亮的半长发和好看的眼睛更是让他充斥着贵族的气息。   “我还好,谢谢您救了我。”年轻的王子咳着口鼻中的水,看向那沐浴在阳光中的女子时露出了微笑。   她漂亮极了,漆黑的发,雪白的肌肤,还有一双藏在黑长睫毛后的深蓝色眼睛,温柔的神情慰籍着劫后余生的心灵,这是他的救命恩人。   “这是神庙中的人应该做的。”德拉妮笑道,“我想应该先将他抬进去,他看起来还不太好。”   “是的,昨晚的风浪真是大极了。”   “没想到您竟然会被冲到这里来。”   “您来自于哪里呢?”   “哦,请先不要着急问他这些问题。”   “谢谢。”   人声慢慢散去,许愿站在石崖后看着那海中石头后面一闪而逝的银白色,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契合上了。   小人鱼遇到了生日出海的王子并救了他,但对方并不知道她才是将他从风浪和深海中救起的人。   阴差阳错吗?   “没想到卡罗尔竟然会来到这片海域。”海面略微翻涌,从其中出现的红发绿眸的人鱼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看了他一眼,又眯着眼睛看向了远处已经恢复平静的海面。   他的红发在朝阳的海湾中漂亮极了,不论何时见到人鱼,都会惊叹这种物种的神奇。   他们明明拥有着人身,却能够在波云诡谲的大海中畅游,肆意的沉入其中,又浮出海面。   “卡罗尔?”许愿发出了疑问。   “那条你刚刚看到的人鱼。”艾默德置身于海湾中瞟向了他道,“你看到了吧。”   他并不是疑问,虽然没有露面,但显然一早就在这附近。   “是的。”许愿从原地离开道,“你认识她?”   “那是海王最小的女儿。”艾默德随着他沿着海岸的身影游动着说道,“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否则海王会淹没这一整座城市。”   “很有效的警告,放心吧。”许愿坐在了已经被海风吹干的岩石上笑道,“她不上岸,我是抓不到她的。”   艾默德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鱼尾摆动着,思及刚才亲吻的画面,却没有多说什么。   她爱上了人类,但很可惜,人鱼和人类是不会产生爱情那种东西的,他们根本无法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查了一下,爱丽儿有自由,崇高的精神生活的意思,那是动画的形象,一切按原著来。   pearl,像珍珠一般,海的女儿的意思,做名字时是Qearl,译成葵尔或者卡罗尔。 第81章 海的女儿(6)   “今天想听些什么, 还是直接顺着昨天的话题讲?”许愿岔开了话题笑着询问道。   确认了世界线,之前的出行计划也可以往后推一些,因为世界线中记录, 小人鱼卡罗尔会一直留在这片海域直到果实成熟的季节。   那个时候王子或许早已经返回了他的国度,并且应该走的是陆地, 才让小人鱼迟迟没有找到他的国度。   走的是陆地,那就好打听多了。   “人类的爱情是什么样的?”艾默德看着那他总是看不透的人询问道。   许愿眸中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即笑道:“各种各样的,人太多了,爱情也都是不同的。”   “那会爱上异族吗?”艾默德微敛着眸询问道。   “或许会喜欢, 但爱很难得。”许愿看着他笑道,“人类本身也很难得到其他人的爱。”   “那要怎么才能得到?”艾默德起了些兴致。   听起来是人类都很难获得的一件东西。   “那也有各种各样的方法。”许愿沉吟道,“有的人是很愿意付出爱的,有的人则很吝啬,又或者终其一生都不会将那种事情放在心上。”   “听起来不是必须要有的东西。”艾默德靠在了一旁的石壁上道。   “确实。”许愿看着那双剔透的绿眸笑道, “如果那条人鱼再来,你会跟她打一架将她驱离吗?”   他的话音落, 却看到了那双绿眸中复杂嫌弃的神色。   “那可是一条单身的雌性人鱼, 没有哪条雄性人鱼会赶走她的。”艾默德说道。   地盘之争往往只发生在雄性人鱼之间,当然, 也有已经不再是单身的雌性人鱼, 也会有领地之争。   “你们难道会赶走……女性吗?”艾默德想到了人类与人鱼的不同询问道。   “分情况。”许愿沉吟道。   虽然有不同的地方, 但有些地方其实也是相似的,只是人类会表达的更加含蓄一些。   但事实上这个世界其实也不怎么含蓄。   追逐异性, 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人类真是复杂奇怪的生物。”艾默德说道。   “可能基数比较大, 各种各样的都有。”许愿笑道, “海底的人鱼不多吗?”   “没有人类那么多。”艾默德抬眸瞧向了他道, “他们一般是不会到近海来的。”   “真是可惜。”许愿笑道。   艾默德眉头轻动,看了眼天色,终究还是按捺下了甩他一身水的冲动,否则他去换衣服,什么问题都没得问了。   “双腿走路是什么感觉?”艾默德看着他搭在岩石上的腿询问道。   他觉得他的鱼尾更有力和好看,人类的腿多少有些怪异,但布兰德的腿却很好看,又长又直,好像可以轻易的做很多人鱼无法做到的事。   比如攀登,再比如支坐在这里,丝毫不会担心滑下来,甚至在水中也能游泳,虽然没有那么快。   “很吃力,速度比鱼游的慢多了。”许愿回答道,“远行的话可能需要借助马匹。”   “就像我们会借助鲸鱼一样?”艾默德试图代入。   海洋太大了,靠自己游有时候也会觉得无聊且吃力的。   “嗯,是一样的。”许愿笑道。   智慧生物总是会用各种各样的工具来让自己省力,这一点海洋和陆地倒没有太大的区别。   “还有什么是一样的?”艾默德询问道。   “人类的国度和你们圈占领地也有相似的地方。”许愿沉吟道,“以王族类比人鱼的话,鲸鱼,鲨鱼,以及各种大型鱼类算是支配者,既能向下狩猎,又能向上形成冲击,而众多的百姓就像各种各样的小鱼,就像不断游动的沙丁鱼群一样。”   “听起来很残酷。”艾默德微微蹙眉。   沙丁鱼是最容易被捕猎和分食的鱼群,就像是一顿大餐。   “也不完全一样,人类是有智慧的生物。”许愿笑道,“不会像沙丁鱼一样只能被分食,即使是蚂蚁,被压迫到极致时也能吞噬大象。”   “大象?”艾默德听到了新的生物。   “很大,有很长的鼻子,就像海里的鲸鱼一样,不过它们是食草的。”许愿说道。   “听起来不怎么争气。”艾默德甩动着鱼尾道。   长那么大还吃草,那不是只能被其它动物吃。   许愿闻言失笑:“母象往往成群而居,即使是狮子也不敢掠其锋芒。”   “就像虎鲸一样。”艾默德愈发有了兴致,“狮子又是什么?”   “有点像大白鲨,雄狮长着很长的鬃毛,四肢行走,有很厚的爪垫和锋利的爪子……”许愿给他讲述着陆地上的故事。   海边的风很清,随着海浪带来树木和海水的味道,一次又一次的,糅着那温柔的话语,让人的心情很是平静。   ……   陆地上的故事没有尽头,艾默德很感兴趣,但他并不是每天都会出现,尤其是在卡罗尔偶尔出现的清晨和夜晚,他的身影都会销声匿迹。   茅屋旁的大理石像在小人鱼消失的当天就被许愿挪到了茅屋的后面,卡罗尔并不靠近海岸,许愿也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靠近她。   人鱼爱上了人类,却是两方世界,人类只有死亡才能够进入海底世界,人鱼想要上岸,也需要付出代价。   不论是什么,那都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她为之努力靠近,能够强忍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的痛苦去争取自己想要的,那样的坚持,并不是其他人几句话语就能够改变的。   她需要自己去经历,然后抉择。   ……   巨大繁华的白色神庙一侧接着海岸,另外一侧则接着坎那城最宽敞繁华的街道。   人们向往并议论着它,却不是谁都能够轻易进入其中的。   往来的车辆非富即贵,它们总是用华丽的丝绸装点着,或是送入一些进修者,或是送别。   那是一个清静又神圣的地方,发生在其中的故事却让人们向往着。   “据说神庙救起了一位落水的贵族。”   “是之前海上的那场风浪?他可真是命大。”   “据说一整艘大船只有他一个人被冲上了海岸。”   “我想一定是上帝的保护,才能让他从那样凶险的大海中生还。”   “神庙中的人真是善良仁慈。”   只要靠近那座神庙附近,总是能够听到新的传闻,或许它看起来是与世隔绝的,但其中的吃食和衣物却需要采购,而其中的消息难免会流出来。   坎那城的外来者很多,只是装束一体的士兵到访神庙,还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马匹带领,每一位士兵的身上都穿着重甲,看起来十分的具有威慑力。   “那似乎是巴罗那国的标志。”朝圣者认出了其上的标识。   “那可是个富饶的国度,那位贵族是什么身份?”   “据说是一位伯爵的儿子,十分的年轻。”   “他不适合长期住在神庙里,那里可是住着进修的贵女们。”   “或许有人会成为他的妻子也说不定。”有人耸了耸肩道。   修女不能嫁人,但前来学习礼仪和美德的却是例外,当然,神圣的神庙是不容许在其中发生什么污秽的事的。   【伯爵的儿子?】猫猫趴在宿主的肩头疑惑道。   【王子单独在外暴露身份是很危险的。】许愿看着神庙处停留的马匹解答道。   即使那是救了他的地方,作为一个国度的继承人和作为伯爵的儿子,受到有心之人的重视程度是不同的。   在强盗盛行的时代,这样保护自己才属于正常。   【哦!】猫猫恍然大悟。   神庙的门打开,有不少人眺望了过去,那处的士兵们却没有急着离开,只是有人打马出行,回来时带回了数辆看起来十分结实的马车。   “看来那位贵族是想坐马车回去。”有人议论道。   “巴罗那离这里可是相当远的。”   “如果我遭遇了海难,我也会暂时不想坐船的。”   “有道理。”   神庙门打开,可收拾齐备的人却没有出行,只是静等在那里,直到一位侍从匆匆前来。   “修女说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不能为您送行了。”侍从看着那拥有着十分美丽样貌的贵族遗憾道,“希望您能够一路平安,她会为您祝福的。”   “她会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吗?”伯纳都王子询问道。   “是的,修女们的一生都是侍奉神明的,她属于这座神庙。”侍从虔诚的说道。   “好吧。”伯纳都知道自己很难再见到她了,即使住在同一个神庙里休养,他也不过是在初见之后再见过她一次予以了感谢。   她是那样的圣洁美好,拥有着世界上最柔软善良的心肠,但她属于神庙。   “好吧,感谢您。”伯纳都颔首,然后转身在士兵的簇拥下上了马车。   他只是出现了一瞬,但那一瞬也足以让许多人发出惊叹。   因为他是那样的年轻美丽,乌亮的长发,美丽的眼睛,穿着的丝绸虽然没有很多花纹,但它足够凸现出他修长的身形和周身的富贵,那是一位天生的贵族。   人们惊叹着,许愿则在确定王子的面孔时起身在店主那里放下了几枚铜币,压低了帽沿转身离开。   那的确是一位很美丽的王子,虽然他才不过十六岁,却已经长的很高,拥有着美丽精致的外表,即使经历过海难,也难掩那从小培养的富贵体态,他受到了钟爱,不仅仅是上天的钟爱,还有那个国度的。   毕竟从坎那城到巴罗那,海上的行程只需要几天,陆地上马车前行,至少需要一个月。   至于他,在坎那城果实成熟之前什么时候动身都行,但也该筹备起来了。   ……   “你去哪里了?”红发绿眸的人鱼在许愿到海边时从海湾里浮了出来道。   “去了一趟集市,在等我?”许愿看过左右两侧,在岩石上坐了下来笑道。   “你最近经常消失。”艾默德浮在水中看着他说道。   他在海岸边还好,离开了这里,他就完全无法得知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有些事要去处理。”许愿看着那轻轻摆动的鱼尾笑道,“你怕火吗?”   “你说那种让食物变熟的东西?”艾默德环着臂道,“为什么要怕?”   那种东西可没办法在海里燃烧。   “那这个礼物你应该会喜欢。”许愿从腰包中取出东西递了过去。   艾默德抬眸瞧了他一眼,略凑近了些看向了他掌心中方方正正的东西,那是一个金色的物件,上面镶嵌着宝石,看起来十分的漂亮:“这是什么?”   他是喜欢,但如果只是金子和宝石做成的东西海里多的是。   “打火匣。”许愿打开了其上的盖子,磨擦了两下后其上跳出了火苗。   这一幕在艾默德看起来可太神奇了,他直接凑了过去,瞧着那在海风中乱舞的火苗上下打量着道:“怎么做到的?!”   他的眸中全是纯粹的好奇,甚至尝试伸出手指去触碰。   许愿在他伸手过来时吹灭了其上的火焰,在对上那瞧过来的眸笑道:“不要乱碰,会很痛的。”   “它看起来很小。”艾默德不觉得那看起来十分绚丽的小火苗会让他痛。   “火焰是很危险的,即使很小,落在山林的枯叶上,也能迅速蔓延,点燃整座山林甚至城市。”许愿温和道。   可这样温柔的话语说出的却是极其可怕的事。   “可它在海里一点儿都没办法燃烧。”艾默德难以想象它的危险,一片葱郁的山林和一个小小的火焰,听起来就像是沙蟹吃了鲸鱼一样。   “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小小的漩涡。”许愿尝试着用他能够理解的东西来解释,“漩涡最初也是很小的,但它却能迅速壮大,跟海上的风暴一样将所有东西都吞噬进去。”   风暴,那是卷入其中就有可能被撕碎的天灾。   艾默德从出生时起就被教育一定要远离发生风暴的地方,否则连挣扎都不能就会死去。   而人类的火焰竟然是那么可怕的存在。   “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艾默德轻轻动着鱼尾,对那宝石镶嵌的匣子有些警惕。   风暴,那是深入骨髓中的惧怕。   许愿看着他警惕的状态笑道:“虽然很可怕,但谨慎使用的话,也能够变成工具。”   “风暴也能够变成工具吗?”艾默德不太相信这样的事。   “风暴或许不能,但帆船航行依靠的就是风的力量。”许愿笑道。   人鱼的绿眸中露出了惊叹,他总是会在海上看到人们升起帆又降下帆,看起来十分忙碌,只是不知道是为什么要那么做,现在才知道原来风也能够成为让人类在海中航行的动力。   人类真的是充满智慧的生物。   “那这个呢?”艾默德看向了那个打火匣询问道。   “这个可以用来点燃干柴。”许愿将打火匣递了过去笑道,“你可以找一个远离人烟的小岛,从那里找一些树枝,底下垫上干草点燃,这样就可以用来烤鱼了。”   艾默德微怔,鱼尾摆动的幅度快了些,在尝过布兰德做的食物之后,再吃深海里的鱼,真是难吃极了。   可是他不能再去碰人类的食物了,因为涉及生死问题,避免自己被摆上餐盘,还是要警惕些。   但如果能够吃到,那真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只要有火焰就能够做到。   艾默德伸手,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打火匣,学着对方的样子轻擦了两下,在其中跳出火焰时绿眸亮了些。   “记得点燃火堆的时候一定要确认周围没有其他的可燃物,以免将整个小岛都点燃了。”许愿看着那明显陷入了快乐情绪中的人鱼笑道,“离开小岛前记得用水将它浇灭,不要留下火星。”   “留下不是更好吗?”艾默德知道布兰德有保留火种的习惯。   “在野外鸟雀有可能会叼一些树枝,如果叼走的是会火星的,可能会燃烧一整片丛林。”许愿耐心解释道。   “好吧。”艾默德记下了这件事,将那跳动的小火苗吹灭,再度擦出。   他仿佛找到了让他觉得十分有趣的玩具,不可抑制的重复着这样的过程。   许愿眸中划过温柔的情绪笑道:“不用的时候最好不要一直这样燃烧着,它用空后就会没办法再打出火焰了。”   艾默德闻言抬眸道:“会用空?”   “是的。”许愿说道。   “那我该怎么填满它呢?”艾默德熄灭了上面的火焰,上下打量着道。   “在海里无法填满,只能让人类去做。”许愿说道。   艾默德抬眸看向他道:“不能找你吗?”   他的话语中透着一分理所当然,却并不令人反感,因为这代表着他的信任和亲近。   许愿看着那十分漂亮的绿眸笑道:“艾默德,我要离开这里了。”   把玩着那枚打火匣的手指霎时顿住,置身水中的人鱼下意识开口道:“去哪儿?!”   “去另外一个国度。”许愿看着那怔住的人鱼笑道。   离开。   艾默德捏紧了手中的打火匣,鱼尾在水中随着海浪略微起伏着,只偶尔摆动一下。   人类要离开,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即使他看起来好像定居在这里,但是会离开也很正常。   只是他似乎没有想过,这个人有一天会离开,又要离开的这么突然。   难怪他会送他这样的礼物,告诉他这份礼物是有使用期限的。   “去赚钱吗?”艾默德有些惊讶于自己心头发闷的感觉。   他有些舍不得这个人离开,如果可以的话,甚至想将他带到深海里去。   “有些事情要去做。”许愿看着那双绿眸中的神情,知道他约莫是有些不舍的。   人与人接触,就会产生感情,人鱼也不会例外。   但作为朋友,总是会分别的。   他们都有各自要去做的事,艾默德会遨游于深海,有一天会找到一条他喜欢的人鱼,一起繁育下一代,就像他所说的,雄性人鱼一般不会驱离单身的雌性人鱼。   而他则要去看看巴罗那那个国度,只有接近上了岸的小人鱼,才能了解她心中的想法,完成那份祈愿。   艾默德看着那双温柔的眸,知道自己大约是无法改变他的想法的,人类总会离开的,他们是处于不同世界的生命,即使现在不离开,未来他也会苍老死亡。   “好吧,和你相处还是很愉快的。”艾默德接受了他的告别,虽然这家伙总是会说一些要抓他的话,但也让他了解到了人类的很多手段,知道了关于人类的很多事情。   “和你相处……”许愿想起自己总是被浇水的经历笑道,“也很愉快。”   跟这样心灵干净纯粹的人鱼相处,是一件很舒心的事。   虽然好像有些凶,但也是他惹他在先的,只是人鱼一点儿都不好惹。   “你为什么要停顿一下?”艾默德审视的瞧着他道,总觉得那一下停顿十分的可疑。   “在想跟你相处的愉悦经历。”许愿起身笑道,“我明早就要出发了,去收拾东西,再见。”   “唔。”艾默德轻应了一声,看着他逐渐消失在石崖后的身影,垂眸瞧向了手中的打火匣,却没了一开始收到的愉悦。   他仰躺着漂进了海中,看着手里的打火匣不断下沉,气泡涌动上浮,却有些找不到解决心头那种不愉悦感受的方法。   他只有最开始离开家的时候出现过这种类似的感觉,不过那只是偶尔会想起居住在另外一片海域的父母,更多的时候他更喜欢一条鱼遨游,然后在浮现那种感受的时候回去瞧瞧,但没待多久就会再次待不住,可那种感觉会消失。   但现在却好像没什么方法,他无法将布兰德拖入海底,用金币和宝石也似乎无法留住他。   或许也不一定,他说了人类是贪婪的。   沉到海中的人鱼动了动鱼尾,翻转身体朝着深海游了过去。   许愿的东西并没有多少,来到这个地方采购的也大多不必带走,小小的茅屋缝缝补补,能够遮挡住风,等他离开后或许又会变成之前稻草短缺的模样。   包裹扎好,许愿看着那放在桌上的几块瑰丽的宝石,思索着到底要不要还给那条人鱼。   他带上也无法使用,反而一旦拿出便会十分显眼,连海盗都会第一个盯上他。   可到底算是一场交集。   许愿思忖着,将其中一枚红色的装进了腰包,其它的另外装进一个袋子时听到了屋外传来的砸门声。   咚!咚!   那是石头砸上又滚落的声音。   【宿主,是美人鱼。】猫猫吓了一跳探查道。   许愿起身,在那咚的声音中开门,接住了直迎门面的一颗石头,看着那置身于月色浪潮中却无法靠近的人鱼笑道:“有事找我?”   潮水还没有涨到最高,人鱼无法靠近,便只能用石头来敲门了。   “嗯。”那置身于潮水中人鱼丢掉了手中的石头,从一旁拖过了一个瓦罐道,“这些给你。”   许愿带着些疑惑靠近,在看清其中琳琅满目的宝石时听到了人鱼的要求:“你能不能再陪我一段时间?”   许愿眉心微跳,看着那置身于流银月色中的十分自信又漂亮的人鱼,一时心情竟有些微妙。 第82章 海的女儿(7)   人鱼的眸中并无什么蔑视, 或是蛮横的情绪。   许愿确定他的思维跟有些人类的思维是不太相同的,他只是觉得这些对人类是有价值的,而这些有价值的东西, 能够换来他觉得有价值的。   “可是我再停留一段时间,还是会离开的。”许愿近前蹲身道。   “隔一段时间我可能已经看你看到烦了。”艾默德看着近前的人, 在对方蹲身时看着那双沉浸在夜色中的金眸,略警惕的后退了一些,以便随时扎进浪中游回海里。   他在陆地上可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但他还是将那种闷闷的情绪归因于他可能还没有觉得不耐烦,这家伙就想跑。   等到他看够的时候,自然不会在乎这家伙跑去哪里。   许愿略微沉吟, 试图理解他的逻辑,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相处的还算不错的时候分别,确实会有些不舍,而面前的人鱼明显不允许自己有这种不愉快的情绪,而这是他想出来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其实除非真的特别厌恶一个人, 朋友分别都会有不舍的情绪的。”许愿笑道。   即使相处的过程中会有一些磨擦和不愉悦,但有了感情, 分别多少都是会有些不舍的。   “朋友?”艾默德的鱼尾轻动了下。   “我们也应该勉强算朋友了。”许愿看着他笑道, “如果你想要特别厌恶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抓起来。”   他的话音刚落, 眼前扶着罐子的人鱼已经没了踪影, 那月光下的粼粼波光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追逐的速度划进了海里, 再次探出来时绿眸中有着警惕和谴责,在夜色中传来的清凉的话语中更是有着警告的意味:“布兰德!”   “你离陆地太近了。”许愿意外这次没有被泼水, 他脱下鞋子挽起裤子, 拎起那个瓦罐涉入有些清澈的海浪走上了水略深处的岩石, 看着浸在其中的人鱼笑道, “也太信任我了。”   艾默德想说他对那些宝石看起来不怎么感兴趣,却又想到了他所说的人类可以筹谋几年甚至几十年:“你也会筹谋几十年吗?”   “如果是特别想做的事,终其一生也会去做的。”许愿将瓦罐放进了海水中笑道,他看着它被海水灌入吞没,波光渗入,琳琅的宝石在月色下泛出了更美的色泽。   “但这些宝石的价值应该胜过人鱼的价值了。”艾默德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想让你心甘情愿的坐上我的餐盘呢?”停留在石头上的人类用极温柔的声音说出了这样的话。   艾默德抬眸,对上了那双金色的眸,它在白日很漂亮,像是能穿过最温柔的日光,但在月色中,却好像透着让他头皮发麻的感觉,可它分明还是很温柔的。   “当得到了足够的财富地位,如果能够驯化智慧生物,将会是一件极其具有成就感的事情。”他笑着说道,“看着他由自由骄傲到心甘情愿的匍匐在地,献出自己的一切,那会是金钱无法提供的满足感。”   艾默德看着那温柔的眸,却觉得浑身都在发冷。   “人类是会一点一点蚕食另外一个人的心的。”他伸出手指,那一点灼热点在了心口,让艾默德浑身都激灵了一下。   他下意识后退,却看到了那人收回手指又似乎变回了温柔的视线。   可就是这样,才很可怕,他无法分辨什么样才是真实的他。   他好像在告诫他,可他的信任却不由自主的升起,总是会忘记警惕。   可刚刚那一刻的神色转变,却像是值入了骨髓一样,布兰德给他所看的,根本就不是真实的他。   “我要走了,明早就不告别了。”许愿看着浑身溢满了警惕的人鱼,眸中一抹温柔划过,转身涉入水中离开了那里,“哦,记得把瓦罐拿回去,要是被人发现了,这里会充满寻宝的人类。”   他拎起鞋子进了屋,将屋中温暖的光芒掩上。   被留在海浪中的人鱼盯着那里,直到半晌后才轻轻摆动尾巴,将那瓦罐拎了起来,他看了眼那座小屋,游向了漆黑的深海之中。   人类真的比住在最幽深海底的海巫婆还要可怕,他的心思好像比海还要深,仿佛用一生都无法解读。   瓦罐被丢进了深海,偶尔有宝石从其中溢出来,被路过的鱼啄两下,又不感兴趣的游开,只是它们在游动时瞧见那漂浮在海中的人鱼时会仓皇逃窜。   月光透入海中,带来极漂亮的光线,随着海浪不断翻涌着,带动着那漂亮的红发波动,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艾默德瞧着手指间夹着的打火匣,十分想把它丢掉,断掉跟人类的一切联系,但又觉得很不爽!   他被一个人类戏弄的团团转,而那家伙拍拍屁股就要走了!   不不不,这或许也是那家伙操纵的想要他升起的想法。   他当时就应该将那家伙拉进海里,让他体验大海带去的身不由己的滋味,而不是因为那家伙的话就愣在原地,简直丢人鱼族的脸。   可是现在再去总觉得好像输不起一样。   他这样的想法一定又被人类的思维影响了!   就是因为被影响,才应该让那家伙受到教训!   可是他也没有损失什么,那家伙也没有真的将他抓起来。   他只是想让他自己坐上他的餐盘!   可是他是不必告诉他的……   可是告诉他,他才会纠结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   艾默德的脑海中不断充斥着新的想法,又不断推翻告诫着自己。   平静的海面上蓦然水花四溅,原本沉在其中的人鱼浮出水面,绿眸映着月光做出了决定。   去他的人类思维,人鱼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使有一天真的被人类抓住,也不过是陨落化成泡沫的结局。   让那群家伙们吃一堆泡沫去吧!   ……   晨光熹微时,许愿带着包裹出了门,潮水已退,海岸十分安静,只有一股又一股的海浪将晨光的碎屑送上来。   他看了一眼平静的海湾,转身踩在碎石上离开了此处。   【宿主,真的不告别了吗?】系统问道。   许愿转眸,小巧的猫在那熹微的光芒中似乎都变成了橙黄的色泽,只有圆溜溜的眼睛透着担忧。   【人要言而有信。】许愿摸了下它的头笑道。   其实他原本可以再陪伴对方一段时间的,因为相处还是十分愉快的,但对方太容易相信他了,更甚者警惕心很轻易就能够卸掉,再留下去,他曾经的告诫就会像一场悖论,他对人类的认知一旦贴近温柔,是相当糟糕的。   这次相遇是一场偶然和缘分,却给对方带去了不那么美妙的体验。   许愿在心里诉说着歉意,离开那片海岸,在太阳跃出地平线时登上了前往巴罗那的大船。   人员挤攘,但因为两枚银币,许愿还是分到了单独的舱房,眺望着海面上升起的那一轮圆日。   【宿主,这艘船上有没有幽灵?】猫猫上下左右瞧着问道。   【我该说有还是该说没有呢?】许愿吃着面包反问道,在猫炸毛之前笑道,【放心吧,这艘船会在白天航行,晚上会停在港口的。】   【是因为海怪吗?】猫猫问道。   【可能前段时间风暴的因素更大一些。】许愿沉吟道。   一场风暴突如其来,沉船无数,即使不被吞掉,也没有生还的可能性,那是比海怪更可怕的存在。   唯一活下来的,只有那位被小人鱼救出的王子。   【哦!】猫猫趴在窗边看着太阳,炸起的毛顺了下来。   白天幽灵是不敢出来的。   大船随海浪震颤了一下,许愿眼见着那只猫浑身毛发炸起,蹭的一下瞬间消失进了系统空间:【宿主!】   【启航了。】许愿看着窗外开始移动的波光笑道。   再见了,艾默德。   大海浩瀚,人海如烟,或许不会再相遇了。   希望他能够一直那样自由自在的。   大船启航,风帆鼓满,船体远离港口,划开了层层水浪。   船工们收拾着,等待着下一艘大船停靠,却有一抹波光似乎从视线中闪过。   “什么东西?!”那船工抬头,却不见海面上有什么。   “什么?”另外一人问道。   “刚才好像看到什么闪了一下。”   “应该是鱼吧,总不能是凿船者。”那船工耸了耸肩笑道。   “哈哈哈。”另外一人也笑了两声,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除了鱼,也确实没什么了,毕竟要是海怪,可不会闪一下。   ……   大船在清晨起航,傍晚时就会在就近的港口停泊,虽然行程比以往慢了许多,但安全系数也提升了许多,而每晚能够上岸,准备的吃食和水也会干净很多。   一路平安无虞,连搭载游客的心情都比以往松快了很多。   “虽然坐船很快,但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陆地。”   “没有遇到海盗是最好的。”   “听说水手们捞上了一些牡蛎,味道很不错。”   “这样的天气在甲板上晒太阳是最舒适的。”   海水虽深,但一眼眺望过去波光粼粼,海鸥飞过,虽然偶尔会落下来抢走乘客手中的食物,但也只是引起了一些笑闹的声音。   “要下雨了。”许愿从舱口看出去,看着天空中流动的薄薄的云层说道。   【船长也察觉了,说船傍晚就能够停靠到港口了,宿主放心。】系统探查了一番说道。   【那就好。】许愿眺望着远处的海面笑道。   虽然长久看去看不到边际会有些眼晕,但偶尔跃出的鱼身却是惊喜。   船行海中,过了午后天空中的云层果然比之前厚了些,风吹拂着,以手去探并不如何凛冽,可原本看着略显平静的海面却似乎比之前汹涌了一些。   甲板上水手们忙碌着降帆转向,太阳被阴云遮去,海风带了些冷意,也让原本晒着太阳的乘客们不得不回了舱房,或是挤在一处。   “这天气不会要下雨吧?”   “我不喜欢这样的天气,真是令人讨厌。”   “听说傍晚就能够赶到了……”   “啊!该死的!”   船身起伏略大了些,也让一些人发出了惊呼和咒骂的声音。   云层加厚,天空也比往日暗沉了很多,时间不可估量,绵密的雨水却从天空中滴落了下来,洒落在甲班和舱顶之上,虽然溅落在大海之中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可那浪却似乎比之前还要大了一些。   许愿在雨丝飘落下来时拉上了窗户,舱内直接黑沉了下来,即使点上蜡烛,晃动的烛火反而令这片空间愈发烦躁了起来。   拉上舱窗的声音陆续传来,颠簸的船身不仅带来了烦躁的声音,还有畏惧害怕的。   “船不会翻吧?”   “亲爱的,不会的,船长是坎那城最有经验的船长,他可是经历过无数次海上的风雨的,每次都平安回去了。”   “上帝保佑能够快点靠岸。”   “我下次再也不想上船了,即使陆地上慢一些,有强盗,也比在这里待着好。”   “应该快到港口了吧……啊!!!”   “啊!”   “怎么回事?!”   船身剧烈倾斜,也让原本栽着的蜡烛滚落了下去,一片惊慌失措的声音同时响起。   许愿打开了窗户一丝缝隙,原本绵密的雨水已经变得巨大,甚至随着剧烈的风狂舞着窜了进来,巨大的闪电几乎连通海面,带来了一丝光亮,舱内在那一瞬间一览无余,只是在他打算捡起蜡烛时,却看到了本就汹涌的浪中翻涌而过的鱼身。   巨大而鳞片密布,在海浪中极不显眼,但那跃出海面时像是锯齿一样的角却格外的显眼。   锯鳐。   成年体。   船只在海浪中颠簸不断,那涌现的鱼身却似乎不怎么受其影响,沉没又跃起,不过瞬息,已经离大船很近了。   【宿主!】系统也看到了。   【别怕。】许愿起身,打开了舱门。   船上已经乱成了一片。   “天呐,那是什么怪物?!”   “锯鳐,是锯鳐!”   “它没办法上船吧……”   “它会撞过来的!”风雨雷电之中,连水手的声音都带了一丝绝望。   “满帆!!!”船长在混乱的环境中高呼着,即使浑身都浇满了雨水,也在下达着命令。   帆几乎全部被拉了起来,速度似乎比之前快了一些,却也比之前颠簸了很多,引发了连连的祷告和尖叫。   漆黑的环境中几乎不可视物,这艘在陆地上看起来极大的船,在看不到边际的漆黑海浪中跟一片叶子似乎差距不大。   浪头翻涌时更是有水能够灌入,船上惊呼一片,船员们却在疯狂的往外舀着水,试图争取那游丝一线的生机。   人类在自然的面前实在太过渺茫,可即使被灌入的海水冲倒,船员也会迅速爬起来,不让更多的水积攒在船只中。   可船只行的再快,却似乎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那条巨大的鱼。   是的,巨大。   闪电劈落海面,那条连带着角几乎跟这条船等长的锯鳐跃出了海面,巨大的就像是另外一条船直接倾轧了过来,直直的冲向了船体。   “我再也受不了了!!!”有人在看到这样的巨物时发出了惊叫。   也有人直接晕厥了过去,任凭雨水和浪水冲刷,却又不得不清醒过来,惊恐的祷告和抱紧自己。   许愿看着那锯齿的距离和适宜握住的地方,眸光微敛,却见那原本跃出水面的鱼被翻起的巨浪冲击,像是被什么拖拽着,再度没入了海中。   巨浪掀起,冲的船只几乎倾斜,浪花冲入,可它到底没有倒下,只是剧烈动荡着,整个船体发出了咯吱的声音,连许愿都不得不握紧了船板,任凭那浪花冲刷在身体上。   咸腥,冰冷。   “是什么东西?!”   “船好像没有破损!!!”水手劫后余生的大喊。   “把水排出去,快……”船长试图下达命令,却在看到那翻涌出水面的巨大蛇身时失了声。   那是怎样巨大的一条蛇,几乎看不清它的首尾在哪里,只能看到在海浪中腾跃弯折的蛇身,像是连接着天空一样,连接着像是翅膀一样蛇鳍的腹部,足以轻松容纳下这条船,整片海域说不定都置身于它的巨口之中。   那样的巨大让许多人瞪大眼睛愣在了原地,也让船长原本紧绷的身体卸了力,在蛇身缠绕过来时,有力的声音也变成绝望的低喃:“没有用了……”   锯鳐,巨型海蛇,还有风暴,这一场变故几乎没有一丝生机。   蛇身缠绕,似乎被什么阻隔,可那船体还是在巨浪中不堪重负的崩裂了开来。   木板飞溅,人员落水,人类就像是沙漠中轻轻吹落的灰尘般渺小。   【回系统空间去。】许愿在船体支离时松开了巨大的蛇体。   【宿主小心!】小巧的猫回到了系统空间。   【嗯。】许愿应了一声,擦动了打火匣。   “救命啊!”   “我不想……死……”   巨浪翻涌,人们即使寻找着木板,也不断被打入浪中无处着力。   水是一种很奇妙的载体,它能够在山林间清澈跳跃,溅出极清澈的水花,也能够组成浩瀚汪洋,让人类的力量在它的面前比之一粒灰尘还不如。   人们挣扎着,绝望着,在水中巨物升起时浑身都在颤抖,却没有进入漆黑的口腔,也没有抓到那寒冷刺骨的鳞片,反而好像抓住了一些毛发,随着水流滑落被托出了水面。   “这是什么?!”还有人保持着精力。   也有人根本顾不得,只是拼命的抓着唯一生还的机会不愿意放弃。   闪电劈下,试图辨别环境的人惊恐的喃喃出声。   “我的天呐!”   那是一只浮在水中的巨大的狗,它的背部和头仰了出来,眼睛像是圆塔一样大,而那宽阔的身体将人们像蚂蚁一样托在了其上沉浮着。   可也在它出现的一刻,扭曲的蛇身突出水面,像是从天而降般的砸落水面,巨浪滔天,无数惊叫声响起时,许愿也被卷入浪中沉进了漆黑的水中。   头顶没有光线,海中几乎不可视物,只有巨大的漆黑游动,带来不可撼动的感觉。   许愿脱下了身上厚重吸水的兜帽,按住那滑过的巨大蛇身勉强浮出水面,已经离那头被风浪冲刷的不得不高仰着头的巨犬极远了。   “带他们去岸上!”许愿看着滑动着四肢试图过来的巨犬道。   这只狗在陆地上或许是霸主,但是在海洋中并不占优势,即使它体型庞大,也有可能被那条海蛇卷入其中,一旦体力透支被追上溺死,即使无法被其一口脱下,也只会像鲸落一样,成为无数海洋生物的食物。   在它逃离之前,他得阻止那两头海怪。   如果没有遇上,当然无处着手,但遇上了,就无法视而不见,召它来,也要让它安全生还。   巨犬颔首,朝着陆地的方向刨动四肢游了过去,顺带将一些落水的人搭在身体上,在那样的惊呼和绝望的声音中成为了此处最安全的一处方舟。   许愿深吸了一口气,潜入了漆黑的海水之中。   漆黑之中,难以寻觅,却有剧烈的水流在其中不断翻涌震荡着。   巨物滑过时许愿扣住了其上的鳞片,随之翻涌着,也勉强分清了它的首尾,拔出的匕首刺进了鳞片,带来一连片的伤痕,血液翻涌着。   巨物剧烈翻腾,却是那一片海水都变得愈发模糊了起来。   蛇身扭曲,跃出海面,许愿扣住鳞片随之跃起时,却看到了那巨大海蛇伸向天空大张的口,像是要连云层一并吞入的狰狞,可蛇身翻腾,一闪而逝的腹部却分明刺出了锯鳐的巨刺,血腥的味道弥漫遍天,连海水似乎都无法掩盖!   它吞了那头锯鳐?!   可是蛇类在身边有其他动静或者不安全时,是不会放心进食的。   尤其是在这样的风雨飘摇之中。   蛇身入海,重重砸下,周身骨骼重压,血液四处弥漫,好像整片海洋都化为了尸山血海。   水浪冲击切割,许愿将那处伤口剖的更大,而数度重出水面,那只巨犬早已消失不见。   战斗好像看不到尽头,但它终究是有尽头的。   海面的动荡在随风暴的平息而平复着,血腥的味道也在随同海水的流动渐渐淡去,这一场博弈在蛇身断裂失去力量,化为一片浓重的阴影坠落入深海时终止。   天空分不清白日黑夜,许愿在松开匕首浮出水面时摸向腰际,却发现腰间的东西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遗失了。   真是糟糕。   打火匣失主,那条巨犬应该会重回宝藏之中,希望它能够将人送回岸边吧。   许愿看着天色,随着海浪的波动闭上了眼睛。   取回力量,也是在与世界规则做着对抗,人类身体的力量终究是太弱小了。   海浪翻涌,在那极深的海底之中,巨蛇落下激起海底的沙粒时,一条人鱼也静静坠落,不知声息。 第83章 海的女儿(8)   海浪浮动着, 一次又一次的冲刷,带来清冽的海风,这样的频率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但再这样睡下去,他可能不得不返回主世界了。   【宿主, 宿主……】一声声细软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带着急切。   许愿微蹙了一下眉头,抬起眼皮时却意外的没有感觉到海风侵袭和失温的感觉,只是很干燥,甚至喉咙中有着干裂的感觉。   天光从窗口渗入, 并不刺眼,只是躺在这里却能够听到极为清晰的海浪声,让人会有还置身其中的错觉。   【宿主,你终于醒了!】小巧的猫出现在视线中,耳朵竖起, 眼睛中都有些湿漉漉的。   【我睡了多久?】许愿抬手揉了揉有些疼的头。   【在海里漂了三天,在岸上又睡了三天。】小巧的猫凑近说道, 【宿主你再不醒, 我就要把你拉回主世界了。】   【谢谢你等我。】许愿摸着头上缠着布的地方,蹙眉打算起身时, 却听到了一旁的脚步声和有些惊喜的声音。   “你醒了?!”   许愿转眸, 看着那从纺车前起身匆匆走过来的姑娘时思忖着面前的情况道:“谢谢你……救了我。”   喉咙的干涩让他不得不停顿了一下才能将话说完。   “你看起来可不太好, 先躺着吧。”那姑娘有些踌躇近前,捧起了一旁的瓦罐道, “要喝点水吗?”   “谢谢。”许愿听着她的声音, 还是支撑着靠坐了起来。   或许是长久浸泡和躺着的缘故, 身体的确会有几分不受支配的感觉。   “不客气。”她这样说着, 从瓦罐中倒出水捧了过来,在许愿伸手接过去时又有些谨慎的收回了手,可眸中却透着关切在原地静静等着。   一碗水滋润喉咙,许愿的身体总算好受了很多,他将碗递过去时对上了那双关切的眸时笑了一下,却见少女的眸中划过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纠结之色。   “您需要再来些或者吃点什么吗?”她收回空碗时十分温柔的询问道。   金色的编织长发,湛蓝的眼睛,即使是待在这样看起来十分简陋的屋子里,穿着洗的发白的丘尼克和围裙,也丝毫未能遮掩她漂亮又温柔的样貌。   就是神情略微有些奇怪。   许愿略微思忖,感受着有些空荡荡的腹部道:“请再给我一些水和一些吃食。”   不管是什么,她都是他的救命恩人。   “好的。”她温柔的应道,再倒了一碗水捧过来,然后去了简易的像是厨房的地方,从那里取来了面包。   “哦,洛温娜,你捡到的那个丑八怪醒了吗?!”清脆顽皮的孩童声音在少女捧着面包走过来时从门外传了进来。   “汤尼!”少女看向了门外,眼睛略微睁大驱赶着,“快回家去,不许在这里胡闹!”   “略……”孩童明显吐了吐舌头,有些没兴致的跑掉了。   许愿看向那看过来时眸中有些歉疚的少女,蓦然想通了她之前的微妙神色。   丑八怪。   水面倒映,许愿看着自己脱水又浮肿,还带着伤痕的脸,轻笑时发现确实会有些滑稽。   好吧,很滑稽。   【宿主,过段时间就会恢复了。】猫猫试图安慰曾经一直好看的不行的宿主。   【丑的挺有特色的,或许最近都不用体验英俊者的待遇了。】许愿抑制住唇角的轻笑,只有眸中划过笑意道,【我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嗯?什么?】猫猫竖起耳朵。   还有什么比宿主样貌更值得在意的事?   【身无分文。】许愿从平静的水湾边离开道。   【宿主你连打火匣都丢了?!】猫猫惊讶异常。   【嗯,什么都没有剩下。】许愿轻叹道。   除了这身衣服。   猫猫僵硬,猫猫一格一格转动脑袋,瞧着宿主空荡荡的腰间,发现宿主又变成穷光蛋了。   啊!!!   这可太糟糕了,虽然宿主单独出行时没带多少金币,但是宿主原本的一部分宝藏经由打火匣带进了那三只狗守护的宝藏中,即使缺钱,也能召唤狗带来。   可现在连打火匣都丢了,简直天要亡宿主!   【那那怎么办?!】猫猫焦急。   没钱寸步难行,连吃饭都是问题。   【只能缓一段时间再出发了。】许愿看着这座落座于海边的小渔村,从岩石上缓缓走下去道。   【哦……】猫猫炸的毛平复了下来,【能赶上吗?】   【能。】许愿摸了摸那柔软的猫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小巧的猫蹭了蹭他的掌心道:【宿主你不要笑。】   要不然它会想笑。   小巧的猫话并没有说完,就被原本摸着的手拎了起来,迷茫中被放在了一旁的枝干上,看着宿主的远行蹬了蹬脸跟了上去:【宿主我不说了!!!】   嗷!丢弃小猫咪是不道德的!   “布兰德,要吃饭了!”   许愿走近村庄时看到了洛温娜寻找的身影,而对方在看到他时也明显的松了口气询问道:“你去哪里了?”   “去海边看了看。”许愿走过去说道,“抱歉,没跟你打招呼就出来了。”   “哦,没关系,只是你去的太久了些。”洛温娜轻轻松了口气笑道,“您的腿还好吗?”   “还好,不用担心。”许愿在她关切的目光中说道。   村庄并不大,他们一前一后回去,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哦!洛温娜捡的丑八怪醒了!”有孩童吆喝着。   “丑八怪,丑八怪!”有孩童附和,也有的只是探头瞧着。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否则我就不客气了!”洛温娜蹙起了眉头,也让原本吆喝的孩子们一哄而散。   “洛温娜为丑八怪发脾气了!”   “丑八怪还是个瘸子!”   “坏家伙们!”少女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时却是安慰道,“布兰德,别在意他们的话。”   “没关系。”许愿想要笑一下,终究还是抑制住道,“不用放在心上。”   “先回去吃东西吧。”洛温娜瞧不出他的神色,只轻松了一口气,在前面走着。   他们一前一后进门,食物的热气在这座不大的屋子里弥漫着,除了十分简易的家具和纺车,还有一个小小的石头垒成的灶台。   而在那灶台边,略显粗壮的妇人蹲在那里,在听到脚步声时抬头,在看到许愿时并不十分愉悦的沉声说道:“病人就应该好好待着,而不是总往外边跑。”   “抱歉。”许愿看着她不悦的神色开口道。   让洛温娜出去找他,的确会耽误她纺线的工夫,只是他有些事情需要出门确认一下,虽然暂时没有结果。   “哼……”妇人脸色仍然沉着,起身将锅里的豆子倒进了盘子中道,“伤好的话就早点离开,我们家里可不养闲人。”   “妈妈!”洛温娜走过去帮忙时惊讶出声。   “亲爱的洛温娜,我是把话说在前面,我们可养不起一个男人。”妇人对她说话有些温和,却也很直白。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说。”许愿听着那话语温和道。   他的声音有着跟外貌不符的磁性和温柔,却无一分的恼怒。   这样的态度和话语总算让妇人的脸色好看了一分道:“那就好,吃饭吧,你只有面包。”   “好。”许愿并不在意她看起来不怎么友善的态度。   事实上她们原本就不必对他友善,但还是将他从海里捞了上来,并给他一份十分稀缺的食物和落脚地。   毕竟他现在身无分文,出了这个渔村也不知道路会通往哪里,这样的村庄更不会有类似于旅馆那样的存在,即使有废弃的房屋,也早已经被村民们用了起来。   屋子里唯一的小锅和盘子就摆在石头围起的灶上和旁边,面包摆放,三人围坐在那里直接进食。   说是不给豆子,洛温娜还是将一勺豆子和一条鱼干放在了许愿的面包上,并在她的妈妈塔拉皱着眉头想要说话时轻轻推了推她。   一餐用完,塔拉看向了许愿,许愿拿起了小锅和盘子,却被少女按住了道:“我来吧。”   “洛温娜。”塔拉蹙着眉头叫了一声。   “妈妈,他的身上还有伤,再碰这些东西会伤的更严重的。”洛温娜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   “那只是海水侵蚀的痕迹而已,生活在这座渔村的人都会有这样的过程。”塔拉扶着地面起身道,“他并不例外,你不能让他什么都不做。”   “可是……”洛温娜还想再说什么。   “没关系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是看着可怕而已。”许愿拿起了小锅和餐盘起身道。   他出了门,用外面蓄积的水清洗收拾着,洛温娜起身,却听到了母亲压低的声音。   “亲爱的,你不能对一个男人太好,他们是很会欺善怕恶的生物。”   “可我觉得他并不是那样的人。”洛温娜起身整理着围裙,拍掉了上面的稻草轻声道。   “男人都是会伪装和骗人的。”塔拉往火堆里加了些柴,拉过了十分厚重的渔网,检查着其上的孔洞并修补着道。   洛温娜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火光中坐在了纺车前,继续纺着自己的布。   夜晚的渔村陷入了安静,许愿进门时看着同样下意识警惕看过来的两个人,将洗干净的盘子和小锅放在了原本的位置上,然后在塔拉的注视下坐在了她对面的地上道:“这个我可以帮忙。”   “嗯……”塔拉轻应了一声。   许愿捧过落在地上的渔网,检查着其上的破损,用亚麻绳修补编织着。   火光并不亮,那张充斥着浮肿和伤痕的面孔看起来有些狰狞,但坐在那里的男人手上的动作却很细巧认真,即使是塔拉,也无法从他修补的手法中挑出什么刺来。   一张渔网浸湿时很重,晾干的份量也同样不轻,几乎是渔村里每一家的生计来源,往往破损便会修补,而这张渔网上更是充斥着修补的痕迹。   塔拉沉下气重新垂眸修补着,洛温娜纺着线,瞧见这一幕时却是没忍住开口道:“布兰德以前也打过渔吗?”   “是的。”许愿在塔拉警觉审视的目光中轻声应道。   “那您的水性应该很不错,为什么会……”洛温娜思考着措辞道。   “因为在海上遇到了风暴,船翻了。”许愿回答道。   “那真是不幸。”洛温娜轻叹了一口气道,“不过幸好您被冲上岸了。”   “也幸好被你们捞了起来。”许愿手上动作未停说道。   “哦,其实是妈妈将你捞了上来,我的力气并不足够……”洛温娜说着,在留意到母亲的目光时闭了一下嘴。   “很感谢您。”许愿看向了面前的妇人道。   “只是碰巧而已。”塔拉的神色并没有什么缓和,只检查着渔网道,“伤好之后就尽早离开吧,别给我们添麻烦。”   “好的。”许愿略微思忖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其它幸存者的事?”   “其他的?这片海岸没有见到,那艘船上还有您的亲人吗?”洛温娜询问道。   “没有,只是有点在意。”许愿说道。   “如果你说的是七天前,那艘船的幸存者据说被一只神犬送上了岸。”塔拉看向他开口道,“据说那是海神的侍奉者,你也是那艘船上掉落的人?”   许愿对上她审视的目光应道:“是的,很感谢您告诉我这个消息。”   神犬,看来那些人平安抵达了,那条巨犬也没有造成什么伤亡。   “你应该庆幸自己能活下来。”塔拉扶着地面起身,抱着修补好的渔网出了门。   “抱歉,妈妈她平时并不是这样的。”洛温娜低声歉意道。   “没关系,她是一个善良的人。”许愿说道。   夜色降临,这对母女居住的地方并没有多余的屋子,稻草堆分布在房屋的左右两端,洛温娜和她的母亲睡在一端,许愿则睡在另外一端,虽然洛温娜能够纺织亚麻布,可整个屋子里的亚麻毯也只有那一件,只足以让母女二人掩住夜晚的凉意。   许愿就着还没彻底熄灭的火堆瞧了眼她们放在手边的斧头,侧身背对看向了墙,思索着收集到的信息。   七天前的消息能够传到这里,说明这里距离城镇应该不算太远。   等到养好伤,筹措起路费,再给她们留下一些银钱,他还是需要尽早离开这里,以免影响她们安定的生活。   ……   渔村的清晨到来的很早,不仅有鸡鸣的声音响起,更是早早的就有忙碌的动静路过门外。   塔拉就着还未亮的天色爬起了身,升起炉灶,在那里忙碌着,许愿听闻动静起身,她也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将手头的麦粉简单拍成了饼,放进火堆里烘烤着。   许愿瞧着她的动作开口道:“其实面团醒发一下,蒸制会柔软很多。”   虽然麦粉中掺杂了很多并未碾碎的颗粒,可这样烤出来的面饼绝对会硬的能跟石头比。   塔拉抬眸看了他一眼,眸中情绪有些复杂:“没有那么多的木柴。”   许愿撑着地面起身道:“可以借您的斧头用一下吗?”   “你要去砍柴?”塔拉抬头瞧着他问道。   “虽然远行还有些不便,但是去后面的山坡还是没问题的。”许愿说道。   塔拉看着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从洛温娜已经起身的稻草边取来斧头递给了他。   许愿在她十分警惕的目光下接了过来,出门时带上了挂在门旁的长麻绳。   “妈妈,我说他不是坏人。”洛温娜编好了自己的辫子,在那道身影远行时说道。   “即使他不是坏人,也是一个充满谜团的人。”塔拉继续忙着自己手头的工作道,“反正是过客,不用太上心。”   洛温娜挽起了袖管道:“好吧,我来帮您。”   “嗯。”塔拉应了一声。   虽然在海边,周边的山林也很是繁茂,正值春日,枝丫更是郁郁葱葱。   许愿从其中穿行,挑选着已经老化干枯的树干,从其上劈下枝干来,先是放在原地,再在原路返回时一一捡起捆在麻绳之中,再沿着山坡在太阳升起时返回了那处房屋。   一整捆的柴十分有份量,让洛温娜出来迎接时都有些惊叹:“您竟然砍了这么多,多谢您。”   “应该的。”许愿将木柴放进了屋里一处,在充斥着麦香气的屋子里得到了一块刚刚烘烤出来的面饼作为早餐。   而在吃过饭后,洛温娜坐在了纺车前纺着线,塔拉收拾好面饼后整理沤洗着亚麻,时不时就要出门,许愿看着她们的工作,将砍回来的木柴一一劈成适合燃烧的粗细,又在石头上磨了斧头的锋刃,继续进了山。   只是这次除了木柴,他还砍了些各式的木头回来。   这个屋子里唯一能用的锋利物品除了洛温娜的那把剪刀,就只有这把斧头了。   斧头想要将木头劈成合适的大小并不好操作,但只要知道想要达成的效果,做出自己想要的模样也没有那么艰难。   而到傍晚的时候,这间屋子多了一把半高的椅子和一张方正的小桌,虽然远看有些粗陋,但其上的毛刺却被剔除的很是干净。   “哦,妈妈,你来尝试一下,沤麻的时候坐着简直棒极了。”洛温娜尝试着坐在其上,惊喜出声。   塔拉的神色有些复杂,但不得不承认坐在上面时,她的腿脚不会蜷缩的那么难受。   “您的手真巧。”洛温娜夸赞道,“谢谢。”   “不客气,我现在也只能做到这些了。”许愿说道。   渔村不大,哪个家里有些许事都能瞬间传遍,塔拉诉说的关于神犬救人的事也几乎瞬息就成了口耳相传的事,有人议论,也有人祷告。   “我们以后万一遇险,神犬也会来救我们吗?”   “我想不会,据说他们这次海难遇到了十分可怕的海怪,很多人都吓傻了。”   “那只巨犬也很大,眼睛据说有一座圆塔那么大,站着几乎能够将天空遮盖起来。”   “天呐,听起来真威武。”   “不过它把人送到岸边,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据说洛温娜捡的那个人也是那场海难掉下来的人。”   “那个丑八怪吗?难道是受到了海神的谴责,所以才没被神犬送上岸?”   “或许海神也觉得他长的很丑,哈哈哈……”   “那个丑八怪做出了十分漂亮的椅子。”   “什么?”   “就是城镇里最便宜也要卖好几十枚铜币的椅子。”   “哦,天呐,他原来是个木匠吗?”   “难怪能够坐上那样的大船。”   有人好奇,就有人聚拢前来,想要瞧一瞧那传说中极贵的椅子以及据说十分丑的丑八怪。   “我想洛温娜是不会看上他的。”看过的人做出了这样的评判。   “但我想要一把那样的椅子,它看起来实在太便捷了。”   许愿在用纤维编织着亚麻绳时,迎来了自己第一笔作为木匠的生意。   同样的椅子,他只收十五枚铜币,但作为交换,他需要借用一些工具。   而这样的价格,正是渔村之人能够接受的,至于借用工具,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毕竟谁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家里能够有齐全的工具。   有了工具,一些小的板凳和桌子就好做多了。   小巧便携的板凳不仅极受大人们的喜欢,连孩童都喜欢举着满村跑,炫耀着自己的新玩具,谁要是没有一把新的小板凳,那简直要懊恼坏了,毕竟它只要两枚铜币就能够得到一个。   “我觉得您的要价太低了。”洛温娜看着那比城镇店铺里摆放的还要精巧的小板凳说道。   “没关系,只是随手做的。”许愿并没有打算靠这个筹措路费,他只是需要在住在这里的时候不要白吃白住给她们增加负担。   而要价高的话,这座小渔村是负担不起的,他们会宁愿坐在地上,也不愿意花超出预期的钱。   “好吧。”洛温娜看着那垂眸雕琢木头的身影,觉得好像连纺线时都有些安逸。   她无法摸清缘由,只大约觉得或许是因为布兰德性情的缘故。   他明明是受伤的人,却看起来很平和,不论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似乎都不会让他觉得恼怒或是失态。   “丑八怪,我也要一个小板凳。”有孩童从远处奔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两枚铜币。”许愿在伸手接过时笑了一下道,“等傍晚的时候来取吧。”   “我不能坐在这里看你做吗?”孩童直接盘腿坐在了他的对面道。   “当然可以。”许愿将铜币收好,将已经劈好的木头雕琢成想要的模样。   这看起来是一件极简单的事,流程却很赏心悦目,以至于刚开始只有一个孩童,等洛温娜再度抬头时,已经聚了一堆,或是坐在板凳上,或是蹲在那里盯着瞧。   “丑八怪,我发现你好像没有那么丑了。”一个孩童托着颊道。 第84章 海的女儿(9)   “你的眼睛是金色的。”其它孩子也盯着瞧着。   “是真的, 就像太阳的颜色。”   “我觉得像金币。”   “你见过金币吗?”   “哦,没有,但我觉得应该像金币。”   “我觉得像猫的眼睛。”   “我觉得不像, 猫的眼睛是竖起来的,还爱偷吃鱼。”   他们争议着, 也给这安静的小渔村增添了几分嘈杂。   “丑八怪,你觉得像什么?”他们没有争议出结果,齐刷刷询问道。   “你们觉得像什么就像什么。”许愿将做好的小板凳打磨好毛刺递了过去笑道。   他脸上的伤痕还在,只是笑容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滑稽了。   “哦!这是我的小板凳!”只是孩子们的注意力并不在他的话语上,而是接过了那新做好的小板凳, 兴高采烈的举着。   “我也有!”   “我的更新!”   “我的好看。”   他们争议喧闹着,又齐刷刷的跑开了。   “他们总是想什么是什么。”洛温娜看向那正在收拾着工具的人道,“如果你觉得不愉快的话,可以将他们驱开。”   那些家伙们有时候天真,有时候却让人生气, 只是总让人无可奈何,毕竟生活在同一个村庄。   “没关系。”许愿转眸笑道。   人性千面, 那些并不是稀奇的事, 于他没有什么妨碍,就关系不大。   他坐在门口的板凳上轻轻侧身, 那温暖的光影穿透在他的轮廓上, 那一侧眸的光芒更是让温暖的光线好像穿透了那金色的眼睛, 虽然他的脸上还带着伤痕,可那一转眼的笑意却让洛温娜有些怔住了。   因为那是很温暖漂亮的光芒, 比她在富人们身上见到的宝石的色泽还要璀璨夺目。   那些孩子们或许无意, 但他们说布兰德好像没有那么丑了却是真的。   或许他原本就不丑陋, 只是被海水浸泡的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那样温柔平和的一个人,即使五官不那么好看,恢复原本的样貌时也一定是令人舒心的。   尤其是他拥有着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   ……   塔拉家里从海岸边捡了一个被海水泡肿的丑八怪,一开始捞回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活不下去,但那对母女还是收留了他。   没想到的是三天后他竟然能够苏醒过来,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丑,但他却是一个拥有着手艺的丑八怪。   因为他能够编织出极规整的麻绳,浮肿却灵活的手指能将渔网修补的十分细密柔韧,连做出的木工都比城镇里还要棒。   即使腿部受了伤,砍柴挑水对他而言似乎也不是极其为难的事,他可以做的比村庄里的很多人都好。   “或许塔拉她们真的捡到了一个劳力。”   “是的,他甚至为塔拉她们修补了房屋,重新铺了稻草。”   “还真是个勤劳的丑八怪。”   “如果我也能够捡到一个这么踏实肯干的家伙就好了。”   “你说洛温娜会不会喜欢他?”   “我想不会,他看起来像一头野兽,尤其是那双眼睛,让人看见就觉得害怕。”   可丑八怪的伤渐渐好了,他在可以行动时随着塔拉一起去捕鱼,满载而归,人们又知道了那家伙还是个捕鱼的好手。   如果之前只是羡慕的话,那现在就多少有些嫉妒了。   “天呐,塔拉她们真的捡到宝了。”   “他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他那么勤劳肯干,一定是看上了洛温娜的美貌。”   “但我觉得如果他敢动歪心思,塔拉一定会拿起斧头砍他的。”   “所以他才凸现自己十分勤劳嘛,虽然他确实很能干。”   只是渐渐的,人们发现好像不能再叫他丑八怪了,因为他脸上的伤逐渐好了,即使还剩下额头上不知道从哪里撞击的伤痕,也丝毫无法影响那张脸的俊美漂亮。   那是一种即使穿着灰白色的短褂短裤也无法遮掩的样貌,以至于他只是提着鱼篓走过,也足以令人为他失神。   他原本或许很富贵,即使没有那么富裕,也一定要比渔村里生活的人富裕很多,否则无法养出那样的性情和气度出来。   但他现在似乎一无所有了,因为据说他并没有家人,却有一身极好的捕鱼技术。   “哦,布兰德,要尝一块面包吗?这是从城镇里新买来的。”有人尝试发出了邀请,因为这个年轻人对他们之前的态度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脾气极好,对谁都很温柔。   “谢谢,不用了。”许愿看着对方递过来的面包婉拒笑道。   虽然面包看起来很蓬松,但随意领受这种好意,是要背负人情的。   他的眉目本就极好看,此刻一笑,更是仿佛将阳光的暖融都融化送进了人的心底。   “哦,别在意……”那人连语调都柔和了许多,试图再次尝试,却有呼唤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布兰德,该吃饭了。”少女的声音清脆却不高昂,却足以将男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来了。”许愿看着出来寻找的洛温娜时朝身旁的人略颔首,朝着那温柔的少女走了过去,“麻烦你出来找我了。”   “我担心你又没办法拒绝别人。”洛温娜看着那走过来的身影时说道,“他们可不像你想的那么讲理。”   “还好。”许愿提着鱼篓,离她的身位略远些跟着。   可即使他们看起来并不亲密,那道修长俊美的身影相随,也足以令一些人产生联想了。   “我觉得洛温娜一定喜欢他。”   “连凶悍的塔拉似乎都很满意他。”   “或许他们住在一起时,洛温娜已经是他的人了,毕竟她看起来很想独占他。”   “或许是知道了他的家境也说不定。”   “塔拉她们太需要一个男人照顾和保护她们了。”   ……   “我要走了。”许愿换上曾经的衣服,带上从城镇里买来的替代的剑时说道。   曾经的衣服虽然被海水浸泡了很久,但亚麻的纤维本身就很坚韧,虽然只是简单的麻绳束腰,但这道身影在这间已经修整了很多的木屋里熠熠生辉。   他并不属于这里,这是洛温娜一开始就做好的准备,而从他频繁往来城镇,甚至为她带回了丝绸和纺织的方法时,她便知道这个人即将要离开了。   可告别还是来的如此突然。   “您的伤已经彻底好了吗?”洛温娜轻抿着唇询问道。   “是的。”许愿笑道,“已经好全了,很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做什么。”洛温娜轻轻捏紧了自己的衣摆道。   她们只是为他提供了食物和一个居住的地方,而他却做了更多,捕鱼,售卖,砍柴,甚至为她带来了难以想象的丝绸纺织的办法。   “好了就快些离开吧。”塔拉的态度并没有大的改变,只是默默梳理着那些亚麻纤维道。   许愿看着她的神色笑了一下,从腰包里取出钥匙和契书蹲身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塔拉抬了一下视线。   “这是离这里较远的乔夫镇里的一套房屋,我买下了那里。”许愿轻声说道,“虽然住在这里,平时节俭用度,别人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如果你们想要搬离这里换个环境生活,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不患寡而患不均,财富本身无错,但没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拥有,就是会引来别人的觊觎。   即使他并没有留下多少金币,但丝绸售卖,本身就能够带来很高的价值。   塔拉抬眸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本是想拒绝的,但对方后面的话语却也是她的担忧。   她并不能保护洛温娜一辈子,她也想拥有更好的生活,才让洛温娜接受了布兰德传授的丝绸纺织法,那会给她们带来财富,同时也有挑战。   人性的挑战。   可如果因为惧怕就不接受,那么就只能一辈子守在这里,永远沤着麻,捕着鱼,万一哪一天她也葬身大海了,就只剩下洛温娜一个人了。   而布兰德已经都为她们考虑好了,或许城镇也没有那么安全,但那里的屋子至少是石头和砖累积起来的。   塔拉伸手接过,轻叹了一口气道:“路上请注意安全。”   这个人他不会属于这里,即使他并不嫌弃这里贫困的生活和粗糙的食物,但这样温柔强大的人却没有理由在这里停留。   “谢谢。”许愿笑了一下起身道,“请保重。”   “嗯。”塔拉应了一声,将钥匙和契书放进了怀里,继续梳理着手上的纤维,就好像他不是要离开,而只是出门一样。   “再见,洛温娜。”许愿朝静立的少女颔首,转身出了门。   “再见。”洛温娜看着他的身影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走远并消失不见,轻抿着唇默念着那个名字,“布兰德。”   他才不过在这里停留了十几天,却已经让人会因为他的离开而不舍了。   他像往常一样出门,可这一次不会再回来了。   洛温娜怔怔出神,终是抑制着自己的难过和恍惚坐在了纺车前。   “洛温娜,今天心情不好的话先不要纺线了。”塔拉的声音在这屋子里响了起来。   “妈妈?”洛温娜转身看向了她,在对上那有些温和的视线时,心里却似乎更难过了。   “亲爱的洛温娜,他所有的好都是在报答救命的恩情。”塔拉看着她伸出了手臂,在女儿坐到身边时抱着她道,“那是一个温柔又凉薄的坏家伙,对他动心只会自讨苦吃。”   “凉薄?”洛温娜靠在她的肩上有些不解。   “从他对谩骂他的人都能够温柔以待就能够瞧出来,他并不将他们放在心上,他们也不会跟他的未来产生什么交集,所以不会生气。”塔拉轻拍着她的背道。   “我们也是吗?”洛温娜询问道。   “或许有些不同,但他并不会将人过重的放在心上。”塔拉安慰着她道。   或许只是她的直觉,她能够感觉到那个人的温柔,因为他将很多事情都考虑的十分周到详尽,毫不吝啬财富和劳力来报答,塔拉甚至可以确定,如果未来她们走投无路遇到他,他也会毫不吝啬的帮助她们,但仅限于此。   那是一个温柔的人,却绝不是一个会将谁放在心头觉得特别重要的人。   但他仍然是一个好人。   “听起来真令人难过。”洛温娜靠在她的怀里说道。   即使明白,她也还是会难过。   “那就放任自己难过一天吧。”塔拉抱着她道。   少女的情愫总是会为美好而动,那个温柔的坏家伙的确会很轻易的牵动人心,如果是她年轻的时候,可能也很难不为那样的妥帖的温柔而动,但情愫只是情愫,就像是水里的月亮一样,只能看,却捞不上来。   “妈妈。”洛温娜放任了自己的情绪。   “哦,我们明天得搬家了。”塔拉抱着她轻拍着道。   “明天?为什么?!”洛温娜有些惊讶的询问道。   “谁也不知道村里的家伙们在他离开后会做什么。”塔拉认真道。   即使看起来还像之前一样,但她们的日子的确比之前好了太多,如果只是一些嘲讽的话语还好,如果是别的,她也无法应对。   那些家伙们总是欺软怕硬的。   “好的,妈妈。”洛温娜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应道。   小小的渔村什么新奇的事都会流传的很快,但稀疏平常的日常却极少有人去留意。   以至于布兰德离开的时候人们只以为他敢去了集市,塔拉和洛温娜出门,人们也以为她们出了海或是去了城镇出售亚麻布。   直到好几日没有再见到人,孩子们吆喝着丑八怪也没能将人呼唤出来时,才发现那座屋子里的人已经离开了。   “一定是布兰德带着她们离开了。”   “这么悄无声息的走,说不定发了大财。”   “哦,我那天看布兰德的身上还配着剑。”   “他之前可是还猎到了狼,狼皮想想就很值钱。”   “哦,那对母女在救人的时候果然是一开始就打算好的。”   “她们一定看出了他十分富裕的身份。”   “我想那样富有的人说不定只会让洛温娜做她的情妇,毕竟她只是一个渔夫的女儿。”   “是的,说不定玩腻了就会扔了,那家伙看起来可不怎么真心。”   “只有那对愚蠢的母女会相信那个男人了。”   他们议论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的心里好过一些,而久久不见她们回来,那座房子更是被肆无忌惮的侵占了,虽然他们在搬带不走的东西时起了些龃龉,但也不过是彼此疼了几天而已。   而从渔村附近的城镇买到的驴车驱赶着,塔拉母女在离开的第五日搬进了那座看起来并不奢华却十分结实的屋子里掩上了门。   房屋落锁,几乎没有窗户,只有高高的二楼有着一扇能够透光的小窗,却令居住进去的母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们收整着,也在摆放着带来的东西,屋子里升起炊烟时,马蹄声哒哒的从门口路过,马上的人略抬眸打量后轻拉马缰,沿着道路疾驰了过去。   【宿主,我们接下来要去巴罗那吗?】猫猫扒在宿主肩膀上感受着吹拂而来的风问道。   【得先回森林一趟。】许愿说道。   【嗯?回森林干什么?】猫猫疑惑,继而兴奋,【带龙一起出来吗?】   宿主现在没了打火匣,带龙出来简直拉风!   【不,取点儿钱。】许愿说道。   拉风的泡泡瞬间破灭,猫猫竖起耳朵:【宿主就近赚钱不是更快?】   比如狩猎野物,凫水捞珍珠,再铺开生意……   【还不是因为懒。】许愿笑道,【有现成的金币为什么要赚?】   猫猫哑口无言。   【这次要用的金币很多。】许愿瞧了眼僵硬的猫笑道。   铺开生意,很容易无止境的扩大,耗时也较长,而想要进入巴罗那的那片小人鱼上岸的海滩,必须进入那里的王宫,想要打通那条道路,金钱是最直接有效的。   马蹄飞奔,消失在了丛林的道路中。   ……   巴罗那王城是一座十分富饶的城池,海港遍布,船只往来,虽然比不上邻国伊斯达尔城的极度繁华,但已经是南海岸数一数二的城市。   而这里棕榈树林立,树木繁茂,花丛盛开,河流从这里川流入海,却是让这座城池比之伊斯达尔城更多了几分人气。   至少这里的人们是这样认为的,他们热爱自己的国度,为它感到骄傲,并毫不吝啬用自己的语言称颂着管理着这个国家的国王和他唯一的儿子,也是这个国家未来的继承者伯纳都王子。   他拥有着极美丽的样貌,穿着着最华丽的丝绸,拥有着各种各样高雅的爱好,虽然不过十六岁,却已经看起来十分的优秀和可靠,虽然经历了海难,但他仍然能够勇敢的踏上大船,赞扬着这种能够为国家带来财富的方式,也体贴着渔民们的生计。   国王爱极了他,不仅为他建造了很多等身的大理石像,更是为他建造了专门的大船,船上插满了属于这个国家的旗帜,没有哪个人或国家又或是海盗敢随意冒犯这样的船只。   人们也爱着他,认为他是这个国度未来的希望,尤其是他看起来那么的美丽。   “真希望能够再度见到美丽的王子殿下,瞻仰他优雅的身姿。”   “他连对待水手都十分的友好和亲切。”   “他一定能够统治好这个国家,让它更加富饶。”   “王子的大船真是威武。”   “真希望巴罗那能够一直富饶下去。”   他们说着这样称颂和祈愿的话,并十分关注王族的事情。   以至于一个听说十分富足的贵族后裔拜访王室并献上珍宝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贵族后裔?”   “据说是一位伯爵的后裔,他旅行到了这里,向往着这个国家的富饶和强大,因而向国王献上了异宝,以表达自己的瞻仰。”   “是什么样的异宝?”   “据说是一座用金子筑成的王子的模样,眼睛用了珍贵的蓝宝石,王冠上镶嵌了硕大的宝石,连上面的衣服是用金线织成并坠满了宝石。”   “天呐,我不敢想象那样异宝有多么的贵重。”   “他一定爱极了这个国家,才会献上这样的礼物。”   “那可比大理石还要珍贵的多。”   “真想看看那座金像的模样,只有金子才能展现出王子最尊贵的模样。”   “王子就像金子和宝石一样珍贵。”   “那位客人会定居在这里吗?”   “国王称颂着他拥有着最珍贵的贵族血统,邀请他居住在了王宫里。”   “天呐,那不就可以最近的瞻仰到王子了吗?”   “真是令人羡慕。”   “我想他得过一段时间才能见到伯纳都王子了,他最近又出海了。”   这样的议论在巴罗那城中流传,事实也大致如此,收到这样贵重礼物的雷克斯国王毫不掩饰对这个俊美优雅的年轻人的喜爱,也毫不怀疑他所说的贵族身份。   因为商人们可不会这么大方的献出这么多的金子,只有尊贵的贵族,才会献出这样可以制造很多条大船的财富,只是去表达自己的瞻仰。   “一定要为他准备最柔软的毯子和衣物。”国王吩咐着负责的奴仆道,“我希望他能够热爱这个国度,并在这里长长久久的居住下来。”   “好的。”奴仆们十分恭敬的按照吩咐准备了极好的天鹅绒毯,丝绸做的床帐,并在屋子里洒满了香料,迎接着这位贵族后裔的入住。   “请您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要求,请随时吩咐。”负责这座王宫的管家向那落座在椅子上的年轻贵族恭敬道。   能够进行阅读,他一定进行过极好的教育。   “好的,辛苦。”这位贵族抬眸时,金色的眸中溢着得体的笑意,没有丝毫的局促不安,一看就是天生的贵族。   管家颔首,退了出去。   当门关上时,趴在肩头的小巧的猫才松了一口气,跳了下去,扑在了光洁的窗户上道:【这里真漂亮!】   【确实很漂亮。】许愿合上书页起身,停在了那透亮的窗前,淡黄色的王宫矗立,无数透明的玻璃让它看起来明亮极了,而站在这里,不需要如何,就能够眺望到那湛蓝的海域,看到港口处停泊的大大小小的船和其上招展的旗帜,以及那鳞次栉比的热闹街道和王宫近前高大透明的植物园。   椰子树上挂满了椰子,雕琢精美的白色大理石像环绕石柱建立,即使远眺,也能看到属于王子美丽的面孔。   独立的宫殿,大船,大理石像,国王毫不吝啬的展露着他对这个儿子的喜爱,而这种态度也鼓舞着人们对伯纳都王子的喜爱。 第85章 海的女儿(10)   在许愿献上礼物的第二日, 那座金制的雕像被放在了成环的大理石像中央,虽然驻守了士兵,却还是引来了不少佣人和奴仆的赞叹, 消息也在巴罗那传递的愈发猛烈。   即使许愿不刻意去听,也能够听到人们的赞誉, 以及对国王即将举办宴会的议论。   “伯纳都王子快回来了。”   “我想王子见到那座雕像一定也会很高兴。”   “国王陛下也想让其它贵族也一起瞧瞧那座雕像,那简直是无与伦比的贵重。”   “布兰德先生不愧是贵族的后裔。”   “国王陛下想把最新的挂毯挂上去,才能跟那座雕像相匹配。”   宫廷中的人忙碌装饰着,力图将这本就富贵的王宫装点的更加美丽,他们摆上了鲜花, 铺上了地毯,准备了流水一样的美食。   许愿也在来到这里的第五日见到了那插满旗帜的大船停泊在了港口处,而因为它的停泊,整个巴罗那城好像都变得热闹了起来。   音乐的声音传出了很远,号角吹动, 威武的仪仗欢迎着到港的王子,像是迎接着一位胜利者。   宴会也由此开始, 国王和王后, 以及到访的穿着华丽的贵族们一同迎接着这位返航的王子。   他出现在宴会厅时是那样的得体优雅,即使是突如其来的宴会, 他也能很快向他的父母问好, 然后融入了这场宴会中, 跟他们握手,敬酒, 一起欣赏演奏的歌舞和音乐, 一起围观那被金子雕成的人像。   贵族们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连伯纳都王子在看到那座属于他本人的金像时都惊讶了一瞬。   “哦, 天呐,这简直是浑若天成的艺术品。”   “再也不会有比这更贵重精致的雕像了。”   “只有这样的贵重的东西,才能凸现出王子的尊贵。”   “真是太精致了。”   “它连肌肤的纹理都做的十分精致,王子握的剑可以拔出来吗?”   “即使不能拔出来,它也足够精美了。”   宝石,黄金,金线,即使是贵族,也不得不去感慨它的价值连城。   伯纳都王子在回应了贵族们的称赞后,也顺着父亲的指引,看向了那坐在宴会一角据说进献了这份礼物的贵族后裔。   宴会被火把点的通明,载歌载舞很是热闹,可那位进献者却只是坐在略显黯淡的一角似乎静静的瞧着这场狂欢。   “父王,我去打声招呼。”伯纳都王子说道。   宴会已经过半,客人们的目光并不在他的身上,对于这位无偿献上宝物远道而来的客人,当然要好好招待,如果能够让他停留在这个国度,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去吧。”国王笑着颔首道。   伯纳都略微行礼,端起酒杯出了人群,朝那静坐着的人影走了过去。   桌子上摆满了食物,彰显着王室的富贵,但这位客人却似乎对这些美酒和美食并不怎么感兴趣。   能献上那样礼物的贵族后裔,一定见识过很多财富,或许并不输于他。   因为即使是伯爵的后裔,有时候也会胜过一些小的国家的王子。   伯纳都穿过那些桌椅靠近,即使做了一些心理准备,在看清那略被美食摆盘遮掩,因为他的靠近而侧眸过来的年轻男子时,脚步还是微顿了一下,那一瞬间有些惊叹于对方俊美出色的样貌和极其优雅的气场,然后在那双金色的眸含着笑意时走了过去。   如果说之前伯纳都王子对这个进献者的身份有一丝疑虑的话,那么现在就是半分疑虑也没有了,而是带着全然的欣赏。   他一定是受过极出色的教育,才能够拥有这样的气度。   “您好,布兰德先生。”伯纳都王子主动打着招呼。   “您好,王子殿下,能够见到您是我的荣幸。”许愿在对方近前时起身行礼。   他的礼节没有一丝一毫的错处,甚至十分的优美和赏心悦目,而他站起来时,伯纳都王子才发现他的身量比自己要高上一些,但或许是因为他的视线和气场都很温和,伯纳都只感受到了尊敬,而没有丝毫因为视线抬高而不适的感觉。   “能够收到那样贵重的礼物也是我的荣幸,感谢您对巴罗那的喜爱。”伯纳都王子举着酒杯,在跟对方碰过杯后很是畅快的饮了一口,甚至一改之前只是打个招呼的主意坐了下来。   “这是个美丽且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许愿在他落座后同样坐了下来,笑着称赞道,“我去过很多地方,它是最能令我舒心的所在。”   他的话语温柔中透着喜爱,虽然是赞扬却没有恭维的意味,伯纳都喜欢这样发自真心般的称赞,因为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巴罗那的确是个舒心的地方,不论去的多远,都会思念它,这是我的家乡,不知道您的家乡源自于哪里?”   “坦桑城,那是个位于内陆的城池,并不能经常见到大海。”许愿笑道。   “我听说过那里,那里的冬天听说冷极了。”伯纳都王子笑道。   “是的,那里有夏冬之分,冬天所有的地方都会覆盖上一层白雪,虽然冷极了,但一片冰雪琉璃的世界也很美。”许愿笑道。   “冰雪琉璃,听起来真令人向往。”伯纳都王子喜欢他所描绘的世界,“不过那么冷的天气,大多时间也只能待在屋子里了,浪费的时间会觉得有些可惜。”   “虽然冬日不能耕种,但可以堆起雪人,欣赏玻璃上结成的窗花,那是画笔难以描绘的绚丽,像是由神的手指勾勒而成。”许愿笑道,“虽然冷,坐在壁炉边上进行阅读,也是一件十分舒心的事……”   他轻声诉说着,也让伯纳都王子好像真的见到了那一片雪景一样,心里竟存了从前没有过的渴望,而他现在的神态,看起来才像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年人。   “听起来真是棒极了,如果可以,真希望能够亲自去看一次。”但他还是很快收起了那略微放纵的失态,“您来自内陆,有没有登船旅行过?”   “我这次来就是从洛格城登的船,经过了伊斯达尔城,却被这里的美景迷住了。”许愿笑道。   伯纳都王子因为他的话语心里升起了愉悦和对他愈发的喜爱:“如果您下次想要航行,可以一起乘坐我的大船。”   “真的吗?这是我的荣幸。”许愿笑道。   宴会本已过半,等到它即将宣告结束,侍从来寻找伯纳都时,他才发觉自己竟然跟初次见面的人聊的意犹未尽,但宴会将尽,他必须履行起王子的职责。   “我有事需要去忙,很期待接下来跟您的交谈。”伯纳都王子带着笑意告别道。   “好。”许愿起身应道,看着那重新恢复王室气度的少年离开时重新坐了下来。   【宿主,他会不会爱上你?】小巧的猫有些担忧的询问道。   许愿伸手轻捏了一下它的耳朵无奈笑道:【哪有那么多同性恋?】   对一个人的喜爱往往不仅有爱情,还会有友情,虽然友情和爱情有时候似乎只是有没有欲望的界限,但那条界限并不是轻易就会跨越过去的。   【不会有万一吗?】小巧的猫询问道。   【不会。】许愿在国王宣布宴会结束时起身,离开了席位笑道,【我还没有遇到人就掰弯对方的能力。】   【哦……】猫猫想想宿主掰弯的人,并不能完全放心。   宿主可是连美人都能够掰弯的人。   宴会结束,那座雕像也传播的更广了些,连在邻国的人都能够谈论一嘴那座纯金制成的雕像。   “据说那座雕像的眼睛都是极珍贵的蓝宝石,连剑柄上都镶嵌上了很多宝石,沉甸甸需要十几位士兵才能抬起。”   “那想想便是一座奇观,有生之年能够让我远眺一眼我便知足了。”   “即使不能触摸,能够看到也是好的。”   “那位布兰德先生一定拥有很多财产才能够送上那样的礼物吧。”   “布兰德?他与百余年前那位富可敌国的布兰德先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据说他好像是一位伯爵的后裔。”   “他好像也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难道是那位布兰德先生的子孙吗?”   “那位国王不是同性恋吗?”   “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留下子孙啊,男人嘛,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位情人。”   人们热议着那座贵重至极的雕像,也议论着那位赠送雕像,被雷克斯国王奉为座上宾,甚至被伯纳都王子引为至交的贵族后裔。   却无人注意那海面上波光粼粼的一闪而过和气泡涌动。   巴罗那,布兰德。   ……   许愿在这座宫殿中住了很久,伯纳都王子虽然有着对于描述的好奇和分享欲,经常会邀请他品酒论诗,但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更多的是亲自去体验的精力。   他常常出海,不仅是巡游,也有宴会拜访,歌舞升平,骑马狩猎,足以填充他大量空闲的时间。   系统担忧的事并没有发生,因为那位王子只有回来时才会三不五时的邀请他喝酒。   更多的时候他有其他人陪伴,而偶尔他会坐在他自己宫殿前的河流边上静静的停在月光中思索着什么。   这种时候是没有人会去打扰的,许愿也不会,他只是在夜色渐起时眺望到了那条银白色小人鱼的出现,看着她大胆的游进了那条河流之中将自己藏了起来。   她藏的很好,即使是王宫中的守卫也不会想到有人能够藏身于那样湍急宽阔的河流中。   只是那样的河流对生长在大海中的人鱼而言显得十分狭窄,以至于她大着胆子游进去时十分的谨慎,然后就以那种不被他发现的方式静静陪伴着他。   但只是那样浮出的一瞬,也足以让许愿看清她眸中的情绪,她长的很漂亮,银白色像海藻一样的长发,蔚蓝的像阳光下大海颜色的眼睛,如果她是人类,很少有人不会为她驻足,但她是人鱼,她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即使见到了心上人,她的眸中除了喜悦和爱意,还有着一丝抹不去的忧虑。   人鱼和人类,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受尽宠爱和富足的王子和不谙世事单纯善良的小人鱼。   她救了他,他却爱上了另外一个人。   世间的很多事情看起来就像是一场阴差阳错。   但其实从一开始……   水花轻动,许愿沿着海岸返程的脚步停在了原地,看着那从延伸入海的大理石台阶后出现的身影,那一瞬间好像回到了那座平静轻松的海湾。   月光流银,洒落在如海藻一样弯曲散落的红发上,绿眸如翡,那道以为再不会出现的身影像是幻梦一样浮现在眼前,甚至让许愿不自觉的眨了下眼睛,唇边浮起笑意时,却对上了那双眸中极其沉淀的情绪。   “艾默德。”许愿开口,却见那道身影骤然沉没入海,如果不是那噗通一声以及渐起水花的海面,那一瞬间的确像是幻影一样。   他看起来很生气。   不过也难怪,临别的时候他说了那些听起来十分过分的话,几乎在摧毁他的信任,只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从坎那城到巴罗那,隔着数个国家,隔了数月,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我知道你还在。”许愿左右看了两眼,确定这个时间连士兵都不会随意靠近这里时,走上了那大理石的台阶,轻拍着海面笑道,“你要是自己生闷气,气坏了也只能自己负责了。”   他的话音落,那原本平静的海面翻涌了起来。   “你要是洒我一身水,我就不得不回去换衣服了。”许愿在浪花翻涌时轻笑提醒道。   那原本溅起的水花落在了海面上,随着海浪拍打在大理石台阶上而消弭,那道极漂亮的身影却重新出现在了月光下,或许是因为近前的缘故,那双眸中的情绪比之前清晰可见的多,不过也是浓浓的不爽。   “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呢?小心眼的人鱼。”许愿很难言喻在数月后在异乡再度重逢的心情,但大抵是愉悦的。   “什么之前的事?”人鱼开口,带着属于大海的有些空旷的韵味,可蹙起的眉头却分明代表着他的不解。   “不是为之前分别时的事,那你是因为什么而生气?”许愿笑着询问道。   很可惜阔别已久,这条人鱼也不怎么会按照人类的规则来回答他的问题,他开口询问道:“之前什么事?”   “就是分别的时候,我说要让你自己坐上餐盘的事。”许愿看着他笑道,“看来你已经忘记了。”   他的话语出口,人鱼的眸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并不是气恼或是警惕,而是一瞬间的复杂,随即轻哼了一声:“你想将我放上餐盘,我就让你吃一嘴泡沫。”   他眸中略有得意自在之色,却是让许愿目光微顿了一下,笑了出来:“什么泡沫?”   这个世界的人鱼死后会变成泡沫,他险些忘记了这件事,但这应该属于人鱼族的秘辛,他不能自己知道。   “人鱼死后会变成泡沫,人类什么都得不到。”艾默德喉中轻轻沉气轻哼,看着那含笑的人身体却是放松的。   他没事,他还活着。   “那那种晒干后像猴子一样的人鱼呢?”许愿询问道。   “什么是猴子?”艾默德有些郁闷的问道。   “就是很丑的一种人鱼。”许愿瞧着他的状态笑道。   “那应该是特里通。”艾默德抱着臂道,“他们倒是不会变成泡沫,不过味道一看就不怎么好吃。”   “照这么说,你的味道一看就很好吃。”许愿轻笑道,本以为看到人鱼气恼或是警惕的视线,却是再次对上了他十分复杂的神色。   数月不见,连人鱼的肚子里都好像揣上了复杂的心思。   许愿看着他略显烦躁的鱼尾笑道:“有话直说,憋着不难受吗?”   他的话语出口,那双绿眸中再度浮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可人鱼的尾巴停摆,这次却直接开口了:“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王子?”   许愿想过千万种他有可能说出来的话,却没想到这一句,以至于他有一瞬间是疑惑的:“你从哪里得来这样的结论?”   这样的问题并没能让人鱼高兴起来,反而尾巴有几分烦躁的摆动着道:“你雕刻的那个石像跟卡罗尔花园里的石像几乎一模一样,跟这里的石像也一模一样。”   许愿努力想起了自己曾经雕琢,但早已被遗忘到那座茅屋后的石像时笑道:“我雕琢那块石像,并不代表我就喜欢他。”   虽然那块石像没有脸,但身形模样还是跟这里的大理石像有几分相似的。   “那你难道不是为了他才来到这个国度吗?”艾默德紧盯着他沉声道,“当时他一出现,你就从海岸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许愿略微沉吟,轻托着下颌串联整件事,发现在人鱼的视角这件事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丝微妙,雕刻对方的石像,因为对方出现而从海岸消失,因为对方出现而要离开那里,来到了伯纳都王子所在的国度。   看起来确实很像他对对方情根深种的模样,虽然也的确是因为伯纳都王子,但那是因为位于人类世界的消息更好打听而已。   艾默德看着他沉吟的神色,心头略闷时却听到了那带着无奈笑意的回答。   “虽然看起来很像,但我的确不喜欢他,我来这里只是有事要做而已。”   他诉说着这样温柔的话,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看起来温柔又坦然,让艾默德想要论证这件事时,却发现神经已经松了下来:“你不喜欢他?”   “也不能说不喜欢,不喜欢也不讨厌。”许愿看着人鱼渐渐松开的眉头笑道。   只是认识了一个人,暂时需要打交道而已。   “唔。”艾默德原本想问的问题没了,可心底却莫名因为这样的回答而高兴了起来,非常非常的高兴,甚至想要回到海里游上几个来回才能宣泄这种兴奋的情绪。   他的整个神态都明显轻松了起来,许愿的眸色却是微动了一下。   他隐约能够猜测到艾默德是怎么找到他的,一条跟岸上并不互通的人鱼,并不会主动靠近人类,那个石像大约是他唯一观察到的线索,而他为了那个线索离开了那片海域,四处寻找着,或许是在卡罗尔离开那片海域时察觉了一些端倪,才会看到她小花园里的大理石像,来到了这里。   可这样的寻觅不会是一时兴起,就像他的问题一样,明显也不是一时兴起。   或许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但那双绿眸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眷恋。   “你找我有什么事?”许愿略微沉吟,看着海中顿住思索的身影失笑道,“你不会自己也忘了来找我的目的吧?”   他的话语出口,对上了那双绿眸中谴责的视线。   可艾默德谴责着他,却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忘记了最初要找他的目的,美食?不是,他不会再吃人类的食物。也不是当初的事,毕竟一个说要让他坐上餐盘的人,一消失就是几个月,根本没了踪影,怎么可能钓得到鱼。   他好像就是为了找他……不是,他是为了确认他还活着。   那双绿眸轻动,许愿本是瞧着他努力思索的模样,却见其中蓦然划过了一抹哀伤的情绪,可不等他询问,那道身影已经后退没入了大海之中,随着海浪波动没了踪影。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许愿看着波动的水面揣度着,却发现除非那条人鱼自己现身,他根本无法寻觅到他的踪迹。   大海捞一条鱼和捞一根针的区别本质意义上不太大。   【宿主,鱼跑了?】小巧的猫瞧着水面询问道。   【嗯,这次应该是真跑了。】许愿等了半晌,不见有异样水花泛动,从那台阶上转身离开了。   本来还想在告别的时候告诉艾默德不要随意出现在这里,否则被发现了相当糟糕,那些士兵可比渔夫凶残多了,但这种事也只能下次告知了。   【宿主,美人是不是又被你掰弯了?】小巧的猫扒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嘀咕,却是一语中的。   【说不定他天生就是个弯的。】许愿脚步略顿笑道。   【不可能。】猫猫逻辑清晰,【美人之前还喜欢雌性人鱼呐。】   许愿略微沉吟,觉得可能的确有自己的缘故。   虽然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特别讨他喜欢的事,甚至那些事还会让对方厌恶远离他,但或许他一开始对他视而不见便不会产生这样的反应。   可既然遇到了,又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第86章 海的女儿(11)   那一日分开, 许愿连着数日都没有再见到艾默德,分别数月,似乎连人鱼都有了心事。   而隔着陆地和海洋, 才知道两方世界的人想要寻觅到对方的踪迹有多么的艰难。   许愿甚至在想,这还是他停留海岸城市, 多少在人群中有了些许名声,艾默德才能找到他,如果他待在内陆,就像人鱼深入海底,即便有一丝踪迹, 也只能待在海岸边无计可施。   就像那条总是会顺着河流偷溜上岸的小人鱼卡罗尔一样,她只能顺着水道不断眺望着岸上的人,或是在其出海时跟上那航行的大船。   两方世界,似乎必须有一方去打破界限,主动进入对方的世界。   但他虽然想要见到对方, 询问那数月间发生的事情,但的确没有打算深入这片海洋, 动用无数心力去寻觅艾默德的踪迹。   归根结底, 是他们的感情并不对等。   许愿坐在大理石台阶上看着月色中不断推上来的潮汐,白色的泡沫裹挟在其中, 升起又消散, 无人知晓那不断破碎的泡沫中是否会有死去人鱼的化身, 而它们很快就破碎掉了,每一刻看到的都是新的泡沫生成, 不会有任何人记得旧的已经破碎掉的。   但即使破坏, 它们也不过是回归了大海的怀抱之中, 新的生成, 又怎么会没有旧的一部分。   许愿在周围和王宫几乎恢复寂静时起身,迈上台阶时却听到了异常的水波翻涌和透着几分惊讶意味的声音:“你在等我吗?!”   许愿停下脚步转身,那初出水面的人鱼浑身的水珠滚落,在月色下仿佛化成了一颗颗碎钻,月光裹在他的身上,漂亮的肌理时裹着水光的色泽,能够清晰的看到那胸膛略微剧烈的起伏,带着些难掩的匆促。   那双绿眸中浮现着直白的惊讶和喜悦,哪里还有之前一丝一毫的复杂和哀伤。   他的情绪总是转的十分快,人类在意和会思索的,他似乎并不会特别放在心上,他只想他自己想要想的。   许愿迈下了台阶,停留在潮汐边笑道:“嗯,你不打招呼就跑了,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我没打招呼吗?”人鱼的眸中略微划过思索。   “没有。”许愿笑道。   “没关系,知道你在这里,我总会来的。”人鱼的眸中并无丝毫愧疚,就像他之前想抓鱼就抓鱼,说溜就溜一样。   他的行为模式变化不大,许愿知道是自己变了,虽然感情很淡,但他已经开始期待能够见到对方。   “但在人类的礼仪中,不告而别是很不礼貌的。”许愿说道。   “可是告别不是会很难过吗?”艾默德倒是知晓了布兰德上次离开时跟他说一声的原因,但也不怎么开心。   “如果知道下次再见面的时间,就不会难过了。”许愿笑道。   艾默德的眸中划过思索,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是你上次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时间。”   那双绿眸中含着谴责,许愿微怔,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笑意道:“好吧,那我们这次算扯平了。”   上次的告别他以为会是永别,如果艾默德没有找来,那就是了,毕竟世界并不会给太多的偶遇,接近永远就是期限,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艾默德会找来。   “好吧,扯平了。”人鱼的唇角勾起了愉悦的笑意,直接将手上拿着的东西递了过来,“对了,你的东西。”   东西脱水,淅淅沥沥的滴落着水珠,许愿本是有一瞬间的思索,他甚至想到了那个大理石像,却在看到那柄带着磨损痕迹的手半剑和挂在上面湿漉漉的腰包时眸光顿住了。   他的目光从其上划过,落在那置身水中的人鱼身上时,蓦然思及了之前那条海蛇身上异象的一种可能性。   那条锯鳐或许并不是被海蛇主动吞噬进去的,或许是被阻拦着撞进去的,才让它的身体破损,战斗力大减,被他撕裂成两半时才会彻底失血过多,坠入海底,否则他跟那满船的人恐怕没有那么容易逃生。   除非打破世界规则,但那样,这个小世界都有可能岌岌可危了。   “喂。”人鱼伸过来的手轻动了两下道。   许愿伸手接过自己的剑和腰包,看着那抱臂略有些得意之色的人鱼,听到了他得意又自我夸赞的话语:“知道我救了你,是不是很感动?”   许愿眸光轻动笑道:“嗯,很感动,所以你一开始就跟着我了?”   如果不是,他不可能出现的那么及时,那个地方距离坎那城的海域可遥远的很。   他的话语出口,那原本有些得意的人鱼却是视线微转了一下,又有些理直气壮的瞧了回来:“我要是不跟着你,你早就被那条海蛇吞掉了。”   可他自己最初提起那条海蛇时也是要规避锋芒的。   许愿就着月色打量着面前的人鱼,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还像初遇时一样漂亮,但对抗那样的海蛇,总归是不容易的,否则他不该没在那场变故中见到他。   他一时没了言语,艾默德对上那月色中的金眸时,一时难解其中的情绪,只是莫名的略带了几分不自在,鱼尾轻动了两下道:“你看什么?”   “看你有没有受伤。”许愿开口道。   “哼,区区一条海蛇,怎么可能让我受伤。”水中的人鱼十分霸气的轻哼了一声,视线微转时却是扬起唇角要求道,“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他这要求倒是直白,许愿闻言却是失笑:“你这几个月惦记的就是这件事?”   “哼。”艾默德再度轻哼了一声,但显然没打算放弃这个打算。   “虽然那条海蛇对于艾默德阁下而言,甚至比不过一条沙丁鱼的威力。”许愿看着他安然无恙且似乎没有任何难受地方的身影笑道,“但救命之恩确实要报答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他的话说到一半,那竖着耳朵的人鱼已经轻轻摆起了尾巴,而话音落,眸中已经浮现了极度愉悦的情绪。   “什么要求都行?”艾默德看向了他确定道。   果然,找到这个人类,他一点都不亏,他不仅十分会讲话,还知恩图报!哪有他自己说的那么糟糕?   “我能力范围内的,会尽力为你做到。”许愿将剑和腰包放在了台阶后面笑道。   “嗯?”艾默德语调微扬,觉得这确实是个聪明的人类,完美杜绝了他把他拉进深海里的可能性,“放心吧,我不会提很过分的要求。”   许愿笑着颔首。   艾默德看着静坐在岸边看着他的人,心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愉悦情绪,即使是在他苏醒时知道自己干掉了一条巨型海蛇,都比不上现在的心情:“第一个要求,你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吓唬我。”   虽然他知道布兰德所说的那些有一定道理,或许确实有人类做过,但对上那样凉的视线,他觉得不太开心。   许愿微怔,眸中浮现了温柔的笑意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吓唬你,而不是真的想那么做?”   人鱼听到他的话语时却不像之前那样警惕,只是瞪着他,可下一刻却是扬起了唇角,略微歪头看向了他放在身后的腰包道:“你掉落的东西里有一枚打火匣,可以召唤那天见到的……四条腿的巨大家伙。”   “那是狗。”许愿提醒道。   “可以召唤巨大的狗。”人鱼轻轻侧眸瞟向他道,“你要是想抓我,大可以直接召唤它们。”   许愿看着面前的人鱼,哪里不知道他已经摆弄过那个打火匣了,可他的目光分明代表着已经物归原主:“或许是因为狗在海里并不占优势。”   “可是你救了很多人类,恶毒的人可不会做那些。”人鱼语调轻扬。   他离岸很近,分明是全身戒备皆放下的状态,许愿原本以为他是因为死后会变成泡沫,人类占不到便宜,所以没了之前的警惕,但死后会变成泡沫,不代表不珍惜他自己的生命。   他珍惜生命却又救他,甚至那份相救的感情并不一定是爱情。   因为如果只是想救他,他可以直接阻拦锯鳐,锯鳐和大船,两个庞大的狩猎目标,足以让他带着他穿过那片风浪诡谲的区域。   但他却选择了弄死那条蛇,或许是因为锯鳐出现的刚好,有了趁手的工具。   但人鱼的心中并没有吝啬对人类释放他的善意,即使有不少人存在着对他的恶意。   “这条要求我答应你。”许愿笑道,“不过我还是提醒你要小心人类,人类会对同性释放善良,但不代表会对异族也是一样。”   纵使有心善之人,但其中掺杂了巨大的利益,很可能会催发人类心底的欲望。   他说着这样温柔的话,艾默德看着他同样温柔的眼睛,终于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这个人类从始至终都是在提醒他小心人类,不要贸然靠近,而他的态度,似乎始终在杜绝着他丧失警惕心。   因为在听到他所描述的事情之前,他从不知道人类还能够有那样穷尽想象的残忍,又或者比布兰德描述的更要可怖的多,而他这样的谨慎,很可能只是说了其中的一部分。   他在担心他。   艾默德鱼尾轻动着,觉得好像有点痒意从那里轻泛着,让他很想去海里游上一圈。   “还有呢?”岸边的人类笑着问道。   “还有什么?”艾默德下意识问道。   “第二个要求。”许愿笑着提醒道,“救命之恩,只有这么简单的要求可报答不了。”   艾默德回神,想着自己的第二个要求,鱼尾摆动的幅度大了很多:“第二个要求是我要吃你之前做的食物,你要做很多,不能有倦怠期。”   天知道海里的生鱼有多么难吃,他自己烤的鱼更是难吃的要死,好好的一条人鱼都饿瘦了!   那双绿眸中提到这个要求时分明透着十万分的期待和愉悦,仿佛所有的要求都是为了这一刻。   甚至让许愿不由得思索对方找他的目的,说不定不是弯了,而是惦记着吃的。   “这件事我们得打个商量。”许愿看着那期待的眸说道。   “救命之恩。”人鱼略有那么一点点不满意的试图提醒他,以要到自己想要的报酬。   “只是打个商量,不是不做。”许愿瞧着那十分期待的眸失笑道。   “商量什么?”艾默德听到不是不做,决定听听他的话。   “我还是很愿意为你做美食的。”许愿轻笑道,“但你也看到了,这里是别人的王宫,我在这里住着,出行都很不方便,暂时不能像之前那样天天为你提供食物。”   “你没有自己的宫殿吗?”人鱼环着臂略微蹙起了眉头。   “我这么贫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的宫殿。”许愿安抚着不那么满意的人鱼笑道。   “我听说你送给了这里的国王一座金子做的雕像。”聪明的人鱼直接戳破了他贫穷的谎言,眸中含着谴责的瞧着这毫无羞愧之心的人类。   一座金子做的雕像,坠满了宝石,即使艾默德并没有上过岸,也能够从人类的语气中听出那是多么巨大的一笔财富。   “跟你比起来还是很贫穷的。”许愿倒不意外他那数月的寻找过程中会听到那些话,否则他很难精准的找到这座王宫来。   “唔……”艾默德略微沉吟,事实上他觉得一座雕像的金子确实没有多少,但现在不是金子的事,“那我要怎么才能吃到?”   “我可以教你具体怎么烹饪。”许愿觉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可他的话语出口,却对上了人鱼不怎么满意的视线。   “之前你烹饪的不好吃,很可能是没有香料的缘故。”许愿揣度着他的心思笑道。   “我讨厌火焰。”艾默德开口道,“它让我浑身都不舒服。”   烤鱼难吃是一方面,那种用木柴点燃的火焰跟火苗不同,带着让他惧怕远离的力量,即使鱼尾浸泡在水中,烤了一条鱼也险些脱水,险些自己变成烤鱼,还不好吃!   许愿看着那溢着一丝委屈和郁闷的眸,轻沉了一口气笑道:“好吧,我来为你做,但暂时只能有人类食物的份量。”   像那样一口气吃下一瓦罐,一定会被发现的。   人鱼的鱼尾摆动了起来,神情愉悦了一些,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那你什么时候搬出王宫?我可以用金币给你建造一座比这里更大的王宫。”   许愿眸光轻动,笑着询问道:“用金币建?”   他在想人鱼所说的很可能不是金币的价值,而是字面意思。   这条人鱼是真的很富有。   “嗯。”艾默德点头,“所以你打算搬出去吗?”   “暂时不打算。”许愿婉拒,然后看到了那不那么满意轻拍着水面的鱼尾。   “好了,我们现在来商议一下见面的地点吧。”许愿看着闹别扭的人鱼笑道。   这座王宫很大,海岸也很宽阔,虽然并无巨大礁石,但树木十分茂盛,花丛分布,白天想要隐藏起来没有那么的难。   “好吧。”艾默德对上他的神色,知道这件事只能商量到这里了,“那你要在这里住多久?”   “再几个月吧。”许愿沉吟笑道,“等我从这里搬出去了,先给你烤一头牛怎么样?”   “牛?”艾默德发出疑问。   “也是四条腿的,有两三头海狮那么大。”许愿话语出口,看到了人鱼轻动的喉结和转为期待的眸,思忖着海里的鱼的味道或许对他而言真的很糟糕。   艾默德很期待,甚至想现在就直接跨越到几个月后去。   “至于白天见面,就在那座小花园里怎么样?”许愿看着左右两侧的林木,指了指那靠近海岸极为葱郁的小花园道。   那里不仅长着略显低矮的棕榈树,还有着十分茂密的灯芯草,即使是站在宫殿上眺望,也很难穿透那里的枝叶。   艾默德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了那片漆黑茂密的地方,眨了一下眼睛却没有应声。   “那里水下不适合你游动?”许愿思索着那里的海藻说不定也会相对茂密,却听到人鱼开口道,“我觉得我可以把你托起来放到小岛上,做完了再托你回来。”   许愿与之对视,看到了那双思索的绿眸中的认真和跃跃欲试笑道:“不行。”   “为什么?”艾默德觉得这个主意简直棒极了。   “海面上会被人看见的。”许愿不想去想那样的场景。   “可以晚上。”艾默德提出了新的道路。   “晚上我得睡觉。”许愿说道。   “你睡你的。”艾默德说道,“我把你带过去之后再叫醒你。”   许愿看着那双眸中的思绪,知道他是真的在认真的想办法,只是:“人类在海上是睡不着的,得在安稳的地方盖上毯子才能安心休息。”   他的话语中透着无奈,人鱼则轻轻动着尾巴彻底败退了:“真是麻烦的人类。”   “抱歉,只能让你先忍耐一段时间了。”许愿看着他笑道。   他的眸中有着极温柔的情绪,艾默德置身于其中,心里小小的不满褪去了很多,他在想布兰德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才会从那片海域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如果被人类发现了,确实很糟糕。   他已经在从这份可能被发现糟糕中尽量的满足他的需求。   人类是比人鱼脆弱很多的生物,即使他们充斥着智慧,擅长使用各种各样的工具,但他们本身是很脆弱的,脆弱的可能一个浪头过去就会溺水身亡。   几个月而已,反正布兰德的生命应该还有几十年,也不能将脆弱的人类逼迫的太紧。   “好吧,那就在那里见面。”艾默德看着那双眸中的笑意,觉得忍耐一下也不是不可以,“记得你说的牛。”   “不会忘的。”许愿看着面前的人鱼起身笑道,“那我先回去了。”   艾默德抬眸,心中本是有些错愕不舍,却听到了那温柔约定的声音:“明天见。”   “明天见。”艾默德轻动了一下。   明天,就是月亮落下,太阳升起的时候。   许愿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上了几步台阶,回眸看向那还一直停留在水面上看着他的人鱼笑道:“对了,谢谢你来找我。”   他没去寻觅,却知道这份寻觅之情的珍贵,大海捞针是一件听起来十分愚蠢的事情,但有人为了他这样做,却也有着大海捞针才能寻觅到的珍贵。   随身之物坠落,生死不明,被人惦记寻觅,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件令人十分愉悦的事。   “唔。”艾默德对上那温柔浅笑的视线眨了一下眼睛,心头微动,可还没来得及寻觅到那丝微妙的感觉是什么,就看着那告别的人回眸离去了。   那道修长的背影在月色中渐行渐远,艾默德停留在水面上思索着对方刚才的神情,觉得对方对于他来找他这件事,好像是十分高兴的。   “这有什么值得感谢的?”艾默德仰躺进海浪中轻动着鱼尾,沉入其中远离了海岸。   他刚开始可还是担心那家伙并不愿意见到他,毕竟他当时连留下来陪他几天都不愿意,反而一直在让他远离人群以及他。   但现在虽然仍然在让他远离人群,却似乎并不拒绝他的靠近了。   艾默德莫名觉得不是因为他救了他的原因,而是因为他来找他了。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仰躺的人鱼看着照射万里的月光,却觉得心里浮起了让他极为愉悦的情绪。   这样的情绪让他觉得那么多天的寻找好像不再是焦急和担忧,而是一种令鱼浑身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很高兴他在找他啊。   浮在深海上的人鱼闭上了眼睛,唇角扬起时倒入了大海之中,片刻之后,汹涌的海面翻腾,一条极漂亮的人鱼出水跳跃,鱼尾在月光中璀璨生辉,折射着月光的水珠升起又溅落,在大海中呈现出极美的景色。   月色流银,屋内橙黄的烛火下,许愿取出了腰包中的东西,将其擦干后重新放进了新的腰包中。   金币,打火匣,琥珀,还有一个匣子中装着的硕大却发黄的珍珠。   那把剑被轻轻抽开,虽然剑锋还在,只是其上已经遍布锈蚀的痕迹。   【宿主,你喜欢美人鱼吗?】小巧的猫询问道。   【喜欢。】许愿思忖着要打磨的地方道。   不管最开始接触的契机是什么,他现在的确是喜欢艾默德的。   虽然顺其自然,不是一定要在一起,也不确定那条人鱼会不会跟他在一起,但的确是喜欢的。   猫猫略微纠结,却没有再问了,宿主说喜欢,就是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 第87章 海的女儿(12)   王宫的清晨是在海鸥的鸣叫声中到来的, 太阳突破地平线,将海面染上了一瞬橙黄的色泽,便只能无力的高悬在天空中, 任凭海风带来一片清凉。   奴仆们忙碌着,巴罗那一年四季如春, 这个清晨本来跟以往的清晨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那扣着餐盖的托盘被女仆端着经过,却让路过的人忍不住寻觅着气味,目光落在了那餐盘上时,腹中的饥饿感好像都被诱发了出来。   “哦, 那是什么?”奴仆在那托着餐盘的几人经过时低声询问道。   “王宫来了新的厨师吗?”   “不,听说是那座尊贵的布兰德先生做的。”   “哦,只闻到了一丝气味,就让我感觉到了饥饿。”   “有生之年,只要能让我品尝到一点残羹的味道就好了。”   “放在这里就行。”许愿在那个小花园停下, 让人将搬来的桌椅和餐盘放下后笑道,“我会在这里用早餐, 请不要让人来打扰。”   “是。”奴仆们纷纷行礼, 不敢违背他意思的离开了。   人员离去,许愿打量周围, 掀开餐盖时一旁石头后的水花轻动, 修长的手指已拨开灯芯草, 扶住有些光洁的石头,手臂轻撑在了上面, 愉悦的声音带着清凉的海风传了过来:“布兰德。”   “早上好, 什么时候来的?”许愿转眸起身, 端起餐盘走了过去, 看着那置身于水中,目光却几乎都落在餐盘上的人鱼轻笑,将手中的餐盘放在了石头上。   “天还没亮的时候。”艾默德看着那盘子里的食物,下意识端起想要离开岸边时眉头轻动了一下,抬眸看了近前蹲身的人一眼,直接拿起一块沾着酱汁的肉送进了口中,然后眼睛亮了起来,“这是什么?!”   不像鱼肉那样能够一口吞下去,但很好吃,比海里所有的鱼都好吃。   “这就是牛肉。”许愿看着他十分满意的神色笑道,只是目光触及他在阳光下的身体,却仍然没有看到任何伤痕。   或许几个月已经好了?鱼的体质不容易留下伤痕?   正在进食的人鱼沉浸在美味之中,明显顾不得回答他,许愿起身,又将餐桌上几个餐盘里的食物夹在了一处,端到了那块石头上,看着海水中摆动的鱼尾笑道:“尝尝这些,看最喜欢哪一个?”   艾默德目光微转,看向那满满当当的餐盘时舔掉了唇上的酱汁,将那看起来十分陌生又鲜美的食物拿了过来送进了口中,这一次还不等他询问,就得到了答案:“这是鸭肉。”   “嗯?”艾默德尝过这种,觉得跟鱼是很不一样的口感,又换了一种,眼睛亮起时再次得到了答案。   “羊肉。”   “鸡,骨头吐出来。”坐在一旁的人语气中透着笑意和无奈,“骨头夹在里面不觉得难吃吗?”   “不是一起吃的?”   “不是,这种很好剔骨,这种白色的脆骨可以嚼下去。”   “唔。”   “你吃鱼连着鱼刺一起嚼不会扎喉咙吗?”许愿看着那嚼骨头跟嚼豆腐没什么区别的人鱼询问道。   他倒是各种世界都去过,只是不同世界的人鱼也有生理和力量上的差别,有的以海藻为食,有的落泪成珠,这种应该属于凶残型的?   “不会。”艾默德回答道,“只是味道没那么好。”   所以他以前会更喜欢吃刺少一些的鱼,不过现在刺多刺少都没有什么区别,生吃都一样的难吃。   “人类会被鱼刺卡喉咙?”艾默德从据说是鸡腿的上面撕下了一块肉送进口中,看向身旁的人类问道。   “一旦扎进去,命没了都有可能。”许愿看着他湿润的唇,还是放弃去瞧瞧那牙齿的锋利程度起身笑道。   而这样的回答明显让人鱼怔住了,进餐之余神色十分复杂的感慨道:“真是脆弱的人类。”   感觉随便做点什么都会很容易死掉的样子。   许愿轻笑了一下不置可否,落座在小桌后面开始进食自己的早餐。   刀具辅助,那原本极大的肉排被切成了适合入口的大小。   艾默德倒是瞧过布兰德吃面包的样子,但那个时候他是用手拿着的,虽然那个时候也不像他现在这样大口进食,总是显得慢条斯理的,可现在却莫名的有些赏心悦目。   不对,他们把鱼呈在盘子里可能也是这么切割分食的。   艾默德盯着那反光的刀具,默默往后退了些,人类虽然没有锋利的牙齿,但他们做出的武器和工具却可以补足这种短处,绝对不能小瞧人类。   “怎么不吃了?”许愿看向那岸边用复杂神色盯着他的人鱼询问道。   “休息一会儿。”艾默德回答道,他只是觉得尾巴好像有点疼。   许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手中的刀笑道:“要尝试一下吗?”   艾默德眸中戒备略去,开口道:“要。”   他倒要瞧瞧人类的武器有多锋利。   “先吃东西。”许愿瞧着他跃跃欲试的神情道。   艾默德兴致未退,但注意力到底还是被餐盘中长久未尝过的美食吸引了。   早餐用过,许愿将餐盘叠放在了一起,拿过餐刀在水中清洗了一下,递给了那正在一旁保持着警戒意味的人鱼。   艾默德瞧着那递过来的刀柄,接过时打量着其上的锋芒:“这个比你的剑看起来要亮很多。”   许愿眸光轻动,看着他以指甲尝试着触碰着锋刃,却在其上留下了一道凹槽时笑道:“那把剑比这把餐刀要硬很多。”   “你说那把发黄的剑?”艾默德拿开手,看着刀上的小坑时眉头轻跳了一下,他瞧向了岸边的人,不见其脸上有什么怒色,霎时放弃了将那刀悄摸藏起来的心思,用指腹碰向了那锋刃。   “小心。”许愿伸手制止,却见那刀锋从人鱼的指上划过,只留下了一旦浅浅的白痕,连他的表皮都没有划破。   “这东西不怎么厉害。”艾默德抬眸,却在察觉那握在手腕上灼热的温度时心头猛跳了一下。   可还不等他寻觅,那握在手腕上的力道已经离开了,岸边的人无奈道:“不要什么都用自己试,万一划伤了不疼吗?”   他说着这样温柔的话,明明手腕上的手已经拿开了,可属于人类身体灼热的温度似乎还留在那里,又滚烫又似乎因为风吹过而透着些凉意。   “我只是想试试人类的武器对我伤害有多大。”艾默德感受着心里好像从手腕处传过去的异样感觉解释道。   他知道布兰德是在关心他,这个人的话语和声音就好像他手掌上的温度一样的灼热。   那是属于人类的温度,人鱼之间很少会有这样的担忧,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可以随意的打开牡蛎的壳,在深海肆意遨游,即使有受伤,也很快就会好的。   这样的锋刃,即使带来伤痕,也根本不值一提。   或许是因为人类的脆弱,所以他们会有着这样的温柔和温度。   “人类的武器有时候不仅是靠锋芒,长枪贯穿的力道……”许愿试图跟他讲述,却在人鱼从水中伸出的手摸上颈侧时话语顿住了,有些冰凉细腻的触感贴在那里,给身体带来下意识的冷意,却让那双绿眸中浮现出了惊叹。   “你的身体很热。”艾默德触碰着那里,不仅能够感受到刚才停留在手腕上的温度,甚至能够感觉到属于布兰德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的,透过人类白皙细腻的皮肤传递进了掌心,像要将人鱼灼伤一样从手臂源源不断的传过来,却让手指很是眷恋。   他不是第一次接触人类,却是第一次想要摸摸他的温度。   海中的人鱼轻动着鱼尾,探身微仰,他本就是像海中精灵一样的生物,此刻那双绿眸中的眷恋却是让这样的美景似乎更蒙上了一层梦幻的味道。   许愿沉下气息,在那冰凉的手指不再满足于颈侧的温度试图下移时扣住了他的手腕轻笑:“艾默德阁下,再摸就越过人类的礼仪界限了。”   他的声音温柔,却足以将艾默德从那眷恋中唤醒,对上那温柔却略带着几分侵略意味的金眸,一时间心口莫名的鼓动了起来。   他的手指微松,从手腕处传来的温度却未消散,以至于那里的温度好像一路蔓延进了心里,带来舒适又不舒适的感觉。   它钻了进去,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释放出来。   “你们人类不是也会随意的脱光衣服抱在一起吗?”艾默德抽动手臂时,那握在他手腕上的力道也适时松开了,可他的目光落在对方放下的手指上,一时竟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想不想让对方松开。   果然靠近人类,连他自己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你看到的应该是恋人或者是夫妻。”许愿思索着他的话笑道,“他们亲密接触是很正常的事,但我们是朋友,朋友是不能随便乱摸的。”   “他们也告诉别人他们是朋友。”艾默德努力忽略着手臂上残留的触感,没有再去摸面前的人一次。   事实上人鱼之间也不会随意允许对方触碰自己的颈侧,因为那是要害,而他们的力道可以轻松的扭断那里,只是他当时只是下意识的觉得那里的温度可能是最舒适的,至于为什么?原因未知。   许愿略微沉吟,倒是并不意外他会看到那样的场景,因为这个世界总是十分的开放,人鱼虽然有鱼尾或是一些海洋产物作为装饰,但不会有衣服这种东西。   含蓄或者羞耻心也很有可能是空白的。   “人类的关系很复杂,有的说是朋友,很可能只是谎言。”许愿笑道,“他们会有那样亲密的接触,就像是人鱼雄雌之间的结合是一样的,不能见一条人鱼就乱来。”   艾默德微怔:“可是我们都属于雄性。”   “那也不行。”许愿笑道,“人类是含蓄且讲礼仪的种族,不经同意就触碰是一种冒犯。”   “你的意思是触摸之前要先问一下?”人鱼思索着,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许愿觉得不管未来这条人鱼会不会上岸,现在都不能让他上来,他要是见到人就问,那可就不仅是糟糕能形容的了,他无奈笑道:“我先给你讲人类的礼仪吧。”   穿上衣服,懂得蔽体,产生思想,克制欲望是人类逐渐与其他动物产生区别的标志。   如果人鱼只是生活在大海,他不用去懂与人类的社交距离,大海里有让他们自己舒适的社交,但他想了解人类,最好还是不要被这个世界混乱且开放的性关系影响的好。   艾默德觉得问一下再去摸,大概是行不通的:“好吧。”   他还是很喜欢布兰德讲述人类之间的故事的,他们总是十分的神奇,含蓄又开放,纵欲又克欲,矛盾且复杂。   许愿是从文明最初开始讲的,人类的最初过的也是茹毛饮血的生活,但思想和文明诞生,克制了一部分欲望,也保住了更多人类的和平,让人类的种族得以扩大和延续。   产生稳定的家庭关系,懂得礼义廉耻,懂得合作,共谋发展。   当然,其中也有很多不明白规则或是无法克制欲望的人类,有的处于低谷,肆无忌惮,有的处于顶端,祸害无穷。   也正因为如此,人类与人类之间才更需要社交距离甚至是防范。   “就是说人类之间想要产生触碰要先建立关系。”人鱼总结要义。   许愿略微思忖颔首。   “伴侣之间可以触摸衣服以下的地方。”人鱼继续总结。   “伴侣之间也需要经过同意。”许愿说道,“只是有时候是问询,有时候是默许。”   “我知道,不能强来。”人鱼举一反三,“没有拒绝就是默许。”   许愿难得沉默了一下笑道:“你们人鱼之间的伴侣是什么样的?”   “喜欢的就追求,或者打一架,然后交配生孩子。”艾默德说道。   不会像人类那样有什么爱情,同意以及默许,不能触碰等等规则。   “然后呢?”许愿询问道。   “然后就一直在一起,直到死去。”艾默德环着臂道。   “不会更换伴侣吗?”许愿沉吟询问道。   “不会,人鱼的一生只会有一位伴侣。”艾默德说道,“即使对方死亡,也不会再找新的。”   所以他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还需要规则才能建立稳定的伴侣关系。   “那要是不喜欢了呢?”许愿问道。   “自己挑选的,怎么会不喜欢?”人鱼说着如此理所当然的话。   或许他并不明白爱情的释义是什么,但已经先一步懂得了它。   真是神奇又浪漫的种族。   “你可以忘记我之前告诉你的关于人类伴侣的定义,坚持自己的。”许愿笑道。   “人类的爱情本来听起来就很不可信。”艾默德说道。   他们甚至无法对自己选择的伴侣忠诚,比海豚还要乱来,似乎随意更换对象也能够产生爱情。   许愿敛眸轻笑:“确实如此。”   “那朋友之间可以触碰的是什么地方?”艾默德更在意的是这件事情。   许愿看着认真询问的人鱼笑道:“人鱼之间呢?”   “人鱼之间只会打架。”艾默德轻撇了一下唇角道,“不会成为朋友。”   “那你的朋友目前除了我还有谁?”许愿笑道。   “只有你。”艾默德说道。   事实上他也是遇到布兰德之后才了解到了朋友的定义。   但即使他想去找个雄性人鱼做朋友,对方也只会跟他打一架。   许愿轻笑,哪里不明白他的意图:“为什么会想触碰?”   他既心思直白又聪明,即使用上人类的规则,也会追逐自己想要的。   “我喜欢人类的体温。”艾默德轻动着鱼尾说道。   那种酥麻滚烫的感觉,令他整条鱼都觉得十分舒适。   “哦?”许愿伸手,轻撩了一下他额前的发丝笑道,“其实鲸鱼的体温和人类的体温是一样的,你可以去试试。”   那撩动发丝的手指分明只是从眼前划过,却让艾默德那一瞬间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了其上,就好像从发丝上也能够传递过人类的体温一样。   他的眸光轻顿,却见那原本坐在岸边的人收回手指起身道:“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明天见。”艾默德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伸手捻了捻那缕刚才被触碰过的发丝,觉得手指间好像也是酥麻的。   布兰德果然是个神奇的人类。   鲸鱼?   那种生活在海里的大家伙竟然拥有着体温。   艾默德瞧了眼高升的太阳,没入海中打算去找条鲸鱼试一试,早知道是一样的,他就不用去管人类那么麻烦繁琐的社交礼仪了。   【宿主,美人鱼走啦。】猫猫探查道。   【收到。】许愿笑了一下离开小花园,跟奴仆叮嘱了收拾餐具的事,进了自己居住的房间,挽起袖管拔出了那把被海水锈蚀的剑,打磨擦拭着它的锋刃。   这把剑中掺了铁,而铁器锈蚀的时间是一周起,艾默德捡到它的时候,应该已经过了一周,才会让它觉得这把剑本来就是发黄的。   虽然人鱼的身体很强韧,但当时的伤应该也让他恢复了不短的时间。   笨蛋人鱼。   “湫!”正在靠近鲸鱼幼崽的人鱼没忍住鼻尖的发痒,一连串气泡浮现上了海面,也让那旷古幽远的鲸鸣声在海中响起。   ……   相约明天,许愿在第二日清晨带着美食前往那个小花园时,见到的却是神色颇为郁闷的人鱼。   许愿瞧着那不太愉悦的神色,只将食物端了过去,然后安静的用着自己的早餐。   风轻云淡,海边的早晨总是令人格外舒心的。   只是那进食的人鱼偶尔会用尾巴轻拍几下海面,连猫猫都能瞧出美人鱼的心情不是那么美好:【宿主,美人鱼好像生气了。】   【嗯,这时候问就是往枪口上撞。】许愿轻笑了一声继续吃着早餐,仿佛没有看见一样,直到一声不那么满意的轻哼传来。   “不好吃?”许愿转眸询问道。   “不是。”艾默德瞧着他眸中的笑意,鱼尾没忍住又拍了几下海面,终是没忍住心头的郁闷,“鲸鱼一点儿都不好摸。”   许愿闻言失笑,在对上人鱼略带警告的神色时略敛了笑意道:“可它的温度跟人类是一样的。”   他竟然真的去摸了。   就是因为一样,艾默德才觉得郁闷,因为他只觉得那温度让他的身体并不那么舒适,他猜测着或许是大的鲸鱼皮肤太厚,或者因为有藤壶的缘故,而去摸了鲸鱼的幼崽。   然后那个因为人鱼会帮忙清理藤壶而一直友好的大家伙,毫不客气的翻脸跟他打了一架。   “可它们并不会在海里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艾默德看着那十分好看温柔的人类,鱼尾轻动着道,“你真的不能让我摸吗?”   他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竟意外的有些紧张,比靠近那条鲸鱼幼崽的时候还紧张,可心脏却是雀跃的,似乎已经提前感受到了那种温暖细腻的触感,而让鱼尾和身体都变得酥麻了起来。   许愿瞧了眼人鱼认真且期待的眸色,没能从其中瞧出一丝撩拨的情绪,可这样纯粹直白的喜爱,其实比什么撩拨都来的有效,可惜他自己并不自知。   “我不会摸你衣服下面的地方的。”艾默德不见他回答,十分诚恳的补充道。   可他这样说着,却不见那坐在桌后的人抬眸,就在艾默德觉得人类说不定很为难,要不算了的时候,却是对上了那轻转过来的金眸,下意识激灵了一下。   那双眸中并无光影的黯淡,甚至是置身于花园中穿过的光线之中的,他是温柔浅笑的,可艾默德看着,却莫名的想到了离别前那一晚的危险感觉。   这是想抓住他切盘的视线!   “好啊。”那温柔的语调说出了让艾默德心尖颤动的话,可对方从桌边起身,就那样走过来时,却让艾默德没忍住后退了一些距离。   可他并未能完全离开,就被那近前弯腰的人扣住了原本扶在石头上的手,灼热的触感接触,像是要烫伤一般传递进了心里,那是触摸鲸鱼时完全不会有的感觉。   可那样的温度,却抵不上人类让他觉得浑身发麻却又无法转开的温柔视线。   他似乎被他的惊讶所取悦,眸中的笑意愈发深了些,却又不是那种会让鱼着恼的笑意,只是很温柔很温暖,像是要将人鱼都溺毙进去的感受。   风声吹动着,他说出了极动听的话语:“艾默德阁下,人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人鱼也是一样的。”   艾默德不明白,只是隐约觉得对方做出了什么决定。 第88章 海的女儿(13)   “我需要负什么责?”艾默德在夜晚告别时再次询问道。   他不太明白, 但直觉告诉他很危险,虽然他现在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危险,布兰德也是个温柔又善良的人类, 是他在陆地上最好的人类朋友,但不问清楚总觉得背后发凉, 心尖发颤。   “以后你就知道了。”许愿看着那带着疑惑的绿眸笑道。   而他想要隐藏情绪或者答案时,艾默德总是很难勘破,即使用上金币或者威胁都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当然,他们现在是朋友,人类的朋友和海底的雄性人鱼不同, 觉得不满不能打一架,否则就有可能绝交。   “人类真是一种麻烦的生物。”艾默德在海面上游动了几下,决定不跟自己为难了,“那我走了。”   “嗯,后天见。”许愿笑道。   “嗯?”人鱼转向海洋的身影一顿, 回眸问道,“为什么是后天?”   “我做的食物受到了国王的喜爱, 他们打算举办宴会, 人会很多,会容易被发现。”许愿笑道。   虽然他用了餐盖, 但是这么大的王宫, 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传的很快, 他做的时候并没有避讳这里的厨师,国王要举办宴会, 显然王宫里的厨师做出的味道也很不错。   艾默德鱼尾轻动着, 他能够理解布兰德不想他被发现, 但:“我们要这样偷偷摸摸多久?”   许愿微怔失笑, 霎时海面上的水花动静大了些。   “笑什么?!”十分不满意的人鱼问道。   “你有什么说什么,我觉得很高兴。”许愿安抚着人鱼笑道,“不过还得暂且忍耐一段时间,等到这段时间结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他这样的话语出口,那原本不那么满意的鱼尾轻轻浮动在了水中,月色中的绿眸莹润的胜过世间一切的玉石:“什么都可以?”   “是。”许愿看着高兴起来的人鱼轻笑应道。   “好吧。”艾默德心头浮现着愉悦的情绪,他看着那总是能够让他高兴起来的人类,抬手握了一下他垂在身侧的手,在身体变得酥麻时松开涌入海中,“我走了。”   鱼尾轻摆,在月色下极为的流畅好看,许愿察觉着手上微湿的痕迹,看着那逐渐恢复平静的海面起身笑了一下,从那里离开了。   ……   贵族们举办的宴会,总是竭尽所能的彰显着自己的财富以及实力,雷克斯国王自然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吝啬。   在决定举办时,流水一样的食材就已经准备了起来,许愿作为客人自不必亲自动手,只是设计几样菜品交代厨师去做,就足以让这位国王感到满意了。   只是这一次的宴会并没有在王宫里举办,似乎是为了符合海鲜大餐的主题,宴会安排在了巴罗那最大的船上。   食物烹制着,赶来的贵客们也在夕阳中拎着贵重的裙摆,或是在奴仆的搀扶下小心的避让着水珠,以免有水沾上那贵重的皮靴和衣摆登船,各色旗帜招展,士兵们驻扎守卫着,在百姓们的远眺和艳羡中开船,宴会也在响彻的号角和音乐中开始。   海风灌入,彩绘的灯具在夕阳的光芒中流光溢彩,宴席的桌上摆放的食物让贵族们惊奇,而更令他们惊叹的是那摆放在宴会中央由食物拼成的高塔。   它看起来既壮观,又精美,就像是一件艺术品。   “天呐,这是怎么样的妙思,才能够做出这样的美食。”   “巴罗那果然是最富饶的国家。”   “真令人不敢置信。”   “只有这样的食物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宴会。”   而如果说一开始贵族们只是因为它的壮观而称赞的话,那么当他们品尝到味道时,那种称赞便发自真心了很多。   一座高塔,由几十种食物拼成,而每一种都要搭配不同的蘸料,也会释放出不同的风味和口感,搭配不同的酒水,实在是美味优雅到了极致,只有富饶的国度才能够举办出这样的宴会。   贵族们称赞着,在音乐声中忍不住多尝上几口,甚至试图让随行的管家去询问这种做法,而这样的举动无疑是让国王十分高兴且自豪的。   优雅又高贵的布兰德,他将他留在这个国度果然一点儿都没做错。   觥筹交错,酒水半酣,大船航行在夜色中,海风的凛冽安静更是让那宴会的热闹场景几乎要溢出来。   许愿也被邀请上船,但他跟贵族们并不认识,只是简单打过招呼后就端着酒杯停在了甲板一侧。   火把的光芒不足以照亮这个角落,但从这里轻轻侧眸,却可以看清整个宴会的热闹场景。   当彻底热闹起来时,即使是贵族也很难避免汤汁溅上他们华丽的丝绸,酒水交碰时,似乎也有些无所谓酒水打湿他们的衣服。   因为即使毁坏了,也能够再做,而出席宴会穿不同的衣服,也是一种财力的展示。   耳边喧闹,大海的涛声却是很壮阔且安静的,船上通明,海上虽映着一些光,却是漆黑到深不见底。   不过大船并没有特别远离海港,只是在近海周转航行着,听水手们的议论,这样做是为了避免像王子上次一样的悲剧发生。   因为那一场风暴,很多贵族都死在了其中,只有王子得到上帝的眷顾才能够如同奇迹一般生还。   他受到了上帝的钟爱。   海浪翻涌,许愿听着那细碎微醺的话语,看向海面时从那粼粼的烛光中看到了一抹银白飘散在其中,不仔细看,它看起来像极了船身打出的泡沫,但那是卡罗尔像海藻一样的银白色长发。   它在夜色中很是亮眼,身体随船而行,鱼尾偶尔会跃出海面,折射这艘大船的光芒。   船行的速度并不快,海中人鱼漂亮的身影探出时,目光便已经落在了宴会的中央处被众人围绕的王子身上。   蔚蓝的眸映着月色和那热闹的火光,却只有最纯粹的热爱和迷恋,像是快要溢出来一样,即使王子并不知道她的存在,这让她看起来有些忧伤,却没有停止对大船的追逐。   她爱上了一个人类,且越爱越深。   这条人鱼快要做出决定了。   【宿主,是小美人鱼。】朝船外探头的猫说道。   虽然比美人看起来小了很多,但是也好大一条鱼。   【是的。】许愿未动身影,以免被她发现惊跑了她。   【美人没有来。】猫猫斗胆探查海面道。   【约定的是明天,来了很容易被发现的。】许愿看着那隐在泡沫中避免被发现的小人鱼,想到了他离开坎那城的时候。   那个时候,艾默德应该也是随行的,他的发色估计不太好隐藏在泡沫之中,所以白天很难浮出水面,但在夜晚,或许他也会像小人鱼那样随行。   只是他们的性情有所不同,艾默德总是直白又随性的,他不会委屈自己受委屈,要么是不放在心上,要么总是要想方设法讨回去的。   他的人鱼要是被误解了不是救命恩人,大约只会甩他一身水,告诉他他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不过虽然性情不同,但他们似乎都有着坚韧又纯粹的本质。   “布兰德,你在这里做什么?”伯纳都王子微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那浮在水上的人鱼眸中划过一抹慌乱和不舍,没入了海中。   海浪翻涌,再不能寻觅到丝毫踪影,许愿转眸,看着那从宴会厅中走过来的身影笑道:“喝的有些多,出来吹吹风。”   “今晚的宴会实在太成功了,感谢你为它设计了完美的食物。”伯纳都王子站在他的身旁跟他碰杯道。   “应该的,我在这里借宿了很久,受到了热情周到的招待,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许愿轻饮着杯中的红酒道。   “不必这么客气,您能留在这里,是巴罗那的幸运。”伯纳都看着他优雅闲适的气度发出邀请道,“要一起去听听音乐吗?这次的演奏家十分的不错。”   “好。”许愿轻笑应了一声,在王子转身离开邀请时,转眸看了眼那从海中再次浮现的身影,一起并行离开。   【宿主,不告诉王子小人鱼的存在吗?】猫猫询问道。   【那对她而言是很危险的。】许愿落座在宴席上说道。   【哦……】猫猫扒在船的围栏上看着那随水游动的小人鱼,轻动着耳朵,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漂亮的小人鱼!   最后变成泡沫消失好可惜。   那大美人鱼最后好像也会变成泡沫消失!连坟墓都不会留下?!   ……   宴会在朝阳升起时才堪堪结束,大船停泊,宿醉未醒的贵族们被他们的奴仆搀扶着坐上马车离开,国王也回归了宫殿之中。   一夜的狂欢,仿佛整个宫殿都陷入了疲惫之中,在海风中显得静悄悄的。   许愿到达海岸边的花园时,难得没有在清晨看到艾默德的身影。   他将托盘放下落座,看着被风轻吹的棕榈叶和翻涌的海浪,在日头变得刺眼时还没有见到鱼的身影时起身去取来了书册,翻看着这属于巴罗那国家的语言和记载。   它原本是一个偏居一隅的小国,因航海而兴盛,面向北方,左邻伊斯达尔城所在的国度,右邻的就是布鲁诺国,而布鲁诺的历史比之巴罗那要更久远和兴盛一些……   书册记录有些语言是不通的,许愿结合猜测着,虽然花费的时间稍微有些久,在这样的环境中却有些悠闲。   只是直到日头过了中天,却还是没看到那道身影的出现。   许愿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手指轻动,看向了正在一旁树荫下吹风睡觉的猫道:【喵,艾默德呢?】   那是一条守信的人鱼,虽然今日时间未过,但是这么久没出现,或许会出什么变故。   【啊?】系统抬头,晃了晃脑袋瞧向了海面,圆溜溜的眼睛中有那么一点点迟疑,【美人还没来吗?】   【嗯,看看他有没有危险。】许愿看着小巧的猫用前爪扒拉耳朵迟疑不定的动作笑道,【只要没危险就行,拜托了。】   拜托两个字一出,小巧的猫立马振奋,就差拍着自己的胸膛说一切都交给它了。   不就是瞧一眼嘛……   许愿看着略微凝神却瞬间炸毛的猫,眸光轻动:【出什么事了?】   【美人去了一个好可怕的地方!!!】小巧的猫浑身抖抖抖,【一片漆黑,还有很多长条的蛇……】   一条蛇猫是不怕的,但是那里像个蛇窝!   巨型海蛇那种不算数。   许愿闻言,眸中却是划过了思索,他转眸看向了那一望无际的海面,海洋极宽阔,其中幽深不可达的地方很多,即使是鱼,也未必处处都会去的。   艾默德并不是会随意擅入险地的人鱼,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发现了卡罗尔的踪迹,并跟着她去了海底巫婆那里。   ……   海底极深,近海的地方分布着极漂亮的细沙,闪烁着奇异绚丽的光彩,无数色泽鲜亮的鱼在其中游动,那是区别于陆地上的奇幻美景。   可到了它的极深一处,光线晦暗,不知道哪里分布着漩涡和泥泞,热气泡从其中不断浮现着,仿佛将海水的温度都提升了很多,而在那一片阴暗中,珊瑚虫密布,像是随时能够伸出爪子将鱼抓进去捕食一样,骸骨密布,水蛇堆砌,即使是最笨拙的鱼,都不会愿意游进其中,那束起极漂亮的银白长发的小人鱼却忐忑的游进了其中。   因为那里是海巫婆的居所。   她在前面忐忑的游着,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可怖的漩涡和生物上,无法将一丝注意力投诸在身后,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发现还有另外一条人鱼悄无声息的跟在了她的身后,看着她游进了海巫婆的领地,见到了那身上爬满了水蛇和蛤蟆的海巫婆。   她生的可怖极了,居住在用人类骸骨做成的房子里,周围更是堆砌着无数的沉船和人类的骸骨,而在其上生长的珊瑚触手上,还抓着一条被勒死的小人鱼。   她绝不是个善良的家伙,也在见到卡罗尔的第一面就知道了她的目的,并且愿意给予她能够上岸的双腿。   只是……   “这药会像是一把尖刀一样刺进你的身体,将你的尾巴分成两半……你可以拥有像游泳一样轻柔优美的步子,但是你的每一步都会像踩在尖刀上一样,好像你的血在向外流。”那苍老可怖的声音说着这样让小人鱼颤抖的话,“如果你能够忍受这样的痛苦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助你。”   艾默德看着那道颤抖的身影,听到了她的答案。   “我可以忍受。”   人鱼公主卡罗尔拥有着海洋中最曼妙的声音,她的歌声是所有海洋生物都无法超越的美好,她那美妙轻柔的声音虽然在颤抖着,却说出了那样坚定的话。   艾默德原本扣紧石头借力的手指微微松开了。   “可是你要记住……”巫婆的声音像极了海胆磨擦石头的声音,“一旦你变成人类,就再也无法变回人鱼了,也再也不能走下水来……假如你得不到那个王子的爱情,不能让他为了你忘记自己的父母,全心全意的爱你,叫牧师将你们的手放在一起结为夫妻,那么你就无法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在他跟别人结婚的头一天早晨,你的心脏将会破裂,你就会变成水上的泡沫。”   那是怎样可怕的结局,她将会丧失她三百年的寿命,永远离开她的家人,得不到她所想要得到的一切,化为海上的泡沫。   那是一场献上生命的豪赌,她分明怕极了,却还是说出了“我不怕”三个字。   “但你得给我酬劳……你得把你的声音交给我……”海巫婆的声音穿过无数诡异的珊瑚丛响彻着。   世界上的一切都不是无偿的,而这场交易必须得在明天天亮之前达成,否则就要再等一年才能做成。   这无疑是极为紧迫的催促,艾默德并不意外她给出的答案,她被割掉了舌头,拿到了巫婆用自己的血做成的药剂。   它诞生于这样漆黑阴暗的地方,用了巫婆黑色的血液,但却亮的像星星。   而这亮晶晶的药剂被那面色苍白的小人鱼捧着离开,她是那样的珍惜,甚至舍不得用其中的一滴去逼退那些可怖的珊瑚虫,但它们对那药剂像是有着天然的惧怕,在小人鱼经过时,纷纷避让退开了,像是证实着它神奇的效果一样。   美丽的人鱼公主离开,海巫婆则十分惬意的将割下来的舌头放进了罐子里,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样的方法,那个罐子发出了极为美妙的声音。   这让她好像有了些干劲,甚至用长蛇拧成一团,将刚才制作药剂的罐子擦拭的干干净净。   艾默德看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鱼尾,想要离开时却听到了那粗粝刺耳的声音:“哦!善良的人鱼,你会再次回来这里的。”   艾默德回首,在对上那直勾勾看过来的视线时心尖微颤,确定对方说的是他,甚至她可能早就发现了他。   “我可不会爱上人类。”艾默德的视线并未回避,声音中也有些漫不经心。   他知道人类的交换往往是有偿的,这并不是一种不好的方式,因为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这样的交换反而是便捷的。   可在这里的交换,不付出珍贵的代价是不行的。   但他并没有卡罗尔对人类那么强烈的执念,也没有什么非获得不可的东西,即使有,他也会自己去争取,而不是交换自己的一部分。   “真是骄傲的人鱼。”海巫婆粗粝的声音笑了起来,像是被打磨的骨头一样刺耳,却似乎十分笃定她的预言,“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的。”   “哼。”艾默德喉中轻哼,扯断了那狂舞的甚至想要缠绕到他身上的珊瑚虫触手,从那片阴暗的地方游了出去。   有力的鱼尾摆动,在深海之中畅游,只是在接触到头顶的光线时,艾默德却是微怔了一下,撇去了心底那种听到不愉快话语的烦闷,朝着近海游了过去。   他只是在前一天半夜发现了卡罗尔前往海底深处的踪迹时有些疑惑的跟了过去,却没想到再出来,已经是又一轮月亮升起了。   月明星稀,已经快是月上中天的时候。   艾默德突破水面仰望着,有些不抱希望的朝着岸边游了过去,这种时候,布兰德一定已经睡了。   说好的却没有做到,那个人类说不定会觉得他并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鱼。   说不定会生气。   他虽然没有见过那家伙生气的模样,但总觉得他要是生气了,不会暴跳如雷,但一定很危险。   艾默德带着心焦,撑上了那块经常相聚的石头看向那座在夜色中幽深静谧的花园时,果然没看见那经常停留的身影。   摆动的鱼尾安静了下来,趴在石头上的人鱼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不上心里的感受,只是觉得空落落的。   是他失约在先的,布兰德不在也很正常,但是他会不会明天也不来了?毕竟他是个没有信誉的人鱼!   或者他觉得他已经死在海里,不会再出现了。   艾默德静静往海里退着,正打算在近海等到天亮时,却听到了远处宫殿一处传来的声音。   他下意识抬眸,穿过那有些浓密的树荫看到了传来声音那处传来的光亮以及有些模糊但熟悉的身影。   他当即游离了那处,绕过了有树荫的地方,看向那宫殿高处亮着光的地方,也在那里看到了撑开窗户看过来的身影。   距离极远,分明是看不清面孔的,可艾默德却好像能够确定那个人一定笑的十分温柔。   这么晚了,他还没有睡,一定是在等他。   艾默德心里莫名浮现着这样坚定的念头,在看到那处挥动的手时轻压了一下唇角同样挥手,在那处窗户关上时轻呼了一口气,这才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十分愉悦的跳动着,咚咚咚的好像响在耳边。   艾默德垂眸瞧了一眼心口,却是放松了身体仰躺进了海中,看着无边的月色和那暗下灯光的窗户,畅意的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他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游来了,要不然布兰德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   他在等他。   海面上的人鱼翻涌入海,在其中畅意的游动着。   虽然他不会爱上人类的雌性,但跟人类做朋友真的是一件开心的事。   温柔的人类就像是海底的温泉一样,让鱼仿佛整个都泡在里面觉得暖洋洋的。   不过明天还是要跟他解释一下原因,以及卡罗尔是人鱼上岸的事,最好不要让其它人类知道。 第89章 海的女儿(14)   巴罗那王宫的清晨一年四季都是一样的美好, 只是今日却与以往有所不同。   因为伯纳都王子从海边捡到了一个哑巴孤女,她或许是遭遇了海难,被风浪卷来这里的, 又或许是游过来的,以至于她来到这里的时候身上并没有衣衫蔽体。   但这些事情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有着难以用语言描绘的漂亮样貌,银白色的长发,蔚蓝像大海一样的眼睛,优美的像跳舞一样的步伐,除了不能说话, 她美好的毫无瑕疵。   “我从未见过那样漂亮的姑娘。”   “可惜她不能说话,也没办法告诉王子殿下她来自于哪里,甚至没办法送她回去。”   “她看起来像是贵族的女孩。”   “谁知道呢,她并不会书写,只能留在这里了。”   “我觉得她或许知道自己拥有着漂亮的样貌, 所以来到这里,专门出现在了王子殿下的面前。”   “但她足够漂亮。”   “即使如此, 她也只能做个情人。”   细碎的话语只在奴仆之间的流传, 并不能传到这个国家统治者的耳朵中,以及那位传说中很漂亮的哑巴孤女的耳中。   “他们说的那个哑巴孤女就是卡罗尔。”艾默德隐藏在石头和灯芯草后听着那些偶尔在丛林外经过, 议论的话语道。   “我知道。”那坐在阳光树影中的男人话语中并没有任何的惊讶。   “你知道?!”艾默德有些诧异的看向了他。   那可是发生在海洋深处的事, 甚至于清晨时布兰德并没有看到卡罗尔上岸的过程。   “我在前天夜晚宴会的船边见过她。”许愿抬眸, 看着眸中充斥着疑惑的人鱼笑道,“而且我知道海巫婆的存在。”   他如此的坦言着, 却让艾默德的眸中有些复杂, 因为他发现即使布兰德不再故意吓唬他, 告诉了他很多人类的故事, 他的身上也隐藏着许多他未知的秘密。   比如他的身上带着的那个能够召唤巨狗的打火匣,那绝对是属于巫术的范畴。   “你也是巫婆吗?”艾默德仰头看着他询问道。   许愿手指微顿,看向他时无奈的笑了一下:“你也可以这样认为。”   可他的话语落,那原本趴在石头上的人鱼眸中却划过一丝复杂和警惕。   “怎么了?”许愿看着默默后退了一些的人鱼询问道。   “巫婆都是不怎么好的家伙。”艾默德上下瞧着他,却怎么样都没办法将他与那浑身爬满蛇和癞蛤蟆的海巫婆对上号。   “怎么说?”许愿笑道。   “她们都喜欢住在十分幽森可怕的地方。”艾默德说道,可是布兰德并没有。   “那可能是防止其他人随意的闯入。”许愿笑道。   艾默德眸中划过疑惑,喉中一哽:“她们还会养一些丑陋可怕的生物,据说人类的巫婆还会养一种十分爱吃鱼的邪恶生物。”   许愿目光微转,邪恶生物正在阳光中伸展着白绒绒的身体,然后用后爪蹬了蹬耳朵,趴在了那块被晒的暖洋洋的石头上,在瞧见他的目光时用细软的声音问道:【宿主,怎么了?】   完全没有对号入座的觉悟。   【没事,你睡觉吧。】许愿回答,看向了面前描绘的十分绘声绘色的人鱼笑道,“我养过。”   那原本还挨着石头的人鱼瞬间本能的溜出去数米远,绿眸中的复杂和警惕更深了。   “她们还会制作各种各样的药剂。”艾默德觉得布兰德应该不会用他自己的血液去制作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剂。   “但卡罗尔能够化为人类上岸,不就是因为她给的药剂吗?”许愿看着那略微怔松的人鱼道。   “那是一场愚蠢的交易。”艾默德看着坐在岸边的人,轻沉了一口气道,“卡罗尔得到了可以变成人类的药剂,但也永远失去了她的声音,而且再不能返回海里来,她不再是人鱼了。”   “你没有尝试阻止她吗?”许愿朝着情绪有些低落的人鱼伸出了手。   艾默德看着那坐在岸边温柔的人,即使知道他的神秘,还是忍不住将手放了上去,在那温暖的温度顺着交握的手掌传递时,好像让他心中不那么愉悦的情绪都缓和了起来:“如果她是被迫的,我会阻止。”   虽然陌生人鱼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如果真是被捕食,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她是自愿的。”许愿握着面前人鱼有些冰凉的指尖笑道。   自愿的选择割舍珍贵的东西,也想要进入人类世界,辞别所有的家人,离开生长的海洋,也想要追逐她所想要的东西。   “是。”艾默德的心尖因为那双温柔的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的眸而颤动。   “你在为她难过吗?”岸边的人轻声询问道。   “因为她很难得到人类的爱情。”艾默德轻叹道。   但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她,因为连她的家人都无法阻止她。   “如果她想得到的不仅是爱情呢?”许愿笑道。   “那会是什么?”艾默德有些疑惑。   “或许是她豁出生命也想要追逐的东西。”许愿笑道。   艾默德不明白,他觉得布兰德知道,但这个浑身都是秘密的家伙恐怕不会告诉他:“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当然,因为我是巫婆。”许愿看着略眯起眸审视着他的人鱼笑道,“如果你有什么需求,直接找我就好了。”   “我想不是无偿的。”艾默德看着他的笑容道。   “当然,想要获得一些东西,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许愿笑道,“但是我这里还欠着你一个要求,而且看在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的份上,我不会要很多的。”   艾默德略微眯起眼睛,他觉得布兰德说的有道理,但莫名的还是想要甩他一脸水,不过在思及海巫婆的预言时,他还是放弃了这种冲动。   或许他并没有像卡罗尔那样对人类的执念,但也许有一天他也有可能需要借助巫婆的力量。   比起去找那个会把人鱼勒死的海巫婆,还是找布兰德更让他安心一些。   “既然是等价交换,那我就不谢你了。”艾默德凉凉的说道。   “当然。”许愿笑道。   “你好像不会有任何的烦恼。”艾默德轻撑着那块石头,看着总是低眉浅笑的人类道。   什么都知道,不会生气,即使遇到了波及生命的危险,也不会十分慌乱。   “亲爱的艾默德阁下,你有烦恼了吗?”许愿看着眸中浮动着思绪的人鱼笑着问道。   “是的,我以前绝对不会操心人鱼上岸的事。”艾默德说道,“她恐怕没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即使她所要的不是爱情,那件东西也与她所热爱的人类息息相关。   “但并没有前人为她淌出一条一定能够得到所求的路。”许愿松开了他的手,轻拍着他的头笑道,“她只能自己去尝试。”   热爱,感情,坚持,以及牺牲,知道一切后果,所有的都是自己的选择。   艾默德有些静默,但他觉得布兰德并不觉得那是一场愚蠢的交易和尝试。   不灭的灵魂。   艾默德蓦然想到了海巫婆口中曾经提及到的东西:“不灭的灵魂是什么?”   “是让人类死亡也不会化为泡沫的东西。”许愿回答着他的问题。   “不会化为泡沫,那会去哪里?”艾默德询问道。   “这个有各种不同的答案,你得自己去寻找。”可岸上的人却没有给出他十分明确的答案。   “每个人类都有吗?”艾默德略微沉吟询问道。   “不一定。”许愿笑道。   “也不是必须要有的?”艾默德询问道。   “是的。”许愿回答着他的问题。   艾默德沉下了气息,看着面前的人道:“那你有吗?”   许愿眸中浮现了笑意:“不清楚,人类是看不到灵魂的。”   “嗯?我想我不会去追逐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艾默德不能理解。   “这样也很好。”许愿笑道。   艾默德撇去了对那个所谓灵魂的好奇,心头微松,卡罗尔想要有所追逐,成功失败她应该都做好了准备。   艾默德能够理解她对于人类的向往,因为他们真的是一个神奇的种族,有着各种各样奇妙的东西,吸引着人鱼不断靠岸。   就像他也会去想,人类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是待在海里去眺望,而是真的化为人类,去人类的世界中走上一圈,瞧瞧那些神奇的树,看看传说中的动物们。   那或许并不是一场愚蠢的交易,只是他不会去做,因为他觉得不值得,但或许卡罗尔是觉得值得的。   知道的越多,好像烦恼就会越多,但如果让他回到一无所知中去,艾默德又是不那么愿意的。   “布兰德。”他轻唤着这个名字。   “什么?”许愿看向了那不断划动着思绪,却又好像在那阳光照射下一瞬间再度清澈见底的绿眸询问道。   “你也会用人类骸骨堆成屋子吗?”艾默德上下瞧着他询问道。   “不会,但我曾经居住的地方,周围的森林里的确布满了人类的骸骨。”许愿略微思忖回答道。   艾默德想到了他所说的防止其它人闯入,好吧,事实上除了巫婆居住的地方,海底也有很多人类的骸骨,他在意的是:“那你会让长蛇和蛤蟆在你的身上乱爬吗?”   许愿看着他复杂的神色笑道:“不会,那种东西有点不太好看。”   他的话音落,海中的人鱼轻松了一口气,赞同点了点头。   “但是我会让那种喜欢吃鱼的邪恶生物在我的身上乱爬。”许愿扬起唇角,看着那本是点头放松的人鱼瞬间僵在了原地,然后瞬间后退了数米,整条鱼除了鼻子以上,都埋进了水里。   绿眸中明晃晃的满是纠结。   “嫌弃我?”许愿手指轻抵着唇笑道,“早知道应该早点告诉你,这样你不会想着总是要摸我了。”   他的话语并无着恼,却让待在水中的人鱼有些不安的动了动尾巴。   但想到那种乱爬的邪恶生物,人鱼又变得坚定了起来:“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许愿眸光轻动,笑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你的那些美食就是用这只摸过邪恶生物的手做的。”   本是轻动的人鱼再度僵硬,可口中坚硬的牙齿却莫名轻磨了一下,看着岸边笑的十分愉悦的人类沉声道:“布兰德!”   “看来还是不告诉你比较好。”许愿看着那略微眯起眸颇有些咬牙切齿的人鱼,在那绿眸中的光轻轻流转时起身避开。   果然一大片的水花溅落了上来,完美的覆盖了那片岩石和地面,甚至让叶片上都沾了水珠,却没有一丝一毫溅落在那早已躲到树后的人身上。   一击不中,人鱼的尾巴拍的水面啪啪作响。   许愿从树后侧眸看着那环着臂的人鱼笑道:“让我说的也是你,不让我说的也是你,小心眼的人鱼。”   “哼。”理直不直都很理直气壮的人鱼轻哼一声道,“你得下到海里来洗一洗!”   邪恶生物到处乱爬,人鱼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那我会生病的。”许愿朝着生气的人鱼扬了扬手笑道,“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喂!”艾默德看着他离开树后离开的身影,抓住石头有些气闷,但他随即往自己的身上瞧了瞧,露出些许嫌弃后直接翻身窜进了海中。   爬来爬去!   就算只是养也行,布兰德那家伙竟然让那种邪恶生物在他的身上爬来爬去!   他再也不会去摸布兰德那家伙了,那是一个不爱干净的人类。   ……   “喵呜……”   被双手挟着的毛茸茸生物怼到了艾默德的眼前,它有着娇小又柔软的身体,圆溜溜的湛蓝眼睛,两只耳朵有些不安的动着,看起来跟鱼很不一样,但是看着莫名很可爱。   “这是什么?”艾默德看了眼面前发出细软声音的小家伙,又看向了那站在朝阳中朝他递出这小家伙的人询问道。   他只在人类的大船上见过这种生物,但为什么要递给他。   “你先摸摸看。”许愿看着眸中有些迷惑的人鱼笑道。   艾默德眨了一下眼睛,朝着那小家伙伸出了手,在触碰到柔软温暖的触感时眸中微亮了一下,将那有些不安的小家伙接了过来,然后被其在下巴上舔了舔。   人鱼的鱼尾轻动,绿眸中浮现出了喜悦,一手捧着,一手揉捏着那柔软的像水袋一样的触感:“这是什么?”   “这就是巫婆的邪恶生物。”许愿看着一瞬间僵化的人鱼笑道,“抱好别掉了,它在海里会淹死的。”   艾默德下意识收紧了一下力道,看着趴在身上有着圆溜溜眼睛的可爱生物道:“它吃鱼……”   “是的,所以它刚才舔你就是饿了。”许愿看着那抬眸看过来的人鱼笑道。   艾默德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毛绒绒的小家伙,将手伸进它的口中被轻咬了一下,却连破皮都没有:“真是可爱的牙齿,邪恶在哪里?”   “不清楚。”许愿接过那感觉到皮毛湿润有些不安挣扎的猫笑道。   “嗯?”艾默德看着那坐在石头上轻轻舔舐着身上毛发的小家伙,以及轻柔的摸在其头上,被它舔了两下的手指,心头莫名微动了一下道,“它想吃人?”   许愿手指微顿笑道:“食物充足的情况下,它一般不会选择以人类为食。”   “为什么?”艾默德看着那轻摸在小家伙头顶的手指,尾巴轻动着询问道。   布兰德的手是很漂亮的,虽然没有人鱼的指甲锋利,但又长又漂亮,阳光洒落在其上,那指缝中不断轻柔的穿过柔软的毛发,连那小家伙都很喜欢他的抚摸,以至于喉咙中发出了十分愉悦舒适的韵律。   “因为人类对它而言太大了。”许愿笑道。   “所以它刚才舔你是想尝尝味道?”艾默德趴在石头上仰头瞧着他道。   许愿垂眸与那极漂亮且漾着审视意味的绿眸对视,轻轻侧眸时听到了人鱼咬牙切齿的声音:“你这家伙果然是骗我的!”   “但是不排除它舔你是想吃鱼的可能性。”许愿看着面前磨着牙的人鱼笑道。   “邪恶生物在你身上爬来爬去呢?”艾默德紧盯着这可恶的人类问询道。   “猫咪确实会在人类的身上爬来爬去的。”许愿轻挠着那已经舔好毛的小家伙的下巴笑道。   “咪……”柔软的小家伙声音比刚才更加细软了些,甚至几乎要摊开肚皮来。   艾默德看着他,又垂眸瞧了瞧那柔软的被称之为猫的生物,想说他以为的邪恶生物是像长蛇那种的,却蓦然发现还没有问清楚就嫌弃的是自己。   人鱼原本晃动的尾巴僵了一下,许愿看着那陷入沉思中的眸笑道:“我这个巫婆是不是很冤屈?”   艾默德抬眸看他,那一瞬间竟莫名觉得心虚,他有些不安的动了动尾巴道:“那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我能力范围内的。”   人鱼很懂得活学活用。   许愿闻言轻笑,看着面前诚恳又心虚的人鱼道:“那你答应我,不论有什么事,都不许去海巫婆那里跟她做交易。”   艾默德怔住,看着那双温柔的眸唇齿微张,他想说自己不会,但那个预言一直在心头盘旋着,这些神奇的家伙们好像拥有着他所不知道的力量。   布兰德是做出了预言还是担心?他如果答应了布兰德,那么会如预言所说的失诺于他吗?   “很为难?”许愿眸中划过沉吟。   艾默德蓦然收回视线轻哼道:“你预言我会去找海巫婆交换什么?”   “预言?”许愿疑惑道。   “不是预言吗?”艾默德询问道。   “谁对你做出了预言?”许愿看着身体微僵的人鱼询问道,“海巫婆对你做出了什么预言?”   艾默德身体更僵,他瞟向了身旁看起来很温柔的人类,觉得这家伙有些可怕。   “她预言你会去找她?”许愿猜测着,看着微僵的人鱼确定了答案。   “你难道能够听到我的心声吗?!”艾默德再次体会到了那种直觉带来的危机感。   他一点都不能看透布兰德的心思,可这家伙却好像知道他的所有想法!   “不能,只是猜测。”许愿安抚着浑身再次升起戒备的人鱼道。   “你猜的不对。”艾默德说道。   “撒谎。”许愿看着瞪过来的人鱼道,“好了,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你猜不出来吗?”艾默德心绪未平,人类要真是这么可怕,人鱼还是早点坐上餐盘比较便捷。   “语言的不同表达是有不同的意思的。”许愿笑道,“我也只是猜测她大概的意思。”   艾默德觉得这种能力就已经很可怕了,但比起海巫婆,他自然更信任布兰德,即使他的心尖发颤着:“她说善良的人鱼,你会再次回到这里来的,她在那里等我。”   虽然他觉得自己并不善良,毕竟他可是凿破了很多人类的船底,让他们无法出港,还放跑了很多鱼。   “我会再回去吗?”艾默德有些不安的看向了岸边并未开口的人类。   “你在那里停留了多久?”许愿询问道。   “一直等到卡罗尔离开。”艾默德如实回答道。   “我想那不是预言。”许愿沉吟后笑道,“更像是一种心理暗示,你在她那里暴露了一部分性情,她那样的话语会让你一直惦记着那里,反复去想。”   “可是她的确提前知道了卡罗尔想要变成人类的事。”艾默德略微蹙眉道。   “我也知道。”许愿笑道,“她爱上了人类,想必在海底世界不是秘密,人鱼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她几度深入河流了解人类,一定会上岸,这些都是可以提前得知的。”   “不是预言?”艾默德心神微松。   许愿笑着颔首。   “那我如果没去,不是会让她的预言失效吗?”艾默德有些不解。   “失效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损伤,你并不会告诉别人,反而你去了,她就能获得你身上她所想要的东西,这才是有益的。”许愿笑道,“这就是心理暗示。”   艾默德眸中划过沉吟,那原本因为预言而导致的烦闷却消散了:“狡猾的家伙。”   “所以绝对不能中了她的圈套。”许愿看着面前轻松的人鱼笑道。   “那当然。”艾默德轻松了一口气笑道,“这个要求不算,你重新提一个要求。”   “那样太贪婪了,就这个吧。”许愿笑道。   艾默德语调微扬,本想说他本就是个贪婪的家伙,但细想想又不是:“好吧,我答应你。”   【宿主,真的不是预言吗?】小巧的猫询问道。   【不清楚。】许愿看着那十分闲适的人鱼回答道。   心理暗示和预言并不冲突。 第90章 海的女儿(15)   哑巴孤女并没有名字, 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名字,连王子都只是唤着她哑巴孤女这样的称呼。   但她的美丽足以令她陪伴在王子的身边,穿上极漂亮的丝绸和轻纱, 束出漂亮的腰身,静立时像一抹曼妙的月光, 行动时像是流动的云雾。   她的美貌在王宫中流传着。   许愿是在卡罗尔上岸的第三天见到她的,那是一场小型的属于这座王宫主人的宴会,他有幸得到了邀请。   漂亮的女奴们穿着丝绸做成的裙子,戴着金银首饰,在乐曲演奏时唱出了极好听的歌曲, 她们的声音轻柔曼妙,让人身处在这丝绸挂起,金器交错的宴席似乎都染上了几分微醺的味道。   她们唱的极好,其中一位更是得到了王子的掌心和微笑作为夸赞,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女奴的身上。   许愿的目光从那站在一旁的小人鱼身上划过, 她站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就像是海面升起的月亮一样夺目, 但现在她蔚蓝的眸映着这样的一幕, 其中却溢出了哀伤和痛苦,可是并没有人留意到她的神色, 这里的主人只是在欣赏着歌曲, 以及接下来奴隶们随着音乐而跳起的舞蹈。   丝绸的裙摆随着音乐飘逸出轻巧的弧度, 金银的首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样曼妙的舞曲中, 那道美好至极的身影闯入了其中。   就像是冲入纸醉金迷中的一股海浪, 轻柔又极其的夺人眼球, 她雪白的手臂舒展, 银白色的发丝就像是坠落在轻纱丝绸上的云雾,连音乐都似乎在她曼妙的舞步中显得有几分匠气,所有的一切都沦为了那蓝白身影的陪衬。   极妙的舞蹈和无与伦比的身姿与美貌,紧紧的吸引着那原本将视线投诸在别人身上的王子,让那乌亮的眼睛在那蔚蓝含水的眸中沉沦。   她好像在这场舞蹈中奉献了所有的自己,也震撼和惊艳了所有人。   没有人能够跳出那样漂亮的舞步,没有人能够像轻纱自然飞舞一样舞蹈。   许愿轻捻着酒杯,看着小人鱼微蹙的眉心和沾湿的眸,目光落在了她的腿上。   人鱼银白流莹的鱼尾化为了一双漂亮纤细的双腿,不仅能够让她在陆地上行走,更拥有着像在海中畅游一样的轻盈。   但足尖每一次落地,她的眉头都会有一瞬间的微蹙,她似乎竭力保持着呼吸,才能让自己保持着这样轻盈的身姿和从容,她的目光落在那沉沦在她舞姿的王子身上,像是得到了鼓励般不停的舞动着。   许愿起身,退出那挂着的丝绸后离开此处,没有人阻拦他,因为这座华丽的大厅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人鱼公主的身上,欣赏并沉沦于那来自于海域的舞蹈。   许愿即将走出这里时,音乐似乎到了尽头,王子欣喜和充满怜爱的声音隐约传了过来:“我的孤儿……真希望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   许愿回眸看了一眼,王子的神情中有着迷恋和欣赏,而小人鱼背对着,看不到她的神情,只有那静立的双腿似乎在不停的颤抖着,宣告着它的极限。   许愿离开,而那一日,王宫里传遍了那场舞蹈的曼妙以及王子对他的哑巴孤儿的恩宠。   “她竟然能够睡在王子的门外。”   “王子赐予了她一床天鹅绒做的毯子,那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金币。”   “王子殿下真是把她捧在了手心里。”   “可是那场舞蹈真的很美,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曼妙的舞蹈,就像是海浪一样。”   “或许她曾经是个舞蹈家。”   “谁知道呢,不过王子现在最喜欢的就是她了。”   “她会成为王子的新娘吗?”   “我想不会,她只是一个会跳舞的女奴而已。”   “他根本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艾默德听到那些话语时说道。   “他们才刚刚认识。”许愿看着微微蹙起眉头的人鱼说道。   “她是海洋中最受宠爱的小公主。”艾默德轻轻蹙眉。   即使他没有上岸,也知道女奴是什么。   “但现在她只是最普通的一个人类,人类的阶级十分分明。”许愿说道。   艾默德看着他,却有些无力,因为那是卡罗尔自愿的,即使他因为人类的态度生气,觉得他们不配,但一切都出于卡罗尔的自愿:“她会后悔吗?”   “她没有退路。”许愿看着他说道。   艾默德的眸光颤动着,看着面前淡然的好像无关己事的人类道:“我能用你给的要求换她一个退路吗?”   这件事的确不关人类的事,也不关他的事,他只是瞧见了,听说了……   “我想她现在并不需要这道退路。”坐在岸边的人金色的眸中含着极温柔的情绪道,“她行走在充斥着锋芒的路上,还没有停下和回头。”   艾默德怔在了原地,轻喃道:“你知道……”   “痛苦是难以隐藏的,只要留心去观察。”许愿看着面前的人鱼,轻拍了一下他的头笑道,“今天想听到关于人类的什么?”   “今天不想听。”艾默德有些烦闷,他发现有些无力解决这样的烦心事,按照人鱼的行事,他更想让海浪淹掉这座王宫,当然,他现在知道这是不能的。   因为布兰德和卡罗尔都居住在这里,其他人类也居住在这里,那些奴仆和侍从们都是无辜的。   “就算她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王子怎么能够这样对待他的救命恩人?”艾默德蹙眉道。   他不能要求人类都像布兰德这样的知恩图报,但他起码不能将她当成一个女奴。   “他不知道那是他的救命恩人。”许愿回答道。   “卡罗尔不能……”艾默德环着臂,话语却终止了,因为他发现卡罗尔无法告诉他她才是救命恩人,“那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告诉他吗?”   “该怎样告诉他呢?”许愿看着他反问道。   海中的人鱼微怔,陷入了思索之中。   ……   哑巴孤女成为了伯纳都王子最喜欢的女奴,他去哪儿都带着她,让她睡在自己门口的毯子上,为她订做男人的衣服,好带她骑马穿过山林,登上高山,好像一刻都离不开她。   这样的举动让刚开始否定她会成为王子新娘的人都似乎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因为他看起来是那样的宠爱,她看起来是那样的幸福,王子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一个女奴这样的待遇。   海浪不间断的翻涌着,并不管人类的作息起卧,只顺着日升月落,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歇。   月色绵延,王宫里的很多人都已经睡了,纤细曼妙的身影却停在了海岸边,让冰凉的海浪裹挟着月色浸在她的足上,上面还留着极其明显的伤痕,但海浪的冰凉却能够缓解其上发烧的感觉。   她不能再回到海里去了,曾经让她能够畅游的大海,已经不再属于她,即使她的姐姐们会来岸边看她,她那从不会浮上海面的祖母和父王也为了她浮上来了,但他们无法再靠近和相拥。   她只能在海岸边等待着,期盼着一天的结束和姐姐们的到来。   月光流银,海面翻涌时几个人鱼公主出现在了近海,这让停留在岸边的小人鱼忍不住涉入海水更深了一些。   “哦,停下吧,卡罗尔,再下来一些你会像人类一样溺在其中的。”一位公主忧伤的说道。   “我想你不能再打湿你身上的衣服了。”另外一位公主说道,“它们据说很珍贵。”   卡罗尔在她们担忧的目光中停下了脚步,而人鱼公主们无法游到那几乎搁浅的岸边来,因为一旦被这里的人类发现,那是相当危险的,卡罗尔也不希望她们为了看她冒这样的危险。   “你还好吗?我亲爱的妹妹。”   “你的脚又受伤了,人类之中没有治疗的办法吗?”   “我想你不该再用它走路了。”   她们说着忧心关切的话,也让小人鱼停留在岸边难以自制的哭泣了起来。   “亲爱的,你想回来吗?”一位公主有些忍不住的询问道。   那正在哭泣的小人鱼抬眸,却是摇了摇头。   她不能回去了,也没有退路,王子似乎爱上了她,她要做的是让他娶她,然后做他的新娘。   虽然她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做到。   “哦,我亲爱的卡罗尔,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或许我们一开始不该告诉你王子的所在。”   “不要再难过了,看到你难过,我们的心都要碎了。”   她们说着这样的话,却没有问她这么做值不值得?   潮汐仍在涌动着,人鱼公主们离开了,卡罗尔整理着思绪上岸,每一步都行走在刀尖上的疼痛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只有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能卸掉若无其事的伪装,一步一步的挪回那座华丽的宫殿里去。   奴仆们因为她的经过打着招呼,然后恭敬的离开,但这样的遇见也让她不得不伪装起来,直到挪到王子居住的宫殿前,那里柔软的毯子能够让她觉得舒适些,但也仅此而已。   深夜的王宫安静极了,似乎只有她还醒着,这样的安静让她回忆着跟王子一起经历的美好的事,他们去骑马,登山,体验她从前没有体验过的属于人类的事,他是那样的美丽和博学,人们都爱着他,被他乌亮的眼睛注视时,是那样的幸福。   但他始终没有想让她做他的新娘的意思。   怎么才能做到呢?   卡罗尔思考着这件事,却没有头绪,因为她说不出话来,不能告诉他她的想法和爱意,她不能祈求人类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一切。   如果她还有着自己的声音就好了,这是卡罗尔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期望,但她也知道自己已经用声音换了腿,不能太贪婪。   因为没有腿,她甚至不能跟他相遇,陪伴他走过很多地方,为他跳舞,让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爱上她,然后赋予她不灭的灵魂。   她能做到的,她必须得做到。   小人鱼怀揣着这样的决心入睡,却似乎也因为这样的决心,被王子看穿了她的心思。   因为他是那样的聪明,在贵族中都能够聪明的辨别他们所有潜在的意思,他是巴罗那最优秀的继承者。   可她的心思被看穿了,却得到了他心有所属的答案。   他爱上了一个神庙的女子,因为当时他当时经历海难的时候,她救了他。   卡罗尔想要告诉他,救他的是自己,但无论她用怎么样急切的眼神,也无法说出话来,只能听他倾吐着爱语,那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爱意。   “我只见过她两次,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爱的人,她属于神庙,永远不会再走到这个世间来。”   “但你很像她,几乎代替了她留在我经过中所有的印象,因此我的幸运特别把你送给我,让我们永远不要分离吧。”   他又说出了这样的话,小人鱼却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疼的碎掉了,她永远无法告诉他,她才是救了他的命的那个人,这不是他的错,是她无法告诉他,所以他才深深地爱着那个神庙的女子。   但对方永远不会来到人间的世界来,那么就这样吧,他是有着炙热的爱意的,对那个救过他的人,只要她一直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即使付出生命,好像也是值得的。   怪只能怪命运的阴差阳错,她原本可以得到他全部的爱,却无法告诉他。   卡罗尔这样劝着自己,心脏却还是很痛。   她多么期盼能够找回自己的声音,却知道无法做到。   心痛的好像有些麻木了,好像连眼泪都流淌不出来,卡罗尔无法对任何人诉说这份说不出口的绝望,她只能看着姐姐们担忧的远去,无法说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她可能会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又或者死在不久后的将来,因为王子爱上的是她又不是她,他想娶的是她又不是她。   她抓着心口,心脏灼热又痛苦的看着海浪,好像要燃烧殆尽一样。   但她还是得回去,即使她得不到不灭的灵魂了,因为她无处可去。   可她转身抬眸,却在月色中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不远处的身影。   那道身影高大修长,在月色中拉出长长的影子,金色的眸映着月色瞧过来时,卡罗尔有些惊讶又心慌的看着他。   她认识他,他是这座王宫的客人,一个优雅又神秘的贵族后裔,据说拥有着巨大的财富,连伯纳都王子都在称赞着他的学识和广博的见闻。   但卡罗尔并不常见到他,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   可他却莫名出现在了这里,卡罗尔甚至不能确定他有没有看到她的姐姐们,如果他发现了人鱼的存在……   “我可以恢复你的声音。”月色中响起的声音磁性又温柔,一点都不急躁,却足以让卡罗尔的心中掀起巨大汹涌的波浪,也让她警惕后退的身形停下了,只是看着那道静立在原地的身影。   她试图张口,却发现无法问询,可站在那里的人却似乎能够看透她的心思般安抚的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他温柔的笑道,“这当然是有条件的。”   卡罗尔想到了自己被割掉的舌头和取走的声音,心脏紧缩了一下。   “放心吧,条件不会是拿走你的双腿。”那个人笑道,“只需要你跟我做一个约定,我恢复你的声音,如果你能够让王子全心全意的爱上你,娶你为妻,那么这算是我的贺礼,如果不能,你就要为我工作一百年。”   这绝不能说是一个苛刻的条件,这样的条件要比海巫婆那里宽容的多,除了那一百年听起来有些漫长。   卡罗尔的心雀跃了起来,却还是考虑到了失败的后果,试图开口,却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你放心,为了让你工作,延续你的生命还是做得到的。”那个男人又一次解答了她所担忧的事。   如果失败,她会化为泡沫,是无法为他工作一百年的,而他能够恢复她的声音,一定是个神奇的人,又或许并不是人类。   但他给了她最想要的东西。   卡罗尔抑制着起伏的呼吸,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对方将手中流淌着金色光芒的瓶子放在了地面上,后退了几步颔首离开:“记得,别告诉别人从我这里拿到药剂的事。”   他并没有回头,卡罗尔眸中却溢出感激的泪来,她忍着剧痛前往了那里,在空旷无人的海滩上小心捡起了那个瓶子。   金色的光芒在其中闪烁着,她不能确定其中是不是毒药,可这是唯一的希望,只有喝下去,才有可能告诉王子,才有可能得到她想要的爱和不灭的灵魂。   否则便只能永远在不甘和痛苦中沉沦,之前所有的一切心思都是白费。   卡罗尔拧开了那个瓶子,将其中的液体倒入了口中。   【宿主,她竟然就那么喝下去了。】小巧的猫惊讶道。   【因为涉世未深。】许愿说道。   她了解的只是最表面的人类,她热爱这里,却缺乏深刻的了解和防备心理。   而两方世界的规则,是完全不同的,但这是单纯的人鱼公主无法了解的,而她曾经并不会靠近一个除王子之外的陌生人类,更不会相信一个陌生人类的话。   她单纯又警惕,而那瓶药剂是她所有祈愿的汇聚,就像她相信海巫婆那样。   甘甜的滋味让卡罗尔的眉头轻松,身体并没有更痛苦的感觉传来,反而原本断掉的舌根有些发痒。   这让卡罗尔不可抑制的激动了起来,她想要去触碰一下,却因为其中传来的痒意而不得不用拳头捣住了嘴唇强忍着,这让她不得不跪在了地上,抓挠着其上的沙粒,额头和身体渗出汗水来。   但慢慢的,她却感受到了舌头的存在,这让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用指尖碰了碰,然后轻轻的发出了声音。   当那美妙的声音再一次从她的口中发出时,小人鱼鼻头酸涩,眼泪一滴滴的落在了沙滩上,不知是难过还是高兴。   但她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感情,捡起了地上的瓶子,而当她走动时却发现,那原本让她两个脚疼痛不已的感觉似乎消失了。   这让她的心情有一瞬间不敢置信,而当在陆地上轻盈的走了几步时,再也没有体会到那种疼痛感的轻松让她的心情飞扬了起来。   那是一个好人,那位传说中神秘的贵族后裔是一位极好极好的人类。   即使不能为他工作一百年,她也会用她所能给出的一切感激他的。   卡罗尔迈着前所未有的轻盈步伐进了那座宫殿,这一次面对奴仆们的问好,她露出了十分轻松的笑容,甚至有闲暇打量这座王宫十分精美的建筑,虽然它不像海底王宫那样用珍珠珊瑚和琥珀做成,但有着属于人类的美丽壮观。   但很可惜她到达王子的宫殿外时才想起他可能已经睡了。   她不能打扰他的睡眠,因为人类是很脆弱的,没有足够的睡眠白天的精力就会不足,那是有损他的身体健康的。   卡罗尔带着激动难耐的情绪,命令自己躺在了那柔软的天鹅绒垫子上,却无法命令自己入睡。   她想着她告诉他时他激动的神情,他一定是激动的,因为他爱着救了他的人,她将他从风暴中救出,将他托到了岸边,他们会相爱,牧师会将她的手交到他的手里,她也会拥有像人类一样不灭的灵魂。   这样的想法让她幸福极了,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幸福,也从未期待过天空的明亮,它久的像是永恒一样,需要在心里细数着,然后它终于到来了。   天空破晓,温暖的光线透过窗户传了进来,让卡罗尔几乎能够融化在其中,而当她听到宫殿里传来的动静时,几乎无法压住心里的激动,但她还是压住了那让大脑空白的感觉,轻轻推开了门,对上了那双晨起时乌亮美丽的眼睛。   他看到她时似乎也高兴了起来,带着爱意呼唤着她:“我的哑巴孤女,能够在清晨就看到你,真是一件美妙的事。”   “我也这样觉得,王子殿下。”曼妙的像是幻语一样的声音响起,让晨起时本还有些困倦的王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然后他的眸中浮现了如卡罗尔所想象的惊喜,他甚至直接起身激动的走了过来:“我亲爱的哑巴孤女,你能够说话了吗?”   “是的,王子殿下。”卡罗尔抬头看着他笑道,“能够在清晨看到您,真是一件令我感到幸福的事。” 第91章 海的女儿(16)   “我亲爱的哑巴孤女, 你的声音真动听,比你的舞步还要美妙,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王子有些动情的亲吻着她的唇, 将她抱进了他的怀里。   这让她在这样的温暖中几乎要幸福的晕厥过去了。   “伯纳都王子。”她轻唤着他,忍不住渴望他更深的爱意。   “我的名字由你的声音叫出, 真是一种享受。”伯纳都王子抱着怀里的女孩说道。   他从未听过这样曼妙的声音,即使是最美妙的音乐也不能与之相比,这让他甚至想永远将她留在他的身边。   “如果我才是救了你的那个人,你会爱我吗?”卡罗尔问出了这个问题,却没有听到头顶的回答, 这让她不由的从这个怀抱中抬起头来,对上了那乌亮眼睛中复杂的视线。   但他好像还是妥协了什么,让其中的情绪变为了像之前一样的宠爱,他说:“我亲爱的哑巴孤女,没有这样的如果。”   这样的话语让卡罗尔的心里有一丝的刺痛, 但她还是坚持的询问道:“如果呢?”   伯纳都王子看着她期待的眸,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是那样, 我也会爱上你的。”   他这样回答着, 卡罗尔却感受不到他的喜悦,这让她的心沉闷了起来。   而他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情, 也似乎不再想继续这个话题, 笑着开口道:“我的哑巴孤女, 你叫什么名字?”   “卡罗尔。”卡罗尔回答着他的问题。   她发现自己有了声音,却好像还是无法告诉他一切, 因为人类没办法将他从风暴中托起来, 而一旦告诉他, 她是人鱼, 他还会爱她吗?   这样的想法让卡罗尔有些痛苦。   “卡罗尔,真是好听的名字。”伯纳都抚摸着她的发丝询问道,“你来自于哪里呢?”   卡罗尔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却发现自己无法说出口,她的手指紧紧的攥了起来,也无法对他撒谎,他们只是相对而视着,然后他放弃了:“不能说吗?没关系,卡罗尔,不管你来自哪里,你都是我最亲爱的人。”   “我很抱歉。”卡罗尔说着抱歉的话。   “没关系。”伯纳都松开了她,整理着晨起的装束,奴仆们涌入,为他整理着。   他们一起吃了早餐,他去处理政事,卡罗尔只是有些失落的看向了宫殿外的海滩,看着来往的人们。   她不用再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疼痛如刀割一样的腿上,也终于能够瞧瞧周围的人类。   他们忙碌着,好像都有着自己的事情,诉说着属于他们的话语,她想要去帮忙,却在听到那经过的声音时愣在了原地。   “听说王子要跟邻国的公主结婚了。”   “哦,真的吗?”   “那那个哑巴孤女怎么办?”   “她只是一个不知道来历的女奴而已,难道还会嫁给王子吗?”   “嘘,小点儿声,别让她听到了,王子似乎并不希望她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   “或许觉得她会伤心吧,毕竟王子那么深的爱着她。”   卡罗尔的步伐没能迈出去,只是静静等待着那几个人离去后,下了台阶。   他要结婚了。   可他一点儿也没有告诉她这件事,甚至于这里的人也觉得她不能嫁给王子。   因为她是不知来历的女奴。   可是她无法诉说自己的来历。   卡罗尔下了楼,听着路过的端着托盘的奴仆们议论着那位居住在王宫中的客人。   “布兰德先生今日又研究出了新的菜。”   “他一定去过很多国家。”   “不过他还真是喜欢那座小花园。”   “我感觉他在这里住的也太久了,他会不会不是……”   “哦,他可是国王的贵客!”   他们的话语在看到卡罗尔时纷纷噤了声,慌张且恭敬的行礼后离开了。   卡罗尔略微思忖着,朝着那座据说一直是布兰德先生用餐的花园走了过去。   她不觉得自己已经失败了,只是她无法言说的人鱼身份,或许对方是知道她的身份的。   或许对方能够给她一些建议,或许不能,但她的确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她无法告知伯纳都她是人鱼。   卡罗尔轻叹着,靠近那座密布着棕榈树和花朵的小花园时欣赏着那里的美景,漂亮的花朵让她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些,可她踏入其中看到那坐在岸边石头上的身影时,却听到了那里传来的对话声和水花溅起的声音。   “那只猫呢?”   “这个时候应该在屋顶睡觉。”坐在岸边的身影用温柔的声音回答道。   可话语传出,他的身边却没有什么人影,这让卡罗尔有一瞬间的迟疑,却听到了那从岩石旁传出的声音:“真是懒散的家伙。”   那样清晰闲适的话语带着属于大海的韵律。   而那水声轻动着,卡罗尔在看到那从布兰德身影一侧露出的些许红发时瞪大了眼睛,下一刻只闻水声,那道身影却是消失不见了。   而她的手指轻顿,看着那转眸看过来的人时本是有些紧张,却在看到那双眸中一瞬间的讶异后露出的温和笑意时心神微微松了一下。   坐在那里的人是一个看起来很美丽完美的人类,他有着完全不输给伯纳都王子的样貌,只是以往她并没有足够的精力将视线落在别人的身上。   她总是穷追不舍着那不灭的灵魂,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痛苦挣扎,是这个人类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您好。”卡罗尔轻声打着招呼,“布兰德先生,很抱歉打扰了您。”   “没关系。”许愿看着那略显局促的小人鱼笑道,“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我想您在忙的话,我改个时间再……”卡罗尔的话并没有说完,就在水声轻动看到了那破水而出的人鱼时愣住了。   是的,人鱼。   那是一条完整的拥有鱼尾的人鱼,他就那样撑在了离布兰德先生很近的地方,朝她看了过来。   一条人鱼和一个人类。   “我还以为是人类。”那一头红发的人鱼瞧着她说道。   他的话语中似乎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卡罗尔仔细辨别着那条人鱼漂亮的面孔,发现自己好像曾经远远见到过他的身影,因为那一头海藻一样的红发实在太夺目了,只是没看清过他的面孔。   “您好。”卡罗尔打着招呼。   “你好。”艾默德听到她的声音时眸光微动,目光落在她的双腿上又收回了视线道,“你们有事先聊,我一会儿再来。”   “啊……”卡罗尔试图制止,却见那条人鱼已经没入海中消失不见了,“抱歉。”   “没关系,他只是担心你有不想被第三个人听到的事。”许愿看了眼那恢复平静的海面,从岩石上起身,拉过了摆放在这里的椅子道,“请坐。”   “谢谢您。”卡罗尔拎起裙摆落座在了他的对面,看着那置身于光影中看起来十分温柔的人道,“您跟他的关系看起来很好。”   “我们是朋友。”许愿为她倒了一杯水笑道。   卡罗尔的手指顿了一下,道了声谢略微思忖后开口道:“您一点儿都不介意他的人鱼身份吗?”   “不介意。”许愿看着有些踌躇的人鱼公主笑道,“为我工作的一百年,你一定是要离开那位王子的。”   卡罗尔的呼吸微顿,她看着面前温柔的人类,知道他一直在把控着那份合约,他知道她还没有告诉王子所有的一切。   因为她并不确定王子能不能接受她人鱼的身份,即使她现在看起来完全是一个人类。   可有所隐瞒的爱,又怎么能是全心全意的呢?   她该相信王子的,因为他那样深爱着他的救命恩人,她不该有所忧虑,她必须一直向前。   “很抱歉打扰您了。”卡罗尔起身道,不再疼痛的腿让她有些安于现状,甚至退缩,但她不能,否则她将要永远离开他了。   她匆匆离去,像一个轻盈跳跃的水泡一样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彩。   许愿坐在原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起身在岸边等待着,风声轻动,日头挪动了一点儿方向时,海面轻动,那流淌着晶莹水珠的人鱼出现在了那里,他的鱼尾轻动着,却没有开口。   许愿看向了那似乎藏着千言万语的绿眸笑道:“想问什么?”   “她的声音……”艾默德开口的时候,心里莫名有了答案。   “我帮她恢复的。”许愿笑道。   艾默德看着他,手臂撑在了那块岩石上道:“这样她就可以告诉王子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是的。”许愿笑道。   艾默德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没有任何人比她更适合告诉王子了,有救命的恩情在,她的处境或许能够好一些。   但他的心里却莫名有着忧虑,因为人类其实并不怎么会将救命恩人放在眼里,或许当时会很感激,但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开着大船来搜寻人鱼的踪迹是十分寻常的事。   可是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布兰德,你真是一个顶好的人类。”艾默德看着面前的人类道,至少他给了她那样的机会。   “如果她失败的话,需要为我工作一百年。”许愿看着那鱼尾闲适甩动着的人鱼笑道。   艾默德眸光轻动道:“那她要是成功了呢?”   “那就算是贺礼。”许愿笑道。   “这样你还说你不是一个顶好的人类?”艾默德轻撑着石头探身,摸上了他的脸颊,看着那含笑轻动的金眸认真道。   人类之中有很多东西都不是无偿的,海里也不全是,似乎只有卡罗尔的亲人无偿的爱着她,但很多的东西,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布兰德的交换虽然附带条件,但已经足够宽和,他就是个顶好的人类。   许愿看着探身的人鱼轻笑了一下道:“艾默德阁下,您现在越来越顺手了。”   “没有拒绝,就是默许。”艾默德在他的脸上摸了摸,在那双金眸的注视下收回手转身轻哼道,心情又变得愉悦了起来,连鱼尾都再次沾上了酥麻的感觉。   可他从前救起其它人类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感觉,说不定这个人类的身上,也涂了什么神奇的药剂。   “对了,我得请你帮我一个忙。”许愿看着那轻轻摆动的流光溢彩的鱼尾笑道。   “什么忙?”艾默德侧眸询问道,“还会有你做不到的事吗?”   “当然,这件事只有艾默德阁下才能做到。”许愿笑道。   “嗯?”艾默德来了些兴致。   ……   卡罗尔回到了那座宫殿中时已经有人在找她了,女奴匆匆而来,在发现她时眸中带上了极其喜悦的色彩:“王子在找你。”   这样的寻觅让卡罗尔的心浮动了起来,她在想或许是因为她如果一样的询问,让伯纳都王子觉得她是在嫉妒那个神庙中的女子,试图完全取代她的位置。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她完全可以跟他解释清楚。   如果他只是爱上了那个女子,那么她得不到他的爱,也只是痛苦。   可他因为对方救了他的命而爱上,这份感情本就是属于她的,他们原本应该是互相爱着对方的。   “谢谢,请告诉我王子在哪里?”卡罗尔开口时,那位女奴露出了惊叹的神情,热情道,“请跟我来。”   卡罗尔跟在了她的身后,如愿见到了伯纳都王子,以及他的父母。   他欣喜又优雅的迎了上来,乌亮的眸中有着对她的喜爱:“亲爱的卡罗尔,我的父母听说你恢复了原本美妙的声音,想要见见你。”   “好的。”卡罗尔仰头,沉浸在他为她恢复声音而欣喜的神情中。   她的声音再度惊艳了这里所有的人,她的歌声空灵的像是海上的幻雾,足以让所有人为她鼓掌,王子更是对此欢喜极了,他眸中的爱意好像都因此而流淌了出来,亲密的唤着她:“我的孤儿,我亲爱的卡罗尔……”   那样充满爱意的呼唤,让卡罗尔的心几乎都要融化在了其中。   他好像比之前还要爱她了,这也让她的心坚定了起来。   或许从前她无法得到他全部的爱,但现在可以了,她不能畏惧退缩。   他们一整天几乎一直待在一起,只是没有独处的时间,直到夜幕降临,她才靠在他的怀里静静的欣赏着起来的夜色。   河流流淌,她曾经躲在那里的灯芯草后看着他,从那里川流入海,她也曾追逐过她的船只。   她为了他离开了他的族人,曾经牺牲了她美丽的声音,每天忍受着无止境的痛苦,但他一点儿都不知道。   而这些应该让他知道的,因为他是那样的善良,他喜欢着救下他生命的人。   曾经她不能告诉他,现在该让他知道一切的真相,那样他就不会再爱别人,也不会可能去娶邻国的公主。   “伯纳都。”卡罗尔呼唤着他的名字,心有些按捺不住了,“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卡罗尔,你终于愿意告诉我关于你的事了吗?”伯纳都王子低头看向了她。   他乌亮的眸看起来美丽极了,里面好像满满的都是对她的喜爱,这让卡罗尔的勇气更加足了一些。   “其实我才是那个在风暴中救起你的人。”卡罗尔仰头直视着他说道。   这样的话语让伯纳都的神情有些错愕和复杂,但卡罗尔坚持说下去了:“当时是我将你从海中托起,送上了那座白色神庙的岸边。”   具体的描述让伯纳都王子一下子怔在了原地,他美丽的眸中有些复杂:“可我并没有在那座神庙看到你,你这样瘦弱的手臂是如何将我送上岸边的呢?”   他认真的求解着,却似乎并没有不信,卡罗尔心里的紧张和激动好像一瞬间拉到了顶峰。   她轻抿着唇,吐露着自己真实的身份:“因为我原本是一条人鱼,那天夜晚你的船被海浪打翻的时候,我从那里将你救了上来,送上了岸。”   “人鱼?”伯纳都王子扶着她的手微松,看向了她的腿,眸色十分的复杂,半晌后他笑道,“卡罗尔,你不需要为了得到我的爱,就编造这样荒谬的谎言,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诚实的孩子。”   他笑着,眸中却似乎有着失望,这让卡罗尔的面色苍白了起来。   “不,我真的是人鱼。”她拉住了王子的手臂道。   “但你生着人类的双腿。”王子叹了口气蹙眉道,“我没有从你的身上看到任何人鱼的特征。”   “那是因为……”卡罗尔看着他凝视的眸轻颤着嘴唇开口道,“因为我从海巫婆那里用我的声音换来了药剂,药剂喝下后我的鱼尾就会变成人类的双腿,再不能回到海里去,每走一步都像是行走在刀尖上,这样我才能够遇到你。”   她快速的说着,期冀着从他的眸中看到疼惜和爱意,可那双乌亮的眸中浮现的却是十足的复杂以及审视。   他的目光分明没有实质,却好像已经化为了一把极锋锐的利刃,将那颗期冀的心分割着,从其中滚出血珠来。   “那么你的声音又是怎么恢复的?”他询问着这个问题,“也是巫婆给你的药剂吗?”   “是一位巫婆,但是他是个善良的人……”卡罗尔的声音有些干涩,因为原本抱着她的人不仅离开了,甚至用审视嫌恶的眼光看着她,就像她是什么邪恶的生物一样。   “士兵,士兵!”他拔出剑叫着人。   她对上他警惕的目光,试图解释他是因为害怕,即使是人鱼,也会害怕可怖的海巫婆的,可是她的心还是好像在一片片的分割着,血液肆无忌惮的流淌着。   她的脚明明不痛了,可浑身都好像痛了起来,像是火焰一样焚烧着她的全身,比她服下药剂的时候还要痛,可是看着他的神情,又好像眼睛耳朵里都进不去任何画面和声音一样。   他并不爱她,即使知道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改变不了结果。   因为她人鱼的身份吗?   不,因为他并不爱他,他所说的话都是谎言。   士兵们牵动着铁甲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们问询着那个这个国家未来的继承者:“王子殿下?”   “将这个跟巫婆合作的怪物抓起来!关到监牢里去!”他乌亮的眸中再无一丝一毫的痴迷,只有仿佛看见女妖或是怪物般的厌恶和警惕,好像上一刻说着要跟她永远在一起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一刻,这个国家的人们仍然爱着他,因为他是那样的英明,他美丽的面孔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可小人鱼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心里流走了一样。   她看起来像一个傻瓜。   “是!”士兵们听从着他的命令,十分谨慎的拔出了剑。   他们十分小心的靠近着,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不断的用目光追逐着她的样貌,发出赞叹,那手中握着的每一寸锃亮的剑刃都能够轻而易举的刺穿她的身体。   人类的灵魂真的不是不灭的吗?小人鱼心中有着这样的疑问。   他们甚至连感情和喜爱都是转瞬即逝的。   这让她怀疑起了自己上岸的目的,让她第一次觉得,上岸或许是不值得的,她永远都无法从人类的爱情中获得不灭的灵魂,因为连他们自己都不永恒!   剑光刺过来时,卡罗尔闭上了眼睛,可她的身体却没有感到疼痛,反而耳边响起了极为清晰的海浪声,而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那本是平静的海面似乎一瞬间涌到了眼前,这让那些原本围着的士兵惊恐的看着,甚至在反应过来时扔下刀剑跑掉了。   “天呐,是海啸,海啸来了!”   “快跑啊!”   面对这样悍然的仿佛要将王宫冲垮的天灾,他们跑的毫不犹豫,甚至忘记了他们钟爱守卫的王子,留着他面对着那样的巨大的海浪,只能瞪大他乌亮美丽的眼睛,然后在反应过来后同样仓促的逃跑。   他们害怕极了,而在这样的夜色中,谁也分不清他们谁是谁。   卡罗尔知道自己也要逃的,因为她现在也是个人类了,虽然没有灵魂,但无法回归大海。   她站了起来,却不知道逃生的意义,她不会得到不灭的灵魂,没有思想和梦境,不能回到亲人的身边,舍弃了所有,最终只是像一个空壳一样。   但她得活着,因为她还欠下了一份合约。   工作一百年。   啊,其实已经无所谓离不离开那个人了。   她向陆地奔跑着,但海水却还是很快没到了她的脚踝,只是一瞬间便淹没到了胸口,刀剑浮了起来,整座王宫都好像岌岌可危一样。   卡罗尔努力伸着头,却在试图用双足拨水的一瞬间发现自己可以灵活的在其中穿行了! 第92章 海的女儿(17)   海浪灌入, 毫不留情的淹没了那看起来十分豪华的玻璃,冲击着所有的一切。   建筑都是如此,人类在其中更是不堪一击, 他们拼命的抓着周围的浮物,却还是脆弱的仿佛随时能够丧命。   “救命啊!”   “救救我……”   “救命!!!”   他们高声呼喊着, 卡罗尔没入她曾经熟悉至极的海水之中,脱下了那些十分繁杂且厚重的丝绸以及沉重的金银饰物。   这让她的身体变得极度轻盈了起来,对人类而言十分可怕的地方,对她而言却是极为亲切的存在。   即使她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但她也能够回到那座王宫中去看她的亲人一眼。   她是这样决定的, 也游向了海中,可耳边却好像不断传来着呼喊的声音。   鱼尾轻摆,那道纤细银白的身影停在了原处,长发飞舞,在月色中像极了停留在水面的天鹅。   而那只天鹅只停留了一瞬, 就义无反顾的再次游回了岸边,托起了那在海浪中挣扎的人抛向了略褪去潮水的岸边。   一个, 两个, 她的速度快极了,脸上的神情也坚定极了。   人们在岸上咳嗽着, 伯纳都几乎无法抵抗那海浪陷入其中时, 发现自己好像被一道力道托出了水面, 这让他原本窒息的呼吸得到了一瞬间的缓和。   这样的救赎让他一瞬间想好了对对方的褒奖,但在那飘动的海浪之中转眸时, 却看到了身侧正托着他往岸边游的人。   少女银白色的长发像是海藻一样在海水中散落, 蔚蓝的眸胜过了最美的蓝宝石, 而她身影轻动, 就将他送回到了湿漉漉却踏实的地面上。   伯纳都跪在地上咳着口鼻中的水,在回眸看向那海中的人影时,却在看到那银白色流莹的鱼尾时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条极美的美人鱼,她就像是海中的精灵一样,轻轻点水,就能够在其中自在的畅游。   可现在,她将一个个人类熟练的送上了岸。   那样让口鼻朝上的动作,那样优美的身形和力道,伯纳都好像终于从记忆的深处挖掘出了那熟悉的感觉。   那个时候,的确是有力道将他从海水中托了上来,只是看不清面孔,否则他恐怕无法从巴罗那的沿海漂到坎那城去。   真的是她,她不是邪恶的化身,而是传说中的美人鱼。   “卡罗尔。”伯纳都呼唤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对上了那从海中看过来的眸时,却看到其将最后一个人送上已经退潮的岸时,朝着海中游了过去。   “卡罗尔,我想起是你救了我了!”伯纳都忍不住上前走了几步,他看着那因为他的话语停在海中的人鱼,深吸着气道,“对不起,我之前以为你是跟巫婆勾结化身的邪恶生物,但你是一条善良的人鱼,你救了我的命,我很抱歉,请你留下来好吗?”   他浑身都湿漉漉的,好像连乌亮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那样诚恳的诉说着像是爱语一样的话,就好像全心全意的爱着她一样。   如果是之前,卡罗尔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投向他的怀抱,向往着全然的爱意和不灭的灵魂,但现在她的心还在痛着,可看着他,却不再想靠近了。   她仍然喜欢他美丽的样子,却知道从他的身上得不到不灭的灵魂。   “我亲爱的卡罗尔。”他朝前又走了几步,朝她伸出了手。   卡罗尔却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朝着大海深处游了过去。   “不,卡罗尔!”伯纳都王子瞪大了眼睛。   “那是人鱼啊……”   “传说中的人鱼!”   “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有人在人鱼游走时高呼道。   他们奋不顾身的朝着大海冲了过去,想要挥动锁链,却已经为时已晚,只能看着那抹银光游向了大海深处。   这样的结果让他们捶胸顿足极了,几乎恨不得用锁链捶打着海浪,期冀能够将其中的人鱼打出来。   “早知道她是人鱼……”   “她竟然是人鱼。”   “大海里竟然真的有人鱼。”   “真是过于心善的人鱼。”在远海的树林掩映和云层阴影下,那置身于海水中的红发人鱼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沉下气息道。   “是有些人类太贪婪。”沉浮在他旁边的有着茶杯大眼睛的狗身上,坐在那里的人影同样看着这一幕说道。   “要不要我用海浪再冲他们一次?”艾默德眸中有些寒凉和跃跃欲试。   那么大点儿的浪可淹不死人,只有那条傻乎乎的人鱼公主会心疼那些要杀死她的人类。   “随你。”许愿笑了一下,摸了摸漂浮在其中的狗道,“我们去另外一片海滩上岸。”   “呜……”巨大的狗支吾了一声,刨动着向另外一片海滩游了过去。   艾默德抬眸,随手掀动海浪将那穿着盔甲的家伙们卷进去时,摆动尾巴跟上了那游的有几分水平的大狗道:“等我一下。”   “要不要上来?”许愿看着那在海水中游的十分轻松优美的人鱼伸出手笑道。   艾默德看着那伸出的手,想说这狗游的简直慢的要死,但手却鬼使神差的握了上去。   许愿眸中含笑,握紧了掌心中的手,拉动时水中略有翻涌,巨大的鱼尾出水,在月色中泛出了极美的光芒,轻巧又流畅的坐在了大狗的背上。   月光流银,红发散落,身旁那鱼尾还有一部分停留在水中的人鱼与其说是精灵,更像是其中的王者一样漂亮而不失力量,美到了极致。   “感觉人鱼上岸确实会有些不安。”艾默德看着离开的海面,轻动了一下鱼尾,觉得确实会有些不自在。   “那要下去吗?”许愿看着那连着尾巴十分巨大漂亮的人鱼询问道。   在夜色中微暗的绿眸转了过来,背着月色却是扬起了唇道:“不要。”   他的眸中分明有着新奇,轻动着还贴在水中的尾鳍,看着划动的水。   “那你就把这只狗当成鲸,到了近海再下去。”许愿看着那漂亮的鱼尾,收回了目光笑道。   “唔。”艾默德轻应了一声,看着身旁极为安然的人类道,“你真的打算离开那座王宫了?”   “嗯,开心吗?艾默德阁下。”许愿闻言笑道。   “我是很开心。”艾默德撑着手臂往后挪了挪,以免自己滑下去道,“不过你不怕卡罗尔找不到你吗?”   她回到海里,应该不会再去找那个人类王子了。   如果她还去找,那当然也是她自己的事。   “有你在,不怕找不到她。”许愿轻摸着手下巨犬的毛发笑道。   “那我要是不帮你找她呢?”艾默德轻动着尾鳍,扬起眉梢,“我可是人鱼,当然会帮着人鱼的。”   “那你就帮我工作一百年。”许愿看着那洋洋得意的人鱼轻笑道。   艾默德眸光轻动,喉中轻哼就想要跃进水面,告诉这个人类这是不可能的,这是做梦,但他的身形轻动,却被扣住了那撑在一侧的手腕,鱼尾因为先前的举动滑动,腰身上随即扣住的力道却让他几乎半压在了身旁人的身上。   视线是离的极近的,近到他几乎觉得彼此的呼吸都好像缠在了一起,海浪的声音好像一瞬间在夜风中消弭了,只剩下扣在腰身上的温度极其滚烫的蔓延扩散着。   近在咫尺的眸让艾默德想到了初次碰面的那一晚,却好像有所不同了,让他的心脏砰砰跳动着,不能移开丝毫的视线。   布兰德长的很好看,艾默德一直有着这样清晰的认知,他分明是人类,不同于人鱼的轻灵,可是就是很好看,总是含笑的眸,轻扬的唇,像是阳光一样汇聚流淌着,一靠近便觉得暖融融的。   可是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好看过,好看的让他想要去碰一碰他的眼睛,碰一碰他的唇,看看是不是跟想象一样柔软温暖。   但他喉结吞咽着,却终究没能碰到,因为用手掌轻托着他腰身的人轻笑了一下道:“艾默德阁下,鱼上岸了就没那么容易跑掉了。”   可恶调笑的光芒在那双眸中流转着,带着些许恶劣,艾默德轻动了一下鱼尾,在接触到水面时从其中溅起了些许水花,面前的人因此抬手微松力道,他直接滑进了水中,看着那被打湿手臂的人类扬起了唇道:“别太小瞧人鱼了,这可是在海里。”   他那是不想,想的一个浪打下去,这家伙就得跟他沉在海底去。   “是。”许愿看着那游动的十分悠然的人鱼轻笑,拧着袖子上沾到的水道。   巨犬兢兢业业的刨动着,艾默德看着那在犬背上丝毫不见气急的人轻哼了一声跟了上去,可是明明分开了,还浸在相对人类体温十分冰凉的海水中,那腰上的温度却好像丝毫未消散一样。   巨大的狗寻找了一处偏远无人的礁石处上岸,海浪拍打着,其后的山林虬结密布,在夜色中有着丝毫不输给海巫婆凌乱珊瑚虫堆的可怖。   许愿在那里下来,让一路辛苦的巨犬回去,看着那停留在海中的人鱼笑道:“等我先找到居住的地方,就为你烹制那一整头牛,别着急。”   “没有那么急。”艾默德扶着礁石,看着站在岸边的人,心中再度浮现了不舍的感觉,“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明天傍晚。”许愿笑道,“清晨可能来不了这么早。”   “唔。”艾默德觉得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只是月落日升再日落而已。   可他这样想着,心里的不舍却并未完全褪去。   “对了,如果你遇到卡罗尔,告诉她来这里找我,别再去王宫了,那里很危险。”许愿说道。   “哦……”艾默德瞧着他脸上温柔的神情轻哼道,“你很关心她啊。”   说起来这家伙在卡罗尔第一次送那个人类王子上岸时就已经留意到她了,那个大理石雕像也很像人类王子,按照他巫师的身份,如果会预言,过不定他喜欢的并不是王子,而是……   “我不喜欢她。”岸边的人直接打断了他的思路笑道,“我对她并没有爱情的那种喜欢。”   艾默德觉得……这家伙好像真的有读心术一样。   “唔。”艾默德轻应了一声,鱼尾轻摆着道,“知道了。”   “谢谢,没有艾默德阁下,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许愿看着那溢出了些许愉悦的绿眸,在他的脸颊上轻摸了下起身笑道,“注意安全,不要随意出现在近海,我会如约前来的。”   “……知道了。”艾默德轻启着唇说道。   “再见。”许愿轻笑了一下,转身沿着这里的碎石离开了。   “再见……”艾默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却是乱成了一团虬结的海草。   颊上残留的触感一路蔓延到了心底,腰上的触感好像并未完全消散,而这样的温度残留,让他整条鱼都变得十分的焦躁,可是也并没有特别不舒服,甚至想多摸两下。   海浪溅起在礁石上,岸边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艾默德返回海中,可即使深入极凉的水中,那停留在身体上火热的感觉却好像一直无法消弭掉,反而不断的在他的身体里蔓延流淌着,让他十分想找条海怪打一架。   他这样想着,也这样去做了,而打了之后果然通体舒畅。   艾默德在游向海底王宫时,将之前的那种焦躁定义为他十分想跟布兰德打一架,但因为人类的身体实在太脆弱了,所以只能按捺着脾气,全积压在身体里了,而发泄出来就很畅快了。   布兰德……如果他能够上岸就好了。   艾默德升起这样的想法时停在了原地,略蹙起眉甩掉了这种荒谬的想法,以避免掉入海底巫婆的陷阱。   没有什么值得他忍受那种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的感觉上岸的,即使是给他整个人类世界也不行。   ……   夜色漆黑,另外一片海滩连接着巴罗那附近的一座小镇,虽然许愿到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但是酒馆的彻夜狂欢还是给他提供了一处居所。   而虽然外来者的面孔让一些人留意到了他,但腰上配的剑让他度过了相对安稳的一个夜晚。   【宿主,这样突然从王宫里失踪真的好吗?】小巧的猫看着到一个地方又买房买马买车的宿主询问道。   宿主说过,不告而别是很不礼貌的。   【他们现在所有的目光还在人鱼的身上,再过一段时间,就没这么好溜了。】许愿笑道。   【嗯?】猫猫疑惑。   【财帛是很动人心的。】许愿捻动着手上的香料,对着极力推销的店主笑道,“请给我整块未研磨的。”   那正搓着手的店主神情一顿,有些不情不愿的取出了整块的香料。   这座小镇相对清闲,即使有船只往来,也只是小小的港口运输,但即便如此,海上的消息总是传递的格外的快。   “听说昨晚巴罗那王宫发生了海啸。”   “王宫?不应该是整片海港吗?”   “只有王宫,据说那里出现了人鱼。”   “天呐,真的是人鱼吗?!长什么样子?”   “不清楚。”   小镇上只是流言,巴罗那王城却几乎一天之内将这件稀罕事给传遍了。   而且人鱼不是别人,正是王子前段时间从海边捡到的漂亮孤女。   “当时捡到的时候没有发现吗?”   “当时她浑身赤裸,但据说跟人类一模一样。”   “人鱼已经能够变出双腿上岸了吗?那混在人群中怎么分辨的出?”   “据说她有着无与伦比的美貌,人类是长不出那副漂亮的模样的。”   “有没有抓到?”   “听说回到海里去了。”   “只有王宫里有海啸,会不会就是因为他们想要抓人鱼触怒了海神。”   “那副漂亮的样貌,想必海神也是很喜欢的。”   “那位布兰德先生好像在那场海啸中消失不见了。”   “或许是被浪冲走了吧,海浪和风暴可不会因为是贵族后裔就放过的。”听到的人耸了耸肩道。   即使那位传说中的贵族后裔为巴罗那王宫送上了一座金子做的雕像,但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而这几个月,他并没有再送上新的雕像,足以让人们在繁杂的事情中将他抛之脑后。   巴罗那城中热闹,王宫中却是戒严的,那一场海啸不大,除了消失的布兰德,并无人死亡,只是伯纳都王子因为被冰凉的海水冲刷而有些发烧,不得不躺在了床上接受治疗。   他的体温有些高,不得不放了两次血,才安安稳稳的睡了过去。   “让人在近海搜捕,那条人鱼或许还会出现。”雷克斯国王看过他心爱的儿子后下达了命令。   “是。”士兵们接受了这样的命令。   “听说布兰德消失了。”国王轻轻蹙起了眉。   “可能被海浪冲走了,那位先生总是在夜晚欣赏月色,还不喜欢人打扰。”亲卫说道。   “真是可怜,打听到他的来历没有?”雷克斯国王询问道。   “我们的人去过坦桑城,那里的人说百余年前那里的确有位布兰德伯爵,不过后来好像不在那里生活了。”亲卫说道。   “看来他没有撒谎,真可惜,为他建立一座坟墓哀悼吧。”雷克斯国王说道。   “是。”亲卫接受了命令,“还有,前往布鲁诺皇城的大船已经要竣工了。”   “一定要建造的更加美丽一些,才能显示出我们的诚意。”国王提到此事心情愉悦了很多。   “那王子那边怎么办?”亲卫有些迟疑,“他似乎爱上了那条人鱼。”   “爱上?他在联姻开始商议时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他可是巴罗那最优秀的继承人。”雷克斯国王毫无担忧的说道。   ……   火堆在有些干燥的礁石上燃烧着,偶尔被风吹动,燃烧的干柴却被紧紧的拢在围起的石头里不能逃跑一丝。   海中的人鱼离那里稍微有些远,可他一边警惕着那燃烧的火焰,一边又忍不住为那坐在岸边的人手上的烤鱼动着喉结,看着对方在上面洒着什么,让其上爆出了香味还不够,还往上面涂着什么,让人鱼的肚子叽里咕噜的乱叫着。   “还没好吗?”人鱼轻动着尾巴催促道。   “我记得你刚吃过两只鸡。”许愿看着想过来又不想过来的人鱼笑道。   “那么一点点东西还不够塞牙缝的。”艾默德喉中轻哼。   如果这个人让他把骨头嚼下去,现在他也不会这么饿。   叽里咕噜的声音伴随着水花的响动此起彼伏,一点儿都不受人鱼控制,许愿拿匕首在鱼身上划了几下看了看成色,起身时看着那亮起的眸,将其中一根树枝递了过去道:“小心烫。”   “嗯?”艾默德直接咬下一口,抬眸发出了疑问。   “不烫吗?”许愿看着他啃下的那一口顿了一下问道。   “有一点。”艾默德晃动着树枝在海风里挥了挥,无视着鱼刺,除了鱼尾和鱼头,将一整条鱼整个吞了下去。   许愿将另外一条鱼递过去瞧着那漂亮平坦的腹部笑了一下。   “看什么?”艾默德没那么饿了,这条鱼吃的慢了些,留意到他的目光时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鱼尾询问道。   “只是在想你吃了这么多都去哪里了。”许愿笑道。   “肚子里。”人鱼给出了答案,并瞧了瞧他道,“是你们人类吃的太少了。”   布兰德的食量在他看来跟比较大的马鲛鱼的食量差不多,随时处于会饿死的边缘。   许愿瞧了两眼,忍住了指尖的微痒起身道:“还要吗?”   “还要。”艾默德轻动着鱼尾道。   许愿拎起那之前被抛上岸的鱼处理着,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柴询问道:“卡罗尔怎么说?”   “她说让你再宽限她一天,明天会来。”艾默德闻言眸光微沉道。   那条人鱼回去的时候,整座海王宫都陷入了欣喜若狂中,所有人鱼都深情拥抱欢迎着她,不忍心苛责她一分一毫,连花朵都为她绽放,海流都为她清澈,甚至那镶嵌在王宫上的珠蚌都加快了张合,像是在欢庆着。   她的老祖母白发掉了很多,却仍然小心翼翼呵护着她。   那绝对是比陆地上幸福的会让人鱼落泪的生活。   “好,她确实需要时间重逢和告别。”许愿笑道。   “你不担心她不回来吗?”艾默德询问道。   经历了那样的苦难和绝望,那样温暖的家是她温暖沉浸的港湾。   “不担心。”许愿笑道,“她是一个好孩子。”   温柔善良执着,为了自己的目标,跌跌撞撞的闯入人类世界,碰的头破血流,却不代表她就此认输了。   当然,如果她认输,那也很好,安安稳稳的度过快乐的三百年,过程也是幸福的。 第93章 海的女儿(18)   艾默德听着他的话语, 看着那眸中露出温柔情绪的人,莫名觉得他或许一开始所说的有事要处理,就是关于卡罗尔的事情。   即使他说那并不是关于爱情的喜欢, 但他或许一开始出现在那片海岸,来到这个国度, 都是因为卡罗尔。   与他之间才是偶然的相遇。   这一切是因为巫师的预言?可如果他抱着让卡罗尔为他工作一百年的目的而来,完全可以采用更强硬的手段。   他那么聪明,完全可以让卡罗尔按着他的步调来前进。   可是他的行事却不是那样,他只是瞧着,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她最想要的东西, 让她看透那个人类王子的爱情有多么的不堪一击,让她自己做出选择。   他为了她而来,即使不是爱情。   “在想什么?”许愿看向那进食速度明显减慢,陷入未知思绪的人鱼询问道。   艾默德抬眸,对上温柔关切的视线, 觉得心中的烦闷感好像愈发重了些,可是他现在并不想跟布兰德打上一架, 也不想去海里找海怪, 只是瞧着他,有点想知道对方对自己是怎么想的?   会不会觉得他很麻烦?会不会有别的事需要做, 就会再度离开?   他很主动的选择去解决卡罗尔的事情, 却一点儿也没有主动的去寻找他, 一直是他在找他,如果有一天他不再去找他了, 他们或许就会就此断掉联系。   “布兰德, 我对你是不是可有可无的?”艾默德问出这个问题时轻轻蹙起了眉头, 他不喜欢这样的被动, 如果布兰德是海中的任何生物,他都能将对方拖回到他的海域里去,可是他是人类。   脆弱的人类是无法在海域生活的,除非死亡变成骸骨。   他一点儿也不想让面前这个温柔浅笑的人变成那副冰冷无法回应的模样。   许愿闻言微怔,看向那沉淀着思绪和哀伤,却又倔强的不想让那些情绪透出的人鱼,一时没有回答。   他能够理解艾默德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从坎那城到巴罗那,他的行动和想法几乎都没有避讳过他,这么聪明的一条人鱼,到现在应该也猜出他所说的事情是为了什么了。   接受人生的祈愿是目标,他既在旁观,也在参与,因为只有参与到世界中,去交谈,去生活,才能够始终保持着清醒和对生活的热爱。   这是一个有趣的过程,而其中他人的理想,只是一个换了居住环境的目的地,他会去完成,但那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别人的生活,主要是由别人自己去完成。   只要确定人性,一切都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   艾默德出现才更像是这一切有序生活中的意外,这样亲密的联系原本并不在他的规划中。   他们相遇,成为朋友,因为各自有生活而分别,这才是朋友惯常的流程。   但他却以十分意外且强硬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算了……”艾默德没有等到他的回答,鱼尾轻动着,气息微沉,却不想去强求。   毕竟他总不能真的将这个人拖进海里去,即使能,他也不想做,如果不是出于自愿,强行又有什么意义?   好像他求着对方一样,人鱼是不可能求人的,不就是可有可无,他也能……   “不是可有可无的。”礁石处传来的声音让艾默德握着树枝的手指微顿,原本发凉的心好像一瞬间沉淀了下来。   他的眸在听到脚步声时轻抬,看着那从礁石旁走过来的人时一时却好像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只能顺着心去开口:“你刚才怎么不回答?”   弄得他的心就像是卷入漩涡风浪又被抛入高空一样跌宕起伏。   “你也得给我点时间想一想。”许愿近前弯腰,将手中烤好的鱼递了过去,看着水中似乎在表达着不满的人鱼笑道。   “要想那么久吗?”艾默德接过,看着面前的人,那原本有些闷的心口好像破开了一道口子一样,从其中溢出了愉悦。   “重要的事是要认真想了才能回答的。”许愿看着那双绿眸中已经逐渐散去的情绪笑道,“要是随意回答,跟敷衍你没什么区别。”   重要的事……   艾默德默念着那几个字,心中破开的口子中流淌的愉悦感好像更多了些:“不是可有可无的,那是什么?”   他的唇角翘了起来,鱼尾轻动着,似乎想要压制住眸中流露出来的愉悦,让自己更像海域领主些,可他身上的愉悦却好像能够迅速溢散到这片海域的周围,让人的目光完全没办法从他的身上离开。   海中的人鱼也有了人类的烦恼,但他总是不会让那些烦恼困扰他太久,也不认为谁在他的生命中一定占据超越他自己的份量。   许愿也被这份情绪感染了,他可以确定,如果他这次没有给出答复,那么他们这一次分别后,就只会止步于普通朋友,无论这条人鱼有没有对他心动。   因为这也一定是艾默德想了很久的问题。   他的人鱼热情又骄傲。   “是很重要的人。”许愿摸上了他的脸颊回答道,“从一开始就让我很在意的人。”   艾默德对上那双金眸中温柔沉淀的情绪时,心头猛跳了起来,这一次那里的热度不是从脸上蔓延的,而是好像直接从那里涌了出来,他的唇轻动着,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才能让那里的情绪释放出去:“那你刚开始还不是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我知道你在那片海域生活的很好很安全,确实没什么忧虑,当然会很放心。”许愿笑道。   “可是你一开始没打算再回去吧。”艾默德眯起了眼睛。   “那时候我们的交集还不深,我就算想把你带走,你也不能跟我上岸。”许愿看着微怔的人鱼,眸中溢出了温柔的情绪,“那个时候,我只希望你能够安全自由的生活着,与人类产生过多的交集,会让你产生很多烦恼和麻烦。”   艾默德直直的看着他眸中温柔的情绪,肩膀轻轻松着,一种极为暖融的情绪流淌在他的心口。   他在想或许布兰德是为了卡罗尔在奔走,但初遇的那段时间,他每每前去钓鱼,与他产生不间断的交集,亲自告诉他人类的危险,那是全然为了他的。   所以他在勘破之后,会眷恋他的温柔,追逐着他的踪迹,总是希望能够跟他产生更多的交集。   “后来是因为我找到你吗?”艾默德这样问着,心里好像有忐忑,但更多的好像是期待以及心口的暖流在作祟着。   就像是待在海底温泉的中央,不,好像比那个还要滚烫一些。   “有这个原因。”许愿并不否认这一点,他捧着面前人鱼的脸轻笑道,“你就像是太阳一样闯入我的生活,令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   就像是世界中格外夺目的一点,他的欢喜,纯粹,执着,都会毫不掩饰的传递过来。   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他总是自由自在的,心也是自由自在的。   艾默德听着这样的话,只觉得心中破开的已经不是口子了,它完完全全的喷涌了出来,开始向全身流淌。   像太阳。   他有些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觉得这个人类有点太会讲话了。   “太阳也会落下的。”艾默德略微侧开眸,好歹让那喷涌的情绪略微压制了些,要不然他会忍不住直接抱住面前的人,把他拉进海里去的。   “太阳虽然会落下,但不会消失。”许愿笑道。   “不会消失,它去了哪里?”艾默德有些疑惑的询问,然后轻动着耳尖,等待着那让耳朵发痒的温柔声音。   “它去了世界的另外一面。”许愿轻声笑道。   “那你心里的月亮是谁?”艾默德有那么一点点迫切的问道。   那双绿眸中有着些许审视,许愿笑道:“其实月亮本身是不会发光的,它反射的是太阳的光芒,即使太阳落到另外一面,它的光芒也是一直存在的,就像是你一样。”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诉说着的话语让艾默德浑身都酥麻了起来,如果他现在在深海,一定是随着海浪而飘飘荡荡的状态。   但他现在被捧着脸颊,那样的温暖舒适,让他不由得在那掌心中轻蹭,似乎想要听他说出更多好听的话一样问道:“那我要是消失在了深海不来找你呢?”   “那我只能去捞人鱼了。”许愿一只手轻轻拨弄着他颊边的发丝笑道,“我现在好歹也在海底有人脉了,如果求到海王那里,他一定会愿意满大海的帮我去捞那条人鱼。”   艾默德看着那有着些许调笑意味的眸,却不如何生气,他只是动着尾巴,张口时却有些感慨自己笨嘴拙舌,不会像人类那样说出极好听的话:“你要是人鱼就好了。”   “我要是人鱼,我们只会打一架。”许愿摸了摸他的脸颊,看着愉悦起来的人鱼松开了他笑道,“再不吃,你的鱼就要冷透了。”   “啊!”艾默德抬眸,这才想起了自己刚才拿着的鱼。   只是他咬了一口,目光却是忍不住落在了岸边人的身上。   “要再加热一下吗?”许愿留意到他的目光询问道。   “不用。”艾默德觉得鱼并没有丧失美味,他只是,“你能不能再讲一些好听的话来?”   许愿微怔,看着那轻轻摆动的鱼尾和掩不住眷恋和愉悦的眸失笑道:“你想听哪这一方面的?”   “都可以。”艾默德只是回忆着他说过的话,就觉得浑身都溢着愉悦。   “你的胃口很不错,鱼尾一看就很有力量。”许愿略微沉吟道。   艾默德觉得他说的不错,但是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不是那种,像刚才那种。”   “哪种?”许愿看着有些摸不清的人鱼轻笑询问道。   艾默德确实有些解释不清:“像太阳和月亮那种。”   会让他的心里溢着暖洋洋的感觉。   “你就像太阳一样耀眼和美丽。”许愿笑道,“这种?”   艾默德觉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但又好像有些解释不清楚,他的内心有些焦灼,却在撞上那双金眸中的调笑味道时,尾巴没忍住拍了一下水面道:“你明明知道……”   “我很喜欢你。”那微薄的唇含着笑意,在海浪的呼啸中说出了温柔的几乎要被遮掩在风中的话。   可那双金色的眸直视着他,其中温柔的情绪却让艾默德怔在了原地,那种陌生又舒适的感觉成倍的翻涌了上来,比海底所有的暗流都要来的汹涌澎湃。   即使艾默德并不能理解人类的爱情,也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   布兰德喜欢他!!!   “再不吃,你的鱼真的要凉了。”许愿看着那怔在原地出神的人鱼笑道。   “哦……”人鱼回神,下意识咬上了手里的鱼,那双绿眸却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其中的波光流转,偶尔抬起来,却又匆匆的收了回去,他手上的动作倒是还十分镇定,只是停在水中的鱼尾就没停下过,每一次摆动都像是在诠释着人鱼乱七八糟的心情。   许愿瞧的新奇,却并不后悔说出这样的话,因为跟他待在一起时,他总是心情很好很放松,他不能忽视他,也不想将他放归大海无处去寻,这样的情感,就是喜欢无疑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许愿轻笑道。   那海中微僵的人鱼有着十万分的不自在抬眸,神情很凶,就是没什么威力:“重要的事情要认真想了才能回答。”   十分的活学活用,一点儿都不好欺负。   “说的也是。”许愿看着天边渐起的乌色起身道,“今天很晚了,我先回去了,明天早晨我会过来。”   “唔。”海中的人鱼轻应了一声,抬眸又看了他一眼道,“再见。”   似乎带着些许迫不及待。   “再见,火堆就拜托了。”许愿沿着礁石后退了几步笑道。   这一次人鱼没有回答,只是那停留在水中的鱼尾摆起,水浪已经将那火堆彻底浇熄了,更是淅淅沥沥的滴着水,压根不会有一点的火星残留。   鱼尾落回,人鱼的眸光轻瞟,却只有耳朵尖轻动了一下。   为了避免撩拨太过让水泼来自己这里,许愿只再道了一声再见,转身踏着暮色离开了海岸。   脚步踩在碎石上的声音一点一点远离,停在海中的人鱼耳朵轻动着,在听到最后一点儿声响消失时才抬起了眸,绿眸之中哪里还有之前一丝的凶悍,只剩下无措又满溢的情绪氤氲,从海浪中抬起的手捂住了眼睛,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控制住心中懊恼又欣喜到极致的情绪。   喜欢。   一个人类喜欢上了他。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人类都是很容易喜欢上人鱼的,艾默德告诉着自己。   可是布兰德的喜欢是不同的,那么的温柔暖融,让他的心都要化了一样。   停留在岸边的人鱼试图涌进水中,却在留意到手上的烤鱼时第一次觉得食物好像有一点碍事,但这是布兰德为他做的,又让他连看着烤鱼都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烤鱼。   最终他选择了举着那几根木棍游向了海中,鱼尾在其中轻摆着,以往总是十分优美的人鱼却似乎带了几分醉意般的晕晕乎乎。   喜欢。   艾默德每默念一次,都觉得身体是十分酥麻的,而这样的状态无疑是不适合停留在海中的,因为他现在很可能连一只虎鲸都打不过。   他向前游着,在月亮升起时寻到了一座长满了葱郁树木,却似乎没有什么动物的无人小岛,将手中的木棍扎在了沙滩上,坐在了那海浪拍打的圆润礁石上。   鱼尾在月光下的水浪中轻轻摆动,人鱼终于腾出了些许思绪,心潮像海浪一样澎湃着,其中每一次的跳动都在诠释着他对布兰德的喜欢。   不知不觉,那份感情好像已经有了让心脏沉甸甸到发痛的份量。   艾默德无比清晰的认知着这一点,心中有着高兴,却又不是全然的高兴。   因为他刚刚见识过人类的爱情,他几乎没有听过那位人类王子对卡罗尔说出的话,但奴仆们的言论中,他却似乎爱极了卡罗尔。   他因为布兰德对人类的言论而不相信,但偶尔也会想,会不会卡罗尔能够得到她想要的,会不会有万一的机会。   那是一种心存侥幸,就像是他曾经总是对布兰德丧失警惕心一样,然后那份人类的爱情不堪一击。   即使没有卡罗尔,他也明白的,因为人类可以将之前还在亲密的恋人直接推下海任其淹死,他们总是能够一边说着甜言蜜语,一边又剥夺着那仿佛被其所爱之人的生命。   月光照遍,像是给整个世界都笼罩上了一层银色,很美。   它是日光的反射,艾默德第一次听到那样的言论,从前他听到的都是太阳和月亮会沉到海里去,然后每一天再升起新的。   但在布兰德话语中,它们是永恒不变的,只是悄悄的落到另外一方世界,光芒却永远不会消散。   即使隔着海域和陆地,这一片月色是否也会穿过窗户,洒落在他的身上?   艾默德觉得会的,他也陷入了爱情中,一丝一毫都无法脱离。   曾经觉得卡罗尔做了一场愚蠢的交易,当放在自己身上时,却仍然想要去相信那是一个善良的人,想要去靠近,想要听着他说温柔的话语,想要被爱着,想要成为他离不开的人。   甚至想要忽略他曾经所说的人类可能有几十年布局的告诫。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布兰德的筹谋,因为对方告诉他,连眼睛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现实,人类是会伪装的。   他不能相信人类对人类是善良的,对人鱼也会是善良的。   又或许真的如他所说,他只是想要驯服一个自由骄傲的灵魂。   可是艾默德的心并不听大脑的劝告,他也是一条愚蠢的人鱼。   但他也终于明白了卡罗尔的一丝义无反顾是什么,虽然畏惧,但仍然想要去尝试获得。   如果因此放弃,那就什么都得不到。   只是他虽然爱上了一个人,却不代表他就被驯服了。   那家伙要是敢骗他,他就将他拖到深海里来,再也别想上去,至于怎么在深海生存?既然人鱼能够上岸,那么人类自然也能够下来。   海巫婆那里……   艾默德环着臂怔住,思索着未来布兰德背叛他的可能性。   万一他回到海巫婆那里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想让布兰德下来,没去找布兰德去要药剂,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可是布兰德说那不是预言。   但也不排除那个聪明的家伙骗他的可能性,为了防止自己变成人鱼,所以不让他去找海巫婆。   一切解释好像瞬间合理了起来。   坐在岸上的人鱼拍了几下海浪,仰躺下来时却是轻泄了一口气。   其实不是的,他拥有着能够让卡罗尔变回人鱼的能力,甚至恢复了她的声音,那么他一定也有能够让人鱼重新变成人类的能力。   海巫婆的能力对他而言并不是威胁。   布兰德,神秘的布兰德。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类?   让他总是不断的想着他,因为他的话而生气着恼,又因为他的话而高兴愉悦,想要触碰,想要他一直在身边。   艾默德轻阖着眸,知道自己输的很彻底。   不过他才不会忍着剧痛去上岸,布兰德那么脆弱,可能也不太适应海洋。   那他们要怎么在一起?人类和人鱼,还是两个雄性,他当时会为什么会想到布兰德喜欢王子这件事?!   人鱼辗转反侧,在月色中完全忘了自己的鱼,轻动着鱼尾,试图梳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却越理越乱,甚至在海浪的冲刷中入睡时还在想着。   他当时那么凶的态度,布兰德会不会以为他是拒绝的?!   海浪涌动着,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人鱼因为那样的想法从礁石上坐了起来,抬头看着天边照下的阳光,又回头看了看背后稀疏的树林,眸中一抹迷茫划过,在辨别已经是清晨时直接跃进了海水之中,朝着之前前来的方向游了过去。   然而他游了很久,太阳已经升起了很多,已经完全看不到那座小岛了,却发现还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央。   人鱼静静在海上飘着,看着日头,蓦然朝回游去,在看到小岛时直接凫进了海水中,果然在其下看到了漂浮在其中的巨鱼。   它的体型极大,只是露出的鱼背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小岛。   艾默德飘在海中沉默着,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这条鱼在他睡着的时候游了多远,又游到了哪里。   他的爱情要是宣告终结了,找遍整个大海,他都会宰了这条鱼!   只是现在他没这个空了! 第94章 海的女儿(19)   海浪翻涌, 撞击到礁石上又折返,溅起白色的水花和泡沫,水汽弥漫着, 在阳光的折射下形成一道浅薄又漂亮的彩虹。   树荫落在这一片礁石滩上,遮挡出一片阴凉, 鸟雀鸣叫着,倒是格外的闲适。   只是日头高升,眼看着就要到中午了。   【宿主,要不要我再探查一下?】落在树干上的猫看着坐在石头上静等的宿主,有一点点迟疑的询问道。   说好早上来, 结果人鱼公主也没来,美人也没来,只有宿主来了!   早上略一探查,美人离这里巨远,简直像连夜一刻不停游过去的一样!   【不用。】许愿看着面前的这片海洋, 削着手上趁手的木棍,将其握手处打磨光滑, 然后系上了随身带着的鱼线笑道。   【哦……】统子小小的应了一声, 看着宿主挂饵抛竿的动作不说话了。   都快游到另外一片海域去了,简直跟拒绝没有什么两样。   它英俊的宿主不会就此失恋吧?果然是告白的太早了, 把鱼吓跑了。   统子忧心忡忡, 宿主谈恋爱它忧心, 宿主不谈恋爱它也忧心,简直……阳光真温暖呀。   小巧的猫打了个哈欠, 将脑袋放在交叠的爪垫上, 看着宿主起竿, 将钓起的小鱼放进了刚编好的竹篓里。   阳光升到头顶时, 许愿燃起火堆,用带来的水囊清洗了两条鱼,配着身上带来的面饼用了午餐。   翻涌的海浪比晨间略上涨了些,许愿换了个钓位,继续在那潮起潮落中钓着鱼。   可那新编的鱼篓都快塞满了,远处略显平静的海面上还是没有见到丝毫人鱼的影子。   午间灼热的阳光渐渐失去了威力,在瑟瑟的海面上铺出了一道红光。   快到日落了。   系统睡了一觉起来,瞧着满满当当的鱼篓,又看着宿主卷起的鱼线,这一次真的有些忧心忡忡了:【宿主。】   【嗯?】许愿从鱼篓中捉出一只钳子上夹着鱼的螃蟹,瞧了两眼,将其丢进了海里笑道,【怎么了?】   【您不着急吗?】小巧的猫扒着鱼篓,瞧着另外一只把小鱼吞进去的大鱼道,【这里还有一只偷吃鱼的!】   【求生欲很旺盛。】许愿将那条鱼也拎了出来,丢回了大海中笑道,【着急什么?你不是说他没有危险吗?】   小巧的猫伸缩着爪子小声道:【可是……万一美人不来了呢?】   他可怜的宿主等了一天还被放鸽子,简直太惨了。   【今天还没有过去。】许愿在海水中清洗了一下手,捏了捏它的耳朵尖笑道,【还没有到着急的时候。】   【啊!宿主你手上有水!】小巧的猫用爪垫拨着耳朵,甩了几下脑袋,恨不得能用舌头直接去舔。   猫猫跳下了鱼篓,坐在岸边舔着爪打理着毛发,许愿看着随着夕阳落下更上涌了一些的海浪起身,将鱼篓拎起后退些,却有一处波光在不远处的海面中闪过。   许愿抬眸寻觅,那处波光已经逼到了近前,海面翻涌,一条极美的人鱼从其中破出,迎面而来,水珠溅落着,绿眸之中溢满了焦急。   不过瞬息,已是咫尺。   鱼篓掉落,许愿伸手接住那从海面跃出的人鱼,抱了满怀时略微后退了一步,才止住了那极速而来的冲势。   红发上的水珠淅淅沥沥的滴落着,不过一刻便已经恢复了轻盈散落,可那双绿眸却是溢着水光的,其中的焦急略退了些,可他的胸膛却在剧烈起伏着,呼吸更是随之惊喘不定。   “怎么游的这么急?”许愿抱着那有些冰凉的触感抬眸询问道。   “我担心你走了。”艾默德抱着他的肩膀垂眸看着那双温柔的眸,心脏仍在猛烈的跳动着。   天知道他总是赶不到海岸有多么着急,而当他终于赶到一处海岸,知道那里几乎换了片海域时更是急的心脏像是被焚烧一样。   而在明知道天黑之前很难赶到,他还是一刻不停歇的朝这里游来时,便知道思虑的再多也没有用,他爱上了这个人,一刻都不想跟他分开。   他无数次后悔为什么昨晚分别时没有给他答复,他想了无数种对方已经不在这里的可能。   一次失约,布兰德会等他,两次,对方是否也会失去耐心。   快一些,再快一些。   然后他在这里见到了他。   “还没有等到你,我怎么会走?”许愿看着人鱼随着呼吸而微微颤动的绿眸轻笑,在其中的波光流转时,略扣紧他的腰身吻住了那还略带着吐息的唇。   柔软的触感贴上,那双原本含着千言万语的绿眸霎时顿住,风停云止,连呼吸都好像在一瞬间停止了,只有心脏在灼热的跳动着,因为那近在咫尺的滚烫体温,简直要将整条鱼都要焚尽一样。   这是人类的嘴唇,很柔软,很热,很舒服。   艾默德的脑海中唯一有的只有这样的印象,而在一吻分开时,那一路赶来的心焦好像都在那温柔的视线中消弭了,只剩下热,身上很热,心脏也很热,让他想要回到海里去冷却一下,不然他还会想再碰一碰那含着笑意的唇。   “这是吻。”许愿看着怀里有些许无法回神的人鱼笑道。   “我知道……”艾默德轻动了一下尾巴,感受着自己被抱的稳稳当当的力道,看着面前的人道,“我见过人类互相啃嘴巴。”   他们总是看起来难舍难分的,好像要把对方吃掉一样。   只是那个时候他不能理解,现在却好像有些明白了。   “人鱼没有吗?”许愿笑着问道。   “没见过,我的父母总是会躲起来。”艾默德轻撇了一下唇角说道。   他们会在他幼时的时候突然消失,然后过一段时间再出现,一副幸福的模样,即使他有好奇,那两条人鱼也游的比他快的多,而当成年后,他就离开了那片海域。   他的父亲告诉他,只要找到伴侣,自然什么都会了。   事实证明,找到伴侣就什么都会了,因为渴望什么,自然就会去做。   “什么也……”许愿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再次低头下来的人鱼堵住了唇。   他有些青涩,却不失渴望和力道,绿眸微阖着,其中藏着迷恋,唇的磨擦之间诉说着他对这件事的喜爱:“你的嘴巴让我觉得很舒服。”   人的情绪总是很容易被这样的直白调动,许愿心中轻叹,扣住他的腰身,略加深了这个吻,也让那环着肩膀的手臂收紧了些。   天边的阴云渐起,一吻分开,许愿看着那眸中略有迷茫划过却轻舔了一下唇的人鱼笑道:“今天去哪儿了?”   艾默德的心脏跳动着,目光落在刚才被他亲的有些湿润的唇上,轻动着尾巴,觉得浑身都有些痒意蔓延:“什么去哪儿了?”   果然那些人类沉迷这种事是有道理的,是真的很舒服。   许愿看着他的视线所在,轻笑了一声道:“亲爱的艾默德阁下,再亲天就黑了。”   艾默德回神,看了天边的天色一眼,微蹙了一下眉头道:“你又要回去了吗?”   他的眸中有着不舍,许愿抱着怀里的人鱼放进了水里,鱼尾轻摆,许愿看着置身水中却没有松开手臂的人鱼笑道:“艾默德,你想上岸吗?”   艾默德微怔看向了他,略微松开手臂侧开了眸道:“不想。”   他想,但不想去承受那种鱼尾被割裂的痛苦,那样的爱情,他每天想的事都会是他很痛,而不是他爱他。   “怎么了?”许愿看着垂下眸,情绪瞬间低落的人鱼轻声询问道。   艾默德瞧了他关切的眸一眼,心中却是痛的:“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他的胸膛起伏着,这一次却不是因为焦急,那双绿眸中溢着痛苦和委屈,明明置身海中,却有一种被打湿的狼狈感。   许愿眸光微顿,略凑近了些看着那不想瞧他的人鱼笑道:“这一点怎么说?”   他确认他还挺喜欢面前的人鱼的。   艾默德瞟了他一眼沉下气息道:“我上岸的话,难道不会每天都踩在刀尖上吗?”   他的气息起伏着,绿眸在那渐起的夜色中溢出了痛苦,可那鱼尾轻摆着,却没有以往警惕后退的动作,只是整条人鱼看起来悲伤极了。   许愿轻沉下一口气息,托起了人鱼的颊笑道:“我的药剂当然不会有海巫婆那种后遗症。”   艾默德对上他的眸,眸光划过讶异:“不会有吗?”   “不会,我要是想让你受那样的疼,你应该打我一顿。”许愿摸着他的脸颊,看着那散去痛苦的眸笑道。   “我是想打你一顿。”艾默德扣住了他的手腕,唇角扬了起来,只是说到此处视线微移了一下,“你不是还没做。”   他要是真敢做,他一定不会手软。   可是他一点儿也没想让他疼。   “以后也不会做的。”许愿看着那溢着神采的眸道,“你可以相信我。”   他的视线中有着认真,艾默德心尖微颤道:“你让我考虑考虑。”   “那什么时候给我答复?”许愿笑道。   他并没有打算让他立刻就同意这件事,让人鱼进去人类世界,和让人类进入大海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完全陌生的环境,完全陌生的群体,都是极大的挑战。   艾默德想要回答明天,却蓦然想起了今天的事道:“我今天不是故意迟到的。”   “是遇到了什么事?”许愿询问道。   海中的人鱼有一瞬间的沉默,漂亮的绿眸中更是有一丝愤懑划过,许愿本不打算追问了,却见人鱼轻轻磨了一下牙道:“我昨晚躺在了一条刻托的背上,睡着的时候它把我带到了另外一片海域。”   人鱼的拳头握紧,很明显如果那条鱼现在在他的面前,一定会被揍一顿。   “刻托?”许愿安抚着处于怒气边缘的人鱼询问道。   不过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连夜游走了,想来的确是会令鱼郁闷的一件事。   “一种很大的鱼,经常浮在海面上,背部堆积尘土,长满树木,看起来像一座小岛。”艾默德轻动着鱼尾说道,“我不是故意来这么迟的。”   他一点儿也不想让布兰德误会他是一条不守信的人鱼。   “我知道。”许愿笑道,“下次不用这么赶,我会等你的。”   虽然他知道艾默德不会在大海遇到什么危险,但大海波云诡谲,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稀奇的事成为阻碍。   一日之内游过一片海域,许愿当时抱着他的时候,他的身体都有着微微的颤栗。   “就是因为知道你在等我,所以才迫不及待。”艾默德诉说着自己的心情。   他着急也迫不及待,而在看到他的时候,开心到了极致。   那双绿眸中一片真诚,许愿低头,在那唇上轻吻了一下笑道:“我收到你的答复了。”   艾默德微怔,心脏狂跳,鱼尾轻动着道:“你现在才收到?”   “之前那是动作答复,现在是明确的答复。”许愿笑道,“跟我上岸的答复你可以慢慢想,不着急。”   他极有耐心,艾默德却很怕再出什么变故:“我上岸后还能再回到海里吗?”   这是他最后的忧虑。   虽然卡罗尔变回了人鱼,但他并不知道对方是因为布兰德的药剂变回的,还是因为布兰德的药剂让海巫婆的药剂失效了。   “当然。”许愿笑道。   艾默德心跳霎时加速了起来,这一次不仅仅是因为那温柔的视线,还有人类世界带来的诱惑。   如果能够再回到海洋,那么陆地之行对他而言便是没有后顾之忧的。   那些曾经存在于描绘和想象中的东西,都有机会可以亲自去看一看。   “那我需要付出什么?”艾默德询问道。   “之前我允诺给你的那个要求,可以抵消掉。”许愿略微沉吟笑道,“至于之后花销,只能拜托艾默德阁下在海里捞一些金币上来了。”   “你没钱了吗?”艾默德一直记得布兰德的贫穷。   “是的,现在身上只剩下几十枚金币,接下来花钱的地方会非常多。”许愿笑道。   “放心吧,交给我。”艾默德扬起唇角道。   不管是找金币还是挖金币,他都十分擅长。   “好。”许愿轻笑了一下,从腰包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琉璃瓶递给了他。   它看起来晶莹漂亮极了,尤其是其中流淌的金色闪光液体,让它在夜色中看起来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艾默德小心接过,手掌甚至不敢用力,生怕捏碎了它。   “喝下后当即就会起效。”许愿看着他小心打量的神色道。   “唔。”艾默德轻应了一声,不得不说,事到临头,他的确会紧张的。   陆地,另外一方世界,陌生的人群,还有他的伴侣,令人鱼又向往又紧张。   “那我要穿什么衣服?”艾默德询问道。   人鱼是不用穿衣服的,一个原因是因为在海里游,那些都是累赘,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们的鱼尾足够漂亮,根本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装饰。   但在陆地不同,人类喜欢往身上裹上一些布,称之为衣服。   “我带了。”许愿从岸边起身,走向了那较高的礁石。   “嗯?”艾默德抬眸看向了他,莫名觉得这家伙好像早就做好了准备。   只是他就着夜色看着对方的身影,却看到他拿起那礁石上的包裹时停下了动作,目光似乎停在了礁石后的海域。   他的眸光轻动,那片海域传来了有些轻和不好意思的问询声:“您好,布兰德先生。”   那声音只是听着,就美的像是海上诱导水手深入的幻雾,对于艾默德而言却有些熟悉。   那是属于卡罗尔的声音。   “你好,什么时候来的?”   艾默德的身形微僵,在听到布兰德的问询时意识到了自己把人鱼公主给忘记了。   是的,忘记。   原本应该是由他带着卡罗尔来这片海滩找布兰德,因为只是说人类的海滩,人鱼未必能够明白,万一靠近了错误的,说不定会被抓到。   艾默德一点儿也不想出这种过错,于是约定了清晨一起过来,然后彻彻底底的忘记了。   “之前我看到艾默德的身影时就过来了。”浮在不远处海域的小人鱼缓慢游动靠近着,她的身形看起来有些纤细,银白色的发浮在水中,却看起来很是漂亮,只是在她靠近时,手里却似乎拿着一个刚刚编织没多久的鱼篓。   许愿看着小人鱼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几乎可以确定她看到了之前那一幕:“抱歉,他今天出了些事情耽误了。”   “没关系,您的鱼篓。”卡罗尔轻动着鱼尾小心靠近海岸,将手中捧着的鱼篓放在了岸边道,“我打扰你们了吗?”   “没有,事情已经谈完了。”许愿看着那鱼篓中还在跳动的几尾鱼笑道,“谢谢。”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为您做的。”卡罗尔说道。   她失败了,再也不可能嫁给王子,那一百年的工作就是必行的。   无论布兰德先生交给她什么样的工作,她都需要尽心尽力的去完成。   许愿笑了一下,从打开的包裹里取出了一个包裹走了过去,放在了她面前的沙滩上道:“这是你的衣服。”   卡罗尔有些惊讶:“可是我……”   她已经变回人鱼了。   “上岸离水,鱼尾很快就会变成双腿。”许愿看着那露出讶异的眸笑道,“当双腿完全浸泡在海水中时,就会重新变回人鱼。”   这样的话语让卡罗尔蔚蓝的眸中溢出了完全的惊叹和不可置信:“这真是太神奇了!”   她的话语中带着激动,完全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神奇的变化。   “你可以尝试一下,在这块礁石后换上衣服。”许愿拎起鱼篓起身道,“我去瞧瞧艾默德。”   “好的。”卡罗尔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应道,在他的身影转到那块礁石后时,几乎迫不及待的挪上了岸。   虽然变成人类让她经历了很多痛苦的事,但这与变成人类的模样本身无关,没有双腿,她就无法穿过丛林,骑上马匹,登上高山,做很多属于人类的奇妙的事。   而在礁石的另外一侧,艾默德听到了对话的全过程,当然包括卡罗尔什么时候来这件事,对方捡到了掉落的鱼篓,当然也看到了他冲出水面跟布兰德接吻的事。   “在想什么?”许愿看着那静静漂浮在水中神色有几分思索的人鱼轻声询问道。   他的问题出口,那停在水中的人鱼却更是凑近了一些,声音压的极低:“我只是在想,我们的事对她而言是不是一种炫耀?”   人类与人鱼,她付出了那样多,却只得到了那样的收场,如果不是布兰德,她可能真的会在王子新婚的第二日化为海上的泡沫。   可是他与布兰德目前看起来却很相爱。   是的,目前,布兰德这个神秘的家伙,谁也不知道他藏着多少秘密。   但即便如此,他们目前都是喜欢对方的。   如果易位而处,艾默德觉得那大概是一种会产生痛苦的感觉。   “放心吧,我觉得她不会这样想。”许愿轻贴在他的耳边说道。   她或许会有所感触,但不会觉得这是一种炫耀。   因为不管是艾默德,还是卡罗尔,他们都是很善良纯粹的人鱼。   “唔。”艾默德轻应了一声道,“让一让,我要上岸。”   许愿看向了他握在手上的空瓶,起身时将那置身水中的人鱼抱了起来。   “喂,你的衣服。”艾默德下意识抱上了他的肩膀,看着他打湿的衣服道。   “没关系,已经湿了。”许愿将脱离水面的人鱼放在了礁石上笑道。   艾默德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冲出水面,他轻动了一下鱼尾,摸着对方有些濡湿的衣领道:“现在没有太阳,你会容易生病。”   月光虽然也是太阳的光芒,但是没有什么温度。   “没关系,我的身体还是很强壮的。”许愿笑道,“没那么容易生病。”   他的话音落,直接对上了人鱼审视的绿眸:“我记得你当时说人类的身体很虚弱。”   “对比人鱼确实很虚弱。”许愿笑道。   “哼……”艾默德承认这一点,他们在海里简直虚弱极了,但他也突然想到了一点,“那我变成人类,会不会也像你们一样虚弱?”   “不会,你本质上还是人鱼。”许愿轻声说道,却蓦然察觉到了手臂上力道的收紧。   面前的人鱼眉头微蹙,眸中有些不安,许愿询问道:“觉得疼?”   “不是……”艾默德很难说明那种感觉,那是一种好像蔓延进骨髓的痒意,一瞬间起来,只是等他想要辨别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在月光下,那巨大流莹的鱼尾也随着那种感觉的消失同时消失了。 第95章 海的女儿(20)   修长的双腿在夜色中出现, 其主人却有些微怔在了原地,那双绿眸不错眼的看着,有些不适应的动了动脚趾, 自己伸手在其上摸了两下,像是在确定它们属于自己一样。   而在触碰到真实的触感时, 那双眸中浮现出了些许惊叹的味道:“真的变成人类的腿了。”   “嗯,真的变成了。”许愿看着他难忍稀奇的神态轻笑,打开包裹,将其中的衣服张开道,“伸手。”   “嗯?”艾默德语调轻扬, 还是配合着他的动作套上了所谓的人类的衣服,垂眸瞧着那帮他系着扣子的人,肩膀略微挣动了一下。   “不舒服?”许愿看着不太适应的动作抬眸询问道。   “总感觉有东西。”艾默德不太适应那贴在皮肤上的触感,就好像从四面八方都加上了一层禁锢一样。   “你就把它当成是水在贴合着你的身体。”许愿略微思索笑道。   “那我能随时随地将它撕下来吗?”艾默德听着他那像哄孩子一样的措辞说道。   “如果待在自己家里没有外人的时候是可以的。”许愿系好扣子,整理着他肩颈处的衣领, 将那原本包裹在衣襟内的发丝取了出来。   “唔。”艾默德轻应了一声,注意力却集中在了他的动作和神色上, 他看着那因为帮他整理而近前的人, 眸光轻动着,在对方将要退开时遵从自己的内心亲上了那之前一直惦记的唇。   柔软的触感相贴, 那一瞬间焦躁的心灵好像瞬间获得了满足。   轻吻分开, 许愿看着面前十分主动的人鱼, 在那绿眸中含着喜悦和欣喜时低头在那唇上再度轻碰了一下起身道:“接下来要穿裤子。”   “唔。”艾默德看着那起身离开的人,心脏却是砰砰跳个不停。   分明是同样的嘴唇相贴, 可是他主动去亲吻布兰德和布兰德亲吻他的感觉却如此的不同, 好像后者更会让他猝不及防和心跳加速一些。   人鱼沉吟着, 抬脚套上人类的裤子时略微蹙眉问询道:“我不能穿那种中间不分开的衣服吗?”   许愿略微思索了一下他所描绘的衣服笑道:“可以是可以, 但中间还是要穿裤子。”   人鱼疑惑道:“为什么?”   “防止抬腿或是登高的时候被人看到。”许愿将人拉起,扣上了腰带解释道。   “可是我看很多人类的雌性……女性都会穿那种。”艾默德扶着他的手臂站起,却是垂眸敲向了脚下道。   “她们也会穿裤子。”许愿看着他再度惊奇的神态笑道。   “真是麻烦的人类。”艾默德看着他系在腰间的腰带略吸了一口气道。   许愿轻笑,在系好那处时松手后退,看着面前长身玉立,只是简单的衣饰却格外修身漂亮的青年,在对方有些不适应的轻动着手肘处试图迈步时,将最后带着兜帽的斗篷披在了他的身上。   艾默德惊讶错愕:“还有?!”   “最后一件了。”许愿看着他有些郁闷的眸笑道,他可以理解人鱼不喜欢这些衣服的原因,裹在身上像是束缚,一层层的沾上水又格外的重,穿成这样跳到水里,连人鱼都会游的很艰难,“这是为了遮掩样貌的。”   “好吧。”艾默德想起了卡罗尔上岸时总是会被人类议论的样貌,拢了一下身上的斗篷接受了。   那些议论中倒是不乏夸赞,只是也充斥着一些嫉妒以及贬低的言论,即使是布兰德,也不全是称赞的。   许愿系上了斗篷的扣子,整理着青年像海藻一样的长发,将其用发带系在了脑后,戴上兜帽时手指却是轻顿了一下。   红色的发丝略从兜帽中溢出几丝,绿眸在那遮挡的阴影中透着微暗却莹润的底色,唇角轻扬,像极了百余年前那个往来随风的青年。   同样的灵魂,相似的样貌,虽然未能完全理解人类世界但同样洒脱的性情。   即使许愿很久没有想起了,但这一刻真的很像。   兜帽略拉,面前的人鱼有些不适的扯了扯这让视线暗下来的东西,露出了那双透着些许随性和思索的眸时,那些许的相像却似乎消弭掉了。   相似的样貌,却有着不同的成长经历,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这个要戴多久?”艾默德将其拉起询问道。   “戴到你不会随意被人骗走的时候。”许愿看着青年略眯起的眸笑道,“你现在了解的还是很少的一部分,人类的手段层出不穷。”   “你们人类对人类还真是也不怎么客气。”艾默德放下了兜帽,环起臂道。   “人类趋利而行,难免会产生冲突。”许愿摸上了他的脸颊道,“首先不要用你们人类这样的词汇,一开口就会被人识破。”   “知道了。”艾默德轻应一声,看着从身边退开的人,也在思考着人类社会的生存法则。   那一定是一片相当危险又刺激的地方。   他必须要时时小心谨慎,以免掉入哪个人类的陷阱。   许愿退开,捡起了地上的包裹,轻唤了一声那一直在礁石后静静无声的少女一声:“卡罗尔,可以过来了。”   “好的。”回应的声音伴随着碎石响动的声音响起。   “我们也先离开……”许愿在听到动静时看向了面前的青年,却见其两腿用力,向前小步蹦了一下。   碎石作响,涛声依旧,只有面前的青年略带着几分迷茫和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脚底,他尝试着动了一下一条腿,抬眸时却是略带着危险的意味瞪了过来:“不许笑!”   “我没笑。”许愿压着唇角道。   “你的眼睛在笑。”面前的人鱼眼明心亮。   “先左后右。”许愿听着礁石后响起的轻盈的脚步声时略凑近些压低声音笑道,“你要是掌控不了,就在心里默念左右……卡罗尔要来了。”   前面的话艾默德还在思索,最后一句话却让他当即开始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左右。   人类的走路不可能比游泳更难,卡罗尔当时可是上了岸就会行走的,甚至三天后就能跳舞。   伟大的海洋领主不可能学不会这个。   许愿从他的身边退开时,那一直安静待着的人鱼公主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过来。   夜色已经降临,但月色却遍布万里,这样的环境对于人类而言可能没有那么清晰,但是对于人鱼而言却没有什么障碍,他们长年生活在海底,即使是近海,光线也未必能够完全透入,而在陆地,有些许光亮,就足以让夜间的环境清晰至极。   那走过来的人鱼公主穿着略显简单的衣裙,衣料在月光下却看起来很好,面纱包裹着她的发丝和脸颊,虽然不像在人类王子那里满身的金饰,却丝毫不影响她轻盈纤细的身形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   她略抚着面纱走了过来,那戴在手腕上的一串珍珠让那看起来仿佛毫无装点的衣饰多了一丝亮色和俏皮。   “布兰德先生,艾默德阁下。”卡罗尔看着他二人的身影站定开口,即使有面纱,她的声音也像是幻雾流沙一样的动人和美妙。   “有不合身的地方吗?”许愿看着她询问道,“我只是大致猜测着你的身形买的。”   “没有,很合身。”卡罗尔看向他轻声道,“很感谢您的衣服。”   它没有带着轻纱,却很舒服,将身体几乎全部遮掩了进去,却又很轻,而那一串珍珠做成的手串,就像是隐藏在其中的惊喜一样,有着属于布兰德先生的温柔和细心。   就像她的姐姐们和祖母一样,很温柔。   “你离开的时候跟你的亲人告别过了吗?”许愿看着她大方站立的纤细身影询问道。   “是的。”卡罗尔眸中浮现了些许叹息,却又很快被压下了,“她们知道我接下来的日子都要跟随在您的身边工作。”   她回到海里,是让祖母和姐姐们十分高兴的事情,她的老祖母怜惜的将她抱在怀里,一点儿也没有谴责她之前的离开,和将自己折腾成那副样子。   只是询问着她所经历的苦难,爱怜极了。   她们是海里最温柔的所在,一丝一毫都舍不得她再去受苦。   可是她还是得离开,因为她因为先前的事情欠下了必须要做的事。   再度分离让她们很是难过,但在听说了其中的经过和能够延续的一百年寿命之后,她们还是送她离开了。   那双蔚蓝的眸中残留着许忧愁和哀伤,只是抬起时带了些许希冀的询问道:“布兰德先生,我为您工作的一百年,不知道您能容许我有一段时间返回海里吗?”   能够往返于陆地,是意外之喜,也让她心中的不舍有了牵念:“我不会回去很多次的。”   她希望偶尔能够回去看看她们,让她们不那么担忧。   “当然可以,只要你将我吩咐的工作完成,就可以回去一段时间。”许愿给出了回答,也看到了那蔚蓝眸中溢出的光彩。   “谢谢您。”她看起来感激激动极了。   “除了亲人,你还有什么牵念的事吗?”许愿轻声询问道。   立在那处的少女微怔,眸中却有些迟疑。   “你不必避讳,如果离开这里,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返回了。”许愿轻声道。   小人鱼看着他温柔的视线,轻沉了一口气息,勉强压住那已经被忽略的难过道:“人类真的不会有永恒的爱情吗?”   如果没有永恒,那么不灭的灵魂或许也是一场谎言。   她知道或许再也不能得到,但如果一开始就不存在,那是另外一种绝望。   “有,但是极其稀少。”许愿回答道。   卡罗尔的目光落在了那立在一处的两个人,不,一个人类,一条人鱼身上,他们并不是同一种族,同样是雄性,却诞生了远超她想象的亲密无间的感情,甚至是爱情,而眼前这一幕和这样的回答,让她原本有些绝望的心终于泛起了一丝希望来。   “你还想去哪里吗?”许愿询问道。   卡罗尔轻轻沉着气息,试图让那仿佛一直疼痛的心脏能够缓解一些,她轻声道:“我想去看看那位神庙的女子。”   那是伯纳都的救命恩人,是的,救命恩人,即使是她将他从海里托起,但却是那个女子发现了他,并将他救醒。   救命之恩或许没有那么重要,但她想去看看那位让伯纳都一直惦记和深爱的女子。   她属于神庙,不会来到这个人世间,或许从那里,她能够得到一些答案。   “可以吗?”卡罗尔抬眸询问道。   许愿看着她眸中浮现的一丝期冀,轻笑道:“当然可以,我们先回去吧。”   “是。”卡罗尔轻松了一口气,心弦却再度提了起来,跟上去时却看到对方牵上了那条人鱼的手。   他的动作又自然又温柔,让那人鱼微怔了一下,却是眸中含着喜悦和亲昵跟上了他的身影。   那样亲密的动作,让卡罗尔几乎一瞬间想到了自己上岸时的样子,伯纳都也是那样牵着她,带她去了那座看起来十分壮观的王宫。   他的手很温暖,性格也很温柔,看着她的眸也很痴迷和喜悦,可是却不像布兰德先生看着艾默德那样,好像只是瞧着他,就能够露出很自然的温柔和喜悦。   情绪看起来很相似,但有着很微妙的不同,如果不是经历过,是很难看出的。   “艾默德阁下,你的脚和胳膊顺了同一个方向,稍微换一下。”许愿握着身旁人鱼的手,感受到他别扭陌生的走路方式时用极轻的声音提醒道。   艾默德轻瞟了他一眼,略停了一下,重新迈步,在发现好像还是顺的以后瞧见了身旁人眼角眉梢溢出的笑意时,捏紧了相握的手,却见他唇边的笑意好像更盛了些。   这个可恶的人类,他到底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艾默德心中左右前进的顺序打乱,重新规整时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从荒滩出来,穿过丛林时夜色沉了很多,虽然有着无边的月色,但满天的星斗却也不少,整个天幕像是倒扣倾压下来一样,极近极亮。   这样的景色对人类而言是极其稀疏平常的,卡罗尔也见过许多,可对于艾默德而言却是极其纳罕的。   行走在陆地上,脚步踩过泥土和碎石,好像能够清晰的感知到每一片土地,闻到树叶和青草的香气,树枝偶尔划过肩膀,叶片像是在脸颊上亲吻一样的凉爽和轻柔。   不同于海底的风景,亲自穿行于其中时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许愿牵着身旁的人的手,看着那双眸中打量新奇的情绪,拨开树枝时,觉得这已经看惯的景色好像又变得美妙起来了。   而从充斥着杂草的林地出来,在那一片夜色的原处,可以远眺到数点晕黄的灯火时,许愿察觉到了握住的手指的微紧。   那里是人类聚集的地方,进入那片世界,没有人鱼会不紧张。   许愿握紧了那略微收紧的手指,看向身旁一直静静跟随的人鱼公主叮嘱道:“去了那里将面纱戴好,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用理会。”   卡罗尔抬眸看向他有些疑惑,却是将原本被树枝挂了几下的面纱拢的更紧了些,轻轻颔首道:“是,布兰德先生。”   “走吧。”许愿收回视线,将牵着的手隐藏在了斗篷下,沿着小路走向了那座海边的小镇。   艾默德垂眸看了眼彼此相牵的手,目光落在了对方仍旧温柔,但好像蒙上了一层让人看不透情绪的眸上,跟上了他的身影。   人类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海滩边的风虽然有些咸腥,但仍然是清新的,可踏进那座小镇,却有些许异样的味道传进了鼻腔。   看着整齐却漆黑的建筑分布在有些坑洼不平的道路两侧,它们看着比那座王宫要低矮破旧的多,街上没有多少人,只有几座建筑中有火光从门里透出来,其它的好像皆被掩在了门缝中,或是完全没有亮光。   在路过那里时倒是见到了人,只是刺鼻的味道也随之涌了出来,街道上躺着的人,酒馆里喝的酩酊大醉的人,以及拿着酒罐三五成群跌跌撞撞的人,每个人的身上都充斥着那种味道。   艾默德轻动着鼻头,在嗅到那种经常会从大船上传来的味道时,看着那些酩酊大醉的人们蹙起了眉头。   而这却还不是最糟糕的。   “喝,今晚不醉不归……”   “小贱货,你可真漂亮。”   “别跑啊!”   甚至不是在灯火晦暗处,已经有人借着酒劲肆意的跟酒馆中的女郎咸湿的亲吻着,引起了一瞬间叫好呼和般的叫声。   而这样的状况不仅发生在一处,夜色和酒意让人们肆无忌惮的释放着最原始的冲动。   “哦,哪里来的小美人……”   酒徒的酒气冲过来时,许愿看向了那眸中有着震撼意味的小人鱼开口道:“卡罗尔,你走到我们前面中间来。”   “是。”卡罗尔抬眸,紧张的避开那充斥着酒气的人,隔着面纱捂着口鼻快速的走到了他们的前面中间。   两道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带着并不好惹的意味,那醉汉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有些无趣的转身,嘴里嘟囔着不太好听的话:“还不是被人玩的……”   卡罗尔的掌心轻轻握紧垂下了眸,艾默德却看向了那提着酒罐踉踉跄跄的人冷声道:“就这么放他走了?”   “你想怎么样?”许愿握着青年捏的极紧的手,看着那透着不满的绿眸笑道。   “将他拍在礁石上。”艾默德沉着气息道。   如果是在海里,他一定毫不犹豫的给那家伙一个教训,但现在是在岸上,他完全不知道人类世界的危险程度到底有多大,竟是只能自己生气。   “如你所愿。”许愿牵着他的手前行笑道。   “嗯?”艾默德眸中露出了疑惑,转眸时却见什么东西在烛火的光芒中闪了一下,滚落到了那个人的脚底,然后那本就踉跄的脚步蓦然打滑,整个人都前倾摔在了地上。   “啊!!!”惨痛的叫声在夜色中传了很远,却引来了其他人的哈哈大笑。   “妈的,什么东西滑了一下!别让我逮到!!”他从地上爬起,酒罐已经破碎,唇齿上磕出了血,却只能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捶着地面,试图解除一些怒气。   而那东西随着他滑倒飞出,艾默德却看清了那是一枚小巧圆润的珍珠。   “天呐!”卡罗尔闻声回眸,只小小的轻呼了一声。   艾默德的视线却落在了身旁男人的脸上,看着他若无其事浅笑的神情,觉得那一幕是很让人鱼舒心,但也不可否认的是这家伙真的会一边笑着一边干坏事。   他牵着的这个,才是最狡猾的那个人类。   “卡罗尔,左转。”许愿在路过一处巷子时说道。   小人鱼停下脚步,看着那看起来漆黑寂静的巷子,在火光从身后亮起时回眸看了一眼,走了进去。   脚步声在这里响起,又在一个门口停下,许愿顶着两道好奇专注的目光开门,那一刻觉得自己好像开的不是住宅的门,而是一座宝库的门一样。   门被推开,其中漆黑一片,几乎没有光线透入,连人鱼视物都有些吃力。   但打火匣的火苗点燃了桌上的烛台,几朵火苗窜了起来,让这原本漆黑冷清的屋子亮了起来,也照亮了略显空旷的室内。   “这个屋子比你之前的屋子大。”艾默德走进去四下打量着道,“这是你在这里的家吗?”   不过比起那座王宫,布兰德还是很贫穷的。   “这是临时买的住处,暂时用来落脚。”许愿在两个人鱼一前一后进入时关上了门,看着他们皆是打量的视线笑道,“晚餐吃鱼可以吗?”   “我可以做些什么吗?”卡罗尔转身询问道。   人类的食物跟海洋中是不同的,而她并不明白其中的流程。   “将鱼剖开,内脏清理干净。”许愿将鱼篓放下,看着那静立的少女笑道,“回到屋子里就可以将面纱取下了。”   “好的。”卡罗尔接到工作时反而轻松了一口气,她解下面纱折叠放好,如王宫中处理食材的佣人一样卷起了袖口避免弄脏,然后拿起了那个鱼篓。   “清水在这里。”许愿引着她前往,蹲身时同样挽起了袖口,拔出匕首从鱼篓中取出了一条因为缺水而没有那么活跃的鱼道,“处理鱼的第一步要先去除它的鱼线,这样会确保没有腥味。”   “是。”卡罗尔认真盯着。   只是当那看起来十分温柔的人轻松划开鱼尾和腮部,从里面干脆利落的抽出鱼线时,不管是仔细盯着的小人鱼还是好奇旁观的大人鱼都下意识的挪的离他远了些。 第96章 海的女儿(21)   许愿抬眸, 看着两个既认真又紧张盯着他的人鱼笑道:“你们在海里吃鱼要是觉得腥味太重,也可以这样去除。”   他的话语出来,原本隐约觉得自己消失的尾巴疼的两条人鱼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接下来是开膛, 把内脏取出来。”许愿示范的将其剖开,将其中的内脏和黑膜刮掉。   卡罗尔看着那把极其锋利的刀有些戒备, 对于那溅出的血腥却没有太大的感触。   而一条鱼剖完清洗,就是已经准备好的状态。   许愿看着小人鱼认真的神情,将匕首递了过去笑道:“试试。”   “是。”卡罗尔尝试着接过,看着其上的锋芒,从鱼篓中拎了一条鱼上来, 略沉了一口气,很是干脆的放在桌案上试图切开鱼尾,但在察觉斩断时发现自己好像低估了这把刀的锋利程度。   “做的很好,下次力道再轻一些。”许愿看着她瞧着断掉的鱼尾微怔住的动作道。   “是。”卡罗尔应了一声,虽然斩断了, 却顺利的抽出了鱼线。   而对于进食鱼类的人鱼而言,剖除内脏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只是做了一次, 她就能够做的又快又好了。   只是即便如此, 看着那处理着鱼和内脏的公主,艾默德还是生出了一种微妙又难言的情绪。   这条人鱼跟着布兰德工作百年, 一定会变得很奇怪。   “那我做什么?”艾默德在布兰德洗干净手时询问道。   他现在还没有捞上金币, 总要找点其它的事情做, 工作全让伴侣和他的雇佣者做了,可不是作为伴侣的人鱼该做的。   “你来将这些木柴劈成合适的大小。”许愿看向不甘心闲在原地, 却又对人类工作极其陌生的人鱼, 略微沉吟后拿过了采购来的圆木, 将其放好, 用斧头劈开道。   “不能整个烧吗?”艾默德看着他劈下的动作觉得很酷,只是不能理解这样的行为。   “整个烧会燃烧不充分,火焰不均匀,容易中毒。”许愿看着已经有些习惯人类双腿走过来的人鱼解释道,然后将斧头递了过去。   “听起来真危险。”艾默德这样说着,却是拿过了一个圆木,放在了另外一个看起来很是敦实的木墩上,试了试距离,然后一斧头劈了下来。   木柴劈开自不必说,可连那木墩都直接断裂成了两截。   卡罗尔因为这样的声响肩膀略颤了一下,回眸看了一眼,继续剖着鱼,那拿着斧头的人鱼却是拎起斧头瞧了瞧,又看了看断成两块的木墩询问道:“这个也要一起烧吗?”   【宿主,人鱼都好凶残啊!】小巧的猫看着这一幕感慨道。   【同意。】许愿笑道,看着那带着疑问的人鱼道,“力道略收一些,不垫着木墩,容易劈到房子。”   艾默德看着他,又看了眼那个木墩,觉得人类的东西属实不太结实:“我明日搬块石头回来垫着。”   “那样斧头会卷刃。”许愿看着积极解决问题的人鱼笑道。   人鱼沉默,默默拿过了一块木头继续劈开道:“我明天找个新木墩回来。”   “不忙,我们明天就会离开这里。”许愿在垒起的灶上垫上稻草,架上刚劈好的木柴笑道。   “嗯?去哪里?”艾默德顺手劈开木柴询问道。   “巴罗那王城。”许愿点燃了稻草,看着火舌瞬起,吞噬着木柴回答道。   艾默德一斧头下去,木墩再次成了两半,卡罗尔那里再次将鱼尾斩断了,两个人鱼却顾不上那些,齐刷刷的看向了那正映着火光的人。   【宿主,人鱼真的很凶残。】小巧的猫压下了飞机耳小声嘀咕道。   【赞同。】许愿轻笑道。   ……   马蹄哒哒,车轮滚动,在清晨的时候逆着朝阳行驶上了前往巴罗那王城的道路。   因为海路畅通,城镇和城池之间的陆路反而没有那么平坦,只是车辆略微颠簸,也无法影响卡罗尔不断看向窗外的视线。   丛林分布在道路两侧,各色的野花生长在其中,阳光穿过树的枝叶缝隙,犹如实质般洒落下来,所见之处,一片翠绿少人,有着区别于海景的生机盎然。   只是人鱼公主看着窗外欣赏着美景,坐在许愿身旁的青年却是抱着臂略肃着脸色,仿佛对这人世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一样,只那双绿眸偶尔会轻瞟向坐在身旁的人,其中划过一抹幽怨。   小巧的猫趴在桌上晒着晨间的太阳,瞧了瞧有那么一点不快乐的美人,又瞧了瞧目不斜视仿佛没瞧见的宿主,默默将爪垫蜷缩进了腹部眯住了眼睛。   宿主又惹美人生气了,但美人没跑没打架,那小情侣的事就不归统子操心。   马车不断前行,那环着手臂的手指也在不断的轻点着,在那瞧过来的视线越来越不避讳,手指焦躁的点的越来越快时,许愿的唇角轻扬了一下,然后清晰的听到了身旁传来的磨牙声。   “好了,不生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许愿看向身旁的青年轻声笑道。   “哼……”可身旁的青年却是喉中发出了略沉的一声轻哼,明显气还没有消。   许愿看了眼眼睛直直盯着窗外假装自己不存在的人鱼公主,略侧过身体抵在了身旁青年的肩膀,在那双绿眸微瞟过来时压低了声音跟他咬着耳朵无奈轻笑道:“我不是不想跟你住一个房间,只是我们刚刚确定关系,这样会有些太急了。”   “我们是伴侣。”艾默德同样压低了声音轻哼了一声道。   “当然,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人类和人鱼的行事方式不太一样。”许愿看着浑身都似乎被人类规则束缚住而不适的青年让了一步笑道,“等到了地方……”   他的话语极轻,在车轮的碾动声中即使坐在同一个车厢内也未必能够听清。却让那双本是含着肃色的绿眸轻动,其中浮现了亮色和愉悦:“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许愿笑道。   身旁的青年闻言却是略眯起了眼睛道:“这可不就不好说了。”   这家伙明面上是不骗人,但一句话里却能够隐藏好多个意思,是个相当狡猾的人类。   “不过没关系,即使你骗人,我也总会原谅你的。”艾默德扬起唇角开口道。   谁让他是他的伴侣呢。   许愿微怔,随即笑了出来,估摸着自己是在以前经常吓唬他的时候信誉跌破了谷底,他眸中溢出笑意,看着不那么满意的青年伸手笑道:“来抱抱。”   他发出了邀请,青年的眸中直接浮现出了喜悦,却有些迟疑的瞟了一眼旁若无人的卡罗尔道:“现在没关系吗?”   虽然艾默德觉得布兰德所说的人类的含蓄压根就是撒谎,但是他的伴侣说在外面最好不要有过于亲密的举动他还是记得的,虽然不那么高兴。   走进人类的世界,还不如待在海里,那个时候想碰就能碰到。   “没关系。”许愿看着他眸中的些许疑虑轻笑道。   虽然在外面要注意,但也不能因为别人的一直存在而忽略恋人的感受。   而得了这样的允许后,青年带着无限的欢欣拥了过来,气息贴近,好像被解禁了一样发出了喟叹:“我喜欢你的温度。”   即使隔着衣服,将伴侣抱在怀里的喜悦感和安心感也是无与伦比的。   他眸中的喜悦无比直白和动人,许愿看着将下巴抵在他肩上的人鱼,只轻笑了一下,气息贴近道:“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   这样直白喜悦的情绪是最容易感染人的,因为他在接受这份喜欢的情绪之后,就完完全全的放下了戒心,一点儿都不会隐藏内心对这段关系的欢喜。   只是虽然现在意动,但不能撩拨,否则按照艾默德所学到的人鱼伴侣的规则,可不会这么安分。   虽然他不打算在卡罗尔的面前完全避讳这段亲密关系,但也不能太放任。   “什么事?”艾默德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存在。   这样可以拥抱贴近的感觉比之只能触摸很少的地方要好的让心尖发颤,好像能让人鱼将一切烦恼都抛诸脑后,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点确定自己喜欢这个人类。   “我们这次去巴罗那城是有一些风险的。”许愿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连那直直看着窗外的小人鱼都看了过来。   “所以为什么要先去那里?”艾默德询问道。   “因为只有那里有大船售卖。”许愿解释道,“走陆地前往神庙,行程太过漫长。”   “我们可以直接游……”艾默德的话说到一半停下,看着他虚弱的人类伴侣,额头轻蹭着他的发丝道,“你能不能将自己变成人鱼?”   “制作那种药剂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许愿听着他的提议笑道,“不过比起这个,你不想体验一下人类出海的生活吗?”   艾默德觉得自己十分想,那种站在船头眺望却不用自己游的感觉,一定比坐在鲸鱼的背上时不时浸水要来的新奇有趣:“那怎么才能避免危险?”   “这就是我要拜托你的事。”许愿看着他笑道。   “嗯?”艾默德对上他含笑的目光,蓦然觉得背后有点发毛,只是面对伴侣的提议,还是要尽量满足的,“我要怎么做?”   “成为贵族。”许愿笑着给出了答案。   “那我得先去找个家族……”然后攻占它。   艾默德思索着贵族们的形成,觉得那可是个相当艰难的过程,除非他用海浪将那里淹掉。   “不用那么麻烦。”许愿笑道。   “嗯?”艾默德发出了疑问。   ……   成为贵族的第一步,拥有一辆非常不错的马车以及家族的徽章。   在从小镇出来的马车行驶到巴罗那城时,他们见到了那辆印着玫瑰花缠枝图案的豪华马车。   五匹白马拉的,不论是连接处还是车厢,都镌刻了金丝的纹路,车厢宽敞,玻璃明亮,看起来既高调奢华,又充斥着贵族的底蕴。   当然,两条人鱼是看不出什么贵族的底蕴的,他们在海底见惯了没有人要的金银以及随便一颗就能够成为皇后顶冠上的明珠的珍珠,他们只是单纯觉得这辆马车看起来很漂亮和宽敞。   成为贵族的第二步,拥有一身华丽的行头。   原本那一身刚刚穿习惯的衣物更换,艾默德在穿上所谓的衬衣,前开襟式的短款上衣,又在穿上所谓的马裤马靴,扎上缎带时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渔网缠住的鱼。   但当散落的发被布兰德的手捞起略松的编织垂落在了身后,不是水面却能够照出人影的所谓镜子拿到艾默德面前时,他却意外的发现好像确实有一点好看,很像人类。   “不用去穿那种有很多花纹的衣服吗?”艾默德左右打量着,轻捋着编织的发拿到身前看着,觉得人鱼果然是比人类好看很多,除了布兰德。   “你的身份是一位子爵,有这颗宝石领扣足够了。”许愿看着青年满意的神色,将镜子递过去让他自己拿着,将最后的领扣佩戴在了其上。   金色的质地连接着两端,一枚绿色的宝石镶嵌其上,那绿色的眸交相辉映,奢华又有质感。   而另外一扇门打开时,两手轻拎着长裙裙摆的少女从其中走了出来,轻盈的像一颗泡泡,蓝色的长裙飘逸,与那用丝带系了一半于脑后的银白长发交织,虽然看起来像极了人类的公主,却美的令此处蓬荜生辉。   “她来做你的妹妹,确实不会引人怀疑。”许愿看着那缓缓走来的人鱼公主笑道。   “那你呢?”艾默德看着面前穿着愈发低调却丝毫不失贵气的男人询问道。   “我来做您的随从兼管家。”许愿笑道,“随时跟着您,以防止艾默德子爵出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怎么样?”   艾默德眸光轻动,在听到随时跟着四个字时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好。”   成为贵族的第三步,炫耀资产和实力。   巴罗那王城是一座富饶的城池,每天船只往来不断,除了本国的贵族,当然也会有别国的贵族往来此处。   他们往往挥金如土,毫不眨眼的就能够花出平常人难以轻易企及的财富,可那些不过是他们资产中的九牛一毛。   新到达此处的艾默德子爵就是这样,为了他漂亮又亲爱的妹妹,他毫不犹豫的包揽了一家丝绸店里所有的丝绸,买下了无数她喜爱的金银饰物,甚至直接大手一挥,就买下了一艘最顶尖的大船。   有着玫瑰花缠枝的旗帜在其上飘扬,整条大船上似乎都充斥着奢华与浪漫的质感。   就像是艾默德子爵本人一样。   他拥有着极其出色的样貌,红发浓烈的像是流淌的火焰,绿眸莹润的像是最顶尖的宝石,一举一动优雅至极,而当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人时,仿佛没有人能够进入他的眼睛,在其中停留片刻。   这样的样貌也让见过他的人揣度着他那位漂亮的帽子上覆盖着轻轻一层面纱,却将样貌掩盖住的妹妹有多么漂亮。   而因为这样的样貌和财富,即使是在巴罗那王城在为王子与邻国联姻的事做准备时,也免不了在一片范围内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和议论。   只是还不等人探究,那艘十分奢华的大船已经停在了港口处,等待着那辆属于艾默德子爵的马车到来。   佣兵们筹备,在那辆极尽奢华的马车驶来时迎接着,不少人眺望却并不敢靠近,只看着马车停下,车门打开时,那修长优雅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祈盼的视线中。   窄袖修身的衣饰,宝石的胸针,金色的眸和俊美的外表让他看起来有着令人瞩目的资本,可却让围观的众人疑惑了一瞬。   而在这一瞬过后,那从车上下来的男人看向了车内,朝着其中行礼后微笑的迎出了另外一道身影。   那个优雅的像贵族的一样的人竟然是一位侍从或者管家!   围观的人心里升起了这样的念头,在震撼的同时也对那位传说中的艾默德子爵更加好奇了。   而随后出现的身影,却是仿佛能够在一瞬间夺去所有的目光,红发热烈,绿眸沉静,它们那样巧妙的糅合在了那位子爵的身上,仿佛带着天生的贵气。   他的身影优美极了,即使面上并未带什么笑容,可那仿佛目空一切的绿眸扫过,还是让人群激动了起来。   那是天生的贵族,他仿佛理所当然的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瞧着人世间的一切。   那样浓烈碰撞的色彩中,一切好像都是黯淡无光的,只有他的管家未被那样的光芒遮掩,好像理所当然的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艾默德子爵下了马车,随即又看向了车内,然后在众人再次不错眼的目光下以手臂迎接住了那从马车中伸出的细白漂亮的手。   漂亮的裙摆随之出现,那道曼妙的身影轻盈的下了马车,虽然隔着面纱让想要看到的人失望,可那道漂亮的剪影却让人们坚信着那一定是位十分漂亮的少女,因为她有着那样漂亮的身形和手指,轻盈的体态以及一位漂亮的哥哥。   “她可真是太美了。”   “我想她以后说不定会嫁给王子。”   “以艾默德子爵的富贵,即使不是嫁给王子,也会嫁给贵族们的。”   “没有人能够拒绝那样的美貌。”   “真可惜我不能看到她长什么样子。”人群中发出了遗憾的声音。   “哦,能够看到她的身影已经很幸运了,那可是尊贵的贵族小姐。”   “她的衣服可真是太漂亮华贵了。”   “谁说不是呢。”   他们登上了大船,在水手们的迎接下进入了船上宽敞华丽几乎全部用丝绸制作的帐篷中,却没能让围观的人收回视线。   因为除了他们,还有流水一样的箱子被搬了上去,沉甸甸的必须得佣兵们努力抬起才能抬得上去,而除了箱子,还有流水一样的食物,以及一头被扛起的牛。   是的,牛,虽然它已经被烤制完成了,却仍然能够看出牛的模样来,它被放在了巨大的盘子里,行走的时候香气好像能够溢满整个海港。   抬着它的人小心极了,生怕有一点点损伤,一生的财富都会断送在此。   这样的富贵让人们瞠目和议论,不敢想象艾默德子爵到底是怎样的富有。   而在帐篷中,尊贵的艾默德子爵正在自我审问以及审问他的管家:“我觉得这是一场骗局。”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巨大的表演和欺骗。   而他优雅的管家却是轻扬起了唇角笑道:“亲爱的主人,我想我们可以不用这样说话。”   “我们得抓紧时间。”尊贵的艾默德子爵居高临下的看着被他按在毯子里堆中的人说道。   而那靠在毯子上的人蓦然失笑,却是在他的主人那一丝恼意还未升起时朝他勾了勾手指,金色的眸中含着温柔和纵容的笑意。   这样的举动足以让那倾覆而下的吻带着难言的热情和激动,可被那扣在颈侧滚烫的手安抚着,又似乎变得缠绵和温柔了起来。   心热澎湃,那样滚烫的情感好像会随着这样亲密的解除愈发的蔓延开来,然后失去控制。   一吻分开,彼此的气息交汇着,那双绿眸中含着极其热烈直白的情绪,哪里还有在外面时丝毫的目空一切。   “喂……”他眸中含着期待轻声出声。   “不行。”许愿抚着他的颈侧,感受着手下的心跳轻声笑道。   “嗯?”身上的人鱼有一瞬间的疑惑,“我还什么都没有说。”   “不能摸衣服下面的地方。”许愿轻笑着道出了他的目的。   那双绿眸微顿,虽然被一眼看透了心思并被拒绝,但到底有些不甘心:“为什么?”   “因为你的一头牛来了。”许愿看着身上的青年笑道。   “我不着急吃。”艾默德觉得美食一点都比不上他的伴侣来的重要。   “可那是我很早起来精心烹饪的。”许愿笑道。   身上的青年闻言顿住,一时竟有些难以抉择。   伴侣和伴侣精心做的美食,这简直是世界上最难的选择。   “我也饿了。”许愿看着身上纠结至极的人轻笑道。   “你早餐竟然没吃吗?”艾默德闻言微微蹙眉道。   “吃了一点垫肚子。”许愿笑道。   “你要好好吃东西。”艾默德起身将坐起的人拉了起来,轻抿了一下唇道,“我可比你强壮多了。”   人类三天不进食就有可能被饿死,这么脆弱的伴侣少吃一顿都离死亡更近一步。   他的眸中有着关切和些许谴责的意味。   许愿拉着他的手站起来笑道:“好,其实我只是想要尝尝这头牛的味道,可以分我一些吗?”   “当然,全部给你吃都没问题。”面前的人鱼十分大方。   “谢谢,不过吃不了那么多。”许愿婉拒,然后再次看到了人鱼仿佛人类看幼猫食量的眼神。 第97章 海的女儿(22)   食物的香气从帐篷外溢散进来半晌, 在外负责扛来的人呼唤了一声:“布兰德管家,您吩咐的食物已经送来了。”   人声传入,原本还处于放松状态的青年瞬间眸中露出了肃色。   “稍等。”许愿松开他的手, 整理着刚才被揉乱的衣襟和领口,看着下意识同样整理着的青年, 抽出帕子擦过了他的唇角轻声笑道,“不用紧张,这是在海上,人类不能拿你怎么样的。”   艾默德动作顿住,看着面前温柔帮他擦拭的人, 那种想要抱一抱他的想法又在脑海中转了一圈。   不过在人前不能抱,这个却不是因为人鱼的原因,而是人类中同性相恋会被烧死。   人类在为难自己这件事情上总是十分尽心尽力。   不过进入人类的世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则。   “放心吧。”艾默德自认为已经将人类这个角色扮演的很好了。   “主人要在帐篷里用餐还是外面?”许愿声音恢复正常音量笑着询问道。   “帐篷里。”艾默德听到这个称呼时耳朵动了动,然后盘腿坐在了那铺的极其厚实柔软的垫子上回答道。   许愿看了那靠在垫子上看起来似乎十分闲散和漫不经心的青年一眼, 解开了系起的帐篷,将其掀开看向了外面正抬着东西的人笑道:“主人要在主帐里用餐, 请抬进来吧。”   “是。”扛起者纷纷谨慎应是, 从那掀起的帘中看到那闲适静坐却看起来十分不好惹的主人时,更是十分小心的将食物抬了进去, 小心放好后道, “您请慢用。”   “嗯。”此处的主人轻应了一声并不多语。   佣人纷纷出去, 只听到其中属于布兰德管家温柔的问询声:“主人,我去请卡罗尔小姐过来。”   “分给她一条……”艾默德在抬眸对上男人的视线时, 将腿那个字咽了回去, 再次感慨着人类的食量真是小的可怜。   不仅小的可怜, 用餐的次数还多, 跟猫感觉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去吧。”艾默德开口道。   只有将卡罗尔叫来这里,才能让她一餐解决所有问题,接下来只用吃一些果子或是蜜水维持贵族少女的身份就可以了。   “是。”许愿行礼后离开。   帐篷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整头牛放在盘子里散发着香气。   它看着是一整头,各个部分却已经被支离了,似乎每个部位都是不太相同的做法,却又拼成了这整头牛。   在帐篷外时已经溢进了香气,放在这里,直接让这里的主人忍不住上下左右打量着,腹鸣的声音叽里咕噜的作响。   一头牛,这可是一整头牛。   虽然他也不能完全吃下去,免不了要分一些出去,但这可是布兰德为他做的一整头牛。   “卡罗尔小姐,请进。”帘帐伴随着温柔的声音响起而被掀开,拎着裙摆的少女端庄优雅的进入,在看到那一整头牛时即使提前听到了些许消息,仍然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开始用餐吧。”许愿进入放下了帘帐,将准备好的连脖式围裙递给了两人笑道。   “谢谢您。”卡罗尔习惯的接过,并不想食物的汤汁弄脏自己漂亮轻盈的裙摆。   “不客气。”许愿系好帘帐笑道。   “谢谢艾默德阁下。”卡罗尔含笑道谢道。   她知道这一头牛是属于谁的,因为艾默德的嘴里偶尔会念叨,跟布兰德先生商量想要怎么吃,在哪儿吃。   也隐约知道这是布兰德先生曾经允诺给艾默德的一个要求,只是没想到也会邀请她来。   “不客气。”艾默德学着人类的话术道。   反正最后都要分出去,与其分给不认识的人类,还不如分给认识的人鱼。   “谢谢您。”卡罗尔又道了一声谢,坐了下来。   三人用餐时就没有那么讲究了,艾默德虽然用的是叉子,但偶尔会习惯上手,这样让他的进食速度看起来极快,却意外的不显得粗鲁。   “牛骨很硬,小心一些咬。”许愿看着青年眸中因为食物而溢出的喜悦提醒道。   “唔。”艾默德轻应了一声,在拿起一块排骨咬下时想要试试有多硬,一口咬下时眉头却是轻跳了一下,发现以往能将鱼骨嚼着吃的牙齿竟然只能在上面留下一点牙印,根本咬不动。   他看着上面的牙印,目光落在了棒骨上时听到了身旁的声音:“以前确实有人类会用动物的腿骨做武器,砸下去不死也会晕,但没有刀来的锋利快捷。”   艾默德沉默了一下,当即放弃了那个想法,继续进餐。   虽然布兰德给他佩备的匕首他还不能用的十分熟练,但的确比棒骨来的锋利。   人鱼能用石头和尾巴,却无法锻造出那样锋利的刀来,他们能想到的,人类很可能已经用过并剔除掉了,人类真的是极聪明的物种。   一餐到头,即使艾默德吃的打嗝,这头牛的份量并没有实在的少上多少。   “明天就最好不要食用了。”许愿估摸着他们的食量起身道,“我取一些部分分给水手们和佣人们怎么样?”   “好吧。”艾默德看着这没减多少份量的牛,发现也高估了自己的食量。   他帮忙切割或夹着未食用的部分放进盘子里,在布兰德端出去时只能洗了洗手,老老实实的坐在垫子上看着他出去。   不得不说,人类的扮演游戏很有意思,除了这种他必须维持所谓的贵族身份不能跟着出去帮忙的时候。   帐外随着男人的出去传来了难以忽略的欢呼声和赞颂声。   “哦,感谢主人的恩赐。”   “这真是非常珍贵的食物!”   “天呐,这真的是分给我们的吗?!太感谢了。”   “太感谢您了,愿上帝赐福于主人。”   他们兴高采烈,好像得到了极好的东西。   食物对人类而言是很珍贵的,就算是布兰德拥有着很多金币,也不会愿意浪费食物。   “布兰德先生真是一位善良的人。”卡罗尔听着外面的欢呼声,解下围裙时诚心的称赞道。   “但他只会分享这一次。”艾默德看着她的神色开口道。   “为什么?”卡罗尔有些不明白。   “因为一次是恩赐,两次是理所当然,三次就是仇怨。”艾默德对于布兰德曾经说过的很多话都是认同的,“人类对于不劳而获的东西会得寸进尺,不要对人类太善良。”   “可是布兰德先生也是人类。”卡罗尔的思维受到了冲击,却并不否认不要对人类太善良这一点。   人类是那样的聪慧博学,他们会用各种各样的工具,可他们的感情却变化莫测,难以捉摸。   “并不是指所有人类,但不值得冒险。”艾默德倚在了垫子上道,“而且布兰德是不同的。”   他的话语中有着全然的信任,卡罗尔看过他看布兰德先生的眼神,那里面有着未被掩饰的爱意。   他爱着一个人类,人类也爱着他。   他愿意离开大海,陪伴在布兰德先生的身边,布兰德先生也愿意带他去认知人类的世界和规则,他们彼此信任和爱护。   或许这个世界上人类与人鱼之间是有着全然永恒的爱意的,只是并不属于她。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卡罗尔欲言又止,笑了一下起身道。   艾默德留意到了她的神情问道:“你想说什么吗?”   卡罗尔闻言微怔,拿起那能够遮掩面孔的面纱帽子时笑道:“我希望您能够跟布兰德先生过的很幸福。”   如果艾默德阁下和布兰德先生幸福的在一起,并获得不灭的灵魂,是否能够证明她曾经的道路并没有错呢?   如果道路没错,错的难道是人吗?   可她恐怕没办法再爱上其他人了。   艾默德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眸光轻动笑道:“谢谢。”   幸福的在一起,不灭的灵魂,他从前对那东西并没有什么执念,但如果能够得到,或许在寿命走到尽头时,他们会在天堂重逢,永远的在一起。   可是布兰德也说过,不是所有人类都有不灭的灵魂,而且看不见摸不着根本无法确定,那么他有吗?   大船在他们上船没多久后就启航了,缓缓的沿着海路航行,帆升的不多,航向也变化不大,船上的人们因为之前分享的食物以及命令聚集在船尾,艾默德则站在船头的甲板上吹着风,看着船只在海浪中不断起伏前行。   从海里看大船和从大船上的视角十分的不同。   “在看什么?”温柔的问询声从身旁传来,艾默德抬眸,看向站在身旁的人时道,“在看人类的智慧。”   “怎么说?”许愿看着发丝被海风吹拂的不断缠绵在颊边的青年笑着问道。   “人类无法远程的游泳,就创造了这样的大船。”艾默德站在其上,不得不感慨人类的智慧。   而人鱼想要上岸,却只能依靠药剂。   这么一对比,人鱼好像输了。   他的眸轻眯,扶在扶手上的手指轻点了几下。   许愿看着身旁青年的骤然变化的神色笑道:“我记得你以前凿穿了不少人类的智慧。”   “因为那群家伙们总是想找到人鱼。”艾默德轻哼了一声道。   不过他那个时候不知道,只觉得所有船只都想要捕捞人鱼,现在看到了忙碌的人群,才知道了想要建造一条大船有多么的辛苦。   当然,这并不能说那些想要捞人鱼的家伙就是好东西,辛苦和善良并不完全相等。   但……   “破坏的事无论是人鱼还是人类都能做到。”艾默德看着波澜起伏的海面道,“但建造却不是。”   这就是人类的智慧。   许愿看着面前陷入思索和感慨的人鱼,眸中泛起温柔的情绪笑道:“我可以教你。”   “嗯?”艾默德转眸看向了他道,“我能学会吗?”   建造一艘大船?他不敢想象这得有多么艰难,那可不是树枝随意拼起来的,做不好就会漏水。   “当然,每一代的人类其实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许愿笑道,“这样代代传承,才能衍生出汇聚很多代智慧的大船。”   “巨人?”艾默德思索着那样的画面。   能够将所有人类扛起的巨人,又或者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去采摘智慧?!   “巨人指的是数代传承的汇聚。”许愿看着思维发散出去的人鱼笑道,“这只是一种修饰的说法。”   海里有着巨型海蛇和巨鱼刻托,不怪人鱼的思想会那样偏转。   “唔……”艾默德眸光轻动,有些赞叹,“真是奇妙的修饰。”   人类本身看着弱小,但数代传承汇聚,不论是大船还是刀,都让他们变得强大,就像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只是听着就觉得有一种不可撼动的强大。   艾默德看向那好像无所不知的伴侣道:“你也站在上面吗?”   “当然。”许愿笑道,“学成并不是一件难事,事实上你已经站在了他的肩膀上。”   艾默德微怔,看着轻轻震颤的船只,那种不可企及般的仰望感好像消失了很多,只是:“感谢自己有些像偷窃者。”   偷窃人类的智慧,啧,不愧是凶残的人鱼。   “不用那么想,人类的智慧本就是学的人越多,越容易传承下去。”许愿笑道,“只要你想学,我就教你。”   “嗯?”艾默德语调轻扬,眸光轻动,思索到一处时来了兴致,“那我可以学巫术吗?!”   许愿看着兴致勃勃的人鱼微怔,着实没想到他会想学这个:“你想学哪种?”   “药剂和心理暗示。”艾默德认真的盯着他道。   如果能学会,他说不定在陆地上也能横着走。   “可以。”许愿轻笑应道,在人鱼激动起来前开口道,“但有条件。”   “你说。”艾默德按捺下情绪询问道。   “在学习之前,你要明晰人类社会的所有规则。”许愿笑道。   “这个跟药剂有什么关系?”艾默德试图将两者联系起来,比如调配药剂需要人类的情绪?   “因为药剂拥有着奇异的力量,如果不明晰而随意使用,产生了蝴蝶效应,会波及很多人类的生命。”许愿说道。   “蝴蝶效应?”艾默德发现了新的词汇。   “据说在世界的某个地方,蝴蝶扇动翅膀带动的气流联动,能够在跨越大陆的地方掀起飓风。”许愿耐心的解释道。   人类的行事往往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人不可能不动,就像蝴蝶不可能不扇动翅膀一样,只是拥有的力量越大,行事越要思虑的周全一些。   艾默德扶着围栏,手指轻动,虽然他告诉卡罗尔不要对人类太善良,但不可否认的是,布兰德是一个顶好顶善良的人类。   只是他的善良总是在他的可控范围内,就像他的行事一样。   “要怎么学?”艾默德觉得这个条件是有必要的,万一他要是不小心在哪里掀起飓风,那真是一件令他余生都会感觉到不快乐的事。   “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其他的你可以看看很多人类的行事,或是读一些书籍。”许愿沉吟道。   “我不认识人类的文字。”艾默德原本轻动的手指加快了些。   他能学会人类的语言还是因为偷听的次数比较多。   “看来得先学文字。”许愿思索笑道,“在这个过程中,我把需要用到的药草和传说中怪物血液的效果也一并教给你。”   他的话音落,却没有听到人鱼的回答,转眸时对上了那郁闷复杂的神色笑道:“觉得多?”   “我觉得你想把那个巨人塞进我的脑子里。”艾默德眯着眼睛道。   “我只是觉得你很聪明,那点儿东西应该难不倒你。”许愿看着青年微动的眸色沉吟道“如果你觉得多……”   “不多。”人鱼的声音中带着些许不屑,“那么一点儿东西。”   怎么可能难得住聪明的海域领主。   “那一言为定。”许愿笑道,“反悔的是笨蛋人鱼。”   “一言为……”艾默德的话说到一半,眉心微跳,看着那金眸中的浅笑,觉得自己好像一条被渔网套住的鱼,他的牙齿轻磨,“布兰德!”   “主人,优雅,庄重。”许愿提醒着抓紧着围栏几乎要掰下来的人鱼笑道。   “哼……”艾默德松手轻哼,默念着作为大度的人鱼,不能跟自己的伴侣计较,“你很希望我能学那些吗?”   他认真的询问,许愿轻沉了些许气息,看着面前的人鱼笑道:“我希望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能够在海洋陆地自由来去。”   艾默德看着他眸中温柔的情绪微怔,转眸看向海洋时,心里却知道,他们总有一天是要分开的,人类的寿命很短暂,就像猫一样,转瞬间就会逝去。   ……   船行海面,在傍晚时停泊在了港口处,橙红温暖的光芒中,艾默德和卡罗尔下了船上了马车,许愿则在负责着交接以及再度启航的事宜,他对于这一套事宜明显很是得心应手,那负责此处港口的人与他交谈时明显充斥着十分喜悦的情绪,甚至拍着胸膛仿佛要宣誓般跟他保证着。   橙黄的光芒中,站在码头处的男人温柔干练到令人侧目,他看起来是个管家的模样,可即便不知道他的家族,也无人敢轻视他半分。   而在马车上,两位原本“高傲”的贵族坐在马车上却皆是在注视着这一幕。   “布兰德先生真是一位很优秀的人类。”卡罗尔不由得称赞道。   他好像什么都会,却一点儿都不高傲,既不会因为人类的财富不同而俯首或是蔑视,也不会因为她是人鱼而有什么态度上的不同。   “确实。”艾默德不错眼的看着那一幕,人类短暂又辉煌长久,所以才会吸引人鱼好奇这个世界。   或许别的人类没有,但那个周身笼罩着夕阳余晖,好像周身都溢着淡淡光芒的人,应该是有不灭的灵魂的。   马车在暮色降临时到达了一处住宅,二层的建筑,其中灯火通明,有着忙碌的身影,佣兵驻扎,在马车到来时迎接着。   “主人,屋子已经收拾好了,请您入住。”许愿下了车行礼。   艾默德与卡罗尔入内,看着这虽然比城堡小,却很华美舒适的屋子,在佣人离开时发出了惊叹。   “你一天就收拾好了吗?”艾默德惊讶道,人类的速度果然无比的快。   “这是在到达巴罗那城之前买下的。”许愿关上了门笑道,“我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一天之内让它变得这么齐整。”   这个时代,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便捷。   “已经很厉害了。”艾默德打量着此处道。   他能够调度起那么多的人类,而他目前还很担心跟人类说太多的话会露馅。   “我们会在这里住上一晚,明天启航。”许愿脱下帽子看着两个上下打量着的人鱼笑道,“楼上有两间屋子,我带你们上去各选一间,换过衣服后,一会儿下来吃晚餐。”   他的话音落,原本很是期待换下身上一层又一层衣服的人鱼顿在了原地,竟是齐齐忍不住打嗝。   “我吃不下了。”艾默德此生都没有吃过这么饱的饭,甚至他目前都不想听到饭和牛这两个字。   “我也吃不下了。”卡罗尔神情同样纠结。   “那就不着急了,你们可以先熟悉环境,晚餐过后我教你们分辨人类货币的价值。”许愿踏上了楼梯笑道。   “好。”艾默德轻松了一口气跟上。   卡罗尔跟上时更是没忍住拉了拉腰腹处的衣料。   两间屋子,装点的大致相同,丝绸床帐,天鹅绒毯,香料的味道在其中缓缓溢散,烛火照亮,看起来很是温暖舒心。   说是挑屋子,也只是确定一下住的地方而已。   两条人鱼各自确定,也各自进了屋子。   夜晚的此处无人打扰,只有烛火和食物的香气溢出,让两个换过更加轻便的衣服的人鱼下楼时觉得十分安逸。   虽然再美味的食物他们也吃不下了,但在餐后几乎摆满桌面的货币,却让人鱼们大开眼界。   “这个世界我见过的金币种类一共有二十四种。”许愿将桌上的金币一一推到两条正襟危坐的人鱼面前,看着他们惊叹和辨别的神色笑道,“上面印着各个国家独特的花纹,从金币的花纹上往往就能确定来源。”   “好神奇!”卡罗尔惊叹道。   “那要是没有图案的呢?”艾默德捻起一枚细细打量着其上已经有些磨损的图案道。   “没有图案,来源和重量不定,往往会剪开或者熔铸来确定重量和价值。”许愿解答着他的问题道,“银币同理,铜币没有这种讲究,如果在外行走,能判断所有的花纹和来源地,会省去很多麻烦……”   夜色渐深,烛火下的讲述温柔而耐心。 第98章 海的女儿(23)   夜幕降临, 繁星坠满了夜空,这个海港城镇开始变得静谧时,卡罗尔端着烛台上了楼, 虽然哈欠带来了难忍的困倦,可她心里还在不断思索着人类的货币。   金币的种类很多, 但却不是最通用的,反而银币和铜币才是使用最多的,人类创造了非常完美的物品交换体系,而不用单一的去评估两样东西是否对等。   烛光随着极轻的脚步声消失在了二楼,许愿看向对面正在把玩着金币, 颇有几分闲不住的青年的笑道:“很晚了,去睡觉吗?”   “你跟我睡一间屋子吗?”艾默德接住了被弹起又从空中落下的金币,足尖没忍住轻点了两下。   “不,我住楼下。”许愿看着那随着他的话语眼睑微微下压的人鱼笑道,“管家是不能和主人睡一间屋子的。”   “主人允许你跟他睡一间屋子。”艾默德摩挲着金币上的花纹道。   “管家的职业道德不允许。”许愿轻笑。   而随着这样的话语落下, 那本是捏在指间被轻轻摩挲的金币蓦然如纸页般被对折在了一起。   “那管家的职业道德允许他亲吻他的主人吗?”人鱼十分灵活的学以致用,十分不满。   如果是在深海, 找到的伴侣是要一起睡在珊瑚床中的, 即使是狩猎也不会分开太久,而他的伴侣即使是在没有人的时候, 也不愿意跟他住在一个屋子里。   这是作为人类唯一不愉快的地方!   那安静放着的足尖重重点了两下, 可即使不满, 人鱼也不能对自己的伴侣生气。   那枚金币大有被再度翻折的风险,许愿看着浑身都诠释着不满的青年, 起身握住了他显得十分焦躁的手指垂眸对上了那蓦然抬起的绿眸笑道:“这不是在以下犯上吗?”   手指触碰, 带来十分酥麻灼热的触感, 艾默德的心跳随之跳动, 那一瞬间好像一点儿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了,脑海中所记得的,都是那总是会吐出十分温柔的话语的唇的触感。   即使是用手指触碰,也会带来浑身酥麻的感觉,就像是附着在这个人类身上的魔力一样。   “你可以继续以下犯上。”艾默德轻扣住了那握住的手指,略微思索道,“你不是很擅长得寸进尺吗?”   他渴望更亲密的触碰,想要碰碰那系的极其端正的衣扣下面的温度,是不是会让掌心和心脏更加灼热。   “怎么会,我可是个品行端正的管家。”许愿握着那逐渐被人类的温度感染的手指垂眸笑道,然后收获了一只轻轻磨着牙的人鱼。   艾默德看着那双含着调笑意味的金眸,心里默念了一百遍不能对自己的伴侣使用武力,人类的性情是含蓄,可是他的心脏里却像是揣进了一万条沙丁鱼,现在里面还冲进了几条大白鲨。   他的伴侣温柔又好看,在人类的烛火下好看的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如果可以,他甚至可以余生都抱着他度过,但是现在竟然只能看着那双金眸靠近……   烛火的光芒随着对方的俯身略被遮掩,艾默德觉得眼前略暗时唇上碰上了那温暖柔软的触感,一时间心里所有的鱼群都好像瞬间凝滞了一样,可在意识到的下一刻,宛如海底火山喷发一样的混乱和热度在其中升腾了起来。   让他的手指下意识收紧,十分迷恋那唇的触感。   他喜欢布兰德,或许从第一次想要触碰他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   他并不是喜欢人类的温度,而是喜欢布兰德的,他的体温,他的触感,即使好像跟其他人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可只有这个人才会带给他这样陌生又舒适的感受。   一吻轻分,许愿看着面前下意识追逐啜吻的青年和那氤氲着爱意的绿眸开口道:“回去睡觉吧,已经很晚了。”   他们呼吸交错,可却仿佛在刚才那样的亲密中间隔出了一道缝隙,就像穿过他们中间的光芒一样,温柔却不能随意靠近。   艾默德轻抿了一下唇,有些不满这样的间隔和缝隙,可对上那样温柔却不能看透所有情绪的目光,却发现好像暂时没有什么办法。   就像是阳光也无法照到的角落。   那双绿眸中沉吟着,在其轻眨了一下时许愿没有看清其中的情绪,只看到青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端起烛台走向了二楼轻哼道:“自己睡就自己睡。”   他的脚步上行,木制的楼梯却随着那极重的脚步声发出了两声不堪重负的声音,可不等许愿提醒,上楼的人鱼已经垂眸看了看,再上行时放轻了脚步。   他头也不回,只在拐过楼梯时,那双绿眸在烛火的映照下朝楼下轻瞟了一眼,在察觉楼下的目光时迅速收回,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拐角。   许愿看着烛光消失,轻笑了一下,转身将放在桌面上的钱币一一收进了钱袋中,检查完了门户,再一一熄掉了客厅中的烛火,端起烛台进了一楼的卧室。   小巧的猫小步跟上,轻甩着毛茸茸的尾巴,跳上了摆放着烛台的桌面看着宿主,耳朵动了动,看着神情未变安然上床睡觉的宿主,竟然忍住了猫猫的好奇心。   烛火熄灭,床畔的人在拉上毯子前摸了摸它的头笑道:【晚安。】   【晚安,宿主。】小巧的猫细软的回应,然后将脑袋放在了爪垫上,开始回味烤鱼的味道,力图让梦境都是鱼肉的芳香。   这栋住宅随着烛火熄灭而变得格外静谧,只有细微的星光能够穿过厚重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一丝,却不足以唤醒已经沉睡的人。   吱呀的声音在夜色中响了一声,下一刻却是随着略微悉悉索索的声音变为了极其轻微的声音,就像是一个泡泡轻轻的从楼梯上飘过,然后平稳落地,所有的声音都被柔软的地毯吞没了。   门开的些许声音完美的遮掩了本就刻意屏住的呼吸,那道身影放下鞋子靠近床时,直接将脚上的袜子也踢掉了。   而当被角掀开,听到床上均匀的呼吸声时,那掩在夜色中的喉结轻轻吞咽了一下,连本是屏住的呼吸都有些变了节奏。   可他的手撑在床上,试图寻觅那藏在被子里的手时,却蓦然被滚烫灼热的掌心扣住了手腕,热度蔓延,同时伴随着心惊。   可那双只有些许亮光的眸轻抬时,那仅有的星光却被蓦然掀起的被子掩了个干干净净,而在黑暗降临的一瞬,手腕上的力道收紧,不等其主人反应,已经跌进了那残留着体温的柔软的床榻之上。   被子落下时,偷摸闯入的人也已经被有力的手臂扣住了腰身,张口欲言时,唇却已经被倾覆而下的人吻住。   一切声音消弭,只有极其亲密的深吻让本就紧张的心跳愈发快速,就像是被卷进了海底的乱流之中一样,寻觅不到方向,只能任凭自己随着它晕头转向,无处着力。   滚烫的体温顺着紧扣的手指蔓延向心脏,无可抵挡,即使想要散去,也被被子紧紧的包裹在其中,就像是被推上陆地的鱼想要寻觅一丝湿意和清凉,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脱身一样。   直到那吻分开,却落在了颈侧,一声惊喘在夜色中响起,原本无处着力的手指收紧挣动时,那落在颈侧的吻才轻轻离开,原本的乱流好像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一样,只剩下两道呼吸声作响着。   一道平稳绵长,一道却似乎想要抑制着,却无法完全抑制住,反而一段一段的轻吐着。   原本扣住的手指松开,人类的体温带来掌心的湿润和心口的颤动。   “不习惯?”夜色中在耳畔响起的声音很是温柔,带着一丝沙哑的尾音,让原本心脏乱颤的人鱼耳尖不自觉的动了动。   “不清楚……”人鱼的声音本是极好听的,此刻却有些许的底气不足。   他觉得应该是舒服的,可是之前那样突如其来的事情却让他一瞬间觉得有些失控,事情往他未知的方向发展,那一瞬间心里是有些畏惧和想要逃离的。   可是现在,虽然隔着衣服,却可以感受到属于布兰德的体温,他的身体好像又变得酥麻了起来。   如果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那就换个方向照。   “这就是住在一个屋子里会发生的事。”许愿听着人鱼喉中的轻音,顺了顺他的后背温柔道。   他此刻的声音很像风暴之后和煦的风,温暖又心旷神怡。   “不能只睡觉吗?”人鱼心有余悸,却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渴望。   夜色中随着这样的问题传来了一声轻笑,被中的人鱼没忍住轻磨了一下牙:“你笑什么?”   “虽然可以做到,但我毕竟不是圣人。”许愿伸手扣住了不那么满意的人鱼的颈侧,在那处传来轻轻的颤栗时就着微弱的星光看着那同样轻轻颤动的眸轻叹道,“不可能你一直撩拨我,我还坐怀不乱的。”   他的话语中透着无奈,可扣在颈侧滚烫的温度却让艾默德一半的心神都不得不分在那随之蔓延的热度上,只是掌心的触碰,就足以让他的后背泌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心尖发颤:“撩拨?”   他没有,人鱼绝对不可能干这种事。   “就像我现在这样。”许愿轻轻摩挲着他的颈侧,在他的身体试图挣动时扶住了他的下颌,手指轻轻摩挲着唇线。   “喂……”艾默德伸手试图阻止,却发现那样的力道有些挣不开。   而这样的感受实在是难耐极了,一阵阵的酥麻感不断从唇线处传递进心脏,偏偏它只在边缘摩挲,就是不触碰到他的唇,令他进退两难,只能扣住对方的手腕,不知所措的看向了正在垂眸看着他的人。   人鱼的视力极好,虽然在这样漆黑的夜色中无法分辨那双眸的颜色,可就是这样的黑暗,才让那在白日看着总是十分温柔的眸中透出凉的像水一样的底色出来。   他就像是在戏弄着一条鱼一样,可那双眸底又有着让人鱼心尖发颤的侵略感,就好像随时会被吃掉一样。   艾默德记得,他那个时候提出想要触摸他的时候,布兰德似乎也有着跟现在十分相似的眼神,但又不太一样。   “如果你想的话,也不是不行……”艾默德轻轻别开了视线,心里有些发虚,却似乎也有些期待。   他对人类其实还不太了解,对布兰德其实也没有完全了解透彻,但他喜欢他,这是他的伴侣,他可以让着他。   夜色中却在他的话音落下时传来了一声含着无奈的轻叹:“笨蛋……”   “喂!”艾默德不太满意的看向了他的伴侣。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很会欺负人鱼的。”许愿对上了那双含着恼意的绿眸,原本停在颈侧的手离开,轻轻摩挲上了他的眼尾笑道,“你要是放任我欺负,最后可能会连骨头渣都剩不下,趁我还有点良知,不要乱惹我。”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摩挲在眼尾的手指虽然灼热,却不像之前那样令人鱼难耐的想要翘起尾巴,而是很温柔,让那双眸的光亮中似乎都溢出了极为温暖的温度,心似乎不再焦灼,反而像是泡在了温泉之中,整条人鱼都舒张了开来。   可他的话语却让这种舒适多了一丝紧迫的气息。   “你会吃了我吗?”艾默德心尖颤动着询问道。   “骨头渣只是一种形容词,意思是你的全部和认知都会只属于我。”许愿笑道,“我对食用人鱼不感兴趣。”   “唔。”艾默德轻应了一声,想起了他曾经所说的驯服一个骄傲自由的灵魂,可他的言谈举止却从来不是这个意思。   他希望他即使离开了他,也能够在海洋和陆地自由来去。   “你想那么做吗?”艾默德紧紧盯着他询问道。   “有时候会想。”许愿如实回答道。   让一个骄傲自由的灵魂从身到心完全从属,可以肆意的欺负他,让他绽放极致的美感,这不可否认是一种巨大的诱惑,尤其是在他对人类世界还没有认知完全的时候,最好操控。   告诉他错误的理论,引导他一步步封闭沉迷,利用人鱼的专一和对伴侣的纵容,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不会激起任何的反抗,就能够得到那样的效果。   他逃不脱,甚至不会想要回去大海。   这样卑劣的想法偶尔会在脑海中打转,有时候随着人鱼的肆无忌惮的靠近会无限放大。   因为他总是十分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渴望和爱意,没有丝毫的遮掩。   人鱼的眸中有一丝警惕划过,然后浮现了纠结:“你会那样做吗?”   许愿看着他直直看过来的眸,微怔之后笑道:“不会。”   他会那样去想,但他可以确定他所喜爱的绝不是一只漂亮的金丝雀,而是面前这条人鱼骄傲自由的灵魂,他坦诚,热情,直白又宽容。   他给出了这样肯定的答案。   艾默德眸光微动,抬起手臂抱住了他,带着难言的紧张,却混合着心底极致的热度道:“布兰德,我爱你。”   他有着极致的赤诚,没有那么辞藻堆砌的语言,却一点儿也不吝啬表达他的感情,一点儿也不会因为他是一个卑劣的人类而有所改变。   许愿轻笑,倾身抱住了躺在床上的青年阖眸叹道:“我才是笨蛋。”   “嗯,为什么?”艾默德感受着那几乎要传递到全身的温度,觉得整条鱼好像都在锅里煎一样的焦灼时好容易分出一丝心神询问道。   “因为笨蛋和笨蛋就适合在一起。”许愿轻笑道。   艾默德下意识想否认他不是笨蛋,他是一条顶聪明的人鱼,连这么聪明的人类都被他拿下,成为了他的伴侣,还带他进入了人类世界。   但顶聪明的人鱼是不会否认伴侣的意思的。   适合在一起这句话实在太美妙了。   “我们确实适合在一起。”艾默德赞同道,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么适合在一起的人类和人鱼了。   抱着他的人闻言轻笑,带动了身体和胸腔的震动,好像确实很高兴,艾默德也随着这份喜悦而高兴了起来。   他听着那紧贴而沉稳的心跳,却察觉了抱着他的人的起身,只是二人的距离并未分开太多,艾默德就在对上那温柔的视线时被温柔的吻住了。   那一瞬间的触感让他想到了之前的狂风骤雨,可却似乎哪里不太一样:“我这次没撩拨你……”   他的声音从略微分开的唇中吐出。   “嗯,只是接吻。”许愿轻托着他的下颌,温柔的亲吻着笑道,“这是恋爱中会做的,如果跳过这个步骤,会很遗憾的……”   声音消弭在了温柔的吻中,让人鱼没能回答,但他收紧的手臂和微阖的眸却给了回应。   明明同样是吻,艾默德却觉得自己好像被泡在了一片暖流之中,飘飘荡荡的找不到方向,只有心是一片酥麻,随着那样温柔的吻,思索着恋爱,却又断断续续的寻觅不到方向,偶尔遗忘,偶尔想起,却始终不能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吻会让他期盼永远。   要是永远都不要分开就好了。   夜晚的静谧在许愿从身后抱住那爬床却不愿意离开,保证不撩拨的人鱼时再度降临。   人鱼的体温微凉,但柔韧的腰身和微凉的气息却让这样的相拥十分舒适。   “我觉得你有不灭的灵魂。”夜色中人鱼轻声说道,却让许愿微阖的眼睛睁开了。   “有什么凭证?”许愿询问道。   “一种感觉。”艾默德轻动了一下身体道,“我觉得你有。”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许愿收紧手臂轻声问道。   寿命论是不可逃避的话题,但他不想因此而与之分开,那样浪费的会是三百年的寿命。   而且他不想再因为这种事,再去分别十年,重蹈覆辙,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下一次的相遇,在有限的人生中做自己想做的事,才无愧于自己。   “因为如果你有不灭的灵魂……”艾默德沉下气息道,“我也能够拥有不灭的灵魂,我们以后就会在天堂相遇,永远在一起。”   他说出了自己的祈愿。   许愿沉吟着开口道:“没有天堂那样的地方,人类的灵魂或许会转世,或许会就此湮灭。”   艾默德身体微顿,连放松的身体好像一瞬间都变得僵硬了起来,许愿沉下气息,想要开口时却听到了人鱼有些低的声音:“我知道我们终将会分离的……我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不灭的灵魂只是他的畅想,谁也没有证实过,谁也没有看到过,人类只是向所谓的神明祷告着,希望前往天堂,可如果一代代的人类都能够前往那个地方,那天堂听起来会十分的拥挤。   人类的寿命十分短暂,短暂的只占据人鱼寿命的很短一部分。   许愿听着他的结论,想了许多,却只是开口询问道:“什么样的准备?”   “等你死掉了,就把你埋在深海,一直陪着你的准备。”人鱼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一直陪着?”许愿眉头轻动。   “就是人类的……祭拜?”艾默德思索着这个词道。   人类的世界到处都是坟墓,他们将死掉的人类埋在土里,然后插上墓碑,就好像那个人类还在那里一样,当然,也不乏被刨了坟或者随便丢出去的人类。   “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被鸟或者鱼群吃掉的。”人鱼保证道。   许愿闻言轻笑,呼吸贴在了他的颈后笑道:“这样就好。”   “我知道……”被抱着的人鱼略微迟疑后轻声开口,“你希望我能够长长久久的活着,即使有一天你离开了,我也会一直记得你。”   “人类的不灭,其实很多就是来自于这样的记忆。”许愿轻声笑道,“就像曾经的一种说法,当一个人被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类忘记时,那么他就真的死去了。”   “真是一种奇妙的说法。”艾默德开口再次保证道,“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谢谢,这件事得坟墓建起来再说。”许愿揽着人笑道,“现在我还好好的。”   “唔,你还好好的,真是太好了。”人鱼扭动着,从背向转为了正向,他瞧着同样躺在枕上的人,伸出手臂凑近时道,“我就抱着你,不撩拨。”   “好。”许愿抱住了凑过来的人鱼,手指梳理过他散落的长发笑道。   “我会好好爱你的。”艾默德抱着他的伴侣道。   “嗯?”许愿发出了些许疑问。   “就是因为人类的生命短暂,才更要好好爱你。”人鱼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许愿微怔,顺了顺他的腰背笑道:“知道了。” 第99章 海的女儿(24)   朝阳照射在海波上投下波光粼粼的红光时, 大船的主人也再次登上了船。   海鸥高飞,在这样清凉的清晨发出了清脆的叫声,温暖的光芒照在那被编住垂落的红发上, 十分的耀眼,同样温柔的风略微卷起散落在颊边的发丝, 大船的主人站在甲板上迎着风的身影足以令所有人侧目。   “他一定是一位很尊贵的贵族。”交接着港口事宜的人由衷的赞叹道。   “他看起来像一位王子。”   “那是艾默德子爵。”   大船起航,船头的主人并不能听到那些话语,却足以看清那些人类瞻仰的神色,不过那双绿眸中只有理所当然的高高在上,仿佛对任何人都不屑一顾一般。   直到他在听到近前的脚步声的同时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才扶着船头的围栏仿佛若无其事的回了头,在看到那端着托盘迎着朝阳走过来的人时,指尖难忍的轻勾了一下。   “现在没有人过来。”许愿看着他庄重自持的主人笑道,然后看到了人鱼神色的微松,“早餐。”   “唔。”艾默德朝船的尾端眺望了一下, 看着忙碌的人群,在布兰德近前时看向了那托盘中被亚麻色的纸包起来的食物道, “这是什么肉?”   “鸡肉。”许愿看着青年轻松一口气的神色笑道。   “看起来不错。”艾默德拿起了上面的一个纸包, 瞧了瞧其中被面包夹起来的酱汁浓郁的肉以及色彩鲜艳的被人类称之为蔬菜的……草,一口咬了下去, 然后意外的发现好像真的很不错。   这种草带着些许水分的清甜, 和裹着酱汁的鸡肉交汇在一起, 带着面包的甜香气,在这个清晨一点儿都不觉得腻, 反而觉得十分清爽, 胃口大开。   “怎么样?”许愿站在了围栏边询问道。   “很好吃。”人鱼对此赞不绝口, 并提出了自己的意向, “我想每天都吃这个。”   许愿看着他亮起的眸却是略微沉吟了一下轻笑道:“看来你能接受蔬菜,只是不能接受萝卜。”   “萝卜?”艾默德发出了疑问。   “就是红色的块状根茎食物。”许愿提醒道。   艾默德思索着,终于从印象中找出了那种令人鱼头疼的食物,说甜不甜,说苦不苦,没有水果充足的水分,也没有肉类的美味,只有干柴和难以下咽:“那东西……萝卜确实不怎么好吃。”   “那以后就不加了,这种莴苣呢?”许愿笑道。   “莴苣……”艾默德默念着这个绕口的名字道,“如果是这样的做法,可以接受。”   他漂亮坚硬的牙齿随着这样的话音落下,在面包和蔬菜上留下了十分清晰的牙印,然后看了过来道:“你不吃早餐吗?”   “我已经吃过了,这些都是你的。”许愿看着放在一旁小桌上的托盘笑道。   “什么时候?”艾默德可没有瞧见。   “你早上没起床的时候。”许愿笑道。   “人类的床榻上好像附着了一种魔力。”艾默德吃着自己的早餐,看着落在船围上蹦跳两下的海鸥沉思道,“让人鱼很难醒来。”   海底的珊瑚床也是有海流的,稍微有一些波动他都能够察觉到,可是人类的床榻却没有,它平稳舒适的让人鱼陷进去,唯一能够听到的只有人类十分催眠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而他没办法在自己认定的伴侣前抱有太多的防备。   “如果你觉得行程太赶的话,下个港口我们可以多停留几天。”许愿扶着船围,看着正在认真进食的人鱼笑道。   “我们不是要先去处理卡罗尔的事吗?”艾默德抬眸询问道。   “她的事其实没有那么着急。”许愿略微沉吟道。   “嗯?”艾默德看向了他,总觉得这家伙又藏了什么秘密。   “也不是什么秘密。”许愿瞧着那探究的眸轻笑道,“只是巴罗那王国的王子即将跟布鲁诺国度的公主联姻,我们前往神庙的航向,下一个抵达的就是布鲁诺王国。”   艾默德闻言神色微怔,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他想说卡罗尔难道还没有放下那家伙吗?可是试想如果有一天他发现布兰德背叛了他,也未必能够从心底将他彻底放下。   人类与人鱼,本就是对立的两端,人类连对自己的同族都未必友善,更何况是被他们称之为异类的人鱼,像布兰德这样坦然接受的才是少数。   “你想让她去那里瞧瞧吗?”艾默德询问道。   “这个要看她自己的选择。”许愿温声道。   他从始至终都没打算隐瞒这件事,只是是是避开还是面对,都看她自己的选择,但这个机会是一定要给的。   艾默德看着他映着朝阳而显得格外温柔的瞳孔,莫名觉得布兰德在意卡罗尔,又好像没那么在意,既不像喜欢,也不像讨厌。   就像他曾经对王子的态度一样,那个人在他的生命中无足轻重,他只给出契机,无论他们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都尊重。   但他又确实为了卡罗尔跋涉千里,在他出手干涉的时候,已经不是无足轻重。   即使是人鱼,做事也会有一些目的,比如狩猎,占地盘,想要亲近,但他却一点儿都瞧不出布兰德的目的是什么?   他如果想要找到为他工作的人,大可以雇佣无数的人类,他们都很愿意听从他的调遣,如果是觉得人鱼为他做事很体面,只会让卡罗尔穿上佣人的衣服,去为他做很多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去了却她的遗憾。   “在看什么?”许愿伸手,挥开了那试图偷吃的海鸥笑道。   海鸥高飞,高声鸣叫了几声,艾默德回神瞧了一眼那些海上的小偷们,晃动围栏,让那些家伙们全部飞向高空时轻哼了一声。   如果是在海里,他可以直接掀起浪花将那些家伙们砸的晕头转向,可惜是在船上,算那些家伙们运气好。   艾默德重新咬下了自己的早餐,蓦然想到了身旁人之前的问题时转眸道:“我觉得你跟其他人类很不一样。”   “嗯,我也觉得我跟他们很不一样。”身旁的人语调微扬轻笑道。   艾默德眨了一下眼睛,觉得这有些像人鱼的说话方式,伟大的海域领主或许也影响到了他总是很谦逊的伴侣。   “毕竟不是谁都能够跟伟大的海域领主结成伴侣的。”那双金眸中充斥着赞赏和愉悦的味道,也让艾默德的心随之飞扬了起来。   那一瞬间指尖轻动,痒意蔓延进了心脏里,让那里快速的鼓动了起来,同时莫名的有一种热感涌上了脸颊。   虽然他觉得自己就是伟大的海域领主,但是经由伴侣的嘴巴说出来,真是有些令人鱼焦灼的不好意思。   如果他的鱼尾在的话,他一定会去海底深处游上一圈,而现在则有些无处释放。   “唔……我现在能不能撩拨你一下?”脸颊上蔓延上红晕的青年有些迟疑的询问道。   他的眸中泛着水光,那脸颊上的红晕不知是否是朝阳的缘故,让那耳垂和脸颊上泛起的红带着剔透之感。   许愿看向那轻轻抿唇试图按捺却显得有几分焦灼的人鱼,心头微动,他的人鱼明显将伴侣之间的触碰都诠释成了撩拨,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当他提出这样的要求,露出这样直白难耐又渴望的神色时,才是一种极致的撩拨。   人类的糟糕程度绝对超过人鱼的想象。   “你已经在撩拨了。”许愿转身靠近,瞧了一眼船尾,扶上了他的手臂说道。   “我现在还没有……”碰你。艾默德略微思索着,却在察觉印在唇上的吻时一瞬间思维转为了空白,眸中只剩下那在晨光中靠的极近的眸和唇上柔软的触感。   这一吻极轻,可分开的时候艾默德仍然觉得浑身都好像淌遍了暖流,让他的呼吸好像都凝在了身体里,满身的渴望都牵绊在了对面的人类身上,心底再次难以抑制的升起了将他拖回深海的念头。   真想跟他共度余生。   “你不怕被其它人类看见了?”艾默德询问,却看到了在身边人退开时放下的斗篷,一时间轻抿了一下唇。   狡猾的人类。   “被他们发现确实会有些麻烦,不过不用怕。”许愿笑道,“要是被发现了,我们就跳进海里游走。”   “你这样会让我很想让他们发现。”艾默德听着他的提议扬起唇角道。   “不用这样,如果有一天你想要回到海里去,我会陪你一起去的。”许愿看着那置身于逐渐热烈起来的阳光中的青年笑道。   他的眸温柔极了,一点儿没有敷衍的迹象。   艾默德的心脏随着这样的话语猛动着,那样的澎湃的情绪让他现在就很想去海里游上一圈,跳出几次海面,释放浑身的力气,但他更想跟布兰德挨的更近一些:“我发现……”   “嗯?”许愿发出了疑问。   “我发现是你先撩拨我在先的。”人鱼紧紧的盯着他说道。   这个人类,一举一动都让他想要摸他,拥抱他,亲吻他,这就算了,他还偏偏会说出让人鱼雀跃的好听的情话。   许愿眉眼微弯,失笑出声,在人鱼下意识捏紧面包时提醒道:“你的早餐还没有吃完。”   艾默德神情顿住,看着手里的早餐,这样的食物,一看就是布兰德精心准备的。   如果不能在最美味的时候享用,连他自己都会谴责自己的。   人鱼恍若泄愤般咬下了面包,眸光却落在了身旁人类的身上,仿佛要将那低眉浅笑的人当成食物一样咀嚼吞掉。   他的伴侣,真是让人鱼又爱又恨,却又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大船航行,距离下一站港口的距离较远,夜幕降临时是在海上航行着度过的。   漆黑的夜色,只有帐篷内的烛火是亮起的,其余的光芒便只剩下了满天的星辉。   大船随波浪起伏,漆黑不可见底和边缘的海面在夜色中给船只带来了极致空旷和孤独的感觉。   一叶扁舟,在大海之中,无论是树叶还是大船,在面对风浪时的抵抗能力其实差别不大。   但这片海目前似乎处于心情极好的阶段,没有乌云密布,只有星幕低垂,在这样的晃动中仿佛带来了极为安静的感觉。   “这样看天空感觉跟在海里不太一样。”艾默德坐在铺在船头的毯子上眺望着星空道。   船随水移,好像连星河都在随着它流动一样,不用自己游动就能够看到,有一种新奇又奇妙的感觉。   “在海里会是什么样的?”许愿看着那落满了星辰碎光的眸询问道。   “会感觉星星没有我游的快。”艾默德瞟了他一眼,视线略低,在摸上他放在毯子上的手时唇角扬了起来。   他的眸中溢着得以亲近后的愉悦,许愿垂眸轻扣住了他的手指,在那双眸中的波光微动时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轻声道:“其实你可以靠过来,主人将自己的管家当做垫子是很正常的事。”   “不会被怀疑吗?”艾默德抵住了他的肩膀轻声问道。   “没有实质的证据前,一切都可以解释为友谊以及贵族慵懒又奢靡的生活。”许愿看着青年愈发亮起的眸,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他轻轻拨开海浪晃动的尾巴笑道,“也不能太明显。”   “人类真是复杂。”艾默德轻轻沉下气息道。   “其实很多不合理的制度来自于认知的不足。”许愿笑着安抚道,“想要合理化,人类还得站的更高。”   认知和思想攀登到新的高度时,就不会无端对一些事情产生猜疑和畏惧。   “他们在害怕?”艾默德思索道。   “有这一方面的原因。”许愿笑道。   “那……你会害怕什么?”人鱼带着些探究的询问道。   他的话题总是会在突然间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地方,许愿看着他好奇的神色思索了一下笑道:“我目前没有害怕的事情,你呢?”   “唔。”艾默德看着他道,“我也没有。”   只是他们的不害怕却好像是不同的,布兰德或许是因为了解人类社会的一切规则,所以不害怕,而他应该属于对很多事情还处于未知,但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他探索未知海域的时候,也不会觉得畏惧害怕,小心谨慎的往前游就是了。   “看来我们很般配。”许愿轻笑道。   靠在他肩头的人鱼耳朵轻动了一下抬眸道:“你好会讲话。”   如果他也能学会这样的技能就好了。   “你也很会。”许愿垂眸笑道。   艾默德神色微顿,眼波流转时略微凑近了些含着笑意轻声问道:“我是不是撩拨到你了?”   “是。”星光笼罩下那温柔的人轻声应道。   艾默德对上他温柔的视线,恍惚间有些明白,其实这个人也是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被牵动心绪的。   这种感觉应该被称之为爱情。   爱情真是一个美好的东西,当确定了之后,他的心好像没了之前那样的紧迫,但好像又比之前更加想要亲近。   大船在夜色中航行,帐篷中的烛火在人类与人鱼的相拥而眠中熄灭,睡眠随着波浪起伏,星光渐渐淡去,日光从海面探出,当那半轮的橙红探出时,许愿在那透进帐篷缝隙的阳光中睁开了眼睛。   阳光并不刺眼,只是淡淡的洒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间,有极其轻微的一丝攀上了青年漂亮挺直的鼻尖,跳跃在他睫毛的末梢,却不足以惊动正在沉睡的青年。   红发蜿蜒散落,红唇微阖,唇珠轻碾,鼻尖轻轻流淌着气息,眉宇舒展,似乎总是无忧无虑的,他美的像一幅画,即使是凑近轻吻,也不足以扰乱他美好的梦乡。   只是船板不那么平稳的震动传来,嘈杂的人声闯入这方帐篷,让本是熟睡的人略动了动肩膀,腿部下意识划动着,在手臂探出盖着的薄毯时,那绿的像最顶级的翡翠一样的眼睛微微睁开,其中流转着片刻的迷茫道:“好吵……”   “到港口了。”许愿看着仿佛随时都能够游走的人鱼笑道。   “我说船怎么感觉安静了……”躺着的青年轻喃着,绿眸中的迷茫在渐渐退去时瞧向了面前的人,在其中浮现愉悦时被低头轻吻了一下。   晨间的亲密足以让刚刚醒转的心脏浮动起来,充斥上暖流。   “布兰德。”人鱼伸出手臂抱紧了微微分开的人,在同样被抱住时感受着他的体温,看着那穿过帐篷缝隙洒落进来的阳光,觉得十分幸福,“我一刻都不能离开你了。”   不仅人类会得寸进尺,人鱼也会,恋爱真是一件美好的让人鱼能够溺毙在其中的事。   “那就一直待在一起。”许愿扣着他的后颈笑道。   陷入爱情的人,对于情话其实是无师自通的。   艾默德觉得自己被纵容了,可他却不能不放任自己陷入这样的纵容之中,因为他的心都要化在其中了。   晨间的温存让人鱼连再度穿上那繁琐的衣服时都多了几分亲切感,而原本他已经学会了穿人类的衣服,可这次他整理好自己衣服的管家却兢兢业业的为他系上了绑带和扣子。   他的手指修长且灵巧极了,能将最简单的带子系出最漂亮的花结,而只是这样垂眸认真的温柔神情,就足以让艾默德的心脏陷入一片浮动和暖融之中。   恋爱。   人类的恋爱似乎是心与心的交谈,精神上的愉悦一点儿也不亚于亲密的身体接触。   许愿松开系好的带子抬眸,对上那直直看着他的眸光时,凑近在那绿眸微阖时轻吻,分开时笑道:“转身,头发得编起来。”   “唔。”艾默德轻应转身,感受着那从发间梳理过的手指,始终没有去问布兰德为什么又开始帮他整理衣服了。   虽然是心与心的交流,但是亲密行为也是不可或缺的。   因为他很喜欢接吻这件事,布兰德也很喜欢。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帐篷时,海边的太阳已经完整的升上了地平线,阳光洒落整个甲板,港口边嘈杂的人声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真是一艘漂亮的大船。”   “玫瑰徽章,好像从前没见过。”   “它的主人一定非富即贵。”   棕榈树高大矗立,海鸥高飞,人群在眺望到从帐篷中出来的人影时愈发热闹了些,艾默德整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力图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的傲慢无情,没有丝毫陷入爱情的荡漾,可在看清岸边穿着跟巴罗那有所区别的人群的时还是没忍住转眸问道:“我们是到达布鲁诺了吗?”   “是的,主人,已经到了布鲁诺的第一个港口,距离王城还有两三天的行程。”许愿回答道,“船上要补给,您和小姐要下去看看吗?”   “好。”艾默德略抬起了下巴,十分高傲的看着聚集在港口的人们,仿佛对那些瞻仰和艳羡的目光早已习以为常。   “请稍等,我去请卡罗尔小姐过来。”许愿看着青年高贵的姿态笑道。   “嗯,去吧。”艾默德应道。   船停在港口,卡罗尔并不会轻易的出帐篷,但受到邀请时,她还是欣然的跟上了。   马车备齐,可三人只是从船上下去,走过浮桥又踏上马车的过程,也足以令人群发出惊叹。   “天呐,那就是尊贵的贵族吗?”   “哦,淡定一些,没有贵族能够比布鲁诺的贵族更加富裕。”   “他们是旅行者吗?”   “或许是来参加德拉妮公主的订婚仪式的。”   “或许是求娶者也说不定。”   “巴罗那的王子不是正在赶来求娶的路上吗?”   “嫁给他,德拉妮公主以后就是巴罗那的王后了。”   布鲁诺的港口城市很是热闹,各种各样的舶来品都能够在商店中见到。   “你喜欢这个?我可以从海里捞给你。”艾默德在留意到布兰德目光停留的一件蓝白色的罐子上时凑近了些开口道。   他在海里见过很多人类千奇百怪的东西。   “不用了,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样东西。”许愿收回了目光笑道。   “它是来自于哪里?”艾默德询问道。   “一个遥远的东方国家。”许愿笑道。   “你以前去过那里吗?”艾默德有些疑惑。   “不清楚,不过我在一本游记里看到过关于那片大陆的记载。”许愿笑道。   世界线是收束又分散的,不同的事情也会导致不同的走向,他也无法保证自己去过所有的世界线,所能收束的,只是个人的命运。   “嗯?”艾默德看着他的神情,走向了那个罐子前看向了店主道,“那个我买了。”   “哦,尊贵的客人,您真有眼光,这可是从海上千辛万苦带回来的珍宝。”店主毫不犹豫的释放着他的热情道,“只有您才配拥有这样珍贵的东西。”   许愿看向了那十分财大气粗的人鱼,正防备着店主坑他一笔,就听到了他的询问:“你要送给我吗?” 第100章 海的女儿(25)   店主的神色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声音都有些卡壳:“呃?”   “你不是说只有我才配得上它吗?”人鱼也很疑惑。   “可是……”店主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偏偏对方看起来非富即贵。   “主人是一位谦逊的人,他并不喜欢那些花哨的话语和过度的吹捧。”许愿在人类与人鱼陷入交流困境时开口笑道, “请您直接说价格就可以了。”   他的话语得体温柔极了,也将店主从那尴尬的境地中解救了出来, 他看向了那一脸高傲的主人仍然热情的称赞道:“您真是一位谦逊的人,只有这样……它的价格是一百枚金币。”   店主的话语在对上那睨来的绿眸时干脆利落又忐忑的说出了价格。   艾默德觉得一百枚金币也不是很贵,换算一下,也就能买五十万块面包……那样的数量几乎可以比得上一个族群的沙丁鱼。   他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一个罐子换一个沙丁鱼群, 艾默德第一次感受到了肉痛的感觉。   那双绿眸中有着凛冽的意味,店主有些求助的看向了他身旁看起来十分温柔得体的管家,得到了一个笑容和一句提示:“主人欣赏诚实和知错能改的人。”   “三,三十枚金币。”店主对上那居高临下的目光硬着头皮道,“这是最低的价格了。”   贵族真是不好糊弄, 他们总是见过很多这样珍贵稀奇的玩意。   “主人。”许愿看向了沉淀着思绪的人鱼开口提醒道。   “你来做决定就好。”艾默德沉浸在换算之中。   布兰德一句话,就让这个人类减少了一半以上的沙丁鱼群!   “是。”许愿应声上前, 从随身携带的钱袋里取出了三十枚金币推了过去, 然后捧过了装上那个罐子的木盒。   “尊贵的客人,请您拿好, 欢迎下次再来。”店主收到金币时脸上已经乐开了花。   “谢谢。”许愿笑道, 转身时眸色示意, 跟在了两位十分“高傲”的主人身后。   “下次绝对不能再进这家店。”人鱼坐上马车时终于将忍了很久的话吐口而出,“他是一个贪婪的人类。”   “无奸不商, 这个世界的几乎所有人类都很擅长提高自己商品的价格, 让自己赚到更多钱。”许愿将木盒放在了车座底下的箱子里, 拉上了车门笑道。   “你就不会。”艾默德交叠起自己的腿否定道。   “我也会。”许愿笑道。   车厢内瞬间一片安静, 沉默的人鱼紧紧盯着坐在对面的人类,重新确定他也是个狡猾的家伙,只是他总是会被他的外表欺骗然后忘记。   “那要怎么样才能够避免花费不合理的钱呢?”卡罗尔开口询问道。   “那需要去了解很多物品的价值。”许愿笑道,“顾客在购买一件商品时,也有货比三家的说法,就是同样且相似的货物要对比几家的价值,不用过急的做下决定,这样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免被坑骗。”   过急做下决定的人鱼足尖轻动了两下,别开了视线。   “哦……真是深奥的学问。”卡罗尔赞叹道。   “谢谢你的礼物。”许愿看向那指尖轻动的人鱼笑道,“我很喜欢。”   艾默德手指微顿,看向对面温柔含笑的人时心中漾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唇角轻勾道:“喜欢就好。”   他的喜欢,值得上那一整群的沙丁鱼。   马车起行,艾默德沉吟思索道:“不过我觉得应该我来付钱。”   “下次你来付。”许愿笑道。   “好。”艾默德心里默念着他所说的货比三家,开口道,“你再告诉我一些人类更多的规则,为什么你一句话,那个人类就能够降低七十枚金币?”   “因为他觉得你看穿了商品真正的价值,而得罪贵族是很不利己的行为,有时候甚至会丢掉性命。”许愿笑道,“商人爱财也更爱命。”   “那我能不能拿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人鱼融会贯通,灵活运用。   “不行,那样会被巡逻队抓起来的,交易也讲究心平气和,心甘情愿。”许愿无奈笑道,“只有当对方反悔或是强买强卖时,才是诉诸武力的时候。”   “好吧……”人鱼的话语中有些许遗憾。   许愿觉得在教会人鱼人类的规则之前,他确实一步都不能离开他的身边。   海港城市十分热闹,里面充斥着人鱼们见过或没见过的东西,行人们摩肩接踵,虽然都是居于海岸,建筑和人们的衣服却又跟巴罗那有着完全不同的风格。   这样的区别足以让两条进入人类世界没多久的人鱼叹为观止,并且对一切没见过的东西兴致勃勃。   “这是狼人的牙齿,佩戴在身上可以赋予像狼人一样的勇气。”   “狼人是什么?”人鱼第一次听到这种稀奇的物种。   狼人,那不就是有人的部分,也有狼的部分,跟人鱼或许很相似。   “那是一种很强大的怪物。”售卖狼牙的店主并不吝啬为这样看起来十分尊贵的贵族解答,甚至觉得能够为这样的贵族解答是一种骄傲,“据说他们长的十分高大,浑身上下布满了棕灰色的狼毛,能够直立行走,轻易就能够撕开马的脖子……”   他讲的绘声绘色,可从未听过的贵族却似乎对此并不惊叹。   “据说它们还会幻术,能够读到人心中最渴望的东西,让人们陷入幻境,在最甜美的时候梦境中被它们吃掉。”店主透露出了更多的消息和传闻,却见那本来不动声色的贵族蓦然看向了他的管家。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许愿看着人鱼打量的目光笑道。   “听起来是一种狡猾的怪物,为什么要叫狼人?”人鱼终于来了些兴致。   毕竟用牙齿撕开马颈那种事,人鱼也能够轻松做到,听起来一点儿都不稀奇。   “因为据说它们平时是人类的模样,隐藏在人群之中,只有到月圆之夜的时候,它们看着圆圆的月亮,浑身会长出毛,变成吃人的狼人。”店主看着面前贵族认真的神色,希望能够从其中看出惊异或是恐惧。   可那高傲的贵族却是轻眨了一下眼睛赞叹道:“听起来真方便。”   “啊?”却是店主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那平时要怎么辨别?”高傲的贵族继续询问。   “平时恐怕很难辨别,只能等到月圆之夜。”店主下意识回答道。   “那你的狼人的牙齿是从哪里获得的?”艾默德询问道。   店主对上那恍若蔑视的绿眸,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故事好像被拆穿了:“……当然是从冒险者的手里收购来的。”   虽然只是狼牙。   “唔,那我应该佩戴冒险者的牙齿。”艾默德摸着下颌说道。   还需要幻术才能够狩猎到猎物的家伙,听起来跟勇气无关。   “是。”店主默默闭上了嘴,惊叹于这位贵族的残忍,接下了这样的嘲讽。   他的脸色有些微白,不再像之前那样侃侃而谈,艾默德的眸光瞟向了身旁的人,在没有得到提示和制止时转身道:“走吧,卡罗尔。”   “是,哥哥。”卡罗尔眸中也有些不明所以,却是跟上了他的身影。   店主并未留人,甚至有些无所谓自己手里的狼牙卖不卖得出去,他只在乎自己的牙齿会不会被撬掉。   可在那两道身影离开,他的面前被却修长的手指推来了一枚金币。   店主蓦然抬头,只看到那位看起来十分温柔的管家脸上得体却又莫名令他毛骨悚然的笑容:“主人很喜欢您的故事。”   “哦,这是我的荣幸。”店主下意识且干涩的接话道。   许愿轻笑,转身从那里离开了,只是他一上车,就对上了人鱼审视探究的目光。   “亲爱的艾默德阁下,我们在月圆之夜见过。”许愿略微思索,笑着提醒道。   “狼人说不定能够自行控制。”艾默德眸色微动看着他道。   他还什么都没有说,这家伙就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会读心,还拥有巫术,力气很大,隐藏在人群之中看不出来,性格狡猾,一靠近他,他就浑身酥酥麻麻的。   “如果我是的话,人类是会被吃空的。”许愿笑道。   艾默德卡壳,觉得狼人如果真的这么聪明,那人类真的要完蛋了:“那家商店的主人刚才为什么突然害怕了起来?”   “可能担心你杀掉一些冒险者取下他们的牙齿或者撬掉他的牙齿。”许愿笑道。   人鱼有一瞬间的迷惑:“人类的想象力真丰富,我只是觉得佩戴骨头获得勇气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或许是因为有人类真的那样做过的缘故。”许愿说道。   两条人鱼几乎是齐刷刷看向了他,神情格外惊异复杂,再一次认知到了人类的凶残。   海巫婆会用骸骨做屋子,是因为那些对于她而言都是异类,而人类之于人类却是同类。   他们面对人类,一定要更加谨慎。   “尊贵的客人,这是一头独角兽的角,它锋利的可以刺穿天底下最坚硬的盾。”售卖着长角的商人热情洋溢的介绍道,“只需要五十枚金币就能够买到。”   艾默德瞧着那根长长的属于独角鲸的角未语,思索着如果有一天海底的金币捞干净了,他可以去掰几根来卖。   “四十枚金币也行。”商人对上他思索的目光说道。   艾默德略微抬眸看向了他,眉心微蹙。   “三十枚……”商人有些底气不足了。   艾默德放弃了去掰角的计划,转身离开。   “二十枚金币也行!”商人看着他的背影高声呼喊道,“十五枚……”   艾默德脚步停下,转身看向了那个商人道:“最低能够降到多少?”   “呃,十枚。”商人一看他的身影,深觉有戏,可价格一出来,却见那位贵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八枚也行……”   “价格太低了,它甚至不配放在主人的脚下。”那优雅温柔的管家路过时笑道。   “啊……”商人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站在原地懊恼的几乎要捶胸顿足,直到下一位客人到来时才勉强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这个要多少钱?”   “一百枚金币。”商人斩钉截铁道,“这可是最正宗的独角兽的角……喂,别走啊!”   虽然碰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两条人鱼还是采买了不少东西,比如通红圆润的玛瑙,木工雕琢成的玩具船只,一只颜色十分鲜亮的鸡,制作的十分漂亮的胸针和宝石戒指以及各色的绸缎香料。   虽然采买的十分复杂,但艾默德子爵挥金如土,即使不能达成完美的交易,给出的小费也足以抵得上雇佣者们一年多的工钱和收入了。   “他一定是一位极其富有的贵族老爷。”   “听说他是刚继承了家里的爵位,出来旅行。”   “我想他的财富或许能够堆满一间屋子。”   “我想得是一条大船。”   “即使他去迎娶公主,我都不会觉得惊异。”   “是的,虽然他只是一位子爵,但他实在是太英俊了,即使不能嫁给他,嫁给他的管家也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   在那样艳羡的声音中,马车驶向了一座豪华富裕的别墅中,环境优美,海风吹拂,佣人们忙碌的往其中输送着东西,那只毛色鲜亮的鸡则被放在了被围起的草坪上,竖起漂亮的鸡冠,抖擞着羽毛,昂首挺胸的在其上巡视着自己新的领地,然后在人鱼的手伸过去时扑腾起翅膀飞了一截,平稳落地,继续高傲巡视,完全没有将它的新主人放在眼里。   在海里逮鱼如探囊取物的人鱼第一次让猎物跑了,略眯起眼睛,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可他慢的时候那鸡不动,他稍微加快,那鸡的两条小短腿跑的格外的快,一个不留意就飞出一段距离,高傲的走着,仿佛在嘲讽着从海里上来不会飞的人鱼。   人鱼眸中燃起了斗志,直接挽起了自己的衣袖,只是他手上的动作虽然快,可刚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的腿并不怎么听使唤,一着急就忍不住往前蹦。   人鱼落地,下意识看向了站在一旁的人类,在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时,重新迈开腿兴致勃勃的狩猎。   许愿余光轻瞟,压住了唇角轻捻着发痒的手指,觉得这样的盛况大约只有一次观看的机会。   毕竟那只鸡只会越来越累,而人鱼的速度却越来越快,甚至懂得十分巧妙的使用声东击西的法子。   【嗷……这边这边!】小巧的猫在草地上扑腾着,同样对到处乱窜的鸡十分的感兴趣,连几根掉落的羽毛也能够被它按在爪下摆弄很久。   被雇佣者们早已离去,许愿停在门口未动,只在听到身后传来的极轻的脚步声时转眸,看到了在身后半步站定的人鱼公主。   她刚换过了较为繁琐的衣服,只穿了简单的裙子,除掉了面纱,银白色卷曲的长发用发带扎了起来,看起来轻灵又美好,只是眉宇间有一抹淡淡的愁绪,与那院落中神采飞扬的人鱼就像是置身于两方不同的世界之中。   “布兰德先生。”卡罗尔手指略微收紧,轻声开口道。   “有什么事吗?”许愿温声道。   “我们可以在布鲁诺的王城停留一段时间吗?”卡罗尔略微迟疑,还是开口说出了这样的请求,“我知道这或许会浪费您的时间,我愿意尽我可能的弥补……”   “不会浪费,事实上我需要你做的工作并没有那么紧迫。”许愿笑道,“你可以不用这么紧张,有什么事尽管说,我自以为是一位还不错的老板,而且你能够将之前的事情处理清楚,日后工作也会更好推行一些。”   “是,谢谢您。”卡罗尔略微松下了肩膀道,“我会好好为您工作的。”   “伯纳都王子和德拉妮公主见面订婚的日子在五日后,我们提前两天到达那里可以吗?”许愿的目光从庭院中收回落在了她的身上询问道。   卡罗尔微怔,心里有一种极温柔的暖流升起,让她对人类好像又升起了热爱来:“谢谢您。”   布兰德先生真的是一个极好的人类,或许人类并不全是那样糟糕的,或许他真的能够赋予艾默德不灭的灵魂。   “不客气。”许愿笑道。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庭院中,卡罗尔也看向了那处,在看到那正沉着气一把将那只想要扑腾起飞的鸡按在地上抓住而高兴起来的人鱼时,也看到了那双金眸中流淌出的温柔愉悦的情绪。   那种情绪,应该就是她曾经所向往的爱情。   “抓到了!”艾默德愉悦自豪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小家伙还挺难抓!”   “要用它炖汤吗?”布兰德先生温柔的询问声响起。   “不要,你不觉得它长的很漂亮吗?”艾默德抱着那只鸡说道。   “要当宠物?”   “嗯,你会养吗?”   “会,我教你。”   他们言谈着,卡罗尔则轻声从那里离开了,只在上楼的时候回首看了一眼,心里既因为那样的幸福而感到幸福,又难免陷入永远得不到不灭的灵魂的绝望之中。   伯纳都王子和德拉妮公主订婚,他无法迎娶他心爱的女子,却似乎并不影响他要娶别人做他的妻子。   人类的婚姻好像并不是非要得到爱情才能举行的,可没有爱情的婚姻,真的能够获得幸福吗?如果不能获得幸福,这样的婚姻又有什么样的意义?   卡罗尔不明白,人类的人生那么短暂,却似乎能够浪费在不爱的人身上。   “鸡可以吃粮食,蔬菜,以及青草和它的种子,不过有时候也需要吃下一些小石子。”许愿从杂物间寻来了木板敲成了鸡窝道。   “为什么要吃石子?”人鱼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抱着那只鸡,手指捏着鲜红的鸡冠,在嘴巴叨来时眼疾手快的捏住了,唇角勾起再次胜利的笑容。   “因为它没有牙齿,不能嚼碎食物,需要小石子在胃部将那些食物研磨碎,才能够吸收营养。”许愿看向那正在研究新奇物种的人鱼笑道,“很多植食性的鸟类都有这样的习惯。”   “唔。”艾默德略微垂眸看着怀里的鸡道,“它竟然是鸟?!”   “鸟也不都是能飞很高的。”许愿笑道,“就像鱼也不一定都要待在水里一样。”   “唔,明白了。”艾默德接受了这是一只不怎么会飞的鸟,“那陆地上有狼人,有没有人鸟?”   许愿听到这个词汇微怔了一下笑道:“倒是有长着人脸和鸟翅膀的怪物,不过人类一般不那样称呼。”   “那叫什么?”艾默德十分感兴趣。   “哈耳庇厄,不过它们的体型相对较小,丑陋且有臭味。”许愿思索道,“还有一种是传说中居住在地狱里的生物,他们有着漆黑却漂亮的翅膀,漂亮的外表,名字叫做恶魔。”   “地狱?”艾默德又听到了新的词汇。   人类的智慧听的越多,看的越多,便越有无穷无尽的感觉。   “传说是与天堂对照的地方,恶事做尽的人死后会进入那个地方。”许愿说道。   “你不是说没有天堂那样的地方?”艾默德询问道。   “像人类所传颂的无忧无虑的天堂是不存在的。”许愿在鸡窝上铺上了油布道,“永生这件事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考验,有人类在的地方,就会有欲望和争端,即使一开始是天堂,最终也会变得跟人间没什么不同,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   “那为什么漂亮的恶魔会生活在地狱?”艾默德放弃去思索所谓的天堂,或许它是存在的,又或许不存在,那都是十分虚无缥缈的事,他更感兴趣人类文化中各种各样新奇的传说。   “据说恶魔长的漂亮是为了勾引人堕落,从而进入地狱。”许愿思索道,“而天使为了审判,样貌上并不符合人类的审美,但它们也有白色的翅膀,鸡窝好了,来让它试试吧。”   “唔。”艾默德起身,将手中的鸡塞了进去道,“为什么长的漂亮就会令人堕落?”   “七宗罪中有色欲这一条,沉浸于淫欲,就会容易下地狱。”许愿看着有些疑惑的人鱼笑道,“就像是我那天晚上对你做的那件事。”   他不提还好,一提,艾默德心脏猛跳,那从心脏中流淌出来的酥麻感好像一瞬间游遍了全身,令他十分想要甩动自己的尾巴,只是:“我觉得还是不要拥有不灭的灵魂比较好,永远待在地狱,那可真是糟糕透了。”   “也未必全然就是糟糕。”许愿微怔后轻笑道。   “嗯?”艾默德有些疑惑。   “对了,你要给你的鸡起个什么名字?”许愿询问道。   “起名字?”艾默德第一次接触这种事。   “宠物一般都会有名字,然后它对你而言就是独一无二的。”许愿笑道。   “嗯……”艾默德看着正在叨着木板的鸡,实在没什么思路,“要不你来帮我取吧?”   布兰德取的名字,一定很好听。   “你确定?”许愿询问道。   人鱼颔首且信任。   “那就叫小花吧。”许愿看着那神气的大公鸡笑道。   “嗯……嗯?!” 第101章 海的女儿(26)   “我觉得小花这个名字实在太随便了。”人鱼在离开鸡窝, 跟进浴室时还在反复强调着这件事。   “这是根据它的特征取出来的。”许愿试了试水温笑道。   “如果是这样的特征,天底下所有的鸡都能够叫这个名字。”艾默德觉得根本无法表示他所挑选的大公鸡的特殊性。   “那就先叫这个名字,你可以为它想想其它的。”许愿拿帕子擦过手上的水, 看着不那么满意的人鱼笑道,“等你想到了再更换。”   “唔。”人鱼算是同意了, 只是目光落在站在浴桶边的人类道,“你要现在洗澡吗?”   他这样问着,却没有半分出去的打算。   “是你要洗。”许愿说道。   倚在门边的人鱼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抬起手臂在鼻尖闻了闻,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嫌弃道:“好臭。”   并开始思索养一只鸡作为宠物的合理性。   许愿从浴桶边离开, 本打算去取一下换洗的衣物,却见人鱼直接后退了几步,从门口离开道:“我得去海里游上一圈。”   人鱼来自大海,那里的确比浴桶要宽敞太多,许愿看着看向窗外陷入思索的青年, 走出去时带上了浴室的门,指了指别墅的后门道:“那边靠海, 属于私人海滩, 一般不会有人过来。”   艾默德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兴冲冲的走向了那道门, 夕阳的余晖洒入, 伴随着海风和海浪的声音, 在那道潇洒的身影上镀上了一圈光环。   许愿的目光追逐,在他难掩雀跃的走向那片海滩时, 转身去取了更换的衣物出门, 那站在海岸边的青年已经解开了扎在发间的发带, 红发如海藻一样的长发散落, 在夕阳之下红的像光的本身一样刺目。   衣带渐宽,露出了修长漂亮的肩背,然后赤足涉入了水中。   海水翻涌,不断吞噬,这样的场景在普通人类看来或许很冒险,却是人鱼与大海的赴约共舞。   而在垂落的发梢接触到海面时,那原本看向大海的人鱼轻轻转头,即使是处于火红的夕阳中,也丝毫没有遮掩那双绿眸的晶莹和神采:“我很快回来。”   “好,注意安全。”许愿靠近了那片海滩笑道。   “放心吧。”海浪翻涌,置身于其中的青年却是直接顺着浪没入了其中,鱼尾的波光一闪而过,已经消失了踪影。   海面仍是宽广无垠,却一点儿也看不到那尾鱼的踪迹,但他在那里其实才是最不需要担心的,如鱼得水,这片大海,是他最熟悉和畅意的所在。   许愿寻觅了一处围起此处的礁石坐了下来,私人海滩,周围的礁石却不算少,像是避免有人划船进入此处一样,只是在这样的暖光下,不论是海滩还是礁石,都被染上了暖红的光晕。   阳光并不烈,海风吹拂还会带来海面的凉意,只是晒在人的身上会觉得暖洋洋的。   一阵阵涌现的海浪在此处显得静谧,海滩的风景虽然有变,但此刻却好像时光倒流了一样,让人仿佛还处在那片神庙外被夕阳洒满的沙滩上。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根鱼竿,有时候空军而返,有时候满载而归,而在这样的闲适中,有一条人鱼总是不经意的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海面波光微闪,水花四溅,水珠像是一颗颗珍珠般从那出水的人鱼身上滚落,溢散着碎钻一样的光芒,那双莹润的绿眸靠近时,许愿的唇上印上了那破水而出的惊艳一吻。   带着海水的湿凉气,甚至有一些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可心脏中一瞬间涌现出来的热度,却令它们好像更加冰凉了些。   “在想什么?”人鱼扶着礁石略微后退,湿漉漉的眉眼漂亮到耀眼夺目。   “在想你名字的含义。”许愿看着那双十分剔透的眸笑道。   艾默德。   “好像是根据跟我眼睛颜色一样的宝石取的名字。”艾默德撑在他的腿上道,“听起来生机勃勃的,一定能够成长的十分出色。”   “的确十分出色。”许愿摸上了他的脸颊,在那轻扬的唇上落下一吻道,“很出色。”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近前的眸好像也聚拢了太阳的温度一样,让艾默德的浑身都好像一瞬间被击中了一样,暖洋洋的,忍不住想要摆动尾巴。   他在海中远观时,坐在岸边静等的人就像是初见时一样,是的,初见。   他们的初见并不是那天夜晚,而是夕阳遍洒的黄昏,这个人类行走在沙滩上,好像浑身都在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很漂亮很好看的人类。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想过他们会有这样的未来,他可以亲吻他,也被他温柔的亲吻。   “布兰德,再亲一下。”艾默德轻轻摆动着鱼尾,喉结吞咽下,好像连声音都染上了酥麻的感觉。   而他的要求提出,那双金色的眸中溢出了一瞬间的笑意,随即回应了他的要求。   温暖的触感覆上,带着让呼吸都好像要停滞的温柔,却让艾默德很想去海里再游上几圈。   他的尾巴摆动着,在面前的人抬首时道:“我一会儿回来。”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急迫感,许愿松开他的颊时笑道:“不着急,傍晚没什么事。”   “唔。”艾默德轻应了一声,几乎抑制不住那种手痒心痒,后仰涌入了水中。   海水的凉感好像一瞬间冲淡了皮肤上的温度,可即使在波谲暗流的海中肆意游动,心中的雀跃感和燥意却丝毫没有消退。   他觉得自己很想……很想跟布兰德繁衍下一代!   人鱼静静漂浮在海水中,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因为不论是人鱼的雄性还是人类的雄性都是不能生下后代的。   可他并不想跟其他人鱼或是其它人类去繁衍。   夜幕降临时,许愿从海面收获了一条似乎带着些许思绪的人鱼。   他涉水而来,眸中映着刚起的星辉,在礁石上晾干尾巴换上衣服时,目光偶尔会落在许愿的身上,只是不知道他在海底发生了什么,连许愿都很难猜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饿了。”人鱼在他开口询问前率先开口道。   “晚上想吃点什么?”许愿看着他并无不愉快的神色起身笑道。   “鸡……算了,不吃鸡,吃鱼吧。”艾默德下意识脱口,有想起了自己的宠物鸡,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原来在海底有没有养过什么宠物?”许愿跟上了他的身影询问道。   “养过,是一种浑身绿绿的小家伙,据说它们可以什么都不吃就可以活很久。”艾默德拿上自己换下来的衣物思索道,“长的很可爱,就像……就像人类的羊一样,神奇吧?”   “嗯,神奇。”许愿思索着那种特性,觉得应该是属于海兔科的叶羊。   不过这个世界的人类无法轻易潜入海水之中,他也理所当然的没有见过。   “还有什么?”许愿询问道。   “还有水母,它们是透明的,靠水就可以生存,就像人类的蘑菇一样。”艾默德洋溢着笑意道,“不过它们的触手会打架,一个水泡就能让它们卷入里面……”   海底的风景其实一点儿都不逊色于陆地。   他说的兴高采烈极了,许愿看着那从星辉中步入烛光中的青年,莫名的想到了那刚刚诞生没多久的小人鱼探索海洋的好奇和活泼。   或许那些宠物是他的父母送给他的,又或许是他在珊瑚丛中发现的,而当时他一定是惊叹又爱惜的,所以才会一直记得,还记得这样清晰。   “透明的蘑菇?”许愿顺着他的话题思索道。   “它们本身看起来是透明的,但是游在珊瑚丛中的时候,有时候会跟珊瑚或者金色沙子的颜色一样,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瞧。”艾默德发出了邀请。   “等这段旅程结束了,我跟你去看。”许愿想要分享他所给予的喜悦,因为只有心中记挂着,深爱着,才会想要分享美好又琐碎的事物。   “一言为定。”人鱼显然记下了这件事。   “一言为定。”许愿笑道。   人鱼原本是不用食用一日三餐的,他们一餐就能够抵得上几日的消耗,但或许是上了陆地的缘故,不仅是卡罗尔,连艾默德都有些形成一日三餐的习惯。   夜晚的鱼十分鲜香,晚餐也在盘子一扫而空中结束。   长夜安静,除了晚饭后对两条人鱼关于一整日所见所闻的补充讲述,便是睡前的阅读。   艾默德对亲自去看那些眼花缭乱的文字暂时没能提起兴趣,却很喜欢上面记录的一些故事或是趣事。   虽然偶发惊人之语,但于睡前而言,却是最闲适不过。   睡前亲吻相拥,许愿熄灭烛火,嗅着青年身上淡淡的属于海风的气息闭目,万籁俱寂之时,却听到了怀里有些迟疑小声的问询:“布兰德,你能制作出让男人怀孕的药剂吗?”   窗帘外隐隐有星光透入,却不足以看清床帐之内的人,只是怀里人的话语带着些希冀和迟疑,好像是思虑了很久才想出了这个问题。   真是人鱼的奇思妙想。   “为什么想要那种药剂?”许愿摆脱了困意询问道。   他觉得艾默德并不是很倾向拥有后代的人鱼,但作为动物的一种,繁衍后代有时候确实会受到本能以及激素的影响。   “唔,我想跟你繁衍后代。”人鱼在夜色中回答,语气中明显有些郁闷。   夜色中一时间有些寂静,艾默德逐渐适应了黑暗,却是在看清身旁人略扬起的唇角时听到了一声恍若难忍的轻笑。   “喂!”他翻身压住了那带着笑意的人道,“有什么好笑的?!”   许愿听到深夜里的磨牙声,将压在身上的人拉了下来,揽在怀里拍了拍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想要孩子。”   “我不是想要孩子吗?”艾默德伏在他的身上,被灼热的气息包裹,心跳加速询问道。   “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应该就知道,我们是不会有后代的。”许愿梳理着他的长发道,“我想你只是想跟我做……交配。”   他选择换了个词汇。   然后伏在他身上的人鱼听懂了,不止身体顿住,心更是仿佛藏了一整个沙丁鱼群一样,所有烦躁的无法宣泄的感情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缺口。   “我们能交配吗?”艾默德觉得浑身都好像有些酥麻,勉力撑起身看着身下的人类询问道。   他总是很渴望能够跟他更亲密一些。   “当然可以。”许愿察觉那落在脸颊上的发丝,伸手摸上了青年的脸颊笑道。   “那我们现在就交配吧。”人鱼十分踊跃,他总是十分缺少人类的含蓄与羞耻心。   “人类的交配是要讲情趣的。”许愿笑道,然后明显感觉到了人鱼身体的迟疑。   “情趣?”人鱼又涉足到了未知的领域。   “比如环境,氛围,感情……人类关乎爱情的交配,讲究的是水到渠成。”许愿笑道。   “为什么要讲究那些?”艾默德问出这个问题时伏下了身去,抱住人时被轻轻揽住,可即便这样,也知道今晚是没戏的。   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灵。   “因为会很快乐,不会在之后陷入空虚和寂寞之中。”许愿抱着身上的人鱼笑道。   “快乐……”艾默德默念着这个词汇,他觉得没有环境,只要有这个人在,他就会很快乐,可是人类跟人鱼不同,作为伴侣,不能只追求自己单方面快乐。   环境……艾默德莫名想到了那片夕阳下的海域,那个时候布兰德看他的眼神温柔极了。   环境他知道,但氛围和水到渠成人鱼并不能很好的明白。   “怎样才能达成你所说的?”艾默德毫不犹豫的问道。   “等那一刻到的时候,你自然就能够感觉到了。”许愿摸着他的发顶笑道。   “唔,好吧。”艾默德觉得为了伴侣口中所说的快乐,他可以等。   “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喂你的鸡。”许愿轻笑道。   “它那里放了足够的粮食。”艾默德安稳的伏在他的身上,一刻都不愿意离开。   许愿轻笑,没有回答。   夜色重新陷入了寂静,艾默德在那浑身被包裹的温度中入睡,连在梦境中都好像在被拥抱亲吻着,手指被扣的极紧,布兰德的吻很深,很舒服,然后……   “咯咯咯——!”   嘹亮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窜进了耳朵,艾默德下意识拉上了毯子,那接连不断的叫声却像是在他入睡时游过的大白鲨一样吵闹,非逼得人鱼从梦境中醒来一样。   “咯咯咯——!!!”   “啊!什么声音?!”一头凌乱长发的人鱼带着满脸的起床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鸡在叫早。”许愿睁开眼睛,看着一脸烦躁的人鱼解释道。   艾默德闻言沉下气息,想着那是自己选的漂亮大公鸡,不能太生气……   “咯咯咯———!”   “我想吃炖鸡!”人鱼与鸡不共戴天。   “好,今天吃炖鸡。”许愿压住了唇角的笑容,朝满脸烦躁的人鱼伸手道,“过来再睡一会儿,还没有天亮。”   “唔。”艾默德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倾身拥了过去,在抱住对方的腰身又被抱住时,觉得那只鸡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可原谅了。   “咯咯咯——!”   嘹亮的声音从不间断,那正重新酝酿着睡意的人鱼磨着牙齿道:“我现在就去把它宰了!”   连大白鲨得罪了人鱼都不会有好下场!   “主人,端庄,跟一只鸡生气有失贵族的身份。”许愿抱紧了挣扎的人鱼笑道,“我先去把它关起来。”   “唔。”艾默德耳尖轻动,抱住了起身的人道,“算了,也不是很吵。”   嘹亮的叫早声又起,仿佛是在人鱼的神经上疯狂蹦跳。   许愿感受到人鱼绷紧的身体,拍了拍他的背起身道:“我去一趟,很快回来。”   艾默德有些不情愿,却还是放开了他,鸡鸣声原本一声接着一声,但在布兰德出去片刻后消弭无声了。   “你做了什么?”艾默德在人重新回来时拥进了他的怀里询问道。   “把它关进了漆黑的鸡舍里。”许愿扣住他的腰身说道,“之前门没关好让它跑出来了。”   “唔……你是怎么在这么快的时间里抓到它的?”人鱼好奇。   那只鸡可是十分高傲且狡猾的。   “很简单。”许愿笑道。   “嗯?”艾默德发出了疑问。   太阳高升时,那只被关进鸡舍的鸡被放了出来,咯咯咯的乱窜了几圈,几声响亮的鸣叫之后,一步一咯的走向了那放着谷物的草地,低头啄了两下,只是还没来得及张开翅膀,就已经被蹲在一旁的人类眼疾手快的按在地上拢住翅膀捧了起来。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十分快速,不仅鸡没反应过来,人鱼都没反应过来。   而那捧起鸡的人类笑着问道:“确定要炖吗?”   “唔,不确定。”人鱼不确定自己想不想炖鸡,他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类要比鸡狡猾的多。   而被鸡溜的团团转的人鱼,感觉好像处于了所谓的食物链的底端。   “那就等确定的时候再炖它吧。”许愿放下了那只鸡笑道。   “好。”艾默德应道。   小花保住了它的鸡命,午餐的餐桌上却仍然多了一盆炖鸡,鲜香的鸡汤香味溢散,人鱼拿着一条鸡腿跟那只高傲的鸡打着商量:“如果你明天早上还叫,它就是你的下场。”   【我觉得这不叫商量。】小巧的猫眨巴着圆圆的猫眼道。   【在人鱼看来是商量。】许愿笑道。   如果不商量,现在那只鸡应该在盆里。   大船再度启航时,因为清晨被关在小黑屋里而表现良好的鸡也被带上了大船,成为了一只远航的鸡。   它或是神气的站在船头,或是在甲板上踱步,而知道它是艾默德子爵的宠物的人们无不称赞着它的神气。   “天呐,它可真是一只神气的鸡。”   “它的羽毛漂亮的像彩霞一样。”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鸡,不愧是主人的宠物。”   “艾默德子爵的宠物也是独特的。”   “瞧它的眼睛多么的具有灵性。”   艾默德自然听到了那些赞许的话语,只是这次跟他以往听到他们对自己的赞誉不同,他甚至怀疑即使这不是一只鸡,而是一条翻车鱼,他们也能够说出这么多称赞的话语出来。   人类真是很擅长胡说八道的一种生物。   “主人来自于罗拉王国的伊赛格庄园,这次出行只是想趁着冬日出来旅行一圈,顺便巡视他各处的产业,不一定能够抽出时间,很抱歉。”一身优雅的管家面对送来的请柬时委婉又得体的说道。   “哦,没关系,希望您的主人能够在布鲁诺王国度过愉快的旅程。”前来送请柬的人恭敬道,行了礼后离开了。   然后艾默德得到了那封来自于布鲁诺王国公主订婚宴会的请柬,并确定了论起胡说八道,他的伴侣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位。   “我觉得这是一场骗局。”艾默德子爵自认为还有一些良心,“万一被发现了,布鲁诺的王城可不靠海。”   “放心吧,即使被发现,我也能让它变成真的。”许愿看着有些紧张的人鱼轻笑道。   艾默德抬眸瞧向了他,心脏又擅自跳动了起来,一点儿都不听他的使唤。   虽然他们目前是三个骗子,但是他莫名觉得布兰德是能够做到的。   “人类的宴会啊……”艾默德只在海里瞧过,还没有亲自进入过其中,“我应该注意些什么?”   “注意保持高傲的姿态,不要乱喝别人递给你的酒水。”许愿笑道,“至于其他的,按照我平时教你的做就行。”   贵族其实没有那么多礼仪,甚至很多人分食还是用手。   “嗯?你以前做过贵族吗?”艾默德有些好奇道,“难道你是属于没落的贵族后裔?”   “嗯,算是吧。”许愿略微沉吟笑道。   上岸已经有一段时间的人鱼瞬间脑补了一段十分富裕又落败的童年史,毕竟只有丰富的经历才能造就布兰德这样的阅历。   布鲁诺王国与巴罗那王国联姻在即,王城里外似乎都变得忙碌了起来,王族的海港被调开了许多船只,又有许多巨大奢华船只停泊在了那里。   虽然只是订婚宴,但布鲁诺王国还是遍发请柬,邀请贵族们前去观礼和参加舞会,其中自然也包括前段时间刚刚来到布鲁诺的艾默德子爵。   虽然并不是每一位贵族都能够抽出时间,但王国的礼数是要到的。   而在这样井然有序的忙碌中,数条大船在士兵的通报声中驶进了御用的海港之中,所有教堂的钟声都响了起来,号笛的声音从无数高楼上传来,无数举着旗帜和刺刀的士兵敬礼,宣布着这场盛宴的开始。 第102章 海的女儿(27)   大船停泊, 港口处除了仪仗,还有官员亲自来迎,旗帜飞扬, 双方会面,无数穿着绸缎的人中, 那美丽的王子即使是站在很远的距离去看,也能够看到他漂亮的身形和五官。   “真是尊贵的王子殿下。”   “巴罗那竟然会派他们的王子亲自来筹备订婚的事。”   “或许他很仰慕德拉妮公主殿下。”   “我觉得他们会很般配。”   人们热议着,前来迎接的官员也恭敬的迎上了这位王子道:“尊贵的王子殿下,辛苦您远道而来,宴会已经开始了, 请。”   “感谢您的等候,请。”伯纳都同样伸手,走向了那座十分壮丽的皇城。   号笛的声音似乎从未停歇,音乐声却十分悠扬的响了起来,宴会十分盛大, 不仅有无数的贵族参与,更有国王陪同, 美食堆砌, 美酒芳香,在美妙的舞曲中尽情的展现着布鲁诺王国的诚意。   只是订婚的仪式却迟迟没有举行, 其中的原因对于布鲁诺王城的人而言并不是一件密事。   因为他们的公主据说正在一座遥远的神庙中接受教育, 学习皇室的美德, 这绝对是值得称颂的一件事,连王子都不会有任何反对的意见。   王宫中的宴会早晚轮流举行着, 据说每一场都是极尽的狂欢, 贵族们汇聚着, 也送去了无数的贺礼, 只是先送上贵重贺礼的艾默德子爵却还没有出现在宴会上。   “据说他送上了几十颗硕大的珍珠,连王后对那个都爱不释手。”负责清点的侍从说道。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大的珍珠,那一定是一位十分富有的贵族。”   “我只听说他长的十分出色。”   “跟伯纳都王子比起来呢?”他们压低了声音小声议论着。   “毕竟是王子殿下,应该不会输给那位贵族。”   “谁知道呢,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天了……”   “王子殿下,我觉得这是布鲁诺王国的怠慢。”随从的大臣在侍从经过后立在伯纳都王子的身后说道。   “海上航行,速度难以把控也很正常。”伯纳都看着那觥筹交错的宴会道。   无论如何,他都需要等到那位公主的回归,否则丢掉的就会是巴罗那的颜面。   而联姻是必须要进行的事,因为它不仅仅是一场婚姻,更是两个国家的联合,邻国交好,对抗其它的海边国度,胜算就会大很多。   大臣不再开口了,因为如今的局面,双方都十分需要耐心,或许那位公主真的是行程耽误了,又或许是布鲁诺王国想要看看巴罗那王国的诚意。   “我们不着急去吗?”艾默德坐在椅子上轻点着脚,看向静坐在一旁翻看着书页,一点儿都瞧不出着急的人类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你想去吗?”许愿抬眸看向那有几分焦灼的人鱼笑着问道。   “我倒是无所谓。”艾默德最开始还对人类的宴会有点兴趣,但当听到要举行几天几夜,甚至要几天几夜的跳舞时就放弃了第一天去凑热闹的打算。   他瞧向了厨房,那里不断传来柴火噼啪以及蛋糕的芳香气,雇佣者平时并不在这里,那里待着的是刚刚学会烘焙的人鱼公主。   她似乎对面粉极感兴趣,乐于研究面粉牛奶和鸡蛋各种各样的组合法,却对宴会好像没什么兴趣。   许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厨房一眼笑道:“找点事做也是一个不错的排遣方法。”   艾默德轻动了一下唇,到底没说什么,这个国度的公主未归,那位王子就一直等着,卡罗尔的出现似乎并不会影响他们的人生轨迹。   人类与人鱼,似乎原本就是天各一方的生命,让艾默德很想让这里的事情快点结束,让卡罗尔快点将那个人类从心底拔除干净,但他知道不能。   他不能去替卡罗尔做任何的决定,心底的感情,只有自己能够调节脱离。   “好了,静心一些。”许愿朝他伸手,在人鱼抿着唇靠过来时将他揽在了怀里笑道,“你太着急也会让卡罗尔着急起来的。”   “那要怎么样才能够做到你这样呢?”艾默德看着他对很多事情都波澜不惊的神色询问道。   “我想你可以找点事情排遣一下。”许愿沉吟笑道。   “唔。”人鱼略微思索轻应,从他的身旁起身。   “……不是让你揪小花的毛。”许愿看着满庭院乱飞的鸡无奈道。   ……   几天的宴会举办下来,音乐声好像能够穿过宫墙传到海边,酒水的味道更是好像能够遍布每一条街道时,一条远航而来的大船带着布鲁诺王族的旗帜,停靠在了海港处,也带来了德拉妮公主回归的消息。   整座王城好像比数日前更加热闹了起来,每个人都似乎想要瞻仰这位充斥着美德与美貌的公主回归的身影。   她是虔诚的信徒,是美神的化身,应该受到布鲁诺所有人的爱戴。   大船停泊,马车迎接,贵族们并不前往海港,只是等待在宴会厅中接收着这样的消息,并翘首以盼。   当然,也有听到消息特意赶来的贵族们。   马车往来,随着侍从们的一次次迎接,那原本就热闹的宴会厅也愈发热闹了起来。   丝绸交错,羽扇遮面,宽大的衣领和宽敞华丽的服饰与金碧辉煌的宴会厅相得益彰,奢华极了。   “那位伯纳都王子真是拥有一副美丽的样貌。”有人用羽扇掩了唇轻声称赞道。   “他可是巴罗那国王最宠爱的儿子。”   “德拉妮公主应该会很喜欢他。”   “那位公主的美德,不会挑剔丈夫的样貌的。”   “我觉得他们应该会很般配。”   人们说着话,伯纳都王子也在不断的与布鲁诺的贵族们打着招呼,无论他认不认识,都需要在这样的寒暄中等待着那位公主的到来。   然而迎接的仪仗并未到来,原本嘈杂的宴会厅却有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然后有不少人发出了惊叹。   伯纳都王子也随着那样的惊叹抬起了头来,那一瞬间双目几乎要被那进来的贵族散落在肩头的红发刺痛了。   那是一个极漂亮的青年,即使他只是穿着十分简易的束腰马甲,露出海浪纹的衣领和袖口,身上没有多少金丝的绣纹,只有一枚耀眼的绿色宝石镶嵌在他的领口,可与那双如翡一样的绿眸相映生辉,却是有着冲击人心的漂亮。   连伯纳都都忍不住赞叹他的样貌,整个宴会厅的贵族几乎都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即使有羽扇遮掩,那难掩那些追逐惊叹的目光。   “那是谁?!”   “他是哪个国度的王子吗?”   “听说那是旅行至此的艾默德子爵。”   “就是那位送了很多珍珠的子爵。”   “天呐,我的心都要为他沦陷了。”   “哦,他带了女伴!”   人们追逐着,也在询问着,目光也同样落在了那跟随在艾默德子爵身旁的女子身上。   虽然她戴着的面纱掩住了面孔,可无论是从面纱中散落的银白色长发,还是那轻盈曼妙的步伐,都让人们猜测着她的样貌。   伯纳都的目光更是在接触到那随同进来的女子时顿住了,脑海中那道曼妙的身影曾经轻盈舞动,却在一个月夜永远的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卡罗尔。   “别紧张。”艾默德垂眸看向身旁气息错乱的少女道。   “是。”卡罗尔轻应了一声,深呼吸着,抑制住自己想要往那个方向看的目光。   可即使有面纱遮挡,目视前方,余光似乎仍然能够瞟到那被随从簇拥的美丽身影,原本以为已经忘记了,可是再次见到的时候,心好像仍然会痛。   人们的目光追逐着,艾默德也只是在那些目光的注视下带着他名义上的妹妹,向此处的主人问好行礼:“尊敬的国王陛下,王后殿下,很荣幸能够拜会你们。”   “是我们欢迎您来到布鲁诺。”国王的态度很客气。   虽然对方看起来只是一个子爵,但无端得罪一个国家可不是什么好事。   “艾默德子爵真是出色的才俊。”王后在侍女的提醒身份后笑着称赞道,“您送来的礼物我很喜欢。”   “这是我的荣幸。”艾默德笑着颔首。   “请尽情的享受宴会吧。”国王说道。   双方见过面,这场宴会艾默德也只是作为客人而存在,他在带着同样问过好的卡罗尔离开中心处在一处桌旁落座时,才轻轻松了口气。   然而不等他与卡罗尔说什么,就已经有不少人簇拥了过来,递出了话头:“艾默德阁下,欢迎来到布鲁诺。”   前来的贵妇即使脸颊上涂抹着白粉,也难掩其上泛出的红,只是面对她的问好,刚刚对国王和王后还十分热情有礼的贵族却只是喉中轻应了一声:“嗯。”   长腿交叠,一副对着宴会意兴阑珊的模样。   贵妇喉头轻哽,继续开口:“艾默德阁下是刚来到布鲁诺吗?”   “嗯。”这位漂亮的贵族又以轻应回应,然后便没了后话。   贵妇败退,原本还有些忿忿,可在所有围上去的人几乎都得到了同样的态度时,那种忿忿好像又平了下去。   只是别人看这位漂亮的青年是意兴阑珊,卡罗尔隔着面纱看身旁的人鱼,却觉得他已经到了烦躁的边缘了,而布兰德先生作为管家是不能随意进入这样的宴会厅的。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卡罗尔开口道。   “跟你没关系。”艾默德看了她一眼,目光与那穿过人群的王子的目光对上了,在看到对方顿住然后别开的视线时轻哼了一声。   虽然布兰德说不要对伯纳都释放敌意,但作为伟大的海域领主,怎么可能事事听话呢。   而且人类真的好吵闹,每一个凑过来看他的目光都很像那些想抓人鱼的人的目光,伟大的海域领主不可能不心烦。   不过幸好这样的境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艾默德彻底失去耐心之前,仪仗队的到来让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移了过去。   “想必是德拉妮公主回来了。”   “真想看到她美丽的容颜。”   “她的身上充斥着美德。”   人们赞誉着,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仪仗进入,公主却没有从大门进来,而是换过衣服后被国王牵着从王宫的台阶下迈了下来。   而如人们所说的那样,她真的美丽极了,漂亮细腻的衣饰却比不上她细腻雪白的皮肤,她乌亮的长发像是最顶级的绸缎一样美好,而在那长长的黑睫毛后,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含着笑意。   她是那样的尊贵优雅,一举一动都好像诠释着皇家的美德,没有人的目光能够从她的身上移开。   而伯纳都王子上前的身影和发出的声音让这场订婚宴会推向了高潮:“就是你,当我像一具死尸一样躺在岸上的时候,救活我的就是你!”   他乌亮的眸中有着惊喜,也让德拉妮公主在看到他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后,一抹绯红爬上了她的脸颊,然后被他牵住手抱在了怀里。   他们真是上天恩赐的缘分,他们的美貌,身家,礼仪,美德无比的契合。   “天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   “他们看起来真是般配极了。”   “他们的爱情一定会流传下去的!”   人们的称赞声不绝于耳,没有人觉得这场订婚的宴会会失败。   “原来德拉妮公主就是神庙中的女子。”卡罗尔看着那紧紧相拥的年轻男女,一瞬间错愕之后心里也不知是痛还是释然。   因为伯纳都王子原本就喜欢德拉妮公主,在他的认知中,那才是救起他的人,她善良美丽,还是人类。   “救活他的是一大堆人。”嘈杂的人声中艾默德的声音带着些漫不经心。   卡罗尔蓦然看向了他,在对上那双察觉而看过来的绿眸时听到了他的话语:“你当时应该也看到了。”   “您当时也在那里吗?”卡罗尔略有错愕的询问道。   “那片海域是属于我的。”艾默德略微沉吟道,“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我知道,没关系。”卡罗尔轻声道,然后看向了那紧拥后深情对视的男女。   他们是那样的般配,这里所有的人都在祝福着他们。   当时那片沙滩上发现伯纳都的的确是德拉妮,但他醒来时身边却不仅她一个人,他爱她,真的与救命之恩关系不大,他只是爱她而已。   她们也并不相像,唯一像的只有蓝色的眼睛。   他爱她,曾经却无法得到她,所以便找了相似的人留在他的身边,带着对她的爱,来到这个国度,要与从未见过面的女子共度余生。   如果这位公主并不是德拉妮呢?他会拒绝吗?   卡罗尔不知道,她只是看着那一对十分般配的爱侣在音乐声响起时一起步入了舞池,他们深情凝望着彼此,这样的情意好像连舞蹈都因此更加优美了起来。   心脏痛着痛着,好像就没了知觉,也不知道在为谁而痛,可脑袋却好像冷却了下来,甚至让她在想,他们这样深情的举动,就是爱情吗?   越来越多的人步入了舞池,艾默德推拒了无数前来邀请的人,看向了身旁的人鱼公主道:“要回去吗?”   “德拉妮公主跟他在一起会幸福吗?”卡罗尔看着正在相拥跳舞的两个人轻声问道。   “不清楚。”艾默德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即使她的父母拥有着一个人类的国度,但就像卡罗尔的父亲拥有一片大海一样,这些并无法决定她在爱上一个人时受伤与否。   “我想我该揭破他的真面目,他在欺骗她的感情。”卡罗尔轻轻抿着唇道。   如果他们结婚,那会毁了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子一生的幸福。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艾默德略微侧身轻声询问道,“或许她不会相信。”   “但我觉得应该告诉她。”卡罗尔有些迟疑道,“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给布兰德先生添麻烦。”   “只是陈述一件事实而已,不会有什么麻烦。”艾默德看着那在舞池中十分快乐的男人轻哼道,“就这么做,不能让他太得意了。”   他原本意兴阑珊的眸中有了些兴致勃勃,卡罗尔也在思索着告知所有来龙去脉的办法:“可惜我不会写字。”   如果以信件转交,那会是最稳妥的方式。   “你想写信的话,让布兰德来写就行了,他认识很多字。”艾默德说道,“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这里。”温柔熟悉的声音从两条正在商量的人鱼背后响起,让原本放松的两道身影一瞬间恍若炸毛般坐的十分端正乖巧。   卡罗尔心里乱成了一团,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坏孩子。   艾默德则在僵硬一瞬后一点一点的瞧向了身后,在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和从帽沿下看来的目光时眸光流转了下:“你怎么在这里?”   “安排好事情就过来了。”许愿垂眸看着两条心虚的人鱼笑道,“感谢你们在密谋的时候还能想到我。”   原本就心虚的两条人鱼恨不得立刻跳进海里,不过伟大的海域领主是不可能一直逃避的:“我觉得我们说的很有道理,你觉得不应该告诉德拉妮吗?”   真是非常的理直气壮。   “我没这么说。”许愿笑道,“只是我觉得你们或许应该先了解她自己的想法。”   “嗯?”艾默德发出了疑问。   “先享受宴会吧。”许愿压低帽沿笑道,“到了合适的时间我会带你们去的。”   “你要去哪里?”艾默德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又下意识放开了。   “我就在王宫里,不会走很远。”许愿笑道,“我待在这里被伯纳都看到的话,他会十分怀疑卡罗尔的身份。”   毕竟他是跟卡罗尔在同一天消失的。   “他现在才顾不上。”艾默德轻哼了一声。   许愿轻笑,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后离开:“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带着卡罗尔去后面的花园逛逛。”   “唔。”艾默德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瞟向这喧闹的宴会厅,嗅着那到处都充斥着酒水味道,觉得人鱼果然还是适合待在一望无际的空间里,而不是挤在沙丁鱼堆里。   “要去花园吗?”艾默德看向了卡罗尔询问道。   “好。”卡罗尔看了一眼舞池,跟上了他起身的身影。   他们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虽然引起了一些贵族的注意,却没能影响这里载歌载舞的氛围。   “您看到什么了吗?”德拉妮看着面前王子分神的目光询问道。   “没有。”伯纳都收回了视线笑道,“抱歉,刚才想到了一些事情。”   “没关系,您今日久等了,要不要去旁边休息一会儿,您看起来稍微有些疲惫。”德拉妮温柔的笑道。   “能够再见到你,即使疲惫,也被幸福一扫而空了。”伯纳都笑道,“你坐船赶回会不会觉得疲惫,我们去休息一会儿。”   “能够见到您,我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了。”德拉妮笑道。   他们亲密的诉说着爱语,然后牵着手离开了舞池,用餐碰杯,接受贵族们的祝福。   艾默德则跟卡罗尔一起去了那开着漂亮的花的花园中,布鲁诺的气候湿润温暖,四季都有花朵盛开,离开了充斥酒气且喧闹的地方,这里的环境沁人心脾的几乎令人鱼喟叹。   艾默德对花朵的兴趣不大,只寻觅了一块石头坐下,揪了片草叶,目光寻觅着每一个经过之人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在其中发现布兰德的身影。   人类贵族的宴会真的一点儿都不好玩,还不如在集市里跟那些店主们讨价还价来的有趣。   卡罗尔却很喜欢开在陆地上的花,它们生长的娇艳漂亮极了,紧簇在一处,阳光洒落在上面的时候几乎能够发光一样,蝴蝶和飞鸟在其中飞舞,就像是小丑鱼和鲷鱼在珊瑚丛中穿梭一样。   而不同于海水之中,这里的花朵是有香气的,置身其中能够闻到,将鼻子凑过去,那样芬芳的味道更是让她眷恋人类所生存的环境,甚至期待她未来的花园中也能够开满这样的花。   少女弯腰轻嗅,花瓣轻触,连阳光和阳光似乎都在眷恋她的发丝,让她像置身于花海之中的精灵一样轻灵美好。   伯纳都从宴会厅中走出,只稍作寻觅,看到的就是这样美好的一幕,就像她印象中那个美丽的少女一样。   “卡罗尔。”伯纳都靠近轻唤,只是还未来得及到达她的身边,却已被一道高大耀眼的身影彻底的拦在了身前,直接阻挡了他全部的视线。   红发夺目,绿眸傲慢,吐出的话语也同样不怎么客气:“伯纳都王子,订婚宴上靠近我的妹妹可不是一位未婚夫应该做的。” 第103章 海的女儿(28)   “她是您的妹妹?”伯纳都王子停下脚步, 露出了些许惊讶的情绪。   “不然呢?”艾默德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好。   伯纳都很少见到这样直接对他释放不悦情绪的人,但确实是他冒犯在先,他看着面前人不善的神色道:“抱歉, 我只是觉得您的妹妹跟我认识的人有些相似,所以才想来确认一下, 并没有冒犯她的意思。”   “相似?以往来搭讪的家伙都会用这样的借口。”艾默德毫不客气的轻嗤道,“王子殿下,您是有未婚妻的人,这个时候如果让您的未婚妻知道,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伯纳都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 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面前的青年对他释放出的敌意,但他还是将这种不悦的情绪压了下去,原本以为是女伴,没想到是妹妹,他现在的情况接近对方的妹妹, 对方的态度不愉快也很正常:“抱歉,我只是认错了人。”   “就当是这样吧。”艾默德漫不经心的别开了视线道。   伯纳都从未见过如此傲慢无礼的家伙, 但这并非是在巴罗那的地盘上, 而艾默德子爵是属于布鲁诺的客人,一旦真的起了冲突, 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沉下气息略微颔首, 转身离开了此处。   既然是子爵的妹妹, 那么有可能只是跟卡罗尔有几分相似,那条人鱼可能不会再回到岸上了。   他的身影消失, 卡罗尔的声音才从艾默德的背后传了出来:“谢谢你。”   “不客气, 不过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一些。”艾默德转身道, “那是个相当精明的家伙。”   即使他的年龄看起来并不大, 却可以在人类的族群中十分的游刃有余,即使卡罗尔戴着面纱,也未必没可能从她的眼睛或是声音中认出她的身份。   毕竟如果换成布兰德的话,总感觉一眼就能够认出来。   虽然他很讨厌那个人类,但绝对不能低估任何人类。   “好的。”卡罗尔轻轻松了一口气道,“没想到他会来找我。”   “我想他不会撇下德拉妮公主,只是找借口出来的。”艾默德重新坐在了那块石头上说道。   人类王国的联姻就像是两片海域领主的联合一样,实力确实会大增,人类似乎很在意那个,他们很擅长合作,而非单独出击。   卡罗尔轻轻抿唇:“这种感觉有点糟糕。”   她已经不再期待对方会给予她爱情,因为他并不爱她,所以也从未想过那个人会来找她,尤其是这样来找她来确定身份,感觉相当糟糕。   他在欺骗那位公主。   “我想这种糟糕的事也可以告诉那位公主知道。”艾默德翘起唇角道,他很乐得看那家伙倒霉。   “可是德拉妮公主如果真的爱他,或许会觉得伤心。”卡罗尔轻轻叹气道。   爱着一个人,信任他,想要将全部的爱意奉献给他,在得到背叛的下场时,心会比刀片一次次割裂鱼尾还要痛苦,每一刻都好像在被烈火焚烧着一样,好像永远都无法挣脱,直到麻木。   “但如果不告诉她,痛苦的生活还在后面。”艾默德捻着草叶说道,“既然知道痛苦,就要一开始就割舍。”   长久的痛苦还不如一开始就做出决断。   卡罗尔看向他,心中略微犹豫后问道:“您跟布兰德先生最初相爱时会预设未来吗?”   人类与人鱼,就像一道天堑,如果不是变成人类的模样,最初她是不敢出现在伯纳都面前的,就好像那个时候她并不认为伯纳都会爱上一个异类一样。   可艾默德却以原本的模样出现在了布兰德先生的面前。   “最初?”艾默德交叠着双腿回忆道,“最初我们没相爱,我只是经常放跑他的鱼而已。”   他那个时候也没打算出现在布兰德的面前,只是那家伙故意用食物勾引他,让他不防备险些被他抓住。   卡罗尔思考着被放跑鱼的渔夫,那真是相当头疼。   “如果他让我痛的话,我会揍他一顿的。”艾默德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眸色道,“如果他的心里装了一个人又惦记着我,我也会揍他一顿,然后毫不犹豫的离开他!”   卡罗尔轻眨着眼睛道:“或许您是对的。”   爱情是容不下瑕疵的,对方的心里住着另外一个人,对自己而言是很痛苦的事情,但想要割舍也是很难的。   但或许艾默德能够做到,因为他如此的决断,所以在与布兰德先生的爱情中,才没有她这样的坎坷和痛苦。   如果知道未来会痛,及时的抽身确实是很正确的。   “所以这件事我觉得还是告诉公主好一些。”艾默德说道。   卡罗尔颔首赞同。   宴会的音乐一直未止,舞池也似乎一直没有空下来的时候,只是那对新的爱侣在与几乎所有人寒暄招呼过后,一齐去了宫廷的围栏上眺望着王宫的风景和大海,又或是一齐去了休息室,躲一躲酒水,休息一下。   而不论他们在哪处,他们在侍从或是客人们的眼中,都是那样的般配恩爱。   “哦,他们一定会成就一段美满的爱情故事。”   “再没有这样般配的婚事了。”   “德拉妮公主是我们的骄傲。”   夕阳缓缓落下,赞誉声总是不绝于耳,夜晚的舞会开始前,伯纳都将德拉妮送到了更衣室的门前道:“你不用着急,我过一会儿再过来。”   “好。”德拉妮与他相拥,然后在侍女的服侍下进了门。   伯纳都转身离开,却在楼梯处遇到那红发的贵族时寻觅了一下他的身边后,礼貌开口道:“您好。”   “您好,您看起来跟德拉妮公主很恩爱。”红发的青年勾起唇角轻嗤道,那双绿眸中含着伯纳都难以忽略的嘲讽。   这让他即使是再好的脾气,火气也有些压制不住:“不是看起来,我跟德拉妮公主的确很恩爱,倒是您,为什么对我的敌意这么大呢?我们从前应该并不认识。”   红发的青年闻言轻轻敛眸,可就在伯纳都猜想着或许他们在什么时候见过,又或许这个人知道什么的时候,只听那青年轻哼一声道:“你应该庆幸你是从巴罗那王国王后的肚子生出来的,否则你可无法娶到她。”   伯纳都眉头微蹙,看着青年脸上不那么愉悦的神情,却是一瞬间福至心灵道:“你也喜欢德拉妮,艾默德子爵阁下?”   子爵或许拥有领土和财富,可想要胜过一个国家却是很难的。   红发青年的脸色一瞬间十分难看,薄唇轻启道:“如果我将您骚扰我妹妹的事情告诉她,你觉得会怎么样?”   “我想她会觉得您在争风吃醋。”伯纳都下了楼梯道,“事实上我并不认识您的妹妹。”   他脸上带着愉悦离开,却没有注意到那原本有些愤懑的青年无聊的打哈欠的神色。   艾默德有些意兴阑珊的盯着晚宴的大厅,在看到伯纳都下楼的身影时轻撇了一下嘴。   如果不是布兰德告诉他必须这么演才能解释他太过明显的敌意来源的话,他才懒得让那家伙那么得意,不过他的得意也快到头了。   艾默德心里愉悦,手指没忍住轻敲了两下围栏。   而在德拉妮公主的卧房之中,她正被侍女服侍着解下了腰带,更换着新的舞裙和配饰。   白天的裙子有白天的美丽,夜晚的在烛火下却更加熠熠生辉。   “公主,您这套裙子真是太漂亮了。”侍女帮她整理着裙摆赞美道,“让我的眼睛都快要闪花了。”   “是工匠们的裙子做的好。”德拉妮公主打量着裙摆笑道。   “您真是太谦虚了。”侍女起身,帮忙系着腰部的带子询问道,“系带这个紧度可以吗?”   “再收紧一些会显得腰更细一些。”德拉妮公主笑道。   “那您晚上会很难吃下东西了。”侍女关切道。   “没关系。”德拉妮笑道。   “您为了王子真是牺牲太多了。”侍女有些喟叹,然后笑道,“我想他见到您一定会惊为天人的,然后一刻都舍不得跟您分开。”   这一次德拉妮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笑了下。   “不过听说伯纳都王子在巴罗那曾经有过一位十分漂亮的情人。”侍女将系带扎好,还是忍不住喟叹道。   “不用叹气,玛丽,男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德拉妮浅淡笑着说道。   “虽然我不该提起这件事。”侍女没忍住语气中的叹息道,“可是您不会觉得难过吗?”   “不会,无论他爱谁,都不会影响我王后的位置。”德拉妮对最信任的侍女并没有这方面的防备。   “……您不爱他吗?”玛丽反而有些迟疑错愕。   “当然不,我爱他,只要他是巴罗那的王子。”德拉妮戴上了那圆润硕大的珍珠项链笑道。   公主嫁给王子,这是最好的结局,她很难再筛选出一个比伯纳都地位更超然和各方面条件更优秀的人。   联姻是布鲁诺和巴罗那之间的事,他们只是纽带而已。   伯纳都能够爱她,当然很好,她也很乐意维持这段感情,但他爱上别人,也无所谓。   那是个清醒且自私的家伙,就像她在未知他的身份前不会告知他自己的身份,以永远待在神庙拒绝他一样,他也怀揣着对她的爱找了情人,然后与她这位邻国公主联姻。   他们都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只是在其中加入了爱情和所谓的缘分而已。   “对了,这件事千万不要说出去,要不然会很麻烦的。”德拉妮公主温柔的叮嘱道。   “当然,我只希望您能够过得幸福,不要受到任何的伤害。”侍女真诚的说道。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那些都是稀疏平常的事。”德拉妮公主笑道。   她们的声音从更衣室的里间隐约传来,却极其清晰的落入了那待在衣服挂起堆放地方的少女耳朵里,让她原本轻扣着面纱的手指收紧了,只是静静的没有出声,直到里面的动静停下,那位公主被提着裙摆离开,门掩上时,她才抬眸看向了那静立在不远处的男人。   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温柔,似乎对那样的答案毫不意外。   对伯纳都而言,爱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纯粹,对德拉妮而言,爱情在她的生命中占比同样的好像不值一提,好像她爱的并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身份。   他们的爱情,不是全心全意的。   “走吧,我们得离开这里了。”许愿听着动静的消失,走向了门口道。   “爱情对人类来说不重要吗?”人鱼公主轻柔又好像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的声音传来。   许愿停下脚步看向了她,那双蔚蓝的眸中有着挣扎的痛苦,就像曾经所信奉的,将要彻底湮灭一样,却又怀着最后一丝希冀。   “至少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许愿如实回答道。   这样的答案让小人鱼怔怔的站在了原地,连最后一丝期冀好像都在缓缓的断裂,她原本以为或许艾默德能够得到那份全心全意的爱:“您不爱艾默德吗?”   “我爱他,但人类不是为爱情而生的,它既不是必需品,也不是生命的全部。”许愿温柔道。   卡罗尔的思想经受着冲击,她认为爱是全心全意的,可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似乎在告诉她,不是的,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办法见证那种爱情的诞生:“人类永远都无法得到全心全意的爱吗?”   她的心好像陷入了绝望。   “能。”可那停下的人却给出了她这样的答案。   这让卡罗尔蓦然抬起了头来,对上了那双好像温柔到了极致的眸,他说:“如果以伯纳都王子示例,有一种办法。”   “是什么?”卡罗尔看着他的神色,却莫名有些忐忑。   “摧毁他,夺去他所拥有的一切,将他置于黑暗中,然后成为拯救他的神明。”那温柔的人轻声笑着,好像只是在讲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这样你就能够得到他忘记父母,全心全意的爱了。”   他说着温柔的话语,神色语调都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变化,却让卡罗尔的心脏都为之颤栗了起来。   “你想这么做吗?”那温柔的声音像是恶魔的低语一样。   “不……”卡罗尔下意识拒绝道,“那样他将不是伯纳都了。”   那只是一个有着伯纳都外表的傀儡,他……   “如果一个人的爱让他能够忘记父母,忘记其他所有的人,那么他同时也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他自己的灵魂,也无法赋予你不灭的灵魂。”许愿看着陷入怔忡的小人鱼轻声道。   卡罗尔的灵魂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他说的是对的:“这个方法一开始就是错的吗?”   她好像突然理解了海巫婆那时的大笑是什么了,她好像一开始就知道她会失败,因为那条路是不通的。   将不灭的灵魂寄托于超越一切的爱情,是不通的。   如果不是遇到布兰德先生,她注定失去自己的声音后再失去自己的生命,跟所有的家人予以死别,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才能明白这件事。   “我想你已经得到答案了。”许愿笑道。   “是,谢谢您。”卡罗尔轻轻沉着气息,或许曾经的经历仍然会让她有痛楚的感觉,但她已经不再会去执着爱情这件事了。   “走吧,再晚可能会被发现的。”许愿笑道。   “抱歉,实在给您添麻烦了。”卡罗尔跟上了他的身影。   “没关系。”许愿笑着打开了门,打算让开位置时,却看到了那不知何时等候在门外直直看过来的青年。   他的红发垂落在肩头,在有些熹微的烛火下仍然耀眼,只是那双总是洋溢着轻松愉悦的眸此刻却像是覆上了一层隔膜,遮掩在黑暗中,有些许冰凉的味道。   “怎么……”卡罗尔视线略微探出,在看到外面的人时手指略微收紧了一下,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爱情对布兰德先生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但对艾默德而言,或许是很重要的。   人鱼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即使他说的干脆,但当感情不对等时,卡罗尔能够体会到那种痛苦的感觉,可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解决现在的局面。   他们会分开吗?   “要先回去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温柔的声音打破了有些沉默的局面,站在卡罗尔身前的人也略微垂眸让开了位置。   卡罗尔沉默颔首,从门内走出,想要说什么,又担心自己开口直接将事情搞砸了。   “……嗯。”静静立在那里的青年良久后轻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此处。   他们的离开并没有遭到阻拦,晚宴本就是庆贺和狂欢,只是来时的马车上一片温暖洋溢,回去时却有着夜色一样的冰凉和寂静,只有车轮滚动,偶尔颠簸,反而让这里的气氛愈发焦灼了起来。   但路途终究是有尽头的,马车停在了燃着烛火的别墅外,车门打开时卡罗尔看了眼从头到尾沉默着的青年,却听到了那温柔的声音:“你先进去吧。”   卡罗尔看向了仍然含着笑意似乎并未带什么急切感的布兰德先生,内心却有一种火焚般的焦急感。   布兰德先生他或许真的没那么在意,他们万一真的分开……   “不用担心,先进去吧。”许愿看着她担忧的神色轻声道。   “是。”卡罗尔轻抿了一下唇,带着些迟疑的进了家门,将门掩上前还是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心里的忧虑愈发浓重了。   或许爱意不对等,分开是对的,就像艾默德所说的,避免痛苦,可爱情在生命中占比不重,也不是布兰德先生的错。   他拥有自己的自我和灵魂,所以他总是看起来十分的淡然和强大。   “您也先回去吧。”许愿看向下来的车夫道。   “是。”车夫行礼,毫不犹豫的离开。   而在那越去越远的脚步声缓缓消失,整座庭院恢复了寂静,只有马蹄声偶尔擦过草丛,连虫鸣声都很小。   许愿看向了车厢内静坐,好像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青年温声道:“要出来走走吗?”   那目光本是不知道落在何处的青年抬眸,半晌之后起身,从马车上下来道:“去哪里?”   “海边吧。”许愿笑道,“那里不会有人打扰。”   “嗯。”青年轻应了一声。   海边的确是个安静的地方,即使有海浪一遍又一遍的涌上岸,甚至拍打在礁石上,可在星光遍布的夜晚,那片世界里好像只有静立在它旁边的两个人。   大海一望无际,只有很朦胧的地方好像能够看到一些小岛或是礁石的影子。   “在想什么?”许愿看着身旁静静眺望着远方的青年道。   人鱼的心思原本很好看穿,只是当他一点儿都不愿意交流和陷入沉思时,许愿也无法猜透他的想法。   他的表面看起来像一片静悄悄的海,内里的翻涌却连他也无法把握。   “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一直都想要离开我。”人鱼的声音带着大海的空旷感,有着寂寥的味道。   “我没有这样想过。”许愿微怔,知道自己之前不想跟他进入伴侣生活的举动被察觉了,他看着那转眸看过来的青年略微叹息道,“我只是担心无法回馈你所想要的爱情。”   这条人鱼炙热坦诚,毫不掩饰他的爱意,为了他,他可以付诸很多很多,寻觅许久,离开熟悉的大海,进入未知且陌生的世界,学习这里陌生的一切。   他闯的太深了,有时候会令许愿有一种无所适从感,因为他坦诚炙热,而许愿自己这里却无法给出同等的感情。   喜欢与爱是有区分的,站在火堆旁,有多热,自己是能够感受到的。   他很喜欢他,因为他善良赤诚,每每看到他时,心底都会涌出很自然的喜悦,看到他高兴,也很喜悦,但这份感情的占比却没有那么重。   就像他所说的,不是必需品,即使有一天对方要离开,他也会好好告别,但他并未想过要主动将他推开,放他回归寻觅不到的大海。   “你觉得我在向你索取吗?”艾默德沉下气息道。   许愿看着他转眸时一闪而过的晶莹道:“感情不对等,有时候会失衡。”   “我并不认为爱情一定要超越一切!”艾默德蓦然看向了他,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道,“至于多少,你怎么判断谁多谁少呢?如果是我多一些,我很乐意,我爱你比你爱我多一些又怎么样呢?”   许愿看着他直白颤动的眸气息微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心脏难以抑制的颤动,那份炙热的感情直白的闯入,一点儿都不会畏惧。 第104章 海的女儿(29)   很被动, 他直白的闯过他设定为安全距离的地方。   一个人一旦被感情左右,就很难理智的思考所有的事情。   但这种设限,很难说不是一种畏惧。   畏惧自己的失控, 所以不让它进来。   可它这样的义无反顾,仿佛没有什么能够将它阻挡在外, 又或者理性其实并不能将它阻挡。   许愿察觉了自己的心跳。   “你在为什么而生气。”许愿轻声询问道。   那双绿眸微顿,抓着他衣领的手也微松,话语轻喃:“不知道,只是突然觉得很生气。”   “因为我不信任你吗?”许愿扶住了他的腰身轻声道。   艾默德蓦然抬眸逼近道:“你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也会担心。”许愿险些碰上他的鼻尖,略微后退笑道, “我也会担心你万一想离开,而这件事一直没有想到一个万无一失的对策。”   当他想要的感情无法得到回馈时该怎么办?要让他一步步退让吗?那样跟欺负他又有什么区别?   “这种事哪有什么万无一失的对策。”艾默德轻沉了一口气道,“只要你爱我就够了。”   许愿微怔轻笑:“是,我的错。”   “知道就好。”艾默德略微别开视线轻哼,心却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他并不在乎爱意的多少, 事实上这件事本来就无法评估,又不是用嘴说有多爱就有多爱, 他所在乎的, 只是布兰德很好,也对他很好。   他的担心, 又何尝不是一种爱。   “不生气了。”许愿看着青年别开的视线, 轻扣住他的腰身贴上了他的额头笑道, “气坏了你打我也没用了。”   “怎么没用,要疼也是一起的……”艾默德感受着他的气息贴近, 带着难以言喻的躁动转眸时, 却被那本就靠的极近的人吻住了。   不是极深的吻, 只是极温柔, 心陷入其中洋溢好像让浑身发热的暖流,眸轻轻睁开,注意到的却是那微微半阖的金眸中认真的神色。   明明跟以往好像没什么两样的亲吻,却好像有所不同了,是对方的气息比以往重了一些的缘故,还是因为抱着他的手臂比以往更紧了一些的缘故。   艾默德的心里有些慌,莫名想到了那悄悄爬床的一晚,可他无论是思绪还是肢体,好像一点儿也无法因为那一丁点的危机感而脱离,只是被深吻着,下意识抱紧了面前的人。   海浪冲刷,一吻分开时,气息有着前所未有的惊喘不定,艾默德被轻轻啜吻着,抑制着身体的颤栗,看着面前充斥着侵略感的人类,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你想跟我交配吗?”   他也是想的,只是环境……氛围?   本是亲吻的人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轻笑了一声,只是不等艾默德的恼火升起,他已经给出了回应:“是。”   “现在环境和氛围到了?”艾默德轻抵着他的额头,直视着那双金色的眸问道。   然而那双眸中情绪微变,只是笑意略深:“是。”   “骗子……”艾默德轻声呢喃道。   这个狡猾的人类,骗人的时候格外的得心应手。   “没骗你。”许愿略微松开他弯腰,将面前的青年抱了起来。   “喂!”艾默德猝不及防,揽上他的肩膀觉得他有点像在抱没办法上岸的人鱼。   “嗯,席天慕地的,脆弱的人类容易生病。”许愿看着怀里的青年轻笑,朝着房子走了过去。   “什么容易生……”艾默德的神情有一瞬间疑惑,然后戛然而止,“真是脆弱的人类。”   以后到大海里可怎么办才好?   许愿看着怀里面颊染上血色的青年没有回答,只是轻笑道:“开门。”   艾默德看向了屋门,一瞬间竟有些紧张了起来,但身为伟大的海域领主,怎么能让脆弱的人类面前表现这种紧张,那可太丢人鱼的脸了。   他喉结轻动拉开了房门,在进去之后门又被轻抵上时一瞬间心跳咯噔了一下。   “害怕?”许愿将浑身有些微僵的人鱼放在了床上笑道。   “怎么可能……”艾默德沉着气息,面对着居高临下的人略微错开了眸。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期待的,只是莫名的有些紧张,像是畏惧那一晚的失控感一样。   他自己不觉,可他好听的声音却已经有了几分气息不定的颤栗。   许愿略微弯腰笑道:“要不改天?”   然而他的话音落,那别开视线的人鱼看了过来,只是还不等艾默德开口,便已经被倾身而下的人深吻住了。   星光像是碎钻一样洒落在海面上,随着涌动的潮汐变幻着光芒,让本来寂静的夜色都好像变得热闹了很多。   只是万籁俱寂,二楼的烛光却还没有熄灭,本该入睡的人鱼公主在室内来回踱步,希冀着那两个感情看起来很好的人不要分开,他们或许有些纠葛,有时候好像也会有气场不合闹别扭的时候,可他们明明都是很用心的。   不是浮于表面的诉说着爱情,而是看到他们在一起,连旁观的人都会感觉到幸福。   这一次卡罗尔不是想完成自己的祈愿,也不想证明什么,只是简单的希冀着他们能够化解矛盾。   夜色更沉,卡罗尔看着寂寂的夜色忧愁极了,也不知道他们和好了没有,却也不能贸然出去打扰。   ……   清晨的光芒再度跳出了地平线,隐约寻觅到窗帘的缝隙顽皮的钻进去,却丝毫没能透入那严丝合缝的床帐。   其中一片静谧,被褥柔软交织,交叠出十分舒适且适宜睡眠的弧度,微卷的红发有些凌乱的散落在其上,竟是有着比那丝绸的被面更为漂亮的色泽。   只是红发的主人深陷在其中,像是被睡神施了咒语一样,睫毛轻颤,呼吸轻浅,像是被人如何搅扰都不会醒过来一样的好眠。   许愿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美如油画的一幕,怀中的青年裹在绫罗绸缎之中,却有着仿佛置身花海的轻灵脱俗感。   属于大海的人鱼其实跟人类的世界是格格不入的,即使是在他闭上眼睛睡眠的时候,也像是躺在花丛中的精灵,即使眼尾略微有些泛红,也没有丝毫的忧虑。   温暖的手拂过那散落在沉睡的人鱼脸颊上的发丝,将抿在唇角的一缕抽出时,那原本沉睡的人鱼似有所觉,却也只是轻抿了一下唇,手臂下意识寻觅着,更深的靠近了许愿的怀中,仿佛昨晚欺负他的不是这个人一样。   床帐外的光芒虽然无法透入,鸡也没有叫,但根据生物钟,这会儿其实应该起床去准备早餐了,毕竟怀里的人鱼总是觉得他一顿不吃就位于饿死的边缘。   但如果他醒来没看到他,或许会在亲密一夜后的清晨不那么高兴。   许愿看着怀里呼吸清浅的人鱼,放弃了起身的打算,只将人搂在怀里,手指穿过那比绸缎更加漂亮顺滑的发丝。   红发在指尖缠绕,这样耀眼醒目的色泽但凡碰上不太相称的长相都会是一场灾难,就像他自己绝对不适合这样张扬的发色,可是它出现在青年的身上,却没有丝毫突兀,反而天然的相得益彰,让看到的人无法轻易错开眼睛。   人鱼的体温略凉,但对环境的适应性却似乎相当不错,即使一夜紧紧贴着人类的体温,似乎也不会觉得难受。   清晨安静,偶尔有鸟鸣之声在窗外的树梢上跳跃辗转,却似乎丝毫都无法侵入青年的梦境,而看的久了,总是难免会让清晨带上几分躁动。   艾默德的梦陷得的很深,最初是一片混沌,什么都不知道,但好像在一个阶段,进入了一片舒适却看不清的地方,浑身都懒洋洋的,似乎觉得该醒了,却又不想醒,只想沉淀在那舒适的状态中,不断飘飘荡荡的下沉。   那样的状态,连鱼尾都好像是舒展的,发丝被温暖的水流轻轻拨弄,像是抚摸一样舒适。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那温暖的水流调皮的蔓延在了下颌上,又跳跃到了他的唇上,带着温暖的痒意,不是让人想要挥去的那种,而是带着令人心尖发痒的触感,就像是……亲吻一样。   原本紧闭的睫毛有些艰难的抬起,在昏暗的床帐中看见那亲吻的人时,他的身体先一步于大脑抱上了对方的肩膀。   思绪似乎还有些不清,但轻柔的吻却让呼吸都好像沉浸在了其中,迎接着最亲密的接触。   一吻轻分,搅扰的人离得极近轻笑:“抱歉,吵醒你了。”   “本来就要醒了。”艾默德的心因为那离的极近的眸中的笑意砰砰跳着,遵循着身体的亲密本能,去寻觅对方的亲近,然后重新被吻住了。   被这样唤醒,其实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反而在刚刚醒来时跟喜欢的人这样接触着,让他的心都好像是被填满的。   更何况布兰德的吻温柔极了,像是要将人鱼融化一样的温柔,跟昨晚那样让他好像被漩涡无声无息的卷入,然后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的境地不同。   许愿享受着晨间的亲密,亲吻这种事,双方都十分享受的情况下亲密感是成倍增加的,但当其中一方不再接受时,独角戏只会让一切戛然而止。   许愿在感受到抱在肩膀上的手臂微僵时,略微与之分开,看向了那已然十分清醒且质问的绿眸。   “怎么了?”许愿抵着他的额头轻笑道。   这样亲密的动作,让那双绿眸中的质问几乎要维持不住,只是人鱼的牙根咬紧,在想起自己的遭遇时质问出声:“脆弱的人类?”   脆弱的人类绝对不可能把人鱼困住,让他跑都跑不掉。   他的声音仿佛从牙齿中磨出,带着些兴师问罪,许愿略微回忆轻笑道:“我没这么说过。”   双方对视,刚才的亲密仿佛云散烟消一样,变得十分的剑拔弩张。   “但你说过你不想欺负我。”人鱼的记忆相当的好,跟七秒记忆的鱼一点儿都不一样。   “我昨晚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许愿看着初尝情滋味的人鱼笑道,“那只是任何交配形式都会带来的后果。”   “我……”艾默德想要张口说什么,可心脏中的热流却像是一瞬间涌上了脸颊一样,让人鱼急的想甩尾巴,最好直接用海浪将一人一鱼都吞噬掉。   他想说不可能,可是昨晚并不是一次:“你可以停下来。”   许愿失笑,在人鱼的拳头几乎要捏紧时轻蹭着他的鼻尖笑道:“那种时候是停不下来的。”   他的声音极近又极轻,温柔的像是羽毛一样拂在耳朵心尖上,让人鱼一点儿都受不了这样的诱惑,连原本质问的声音几乎都软了:“那……”   “还是你觉得不舒服吗?”那离的极近的人轻声问道。   “没有……”艾默德无法否认,但就是因为舒服了,他还隐约有些不爽,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那就是了,爱人之间的结合就是这样的。”许愿轻捋着青年的发丝笑道。   “是吗?”艾默德有些怀疑的看向了他,布兰德的很多话都能相信,现在却不能。   这家伙昨晚撒的谎都快比上他一生撒的谎那么多了。   “我要是撒谎的话,聪明的艾默德阁下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许愿轻笑道。   艾默德耳尖轻动了一下,觉得他说的话好像有点道理:“好吧,我相信你。”   “起床还是再待一会儿?”许愿轻声询问道。   “嗯?你是不是该吃东西了?”艾默德随手撩开床帐,在看到窗帘处透进的光线时道。   “确实。”许愿起身询问道,“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艾默德同样起身,本想说伟大的海域领主怎么可能因为交配这种事就不舒服,但当他坐起时动作微顿,察觉那种难以忽略的异样感时,蓦然抬眸看向了那已经掀开床帐下床的男人,牙齿轻磨,“布兰德!”   这家伙绝对骗他!   他就没见过人鱼交配后会这样的,人类好像也没有!   ……   别墅里早餐的餐桌上十分的安静,除了坐在那里的三人偶尔拿取的动作和汤勺偶尔磕碰碗碟的声音,几乎没有其他的声音,连呼吸声似乎都很轻。   卡罗尔吃着东西,余光小心的瞧着似乎各自沉默的一人一鱼,觉得氛围好像有点怪异,他们好像没和好,可氛围却不像昨晚那么僵硬了,布兰德先生夹过去的东西,艾默德都有乖乖的吃掉,可说是和好了,那双绿眸中不悦的情绪又十分明显,好像咬的不是面包,而是布兰德先生本人一样。   小人鱼内心纠结,却不敢询问,只能默默的喝汤,假装自己不存在。   至少目前看来,他们两个应该不会分开。   “德拉妮那里的事情解决了吗?”艾默德率先开口询问道。   卡罗尔闻言抬了一下眸,看着那带着询问的绿眸,又瞟了眼正在吃东西的布兰德先生迟疑道:“已经解决了。”   “她怎么说?”艾默德手指轻点着询问道。   卡罗尔又瞟了布兰德先生一眼,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她说她早就知道自己会嫁给王子。”许愿看了眼整个人都快碎掉了的小人鱼开口道,“不论那个王子是谁。”   艾默德手指微顿,轻轻转眸看向了身旁开口的人,在理清其中的思路时轻啧了一声:“她是对的。”   人类拥有各种各样的感情,可感情却能够伪装和变化,他们能够轻易的诉说爱语,然后一边诉说爱语一边将所谓心爱的人推入海中。   两个国度联姻,无论那位王子是不是伯纳都,德拉妮一旦充斥着对爱情的向往而去,下场可不会比当初的卡罗尔更好。   他本来也不该相信人类的感情,但身旁的这个人却不同,怎么瞧都很让人鱼稀罕,虽然有一些缺点,但哪里有万全的人呢,更何况他连他的缺点也很喜欢。   狡猾的人类。   艾默德轻抵住下颌手指微动着想着。   他的神情略微有些专注,许愿在将食物夹过去对上那专注凝视的神色时眸色轻动,略微凑了过去。   一吻落在了唇上,极轻,却在那一瞬间让餐桌上所有的动静都停了下来,艾默德甚至在那一刻能够看到自己的睫毛颤动,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不过瞬息分开的吻,却在阳光洒落的光线中似乎带着甜蜜的似乎能够洋溢到空气中的味道。   “你做什么……”艾默德在那一吻结束时好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本该是谴责的语调听起来却像是在诉说什么蜜语。   “亲你。”那让他的心乱成一团的家伙轻笑着回答道,仿佛一点儿都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错。   虽然艾默德也觉得没什么错,不说人鱼,人类也经常会在很多人的面前亲吻拥抱,甚至……交配,一点儿也没有布兰德所说的含蓄。   但他却莫名的觉得脸颊有些发热,好像被那空气中都好像溢散的甜蜜气息缠绕着心脏一样,还有,卡罗尔刚刚经历了爱情的彻底失败……   艾默德看向了对面的人鱼公主,却在对上那十分不好意思却直直瞧着的目光时知道自己多虑了。   这位小公主不是经历了爱情的彻底失败,而是彻底放下了。   “啊,抱歉。”卡罗尔在看到艾默德察觉的目光时不好意思的收回了视线试图解释道,“我只是觉得看起来很唯美。”   明明已经看了很多人类亲吻的画面,刚才那一瞬却莫名的令人鱼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忘记了移开视线。   只觉得他们能够和好真是太好了。   唯美……艾默德第一次跟这样的词汇沾边,手指难忍的轻动了一下,心尖更是发痒:“你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   也不是那突然亲过来的家伙的错,当然,同样不是伟大的海域领主的错。   卡罗尔略微颔首起身道:“我吃好了,布兰德先生,您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做吗?”   “现在没有,过一会儿需要你跟艾默德一起学习认字。”许愿看着想离开的人鱼公主笑道。   “好的。”卡罗尔思索着或许布兰德先生所教授的跟她未来的工作有关,略微颔首后端起托盘走向了厨房,然后掩上了那里的门。   她的身影极快的消失,许愿正用着餐,却察觉了身旁靠近的身影和压低的声音,漂亮的人鱼扬着唇角道:“你把她吓跑了。”   许愿轻笑:“还敢离这么近,不怕我再亲你?”   人鱼眸光轻动,却是一点儿都没后退,只有脸颊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红,轻哼一声道:“我怕你……唔。”   伟大的海域领主绝对不可能害怕这种事。   ……   “你是怎么让德拉妮说出你想听的答案的?”艾默德倚在门边,看着正挽着袖管刷着盘子的人询问道。   “我买通了从她幼时就一直服侍着她的侍女。”许愿回答道。   艾默德有一瞬间的沉默询问道:“她竟然愿意为你做事?”   自幼照顾,听起来像父母一样。   “我给了她一整盒的宝石。”许愿笑道,“只是问几个问题,她不会拒绝。”   “但听到消息的是你,如果是伯纳都派去的,结果会相当糟糕。”艾默德思索道。   人类对金钱的追逐好像能够碾压一切。   许愿看向了站在门口陷入思绪的人鱼笑道:“所以重要的事一定要守口如瓶。”   “你不觉得是那位侍女的错吗?”艾默德说道,“她辜负了她的信任。”   虽然始作俑者是面前这个狡猾的家伙,结果也对他们有利。   “人类之中上位者与下位者的感情本来就是不对等的。”许愿沥干着盘子上的水沉吟道,“或许在德拉妮看来,那位侍女十分周到的照顾着她,时刻陪伴在她的身边,小心呵护,温柔贴心,但在那位侍女看来,她要时时小心不能让公主磕碰,不能让她有丝毫的不开心,对方在玩耍喝茶的时候,她却必须站在一旁工作,为了她的酬金,这样的情况下,上位者再向下位者索要感情,是很不公平的。”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却好像将那样的画面铺开在了艾默德的面前。   听起来辛苦的那一方感觉的确不会对享受的那一方有多少感情。   “人类虽然对金钱有欲望。”许愿擦拭着盘子,一一放在了置物架上道,“但有很多只是为了生存和更好的生活,无法抵受这样的诱惑才是正常的事情。”   几个稀疏平常的问题,换一盒宝石,很难有人会做出意料之外的选择。   “唔。”艾默德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那怎么才能够抵受住这样的诱惑?”   毫无办法会让他觉得这个世界很危险。   许愿听到这个问题轻笑道:“开出她不会为几颗宝石心动的酬金。” 第105章 海的女儿(30)   “那如果对方拿上一瓦罐那么多的宝石呢?”艾默德询问道。   “能让对方付出这么多宝石的秘密, 更加不能随意吐口,既然吐口,就意味着一定会有暴露的风险。”许愿擦干了手上的水珠, 走过去带上门时牵上了人鱼的手笑道,“当然人性也不是绝对的, 有的人拿到能够安逸的薪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会知足,有的人喜欢大量的财富,但横财或许易得, 如果没有保住它的能力,或是与虎谋皮,也会很快再失去它,所以选择也不是绝对的。”   温热的手牵着,艾默德垂眸瞧着, 那些话语入耳,属于人类的体温却源源不断的顺着指尖蔓延进了心里, 让心尖颤动着, 忍不住去思索那样的温度触碰到其它地方时的感觉。   那是让人鱼整条都好像炙烤在火堆上,十分焦灼却又舒适的温度。   许愿转身落座, 在看向身后的人鱼时却瞧到了那颊上的淡粉和微微波动的眸光, 牵着的手指微松, 那在晨间还略微不爽的人鱼已是带着十分的亲昵坐在身边拥了过来:“我喜欢你的体温。”   “艾默德阁下不是喜欢所有人类的体温吗?”许愿揽着人轻笑道。   “那是误解。”艾默德贴近着他的颈侧,布兰德的体温就像是一个火炉一样, 即使穿着衣服, 也带着让人鱼全身沸腾的温度, 可它又是极舒适的, 总是让心脏暖暖的,其中的热流仿佛能够满溢出来一样,瞧见他就觉得开心。   那时才不是喜欢什么人类的温度,他只是单纯的爱上了一个人类,所以他的一切他都喜欢极了。   可那个时候……   “你那个时候竟然让我去摸鲸鱼。”艾默德看着他的伴侣,在那双金眸中的笑意微深时审问道,“你那个时候是不是故意的?”   这么聪明的人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喜欢他?!   许愿对上那恍若审视的绿眸轻笑道:“我只是为了避免我不让你摸,你就去找别的人类尝试。”   “怎么可能……”艾默德想说绝不可能,但话到嘴边,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以他当时的想法,一定会忍不住去尝试,但摸过鲸鱼之后,他就对别的同样的温度彻底失了兴趣。   担心他找别的人类尝试?   人鱼的手指轻动着,看着那温柔的视线,出口时连话语都软了:“你那个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他的眸中含着满满的喜悦,令人一丝一毫都不忍心欺骗他,许愿笑道:“是。”   “你在……吃醋啊。”艾默德换了种人类的说法。   “你要是碰了别人,我当然会吃醋。”许愿轻蹭着他的鼻尖道。   “小心眼的人类。”艾默德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类的蜂蜜和糖果填满了一样,“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那样他连鲸鱼都不会去摸的。   “那个时候我在海里没有人脉,一条刚刚开窍的人鱼要是跑了,我没办法捞。”许愿笑道。   “我不会跑的。”艾默德坚信道。   “那个时候艾默德阁下可是相当不信人类的爱情。”许愿揽着他笑道,“这种事不能赌的。”   “那你后来敢说是因为有人脉了?”艾默德挑眉道。   布兰德做事果然思虑的十分周到。   “后来敢说是因为我对你的喜欢溢出来了。”许愿沉吟笑道。   那时的告白含着冲动的成分,却并不令人后悔,虽然隐约能够判断人鱼会给出的回复,但仍然有着期待。   “我对你的喜欢也要溢出来了。”艾默德心脏砰砰跳着,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能够形容自己心情的话语,“你好会讲话。”   这双绿眸中有着毫不掩饰的爱意洋溢,又由那直白的感情传递,许愿轻笑道:“其实这种形容还有一种说法。”   “什么?”艾默德轻轻启唇,就被近前的人轻吻了一下,那没入耳中的声音直接让心脏狂跳了起来。   “我爱你。”   他说着极轻,却让心脏掀起惊涛骇浪的话语,一时让艾默德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只是很想,很想将这个人揉进他的身体里,永远都不分开。   “这是你昨晚对卡罗尔说过的……”艾默德记得当他听到布兰德对卡罗尔说出对自己的爱时有多么的激动。   虽然后来的话听起来有些冷漠,却很现实。   如果布兰德爱到失去了灵魂,那他还会是布兰德吗?不会。   就像他也同样不会因为爱情就忘却一切,那样的他也不再是艾默德了。   而经过那样慎重考虑的爱语,带着郑重,沉甸甸的埋进身体里,他反而很喜欢。   “所以得让当事人自己听到。”许愿笑道。   艾默德觉得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压制住自己的心情了,他也不需要压抑,只需要带着满心的欢喜紧紧抱住面前的人,轻轻晃着道:“我的爱也要溢出来了。”   “我接好了。”许愿揽着轻晃的人鱼笑道。   艾默德只觉得简直不能再高兴一点儿了,让他很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他的伴侣:“我用宝石在海底给你搭一座王宫吧!”   真是十分豪横的海域领主。   “如果你不觉得辛苦的话。”许愿梳理着他的发丝笑道。   “不辛苦。”艾默德说道。   筑巢是很有必要的,可惜在陆地上不能真的用金子搭一座宫殿,因为很可能会召来无数的强盗和小偷。   人类讲究的是财不外露,那就只能建在海里了。   “你想建在哪里?”许愿询问道。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艾默德与他略微分开道。   “我在陆地上无所谓住在哪里,你想要定居在哪片海域?”许愿略微沉吟道,“你还想回到从前的那片海域中去吗?”   “你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吗?”艾默德蓦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却又莫名的觉得不能去点破所有。   布兰德好像并没有什么目的,他只是给出了无数的选择,扭转了卡罗尔的命运,很奇妙,就好像他预知了一些事情一样。   “算是办完了,不过卡罗尔还得再跟着我们一段时间。”许愿说道。   “她不是要为你工作一百年吗?”艾默德疑惑道。   “这一百年也不都是在身边的工作。”许愿笑道,“现在是你想去哪儿?”   “我……”艾默德开口时,忽视意识到布兰德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会专属于他了,“我想先带你去我出生的海域,告诉我的父母,然后我们再去我的海域,建造那座宫殿,还可以去远离大海的地方,看你说的那些……”   他畅想着未来,话语中的憧憬让听到的人都觉得那是极美好的事情。   “你出生的海域在哪里?”许愿询问道。   “从我原本住的海域一直向西游,穿过一片海峡一直向北,我记得那里的海面会有很长的冰封期。”艾默德思索道,“但现在我得探索一下我们到底在哪里。”   海洋实在太大了,又没有像人类一样充斥道路和各种各样的地名,迷路是很正常的事,不过顺着洋流还是能够找到大致的方位。   “那里是不是还居住着独角鲸?”许愿询问道。   艾默德颔首,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当时你见到独角鲸的角并不陌生,我就猜你可能见过。”许愿笑道,“独角鲸居住的那片海域跟你所说的是能够对上的。”   “所以你知道在哪里?”艾默德难掩对伴侣的赞叹和欣赏。   “嗯,大约的方位能够判断,你想走海路还是从陆地上过去?”许愿询问道。   “有什么不同吗?”艾默德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询问道。   “海上跃过海峡会快一些,但现在应该正处在那片海域的冰封期,船很难过去。”许愿说道,“陆地过去会很慢,会穿过内陆,可能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但过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冰雪消融,可以入海……”   他讲述着,艾默德也在思索着,虽然两种方式各有优劣,但人鱼还是很快决定出来了。   那就是先走陆地,如果他觉得无聊,再走海路。   决定做下,布鲁诺的热闹氛围还没有散去,那采购的车队已经穿过城门,驶向了陆地的北方。   而虽然布鲁诺和巴罗那之间的联姻已经确定,舞会却不是一天终止的,伯纳都王子需要再留几天跟他未来的妻子培养感情,然后再返回巴罗那跟她结婚。   舞会未散,伯纳都自然还留在布鲁诺的王城,他在德拉妮去更衣时站在开阔的窗边眺望着海边询问道:“查出什么了吗?”   “艾默德子爵来自于罗拉王国的伊赛格庄园,那座内陆国家据说很强大,它们甚至拥有驯化后的狮鹫。”派去的随从说道,“其它的只知道他目前正在进行接受爵位后的旅行,从内陆前往了洛格城,又一路从那里南下,据说还曾经过了巴罗那。”   这样具体的行程,伯纳都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对方的身份,也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咽下对方无礼的那口气。   即使巴罗那在海上十分强大,也十分富饶,但船只无法开到内陆,他们对上罗拉王国并不占优势。   更何况还有伊斯达尔城在侧,巴罗那的实力经不起一点儿削弱。   “还有呢?”伯纳都询问道。   “艾默德子爵在每个地方都没有停留太久。”随从有些为难道,“我们是在布鲁诺的王城,行动受限,还没有探出更多的消息,哦,对了,他有一位管家,跟先前居住在王宫里的那位布兰德先生很像。”   “很像?!”伯纳都蹙眉看向了他。   “是,他也有一双金色的眼睛,也叫布兰德。”随从谨慎说道。   “很像……”伯纳都轻喃着,“很像,卡罗尔,布兰德……”   他们是同一天消失的,又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边。   同一个人,世间没有那样的巧合,那一定是卡罗尔!   那位所谓的贵族的后裔欺骗了他!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艾默德的身边?”伯纳都从围栏边离开道。   “听说他是卷入海浪中被艾默德子爵救了上去,为了报恩所以跟在了他的身边。”随从连忙跟上了他的身影道,“殿下,您要去哪里?”   “带上我们的人,将那里围住,那一定是卡罗尔!”伯纳都说道。   “可是艾默德子爵今早就已经离开这里了。”随从试图阻止,“而且这里是布鲁诺王城,一旦被德拉妮公主知道了,两个国家的联姻……”   他的话语没有说尽,却足以让伯纳都停下了脚步,他回眸看向了随从道:“那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我们的人只是跟到了城门口,但可以确定他们是朝内陆去的,或许是回了罗拉王国也说不定。”随从说道。   “内陆?”伯纳都微微蹙眉。   “或许那不是并不是卡罗尔,人鱼应该是十分喜欢大海的。”随从说道。   就像王子曾经所说的,卡罗尔很喜欢去海边,鱼进了内陆,感觉跟等死没有什么区别。   伯纳都思索着,最终还是放弃了立刻去探究,只记下了罗拉王国这个名字。   而在更衣室内,侍女正在为德拉妮公主整理着裙摆道:“回公主殿下,伯纳都王子这几天据说是在关注艾默德子爵。”   “艾默德子爵?”德拉妮记得那个十分漂亮的青年,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对方的样貌绝对是令人瞩目的,“原因呢?”   “据说伯纳都王子似乎想要认识他的妹妹。”侍女说道,“他跟您订婚的那一日就有借口出去……”   侍女的话语平铺直叙,德拉妮公主的眉头却微蹙了一下,她可以接受双方没有多少爱意,但在她的订婚宴上就这样做,实在缺乏尊重,又或许是觉得她跟其他的贵妇没有什么区别,能够接受丈夫在婚后有许许多多的情人,才敢这样堂而皇之。   “您不要生气。”侍女说道。   “我不生气。”德拉妮公主笑道,“艾默德子爵那边的意思呢?”   即使伯纳都有情人,也不会影响她的地位,但对方没将她放在眼里,就另当别论了。   “艾默德子爵据说当时很生气,今早就已经离开了。”侍女回答道。   “也好,至少他最近会安分些。”德拉妮整理着衣领微笑道。   这些时间,足够她坐稳王后的位置了。   ……   马车穿过密林前行,阳光从树荫之中错落落下,偶尔会穿过车窗洒落在窗边之人的脸颊上,形成一片片穿梭又漂亮的光斑。   “话说我们不给伯纳都一点教训就离开吗?”艾默德交叠着双腿道。   卡罗尔闻声抬眸,对上那含着关切的眸笑道:“还是算了,一开始也是我希冀能够从他的身上获得一些东西,只是他无法给出而已。”   艾默德看着她温柔又沉静的眸道:“你现在说话跟布兰德真像,不过一码归一码,布兰德你觉得呢?”   “卡罗尔的确救了他两次。”许愿抬眸笑道,“你想让他受到什么样的教训?”   人鱼略微沉吟道:“不知道……”   他所能想到的,无非是将那家伙丢进海里反复涮几次。   “你有什么想法吗?”艾默德看向了卡罗尔道。   那那双蔚蓝的眸轻眨,也是摇了摇头直白道:“不知道,不过我不想跟他有什么交集了。”   即使是很浅的爱也好,可那个三心二意的人受尽了宠爱和赞美,却很吝啬给予别人爱。   即使无关不灭的灵魂,那也是十分不合格的伴侣,只是德拉妮公主不在意,告诉与否都不重要了。   艾默德看向了他的伴侣道:“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一个耐不住寂寞的贵族,会有他自己的道路。”许愿拍了拍人鱼的头笑道,“在此之前,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可以了。”   “嗯?”艾默德语调轻扬问道,“他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   “这种事不能预判,人生的变故是很多的。”许愿笑道。   或许他会一直惦记得不到的人,又或许忘记,或许他会励精图治,又或许骄奢淫逸,人的道路中充斥着无数的选择,谁也无法绝对判断未来的走向。   “嗯?那要等多久?”人鱼耐心缺失。   “他得罪你了吗?”许愿看向他询问道。   “我只是觉得想把他揍一顿。”人鱼不爽。   本来雄性人鱼之间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打一架,只是处于人类的地盘上不好动手。   “可以,不过得等他回到巴罗那才行,要不然会给布鲁诺惹去不必要的麻烦。”许愿笑道。   “唔。”艾默德眨了一下眼睛,觉得气顺了,随即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远离大海的内陆,对于两条人鱼而言是极其稀奇的,这里有着极为宽阔的草地和田野,种植着各种各样的树木和香花,连成一片的花就像是铺在地上的毯子一样漂亮。   除了人类的城镇和城池,田野和村庄才是占据最大的地方,人们辛勤的劳作,或是养了鸡鸭,又或是牧了牛羊。   层出不穷的新鲜事让他们连人类挤牛奶的工作都能站在围栏外看上一个上午。   “真是神奇,就像鲸鱼一样。”卡罗尔赞叹道。   “鲸鱼的奶比这个要粘稠很多。”艾默德看着那流动的牛奶道。   “嗯?您怎么知道?”卡罗尔眨了眨眼睛问道。   “见过。”伟大的海域领主抱臂道。   “哦……”卡罗尔不想知道他是怎么见过的,毕竟鲸鱼宝宝一般都是直接就把奶吸进去了,而不会挤出来,也没有鱼会帮它们挤出来。   看来他们的好奇心表现在不同的方面。   陆地行走,他们偶尔会露宿在野外,各种各样的野果和野味不仅让人鱼们十分惊叹,更是想举一反三的想去尝尝海里各种各样的植物。   “最好不要乱尝。”许愿无奈道,“有的植物长的很相近,但一点点区别都有可能有致命的毒素。”   “那人类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能吃的呢?”人鱼公主好奇问道。   “尝过不能吃的都死了。”坐在篝火旁烤着河鱼的人类淡淡说道。   两条跃跃欲试,打算运用人类甄别智慧的人鱼顿时偃旗息鼓了。   他们偶尔也会住进房子里,只是刚收拾的房子即使快速收拾,也很难像海岸边的屋子那样整洁舒适,可对于没有房屋概念的两条人鱼而言却是足够的。   路途顺遂,虽然偶尔也会有一些磕绊或纠纷,但往往很快就能解决掉,但就在他们觉得会这样一路到海边时,他们还是遭遇到了传说中的强盗,艾默德也第一次见布兰德杀人。   他手中的剑极快,只是一瞬,那原本不知道怎么钻进屋子里埋伏的两个人就已经被抹了脖子倒在了血泊中。   血液潺潺流淌,还有不少的血珠顺着剑身滚落,在地面上滴答成一个个深红的色块,两个人类就那样快速的没了气息,而杀了他们的人只是蹲身探了探,将剑收起来时,拉起那两个人直接扔在了街上。   艾默德不是没有见过死掉的人,却第一次知道那些被丢在街上死去的人是怎么回事。   “进去吧,已经没动静了。”许愿回来看着呆滞在原地的两条人鱼安抚笑道。   “唔。”   “是。”   两条人鱼前所未有的听话走了进去,卡罗尔收拾着包裹去了自己分到的房间,艾默德却在瞧着那正在收拾着他们房间的人类。   他总是含着极温柔的笑意,眼角眉梢瞧不出一点气势汹汹的恶意,即使从前总是吓唬他,即使他总是会说一些听起来有些危险的话,可那种危机感在日夜相处中早已消弭掉了。   但事实却证明,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好惹,那把配在腰上的剑能够轻易的夺去人类的生命,而且能够做到那么淡然,他的手上可能染过很多鲜血。   许愿整理好床铺,转身看向那一直盯着他瞧的人鱼笑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那双绿眸轻移。   许愿略微思忖走了过去,伸手时却察觉了人鱼身体的微僵,曾经说过人类种种不好的人鱼明显很不习惯这样的杀戮。   许愿揽住了微僵的人鱼笑道:“怕我?”   “不怕。”艾默德瞧向了他道,“我知道那两个是坏家伙。”   深夜持刀躲在他们的家里,如果布兰德不杀他们,有危险的就是他们了。   而且布兰德救起过很多人类。   “那是怎么了?”许愿询问道。   “唔。”艾默德看着他,半晌后抱住了面前的人道,“不想说。”   这家伙藏了一肚子的秘密,根本没有全部让他了解,他也要做一条有秘密的人鱼。   许愿微怔,随即拍了拍他的背笑道:“那就等想说的时候再说。” 第106章 海的女儿(31)   穿过内陆, 一路向西北方行走,原本总是十分温暖的气候也变得凉了起来,即使人鱼对环境的适应性很强, 也穿上了较为厚实的毡衣。   气候变化,国家变化, 风土也有所变化,说是数月才能至,但在他们进入北方的地界时,还是在那冰雪初融时见到了一场雪。   艾默德曾经见过海上的风雪,不过那时候海面一旦上冰, 他的父母会更想让他待在海底深处,站在陆地上看雪,那是从未想过的事,同样是第一次。   仰头眺望穹顶,周围一片苍茫, 天空无边无际,只有无数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 大地不像海面那样翻涌, 它是很平静的承载着所有落下的雪花,很漂亮。   “哇, 它是六瓣的!”卡罗尔却是第一次见到雪花, 她的半张脸埋在脖子上围着的围巾里, 抬头看着,小心用手接过, 像是接住了小巧的精灵一样, 蔚蓝的眸中全是喜悦。   “应该会是一场大雪, 等雪融了我们再走。”许愿抬头看着天空笑道。   “真的吗?!”卡罗尔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真的。”许愿笑道。   他们买下了临时的居所, 略微修整,雪花也如许愿所说的一样,只是一夜就厚实的铺了一层。   这可乐坏了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的小人鱼,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的脚印,她像是堆砌沙子一样聚拢着,像是天生熟悉这样的东西雕琢着,毫不畏惧这样的寒冷,在外面一待就是一日。   “这不就跟沙子没什么区别。”伟大的海域领主看着那堆了一排的雪堆,自认没有这么幼稚。   “那我去玩了,艾默德阁下在这里看着家怎么样?”许愿走向了雪地笑道,然后听到了身后的沉气声。   他回眸看去,瞧着那轻轻抿起唇的人鱼笑道:“或者勉为其难的陪陪我怎么样?”   “好吧。”那倚在门边的身影脸上浮现了笑意,三步并做两步的走了过去,“等等我。”   “慢点儿,小心……”滑,许愿的话还没有说完,伸手接住了那一脚踩在踩实的地面上滑过来的人鱼。   人鱼扶稳抬眸,余惊未消,却是瞧着地面露出了兴味来:“这个有点好玩。”   是的,一点点,并没有很好玩。   “我去看看有没有马拉的雪橇,带你去玩。”许愿扶着面前的青年笑道。   “那是什么?”艾默德有些疑惑。   ……   “啊!!!”   数匹马拉的雪橇穿过平坦的雪原,风雪扑在坐在其上的人的脸上,却让那畅意的笑声传出了很远。   雪橇过处,溅起雪花无数,也让冬日里出来觅食的小动物们远眺避让着。   “那是什么?!”艾默德在瞧见一闪而过的白影时问道。   “雪狐。”许愿也瞧见了。   “它长的好看,能不能养起来?”人鱼兴致勃勃。   许愿笑着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行,它吃鸡。”   人鱼卡壳,随即遗憾的放弃了到手的宠物。   冬日觅食的自然不仅有狐,还有鼬,小巧敏捷的十分惹人喜爱。   “吃鸡。”许愿遗憾的给出了答案。   人鱼表示惊讶:“那么小它都打不过?”   “鲸鱼那么大,也打不过你。”许愿笑道。   人鱼认可了这个理论,并确定了他们家的小花处于食物链的最底端,却能够在忘记关起来时吵醒人鱼的美梦。   然后他们又瞧到了觅食的红松鼠,人鱼这次十分谨慎:“它也吃鸡吗?”   “它不吃,但抓不住。”许愿说道。   也就是这句话落,那小家伙已经溜上了树梢,转瞬间没影了。   雪橇前行,人鱼虽然一只稀奇的宠物也没捞到,却捡到了一些看起来像花一样的松塔:“松树的果实?能吃吗?”   “里面的松子应该已经被松鼠捡完了。”许愿说道。   “它们这么能吃?”人鱼看着成片的松林十分不可思议。   “也不一定是吃掉,它们会收集起来然后埋起来。”许愿捻着其中一枚松塔笑道。   “然后等冬天的时候吃。”艾默德思索道。   也算是聪明的小家伙。   “然后忘掉。”许愿看着人鱼沉默的脸色笑道,“那些埋起来的松子慢慢发芽,然后就形成了这片松林。”   “唔,很奇妙,就像鲷鱼会养育海藻一样。”艾默德看着这片松林思索道,“不过它们的叶子很像那种喜欢偷吃海藻的海胆。”   “海胆对人鱼而言不是一种美味吗?”许愿询问道。   “是,你尝过吗?”艾默德询问道。   “尝过,它用来蒸蛋味道非常不错,就是对于人类而言很难采集。”许愿笑道。   “我可以捉给你吃。”人鱼对此义不容辞,也十分想尝尝蒸蛋。   “好。”许愿伸手掸掉了他头上的雪花笑道。   这场大雪纷纷扬扬,铺在地面上却没能持续多久,太阳一出来,原本看着极厚的雪层便消融了,雪水渗入了地面,只剩下那堆砌起的雪人还能够多坚守两日,然后便同样融入了地面。   等地面不再那么泥泞,许愿他们再度起行时,小小的草芽已经从地面钻了出来。   马车挥别此处,往更北的方向而去,那里的冰雪同样在消融,而到了那里的海域,原本冰封的海面已经化冰,残冰漂浮在其上,艾默德直接游进海底转了一圈,在再度浮上海面时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是这里,不过还要离这里更远一些。”   “现在去吗?”许愿询问道。   “不,再过一段时间,这么冷的水温,你有可能被冻坏。”艾默德从海水中探出手,指尖碰上了他的脸颊,在那金色的眸轻动时笑道,“冷吧。”   他都能够感受到布兰德比以往更热的体温。   “不着急回去吗?”许愿伸手握住了他有些湿漉漉冰凉的手,将人鱼从水中捞了起来,裹在了带着的斗篷里打横抱了起来。   水花滴滴答答的落下,艾默德在被那暖意包裹时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肩膀道:“喂!这样会把你的衣服弄湿!”   他的鱼尾轻动着,有些不习惯被人类的体温直接触碰这样敏感的地方,这让他有一种被从海里捕捞起来的感觉,尤其是在他刚从冷水之中上来,直接接触到布兰德的体温时,这种心慌意乱的感觉尤其的明显。   “没关系,一会儿换掉就行了。”许愿抱着十分不自在的人鱼走向了屋子道,“还结着冰的水不冷吗?”   “不冷,以前冰层比这里还厚的时候,我偶尔也会浮出海面。”艾默德感受着那好像能够蔓延进骨髓中的暖意,虽然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放松了身体。   尾巴和腿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他已经被布兰德抱习惯了,换成鱼尾就是有点痒。   那双绿眸中有着怀念,许愿笑道:“浮出水面都会瞧些什么?”   “行走在冰层上的人类。”艾默德轻翘了一下尾巴笑道,“还有一种毛绒绒的白色大熊,那家伙还会游泳,一点儿也不怕水。”   “其实使用药剂,说不定也能够适应那样的温度。”许愿抱着尾巴上滴落着水珠的人鱼进门时说道。   虽然人鱼似乎是分居圈地的,但能够回到故土,见到父母一定是一件相当令他高兴的事。   “不行。”艾默德闻言坚决的拒绝道,“我不能让你生病。”   布兰德虽然力气很大,但还是相当脆弱的人类。   那双眸中有着不能商量的坚决,许愿将人鱼放在了室内的椅子上笑道:“好吧,那我们就在这里定居一段时间,等到冰完全化了再去。”   艾默德颔首,却在瞧着那并未从他的尾巴上移开视线的人类时,轻动了一下道:“你瞧什么?”   “你的尾巴很漂亮。”许愿拿过毛巾,看着那还有些微湿的鱼尾道。   它的尾鳍又大又长,染着梦幻般的色泽,在水中时又有力又漂亮,是人类难以轻易做出的光泽和美感,只属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你喜欢我的尾巴?”艾默德轻声问道。   许愿抬眸,看着人鱼眸中兴奋又羞涩的神情笑道:“当然喜欢。”   自然界中生长的极为漂亮的雄性都有求偶的习惯,越是鲜亮的地方越是有可能。   许愿这样揣测着,只见人鱼的唇角翘了翘道:“那你可以摸摸它。”   许愿微怔:“可以吗?”   先前他碰到的时候,人鱼的浑身都有一瞬间的颤栗。   “当然。”艾默德眸光轻动,“你不是觉得它很漂亮吗?”   许愿略微敛眸轻笑,指尖触碰到那流莹一般的尾鳍上,在察觉那鱼尾的轻动时抬眸撞入那绿眸中的期待时起身,吻上了那还有些湿润的唇。   温度触碰,艾默德的心尖颤动了一下,在那浅薄又温柔的吻微分时道:“只摸那么一下吗?”   “细水长流,不着急。”许愿轻笑道。   那双金色的眸略微遮挡了暗色,艾默德心尖轻动着,在鱼尾变成双腿时支撑住,揽住了对方的肩膀语调轻扬道:“你是不是被我撩到了?”   水汽萦绕,裹挟着冰凉的海水气息,面前的人鱼张扬又漂亮,而且已经能够轻易的看穿他的心思。   许愿轻笑,手指拂过了他的眼尾,在那里轻轻颤动时道:“是,有一种药剂可以让你不触碰海水也能暂时保持鱼尾的状态。”   “唔。”聪明的人鱼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呢,只是一刹那脸颊就红了,心脏随之砰砰跳动了起来。   只是碰了一下他都会有些不自在,布兰德这分明是想要碰很久。   虽然说人鱼的尾巴本来就是会让伴侣触碰的,可这家伙绝对是个坏家伙。   “可以吗?”那吻在脸侧的家伙那样温柔的问了。   艾默德心尖颤动着,却是丝毫无法拒绝:“嗯……”   无非是交配,摸多了肯定就习惯了。   艾默德这样想着,觉得每一条人鱼都会经历这样的过程,没道理到了他这里就只能看不能碰。   伴侣喜欢他的尾巴,这可是做梦都会觉得很美妙的事……   ……   海面冰雪消融,正是最冷的时候,可是冷风却不足以穿透坚实的墙壁,虽然屋中的人偶尔会外出,但壁炉中的温度却可以完美的驱散那种潮湿和冰冷,带来舒适的令人类喟叹的温度。   而这样的温度即使是对于环境适应力很强的人鱼,也觉得相当不错。   卡罗尔很享受在这样的环境中跟随着布兰德先生去认识人类的文字,了解他们灿烂的文明和丰富的智慧。   即使无关爱情,好像也让她更加喜欢起了人类来。   当然,这样的授课经常是两条人鱼一起进行的,卡罗尔坐在对面,艾默德则会坐在布兰德先生的身侧,虽然授课时他们不会有什么亲密的肢体接触,但伴侣之间亲近的氛围是很棒的。   相爱的人总是会很乐意经常待在一起,即使没有亲密,那样的氛围也会令人看着就觉得暖洋洋的。   可是在来到这座海边小镇的第五日,在那亲密的伴侣之间的空隙能够塞下一头牛时,卡罗尔意识到他们可能发生了某种纠纷。   以至于布兰德先生一如既往温柔和煦,艾默德阁下看到他时却是下意识先警惕,然后走到哪里都仿佛丈量着距离一样,力图让两个人之间的间距能够塞下一头牛。   这可真是太奇妙了,但这绝对不是一场大纠纷,因为艾默德阁下偶尔看向布兰德先生时都是先脸红再警惕,仿佛布兰德先生的身上有什么让他想靠近又害怕的东西一样。   可即使如此,他们夜晚还是住在一起,仍然会在动情的时候亲吻,沉浸在其中的神情迷恋又幸福。   人类与人鱼的爱情真的很奇妙,即使瞧起来想要分开,也会忍不住朝彼此靠近,或许她永远都没有机会体会了,但只要看着,就觉得很幸福。   在海面上的冰彻底化开时,天空好像一下子晴朗了起来,绿色的草尖好像一夜之间占领了原本枯黄的地面,嫩生生又毛绒绒的,格外惹人喜爱。   它延伸向碧蓝的海面,在触碰到沙滩时戛然而止,只在那金色的界限之外享受着凛冽清凉的海风。   许愿感受着海水流淌过指间的温度道:“现在应该可以了。”   这里虽然处于暖流流过的地方,但还是太靠北端,海水的温度终究不会太高。   “要不要再过一段时间?”艾默德有些紧张,他自己回归大海时并不紧张,可是人类却是不适宜那种地方的。   他们总是一个浪头打过去,就有可能永远沉睡在其中。   许愿抬眸,看着那双绿眸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起身拍了拍他的发顶笑道:“不用担心,不是还有你在吗?”   “万一我是很坏的人鱼呢。”艾默德看着他的笑容,手指有些焦躁的轻点着道。   却又突然有些明白了布兰德当时瞧着他接近人类时的心情,会很担心,觉得他一点儿都不了解大海对人类的危险性。   “你怎么可能是很坏的人鱼呢。”许愿抱住了那十分担忧的恋人笑道,“很坏的人鱼可不会还没等人类去到海里就提醒。”   “我会好好保护你的。”艾默德反手抱紧了他的腰身,埋在他的颈侧道,“你可以相信我。”   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伴侣,即使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也是一样。   “我相信你。”许愿看着那认真慎重的眸说道。   药剂入腹,许愿在两条人鱼担忧的目光下除去了外衣和鞋子,涉入了那片海中,水有些凉,但在药剂的作用下却不会刺骨,也不会在那海浪的冲刷下令人失温。   海浪没过他的膝盖时,艾默德看了眼静立在海岸边的卡罗尔道:“我们很快回来。”   “好的。”卡罗尔手指微紧了下,却是鼓足了勇气应道。   这一次她不会跟随前去,而是需要独自在这里生活几日,虽说这是布兰德先生分派给她的工作,但他还是给了她选择,是跟随还是独自生活。   卡罗尔选了后者。   因为她知道,她不会一直跟随在布兰德先生的身边,百年的工作,她一定有需要独自完成的时候,否则那不是工作,而是让布兰德先生照顾她一百年。   而这是第一次的尝试。   卡罗尔背过了身去,也听到了腿部划过海浪以及关切的声音:“拉紧我,别松手。”   “好。”温柔的声音轻应。   鱼尾摆动着,似乎有破水声传来,随即便只剩下了海浪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岸边。   卡罗尔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时果然只看到了一望无垠的大海,而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应该已经进入了海中。   布兰德先生真是很勇敢的人类,人鱼上了岸或许不会死,可是人类进入水中,却总是很惊慌失措的,他们似乎天然畏惧着水,却敢深入那样的大海。   卡罗尔从海滩上抱起了衣服,走向了屋子,接下来她要想想该怎么独自生活了。   海面一望无垠,看起来极美,可沉入其中,却要任由口鼻耳接纳海水的入侵,海水没顶,头顶是一片光亮,有光线蔓延,可看向下方,虽有色泽明艳的珊瑚礁分布在其中,但手脚却无法像踩在地面上一样着力。   “会怕吗?”   许愿睁开眼睛时,对上的是那在海中漂浮的人鱼担忧的神色。   他轻轻摇头,那牵着他手的人鱼上下打量着,在确定没什么事时笑了一下,极为漂亮的鱼尾轻摆,拉着他向更深的海底游去。   陆地之上的景色很美,大海之内却另有一番斑斓鲜艳的颜色。   海草丰茂,贝类遍布,极为漂亮的珊瑚随着海浪轻轻动着漂亮柔软的触手,色彩鲜亮的各色游鱼穿梭在其中,像是受到惊扰般躲藏,又像是寻觅到了一处舒适的床,在其上休息着,然后悄悄探出一点儿瞧着那从其上游过去的两道巨大的身影。   “这是属于大海里的花。”艾默德在留意到伴侣的视线时自豪的介绍道。   “很灵巧漂亮。”许愿开口时有气泡涌出,声音却没有受到太大的阻碍。   “你也能够在海里说话?!”艾默德欣喜的凑近道。   “这是药剂的作用。”许愿看着在海中十分灵巧自如的人鱼道。   “可惜不能让人类的双腿变成鱼尾。”这是艾默德唯一觉得可惜的地方。   他之前还在期待着布兰德变化出的鱼尾的色泽,说不定会是金色的,很漂亮,如果摸一下,说不定也会像他一样酥麻的几乎抑制不住。   真可惜……   他的情绪几乎全部溢在了眼睛里,半点没有在人类世界的目空一切,在大海中,心思纯净的人鱼根本就不需要去遮掩他们的性情,只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就足够美好。   这样的美好即使见过了世俗的泥泞,也丝毫没有污秽半分。   “第一次见面,当然要以人类的身份去。”许愿伸手触碰着他的眼尾笑道。   “他们说不定会吓坏了。”艾默德看着漂浮在海中仍然好看的不行的伴侣,伸手拦住那随着海浪浮动的衬衫,抱住了他的腰道,“不过也不一定,人鱼喜欢好看的东西。”   像是金币,宝石,珊瑚,珍珠,好看的就要带回领地藏起来。   “这么说起来,我上辈子说不定是条人鱼。”许愿笑道。   艾默德轻眨着眼睛,在从人类精妙的语言中领会到那层意思后尾巴难忍的轻动了起来:“你也觉得我很好看吗?”   “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鱼。”许愿与他蹭着鼻尖道。   “你一共才见过两条人鱼……”人鱼这样说着,那漂亮的尾巴却溢散出极为漂亮的弧度,抱紧了他的腰身道,“你抱紧我,前面很黑,我带你游的快一些。”   “好。”许愿应道,在那巨大的鱼尾轻摆时,被带进了那片缺失了光线的海域。   海底幽深而宽阔,光线逐渐缺失,环境似乎也一成不变了起来,可游在其中的人鱼却只是很专注的看着前路,小心避开那些潜伏的礁石,丝毫没有不耐。   他们真的是十分认真优秀的种族,不是外表,而是性情,跟风浪和大海搏击的种族,不仅勇敢,还同时拥有耐性和善良。   光线缺失,对人鱼的视力却没有太大的影响,虽然艾默德游的很认真,却也时时都在关注着伴侣的状态,自然留意到了那一直落在身上的视线。   这样的目光让他的全身都充满了力量,却又忍不住去询问:“你在看什么?”   “看你。”许愿轻笑道。   “能看清吗?”艾默德忍不住凑近了些。   “能。”许愿看着凑近的人鱼,捋过了那像海藻一样漂浮到他颊上的发丝轻声询问道,“艾默德,你知道生命的意义吗?”   他问的突然,也让人鱼有些怔住,艾默德向前游着,他有些不解生命需要什么意义,可是没有意义就好像没有灵魂一样。   原本游动的人鱼蓦然停了下来。 第107章 海的女儿(32)   春日的风景很美, 即使海风总是不断呼啸着,对人类而言可能会有些凉,但对于卡罗尔而言却很舒适。   即使变成了人类的模样, 她还是爱极了海风拂在面上的感受,每一次呼吸都好像充斥着幸福的味道。   人类的屋子没有海王宫那么大, 可它同样的宽敞,尤其是在居住在其中的两位主人离开时,卡罗尔第一次觉得它有些空旷,但很快的,当她做起熟悉的事来的时候, 又觉得同样空旷的心好像沉淀了下来。   她会给自己准备丰盛的早餐,遵循着人类的生活习惯,为午餐做一些准备,然后去瞧瞧小花,那真是一只十分神气的大公鸡, 即使天气有些冷,它也不太愿意待在铺满稻草的鸡舍里, 而是抖擞着羽毛, 高高的昂起头,巡视着自己的新领地, 在有人观赏时, 更是会高高的挺起胸膛。   当然, 在新的食物添进去时,它也会很乐意在第一时间过去尝一尝, 勉为其难的给人鱼摸一摸它漂亮的羽毛, 当然, 揪一根是不行的。   只有等羽毛自然脱落的时候, 才被允许捡起来,扎成那蓬松小巧的鸡毛掸子,用来扫除一些灰尘。   卡罗尔添了新的食物之后会围好栅栏,然后进屋子将各处都整理一番。   扫一扫落下的灰尘,将烤干的衣物收起来,叠好放进抽屉里,将插在松果花的花瓶里已经有些枯萎的花束或是树枝取出,插上新开的小花,然后摆放在阳光极好的窗边。   而这样的松果花布兰德先生做了很多,卡罗尔一直记得当布兰德先生将它们做成漂亮的花束时艾默德阁下惊喜的神情。   人类真的是很神奇的生物,他们总是很擅长将一些不起眼的东西变成能够使用的漂亮东西,这让人鱼总是很难想象他们为什么能够拥有这样的巧思。   一切收拾好后,卡罗尔准备好自己的午餐,吃过后一切餐盘归位,她会坐在自己屋内的窗前阳光下去进行阅读,即使有很多的字她都不认识,但书中那片她几乎从未接触和想象过的世界,还是会一点点的通过这些奇妙的文字展现在她的眼前。   人类没有很大的力气,他们在人鱼看来甚至是脆弱的,可他们的眼睛总是能够看到很多很美妙的事情,然后创造出文字将它们记录下来。   而当认知到他们所看到的东西时,那种激动的心情,并不亚于她第一次接触人类世界。   或许她所看到的也会有幻想的地方,比如她并不能理解人类所说的火焰的温度,因为在她看来,火焰都是一样的不能直接去用手去触碰,当有鱼尾时,更是会有被烤干的感觉。   也同样不能理解沙漠是怎样的存在,沙子堆成的海,那可真是太奇妙了。   卡罗尔极尽自己的想象,也心怀向往,即使她还没有办法写好那些奇妙的字,却也极力的将自己的想法记录在了扎好的纸页上。   即使在天空暗下来时,她也没有停下这件事情,只是会将烛火点起来,看着它奇妙的照亮整间屋子,然后坐在其下,映着窗外的星空,写下自己每天需要完成的日记。   布兰德先生并不会检查,却告诉她这些事情以后可以再见到亲人的时候分享给她们,那对她们而言,一定是一段时间美妙的经历,就像所有的时光都是共度的一样。   而当所有事情记下,夜色已经深了很多,卡罗尔合上有些厚的本子,将它放进抽屉里时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下楼去将小花赶进它的屋子里,避免它在阳光刚刚升起时就开始叫。   卡罗尔觉得那样的叫声其实还好,但艾默德阁下不喜欢有什么动静让他必须起床:“为了不被炖掉,还是要乖一点。”   卡罗尔看着窝进鸡舍中的小花,关上了鸡舍的门,进屋时同样关紧了家中的大门,各处窗户检查关好,这才上了楼,更换过睡衣后熄灭烛火进入了睡眠。   梦境是很舒适的,厚实舒适的被褥带给人鱼的是完全不同于大海的舒适感受,在睡梦中,没有痛苦,没有焦躁,只是很幸福的在憧憬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而在大海之中,许愿暂时还没有抵达艾默德父母所居住的地方。   因为大海实在太大了,各处的风景好像都大差不差,虽然鱼群之间有自己交流的频率,但并不会共享给人鱼。   许愿一声不吭,只瞧着抱着他的人鱼游过一片又一片的海域,地点倒是没有重复。   “已经游了很久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许愿在心里估算着时间开口道。   “唔。”缓缓停下的人鱼垂首,口鼻之中溢出呼吸的泡泡,他的长发随水流极其优美的溢散着,那双绿眸中却有着极认真的思索,“我带你去海面休息。”   “好。”许愿轻笑。   身侧的人鱼扶着他的腰身,仰头看向了海面,鱼尾轻动,直接快速的上浮了上去。   他游的很快,而随着在海中的上升,光线也在变化着,直到破水而出时,一片有些刺眼的明亮降临,许愿闭上了眼睛,人鱼有些焦急的问道:“你觉得不舒服吗?”   “不用担心,只是突然接触到强光需要缓一下。”许愿用手遮挡着,在适应光线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上那紧紧盯着他的绿眸时,凑过去在那眼睑上轻吻了一下。   艾默德睫毛轻动,抱着面前湿漉漉的伴侣,不错眼的瞧着:“你的药剂真厉害,一般的人类泡上一天就会泡肿了。”   许愿眸光轻动笑道:“要是被泡肿了,不得吓坏了你的父母。”   “不会的,他们只会觉得我是非常不合格的伴侣。”艾默德抱着他比以往冰凉很多的身体,手臂收的愈发紧了些,“你觉得冷吗?”   人类的体温摸起来不像以往那样灼热滚烫,这样的温度摸起来有些像人鱼的体温。   人类一旦失温,据说就会丧失生命。   “不会,我的药剂很厉害的。”许愿抬起湿漉漉的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   他进入了这片大海,却仿佛艾默德才是那个紧张的人类。   “你的脸颊也不热了。”艾默德凑过去脸颊轻贴,一点儿也不能感受到那以往的温度,连心脏的跳动好像都比以往慢了很多。   其实脆弱的人类一点儿都不适合在海洋里生活。   “或许是因为饿了。”许愿摸了摸他的脸颊笑道。   “你等一会儿,我去帮你捉鱼。”艾默德略松开了他,想要游走时却停在原地有些迟疑。   如果他的伴侣是人鱼,他会很放心他留在这里,可是他是人类,人类在面对海洋生物时几乎是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他们的力气面对海浪时,总是显得有点不够大。   绿眸中的迟疑不定几乎要溢出来,许愿看着一尺也不想离开的人鱼笑道:“你放心,连人鱼我都抓得住,不会有什么能够伤到我的。”   人鱼的鱼尾轻动着,却没有离开,而是绿眸中溢着思索,在一块浮冰静悄悄漂过时,那双眸蓦然亮了一些:“不然我先将你藏起来再去捕猎怎么样?”   即使是人鱼,捕猎的时候也是不能带人的,重量倒不算什么,主要他担心人类很难承受人鱼极限游动的速度。   毕竟他们的皮肤被刀轻轻一划就划破了。   他的鱼尾摆动的速度快了些,因为贴的极近,许愿自然察觉到了,他轻笑道:“好。”   虽然有点像兽类捕猎前藏起幼崽的方式,但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艾默德轻松了口气,抱住了他的腰身,重新没入了海水中。   虽然大海从上空看过去一片平坦远至天边,但看起来极深的海底也有着属于它的山岭丘壑,艾默德寻了一处岩洞,先进去清理掉了其中的藻类,强硬驱逐了住在里面的小鱼螃蟹,然后才将他的伴侣放了进去。   半大的洞口,刚好能够容纳一个人类待在里面盘腿坐下,只要用石头遮挡住,即使是很凶猛的家伙过来,一时也很难打开。   艾默德这样做着决定,退身想要去将石块搬过来时,目光落在那洞中看似坐着,其实漂浮着的伴侣身上时,尾鳍没忍住轻动了一下。   他极好看的人类伴侣置身其中,轻飘飘的衣摆随着海浪浮动,无法像在陆地上那样贴在身上起到保暖作用,唯一的作用就是蔽体,这很适合他十分含蓄的伴侣,只是现在,那起伏不定的衬衫却难以遮挡那十分好看的腰腹和手臂。   虽然抱过很多次了,但看着不得不扶着岩壁才能固定住身体的伴侣,艾默德那一刻觉得他好像把人类抢回家藏起来的坏人鱼一样,一点儿也不想放他回去,也不想给其他人鱼瞧上一眼。   “想藏多久?”温柔的声音询问道。   “一辈子……”艾默德回答时蓦然回神,看向那浅笑的金眸时再一次认知到了人类的读心术,他的鱼尾轻动,“我就是想想……”   “过来。”许愿扶着岩壁轻声笑道。   那在海中可以任何调整身位的人鱼鱼尾轻动,直接凑了过来:“我真的没打算……”那样做。   艾默德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已被那置身岩洞中柔软冰凉的触感截断了。   没有那灼热的体温,他的心跳仍然会因为这样的触碰乱成一团。   一吻轻分,摸在颊上的手同样没有滚烫的温度,却仍然能够让他的身体里源源不断的产生着热意,金色的眸中含着纵容似的温柔:“早去早回。”   他真的好看极了,在陆地上很好看,在海里也是同样。   艾默德心跳加速着,没忍住抱上去又在那唇上亲了亲,在那双金色的眸露出更深的笑意时,他略微分开,将巨石挪到了洞口处道:“我很快回来。”   巨石遮挡了一些光线,许愿轻轻颔首时,那停在洞外的人鱼已经一个摆尾游出了很远。   他的速度快极了,只是一个眨眼,就很难再在原本的地方寻觅到他,比起带他穿过海域的速度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按照他正常的速度,这会儿或许已经见到他的父母了,不然按照之前的速度,他想要从坎那城的海域游到这里,怕是要游上几个月。   虽然环境幽暗,无处着力,但大海之于人类,和陆地之于人鱼并没有太明显的区别,干燥缺水的陌生环境,到处都是的陌生人类,对总是独自居住,靠武力解决很多问题的人鱼而言,跟他目前的处境大抵是相似的。   只有置身其中时,才更加能够理解他的感受。   海水之中相对静谧,许愿还是能够听到一些小的游鱼或是蟹类爬行过的动静。   其实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反而会让心觉得很安静。   【报告宿主,小美人鱼度过了足不出户十分安全的一天。】系统细软的声音蓦然在脑海之中响起,【宿主你还好吗?见父母顺利吗?】   许愿神情微动笑道:【一切顺利,不过还没有见到他的父母。】   【美人迷路了吗?】统子好奇问道。   【不清楚。】许愿也无法精准判断他们到底在哪里,只能大致估算距离海岸的距离,迷路与否不知道。   趴在窗台上的猫尾巴尖一停,能够从宿主那里听到不确定的答案,那可真是糟糕透了:【要不要我为你们导航?】   作为一只统子,即使害怕大海,为了宿主的安全,也要义不容辞的站出来。   猫猫握拳!   【不用了。】温柔的声音将统子鼓足的勇气漏了个光。   【不会出什么问题吗?】统子有点担忧。   那可是深海,充斥着各种不见光就瞎几把长长的生物的深海。   美人鱼那属于特例,就像珍珠一样稀罕又好看,特里通长着人身鱼尾,那也是一眼瞅着就不好吃的品种。   【flag一立,出了什么问题我可要找你了。】许愿笑道。   猫猫瞬间用爪垫捂住了自己的嘴:【我什么都没有说!宿主一定平平安安的!】   【借你吉言。】许愿轻笑,看着那带着海流波动出现在洞口外的成年灰海豹,丢出颗石子打了个招呼。   受海水减速,石子在这两三米长的大家伙身上造不成任何冲击,却足以令它吓了一跳般躲闪了一下。   但下一刻,那略尖的鼻子再一次凑近到了岩石的缝隙处。   作为个头较大的海豹族群,灰海豹相对于其它海豹的猎食范围要更大一些,它们不仅吃头足类和蟹类,更是会捕食一些鱼类,成年海豹体重可达三四百斤,每日进食可达七八千克,连鼠海豚都在它们的狩猎名单上。   虽然名字中有鼠,但鼠海豚成年的体长可达一米八,并不亚于成年人类的体长。   如果之前真被放在海面上,还真是免不了要跟它动手。   许愿瞧着那试图挤进来的头,用配在身上的匕首柄敲了一下,极厚的皮和脂肪层敲起来极有弹性,那家伙似乎也不怎么疼,只是受惊不小,忙不迭的往外缩着脑袋,却没有离开。   它徘徊了几圈,前肢扒拉着,似乎想要将石头扒开,只是力气相对较小,只有些许呲哗的声音在海底随着碎屑飞溅作响着。   “我这样倒像是个罐头。”许愿看着那动作笑道。   他倒是希望这大家伙知难而退,觅食而已,海洋里鱼类众多,大可以再去追捕,不要太执着。   但很明显,已经见到猎物的猎手往往都极有耐心,不到闭气时间耗尽,显然不会轻易离开。   它扒拉着,海流也在随之波动,支起在那石头轻轻移开一点儿位置时,有些尖锐的啸声伴随着海流略显剧烈的波动传来。   再然后那原本守在外面的海豹似是被什么东西抽飞般在海中旋转了几下,海流波动着,流莹一样的鱼尾出现在缝隙前时,急切微冷的声音伴随着巨石的挪开传来:“布兰德,你没事吧?!”   海流涌动,气泡上伏,许愿在看到那急匆匆的人鱼刚刚开口,就已被人鱼上下打量了一通后抱住了。   “我没事。”许愿感受着腰间极紧的力道,轻拍着人鱼的背部安抚道,“那块巨石拦住了它,只是看着离得近而已。”   “哼……便宜它了。”艾默德心神微松,转头看了眼那仓皇游走的海豹,再度仔细瞧着他的伴侣,力图不能少一根头发丝,“我真不应该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   他的语气自责极了。   许愿浮在海中,摸了摸他的脸颊道:“这次只是偶然,而且即使它掀开了那块石头,我佩戴的武器也能够保护好我自己。”   “你不明白那些家伙有多么狡猾。”艾默德看着他完好的伴侣脱口时卡壳了一瞬道,“那是不同于陆地生物的狡猾。”   许愿轻笑道:“那下次狩猎把我也带上。”   “当然!”艾默德毫不犹豫道,天知道当他看到那头海豹在扒着巨石时脑袋一瞬间的麻木与愤怒。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无数种将那家伙撕碎的方式,但那都比不上布兰德的安全重要,如果他再回来的晚一些,如果真的让布兰德受伤了,吸引了其它猎食动物,到那个时候他即使付出一切想要挽回都来不及了。   “那我的鱼呢?”许愿询问道。   那原本满脸担忧懊恼的人鱼顿时怔在了原地,连鱼尾都停摆了一瞬,那双绿眸往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指尖轻动着道:“可能游走了……”   在大海里真不方便!鱼还能游走!扔到岸上的时候明明动都动不了。   “看来现在就得再去狩猎……”许愿的话并没有说完,就从海流之中察觉到了极轻的血腥味,“有血……”   他的话音刚刚出口,那原本还满脸懊恼的人鱼已经抱住他的腰身,以前所也有的速度带着他躲入了巨大岩石的后面。   可即使他的速度极快,许愿还是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震颤的海流,就像是有一只大手在搅动着海流一样,漩涡?风暴?   只那一瞬间的思索,原本还有些亮光的海面却像是骤然被什么遮挡住了一样,血腥的味道也随着海流的波动愈发浓烈了起来。   藏匿在岩石后无法看到那是什么,但许愿确定了这样的海流在哪里经历过,那条巨型海蛇在海中穿梭时,带来的就是这样类似的波动。   许愿抬眸时,唇部被那浑身都有些绷紧的人鱼捂住了,那双绿眸中满是谨慎和安抚的味道,连以往很是灵动的鱼尾都失了火力般一动不动,只是随着海流自然的波动着。   许愿轻轻颔首,放慢了自己的呼吸,手指轻轻拍了拍人鱼的手臂示意安心时,似被什么带动的巨石声在海中猛烈的作响了一瞬,几乎牵动了整片地面的地动山摇。   而在那震颤的空隙,巨大的触手却是一瞬间出现在了他们的头顶,它生的像极了章鱼的触手,充斥着无数蠕动的气孔,却粗壮的能够轻易抵得上一条大船的宽度,而这只是一条触手。   它灵活的摆动着,牵动着水流,一条,两条划过海浪,极其灵活的触手一边能帮助它前进,一边还能够将其上抓着的海豹送进它的口中,而触手之上抓到的不止一只,而这些无疑不够满足它的胃口。   因为不用如何抬眸,都能够看到那从头顶倾压而过的巨物,它实在太大了,直接将整片海域的光亮彻底遮去,只剩下一些微的光芒能够穿过它的触手之间,让人能够看清它的些许轮廓。   海豹送进它的口中,就像是虾米一样的渺小,要战胜这样的怪物,双方必然会再次重伤。   许愿停下了所有的动静,静静等待着那大家伙的过去,沙砾浮动,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可就在那触手从巨石上缠绕过,即将离开时,那原本涌动的海流却似乎蓦然变了节奏。   许愿抬眸,那巨大的触手已经直直朝此处席卷而来,近前的每一处气孔都大到不可思议。   可也就是在那触手落下的一瞬间,他们已随着那摆动的鱼尾离开那里,倏然间已游出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也在这样不断拉远的距离中看清了那巨物的全貌。   那是一只十分巨大的章鱼,巨大到章鱼身上原本看着极小的眼睛此刻却硕大到像是山体上的两个巨大的山洞一样,紧紧的盯着他们。   艾默德已经游的很快了,甚至连原本的巨石都变得小了很多,可那怪物却好像还近在咫尺一样,像山壁一样矗立,丝毫没有拉远,只是抬起触手就能够搅乱海流,抓住它的猎物。   逃是逃不掉的。   “艾默德,它有什么弱点?”许愿在波动的水流中询问道。   小型的章鱼被破坏腮部和中枢神经就会致命,但一旦体态变得巨大,原本的弱点就有可能被隐藏在极深的地方难以轻易碰到。 第108章 海的女儿(33)   “它唯一的弱点是触手!”艾默德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   只是回答的下一刻, 那飘逸在海洋中的触手已经十分迅捷的倾压了下来。   看起来粗壮的几乎可以跟大船比拟的触手却十分的灵巧,搅动的水流激扬着,速度快到肉眼几乎难以捕捉, 但人鱼在大海中也是灵巧的。   鱼尾轻摆,竟是快速环绕着那伸过来的触手游动闪避着, 丝毫不惧海浪的冲刷,绿眸之中全是戒备和认真。   许愿那一刻可以确定,如果不是带着他,艾默德是能够逃脱巨型章鱼的追捕的,即使头足类的神经元区别于人类, 触手上也有独立的神经元分布,拥有独立操控的能力,但人鱼想逃,它还是很难拦住的,除非已经被触手捆住。   倒是他拖了后腿。   不过艾默德一定不会这样认为。   弱点是触手?   艾默德游的很快, 每每都能够精准躲避过那些不断伸过来的家伙,然而这样的追逐和狩猎本就在瞬息之间, 只要有些许的速度落下……   许愿在察觉腿上缠绕的刺痛力道时略微蹙眉, 直接拔出剑斩断了那较细的尖端。   两人的动作因为这样的差池停了一瞬,艾默德错愕回头, 却是来不及去询问, 便只能抱紧人去躲避那簇拥而来的触手。   “你没事吧?!”人鱼刚刚避开获得一丝喘息机会, 那眸中的焦急几乎要溢出来。   “没事,它的弱点的确是触手。”许愿轻笑安抚, 回首看向了那再度簇拥而来的触手, 在看到那因为斩断而缩回去的一支道, “既然没办法逃, 就撕裂它。”   “可是……”艾默德话语出口,下意识带着人躲避时抓住了那袭击过来的尖端,下一刻光芒微闪,那被他抓住的触手却已经被那把剑斩断了。   触手受疼收回,被包在了其它触手之中,那原本遮天蔽日般的暗色好像也变了个色泽。   “不用担心我,否则一旦你的力气耗尽,我们都得葬送在这里。”许愿当然知道艾默德会束手束脚的原因。   能够在海洋中称霸一方的人鱼,或许打不过这大家伙,但也不会畏惧,他们总会有应对的手段。   “明白了。”因为两条触手受伤蜷缩,艾默德获得了些许喘息的机会,他单手扣紧了伴侣的腰身,在溯着巨大摆动的触手游动时直接单手刺入扯住,肥硕的触手被固定住了一瞬,那把十分锋利的剑也在下一个瞬间直接将其斩断了。   触手受疼收回,海流却是涌动的愈发厉害了,无数的沙砾被扬起,可这样的扰动却不足以阻碍人鱼的视线和动作,触手快,他更快。   即使剑锋无法完全斩断较为粗壮的部分,人鱼的手指也能够在那看起来细腻难以刺入的触手上留下痕迹,一条条触手断裂蜷缩,也让那巨大章鱼的变色愈发明显。   当它们不再试图追逐时,那疯狂游动的人鱼才缓缓停了下来,只是鱼尾轻动着,却是丝毫没有放松,因为那些触手只是警惕着不敢靠近,却并没有放弃的打算。   反而那巨大头部下的眼睛紧紧盯着它们,虽然瞧不出情绪,但搅动着海流的每一根触手都证明着它在生气。   只是切断触手是不够的,想要毫无后患的解决掉,必须刺穿它的中枢神经,只需要一瞬,所有的肢体都会僵硬。   许愿打量着那正看着他们的章鱼,判断着它中枢神经所在的位置,以剑身的长度,起码要先将其剖开,但值得尝试。   “艾默德,你能同时牵制住它多少条触手?”许愿询问道。   “什么?”艾默德错愕的看向了他,在察觉那金色眸中的情绪时下意识抿唇道,“不行!”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许愿握着剑笑道。   “不用你说,总之你从我身边离开不行!”艾默德话音落,在那触手伸过来时双手抱紧了面前的人类避开,“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去冒险!”   那跟将他的心脏丢进克拉肯的嘴里有什么区别?   “其实我很强的。”许愿再次斩断了那侵袭过来的触手道。   “说了不行就不行!”人鱼的眸色十分坚定,“我会保护好你的,你说过会相信我。”   鱼尾摆动着,即使他的手臂上有了极不易察觉的颤栗,也丝毫没有停下速度。   战斗与单纯的游动是不同的,每一次接触都是巨大的能量消耗,他的人鱼在竭尽全力的保护着他的伴侣,一点儿也不想辜负那一句信任,一点儿也不想让他受伤。   许愿的视线随着他极速颠倒移动着,唇角却是微扬了起来,抱住那正在游动的人鱼贴在耳侧道:“章鱼类的致命弱点在中枢神经,也就是被它的头紧紧包裹的地方,最薄弱能够刺入的地方在它的双目之间,剖开那里,破坏它的中枢神经,这场战斗就会结束,我们之中只有你能去引开它触手的注意力。”   他毕竟是人类,在水中的游动速度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鱼。   贴在耳边的声音很清晰,艾默德抱着他的手臂收紧:“可是那里也很靠近它的嘴!”   几乎是吸水进去就有可能将脆弱的人类直接吸进去。   许愿开始思索,或许自己之前不应该以太过温和的形象呈现在艾默德的面前,虽然他也从未刻意掩饰过,只是无法再来一头龙来证明他的力气很大。   “你忘了,我有打火匣,它一时不能拿我怎么样。”许愿扣住他抱着腰身的手笑道。   “可是……”艾默德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在那触手侵袭时再度动身,只是这一次他的手臂试图收紧,看到的却是怀中那道身影的坠落,而触手挡住去路被他撕裂时,那道身影已经被触手极速的接近卷住了腰身。   “布兰德!!!”   啸声牵动海流传出了很远,带着一瞬间恍若泣血般的仓皇,直到确定被抓走的伴侣并无受痛的神情才收紧手指调转了身体。   这一次不是触手追逐缠绕,而是那原本不断避让的人鱼主动迎了上去,对比看起来十分纤细的手指刺入其中,却像利刃般直接将那肥硕的触手撕开断裂。   海流翻涌,那是从章鱼口中喷出的水浪,那些触手狂舞着,只是这一次想要追逐那游动的人鱼却显得笨拙和慢了些,反而那完整的触手不断断裂,飘荡扭动着沉入海底,就像是下了一场肉雨般。   以至于送往口中的触手都停下了动作,在被斩断时卷曲着,更是每每靠近时都被削掉一些,只能看着猎物离它的眼睛越来越近。   就是那个亮光的东西带来的痛感,不能靠近!   巨大的身体挪动着,牵动海浪的涌动,一座山在陆地上挪动的震颤感都并非人力可以抵挡,更何况在海中。   许愿在被海流牵动的几乎无法受力时抓紧了一段触手的根部,剑锋刺入固定身体时,那原本因为巨物堆砌漆黑的海域却蓦然划过了两道亮光。   那是属于人鱼绚丽的无法忽视的色泽。   但两道?   思绪一闪而过,那抬起的巨大头颅却蓦然喷洒出了一股让许愿避无可避的墨浪,视线一瞬间全部转为了黑暗,巨大的宛如山巅般的颤动和龙吸水一样的吸力传来。   光线被铺天盖地的墨浪蔓延遮蔽,连那速度极快的三条人鱼也没能幸免,但他们终究是极其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的,鱼尾摆动着,已然突破了墨色,两尾人鱼出现在了墨汁淡化的海域中。   只是他们身影停顿,看到的却是那一抹红色飞速游向那北海巨妖的身影。   “艾默德,别打了,那家伙已经要逃走了!”悠扬曼妙的女声响起,两条人鱼对视一眼,有些不解,却再度没入了那已经淡化的海域之中。   却无论如何都有些追不上的感觉。   海域变化着,墨汁也在溢散淡化着,可以清晰的看见那只巨大的章鱼蜷缩着触手吸水喷水的动作,只是脑袋前腕足根部原本插着剑的地方亮光仍在,却已经空无一人。   原本极速游动的人鱼蓦然停了下来,红发随海浪溢散着,却已经有些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   因为巨大的浪被吸进去了吗?!   胃里!对,胃里!!!   停下的人鱼朝着那逃走的巨章快速游动,却被拉住了手臂。   “放开我!!!”艾默德蓦然回首抽动手臂,眸中的怒色让那拉着他的人鱼都惊了一下,却没有松手。   “如果你要找你的同伴的话,他在那里。”另外一道声音在他的身侧响起,指向的却是身后还溢着墨汁的海域。   绿眸中的急色微松,扫过两道熟悉的身影,在被松开时朝着那片充斥着墨汁的区域游了过去。   一片墨黑,却也在随着那剧烈的海浪涌动被冲散着,大海终究是大海,它可以轻易的将最巍峨的山巅包裹在其中,成为其中渺小的一部分,也不过是海浪涌动片刻,墨色便已经散了七七八八。   而这一次不用艾默德拼命去寻找,那道落在海水中地面上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   艾默德极速的游向那里,将要靠近时速度却慢了些,咫尺的距离,在看到人完好无损时他的手指脑袋却都有些发木。   许愿看着那并未靠近只是直直的看着他的人鱼,将口中的墨汁吐出试图开口时,却直接被那飞扑过来的人鱼紧紧抱住了。   那是紧的几乎让呼吸滞住的怀抱,让许愿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一瞬,才轻扣上了那微微颤栗着的身体:“我想叫你来着,结果喊的时候你已经追过去了……”   章鱼的墨汁有麻痹的作用,即使是他,大量冲进身体里也有可能被麻痹,一旦被麻痹,可就没办法阻挡自己的身体被吸进那像漩涡一样的口中了。   头足类以吸水喷水提供动力,而在它喷水逃走时,才是离开的最佳时期。   只是等他落下,他的伴侣已经追出去了很远。   人鱼并未回答,只是身体轻轻颤抖着,他上一次这样是因为游了一整天,几乎跨过了一片海域,而这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他陷入危险之中。   “对不起,我不是不相信你。”许愿扣住他的腰身,摸着他的发顶道,“其实我……”   他梳理着人鱼发丝的手轻顿了一下,话语也同样没能说下去,因为埋首在他肩上的人鱼极轻的抽泣了一下。   他在哭……   许愿的心脏因为这样的意识骤缩了一下,其中察觉了一丝仿佛传递过来的痛楚。   其实他很强大,即使被吸进章鱼的腹中,想要要他的命也没有那么容易,反而进了那处,切断中枢神经也不是问题。   他是人类的身体,但他的力量早已超过了普通人类,即使是大海,也并不是个会令他窒息害怕的地方。   那样的危险无非是体型庞大带来的恐惧,但他并没有这种恐惧,或许有惊叹,唯独没有恐惧。   他想说他不会有什么危险,想说当时是最好的选择,但……   “对不起。”许愿抱紧了怀里的人鱼道。   除了这一句,他竟然没有什么能够说出口的。   在发现他被北海巨妖缠住时,在发现他没了踪影可能会被吞入时,他一定怕极了,才会有这样劫后余生般的泣音。   “对不起。”许愿做好了会被他责备甚至生气的准备,可当他哭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艾默德对他的感情。   它沉甸甸的让他心脏发闷,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做解释,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安慰他。   一切话语听起来都太轻描淡写。   他其实不太习惯这样沉甸甸的感情,但是艾默德……   ”你没事就好。”那样轻喃的声音未闻哭腔,只是很轻,轻的像一片羽毛,落在心上时却比一座山巅的份量还要重。   许愿沉下了气息,梳理着他的发丝道:“我答应你,不会有事的,不哭了。”   太过无声的哭泣代表着他正在承受着难以消化却又不想被人察觉的巨大感情,他试图独自去吞下一切苦涩,即使他的身体在颤抖。   “我没有……”人鱼轻声反驳道。   伟大的海域领主才不会哭。   “你有,我听到了。”许愿摸着他的发丝,察觉那微松要挣开证明一番的力道时,扣紧了他的腰身轻叹安抚道,“哭泣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眼泪是无能的人鱼才会有的。”艾默德的声音有些闷,却没有再试图挣开。   “那不是无能,是担心。”许愿沉下气息笑道,“你在担心我会出事,所以会哭。”   那停在腰间的手指蓦然收紧了些,人鱼的气息浮动也比之前剧烈了些,这一次出口的声音带着难忍的酸涩苦楚:“我很害怕……”   “是我的错。”许愿轻声道,“如果想哭就哭出来。”   “我没哭!”人鱼鱼尾轻摆,仍然坚持道。   “是,我判断错误。”许愿安抚道。   “我很怕你会消失。”那样轻声的话语带着后怕和心有余悸,“我不该带你来大海……”   许愿神情微动,无奈笑道:“如果追本溯源,或许我们也不该相遇,这样我不是掉在锯鳐的肚子里,就是掉在海蛇的肚子里,这会儿已经成了海底的沙砾,不用还有新的选择?”   人鱼沉默,与他分开蹙眉直视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海水之中并不能看清眼睛中有没有眼泪,但那双眸分明是微微泛红的。   “我知道。”许愿抬手摩挲过他的眼尾笑道,“我们都不想意外发生,但当它意外发生时,却不是谁的错,不要自责。”   这个人类沉在海水之中,却稳当的如同立在那厚重的大地上一样,金眸中的温柔仿佛深入心脏般温暖,他的灵魂从容又强大。   艾默德觉得自己应该相信他的,就像他相信自己能够引开那些触手一样。   “又在哭了。”那含笑的唇轻启道。   “我没有。”艾默德抑制着眼睛里的酸涩,抱住了面前的人类道,“我只是对你的爱要溢出来了。”   他只是很爱他,很担心失去他,几种情绪掺杂着,觉得心都要碎了。   他能够好好的,真是太好了。   “我知道。”许愿感受着他放松下来的身体,目光落在那停在不远处好奇瞧着此处的两条人鱼笑道,“但我觉得你现在应该跟我介绍一下那两条人鱼是谁。”   他的话音落,就察觉拥在怀里的身体微紧,与他分开时那双绿眸中有一瞬间的迟疑和复杂,然后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气势汹汹的看向了那两条人鱼。   只是在目光对上时,那份气势汹汹消弭了大半,鱼尾轻动着,眸中的不自在迅速占据了主导地位:“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气势不足的人鱼主打一个先声夺人,只是底气不足。   “我们听到了你的声音就过来了。”那生的银发碧眸的雌性人鱼声调微扬道。   她的声音悠扬曼妙极了,样貌也生的十分的大气艳丽,尤其翘起唇角的模样跟艾默德很是相似:“谁知道我亲爱的儿子连克拉肯都对付不了。”   就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她的话音落时,许愿察觉人鱼扶在身上的手蓦然收紧了一下。   “那是因为……”艾默德对上那双眸话语卡壳,“你们为什么会容许那家伙生活在这片海域?难道是没有能力赶走吗?”   他的话语同样不怎么客气?   “哦,怎么会?”那雌性人鱼轻掩了一下唇得意笑道,“那可是个害羞慷慨的大家伙,它生活在这片海域,每次一打架,我们就会有吃不完的章鱼肉。”   章鱼的触手是可以再生的,这种方法的确是一种可持续发展的共处方式,许愿觉得这不失为一种好主意,却再次感受到了人鱼手指的收紧。   但他终究是沉了一口气松了力道:“算了,这次我是带我的伴侣回来给你们瞧一瞧。”   “瞧见了。”银发的人鱼朝这边游了过来,目光落在了许愿身上道,“没想到你会找一条雄性人……他是人类?!”   这样的话音出来,许愿只觉荧光一闪,就见那原本已经游到面前的雌性人鱼呲溜一下躲在了她的伴侣的身后,碧绿的眸探出警惕的看向了他道:“亲爱的,他是人类!艾默德竟然找了一条人类做伴侣!”   一条人类……许愿默念着这个形容词汇,看着那碧绿警惕的眸,竟意外寻觅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艾默德的瞳色来自于他的母亲,发色却来自于他的父亲,只是那一头红发的雄性人鱼拥有的却是一双烟蓝色的眼睛,高大修长的身形完美的将雌性人鱼遮挡起来,看过来的时候其中也是一片镇定沉静,没有太大的波澜起伏。   很明显,艾默德的性情也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他的母亲,只是样貌则是择优生长,没有丝毫的逊色,反而更胜一筹。   “你才看出来他是人类吗?”艾默德看向他们,眸中有些迷惑。   “第一眼看到就知道了。”他的父亲说道。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他的母亲小声询问道。   “我以为你看到了。”他的父亲说道。   “我只看到艾默德在哭,他哭的那么难过,你竟然还有闲心去关注别的?”   “我没有哭!”艾默德甩动着鱼尾沉声道。   一场纷争在将起时戛然而止,两条人鱼齐刷刷看了过来,银发的人鱼招了招手小声道:“艾默德,过来过来。”   艾默德身形未动,转眸看了许愿一眼道:“有什么话这样说,我能听到。”   他现在绝对不会离开他的伴侣一步!   “哦,现在没有什么会伤害到他的。”埃琳娜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况且这个距离你一下就游过去了,或者让你的爸爸帮忙看一下他怎么样?”   艾默德有些迟疑,事实上他不觉得有什么秘密必须躲着布兰德才能说。   “去吧。”耳边温柔的声音响起。   艾默德看向了他,只见那金眸浅笑着道:“我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没关系的。”   “唔,就一会儿。”艾默德在见到父母都在时到底是有些安心的。   他一条人鱼很难保护好自己的伴侣,但是多两条就不一样了。   许愿轻笑颔首,估计自己这一阵子要过一段被人鱼寸步不离的日子了,但其实原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艾默德朝那里游过去时,他的父亲也缓缓的游到了许愿的附近停下,只是目光落了一瞬,像是保持安全距离般环着臂并不说话。   “您好。”许愿主动开口道。   “你好。”他给出了回应,然后便没了后话,只是目光偶尔会落过来些,不易察觉且带着些掩饰的好奇。   “哦,亲爱的艾默德,你知道人类有多么凶残吗?”将儿子叫过去的埃琳娜压低声音急切的说道,“他们可是会把鱼片成一片一片生吃掉的凶残物种!”   “我也会那么做。”艾默德沉默了一瞬回答道。   银发的人鱼抬眸,十分赞赏的拍着他的肩膀道:“不愧是凶残的人鱼!”   “……” 第109章 海的女儿(34)   “他们还会诓骗人鱼, 想方设法的让人鱼上岸。”埃琳娜言归正传,十分郑重的说道。   “现在是他跟我进入了大海。”艾默德轻扬起唇角道。   “人类在大海里可是会被……”埃琳娜看向了那个停留在海中却没有任何不适的人类有一瞬间的失声,“他为什么没事?人类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没有, 因为他是一名巫师。”艾默德开口时看到的却是他的母亲愈发绷紧的身体。   “那种养一大堆蛇和蛤蟆的家伙?”她碧绿的眸中有着警惕,半晌后却是凑过来小声疑惑道, “看起来不太像。”   “他是长的最好看的人类。”艾默德翘起了唇角。   “确实很好看。”埃琳娜看着那样貌十分出色的人类道,虽然没有人鱼的尾巴,但无论是体魄还是样貌都十分的出色,让人鱼觉得没有鱼尾,人类的双腿好像也是不错的, “他的眼睛很像太阳的光芒……但是人类有一句话叫做越好看的东西越危险。”   “他说我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鱼。”艾默德抱臂道。   “人类的花言巧语。”埃琳娜语重心长道。   “我爱他。”艾默德开口道。   他的母亲一瞬间愣在了原地,静静的对视了半晌,肩膀微松道:“我没有想到你会找一个人类做伴侣,他们的寿命很短暂。”   短暂到上一次见面还是个孩童,下一次见面就有可能已经是一个老人了, 他们的时间对比起人鱼来总是太快。   “你不会改变主意的对吗?”她并未等他开口回答,笑着说道。   她不仅了解人鱼的性情, 还了解她的儿子。   人鱼只会有一个认定的伴侣, 而她的儿子聪明又执着,当他做出决定的时候, 就会坚定执着的去完成它。   “是的。”艾默德毫不犹豫的颔首。   “哦, 好吧, 你自己决定就好。”埃琳娜扬唇耸了耸肩开口道,“兰森, 你可以过来了。带着你的人类伴侣到我们那片海域去吧, 这里的墨汁味道实在太令人鱼难受了。”   “您还没有习惯吗?”艾默德朝着自己的伴侣游过去时道。   “只是断掉一些尖端的触手, 克拉肯是不会吐墨的, 那可是它保命的手段……”埃琳娜的话语说到一半,又看了看那看起来十分脆弱温柔的人类眉头轻动,“我想他一点也不弱小。”   北海巨妖克拉肯,能够轻易的将人类的船压翻,甚至将整条船吞进肚子里都不是问题,这个人类一定做了什么令它害怕的事,才会令它蜷缩着触手仓皇逃窜。   “他弱小还是强大都不影响我担心他。”艾默德看着那正打量着什么的伴侣说道。   “哦,我亲爱的小艾默德已经成长为十分合格的伴侣了。”埃琳娜毫不掩饰的称赞道,“我先跟兰森回去了,你带他来。”   “知道了。”艾默德看着他们的身影离开,游到布兰德身边时看到的却是他手中拿着的断剑,“这是因为克拉肯断掉的。”   “是,那一瞬间的冲击力有些大。”许愿在听到他的话语时抬眸道。   而在那之前,这把剑本来就已经经历了岁月,又经历了战斗有了豁口,断裂似乎是它最终的命运。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艾默德看着被他握在手中的剑柄问道。   从他见到布兰德时起,这把剑就一直跟随在他的身上,上面的使用痕迹很明显,也跟布兰德握剑的地方十分吻合,剑身比其它的剑都要薄,明显跟了他很久。   许愿看着他关切的眸应道:“是。”   “它的另外一半在克拉肯的身上,我可以帮你取回来。”艾默德凑近道,“利用人类的锻造技术还能不能再接回去?”   那双绿眸中有着藏着些许担忧的关切和安慰,似乎一点儿也不想令他遗失重要的东西而难过。   就像他当初醒来还帮他捡回腰包和这把剑一样。   “不用了,这样就好。”许愿看着手中的剑柄,将它送回了鞘中笑道,“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为了完成它,再让艾默德去冒险,才是本末倒置。   “剑也会有使命吗?”艾默德有些不解。   “剑的使命其实是铸剑师或是它的主人赋予的,有人用它杀人,有人用它保护。”许愿摸着他的脸颊笑道,“它被赋予了保护的使命。”   “真是一种奇妙的说法。”艾默德意外的有些喜欢这样的说法,“如果你不想复原它,我以后再送你一把新的用来……保护你。”   “一言为定。”许愿笑道。   “一言为定。”艾默德抱住了他的腰身,带着他游离了那片海域随口问道,“那把剑是谁送给你的?”   “一个很重要的人。”许愿略微沉吟道。   艾默德看着他的神情,猜测着可能是他的父亲,落魄的家族传承下来的宝剑,赋予了保护的使命,现在断掉了,也完成了。   “嗯……我带你见了我的父母,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的?”艾默德有些期待的问道。   许愿闻言神色微动,看着人鱼忐忑又期待的神情笑道:“我没有父母。”   “怎么会?!”艾默德蓦然看向了他道,“那你难道是从果子里结出来的吗?”   很好,这条人鱼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这样的故事。   许愿失笑道:“不,我也是人类生的,不过我从记事起就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   原本游动的人鱼速度减缓了下来,轻轻抿着唇,然后抱住了他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这并不是什么令人难过的事。”许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可是你不是贵族的后裔吗?”艾默德询问道。   “也不算撒谎。”许愿沉吟笑道,然后对上了人鱼谴责的目光,“怎么了?”   “你这家伙一肚子的秘密。”艾默德觉得狡猾的人类就像个无底洞一样,藏了无数秘密,根本看不到底,掏一点儿他才吐一点儿,掏不到,他绝对不会自己吐出来。   “你不也有没告诉我的秘密吗?”许愿笑着反问道。   艾默德陡然想起自己要做有一条有秘密的人鱼的事,揽着他的腰身继续往前游道:“没错,我的秘密也很多。”   “好想知道。”许愿轻笑道。   “不告诉你。”人鱼轻哼了一声。   “那我就只能自己挖掘和了解了。”许愿笑道。   “读心术吗?”人鱼迟疑着问道。   “我没有那种能力。”许愿无奈笑道,“是另外一种方式。”   “什么?”人鱼好奇。   “你真的想知道?”许愿笑道。   人鱼颔首,好奇的神色几乎能够溢出来。   那金眸的主人浅笑,朝他勾了勾手指,人鱼好奇凑过去时听到了那咬耳朵的低语:“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摸你的尾巴。”   轻语低喃,分明没有人类体温的灼热,却让人鱼的耳尖发痒,酥麻的触感好像一瞬间流淌到了全身。   “你信不信我在这里把你丢下去?!”那威胁的声音十分色厉内荏。   “错了,那我不摸了。”温柔的声音认输的很快。   轻轻的磨牙声从海洋之中传来,一声失笑轻语紧随而至:“那就折中一下,只摸,不挖掘你的秘密怎么样?”   “唔。”   ……   海底幽深,但在游过一处界限时,光线却骤然明亮了起来,它穿透水波洒下,直接照亮了这一片生长着无数游鱼和珊瑚海葵的海底。   色彩鲜艳的鱼在察觉动静时慌忙轻躲,只是察觉没有追逐的猎手时却又停了下来,觅食着水中的浮游生物,一片生机盎然。   “这里的水温比之前高。”许愿感受着海流道。   珊瑚礁的生长环境需要水温较高一些,按理来说是不会分布在这里的,毕竟之前的海面还分布着碎冰。   “这附近有一座沉睡的火山。”艾默德说道。   “原来如此。”许愿笑道。   有火山分布,即使只是沉睡,也能够源源不断的提供温度,在这北境创造出了这世外桃源一样的海域。   “这附近有一座小岛,你要是不想待在海里,我可以带你去那里。”艾默德说道。   “这里很漂亮。”许愿看着这成片的珊瑚礁笑道,“我想看看你曾经居住的地方。”   “我带你去。”艾默德兴致勃勃,不过思及自己很久不回来迟疑道,“不过不知道有没有被海鱼攻占。”   “它们不害怕人鱼吗?”许愿瞧过那些追逐游动的鱼询问道。   “不好吃的不害怕。”艾默德揽着他游过那片海域道。   非常的现实。   水波荡漾,光线也在随之不断变动着,穿过无数的珊瑚礁,许愿在看到金色柔软的细沙时看到了这海中最美的一片珊瑚聚集地。   它环绕聚集着那片细沙地,巧妙的形成了几座拱桥的形状,而在其中,在陆地上难以见到的巨大红珊瑚聚拢包裹着一个巨大的砗磲壳,它本是雪白卷曲如海浪一般的外表,此刻其上却生长着无数的海藻和软体珊瑚,它们随水波浮动着,让那本是单调的贝壳看起来比花床还要漂亮。   而从海域上看,这里聚集另外一片由珊瑚聚拢的居所并不远。   “果然被它们攻占了。”人鱼瞧着在珊瑚中穿梭的小鱼了然的说道,目光却悄悄瞟向了他的伴侣。   “很漂亮。”许愿察觉他难掩期待的神情笑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珊瑚和这么大的贝壳。”   “这是妈妈专门找到并移植回来的,你喜欢我以后在我们的王宫里也移植上。”艾默德唇角翘了起来。   “好。”许愿随着他的靠近落在了那柔软的细沙上,也得以靠近那巨大的贝壳。   很大,只是长度就大约有两米,它不能完全容纳下现在的艾默德,但在人鱼小的时候,一定是一张非常舒适的大床,可以肆意的在其上嬉戏。   就像那成片漂亮的珊瑚礁一样,虽然看不到那段时光,但身边的人鱼一定在曾经的一些时光里穿过了这些珊瑚丛,在其中追逐嬉戏,游过这里的每一片领地,在这样宛如幻境一样的环境中长大。   许愿这样猜测着,身体却被推靠着坐在了其上:“艾默德,我会压坏它的。”   即使海水有浮力,但人类并不能像人鱼一样即使在睡梦中也能够自如的控制身体。   “不会,它们很顽强,就算压到了,长的也很快。”艾默德看着坐在其中轻撑着珊瑚床的伴侣,心在一瞬间浮动了起来。   珊瑚很漂亮,坐在其中的人类却分毫不输,反而在那漂亮的珊瑚衬托下好像在发着光一样的好看。   鱼尾轻动,艾默德看着人类垂眸用手拂过那些珊瑚触手的场景,觉得曾经所期许的画面好像真的实现了。   他把他的伴侣带回了他的巢中,想要给他所有美好的一切。   绿眸之中情思未掩,许愿抬眸时被那近前的人鱼紧紧拥住了,听到了那在耳边呢喃的话语:“我觉得好幸福。”   心情好像是真的能够传递的东西,许愿看着那轻轻摆动的鱼尾,揽住了面前的人鱼笑道:“我也是。”   被爱绝对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他的人鱼在幸福和爱中长大,也毫不吝啬给予他的爱意,就像太阳一样,即使在冬日里看着,也会觉得身上是暖洋洋的。   “对了,你还没有吃东西。”人鱼鱼尾轻摆,蓦然分开道。   “没关系,也不是很饿。”许愿笑道。   “不行,我带你去捉鱼,这附近的鱼很好捉。”艾默德直接抱住他游离了此地道。   “这附近的小岛上有植被吗?”许愿并没有制止,因为他的确有些饿了。   “你要烤鱼吗?”人鱼的鱼尾摆动的速度快了些。   “是。”许愿轻笑,明白他大约也吃腻了那些生鱼片。   珊瑚礁中穿梭,即使长久未归,艾默德对于这片海域明显也是极其熟悉的,抓鱼并不是为难的事,上岸才是。   无人的小岛植被生的极其的茂密,甚至可能因为暖流过境,还有火山分布,还生长着椰树,许愿虽然衣服湿透,但上岸并不是什么问题,但人鱼本打算晾干尾巴时眸中却有了些踌躇。   而看着他鱼尾轻拍着水的动作,许愿哪里不明白人鱼的纠结,虽然人鱼在海中并不穿衣服,但他们的鱼尾自成一体,鳞片提供的自然不仅有防御的功能,而接受了不少人类观念的人鱼,会产生羞耻心再正常不过。   “不上来吗?”许愿蹲在海边的礁石上,看着已经滑落海中的人鱼笑着询问道。   “不上去,我不能太靠近火焰。”艾默德轻动着鱼尾,绿眸轻轻错开道。   “可是我一个脆弱的人类恐怕很难折断那些树枝。”许愿轻笑道。   艾默德心中有一瞬间的犹豫,可抬眸对上那金色眸中的调笑意味时鱼尾重重拍了拍水面道:“你的力气能把一棵树拧断!”   能够轻松抓住人鱼的人类,怎么可能折不断一根树枝。   他就是想让他上岸!   思及此处,那双绿眸中含了谴责意味,可鱼尾轻拍水面,抱着臂的人鱼却是轻磨着牙转过了身去。   “这座岛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没关系的。”许愿看着负气的人鱼,解着自己衬衫的扣子笑道。   “那不一样……”艾默德轻动着鱼尾,心绪起伏着,耳尖轻轻动了下。   即使布兰德什么都见过了,但即使是人鱼,也不会随便露出的什么不该露出的东西的。   “怎么不一样?”许愿看着人鱼微红的耳尖询问道。   人鱼说不出,只是那绿眸轻瞟,像是漾着水光般含着几分恼意:“就是不一样……”   只是他的目光落在那礁石上的人影时,却是顿住了。   “不习惯的话就先用这个吧。”许愿将脱下的衬衫递了过去道。   可人鱼的目光却未落在那衬衫上,而是穿过他的手落在了他的腰腹上,鱼尾轻动,靠近时眉头微蹙:“你受伤了!”   “不是受伤,只是当时缠的力道紧了些,气孔留下的痕迹。”许愿垂眸看了眼腰腹上残留下的红痕和挫伤,对上那担忧的绿眸笑道,“没关系,很快就会好的。”   “我记得……”艾默德这次却没有接过他的话头,而是伸手握住了他的脚踝,将裤脚掀起时,同样看到了那里残留下的伤痕。   他的手指怔忡着,眉头轻蹙,连呼吸都有些粗重了起来:“人类要怎么治疗它?”   那双绿眸担忧极了,却仍然不舍得谴责。   “人类的治疗就是放血。”许愿摸上了他的脸颊笑道,“好了,不担心了,其实只是看着严重,既没有破皮,也没有骨折,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艾默德看着那里,轻抿着唇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作为人鱼,他很难对人类产生的伤痕感同身受,对于人鱼不会造成任何创伤的攻击,对于人类却有可能极其严重。   “告诉你除了让你担忧,没有什么益处。”许愿轻拍着他的头笑道,“如果我受了不能动的伤,一定会告诉你的。”   艾默德觉得是这样的道理,即使他知道了,好像也无法治疗它,但是:“起码我会很注意不要碰到它,也会注意让你休息,我想让你把很多事情都告诉我。”   他握住那处受伤的脚踝,直白的说着这样关心的话语。   许愿眸光轻动,握住他的手腕轻笑道:“那不许哭。”   “我没有哭!”人鱼有那么一丝不满,却是接过他手中的衬衫上了岸,“你就坐在这里等我回来。”   “好。”许愿看着甩干鱼尾上的水又气势汹汹的穿上衬衫的人鱼,遵从着自己伤患的身份,“早去早回。”   “嗯。”人鱼将长发捋出来,朝着密林走了过去。   许愿看着他的背影,眸中笑意略深,然后看向了这一片碧蓝漂亮的大海。   其实他是想让人鱼系在腰上的,不过这样也无所谓,反正只有他们两个人。   海岛上物产颇丰,虽然许愿没有携带佐料,但密林之中却有各种各样的野果,艾默德未必全部认识,却是只要遇到就全部摘下捧了回来。   许愿从其中筛出不能吃的扔掉,可以使用的切出汁液来洒在串在树枝上的鱼上,刚捞上来的鱼本就鲜美,只需要轻微的去腥调味,就足以激发其中的美味。   “需要给你父母带一些吗?”许愿看着盘腿坐在沙滩上吃着鱼的人鱼问道。   “不用,他们自己会捕猎。”艾默德回答道。   “好。”许愿思考着或许人鱼跟父母的相处方式跟人类并不同。   他们会居住在一起,但是狩猎却不一定,尤其是有伴侣之后,更多的是相携出行。   “你还受着伤呢。”艾默德继续说道。   “是因为我还受着伤?”许愿问道,然后得到了人鱼毫不犹豫的颔首。   “你现在不能烤太多的鱼。”   那双绿眸中全是认真,许愿思索着人鱼的胃口,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   篝火燃烧,这里的白天格外的长,但对于欣赏海中的美景却很便捷。   人鱼之间或许感情非常不错,艾默德的父母也能够接受他找到一个人类作为伴侣,但他们本身对人类却有些警惕。   虽然不干扰艾默德带着他去各处游动观看,可他们每每只在很远的地方瞧着,连跟艾默德说话都会单独叫他出去。   当然,他们圈定地盘的这片海域相对而言十分的安全,除了蝠鲼那一类以浮游生物为食的大鱼,肉食性的大鱼几乎从未见过。   “你们以后都会这样生活吗?”埃琳娜远远瞧着那正在用手指逗弄着珊瑚中小鱼的人类,小声问道。   人类对大海十分畏惧,这个人类一直生活在海底,却好像一点儿也不害怕。   “以后还是要去陆地的。”艾默德回答道,“人类不适合一直生活在大海里。”   连他在人类世界待久了,都会觉得大海里有些空旷无聊,还没有香料!   “他去陆地,你怎么办?!”埃琳娜惊讶询问道。   “我当然也跟着去。”艾默德环着臂道。   “不行,你不知道陆地上的人类有多么残暴,他们甚至有可能吃人鱼。”埃琳娜忧心忡忡。   艾默德眸中划过一抹疑惑道:“我没有告诉过您我上岸可以变出双腿了吗?”   “你可以变出双腿?!”埃琳娜碧绿的眼睛瞪大了些,手上拎着的椰子缓缓上浮,被她伸手拉了下来。   “你为什么拿一个椰子?”艾默德疑惑道。   “你的人类难道不需要喝水吗?”埃琳娜疑惑反问,随即想到了艾默德能够上岸的事,“你已经上过岸了吗?”   “是的,我在那里待了几个月。”艾默德的鱼尾轻动着,然后不出意外的看到了父母惊叹的目光。   “那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埃琳娜捂住了唇道,“你都见到了什么?”   “很多的人类……”   “我当然知道有很多的人类,还有呢?”   他们的声音原本压的很低,但渐渐的就变成了正常的声音,而水流传递的声音十分清晰。 第110章 海的女儿(35)   这片海域的物种丰富, 除了纷呈多彩的小鱼,还有成群的沙丁鱼或是马鲛鱼,是人鱼或是其它略大型生物最钟意的捕食对象。   因为鱼群聚集, 许愿也有幸在这附近见到了独角鲸的族群,它们生的与白鲸有些相似, 圆滚滚的身体,只是身上是灰白色的斑点色块,成年体长大多在四五米左右。   而之所以叫独角鲸,是因为它们的头部有着两米长的尖锐独角,让那原本看起来胖乎乎憨态可掬的身体看起来有些锋锐。   当然, 也不是所有的独角鲸都有角,有角者体态更长,无角者体重更轻。   “有角的是雄性。”艾默德给出了答案。   “你怎么知道?”许愿看着那正在嬉戏的鲸群笑着问道。   “当然是看过。”人鱼探索的奥秘可是相当多的,不仅仅是人类。   许愿轻笑,能够想到当年那条未成年的小人鱼到处嬉戏, 寻找新鲜事的场景。   独角鲸以比目鱼和鳕鱼为食,鲸类似乎天然缺乏对高智慧生物袭击的兴趣, 自然也允许了他们的远观。   又或许是它们族群庞大, 并不畏惧其它猎食者的靠近,雄雌鲸护持, 相比而言幼小的独角鲸在其中翻滚打闹着, 它们的角还没有那么长, 在一堆圆滚滚中看着更是娇小可爱。   “要不要我去偷一只给你玩?”人鱼凑过来小声问道。   许愿眉头轻动,瞧着鱼尾轻动跃跃欲试的人鱼道:“以前偷不会被它们追杀吗?”   “都说了是偷, 怎么可能会被发现。”胆大包天的人鱼没有一点儿畏惧, 甚至十分骄傲自豪的推荐道, “刚出生没多久的摸着软绵绵的, 手感很好。”   “不用了。”许愿婉拒道,虽然对比看着娇小,但起码有一米五的独角鲸宝宝可不会像沙丁鱼一样好欺负。   “好吧。”人鱼遗憾。   许愿以为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但事实证明不是,回到深海的人鱼总是毫不吝啬的向他展示着曾经见过的一切好东西。   包括浮动的各种水母,小巧的叶羊,黄澄澄胖乎乎的小飞象章鱼,以及一只旅鼠。   是的,一只生活在北极圈冰层上的旅鼠。   小家伙没有辜负鼠的体型,小巧的可以蹲在人鱼的掌心上,不过它看起来是个暴躁的小家伙,即使被拎到了海上,也能吱吱的叫几声,然后毫不犹豫的跳进了大海之中,吱吱吱的表达自己的愤怒。   “你从哪里找到的?”许愿伸手托起那被浪打翻,晕头转向的小家伙询问道。   “我在冰层上捡到了它,拿回来给你瞧。”人鱼满脸的求表扬,“可爱吧?”   “可爱。”许愿斟酌着捡这个词,抓着那已经瑟瑟发抖还想要往海里跳的小家伙笑道,“你要养吗?”   “不养,这种小家伙一窜到冰面上就会窜的非常快。”艾默德说道,“要不是它那块冰层断裂隔开了,是很难捡到的。”   显然以前是想捡了不少次。   “很可爱。”许愿垂眸揉捏了两下,看着吱吱抗议的小家伙笑道,“还是把它放回冰层上去吧。”   即使小家伙迁徙途中遇海会跳海,但它的确是不适合在海洋中生存的。   “唔。”人鱼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只是接过了那骂骂咧咧的小家伙道,“对了,我在附近的冰层上发现了白色的小熊,可以带你去瞧。”   白色的小熊?   “那种小家伙可不容易靠近。”许愿神色微妙,沉吟笑道。   小熊看起来是没什么威胁性,但是它的母亲可不是好惹的,尤其是在冰面上,豁出命都要保护好幼崽的。   “偷是很难偷到的,不过可以摸。”人鱼自豪扬起了唇角。   许愿心中有了些好奇。   就在艾默德拖着一大串的马鲛鱼和鳕鱼带着许愿去问候冰层上的北极熊母子的时候,海岸边房屋的大门第一次朝着街道打开了。   北海边的小镇在冰层未化时没有那么繁华,但是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时,连带着这座小镇好像都进入了复苏热闹的季节。   随着门开,有不少闻声的人好奇的看了一眼,也让正抓着门的卡罗尔惊了一下,小心的掩好着自己脸上的围巾。   那些路人也只是瞧了那戴着厚重亚麻兜帽的人一眼,便百无聊赖的收回目光匆匆赶向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卡罗尔心神微松,压低头顶的亚麻兜帽,拉紧肩上的背篓,确定钱袋系紧了,这才转身锁上大门,走上了街道。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独自出门,在海洋中是不需要有这么多衣饰遮挡的,她们可以自由的在自己的尾巴上镶嵌上牡蛎,彰显身份,或是用珍珠宝石和花朵装点自己,展露美丽。   但人类的世界不同,布兰德先生说过它的规则还有些混乱,如果独行,即使能够保护好自己,也尽量保持低调行事,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卡罗尔对这一点是认同的,因为她一路跟随走来见过无数的血腥,虽然有很多善良的人类,但是也有不少不分青红皂白就挥刀的家伙,而酒鬼们总是肆无忌惮的打趣着女孩,让她们甚至无法出门。   面对这样的现状,打抱不平是不够的,虽然人类的小镇比起大海来很小,但人类的世界却是很广博的,想要彻底改变,需要的是文明的进步和规则约束。   卡罗尔还不太能理解,但她的确不想给自己和布兰德先生他们惹来麻烦,尤其是在他们都不在的情况下。   但她的确需要尝试着独立出行,而这一身装束显然是成功的,因为道路上并没有什么人看她,即使有,也只是扫过一眼就会匆匆离开。   小人鱼的心情有些放松,沿着街道前进着,在嗅到面包的香气时加快了一些脚步。   “要五块面包。”轻灵的声音即使遮掩在厚重的围巾中刻意压低,也仍然能够听出少女的甜美来。   这一声不仅让面包店主,还有不少客人都看向了那穿着厚重亚麻斗篷的人。   “尊贵的客人,一块面包五枚铜币。”面包店主看向那兜帽下蔚蓝的眼睛和扶在背篓带子上十分纤细细腻的手指道。   “我想它有些贵。”少女的声音有些闷。   “哦,亲爱的。”面包店主并没有因此而让价,而是开口道,“因为我这里的面包是这里最好的,你要知道刚刚开春,面粉是多么难得的东西,很多人都还在饿肚子,这个价格是十分合理的。”   他的态度是有些热切的,更像劝说一样,这让卡罗尔不由得动摇了起来,因为她觉得他说的好像有道理。   “如果您不信任我的话,可以换一家。”面包店主耸了耸肩说道。   【不要相信他的鬼话。】小巧的猫蹲在少女的肩头想要提醒,奈何那取出钱袋的少女压根听不见它的话语。   在人类世界行走的经验还是太浅薄了,小巧的猫捶胸顿足,朝着那眼睛亮起来的店主哈了一口气。   “您收好。”卡罗尔将数出的铜币推了过去,然后得到了几块面包放进了背篓里。   “欢迎下次再来。”店主喜滋滋的收好了铜币,目送着少女离去时身后跟上的几个尾巴时耸了耸肩轻喃道,“真是可怜的外乡人。”   一个声音婉转的少女带着装满铜币的钱袋独自出现在这里,跟将一块肉扔进狼群里有什么区别?   或许他应该将价格报的更高一些。   【卡罗尔,后面有人跟踪你。】小巧的猫瞧着那些跟在后面不怀好意的家伙道,但很可惜即使少女没有忙着采购,也无法听到它的提醒。   这可真是将系统急坏了,因为她不仅以超出市场价两倍的价格买到了一只鸡,后面的尾巴还更多了。   【宿主,小人鱼被坏蛋跟踪了!】统子无力,只能呼叫。   【发生了什么?】许愿收到呼喊时正在投喂着冰面上的北极熊母子。   它们初时还有些戒备,这位母亲甚至想要狩猎一条人鱼回去尝尝,不过在被人鱼像猫一样按在地上摸了两把时,它放弃了这个打算。   当然,这样的剑拔弩张的气氛,这位母亲怎么都不可能让人碰它的幼崽,但当刚被捉到的鱼一条又一条的被扔上冰层时,还没能捕捉到猎物的母子接受了来自于人鱼的馈赠,虽然刚开始还有些警戒,但随着投喂的越来越多,它们开始吃的头也不抬。   许愿自然也得以摸到了那试探着走过来的小北极熊毛绒绒的脑袋。   【卡罗尔出门采购食物,不仅被宰客,还被盯上她钱袋的坏家伙们跟上了。】系统十分担忧。   【宰了多少?】许愿将鱼丢出去询问道。   【一块面包五枚铜币,一只鸡两枚银币!】系统痛心疾首,【鸡蛋他们就敢要二十枚铜币一个!】   【真是狮子大开口。】许愿笑道,【比我当初还要惨烈。】   【就是!】猫猫同意点头,然后尾巴一勾反应了过来,【不对,现在是小人鱼被跟踪了,那群坏家伙们说不定会对她做坏事!】   【不用担心。】许愿笑道。   【嗯?!】统子疑惑,在看到那从身后将手搭在卡罗尔肩上的男人时毛都炸了,【怎么不用担心?!她要被调戏了!】   猫猫都要担心炸了!   “您有什么事吗?”卡罗尔因为那样的力道,转身看向了那伸手的男人问道。   那样的声音实在是太悦耳了,也让看清那双蔚蓝色眼睛的男人神色更加兴奋了起来:“漂亮的小姑娘,你从哪儿来,你看你背着这样重的背篓,需要我帮忙吗?”   他有些热切的靠近着,却被少女伸出的手推住了胸膛道:“请您离我远一些。”   “这可不行,我最见不得的就是女孩子受苦。”他胡茬未刮干净的脸上在看到那抵在胸膛上白嫩的手时露出了更加兴奋的神色出来。   这样的场景无疑是引人注目的,只是停下的路人要么停下看上两眼,要么会兴致勃勃的撺掇上两句。   “那看起来是个外乡人。”   “亨利最近应该没钱去酒馆了。”   “喂,他可没那么好心,他就是想跟你上床!”有人高声笑道。   “或许她是一个丑八怪才会遮住脸呢。”   “我又不是那种爱慕美色的人。”亨利在那些哄笑中扬声道,然后看向了面前的少女道,“无论你长成什么样子,我都对你一见钟情。”   那双蔚蓝的眸漾着水波,就像是晴空下的大海一样美丽,即使被遮掩着半张面孔,好像也能够诉说无数的情思,亨利可以确定,这一定是个美人!   即使不是,他说的也并不是谎言,只是这样的眼睛,就让他全身躁动。   “那是因为声音婉转,熄了烛火都一样吧。”有人扬声出声,也让周围的人再度哄笑了起来。   他们似乎在提醒,却又似乎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热闹。   亨利的脸上有一瞬间被点破的懊恼,但他看着那同样在听的女孩,却发现那双眼睛中并没有太多波动的情绪时放下了心来:“亲爱的,不用听他们说那些,我是真心的,你要知道,想要跟人上床也是爱的一部分。”   “可是我并不爱您。”少女说道。   “只要接触,迟早会爱上的。”亨利十分自信的说道,甚至想要伸手去摘掉她的兜帽,“你要知道,我的技术很好的。”   “请您离我远一点。”这可怜的小羔羊只能这样礼貌又无力的拒绝着。   “我要是不呢?”亨利咧开了他的嘴,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可他的手却没能再触碰到少女的衣襟,而是在伸手时蓦然视线颠倒,再回过神的时候察觉到的却是自己飞出去的身体和少女歉意的声音:“很抱歉。”   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迎接着所有人惊讶的目光,那一刻所有的目光似乎都是居高临下的。   “妈的!”亨利试图从街道上爬起来,却在那一刻捂住了疼痛至极的胳膊,眼睛都要瞪凸出来的同时发出了惨痛的叫声,“呃啊!!!我的手,我的手断了!”   这一声痛呼让周围一瞬间静悄悄的,也因为这份静谧,让那痛呼声几乎能够传遍整个街道,唯有少女拎着竹篓转身的脚步声让周围人的沉默有一瞬间的缓解,但他们却没敢再追上去,反而悄悄的后退着,让她能够通过。   “给我站住!士兵在哪里?!我要告你,我要让你蹲到监牢里去!”亨利大声的嚷嚷着,却没有人去注意他,只是心有余悸的瞧着那离开少女的背影。   她的身量并不矮,可即使浑身裹着宽敞的斗篷,她的身形也能瞧出来并不粗壮,可是她却能够轻易的将那几乎比她高出一头的壮汉直接拎着胳膊甩飞出去,甚至轻松的像是甩飞一块石子!   这可不是谁都能轻易做到的,至少在场的人没有。   “难怪她敢独自上街来。”面包店主感慨道。   “这样的力气可不容易被欺负。”   “不过她还是要倒霉了,亨利那家伙相当小心眼,当初只是酒罐被碰摔了,就将人拖到巷子里揍了一顿。”   “可怜的外乡人。”   他们议论着,却没注意到那离开的少女轻轻松下的气,这是卡罗尔第一次对人类动手,却发现……他们的力气真的很小,也很轻,甚至不能比过一条幼年的鲸鱼。   【喵,出什么事了吗?】许愿在长久未听到系统的声音时询问道。   【……没事,已经解决了。】猫猫呆滞且迷惑。   那么小的人鱼就那么一下就把八十多斤的壮汉一下子甩出去了,这简直……简直跟猫猫很有共同语言!   【解决了就好。】许愿挠了挠小北极熊的下颌轻笑,在听到母熊吃饱的吼声时知道观赏之事要告一段落了。   小北极熊回到了妈妈的怀抱中互相舔舐着毛发,看起来十分的温馨,却被人鱼掰下来的冰块险些砸中了脑袋。   这一下没能引起母熊的警惕,只是让它探究后呲了呲牙齿,但下一刻更多的冰块丢过去时,不仅打破了这温馨的一幕,还让之前友好的氛围荡然无存。   北极熊将幼崽护在了身后,朝着丢冰块的人鱼发起了怒吼和冲锋时,艾默德则丢下冰块带着伴侣一甩鱼尾,直接将怒吼的熊甩在了身后。   “那片冰层上有人类生存的痕迹?”许愿看着带着他迅速游向深海的人鱼笑着问道。   人鱼绿色的眸微顿,看过来时神情有些郁闷:“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因为你看起来很喜欢它们。”许愿笑道。   之所以在亲近后破坏,一定有原因,野生又漂亮的家伙最好不要随意亲近人类,人类虽然看起来弱小,却懂得使用工具,即使是北极熊,也未必能够在群体有计划的攻击中占得了便宜。   “生活在那片冰层上的人类主食是海豹,还会狩猎独角鲸,割下它们的角。”艾默德看着深海中的光线变化道,“所以从前父母不让我在冰层结起时浮上海面。”   “他们是对的。”许愿笑道,“但艾默德阁下想必不怎么听话。”   “哼。”人鱼轻哼。   “有跟他们撞面过吗?”许愿询问道。   “有一次,不过我看到了他们吃海豹的样子,悄悄躲了起来。”艾默德说道。   冰层上是很难有火的,海豹刚刚被拉上去,就被人类用非利爪一样的工具割开吃了肉,血迹在冰层上滑出了很远。   这对幼年时的他还是颇具冲击性的,因为人类那时对他而言是一种相似又不相似的种族,那个时候他还不太明白人类的智慧,只知道他们的身上会穿着各种皮毛,是属于冰层上的强大狩猎者。   “那应该是他们唯一的食物来源。”许愿沉吟道。   冰层之上必然是资源匮乏的,人类想要生存下去,必然会狩猎。   在生存问题上,惜美之情很难存在。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放在哪里都是适用的。   “你的父母知道这件事吗?”许愿轻声问道,然后看到了人鱼轻抿的唇和微瞟过来的目光。   “当然知道。”人鱼的语气轻飘飘的,底气十分不足。   知道估计是知道的,但估计没有高拿轻放,幼时不那么听话的小人鱼估计是挨过不少的教训,许愿看着他微红的耳廓没能压住唇边的笑意。   “你笑什么?!”人鱼恼羞成怒。   “我想起那只北极熊觉得可爱。”许愿笑道。   “你撒谎……”艾默德看着那双金眸中难掩的笑意,怎么都不可能相信。   “好吧,我想到某条人鱼小时候被揍屁股……”许愿的话没能说完,就被人鱼紧紧捂住了嘴巴,对上了那双绿眸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恼意。   仿佛恨不得上来咬上一口才能解气。   即使在海中,那双像翡翠一样的绿眸也漂亮的像是能够沁出水来,许愿见过它湿漉漉的模样,但幼时湿漉漉的模样,一定是可怜又可爱的,说不定还会委屈。   “那个时候挨点儿教训是应该的。”许愿扣住他的手腕轻笑道,“那样才不会随意靠近人类。”   幼小的人鱼靠近人类,那对于他本身而言,绝对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唔,我并不觉得那个时候挨揍有什么不对。”艾默德缓缓松开了手。   年幼时不明白,后来看到过人类的船只,接触过落水的人,才明白人类是一种比想象中还要可怕复杂的生物。   那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跟一个人类结为伴侣,还是里面最狡猾的人类。   “那个时候有没有哭鼻子?”许愿轻声问道。   人鱼绿眸微侧轻哼道:“当然没有。”   “也是,伟大的海域领主怎么可能哭鼻子。”许愿笑道。   人鱼赞同颔首,唇角飞扬:“你想不想看海底十只手的鱼?”   “北海巨妖那种?”许愿已经知道了克拉肯的名头。   “不是,它们的肢体长的像人类的手。”人鱼的话语中有些高深莫测,“如果你害怕的话,我们就不看了。”   “我害怕。”许愿回答时察觉了人鱼眸中的纠结。   “其实它们的嘴巴很小,不咬人。”分明很想让他看。   “嗯,那我该不该害怕呢?”许愿轻笑。   艾默德神色微顿,瞧向那金色眸中的调笑味道,牙齿轻磨,实在没忍住凑过去咬住了他的唇。   他分明一点儿都不害怕,一个连北海巨妖都不怕的家伙怎么可能害怕那种小怪物,他就是想逗人鱼玩。   但这是他选择的伴侣,即使他是个坏家伙,也是个他喜欢极了的坏家伙。   “下次我就真咬了。”人鱼分开时说着这样威胁的话。   许愿看着那莹润得意的眸,靠近了些吻住他的唇轻笑道:“是。”   这种威胁长教训的概率为负无穷。 第111章 海的女儿(36)   “哦!我要痛死了……”被抬放在小镇唯一法官家里的亨利不断的呻吟着, 即使他的手臂已经被木板绑了起来,但那一摔让他连带着脚也扭伤了,甚至头上也磕破了一块, “您一定要严惩那个可恶的女人,她就像怪物一样把我甩飞了出来……我怀疑她是被巫婆附体的家伙!”   他的头也被包裹着, 看起来狼狈了极了,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那双眼睛里的贪婪和狠厉。   “可我听说是你调戏她在先的。”有些年迈的法官喝着有些甘甜浓郁的可可,摸着胡须斟酌道。   可可的香气溢散着,不仅让待在这里的人不自觉的盯向他的杯子,更是让亨利都不自觉的抽动着鼻子。   “我只是想要帮她提起沉重的背篓而已。”亨利在那一声提醒的轻咳后回神道, “我是个多么善良和乐于助人的人,可是那个心灵黑暗的女人却十分恶毒的将我推在地上,扭断了我的胳膊,磕伤了我的头。”   “可是我听说的是你想跟她上床。”法官将可可一饮而尽,可是看着其中残留的, 还是没忍住舔了几口。   但即使这个杯子不算大,人类的舌头也是有限的, 这让他思索了一下, 还是将手指伸了进去,而那甘甜的滋味明显让他的情绪十分的愉悦。   “哦, 那样一个丑八怪, 我怎么可能会想跟她上床。”亨利有些不耐, “你知道,我有很多情人, 并不会缺那一个。”   “那你想怎么样呢?”法官将问题抛给了他。   “至少要将她关到监牢里去。”亨利有些兴奋了起来, 这样的情绪甚至让他忘记了喊痛, “然后她需要赔偿我受伤的费用, 如果她无法赔偿,把自己抵给我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哦,亲爱的亨利,天还没有黑,现在还不是做美梦的时候。”法官将可可全部舔进了口中,捋了捋胡须打算终止这场闹剧,“那个尊贵的少女是艾默德子爵的妹妹,得罪了尊贵的贵族,我想该进监牢的是你。”   “哦!这不可能!”亨利因为这样的判决叫出了声来,甚至让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只是一个卑贱的女人而已!”   “很可惜,她不是。”法官起身耸了耸肩膀道,“所以请你进监牢里反省一下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原本围守的士兵将亨利抓了起来。   “放开我!肮脏的家伙,我不相信!一定是你垂涎她的美色!”   “你收受了他们的……”   亨利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堵住嘴押着进了简陋的地牢里。   “哦,布兰德先生送来的可可真是不错的东西。”法官听着声音的远去,拿起那个杯子赞叹道,“就是量太少了。”   这样浓郁的充斥着热量的甜品,只有贵族才有拥有,这是毋庸置疑的。   “或许您可以向他再购买一些。”随从说道。   “那可不是我的薪酬能够消费得起的。”法官伸了个懒腰道,“好了,我们去尝尝蜂蜜吧。”   “或许他会看在您保护好了那位的贵族份上,多送您一些。”   “如果是那样,那可真是太棒了。”   日暮落下时,小镇逐渐恢复着安静,卡罗尔背着已经装满的背篓进了家门,这一次她倒是瞧见了那些好像总是悄摸跟着她的家伙,不过他们在她留意到时就迅速转身离开了,这让卡罗尔有些不解,只能进门时牢牢锁上了门。   出门一天的成果是显著的,卡罗尔整理清点着,在发现所需要的全部买到了后将它们一一放了起来,准备着自己的晚餐。   只是即使在家里,窗外好像也总有一些微妙的动静。   “难道是来偷鸡的?”卡罗尔猜测着,将鸡窝的栅栏锁的更紧了一些,这才放下心,一边吃着晚餐,一边记着账目。   虽然海底有很多人类的金币和宝石,但行走在外用的最多的还是铜币和银币,想要学会人类的经验和东西的价值,还是需要经常将开销记录下来。   账目,日记,清洗挂起的衣服在太阳落下时宣告着一天的结束,只是小人鱼睡觉时即使锁好了门窗,好像也一直听着屋外有什么动静。   这让她的夜晚难免睡得不太实,但屋里没有动静,还是让她平安的度过了一晚,只是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谁?”卡罗尔隔着门询问道。   “尊贵的小姐,我们是桑尼镇的士兵,昨晚在您家的附近抓到了几个盗贼,请您放心。”有些粗矿的声音汇报道。   “哦,非常感谢您。”卡罗尔从门缝里看了出去,在看到那相对整齐划一的盔甲和其上的标识时微松了一口气,她数过人数,打开门上的门洞递出了几枚银币道,“这是请你们喝酒的钱。”   “多谢您。”门外的士兵十分欣喜的接过,连声音都比之前有力了很多,“您可以放心的居住在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您的。”   “谢谢。”轻灵曼妙的声音说道。   这让士兵们不由得竖起了耳尖,但再曼妙的声音都无法抵得上他们收到的报酬,不要肖想不该肖想的,用实在的金钱去喝一顿美酒,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他们告辞离开,卡罗尔关上门洞时有些思索。   盗贼?   她难道做了什么让盗贼上门的事吗?   这让小人鱼有些不解,也如实的记录在了日记里,被备注需要问一问布兰德先生。   卡罗尔如常生活着,只是为了避免之前的麻烦,她不再出门,而是在食物短缺时趁着夜色进入海洋中摸一些鱼和贝类海胆上来。   这样的日子无疑是快乐的。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小镇上因为亨利的被关和盗贼的被抓热闹了好一阵子,很多人也对那座别墅有些讳莫如深。   贵族,得罪贵族可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跟商人不同,不仅有财富还有军队。   小镇一如既往的热闹且……太平,海洋的深处,艾默德却在跟父母做着告别。   虽然他们彼此在人鱼历险记讲完之后已经有些“相看两厌”,但是在告别时,双方还是流露出了不舍的情绪。   “我接下来应该会回到自己的海域,你们如果想念我的话,可以去那里找我。”艾默德说道。   “那得跨越好几片海域了。”埃琳娜说道,“你为什么不能就近抢一片海域呢?”   “这附近没有合适的,唯一合适的就是你们的。”艾默德轻动着鱼尾道。   双方对视,然后默契的移开了视线,显然不想在分别的时候还打上一架。   “那你们快出发吧。”埃琳娜说道。   “不过你们可以考虑在我的海域附近抢一片海域,这样就能够经常吃到洒满香料的烤鱼了。”艾默德发出了邀请。   而这对于尝试过烤鱼的人鱼们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我们会考虑的。”兰森开口道。   “再见。”艾默德沉下了气息道。   “再见,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经常带布兰德回来。”埃琳娜说道。   “好,再见。”许愿等在一旁闻言笑道。   “我们走了。”艾默德轻动尾鳍,揽住了许愿的腰游离了那里,只是在游出一段时,还是没忍住回首瞧了一眼。   而那对人鱼夫妇还停留在原地。   “你想回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再回来。”许愿看着眸中流淌着不舍情绪的人鱼道,“或者再留几天。”   “不要,那告别不是白告别了。”艾默德表示拒绝,虽然不舍,但人鱼在拥有伴侣之后真的不适合长期生活在同一片海域,因为双方都很不方便。   他的父母对他的耐心也几乎只能忍到现在了。   许愿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别离这种情绪只能沉淀在心里慢慢消解,其他人能够帮到的忙十分有限。   有的人鱼向往人类世界的文明与繁华,对那里充斥着好奇心,有的人鱼虽然感兴趣,但心存戒备,比起陌生的环境,他们会更喜欢自己身处的海域。   熟悉的风景,熟悉的伴侣,海洋的博大也有着属于它自己的浪漫和繁华。   而这靠近冰层的海域不仅人迹罕至,还有着北海巨妖这样天然的屏障,人鱼并不畏惧它,但那样的巨物对于人类而言却是极大的威胁,连船只都不敢轻易靠近。   艾默德的父母不会轻易的离开那里,他们喜爱那里的生活。   但那片海域却装不下对大千世界好奇的人鱼,分离是必然。   “不知道卡罗尔过的怎么样了?”艾默德游向那片光线昏暗的深海时说道。   “她还有很多人类的规则需要掌握。”许愿笑道。   艾默德看着他,眸中有着迷惑:“你想让她做什么呢?”   他总是不太明白布兰德的目的。   “这要看她自己想做什么。”许愿笑道。   艾默德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那些呢?”   “可能因为心底善良。”许愿翘起唇角道。   艾默德只觉得这种时候他的人类伴侣一点儿都不讲人类含蓄的美德。   所谓含蓄,就是外表要十分的谦和,一脱去衣服,就会变成十分恶劣的坏家伙。   ……   他们的返程并没有遇到什么风波,卡罗尔也在独自生活的第二十三天等到了这座屋子主人的回归。   许愿不是没有进入过海洋,却是第一次在那里生活了那么久,久到他甚至能够体会到人鱼上岸时的感觉。   有些发干,身体好像重了一些,从海洋到陆地,环境的变化天差地别,没了海水的不断流动和光线肉眼可见的变化,整个世界都好像踩到实处而清晰了起来。   他们回来,卡罗尔明显是很高兴的,不仅忙前忙后,更是准备了十分丰盛的晚餐用来迎接。   她是个十分安静的姑娘,但这一次却好像有着说不完的话。   “我已经全部用了铜币,为什么还是会引来盗贼呢?”小人鱼明显很是不解,捧着她的日记本一一问询。   “因为你购买的东西都超过了它本身价值的三到五倍。”许愿看过她记录下来的账目笑道,“普通的人类并没有贵族那样奢华的生活,即使是铜币,也是很珍贵的,财不外露,会避免掉一些麻烦。”   “那为什么我已经全身都遮挡起来了,还是有男人想要跟我……谈爱情呢?”小人鱼斟酌着合适的措辞。   “这一点不是你的原因,因为总有心怀恶念的人会去欺负弱者。”许愿说道。   这个混乱的世道尤其严重。   “那要怎么避免呢?”小人鱼兢兢业业的询问。   “你已经做到了极致,没办法再避免了。”许愿看着她期待的目光笑道,“卡罗尔,你有兴趣学一些剑术吗?”   卡罗尔的手指有一瞬间的收紧,她看着那双金色眸中温柔的笑意,莫名的想到了布兰德先生轻描淡写的宰掉那两个试图抢劫者的画面。   当避无可避时,就要学会反击吗?   “我怕我做不到。”卡罗尔有些无法想象夺去一个人类生命的样子。   “学剑术并不是为了屠戮,而是为了保护。”许愿温和道,“当对方的刀挥来时,你要有自保的能力。”   “自保……”卡罗尔轻喃。   “只有保护好自己的生命,才有可能追逐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许愿说道。   “是。”卡罗尔认同了这一点。   因为她当时与海巫婆的交换,看似是声音,其实是以生命为赌注的,她还没有看清很多事,就那样贸然的去赌了,布兰德先生是让她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在这之前,你要不要回去看一看?”许愿询问道。   卡罗尔微怔。   “我接下来跟艾默德会返回神庙那片海域,你可以回去看看你的亲人,然后再去那里。”许愿笑道,“你觉得怎么样?”   “谢谢您。”卡罗尔有些难以掩饰自己的高兴,因为她真的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分享给她的亲人们。   “不客气。”许愿看着几乎跳起来去准备的小姑娘轻笑了一下。   才不过十六岁,在让她独自出行之前,还是需要多告诉她一些东西。   出行在即,卡罗尔直接在告别后跳进了海中,化为一抹银白色的人鱼消失不见,许愿他们走的也是海路,只是需要先乘小船前往大港,再在那里换上大船前往神庙。   出行二十多日,沿途的冰已经彻底消融,虽然海路不比陆地繁花似锦,但是没有大型怪物的时候,那些跃出水面的鱼和海鸥,足以提供很多的乐趣。   比如夜泳,海钓。   虽然艾默德觉得这种方式不如直接下去捉鱼来的快,但每次起竿遇到不同的鱼的乐趣还是很好玩的。   小船几乎每港一停,艾默德并不熟悉那些城市,但偶尔听水手讲述海上的生活,还是了解到了一些。   “我们这次回去会经过巴罗那王城的海港,伯纳都会不会察觉什么?”艾默德询问道。   “换了大船之后,只在伊斯达尔城停泊就行。”许愿笑道,“一座王国的威力没有那么大。”   即使他能够查到伊赛格庄园,也不会因为所谓的爱情去贸然出兵。   “唔。”人鱼轻应了一声。   许愿看着不远处的海岸,视线却蓦然被探过头来的人鱼遮挡住了。   “怎么了?”许愿视线转近,看着那双绿眸中探究的情绪笑道。   “最近总感觉你好像有心事。”艾默德看着那瞧起来毫无异样般的金眸说道。   “我当然也会有一些拿不定主意的事。”许愿抬手摸了摸他额边的发笑道,“需要反复斟酌一下。”   “一个人揣着很多秘密,不会觉得累吗?”艾默德看了眼空荡荡的甲板,抱住了他的腰身询问道。   “有时候会有一点。”许愿坦言道,他瞧着那微微亮起的绿眸笑道,“不过有的秘密透露一丝,就有可能被聪明的人鱼全部挖掘出去,所以不能说。”   人鱼眉梢轻挑,松开他轻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为了探究你的秘密。”   “有些事情不能随便说。”许愿从身后抱住了他轻声道,“能告诉你的,我都会告诉你的。”   艾默德略微侧眸看向了他,在看到那双金眸中温柔的视线时,略放松身体靠在了他的怀里。   他所不知道的,都是他不能说的。   如果说了,会招致什么不好的后果吗?   艾默德思忖着那些神奇的药剂,人类的传说中有巫婆,也有神明,一个充斥着秘密的布兰德,或许身上也有着什么禁忌,让他不能开口。   “我只是想要帮你分担,没有想让你为难。”艾默德轻声道。   “我知道。”许愿轻吻在他的颊边道。   海上的传闻很多,关于海港的传闻同样不少,比如,魔鬼的森林。   “据说那里住着龙。”   “龙是什么?”人鱼好奇。   “就是一种长的像山一样,会飞,还会吐火的大家伙。”水手毫不吝啬的讲着自己的见闻。   艾默德对长的很大没有什么反应,但会吐火,那可是妥妥的属于人鱼的克星,连北海巨妖见到那家伙都有可能望风而逃的。   “火装在它的肚子里,它自己不会觉得烫吗?”人鱼询问道。   水手有一瞬间的卡壳:“额,可能因为它们是从岩浆里诞生的,会吃硫磺,本身就是火的化身,所以不会怕烫。”   “听起来真危险,我们会经过那里吗?”人鱼有些忧虑,即使他能掀起海浪,但火焰本身就是很可怕的存在。   “那座森林就在您要换乘大船的洛格城外。”水手瞧着这位贵族坐直的身体说道。   “那要怎么办?”艾默德一点儿也不想靠近那里。   “放心吧,它好像被什么巫术困在了那座森林里,只要没有人进去,就不会出来的。”水手在艾默德的神经绷到极致时呵呵的笑了出来。   “巫术能困的牢吗?不会冲破逃出来吗?”艾默德并没有因此而放松。   水手怔住了:“应该不会吧。”   应该两个字对于人鱼而言听起来真是十分的不保险。   但从北往南,能够换乘大船的港口也只有洛格城了,再远就得到伊斯达尔城。   大船换乘,倒不费什么功夫,只要资金到位,买一条大船的手续十分的快。   只是船只抵达时已经到了黄昏,再想启航必须得等到第二日的早晨,毕竟夜晚行船是相当危险的。   大船固定在港口,看着夕阳飞鸟,船只往来,十分的热闹。   即使未入城,站在船上远眺,也能够看到那是一座十分繁华的城市,虽然建筑稍微有些古朴,像是长久未翻新过,但却没有什么损坏的痕迹。   “看来龙真的没有入侵过这座城市。”艾默德远眺着道,“会不会只是传闻?”   “要不要进去看看?”许愿看着扶着围栏的人鱼道,然后得到了十分果断的拒绝。   “不要。”   “即使龙真的飞出来,你也能用海水泼它。”许愿瞧着警惕的人鱼笑道。   “想用海水泼它,也得离海岸很近才行。”人鱼聪明的很,一点儿也不上钩。   “那就在船上休息,明早启航吧。”许愿看着那映在夕阳中的城池笑道。   “它真的很漂亮。”旁边传来了人鱼的喟叹。   “什么?”许愿转眸询问道。   “这座城池,感觉跟其他城池都不太一样。”艾默德赞叹道。   它整个沐浴在夕阳下发着红光,虽然艾默德很怕火,但这样的暖色让人鱼看着都觉得心底暖洋洋的。   “所以你真的不进去吗?”许愿笑道。   “不去。”人鱼坚定拒绝。   “其实龙也不怎么可怕,它们没吃饱饭的时候是吐不出火的。”许愿说道。   “谁能知道这条龙它有没有吃饱。”人鱼环着臂,十分的谨慎。   “嗯,说的也有道理。”许愿笑着拍了拍他的头。   谨慎一些是好事。   艾默德瞟过他含着笑意的眸,看向了那座沐浴在夕阳下的城池眸光轻动,其实他没有说的是,他在看到这座城池的时候,有些莫名的亲切和紧张,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有那头龙的原因。   夜幕降临,繁星压空,沉甸甸的好像能挣脱天幕掉到水里去似的。   大船虽然抛了锚,也在随着水波轻晃着,像是摇篮一样送人入梦,温暖的手抚过沉睡之人的脸颊,随后起身掀起帘帐离开。   港口停下了忙碌,洛格城在夜晚却没有变得冷清,这里的店铺仍然忙碌,酒馆的酒水能够弥漫出很远,行人匆匆,从大船上下来的人影入了城,却只是压低帽沿与行人错身,穿过了主街道,朝着那传说中的魔鬼森林而去。   “又是一个冒险者。”守着城门的士兵看着对方没入城外夜色的背影道。   “总有人觉得自己会是成功的那一个嘛。”另外一个士兵嗤笑了一声道。 第112章 海的女儿(37)   夜空无月, 道路却不怎么漆黑,只是即使繁星点点,光芒似乎也难以压入那片枝叶交织密布的丛林。   魔鬼森林, 从前有无数的人追逐着其中的宝藏,但后来渐渐的没有了, 只留下那幽深而遍布荆棘的丛林和隐藏在黑暗中的无数双眼睛。   但今日,这块密地却通出了一条星空密布的小路来,高大修长的身影从其中穿行而过,屏障中的无数只眼睛似乎在盯视着,蓦然伸出的爪尖似乎想要触碰, 却通通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了,只能嘶吼或垂涎的注视着那道身影的通过。   星光蔓延枯叶遍布的小道,延伸向的却是那花朵遍布的草地,又一年的春天,又一次草地繁盛, 繁花似锦,在星空下美的像幻境一样溢散着光芒。   虽然似乎因为缺乏人的打理, 枝叶有些旁斜逸出, 却一点儿也不影响那里的美。   只是它渐渐的好像失去了跟森林的边界,连那古朴黑暗的庄园都爬满了爬山虎, 几乎全部被遮掩在了树叶之间。   “呼……”一声轻轻的喷气声响起, 那在黑暗中蓦然睁开的巨大龙瞳冰冷的看向了闯入这里的人类, 却在看清时竖瞳眨了眨,从趴着入睡的地上站了起来, 带来地面的略微震颤。   “好久不见。”来人的手摸在它的嘴侧, 温柔的金眸在夜空下有着映着一整座星空的美丽。   “呼……”巨龙又喷出了一口气, 扇动的翅膀虽然吹落了不少花瓣, 探的更近的头却在表露着它的喜悦。   “你做的很好,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夜空下的人影浅笑着说了一句,然后收回手走向了那座庄园的近处。   杂草丛生,他的步伐并不快,每每走出一段距离,巨龙才会迈出一步,却紧紧的跟随在他的身后,直到他停下脚步,站在了那庄园近处的墓碑前。   那里开满了鲜花,层层的铺叠开来,几乎能够将小巧的墓碑掩埋在其中,让人有着无处落脚之感。   星光洒落,停在那里的身影并没有说话,连巨龙都停下了脚步,甚至停下了吐息小心的瞧着重新返回这里的主人。   一座坟墓,一个活人,似乎在隔花对望一般,只是青苔和草叶爬上了墓碑,站在对面的人未语,这片星空下似乎都染着夜色的寒凉和寂寥。   终于,站在那里的人动了,他解下了腰间配着的剑,将剑柄连同断裂的剑放在了花丛之中,看着它被花朵掩住,然后转身离开。   巨龙有些不解的喷气扭头,却在对上那走向来路的人眸底的微凉时小声支吾了一声。   “抱歉,我不能放你出去。”那停留在通道前的人类温柔的询问道,“你愿意继续看守这里吗?”   巨龙的瞳眨了眨,鼻中喷气谨慎的点了点头。   “那么那座后山里的财富和金币都属于你了,你要看好它们,不要让人类来抢夺,那可是相当有损你龙族的威严的。”人类眸中的微凉消失,笑着抬手摸了摸它后转身离开。   遍布着星空的通道因为他的离开而缓缓消失,就像是一场幻境一样。   树林合拢,荆棘仍然围绕着这片星空低垂的天空,虫鸣声不断响起,风声吹过,只是再无了人声。   “你没有进去那座魔鬼的森林吗?”士兵在看到那位冒险者返程时有些惊讶道。   “已经见识过那里的可怕了,我可不想搭上自己的性命。”冒险者轻笑着递出了入城的费用,然后离开。   “真是个聪明的家伙。”士兵在他离开时说道。   “来一趟,或许他回去以后也能够跟别人吹嘘他曾经进入过魔鬼森林,且毫发无伤的出来了,我想行会对他的评级会更上一级。”   “啧……”   士兵的对话穿过城中的人并没有听到,只是去了一趟,主街道上的光芒要比之前晦暗了很多。   【宿主,这件事不告诉艾默德吗?】小巧的猫趴在他的肩头小声的询问道。   【告诉他只会让他不断的去思虑这件事。】许愿看着街道两侧,停在了一家已经半掩着门的武器铺前敲了敲门。   “今天已经歇业了!”有些不耐烦的粗矿声音从其中传了出来。   “我可以付双倍的价钱。”温柔的声音直接将夜晚的躁动抚平,那道身影轻轻推开门进去时笑着问道,“可以吗?”   “如果你愿意,我当然没有什么意见。”正在切割着皮具的店主说道,“您需要些什么?”   “三把剑。”来人说道,“一把质重较长的,两把轻剑,适合初学者的。”   “稍等。”店主起身,抱来了一大把,“请随意挑选的吧。”   “谢谢。”许愿上前笑道。   挑选几把剑并不是为难的事,在夜色愈发漆黑,只有几家酒馆还开着门时,许愿穿过城门上了大船。   大船轻晃,落在甲板上的脚步声刻意放轻,帘帐掀开,星光窜入其中,蔓延向那正躺在帐篷里熟睡的人鱼胸口处停下,然后重新放下,系带重新系上,只有些许的光芒随着风的吹动变幻着位置。   三把剑放在了地上,许愿脱下斗篷小心躺下时,却察觉了身旁的异动和拥入怀中的身体。   “我吵醒你了?”许愿揽住拥过来的人,在黑暗中看着那微睁的眸轻声道。   “睡着睡着发现你没在就醒了。”艾默德拥在他的怀里道,“你去哪里了?”   “去见了一个人。”许愿轻声道。   “为什么大半夜偷偷摸摸的去见?”人鱼仰头,剔透的眸凑近盯着他。   “没有偷偷摸摸,你要是想去,我也可以带你去。”许愿轻笑着抚过了他的眼尾笑道。   那双绿眸微顿,埋入了他的怀里打了个哈欠,声音也有些轻:“你傍晚想让我进城就是想去见他吗?”   “不是,只是想让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许愿摸着他的发丝轻声笑道。   “唔,为什么不多留几日?”艾默德思绪渐沉问道。   “这不是因为某条人鱼怕龙吗?”温柔的声音在夜色中轻笑道。   并成功引起了人鱼的不满抬头轻嗤道:“谁会怕它!我待在海里它可烧不到我。”   “是我的缘故,见过一面就可以了。”许愿垂眸,将人揽在了怀里温柔道,“不生气了,早点休息。”   见一面就可以了吗?   艾默德重新在这份温暖中沉下了气息,其实他能够理解布兰德拥有很多的秘密,因为他过去的人生他并没有参与过,人类的数量比人鱼要多得多,按照布兰德的性情,有很多认识的人也不足为奇,只是他不认识而已。   过去无从参与,但未来他们会在一起。   “你以前来过洛格城吗?”艾默德记得,布兰德之前在编造他的身份时提过这座城池。   “以前在这里居住过。”许愿轻声道。   “那巨龙的传说是真的吗?”艾默德抬头道。   “是真的。”许愿扣住他的后颈,轻抵着额头笑道,“还有什么想问的?”   “它们真的会守着大量的财富还会抢公主吗?”人鱼好奇,瞌睡甚至完全一扫而空。   “它们是真的喜欢金币和宝石那些,不过审美应该跟人类不太一样,没听说过抢公主这一说。”许愿笑道,“就算是抢公主,也应该会吃掉。”   “那勇士打败恶龙拯救公主是杜撰的吗?”艾默德有点小小的失望。   人鱼对人类世界还处于探究的过程,对各种各样的传说反而是最感兴趣的。   “也不一定,或许也有抓了公主想要换取财富的恶龙。”许愿轻笑道,“又或许是一些故事的引申,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   “什么故事?”艾默德询问道。   “一个被关在高塔上被叫做莴苣的女孩的故事。”许愿看着人鱼好奇的神色轻声道。   “她是被恶龙关在高塔上的吗?”艾默德问道。   “不,是巫婆。”   “为什么?”   “因为她的父母偷吃了巫婆菜园里的莴苣,用她作为了交换,可以随意吃那里的莴苣。”   “真是糟糕至极的父母,然后呢?”   “然后巫婆将她抚养长大,只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将她关进了高塔,只有她长长的头发可以通向塔顶。”   “哦,再然后呢?”艾默德好奇问道。   “再然后我也不清楚,或许会有勇士会去救她。”许愿笑道。   “她自己不能通过长发逃走吗?”人鱼沉思着问道。   “可能她从来没有接触过那样的思想。”许愿略微思索道,“所以很难兴起那样的念头。”   “只是等待别人来救,想起来有点糟糕。”艾默德抱着他的腰身,觉得心气有些不顺,“但是把巫婆换成恶龙就合理多了。”   许愿微怔轻笑道:“是。”   “想想龙好像也有点可怜。”人鱼道理通了,气也顺了,“我不应该惦记它的财富的。”   “你想要龙的财富吗?”许愿垂眸,询问着怀里轻轻阖着眸的人鱼道。   “那样就可以把海洋里的王宫建的更大一些……”阖着眸的人鱼轻喃着,“不过算了……”   他的吐息逐渐恢复了平稳,原本的力道也在那双眸彻底阖上时有些微松,许愿看着那平静的睡颜,在那睫毛随着呼吸颤动时眸中露出了温柔的情绪,随后将人更深的揽入了怀中。   大船在朝阳升起时启航,告别了那映在橙红中的洛格城,只是在平稳的大船上,被鸡叫声吵醒的人鱼翻身坐起沉着脸诉说着自己的要求:“我要炖了那只鸡!!!”   “咯咯咯!!!”抓在围栏上的大公鸡在海风中被吹拂着羽毛,在众人的夸赞声中十分花枝招展的再叫了一声。   然而它打算再叫一声时却在帘帐蓦然掀开时一溜飞起,连声咯着跑出了很远。   “真不愧是尊贵的贵族养的鸡,真有活力!”水手们称赞着。   人鱼的指骨捏的咔哒作响:“我想拔光它的羽毛。”   “我有一个比拔光它的羽毛更能让它长教训的方式。”许愿看着大船推开的水波笑道。   “是什么?”人鱼认真求知。   “等我们定居下来我再告诉你。”许愿笑道,“一定能让你解气。”   “嗯?”艾默德语调微扬,看着那嚣张跋扈的鸡暂时打消了炖了它的念头。   大船经过伊斯达尔城,并没有在巴罗那停泊,只在布鲁诺进行补给后一路驶向了坎那城。   大船停泊,人烟匆匆,两人并没有在坎那城停留几日,而是直接买下了离那里有一段距离的森林密布的海湾。   海湾水深,却相对平静,很适合鱼群生活,也很适合在其中建造一座用金玉堆砌的王宫。   艾默德的动手能力是很强的,只一天的功夫许愿就在海底见到了那堆砌的像小山一样的金币和宝石。   而为了慰劳这么辛苦筑巢的人鱼,许愿买来了一只母鸡。   人鱼不解:“这要怎么让它长教训?”   “母鸡可以下蛋,然后孵出小鸡,这样你就可以用它的后代炖汤,做海胆蒸蛋,小鸡炖蘑菇,烤鸡。”许愿搭建着鸡窝列举着。   “哦!”人鱼恍然大悟的同时脸也埋在手臂里小心的瞧着他的伴侣。   不愧是凶残的人类。   他的目光瞟过那正在咯咯啄石子吃的小花,蓦然对其升起了些许同情来。   只不过这样的同情仅维持到人鱼吃到海胆蒸蛋之前。   刚捞起的海胆配上刚从窝里摸出来的鸡蛋,即使没有佐料,也是人间最顶尖的美味。   小花的好日子也因此维持了一段时间,直到人鱼再度知道母鸡不需要公鸡也能下蛋……   【可是没有公鸡,鸡蛋是没办法孵出小鸡的。】小巧的猫看着站在树干上与人鱼对峙的大公鸡说道。   【再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他吧,它确实有点吵。】许愿笑道。   猫猫眨了眨眼睛,默默抱好自己的尾巴证明自己一点都不吵。   日子在鸡飞狗跳中度过,海底的王宫在一点点堆砌完善着,陆地上的小木屋也在一点一点的搭建着,在卡罗尔寻到这片海域时,那被围起来的篱笆里已经养起了第一批被孵出来的小鸡。   黄澄澄,毛绒绒,叫声清脆又可爱。   “好可爱,这是艾默德阁下的新宠物吗?”卡罗尔眼睛亮起询问道。   “这是储备粮。”艾默德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嗯?!”人鱼公主见识到了人鱼的凶残。   ……   海边的日子是十分舒适的,丛林围绕,一圈围上了荆棘,并没有什么人过来搅扰,海底的王宫以珊瑚为底,金玉堆砌,海岸边的木屋也在不断拓展,周围不仅养起了鸡鸭,还有牛羊,加上海鱼,养活一个人类两条人鱼并不是什么问题。   其余的便是垂钓,阅读,偶尔兴起时亲自给屋子里添置一些家具,一起探海,一起打猎。   当然,一些日用品不足时也会出行,两匹马或是一艘小船,足以带回足够的生活用品,又或是觉得长久居住,也会去陆地上远行。   卡罗尔是在这附近的海域居住到第三年的时候离开的,她虽然是一个沉静的小姑娘,学东西却很快,对人类的热爱更是促使着她去不断的学习着人类社会的各种规则,就像是那广博的海洋一样,能够容纳下无尽的海水。   当她足够明晰基础的规则和能够自保时,也是她独自远行的开始,而除了天空,陆地水域,她无处不可去。   “你交给她的工作是什么?”艾默德趴在光滑的礁石上看着那一闪而逝的鱼尾询问道。   “记录下所有的见闻。”许愿笑道。   “那样她就能够获得不灭的灵魂吗?”艾默德的鱼尾轻拍着海面询问道。   许愿微怔转眸,看着那双剔透又聪明的眸笑道:“不一定,但至少那是她愿意去做的事。”   听过许多,不如自己去见闻,她所向往的人类文明,她所向往的高山沙漠,她所喜爱的人类,亲自去看一看,即使没有得到最终的目的,也不会留下遗憾。   “生命的意义是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吗?”人鱼的唇轻启,说出了这样的答案。   “你觉得它是,它就是。”许愿摸了摸他的脸颊笑道。   “有时候我觉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艾默德扣住了他摸在颊上的手仰头道。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许愿笑道,“就像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答案,不会因为我一个人而定义。”   “但你在给她指一条可行的路不是吗?”人鱼轻撑着礁石靠近,微凉的唇轻喃笑道,“心地善良的布兰德先生。”   许愿轻笑,被那从海中涌出的人鱼吻住了。   岁月像一位画师,在春日时装点嫩叶繁花,在夏日时布上烈日炎炎,在秋日时挂上硕果累累,在冬日时涂抹一片雪白。   坎那城附近的四季并没有那么分明,但并不总待在那里的一人一鱼自然有足够的时间去看遍春夏秋冬。   四季往复,岁月匆匆,不经意间就会在人类的眼角眉梢画上几条皱纹,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只是它格外的疼惜人鱼这个美丽的种族,即使数载数载的度去,人鱼也一直保持着最美丽的样貌。   “这次是见到了什么吗?”许愿看着再一次前来海岸的人鱼公主问道。   她仍然是银发银尾的模样,只是模样长开了很多,蔚蓝的眸仍然像大海一样干净,其中却沉淀了沉静知性的味道。   只是这次来,却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   她在听到问题时有一瞬间的迟疑,然后开口道:“我这次出行时见到了伯纳都。”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曼妙轻灵,却比初见时更多了属于大海的韵味。   “他似乎将巴罗那治理的还不错。”许愿笑道。   “是的,他是一位出色的政治家。”卡罗尔笑道,“他的人民一如既往的爱他。”   那个一个理性的人类,即使巴罗那王城至今还流传着谁用巫术将曾经的伯纳都王子揍了一顿的传言,也并没有影响他的治理。   他是作为王位的继承人被培养出来的,博学,亲切,长袖善舞,只是生长在那样的环境下,也似乎注定了他的好色和多情。   好色,其实生物都是喜欢漂亮的面孔的,连她也不例外,她最初也是想要用容色去吸引他,甚至误以为那是爱情。   “那有什么变化吗?”许愿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问道。   “他有了后代,样貌也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我见到他的时候几乎没认出来。”卡罗尔沉思道,“他跟很多国王的样子很相似。”   “他已经是一位国王了。”许愿笑道。   “是的,我发现如果不是再见到他,我几乎要将他遗忘了。”卡罗尔笑道,“时间好像抹去了很多东西,可以让一个人变得不再特殊。”   “不仅是时间,是因为你的心里装了很多东西,他所占据的份量就会降低。”许愿笑道。   卡罗尔蓦然抬眸看向了他,半晌后笑道:“我觉得您说的对,爱情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它只是在一个时间里,激情澎湃的占据了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情绪都因为它而牵动,所以好像是生命的全部一样,但其实不是,当看过更大的世界之后,它好像也被挤压在了世界的一角,像一滴水一样无足轻重,甚至会随着时间而淡忘。   “但也不是无足轻重的。”许愿笑道。   卡罗尔手指微顿,看着那温柔的金眸笑道:“您跟艾默德阁下的感情一直很好。”   一段好的爱情,是要彼此重视的。   它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只是很难寻觅。   想要灵魂契合是很难的事,但它的确存在着。   就像亲情一样,它美好和互相抚慰的时候,即使远在千里也是惦记着的,并不会因为时间而褪色。   但那些恶劣的感情,的确需要埋在记忆深处不断冲淡,直到有一天不再牵动任何心绪。   “谢谢您,我险些走入另外一个极端。”卡罗尔诚恳道。   “能帮到你就好。”许愿说道。   “谢谢您,我很快就要再次出发了,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工作,或者需要带的东西吗?”卡罗尔已经隐约能够明白布兰德先生当年让她独自出行的目的。   百年的工作看起来是工作,其实不是,只是借着工作的名义,让她去认知人类的世界,知道它的黑暗与光明,了解它的善良与丑恶,当她知道所有时还一如既往的热爱,才好像沉甸甸的累积了下来,不再浮于表面。   “如果碰到什么稀罕有趣的东西,可以带回来给我瞧瞧。”许愿笑道,“至于其他的,你可以自己拿主意。”   “好。”卡罗尔微怔,然后笑了出来,“您跟当年好像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不管是性情还是样貌,就好像时光在他的身上停驻了一样。 第113章 海的女儿(38)   “是吗?”许愿笑道, “可能是因为没有被辛劳的工作加身吧。”   卡罗尔眨了眨眼睛,唇边露出了浅笑:“艾默德阁下呢?”   “他在研究药剂。”许愿说道。   “是让人鱼能够上岸的那种吗?”卡罗尔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或许是。”许愿给出的答案并不确定。   “砰!!!”   一声剧烈的爆破声从不远处的小木屋里传来,烟雾滚滚蔓延, 直接吓了卡罗尔一个激灵,可那鸡笼里的鸡却似乎已经习惯了一样, 只有数只仰头瞧了瞧,然后继续低头啄着饲料和谷子。   卡罗尔从海面探出,瞧向了那冒着烟的小屋,看着淡然坐在海边的布兰德先生道:“那是什么?!”   “可能是药剂。”许愿笑道。   “药剂?!”人鱼公主愣愣的看着他。   她现在可以确定那不是传说中能够让人鱼上岸的东西了。   “您不过去瞧瞧吗?”卡罗尔看着那漫出的烟雾和随着海浪灌进去的海水有些担忧的问道。   “我想他的实验还没有结束。”许愿笑道。   卡罗尔有些不安的沉下了心绪,然后在一日内接二连三的听到爆破声, 看到那弥漫的烟雾时明白了布兰德先生这么淡定的原因。   那种药剂总觉得吃下去会很危险的样子。   不过想想海巫婆制作药剂的模样,感觉好像又能接受了。   “艾默德阁下会什么时候结束呢?”卡罗尔看着那随着鱼竿提起,被放进鱼篓中的鱼询问道。   “不确定,他一进入实验的时候就容易废寝忘食,如果你想见到他, 可以在这里住一晚。”许愿笑道。   “哦,不用了, 其实我只是想要过来打个招呼。”卡罗尔的鱼尾轻轻拨着水面笑道, “我已经约好了前往沙漠的驼队,回来的时候我会再来的。”   “好, 路上请注意安全。”许愿笑道。   “是, 谢谢您。”卡罗尔笑了一下, 挥了挥手看了那偶尔还是会飘出烟雾的小木屋一眼,随后没入海面, 银色的流光一闪而逝, 那条人鱼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日光描绘着树荫, 分割出重重凉爽的阴影, 夕阳将落时,许愿提起鱼篓进了屋子,洗干净手打开了那个满满的包裹。   因为是人鱼公主一路捧来的,所以十分的干爽。   【这里面装了什么?!】猫猫扒在肩膀上好奇探头。   【你没有探查吗?】许愿解着其上的结轻笑道。   【那样不就没有惊喜了。】小巧的猫轻勾着尾巴。   许愿将包裹打开,一人一猫在看到其中的东西时都是怔了一下。   许愿从里面拿出了那个块状根茎的物体轻笑道:“土豆?”   【还有辣椒!!!】猫猫惊叹。   【看来可以吃香辣味的东西了。】许愿笑道,【土豆炖鸡。】   【呜……】猫猫只是想想那个味道,都觉得口水都在流,【宿主万岁!】   【不过第一茬先不能吃,得先种下去,才能一直吃到。】许愿看着呆滞犹豫的猫笑道,【这叫可持续发展。】   统子失望,不过瞬息又觉得期待了起来。   满地的土豆,满地的辣椒。   土豆炖鸡,香辣鱼,香辣虾,剁椒鱼头,辣子鸡丁……   小巧的猫美的几乎能够摊成一滩猫饼,许愿却在看着包裹里从未在这片大陆出现的作物。   大船建造,海路畅通,物产也在飞速的流通交换,经济上行,文明开化,世界变化,有些东西也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夕阳完全落下时,亮起烛火的木屋迎来了它的另外一位主人,一位发丝上滚落着水珠,衣服微潮,眉眼微阖浸透在凉凉夜色中的人鱼。   许愿起身接住了那几步进屋,拥在怀里懒洋洋的青年笑道:“今天爆炸的次数比昨天少了很多。”   埋首在他肩上的人鱼没有抬头,只是侧着脸瞧了他一眼,喉中轻出了一声懒洋洋的声音道:“还是没有找到能够稳定下来的办法。”   “慢慢来,不着急。”许愿揽着人道,“先吃点东西。”   “唔。”人鱼轻应,这是隔了半晌才懒洋洋的动身,走到灶火旁时却是瞧到了放在一旁的包裹,“这是什么?”   “这是卡罗尔带来的礼物。”许愿看着他从包裹里捻出的一枚辣椒,将晚餐放在了桌上笑道,“那叫辣椒,很不错的调味品,现在种下,过几个月……”   许愿的话没能说完,只在抬眸时静静的看着将辣椒送到唇边一口咬下的人鱼,沉下气息时看到了那不可置信瞧向了辣椒的绿眸。   “呸!”人鱼跳脚,并吐出了舌头,“疼疼疼……”   他不断吸着气,哪里还有之前困的整条鱼都要打摆的模样。   “喝点儿水,我瞧瞧。”许愿倒了凉水递了过去,看着那双绿眸眼尾沁出的泪花笑道。   艾默德将水直接咽下,张口吐出了舌尖,不太灵便的说道:“你看看是不是受伤了?我觉得上面好像着了火。”   “是被辣到了。”许愿看着那微微泛红的舌尖笑道,“下次别什么东西都往嘴里放。”   嘴馋的人鱼有点心虚,但理不直气也壮:“你说它是一种很不错的调味品!”   “我可没说谎。”许愿看着那略带谴责的绿眸,垂眸吻上了那因为辣意而泛红的唇。   “喂,你也不用这样……”艾默德的话没能说完,就已被扣住腰身深吻住了。   分离一日,单独相处时的吻也似乎格外的缠绵躁动。   一吻轻分,许愿看着眸中疲惫尽散,漾着水光的人鱼笑道:“同甘苦,共患难。”   “……谢谢。”艾默德眉头轻动,才不信他的鬼话。   “不客气。”许愿笑道。   艾默德牙齿轻磨,觉得自己当初就不应该相信人类所谓的含蓄:“卡罗尔呢?”   “她已经回去了,说是预约了驼队要去沙漠。”许愿摩挲过他的唇角道,“还疼吗?”   “唔,不怎么疼了。”艾默德轻抿了一下舌尖,眸光轻动,松开手臂落座道,“听说沙漠里严重缺乏水。”   “熟悉那里的驼队会做好准备,往往有适合行进的路线,虽然是沙漠,但里面也有绿洲的存在。”许愿给他递过了筷子。   “她真是一条勇敢的人鱼。”艾默德还是不由得称赞道。   “的确。”许愿赞成道,“你也是一条勇敢的人鱼。”   艾默德瞧向了他道:“你说的不会是吃辣椒这件事吧?”   那双金眸轻动,人鱼的牙齿磨的嘎吱作响,声音随气息压的极低:“布兰德!”   “我都没说话。”   “你眼睛里都是这个意思!”   “看来勇敢又聪明的人鱼也学会了读心术。”   “你夸我也没用……”   烛火远去,涛声依旧,漫天的繁星笼罩,其中的温暖却并未因为岁月而抹去。   ……   【系统提示:恭喜您完成人鱼公主的愿望,获得世界反馈绩点一万。总绩点:三十六亿五千七百六十三万。】   这条系统提示是在卡罗尔去过沙漠的第三十年后弹出的,而彼时,她已经跨越了无数的国家,并将所有的所见所闻整理成册,并刊发了出来。   笔者有述:生命的意义在于不要无知无觉的活着。   即使它最终湮灭,也曾经长久的存在于一片天空下。   ……   人类的社会是不断发展的,从船只的启航,到新的大陆的发现,新的物产带来了更为丰盛的食物,更多的人口,更多的黄金和更为先进的武器,只是也同时带来了更多的问题。   人们争夺着土地,倡导着文明,对黄金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渴望,沿海的国家在大力发展着,无数的船只从海外带来了比山更高的黄金,然后又转化为了更为强力的船只。   只是欲望似乎总是很难被填满的,它就像是黑洞一样,吸收了一点儿,就会变得更大。   曾经的洛格城已经换了新的统治者,魔鬼森林的传闻也一直延续着,曾经无人敢入的地方,这一次在外围却堆满了火药。   “哦,天呐,他们要炸掉那个地方吗?”   “那片森林据说并不怕火。”   “可是炸药连城墙都能破坏掉。”   “那里面的宝藏终于要重见天日了吗?!”   “据说当年连罗拉王国的骏鹰都折在了里面……”   “那是多么久远的事情了。”   无数的火药看着就觉得骇人,即使居民们热议着,也恨不得离那里越远越好,因为一旦爆炸,里面的金银或许没事,但冲天的火焰一起,极有可能将整片森林都烧掉。   所有人翘首着,那里的引线也在一个平静无波的白日被点燃了,它嗤嗤燃烧着,一瞬间的引爆却是震得整个地面都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火焰一如所料的冲天而起,即使其中巨大遍布着毒刺的荆棘飞速生长着,也在这样的火焰中被迅速吞没。   似乎有什么生物在其中飞过,却是被迅速焚烧了羽毛,吞噬在了其中。   漆黑的森林似乎终于打开了一个缺口,这让原本紧张的统治者似乎终于放下了心,眺望着那燃烧着熊熊火焰的森林,心都好像要跳到了嗓子眼。   “魔鬼森林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兴奋的向士兵们说明着。   而这样事实摆在面前,对士兵们的士气无异于一场巨大的鼓舞。   他们欢呼狂叫着,举起自己的武器刺穿着从其中飞出的小型怪物,渴望能够见到那座宝藏的真面目。   这让他们的热血沸腾着,呼吸也变得粗壮,血液挥洒,虽然有一些漆黑的血液腐蚀着地面,但这丝毫不能消磨他们的斗志。   黄金黄金黄金!   “吼!”一声仿佛来自旷古的吼声让这场狂欢好像一瞬间静止了下来。   “是什么声音?!”士兵们左右谨慎眺望着。   “地面好像在震……”   “难道这里面真的有龙……”说出这话的士兵并没有来得及说完所有的话,他的头颅就已经在那巨大的兽首从森林中探出时消失了。   血液一瞬间喷洒,像是献给烈火的颂歌一样,让所有士兵几乎都呆滞在了原地,可就在那道尸体倒下的下一刻,另外一个士兵被那兽首抛至了空中,直接掉进了那张口的巨口中。   “啊!!!”   “救命啊!!!”   他们终于得以反应了过来,转身就跑,甚至顾不得听从周围的所有声音。   可那巨兽高吼了一声,却是从口中喷出了水注,一瞬间便将所有的火焰淹在了其中。   浓烟滚滚,水汽蒸腾,几乎看不见前路,又有无数的惨叫声伴随着血液飞溅响起。   “是水怪!!!”   “是龙啊!!!”   “巨龙,是巨龙,请饶了我,请饶了我……”   “我再也不敢了……”   他们疯狂逃窜求饶着,可惜怪物们并不能听明白他们的话语,冲天的嘶吼声也伴随着无数的血腥,证明着这片森林从未丧失它的力量。   它是魔鬼的居所,是怪物的聚集地,但它终究还是让一些人得以逃脱,这并不是他们本身的速度有多快,而是因为当那巨大的头颅几乎要探出森林外时,便像是被看不清的屏障阻隔了一样,再也不能探出分毫。   那巨大的兽首似乎有些不甘心,却只能在一众人吓得瘫软在地时朝他们喷出了巨大的水柱,又埋进了那片森林之中。   火焰和烟雾退去,巨大的荆棘再一次将它包裹的严严实实,只留下湿漉漉的士兵们狼狈颤抖的吞咽着口水。   “我说过那片森林不能随便进去吧。”有人在瞧见那狼狈回归的士兵们幸灾乐祸道。   “很可惜他们并不相信,总觉得自己能够征服一切。”   “我越来越好奇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了。”   “真的有龙?!”   “到底是谁在那里设下了那么强大的屏障呢?”   “千万别被人破坏了,我可不希望里面的怪物逃出来。”   龙……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   它强大,好战,据说身体像山丘一样,能够吐出火焰,这样大的怪物每一次出现造成的损伤都是无与伦比的,却很少有人真的见过它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见过的都死了。”   “那家伙好像是以人类为食的。”   “依夫还真是不自量力,能够封住一头龙的森林,他也敢去破坏。”   “他已经为他的狂妄付出了代价,据说他直接被咬下了头颅。”   “能够将一头龙彻底封住的巫术,真是太了不起了。”   “人类对巫术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讳莫如深了。”绿眸轻抬,在从帽沿边缘透进的光芒中泛着比宝石更加莹润漂亮的色泽。   “这是宗教与政治分离带来的一系列反应。”骑在另外一匹马上的人笑道,温柔的声音在和煦的日光中有着让心脏跳动灼烧的力量。   红棕色的骏马前进,带动着那帽沿上羽毛的跳动,像是轻拂过光芒一样引人侧目。   行人匆匆,即使一眼就能够看出来那两位马上的年轻人非富即贵,也仍然忍不住将余光投诸过去,因为他们实在生的太出色了。   “你懂的很多嘛,不会变老的布兰德先生。”左侧马上的青年红唇轻勾,语调轻扬,他用手上镶嵌着宝石的马鞭柄顶了顶头上略显宽大的帽子,露出了那张漂亮的能够夺去所有目光的面孔,略微侧身靠近笑道。   右侧的青年金眸微顿,其中露出了一抹带着笑意的无奈:“我的错,你想要什么补偿?”   “那你告诉我,我们这次为什么要去罗拉王国?”漂亮的青年夹着马腹,在缓缓行进中低声问道。   “你不是猜出原因了吗?”右侧的人拉着马缰跟上轻笑道。   那双绿眸微顿,流淌过恍然般的水光:“……是像卡罗尔一样的原因吗?”   “是。”那双金眸中划过赞赏的意味,然后给予了肯定。   他们双双前行,虽然话语并不为人所知,可那样亲切交谈赏心悦目的画面还是被很多人一眼便刻在了心底。   “我想他们一定是贵族。”   “现在富有才是最重要的……”   “他竟然有一双罕见的绿色眼睛,比我见过的所有的绿宝石都要漂亮。”   “对了,魔鬼森林的传说中不是也有一位绿眸红发的青年吗?”   “你是说数百年前的那位国王的伴侣?那是多么久远的事情了,我想一定没有眼前的这一位漂亮。”   国家之间虽然有战乱和纷争,但城市仍在,且因为工业和经济的发展,让它更一步扩建和翻新,想要寻觅一间旅馆居住并不是难事。   哥特式的建筑以繁华美丽著称,新建的旅馆虽然延续了以往的建筑风格,却在原本的基础上做了筛减,也让那像别墅一样的旅店看起来更加的宽敞和舒适。   马匹被牵进了马棚,两位年轻俊美的客人在侍从的惊叹和依依不舍中进了房间,在那位温柔的客人给出小费时,侍从十分恭敬的离开了。   许愿关上了门,只是转身打算摘下帽子时,却被并未离开门口的青年凑近拦在了门口,只能随着他的逼近背部抵在了门上笑道:“还有什么想问的?”   “这次的是谁?”凑近的青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扬唇询问道。   “你总会见到的。”许愿脱下了此刻有些碍事的帽子轻笑道。   “不能说吗?”那双绿眸中划过了一抹揣度和了然。   许愿未答,思忖的青年却是靠的愈发近了些道:“所以那些秘密你说出来不行,但被我猜到可以?”   那双金色的眸中笑意微深:“真是聪明的人鱼。”   “为什么?”青年略歪了一下头有些不解,“因为被人下了诅咒吗?”   “不是诅咒。”许愿回答道。   “那是有什么规则束缚着你吗?违背了会怎么样?”艾默德心神微微提起询问道。   “违背了规则当然会有制裁。”许愿笑道,“任何世界和国度都是这样的。”   “那你……”那双绿眸微顿。   “不用担心,不能说的,即使你问了我也不会说的。”许愿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尖笑道。   “你……”艾默德有一瞬间的迟疑道,“你是神明吗?”   “我是人类。”许愿直视着他回答道。   “一个获得不灭灵魂的人类?”艾默德沉吟道。   “其实在拥有寿命后,灵魂灭与不灭,并没有什么区别。”许愿笑道。   “怎么获得的?”艾默德有些好奇。   许愿眸光轻动,却是未语。   “唔,看起来不能说。”艾默德手臂轻压在他的肩上凑近道,“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你一定能回答。”   许愿看着那逼近的绿眸笑道:“你问。”   “你今年到底活了多少岁?”人鱼的眸中全是好奇。   “记不清了。”许愿略微沉吟后回答道。   “不可能,你的记性非常好。”艾默德不能相信有人记不清自己存活的年岁,一年一年的记下来,怎么都会有个数的。   “亲爱的艾默德阁下,你还记得你活了多少天吗?”许愿轻笑问道。   “当然,八十……”那双绿眸微怔,陷入了思索。   可他正在试图乘以并加减时,却被落在唇上的轻吻打断了一瞬间的思路,偏偏那轻吻过的人在一吻初分时不等他的恼意上升,再度吻在了他的眼下笑道:“你先算着,我去整理一下这里的床铺。”   轻吻温柔,让那些许的恼意就像是湿木上刚刚点燃的火星,不用浇水,自己就灭的一干二净了。   艾默德看着从身侧离开,脱下帽子挽起袖管的人类,再次细算着自己所活的天数,却在将得出答案时眉头蓦然微蹙,看向了那十分平和的人类道:“亲爱的布兰德先生,你不会真的记不清了吧?”   以年岁来算,他觉得很清晰是因为很短,一旦换成天数,就会觉得十分的漫长,没有人会去记录那样大量的数字变化,人类往往觉得太难记,就会进制,或者觉得不太重要,就只会记个大概。   艾默德的手指轻动着,然后在他的爱人抬眸转身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我没有对你说谎。”   这样的答案让他的眉梢轻跳了一下,一个记不清自己活了多少年岁的人类,难怪他最初见他的时候总觉得他跟普通的人类不太一样。   “哦……”青年绿眸平直,给出了这样的回复。   许愿失笑,让铺平的床单自然垂落,落座道:“很不能接受吗?”   “不,这是一件好事。”艾默德朝他走了过去,将腰间佩戴的剑放在了一旁,牵住了那伸出的手,跨坐在了他的怀里,被那温暖的气息包裹时垂眸道,“你不知道当我知道你可以活很久时有多高兴。”   他的恋人并不像普通的人类一样慢慢衰老,岁月流淌,却像是将他遗忘在了时光深处一样,无法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 第114章 灰姑娘(1)   艾默德最初是不敢置信的, 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太想让伴侣能够长久陪伴自己而产生的错觉,或许只是才过了几年,所以才会没有什么变化。   但事实却是在一起的日子太过无忧无虑和快乐, 总是会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   每日一起迎接日升,一起用餐, 饲养那些鸡鸭牛羊,偶尔迎接新生命的诞生,翘首以盼着,觉得新奇又有趣,偶尔会有惊喜, 或是宝石雕琢的领扣,或是布兰德亲手编织的发带,他的手指十分的灵巧,总是能够将他从海底带回来的觉得不认识的东西变成有趣又实用的模样。   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很安静,很温馨, 虽然他总是藏着满肚子的坏心眼,又或是训练他的剑术和药剂时偶尔会让他觉得太过精益求精, 但那些都是十分美好的记忆, 些许的恼意也会在每晚的相拥中被轻轻抹去。   时间太快,快的艾默德觉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就过去了几十年, 快到让他担心布兰德的老去, 死去,曾经做下的心理准备在过快的光阴中好像也有些不足。   但也是在那样的光阴中, 他确定了布兰德身上停留的秘密。   他似乎并不会像普通人类一样衰老, 他的岁月被时光停留住了, 一丝一毫的痕迹也没有留下。   艾默德曾经想过是不是药剂的作用, 但得到的答案是没有那样的药剂,即使有,也会以寿命为代价。   那么就是他本身,布兰德没有惊讶,就那样坦然的好像一早就知道一样。   艾默德也突然明白了他所说的一些话背后的意义。   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共度,长到他从前不敢奢望,如今又像惊喜一样摆在了他的面前。   “我知道,当时你在我怀里翻身,整夜整夜的盯着我瞧。”许愿扶着他的腰身眸中浮现了极温柔的情绪。   他虽然不是时时刻刻盯着他看,但伴侣巨大的情绪波动,不可能一无所觉。   “早知道你不能说,我那个时候就应该点破。”艾默德抱着他的肩膀轻叹道。   “或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许愿笑道。   “唔。”怀里的青年未置可否,却是食指微曲轻抬起了他的下颌凑近道,“那我们来谈谈现在的事,你这么久远的岁月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许愿神色微顿,对上伴侣审视的目光略微思忖笑道:“其实很久远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时间太长,会抹去很多东西。”   “那你……”艾默德薄唇轻启,却没了后续。   “什么?”许愿问道。   “没什么。”艾默德到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问道,“我们这次要去罗拉王国的哪里?”   关于长生,其实有很多的问题,比如他过往的经历,从什么地方来,他说他是人类,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曾经所有的一切。   曾经艾默德觉得那段过往应该很浅,用余生总是能够了解完他的一切,但现在却发现它深到没有底,度过无数岁月的人必然有着充沛的经历,所以他才能给予卡罗尔引导,让她寻觅属于自己的路,所以他才无所不知,所以他才会说爱情没有那么重要。   在他漫长的人生中,它所占据的份量无论如何想,都不算重。   这让他甚至在想,布兰德到底喜欢他什么?他只是大海中一条稀疏平常的人鱼,虽然对人类心存向往,也曾追逐过他的伴侣。   但布兰德漫长的人生中,总不可能再没有人对他这么痴情。   “还不确定。”许愿只是收到了来自于罗拉王国的祈愿,时间在未来,地点应该在王城的附近,但还需要确定的地点。   他看着青年微微沉思的眸,轻扣住了他的后颈,抵住额头笑道:“你问的话不一定能得到答案,但不问,就只能自己揣测答案。”   那双绿眸轻抬,手臂重新环住了他的肩膀,有些释然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许愿眸光轻动,略摩挲着他的后颈笑道:“当时我向你告白的时候不是告诉过你吗?”   人类略高的体温从后颈处不断的蔓延进心尖,艾默德轻抿了一下唇,压下那样的躁动道:“可你以前也应该碰到过很多有着相同性情的人。”   “人的外在性情相似在所难免,但心灵都是不同的。”许愿沉吟笑道,“每一个人都不同,就像是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一样,相似不代表相同,或许别人也有同样的炙热,但有那么一点儿偏差都不一样,你对我而言是独一无二的。”   “如果……”艾默德的心脏像被点燃般灼烧着,在对上那双眸中蔓延出的温柔的情意时抱住他的肩颈埋首在了他的怀里笑道,“没有如果。”   如果别人也刚刚好,但没有那么刚刚好,相似不代表相同,他们只是刚好遇上,刚好相爱,以如果去论断,那也有太多的如果了。   如果他们没有相遇,如果他没有去找他,没有找到他,如果别人也能像太阳一样进入他的内心,如果他遇到的不是布兰德而是其他人,如果是跟布兰德相似的人……   独一无二。   他所拥有的结果就是最好的,他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他爱他的同时,他也爱着他,会回应他的心意,会亲密的亲吻拥抱,会以温柔的视线注视,会相拥而眠。   会说:“我爱你。”   那双金眸微动,然后轻扣着后颈温柔的吻上了他的唇。   而明明已经在一起很久了,每一次的亲吻,艾默德仍然会为之心动不已。   至于人类所说的七年之痒,牵手就像左手摸右手一样,那是不可能存在的。   布兰德的温度永远都能够轻易的点燃他心头的火焰。   “我们会不会有七十年之痒?”一吻轻分时,人鱼还是有些小担忧的问道。   许愿略微沉吟笑道:“不清楚。”   他也没有跟一个人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过。   艾默德薄唇微抿,小担忧有隐隐扩大的趋势时却蓦然察觉了颈侧的轻吻,他的手指略微收紧,视线颠倒时迎上了对方的深吻和答案:“不过现在没有。”   艾默德心尖波动,然后陷入在了那亲密的吻中。   啊,管他的,谁又能说的清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海域领主一向心大,最不喜欢的就是杞人忧天。   ……   夕阳陷落,空旷的夜色中一抹烛火却像是大海中的一座灯塔一样,牢牢的点亮着一方天地。   烛光并不刺目,遮掩在垂落的帘帐旁更是让深陷床上的青年一无所觉,漂亮的红发解开散落,漂亮俊美的眉目略藏在阴影中,温热的掌心在颊上摩挲过时,睡熟的青年呼吸未变,却似乎在睡梦中也仍然下意识的会追逐这样的温度。   许愿眸光轻动,捋过了那垂落在颊上的发丝,略撑在枕上弯腰,在那略微泛着血气的颊上落下了一吻,然后将那相对于人体而言略凉的手臂放进了被中。   放入盆中的毛巾清洗搭晾在一旁,许愿看着那豆大跳动的烛火,却没有熄灭,而是直接上了床将熟睡的人揽入了怀中。   或许是相拥太久,即使熟睡,怀中的青年也会自动寻觅着让他契合的位置。   七年之痒?   其实许愿也思索过这个问题,以人类的寿命而言,七年是一个相当漫长的时间,甚至可以占据到人生的十分之一,当伴侣成为一种习惯,激情退却,爱意消磨,会出现一些问题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他与艾默德能够在一起的时间要比人类长久的多,排除没有相遇的二十年,他们可以在一起近三百年。   三百年是一个相对漫长的时间,它能够经历一个王朝的全过程,可以见证无数人的延续和死亡。   一份喜欢能够维持多久,许愿自己也不能确定,人类的七年之痒在他这里或许不会发生,或许会延长到一个相对于人类而言更加漫长的时间点都是未知的事。   爱情似乎是永恒的,可人类所爱的通常都是它的轰轰烈烈,曾经舍生忘死的人,也有可能挨不过之后的平淡如水。   就像这次的祈愿者一样。   在一起并不是终点,在一起才是一段关系真正的开始,考验着两个人的三观,性情,底蕴,灵魂……   “布兰德……”怀中的人呢喃轻唤着。   “我在。”许愿垂眸看着那轻动的睫毛轻声问道,“要我做什么?”   “……在发光……”轻声的有些不清。   许愿失笑,轻声问道:“你到底梦到什么了?”   “唔。”睡熟的人鱼没给出回答,许愿略微转眸看向了床头的烛火,将其熄灭后重新躺了下来笑道,“好了,光灭了。”   夜色微凉,人鱼的体温也有些微凉,但即使长久的离开海岸前往内陆,他的发丝上似乎也萦绕着属于大海清爽旷远的气息。   未来的确是未知的,他们也会面临未知的考验,但从前和此刻,怀中熟睡的人扎扎实实的住在他的心里,让人期盼能够跟他共度更长的时间。   ……   时代在发展,这片大陆上仍然是王国林立的局面,只是曾经的病痛带走了太多的劳动力,工业和资产上行,传统的庄园制经济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而有所没落。   劳动力缺乏,薪酬自然上升,社会处于动荡,传统的贵族也失去了以往高高在上的神圣,当然,能够完成资产累积延续下来的贵族仍然能够延续他们富裕的生活,王室也仍是荣耀的,因为他们拥有着军队,但军队也是需要雇佣和薪酬的,谁也不知道这样的荣耀能够延续到几时。   相比而言,富人的生活却比从前好了很多,他们的存在总是能够拉动国家的经济,所提供的税收成为了王国收入的一大来源,他们让资产得以扩张,同时也拥有了租赁田地和兴建工厂的权利。   即使是曾经以驯服骏鹰而闻名的罗拉王国,似乎也无法避免这样的情况。   它与许愿第一次见到它的模样有了很大的区别,不仅是衣饰和建筑,还有分布在王城周边的工厂,大量的纺织工人在其中劳作着,无数的生丝运入,又有无数的丝绸运出,然后被制作成华美的服饰。   “我记得从前的衣服很多都是灰,白,黑色的。”艾默德打马经过时看着其中的运输的粉色布料道。   “色泽更艳丽,也更加美观。”许愿笑道。   “人类的发展真快。”艾默德感慨了一句,略拉紧马缰跟上,眺望着树林掩映道路的前方道,“好像快到王城了,我们要去哪里找你要找的人?”   “不确定。”许愿看着近在咫尺的恢宏王城道。   “那他有什么特征吗?”艾默德询问道。   “一个女孩子,长的很漂亮。”许愿沉吟道,“名字不清楚。”   时间线并不确定,许下祈愿的姑娘只是在继母来了之后才被赋予了“辛德瑞拉”这样的称呼,所以很难确定她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艾默德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后续,在半晌没有听到时询问道:“没了?”   “没了。”许愿无奈笑道。   至于其他的世界线是不能说的,只有特征属于打听范围内可以说明。   “唔。”艾默德眸光轻动,轻夹着马腹轻挑起眉梢道,“让你做这些事的人真的不是在为难你吗?”   “当然不是,我会做一定是出于自愿的。”许愿笑道。   艾默德微怔,然后在思及卡罗尔时绿眸中浮现了笑意:“好吧,我帮你找。”   如果布兰德没有选择帮忙,他无法想象卡罗尔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或许她能够明白一切,但却是以生命为代价的。   不像现在,巴罗那已经换了国王,卡罗尔仍然好好的在进行她十分富有趣味的旅行。   所以即使看起来好像很难,但愿意去做,总能够遇上的。   许愿眸光微柔笑道:“那我们得在这里定居一段时间了,你可以挑选一下居住的地方。”   “好。”艾默德拉紧马缰,扬起唇角时夹了一下马腹道,“走了!”   马匹加快,蹄声哒哒的响在道路上,宽大的衣襟冽冽,那帽子上极为漂亮的羽毛也在随风招展着,许愿握紧马鞭轻抽了一下跟了上去。   ……   春光明媚,万物复苏,即使是处于内陆北地的罗拉王国,也进入了一片葱郁繁荣的景象。   作为曾经十分强盛的王国,它的底蕴自然还在,恢宏的王城,宽阔的道路,丛林树木密布,繁花盛开,马车来往匆匆,虽然道路两旁仍然避免不了有流浪的乞丐,却比其它王城要少上很多。   租赁制度盛行的情况下,即使身上没有流淌的贵族的血液,只凭着金钱也能够挑选到十分不错的房屋。   双层带院落的屋子,屋前林木环绕,树上开满了十分漂亮的杏花,屋旁环绕的院落十分的宽敞,似乎曾经在其中养殖过什么,还残留着一个有些陈旧的木头小屋,草地葱郁,溪流经过,即使是在那里牵上马匹小跑一圈也是绰绰有余的。   “你想要找的这个姑娘是贫穷还是富有?”艾默德将马牵到了那片草地上,解下了缰绳,抓了抓它的毛发询问道,“这个能说吗?”   许愿无奈道:“不确定。”   他并不知道那姑娘现在有没有被欺负,或许她还穿着漂亮的衣裙,有着母亲的疼爱,如果是这样,或许他可以去瞧瞧对方的病能不能治好,这件事从源头上就可以杜绝一些事情。   但如果不是,她将会踏入生命的严冬,无论哪种,都需要尽快找到她。   艾默德看向了他,手指轻点思索道:“那我们即使找到了王室关于居民的档案,恐怕也没办法找到她。”   “她的家里是很富有的。”许愿略微沉吟道。   “那你说……”艾默德的话语停下,对上了他的目光时眸中有一瞬间的了然,“那这样范围就能够缩小很多了。”   家里富有,她本身却不确定。   即使人类已经不再试图阻止女性出门,也不再随意的污蔑她们是女巫,但受到欺负的女孩子,还是很难反抗很多的事情。   他不知道布兰德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但的确有去做的必要。   “是,居民档案从行会应该能够拿到一部分,其它的信息还需要收集。”许愿说道。   “拿到档案的事你可以交给我。”艾默德清理着马背上的草屑道,“那我们找到她以后是要把她偷出来吗?”   许愿检查着篱笆的手指一顿,看向了那轻撑在马背上看过来的青年无奈笑道:“拐走女孩是犯法的。”   “比起待在一个受欺负的地方,或许她会愿意更加自由舒适的生活。”艾默德说道。   “但在她看来,我们只是陌生人。”许愿说道。   “看来我们的确得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艾默德放弃了之前的念头,重新梳理着马匹的鬃毛道。   他更喜欢简单粗暴的解决问题,但做成一件事,需要想到的东西却有很多。   就像布兰德曾经所说的莴苣姑娘,她一开始没有迈出高塔的想法,后来却有了迈出高塔的勇气,但即使没有,也并不是她的错。   从小被关起来的人,是很难走出束缚的牢笼的,所以需要给出指引和选择。   但人类一般又是很难相信陌生人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怎样的遭遇。   ……   罗拉王国的王城很是漂亮,即使站在街道上,也能够看到繁盛的丛林,各处敞开的花园更是能够从街道就看到其中的鲜花,春天的到来也引来了人们的出行,或许是因为它抹去了一冬的雪白,让世界富有了色彩,又或许是因为它变得温暖了起来,在冬天只能躲在壁炉旁的人们终于能够从那温暖的屋子里走出来,松一松筋骨。   也因此除了绿叶红花,那些绣着各种花纹的衣料也成了春日里十分靓丽的风景线。   女性的裙摆,男性身上烫金般的颜色和红色的天鹅绒交织,各色的羽毛帽子甚至有着连花朵都无法比上的色泽。   “瞧瞧我新得的这把匕首……”   “我想还是枪的射程更远一些,即使从天空中射下鹰也不是什么问题。”   “瞧瞧我这条珍珠挂饰怎么样。”   “真漂亮,但我想去喝一杯咖啡。”   “那样的饮料有可能毁掉你的裙子。”   “没关系,我有很多件……”   他们各自热议着,让这场春日里的聚会十分的热闹,只是当有人的目光游离此处久久未动时,也同时吸引了其它人的目光。   繁花似锦,青年打马穿行,即使他只是穿着十分轻便简单的宽袖上衣,容颜似乎总是会被那恼人的枝条所遮掩一些,可那优美修长的身形和树枝掩映间十分漂亮的侧颜却足以在一瞬间夺去所有人的目光,让它们像胶水一样紧紧的黏在他的身上。   而这样直直注视的目光似乎终于吸引了那位马上骑士的一分注意力,让他在疾行时绿眸轻瞥,其中不含任何情绪的光芒却似乎拥有着让所有人心脏一紧的力量。   可他也只是那样轻描淡写的一瞥,便似乎无甚兴致的收回了视线,马匹未停,直到那红发随着疾行的马匹离去了很远,才让一些人勉强收回了视线。   “那是谁?”   “我好像从未在王城中见过他。”   “他将我的心都要带走了。”   “真希望能够再次见到他。”   “他是哪个国家的王子吗?”   “不清楚。”   艾默德的样貌无疑是引人注目的,即使到了王城和行会也是如此,只是对于他本人而言,与其为了避免那些目光而戴上那十分厚重的兜帽,还不如……   “您好,请问您需要些什么?”行会的接待者在看到那干脆利落的下马,几步踏入的耀眼青年小心询问道。   “一份居民的档案。”青年也给出了这样干脆利落的答案。   “呃……”接待者有一瞬间的迟疑。   “很难办到吗?”青年漫不经心的抬眸,虽然唇角扬起,却瞧不出太过友善的味道。   “哦,不难,请稍等。”接待者谨慎恭敬的转身,即使他并不认识这位青年,却绝对不想得罪这样非富即贵的人。   档案被匆匆取来推了过去,青年垂眸看了两眼,接过转身时指尖清脆的声音弹起,接待者下意识接过,在看到其中的一抹金色时瞪大了眼睛,抬起视线时看到的却是那十分夺目的青年出门上马的画面。   那漂亮的身姿几乎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可他的眸却只是落在马上,轻笑着摸了摸它的伙计,然后十分干脆利落的打马离开,丝毫不在意那些眷恋不舍的视线。   “我觉得他会让所有人为他着迷的。”接待者小心收好了金币感慨道。   “伙计,你刚才可是被他吓到不敢说话。”旁边的人打趣道。   “你不能理解直面那张漂亮面孔的冲击,当然,我不是同性恋……”   作者有话说:   故事梗概:   灰姑娘的故事是小姑娘的母亲在冬天死了,死前告诉她要善良,上帝会保佑她。然后春天的时候她爸又娶了个老婆,带了两个漂亮的妹妹,是的,是妹妹。   两个女儿抢她的衣裙,把她赶到厨房干各种各样的活,还把扁豆和豌豆一起倒进灰里让她挑出来。她也住在灶旁的灰里,叫灰姑娘,灰姑娘音译就是辛德瑞拉。   有一天她爸去集市,问她们要什么,两个妹妹要了珠宝首饰和漂亮衣服,灰姑娘要了一根碰到她爸帽子的树枝,插在了她妈妈坟前,然后长成了榛子树。   灰姑娘每天三次在树下哭泣祈祷,每一次树上都有白鸟落下,她要什么给什么。   然后国王举办宴会给王子选妻子了,全国漂亮姑娘都可以去,继母不让她去,让她挑豆子,她找了鸟儿帮她,挑了两回,还是以她没有衣服不让她去,然后她找了小鸟要了金丝银线织成的华丽舞裙,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外国的公主,继母没认出,王子找她跳舞。   然后她逃到自家鸽棚里,王子让她爸找,她爸想着不会是灰姑娘吧,然后把鸽棚劈了。   灰姑娘把衣服还回去了。   三天舞会,第二天她躲在自家梨树上,她爸想着不会是灰姑娘吧,让人把树砍了。   第三天王子学精了,台阶上涂了柏油,把她纯金的鞋子沾走了,然后王子拿了鞋到灰姑娘家里,说哪个女儿能穿上就娶她。   大女儿削了脚趾头,王子误以为她是,榛树上的鸽子说不是,回去了,二女儿削了脚后跟,王子又以为她是,鸽子又说不是,又回去了。   这次叫灰姑娘穿上了,王子仔细看了她的脸说她是。然后他们举行婚礼了,两只鸽子各啄瞎了那两个姐妹的一只眼睛。 第115章 灰姑娘(2)   罗拉王国的王城来了一位十分漂亮的青年的消息在富人之间隐隐流传时, 许愿不仅拿到了富人们居住的档案,出行的人鱼甚至十分贴心的绘制了这座王城的地图,在其上标上了各个地点。   “这样会不会好找一些?”艾默德轻撑靠在他的桌旁询问道。   “是。”许愿看着上面详细标注的各个地点, 抬眸看向了面前有些悠闲的青年笑道,“你怎么去的?”   “放心吧, 我在探查的时候还是将发色遮掩起来了。”艾默德捏着自己的发梢,将其甩到了肩后扬唇道,“不会让人觉得是盗贼在踩点的。”   “不愧是聪明的人鱼。”许愿笑道,“辛苦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艾默德侧眸看向他询问道,“要去参加贵族的宴会吗?”   “你想去吗?”许愿询问道。   “不想。”艾默德环着臂直接拒绝道, 他对那种很多人围绕上来的环境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咖啡馆。”许愿笑道。   艾默德转眸看向了他。   罗拉王国虽然处于内陆,相比于沿海王国的物产飞速流通相对慢一些,但它仍然是紧跟着时代的步伐的,不仅拥有工厂,富人们中风靡的咖啡馆, 甚至还有了流传过来的银行。   对此虽然很多人还处于观望的态度,不太放心将自己的金钱全部放在另外一个人的口袋里, 但不得不说它的建筑十分的恢宏和豪气。   “如果它足够诚信, 我也不想整天带着大袋的金币满街跑。”艾默德坐在咖啡馆的极为靠内的一角,透过窗户看着斜对面看起来十分忙碌的银行道。   天知道带着大袋的金币和宝石行走, 连马都会比只驮着人时累的快一些。   “那就还需要等它再发展稳定一些。”许愿能够理解他的这种不便。   即使有打火匣, 自己身上带着的金银币还是会沉甸甸的。   但纸币的发行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尤其是在这样动荡的时期,拿在手上的金属货币反而是最保值的。   “您好, 二位的咖啡和热可可, 以及苹果派。”店员恭敬的端来托盘, 将两杯十分浓郁的饮料各自摆放, 并放上了一块热腾腾的苹果派。   “谢谢。”许愿笑道。   “请慢用。”店员略微弯腰恭敬离开。   许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眸光落在坐在对面的青年身上时,将面前散发着甜香味的热可可端了过去,同时接过了那杯看起来黑乎乎的咖啡。   “我不能理解。”艾默德端起自己的可可饮了一口,看着对面的人面不改色的喝下那一看就很苦涩的咖啡下意识拧了一下眉头。   不管看了多少次,他都不能理解人类为什么会喜欢喝那种苦的令他头疼的汁水,即使它的里面可以加上牛奶和糖果,但这并不能掩盖其中苦涩的味道。   而布兰德每次喝它的时候甚至不加糖和牛奶,这让艾默德一直记得曾经喝过一口时那种可怕的味道。   “或许是因为它能够提神的缘故,就像人类对于酒水的喜爱一样。”许愿笑道。   只是从前它刚刚流传之时还没有这样的讲究,人们只觉得那些红色的果实煮水能够提神,但当它进一步精致烘培时,也成了贵族之间风靡的饮料。   “果然有它在,我的思维也会更活跃。”咖啡馆中的人称赞道。   “这真是一种神奇的饮料。”   “每次喝下的时候,都让我的身体觉得很轻松。”   “我想我需要加一点糖,哦,真是罪恶。”   他们的声音并不洪亮,似乎是因为到了这个优雅响着音乐的地方,想要维持自己良好的仪态的缘故,言谈之间都是轻声细语的,但即便如此,以二人的耳力仍然能够听到几乎所有人的言谈。   “你上次不是看到一块红色的衣料吗?”   “我想我的著书一定能够得到大量的刊印。”   “哦,别提了,那块衣料被可恶的葛瑞丝抢走了。”   “她不过是一个富人的夫人而已。”   “好了,不必跟那些人去争抢,她们的眼睛里只有金钱,说不定哪天就会破产。”   “我选到了一件金色的。”   “你的烟丝很不错,从哪里……”   各种各样的交谈错乱,人员也十分繁杂,只是其中有用的消息却没有太多。   许愿未动声色,艾默德也只是手指轻轻敲击着,知道这恐怕是一场相对持久的事情。   毕竟他们总不能不打探消息,而是一一按着地点登门探访,那恐怕要引起整座王城的恐慌了。   “如果……”艾默德将要开口。   “听说王城里来了一位十分漂亮的青年。”   “哦,是的,听说他就像天神一样美丽,一笑就能够让花朵都为他盛开。”   “真的吗?”   “是的,他绿色的眼睛比所有的宝石都要漂亮。”   “真希望能够见到他。”   艾默德话语顿住,略微压低帽沿时对上了对面含着微妙笑意的视线。   “这不关我的事。”艾默德略微侧眸轻轻抿唇道。   “如果能跟他有一段缘分就好了。”隐约带着期冀的话语传来。   让那双绿眸轻抬,肩膀沉气:“那是她对她的婚姻不忠诚,我不会跟你以外的人有任何缘分。”   许愿看着那直视过来有些郁闷的眸笑道:“我相信你,如果什么?”   “如果这里无法打探到消息,你预备怎么办?”艾默德轻撑着颊放松了气息询问道。   “那就只能一一登门拜访了。”许愿笑道。   “哪天夜里去?”艾默德语调微扬,来了些兴致。   “白天去,送礼物的那种拜访。”许愿端起了杯子饮了一口咖啡笑道,“亲爱的艾默德先生,你的那种方式会被抓的。”   艾默德的视线直直盯着他道:“我只是在想你每次散出去的财富应该很多。”   “因为它其实是最简单粗暴的一种手段。”许愿笑道。   “葛瑞丝那家伙真是好命,即使带着两个女儿,也能够嫁给富人。”   “因为她的丈夫似乎也有一个前妻留下的女儿,或许是觉得她有经验。”   “真是可怜的小家伙……”   “我知道,金钱能够解决……”艾默德打算开口,却在留意到对面的人若有所思的神色时略微转眸瞟向了那几个正在议论的人。   “我想她应该不敢太放肆……”   “也未必,她也有一些身家,否则不可能带着两个女儿还能维持她的美貌。”   “该死,我又想起她抢走我的衣料的事。”   “别计较那些……”   艾默德略微压低了自己的帽沿,在对面的男人在桌上放下钱币时拿上了自己的剑起身,二人低调而来,也匆匆与所有人擦身而过。   只是即使有帽沿压低,那样高大的身影路过时,还是让人忍不住的抬眸。   “欢迎二位下次再来。”店员清点着结账与小费道。   “天呐,快瞧!”   “什么?”   “那就是你所说的那个人吧。”   “另外一位也十分的出色。”   “我想他们应该是贵族没错了……”   “是王城这边发生了什么事,邀请他们来的吗?”   “或许有宴会也说不定。”   出了店门的两人上马,艾默德用马鞭顶了一下帽子道:“葛瑞丝嫁给的是商人阿扎德,他们住的离我们并不远。”   他们挑选房屋的时候,就很靠近富人的居住区,一是因为宽敞,二则是因为环境,至于第三点,或许布兰德一开始就是打算居住的近一些很方便。   “走吧。”许愿笑道,“我们得去确认一下。”   “登门拜访吗?”艾默德跟上了他询问道。   “先不那样做。”许愿思忖道。   “啧……”艾默德轻啧了一声,挑起了眉梢。   “容易打草惊蛇。”许愿笑道。   在没有确认情况前,贸然的前去接触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听你的。”艾默德并不想改变他的行事方式。   因为他所了解的情况跟布兰德所了解的情况绝对是大相径庭的,作为协助者,就要有协助者的觉悟。   而有一点偏差,都有可能影响一个人的命运。   ……   富人居住的区域十分的宽敞,屋舍豪华,森林环绕,更是有专人打理着那些漂亮的花园,只是即便常常修剪除草,也没办法阻止那些旺盛的草芽穿过篱笆的缝隙,沿着大树虬结的根部往里面蔓延。   春日里的阳光并不烈,温暖的穿过刚刚长出枝芽没多久还显得有些稀疏的树枝,一道道的洒落下来,映在那趴在小小的坟头上痛哭的小姑娘身上,明明是很温暖的光芒,却似乎无法温暖她的心一样,让那一滴滴染着痛苦的泪水掉落在坟墓已经干涸的土地上。   许愿步行来到此处的外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她看起来还很小,虽然穿着漂亮的裙子,漂亮的金发用宝石做的发夹扎了起来,却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它们会染上坟墓土壤的泥泞,就好像花园前的屋子并不是她的归宿,这块小小的墓地才是让她觉得安心的地方。   哭泣有些无声,只是掺杂着偶尔的抽气声和哽咽,这让她看起来有些无助,但她还是渐渐的收起了眼泪,就好像干涸了一样,抬起头愣愣的看着这块小小的坟墓。   “妈妈,父亲娶了一位新的妻子。”她微微蹙着眉头,像是抑制着鼻头的酸涩一样,“她长的很漂亮,还带来了两个女儿,她们也很漂亮,父亲说他有了新的妻子,就有新的妈妈能够照顾我。”   她小小的声音带着些许孤寂诉说着自己的经历,可是回应她的只有花园中穿过枝头树梢的风声。   “可是我很害怕……”她终于吐出了这一句,却是又抱紧自己忍不住落下泪来。   “别怕,不会有人伤害你的。”温柔的声音从林间响起,带着像阳光一样的温暖和煦,却让那正在哭泣的小姑娘有些警惕的抬起了头来,四下看着。   “你是谁?!”   “我是游荡在这片花园中的精灵,受到了你母亲的委托。”许愿藏身在树后轻声道。   这样的话语让在不远处牵着马的青年微微挑起了眉梢,却让有些受惊的小姑娘略微松了口气,眸中的害怕也转为了期冀仰头道:“她还好吗?”   “她进入了天堂,一直在那里注视着你。”温柔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你的每一次诉说,每一次哭泣她都能够看到。”   “真的吗……”小姑娘这样问着,却是忍不住又捂住眼睛哭泣了起来,“她真的能够看到吗,妈妈……”   她那样哽咽着,却似乎不再像之前一样无助。   “是真的。”温柔的声音给出了答案。   “那为什么之前没有精灵来呢?”   “我一直在,只是那时候还没有说话的能力。”   “谢谢你,精灵。”小姑娘略微吸着气说道,“谢谢你接受了母亲的委托。”   “不客气。”许愿说道,“早点回去吧,地上的湿凉气会损伤你的身体。”   “这是妈妈让你转达的吗?”小姑娘抬起还沾着泪水的眸问道。   “是的,她时时刻刻都在关心着你。”许愿温声道。   “那我回去了,我明天再来看您,再见妈妈。”小姑娘从地上站起了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转身时却有些迟疑道,“精灵,你明天还会在这里吗?”   “或许会,我偶尔也会有外出觅食或是睡觉的时候。”那道温柔的声音道,“但当我空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来的,也会将你妈妈说的所有的话都转达给你。”   “谢谢,请一定要来。”小姑娘一瞬间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按捺下了那种不安跑向了那座看起来十分宽敞华丽的屋子。   她的背影消失,半晌后,两道马蹄的哒哒声交错着跟随着牵着它们的青年而来。   “精灵先生?”青年的绿眸中升起一抹趣味,将马缰递了过来道。   许愿从树后离开,牵过马缰上马时笑道:“是,艾默德阁下有什么愿望吗?”   “唔,暂时没有。”艾默德同样骑上了马,目光扫过了那片花园道,“你要代替她母亲的身份吗?”   “不。”许愿笑道,“她缺乏的并不是母亲的那个身份,而是爱。”   无论是父爱还是母爱,足够的爱是不拘泥于身份的。   艾默德一时有些沉吟,他的目光眺望向前面的道路,如果是最初与布兰德相遇的时候,他一定很难理解这样的情感,因为他有着爱他的父母,难以理解一些脆弱的诞生。   但在陆地上生活,总会看到很多。   如果失去父母一方,但仍然得到了足够的关爱,或许会难过,但不会那么无助的一个人在坟墓前哭泣,好像被世界遗弃了一样。   “看来她的父亲没有给她足够的爱。”艾默德收回视线说道,“不过她的衣着看起来还不错,应该不会过的很艰难。”   丝绸的质地,虽然看着有些旧了,但应该是衣食无缺的。   “或许吧。”许愿眸光轻敛道。   艾默德若有所思的看向了他道:“我可以调查这一家的情况吗?”   “当然。”许愿抬眸看向他笑道。   ……   阿扎德是一个很富裕的商人,当然,或许他在罗拉王国并不算是最顶流的商人,但他所获取的财富也足够令他十分舒适且富裕的度过余生了,甚至他还有几家工厂日夜不休的为他赚着钱。   这样的人甚至不用如何打听,许多不算秘密的事情就足以知道的一清二楚。   比如他的妻子是在去年冬日的时候病死的,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大雪覆盖过了一个冬天,他在春日的时候娶了新的妻子,对方还带了两个比她的两个女儿小上一些的女儿。   目前她们是相安无事的。   艾默德已经习惯了一些人类的心变得很快这件事,几个月的时间……不,只需要很短的时间,甚至一天之内他们就能够斩断一段感情找到下一段。   这样的认知从前也会让他对身为人类的布兰德会不会也是变化很快的小担忧,但他是不同的。   而人类,或许是因为生命的短暂,讲究着往前看,所以在一方已经逝去时再寻找新的伴侣,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只是就艾默德调查到的情况而言,布兰德能够做到的似乎只有陪伴,让她走出那段失去母亲的伤痛?可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呢?   “妈妈,我今天有好好吃饭。”站在坟墓前的小姑娘认真的诉说着,并展示着自己的裙摆和发丝,“我还自己换了裙子,将头发编起来了,厉不厉害?”   “她说你很厉害。”温柔的声音穿过了树梢间的阳光,让沐浴在其中的小姑娘笑了出来,可是她笑着笑着,却又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是遇到什么让人难过的事了吗?”那道温柔的声音轻声问道。   “我……我觉得我在家里像个外人。”小姑娘这样轻声说着,眸中有着苦恼,“那里看起来像别人的家。”   “怎么会,你也是那个家里的主人。”温柔的声音说道。   “可是……”小姑娘低下头抓了抓自己的裙摆。   “如果你觉得无法相处或者很难过的话,可以尝试着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你的父亲。”许愿轻声道,“他或许能帮上你的忙。”   “真的吗?”小姑娘有些期冀的询问道。   “我也不能确定结果,但这是一种可以尝试的方式。”许愿说道。   至少在他帮她带回树枝前,对她还是有爱的,至于有多少,并不能确定。   小姑娘有一瞬间的沉默叹息,那种无助感似乎又笼罩在了她的身上。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许愿轻声问道。   “妈妈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吗?”小姑娘有些疑惑。   “她对你是很亲密的称呼,但我对你来说还是一个陌生人,那样称呼会有些冒犯。”许愿笑道。   “没关系的,叫我格洛丽亚就可以了。”小姑娘说道。   格洛丽亚,光辉与快乐。   许愿笑道:“希望你能像你的名字一样快乐。”   “谢谢您,精灵先生。”小姑娘带了些后知后觉道,“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就这样称呼就可以。”温柔的声音笑道。   “精灵先生,谢谢您在这里,我先回去了,明天见。”小姑娘的情绪好转了很多。   “明天见。”许愿说道,在花园中的脚步声消失时从那里离开了。   【宿主,不会找错吗?】小巧的猫扒在他的肩头问道。   【找错了也没关系。】许愿轻轻沉下气息笑道。   他持续关注着这座王城,即使找错了,这样的遭遇也无法视若无睹。   ……   夕阳将落时是罗拉王城最热闹的时候,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家里,毕竟夜路是十分不好走的。   艾默德踏进那个放着数个烛台的屋子时,看到却是正在桌前忙碌做着什么的人。   他将门带上,在那抬眸看过来的人的视线中近前,从他的身后撑在了他的肩上探头,在看到那在烛火下用木头做成的像鸟一样的东西时询问道:“这是你做给小姑娘的玩具吗?”   “算是吧。”许愿将雕琢好的翅膀安上笑道。   “我想她可能更喜欢布娃娃一类的玩具。”艾默德从他的身后伸手过去,碰上了那看起来十分精巧的鸟时却蓦然发现它的翅膀好像动了一下。   伸出的手指蓦然收回,艾默德有些惊讶的看向了布兰德,却见那轻托着鸟的手移开,而那分明是木头做成的鸟已经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   “这是什么?!”人鱼的眸中有着惊叹和稀奇,看着它围着自己飞了一圈问道。   “传音鸟。”做出它的主人笑道,手指轻勾时那只看起来不受控的鸟乖巧的落在了他的手指上,甚至低头啄了啄自己的羽毛。   “没听过。”艾默德看着那只鸟,再度伸手过去时被它轻啄了一下,让他不由得捻了捻手指。   “这属于巫术的一种。”许愿略微抬指,那只鸟儿扑棱着翅膀落在了艾默德的肩上,在他侧眸时,精巧的嘴巴张开。   “这属于巫术的一种。”   不仅话语复刻,连声音和语调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是那温柔的声音从一只鸟儿的口中吐出,着实有一种既稀奇又诡异的感觉。   “你想把它放在那个花园里吗?”艾默德伸手戳了戳那只鸟,转眸看向了面前的男人道。   “我这么大一只天天出现在那里,很容易被人发现的。”许愿略有些无奈笑道,“不过这只是应急之策。”   “我这么大一只……”传音鸟的嘴巴张开。   “这句话不用传。”许愿眸光微顿。   那正瞧着传音鸟的青年却是蓦然笑了出来,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笑意,语调轻扬道:“这么大一只。”   “好久没做了,配合还没有那么好。”许愿伸手,本意是让鸟儿落下来,可是落入掌心的却是青年的手,双方视线对视,许愿握住了置于掌心的手,转过身将人抱了过来,瞧了眼那只能落在手腕上的鸟笑道,“不过既然做了,也该取个名字,就叫……”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坐在怀里的青年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   作者有话说:   辛德瑞拉好像是灰姑娘的音译,原名应该不叫这个。 第116章 灰姑娘(3)   格洛丽亚家里的晚餐很是丰盛, 面包,苹果派,甜玉米, 奶酪土豆浓汤以及热可可在长长的餐桌上散发着热气。   这个家里的主人阿扎德坐在首位,其他人围坐, 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餐盘,其中有着各自分到的食物。   “亲爱的,感谢你为什么带来这么丰盛和美味的食物。”那美丽的新妻子挨着阿扎德坐着,说着这样甜美称颂的话。   “感谢爸爸,爸爸辛苦了。”坐在她旁边的小女儿凡妮莎眼睛亮晶晶的说道。   “感谢爸爸为我们带来食物。”大女儿爱德拉同样翘起了嘴角, 很是亲切的称赞着。   而这样称颂的话语无疑是让阿扎德感到熨帖的,他一边分着食物,一边对自己的新妻子道:“你照顾孩子们也辛苦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葛瑞丝露出了温婉的笑容,目光扫过餐桌时拿起了两尖的叉子将分割好的食物送进了口中,看起来既美观又得体, 一点儿都不会损坏她的妆容,让她本就漂亮的样貌看起来像一副艺术品。   “哦, 凡妮莎, 不可以用手抓,作为优雅的女性, 应该从小培养自己的用餐仪态。”她在进食了一些食物后轻声开口道。   “好的, 妈妈。”凡妮莎被她小心的擦过手指, 拿过了叉子学着她的模样。   “格洛丽亚。”温婉的声音响起时,也让原本正在进着食物的格洛丽亚蓦然抬起了头看向了那十分漂亮的新妻子, 她下意识捏紧刀叉, 然后听到了这位新妻子从红唇中吐出的十分温柔的语言, “坐直一些, 这样才符合贵女的仪态。”   “是。”格洛丽亚挺直了腰背,慢慢的吃着自己的食物。   她是为自己好的,即使看起来还有些陌生,但她应该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格洛丽亚这样想着。   “女孩子就应该这样。”阿扎德对于这样充斥着贵族礼仪的进餐十分的满意,也对自己的新妻子十分的满意,甚至忍不住亲吻在她的脸颊上,也让她的笑容变得娇羞了起来,看起来十分的恩爱。   分食的勺子轻碰着餐盘,格洛丽亚看着从自己面前舀走的食物道:“这是我的玉米!”   她的声音很轻,可这样突然响起的声音还是打断了那里亲密娇羞的氛围,让两个大人齐齐看了过来。   “哦,凡妮莎,你怎么可以从姐姐的盘子里舀玉米吃,这样实在太不应该了。”葛瑞丝蹙起了眉头轻声训斥道。   “可是我看姐姐盘子里的甜玉米还有很多,我担心她吃不完所以才帮忙的。”凡妮莎有些委屈的皱起了眉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可怜极了。   “是这样吗,格洛丽亚?”那位美丽的新婚妻子温柔的问道。   烛火照着黑暗中的餐桌,所有的一切好像都不太明晰,只是所有人的目光好像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她们的喜怒哀乐十分明显,只有她缩在那个小小的黑暗的角落里。   “不是,我可以吃完……”格洛丽亚面对着那样的目光小声的说道。   “哦,真抱歉,我代凡妮莎向你道歉,她不应该这样擅作主张。”那美丽的新婚妻子说道,“你可以原谅她吗?”   “哦,亲爱的,没关系,不过是一些玉米而已。”阿扎德揽住了她的肩膀开口道,“格洛丽亚,你是姐姐,应该大度一些让着妹妹。”   可是……可是那是她专门留下想要最后吃的甜玉米。   可是继母已经道过歉了。   “对不起,你可以原谅我吗,姐姐?”凡妮莎眼泪汪汪的说道。   作为姐姐,应该让着妹妹,应该善良不要与人相争。   “是。”格洛丽亚轻抿了一下唇,握紧了自己的勺子道,“我知道了,父亲。”   “嗯,这样才是乖孩子。”她高大的父亲很满意,满意的进食,满意的在餐后亲吻过他的新妻子后起身离开,在所有人的赞成声中去休息了。   因为他为这个家庭带来财富和食物,让她们能够在这里安逸的生活,他的休息是理所应当的,不该被任何人打扰。   “你说对吗,格洛丽亚?”那美丽的新妻子温柔的说道,“我想他忙了一天是该好好休息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早点睡吧。”   “是。”格洛丽亚仰头看着她唇角的笑容,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要做一个善良的人,不应该去打扰父亲的休息。   ……   坟墓前的阳光很暖,坐在那里草地前的小姑娘却在默默的掉着眼泪,直到那道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她才抬起了有些红肿的眼睛。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那样温柔的问道,带着关心和怜爱。   “精灵先生……”格洛丽亚轻声的呢喃道。   “有人欺负你了吗?”那道声音温柔的问道。   “没有……”小姑娘轻轻抓紧了裙摆。   明明没有人欺负她,她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难过。   “但你一定受了委屈,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那道温柔的声音耐心的问道。   “我觉得不应该去说其他人的坏话。”小姑娘眉宇间有着愁绪。   “不是坏话。”那道声音轻笑,却没有丝毫谴责她的意思,“只是让你将事情转述出来,即使不能解决,跟人说说话也能够让你的心情好上一些的。”   同样是温柔的话语,格洛丽亚却更喜欢精灵先生的,不太喜欢继母的,这样的思维让她觉得自己有些卑劣,她在排挤父亲的伴侣。   可是她真的很不舒服。   “凡妮莎抢了我的玉米,但她向我道歉了。”格洛丽亚轻声道,“我想我或许不应该那么计较。”   “你很喜欢玉米吗?”那道声音询问道。   “是的。”格洛丽亚轻声道。   “她抢了你的东西,是她不对。”那道声音道。   “可是她道了歉。”   “道了歉不代表伤害不存在,不代表你就要原谅,她有把玉米还给你,表明下次再也不会抢你的东西,并给出补偿吗?”那道声音问道。   格洛丽亚有些微怔:“没有。”   “那么她的道歉并不诚恳,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所以你不想原谅她是很正常的。”那道声音说道,“并不是你不够大度和善良。”   格洛丽亚从未听过这样的话,这让她怔怔坐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去抹去从眼眶中滑落的眼泪。   她在想如果妹妹真的像精灵先生所说的那样诚恳的道歉的话,她一定不会想要责怪她,因为她看起来比自己小,失去了父亲一定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   可是凡妮莎没有,她只是那样轻巧的抢走了她的玉米,毫无诚意的给出了道歉。   “可是继母也向我道了歉,如果我再那样要求,会很过份。”格洛丽亚轻蹙着眉头道。   “你的父亲对此是什么态度呢?”精灵先生这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温柔的询问道。   “他说……作为姐姐要让着妹妹。”小姑娘的语气中有着失落和难过。   【这不就是一家人都在一起欺负她吗?】小巧的猫磨着爪子一语道破。   看起来是道歉,其实是逼迫,让她不得不低下头。   【软刀子磨人最厉害。】许愿垂眸轻声道。   打着为人好的旗号,一点儿一点儿的打压和试探底线,反抗会被说成性情带刺,在破坏和谐的家庭,不反抗会被说成懦弱,然后一点儿一点儿的让人变得不敢反抗和阴郁。   “亲爱的格洛丽亚,没有这样的说法。”许愿开口道,“你们都还是需要被照顾的孩子,没有谁必须要让着谁。”   “可是妈妈说人要善良,她才会一直注视着我。”格洛丽亚说道。   “但不能保护自己的善良不是善良,是懦弱,你一直在被欺负的样子,你的妈妈看到也一直很伤心。”那道温柔的声音说道,“你每一次受了委屈的哭泣,都让她的心像被刀绞的一样。”   格洛丽亚闻言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裙子,她知道她得保护好自己,才能让妈妈不要那么担心。   “可是我该怎么做呢?”格洛丽亚眸中有着惆怅,“我不能打扰父亲的休息,他每天都在很辛苦的工作,我不想让这样的事令他烦心。”   “不要有这样的想法,他是你的父亲,从你降生的那一刻起,他就该为你上心的,如果你不告诉他,他或许什么也不知道。”许愿看着丛林的深处说道,“那个家里,他是你唯一可以请求的庇护者。”   “是这样吗?”格洛丽亚小声的问着,这样的话让她的体内升起了一些勇气,或许她应该去求助于她的父亲。   “当然,除了求助于他,你也要保护好你自己。”许愿说道,“在你的父亲不在的时候,尽量不要与她们起冲突。”   “这不是懦弱吗?”格洛丽亚轻眨着眼睛问道。   那道声音轻笑道:“不,这叫隐忍,你的力量还太弱小,很难对抗成年的人,但也不能一味的让人欺负。”   格洛丽亚眸中有一瞬间的迷茫,却是轻轻收紧拳头道:“我会去尝试的。”   “加油。”那道温柔的声音轻声道。   格洛丽亚轻轻沉着气,从地上站了起来道:“谢谢你,精灵先生。”   “不客气。”那道温柔的声音道。   小姑娘缓缓离开,带着犹豫和踌躇,走向她的家的背影格外的慷慨和沉重。   “我想她很难对抗那样精明的母女。”艾默德略探头看着,在小姑娘的背影进了门时轻声说道,“她的父亲也未必会保护她。”   他虽然没有调查到十分详细的家庭氛围,但只从刚才的对话就能够听出那样的氛围有多么的窒息和糟糕,唯一能够给予她庇护的人对她的处境并不能感同身受。   “但她得学会自己反抗,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够庇护她一生。”许愿从树后离开时轻声道。   艾默德微怔,跟上了他的身影笑道:“我想你说得对。”   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一直庇护另外一个人,亲人尚且如此,陌生人更是不能依附。   “那除了让她反抗,我们其他的什么都不做了吗?”艾默德环着臂走在他的身侧思索道。   “当然不是。”许愿扶上了他的后背笑道,“只是暂时没有那么着急。”   艾默德有些疑惑的看向了他,这一次却没有得到答案。   ……   格洛丽亚只在每日的傍晚能够在家里见到她的父亲,因为他总是很忙,不是有工作,就是有各种的事情需要应酬。   只有傍晚的时候他才会返回家中,共进晚餐,但即使是见面,他也不再独属于她。   不会再像妈妈在的时候,每天回来都会亲吻妈妈的脸颊,再抱抱她,他亲吻的人换成了另外一个,共进晚餐的也变成了一大堆人。   餐桌上的餐食跟昨日有些变化,只是仍然有一道甜玉米,那位美丽的新妻子在分食的时候,更是特意多分了一些给她:“格洛丽亚多吃一些。”   她看起来温柔又美丽,甚至像妈妈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这让格洛丽亚不由得的犹豫了起来。   “你真是一位温柔的母亲,将她们交给你,我实在太安心了。”阿扎德搂住了他的妻子称赞道。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真不希望你在外面有一丝一毫的烦心事。”葛瑞丝温柔的说道,“我爱你,亲爱的。”   “我也爱你,能够娶到你真是我的幸运。”阿扎德眸中有着欣慰和赞许。   “父亲……”格洛丽亚迟疑着,还是开口呼唤道。   而这样的呼唤无疑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这让小姑娘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爱德拉或者凡妮莎称呼爸爸的时候,她们不会被所有人盯着瞧。   “什么?”阿扎德的兴致有一瞬间被打断,但还是耐下性子询问道。   他的问题让原本显得有些热闹的餐桌瞬间安静了下来。   “格洛丽亚,有什么话饭后再说好吗,淑女在饭桌上都讲究少说话,这样才能保证优美的仪态。”葛瑞丝开口温柔笑道。   “我赞成妈妈的话。”凡妮莎毫不犹豫的说道。   “可是你们也在说话不是吗?”格洛丽亚心底发虚,却还是顶着那看起来十分温柔的目光开口道。   “哦……”葛瑞丝的话语有一瞬间的卡壳,她用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捂住了嘴道,“抱歉,我真是太失礼了,我只是想着在家里应该时时叮嘱她们的礼仪,抱歉,阿扎德,我这样很难看吗?”   “哦,不会,亲爱的,你是最美的。”阿扎德怜惜的看向了她道,“你没有错,不用在意小孩子的话,格洛丽亚,向你的母亲道歉。”   “她不是……”格洛丽亚捏紧叉子反驳道,却看到了那位美丽的新婚妻子震惊且受伤的眼神。   她做错了吗?   “格洛丽亚,你令我太失望了,向她道歉。”阿扎德蹙眉呵斥道。   “哦,不用,她只是个孩子,或许她没有那么容易接受我。”葛瑞丝痛心又温柔的劝道。   “那她也应该知道是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有教养。”阿扎德看向了坐在那里的女儿道,“格洛丽亚,道歉!”   “对不起。”小姑娘愣愣的坐在原地轻喃着,语气中却毫无情绪。   这让阿扎德的情绪不由得的恼怒了起来,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道:“我想你需要好好的反思一下自己。”   “好了,亲爱的,不要生气,都是我的错。”葛瑞丝梳理着他的胸口劝道,“我下次会注意的。”   “你不需要注意,需要注意的是她!”阿扎德恼怒道。   “好了,去洗个热水澡,喝杯热可可吧,你忙碌了一天,不应该再为这样的事情烦心。”葛瑞丝温柔阻拦着道,“我会好好教导她的,别生气了。”   她温柔的语调终是让阿扎德的肝火平复了下来,选择听从她的建议,并在离开前亲吻了她的脸颊,向她致歉他的怒气不是朝着她后大步离开。   烛火因为那离去身影带动的风而轻晃,那位美丽的新妻子注视着他的离开,然后缓缓在烛火的映照下回过了头,美丽的面孔一半遮挡在黑暗中,明明脸上是带着笑容的,却让格洛丽亚有一瞬间的毛骨悚然。   “高傲的公主殿下想向父亲告状却失败了,真可怜。”爱德拉擦着自己的嘴巴,跳下了椅子笑道。   “哦,爱德拉,不可以说这样的话,快向姐姐道歉。”那位新婚妻子制止道。   “对不起,亲爱的姐姐。”爱德拉转身说道,只是她高高昂起的下巴却让格洛丽亚感受不到丝毫的歉意。   但这些她却有些无心理会了,因为这些都比不上父亲呵斥她的那一瞬间的木然,她的脑海一瞬间是麻痹的,想不出任何的语言,只是那样呆呆的看着疼爱她的父亲,听着他说着让她全身都觉得疼痛的话。   想哭,眼泪却流不出来,只能感觉到手脚的麻木和心脏的痛苦。   她好像失败了。   没有人会保护她。   她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掉了,她自己根本无法保护好自己。   “喂,跟你说话呢。”有人似乎在耳边说着,甚至推搡着她。   “像根木头一样,真不配穿这样漂亮的裙子。”   “好了,去玩吧。”   她们好像说着话,然后离开了,只剩下冰冷的餐桌和在一角轻晃的蜡烛,可它并不明亮,就好像把她一个人丢在了黑暗中。   ……   坟墓前再一次落下了眼泪,她不停的哭着,虽然没有声音,却好像要将毕生的眼泪都哭出来一样的伤心,甚至问出了那样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呢?我实在太难过了!难过的恨不得死去!”   阳光那么温暖,她的身上却似乎包裹着浓浓的阴郁,满脸的泪水甚至打湿了她的衣服。   【那些家伙为什么一定要欺负一个小姑娘呢?!】小巧的猫不能理解。   【因为没有人保护她,即使欺负了也不会怎么样。】许愿说道。   【没有其他办法吗?】小巧的猫也有些惆怅,【比如直接偷出来。】   【这是违背规则的。】许愿揉了揉它的头轻声道,【不要跟艾默德学这个。】   虽然那样的方式简单粗暴,但她未必愿意离开她的父亲和她的家,甚至这里还有她母亲的坟墓和她熟悉的一切。   正是因为有感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伤怀。   【可是宿主不能教训那对夫妇吗?】小巧的猫询问道。   【确实是个方法,那样他们就会友好的对待她。】许愿说道。   猫猫点头。   【她的生活也会好过很多。】许愿说道。   猫猫继续点头,简直是美好的未来。   【然后她就会对他们心存希冀,觉得他们是十分好的父母,一辈子无论去哪里都无法拒绝和反抗他们。】许愿看着那哭的十分伤心的小姑娘道。   猫猫本要点下的头僵在了原地:【那可真是噩梦。】   一辈子都无法拒绝和反抗,那样的未来实在是太可怕了。   与她原本的结局相比,几乎不遑多让。   期冀着有人救赎,但当救赎者不再愿意付出时,她甚至连独自生存和保护自己和孩子的能力都没有。   依然只能让人欺负,就像一个轮回,而她所希冀的,也是拥有能够保护的能力。   小姑娘的悲泣到底是停下来了,不是因为她不难过,而是因为她趴在那里,好像累极了,再也没有力气哭出来。   “亲爱的格洛丽亚,你真的想要死去吗?”温柔的声音响起时让那双湿漉漉的眸轻动了一下。   “是的。”格洛丽亚这样轻声道,她已经太累了。   “即使死去也无法见到你的母亲,也一样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吗?”那声音即使问着这样的问题,也令人有着如沐春风般的和煦。   “为什么无法见到妈妈?”格洛丽亚不由得坐了起来。   “因为你并没有做什么能够上天堂的事。”那温柔的声音像是在宣判着她的结局一样,“而自杀者永远无法上天堂。”   它就像一把锁链一样,直接将这片花草繁盛的地方都锁在了一片冰凉阴影中。   “那我该怎么办呢?”格洛丽亚抱紧了自己,她浑身都在发凉,“我实在太难过了。”   “每个人活在世上本来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难题,或许有一帆风顺到底的,但更多的是遇到各种各样难题的人类。”许愿温和道,“士兵会面临与人血拼,农户会担心庄稼的长势,工人会担心自己失业无法吃饱饭,即使是国王,也会惆怅国家的领土会不会遭到别国的入侵,我知道你很难过,但遇到问题以死亡去逃避,只会让伤害你的人快意,因为这就是她们的目的,你要让她们称心如意吗?” 第117章 灰姑娘(4)   “不想……”格洛丽亚心中像是有着一团火焰在燃烧着。   就好像看到了她的继母和妹妹对着她的尸体嘲笑的画面一样, 她们会非常高兴她离开了那个家,然后抢走她的父亲,她的家, 她所有的一切。   “可是我无法对抗她们……”格洛丽亚感到愤怒,可是她没有办法对抗她们, 也无法将她们赶出她的家,因为父亲很喜欢她们。   “人类的行事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目的。”许愿看着那心怀期冀的小姑娘道,“如果你能弄清楚她们的目的,她们的每一个举动其实都是为了达成它,当你知道她们想要干什么的时候, 就能够一定程度上避免顺着她们的路去走。”   “目的?”格洛丽亚在思索着,“她们并不喜欢我。”   “她们想要从心灵上打压你,一点儿一点儿的让你的父亲讨厌你,觉得你是一个需要被教导的坏孩子,然后霸占那个家和你所有的一切。”那温柔的声音笑道, “从这个角度去看,她们的手段是不是很清晰?”   甚至很拙劣, 但对付一个年幼失怙的孩子却足够有效, 尤其是在她的监护者对她没有那么上心的情况下。   “是。”格洛丽亚的心灵被震撼着。   那些曾经让她无助的经历就好像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一样,她们在其中演绎着, 每一步都在将她跟父亲推离。   或许也是因为心灵受到了震撼, 心中的痛苦反而减少了很多。   “可是即使我在那个家里, 也不会对她们造成什么影响?”格洛丽亚仍然不明白为什么她们的心肠那么恶毒。   “是有影响的,就像你父亲如果带回来四个苹果, 那么你们一人可以分到一个, 但夺走你的那一份, 她们每个人还能再拿到三分之一。”那温柔的声音跟她拆解着其中的目的, “苹果只是举例,还有各种各样的食物,衣裙都是一样的。”   “每个人平分不好吗?”格洛丽亚为此而震撼苦恼。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善良的。”那温柔的声音说道,“尤其当他们发现争夺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时,就会变本加厉。”   “他们难道不担心下地狱吗?”格洛丽亚问道。   那温柔的声音轻笑,这让小姑娘一瞬间有些局促了起来:“我说的不对吗?”   “人总是很难考虑很久以后的后果,就像你不会担心几十年后才会面临的衰老死亡一样。”他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您说得对。”格洛丽亚能够理解了,那对她而言,还是相当遥远的事情,“那我该怎么样才能让我的父亲喜欢我呢?”   她在努力想着办法,却发现心脏还在因为父亲的训斥而抽痛着,这让她觉得委屈想要哭泣,甚至很难去寻觅那一份来自于父亲的爱。   他好像不再爱她了。   “虽然眼睛和动作也能够传递感情,但话语其实才是最直白的。”那温柔的声音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它可以传递你的很多感情和情绪,请不要吝啬你的爱语。”   “就像凡妮莎她们对父亲说的那样吗?”格洛丽亚询问道,“可是我觉得那有些虚伪。”   她们并没有那么爱她的父亲,她们在平时根本不会那样乖巧,只有当父亲在时,才会伪装起来。   “可她们的目的达成了不是吗?”温柔的声音轻笑道,“而且你的父亲很爱听,他甚至感到情绪愉悦,而你的爱并不比她们少,却让你的父亲觉得它好像很少。”   格洛丽亚怔怔的坐在原地,她的思绪在经受着巨大的扭转,这让她的心脏有些痛苦和紧张,但却好像不像之前那样无助了。   手段,目的,她不想在爱里掺杂那些,可是被无缘无故的训斥真的很难过。   或许那真的是可以尝试的办法。   “谢谢您,精灵先生。”格洛丽亚轻声说道。   “不客气。”那温柔的声音给予了回应,似乎在哪里看着她一样,给出了温柔的道别,“明天见。”   “明天见。”小姑娘拎起裙摆缓缓离开了。   许愿收回目光,跨过那处篱笆走向了回去的路。   【那不是一种讨好的方式吗?】小巧的猫扒在他的肩上抬头问道。   【正确的顺序确实应该是父母给予足够的爱,然后引导孩子去表达爱意,这样才会不断建立更加紧密的联系。】许愿看着从树影中透下来的阳光,摸了摸它的脑袋,看着猫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笑道,【但这是她在没有能力独自生活的情况下,独自对待失职者最有效的手段。】   人类的爱是需要表达的,越缺乏表达越缺少,彼此的间隔也会越深,感情需要维系,父母子女是这样,伴侣也是。   人类倾向于彼此舒适的关系,而她的继母其实就是在利用这一点。   长久的关系真心很重要,但手段也不能少。   鸟雀拍打的声音传来,许愿伸手时,那只精巧的鸟儿穿过光影落下,缓缓落在了他的手指上,脑袋左右打量着,十分灵动的张开嘴巴,口中传出了属于青年好听微扬的声音:“亲爱的布兰德先生,该回家吃饭了。”   “亲爱的艾默德阁下,马上就回来。”许愿轻点了一下那张开的鸟喙,扬手时那只鸟儿展翅高飞,穿过了树梢光影,飞向了不远处的屋舍。   它飞的极快,快到许愿不过跟着走了几步,就看到了那从门内出来,依靠着看过来的青年。   “你的马上还真快。”青年倚在那里抱臂挑眉,唇角轻勾起了笑意。   “想要见到你,所以就迫不及待的赶回来了。”许愿上前轻笑道。   “嘁……”青年口中轻出一音,手指轻点的速度却比之前快了很多,“那里的事情解决了?她今天还有哭吗?”   “还有哭,她的父亲可能训斥了她,让她有些绝望,不过她是个很坚毅的孩子。”许愿握住了他的手,在那微抿的唇上轻吻,在那双绿眸莹润轻动时牵着他的手进了门,“不用担心,我会看着她的。”   “唔。”艾默德再度轻抿了一下唇,随手带上了门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将那些家伙拍到土地里去?”   许愿回眸看向了他,轻笑道:“不要着急,很快,罗可你已经用的相当熟练了。”   “那当然,不看是谁给它取的名字。”艾默德翘起了唇角,看了眼那落在鸟笼上探头探脑的小木鸟道,“对了,你当时想给它取什么名字来着?”   说起这个,艾默德还是有些好奇的。   “确定要说吗?”许愿回眸问道。   人鱼颔首。   “小木头。”许愿笑道。   “因为是木头做的?”艾默德的眸微眯着瞧他。   许愿笑着颔首:“你不觉得这样很贴切很好记吗?”   艾默德有一瞬间觉得好像真的很贴切很好记,但是下一刻他就从脑海里甩出了那个想法,十分冷酷道:“不觉得。”   “我也觉得你起的名字更好听。”许愿轻笑。   人鱼轻眨了一下眼睛,绿眸中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和羞涩味道,却是语调微扬:“你的其实也还可以。”   “谢谢。”许愿笑道。   “不客气。”人鱼牵着他的手走向了餐厅。   【我觉得美人在撒谎。】猫猫探头,小木头这个名字怎么听都不是很可以。   【这不是谎言,这是爱。】许愿轻笑道。   当彼此出自真心时,称之为手段的,也不过是想要传递心意的技巧。   猫猫兜头吃了一大口狗粮,顿时觉得有点噎,甚至不想待在这个家里!   ……   格洛丽亚回去的时候拎起裙摆,小心的跨过台阶,放轻脚步进了她以往十分自在的家门,她的视线打量着,在没有看到那坐在客厅里的继母和玩闹的妹妹时轻松了一口气。   即使知道对方的目的,父亲没在的时候,她还是很紧张,因为这个原本温馨的家莫名显得十分空旷,只有自己的屋子里才是最安全的。   她轻声的踏上了楼梯的台阶,在走到自己的房门口时却发现它竟然是打开的,而里面竟然传来了嬉笑的声音。   “哦,我喜欢这个!”   “我觉得我戴起来真是美极了,戴在那个公主身上真是一点儿都比不上我。”   “她一点儿都不懂得搭配,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   “给我戴一下。”   “那不是还有吗?”   “我也喜欢这一个。”   格洛丽亚走过去时看到的就是那两个妹妹打开她的首饰盒和衣橱从里面肆意翻找的画面。   那一瞬间就好像连最后安全的地方都被人入侵了一样令她愤怒和恐慌,精灵先生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她们想要霸占她的家和她所有的东西。   “你们在做什么?!”格洛丽亚握紧了拳头出声。   那两个正在挑选着首饰和裙子的妹妹因为这样的动静停下动作看了过来,却皆是不屑一顾的继续着她们的动作。   “我们只是看到了这里有漂亮的首饰。”   “这么多的衣服姐姐肯定穿不完,我在帮你的忙呀。”   她们高傲的扬起下巴,丝毫不在意她的存在,甚至直接用鞋子在丢在地上的裙子上踩过,在注视到她的目光时也只是十分随意的说道:“哦,对不起,我没有注意。”   她这样说着,鞋子却没有从裙子上移开。   “请你们从我的房间里出去!”格洛丽亚胸膛起伏道。   可她的愤怒却引来了两个妹妹轻蔑的嘲笑:“我们就不出去,你能拿我们怎么样?”   “哈哈哈,你真的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吗?”   “你根本就不配穿这样的裙子,这些迟早都是我们的。”   “请出去!”格洛丽亚因为这样的话语刺痛极了,因为她们的每一个举动都在诠释着她们的目的。   她们想要侵占她的家,她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父亲。   愤怒充斥着格洛丽亚的脑海,她不想让她的妈妈看到她这样被欺负!   “就不!”凡妮莎看着怒气冲冲走进来拉扯她的人尖叫道,“你要做什么?!”   “出去!”格洛丽亚试图将她们拖出自己的房间。   “你敢打我!”凡妮莎同样愤怒的揪着她的衣服叫嚷着,“爱德拉,快来帮我!”   “你竟然敢打我们!”爱德拉从身后揪住了格洛丽亚的头发,三个人几乎瞬间挤成了一团。   “哦,又出什么事了?”葛瑞丝漫不经心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这让格洛丽亚的眸中划过一抹恐慌,却让两个妹妹的眼睛里扬起了一抹得意。   “啊!!!”一声痛呼声随着脑袋磕在桌角的声音传来,让整个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   “哦,我的天呐,你们在做什么?!”葛瑞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但在看清其中的画面时有些惊慌的走了过来。   “妈妈,她想打我们!”凡妮莎飞速的跑到了她的面前说道。   “妈妈,是她先打我们,我们才还手的。”爱德拉同样说道。   可葛瑞丝此刻却有些顾不上两个看起来安然无恙的女儿,而是看着那从桌角上缓缓抬起头,露出额头上一片青紫的姑娘露出了惊恐的情绪。   “哦,天呐,你们都做了什么?!”葛瑞丝有些慌乱的上前,看着那难以遮掩的伤痕有些手足无措,“抱歉,格洛丽亚,她们不是有心的。”   格洛丽亚坐在地上,捂住了额头难以抑制眼睛里的泪水,却是第一次见到继母这么慌乱惊讶的神情:“她们闯进了我的房间……”   “哦,我让她们向你道歉,爱德拉,凡妮莎!”葛瑞丝回头有些着急的呵斥道。   “我不要,我凭什么向她道歉!”凡妮莎不忿的说道。   “我也不要,明明是她先动手的!”爱德拉反抗着。   “难道你们想被赶出去吗?”葛瑞丝靠近两个女儿,弯腰压低了声音有些狰狞道,“快点!”   “我不要!我绝不可能向她道歉!”凡妮莎胸膛起伏着,也是大声的哭了起来。   “妈妈你偏心,明明她才是动手的那一个!”爱德拉直接滚在了地上哭闹着,绝对不想对那个可以随意欺负的人低头,“你明明说她可以随意欺负的!”   “住口!”葛瑞丝在听到这个话语时没忍住一巴掌挥上了她的脸,可这并没能阻止她哭泣,反而让哭泣声响在整个房子里。   “好了,别哭了!哦,将她们抱下去!真令人头疼。”葛瑞丝向佣人下着这样的命令,手忙脚乱的带着两个哭泣的女儿离开了这里,只是在她最后离开前看了一眼正捂着额头的格洛丽亚一眼,带上了房门。   房门关上,哭声好像被隔绝了一样,格洛丽亚放开了捂着额头的手,却默默抱紧了自己低声哭泣着。   既是在哭泣自己的遭遇,也是在羡慕着那两个妹妹,她们即使闯了祸,她们的妈妈也会护着她们,就像她以前哭泣的时候,妈妈也总会温柔的哄着她一样。   低低的哭泣声不断响起,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而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她才听到了窗外马车响起的声音。   父亲,是她的父亲回来了!   格洛丽亚抬起头,努力从地上爬了起来,跨过有些凌乱的地面,在略微黑暗的环境中打开了卧室的门。   “哦!这是出了什么事?!”阿扎德在进门时惊讶道。   “抱歉,亲爱的,今天三个孩子起了些矛盾。”葛瑞丝的声音带着歉意,“是我没有及时发现。”   “怎么会弄成这样?”阿扎德看向了两个孩子时听到了楼梯处传来的脚步声和呼唤声。   “父亲。”   女孩儿穿着有些皱巴巴的裙子,满脸泪痕的下来,漂亮干净的脸蛋上有一道看起来十分严重的青紫磕痕,这让阿扎德一瞬间皱了一下眉头。   “是姐姐先打我们的!”凡妮莎开口道。   “不是,是她们闯入了我的房间……”格洛丽亚试图靠近,却在门打开的夕阳余晖中看到了凡妮莎和爱德拉脸上和胳膊上的伤痕。   它们像是被掐过和重重打过的一样,看起来严重极了,而这样的伤痕让格洛丽亚惊讶的同时呼吸都要凝滞住了。   “爸爸,我们只是想找姐姐玩,她就把我们推了出来,还打了我们。”爱德拉抱住了阿扎德的大腿,仰着满是伤痕的小脸,哭的满脸都是泪痕。   “爸爸,我们会被赶出去吗?”凡妮莎同样哭泣道。   “哦,不会的,不会的。”阿扎德摸了摸她们的头,看向了自己的女儿,“格洛丽亚!”   “亲爱的,只是孩子之间起了个小矛盾而已。”葛瑞丝松开了扣紧的手,上前温柔的安抚着他的情绪道,“请不要谴责格洛丽亚。”   “如果我不教训她,她今天能够将两个妹妹打成这样,明天还指不定做出什么样的恶事出来。”阿扎德愤怒道,“别拦着我!”   “不是我……”格洛丽亚心脏都在收缩,却在尝试着解释着,想让她的父亲相信她。   “打了人还不承认,难道她们身上的伤痕是自己掐出来的吗?!”阿扎德深吸了一口气,眸中有着失望,“格洛丽亚,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让我太失望了!”   可他没有,他用那样冰冷又失望的眼神看着她,就好像她是一个陌生又坏的家伙,她再一次好像一个人站在了一角,再一次感觉自己好像快要死掉了。   “真的不是我……”她的心在发麻着,脑海好像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甚至好像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真的不是……”   她该怎么办,目的,目的……   “罚你今晚不能吃晚饭!好好反省自己!”阿扎德沉着气息道,“回自己房间去!”   他那样愤怒,可依偎在他怀里的两个妹妹却转头露出了十分得意的笑容,就好像所有人都在凝视着她的狼狈,让她和父亲离心。   “是她们,是她们闯进我的房间里……”格洛丽亚忍着心痛和眼泪磕绊的说道,“是她们想要打压我,让你讨厌我,然后抢走你,抢走我的一切!”   她的眼泪滚落了下来,在那突然清晰的视线里看到了父亲蹙眉的神情和继母惊讶到惊恐的神色。   “怎么会?”葛瑞丝在对上阿扎德的神色时有一瞬间的磕绊,她的指甲几乎掐入了掌心才勉强抑制住自己的紧张道,“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我是真的很喜欢格洛丽亚这个孩子,很疼惜她这样小的年龄就没了母亲……”   她的话语越说越顺了起来。   “或许是她没办法接受我们,觉得我们会抢走她的一切,才会这样抗拒和抵触。”葛瑞丝看向了格洛丽亚温柔道,“很抱歉,格洛丽亚,让你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我们以后会更加注意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们离开这里就好了。”   她看起来难过极了,就好像所有的心思都被辜负了一样。   “妈妈,我们真的要离开这里吗?!”凡妮莎惊讶的哭了出来。   “我不想离开!”爱德拉也同样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离开的。”阿扎德对这样的画面有些头疼,他看向了自己的女儿,想着她刚失去母亲对一切事情的抵触道,“今天的事就这样算了,格洛丽亚,没有人想要抢走你的东西和伤害你,好了,吃饭吧,忙了一天累死了!”   “快把餐点摆上来。”葛瑞丝连忙招呼着,她接过了丈夫手上的斗篷交给了佣人,用漂亮的帕子擦去了两个女儿脸上的泪痕轻声谴责道,“看你们弄得,满脸都是伤和眼泪,擦干净才允许去吃饭。”   “是,妈妈。”两个女儿明显对她是听从的,“我们真的不用离开了吗?”   “是的,擦干净手陪爸爸一起吃饭吧。”葛瑞丝招呼着她们,直起腰时看向了静立在一旁的女孩道,“格洛丽亚,一起去吃饭吧,不吃晚饭对身体不好。”   她的脸上有着十分温婉漂亮的笑容,可在格洛丽亚看来却莫名的有些可怕,就像是从她的身上伸来了一张网,密密麻麻的将她笼罩在了里面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她不想去吃饭,因为那里一定有她不想看到的画面,她的父亲没有那么爱她。   “爸爸今天辛苦了!”这是凡妮莎的声音。   “一会儿让你妈妈给你擦点药,这伤的真是严重。”她的父亲那样耐心的说着,“下次不要打架了。”   他们瞧起来才像是一家人,格洛丽亚不想去表达她对父亲的爱,因为她很难过,心脏不断传来绵密的痛楚。   可是如果放任,他真的会被越推越远。   她要保护好自己,不让妈妈担心。   眼泪从眼眶中涌了出来,格洛丽亚忍耐着那种从心口蔓延出来的酸涩,走向了餐桌旁坐下,在父亲的眼光看过来时开口道:“爸爸今天辛苦了,爸爸……我爱你。”   她的心痛的快要死掉了,却看到了父亲惊讶缓和的神色和继母她们惊讶难看的脸色。 第118章 灰姑娘(5)   “哦, 格洛丽亚,我也爱你。”阿扎德有些叹息的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额头上的伤痕, 语气变得缓和了些,“疼吗?”   “疼……”格洛丽亚感受着落在头顶的触感, 看着父亲像往日一样疼爱的眼神,视线却在一瞬间变得模糊了起来。   “哦,别哭了,一会儿上点儿药。”阿扎德看着那掉落的眼泪安慰道,“还有, 下次不要再跟妹妹们打架了,她们并不会抢走你的任何东西,作为姐姐也应该让着她们。”   “可是……我们都是孩子,没有谁应该让着谁这一说。”格洛丽亚心里有些不舒服,没忍住说道。   “谁教了你这样的话?”阿扎德的眉头蹙了起来, “难道这就是你打她们的原因吗?”   “不,不是……”格洛丽亚看着他蹙起的眉头有些心慌, “我没有打她们, 父亲,我爱你。”   “这不是你逃避责任的理由!”阿扎德深深拧起了眉头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满脸泪水看起来可怜极了, 好像浑身都在颤抖着, 可是这样的品行却令他烦躁。   品行一旦坏了,无论如何都扭转不过来。   “哦, 亲爱的, 别生气, 或许是谁在我没有注意的时候教唆了这些话。”葛瑞丝适时的按住了阿扎德的肩膀说道, “格洛丽亚还小,或许是谁不想看到我们家庭和睦才这样讲的。”   “你将家里的佣人都清理一遍,我不希望以后再听到这样的话语。”阿扎德到底给了她面子,只是沉着气坐了回去,冷漠的看了一眼呆呆坐在原地的女儿,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从前的她乖巧伶俐,脸上总是会有笑容满面,现在却总是一片阴郁无法沟通的模样。   “好,我会好好教导她的。”葛瑞丝看了那呆坐的小姑娘一眼,心里却在思量着家里的佣人。   这里是她新来到的地方,即使已经调动了一些佣人,但难免还有曾经忠于先前那一个死去的女人,要不然凭格洛丽亚自己,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她可不会机灵到能想到这些,险些让她都有些措手不及。   但为了避免再发生这种情况,还是需要尽早将那些人都辞退掉,换上新的属于她的人。   “辛苦你了,如果再有今天这样的情况发生,你可以教训她。”阿扎德蹙眉说道。   他的话语让格洛丽亚有些仓皇的抬起了头,连葛瑞丝都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她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道:“教导是应该的,教训还是算了,我只希望她能够成长为优秀的姑娘。”   “你真是一位善良又温柔的母亲。”阿扎德没忍住夸赞道,面向那不听话的女儿时却是直接开口道,“听到了吗,格洛丽亚,要好好听母亲的话。”   他的神情冷漠又嫌弃极了,就好像她不是她的女儿,而是让他感到麻烦的东西,格洛丽亚呆呆的看着他,心却好像沉在了谷底里,这让她的眼眶酸涩,一时间好像看不清东西,只看到继母在笑。   “别哭了,我又没有说什么,你就只会掉眼泪吗?!”阿扎德有些心烦的看着那掉落的泪珠道,“你自己做错了事就知道哭,哭难道能够解决问题吗?!”   他的声音让葛瑞丝的两个女儿都吓了一跳,格洛丽亚更是浑身一颤,呼吸不断抽动着,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抑制眼泪的掉落。   她的视线不断模糊又变得清晰,能够看到父亲嫌恶的眼神,可是尽管她都要有一种哭的将要晕厥过去的感觉,却一点儿也看不到他眼中的爱和怜惜。   她无比思念着自己的妈妈,那种心痛的恨不得死去的感觉好像一瞬间再度占据了她的全身,她想要面对困难,可是实在太难过了,为什么别人那么坚强,她却一点儿也不能坚持下去吗?   但是她不能死去,因为自杀的人不能上天堂,她将永远不能见到自己的母亲了!   “哦,别哭了,格洛丽亚。”葛瑞丝开口说话了,她轻声谴责着自己的丈夫,“亲爱的,她还只是个孩子,你吓到她了。”   “就是应该让她长教训,否则永远都是这样欺善怕恶。”阿扎德烦躁的看着那不断哭泣的女儿道,“如果你不想吃东西的话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不要影响别人吃饭的兴致!”   格洛丽亚浑身都在颤抖着,她好像听到了那些钻入耳朵中冷酷的话语,以至于心脏都在收缩。   精灵先生告诉她的明明是父亲应该会爱她的,可是他一点儿也不爱她!   “明明……”格洛丽亚小声抽泣着,话语却因为急促的气息几乎说不出来。   “什么?”阿扎德询问,餐桌上有一瞬间的静谧。   “明明您应该……应该在我降生的那一刻起……就对我上心的!”格洛丽亚绷紧了浑身的力道,抓紧裙摆努力说道。   她满脸泪水,好像在诉说着最后的诉求,整个餐桌有一瞬间的静谧,阿扎德的眉头却紧紧蹙了起来:“你觉得我对你不上心吗?”   “哦,天呐,格洛丽亚,你怎么会有这样荒诞的想法?”葛瑞丝惊讶的捂住了唇道,“你的父亲可没有亏欠你什么,他将你带来这个世界上,养育你长大,你却在指责他吗?”   “格洛丽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理所当然的想法。”阿扎德的胸膛起伏着,“你竟然觉得我亏欠了你!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只有子女亏欠父母的,从来没有父母亏欠子女的!如果你不能扭转你这种荒诞的想法,可以从这个家里出去!”   他的声音大极了,脸上也带上了完全的恼怒,格洛丽亚的眼泪再度从眼眶中滑落了下来,只是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颤抖,只是无声无息的,像是将自己的心脏搅碎了一样,其中的血液随同着眼泪一起掉落了下来。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世界只剩下了一片空茫,让她的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她不敢去问父亲是不是不要她了,只是一直哭着,一直想着自己为什么还没有心痛到死去。   “就知道哭,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阿扎德拍案而起,直接心烦的离开了,“累了一天还要在这里看着你哭!这个家你爱待待,不爱待就滚!”   他留下了这样的话,割在心上的时候却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格洛丽亚垂眸看着自己的心口,惊讶于自己还能动。   她努力在想着自己的妈妈,努力想着精灵先生的话,可是都无济于事。   她的想法是荒诞的吗?真的是她亏欠了父母吗?要不然他不会那么生气。   “还真是高傲的公主殿下,一点儿不顺心遂意就哭哭啼啼。”凡妮莎的声音在嘲讽着。   “就是,明明首饰和衣服都是爸爸买的,一点儿都不知足。”爱德拉吃着餐盘中的玉米说道。   她们的脸上分明还残留着拧伤的痕迹,却又那么的洋洋得意,就像胜利者一样。   格洛丽亚觉得自己失败了,即使她知道她们的目的,知道她们的手段,也无法抵御,因为她亏欠了唯一能够庇护她的人,她不应该再向他索取什么。   格洛丽亚没有回答她们的话,她只是默默的爬下了椅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回到房间的,只是看着狼藉的室内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楼下好像还有声音传来,但都跟这个漆黑凌乱的房间无关。   ……   “我想她失去母亲,性格是会有些怪异,你不要生气,这样会影响到自己的身体的。”葛瑞丝一路跟着她的丈夫,耐心的安抚道。   “可是我没想到她会变成这个样子。”阿扎德蹙着眉头道,“我辛辛苦苦的工作养育她长大,她却觉得我亏欠了她!”   “孩子总是很难理解父母的辛苦。”葛瑞丝给他顺着气道,“或许是因为她一直生活在十分优越舒适的环境中,不知道你在外面有多么的辛苦,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确实是我从前对她太好了,她一点儿也不知道钱有多么的难赚。”阿扎德沉着气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或许应该让她知道这一点,才不会觉得所得到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我想可以让她承担些家务你觉得怎么样?”葛瑞丝笑着问道,“而且她学会了那些,未来嫁人的时候也不会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服侍她的丈夫。”   “哦,你真是个聪明又体贴的母亲。”阿扎德拍了拍她的手道,“就按你说的做吧,这样她也能体谅我一些,不会去整天学着撒谎。”   “好。”葛瑞丝答应了下来,笑着起身道,“你还没有吃多少东西,需要什么我帮你拿过来。”   “哦,你真是体贴,有你在我真是比以前舒心很多。”阿扎德脸上露出了笑容。   “因为我很爱你啊。”葛瑞丝笑道。   房间里灯火通明,笑语宜人,却无人注意那一动不动停在窗棱上的鸟。   ……   无论夜晚如何的漆黑,阳光洒落下来的时候都好像能够驱散所有的黑暗,即使是身处在丛林密布的地方,星星点点的光芒也能够从那里穿透下来,落下丝丝缕缕,洒落在叶梢花瓣上。   许愿在树荫后等了很久,在临近午后时才看到了那一步步走到坟墓边的小姑娘,她仍然穿着裙子,只是在其上蒙上了一层灰色的围裙,像是累极了,只是趴在墓碑前静静的坐着,像是看不到一点儿关于未来的希望,唯有那青紫的伤痕在苍白的小脸上格外的醒目。   “谁打了你吗?”那温柔的声音在丛林间响起,让小姑娘的眼睛轻动了一下,但她没有说话。   “疼吗?上药了吗?”那声音接着问道。   明明不是多么长的话语,却让格洛丽亚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眼睛里无法忍受的湿润了起来:“还没有……”   “我想你应该上些药,那样的撞痕不上药会很疼。”许愿看着那额头上青紫的痕迹问道,“你有药吗?”   “没有。”格洛丽亚的眼睛被眼泪淹没了,明明之前都没有哭,也说好了不会再哭了,但她现在却怎么都忍不住。   “罗可,去取些伤药来。”许愿轻拨着肩头的鸟儿说道。   “罗可?”格洛丽亚下意识默念着这个名字。   “是我的一个小伙伴。”那温柔的声音解释了一句,然后问道,“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格洛丽亚心中有着的迟疑,然后小声道:“是爱德拉和凡妮莎,她们将我的头磕在了桌子上。”   她明明说的是真话,心里却莫名有一种好像在撒谎的心虚感,或许精灵先生会相信她所说的话,又或许不会。   “你的父亲没有批评她们吗?”许愿略沉下了气息道。   他虽然听到了一些话语,但并不是全部,但即使不是全部,也能够推出很多的事情。   “因为她们的脸上也有伤痕,可是那些并不是我打的,我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出现的。”格洛丽亚的情绪略有些激动,心中好像有着期盼。   “可是你的父亲并不相信。”许愿轻声说道。   “是。”格洛丽亚的眼泪模糊了眼眶,她攥紧了裙子,抑制着自己的哭声道,“您会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许愿轻声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即使它有时候显得有些懦弱,将希望寄托于他人,但不论是世界线记录,还是与她的言谈交际,她都不是一个坏孩子。   “谢谢。”格洛丽亚的哭声一瞬间泄露了出来,这让她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脸,却无法抑制住眼泪的溢出,“谢谢您相信我……”   她实在太难过了,好像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可是妈妈是相信她的,精灵先生也是相信她的!可是为什么父亲不相信她呢?!   “为什么父亲会选择相信她们呢?”格洛丽亚抽泣着问道,“是因为我索要的太多了吗?”   “亲爱的格洛丽亚,你可以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完整的转述一遍给我吗?”许愿轻声问道,“我没能看到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无法为你给出精确的解答。”   格洛丽亚轻轻抽泣着,心口仍然是酸涩的,却好像已经不像昨天那么疼了:“您愿意听我说吗?”   “是的,我愿意听你说。”许愿接过了飞回来的鸟笑道,“不过在这之前,你应该先上药。”   “什么?”格洛丽亚眨着迷蒙的眼睛,却在光影之中看到了一只从天而降的小鸟。   它长的实在精巧极了,羽毛是十分漂亮的色泽,就那样扑棱棱的落在了她的掌心,将嘴上叼着的小木盒放在了她的掌心,尖尖的嘴巴在其上笃了两下,然后再度飞进了树影之中。   “它就是罗可吗?”格洛丽亚捧着那个小木盒眨掉了眼中的泪珠下意识询问道。   “是。”那温柔的声音笑道,“你可以将那个木盒上面的盖子抽开,用无名指沾取一点儿涂抹在伤痕上。”   格洛丽亚依言小心打开,将其中的膏体小心的涂抹,在察觉微凉的感觉时轻出了一音:“有点凉。”   “这是药物在作用,不用担心。”那声音轻笑安抚道。   “谢谢您,精灵先生。”格洛丽亚涂抹好后,将盒子小心合上道,“我该怎么还给您呢?”   “不用,你记得每天涂抹一次,过几天就会好的。”那声音温柔道。   “谢谢您。”格洛丽亚垂着眸,又开始忍不住眼中的酸涩。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声音极缓和的问道。   这让格洛丽亚觉得有些心安,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心急:“昨天我回去自己房间的时候……”   她小声的诉说着自己所看到的视角,即使有的说着说着才想起来,但却依言说的很详细。   “……我真的没有掐她们,那些伤痕也不是我弄的。”格洛丽亚十分委屈。   “看来是你的继母担心你父亲训斥她,才给她的女儿弄出的伤痕。”许愿轻声道。   格洛丽亚有些震惊:“可是那些伤痕一看就很痛。”   许愿在听到她的话时眸中微柔笑道:“因为她其实是很担心被你父亲训斥赶出去的。”   这个时代,女性的地位并不高,她们无法拥有土地,婚后财产也会从个人转移到丈夫手中,而本身财产不足够者很难负担得起女儿的嫁妆。   所以会顺从丈夫,很担心被赶出去。   也因此在最初跟格洛丽亚接触时,她不会做的太过份,底线都是一点一点的试探和降低的。   “她也会担心被父亲赶出去吗?”格洛丽亚惊讶又恍然道。   她回忆当时的情景,好像突然想明白了葛瑞丝一切的行动是为了什么。   “我想是的,要不然她不会那么做。”许愿说道。   为了利益和生存,她能够让女儿们砍下脚趾和脚跟,做出这样的举动有极大的概率。   “明明大家可以和睦相处,为什么一定要多争那三分之一的苹果呢。”格洛丽亚轻喃道,只是这次不用解答,她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欺负她并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觉得有点糟糕。”格洛丽亚轻声道。   “你想怎么做呢?”许愿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格洛丽亚说道。   她无法改变她们,因为即使她说了和睦相处的话,恐怕也会被她们嘲笑,她连自己都无法保护。   “后来呢?”许愿换了个话题问道。   “后来父亲训斥了我。”格洛丽亚整理着思绪倾诉着,“因为爱德拉她们伤的很严重,他觉得是我做的,然后我说出了她们想抢占我的东西的目的!”   许愿眸光讶异轻动:“然后呢?”   “然后继母好像吓到了,但她很快说了什么,父亲又觉得是我太担心了。”格洛丽亚身上有着浓重的沮丧感。   那种感觉就好像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成功。   “再然后呢?”许愿继续问道。   事实上小姑娘一开始就很难是一个成人的对手。   她没有足够的阅历,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而应该给她庇护的人,却对她并不上心,才让她孤立无援。   “然后我说了……”格洛丽亚有些犹豫道,“爱爸爸的话,他一开始很高兴,可是他仍然让我让着妹妹,我就说了没有谁该让着谁的事情,他很生气。”   “因为他不认同。”许愿看着委屈的小姑娘有些无奈道。   他说那些话一是因为自己认同,二是因为想要宽解她,但发生冲突的时候,这么小的孩子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那些话不对吗?”格洛丽亚询问道。   “你觉得哪些话更能让你觉得舒服呢?”许愿不答反问。   格洛丽亚轻抿了一下唇,她的确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什么都让着妹妹,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舒服:“可是对的话,为什么不认可呢?”   “或许他有他认为对的逻辑。”许愿轻声道。   对与错原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就像他自己所说的话,其实也不全是对的。   “就像他不认可父亲应该对子女上心这样的话一样吗?”格洛丽亚攥紧了手指询问道。   “你这个也对他讲了?”许愿转眸看向她无奈问道。   小姑娘委屈的点头:“嗯……不能说吗?”   “也不是不能,只是有些人很难面对直对自己的指控。”许愿沉吟道,“然后恼羞成怒,他还对你说了什么吗?”   “他说是子女欠了父母的,是我索取的太多了吗?”格洛丽亚小声问道。   “真是糟糕啊。”许愿喟叹了一声轻声道。   “什么?”格洛丽亚有些紧张了起来。   “我是说你的父亲。”许愿看着丛林中新生的枝芽道,“父母的确有生恩,但在你年幼无助无力偿还之时以恩情相挟,是一种欺凌打压。”   年幼之时是最需要照顾的,因为人都有年幼无助之时。   因为知道她无力反抗,所以肆无忌惮。   “为什么?”格洛丽亚因此而难过了起来。   “因为你只能依附于他,因为你无力反抗。”许愿轻声道,“但我不建议你将这些话讲给他听。”   “是。”格洛丽亚已经明白了将那些话讲出去的后果,因为他对不认同的话会发火,她不想再去面对那样的怒火,因为心脏很痛,“那我该怎么办呢?”   “格洛丽亚,我可以教你暂时应对的做法,但你要记得一件事。”许愿说道。   “什么?”格洛丽亚抬眸询问道。   “如果你的父亲愿意给你足够的爱和庇佑,她们是不敢欺负你的。”许愿轻声道,“他才是你一切境遇的罪魁祸首,你也要记住,千万不要在他的面前表露出这一点来。”   格洛丽亚呼吸微滞,心脏紧紧的收缩了起来,她想说不是的,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第119章 灰姑娘(6)   格洛丽亚家里的晚餐如期进行, 黄昏的日光落下,烛火照耀着宽敞的餐厅,可即使点了数支, 也因为仍然有着照射不到的角落而显得有些昏暗。   餐桌上有些安静,爱德拉和凡妮莎例行的说过了辛苦慰劳的话, 安静进食着自己的晚餐,只有葛瑞丝偶尔会为阿扎德的杯子里添些酒水,然后在被分到食物时诉说几句爱语。   可即使看起来跟往日没有太大的区别,餐厅里还是好像比以往多了几分沉默的氛围。   格洛丽亚也在静静吃着自己的食物,只是她此刻的衣着不像白天的时候, 在父亲回家之前,她的继母就已经让她解下了围裙。   可即使她同样说了爸爸辛苦了这样的话,她的父亲偶尔扫过来的眼神还是冰冷中透着嫌弃。   这让格洛丽亚不自觉的捏紧了勺子,垂着眸不敢去对视,因为她很担心自己忍不住去伤心和怨恨。   明明他应该是她最亲近的人, 却亲手将她推进了这样任人欺负的深渊。   爱德拉和凡妮莎没有说话,却几乎不约而同的投来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格洛丽亚垂着眸, 轻抿着唇, 终于沉下了气息放下了手中的叉子,默默拿过了用来分食的勺子, 将盘子中的玉米舀起, 放在了凡妮莎的盘子里道:“凡妮莎, 给你吃。”   安静的餐桌上这是十分显眼的举动,只是来的太突然, 以至于刚才还在幸灾乐祸的凡妮莎有着十足的惊讶,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有些求助的看向了母亲, 葛瑞丝也有一瞬间的错愕后回神笑道:“凡妮莎, 快谢谢姐姐。”   凡妮莎的眉头微蹙了一下,有些不情不愿的说道:“谢谢姐姐。”   “不客气。”格洛丽亚默默的吃着自己餐盘中的玉米。   “这才像话。”阿扎德的脸色明显和顺了一些,看向葛瑞丝笑道,“还是你教的好。”   葛瑞丝神色微怔,却是转瞬间露出了体贴的笑意来:“是格洛丽亚比较听话,只用教一下就知道让着妹妹了。”   “妈妈,我也想吃更多的玉米……”爱德拉左右看着,看了眼凡妮莎餐盘里明显比她堆砌的更多的甜玉米,目光落在了格洛丽亚的餐盘上。   只是那里原本就剩的少,不过三五口的样子,转瞬间就被格洛丽亚几乎要吃光了。   “呃……妈妈分给你好不好?”葛瑞丝神色微微变化着,从自己的餐盘中舀着。   “不要,我要格洛丽亚的!”爱德拉蹙起了眉头。   “哦,格洛丽亚那里已经没有了。”葛瑞丝神经绷了起来耐心安抚道。   “我这里还剩一点儿。”小姑娘的声音伴随着最后一点儿甜玉米落进爱德拉盘子里的动作响起,“都给你吃。”   只是即使舀进去了,也比凡妮莎那里少很多。   葛瑞丝的眼睛却因为这样的动作几乎瞪圆了,她看着一副乖巧模样默默吃东西的格洛丽亚,却已经来不及阻止爱德拉不满的声音:“凡妮莎那里有那么多!”   “我给你。”葛瑞丝安抚着。   “我不要你的,我就要她的!”爱德拉叫了起来。   “凡妮莎,你分一些给姐姐好吗?”葛瑞丝的气息有些乱,她已经能够感觉到身旁男人蹙起的眉头。   “我不要!”凡妮莎直接拒绝了,这令葛瑞丝一瞬间感到了十足的头疼。   “那些……”爱德拉接下来的话没能说出来,就被葛瑞丝一把捂住了嘴巴抱离了座位。   “她实在有些吵闹,我去跟她讲讲道理,你们先吃。”葛瑞丝抱着女儿对阿扎德歉意笑道。   “去吧。”阿扎德蹙起的眉头微微松开,继续吃着自己的晚餐,只是目光不再落在格洛丽亚的身上。   而在有些漆黑的过道转角,葛瑞丝放开女儿时收到了来自于她的大声控诉:“妈妈偏心!!!”   “安静一些,爱德拉,你们都中了格洛丽亚的诡计了。”葛瑞丝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蹙着眉头道,“她就是想让你和凡妮莎产生矛盾,然后让爸爸将你们赶出去!”   她的声音压的极低,却足以让爱德拉颤栗的压住了哭的声音,只是她仍然不愿意屈服:“爸爸才不会上格洛丽亚的当。”   “哦,亲爱的爱德拉,他现在还没有那么疼你们。”葛瑞丝叹息道,“你们必须得讨好他,不能让他心烦,否则还是随时有可能发生变数知道吗?”   爱德拉轻咬着唇有些倔强,却是在她的蹙眉示意下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乖孩子,妈妈同时爱你们两个人,你们是姐妹,格洛丽亚才是那个外人,你们应该齐心协力将她赶出去。”葛瑞丝擦拭着她的眼泪,将她揽在怀里拍了拍道。   “是,我知道了,妈妈。”爱德拉同样抹去了眼泪。   “好了,笑一笑,去向爸爸承认你刚才不懂事让他心烦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葛瑞丝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   “嗯。”爱德拉点头,擦干眼泪,脸上挂上笑容走向了餐厅,欢快的给出了笑语,“爸爸,刚才是爱德拉不懂事,请您不要心烦……”   “哦,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阿扎德看着扑到面前笑的十分乖巧的女孩儿,刚才那一瞬间因为争执而起的心烦消失,摸了摸她的头道,“快去吃东西吧,爸爸的玉米可以分给你。”   “谢谢爸爸!”爱德拉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欣喜道,“我最爱你了,爸爸。”   “爸爸,我也要!”凡妮莎有些不甘示弱。   整个餐桌上只有爸爸餐盘里的甜玉米是最多的。   “来,也给你一份。”阿扎德并不吝啬将那些玉米分出去,因为他每次都多得吃不完。   “凡妮莎,要先谢谢爸爸。”葛瑞丝看着这一幕,笑着走过去时目光落在了那安静坐着的格洛丽亚身上,眸中有一丝凝重划过。   阿扎德讨厌一切令他心烦的事,他并不耐烦处理家里的一切事情,所以纷争和指责都会令他的好感下降,即使他看起来十分疼爱她的两个女儿,但一旦她们之间发生争吵,他也同样不会太客气。   格洛丽亚从前并不知道这一点,她只是很愚蠢的以为只要她去诉说她的委屈,就能够得到怜爱。   但事实却是她越那样做,越会令阿扎德感到心烦,他喜欢一切不用他费心就能够维持好的家庭关系,而格洛丽亚明显是不符合这一点的。   可她却偏偏好像无心的分了玉米,不再跟阿扎德进行冲突。   这让葛瑞丝不得不去思索到底是谁教了她这样的方法,去挑起爱德拉和凡妮莎之间的争执。   是以前的那些佣人?可她几乎排查了所有,也没有发现。   “格洛丽亚,也分给你一勺玉米吧。”阿扎德没有遗忘坐在原地十分安静的女儿,即使他的心里因为之前的话不太舒服。   “谢谢您,爸爸。”格洛丽亚闻言将盘子推了过去,轻压了一下唇道,“谢谢您为我们带来食物,昨天的事我知道错了。”   她垂着眸,连话语都显得有些安静,阿扎德将玉米放在了她的餐盘中,心里的那口气好像微微松了些:“知道错了就好,以后要好好听你母亲的话知道吗?”   他对葛瑞丝一天就能够扭转格洛丽亚的想法是十分满意的,也更加能够确定之前的话一定是哪个坏心的佣人教坏了她。   “是,我知道了。”格洛丽亚略微收紧手指,拿过自己的餐盘道,“谢谢爸爸。”   “嗯。”阿扎德有些满意的轻嗯了一声,转眸看向了葛瑞丝笑道,“还是你教的好。”   “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葛瑞丝及时调整了神色,坐在他的身边笑道,目光落在格洛丽亚身上时其中的凝重却并未削减半分。   鸟雀拍打翅膀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即使偶尔划过枝叶,也不足以引起任何的警觉。   它从一家飞出,又悄无声息的飞进了另外一家亮着烛火半开的窗户,在那烛火下伏案书写着什么的人旁边的鸟架上落下,在其抬眸关窗时开始重复今晚的话语。   语言是绘声绘色的,即使没有看到那样的场景,也足以想象那发生在餐桌上的故事。   抵在纸张上的笔触始终未停下,只是那站在鸟架旁抬手轻晃了两下,让静立的鸟儿拍打着翅膀换了个地方的青年侧眸道:“你教那小姑娘分化葛瑞丝的两个女儿?”   “是,孩子的情绪控制没有那么稳定。”伏案桌前的人闻言停下了笔尖抬眸笑道,“继女犯错造成的影响,只会比亲生女儿更大。”   即使阿扎德看起来很疼爱她们,那也只是因为没有造成冲突,一旦造成冲突,那薄弱的感情基础瞬间就会土崩瓦解。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教她?”艾默德捏了一下那躲闪的鸟喙,在被轻啄了一下后捻了捻手指,又戳了一下那处腹部,唇角扬了起来。   “一开始教她,她未必会去做。”许愿轻声道。   她被教导的善良,却又被投入地狱,从前的那一套行事作风只能对待纯善的人,但在这样不经意就会吃人的世道是不适用的。   如果不能扭转想法,就只能任人欺凌宰割。   “葛瑞丝不是好对付的人。”艾默德又被啄了两下,放弃了去招惹这只劳苦功高的鸟儿,从身后撑住了男人的肩膀道,“我猜她已经猜到有人在教那小姑娘了,等她排查完家里的佣人,就该往你这里查了。”   他的轻语响在耳迹,带着属于大海的微凉气息,许愿侧眸,握住了他垂落在胸前的手笑道:“所以我得给他们找点儿麻烦。”   “你不打算把葛瑞丝赶出那家吗?”艾默德还是更偏向于快刀斩乱麻,绝了那样的后患。   “以阿扎德的性格,没了这个妻子,他也会找另外一个。”许愿笑道,“他的性格不变,同样的场景就有再度上演的可能性。”   人性是有可能受到环境影响的,当欺负一个人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时,一次不经意,二次就有可能持续纵容,即使没有身体上的,也会有心灵上无意识的欺凌,即使是善良的人,也很难完全规避。   “他的性格……”艾默德略微思索轻嘲道,“他的性格即使选个善良的妻子,也可能被他欺负,他们俩倒是刚好。”   两个坏家伙,也别出去祸害别人了。   许愿抬眸失笑:“是这样的。”   “嗯?那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艾默德看向了他一直在书写的计划书道。   “大人的事情由大人来处理。”许愿放下笔,翻开了最初的那一页笑道。   “你不继续教她怎么对抗那个家里了吗?”艾默德看着他的计划询问道。   “一直陷在那样的泥淖中并不是好事。”许愿垂眸轻声道,“浸淫太久,保持本心就会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   “唔。”艾默德看着那温柔的眸,轻笑了一下抱紧了他的肩颈询问道,“接下来我能做什么?”   “我需要忙碌一段时间,你有没有兴趣成为另外一只精灵?”许愿笑着询问道。   “你就不怕我教坏了她?”艾默德略有些惊讶的询问道。   布兰德教的都是徐缓图之,他教的很有可能都是简单粗暴的方式。   “不怕。”许愿反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轻笑道。   他的人鱼看起来处事好像很急,但其实做什么都是会深思熟虑的。   “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艾默德翘起了唇角。   教人类啊,感觉很有趣。   ……   “我不想要这个,那个才是我喜欢的!”爱德拉的声音在餐厅响起,带着急切。   “可是那个发夹只有一个,是凡妮莎先问我要的。”格洛丽亚有些安静的说道。   “她先问你要你就给她啊?明明是我先看上的!”爱德拉不满的叫了起来,在迎上凡妮莎洋洋得意的目光和拿着发夹向她示意的手时几乎压不住扭曲的脸色,“那是我先看上的!”   “我先要的!”凡妮莎扬起了下巴,并将那个十分漂亮的宝石发夹夹在了发丝上扭了扭头。   而这得意的姿态无疑让爱德拉怒火中烧,甚至想要从凳子上跳下去直接去抢:“你给我!”   “好了,不过是一个发夹,你们两个轮换着戴就行了。”葛瑞丝有些心慌的看着争执的两个女儿蹙眉示意,但奈何她们此刻根本无法领会到她的意思,更无法注意到阿扎德已经蹙的很深的眉头。   “不行,那也要我先戴!”爱德拉被抱住时拼命的挣扎道。   而她用尽全力挣扎的力道即使是葛瑞丝也一时间没能抱紧。   “妈妈,你就知道偏心妹妹!”她大声嚷嚷着。   “哦,没有,只是事情要分个先来后到。”葛瑞丝有些忙慌的拉着她道,“妈妈跟你到旁边去说好吗?”   “我不要!”   “爱德拉,请不要生气,你可以去我那里挑两个发夹,它们虽然没有那一个漂亮,但是……”格洛丽亚开口道。   “凭什么?!”爱德拉的情绪还没有来得及平复,凡妮莎闻言先嚷嚷了起来,“我也要两个!”   葛瑞丝下意识危险的瞪了格洛丽亚一眼:“好了,先不要闹,格洛丽亚……”   “砰!”一声拍在桌子上的声音终止了餐桌上所有的声音,几乎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亲爱的……”葛瑞丝的语气有些迟疑,却是率先开口了。   “乱七八糟的,吃饭都不能安宁!”阿扎德的语气很沉,也让原本正在闹着的两个姐妹瞬间肩膀颤了颤。   “爸爸,是因为格洛丽亚……”爱德拉试图开口,却被葛瑞丝捂住了嘴巴。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格洛丽亚会在餐桌上送发夹。”葛瑞丝努力沉下气息笑道,“让她们闹了起来。”   “爸爸,因为我之前都在做活,实在没有时间回房间去取发夹。”格洛丽亚开口道。   这让葛瑞丝一瞬间的头皮都是发麻的,她对上丈夫审视的目光,脑海里急剧思索着,看向了格洛丽亚笑道:“哦,我只是交代你学会就行了,你怎么能做一天呢?是家里的佣人不干活都推到你身上了吗?”   她的话语温柔极了,格洛丽亚却在瞧着她颤抖的嘴唇,这样的场景让她的心里是快意的,甚至想要将她和两个妹妹直接从这里赶出去。   但是不能。   她的一切是父亲造成的,赶走了这一个,也会有下一个,他不可能不娶妻,她也不可能一直赶走他的妻子。   或许会有善良的人,但她们不应该被父亲欺负。   “可能是活太多了,我做的有点慢。”格洛丽亚轻轻抿唇道,“对不起,爸爸。”   “抱歉,我只是想教她的东西太多了。”葛瑞丝面对那样审视的目光有些气虚,却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太着急了。   她得再慢一点儿,才能让他慢慢忽略掉这个女儿。   阿扎德不置可否,只是蹙着眉头,看着混乱的场面心烦的起身离开了:“不要再让我看到这样的事。”   “好的。”葛瑞丝轻舒了一口气,看向格洛丽亚时却见她已经吃完了餐盘里的东西,从椅子下去向她行了礼。   “妈妈,我上楼休息去了。”小姑娘十分平静道。   “好的,请好好休息。”葛瑞丝心绪起伏着,却仍然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看着小姑娘从楼梯那里消失。   “别忘了要给我的发夹……”爱德拉始终心心念念这件事。   “给我安静!”葛瑞丝蓦然加重的声音却打断了她的话语,甚至让两个女儿的肩膀齐齐颤抖了一下,看着那阴沉到甚至狰狞的脸色,没有一个敢出声。   “都跟我过来!”葛瑞丝下着命令,也让两个女儿默默的爬下座椅,屏着气走向了她。   “妈妈……”还是凡妮莎极其小声的唤了一声。   “跟我来。”葛瑞丝沉着脸色带着她们离开。   她必须得重新教导好她们,一旦这样放肆任性下去,她的婚姻就要完了,一旦被赶出门,她们三个的人生也要完了!   “如果你们不能听我的话,不用爸爸开口,我也能把你们丢出去,去过贫民窟那样的生活!”这是葛瑞丝开口的第一句,直接让两个女儿吓得哭了起来,只是下一刻她们连哭声都止住了。   因为她们的母亲呵斥道:“不许哭!否则现在就给我出去!”   她们颤抖着,却不敢再哭一声出来。   “听好了。”葛瑞丝看着哭泣的女儿,到底蹲了下去道,“不要再被格洛丽亚挑拨了……”   隐蔽的房间里有着密语,餐厅里一片混乱,格洛丽亚坐在已经收整好的房间里,正在看着自己已经缺失了一些的首饰盒。   那里面有很多漂亮的首饰,都是妈妈从前在时为她准备的,她那样的爱她,为她准备漂亮的裙子,为她准备漂亮的发夹,曾经他们是和谐的一家人。   可是当她离开后,一切都变了。   如果不能保护自己,这些曾经的东西都会全部失去,那么提前用这些可能失去的东西去做反击,才有可能保留下一些。   而当她做到的时候,才发现爸爸原来真的没有那么爱继母和她的两个女儿,而他当然也没有那么爱她,他只是在心情好的时候,才愿意给予一点儿怜爱而已。   心里泛着微凉的滋味,好像缓缓的蔓延到了全身,格洛丽亚从首饰盒前起身,从窗户眺望出去看向了树林。   幸好还有妈妈,还有精灵先生一直陪着她,她一定可以继续坚强的活下去。   ……   阳光很暖,洒落在坟墓前的墓碑上,鸟雀的叫声隐约从树林间传递出来,偶尔会有从眼前飞过的。   它们有着漂亮的色彩,灵动的歌唱着,好像没有任何的烦恼。   格洛丽亚跪坐在墓碑前眺望寻觅着,第一次没有哭,只是即使阳光洒落在皮肤上的暖洋洋,似乎也无法驱散心头的凉意。   “妈妈,我又来看你了。”格洛丽亚轻轻抚摸着墓碑,抚去了上面掉落的叶片道,“我会过的很好的,请不要忧心,如果再有人欺负我,请您悄悄的进我的梦里来,告诉我她们犯下的错误和上帝终将对她们的惩罚,我就能够继续支撑下去。”   树叶轻动,光影有一瞬间的变化,格洛丽亚轻轻捏紧了衣角,在那温柔的声音响起时才松下了一口气。   “她已经走了。”   “她竟然真的追来了这里。”格洛丽亚回眸看向了来路,掌心中的汗水一时未能消失。   她一边震惊着继母的警觉,一边也在惊叹着精灵先生的未卜先知。 第120章 灰姑娘(7)   “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许愿轻笑道。   如果不是聪明, 她很难带着两个女儿在这样的世道中活的很好。   格洛丽亚难以否认这一点,因为对方总是能够十分快速的想到合适到令她无法反驳的措辞,让她在回想时都觉得心惊肉跳:“可是她还是没有您聪明。”   她在尝试过那些方法后, 已经没办法不去赞叹精灵先生的智慧。   如果是精灵先生处于她的位置,一定能够应对的非常好。   “也未必, 只是我十分明晰她的目的而已。”许愿笑道,“而且她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是什么?”格洛丽亚端坐起来询问道。   “狠毒。”许愿眸光轻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为达目的, 不择手段。”   “这是缺点吗?”格洛丽亚攥紧了手指轻声问道。   “对待非常的人,下手的确需要未雨绸缪,当机立断。”那温柔的声音说道,“但依靠自损来达成目的,又或者对良善之人赶尽杀绝, 最终会反噬己身。”   再良善的人也是人,被逼到绝境无路可走, 也会拼死反抗。   “反噬己身……”格洛丽亚轻轻念着这样的结果。   “有一句话叫做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那温柔的声音说道。   “您担心我变得像她那样吗?”格洛丽亚捂住了心口轻声道,“我不会的。”   “我相信你。”那温柔的声音给予了信任, “我只是不赞成你一直陷入在跟她们的争斗中, 每天都想的是要如何战胜她们。”   格洛丽亚轻动着唇, 眸中有着诧异的情绪,因为她的确是不断在想着这件事情, 只要葛瑞丝的两个女儿闹起来, 她就能够获得安宁, 爸爸会对她们不耐烦, 也能够令她的心灵愉悦起来。   “那样做是不对的吗?”格洛丽亚询问道。   “让恶人受到惩罚当然不是一件坏事,但如果你一直将视线投在她们的身上,你的世界也会变得很小。”那声音轻声道,“与其将时间留给她们,不如留给自己,去欣赏春日的景色,去看看花鸟鱼虫,跟你的妈妈分享一些快乐的事情,会比一直沉浸在那些事情中快乐很多。”   格洛丽亚一开始还不太明白世界很小这件事,但当她听到那些美好的描绘时,却发现心灵好像开阔了起来。   在想到继母和两个妹妹时,她的心情总是很糟糕,总是很难思考事情,总是会想起心痛的事,即使胜利了,那些心痛好像也不会彻底抹去。   原来那是因为她的世界太小了吗?   “我该怎么去做呢?”格洛丽亚有些期待的询问道。   “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或是事情吗?”许愿询问道。   小姑娘微怔,然后沉吟思索了起来:“漂亮的裙子算吗?”   “当然。”那温柔的声音笑道。   他的话语就像是树叶间裹挟着阳光的轻风一样,不急不躁的,即使是面对一些格洛丽亚重复或是自己都觉得愚蠢的问题,也从来不会谴责她,而是好像在认真倾听着她的每一句话,认真思索着,然后给出建议和答案。   即使不能看到他的样子,格洛丽亚也喜欢跟他交谈,她可以将心中所想的一切都告诉他。   “我还喜欢好看的发夹。”格洛丽亚喜欢将自己金色的发丝梳理好,然后夹上漂亮的发夹。   虽然妈妈曾经说过不要夹太多,否则会有些太过累赘,但它们夹在能看到的地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模样,每一次看到都会觉得心情很好。   “还有花朵和树林,蝴蝶和小鸟……”格洛丽亚思索着,也放松着心神一一列举着,她快乐的像一个最普通的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还有妈妈以前为我亲手缝制的布娃娃,以前她每晚都会为我读故事……”   她的语调有些轻沉了下来,垂下的睫毛也有了些许的湿气。   “你喜欢读故事书?”那响起的声音唤起了睫毛的轻抬。   “是。”格洛丽亚回答,唇角重新扬了起来,“里面有很多很有趣的事。”   “都有什么?”许愿问道。   “有长鼻子的国王,出去冒险的士兵,他们会遇到一些牧羊人,还有神明假扮的人,只要善良的给予帮助,就会得到同样善意的报答……”小姑娘津津有味的诉说着。   许愿并没有去打断,只是聆听着那些零星话语拼凑起来的世界。   虽然给予善意并不一定能够得到善意的报答,但内心保留善意,本身无错,只是要去区分救的是仙鹤还是毒蛇。   “很棒的故事。”许愿在她的话语告一段落后轻笑道。   “是吧,我也觉得很棒!”格洛丽亚的心好像飞扬了起来,“如果您想读的话,我可以将书带过来。”   “好啊。”许愿笑道,“你所有的故事书都读完了吗?”   小姑娘原本飞扬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低落道:“是的,从前父亲带回来了很多。”   但妈妈过世之后,他们就好像突然变得陌生了起来,几乎没有交谈,也再也没有新的故事书了。   “那我也带来一些,我们交换阅读怎么样?”那温柔的声音轻声询问道。   “真的吗?!”格洛丽亚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真的,不过你的认字情况怎么样?”许愿估摸她的年龄只有十岁左右。   “认识了很多。”格洛丽亚用手指轻蹭了蹭脸颊,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有很多不认识。”   “没关系,不认识的我可以教你。”许愿笑道。   “真的吗?!”小姑娘惊喜出声,“谢谢你,精灵先生。”   “真的,只是我的时间没有那么充沛,平时的话你可以让你的父亲为你聘请一位家庭教师。”许愿说道。   格洛丽亚惊喜的情绪又一瞬间沉了下去,不是低落,而是有些安静的轻轻蹙眉,她每次一想到父亲,心脏都会很痛,她已经不想再去向他提什么要求了。   比起总是依附他,她更想快点长大,不要再给他添什么麻烦,也不必受他的呵斥。   “他不一定会愿意。”格洛丽亚轻声道。   比起让她读书,他或许更愿意让她学习一些活计和优雅的贵族礼仪,那样才能够服侍好她未来的丈夫。   可是那对于她而言,也是很遥远的事。   “但精灵先生说的话,我会尽量去尝试的。”格洛丽亚深吸了一口气道。   “如果被拒绝了,也请不要着急。”许愿看着她有些为难的神色沉吟道。   她能够对继母她们使手段,是因为本身没有什么感情,但对她的父亲,无论是心痛还是怨恨,都是因为有着极深厚的感情,而当那个人欺压她时,才会十分的痛心。   那是一种不可轻易避免的情绪,即使失望,血脉带来的亲缘也很难轻易扭断。   “嗯?”格洛丽亚有些疑惑。   “我可以帮你解决一些你父亲带来的问题,但很多事情还需要你自己留意。”许愿笑道,“希望你接下来的日子能够过的充实又快乐。”   “您要走了吗?!”格洛丽亚闻言,却是有些仓皇的扶住地面想要站起来。   “不,只是我最近有事要忙,让我的朋友来跟你玩一段时间好吗?”许愿轻声问道。   他的话语出来,格洛丽亚原本高高悬起的心有些放了下来:“您要做的那些事对您会有损伤吗?”   所以才会有一段时间没办法来。   “不会,只是需要占用一点时间。”许愿笑道,“不用担心。”   “好,请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格洛丽亚轻攥着胸口的衣襟说道。   她真的不希望再有什么亲近的人永远离开自己了。   “你也是。”那温柔的声音笑道。   他们的告别是在午时,阳光略微有些烈了,许愿沿着林荫道行走着,小巧的猫趴在他的肩头,有些懒洋洋的轻晃着尾巴:【宿主,这样说不定她会对你产生依赖感的。】   【那是很正常的情绪。】许愿说道。   孩童因为无助而容易对释放善意的人产生依赖感,需要情绪的给予,只要它不会扭曲成极度排外的占有欲,就属于正常情绪。   得到爱的人,才会学会并有足够的心力去释放爱,他力所能及能够给予的,倒也不必太过吝啬。   猫猫轻晃着尾巴,睁开眼睛瞧着总是很温柔的宿主,在被摸脑袋时轻压了一下耳朵,听到了那温柔的询问:【看什么?】   【没什么……】统子将下巴放在了交叠的爪垫上。   它觉得宿主好像比以前更温柔了,但好像又不是。   从前是收养很多孩子,即使是宿主也没办法一个人掰成无数份,现在只是一个。   【小猫咪也有心事了?】许愿侧眸看向它轻笑道。   【没有。】猫猫抬头。   【哦?那我就不做美食慰劳你了。】许愿沉吟思索道。   【嗯?!】猫猫蹲坐而起,伸爪道,【我有,我有心事!好多心事!大心事!】   【有什么心事?】许愿问道。   猫猫瞬间卡壳,耳朵抿了抿:【这个其实……】   不是它不想说,而是说不清楚。   【看来不太好说。】许愿收回视线笑道。   猫猫点头:【词汇难以表达!】   【那就等你能够整理好词汇再说吧。】许愿没有再问。   小巧的猫爪却是伸缩了一下,细软的声音期待提醒:【美食……】   【就吃猪排怎么样?也是好久没做了。】许愿轻笑着询问道。   【好!!!】猫猫欢呼,尾巴勾动着碎碎念。   猪排猪排猪排,猪排可是比牛排还要难做的食物,但特别美味!   小巧的猫沐浴着阳光,眼睛闭了起来,林间星星点点的碎光像是坠落的星屑一样洒落在金色的眸中,也让其中的思绪一闪而过便没了踪影。   与以前略有不同吗?   许愿却觉得自己没什么变化。   ……   格洛丽亚进家门的时候意外又不意外的在客厅里见到了正坐在桌后喝着咖啡的继母。   即使父亲没有回来,她也穿着十分漂亮的裙子,无论是端着杯子的动作还是坐在那里的姿势都十分的优美,即使格洛丽亚并不喜欢她,也无法否认这些事实。   她的手指轻缩,同时也伴随着心脏的微缩行礼道:“妈妈,中午好。”   “外面的天气很热,快去休息吧,一会儿就要吃午餐了。”葛瑞丝露出了温婉的笑容道。   即使她的笑意不达眼底,格洛丽亚也轻轻松了口气,即使她好像胜利了两三次了,也仍然对她有着畏惧。   因为她盯着她的模样,总会让她想到故事书里讲到的蛇。   精灵先生说虽然她的父亲是罪魁祸首,但不代表着葛瑞丝和她的两个女儿就是无辜的,她们并不属于善良的人,一定要提防。   “谢谢妈妈。”格洛丽亚提起裙摆上了楼。   她的身影消失,脚步轻轻踩着楼梯的声音不断传来,直到楼上关门的声音传来时,坐在原处的葛瑞丝才沉下了嘴角,将手中拿着的扇子丢了出去,胸膛不断起伏着。   她当然不相信有什么入梦之说,如果真的有,那个死去的女人也不会看着她们欺负了她这么久才出现。   但佣人审查了一轮,赶走了一些也没令她发现端倪,坟墓那里同样没能发现什么踪迹,比起相信死去的灵魂,她更愿意相信是她们逼的太紧,才会让格洛丽亚敢使出这样的手段想要反抗。   因为这样的手段并不高明,如果真的想将她们彻底消灭,应该投毒,但即使不高明,也令她十分的生气。   因为她必须暂时放缓步调,以一种更加细微的方式去令她失去反抗的意识,让阿扎德厌恶她。   时间延长,真的一点儿都不愉快!   前妻的女儿,更是怎么看都觉得碍眼!   ……   阿扎德在今日用了一顿十分不错的晚餐,美丽的妻子温柔的迎接,三个女儿除了大女儿看起来有些安静,其他两个都十分的伶俐乖巧,但即使略有不足,也足够让他在忙碌了一天后感到舒心了。   夜晚浪漫温柔的缠绵之后,睡眠也变得格外的实,人躺在柔软的床榻上不断的陷落,却舒适的不想挣动身体的任何一寸。   只是窗外看起来是暗的,有些像黎明时,却能够看到比之更加深的树影。   翅膀拍打的声音响起,一只鸟的影子站在了颤巍巍的树梢上,收拢起了翅膀,然后张开了口。   “如果你不能善待格洛丽亚,将会失去一大笔的财富……”   它的声音很近,好像就在耳边,可是又很远,好像是从天际传来的一样。   它在重复着,也令阿扎德想要去将它击飞反驳,可是当他想要动起来时,却发现自己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好像能够看到室内的一切,身体却像是钉在了床上一样不听他的使唤。   窗边的声音仍然在重复着,就像是幻觉一样令人恐惧。   他被控制了还是梦?!又或者是巫术?神明的神谕?   阿扎德不断猜测着,挣扎着,当这场挣扎好像毫无止境时,那只鸟儿蓦然拍打着翅膀离开了。   阿扎德蓦然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伸出了手道:“站住!”   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十分响亮,以至于阿扎德看向自己的手时听到了身旁有些惊讶的问询声:“亲爱的,怎么了?”   “没事。”阿扎德能够感受到浑身的汗水,他的气息剧烈浮动着,看向窗外时却发现那里关的严严实实,只是已经天亮了。   “哦,你看起来很不好,是做噩梦了吗?”葛瑞丝温柔的贴在他的身上询问道。   “说了没事。”阿扎德收回了思绪,看向脸上带着担心的新妻子起身道,“起床吧。”   “好的。”葛瑞丝没有再问,只是默默推开被子起身笑道,“我去帮你看看早餐怎么样了。”   “好。”阿扎德应了一声,穿着衣服,脑海中仍然在思索着。   他从未有过这么清晰的梦境,以至于好像连其中树枝的分布都记得,当然也记得在梦境中重复了好多遍的话。   善待格洛丽亚?   他难道有哪里没有善待她吗?他供她的吃穿用度,让她不必挤到贫民窟里去担心吃不饱肚子,甚至供她买了漂亮的裙子和首饰,担心她没有母亲照顾,还娶了新的妻子照顾教导她,世间简直没有比他更加称职的父亲了。   可即使做到这样,难道还是有人不知足吗?   阿扎德做着这样的猜想,临出门前看了眼刚刚下楼的格洛丽亚,轻蹙了一下眉头后离开了。   损失一大笔财产?他可不会受这样的威胁。   他接过了葛瑞丝递过的斗篷,上了马车离开,而在他离开后,不论是爱德拉还是凡妮莎都向那呆呆站着的格洛丽亚投去了幸灾乐祸的眼神。   “不知道这位公主又怎么惹到爸爸了。”爱德拉嘲讽道。   “或许她长的就不讨人喜欢吧,呆呆的像个木头一样。”凡妮莎路过时揪了一把她的头发。   格洛丽亚吃痛,可看着洋洋得意离开的凡妮莎,却拿她毫无办法。   她不能再跟她们发生争执,因为她的继母会令她们的身上多上伤痕,然后再向父亲告一状,他已经厌恶她快要到极限了,他不会维护她的。   格洛丽亚的心里泛着凉意,也只是揉了揉头走向了餐桌,听着旁边的嘲讽,静静吃着自己的早餐。   “我们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阴毒的家伙,竟然能够想出那么险恶的招数,我就应该把你的计谋告诉爸爸。”   “爱德拉。”葛瑞丝出口制止道。   “知道了,妈妈,我不会说的,我可不是向爸爸告状的坏孩子。”爱德拉轻哼道。   “她就像死人一样不说话哎。”凡妮莎语调上扬道,看起来一副天真的模样。   “就是,阁楼里的老鼠都比她活泼。”爱德拉嘲讽道。   而这些话语,葛瑞丝是不会制止的。   格洛丽亚在心里默念着不要总把心思放在她们的身上,可是听到这些话语,她的心灵仍然很难受。   “哦,她又要去见她死去的母亲了。”   “永远团聚难道不比天天跑去见好吗?”   “直接埋进土壤里更好吧。”   那些恶毒的声音随着格洛丽亚的跑动变得小了一些,可它们并未消失,就像是如影随形一样,始终环绕在耳际。   其实那些话语并不是最刺骨的,她已经不会再为她们的话而轻易落泪,让格洛丽亚难过的是父亲早晨离开时的眼神,冰冷的像是在看一个寄生虫。   格洛丽亚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失望了,麻木的心脏也不会再痛了,可是当她看到坟墓,跪在那里的时候,泪珠还是不可抑制的从眼眶中掉落了下去,心脏酸涩难忍。   她告诉自己不要难过,可是却怎么都抹不干自己的眼泪。   “谁欺负你了?”像碎裂的水珠般微凉的声音在这片森林中漫不经心的响起,令格洛丽亚的眼泪一瞬间止住了,却又有些惊慌失措的看向了四周。   “是谁?!”   那声音传来一声气息轻动道:“精灵先生的朋友。”   格洛丽亚紧张的心微松了一下,却是带着些踌躇道:“您好。”   “你好。”那悦耳的声音没有什么温柔的情绪,反而十分的干脆利落。   跟精灵先生听起来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这让格洛丽亚有些不习惯甚至紧张到后背都有些微微冒汗。   “谁欺负你了?”他询问道。   虽然没有质问的感觉,但还是让格洛丽亚未曾放下心神:“是我的两个妹妹……”   “她们怎么欺负你了?打你了?”   “没有。”格洛丽亚说道,“她们说我是公主……”   “这不是赞美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确看起来像个小公主。”他的语调轻扬。   格洛丽亚有些惊讶的抬眸,明明是同样的词汇,从这位精灵先生的口中说出却一点儿也不令人难过,听起来真的好像赞美:“您以前就见过我吗?”   “见过,她们还说了什么?”那轻扬的声音问道。   “她们说我像木头一样……”格洛丽亚的心低落了下去,“连阁楼里的老鼠都比我活泼。”   “你没有骂回去吗?”那声音轻出了些疑惑的情绪。   “呃……”格洛丽亚有些错愕。   “啧……光受着不反击可是会让那些家伙们变本加厉的。”他发出了不赞同的声音,“骂人会不会?”   格洛丽亚有些迟疑:“应该怎么做呢?”   “看来你真的不会,骂人的第一点就是心态要稳。”那轻扬的语调说道,“骂人的精髓是戳痛点,她们越想让你生气,你就越不能生气。”   “可是很难不生气。”格洛丽亚攥紧了手指道。   “那我把她们关在阁楼跟老鼠共处一晚给你出出气怎么样?或者吊在树上吊一晚?”他仿佛在认真思考着。   格洛丽亚却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充分体会到了这位精灵和精灵先生完全不同的性情。 第121章 灰姑娘(8)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格洛丽亚有些迟疑道。   无论她如何否认, 在这位精灵先生提议的时候,她的心里都是有着愉快的情绪的。   她讨厌爱德拉和凡妮莎的口无遮拦,很想让她们受到教训, 可是她不敢去反驳和谩骂,因为有她的继母护着, 她的父亲也不会偏向她。   她只能忍着,不断的忍着。   “哪里不好?”那闲适的声音询问道。   格洛丽亚思索着,却很难说出哪里不好的话来:“……这样您不会被发现吗?”   “担心我?”那语调轻扬。   格洛丽亚轻轻颔首,毕竟是精灵先生的朋友,也是为了保护她:“是的。”   “那你自己去。”他毫不犹豫的说道。   格洛丽亚却有些迟疑了起来:“那样我会被父亲训斥的。”   “他不是本来就训斥了你吗?”那声音漫不经心的说道。   格洛丽亚错愕道:“您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艾默德靠在树后环着臂轻轻侧眸道。   布兰德要实施计划, 以阿扎德的性格刚开始必然会有迁怒,他可不会去反思自己哪里亏待了格洛丽亚,因为在他的认知中,他提供了吃穿用度,这个人就必须一切皆服从于他, 不能有任何的怨言和自己的思想。   可孩童的天性中会带着不受规矩约束的地方,因为她会知道什么让她觉得舒服, 什么让她觉得不舒服, 什么是有道理的,什么是无理的压迫。   那样的梦境暗语当然会让阿扎德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而格洛丽亚无声的抗争同理。   她所表露出来的哭泣也是无声的, 不是对谩骂的愤怒, 而是心痛又无力的想要释放心中的委屈和酸涩。   艾默德沉吟着,又瞧了瞧小姑娘的神色, 思索着自己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把心情写在脸上, 才会让布兰德那家伙一眼就看穿。   可是现在那家伙也能够一眼就看穿他的很多心思。   艾默德手指轻动, 思索着要怎么隐藏自己的情绪, 或许他应该对镜练习,显得更高深莫测一些,让布兰德看不穿。   可他的眸微阖,又觉得这事有点麻烦,看穿看不穿的,在布兰德的面前其实都无所谓。   “他没有训斥我。”小姑娘的话语中有着轻轻的叹息,她明明处在最能够轻易开怀的年龄,叹息却似乎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无奈,“他只是在早晨离开的时候很厌恶的看了我。”   “那你想要挽回吗?”艾默德能够理解她对父亲的感情。   因为即使在他的幼时,父亲也会因为他的顽皮揍过他很多次,当时会觉得委屈和愤懑,但那个档口过去,还是会觉得亲近。   当然,那样的亲近建立在他的父亲对他很好的前提下,他虽然沉默寡言,却也会捉小海象给他玩,在他游的太远时四处寻找,教他捕猎,不辞辛苦的给他们带回喜欢的食物。   那样的感情是很难割舍的,虽然不太可能,但如果有一天父亲对他投来厌恶的眼神,他也一定会很难过。   虽然他觉得阿扎德并不称职,但在格洛丽亚的眼中,曾经的他或许也算得上是一位称职的父亲,母亲提供了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父亲给予的爱虽然不多,但当爱足够时,是不那么容易察觉那份不尽职的,他只需要稍微尽尽心,就能够得到来自于格洛丽亚的崇拜和爱。   而当她的母亲逝去时,那份不尽心显露,她才会觉得一切好像变了,其实一切都没有变。   “还能挽回吗?”格洛丽亚心中略有些期待的问道,即使那里已经酸楚到让她一想起就想要落泪。   “能啊,只要你不要给他添任何的麻烦,每天都保持着美丽又干净的状态,在他心烦的时候作为一个懂事的女儿去问候他,帮忙解决他的问题,能够给他在外人面前增光添彩,那么他就会还像以前一样爱你。”艾默德喉中轻嗤笑道。   他说的很是轻巧和漫不经心,格洛丽亚乍听时觉得好像很容易,但其实很难,她没有那个能力,能够在他心烦时问候他的,是葛瑞丝。   “我……”格洛丽亚轻叹着,她其实也不想让父亲心烦,可她的存在就好像已经很令他心烦了。   “你想做,但你没有足够的心力去做。”那漫不经心的声音一语道破了她的处境,“因为他并没有给你足够的爱,所以你很难去回馈,这可不是你的原因,你们的关系中,他才像那个孩子。”   格洛丽亚震惊于这样的话语,却又无法去反驳。   “除非你能时时刻刻照顾他的情绪,否则你们的关系是很难去挽回的。”他那样直白的说道。   格洛丽亚的手指紧紧攥着,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好像终于有了答案。   只是从前的精灵先生总会引导着她去想,他总是温柔的像一个安静的聆听者,让她的心灵变得坚强,而现在的精灵先生更像是一位探寻者,直接将所有的事情翻到明面上,摊开来给她看。   事实是很残酷的,这并不是因为精灵先生才导致的残酷,而是它本身就很残酷,她必须学着去接受现实。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格洛丽亚的心口好像因为受到这样的冲击而松了一些下来。   她的父亲像个孩子一样,让她对他伟岸的形象好像有些磨灭。   而她就像笼子里的鸟儿一样,因为漂亮的羽毛和好听的歌喉被给予了漂亮的笼子,足够的水米,豢养她的人高兴了会逗弄两下,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弃到一边,甚至以不给水米作为威胁来让她服从。   格洛丽亚不想这样想,可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大脑却不断的去参照着,发现好像真的区别不大。   她的世界很小,因为她被豢养在笼子里,而外面的世界很大,大到远远超过那个笼子。   这就是精灵先生曾经告诉她的事。   如果能够飞出去自己觅食,如果能够挣脱这样的牢笼,她就不必再受到那样的威胁。   “反正无论怎么做都会遭到训斥,为什么要让着她们,白白吃亏呢?”艾默德眼睛微阖道。   葛瑞丝和她的两个女儿在格洛丽亚看起来或许很可怖,但在他看来,她们本身也是岌岌可危的,否则她们会直接把格洛丽亚赶出来,而不是用那样的软刀子一步步的压制她。   当然,这样的方法在布兰德未实施那条梦境前不那么适用,毕竟还有个狡猾的葛瑞丝掺和在其中,成人的谎言总是会比孩子高端很多,很能扭曲事实。   但她也有畏惧的时候,就像她专门弄伤她的两个女儿那一次,如果按照艾默德的想法,既然弄伤了要挨批评,与其受委屈,还不如真的去揍她们一顿来的痛快。   她们在那个家庭看起来很可怕,但放在整个罗拉王国的王城,有着太多她们不敢得罪的人,无能到只能欺负一个小姑娘的人,在艾默德看来根本没有让布兰德出手的必要。   当然,他的出手也不是为了她们,而是为了格洛丽亚。   她自己得坚强起来,才不会在出了这个家的时候面对更多难缠的人时产生怯意。   外面的那些家伙可比葛瑞丝母女有着更多的心思。   格洛丽亚眨了眨眼睛:“可是她们会向父亲告状。”   “那又怎么样呢?你可以明明白白的将那些事说出来,无论他信与不信,都会让葛瑞丝她们忌惮,而你的父亲所能做的,无非是训斥你,或许他会很不讲理,罚你不能吃饭,但那位精灵已经去处理你父亲的事了,你不想看看你的父亲在暴怒时会做出什么事吗?”艾默德扬起了唇角询问道。   如果没有布兰德实施梦境那件事,格洛丽亚想要继续安稳的生活,的确需要使用很多手段和技巧去隐忍,慢慢图谋长大,她在成长为独立之前,最好不要去对抗她的父亲。   虽然很无奈,但生存问题上,这是摆在面前的现实。   在无力之前,明白一切,隐忍下来才是最好的办法。   但那样的方式其实是很消磨心性的,一直关在笼子里的鸟儿一直被调教着,很容易失去向往天空的心和力量。   格洛丽亚有一瞬间的胆怯瑟缩:“可是他生气的时候很可怕。”   “他无非就是拍拍桌子,踢踢凳子,提高他的声音表达愤怒。”艾默德打了个哈欠道,“他要是敢打你的话,我也可以揍他一顿替你出气。”   格洛丽亚身体缩的愈发紧了些,在她看来父亲是很高大有力的,一巴掌就能够拍的桌子整个震动,也能够轻易的将她拎起来:“您不怕他打你吗?”   那声音发出了一声哼笑,似乎觉得这样的问题很有趣:“我要是想揍他,他没有任何还手的力量。”   “哦……”格洛丽亚眨了眨眼睛。   “嗯?你不会觉得我在吹牛吧?”那语调微扬了起来。   “没有没有!”小姑娘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他虽然好像也是在威胁着,可是格洛丽亚却意外的没有任何害怕的感觉,反而觉得这个精灵好像也很像小孩。   “所以你不用怕,在他没有打你或者体罚你之前,那些训斥的话就像是纸老虎一样。”艾默德说道,“只要你当他是个孩子在嚷嚷,对你来说就什么都不是。”   “纸老虎是什么?”小姑娘问道。   “就是纸折成的老虎。”艾默德扬起眉梢,给出了布兰德曾经告诉过他的解释。   “那老虎又是什么?”格洛丽亚十分疑惑道。   “你连老虎都不知道是什么?”人鱼轻嘶沉吟道,“你见过猫吗?”   “见过。”格洛丽亚重重点头,她见过那种毛绒绒叫声又软的生物。   只是据说它们曾经被叫做女巫的化身,而在据说数年之前,跟女巫挂钩的女性都会被毫不犹豫的绞杀。   虽然格洛丽亚不明白为什么拥有那样可爱的生物就有可能跟女巫挂上钩,但她的确因此而远离了它们,只是最近又据说连宫廷里都养了它们作为宠物。   这足以说明它们的可爱。   “老虎就是放大到比你父亲还大的猫咪。”艾默德试图类比。   “哦!”小姑娘恍然大悟,并发出了惊叹,“竟然有那么大的猫咪吗?”   “嗯,它们抓你就跟抓老鼠一样轻松。”艾默德扬唇道,也清晰的看到了小姑娘眸中惊喜想摸的情绪消失,“它们被称为丛林之王,很凶猛。”   格洛丽亚见过猫咪抓老鼠,它们总是太轻松,抓到了还能放跑再玩一会儿,老虎能将她像老鼠一样的抓到?   格洛丽亚一点儿也不想去代入那样的场景,那会让她觉得现在就很不安全。   “纸老虎就是用纸做的,看起来凶猛,其实一拍就碎了。”艾默德说道,“你不将那些训斥的话放在心上,它就伤不到你。”   格洛丽亚思绪回笼,觉得不去想那些训斥的话语,只是想着父亲生气时的样子,发现好像确实有效果:“我可以试试。”   “当然,那些话会让你觉得不舒服,该记下来还是要记下来。”艾默德眸光轻动着,“等以后他向你要求时,时时复习,别心软。”   “报复?”格洛丽亚总结问道。   那声音轻笑,似乎含着赞扬:“这怎么能叫报复?不过是他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他,这样叫做公平。”   格洛丽亚的心灵经受着冲击,她并不忍心像父亲对待她一样对待他,但她的父亲却是忍心的,那么她又有什么不忍心的呢?   不过那一定是非常久远的事了,未来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我会试着去做的,不过把两个妹妹关进阁楼里的事我不能做。”   “为什么?”那漫不经心的声音询问着,却没有什么谴责的味道。   即使他的言语似乎有些直白,但格洛丽亚很愿意跟他讲话:“因为精灵先生说,不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说的是不能主动去做那样的事,但是对面已经开始损伤你了,而且训斥是一定的情况下,就没必要白白吃这亏了。”艾默德扬起唇角道,“况且我教你的也不是跟她们打架动手,没有自损的。”   “我……”格洛丽亚还是有些迟疑,她的内心还是因为这样的决定有些迟疑不定。   “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不做。”艾默德并不强求。   让一个善良还总是被欺负的孩子去反击,并不是一蹴即成的事。   逼迫也会令她的内心受折磨,当她自己忍无可忍时,要么反击,要么……沦亡。   布兰德说过,不要太过于插手别人做出的决定,逼迫做出的决定,极有可能引来怨恨,即使帮了忙,也未必能够抵消。   对这样年幼的孩子听起来似乎有些冷漠,但艾默德是认同这一点的,就像卡罗尔一样。   她要怎么选,由她自己做决定,别人能够帮一时的忙,但永远也无法替她去走接下来的路。   格洛丽亚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却又纠结了起来,她讨厌爱德拉和凡妮莎,却又觉得她们还小,是继母的教导令她们变成了那样,关进阁楼或许很解气,但她们也是失去父亲的孩子,那样应该是会害怕的,但她又不想那样放任着。   “对了,布……精灵先生托我给你带来了两本故事书,就在你左手边的草地里用石头压着。”艾默德换了个话题。   “嗯?”格洛丽亚转头看向了左手侧有些拔高的草地,从地上起身走了过去,果然在那里见到了两本用石头压住的故事书。   它们看起来崭新规整极了,格洛丽亚爱惜的掸掉了上面掉落的草叶笑道:“谢谢精灵先生……不过我忘记带我的来了,您能不能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取?”   “没关系,明天吧,你一天往返两次太过惹眼了,会让她们怀疑的。”艾默德看着有些内疚的小姑娘道。   “谢谢您。”格洛丽亚轻舒了一口气,抱着那两本新得的书有些欣喜又迟疑。   “喜欢的话可以回去阅读。”艾默德看出了她的迫不及待和对他的陌生和无所适从。   孩童的心思总是十分的好猜,只要愿意去关注。   “那我先回去了。”格洛丽亚抱着书道,“谢谢您精灵先生,再见。”   “再见。”他回答的十分言简意赅。   格洛丽亚抱着书走了几步,又有些迟疑的站在了原地解释道:“我并不是觉得您的主意不好。”   “嗯?”那本已告别的声音轻扬,带了笑意,“你觉得我在生气?”   “您没有生气吗?”格洛丽亚并不想影响他的心情,因为她知道这位精灵先生也是在帮她。   “没有,我只是建议者,你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他喉中轻出笑音,“这种事还不至于让我生气,难道你觉得我是个心胸狭小的精灵吗?”   “没有没有!您很大度!”格洛丽亚的头瞬间摇成拨浪鼓,提起的心却松了下来。   “再见。”他似乎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再见。”格洛丽亚道了告别后离开,原本迟疑的步伐也变得欢快了起来。   她觉得这位精灵先生真的很像一个孩子,但是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小姑娘一蹦一跳的离开,艾默德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也直接跨过了树后的篱笆,走回了来路。   绿眸映着树影间的光斑,漂亮的红唇轻轻扬起。   他这么完美的完成了任务,得向布兰德要奖励才行。   ……   格洛丽亚的欢快只维持到了看到房屋的大门时,明明是从前最喜欢和最觉得安全的地方,现在却是看到就觉得心情沉重。   从前格洛丽亚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却隐约明白了,它不像是家,而像是一个让她为了求生不得待在里面接受一切欺负的鸟笼。   她深吸了一口气思索着,在拐到正门前弯腰,将两本故事书藏在了裙摆下的短靴处,这才走了过去开门,不意外的看到了正在客厅里的欢坐一处的母女。   她们都穿着漂亮的裙子,戴着漂亮的首饰,吃着新做的糕点,爱德拉和凡妮莎虽然在争夺着什么,但她们毕竟是亲姐妹,看起来十分的其乐融融。   格洛丽亚的进去就像是一颗石子一样,好像破坏了这祥和的画面一样让她们停下动作看了过来。   天然的畏惧就像是身体残留的本能,格洛丽亚攥紧了手指,努力告诉着自己她们是纸老虎,她们并不敢对她做什么,才勉强松了口气。   只是不等她问好,凡妮莎的声音已经响起:“哦,公主又从哪里弄了一身的土回来,可真是要辛苦佣人们了。”   “公主怎么会在意这些呢?说不定就是故意的。”爱德拉嘲讽道。   “总是这样还不如睡在炉灰里合适。”凡妮莎扬起下巴看着她道。   每当这个时候,她们总是格外的团结。   而能够脱口而出这样的话,一定是在心里思索了不知道多少遍。   她们的每一个举动和每一句话语,都让格洛丽亚觉得之前的顾虑有些愚蠢,其实精灵先生应该生气的,因为她对恶毒者心软了。   对她们心软纵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妈妈。”格洛丽亚恭敬的向看过来的葛瑞丝行礼道,“抱歉,我弄脏了衣服,先上去整理一下。”   她不喜欢谩骂,去用失去父亲这样的痛点去刺痛爱德拉她们,因为同样的话语好像也能够用在自己的身上。   而且当她连对父亲的态度都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在意的时候,这些话语好像也不足以刺伤她了。   “去吧。”葛瑞丝看着神色有些平静的格洛丽亚,轻轻蹙起了眉头。   “哦,公主还真是娇贵。”凡妮莎嘲讽道。   “谁让人家拥有好多件裙子,你上次说送我两枚发夹还算数吗?”爱德拉高声道。   “当然算数。”格洛丽亚迈上台阶的步伐停了下来,看向了不断挑衅的爱德拉她们道,“午餐后可以吗?我现在想单独待一会儿。”   “喂,你可别想挑拨离间!”凡妮莎露出了嫉妒的神色,却反应的很快,“爱德拉,别上她的当。”   “凡妮莎,你也可以挑选两枚,不过现在请保持安静,我想自己单独待一会儿,否则说过的话就不算数了。”格洛丽亚转眸看着她们道。   凡妮莎的话语卡壳,因为发夹的缘故,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们就那样呆呆的看着格洛丽亚的身影从楼梯处消失,还是爱德拉轻声骂了一句:“装什么公主,谁稀罕她的发夹似的!”   “就是!”凡妮莎附和道。   她们谩骂着,却没有注意到葛瑞丝神情的凝重,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很难说上来哪里不对劲。   但格洛丽亚对待谩骂的态度,绝对不是一个受到欺负就懦弱哭泣的孩子会拥有的。 第122章 灰姑娘(9)   “妈妈, 什么时候才能将那个公主从家里赶出去?”凡妮莎看向了她的母亲道,“我看到她就觉得心烦!”   “就是,凭什么她高高在上的?”爱德拉也十分的不满。   在她们的眼中, 格洛丽亚拥有最好的房间,漂亮的裙子和让她们羡慕不已的首饰, 她活的像一个公主,这让她们觉得一点儿都不愉快,而这个公主明明已经不受爸爸的喜欢,却还是那么高高在上的施舍着她们。   “闭上你们的嘴,现在可没到说这种话的时候!”葛瑞丝收回视线看着两个几乎按捺不住不满的女儿训斥道。   原本她的计划是很顺利的, 这个家里的所有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阿扎德根本不关心家里会发生什么,他只在意自己回家时能不能过得舒服。   这样她就可以借着教导的名义让格洛丽亚悄无声息的隐没在这个家中,她是个善良的孩子,被她曾经的母亲教导的一点儿都不知道世间的险恶, 对一切都充斥着美好的向往。   这样的孩子是最容易被欺负的,她甚至连吐露恶语都不会, 就像一只柔弱的兔子一样, 连老鼠都能够欺负她。   但她所预想的一切却在某一天出现了变故,这只兔子竟然尝试着去反击, 当然, 她失败了, 因为她只是一只还没有长成的兔子,很容易就能够被拿捏。   但这样的反抗却不止一次, 她似乎尝到了其中的甜头一样, 一次又一次的打乱她的计划, 而葛瑞丝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将她剥皮拆骨。   因为阿扎德虽然对她并没有那么上心, 但明显的伤痕和病痛还是会让那个经常在商场上打交道的男人起疑心的,葛瑞丝不能让他察觉到这一切,否则她的地位和财富都会失去,一个再嫁的女人被赶出家门,那可真是一场灾难了。   她一个人是很难抚养两个女儿的,毫无力量的漂亮女人,一旦失去了庇护,很有可能沦为男人的玩物,不仅是她,还有她的女儿。   格洛丽亚并不知道她们被赶出去的后果,但她明显知道了她在畏惧被赶出去。   那只小兔子无论再怎么蹬腿呲牙,她都是阿扎德的女儿,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她赶出家门,可是她们却是不同的。   她们才是外人。   “妈妈?!”凡妮莎有些惊讶的受着她的呵斥。   “听着,都给我收敛一点儿,如果不想被赶出去,最近都先不要惹她。”葛瑞丝将两个女儿揽过来叮嘱道,“你们不想失去现在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吧?那么就给我乖一些。”   “是。”姐妹二人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孩子。”葛瑞丝夸赞道。   “那我还能问她要发夹吗?”凡妮莎询问道,“那可是她自己答应要给我的。”   “妈妈……”爱德拉也有些意动,她也觉得自己漂亮的首饰实在太少了。   “她既然给了,你们就拿上并表达感谢,但你们要记住,你们两个人之间不能起争端,她没给之前也先不要抢。”葛瑞丝叮嘱道,“听到了没有?”   “是,我知道了妈妈,我什么都听你的。”爱德拉凑过去撒娇似的亲吻在了她的脸上。   “我也是。”凡妮莎不甘示弱,同样亲了亲她。   “好孩子。”葛瑞丝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将她们爱怜的抱在了怀里。   家里的午餐时分难得有些安静,爱德拉和凡妮莎只是静静的吃着午餐,虽然偶尔会投来不怎么愉快的目光,但却不像早晨那样直接将脏污的话宣之于口了。   格洛丽亚垂眸吃着午餐,在葛瑞丝带着温婉的笑意给她分开食物时表达了感谢:“谢谢妈妈,但我有些吃不下了。”   葛瑞丝的神情有一瞬间微凝,笑容却未中断:“吃不下就放着吧。”   “谢谢妈妈,我先上去了。”格洛丽亚从椅子上滑下,整理了一下裙子看着捏紧了勺子的两个妹妹,略颔首后转身离开。   她的神情平静,上楼时提起裙摆,真的像一位公主一样离开,只是在踩上几级台阶时停下了脚步,听到了从餐厅里传来的不忿的话语。   “妈妈,你看她!她连你分给的食物都拒绝!”   “她现在一点儿都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我讨厌她!”   “好了!”葛瑞丝的话语中有着并未伪装的不耐烦,“先吃东西吧。”   她也不是时时都伪装的很好的,事实上,她也只是一只纸老虎。   格洛丽亚轻轻松了口气,原本攥紧裙摆的手指略微松了些,轻捻着掌心中的汗水,缓步上了楼。   桌上的故事书还摊开在窗前,里面记录着十分美好的故事,格洛丽亚一看到就入了迷。   但当她从故事中挣脱,不得不走出这个房间时,一切的美好又似乎离她而去了。   格洛丽亚轻轻抚摸着书页,在其中夹上了书签,珍惜的放进了抽屉里才开门离开。   ……   “喂,公主殿下!”凡妮莎重重踩上楼梯,直接踢向了那关起来的房门。   “我们来取发夹了!”爱德拉也学着她的模样,嬉笑得意的踢着门,“快点开门!”   “你们不怕妈妈听到吗?”格洛丽亚的声音却没有从房间里传来,而是从走廊的尽头。   爱德拉和凡妮莎有些诧异的看过去,在看到那背窗而立的身影洋洋得意道:“她去午睡了,根本不可能听到。”   “快把发夹给我们,你应该不会食言吧,公主殿下!”凡妮莎扬起了下巴轻蔑道。   “当然不会,我可没有你们那么糟糕。”站在走廊尽头的身影有些平静的说道。   但这可激怒了一向欺负她还不还口的两姐妹:“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也没有我想的那么聪明。”而那个一向被她们欺负惯了的人,竟然一点儿不畏惧她们的怒气,而是吐出了让她们十分震惊且怒火中烧的话,“反而又坏又蠢!”   “格洛丽亚!我要打死你!”凡妮莎的胸膛起伏着,拎起裙子直接朝着那里跑了过去。   “你最好站着别动,我要撕烂你的脸!”爱德拉同样气坏了,从来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这样羞辱她。   又坏又蠢?格洛丽亚这样的蠢货怎么配说这样的话!   她们朝着那里跑了过去,看到的却是那道身影提起裙摆匆匆上楼逃离的动作。   “你给我站住!”两姐妹的怒火更盛,心里却对只敢说说就跑的格洛丽亚更加没了畏惧。   妈妈虽然说不能主动招惹她,但这次可是格洛丽亚主动惹她们的,连爸爸都不会现在她的那一边。   大不了打了她,她们再给身上伪装一点儿痕迹,这样爸爸就会更加厌恶格洛丽亚。   她们这样想着,匆匆到了楼梯口,在看到那消失在转角的裙摆时直接跟了上去:“站住,别跑!你有本事骂我们,有本事别跑!”   可楼梯上响起的动静并不听从她们的声音,爱德拉和凡妮莎也义无反顾的追了上去。   “哦,天呐,这里怎么这么多灰尘?”爱德拉踩在楼上的地面时将裙摆提的更高了。   “我一定要撕烂她的嘴,让她再不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凡妮莎暂时顾不上那些飘落起来的灰尘,就着有些昏暗的环境搜寻着那道逃离来这里的身影,而她也十分敏锐的在一道有些漆黑的门前发现了藏起来的裙摆痕迹。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急着呐喊,而是拍了拍爱德拉的手臂朝她指着示意,两人对视点头,皆是放轻了脚步朝着那里走了过去,在靠近时一齐拽向了那条裙子,目露狠色。   但与她们预想中格洛丽亚的惊慌失措不同,那条裙子就那样轻飘飘无处受力的被她们拽了下来,以至于穿着漂亮裙子的身体有一瞬间的踉跄。   可这样的踉跄却没能给她们站稳的机会,因为从身后推来的力道让她们不得不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在扑起的厚厚的尘土中弄脏了自己的裙子。   “哦,天呐!我的裙子!”   谁在后面推我!   两个人几乎同时叫了出来,她们试图爬起来,却在门外透进的亮光中看到了映进来的身影。   “格洛丽亚!!!”凡妮莎的怒气几乎到了顶峰,她怒气冲冲的回头,手撑在地面上看向了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着她们的格洛丽亚,心里想了她的一万种死法。   可下一刻那道还能透进光亮的门却在她狰狞的神色上猛的关上了。   光亮消失,两姐妹的神情一瞬间是震惊且茫然的,而随着门的咔哒一声,漆黑降临时,她们几乎是下意识头脑发麻的朝着门的地方爬了过去。   “开门!”   “格洛丽亚,你想做什么?!”   “快把门打开,你不怕爸爸惩罚你吗?!”   “开门!!!我命令你把门打开!!”   门被拉的啪啪做响,可外面并没有说话的声音传来,反而好像有插销拉上的声音传进,随即便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哦!不,格洛丽亚你不能这么做!”   “放我出去!”   “我要撕烂你的脸!”   她们叫嚷着,外面却没有任何的声音给予回应,只是似乎适应了黑暗,外面的光从木头的缝隙里透了进来,让这里勉强能够看清一些东西。   但这样的看清却还不如不看清!   “啊!!!有老鼠!!!”凡妮莎吓得哭叫了起来。   可她的姐姐也不能保护她,因为她也怕极了:“救命啊,妈妈!救救我!”   她们声嘶力竭的叫嚷着,拼命的想要逃离这里,却没有什么能够给出她们回应,只有飞窜的老鼠让她们不断跳脚着,不敢摔倒也不敢停歇。   “窗户,窗户能不能打开?!”   “不能!”   “一定是格洛丽亚做的!我一定要杀了她!!!”   “那个可恶的家伙,我要撕烂她的裙子,让她赤身裸体的滚到街上去!!!”   十分清晰的声音从阁楼的房间里传到了楼梯处,静静等在那里的格洛丽亚垂下了眸,拎起裙摆下了楼。   午后的屋子很安静,或许是都刚刚进过食的缘故,屋子的女主人正在进行能够让她保持美丽的午觉,佣人们收拾完餐具,也在屋子的一角打着盹,连马棚中的马都更愿意待在阴凉的地方,甚至会在吃过草料后半卧下来。   鸟雀没有了清晨时的活泼,虽然这样的安宁让人会很想歇一觉,格洛丽亚却坐在窗前静静的阅读着,她还不能认识所有的字,但即使不能全部读通,这样的故事也足够精彩绝伦。   只是不知道在她翻过多少页时,外面呼喊的声音却打断了她的思路。   “爱德拉,凡妮莎,你们去哪儿玩去了?”这是葛瑞丝的声音。   听起来并不如何紧张,反而还带着些午睡刚起时的困倦。   “没在午睡吗?”   “没有。”   “快点找到她们!”   只是这样的闲散并没有维持多久,格洛丽亚的门就被从外面敲响了。   “请进。”格洛丽亚回应了一声,看到了开门后站在门口的继母问道,“妈妈,您有什么事吗?”   “你有没有看到爱德拉和凡妮莎?”葛瑞丝的目光巡视了一圈这个屋子,在没有发现任何动静时询问道。   “没有,我在午餐后一直待在屋子里。”格洛丽亚轻声道,“她们怎么了吗?”   “她们不知道去哪里玩了。”葛瑞丝关上了她的房门,有些着急的吩咐道,“快去找!还有去看看有没有谁带着她们离开了这里!”   “好的,夫人。”佣人们也有了着急的神色。   原本闲适的寻找变成了高声的呼喊,每一声都似乎有着焦急。   格洛丽亚的心中似乎是有些快意的,但同样也有着羡慕,因为幼时她跟妈妈捉迷藏的时候,她也总是很着急的找她。   明明她们是同病相怜的,是应该好好相处的,可事情却发展成了这样糟糕的模样。   这座屋子对格洛丽亚来说很大,但是找两个孩子却不怎么困难,放肆哭叫的声音传来时,格洛丽亚知道她们被找到了。   “哇!!!妈妈!!!”   “有老鼠,有好多的老鼠!我好害怕!”   她们哭叫着,仿佛有无尽的害怕和委屈,葛瑞丝也在尽心的安慰着。   外面乱糟糟的一团,屋子里却很安静,只是那样的混乱也在逼近,门被砰的推开时,格洛丽亚放在书上的手指微微一缩,看向了门外怒气冲冲的继母和脏兮兮的看起来十分狼狈的两个妹妹。   “妈妈,就是她将我们关了起来!”凡妮莎红着眼睛指控道。   葛瑞丝也胸膛起伏着,朝着室内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只是在她的身影逼近时,格洛丽亚抬眸开口道:“如果您不想被赶出去,最好不要碰我。”   那抬起的巴掌在话音落下时高高停在空中没有落下来,痛楚没有传来,格洛丽亚僵住的身体也微微松了些,只是抬眸时看到了那浑身都在轻轻颤抖的葛瑞丝。   她难得如此的狼狈,生气几乎让她浑身都在剧烈起伏着,可即便如此,她的巴掌也没有落下来,只是怒视着,气到颤抖的呼吸完全没办法平复下去。   “你给我等着!”她放下了手臂撂下了这样的狠话转身。   格洛丽亚攥紧的手指微缩道:“您加诸在我身上的,我也会一点不落的还给爱德拉和凡妮莎!”   “你敢?!”葛瑞丝震惊回头,可对上小姑娘直视的眼睛时,却也只能瞳孔紧紧收缩。   “我敢。”小姑娘给出了这样坚定的回答。   她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和脱离她的掌控,格洛丽亚不仅发现了她惧怕的东西,竟然还发现了她的弱点,而她却无法对她动手。   不,她要忍耐下来,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她能成功一次,就能成功第二次,这次只是失误。   “那我们就走着瞧。”葛瑞丝屏住了颤抖的呼吸走向了门外,重重的将门摔上了。   外面哭闹和吩咐沐浴的声音远去,格洛丽亚才重重松了口气,伸出手臂颤抖的抱紧了自己。   她也浑身都在颤,连同着呼吸一起不可抑制,但她成功了。   葛瑞丝真的没有那么可怕,爱德拉和凡妮莎真的没有那么可怕。   眼泪扑簌簌的从眼眶中落下,格洛丽亚浑身颤抖着哭泣,她不明白为什么,因为她并不觉得心痛,只是想哭。   ……   格洛丽亚家里的夜晚十分的热闹,争吵,喧闹,哭泣声不断响起,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说辞。   “爸爸,就是她把我和爱德拉关进了阁楼里,那里有老鼠!”   “爸爸,我没有,我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见到她们。”   “她在撒谎,她说我们又蠢又坏!”   “我既然骂了你,又怎么把你们关上阁楼?”   “还不是因为……”   “哦,那里有格洛丽亚的裙子,我想……”   “爱德拉和凡妮莎都从我这里拿走过裙子,妈妈,您又要像上次一样诬陷我了吗?!”   “格洛丽亚,你在说什么?!”   “您上次不就故意给爱德拉和凡妮莎的身上弄上伤痕来掩盖的吗?!”   “亲爱的,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我没有必要……”   “都给我闭嘴!!!”   “……”   “看来阿扎德的心情不太好,你在外面给他添的麻烦不小吧。”漂亮的青年有些闲不住的轻抛着几枚金币,然后再一一接住笑着称赞道。   只是他的目光在对上那烛火下含笑看着他的眸时,手上的动作一顿,一枚金币直接失控掉落在了床上,咕噜噜的滚动着,然后被那坐在床边椅子上的人伸手捏住了。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艾默德对上那样的神色,心脏也跟被捏住的那杯金币一样带了些小小的紧张躁动,“这可是你让我教她的!”   人鱼心有点虚,但人鱼理直气壮。   “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教了她什么。”许愿将那枚金币递了过去笑道。   “我只是教她……”艾默德伸手去接,却在捏住那枚金币时被握住了手。   属于人类的体温对于人鱼而言总是分外的灼热,在这样的烛火下更易凭添躁动。   “嗯?勾引我?”艾默德轻挑起眉梢。   那双金眸轻动,却是轻轻颔首,而不用什么话语,只这样的动作就足以令艾默德十分想动动自己的尾巴。   但可惜在岸上,这样的躁动难平,只能让他握紧了那勾引他的人的手,起身坐进了他的怀里,气息靠近,心跳也从手掌按压的颈侧传递。   “你今天忙了一天。”艾默德垂眸道。   布兰德忙了一天,他也一天没有见到他。   虽然家里有马,也有各种各样的药剂可以让他度过愉快的时间,但思念可不会因为那些时间而减少。   “我在这座王城认识的人不太多,想要拜会,除了金币,还得付出时间和诚意。”许愿扣住他的腰身笑道。   “唔,这个我知道。”艾默德一点儿也不怀疑他的工作能力,他看着那含笑的眸道,“我说的是别的意思。”   那金眸中笑意微敛,随即有些恍然笑道:“你在想我。”   “布兰德先生的读心术果然很灵。”艾默德的手由搭在他的肩上转为了捧上他的颈侧,只是在他将要吻上去时,却被轻轻按住了唇,听到了那温柔的问询,“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教了她什么呢?”   “你怎么还没忘记这件事?”人鱼神色略有些郁闷。   “除了关进阁楼还教了什么?”许愿看着那双绿眸中的心虚,扣紧了他的腰身询问道。   “我还教她可以把人挂在树上……”艾默德看向了他,轻出了一口气称赞道,“她本来是有些犹豫的,我还以为她不敢,没想到她这么当机立断。”   许愿未语,只是看着他。   艾默德手指轻动,眸光微移轻动道:“我知道你不想让她陷入在跟人争斗的泥淖中,但一直吃亏也很容易一直沉浸在那种情绪里。”   “嗯,赞同。”金眸的主人在他的心弦几乎要提到最高时轻笑道。   “你既然赞同,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艾默德心弦微松,牙根轻磨,捧上了他的脸审问道。   “我只是看你让她变得很勇敢。”许愿抵上了他的额头轻笑道。   隐忍固然是一种办法,但也会消磨敢于直面冲突的勇气,她敢于面对去产生的冲突,就不会轻易在冲突中丧失力量,被人轻易击溃。   “只有这样?”艾默德心尖发痒,却是挑起了眉梢道。   他总觉得这家伙笑的意味不止这一种。   “还有艾默德阁下第一次当老师紧张的模样很可爱。”许愿摩挲着他的脸颊笑道。   “我可没有紧张……”人鱼的声音有些轻飘飘。   他顶多担心格洛丽亚突然行事会遇到意料之外的危险,但事实证明,当人类不受感情控制时,头脑总是格外的清醒。   “可你的声音在抖。”金眸的主人轻笑道。   “我这是……”艾默德的话没能说完,就迎上了他期待已久的亲吻。   这个恶劣的家伙! 第123章 灰姑娘(10)   “昨天你把她们关进阁楼了。”这是格洛丽亚来到花园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虽然不是质问的语气, 可还是让小姑娘心底略带了些紧张:“是……我觉得不该对她们心软。”   明明她对上父亲的时候都能够毫不畏惧,可到了精灵先生这里,却有些心虚。   “做的不错, 对敌人的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那语调轻扬, 带着清晨属于露水的清凉和畅爽。   听起来他的心情也很不错。   “我发现她们也没有很聪明。”格洛丽亚跪坐在坟墓前,眼睛里带着笑意。   爱德拉和凡妮莎也有害怕的东西,也会哭,面对父亲的怒火,她们也会将哭声努力的憋回去。   她们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只是欺软怕硬。   “虽然她们失败了一次,但也不要太轻视她们。”艾默德略微敛眸笑道,“轻视别人,是所有事情中的大忌讳,就像蚂蚁也有可能咬死大象一样。”   格洛丽亚轻眨着眼睛思忖着他的话, 却是没忍住问道:“大象是什么?”   “大象是一种体型非常庞大的生物,有长长的鼻子和大大的耳朵。”艾默德思索着, “它有一层房屋那么高, 体型比马车还要大,一脚下去连老虎都要退避。”   “哦!”小姑娘呆呆的发出了惊叹, 忍不住回头看向远处的屋子, “那可真是太大了!那它不应该才是丛林之王吗?”   “它是很大, 但它是食素的,以树叶果实为食, 不像老虎那么危险。”艾默德说道。   其实还是危险的, 那种成年大家伙的力气还是相当大的, 不逊色于虎鲸。   “哦……那么大的大象也会被蚂蚁吃掉吗?”格洛丽亚看着在草丛中艰难爬行的小蚂蚁, 觉得有些难以想象。   “是,小小的蚂蚁能够组成很大的一团,即使是老虎,也没办法将它们从身上彻底清除。”艾默德从前也不了解蚂蚁的力量,那种小巧的能够轻易碾碎的小家伙看起来比沙丁鱼还要柔弱。   但蚂蚁却可以举起比它自己重几百倍甚至上千倍的东西,这是人鱼难以仰望的力量,而当它们凝结成团,尤其是传说中的矛蚁,能够轻易的袭击人类,大象也并不是不可猎食的生物。   蚁多咬死象,鲸落万物生。   即使是鲸鱼,也会受困于藤壶,死后也会被万物分食。   “那听起来可真可怕……”格洛丽亚轻喃着,看着从面前爬过的蚂蚁,忍不住从地上站了起来担忧道,“那它会不会咬死我?!”   “也不用太过害怕……”艾默德手指轻动,想着当时自己了解到蚁多咬死象的反应,牙根没忍住轻轻磨了一下。   畏惧死亡绝对是生命共有的特征,尤其是被蚂蚁咬死,想想就觉得凄惨。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所有的蚂蚁都能够轻而易举的吞噬活着的人类,以至于有一段时间连入睡时都紧紧的抱着布兰德那家伙,需要他捂住耳朵,以免那些家伙们无孔不入。   后来才知道蚂蚁也是有种类之分的,一般的小蚂蚁不会挑战人鱼这么大的活物。   布兰德那家伙明显一早就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他!   “会吃人的那种蚂蚁跟平时的小蚂蚁不太一样。”人鱼十分善良的说道,“但平常的小蚂蚁也能够捕捉比它们大几十倍的昆虫。”   “哦……”格洛丽亚略放松了下来,只是仍然没敢坐下,而是提着裙摆轻眨着眼睛小心问道,“精灵先生,你在生气吗?”   听起来好像遇到了让他想把人挂树上的事。   “嗯?不是对你,只是想起了以前一些不愉快的事。”艾默德略松了牙根说道。   “精灵先生也会遇到不愉快的事吗?”格洛丽亚有些好奇。   “当然,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很愉快的。”艾默德回答道。   比如现在,他非常想去咬上布兰德一口。   “嗯……我带来了故事书!”小姑娘试图转移话题来安慰他,“里面的故事很有趣。”   “你是带给他的,又不是带给我的。”艾默德环着臂,想着那个人就忍不住握紧拳头。   “您是在生那位精灵先生的气吗?”小姑娘有些好奇又恍然的问道。   林间一时有些无声,过了半晌,那带着笑意的声音才传了出来:“没有!”   如果他没有磨着牙齿说这句话的话。   格洛丽亚默默捧着自己的书,下意识觉得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比较好。   因为这位精灵先生好像真的很生气。   他们不会打架吧?   “我不会轻视她们的!”格洛丽亚努力思索着,试图再度转移话题。   她的话语跳跃,艾默德眉梢轻挑,唇角扬起笑意道:“不要轻视就行,下次再有什么行动要提前告诉我,要不然就算我帮你揍回去了,挨到巴掌痛的还是你自己。”   他话语中的生气好像消失了,还是那样干脆闲适的话语,却让格洛丽亚的心里有些暖洋洋的:“其实没关系的,就算挨上一巴掌我也不怕,我做了,就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这样不算自损的。”   让这样小的孩子去实施计划,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很超群了,她会考虑好一切后果才动的手,结果也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艾默德眸光轻敛笑道:“可能我太习惯布……那个精灵先生全身而退的全盘计划了。”   布兰德总是习惯让所有的后果都在他可掌控范围之中,不管出现什么样的变故,他都能够应对,不至于让自己立在危墙之下。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让自己涉身于不能确定的险境之中。”艾默德说道。   “哦……”格洛丽亚轻眨着眼睛,“您跟那位精灵先生的关系看起来很好。”   艾默德眉梢轻动,喉中轻哼:“还可以吧。”   虽然那家伙总是一大堆坏心眼,但如果不够聪明,是很难在人类世界畅通无阻的。   “那你们不会打架了吧?”小姑娘有些兴高采烈的问道。   “嗯?我们为什么会打架?”艾默德有些不解她思维的跳跃。   “您之前看起来很生他的气。”格洛丽亚给出了解释。   “那也不至于打架。”艾默德语调微扬,“你担心我打伤他?”   小姑娘话语卡壳,两手有些不安的磨擦着:“那位精灵先生听起来很温柔。”   说不定会很不擅长打架。   艾默德对这话只有一半的认可,那家伙是表面上看起来很温柔,其实一点儿都不好欺负,但是:“你也觉得我比较厉害是不是?”   格洛丽亚认真点头:“是。”   虽然她不太明白这位精灵先生为什么好像又高兴了起来。   “放心吧,我不会欺负那位柔弱温柔的精灵先生的。”艾默德笑道。   格洛丽亚这才放下了心:“那这两本书可以请您转交吗?”   “当然。”   林间的交谈很是愉快,许愿这里却在察觉鼻间的微痒时用帕子掩住,打了两个不大的喷嚏。   “哦,布兰德先生,您的身体不太舒服吗?”穿着灰黑色短上衣的商人坐在对面有些殷切的问道。   财富是商人的一切,而坐在对面的这位外来商人,可是他即将拿下的大客户。   “可能是刚刚来到这里,觉得空气有些干燥。”许愿将帕子折叠放在了一旁笑道。   “您来自于沿海城市吗?”阿伯特顺着他的话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是的,那里可是相当不错的经商地,您手中的商品绝对是紧俏货。”许愿笑道。   “我明白,但还需要再稍等一段时间,我得清点出来份量,再进行交易。”阿伯特并不质疑他的财富,因为仅对方领口上佩戴的那枚宝石,就足以买下他手下所有的货物了。   “不着急,我的商队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会来到这里。”许愿从旁边拿过钱袋推了过去笑道,“这是定金。”   那个钱袋即使放在桌子上,也看起来鼓鼓囊囊极了,阿伯特接过时用手指轻勾了一下,在看到其中流淌出的金色时眼睛忍不住有些发亮,笑容更是灿烂的能够胜过太阳:“哦,您真是一位诚信的商人,难怪您能赚取那样巨大的财富。”   “诚信可是商人的第一要义,我在伊斯达尔城可是被称为最诚信的布兰德。”许愿笑道。   “我相信这一定是事实。”阿伯特斩钉截铁道。   定金交付,合同订立,阿伯特很满意的收起一切,甚至很殷勤的送他上了马车,这才哼着歌离开了。   许愿从车窗处看了眼那离开的背影,垂眸吩咐道:“走吧。”   “是,主人。”   ……   “以三倍的价格收购他手上所有的羊毛?”艾默德看着合同上的内容,他倒是知道阿扎德的工厂是以羊毛加工品为主营的,为了避免被人卡脖子,他本人也有土地,当然,也需要向外采购一部分,且随着产量上涨,采购的份额也在逐步扩大,“但为什么要过段时间才能交付?”   “因为他需要去收购周边的羊毛,以略高一些的价格。”许愿看着从合同上抬眸看过来的青年笑道。   “这样就不用辛苦你自己去做了。”艾默德琢磨到了这个方法的巧妙。   比起布兰德本人,当然是更加熟悉这座城市的人去做这件事更加便捷。   “那你高价收购来的羊毛要怎么办?”艾默德询问道。   “以高于市场价两倍卖给缺少货源的阿扎德。”许愿笑道。   “这样你不是亏了?”艾默德挑起了眉梢。   “这件事本身也不是为了盈利。”许愿垂眸笑道,“真要建立起工厂,就太过显眼了。”   想要在这个王国占领一席之地,就不能停下脚步,土地,佣兵,商队,金钱,地位无一不可缺,产业链一旦形成,所牵扯的至少会有数千人的生计。   反而这样短期的经济波动,不会对这条产业链造成太大的影响,但足以牵制住阿扎德。   商人逐利,这次损失还不能让他长教训,下一步就不会这么轻拿轻放了。   “嗯?”艾默德喉中轻出一音,弯腰将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凑近问道,“你这里有失,有没有所得?”   许愿转眸对上了青年审视的目光笑道:“你觉得我能得到什么?”   “神力?”艾默德竖起了一根手指,却没有看到那金眸中的神色变动。   “要是为了那个,我应该去兼济天下。”许愿笑道。   “救一个人,怎么不算兼济天下呢?”艾默德反问道。   想要兼济,也要从一点一滴做起。   许愿眸光轻动,其中浮现了笑意:“或许吧。”   他明显不欲多言,艾默德却觉得自己好像稍微触碰到了一点儿他隐藏最深的地方,布兰德是一个善良的人,即使他有时候看起来好像有些冷漠,但他的确是个善良的人。   神力吗?   “对了,这是格洛丽亚托我给你带回来的故事书。”艾默德起身,从桌旁拿过了那两本看起来有些旧却很整齐的故事书递过去道。   “谢谢。”许愿伸手接过,看着那保存的很好的书笑道,“她看起来很爱惜。”   虽然他还没有翻开,但几乎可以确定这一定是格洛丽亚最喜欢的两本。   “那是个善良且规矩的小家伙。”艾默德翘起唇角道。   “怎么说?”许愿抬眸问道。   “我去取书的时候她很好奇,但我说不让她转头看,她就真的没有回头。”艾默德夸赞道。   “她的确是个好孩子。”许愿笑道。   如果能够生在和平年代,父母恩爱且爱她的家庭里,那无疑是一种幸福的事,爱本身能够让人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很多事情,那份失去爱和受到欺压而产生的懦弱也不会存在,但可惜世事并不会尽如人意。   当然,这不会阻碍她仍然是一个好孩子,有着种种优秀向阳的品质。   “说起这个,我就想起了一件事。”艾默德眸光轻动,环着臂侧眸看向了他。   “我想这件事可能与我有关。”许愿对上青年审视的神色笑道。   艾默德后槽牙轻咬,笑着颔首:“回答正确,你再猜猜。”   “给点提示。”许愿看着青年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道。   “我让格洛丽亚不要因为一次成功就轻视她两个姐妹。”艾默德翘起了唇角。   许愿手抵着下颌沉吟道:“我想想。”   【宿主,你哪里惹到美人了吗?】猫猫趴在桌案边好奇。   【我曾经用蚂蚁吓他的事。】许愿回答道。   猫猫竖起耳朵震惊:【你那个时候是故意在用蚂蚁吓美人?!】   【也不能说是故意,只是他的反应有点可爱。】许愿回答道。   明明害怕,死撑着就不说害怕,嘴巴比鸭嘴兽还要硬,随身带着驱虫的香料,洗澡的时候也要放,而一到夜里,抱的比往日要紧很多,身体时时刻刻担心会抵到床头或是墙上,会有趴在那里的蚂蚁咬他一口。   猫猫沉默,看着美人的神色,轻巧的跳下椅子又落在了地面上,迈着同样轻巧的步伐,一溜烟的出了家门。   家务事,猫猫勿扰。   烛火温暖,连质问的声音似乎都带着温柔的感觉:“聪明的布兰德先生应该想到了吧?”   “其实我只是觉得你的反应有点可爱。”   “你觉得夸我,我就会放过这件事吗?”人鱼如果有尾巴,现在一定拍的水面啪啪作响。   “我认罚,你想怎么罚都随你。”自知被发现就没想抵赖的人笑道。   “真的?!”人鱼语调轻扬。   “真的。”认错态度十分端正。   “那你害怕什么?”人鱼自认是十分讲理的。   “我想想,幽灵。”   “那是什么?”   “就是人在枉死之后会化身的灵体,你听说过海上的幽灵船吗?它们总会在大雾的夜晚出现,整个船身都被绿幽幽的鬼火点燃,遇上的人会悄无声息的进入其中,然后……”   “然后什么?”人鱼语气凝重的问道。   “我有点害怕,能抱着你说吗?”那温柔叙事的人要求道。   衣襟磨擦的声音传来,房间中的话语又轻了些:“然后就会找不到方向,无论找到哪个方向,都会回到原点。”   “迷宫?”   “据说一些墙壁就是那些幽灵形成的……”   窗外的猫默默蜷缩起了身体,透过窗户瞧着被宿主抱在怀里的人鱼,觉得胆子这种事果然是比出来的,美人害怕了,它就一点也不……   漆黑的东西扑簌簌的从屋檐上掉落下来,浑身炸毛的猫瞬间从原地消失,返回了系统空间,并没能看清那缓缓掉落在光影中的叶片。   “他们会有什么伤害?”屋中的对话还在进行。   “据说从那些墙上穿过,其实就是从他们的身体里穿过,会被吸走阳气,或者直接附体。”   “用药剂能解决掉吗?”   “不能。”   “!”   “……你不会是在故意吓唬我吧?”   “……”   “你以前用人类吓唬我的时候,好像也是这副表情。”人鱼牙齿轻磨,“布兰德!”   “我没有害怕的东西。”那含着笑意的话语带着讨饶般的无奈,“我唯一怕的就是你生气。”   “喂!”   “不气不气,我只是觉得你害怕又嘴硬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耳鬓厮磨的情话总是会让那些许的火气消弭的格外的快,“其实我刚开始也没瞧出来你在怕蚂蚁。”   “谁嘴硬了?”   “我嘴硬。”额头轻抵的力道,直接让艾默德彻底没了脾气。   虽然他仍然想拍尾巴!   ……   富裕的人家总是舍得在夜晚点亮烛火的,只是一处温馨甜蜜,一处冷寂如冰。   格洛丽亚家的餐桌上就是如此,这个家里的男主人从进门时脸上就没有丝毫的笑意,即使是一向温柔的葛瑞丝,也没敢多说多做什么,爱德拉和凡妮莎更是比以往要乖巧安静很多。   不仅仅是因为餐桌上的低气压,更是因为昨日被关在了阁楼和哭诉时父亲毫不留情的训斥。   爱德拉和凡妮莎从来没有接受过那么冰冷的目光,让她们连哭诉都没了声音,只要一回想那时的冰冷和不耐烦,连心脏都在隐隐颤抖,以至于她们连在问好时都带着形式化。   餐桌上的气压一路走低,没有人说话,格洛丽亚也只是默默的吃着自己餐盘里的东西,力图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因为她能够感觉到今天父亲的心情并不比昨天好,而在他没有什么耐心的时候,并不在乎真相是什么,只在乎谁会令他心烦,而那样的怒气也会毫不犹豫的倾泻在谁的身上。   继母和她的两个妹妹明显都是聪明的,格洛丽亚也愈发觉得精灵先生说的很对,她不能随意轻视别人,即使她们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厉害,但很懂得趋利避害。   “格洛丽亚,今天都做了什么?”她的父亲还是开口了,虽然语气并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   “爸爸,我今天去厨房观摩了苹果派的做法,等我学会了,就先做给爸爸吃好不好?”格洛丽亚左手微微攥紧餐盘抬头笑道。   她对上了那审视的视线心尖也是发颤的,却在努力的告诉自己不要为此而害怕,他只是纸老虎,所能给的也只有训斥,最多会摔碎餐盘。   但如果他打了她,精灵先生……不,她其实不想让精灵先生跟爸爸产生正面的冲突。   虽然他说能打得过,但其实她并不想让双方受伤。   所以最好不要惹到他。   “你觉得我对你好吗?”阿扎德的神色并未因为这份笑容而变化,而是面色复杂的问道。   格洛丽亚有一瞬间的踌躇,在对上那审视的目光道:“当然,爸爸对我很好,将我养大。”   她的吃穿用度都来自于父亲,她应该感激,但这些是有条件的,一旦她不足够乖巧听话,就有被收走的风险。   她并不比葛瑞丝她们来的安全。   “知道就好,吃饭吧。”阿扎德收回了目光,看着安静吃饭的女儿,心口梗着的那口气却未消散。   他自认没有任何对不起格洛丽亚的地方,但是工厂那边的货源还是出现了问题,原本将要签订的续约,对方突然改了口要延上几日,明显是有了变故。   只是原料出现问题而已,换一家就行,但阿扎德还是不可抑制的想起了那个梦里反复响在他耳边的话。   这让他有一种被胁迫的感觉,只是还将信将疑,如果能够顺利度过这次波折,说明不过是恐吓,但如果真的造成财富损失,那个梦的份量他就要重新掂量。   但连格洛丽亚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对她不好的地方,应该是没事的。   “爸爸明天要去集市,你们想要什么礼物吗?”阿扎德压下那种不确定的揣测问道。   他的神情似乎有所缓和,也让餐桌上的氛围好像松了一些。 第124章 灰姑娘(11)   爱德拉和凡妮莎悄悄抬眼看向了他, 有些忍不住心底的热切,只是目光仍在葛瑞丝的身上徘徊,期待能够得到一些指示。   “想要什么就告诉爸爸呀。”葛瑞丝开口笑道。   餐桌上的氛围比之前更轻松了一些。   “爸爸要给我们带礼物吗?”爱德拉这才高兴了起来。   “爸爸, 我想要漂亮的衣服。”凡妮莎十分期待道。   “还有一些珠宝首饰。”爱德拉同样期待,并喜笑颜开道, “谢谢爸爸,我最爱您了。”   阿扎德的心情也因为这样的活跃好了一些,他看了看两个兴高采烈的女儿,又看向了一直保持着安静的大女儿道:“格洛丽亚,你想要些什么?”   “爸爸, 在您回家的路上,第一根碰到您帽子的树枝,请把它摘下来带给我吧。”格洛丽亚轻声道,“谢谢您。”   “只有这个?你不想再要点别的什么吗?”阿扎德有些惊讶。   “您给我的已经很多了,这份礼物足以让我知足了。”格洛丽亚笑道。   “好吧。”阿扎德答应了下来。   葛瑞丝母女有些意外格洛丽亚的要求, 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阿扎德在第二天出发去了集市,也如约带回来了三个女儿想要的礼物, 他自然得到了三个女儿的感谢, 只是大女儿的感谢比起其他两个女儿,总是显得平淡很多, 就好像失去了少女的灵魂一样, 令人觉得寡淡无趣。   当然, 他的一天过的还算不错,虽然没有敲定合同, 但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货源, 这让他甚至有心情跟葛瑞丝一起喝点儿红酒。   “哦, 这也太漂亮了!”凡妮莎穿着漂亮的裙子一边摇曳着一边高声赞美着。   “我的也很不错, 瞧瞧。”爱德拉也不甘示弱,虽然她要了珠宝首饰,但还是得到了一条漂亮的裙子。   而她们的头上皆是佩戴着新得来的首饰,在烛火中熠熠生辉,也让她们的心情美极了。   “这个给我戴一下。”   “等一会儿,不要那么着急。”   她们称赞打闹着,欢快的话语在看到那从门外进来,缓缓上楼的格洛丽亚时停了下来。   彼此对视,若是以往,爱德拉和凡妮莎一定会嘲讽格洛丽亚只得到了一根树枝作为礼物,可是现在她们在看到那平静的神色时却下意识的住了口。   被关在有老鼠的漆黑阁楼里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甚至那样的害怕好像刻进了骨头里一样,而那个时候格洛丽亚关上门的神情就跟她现在看着她们时一模一样。   “你看什么?!”凡妮莎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是你自己不要的!”   “没什么。”格洛丽亚收回了视线,提起裙摆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的确是她自己不要的,因为她已经不想再向她的父亲索要什么,他也没有那么愿意给,一根树枝正好,它终究代表着父亲还愿意守诺,给予一些爱和诚意。   她的身影消失,关门的声音传来时,爱德拉和凡妮莎才轻轻松了口气,看向了彼此,只是之前喧闹的声音小声了些。   “她可真是个怪家伙。”   “之前她将我们关进阁楼的事就这么算了吗?”   “当然不能,老鼠可是咬破了我最喜欢的那条裙子。”   “那我们要怎么做?妈妈说不能在她的身上留下伤痕。”   “那要是她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呢?”   “哦,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   阿扎德府邸的清晨十分的热闹,因为两声惊慌失措又惨痛的叫声传来,让这个家里的女主人和佣人们纷纷簇拥了过去。   “哦!妈妈,我好痛!!!”   “该死的,谁在这里这里扔了豆子?!我要把他赶出去!”   “伤到哪里了没有?”葛瑞丝看着被搀扶起来的两个女儿忧心忡忡,她看了看地面的豆子,又看向了周围的佣人道,“到底是谁在这里扔了豆子?!”   她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佣人们也有一瞬间的噤声,只有爱德拉和凡妮莎在不断的哀嚎着。   “到底是谁?给我去查到底是谁从厨房里拿了豆子!”葛瑞丝看着她们的痛苦的神情,神情有些发狠。   下楼的脚步声在这样安静又吵闹的氛围中响起,干净的裙摆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两姐妹的眼睛瞪了起来,仿佛恍然大悟般开口道:“妈妈,一定是格洛丽亚做的!一定是她!”   “妈妈,一定是她!她想害我们,想把我们赶出她们,她一定是嫉妒我们得到了爸爸的礼物!”   “大清早的在这里吵什么?!”   格洛丽亚并未说话,男主人带着怒气的声音让这里的闹剧一瞬间仿佛变成了哑剧。   “哦,亲爱的,不知道是谁在爱德拉和凡妮莎的门口扔了豆子,让她们摔了一跤。”两个女儿下意识噤声,葛瑞丝温婉的开口解释道。   “豆子?可能是谁不小心掉在那里的也说不定。”阿扎德有些心烦,尤其是在清晨刚起的时候就听到喧闹的声音,令他的心情格外的不好。   “可是那里离厨房很远,豆子并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卧室的范围。”葛瑞丝轻声细语的解释道,“而且让她们两个人同时摔倒,我想不是巧合。”   “你怀疑有人故意让她们摔倒?”阿扎德蹙起了眉头,“谁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呃……”葛瑞丝没有开口。   “爸爸,一定是格洛丽亚!她一定是嫉妒您送了我们漂亮的裙子和首饰!”凡妮莎有些没忍住的哭诉道。   “爸爸……”爱德拉也在哭泣。   阿扎德不耐的蹙着眉头,目光落在了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格洛丽亚身上问道:“是你做的吗?”   格洛丽亚抬眸看向了他,手指微紧道:“不是的,如果我想要漂亮的裙子和首饰,会直接向您开口的,没必要嫉妒她们。”   “就是你!”凡妮莎尖叫了起来。   “你有什么证据吗?”格洛丽亚垂眸看向了她道。   凡妮莎没有证据,但格洛丽亚现在看她的眼神跟在阁楼上很像:“除了你不会有别人!”   格洛丽亚看着她狰狞的神情,抬眸道:“爸爸,如果想要查出是谁做的,去查查谁接触过这些豆子就行了。”   阿扎德原本紧蹙的眉头微松,似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道:“去查查是谁接触过那些豆子。”   他的一声令下,佣人们互相探寻着,也有人转身去叫人,爱德拉两姐妹的脸色却是下意识白了起来。   “不……”爱德拉试图去阻止,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攥紧手指有些不安的看向了凡妮莎。   她们的神情并不隐蔽,本就因为格洛丽亚的话语而蹙起眉头的葛瑞丝看着她们的神情,心在缓缓下沉着。   只是现在问不问是不是她们做的无关紧要了,她需要想想要怎么办?   可佣人们急切盘问着,主意却没能到她的脑海中来。   “主人,除了昨天煮豆子汤的人接触过,就只有爱德拉小姐去了一趟厨房,拿了一些豆子出来。”佣人的话语出来,直接让母女三人的脸色齐齐白了起来。   阿扎德看向了抱在一起的母女三人,胸膛起伏着。   “爸爸,不是我们做的!”凡妮莎试图辩解,“我们为什么要拿豆子让自己摔倒呢?”   “这不就像你们往自己的脸上弄上伤痕一样吗?”格洛丽亚的话语响起,让姐妹两人直接愤恨了起来。   “我要撕烂你的嘴!”凡妮莎忍不住的尖叫了起来。   “一定是你!你就是故意的!!!”爱德拉甚至挣扎的想要站起来去撕扯格洛丽亚的裙摆。   她们看起来愤怒极了,连漂亮的面孔都变得扭曲了起来,只是在阿扎德的眉头蹙到最紧时,两声耳光一前一后的响起,却让这场闹剧再次沉默了下来。   “都给我安静下来,你们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葛瑞丝看着因为耳光而齐刷刷抬头的两个女儿,痛心疾首的说道,“你们怎么可以冤枉姐姐?”   “不是的……”凡妮莎捂着脸有些愣愣的说道。   “妈妈……”爱德拉也惊讶的看向了她。   “向格洛丽亚道歉。”葛瑞丝说道,“否则我也没办法教你们了。”   两姐妹发愣着,却没有得到母亲的哄,反而接收到了这样的指示,这让她们的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可想要继续闹,脸上的疼痛还没有消散。   “对不起。”凡妮莎抽泣着说道。   “对不起,格洛丽亚。”爱德拉的呼吸也在颤抖着。   她们一边哭一边抽着气,看起来就像两朵被打湿的花蕾一样可怜极了。   格洛丽亚缓缓收紧了手指,唇轻抿了一下道:“没关系,我接受你们的道歉,请不要哭了。”   “哦,谢谢你,格洛丽亚。”葛瑞丝十分感念欣慰道,“你真是一个大度的孩子。”   阿扎德蹙起的眉头并没有完全松开,却也只是说了一句不要再出现这样的事后,就拿着外套出门了。   爱德拉和凡妮莎还在哭着,在葛瑞丝将她们抱进怀里时哭的尤其大声,好像受了无尽的委屈。   格洛丽亚看着那一幕,对上葛瑞丝看过来的目光收回了视线,提起裙摆出了门:“妈妈,我要出门一趟。”   “去吧。”葛瑞丝的指甲掐进了掌心里,却还是保持着温婉的态度道。   格洛丽亚离开,原本守在一旁的佣人才嗫嚅出声:“对不起夫人,不止一人看到爱德拉小姐进厨房拿了豆子。”   “知道了,你去忙吧。”葛瑞丝深吸着气道。   “是。”佣人匆匆退下。   两姐妹仍然在哭泣着,申诉着自己的委屈,可葛瑞丝这一次却没有继续安抚她们,而是站起身来道:“我想你们需要反省一下自己。”   “为什么?!”凡妮莎大惊。   “你知道吗,刚才我们差一点就要被赶出去了!”葛瑞丝说道。   阿扎德讨厌麻烦,尤其是格洛丽亚几乎已经在他的心里一而再,再而三的树立了她和她的女儿是麻烦的形象,如果再来一次,她真的不敢保证。   “这不可能,爸爸才给我们买了漂亮的裙子还有首饰。”   “那不过是他随手就能给予的礼物,他能随时用它们哄你们开心,也能随时收回去!如果你们不能暂时收敛起来,所得到的一切瞬间都会失去,明白吗?!”她说出话的时候脸上几乎带上了狰狞,也让两个女儿下意识颤抖的点了点头。   ……   阿扎德家的花园很大,那座小小的坟墓也不过偏居一隅,除了格洛丽亚会每天过来帮忙清理墓碑上的落叶灰尘,几乎没有丝毫的变化,连清理这里的园丁都不会随意靠近坟墓这样的地方。   只是这一天那座坟墓前却多了一根小小的枝条,其上冒着嫩绿的枝丫,明显已经扎下了根。   “那好像是榛树的枝叶。”艾默德探出头看着,“像是刚发的芽,但不像刚长出来的。”   “是插进去的树枝。”许愿侧眸看了一眼笑道。   “那它长的稍微有些快了。”艾默德轻轻敛眸道。   他前两天来看的时候还没有这根树枝,即使他并不经常种植,也知道刚插进去的树枝要先生根,才会成长。   “你知道榛树的寓意吗?”许愿笑道。   “嗯?”艾默德轻挑眉梢,却在看到花丛尽头的晃动时藏到了树后轻声问道,“是什么?”   “一位传教士。”许愿看着好奇的人鱼笑道,“格洛丽亚来了?”   “嗯,她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艾默德轻声道。   两人轻声交谈着,那踩在草地上的声音也愈来愈近了。   小姑娘提起的裙摆轻放在草叶上,跪坐下去时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滴落在了墓碑前。   她看起来有些伤怀,虽然不再像之前一样哭泣到浑身都在颤抖的无助,但她的难过却很真切。   艾默德轻蹙起了眉头,看向了背靠着大树却没有开口的男人示意,却只得到了按上肩膀的安抚和摇头的阻止。   人鱼有些不解,却也只是轻抿住了唇,从树侧看着小姑娘扑簌簌的掉下的眼泪,像是在宣泄着情绪一样。   她的呼吸起伏着,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有大颗的泪水滴落。   直到她的呼吸略微平缓了些,抬手擦掉眼泪时,那熟悉又温柔的声音才在这片林间响起:“亲爱的格洛丽亚,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小姑娘微怔,却是蓦然抬头看向了天空,甚至连眼泪都忘记了擦拭惊喜道:“精灵先生?!你回来了!”   那样的神情无可掩饰,似乎连难过都有些顾不上了,却让人鱼的唇轻抿了一下,手臂也环了起来。   许愿看着面前阖眸审视的人鱼,伸手摸上了他的脸颊笑道:“是,暂时有空闲的时间,你最近还好吗?有人欺负你吗?”   “我很好,没有,没有人欺负我……”格洛丽亚轻声道。   其实那些不算是欺负了,只是她的爸爸在接收到指控时直接向她质问的那一瞬间,她仍然受到了冲击,她仍然忍不住的难过。   “你的继母她们没再对你做什么吗?”许愿轻声问道。   格洛丽亚眸光轻动,不知为何紧张了起来,唇边嗫嚅道:“没有……”   她莫名的不太想把两个妹妹关进阁楼的事告诉这位精灵先生。   “啧……”一声熟悉的轻啧让小姑娘下意识坐直了起来,可那微扬的语调里却带着未知名的愉悦,“你不用觉得自己做了坏事,你的这位精灵先生什么都知道,他不会觉得你是一个坏孩子的。”   格洛丽亚被一语道破了心思,眸光有些踌躇,脸颊也微红了起来:“对不起,我撒谎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让我失望。”那温柔的声音含着笑意说道,即使她撒了谎,也没有什么恼怒的情绪。   这让格洛丽亚的心灵平和了下来道:“我很抱歉。”   “没关系,你的事情你可以选择说或者不说。”许愿看着向他挑起眉梢的人鱼笑道,“我不会生气的。”   “是。”格洛丽亚察觉到脸上的湿润时下意识抹了一下,先前难过的情绪却似乎已经消散了,她心中被两个精灵先生同时到来的喜悦充斥着,“你们今天一起来了!”   “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艾默德开口道。   “是!”格洛丽亚毫不怀疑这句话,因为不是最好的朋友,也不会拜托对方来。   “早晨发生了什么事吗?”艾默德看着对面不再开口的人问道。   格洛丽亚有一瞬间的迟疑,然后开口道:“昨晚我听到了爱德拉和凡妮莎想要让我从楼梯上摔下去的事,她们在楼梯处洒了豆子。”   “然后呢?”艾默德的眉头蹙了起来。   “然后我将那些豆子捡了起来,放在了她们的房门口。”格洛丽亚轻声道,“让她们自己摔了一跤,不过爸爸本来很生气,但在葛瑞丝打了她们一巴掌后好像又不生气了。”   她们哭泣着,像是受害者一样,而那种情况下她如果不原谅,就像是不依不饶一样。   “格洛丽亚,你想把她们赶出去吗?”那温柔的声音蓦然问道。   格洛丽亚瞪大了眼睛:“可是您之前不是说她们走了还会有别人吗?”   “但她们已经开始威胁你的生命安全了。”许愿看了眼同样对这件事十分不悦的人鱼说道,“这种情况隐忍和反击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原世界线中她们只是欺负她,让她做一切辛苦的活,让她睡在炉灰里,因为她满身的炉灰,给她起了辛德瑞拉这样的称呼。   格洛丽亚也一直在承受着这样的欺负,即使后来有了可以许愿的白鸟,也一直秉承着善良的理念,没有任何反抗。   将一个人轻而易举的打压到谷底,或许她们也懒得耗费太大的精力,只是看着她狼狈不堪就觉得愉悦,但格洛丽亚反抗了,她变得不好惹了起来,她们的恶毒也似乎升了级。   葛瑞丝教会了她们放纵和恶意,阿扎德的不作为更是让其不断扩大,再想要收敛可没有那么容易。   原本许愿只是想让她们相安无事,格洛丽亚能够获得安静的环境,至于葛瑞丝母女和阿扎德,恶人因利而聚,自然也会因利而相互消磨,格洛丽亚是不必陷入那样的泥潭中的。   但现在不同了。   格洛丽亚仍然有些迟疑。   “你担心新的妻子来了,你无法摸准她的性情?”许愿询问道。   小姑娘蓦然抬首,深吸着气,她的心里是期盼着葛瑞丝能够和她的两个女儿从她的生活中消失的,但被赶出去的人,一定会过的很辛苦。   各种担忧齐聚,格洛丽亚只能不断在心里重复着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样的话,告诫自己需要狠下心来。   “如果你暂时不能做出决定,可以思考一段时间后再告诉我们。”许愿看出了她的纠结迟疑说道。   “可以吗?”格洛丽亚询问道。   “当然。”许愿笑道,“你有做出决定的权力。”   “谢谢您,我想认真思考一下。”格洛丽亚略松下了心神道。   “好,或许你还有很多顾虑,但新妻子这一条我可以替你排除,葛瑞丝她们离开后,我可以保证你的父亲不会再有新的妻子。”许愿轻声道。   格洛丽亚露出了有些惊讶的神情,心底的一口气轻松了一下:“那父亲他……”   她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好的婚配对象。   他即使是对葛瑞丝母女,也像是在养鸟,只是同在笼中,她们却更乐意欺负她这个更加弱小的。   “你托我的朋友带回来的故事书很有趣。”许愿看着小姑娘的神色,没有去接她的话题,而是换了个话题道。   “您的故事书也是!”格洛丽亚兴奋道,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有趣的故事,无论是猫咪先生还是兔子小姐,都有自己的故事和奇遇,“只是我有一些字不认识。”   “明天你可以把它们带来这里,我教你认识里面的字。”许愿笑道。   “真的吗?”格洛丽亚激动了起来。   “真的。”许愿看着那截发芽的树枝,明白她其实很难向她的父亲开口要家庭教师的处境。   “谢谢您,精灵先生。”格洛丽亚开心了起来。   让她高兴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跟她交谈,就能够了解到那天马行空的思维,她一点儿也不沉闷安静,反而很喜欢讲话。   这段谈话在午时前结束,小姑娘允诺了学成苹果派后前来分享的事,提着裙摆一蹦一跳的离开了。   她的身影沐浴在树荫中穿梭的光影中,看起来快乐极了。   “我们也得回去准备午餐了,想吃点什么?”许愿笑着问道。   “唔,苹果派。”艾默德略微思索后道。   “那就做一份当餐后甜点吃。”许愿从树后离开,牵上了他的手笑道。   “唔。”艾默德跟上,目光从那坟墓前的榛树枝上扫过,觉得它好像又长大了一些。 第125章 灰姑娘(12)   罗拉王城的空气虽然比沿海要干燥很多, 但是春日的风景却非常好,树叶随风摇曳着,形成了极漂亮的林荫道, 只有些许的光影透过树影传下来,洒落在两个人的身上, 形成一闪而过的光斑。   重要的是,这里路过的人几乎没有,或许是因为在午时的缘故,人们或是在进食午餐,或是在休憩。   艾默德看着两个人相牵的手, 感受着那熟悉又灼热的温度,手指轻动了一下开口道:“我觉得……”   “什么?”许愿没听到他未尽的话语扭头问道。   “我觉得格洛丽亚的性情有些太过善良了。”艾默德轻沉了一口气道,“你觉得呢?”   对于一次次伤害自己的人,无论对方怎么可怜,都不应该再留情, 可她连将她们赶出去都会心软。   “善良者对恶人或许会显得有些心慈,但对于同样善良的人而言却是好事。”许愿闻言笑道, “她从一开始就接受的是善良者的教育, 不要太着急。”   艾默德喉中轻出一音,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着急了, 格洛丽亚本身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 她还在慢慢向外界求知:“好吧, 我知道了,难怪她更喜欢你一点儿。”   许愿闻言失笑道:“其实她更喜欢你。”   “嗯?”艾默德扬起了眉梢。   “我对她来说更像是长辈, 她跟你相处会更像同龄人。”许愿解释道。   “同龄人?”艾默德默念着这个词。   “有赤子之心。”许愿笑道。   赤子之心心底纯净, 是非善恶明晰, 又不失纯净的天性, 不受世俗的污染,孩童也会天然更喜欢这样的相处。   “那你这算是老牛吃嫩草吗?”人鱼轻嘶了一声扬起了尾音笑道。   “我觉得顶多算是成年牛。”许愿打开栅栏门时揽住了他的腰身笑道,“老牛怕是招架不住人鱼这样的嫩草。”   艾默德眸光微动,在反应过来时心血上涌,却是到底忍住了往后踩他一脚的冲动:“布兰德先生,人类的含蓄你是丢进大海里了吗?”   “是,忘带了。”揽着他的人轻声笑道。   人鱼又燥又恼,却又得顾及有可能从此处经过的人类发现,一时竟拿他没办法:“我饿了!”   “进去吧。”许愿轻笑,松开了他道,“先吃饭。”   “为什么要加个先字?”人鱼问道。   “习惯。”许愿笑道。   “真的吗?!”艾默德关上栅栏挑眉。   “真的,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许愿轻勾过他的发尾笑道。   “你为什么不会对我做什么?”人鱼继续问道。   许愿开门的手微顿,看向身侧眸光轻动的人鱼笑道:“先吃饭。”   “唔。”艾默德愉悦的轻应了一声。   ……   这座住宅进行了愉悦的午餐和饭后甜点后,又进行了甜蜜缠绵的午后小憩。   格洛丽亚那边午餐的时间却略微有些纠结和煎熬,即使是发生了早上那样的事,葛瑞丝的母女在她回去时也没有再挑衅和怒目以视,连早上对她愤恨不已的凡妮莎都默默低下头吃着自己的午餐,爱德拉甚至向她问了好。   这让格洛丽亚原本默念的心好像松动了起来,因为看着她们那样的委曲求全,就好像看着当初的自己,不得不为了生存表达自己不想表达的情绪。   或许她们知道害怕了,害怕被赶出去过很艰难的生活。   格洛丽亚虽然生活在富裕的家庭,但她知道很多人是很艰难的,砍柴挑水煮饭,每一样都很辛苦,但佣人们却不得不去做。   离开了丈夫,日子一定十分艰难,所以葛瑞丝母女才会那么担心会被赶出去。   要让她们再度回到那种生活环境中去吗?   格洛丽亚站在窗前眺望着远方的树林,心也变得犹豫了起来,其实她一直渴望的都是相安无事。   她无法接受继母,继母也无法跟她十分亲密,但她们彼此只要互相不打扰就好了。   那是父亲的妻子,他需要伴侣,而不是一直守着空荡荡的家。   这些格洛丽亚都是能够理解的,可是事情总是发展的令她难以接受,而现在好像达成了这样的目标。   她的心无法安静下来,连读着故事书都无法安静,只是她在读到不认识的字时下意识的想要再辨认一下,神色却蓦然微动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事,精灵先生说要教她识字,说不定能够见到他的模样。   说不定他是漂浮起来的。   但是她其实听到过精灵先生的脚步声,只是那个精灵先生不让她回头,所以她也没有看到。   但这位说不定能够见到。   格洛丽亚忍不住兴奋了起来,以至于故事书中的内容更加难以进入脑海了。   只可惜她的期冀却落空了。   “您能全部记住?!”格洛丽亚十分震惊的问道。   “是。”那温柔的声音回答道。   “全部吗?每一个字?!”格洛丽亚甚至能听到自己声音里的不可置信。   “是。”他又给出了十分确定的回答。   “您真的太厉害了!”格洛丽亚甚至有些顾不上希冀的落空,真心的佩服道。   “只是记性比别人好一些。”那温柔的声音笑道,“你可以读一遍,不认识的字我告诉你。”   “好。”格洛丽亚轻应了一声,跪坐在草地上翻开了一本,却是有些没忍住问道,“我们不能见面吗?”   “我有不太方便见你的原因。”许愿侧眸看向有些期盼的小姑娘笑道。   “是什么?”格洛丽亚下意识追问道。   “各种各样的原因。”许愿笑道,“不太方便说。”   比如他不是精灵,再比如女孩子要避父,父之一字当然不单指父亲,还有成年男性的过分亲近,十岁看起来还小,但这个时代,十二岁就有可能议亲。   以精灵的身份相处可以避免很多麻烦,更何况正面的接触不是必要的。   “抱歉。”格洛丽亚虽然有些遗憾,却听出了他的为难。   “没关系。”那温柔的声音笑道,“即使不见面,我们也是朋友。”   “是。”格洛丽亚高兴了起来。   朋友,她喜欢这样的身份。   花园里的读书声十分愉悦的响起,交错着温柔和煦的声音,虽然偶尔会停下来,但是却像林间的清风一样和谐温馨。   ……   “哦,亲爱的布兰德先生!很抱歉让您久等了,我已经清点完了我牧场内所有的羊毛,这是数目。”阿伯特十分热情的推过来了一张纸,其上有着各种羊毛的重量,包括处理过的以及尚未处理过的也有划分。   “份量真是不错。”许愿看了一眼上面绝对远超一家农场能够产出的几十倍的份量笑道。   “哦,对于您这样的商人,我当然尽职尽责的去办了。”阿伯特略拉了拉脖子上的拉夫领,面上虽然带着笑意,心中却有些忐忑。   这么多的份量,如果不是布兰德先交了定金,他也不敢收购这么大量的。   “处理过的和未处理过的似乎是一个价。”许愿看了眼其下的报价笑道。   “对于您这样的合作伙伴,这点人工费不算什么。”阿伯特毫不吝啬的展露着自己的热情和诚意。   “我也十分喜欢您这样的合作伙伴。”许愿轻笑,然后将身边带来的匣子推了过去道,“这是尾款。”   “哦!”阿伯特的眼睛不可抑制的亮了起来,他按捺着却又迫不及待的接过了那个推动都觉得沉甸甸的匣子,打开一条缝隙看向其中堆满的金币,脸上露出了十分真诚的笑容,“您不愧是最诚信的布兰德先生!”   “好说。”许愿笑道,“您也帮了我很大的忙。”   “这是我的荣幸,不知道布兰德先生最近有没有空闲?”阿伯特手指在匣子中摸索了一遍,将匣子小心扣住问道。   “我最近也不着急返回伊斯达尔城,是有什么事吗?”许愿笑着问道。   阿伯特手扶着匣子上,略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您来到罗拉王城我都没有好好招待过您,不知道您对美人感不感兴趣?”   他的言语和眼睛都有着十分明示的意味。   只是他的话语太过专注,并没有注意到那背靠着此处落座的人微瞟过来的目光。   “很抱歉,我已经有爱人了。”许愿笑道。   “哦,这并不影响什么,哪个男人不在外吃点新鲜的呢。”阿伯特对此不以为意,“更何况您在罗拉王国,这里距离伊斯达尔城可是相当远的,不会被发现的。”   “事实上我的爱人也跟我一起来了罗拉王国。”许愿在听到背后传来的磨牙声时婉拒道。   “哦!看来那是一位十分紧张您的爱人。”阿伯特脸皱了一下,随即恭维道,“不过也正常,您这样英俊又多金的人,即使是被公主看上也不奇怪,不过我还是可以替您安排好,您就说出来谈生意,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我觉得他在找死。】小巧的猫趴在宿主肩头小声道。   【我也觉得。】许愿笑道。   “抱歉,我对我的爱人以外的人不感兴趣。”许愿直言笑道。   阿伯特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说辞:“哦,看来您的夫妇感情不错,那您对斗兽感兴趣吗?”   “斗兽?”许愿表现出了一些兴趣。   “那可是非常不错的一项娱乐,为了激发士兵们的勇气,每天都会有。”阿伯特有些自豪,却是压低了声音带着些神秘感道,“不管是花豹狮子,还是老虎骏鹰,只要您想看,就能够看到它们精彩的博弈。”   “这种博弈会有死伤吧。”许愿轻撑着下颌笑道。   “哦,弱者当然只能被淘汰。”阿伯特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道。   “说的也有道理。”许愿拿过放在一旁的帽子起身笑道,“我就不去了,我这个人只对商场上的弱肉强食感兴趣,希望您玩的愉快。”   “哦,那真是太遗憾了。”阿伯特看着他起身的动作,在其转过身去时撇了一下嘴,捧着匣子起身追了过去,“您这就要回去了吗?我送您……”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在脚下一绊,椅子巨大的滑动声中惊恐的瞪大眼睛,看着手中的匣子飞了出去!   那是一个漂亮结实的匣子,但再结实的匣子也经不住这样的猛摔!以至于它掉落在地面时,巨大的响声随着身体重重落地的声音响起,无数的金币就像是聚宝盆被打开一样散落了出来,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惊叹。   即使这里出入的都是富裕的人,可那些目光也无法对明晃晃的金币不蠢蠢欲动。   “哦!该死!”阿伯特顾不上摔倒的原因和疼痛的身体,直接上去搂着那些金币,“这些金币都是我的!谁要是敢抢,将会被抓进监牢,还不快帮我捡!”   他这样吩咐着带来的佣人,可是当他们上前时,场面却因为椅子滑动的声音而混乱了起来。   许愿并未停留,只回眸看了那用椅子挡道施施然起身的青年一眼,在那样的混乱中打开门上了马车,也不过等候了片刻,另外一道从门中走出的身影同样上了马车。   他干脆利落的拉上了车门,只是神情没有那么愉悦:“真是便宜他了。”   “觉得不满意,还有其他让他再无法做那些事的办法。”许愿拉动铃声示意离开此处笑道。   “不会给你添麻烦吗?”艾默德摘下了有些碍事的帽子放在了一旁道。   “不会,弱者只能被淘汰不是吗?”许愿笑道。   艾默德对上了那金色的眸,其中的情绪温柔如初,却有着运筹帷幄的侵略意味,这让艾默德的心脏不由得跳动了起来,唇角也扬了起来:“只是他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不论是所谓的美人,还是斗兽场中的兽或者人,都是他们口中可以欺负的弱者。   这样的人多到不胜枚举,且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灭掉一个恶人,怎么不算兼济天下呢?”许愿看着那双绿眸中晃动的光影笑道。   艾默德对上了他的视线,唇角彻底扬了起来:“说得也是。”   “我还以为你在吃醋呢?”那金色的眸微侧,有些许意味深长在对视时流淌了出来。   艾默德心脏微紧,也不知是不是阳光太过暖融的缘故,那样的目光让他的身体似乎泌出了汗来,连脸上都有了热度:“我怎么会吃你的醋?我当然是相信你的,你难道不值得我相信吗?”   那双绿眸中微阖回视,威压感十足。   许愿失笑:“值得。”   人鱼轻哼,眸中却流淌出了满意愉悦的味道:“我相信你。”   虽然他听到那个商人发出那样的邀请时有点生气,很多夫妇也总是貌合神离,好像没有情人才是一件不正常的事,但他相信布兰德跟那些人不同。   虽然他们之间有着秘密,但是不论是这个人的品行还是这么多年的相处,都值得他去毫无保留的信任他,同床共枕,交托后背。   那双金色的眸微顿,被窗外透进来的光影覆盖着,流淌着极其温暖的味道,他起身躲过了那些光影,从阳光踏入了车内阴凉的地方落座。   “干什么?”人鱼疑惑道。   “我想抱抱你。”落座的人笑道。   “又被我撩动了是不是?”人鱼语气中有着愉悦。   “是。”他给出这样温柔肯定的回答。   “真拿你没办法。”   ……   阿伯特的货款最终有没有全部取回去是一件未知的事,合同订立,那些羊毛堆砌的仓库就由许愿直接接手了。   他所说的商队暂且未抵达,罗拉王城中的工厂也暂且并未因为这些原料起什么动荡,日子看起来也一如既往的相对平和。   但艾默德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原料,可以确定那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   “不过阿扎德真的会因为这些东西就将葛瑞丝赶出门吗?”艾默德走在林荫小道上,轻挑开那遮挡的树枝询问道。   或许是因为富人间情人和风月太过泛滥的缘故,娶进门反而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尤其是葛瑞丝之前就已经有过婚姻,阿扎德还是娶她进门,或许也是真的喜欢。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艾默德停下了脚步沉吟道。   “什么?”许愿同样停下脚步询问道。   “爱德拉和凡妮莎其实是阿扎德的亲生女儿,他才会纵容她们那样欺负格洛丽亚?”艾默德猜测道。   “得到的消息里没有提及过这件事的。”许愿笑道,“你觉得从人情的角度来讲,这样更合理一些?”   艾默德颔首,如果是亲生的,好像能够理解一些。   “不论是不是亲生的,能够那样放任,都是因为他不在乎格洛丽亚的缘故。”许愿轻声道。   艾默德眸光轻动,神情中带了些轻嘲:“我知道,只是如果是亲生的,你想将她们赶出去的难度就会很大。”   “不大。”许愿回答道。   艾默德看着那温柔的眸,心底却莫名翻涌上了微凉的味道,这并不是对布兰德本人,而是:“他们的婚姻看起来真像一场游戏。”   人类的感情,好像是不堪一击的,而布兰德好像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他其实对此早就清楚的,只是或许是沉浸在爱中,又遇到过很多善良的人,所以又忍不住去相信,但又有很多事实摆在面前去试图击碎它。   许愿轻笑,未置可否,只是脚步停在了花园边缘处的大树之后。   花园之中阳光明媚,树叶茂密,虽然有一座坟墓,却并不显得阴暗,因为它对于陌生者来说或许会觉得害怕,但对亲近的人而言,却是一处心灵的寄托。   年幼的女孩就那样安然的坐在它前面,在摇曳的树影中翻阅中书页,令人不想去打扰那处宁静的画面。   “要回去吗?”艾默德轻声示意。   “还是打个招呼再回去吧。”许愿轻声笑道。   这样的动静裹挟着风声,并不那么的清晰,却还是让小姑娘抬起了头眺望着四周寻觅着,试探的询问道:“精灵先生?”   “你的听觉真敏锐。”那温柔的声音传了出来。   “真的是您?”格洛丽亚有些高兴,却也因为这样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是,刚来。”许愿笑道,“看你看书看的入神,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没关系,我本来就在等您。”格洛丽亚轻声说道。   “是有什么事吗?”那温柔的声音问询道,他似乎总是轻易就能够看透她在想什么。   这让格洛丽亚轻轻吞咽了一下,扶在书上的手指也有些蜷缩踌躇:“是关于我的继母的事……”   “你说。”   “我还是觉得不要把她们赶出去比较好。”格洛丽亚轻声嗫嚅道,心底却有些没底,这让她觉得好像有些辜负了精灵先生的好意。   花园中一时有些无声,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在作响着。   “好。”那温柔的声音再度传来。   可他明明没有情绪上的波动,却让格洛丽亚的心忐忑了起来:“我只是觉得她们被赶出去,很有可能沦落到风尘中。”   “的确是有这种可能的。”许愿看着那陷入不安的少女温声道。   这个时代女性并没有那么容易谋生,当然也有杰出和领导者是女性,只是很多人还是很容易会沦落到风月场所中去。   “那您生气了吗?”格洛丽亚有些不安。   “没有,我说过你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和选择。”许愿笑道,“这是你的权力。”   “可是如果它是错的呢?”格洛丽亚的心神略松,却仍然有着担忧。   “亲爱的格洛丽亚。”那温柔的声音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抚摸着她的头笑道,“自己做出的决定,当然要由自己去承担选择的后果,只要你做好了承担它的准备,心甘情愿做出的选择,它对你而言,就是对的。”   他说着像以往一样温柔的话语,却让格洛丽亚的心一瞬间紧紧收缩了起来:“我不确定……”   她不确定能不能承担那样的后果,因为她也在想万一葛瑞丝她们又故态重萌,她真的能应对吗?   她真的能够一直维持这样的局面吗?可是将她们赶出去,她又不忍心看到那样的场面。   妈妈教导她要善良。   “还需要时间再思考吗?”那温柔的声音问询道。   “是,我还需要再思考一段时间。”格洛丽亚像是看到了希望道,“抱歉,我还没办法做出决定。”   “好好思考也是一件好事,只是这次我无法等你太久,半个月的时间是最后的期限。”许愿轻声道。   “是,谢谢您。”格洛丽亚松了一口气,心却好像还在高悬着。 第126章 灰姑娘(13)   她从这树荫下告辞了, 背影看起来都比往日沉重很多,显然因为那件心悬的事而不能高兴起来。   “如果她真的选择了让葛瑞丝母女留下,你真的会让她们留下吗?”艾默德从树后探头看了一眼询问道。   他能够明白格洛丽亚的心性和处境, 也知道不能太着急,只是有时候确实会恨不得直接帮她做出选择。   但布兰德却比他安然很多。   “是。”许愿笑着回答道。   “那万一她们真的对她造成了伤害了呢?”艾默德的心在砰砰跳着。   “那也是她自己选择的路。”许愿从树后离开道, “没有人能够为她的一生保驾护航的。”   “那你的任务呢?”艾默德觉得自己是不意外这样的回答的。   “失败。”他如往日一样的温柔的回答道。   艾默德的心因为他的话语而紧缩了一下,他不是不认同布兰德所说的话,甚至对他所说的话都是赞同的,没有人有那么多的心力去时时刻刻的护着另外一个人,为她的决定和心软买单。   他只是在想, 真的能够轻而易举的冷眼旁观吗?他到底经历过多少的事情,才成为了这样温柔又冷漠的性情?   他在他心底的份量,真的有他想象的那么重吗?   “在想什么?”那金眸蓦然凑近了些笑着询问道。   艾默德因为这样的距离骤然回神,在对上那双眸中的探究和笑意时轻轻侧开了眸道:“我只是在想你对我的爱现在增长了没有?占比有多少?”   “增长了。”许愿看着那转眸过来的绿眸,手指擦过他的眼尾沉吟笑道, “不过占比多少不清楚,它上面也没显示个百分比。”   艾默德眼尾微痒, 轻轻眨了下眸握住了他的手腕道:“说话就说话, 不要动手动脚的!”   他说着似乎警告的话,却没什么力道。   “这个不能听你的。”金眸的主人笑道, 手指划过了他的鼻尖道, “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艾默德微怔, 眸光轻轻流转移开了视线道:“可能是最近看多了夫妻不睦的事,有了一点忧患意识。”   “亲爱的艾默德阁下, 你撒没撒谎我还是看的出来的。”他的伴侣一点儿也容许他逃避。   艾默德看向了他, 手指轻点着, 觉得这家伙能够轻易看透人心这一点这个时候就十分不美妙, 但既然被看透了,他也有些破罐子破摔:“我只是在想万一有一天我不能理解你的想法了,我们会不会分开?”   这一次他当然是能理解的,布兰德已经在格洛丽亚做出选择前给了很多机会,不仅是对格洛丽亚,还有葛瑞丝母女,他都给了足够的机会。   但他仍然会忍不住担心,万一有一天他无法冷眼旁观,做出跟布兰德相反的选择。   “为什么不能理解?我想什么都会告诉你的。”许愿笑着回答道。   “那我要是不赞同你的想法呢?”艾默德眯着眼睛问道。   “你当然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许愿说道。   “那……要是我认为你做的是错的呢?”艾默德凝视着他再问。   “我也不全是对的,但我觉得我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你可以用你的道理说服我,又或者我们观点立场不同,无法统一,但结局都是好的,也不错不是吗?”他温柔笑着回答道。   艾默德的话语好像卡在了唇间,所能吐露的只有一句:“那万一就是讲不通道理呢?”   “要么我让着你。”许愿垂眸思索着笑道,“要么……”   “什么?”艾默德眉梢轻动,有些好奇他后面未尽的答案。   “要么只能床头吵,床尾和了。”那双金眸中露出了调笑的味道。   “去你的!”艾默德认真的神色微微松动,脸上的热度却升了起来。   “好了好了。”那只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发顶笑道,“有什么忧虑就尽管说出来吧,能够尽早解决也不至于非要用到最后一招。”   “嘁……”艾默德唇中轻嗤一声,心脏却是重新滚烫的跳动了起来。   他不知道布兰德到底是怎么养成这样的性情,或许他见的太多,又或许他经历的别人的死亡太多,可艾默德也经历过送别,就像那只骄傲的大公鸡,但他确实没办法做到对很多事情冷眼旁观。   布兰德也不是对很多苦难视若无睹,他也会伸出援手,只是他总是不会将很多事情放在心上。   那些经历的事对他来说就好像一粒尘埃,挥过了就再也不会记得,能够珍重拿起,也能够当即放下。   可他偏偏又那样的温暖和温柔。   如果他不愿意做,那就由他来做他想要做的后续的事吧。   “那枝树枝已经看起来像一棵小树了。”艾默德主动扣住了他的手,感受着那份心动,他清晰的明白自己喜欢这个人,无论是他的温柔还是冷漠,既然如此,再去忧虑好像有些杞人忧天。   而那枝树枝不过插下去几日的功夫,就已经长的快要跟格洛丽亚一样高了,甚至有着枝繁叶茂的感觉。   “它是用眼泪和信仰浇灌而成的。”许愿同样看了一眼那棵小树道,“那才是格洛丽亚的母亲真正意义上的委托者。”   “不会出什么变故吗?比如吸取生命力?”人鱼对此有些顾虑。   “倒不会有直接吸取生命力这样的事,不用担心。”许愿笑道。   “要不要我去直接把它砍掉?”人鱼跟上了他的身影思索道,“一了百了。”   “可以啊,最好趁夜黑风高的时候去,别被发现了。”许愿笑道,“这样格洛丽亚也就哭两次就好了。”   人鱼转眸:“会哭吗?”   “90%的可能。”许愿颔首道。   “她看起来真的很像水做的。”艾默德感慨道,“比人鱼还像。”   他这样说着,却没有再去提议将那棵树砍掉了。   ……   阿扎德的生意状况很不好,不仅仅是原料的短缺让他心烦,还有本来谈好的合作,隔了一天对方却开始推三阻四,即使有一些原料收上来,也远远不够工厂的用量。   罗拉王国的羊毛就好像一瞬间全部被人收走了一样,即使他开出的价格比以往高出一些,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货源。   这让他的心情很糟糕,因为原料不足,后续的很多流程都无法展开,这意味着他要么停工还要给工人们发酬金,要么就要缩小产能。   但市场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需要抢占的,它的份额并不是无限扩大的,一旦自己缩小,立刻就会有其他人抢占这份份额,想要再拿回来,付出的价值绝对超过原料增值的本身。   他的心情不好,也导致家里晚餐的氛围十分糟糕,每个人都在安静的吃着饭,连勺子触碰盘子的声音都很轻,甚至连葛瑞丝都不敢跟他多说一句话。   别人不清楚,但格洛丽亚却能够感觉到她的父亲的目光时不时会落在她的身上,那样的目光犹如实质一样,令她有些如坐针毡,但直到晚餐散去,他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哦,亲爱的,要不要喝点儿红酒?”葛瑞丝还是跟上了他的身影温柔的安抚道,“你看起来有些疲惫,我帮你捏捏肩膀怎么样?”   这样的温柔在令人心烦的夜晚格外的有效,至少阿扎德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而不是好像看一切都觉得心烦。   烛火灭掉了一些,红酒的芬芳让夜色好像变得放松了起来,捏在肩膀上,又或是按压在头上不轻不重的力道让阿扎德紧蹙的眉头松了下来。   “亲爱的,最近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葛瑞丝看着他松下的眉头轻声问道。   “只是生意上的一些事,很快就可以解决。”阿扎德到底还是愿意在这个时候开口说上两句话的。   “你一直是这样的可靠和优秀。”葛瑞丝温柔道,“我想那些麻烦都不足够成为你的困扰。”   因为这样的话,阿扎德睁开了眼睛,拍了拍她放在肩上的手,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你晚餐都没有吃多少,需要再吃点什么吗?”葛瑞丝温柔的问道。   “哦,不用了。”阿扎德很受用这样的温柔,却暂时没什么胃口,他开口问道,“格洛丽亚这几天过的怎么样?”   葛瑞丝微怔,思索了一下笑道:“她这几天过的很开心,喜欢去厨房学着做苹果派和带着故事书去她母亲的墓前。”   “她还是经常去那里吗?”阿扎德的眉头微蹙了一下。   “或许那是她觉得亲近的地方。”葛瑞丝按压着他的肩膀温柔道,“虽然我很担心这会让她的性格变得更加的孤僻,但只要她觉得开心就好了。”   “孤僻?”阿扎德却是转头看向了她。   “哦,是的,她不怎么喜欢跟爱德拉她们一起玩,更喜欢一个人带着一身的草屑回来。”葛瑞丝轻叹忧愁道,“虽然清洗裙子并不是一件麻烦的事,但是这样以后要是嫁人……”   “清洗的工作不是佣人的事吗?”阿扎德没有让她说完,直接打断道。   “哦,是,是这样的。”葛瑞丝对上他蓦然蹙起的眉头有一瞬间的错愕,“我只是担心她的以后。”   “她的以后再说,她现在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阿扎德拂开了她的手有些不耐烦的起身道。   “可……”葛瑞丝的话语停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   她能看出来阿扎德对格洛丽亚也是不耐烦的,但是他却似乎在维护她。   难道是她太着急露了端倪吗?葛瑞丝反思着自己,跟了上去道:“好,我都听你的。”   这个夜晚算是安然的度过去了。   阿扎德也在第二天知道了罗拉王国原料短缺的原因,这本该是个好的发展,但给出的结果却不能让他满意。   “他以三倍价格收购?”阿扎德眉头锁的很紧。   “据说是从伊斯达尔城来到这里的商人,好像想用这批羊毛加工运往海外。”前去寻找货源的雇佣者说道,“这件事是阿伯特帮他办的。”   “那个家伙?”阿扎德能够明白商人逐利的事,三倍价格,那绝对是无法轻易拒绝的暴利,尤其是碰上阿伯特这样的贪婪者,“那其他工厂是怎么做的?”   三倍暴利固然让货源供应者很高兴,但同为需要原料的人,这位收购者可不仅动了他一个人的蛋糕。   雇佣者一时有些迟疑,却还是在他审视的目光中开口道:“这位布兰德先生让原料短缺者可以从他那里购买。”   “他以三倍价格收取,要怎么售卖?”阿扎德的眉头拧了起来。   “这个不清楚,但其他工厂的货源问题确实已经圆满解决了。”雇佣者也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但事实却是罗拉王城的其他商人并未对他有任何的不满。   “那么,去联络他吧。”阿扎德同样不能理解,但他的确需要将这件事情解决掉。   “是,主人。”雇佣者转身离开了。   阿扎德的心里琢磨着这件事,在得到对方同意邀约的时候轻轻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家伙给他添了些麻烦,但能让其他人满意,想必也能让他满意。   ……   “这个价格是原本收购价的三倍了!”阿扎德压着心头的火气看向了对面那位第一眼让他都觉得惊艳的商人。   可对方看起来十分的俊美优雅,不像是一位商人,更像是一位贵族,可开出的价格却让他几乎无法坐在这里再继续进行谈话了。   “可我就是以这个价格收购的。”那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商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沉下去的脸色,带着笑意温柔的说道。   那样的笑容并没有挑衅的意味,只是简单的陈述,可对上那样的目光,却令阿扎德下意识的觉得这位年轻的商人不太好惹。   “可您原本可以以原价收购。”阿扎德努力沉下气息说道。   是他将价格拔高到了让他难以接受的地方。   “我想这一点我并不需要向您做出解释。”年轻的商人摩挲着杯柄笑道,他没有给出答案,而是这样直白的展露出了自己的态度。   这令阿扎德觉得不悦,但他对对方却没有什么办法,即使对方抬高了价格,但付出了实际的金币,或许他很有钱,或许他不耐烦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而现在有求于人的是他。   “但这样的举动几乎拔高了这条商业链上所有的价格。”阿扎德摩挲着自己手指上的宝石沉声说道,“得罪的人也不计其数。”   “商业争夺怎么可能不得罪人呢?”许愿看着对面努力维持着表面和平的商人笑道。   与商人们在画上呈现的形象不同,格洛丽亚的父亲拥有着十分不错的身形样貌,至少从外表上看起来没有那样的市侩,反而因为方正的脸型和修剪得宜的发丝而显得含蓄而有威严。   只是当他有着笑容时,看起来还有些亲切,但面无表情时,眉心处经常皱出的纹路就会凸现出来。   阿扎德的眉头因为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皱了起来,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无畏,却是最实际的,想要争夺原料,抢占土地和市场份额,必然会得罪人。   从前的他也并不畏惧那样的得罪,因为到手的利益才是最实在的,至于其后的绊子,富有财富的人解决那些事都会比贫穷者顺手,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商人们绝对不会去做,更何况今日是得罪,明日又有可能因为利益而联合在一起,总是十分的现实。   那样的话是震不住他的,阿扎德无比清晰的认知到了这一点,但三倍的价格,即使这一批产品做出来,他的利润也会被压到十分微薄。   “当然,经商以和为贵,我也不是个喜欢跟人结怨的人。”那年轻的商人和缓了态度笑道,“这次的事的确是我为了图自己的便利而引起的,最高让价三分,只当彼此交个朋友,您觉得怎么样?”   阿扎德看向了他,发现自己竟然是能够接受的:“那就当交个朋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合同订立,彼此的寒暄并没有太多,阿扎德上马车前转眸看了眼旁边的那辆马车,带了些对自己心情的困惑离开。   而在那辆拉起帘子的马车中,漂亮的青年交叠翘起了腿靠坐着,环着臂闲适又微妙的看着坐在对面正在看着合同的人,目光久久未曾离开。   即使是瞎子,也会察觉这样的视线,许愿将合同折起抬眸笑道:“好看吗?”   “好看。”艾默德翘起唇角道。   不管他在看什么,他的伴侣都是赏心悦目的。   “想问什么?”许愿看着那愉悦的目光笑道。   “格洛丽亚还没有做出选择,你不是说让她自己承担选择的后果吗?”艾默德询问道。   “让她承担后果,也不是说她做出的选择跟我所想的相悖,就真的撒手不管了。”许愿轻轻沉下气息笑道,“不过我确实只能帮她处理眼前的麻烦,不能护她一辈子。”   他可以让阿扎德暂且压制葛瑞丝,但后续能不能如格洛丽亚所愿,却不是他能控制的。   “唔,我还以为……”艾默德语意未尽。   “在艾默德阁下的心中,我像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吗?”许愿轻嘶了一声笑道。   人鱼笑着摇头否认:“不像!”   “那她能好好活下去,那你的任务不能继续吗?”艾默德思及此处询问道。   “不能。”许愿回答道。   格洛丽亚想要拥有保护的能力,却只是守着善良连自己都不能保护,他再如何让她自保,即使重复多次,也不过是同样的结果。   “嗯?你的任务是什么?”艾默德放下了交叠的腿,蓦然凑近问道。   “秘密。”许愿笑道。   “哼……”人鱼并不为此着恼,只是轻哼了一声扬起唇角道,“我知道。”   “是什么?”许愿笑着问道。   “秘密。”人鱼重新坐了回去,闲适的翘起腿挑眉道。   “你就不想知道我们的两个的秘密是不是一样的?”许愿轻声询问道。   “不想。”人鱼学的很精,只是那副得意含笑的模样像极了滑不溜手的鱼,很想让人抱进怀里揉捏两下。   “不想就不说。”许愿笑道。   “你保证你不往外套?”艾默德略眯起眼睛道。   “不保证。”那金眸的主人说着这样理所当然的话。   艾默德觉得自己应该用尾巴拍他两下的,但心里翻涌的却是甜蜜的味道。   他爱恋的伴侣,他亲爱的布兰德先生,就像是包裹着火焰又沐浴在阳光中的冰一样,温柔的只要愿意去触摸,就会感受到他的滚烫的温度。   他想让格洛丽亚拥有的应该是独自生存的能力。   “我想做。”人鱼开口道。   许愿抬眸有些惊讶:“现在?”   人鱼的眸中有一瞬间的疑惑:“现在是在……你……”   他在反应过来时脸上的热度迅速上涨,现在可不仅是在车上,还在大街上!   “布兰德先生!人类到底有没有含蓄这这个品质?!”人鱼深吸一口气表示严重怀疑。   这简直比人鱼还要奔放!   “这一点要辩证的来看,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许愿认真讲述道。   “然后呢?”艾默德就这么抱着臂看着他狡辩。   “然后在大街上确实容易被发现。”许愿笑道。   “哼……”人鱼轻哼。   “但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在车里做。”他那温柔优雅的伴侣含着笑意说着这样厚颜无耻的话。   人鱼觉得自己气的脸都红了:“这种调和折中的方法你刚才对阿扎德用过。”   “嘶……真的不好骗了。”那无耻的人类轻喃道,一点儿都不担心被人鱼听到。   “布兰德!”人鱼的后槽牙磨的嘎吱作响,要不是人鱼的骨头硬,这么多年牙齿都能磨平。   “快离开主干道了。”那双金色的眸却未避开,只是含着笑意恍若提醒道。   艾默德的心脏微缩,在对上那带着侵略感的视线时,心脏像是喷涌出了岩浆一样,滚烫的令他有些不知所措,连头脑一瞬间都有些怔忡。   而他惊讶的发现,他竟然是有所期待的。   那只手伸过来时,艾默德带着砰砰的心跳搭了上去,紧紧扣住时坐进了那个灼热的怀里,四目相对,唇上好像已经因为滚烫的体温而觉得有些干燥:“你真想那样做?”   “我听到你的心跳了。”轻抵着鼻尖的人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注视着他,温柔又灼热的吻上了他的唇。   艾默德的心脏因此而迸发了起来,热浪在其中翻滚着,手指略微收紧,明明已经在亲吻,他仍然好像紧张的口干舌燥:“万一被人发现……”   “别担心,我只是亲亲你而已。”轻分的唇间,他说着那样温柔安抚的话。   这话让艾默德有一瞬间的安心,可心头那份激动难耐却似乎消弭了些。 第127章 灰姑娘(14)   “这就是你说的亲亲而已?”带着满身痕迹从床上坐起的人鱼眯着眼睛质问着那坐在床畔一片安然闲适的人。   阳光很好, 虽然不能完全透入室内,但是即使只有些许洒落在那床畔之人的身上,也足以在他的身上渡上极温暖好看的光边。   那双金眸闻言轻抬, 手指压在了翻开的书册上靠近,眸中溢着温柔而令人心动的笑容, 轻吻在了人鱼的唇上笑道:“我又没说只亲嘴唇。”   “布兰德!”人鱼的心动戛然而止,笑容扬起,指骨却捏的咔哒作响。   “在。”   “我咬死你。”   “让你咬。”屋中失笑的声音传来,在清晨含着笑意闹成了一团。   小巧的猫卧在房顶上蜷缩着尾巴打了个哈欠,对这样的事已经习以为常。   说是咬死, 宿主身上连个皮都没破过,根本不可能长教训。   此处自是和谐甜蜜,阿扎德府邸的早晨却分外的安静。   因为它的男主人昨晚回归的时候心情还很好,甚至一甩往日沉闷的氛围,让厨房多加了一只烧鸡。   但早晨的餐桌上那样沉闷的氛围似乎又重新降临了。   餐桌上没有人说话, 只是格洛丽亚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父亲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像之前若有似无的打量, 而是一直未曾离开。   这让格洛丽亚深吸着气, 努力抑制着心跳和手指的颤抖,一边吃着饭一边回忆着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事让父亲变成了这样。   可就在她反复思索时却听到了父亲的呼唤:“格洛丽亚。”   “是。”格洛丽亚抬头的那一瞬间头皮甚至是发麻的。   “你想要什么东西吗?”他的父亲直视着她询问道。   “什么?!”小姑娘一瞬间是有些惊讶的, 但在餐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时回神道, “谢谢爸爸, 我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你需要什么就要告诉我,如果不告诉我, 我也无法知道你短缺什么。”他说出了堪称温情的话语。   这一瞬间, 他看起来像极了一位父亲。   这样的话语不仅让格洛丽亚露出了怔忡的神色, 更是让葛瑞丝和她的两个女儿十分迟疑不定的看向了这对父女。   格洛丽亚的手指收紧, 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温情,心却痛了起来,她的唇嗫嚅着,反复思虑了几次才开口道:“真的吗?”   “哦,当然,你可是我最珍爱的女儿。”他的父亲说出了这样含着爱语的话,却让爱德拉和凡妮莎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爸爸,我不是你最珍爱的女儿吗?”凡妮莎探着身体询问道。   可她得到的却是一个堪称冷漠的眼神和冰冷的话语:“我想打断长辈的话并不是一个淑女应该做的。”   这让凡妮莎的脸色一瞬间惊讶和苍白了起来。   “哦,抱歉,都怪我没有教好她。”葛瑞丝有些慌乱且温柔的道歉道。   “你的确没有教好她。”阿扎德对她的脸色也并不好。   这让葛瑞丝的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指甲嵌入了掌心道:“抱歉,我会好好教她的。”   可阿扎德并没有去看她的脸色,而是看向了那相对安静的女儿道:“好了,格洛丽亚,来说说你的要求吧。”   “我想要一位能教我识字的家庭教师。”格洛丽亚轻声道,“谢谢爸爸。”   “哦,这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阿扎德直接应了下来,起身时甚至摸了摸她的头才离开了餐桌,“下次坐的离我近些,你都快要坐到餐桌的角落了。”   “是,谢谢爸爸。”格洛丽亚感受着头顶的温度说道。   阿扎德离开了,餐桌上凝滞的氛围却没有消散,葛瑞丝母女的脸色灰败到几乎是狼狈的,她们看向格洛丽亚的目光也带着忐忑不安。   可格洛丽亚却意外的没有什么胜利者的喜悦情绪。   她只是顶着那样的目光从椅子上滑下,提起裙摆打了声招呼道:“妈妈,我出门了。”   “好。”葛瑞丝的话语中难得没有带什么情绪,而是静静摩挲着手指,看着她的背影离开。   阳光很好,鸟雀鸣叫,它们欢快的在树梢上跳跃着,自由自在的。   但在这里它们是畅快的,一旦深入了丛林,就有可能面临能够爬上树的蛇,或是猎人的枪,那些都能够轻易的剥夺掉它们的生命。   格洛丽亚的步伐停了下来,静静的欣赏着,而没有像往日一样着急前往花园。   因为她的心没有定下来,她还没有做出判断和决定。   步伐停着,带着些踌躇,静立片刻后却是走回了来时的路。   ……   “看来她今天不会来了。”艾默德抱着臂,仰头看着那几乎要到头顶直射下来的阳光道。   风吹拂着树叶,或许是过了早春的缘故,连那穿过树影的光斑都变得热了起来,只是却不足以影响那坟墓前小树的长势。   它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一枝树枝了,臂粗的枝干向着天空顶立,生长出的树枝覆盖了本被阳光照射的墓碑,投下一片阴凉,郁郁葱葱,其上还在冒着新的枝丫。   “确实是。”许愿转眸看了一眼坟墓的地方,合上手上的书笑道,“下午想不想去集市转转?”   “你要买什么吗?”艾默德跟上了他离开的身影询问道。   “也没有具体想买的。”许愿沉吟笑道,“约会。”   “好。”艾默德扬起了唇角,“明天就让罗可来吧。”   “你跟它商量。”   “为什么一只木头做的鸟也会有脾气?”人鱼不解。   “按理来说应该没有脾气的。”许愿笑道。   两人对视,人鱼默默移开了视线。   罗拉王国森林繁茂,或许是因为在春日不宜狩猎杀生的缘故,除了鸟雀,树林间偶尔会出现攀爬上下的松鼠。   可爱的小家伙灵动极了,几颗花生就能够让它们从树上溜下来靠近一些,只是想上手还遥遥无期。   不过人鱼的目的也不在于此,他只是投喂着谷物,又悄悄跟着,然后掏了小松鼠最大的粮食储存基地,采购了一篮子的栗子和松子。   堪称心黑手辣。   “没给留点儿吗?”许愿剥开了一个完好无损的栗子问道。   “没有,反正它转头就会忘记的。”艾默德低头,从他的手中叼走了那一颗刚刚剥好的果实,嚼了两口道,“唔,感觉比买的好吃。”   许愿为小松鼠默哀了一秒,又拿过了另外一颗煮好的,剥开了上面的壳。   “我帮你翻书。”人鱼坐在了他的身旁按住了他原本翻开的书册道,“这是罗拉王国的消息册?”   “是。”许愿应道。   极厚的一本装订册,其上的信息很杂,字体又小,艾默德没什么耐心看,只一目十行的挑拣着感兴趣的字眼,接受着投喂笑道:“这上面竟然有独角兽的踪迹,收购时只用了……五百金币,售卖者不会是马头上装上角伪装的吧?”   独角兽作为传说中的生物,有着圣洁美丽的传闻,还能够帮人治病,五百金币怎么想都有些少。   “不会。”许愿的目光落在书册上的一角,看着其上的内容笑道。   艾默德有些惊讶,凑近询问道:“你怎么这么确定?总不能当年是你卖的?”   许愿抬眸,对上那双挟着趣味的绿眸笑道:“不是,我只是见过那只角,跟独角鲸的角不一样,是白金色流着光的。”   “那要是真的,售卖者还真是吃了不少的亏。”艾默德托着下颌道。   “也可能那个时候比较多,没有那么值钱。”许愿说道。   “要是能见到就好了,如果能收服当坐骑,应该很好玩。”人鱼扬起了唇道。   “如果能够遇到,就买下来。”许愿笑道。   “唔。”艾默德轻应了一声,翻过了这一页道,“你真要将这么厚的书全部看完吗?”   “闲着也是闲着。”许愿往他的口中送进了剥好的栗子笑道。   “好吧,那我出去跑跑马。”人鱼起身,弯腰在他的颊上亲了一下,拿过帕子递了过去笑道,“就不陪你了。”   “回来时带条鱼。”许愿接过帕子擦拭着手指道。   “好。”人鱼并未回头,只是抬起手臂摆了摆应了下来。   马蹄哒哒的声音响起,片刻后有响鼻声传来,随后极快的离开了原地。   许愿起身清洗过了帕子,叠好晾在一边后继续翻看着关于罗拉王国中的消息。   扑棱的振翅声偶尔会从窗外响起,落在窗楞上开口,发出的是属于格洛丽亚的声音:“小鸟,你从哪儿来?”   声音中并无回应,小姑娘的声音再度响起:“你长的好白好漂亮,是要在这里筑巢吗?”   “如果你能保持善良的本性,我可以给你一切想要的东西。”一道陌生又清脆的声音响起。   也引来了小姑娘的惊叹:“天呐,你会说话?你是精灵吗?”   “你想要什么?”那清脆的声音问道。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格洛丽亚思索了一下轻声道。   话语戛然而止,停留在窗棱上的鸟儿抬起翅膀轻轻啄了啄。   “辛苦了。”许愿曲起手指摸了摸它的头笑道。   窗棱上的鸟儿振翅,落在了鸟架上啄了啄其中的谷物,再度飞了出去。   ……   格洛丽亚向她的父亲发出了请求,得到了她想要的家庭教师,虽然他还要同时向爱德拉和凡妮莎授课,但格洛丽亚已经很知足了。   她的日子是真的平顺了起来,父亲不会再训斥她,继母和她的女儿也开始对她避让,不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的欺负她,试图抢走她的一切。   甚至于她在独自得到父亲带回来的漂亮衣服和首饰后,她的两个妹妹一改之前的态度,开始巴结起了她。   她们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甜美,好像她就是她们最亲爱的姐姐一样。   “哦,姐姐你穿上这样的裙子实在是太美丽了。”   “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它只有穿在你的身上才是最合适的。”   “不过这里的腰线好像稍微有些紧,需要调松一些吗?”爱德拉热切的询问道。   这让格洛丽亚有些不自在:“不用了,它本来就已经有些小了,就快不能穿了。”   “那能给我穿吗?”凡妮莎小声的问道,在对上她的视线时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想抢,只是觉得如果不能穿会有点可惜。”   “好,给你穿吧。”格洛丽亚说道。   “哦,谢谢你,我真爱你。”凡妮莎甚至十分激动的在她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她看起来开心极了。   “这个配套的发带也送你吧。”格洛丽亚摸了一下脸颊道。   “谢谢你,天呐,你是这样的善良。”凡妮莎惊讶且惊喜的忏悔道,“我为我从前对你做过的事感到抱歉。”   “没关系,爱德拉也挑一套吧。”格洛丽亚笑道。   “好,谢谢你,格洛丽亚姐姐。”爱德拉亲昵的拉住了她的手晃了晃。   格洛丽亚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就是她曾经所期冀的,平和美好,一切好像都如愿了,她甚至在那棵长大的榛树上遇到了可以实现她愿望的白鸟。   那是一只神奇的小鸟,无论她要什么,对方都能够给予她。   生活再没有什么不满,只是精灵先生却连着数日没有出现了。   或许他知道,她的心在迟疑摇摆着,无法做出决定,又或许他们已经离开了。   格洛丽亚停在树下,抬头看着落在其上的白鸟问道:“我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你需要保持善良的本性。”雪白的鸟儿回答着小姑娘的问题。   “保持善良的本性就可以吗?”格洛丽亚心中的天平倾斜着。   “那样我会满足你的一切愿望。”那只鸟儿在树梢上跳动着。   “谢谢您。”格洛丽亚仰头说道。   “那是个什么鸟儿?”树后看着那雪白鸟儿的人鱼蹙眉问道。   “不清楚,或许是什么的化身。”许愿看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笑道。   “难道是什么传说中的……夏拉德留斯?”红发绿眸的青年沉吟思索道。   “那不是夏拉德留斯。”身边响起的声音极轻极温柔。   “你见过?”艾默德有些疑惑的转眸,却没有对上那以往总是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   那双温柔的眸注视着那只鸟,却又不像在注视那只鸟,就好像穿透了它在看着谁一样。   “见过。”那眸中思绪轻转,在转眸看过来时笑着回答道,“不长这个样子。”   他好像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艾默德微微动了一下眉头道:“这只看起来确实不像个好鸟,要不要直接把它抓起来?”   “它哪里看起来不像好鸟了?”许愿打量着那只鸟笑道。   “它可是在拼命告诉格洛丽亚要善良。”艾默德抱着臂,看着那只鸟就觉得不太愉快。   虽然布兰德给了期限,但格洛丽亚本身躲避的态度就看起来有些摇摆不定了,这只鸟还来添乱。   “往后告诉她各种各样道理的人会更多。”许愿看着不那么愉悦的人鱼笑道,“她也会面对各种各样的诱惑,你不能帮她抵挡所有的。”   艾默德手指轻动,却没有反驳。   “而且这也算是一种机遇。”许愿笑道,“能够随意许愿,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那不是不劳而获吗?”艾默德轻挑眉头。   “不劳而获有什么不好吗?”许愿反问道。   “唔,倒也没什么不好。”人鱼还是决定放过那只鸟,“不过她能把控得住吗?”   “如果不能,我会干预的。”许愿从此处离开道。   “为什么?”艾默德有些疑惑。   “因为那是会轻易引起动荡的力量。”许愿轻轻敛眸道。   艾默德一瞬间明白了:“蝴蝶效应。”   就像布兰德教他的药剂一样,不能轻易使用,否则会波及很多人。   “艾默德阁下真是聪明,一点即通。”金眸的主人笑着称赞道。   “那当然。”人鱼扬起唇角一瞬,转眸看向了他道,“你的打火匣也是这么来的吗?”   那行走在身旁的身影因为这句话略顿了一瞬,眸中含着笑意轻轻颔首:“艾默德阁下真聪明。”   “我知道你刚才第一句哄我跟哄小孩没什么区别。”人鱼鼻中轻哼了一声道。   “我哄小孩不是那样的。”许愿牵住了他的手笑道。   艾默德微怔,垂眸反扣住他的手,挨的更近了些。   无论他怎么想,这家伙对孩童的确没有那么多坏心眼。   只有对着他的时候才会突破最温柔的表象,变成个恶劣的坏家伙。   可他的心却沦陷在了这样的深处。   “格洛丽亚那里不管做出什么选择,为了那只鸟,我们是不是也要多留一段时间?”艾默德询问道。   “你要是嫌麻烦能把它抓住,也是你的运气。”许愿沉吟笑道。   “哦?”人鱼扬起了眉梢。   ……   人鱼的行动力是相当出色的,只可惜那只鸟虽然跟夏拉德留斯不同,却似乎也属于神鸟的范畴,不是实体能够碰到的。   “要不,派罗可去勾引它?”深夜出门但失败而归的人鱼并不气馁。   只可惜那待在架子上的鸟在对上那双绿眸时,直接从窗户穿梭溜走了。   “看来罗可也不太喜欢它。”艾默德将带去的鸟笼挂在了衣架上,轻点了点那正在阅读的人道,“你对那样可以随意许愿的能力不感兴趣吗?”   “不感兴趣。”许愿抬手,让回归的人鱼坐进了怀里笑道,“你感兴趣?”   “一点点。”艾默德手肘搭在他的肩上撑着下颌道,“我只是在想,许出愿望应该是有条件的,要不然它为什么只让格洛丽亚许愿?”   “或许是因为她善良。”许愿揽着他的腰身笑道。   “嗯?”艾默德凑近了瞧他,“我觉得你好像真的什么都知道。”   “所以你有什么愿望可以对我说。”许愿摸上了他的脸颊笑道,“它不帮你实现,我帮你。”   “有什么条件?”人鱼挑眉。   “以身相许吧。”许愿沉吟笑道。   “嘶……我的愿望是你要帮我实现三个愿望。”人鱼扬起了唇角,得意洋洋。   “好,第一个愿望已经实现了。”许愿笑道。   艾默德轻轻抿唇笑道:“你还真答应啊?你就不担心我后两个愿望是让你翻十倍?”   “那你真的想要什么呢?”许愿问道。   艾默德陷入了思索,却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想要的,他不缺财富,也有深爱的伴侣,对人类的权力没有兴趣,大海那片领域也暂时没有人鱼过来跟他打架,也暂时没有扩宽的打算。   游览人类世界的想法正在实现,他可以独自行走在人类世界而不必惊慌,衣食无忧,未来无愁,他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想做的也都能去凭自己做到。   好像的确无愿可许。   “那就暂时先留着吧。”艾默德思索了一圈说道。   “好。”许愿将人揽在了怀里笑道。   “话说,我那样做你不担心打草惊蛇吗?”艾默德轻抵着他的脸侧询问道。   “没关系。”许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   十五天并不是一个漫长的期限,那一日的阳光很好,空气里还带着前两日降水过的清新感,枝叶皆是被洗涤过了一遍,几乎能滴出翠色来,格洛丽亚站在树荫下,仰头看着其上站着的白鸟。   她好像稍微比从前长高了一些,金发沐浴着光影静静的站在那里,亭亭玉立。   “格洛丽亚,好久不见。”那道温柔的声音响起时,让小姑娘蓦然转过了眸寻觅着。   “精灵先生?”   “是。”那温柔的声音道。   “好久不见……”格洛丽亚轻沉了一口气轻声道,“我还以为您离开了呢。”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需要时间安静的去思考。”他那样温柔的回答道,“今天是最后的约定日,你做好决定了吗?”   格洛丽亚的手指捏紧了裙摆,她看着面前垂落下来的树叶轻喃道:“我觉得人应该善良……”   “是。”丛林中的声音传了出来,温柔如初,就好像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会尊重她。   “请将葛瑞丝母女赶出那个家吧!”那略显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响起在这个花园中。   “格洛丽亚,你需要保持善良的本性!”树上久久未开口的白鸟说道,“这样的话可不是一位贤德的女性应该说出的。”   “可是您为什么不教导葛瑞丝母女拥有善良的本性呢?”格洛丽亚仰头看向它道。   “所以她们无法得到神的眷顾,她们是恶毒的,将来会下地狱。”那只白鸟说道,“你不要受那两个人类的蛊惑,他们是来自于地狱的魔鬼!”   “可是您的眷顾也无法帮助我,不管是您赐予的食物还是礼物,都无法解决我目前的困境。”格洛丽亚看着它道,“贤德的女性需要使她的丈夫一生有益无损,很抱歉,我无法做到。”   她的父亲简直糟糕透了。 第128章 灰姑娘(15)   他明明可以轻易的解决她的一切困境, 扭转她和葛瑞丝母女的地位,却放任着她遭受那样的欺凌,无视她所有的苦难。   他知道她有所求, 他知道怎么能让她过的舒心快乐,却并不放在心上, 只是肆意的宣泄着他的情绪。   从前是对她,现在是对葛瑞丝母女。   或许她们并不善良,对他却是千依百顺的,除去葛瑞丝对她的部分,她的继母对待他的父亲称得上是尽职尽责, 但温柔以待也好,尽心尽力也好,态度的转变也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她的父亲才是一切苦难的罪魁祸首。   她却必须用善良去承受一切苦难,将来还要服从于一位像她父亲那样的丈夫。   她要做一个温柔善良的人,然后被人欺负?   还是做一个不那么善良的人, 好好的活着?   已经有了定论。   “哦,你受到了魔鬼的蛊惑, 你的心灵已经不再善良!”白鸟在树上跳跃着, “神将不会再眷顾你。”   “你的决心我收到了。”那温柔的声音有着如沐春风的味道。   “卑劣的人类,你迷惑了神的信徒!”那只白鸟呵斥道, “你将会受到惩罚。”   “不要乱扣帽子, 她知道怎么做她的人生会更舒服。”那温柔的声音笑道。   “你将不会再受到神的眷顾!”那只白鸟直接从树梢上消失了。   那原本郁郁葱葱的榛树也在那一瞬间枯萎, 扭曲,甚至绷断。   这样的异状无疑是令人惊异的, 让格洛丽亚没忍住往后退了数步, 看着那树干的倒下, 心中有些发慌:“精灵先生, 我被神抛弃了吗?”   “你自己没有抛弃自己。”那温柔的声音说道,“就不会被信仰的神灵所抛弃,别怕。”   格洛丽亚哽在心口的那口气轻轻松了下来,她看着倒下的枯萎枝干道:“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决定对不对。”   但这看起来平和的日子,却让她瞧出了父亲的不作为。继母在隐忍着,两个妹妹看似亲近,实则并未改掉以前的性情,她们仍然觊觎和嫉妒着,试图向她索取,只是自以为隐藏的很好。   那不是平和的日子,只是一切波澜都隐藏在了水面下,随时有可能再度翻涌上来,将她吞噬。   格洛丽亚想着那样的未来,竟是空前害怕了起来。   “有一句话叫做以德报怨,何以报德?”那温柔的声音轻笑道,带着好像能够抚平一切焦躁的感觉。   格洛丽亚的心跳了起来,追问道:“答案是什么呢?”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那温柔的声音回答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好。”格洛丽亚的心突然定了下来。   她不想受到欺负和委屈,不想活在担惊受怕中,甚至那些让她怀疑,那真的是善良吗?   而现在她有了答案,善良是对同样善良的人的,而不该给恶人,否则实在不太公平。   “那只鸟儿的离开会觉得遗憾吗?”许愿轻声问道。   “什么?”格洛丽亚有些疑惑的反问。   “它可以实现你的一些愿望。”许愿说道。   “它的确实现了一些。”格洛丽亚提起裙摆,弯腰拖拽着那些枯萎的树枝,将它们从坟墓前清理掉,“但很多愿望它是无法达成的。”   “比如说呢?”那温柔的声音问道。   “比如说我想让妈妈回来。”格洛丽亚将干枯的树枝拉到了树下,声音有些低落。   她在得知小鸟能够实现她的愿望的时候当然也做过尝试,比如她向它要了一枚发夹,它确实漂亮极了,但它并不属于她,即使拿着也不安心。   她还拜托过小鸟帮她做苹果派,它们做的很好,但事实上她自己也能做到。   但能满足愿望,这无疑是一件神奇的事。   她希望小鸟能够将她的继母和妹妹变得善良些,父亲能够尽责些,它就无法做到了。   她想让她的母亲回来,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那的确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许愿说道。   “可是除了这件事,我并没有其他的愿望了。”格洛丽亚将树枝堆放在了一旁,清理着墓碑上的碎屑道,“而且一旦我不再愿意如它所说的善良,它就会消失掉不是吗?”   它的庇护是有条件的,当然,格洛丽亚并不觉得应该无条件的得到一切,因为连父亲的爱都是有条件的。   可受尽苦难得到的只是皮毛一样的帮助,用这样的恩惠让她永远挣扎沉浸在其中,变得贤德善良,她一点儿都不愿意。   许愿的睫毛微垂,轻笑了一声道:“你之前有没有在想我们也会消失?”   格洛丽亚抬起了眸,其中有一瞬间被看穿心思的心虚感:“有。”   她无法说出谎言,她也会在想精灵先生给出的期限是不是一种逼迫,想让她做出选择。   但她还没有做出选择的时候,父亲已经开始变了。   连她的继母都在惊讶于父亲的突然转变,却无法找到原因,格洛丽亚一开始也不明白,但没有无缘无故的变化。   就像她一直记得父亲是罪魁祸首这句话,所以她总是好像能够从那个家里抽离出来一样,去看着她们演着让她觉得拙劣的戏码,看着她的父亲坐在高处冷眼旁观。   而他的突然变化,格洛丽亚从精灵先生答应的事中找到了根源。   精灵先生让她尝试着去提要求,从前父亲不会答应,但后来他主动询问她需要什么,她的日子也因此好过了起来。   他没有在逼迫她,只是在等待她做出选择。   即使她做出或许不合他心意的选择,精灵先生也在尽可能的给她提供保护。   或许那只是她的猜测,但格洛丽亚找不到别的原因。   “对不起,精灵先生。”格洛丽亚有些不好意思道。   “没关系,其实我对你也有要求的。”那温柔的声音笑道。   “嗯?”格洛丽亚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问道,“是什么?”   她虽然询问着,却意外的不觉得紧张。   “你对防身术感兴趣吗?”许愿询问道。   “防身术?”格洛丽亚发出了疑问。   “类似于剑术,或是一些搏击的拳脚功夫。”那温柔的声音说道。   “那不是男孩子练的吗?”小姑娘有些不解。   “亲爱的格洛丽亚,并没有那样的说法,那是人类都可以学的。”那温柔的声音轻笑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不少女战士的。”   “女战士?!”格洛丽亚没忍住发出了惊叹,但她捏了捏自己的胳膊问道,“您希望我成为一名女战士吗?”   “不,我只是希望你在独自一人时有防身的能力。”许愿笑道,“去请你的父亲为你选一位指导者吧,至于用剑还是用枪,你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   “只有这样吗?”格洛丽亚有些惊讶。   “它已经需要你花费很多的精力去做了。”许愿笑道。   “好,我会好好做的。”格洛丽亚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   她从未接触过那些,但她觉得精灵先生说的有道理,如果拥有防身的能力,她也不至于在跟爱德拉她们发生冲突时头磕在桌角了。   “答应你的事再过一段时间就会达成。”许愿轻声道。   “谢谢您,请不要太辛苦了。”格洛丽亚的心弦绷紧了一些,她并不担心精灵先生会失信,只是想要做到,一定需要付出很大的精力。   精灵先生他们……   “那只鸟说……”格洛丽亚的话语有些迟疑,“你们是人类吗?”   她终于想起了这件事。   可是又觉得或许是那只鸟在骗人,因为它一会儿说他们是来自于地狱的魔鬼,一会儿又说他们是人类。   艾默德抬眸,好整以暇的看向了对面的人类,也想听听他的解释。   “我们长的很像人类。”许愿轻笑道。   “哦!”格洛丽亚似有所悟,“原来是这样。”   看来是那只鸟搞错了。   虽然罗拉王国有着关于龙骑士的传说,但没有亲眼见到,却能够知道关于她所有的事,甚至能一眼看透她的心思,未卜先知的,怎么想都不太可能是人类。   他们甚至还能操控鸟儿。   她做出了决定,眸中似乎也没了忧愁,花园中的交谈结束之后,那道还有些纤细的身影提起裙摆回去了那座屋子,只是不再像之前那么踌躇。   而在花园的大树后,青年唇角轻扬:“长的很像人类?”   “亲爱的,你忘记了,你并不是人类。”许愿笑道。   人鱼的绿眸一瞬间划过思索和惊讶的情绪:“那只鸟没能看透你的药剂!你果然是比那只鸟来的厉害。”   “谢谢夸奖。”许愿笑道。   “不客气。”艾默德跟上了他的身影叹笑道,“不过当人类当久了,还真的容易忘记自己是一条人鱼。”   “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可以回去一趟。”许愿说道。   “没关系,不用着急,我还是很喜欢陆地上的生活的。”艾默德抬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笑道。   海洋浩瀚,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地方和美景,人鱼也是十分耐得住寂寞的种族,但接触到了繁华的人类世界,那里确实会显得有些空旷和寂寥了。   “那先在家里给你挖个泳池。”许愿沉吟笑道。   “好。”   ……   阿扎德的生意变得平顺了起来,虽然先前因为原料的事情让他损失了一笔钱,但作为卖方的布兰德也损失了一笔几乎等量的钱,这让他觉得这件事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只是他仍然在想着梦中的事,不想再给自己的事情添堵。   也就在他开始满足格洛丽亚的各种需求之后,他的生意便没再波动了。   这看起来十分像是应验了,但他仍然有一种时时被威胁的感觉,而这一切威胁的来源就是他的女儿,格洛丽亚。   她变得怪极了,跟阿扎德印象中一点儿都不一样。   从前的她听话乖巧,笑起来像静静盛开的兰花,多么的讨人喜欢,但自从她的母亲去世后,她的性格就变得十分的孤僻和难以沟通。   总是沉默着好像憋了一肚子的话,总是好像受了委屈一样说两句就会落泪,她开始提要求而不知感恩,觉得一切都是他亏欠了她。   先是要求了家庭教师,好吧,学习一些文字的确符合贵女的品质。   然后却是……   “防身术?”阿扎德难忍的蹙起了眉头。   “是的,爸爸,我想要学剑或者是枪。”他的女儿就那样仰着头跟他说着这样的要求。   “那可不是女孩子应该学的。”阿扎德心中有些烦躁,他的目光从葛瑞丝和两个女儿的身上划过,强行按捺住心思开口问道,“格洛丽亚,是谁教你要学这些的?”   格洛丽亚的手指轻轻抓住了自己的裙摆,或许父亲觉得他很温和,但她其实能够看出他几乎要压制不住的不耐烦:“没有谁教我,是我自己想学的。”   只是她已经不会再为这样的不耐烦而害怕了,当然也不会说出精灵先生的存在。   “哦,亲爱的,女孩子是不需要学那些的。”阿扎德还是选择按捺下了性子,摸着女儿的头道,“你用不上那些,你只需要穿上漂亮的裙子,学习贵族的礼仪,你并不用上战场,学习那些不过是浪费精力而已,没有女孩子会学那些。”   “可是……”格洛丽亚的话没有说出来,而是静静的沉下了心绪。   她不知道精灵先生所说的女战士是不是真实存在,但她对父亲的话是不认可的,她觉得她明明可以学着保护自己,她并没有比别人短缺什么,为什么不能学?   “格洛丽亚,别难过,或许你可以学习骑马,那也是一项非常优雅的运动。”阿扎德看着她沉默下来的神色说道,“枪□□些东西实在是太危险的,亲爱的,你真的用不上,你想你在家里的时候周围的护卫会保护你,爸爸也会保护你,等你出嫁了,你的丈夫也会保护你。”   那如果爸爸和所谓的未来的丈夫不想保护她呢?   格洛丽亚有着这样的问题,却没有问出口,她只是捏紧了裙摆道:“谢谢爸爸,那我先学骑马吧。”   “乖孩子。”阿扎德知道她并不甘心,但还是摸了摸她的头。   “爸爸,我们也能跟姐姐一起去学骑马吗?”凡妮莎露出了讨喜的笑容道,“听说贵女们都能掌握这项才能。”   “哦,当然,爸爸会为你们安排的。”阿扎德的心情很好。   “谢谢爸爸,我真爱您。”爱德拉带着满脸的笑意说道。   她们的面孔美丽极了,就像是刚刚绽放的花骨朵一样洋溢着讨人喜欢的笑容。   这无疑让阿扎德的气顺了起来,甚至露出了笑意:“你们觉得开心就好。”   “亲爱的,你真是太贴心了。”葛瑞丝十分温婉的笑道。   他们看起来真是其乐融融极了,格洛丽亚却只是默默看了两眼,继续静静的吃着自己的东西,愈发坚定了自己之前的选择。   如果她选择原谅,之前所经历的那些一定会再度降临到她的头上,那么她接下来所遭受的一切,都只能称之为活该。   因为心软并不会让恶毒的人收敛,她们只会伺机再动,而受苦难的只会是她。   晚餐似乎也在其乐融融中结束,阿扎德挟着他的妻子离开,格洛丽亚婉拒了要跟她一起玩的两个妹妹,只在路过父亲的书房时停了一下,然后上了楼。   她的故事书里充斥着奇幻的色彩和冒险的故事,这令格洛丽亚对外界十分的向往,国王要治理国家,士兵要奉命打仗,农户要种植庄稼。   他们好像都能够承载起自己的命运,唯独她,好像需要依附着才能存活下去。   但格洛丽亚知道自己无法跟父亲抗争,强行去做并不是一件好事,从骑马开始或许是一种妥协,但这只是开端。   ……   阿扎德的心情很好,好到连梦中都氤氲中红酒的芬芳。   只是他的好心情只足够维持到第二天,就再度荡然无存。   早晨时是他所拥有的土地出了问题,即使他有着采购的凭证,但向他出售者却是悄悄圈占了别人的地。   而这件事的解决方案是,要么划出那一份开垦好的土地还回去,要么再支付一笔采购的钱。   而在午后,他的午睡刚刚结束,就收到了同行将同质量的布匹打折出售的事。   “打折?”阿扎德的头疼的厉害,却不得不问清楚。   “就是在限定时间内降价出售。”侍从说道。   “他们疯了吗?这可不是粮食。”阿扎德蹙起了眉头。   布匹虽然也需要好好保存,但是时间可是相当长的,限时降价,无非是薄利多销一些。   虽然能够抢占一些市场,但是限时这个词,对整体的影响不大,富人们想要采购,可不会在乎价格。   地毯脏了就会重新换,毡布一类的也都是消耗品,并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   “降价多少?”阿扎德询问道。   “据说是七折。”侍从说道,“就是原来价格的七分价格售卖。”   “哦,他们真的是疯了。”阿扎德摩挲着手指上的宝石道,“再去探查探查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降价这么多,可不符合那些家伙们的性情。   七分看起来可不像是薄利多销,更像是要快点出售跑路的模样。   事情暂时没有定论,但阿扎德那里一天的销售额却几乎跌到了谷底,即使是贵族,也在抢购着那些布匹,可他这里却是门可罗雀。   事情似乎有些焦头烂额了起来,阿扎德却并不将这样的风波放在心上,他只是心疼着多付出去的那一笔土地采购款,并在猜想着这一次风波的原因。   他好像被针对了一样,因为土地这种事的黑幕很多商人都有,为什么偏偏查到了他这里,却没有任何风声透出?   可即使如此,阿扎德也明白他不能将其他人的黑幕揭露出来,因为那样他可能会将罗拉王国所有的富人或者当权者得罪一遍。   他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阿扎德思虑着原因,却在夜晚回到宅邸,接到三个女儿的问好时看向了他的大女儿。   “格洛丽亚,你还是想学剑或者枪吗?”阿扎德的心情很糟糕,但他却再一次清晰的记起了那个梦。   “您希望我学吗?”格洛丽亚仰着头询问道。   似乎只要他反对,她就能安心的接受一切。   “如果你想学,我就让你学。”阿扎德认真观摩着女儿的神色道,虽然他一点儿都不希望女儿去接触什么防身术或者枪一类。   没有贵女会去学那些,她们顶多穿着骑装骑骑马,在腰上佩戴上漂亮的匕首,以期展现她们的身姿和美貌。   真的去学什么剑或者防身术,只会被人嘲笑。   但他无可奈何,他不想再莫名其妙的损失一大笔钱,即使他相当富有,也会感到肉疼。   这样的话不仅令格洛丽亚有片刻的迟疑,葛瑞丝她们更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情绪。   “是的,爸爸,我想学。”格洛丽亚轻抿了一下唇说道。   她能看出她的爸爸对此很不高兴,但事实上想要让他高兴,她得完全听话不能有任何想法才行。   与其让他高兴,格洛丽亚选择让自己高兴一些。   “好,爸爸会为你安排的。”阿扎德摸了摸她的头,心中却有着无法消解掉的气。   “爸爸,我也能跟着姐姐一起……”凡妮莎按捺不住撒娇道。   然而她的话没能说完,就被那嫌恶的眼神和声音喝止了:“不行,你怎么什么都想跟着?”   这可吓坏了凡妮莎,让她的脸色一瞬间苍白了起来,身体僵硬的站在原地,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可即便如此,葛瑞丝也不敢像以往那样哄她。   她只是愈发不解的跟在丈夫的身边,每一句话都需要反复的思索,可即使有时候她尝试着说出对格洛丽亚好的话语,也会遭到呵斥。   她能看出他的丈夫对这位大女儿不耐烦极了,一直在强忍着,可他却不允许其他人对她说上一句诋毁的话语,甚至愿意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亲爱的,你最近是出什么事了吗?”葛瑞丝在夜晚放松休息时终于找到了问询的机会。   可得到的却是不耐的眼神和冰凉的话语:“你哪里来那么多问题呢?”   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像以前一样会温柔甜蜜的哄着她,跟她谈情说爱,许诺要给她买各种各样的饰品和宝石,而是冰冷的好像看到一切都觉得十分的不爽。   曾经许诺的爱情,也不过是如镜花水月一样,虽然葛瑞丝一开始就不相信,但他变得实在太快了。   只是他并不像是发现了她的目的,当然,也不可能受制于格洛丽亚,那么……难道是生意上出了什么问题? 第129章 灰姑娘(16)   丝绸是极贵重的东西, 即使罗拉王国的附近有不少工厂,每年也会有无数匹丝绸被运到这座王城中来,它的价格也始终是居高不下的。   原料生成的时间, 纺织的难度,材质的舒适度, 以及其上的颜色和绣纹,每一步都在抬高它的价值。   当然,它的价值比最初只能泊来时还是降了很多,人们永远无法忘记第一次见到那种华丽布料的惊艳感,即使是国王, 也曾经拜倒在它的迷人下。   没有人能够想到这样昂贵的东西还会有大幅降价的时候。   限时打折,能够以七分的价格买到跟原来同样的商品。   即使是富人也难以抵御这样的诱惑,原本只想买一件,也会因为它价格的降低而想要多买上一些。   顶尖的富人,又或者是王宫最顶尖的当权者会更加追求精品, 他们的每一套衣服,每一件裙子都追求着与众不同, 但再华丽的裙子也不可能由一匹布制作而成, 当然,也不会由他们亲手制作, 采办们很乐意有这样的机会能够大量购入。   这一场限时的销售就像是一场富人们的狂欢, 即使没有布兰德先生自愿补足的差价, 其中的利润也是相当丰厚的。   毕竟丝绸都是用金币来衡量价值的。   商人们当然也在揣测着这位布兰德先生想要做什么,因为他大量的挥洒着金钱, 他的财富就像是源源不断的一样。   可商人的行为往往都是牟利的, 愚蠢到不求一点儿利益和好处的人, 可不适合做商人。   “或许他是在试探罗拉王国的购买力?就像他之前采购羊毛跟很多商人结识一样。”   “或许他只是想看看那些富人们争相抢购的嘴脸也说不定。”   “哈哈哈, 你可把我们都骂进去了,不过嘛,呵……”   “我觉得他在试水,想试试这块蛋糕到底有多大,或许是海上的生意不好做。”   “每一次出航据说会折损一半。”   “真是惨烈。”   “不管他想做什么,这一次是我们赚了,不过阿扎德好像没有赶上好时候。”   “他的消息慢了一步。”   “真可惜。”谈论者笑着耸了耸肩道。   ……   “你还真是清楚阿扎德不会轻易服软的性格。”艾默德靠在窗边看着屋内正在阅读着信函的人道。   “习惯了掌握话语权的人,会很难相信自己会被能够掌控的人掣肘。”许愿看着信函上的内容笑道。   “那接下来呢?你真要把他那份份额给瓜分干净?”艾默德询问道。   虽然阿扎德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他如果失去了所有的财产,格洛丽亚的日子也会十分不好过。   “用不到那一步。”许愿抬眸笑道,“他只是不相信,不是不理性。”   财富,权力,能够拥有这些的人,也越明白没有到绝境时,不能孤注一掷。   更何况对一个人好,并不是一个苛刻的条件。   艾默德思索着问道:“那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帮忙筛选一下给格洛丽亚的指导者。”许愿将一份名单递了出去。   艾默德接过,捋了一下先前被压住的长发,一眼扫过笑道:“怎么筛选?品行不过关或者滥竽充数的,让他们在床上躺上两天?”   “你决定就好。”许愿笑道。   “那还不如我亲自去给她做指导者。”艾默德扬唇,他自认他现在的本事不输给罗拉王国任何一位战士。   “怎么样?”艾默德没能听到屋内的回答时抬眸,却是对上了那双金眸中若有所思的情绪。   那双绿眸轻眨,只见屋内的人从桌前起身,朝他勾了勾手。   青年靠近弯腰,手臂支撑在窗棱上,束起的红发不太听话的从他的肩头蜿蜒散落,像是轻绸一样折射出极美的光泽。   他站在窗外,就像是沐浴在光中,毫无阴霾,即使没有水波粼粼,也不像是属于人世间的美色。   许愿垂眸,轻吻在那含笑的唇角时看到了那绿眸中波动的光芒,就像是从翡翠中沁出的水一样动人。   “干什么?”青年的话语微低,眸中的笑意却被之前盛了些。   “年少慕艾,你去教很容易出事的。”许愿轻勾过他的下颌笑道。   倒不是他多心,而是男女之间过近的距离,又有师承和信任,很容易滋生情愫。   “你的意思是给她选一位丑的?”艾默德手指轻抵着被摩挲过的那处,品尝着心尖处的微痒笑道。   “也不一定,如果是男性,年龄差拉大一些,品性要严格把关。”许愿捋过他随意散落的发丝笑道,“当然,同为女性会更方便一些,但还是要看资质。”   “唔。”艾默德轻瞟着从眼前收回的手指,唇角扬起道,“你是在担心吃醋吗?”   “会担心不是很正常的事?”许愿轻吻在他的眼尾笑道。   艾默德睫毛轻眨,心中泛起着甜蜜愉悦的滋味,起身扬了扬那份名单道:“放心吧,我会办好这件事的。”   “我相信你。”许愿笑着落座。   ……   阿扎德府邸想要雇佣一位擅长剑术和枪的人并不是一件难事,直接从雇佣的护卫里面选择一位就能够解决这件事。   只是这座府邸的男主人却分外重视这件事,竟然要求从城里选出最好的,并且开出了相当不错的酬金。   这可吸引了不少雇佣团队的关注,只是在他们刚刚送去了表达意向的信函或是报了名字等待着筛选那一日到来时,一名容色姣好的青年却一一拜访了他们所在的地方进行了挑战。   那是一个十分漂亮的青年,最初没有人将那样的家伙放在眼里,虽然他的身形修长,看起来赏心悦目极了,但那样的身形站在雇佣兵的面前,看起来也只有面孔和身高占优。   但他却在这座城里却在异军突起。   因为他的挑战无一失败,漂亮的身形足够有力和轻灵,即使是一条手臂能够胜过他两条的壮汉,他也能够轻易接住那样的力道,无论是轻剑还是重剑,都很难在他的手上走过几个来回。   而他往往在挑战一个团队时,会从最低打到团长,直到所有人都倒下才会停下。   这样的事无论传到谁的耳朵里,都像是一场名副其实的挑衅和嘲讽,但讨伐或谩骂的声音却几乎没有。   “据说他每挑战一个人就会给一枚银币。”   “哦,那可真是个富有的家伙。”   “那种方式好像不叫挑战,叫……踢馆?真是拗口的说法。”   “或许他只是想赚些名声。”   “应该是哪个贵族想要买到这样的名声,我可不相信连雇佣兵也没办法击败他。”   “不过如果是我,我确实会很乐意让他挑战,即使输了也有钱拿。”   “不过听说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家伙。”   “是的,听说露易丝见到他的时候几乎要流下口水。”   “梅柔儿甚至说如果打败他,想要做他的妻子。”   “然后呢?她输了?”   “她是输了,不过那家伙一开始就没有答应这样的条件,说已经有爱人了。”   “我想那些爱慕者可以消停了。”   “并不是,据说看他一眼的人,都会疯狂的爱上他,他就像是美神的化身。”   “这可真让我好奇他的面孔。”   人们热议着,也无法不热议,出色的令人迷恋的外表,卓越的剑技还有看起来十分富裕的身家,这些特点集结在一个人身上时,总是令人十分的好奇。   梅也难免会在听到各种言论时对这位传说中的剑客感到好奇,只是她并不在乎他的外貌,因为人言中总是难免有着夸大其词的成分。   一个人再美,也无非是五官端正精致一些,穿着华丽一些,并不会比别人多上一个鼻子或眼睛,一眼就能令人侧目。   她更在意的是那家伙的剑术,以及他突然在这个时候挑战的目的。   据说那些被他挑战过的家伙们都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养伤了,那一枚银币与其说是挑战的费用,倒不如说是养伤的经费。   金属轻灵绷起的声音在空气中作响,梅从唇边放下酒罐,一把接住那枚飞过来的银币时警惕的看向了树下靠近的人,却在注视到那抬起的绿眸和被风吹拂的红发时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漂亮到几乎在发光的青年!   明明都是人类的身形五官,他却连每一根睫毛都长成了完美的模样,束起的红发轻轻拂动,像是风的眷恋,绿眸背着阳光,却比最美的翡翠还要夺目。   上帝就好像倾注了所有的心血在他的身上,每一根发丝都好像精心描画,第一眼看到时,会令人以为那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让梅甚至在感慨自己竟然能够拥有诗人一样的文艺,可惜她无法用语言描绘出来,只能相信传闻还是有可信的地方的。   “你要挑战?”当然,梅可不会认为他的靠近是示好。   那双绿眸上下打量着,开口时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习惯喝醉吗?”   “你要请我喝酒?”梅再度出口时皱着眉头清了清嗓子。   同样都是一张嘴,这个漂亮的青年连说话的声音都一点儿不辜负他的样貌,反而是她,或许是在野外行走惯了,连声音都带着沙砾般的粗粝。   “不,你要是经常喝醉,我就不找你挑战了。”艾默德抬眸看着坐在树干上的女战士道,“银币还我。”   梅看着那伸出的手嘴角一抽,放下了酒罐道:“喝酒不过是为了暖身,到了醉那一步,恐怕连剑都提不动了,你要挑战吗?”   “是,我可是找了你好久。”那漂亮的青年笑道。   他一笑,真是连树林间的风景都好像轻灵了起来,也让梅的心神一荡:“你找我干什么?”   “打架。”青年给出了这样直白的答案。   梅心里因为看到美人的荡漾瞬间荡然无存,她抛起了手中的酒罐,直接抓着树干,带着一身的轻甲和佩剑从树干上跳下,再接住了那掉落下来的酒罐道:“好吧,我是问你挑战我的目的是什么?”   虽然她自认战力不输,但要说是这罗拉王城中最顶尖的也说不上,要找人比剑,罗拉王城多的是剑术大师,她的名声并不显,反而会吸引一些人嘲讽的目光和话语,实在费不上专程来找。   “唔。”青年却是略有思索,然后扬起了唇道,“你赢了我,我就告诉你。”   这样的话语,已经视同为挑衅了。   梅轻抿住了唇,丢下手上的酒罐收起了那枚银币,在抬眸与那双有些漫不经心的眸对视时拔出了自己的剑。   剑锋划出剑鞘的声音作响,只是瞬息便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一声略闷的声音。   艾默德看了眼对方略重略厚的剑锋,手腕转动再刺。   剑道轻灵,劈撩抹刺挑……每一次攻势都要十分的干脆利落,才能一击即中。   即使梅不管是与人还是与兽都是作战多次,多少次死里逃生,也无法否认青年漂亮干脆的剑势带给她的极大压力。   她的剑有刀的大开大合,可无论她从哪个方向攻击,对方的剑好像都能够突破她的防线,让她不得不去抵挡。   森林之中剑锋交错之声不断响起,偶尔伴随着树皮滑落的声音,剑锋偶尔从轻甲上划过,无法破防,但那一击的碰撞却让梅不得不留心那处的空档。   如果不是她戴了甲,那一处处的伤就足以令她落败。   可即使如此,青年手上的剑也如臂使指般得手,每一次都直指命门。   剑锋交错,划动的声音带着让骨骼颤栗的感觉,那相比较轻的剑翻转,挑开重剑直直向眼睛刺来时,梅几乎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濒临死亡的感觉令心脏急促收缩。   “别动!”   枪管指向,剑尖停在了眼前,原本扬着尘土的丛林瞬间安静了下来,连鸟雀的声音都几不可闻。   艾默德看着对方手里握着的枪,收回了自己的剑归入鞘中:“平手。”   咔哒一声,梅的气息微松,她将下意识拔出的枪朝向地面,呼吸变得粗重了起来:“我输了。”   当她下意识求助于枪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比试的意义。   “随你。”青年却似乎并不在意这样的结果,扶着剑柄转身道,“那我就不用告诉你我这次来的目的了。”   “啊?”梅有些错愕的看着他干脆远去的背影,眸中划过了不解。   对方来的突然,去的潇洒,就好像真的只是为了比这一场。   但为什么?   他明明可以很快取胜,虽然梅对自己很自信,但对方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远胜于她,可他却拖延了。   这不像是一场比试,更像是一场试探。   可试探她又有什么用?   梅想不明白。   “管他的!”在脑海里转了所有念头也没找出线头时,梅耸了一下肩膀,将枪和剑收了回去,走到树下拎起了自己的酒罐,从腰间取出了那枚银币离开了那里。   反正也见识了传闻,饱了眼福,还得到了银币,怎么算都是赚到了。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而在另外一边,艾默德走出森林上马的时候,从腰包里取出一张纸,在其上打了个勾后拉紧马缰离开。   城中的人们热议着那个到处挑战的青年,称赞着他的剑术,也称赞着他的样貌,即使是先前未见过而对此并不相信的人,在见过之后也给予了肯定,也让那道传说中的身影更加令人向往了起来。   “据说他的发丝像烈火焚烧一样滚烫,眼睛像碧翠丝山巅的湖泊一样清凉。”   “亲爱的,我觉得你说的那不是人。”   “总之他真的漂亮极了,无愧于美神的化身。”   “我赞成他的话,只用看了一眼,就足以令人惊叹和痴狂。”   “红发绿眸,我从未想过那样的颜色会撞出那么漂亮的色彩。”   “据说数百年前好像也出现过那样一位美人,是在哪里来着。”   “有同样发色的人可太多了,数百年前的人了,如果真的漂亮,怎么会没有画像留下呢?”   “这位剑客不也没有画像吗?”   “那珍贵的油画怎么会让你看到呢?”   “你!”   人们谈论着,有人期盼能够看他一眼,也有人期待着能够收到他的挑战。   只是在所有人翘首以盼中,那位四处挑战的青年却突然没了新的挑战消息传来,连身影也不可寻觅了。   而与此同时,梅听到了一条关于阿扎德府邸招募的消息。   对方开出的酬金很不错,如果不知道目的,梅不会贸然前往,但当知道其招募的目的是教授他的女儿剑术和枪时,这一趟行程也才有了出发的必要。   “倒是难得有富人愿意教授女儿剑术的。”梅听到那小道消息说道。   “或许贵族里正在时兴这样的风气也说不定。”告诉她消息的人耸了耸肩道,“即使教会了,也不过是表演出来给人看的。”   “或许吧。”梅并没有去反驳,但她的确对阿扎德府邸的主人有了些好印象。   即使是为了表演,他没有反对女儿学这些,而是耗费了精力筛选指导者,一定是一位开明的父亲。   “对了,听说前段时间那个漂亮的剑客找你挑战了?”提供消息的人问道。   “嗯。”梅应了一声问道,“怎么?”   “你知道他的名字吗?”提供消息的人问道。   梅沉默了一瞬,看着有些期待的人道:“不知道。”   她忘了问了!   “哦,这还需要保密吗?!”提供消息的人明显不信。   “当然,这不是连你都不知道。”梅扯了一下嘴角,拿上自己的剑离开了。   那样风生水起,却连个姓名都没有传出来,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   “事情帮你办完了,两女一男,看最后的筛选结果怎么样。”传说中漂亮的剑客将名单穿过窗口放在了桌上道。   坐在桌前正在书写着什么的人停下笔尖,接过时却没有急着看那份名单,而是将窗边的人影映在了那双金眸中。   “看什么?”艾默德屈指敲了敲桌面道。   “罗拉王国新来的漂亮剑客。”许愿将那份名单放在了面前笑道,“一天之内连挑三个佣兵团,无一败绩。”   “是那些人类太弱了。”人鱼认为这不关自己的事,“也就这三个还拿的出手。”   “不是说那个,是接下来可能会有一些麻烦找上你。”许愿看着他道。   艾默德眨了一下眼睛,勾起唇道:“放心吧,虽然行事是高调了一点,但我连名字都没留下,你先看这三个人怎么样。”   许愿垂眸,看向了名单,两女一男,不仅有他们的来历,年龄等详细细节,还有他们的用剑习惯以及性情和行事方式。   两位女战士,一名是长年单出的冒险者,一位是佣兵团的团长,有个别喜好,无上瘾嗜好。这位男性雇佣兵,年岁也有四十的差距,虽然已经接近退养的年纪,但经验丰富,为人诚恳,教导一位小姑娘并不是问题。   “怎么样?”进门环上他肩膀的青年在耳侧问道。   他话语闲适,一片轻松,但能做到这种地步,一定是尽了心的。   “很好,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许愿细细看着其上记录的内容笑道。   “那我的奖励呢?”青年声音中带着愉悦问道。   “你想要什么?”许愿转眸询问,却被那绕到身前的手扣住了脸颊,耳垂处传来了湿润微痛的感觉。   “盖个戳,这两天你都别想出门了。”青年愉悦的声音随着耳垂处残留的微痒感传来,带着得逞的笑意,那原本扣住的手也顺势松开了。   许愿轻动了一下耳朵,转眸看向了身后的人笑道:“这两天不打算出门?”   “嗯哼。”艾默德随着他从桌边的退开,很自然的坐进了他的怀里道,“得热度降下去了再出门。”   虽然有君子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在,但他可没想躲着过每一天,只是真的去把麻烦全部引过来也没必要。   “这几天辛苦了,想吃点什么犒劳一下?”许愿揽着他的腰身笑道。   “唔……辣子鸡丁。”艾默德略微思索,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侧眸道。   “再加一份香辣鱼?”许愿笑道。   “也行……”艾默德的话语微顿,捏上了他的脸颊道,“还省了腌制那一步是吧?”   许愿失笑,轻蹭着他的颈侧笑道:“那我申请出门去买些牛奶回来。”   “批准。”艾默德垂眸笑道,在那唇上也盖了个戳看向了桌面道,“你在写什么?”   “一些近期需要敲定的合同。”许愿拿过了桌上的名单放在一旁,拿过了写到一半的合同道。   他的字迹十分的漂亮,让人赏心悦目,就是内容太多,人鱼不怎么感兴趣:“我们来聊聊最近有趣的事。”   “比如漂亮剑客令人一见倾心的事?”   “漂亮剑客就坐在你怀里,嗯?你是不是在吃醋?” 第130章 灰姑娘(17)   马匹嘶鸣, 不算大的草场里负着轻甲的骑士很是干脆的跨上了马匹,夹腹挥鞭,那匹高大的骏马直接奔跑了起来, 蹄声哒哒作响,看起来潇洒极了。   阳光斜射着没有那么烈, 马匹疾驰带来的风轻轻吹拂着其上骑士残留鬓角的发丝,明明是一人一马,那匹马却看起来听话极了,也让她看起来自由极了。   “格洛丽亚,这位女士接下来会成为你的剑术指导者。”阿扎德在骑马场内向格洛丽亚介绍着, “亲爱的,你觉得怎么样?”   “真的吗?!”格洛丽亚抓着围栏抬起了头,眸中有着难掩的惊喜。   “哦,当然,这可是爸爸挑选了很多勇士才为你选到的。”阿扎德看着她惊喜的神色, 那种不得不做的感觉消弭了一些,“只要你开心就好。”   “谢谢爸爸!”格洛丽亚感受着落到头顶的触感, 这一次的感谢发自真心, “您辛苦了!”   骑马,剑术!如果她也能那样, 是不是就不用再战战兢兢的了?   格洛丽亚看着那疾驰向远方停下的勇士想着。   马匹停下调转, 他们似乎无障碍的交流着, 马背上的骑士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被那样高大的马匹甩下来,她甚至眺望向了这里。   那一瞬间格洛丽亚下意识的觉得她们的目光好像对接了, 只是下一刻那骑士扬鞭, 压低了身体, 本在远方的马匹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疾驰而来, 冲着栅栏的方向一刻不停。   这让格洛丽亚的心高高悬了起来,身体却无法从原地离开,只是愣愣的看着那马匹似乎能够直冲门面,可就在她失声的时刻,那好像要冲出来的马匹侧停在了原地,前蹄高高抬起,带动着马上的骑士同样扬起。   轻甲折射着夕阳的光芒,那拉紧马缰被扬起的勇士看起来像极了马背上长出的翅膀。   格洛丽亚捂住了唇,看着马匹停下,那双翅膀笑着从马匹上跳下,带着轻甲的碰撞声走到了栅栏边上笑道:“阿扎德先生,格洛丽亚小姐,下午好。”   她的声音没有那么柔美,皮肤也没有那么细腻,可格洛丽亚却从她的身上体会到了帅气。   真的非常帅气!   精灵先生没有骗她,真的有女战士这样的存在。   “下午好。”阿扎德率先打了招呼,只是眉心微拧,“梅女士这样的举止很容易吓到格洛丽亚。”   “哦,我有自信能够收住它。”梅回头看了眼距离这里至少三米的马匹说道。   “那如果它失控呢?”阿扎德对她的回答不是很满意。   “我会割断它的喉咙。”梅毫不犹豫的说道。   阿扎德的眉心更深的蹙了起来,他对这样的回答和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粗壮的女人很不满意。   他并不想让格洛丽亚接触什么剑术,她需要学习的是贵族礼仪以及怎么操持家务,但生意上一直的波折让他头疼脑热,一群疯子一样的同行毫无收敛的痕迹,大肆瓜分着他的份额,这让他不得不忌惮。   所以才会想要筛选一位不错的剑术师,当然,剑术师不能是男性,他的女儿如果跟那些家伙们随意亲近,日后会非常不好嫁人。   可没有想到他们筛选了这么久,却选了这样一位看起来十分蛮横粗矿的女性,放肆的纵马,嘴上喊打喊杀。   阿扎德几乎可以预见她会将他的女儿教成什么样子。   “哦,抱歉。”梅看了旁边看起来有些纤细玲珑的小姑娘一眼道,“下次我会注意的。”   这些血腥的东西,对小姑娘而言确实冲击会有些大。   “你只需要连她剑术就好,不用太辛苦。”阿扎德的气息这才沉了下来,思索着回去换上一位的可能性。   “好的。”梅看着那审视的目光应了一声。   “格洛丽亚,你对这位剑术师还满意吗?”阿扎德看向了女儿询问道。   如果她说不满意,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换掉她。   “是的,爸爸,我很满意!”格洛丽亚看了他一眼,目光牢牢的落在那看起来帅气极了的女战士身上。   她看起来即使对上她的父亲,也一点儿都显得弱,她的眼睛亮极了,看起来不像花,而像是树。   阿扎德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好,但他到底放弃了再去强行对抗那个梦境,否则不等他筛选未来的女婿,家底都要亏进其中了:“好吧,你觉得高兴就好,那你们先熟悉一下,我还有事要去办。”   “好,爸爸请先去忙吧。”格洛丽亚这才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恭敬的道。   “嗯。”阿扎德应了一声,从此处离开吩咐道,“傍晚送小姐回去。”   “好的。”侍从应声,看着他离开了此处。   梅看着那道上车的身影,眉心轻动了一下,思索间却看到了围栏边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神,一时心底有些乐了:“是你自己要学剑术的吗?”   不管付她酬金的主人愿不愿意,起码她喜欢这样亮晶晶崇拜的眼神,即使她看起来脆弱极了,一看就是衣食不缺长大的,像一朵一掐就断的兰花。   “是的。”绽放的十分娇嫩的小姑娘应声道。   “跟着我学习可是很辛苦的。”梅弯腰,看着那熠熠生辉的眼睛笑道。   “没关系,我不怕辛苦!”她那样坚定的说道。   梅想说她不知道体力运动可不像做糕点那么轻松,但有这样的决心就已经很棒了:“你为什么会想学剑术?”   富人家的女孩总是学一些优雅的用餐礼仪更多一些,再多就是骑马,对剑术一类感兴趣的极少,父母也不会愿意她们学。   “因为……我想要保护自己。”格洛丽亚略微迟疑了一下轻声道。   梅神色微怔,她看着这仿佛养在玻璃温室里一样的女孩,有些不解她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但保护自己的确是个不错的理由。   或许她是不想被谁欺负,又或许她并不愿意被关在那漂亮的屋子里,穿着漂亮的裙子,参加各种宴会,成为一个任人摆弄的玩偶。   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梅都有点喜欢她了。   她不是一朵娇弱的需要保护的兰花,而是一棵颤巍巍成长的小树。   “我会好好教你的。”梅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道。   “好!谢谢您!”格洛丽亚有些激动了起来。   “不过第一点,你得把你的头发盘起来或者扎过来。”梅看着那柔软的金发说道。   “好的。”格洛丽亚看着她编在脑后盘起来的棕色发丝认真道。   “还有,不能穿这样的裙子。”梅看着那像开出的花一样的裙子道。   “那我要穿盔甲吗?”格洛丽亚看着她身上的盔甲羡慕道。   “目前不需要,这对你来说太重了。”梅动了动胳膊道,看着小姑娘神往的目光笑道,“要不要摸摸看?”   “可以吗?”格洛丽亚惊讶且期待道。   “当然,你的力道可摸不坏它。”梅弯下腰凑近道。   “谢谢您。”格洛丽亚抬手,轻轻摸在了那有些冰凉的盔甲上发出了惊叹,“它看起来真结实。”   “当然,它得用来挡刀剑。”梅看着小姑娘小心抚摸的手笑道。   “这里有几道伤痕。”格洛丽亚看着其上发白的纹路问道,“这就是挡过的痕迹吗?”   她满眼好奇,梅看着那里却是眉头轻跳了一下道:“是的。”   还是前几天新挂的伤痕。   “哦,真是太厉害了!”小姑娘再度惊叹道。   梅微怔了一下却是笑了出来:“等以后你了解了就不会这么说了。”   “为什么?”格洛丽亚问道。   “因为如果没有盔甲挡着,伤的就会是自己,会被人留下痕迹,说明还没有达到顶尖。”梅看着她说道。   “那看来穿盔甲很有必要。”格洛丽亚认真思索道。   “哈哈哈……”梅看着头她认真的神情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说得对,保护措施确实很有必要。”   ……   阿扎德府邸的筛选落幕,结果确定,只是筛选的目的并未透露出去。   葛瑞丝她们能够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梅在这座府邸的入住。   如果她是一位男性恐怕是没有这么方便的,但她是一位女性,即使在阿扎德眼里有些粗矿,但她的确有着就近方便的条件,可以随意跟着格洛丽亚出入。   梅不是第一次接受雇佣,却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富人的家。   它比起她曾经居住的屋子的确是大极了,除了主人们,还有不少的佣人,连食物都是极丰盛的。   很富裕,只是只有近距离接触了,才能知道这个家庭的复杂,也才能理解格洛丽亚为什么会说要保护自己。   因为她的母亲去世了,而她的父亲又娶了一位美貌的妻子,还带来了她自己的两个女儿。   她们长的很漂亮,漂亮的裙子,漂亮的发丝还有雪白的肌肤,就像是油画里的贵族一样,映着那有些黑暗的背景,拥有着优雅的礼仪。   当然,梅对那样的礼仪看不出优劣,她只觉得有些麻烦,比起用叉子一颗颗叉着玉米吃,她更想直接拿着一根啃,再不济用勺子也好。   她们并不是好相处的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十分的和善,但或许是在野外行走的直觉,梅下意识的觉得那些笑容很是浮在表面,甚至会替她们一直维持的笑容觉得辛苦。   继母和前妻留下的女儿想要好好相处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格洛丽亚的性情看起来有些柔软。   但出乎梅意料的是,她的继母和妹妹似乎并不敢惹她,格洛丽亚表面看起来对她们还过的去,但那笑容看起来也十分的假。   或许是因为她的父亲为她撑腰的缘故,才不至于被那样精明的继母欺负。   梅隐隐猜测着这样的原因,虽然阿扎德看起来比想象中古板一些,但他还是个爱女儿的好父亲。   “哦,妈妈,那个女人看起来真粗鲁。”凡妮莎在那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后才压低声音说道,“她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女人。”   “我觉得爸爸不像是给格洛丽亚找了个指导者,而是给她找了个护卫。”爱德拉也十分的不满。   但她觉得这不能怪她不满,因为爸爸答应给格洛丽亚找指导者的事情已经做到了,却再也记不起要教她们骑马的事,连妈妈都不允许她们再提这件事。   “好了,跟那样的女人相处,格洛丽亚可不会被教成优雅的女性。”葛瑞丝有些不耐的说道。   她的心情也很糟糕,阿扎德最近的心情总是很不好,但他不会再发泄在格洛丽亚的身上,似乎无论她提出多么离谱的要求,做出多么的离谱的事,他都能够容忍和支持。   可相对的,他却对她和她的女儿的容忍度下降了,他厌烦一切烦心的事,连多提一句不知道触到了哪里,都会引起他的不耐烦,明明是对格洛丽亚不满,那份情绪也能够发泄到她的身上。   她似乎变成了这个家里最柔善可欺的那一位。   偏偏她目前找不到破局的方法,而她的两个女儿还在不断的给她拖后腿。   “可是爸爸现在非常疼爱她,一点儿没有想把她赶出去的迹象。”凡妮莎仍然按捺不住自己的嫉妒。   她并不想要那样粗矿的指导者,可是她不要,却不能没有,因为格洛丽亚什么都有。   “这件事也需要暂缓,不要再挂在嘴上!”葛瑞丝呵斥道。   凡妮莎蹙了一下眉头,有些委屈的闭上了嘴巴,脚下却是没忍住踢了一下桌子。   ……   格洛丽亚的生活进入了十分艰苦的训练,看起来极轻的剑在她的老师手里挥起来很容易,可是轮到她自己却连拿起来都很吃力。   甚至于第一天的训练结束的时候,她回到房间沾到枕头就睡着了,而第二天浑身都在酸疼。   可即使她心生畏惧和退缩之意,她的老师也一点儿都不容许她后退,她不需要像父亲那样呵斥,只是站在一旁盯着,就足以让格洛丽亚乖乖的做好一切。   而经历过最初浑身酸疼的几天,格洛丽亚发现自己的日子好像比之前好过了一些,而在她再一次前往花园进行交谈时,竟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连着数日没有再去想葛瑞丝母女和妈妈的事了。   “精灵先生,真的有女战士!”格洛丽亚兴高采烈的陈述着。   “是你的指导者吗?”那温柔的声音问道。   “是的,她叫梅,是父亲挑选的。”格洛丽亚说道,“她是一位非常厉害的冒险家。”   “那她的剑术一定很厉害。”许愿听着那富有生机的声音笑道。   “嗯!”格洛丽亚重重点头,“她真的很厉害,即使对上父亲的护卫也不落下风,据说她还去过很多很多的丛林,见过狼群,狮子还有非常大的熊!”   “有多大?”许愿笑着问道。   “据说他们的爪子……”格洛丽亚思索着,举着双手比喻着,“比一个盘子还要大,一掌就有可能拍断一棵小树,老师弄伤了它的腿才躲过了它。”   “真厉害。”许愿笑道,“学习剑术会辛苦吗?”   “有一点。”格洛丽亚下意识揉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轻吐了一口气道,“我刚开始险些以为自己不能坚持下来,但是最近力气真的变大了一些。”   “一点一点来,不要太过量,不然会伤到身体。”许愿笑道。   “是!老师也是这样说的。”格洛丽亚笑道。   她看起来开心极了,滔滔不绝的诉说着那些她没见过但觉得稀奇的世界。   阳光洒落,风吹云动,干脆微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断了这里的对话。   “格洛丽亚!”   “在!”小姑娘下意识挺直腰板回答道,看着远处靠近的身影起身,又停了一下步伐压低声音道,“精灵先生,老师在找我,我要走了。”   “好,下次见。”许愿笑道。   “我能告诉老师关于我们的秘密吗?”格洛丽亚小声问道。   “请对我们的事情保密吧。”许愿笑道。   “好。”格洛丽亚答应了下来,“精灵先生,再见。”   “再见。”许愿背靠着大树,呼吸平缓的听着小姑娘跑动的脚步声。   “老师!”她兴高采烈的呼唤了一声。   “哦,跑慢一些,你刚才在跟谁说话吗?”梅的声音带着些许厚重感。   “是在跟妈妈说话。”格洛丽亚停下了脚步道。   “那还要继续说吗?”梅明显怔了一下问道。   “不用了,已经说完了。”小姑娘回答道。   “那我们回去吧。”梅说道。   “好!”格洛丽亚应道。   一大一小的身影离开,小姑娘没有穿裙子,从步子就能看出欢欢喜喜的,梅却是一手牵着她,扶着剑柄落后半步,离开前回眸打量了那空荡荡的坟墓一眼,在没有察觉任何端倪时才转身离开。   【宿主,她发现你了吗?】小巧的猫下意识缩好尾巴,压低声音问道。   【可能有所察觉。】许愿听着声音的远去,直到最后一缕声音消失,才从树后离开。   【格洛丽亚这次隔了好几天才来。】猫猫在他的肩头跳跃,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趴着道。   【说明她不像以前那么无助了。】许愿摸了摸它的头笑道。   最无助之时才会求助于不可能之人,当她有足够的心力去面对时,会更好的去经营自己的生活。   他能够帮助她的,其实已经不多了。   ……   阿扎德的府邸又一晚的气压十分的低,即使梅并没有上餐桌,也能够感受到那里的寂静,没有人想要去招惹这座屋子的男主人,因为他看起来像一个火药桶一样,一点火星就能够炸掉。   所有人都在屏着气息,连佣人们都小心的放轻了脚步和收拾的声音。   一餐结束,在阿扎德沉着脸离开时,餐桌上包括格洛丽亚在内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葛瑞丝难得没有跟上去,而是独自坐在那里用着晚餐,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格洛丽亚则很快吃干净了盘子里的东西,放下勺子下了椅子,打了声招呼离开了餐厅。   她的气息一直提着,直到看到那靠在楼梯处啃着玉米的人时才轻轻松了一口气,眼睛露出了月牙一样的弧度轻声道:“我们上去吧。”   梅也笑了一下,转身让开路跟着她上了楼。   烛台轻晃,格洛丽亚打开卧室门时看了一眼梅手中的玉米。   “在你卧室不能吃东西吗?”梅看着还剩一点儿的玉米道,“等我一会儿。”   “不,这样啃着吃会比较好吃吗?”格洛丽亚仰着头,带着些难忍的好奇问道。   “这样可以省去去洗盘子。”梅看着小姑娘好奇的神色笑道,“不过我不建议你这样吃,否则你的爸爸可能会不太愉快。”   虽然只相处了几天,但她能看出来阿扎德的脾气并不好,他是这个家庭一切收入的来源,也牢牢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死,不经意就会露出他的控制欲,只是他的脾气在对上格洛丽亚时却意外的控制的很好。   只是不像是爱意和怜惜,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掣肘了一样。   梅猜测着说不定是什么遗留下来的遗产,只有格洛丽亚才能继承,不过并没有将随意猜测说出来,毕竟只是猜测。   “他最近一直都不太愉快。”格洛丽亚看到她吃干净后从窗口丢出的玉米芯时眉头跳了一下,“老师,不可以随便乱丢,会砸到人的。”   “那边窗户下是丛林。”梅试图解释,在飞鸟们慌乱的从林中飞出时对上了小姑娘不赞同的神情,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下次注意。”   这座宅邸很多都好,餐饮酬金还有学生都令她很满意,就是生活习惯不太相同。   “请进来吧。”格洛丽亚让开了房门道,“我给您拿帕子。”   梅看了一眼在衣摆上擦过的手,轻咳了一声道:“好。”   房门关上,格洛丽亚给她递过了帕子,又点亮了几个烛台,邀请她坐下问道:“父亲最近生气的事,您查出原因了吗?”   “可能跟他最近生意很不顺利有关。”梅虽然也不能了解全部,但通过一些消息渠道还是能够听到一些关键的消息,只是以往这些富人们的消息只是酒馆桌上的谈资而已。   但她现在在这家接受雇佣,还是需要关注一下经营的工况。   “难怪他的心情一直不好。”格洛丽亚轻叹道,“可惜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哦,你才十岁,就算是想做女王,也得等成年了才能加冕不是?”梅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女王?”格洛丽亚听到这个词时抬起了头。   “就是女孩子当上国王。”梅知道她恐怕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女孩子也能做国王吗?!”格洛丽亚惊叹道,“那真是太神奇了。”   “为什么不能呢?”梅笑着反问道。 第131章 灰姑娘(18)   “什么样的女孩子能够成为国王呢?”格洛丽亚对那个未知的世界有着好奇。   这个世界不仅有女战士, 还有女王,她们听起来真的很强大。   “嗯……一般是国王的妻子,或者女儿。”梅思索道。   “只要那样就能够做国王吗?”格洛丽亚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哦, 当然不,她们想要上位可比王子们困难多了。”梅摩挲着剑柄说道, “我想如果没有任何能力,她们会很快被从那个位置上挤下去。”   “挤下去会怎么样?”格洛丽亚问道。   “会死。”梅回答道。   格洛丽亚手指蓦然缩起,眸中有着震惊和沉默,她所接触的关于死亡的事还是太少,在她的认知中, 国王是独一无二的强大,所有人都要俯首称臣。   可精灵先生也说过,国王也有国王会面临的忧虑。   “谁会杀死他们呢?”格洛丽亚带着心中隐隐的猜测询问道,她仿佛在期冀着梅的口中会吐出邻国这样的字眼,但答案却与猜测碰撞了。   “当然是他们的亲眷, 能登基为王者,都会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梅看着小姑娘怔住的神色道, “光鲜亮丽的王座, 伴随的是无数的血液和牺牲。”   现实是很残酷的东西,她想要保护好自己, 就要清楚的知道玻璃温室外的事情。   而真相往往比她讲述的更加残酷, 涉及权力地位和财富时, 人性可一点儿都经不住考验。   格洛丽亚轻蹙着眉头,她觉得有些不能理解, 人类和人类, 真的会有那样残酷的事情发生。   世界并不像故事书一样美好, 世界上的兔子不会跟老虎交谈, 只会被吃掉。   可是彼此有血缘的亲眷,真的能够做到相互残杀那一步吗?   “哦,别想太多,早点休息吧。”梅看着她怔住的神情起身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那样,你的爸爸是爱你的。”   虽然里面可能掺杂着水份。   “好。”格洛丽亚轻声回答,她从椅子上下去,有些安静的送别了梅,这才关上门重新坐在了烛台下。   火焰燃烧着,偶尔会发出噼啪的声音,明明屋子里感觉不到风,但它还是在摇曳着。   格洛丽亚安静的盯着它瞧着,火光中好像演绎着她所幻想的杀戮,或者是在王座上,或者是在传说中的监牢里,毒酒,匕首,那些残杀者的面孔被黑暗遮挡着,露出的笑容却很畅快和诡异。   那是真心发出的愉悦,看着弱小者的死去,他们终将获得想要的……那张烛火中的脸缓缓扭了过来,也让格洛丽亚浑身激灵了一下。   因为那张脸变得跟她的继母有些像,她曾经也在某些时候见过那样带着笑意却令她恐惧的脸。   亲眷尚且会杀戮,那陌生的人呢?   格洛丽亚深深呼吸着,她不能理解那些残杀的贪婪,但被摆在那个杀戮位置上的是她,如果不能保护好自己,就会有被杀死的风险。   她不能高估人性!   烛火再次噼啪跳跃,安静的室外似乎有风声吹动着,而在其中,好像隐隐夹杂着木制地板咯吱作响的声音,很轻,如果不是这间屋子里足够安静,几乎无法听到那样的声音。   老鼠?又或者是人?   格洛丽亚起身,小心听着外面的动静,打开了门。   她不知道坐了多久,佣人们已经安静下来,外面有些漆黑,却有一闪而过的烛光从楼下经过,还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是小偷?   格洛丽亚屏住了呼吸,脱下了脚上容易引起动静的皮靴,回头看了眼房间内的烛火,轻轻关上门步入了黑暗之中。   因为身量还很轻的缘故,她的步伐不足以在楼梯上踩出动静。   裙摆轻柔的逶迤过阶梯,格洛丽亚的每一步都屏着呼吸,只待确定了之后立刻去喊人。   烛火转动着,在格洛丽亚下到楼梯底部时似乎停了下来,逐渐变弱着。   格洛丽亚探头去瞧,却发现那道人影已经带着烛火进了父亲的书房。   那可是整座宅邸最隐秘的地方,只有她的父亲有那里的钥匙,他偶尔会在里面工作,也只有他在的时候,那扇门才会打开,只是连佣人也不允许随意进入。   是爸爸?   格洛丽亚揣测着,却没敢靠近,只是靠在墙根的地方静静等待着,直到那关住的门再次打开,她的目光从墙角微侧,在看到那从里面走出的人影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捂住了唇。   那人穿着轻薄的丝绸睡衣,不像平日那样优雅端庄,甚至是赤着足的,只是她的身份还是一目了然。   她的继母,葛瑞丝!   格洛丽亚的脑海中急转着各种各样的心思,却留意到了落锁声的传来和烛光的靠近。   这么点儿时间可不够她上楼回房,一时的情急让格洛丽亚迈出的那一步重了些,那原本移动的烛火也停了一瞬,加快了步伐绕过了此处。   那因为步伐加快将熄的烛火重新燃起,所看到的转角处却是空无一人。   楼梯很宽敞,只有它的下面是漆黑一片的。   葛瑞丝看着那里,将烛火缓缓放了下来,然后放轻脚步朝那里走了过去。   这个家里发现她的举动会躲起来的,只有一个人,一旦被她发现,事情可就糟糕透顶了。   脚步轻压,藏身其中的小姑娘紧紧捂着自己的唇,连呼吸都不敢颤动,可她的目光留意着,却始终没有注意到烛火的离开,只是当那赤着的足出现在格洛丽亚的视线中时,她几乎连心脏都要停跳了。   要被发现了!   “吱吱……”细碎的声音在楼梯间响起,让那原本迈过来的步伐停了下来不说,更是瞬间连忙后退,口中有压制不住的一声谩骂。   “该死的!”   “吱吱……”细碎的跑动着伴随而起,也让葛瑞丝跳脚了几下。   “这些可恶的家伙,怎么就除不尽?”她轻声谩骂着,又匆匆端起烛台逃离了那里。   漆黑重新降临,老鼠在黑暗中跑动的声音还是时不时作响着,可格洛丽亚却没敢动,只略放松了呼吸,让眼睛能够适应黑暗。   可适应了之后,那吱吱跑动的老鼠却格外清晰了起来。   它四处乱窜着,甚至朝着这里而来,一点儿也不害怕这个家里的其他生物。   可就在格洛丽亚要跳起来时,那只小小的老鼠却被伸出来的脚踩住了,任凭它吱吱乱叫着也没有松开。   她的呼吸再度屏住,却在逐渐适应的黑暗中看到了那弯腰看过来的身影,甚至能够看清她唇角咧出的笑。   “梅!”格洛丽亚急促又轻声道,心弦却是一下子松了下来。   “还真是你,快出来吧。”梅朝她招了招手,在留意到那踌躇的身影时垂眸看了一眼那只老鼠,弯腰捏住了它的尾巴直接丢到了窗外,“好了,没有老鼠了。”   格洛丽亚这才放松心神走了过去,只是目光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   “呃……忘记了,下次我直接把它捏死带走。”梅也瞧了一眼窗外说道。   “不用了。”格洛丽亚轻声制止,事实上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处理方式,“刚才它帮了我。”   “那是我放的。”梅笑了一下,“你躲这里,她一眼就能找到。”   “你怎么会在……”格洛丽亚仰头,却被梅的轻嘘制止了话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小心上楼,直到再度进到卧室里时格洛丽亚才松了一口气。   “您怎么会在那里?”小姑娘轻声问道。   “还没有睡着,听到了动静,以为进了贼。”梅看着还脱了鞋子的小姑娘道,“没想到你也注意到了。”   “那是葛瑞丝,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进父亲的书房的。”格洛丽亚憋在心里的话终于有了个出口。   “这件事我是不能掺和的。”梅看着她直接了当的说道。   她只是雇佣者,随意的揣测万一引起误会,对己身的处境不利。   格洛丽亚微怔,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对梅产生了依恋:“抱歉。”   这件事本就不关梅的事。   “哦,没关系,你不用道歉。”梅看着她笑道,“如果你遇到什么危险,还是能向我求助的,不过下次最好不要一个人去面对你的继母。”   那个女人刚才那一刻看起来像极了一条美女蛇。   人一旦开始发疯,连她自己都未必能够掌控得了自己。   “是,谢谢您。”格洛丽亚轻声道。   “我先回去了,早点休息。”梅拉住了门把,离开前道,“哦,对了,最好别让你的继母看出来今晚的事。”   “好。”格洛丽亚轻应,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沉下了气息。   梅对这件事不想掺和,格洛丽亚却不得不去思索葛瑞丝行动的目的。   或许她只是帮父亲去取东西,可如果是那样,她根本不需要脱掉鞋子,轻手轻脚的去,还担心被人发现。   那她就是自己去的?她去过多少次?目的又是什么?   格洛丽亚努力思索着,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从其中理出线头,因为她并不懂经商的事,对于父亲书房里的很多书也看不懂,当然,他也不鼓励她看,因为觉得对女孩子没有用。   可葛瑞丝或许是看得懂的。   难道是担心父亲最近的经营状况吗?   格洛丽亚做着这样的猜想,却暂时无法得到证实。   或许她应该提醒父亲,可是他会相信她吗?还是觉得她在污蔑她的继母,想要把她赶出去。   虽然她的确有着这样的目的,但格洛丽亚却清晰的知道这样的心思不能让她的父亲知道,因为他讨厌心思深沉的家伙,连葛瑞丝在他的面前都不能露出恶毒聪明的一面来。   ……   阿扎德最近的经营状况实在不太乐观,他的原料问题刚刚解决,成品出售却被卡住了喉咙,无论是降价出售还是未降价出售的商人们都好像把住了风口,群起而上。   无论他摔打了多少杯子也无济于事。   “那真是一个倒霉蛋一样的家伙。”阿伯特毫不犹豫的发出了嘲笑,“从他娶了新的妻子后,生意好像就没顺过。”   “听起来确实很倒霉。”许愿笑道。   “或许是他的新妻子会给他带来霉运也说不定。”阿伯特一边看着合同一边幸灾乐祸道。   “这样的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许愿抬眸问道。   “哦,娶妻当然要娶贤德的妻子,能够操持好家务,不让丈夫烦心。”阿伯特耸了耸肩道,“可是阿扎德娶妻之后,却看起来不怎么高兴,连生意也一落再落,难道不是那个女人带来了霉运吗?”   许愿未语。   “您的妻子想必一定是很贤德的人。”阿伯特看过这长期订购的合同后吹捧道。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许愿笑道。   “哦,看起来真是恩爱,令人羡慕。”阿伯特只字不提上次的事,打趣笑道。   许愿轻笑:“这份合作您觉得怎么样?”   “您可以相信我,整个罗拉王城除了我,没有人能够将这件事办的更妥帖。”阿伯特拍着胸脯,十分诚恳的看向了对面年轻的商人道。   “我也很相信您的实力。”许愿看着对方紧紧盯着的目光笑道。   “哦,布兰德先生不愧是富有的商人,您的眼光无人能及。”阿伯特心中那口气松了下来。   “不过我要先签三个月看看成果,满意后再续。”许愿手指敲击在了合同上笑道。   “这都是应该的,不会有人能让您更加满意的。”阿伯特再一次诚恳的保证道。   “合作愉快。”许愿笑道。   “合作愉快。”阿伯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着那合同上明显高于采购价三倍的资金,心都要飞扬起来了。   虽然这次需要采购的不是羊毛而是红酒,但只要有价格摆在那里,想要收拢到足够的绝对不是问题,布兰德又不能每桶都打开检查。   年轻的商人,或许是在伊斯达尔城习惯了那里的高物价,又或许是刚刚继承了家业,才会这样随意的挥霍。   合同签订,阿伯特满意的收起了自己那一份,搓了搓手压低了声音道:“布兰德先生,您真的没有兴趣去娱乐一下吗?”   “你知道的。”许愿抬眸看向他道。   “哦,我当然知道您有一位非常相爱的夫人,这次不是去玩那些。”阿伯特压低声音道,“是斗兽场,那里可是有不少这座城中的贵人慕名前去,您不想去结识一番吗?”   “我不太喜欢那样血淋淋的场合。”许愿摩挲着杯柄笑道。   阿伯特在心中吐槽着他的假正经和胆小,在他看来,男人就没有不偷腥的,也没有不喜欢那些血腥暴力的。   当拥有了财富以后,如果还不能高高在上的掌控一些人的生命,那赚取那么多的财富实在是太无趣了。   “哦,这次可不单是血淋淋的。”阿伯特意有所指的动了动眉头道。   “怎么说?”许愿问道。   “这一次他们找到了一位十分漂亮的剑客。”阿伯特嘴角咧出了笑容,“据说他的剑术很强,长的漂亮极了,虽然是个男人,但据说看他一眼的人就会为他心动。”   “那他真是有勇气。”许愿敛眸轻笑道,“不过看点在哪里?”   “美人与野兽的碰撞,不刺激吗?”阿伯特呲牙笑道,“想要让他出场,就得付出极高的价格,每付出足够的价格,就能够让一头野兽跟他比上一场,但那些喜欢他的贵妇们可不就心疼坏了,不想让他死,当然会加注。”   他兴致勃勃的说着,好像已经看到了那种画面一样,连脸色都涨红了些:“他的命运就决定在我们的手上。”   “他是雇佣者?”许愿看着他笑道。   “谁知道呢。”阿伯特耸了耸肩,显然并不在意对方的来历。   “我想那一定是一场盛会,时间在什么时候?”许愿问道。   “十天后,您要去吗?!”阿伯特有些激动的问道,“我可以为您取到邀请函。”   “看时间。”许愿起身笑道,“再见。”   “哦,我送您出去。”阿伯特有些看不明白他的态度,十分殷勤道。   “谢谢。”许愿笑道。   【他们说的不会是美人吧?】小巧的猫在宿主上车坐定时没忍住问道。   【确实令人不太愉快。】许愿看着窗外经过的风景轻笑道。   他的笑容如初,小巧的猫身上的毛却莫名的从头到尾炸了一遍。   ……   “想抓我去斗兽场?”艾默德听到这个消息时轻挑了一下眉梢笑道,“他们还真是看的准。”   他一条人鱼确实算得上是兽了。   “出行的时候要注意,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下什么样的黑手。”许愿叮嘱道。   “无非是用迷药或者绊马索那些,再不济就是用他们养的斗犬。”艾默德轻捻着一片两梗的草叶笑道,“要不要我直接深入斗兽场,把他们的家底全掀了?”   对战的那些无非就是些豺狼虎豹,他把它们全放了,到时候烦恼的可就不是他了。   可他这样说着,却没有听到岸边人的回答,抬眸对上那金色的眸时,鱼尾莫名轻动了一下道:“我就是说说,不会亲自涉入险境的!”   虽然斗兽场很可恶,但能够经营这么多年,其中一定有很多他未知的手段,万一真的出事,神伤的可是他的伴侣,艾默德自认还没有伟大到那种程度。   “真的!”艾默德牵住了他的手再度保证道,“我还要跟你过一辈子呢。”   他浑身都湿漉漉的,绿眸中更是挂着湿漉漉的水气,这样保证的时候看起来真诚可怜极了。   许愿伸手捋过了他颊边的发丝笑道:“那你真正的计划是什么?”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艾默德扣住了他的手腕笑道,“要么杀到没人敢来,要么就是积怨深厚,全挑了。”   总之任人宰割是不可能的。   许愿垂眸,轻吻在了他的唇角,艾默德知道他们算是达成共识了。   ……   如艾默德所预料的那样,只要他有出行,就会遭遇到刺杀和围追堵截。   迷药,绊马索,搜寻犬……那些家伙们无所不用其极,显然是有极大的利润在背后做支撑。   血液在丛林中喷洒,沾染在剑锋上的血液顺着雪白的剑锋滴落下来。   被挑飞了剑的人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那提着剑靠近的青年,他的面孔真的漂亮极了,即使是在遍布血腥的地方,他的身上也纯净的好像沾染不了一丝那些肮脏的气息。   “你不能杀我,你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吗?!”那人顾不得眸中的惊艳,看着那染血的剑后退着。   “不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青年停下了脚步,似乎对他所说的人起了兴趣。   “他可是……”那人并未说完话,手里的粉末就直接抛洒了出去,直冲青年的门面。   “哈,小子,中了我的药!”那人话语卡壳,十分震惊的看着那直立在原地扇动着粉末,一点儿没有晕倒迹象的青年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没事?!”   “你知道药剂吗?”青年翘起了漂亮的唇角。   “不,不知道……”他的话音落时,颈侧的血液飞溅了出来,视线一片漆黑之前,映出的是青年漫不经心的笑容。   “那你就不用知道了。”艾默德看着倒下的人哼笑道。   丛林间一片血腥气,他甩掉了剑上的血珠,转身上马离开了此处。   虽然杀人并不是一件好事,但他惩恶扬善的模样还是很帅气的,回去就去找布兰德要奖励。   信鸽飞舞着落在了窗前,修长的手指解下了其上附带的竹筒,卷起的信轻展,其中记录着独角兽的踪迹。   窗边的人轻笑,拿过裁好的信纸给了回信,将鸽子放飞了出去。   等到这里的事情结束,送他一只独角兽做礼物应该会很开心吧?   这里一片岁月静好,烹煮着香甜的食物等待着家里另外一位主人的回归。   斗兽场内却是一片噤声,为首者摩挲着鞭子,气息浮动着:“这次派去的还是没有回来?他就一个人!”   “可是那家伙真的很……”那人的话没能说完,挥出的鞭子已经将他抽倒在地。   “我要结果,只要不死,把人带回来就行。”为首者捏着血淋淋的鞭尾道,“到时候要是办不成,就全部自己上场吧。”   “是!”噤声的人齐齐应道。   “滚!”为首者说道。   其他人纷纷鱼涌而出,只剩下那捏着鞭尾的人冷笑了一声:“美人……”   还不是任人摆弄的玩物,要怪就怪他自己太招摇了,入了太多人的眼。   信件各处送达,罗拉王国的夜晚再度混乱了起来。 第132章 灰姑娘(19)   夜晚的罗拉王城笼罩在了一片漆黑中, 可树林掩映之间还是能够透出很多烛火的光芒来,月光穿透树梢,鸟雀偶尔在其中飞过, 看起来静谧和安逸极了。   可是阿扎德府邸的氛围却沉寂冰冷到让所有人心惊,佣人们纷纷停留在原地, 半步也不敢挪动,格洛丽亚坐在餐桌旁,可直到上面的食物变冷了,她也没敢去动上一分,虽然这次的怒火并不是朝向她的, 而是……葛瑞丝跑了!   就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一样,带着她的两个女儿在傍晚时匆匆离开了这座府邸,到了夜晚都没有回来。   找寻的人没有找到任何消息,她也不是去哪个府邸拜访或是参加宴会,而是跑了, 带着她的首饰和书房里搜寻到的一些金币,逃的无影无踪。   “主人, 夫人的马车下午就已经出城了。”有返回的佣人谨慎汇报道。   然而这样确定的消息并不能令阿扎德高兴起来, 他深深呼吸着,目光一一扫过格洛丽亚和那些静立的佣人, 挥手将餐桌上的食物扫落了下去。   一片狼藉飞舞, 即使餐盘有木制的, 也难免被摔出了裂痕。   格洛丽亚浑身轻颤了一下,看了眼起身的父亲继续垂下了眸。   “继续找!”阿扎德气息有些粗重, 起身时说道。   “是。”佣人们齐齐应声, 直到他的身影从餐厅这里消失, 才齐齐松了口气。   “哦, 格洛丽亚小姐,您的食物已经凉了,我再为您加热一下。”有佣人殷勤的上前道。   格洛丽亚抬眸看向了她,在看到那眸中的局促时应道:“好,麻烦了。”   “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他们连忙说道,一边收整着地面的狼藉,一边将餐桌上剩下的食物拿去加热再端上来。   态度是葛瑞丝在时从未有过的殷勤。   格洛丽亚能明白是因为什么,因为葛瑞丝的逃离,他们也失去了将他们雇佣来的主人,而不想丢失这份工作,就要讨好她这位现在的主人。   至少她的父亲最近应该不会再娶一位妻子进门。   十分的现实,格洛丽亚却不想去怪罪或指责他们。   晚餐是格洛丽亚一个人用的,虽然有些冷清,她却意外的很放松,甚至吃到十分满足时才停了下来。   “请为父亲留一份夜宵吧。”格洛丽亚在上楼前嘱咐道。   “好的,小姐。”佣人们十分的恭顺。   格洛丽亚颔首,提起裙摆上了楼,在看到跟上来的梅时,打开房门请她进来了。   “葛瑞丝是下午收到了一封信,才会匆匆离开的。”梅关上门时开门见山道。   “是什么样的信呢?”格洛丽亚在询问,也在思索着。   葛瑞丝会被驱离,是精灵先生答应过她的事。   只是她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方式,他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一样,操控着很多东西。   格洛丽亚原本在想,或许葛瑞丝会跟她的父亲发生冲突而被赶出去,可她却毫不犹豫的逃离了,就好像遇到了极害怕的事一样。   “我只知道她收到了一封信,看过后脸色就变了。”梅看着小姑娘的神色道,“你看起来对这件事并不意外。”   格洛丽亚看向了她,唇轻抿着道:“因为我也一直想要将她赶出去。”   梅若有所思,却没有再问,只是耸了耸肩道:“她主动离开也好,真要是闹起来了,她未必不会针对你。”   格洛丽亚微怔,她突然觉得那封信很有可能是精灵先生送来的。   “好了,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而已,我先回去了。”梅看着她的神色笑道。   她当然知道格洛丽亚有秘密,但并不是所有秘密都一定要知道的彻底清楚的。   “好,谢谢您。”格洛丽亚颔首道。   门打开再重新关上,小姑娘静静坐在那里,心弦却没有松开。   葛瑞丝突然离开了,就像是一座大山毫无征兆的从她的心头移开一样,她本应该感到轻松的,却又觉得这并不是轻松的时候。   父亲的权威,佣人们复杂的心思,她不能总是静静等待着别人对她命运的安排。   精灵先生虽然说父亲不会再娶新的妻子,但她未来所面对的人绝对不会只有葛瑞丝那样的。   如果她能变得很强大就好了,这样就不用因为很多人而觉得胆战心惊了。   女王。   格洛丽亚知道自己无法成为女王,但至少她应该拥有能力。   ……   “就这样放过葛瑞丝真的好吗?”艾默德逗着手指上刚飞回来汇报的罗可询问道,   “真要逼到绝境,她的手段就不可提防了。”许愿翻阅着手中的书册道。   一旦她的所作所为被发现,阿扎德绝对不会放过她,被逼到绝境者如果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就有可能铤而走险。   甚至不需要毒药,没有做熟的食物在这个时代就能够轻易让一个人失去生命。   “但我想阿扎德可不会轻易放过她。”艾默德眸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手指轻捻着。   他在想布兰德或许并不是对葛瑞丝宽容,而是为了保护格洛丽亚不被侵害。   “那就是他们之间的事了。”许愿笑道。   逃离者会有什么样的命运,阿扎德会不会持续不断的追捕,那都是成年人之间的事了。   艾默德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从身后抱住的他的肩膀笑道:“布兰德先生真是一位仁慈的神明。”   许愿反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却未置可否。   仁慈吗?   ……   外面的丛林看起来安静极了,酒馆里的喧嚣虽然不足以透出很远,但里面真是热闹极了。   啤酒,麦芽酒,红酒……酒水的味道掺杂在一起,只是跨进其中的人就好像已经染上了微醺的味道。   人们碰杯,再豪爽的饮下,虽然很多人的脸上涨的通红,但是他们的神情看起来十分的愉悦。   “哦,阿伯特,最近在哪儿赚到了大钱吗?”提着酒罐,搭着手臂的人问道。   “离我远一些,你的身上真是热极了!”阿伯特有些嫌弃的推开了他,努力掩着得意道,“也没什么,只是稍微赚了点儿。”   “别诓我,我可是看到你那里的金币是成箱装的,互相介绍一下嘛。”其他围坐的人吹捧示意道。   “哦,你们说的实在太夸张了,只是遇到了一些大的单子而已。”阿伯特绝口不提跟布兰德合作的事。   那样的利益如果告诉别人,损失的可就是他了。   “你这个吝啬的家伙。”其他人这样说着,却没有再追问了。   “只喝酒实在太无趣了,要不要去玩?”有人提议道。   “哦,你还能立的起来吗?”阿伯特毫不客气的嘲笑道。   也立马引起了其他人心照不宣的笑声。   “还没到那个时候!”那饮了很多酒的人道,“是北城的斗熊馆,想不想去?”   “那有什么好看的?”阿伯特没什么兴致。   “你懂什么,虽然规模是比斗兽场小了些,但是十几条狗撕咬一只熊的盛况你不想看吗?运气好还能赚点酒钱。”那人摇摇摆摆的起身道,“你要是不去,我可就去了。”   “去,当然要去!”替他人吆喝道。   “没什么限制吗?”有人问道。   “那里的玩的小。”那人摆了摆手道,“要什么限制啊?”   “哦,那看来必须得去一趟了!”其他人也起了兴致。   像斗兽场那样的地方,只有富人和贵族们拿到邀请函才有可能入场,但这个就不同了。   一群人起了兴致,纷纷提了酒罐付账离开。   黑夜滋养着人心底的欲望,酒精将它愈发放大了很多。   不那么宽敞的场地上,一头熊被锁链拴着,十几条驯养出的斗犬虎视眈眈的看着,涎液不断从口中滴落着,浸透着那看起来有些暗沉泥泞的地面,却足以让围观人类的兴致点燃起来。   他们押着自己的筹码,兴致勃勃的瞧着这一幕,血液都好像能够沸腾起来。   “快开始吧!”   “我觉得那头熊一定会死。”   “它那巴掌可比狗厉害!”   一声哨响,旗帜挥动,那些被放开的斗犬几乎双眼赤红的朝着那头熊扑了过去!   全场瞬间沸腾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再站立在他们的座位上。   “哦!杀了它!”   “杀了它!!!”   他们呼喊着,血液的味道伴随着熊掌的挥动弥漫了出来,有犬类支吾的声音,也有熊的怒吼声,可这关于生命的博弈,却不过是观战者一晚上的乐趣。   巨口张开落下,连人带枪通通吞入了腹中,也让其他靠近这座静谧宅邸的人纷纷瞪大了眼睛。   “哦,天呐!这是什么怪物?!”   “不,饶过我!”呐喊的声音并没能传出太远,就被那大到可怕的犬一口吞了进去。   它的眼睛真的大极了,即使是在夜色中,也能够看出它比茶杯还要大。   而一两个人明显无法填饱它的肚子。   “攻击,攻击!”埋伏的人们根本顾不得隐藏,纷纷拉开了枪栓,试图给那巨犬造成一点儿威胁。   他们也的确射中了它,只是下一刻那原地巨大的身影已经到了近前,巨口张开时,开枪者已经毫无知觉了。   这是一场属于黑暗中的狩猎,甚至连血腥味都没有弥漫太远,而落下的血滴都被一点儿一点儿的舔舐着。   “有血腥味……”躺在床上的人鱼轻喃,“那些家伙……”   “放心吧,没事的。”扣在他腰上的手轻拍着,温柔的声音就像是夏夜里的风一样舒适,“已经解决了。”   “唔。”艾默德也能感觉到血腥气的消散,拥着面前的人,气息缓缓平顺了下来。   “哦!!!”斗熊馆中的欢呼声仍在继续。   只是一部分呐喊的声音已经随着斗犬的不断死亡消弭了下来。   “哦!赢了!”   “真是一头不错的熊!”   “天呐,真是幸运。”   “我这可有足够的酒钱了。”   “阿伯特最近的运气真是不错。”   “运气来了,谁也挡不住的!”阿伯特对这样的结果很是骄傲和满意。   或许是上帝真的已经开始眷顾他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老规矩,赢了得请我们喝酒。”其他人吆喝道。   “没问题。”阿伯特愉快的答应了下来,一群人十分高兴的离开了那片场地,只留下满地的血腥和狼藉。   “这头熊看起来已经不太行了,皮毛还被咬坏了。”   “这些狗全部拉去吃肉吧……”后续处理的人习以为常的说道。   ……   混乱的一夜过去,罗拉王城仍然是干净祥和的,清晨的阳光洒落在草叶上,许愿摸了摸了摸那在外面草地上趴守了一晚的狗,将它送了回去。   提来的清水洒落在草地上,让最后一丝血腥气都随着水流蔓延到了地下,草叶上颤颤巍巍的挂着水珠,看起来晶莹极了。   “真是一个不错的天气。”许愿捡起了地面上掉落的枪支笑道。   猫猫抻着懒腰轻咪了一声,判断那些家伙们罪有应得。   这里阳光照耀,斗兽场的房间里却是一片的死寂,甚至连关在地底笼子里的兽吼声都能听到。   “一个都没有回来?”为首者沉着气息问道。   “是。”汇报者低着头,脸色都是白的。   “怎么可能呢?那么多的人即使狩猎一头龙都在话下!”为首者没忍住站了起来,“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   短短几天,他就折进去了大批人手。   “据说是从伊斯达尔城来的商人,很富有。”汇报者已经查到了这一层。   只是商人对他们而言也算不得什么,抓进来了也就抓进来了,至于对外的途径,他们大可以说是买进来的,将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   如果想要赎人,大量的金币当然也能办到,只看对方舍不舍得了。   “伊斯达尔城。”为首者轻喃着,却也无法从其中判断什么。   很富有,或许他请了足够多的护卫,但一个也没回来,实在太不正常了。   “还要继续抓捕吗?”汇报者询问道。   “让我们所有的人手都折进去吗?!”为首者带着怒气反问道。   “可是距离那场斗兽盛会已经没几天了。”汇报者也有些忧虑。   他们本以为抓捕到那名青年并不是什么难事,一个外来的商人,即使单体再强,悄无声息的失踪也不会有人问津,所以一早便将消息放了出去。   现在无数的富人和贵族聚拢着,就为了欣赏那一场盛会,他们可代表着财富和地位。   一旦无法达成,那可是相当糟糕失信的行为。   “继续派人盯着,不要随意出手。”为首者平复着气息,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道,“还有备案,去把这家伙抓回来。”   “是。”汇报者连忙接过,眸中露出了震惊的情绪,然后匆匆转身离开了。   ……   “想要拥有能力?”许愿停在树后笑道,“具体是哪方面的能力呢?”   小姑娘认真思索着道:“像爸爸那样经商的能力,还有像女王那样可以管理很多人的能力。”   如果她能够学会管理,有自己的人,或许就不会孤立无援了。   “你想要做女王吗?”许愿笑道。   “哦,不,我想我很难拥有那样的能力。”格洛丽亚否定道,她连自己都很难管好,又怎么可能去管理好一个国家呢,“我只是希望能够拥有一点儿她们的能力。”   “那不会是一个轻松的过程。”许愿笑道。   “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格洛丽亚攥紧了手指说道,她已经想了很久,如果不想由着父亲去决定她接下来的命运,离开了家以后还被人欺负,她就得学会一些东西,“您可以教我吗?”   “你怎么知道我会那些?”那温柔的声音询问道。   “因为您很厉害。”格洛丽亚挺直了腰身道。   能够让她的父亲束手,能够让葛瑞丝母女落荒而逃,他一定是比父亲厉害的存在。   “那你能给我什么呢?”许愿笑着问道。   小姑娘一时有些沉默,她认真思索着自己的所有,开口询问道:“您想要什么呢?”   “未来你赚到的钱,分一半给我怎么样?”那温柔的声音说道。   格洛丽亚思索着:“我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赚到。”   在她看来,赚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即使是会做苹果派的佣人,一月拿到的酬金也不过两枚银币而已,而她的一件裙子或者发夹,都远远超过那个数目了。   她虽然对父亲很失望,但他的确养育了她,从外面带回了财富,为她买了很多的东西,只是将她当成了一只笼中雀。   “我现在先把我的首饰分您一半可以吗?”小姑娘认真的问道,“那些裙子您拿去也没办法卖到很多钱。”   旧了的裙子价格要比新的便宜不知道多少,即使拿回去了也没办法穿,但首饰是不同的,上面的宝石很珍贵。   许愿眸光微动,看着那沐浴在阳光下的小姑娘笑道:“不会舍不得吗?”   “是有一点舍不得。”格洛丽亚摩挲着手指道,“但您帮了我很多忙。”   她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对方,即使对方是受她母亲的委托前来的。   “那我就收下了。”许愿笑道,“每次我来的时候,会让罗可提前通知你。”   “好!”格洛丽亚雀跃了起来,觉得自己怀了满肚子的雄心壮志。   ……   返程的路一如既往的清新宜人,清风吹拂,绿叶沙沙作响,没有丝毫的血腥气。   只是临近家门口的时候,肩膀上的猫蓦然从趴着变成了蹲坐起来:【宿主,有人!】   【应该是斗兽场的人。】许愿目不斜视,打开栅栏进了家门。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内,丛林之中才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出。   “那就是伊斯达尔城的商人?”   “看起来也很受那些贵族们的欢迎。”   “安分点儿,昨晚来的人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不是说有一个来的时候带了爱人吗?”   “婉拒的话而已,这样的人到了欢场,那可说不准谁占谁的便宜了。”   外面的声音屋内几不可闻,屋内的动静外界却是一点儿也不能听到。   “他们还真是有毅力。”艾默德靠在门边的位置,看着进来的人笑道。   对人类而言极轻的声音,在人鱼的耳朵里却很清晰。   “不过经过昨晚的事,他们也投鼠忌器了很多。”许愿关上了门笑道,“有事要谈?”   “有人一早送来了两份斗兽场的邀请函。”艾默德从一旁取过了那制作的十分精美繁琐的信函递给了他道。   硬纸的材质,其上不仅有烫金的火漆,连兽纹都是由人工一笔笔描绘出来的,十分的郑重,也十分的令人想笑。   “想去吗?”许愿接过那两封邀请函询问道。   “他们现在可不仅想抓我。”艾默德挑起了眉梢道,“你也有份。”   他们看起来是客人,但一旦进去就会被盯上,即使有打火匣,但闹到了明面上,罗拉王国也不能再待了。   “那我们也算是同甘苦,共患难了。”许愿笑道。   “你真的想好了吗?”艾默德询问道。   许愿颔首笑道:“其实我们去不去影响都不大。”   艾默德的眸中露出了疑惑的情绪,随即扬起唇角道:“那就去吧,一直被人盯着一点儿都不愉快,万一格洛丽亚再被这件事牵连,那可就糟糕透了。”   斗兽场开启的时间在即,罗拉王国的王城热闹了起来,连夜间也都有马车通行。   无数的酒水被搬出了仓库,许愿那里也结了阿伯特的第一笔货单,全款付清了三倍的酒价并支付了后面的订金。   斗兽场盛筵的开启是在第十日的清晨,那一日整座王城都彻底沸腾了起来,无数豪华的马车驶向了那座恢宏古朴的斗兽场,万人空巷。   一辆辆马车在那里停下,每一位下去的客人都极尽的光鲜亮丽。   侍从引领,连踏入那片场地的地面上都铺着十分贵重的地毯。   “欢迎您,沃兹尼亚奇夫人。”   “哦,巴齐尔伯爵,好久不见!”   站在入口处的男人一一问好着,他有着一头夹杂着些许白发的灰发,却打理的干净利落极了,即使脸上有一道发丝也无法遮掩的伤疤,也无损他的优雅。   “听说这次有精彩的东西。”有人跟他打着招呼,并顺便打听道。   “您放心,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迎接者笑着保证道。   “莱斯特的话向来是很令人放心的。”路过的夫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然后进了内场。   “感谢您的信任。”莱斯特行礼道,在又一辆马车停下时扬起了笑意,却在看到从其上下来的人时眸色深了些。   那是一对非常出色的年轻人,漂亮的身形和面孔就像是上帝的杰作,出现一个就足以夺去所有人的目光,而他们竟然结伴出现在了这里。   该说是无所畏惧还是有胆量呢?   莱斯特整理了一下衣襟笑着迎了上去:“布兰德先生,艾默德先生,欢迎。” 第133章 灰姑娘(20)   “莱斯特先生, 幸会。”许愿看着来人伸出了手笑道。   莱斯特的眸光轻动,笑着握住了对方的手,两手交握的力道并不重, 甚至那双金色的眸看向他时也没有任何挑衅或恼怒的情绪:“真是很荣幸能够见到传说中的布兰德先生,果然不愧是伊斯达尔城最富有的人。”   “客气。”许愿松开了手。   “艾默德先生。”莱斯特笑着转眸看向了那传说中的剑客伸出了手。   青年的确很漂亮, 远观时就已经觉得耀眼,近看更是惊艳,他好像没有丝毫的瑕疵,每一分都长的恰到好处。   当然,仅这样而言只是会令人惊艳, 想要收归囊中,能支撑起这样耀眼样貌的还有他的气质,张扬又内敛,就像一把开了刃的宝剑,不会轻易出鞘, 但有着令人想要征服的欲望。   比起让他看不透情绪甚至觉得圆滑的布兰德而言,这样外露的锋芒摧折起来会更有成就感。   “您一看就是一位出色的剑客, 不过很抱歉, 斗兽场内不允许携带武器。”莱斯特带着歉意笑道。   艾默德与他指尖碰过,按上了剑柄道:“那我们遇上危险怎么办?”   “哦, 这一点您完全可以放心, 斗兽场的护卫会保护每一位尊贵的客人的安全。”莱斯特十分诚恳道, “但凡有一点儿的损伤,我的命都可以拿来赔偿。”   艾默德略微敛眸看着他, 在对上那毫无闪避的目光时扬起了唇角:“那我就相信你一回吧。”   他一笑, 眉眼间的锋芒好像消解了些, 绽放出了如夏日灼目般的美感来。   这样的美足以让后来者惊叹, 却让莱斯特的眸光轻动了一下,只是直到他接过对方接下来的剑和枪时,心里那一瞬间的不安也没有完全消解。   他们到底有什么样的底气是他没有摸到的?   又或者说其实他们并不知道人是斗兽场派去?   可比起后者,莱斯特更偏向于前者。   能够在伊斯达尔城混的风生水起的商人,不会是这种自涉险境的人。   “两位请。”莱斯特捧着剑和枪客气道。   他二人被引着进去,莱斯特将剑和枪交给了身旁的侍从,面不改色的轻声道:“派人盯着他们,全副武装,启动斗兽场内所有防御。”   “是。”侍从虽然有些疑惑,却匆匆转身离开了。   “哦,亲爱的莱斯特,你在邀请函中说到的就是那两位吗?”后来的客人几乎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当然,我可从来不会对着尊贵的客人们撒谎。”莱斯特客气的笑道。   “他们长的可真是出色,丢进兽笼里感觉实在是太可惜了。”来人用羽扇掩着唇道。   “哦,不过是两个无知无畏的年轻人而已。”   “如果叶西尼亚夫人觉得可惜,也可以用金币将他们捞上来,去做您的情夫啊。”   “你是在嫉妒吧,德文先生,毕竟你可是一直无法戒掉那些美酒和甜品,也无法拯救您掉落的头发,嫉妒是很正常的。”   “你!你这个毫无德行的妇人。”   “来到这里,您竟然跟我讲德行,哈哈哈……”   他们的争端随着叶西尼亚的扬长而去而落幕,莱斯特看着气愤的德文笑道:“您何必为此而生气,进了兽笼之中,他们的命运不都掌握在您的手中吗?”   德文恼火的神色因此而缓和了起来,他十分欣赏的看了莱斯特一眼,拉了下自己的衣襟道:“你说得对,我就欣赏你这样的人。”   “这是我的荣幸。”莱斯特恭敬的送他入场,唇角的笑意才微平了下来,只是在另外一辆马车靠近时,又重新扬起。   ……   斗兽场当真是十分恢宏的存在,一切皆以巨石铸造,内圈的场地下陷,形成了一个十分宽敞巨大的平台,那样的高度即使没有护栏,豺狼虎豹也难以攀爬上去,内圈之外则为看台,一圈一圈的呈阶梯状,确保每一位看客都能够看清斗兽场内精彩的场景。   客人们随着引领者进入,被搀扶着下着台阶,漂亮的衣服点亮着这座看起来十分古朴恢宏的石头城,又一一落座在早以布置好的座位上。   一切还未开始,酒水和点心却已经备上了,座位之间的间隔或选或近,却足以让这些客人在百无聊赖时打发时间。   私语伴随着红酒的气息不断响起,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愉悦的笑容,只是一切在那两道修长的身影出现时有一瞬间的暂停,几乎所有的目光都下意识或被提醒后落在了那两个人的身上。   他们的目光停驻着,或惊艳或复杂或幸灾乐祸。   “哦,天呐,他们看起来像天使一样!”   “亲爱的,天使才不需要长这么漂亮的模样,他们更像是恶魔。”   “那就是最近罗拉王国盛传的剑客吗。”   “我开始相信传闻的真实性了,这样的模样我的确会一见倾心。”   “莱斯特还真是会制造噱头。”   “那个狡猾的家伙一向如此,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能够说服他们自己来。”   “谁又知道不是欺骗呢,这里面可不允许带武器,没了剑的剑客,就像是一头撞入野兽牢笼的羔羊。”   “那不是伊斯达尔城来的商人吗?”   “我曾经好像在聚会时见过他。”   “他们是兄弟吗?”   “我想不是,他们长的并不像。”   “可他们同样漂亮。”   “我喜欢温柔的那一位……”   “哦,我有些不忍心看到他们接下来的样子了,真是可恶的莱斯特!”   “这是您二位的位置。”侍从在第三层的一处停下了脚步道。   “谢谢。”许愿开口道。   “能为您二位这样尊贵的客人服务是我的荣幸。”侍从恭敬的笑道,“有什么饮品或食物的需要请随时吩咐。”   “免费的?”艾默德转身干脆的落座,交叠着腿十分闲适的询问道。   “当然。”侍从笑着回答道。   许愿同样落座问道:“都有什么?”   “饮品有各种酒水,鲜榨的果汁,还有清水。”侍从一一叙述道,“甜点和餐点除了太过稀罕的,您点什么,这里就能为您做什么。”   “那还真是不错。”艾默德轻撑着下颌笑道,“那我要一整头的烤牛。”   这样的要求提出,侍从微笑的脸直接有一瞬间的凝滞,可他却反应的极快:“好的,甜点和饮品呢?”   “苹果派和红酒。”艾默德回答道。   “布兰德先生需要些什么?”侍从并没有急着离开。   “跟他一样,不过餐点给我一份全熟的牛排就可以。”许愿笑道。   “好的。”侍从恭顺的低头,转身离开时却听那漂亮的青年开口道,“算了,我要两份牛排。”   “好的。”侍从并没有纠结他的出尔反尔,而是恭敬又客气的离开了。   还有不少的身影在看台上穿梭着,只是在前后左右都无人太近时,艾默德撑着颊开口道:“这一场的收入一定是空前的。”   否则只那些酒水和餐点,一场下来就能吞掉千金。   “在给陷阱之前,当然要先给馅饼。”许愿看着那宽敞的场地轻笑道。   “你是说这里所有的人,都是等待上钩的鱼。”艾默德这样说着,话语中却没有疑问,只是余光扫过那些光鲜亮丽且安逸的富人道,“我想他们是心甘情愿的。”   “因为没有上钩前,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是能够把控的执竿者。”许愿笑道。   “那你呢?”艾默德看向他挑眉问道。   “我也不能确定自己始终能稳坐钓鱼台。”许愿叹笑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所能保证的,不过是尽量的去减少疏漏。   “唔,突然觉得不太安全。”艾默德撑在椅子扶手上眯着眼睛瞧他。   “放心吧,你的生命安全我还是可以保证的,这一点你可以相信我。”许愿手指轻动,却只是轻轻摩挲了一下。   “好吧。”艾默德伸手捋过了自己那丝垂到眼前的额发,笑着坐了回去。   客人们来的很快,这座石头城也变得愈发热闹和鲜亮了起来。   酒气与甜香弥漫,觥筹交错,连出口的话语都带着糕点的甜腻,只是有人探讨着那座上两位俊美的年轻人,却没有人贸然上前。   因为他们现在是客人,但一旦上场之后,就变成了待价而沽的商品。   到时候不需要搭讪和建立好感,金钱可以买到一切想要的东西。   “真是可惜……”   “莱斯特可真是个坏家伙……”   全场的细碎话语在号角声响起时被覆盖了,还有客人陆陆续续的入场,护卫者林立守卫着这里的安全,可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出现在内场中心的人身上。   灰白色的发,得体又优雅的身形,他就是这座斗兽场的主人——莱斯特。   “尊贵的客人们,这座斗兽场很荣幸能够邀请你们前来,你们的到来令这里充满了光芒!”他张开双臂扬声道,虽然因为场地的巨大,坐的远些的听的没有那么响亮,可他的出现就代表着这场斗兽会的真正开幕,“我也希望能为你们带来真正享受的视觉盛宴,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先品尝一道开胃小菜,相信我,它会让你们愉悦和兴奋起来,开始吧!”   他的话音并不繁琐,夸张的行了一礼后直接离开,就足以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提了起来,集中在了内场一侧缓缓打开的铁门前。   锁链滑动,所有人翘首以盼着,可从那里出现的却不是猛兽,而是成排从铁链栓起的人类。   他们有的穿着破旧的衣衫,赤足走着,有的身上却是有些光鲜的,只是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身上都附带着沉重的镣铐,发丝凌乱,看起来狼狈极了。   “哦,天呐,那是阿尔曼!他不是一位农场主吗?”   “不是说斗兽吗?难道他们是兽吗?”   “真是无聊至极。”   “不过是莱斯特惯有的小把戏而已。”   “那家伙还是那样的恶趣味。”   有人漫不经心,也有人心急如焚。   “快开始吧!”   “莱斯特,你这是什么意思?!”   “亲爱的客人们,请不要着急。”莱斯特已经登上了看客区的高台扬声道,“在第一场开始前,客人们你们可以任意赎买这看场的任意一位,或者……付出一些钱去让场上增加一只你们想要的野兽。”   他用着优雅得体的语调,说出的话却让全场沸腾了起来。   “阿尔曼,我要赎他!”   “阿尔曼先生的报价是三百金币起步。”   “什么,怎么会这么贵?!”   “您觉得贵也可以放弃。”   “哦,一只猛虎的价格是多少?”   “一只猛虎的价格是多少?”   “尊贵的客人,是五十金币。”   “放两只上去。”   “好的。”   “救我!救救我!”   “不,我不想死,我不能死在这里!”   “好,我出三百金币!”   “那我就出三百五十金币。”有人接声道。   “克莱曼先生,您这是?”   “三百五十金币让他继续待在斗兽场内。”   “克莱曼,我们可没有得罪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哦,亲爱的,冷静些,来这里不就是寻欢作乐的,你要是在意他的生命,可以付出更高的价格,你看,快拍板了!”   “三百五十一金币!”   “四百金币。”   “救救我,我可以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卡尔!哦!救救我,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   “戴利克,哦,我最亲爱的朋友,你只要救我出去,我可以把我所有的生意都介绍给你!”   “你们看看我啊!”   看客们在争抢着,斗兽场内的人们也在惊慌发疯着,他们的眼睛里要么全是麻木和绝望,要么便是想要舍弃一切的疯狂。   “那是……”艾默德看到这场闹剧时,眸中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他却在斗兽场中发现了让他熟悉的一个人,“阿伯特?”   “哦,布兰德先生,请您救救我,我将为您搜寻一切您想要的东西,我将会是您最忠诚的一条狗!”阿伯特疯狂嘶吼的声音穿透了人群,他的浑身都在颤栗,在被曾经的朋友们无视后紧紧看向了看台上唯一能够求助的人,也对上了那看向他的金眸。   即使穿过无数人群,他也是那样的温柔和煦,就像是他还是那个跟他谈生意的阿伯特一样。   这让阿伯特的眸中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他几乎顾不得身上的锁链想要爬向那里:“哦,布兰德先生,您要相信,我能为您创造最大的价值,我们以往的合作不都很愉快吗?只需要赎下我,这些金币我很快就能成千上百倍的为您赚回来!”   他那样急切的呐喊着,也让一些人的目光集中在了那看起来十分温柔和煦的男人身上。   “看来他之前就是从布兰德那里赚到了金币。”   “原来是靠着伊斯达尔城的商人,难怪他前段时间那么得意。”   轮到真正有能力救的人时,很多原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不再说什么了,或许布兰德本身也是猎物,但没有人了解他的经济状况,或许他有足够的金币能够跟莱斯特打交道,又或许他有足够的钱能将自己赎出来。   只要有足够的钱让莱斯特得手,那家伙从不会真正为难一个人。   “布兰德先生!救救我!求求你了,我不想死!”阿伯特还在充满期冀的呐喊着。   可那双看着他的金眸却从他的身上若无其事的移开了,就像他们每次会面时一样,他端起了酒杯,对身旁的青年温柔笑着说了些什么,却让阿伯特的心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他怎么会在这里?”艾默德看向品尝了一口红酒的人问道。   虽然他觉得阿伯特罪有应得,但不过几天的时间,他就沦落到了这种任人宰割的游戏之中,滑入最深的谷底,还是会令人有些唏嘘。   “罗拉王城每天都会有很多场斗兽会。”许愿看向他笑道,“他迷上了那些事。”   “为什么会突然迷上?”艾默德眉头轻动,看着那金眸中浅淡的笑意问道。   因为布兰德先前答应过会处理阿伯特,他觉得这件事或许跟布兰德脱不了关系,可他并未去过什么斗兽场一类的地方。   “那些事可不是我安排的。”许愿转眸看向了场地内笑道,“我只是给了他足够的钱。”   他的金眸剔透,映着阳光,就像金杯底部最美的那抹光芒,可艾默德却在那眸底看到了一抹凉薄的光泽来。   布兰德是极温柔的,但也并不是无底线的,只是有时候连艾默德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完全摸得准他的心,因为他对人心的把控既精准又可怕。   只需要足够的钱,那个沉迷于享乐,宣称着弱肉强食的人就会自己将自己埋葬,那就是人类的欲望。   弱者只能被淘汰,这句话如今应验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他没有悬崖勒马的可能性吗?”艾默德在思索着人类的欲望,那是一种感性,而感性应该能够从理性压制住的。   只要及时收手,布兰德的预期就不成立。   “好了,看来场上的这些就是留下的人。”莱斯特的声音响彻了全场,他无视着那些哭叫的人们兴奋的说道,“接下来就是第一轮的押注!”   “您二位需要押注吗?一枚金币算一注,第一场最高十注,一比一赔率。”旁边的侍从托着托盘恭敬的询问道。   看台上已经有不少金币落进了托盘里,从上往下看下去,一片的金光闪闪,真是动人极了。   “不用。”艾默德拒绝的话刚刚说出,就听到了身旁的人劝语,“要不要尝试一次?”   艾默德蓦然看向了他,眸光轻动。   “试一次吧,不要紧的。”那看起来十分温柔的人笑道,“无论你押与不押,都不会影响它的结果。”   艾默德轻轻敛眸,从钱袋里取出了十枚金币放了上去。   侍从清点,记下一笔后转身离开。   金灿灿的光点在移动着,十几枚银光被丢在了场地之中,可那些痛哭流涕和绝望的人却都没有注意。   “上帝怜悯生命,赐予了你们解开镣铐的钥匙,朋友们,拼尽你们的全力去争取自己的生命吧!”莱斯特扬声,也让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那十几枚亮片。   原本绝望的人们更是疯狂的扑了上去,争抢着那些钥匙。   而与此同时,原本合拢的铁门缓缓拉开了,猛虎的啸声和那扬起的灰尘让看台上的欢呼和惊讶声一瞬间几乎能够冲上云霄。   它看起来威武极了,巨大的爪垫,雄壮的身形,即使身上有着鞭痕,也不足以影响它的威慑力。   看客们十分兴奋,可场地内的却开始混乱恐慌了起来,因为那只猛虎的肚皮实在太扁了,只是在看到那些人类时,就忍不住朝他们扑了过去。   “啊!救命啊!”   “不…不……啊!!!”   “钥匙,钥匙……”   人们慌乱的声音响起时,已经有血腥味弥漫了出来,血液飞溅喷洒,就像是猫抓老鼠一样轻易。   以猫科的特性,只要抓到足够的食物就会停手,可即使有人拼命解开镣铐爬上了铁门,也照样被撕扯了下去。   因为放出的猛兽不止一只,它们追捕着,甚至彼此争斗厮杀着,血液流淌在本就发黑的地面上,却让看台上的人们无比兴奋和激动了起来。   “哦,杀光他们!”   “真是一头威武的孩子!”   “真是不错的开胃菜!”   “请您不要太靠近护栏,以免伤到您。”甚至于侍从不得不提醒着。   艾默德看着那飞溅的血液闭了一下眼睛,转眸看向身旁的人时见到的却是对方正在分割着苹果派的动作。   只是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那双金色的眸抬起,温柔的询问道:“红酒要不要替你换掉?”   艾默德看了过去,呈在杯中鲜红的色泽像极了洒落在场地上的液体,他知道很多人是自食其果,自然,他也经历过杀戮,亲自夺走过一些生命,但他并不喜欢看到那样狩猎残暴的场面:“不用,他们一早知道自己的结局吗?”   “一开始没有人相信自己会沦落到那种境地去。”许愿将一块分下来的苹果派放在了他的面前道,“做的还不错,没有加药。”   “吃不下。”艾默德对那香甜的点心也没了胃口,他有满腔的心绪等待整理。   他自以为足够了解人类,但这里几乎所有人脸上激昂亢奋的欲望,都在诠释着他未完全认知的一面。   “不吃饱的话一会儿被丢进笼子里,可能会没力气对战。”许愿抬眸笑道。   意识到他们两个也是猎物的人鱼手指动了动,看向了高台上莱斯特激昂扭曲的神色冷笑道:“但凡这里靠海,我都能把克拉肯的卵丢到他的脸上。” 第134章 灰姑娘(21)   这一场屠戮毫无悬念, 即使有人挣扎,可人类的力量对比起猛兽而言还是弱了很多。   兽吼声扑咬声结束,那进食的猛兽都懒洋洋的安静了下来, 看客区却并未停下它的热闹。   侍从们端着托盘返回,原本流走的金光再次在这阶梯一样的看台上闪烁, 然后一一捧到了各人面前。   只是原本放上去的十枚金币变成了二十枚,这一轮几乎无人押错。   二十枚金灿灿的金币,即使上面有着些许磨损的划痕,也丝毫不影响它的珍贵。   因为一枚金币就能够让一个普通家庭十分富裕的度过一年。   只需下一次注,就能够翻倍, 艾默德一手将它们抓在了掌中道:“谢谢。”   这样轻易获得又珍贵的东西,的确拥有着让人类追逐的魅力。   只是对于富人们而言,十枚金币远远不到打动他们的时候,顶多是热场。   接触的金币越多,其实越能把控得住才对。   “哦, 您真是太客气了。”侍从恭敬的说道,“第二场即将开始, 请问您要认多少筹?”   “嗯?”艾默德看向了他托盘上的圆形骨牌轻扬了一下眉。   那侍从十分上道的弯腰, 将托盘呈在了他的面前道:“这些就是本次的筹码,拓上虎头的一注认一百枚金币, 牛头认十枚金币, 马头认一枚金币。”   “想认多少都可以?”艾默德扫过那些雪白莹润的骨牌询问道。   “当然。”侍从恭敬道, “如果您不下注,结束后返还就是, 如果您下注, 赢了, 会扣除原本认筹之后的兑给您金币, 输了,您身上如果没有带够金币,也可以由您后续送来。”   他说的详细,艾默德把玩着手中的金币,随手从托盘上抓了一把放在了另外一方道:“点一下。”   “好的。”侍从并未因为他的举动而惊讶,很显然什么样的客人都见过。   他清点完毕,恭敬说道:“尊贵的客人,您一共认了1231枚金币,筹码为您放这里。”   “唔。”艾默德轻应了一声,视线却并未落在那一摞摞放在他手边桌子上的筹码上,而是重新看向了场地。   那里的猛兽已经被驱离了,被人用枪或是鞭,只是那样的声音,就足以让进食的猛兽们宛如遇到天敌般起身窜进了打开的铁门中。   散落的尸体被人拖走,只是扑散开来的血液就那样刺眼的留在了那里。   “第二场,就开一场天敌与天敌之间的争斗吧!”莱斯特宣布着,也让全场再度沸腾了起来。   难听的哭笑群鸣声响起,一道封闭的铁门开启,成群的鬣狗从那里窜了出去,它们长满了灰黑色的毛发,叫声像笑又像哭一般的刺耳。   而当它们被放出来时,便直接朝着血腥遍布的地方扑了过去,捡取着碎肉,更是在舔舐着溅落的血液。   “哦,真是一群丑陋贪婪的家伙!”莱斯特扬声道,“它们的对手是——狮子!”   相对一方的铁门打开,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从其中迈了出来,瞬间引起了人群的欢呼。   而在它的身后,一头母狮同样跟了出来。   雄狮的鬃毛飞扬,只是在初见鬣狗群的一声低吼,就足以让它们全部警戒起来。   狮子与鬣狗,即使生存在野外,也是天生的敌人,就像是印在骨髓中的天性。   “尊贵的客人们,这将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莱斯特让本就点燃的石头城愈发热烈了起来。   “先生,请问您这一轮下注多少?”侍从恭敬的问道。   艾默德的目光从场上收回,看着那十分恭敬淡然的侍从道:“限多少?”   “无上限。”侍从说道,“只是需要在双方对接前下完注。”   场上的狮吼声已经有着压抑不住的烦躁,鬣狗的叫声更是吱吱呀呀的令人心烦,艾默德看了一眼,随手抓了一把放在了左区。   “723金,押狮子。”侍从记录报数后退远了些。   场上的野兽已经开始撕咬了,雄狮对鬣狗的震慑是极强的,因为它们的咬合力足以将鬣狗的脊柱咬断。   鬣狗们对上雄狮是不断后退避让的,只是也在不断粗着脖子寻找着攻击母狮的机会。   它们的个头看着没有雄狮大,咬合力却足以轻而易举的咬断骨头。   血腥味再度开始弥漫,那头雄狮咬断了一头鬣狗的脊柱,将那哀叫的家伙丢在了一旁,只是它的身上也多多少少多上了一些伤痕,母狮身上的划痕要比它多上一些,甚至连腿上也多了一道伤口。   它往雄狮身边避着,舔舐着身上的血痕,鬣狗们却没有放弃这样的机会,甚至试探的想要从雄狮的身边去咬它的后腿。   “哦!咬它!”   “加把劲!”   “反击啊,蠢货!一头狮子难道要被鬣狗打败吗?”   “快上,咬住它!”   原本优雅坐在座位上的富人们几乎都忍不住站了起来,为自己的那一方呐喊着,他们的每一次表情都因为战况而变化着,或热血沸腾,或咬牙切齿,或是面容扭曲。   艾默德看过那些看客,指间捻着一枚洁白的骨牌,其上印虎头,也确实是老虎的虎头。   他曾经在野外见到过被半埋的虎骨,虽然连皮毛都被腐蚀了,但是仍然可见生前的威风凛凛。   百兽之王,丛林之主,却也会化为人类手中的玩物。   艾默德甚至不用去想,都知道它是怎么被制作出来的。   这里的伤亡,不计其数。   厮杀,掠夺,血液在尖牙利爪下喷溅,人们却兴奋的脸色涨红着。   “不想看就别看了。”温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不重,却像是清风吹走所有污秽一样的平和。   艾默德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了他,在看到那双眸中温柔从容的底色时,轻吐了一口浊气。   这里是欲望的天堂,只有这个人身处在其中,却不被其感染,他本身就自成一方世界。   “如果是在野外,我不会觉得不舒服。”艾默德托着颊看着他轻声道。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血腥,无论是海洋中的狩猎,还是敌人之间的厮杀,他都经历过,如果是在野外看到这样的场面,他或许会找个大树爬上去,看着它们为了食物,为了生存,又或者为了地盘和宿敌争抢厮杀,你追我赶,直到一方败退逃窜,一方狩猎成功,各自散去,他都不会插手或者觉得很残忍。   野兽之间的生存,往往很依赖力量,它们靠自己的爪牙获得食物,延续生命。   它们没有善恶之分,即使是老虎,也只是捕捉食物而已。   食肉者不为恶,因为它们往往以食草群中的老弱病残为捕猎对象,一代代的筛选,健康强壮者得以延续。   食草者也不为善,若不加以控制,无限繁衍的数量足以啃噬掉所有的丛林和草原。   那些是为了生存,而现在的……是取乐。   所有狩猎的野兽中,艾默德最不喜欢的是鬣狗,因为它们总是在猎物还活着的时候就开始生吞活剥。   但现在,它们都在囚笼中。   “人类也是兽类的一种。”许愿倒了杯水递到了他的面前道,“薄荷水,会让你舒服一点儿。”   艾默德接过,清凉沁香的口感的确让那种好像被欲望笼罩的感觉减轻了一些,他的余光扫过那些光鲜亮丽的人们,唇角轻嘲的勾起:“的确。”   他们的确是人的模样,穿着人类最漂亮的衣服,每一根丝线,每一粒宝石都凝结着人类的智慧,可除去那些光鲜亮丽的东西,那些狰狞的面孔看起来像极了野兽。   人类位于食物链的顶端,即使有很多诸如雪怪或龙的存在,人类的足迹也几乎分布在每一片土地上。   他们单体的力量并不是顶尖的,但智慧却在其上给了无限加成。   许多人为了生存而奔波,还有许多人站在最顶尖的位置,却踩在那些弱小者的血肉上取乐。   他们不仅对兽如此,对于人类同属,也是如此。   这样的人类,真的是兽。   “吼!!!”猛烈的狮吼声从场地中传来,人们的尖叫声却几乎冲破穹顶。   “咬死它,咬死它!”   “真不错!”   “蠢货,咬它的后腿!”   艾默德看着那场地内鲜血淋漓的母狮和环绕着它驱赶着鬣狗们的雄狮抿起了唇。   鬣狗的尸体已经达到了五具之多,伤残者更多,而那头母狮的四肢都有了伤痕,而刚刚一头鬣狗咬中了它的脖子,即使被雄狮驱赶而松开了,那里也在不断淌着血液,而雄狮身上同样血痕斑驳,金色的鬃毛上已经染上了丝丝缕缕的血迹。   双方都走到了穷途末路。   “你救不了它们。”温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结束这场闹剧也不行?”艾默德转眸看向了他。   “那你得保证这里没有一个人踏出去。”许愿坐在那喧嚣的背景前轻声道,“只要有人,就能再次开局,不是杀一个莱斯特就能解决的。”   艾默德眸光微敛,他想到了全场大大小小的斗兽会,它们的存在是凭依富人们而生,或许一人的离别和上场不能决定什么,但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全场。   除非他屠戮全场吗?   让他的手染上鲜血和罪孽,让一切事端终止,但真的能终止吗?   这之外又有多少人在享受着这样的娱乐,他又能杀尽吗?   “赎买也不行吗?”艾默德收拢着手指询问道。   “这一场涉及的金币有数万枚,想让它停下来也是同样的价值。”许愿看着垂下眸的青年轻声道,“赎出来的野兽也不能放归。”   “为什么?”艾默德看向了他。   那双金眸像是琥珀一样温润,话语的本身却让艾默德的心里透出了凉意:“因为它们尝试过了人类的血肉,就会以此为食,野兽会筛选食谱,一旦放归,就有极大的可能伤到无辜的人。”   它们的命运,只有死亡。   母狮的力气已经不足以发出吼声了,它实在伤的太严重了,大大小小的哭笑一样的声音还在环绕着它,雄狮几乎不敢试图扑咬,因为它一旦离开一点儿,那些鬣狗都会趁着它分神撕咬着那头奄奄一息的母狮。   艾默德的手指摩挲着椅子扶手上有些锋锐的棱角,些许的疼痛感让他的思绪更冷静了些,他的手上无剑,腰上无枪,而他不远处的四面八方,都站着全副武装的护卫,莱斯特更是时不时会瞟向这里。   虽然那些对他们的威胁很小,但他们也是猎物。   “你有什么办法?”艾默德放松了肩膀,轻撑在扶手上扬起唇角询问道,即使他的眸中并无笑意。   “不要着急。”许愿轻声道。   那双金眸是和煦的,可艾默德却在透着光底色中看到了沁着凉意的光泽。   他在等什么吗?   打火匣在为他取什么东西?还是其他能改变这里的什么?   “好吧。”艾默德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了高台上的莱斯特身上,在那目光有所察觉看过来时轻扬起了唇角。   如果布兰德无法解决,他总归要宰了这家伙,再将这里的东西清理一遍。   或许治标不治本,但也能让它停下来一段时间。   在此之前,他可以耐下心来,以免影响布兰德的计划,或成为众矢之的。   莱斯特对上那不远处极其漂亮张扬的笑容时神色微顿了一下,却忍不住第六感的搓了搓手臂。   那青年看着他有杀气,却按捺了下来,是底牌无法对付所有的人,还是在等机会?   “主人……”极轻的声音从高台一侧响起。   莱斯特看了眼快要走向终局的场内,蹲身下去询问道:“什么事?”   汇报者附耳道:“前往伊斯达尔城的消息回来了,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布兰德商人,他们的身份是假的。”   “那他们来自于哪里?”莱斯特并不算太意外那个答案,前来罗拉王城的人们总是很会极尽可能的描绘自己辉煌的过去,以提高身份。   “哦,这个不太清楚,不过有人见过他们是一起骑马进入王城的。”汇报者说道。   “去吧。”莱斯特起身道。   “是。”汇报者退下。   莱斯特掸了掸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了那两位看起来一直十分淡然的客人一眼,眸中的笑意愈发森冷了起来。   光鲜亮丽的外表的确是能糊弄人的,只看他们,哪里像商人呢?只不过伪装成贵族,恐怕更容易被人拆穿。   毕竟真正的贵族可不会下场去挑战那些低贱的佣兵们。   不过莱斯特真正好奇起他们的底牌来了。   “看来有人给他汇报了关于我们的消息。”艾默德神情不变轻嗤道。   “是关于来历的。”许愿轻声道。   “嗯?你怎么知道?”艾默德侧眸看向了他,眼睑微垂道,“不会是你故意让他知道的吧?”   “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许愿笑道,“他自己就会查到的。”   艾默德压住了唇角没有再言,他知道莱斯特会查到很多,能够应付得了这么多贵族,且让斗兽场屹立不倒的家伙,并不简单,但他能查到的,一定是布兰德允许他查到的。   虽然他并不知道其中的细节,但莫名有着这样的直觉。   第二场的终局以母狮的死亡发生了转折,鬣狗们忍不住撕咬着,而雄狮没了软肋,反而避免了被磨血而亡的结局,那一场拼死的撕咬十分的惨烈。   双方都能逼入了绝境,獠牙撕扯下皮毛和血肉,每一步都淅淅沥沥的掉着血,只是随着最后一头鬣狗被咬断了脊柱,期期艾艾的声音传出很远时,看台上却爆发了极其高昂的尖叫声。   “好!!!”   “哦,不愧是狮子!”   “真是不错的结局!”   “哦,我喜欢这样的节目!”   欢呼声中也有人蹙眉泄气,但明显那些损失并不足以让他们扫兴,这一次没有金币,只有筹码被重新捧到了个人的面前,让看客们在兴奋之余清点着。   “艾默德先生,恭喜您再次押注成功,按照两倍的赔率,返还您1446枚金币的筹码。”侍从带着笑意恭贺道。   “唔。”艾默德轻应了一声,看着那比原本多上数摞的筹码被放在了手旁的桌面上。   它们看起来并不如金币一样喜人,也没有太多实际的购买价值,但它却代表着财富。   场上的尸体一一被拖了下去,包括那呜呼气断的鬣狗以及作为胜利者,却倒在地上像血葫芦一样的雄狮。   皮毛在地面上擦出一道道血迹,艾默德几乎可以断定它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未来的命运或许有一天也会摆在某张桌面上,成为取悦人心的骨牌。   但正在清点着筹码的人们并不在意它的死活,他们只是闲聊着,用各种各样的神情期待着下一场的到来。   “莱斯特,快一点,我要把这一把输的赚回来!”   “我还是更喜欢角斗士,野兽厮杀真无聊。”   “哦,请稍安勿躁,我怎么会让你们失望呢?!”莱斯特像唱出颂歌一样说着让人群兴奋的话语。   第三场也很快如人们所愿的开始了,一头犀牛对上十几位提上了盾和剑的角斗士。   他们戴着面具,强健的肌肉上有些各种暗沉的伤痕,那代表着他们的经验,也让他们更谨慎的对付着这个大家伙。   这样的场景对看客们而言明显是有看头的,他们再度全神贯注了起来,下着雪白的筹码。   艾默德也将盘子里所有的筹码推到了角斗士那一方,侍从眸中有一瞬间讶异,却没有多说什么。   人类单体的力量很弱小,但拿上武器时,即使它们能够轻易的被犀牛角撞碎撞烂,但利刃就像是人类尖牙利爪的延伸,比豺狼虎豹更可怕,能够直击要害和内脏。   画面并不比上一场平和,但那头犀牛到底在无数伤痕加身时重重倒在了地上,同时压碎了一个人。   “艾默德先生的眼力真准!”侍从在返还筹码时称赞道,“这次是1.5的赔率,一共是2931枚金币。”   第四场,莱斯特放出了人们很少见到的蝎狮兽。   它们长的像狮子一样的体魄,脸却很像人面,而那本该是毛绒绒的尾部却分布着像蝎子一样的毒钩。   奇异的外表自然再度引起了人们的兴趣。   而它们有三只,看起来怪异又凶猛极了。   “它们的对战方是——世界上最大的棕熊!”莱斯特卖着关子。   “哦,熊怎么可能战胜它们呢?”   “那家伙皮毛可是很厚的,毒针哪里扎的进去?”人们议论着,却在纷纷下注。   “客人。”侍从弯下了腰。   艾默德再次将所有筹码推到了蝎狮兽那一方。   而他次次压中,已经有人瞧着他压的那一方,将一部分筹码取出放了上去。   这似乎是毫无悬念的一场,蝎狮兽胜利了,艾默德的筹码也翻到了5275.8金。   第五场是巨鳄与森蚺的缠斗,当然,最初那么粗的蛇被放出来时,看客们皆是吓了一跳,因为即使护栏外的墙上涂了油,蛇那种东西好像也有着到处攀爬的能力。   但四处提着钢叉的护卫给了他们安全感,那条森蚺以吞下那条鳄鱼为结局,艾默德的筹码也翻到了十分惊人的10551.6金。   即使没有金币,那堆砌起来的筹码也是相当惊人的,因为即使虎头牌,也足足堆砌了十摞。   而它还在不断的上涨。   第六场,1.2赔率,12661.92金币。   第七场,1.5赔率,18992.88金币。   第八场,1.1赔率,抹去了零碎金币,24689.6金币。   他百战百胜,每一次出手都是全部的筹码押上,那样的数目累积,即使是最富有的商人们也无法不侧目,但青年却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不愧是剑客。”   “或许他真的能判断出很多。”   “我觉得不太公平。”   “谁会在这种时候讲公平呢。”   “或许是因为他跟莱斯特是朋友,那家伙找他来故意的。”   人们议论着,但并不妨碍在第九场的时候艾默德将筹码全部推到那头猛虎身上时,人们纷纷跟随。   一头猛虎对两头花豹,那几乎是毫无悬念的事。   然而随着老虎的倒下,人们声嘶力竭的呐喊仍无法将它唤醒时,全场一瞬间是寂静无声的。   筹码归零,-1231。   “那头老虎有问题。”艾默德轻轻蹙眉,转眸对上了那金色的眸时,手指却是轻跳了一下。   他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而是对方耍诈。   他甚至想再来一次。   这就是膨胀的欲望,他对金币并不在意,但不甘心输给这样的手段,即使结局既定。   他觉得这一次能给对方教训,觉得自己能够及时收手,但这不过是再度沉浸的开始,它不会被满足,无论输赢。   当想要收手时,已经为时已晚。   一瞬间的情绪翻涌,艾默德突然对阿伯特的事有了答案。 第135章 灰姑娘(22)   “不可能!一只老虎怎么可能打不过两只豹子!”   “莱斯特, 你耍我们?!”   “将我们的筹码还回来!”   有不少人蹙着眉头叫嚷着,浑身都被气愤充斥着。   只是除了他们,还有很多志得意满的赢家正数着自己的筹码。   而这样的局面并不罕见, 因为每一场结束几乎都避免不了这样的争端,只是没有这一场这么激烈。   “哦, 各位不要愤怒,东方有一句话,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莱斯特面对着无数的指责,鞠了一躬笑着说道,“老虎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各位下注一定要谨慎一些。”   “卑鄙的家伙!”   “我真应该撕烂你的嘴!”   “一定是动过手脚了!”   谩骂的声音并未终止,可仅凭这些谩骂甚至无法击溃莱斯特脸上的笑容。   巨额的金币到手,仅凭言语又怎能令人放弃?   只是他们谩骂着,却无人离场。   艾默德扫过那些面孔,放松了身体, 看向一旁含着笑意的人道:“你是故意让我开始的。”   说什么不要紧,不影响结果。   “很多人就是这样开始的。”许愿轻笑道。   艾默德眸光轻动, 自然是已经见识到了厉害, 一开始是10枚金币,然后是百枚, 千枚, 筹码放在一旁, 无法认知这笔财富的数额,只是有着数字的概念。   1231枚金币, 即使是对富人, 也是一笔巨款, 而很多人穷极一生也无法赚到。   一旦挖开, 即使是一丝缝隙,水流通过,再想把控住就很难由自己了。   “你就不担心我失控?”艾默德舌尖轻抵了一下自己的尖牙,眯着眼睛问道。   一瞬间失去所有的茫然,连他都被欲望所充斥了。   那十分温柔的人却并未有被问责的羞愧,反而直视着他轻笑道:“你不会。”   艾默德神情微顿,扬起唇角道:“虽然我很感动你这么相信我,但是万一呢?”   一旦欲望失控膨胀,就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艾默德没有亲自体会,但看到那么多,隐隐也可窥见一丝其中的可怕。   每个人在开始时都觉得只是玩一些不要紧,又或者觉得自己有分寸,并不将其放在眼里,但事实上失控的也是他们。   当然,他也并不是在谴责他的恋人,因为一开始布兰德没有回答,而让他自己尝试时,他就知道有些答案只用语言无法言说,亲自体会才能感受到其中的疯狂。   那不要紧的说法,也是其中一环。   而真正决定开始的,是他自己,在终局前,他哪一次都可以停下来,但他想要那个答案。   然后他得到了。   “万一的话,我可以教你其中所有的手段和用到的心理学。”那温柔的劝说者笑道,“它其实也只是一场游戏,只是玩家太少。”   而被操控者太多。   艾默德对上那温柔又好像能够看透一切的眸,心里补充上了那一句。   所有入场者都以为自己是玩家,拥有着清场的能力,但其实都是鱼塘里的鱼,只有大小之分,或许他们会觉得可以吃饱之后潜入池底,却不知道鱼塘外的人可以直接将水抽干。   一场游戏,拥有了掌控权,就像是欲望涨破一样,索然无味,自然会停下。   只是无数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只是被操控着命运,尤其是一知半解者最易操控。   “你以前也入局过吗?”艾默德看向他问道。   如果没有,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那双金眸微动,含着笑意无奈颔首:“入局过。”   “及时收手?”艾默德询问道。   “血本无归,还险些赔上了命。”许愿轻沉一口气轻笑道。   艾默德的手指微微收紧,心脏却是骤缩的,在他看来,赌徒们都是疯狂的,而布兰德的身上连失控都很难窥见,他总是温柔从容,游刃有余,跟疯狂二字不太沾边。   但他曾经有过属于他自己的经历,因为一个人不可能生来就什么都知道:“后来呢?”   “后来幸运,捡回了命。”许愿看着那透着万千思绪的绿眸笑道,“要不然我们现在也不能遇到。”   艾默德眯眼瞧他,却也知道这家伙不愿意透露更多了,他轻描淡写的赔上命,当时一定要比想象的惨烈的多:“那我还真是幸运。”   许愿听着青年喉中的轻哼失笑,声音却很温柔:“我让你尝试,是因为你对阿伯特的事起了好奇心,有那么多失控的例子和那样惨烈的结局作为警醒,你对金币也没有什么欲望,浅尝辄止,就能明白其中的利害。”   即使真的出了变故,他也能兜底。   艾默德唇角微抿,轻轻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笑道:“我知道。”   所有的过程和结局都摆在了眼前,此一轮,他不会再对这件事情有好奇心。   失去所有那一瞬间的空茫,让他只要细想,就会觉得毛骨悚然。   那不是一场游戏,那是赖以生存的金币,他不在意金币,那如果有一天换成海域呢?又或者换成他最在意的一切,一枚骨牌代表一个人,当它捻在手里的时候,又哪里能真正感受到生命的份量呢?   “而且我相信艾默德阁下是非常清醒理性的一个人。”那金眸的主人用十分赞赏的声音说道。   人鱼阁下一瞬间有点飘,只是眸光轻转,轻扬着唇角道:“给我戴高帽子是吧?”   这家伙一肚子的坏心眼。   “我是真心这样认为的。”许愿笑道。   “哼……”艾默德语调轻扬轻哼了一声。   尤其是他说的还是真话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的诚恳和可信。   “哦,亲爱的客人们,你们难道不想看看下一场的表演是什么吗?!”莱斯特的声音还在调动着看客们的情绪。   虽然现在的喧闹比之前低了一些,但很多人不满的情绪明显没有那么容易扭转。   “哦,谁知道你又会使什么样的手段?”   “我们可不会再上你的当!”   “再什么样的斗兽也无法让我下注了!”   他们叫嚷着,莱斯特却带着笑意轻压,艾默德知道其实他已经在掌控所有人的心理了。   “接下来上场的是——”莱斯特在很多人的倒彩声中卖着关子,手却蓦然伸向了看客区中道,“艾默德先生!!!”   全场喝彩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在下一刻看向那漂亮的青年时沸腾了起来。   “哦!!!”   “天呐!”   “原来他是主动要上场的吗?!”   “不会出什么危险吗!”   “这可真是有看头了!”   “不,我不同意!”   “我不能接受那样漂亮的脸被猛兽咬!”   全场的声音几乎掩盖了一切,艾默德的眸轻抬,目光略过那所有投射在身上的目光,落在了莱斯特的身上,手指轻点着。   他的确高明,直接宣布出来,就将他架在了高台上,上一场的愤怒和累积的期待,让看客们不会允许他的退缩。   “哦,艾默德先生,请不要上场!”有人呐喊着这样的话。   “想上去吗?”许愿看着志在必得的莱斯特轻声问道。   “我的决定会影响你的计划吗?”艾默德看向了他问道。   全场的欢呼声中,只有他们这里像是安静的世外桃源。   “你做什么决定都不会影响。”许愿笑道。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艾默德眉梢轻挑,看向了立在万千欢呼人群之后的莱斯特,站起了身来。   “注意安全。”身边的人叮嘱道。   “放心。”艾默德笑道。   这一场,没有意外。   他站起的身影让欢呼声几乎要冲破穹顶,那一瞬间就好像所有人都爱他,而不是要送他去死。   “艾默德!艾默德!”   “哦!!!我爱你!你是勇士!”   “你的光辉就像太阳一样刺眼!”   “我真的要爱上他了!”   人们惊讶欢呼着,为这样敢深入兽笼的勇士,连莱斯特对艾默德这样干脆利落的起身都带了些惊讶:“艾默德先生,请。”   艾默德却没有迈步,而是抬手轻压,在刺耳的叫声停下来时扬声道:“作为参与者,我想我有资格挑选自己的对手。”   “当然。”莱斯特扬起了笑意,“只是艾默德先生这样强大的剑客,挑选角斗士应该没什么挑战性。”   他要的不过是艾默德下场,只要他下了场,兽笼封锁,一切都由他说了算。   “哦,我怎么会挑选那么弱的对手,那实在太欺负人了。”艾默德走过三阶的道路,在众人紧紧追随的目光中捋过那随风飞扬的发丝,下着台阶笑道,“莱斯特先生,作为斗兽场最强大的存在,我想你不会拒绝这场挑战。”   他实在生的漂亮极了,毫无瑕疵的俊美面孔,红发张扬,将这样的灼热耀眼推衍到了极致,那一抹剔透澄澈的绿意含着天然的灵动,又在他的身上附上了鲜活的色彩。   那不似是属于人间的艳色,他应该在云端之上,但偏偏降临在了这万千富贵之中。   没有人能够拒绝他如此合理的要求。   “答应他,答应他!”   “哦!!!真是不虚此行了!”   “莱斯特都多少年没有下场了!”   “太棒了!”   “答应他,答应他!!!”   人们群起沸腾,一点儿也不介意更热闹一些。   这让莱斯特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暗沉,因为他明白,自己也被架上了这口热锅。   用他的招数来克制他吗?!   倒不是个只有样貌和武力的花瓶。   锅子已经点燃,而莱斯特无法拒绝。   “好吧,既然是艾默德先生邀请的话。”莱斯特从高台上走了下来,听着比之前愈发激烈的欢呼声时穿过人群看向了那漂亮的青年笑道,“请。”   “请。”艾默德下着台阶,从他的身旁经过,进入了那遍布血腥气的场地之中。   “武器只能用冷兵器,热武器是不能用的。”莱斯特跟在他的身后,十分客气的跟他介绍着规则,并指向了推来的武器架笑道,“您可以随意挑选趁手的武器。”   “我带来的剑呢?”艾默德看了那里一眼问道。   莱斯特朝着身旁的人吩咐后笑道:“请稍等。”   他收到剑以后特意检测过,虽然那是一把锻造的非常完美的剑,但其上既没有机关,也没有任何特殊的东西存在。   那把剑被捧了过来,并由莱斯特亲自交了过去,他看着青年拔剑打量的神色笑道:“您还需要什么武器吗?”   “就这个。”艾默德将剑推回,走向了场地之中。   他的身影飒爽极了,即使只是出现,就足以让无数人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莱斯特看着那踩过血腥泥泞的足迹,接过了侍从捧过来的武器跟了上去。   重锁落下,看客们的目光却几乎都集中在了莱斯特拿着的那把武器身上。   “天呐!”   “那是个什么东西?!”   “鞭子?!”   艾默德闻声转眸,也看到了那被莱斯特提着拖过来的鞭子,它的柄跟寻常的鞭子没有什么出入,只是鞭子上却布满了嶙峋且带着冷光的刺,锋利而布满了血迹的暗沉。   只是搭在地上,就足以留下斑驳的痕迹,牵动着一些碎肉挂在上面,只是握着的主人轻轻甩鞭,那些沾上的东西便直接被抽碎掉在了地上。   艾默德一点儿都不怀疑这种东西抽到人类的身上会造成极其可怕的后果。   连皮带肉,一起脱骨。   “哦!莱斯特,你怎么能用这样的武器!”   “你会打坏他的脸的!”   “卑鄙的家伙!”   “哦,我已经不敢看了!”   “这是我常用的武器,换了别的会有些不趁手。”莱斯特看着青年停留在鞭上的目光笑道,“放心,上面只有一些残毒,只够毒死一头老虎,您应该不介意吧?”   “我现在说介意,还能退场吗?”艾默德直直看着他询问道。   “哦,当然不能。”莱斯特笑道。   “那你废什么话?”艾默德扬起唇角轻嗤道。   莱斯特脸上的神经有一瞬间狰狞的抽动,不过他还是笑着看向了看台上,扬手示意。   筹码落入盘中的声音哗啦啦的声音,每个人都在迫不及待的参与着这场争斗。   莱斯特欣赏着这样的盛况,目光扫过对面闲适的青年时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看台。   各处的筹码都在落下,只有一处聚集了一些人,似有为难之色。   那是……布兰德?   那里的下注并没有完成,甚至有人有些焦急的停在了看台的边缘发出了请示。   “怎么回事?!”   “又有什么事啊?”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   “不打了吗?”   那人面有急色,莱斯特心里骂了一句废物,还是笑着跟艾默德打了声招呼:“抱歉,稍等。”   “没关系,只是没想到这么大的斗兽场,每件事都需要您来处理,真是辛苦。”艾默德轻笑道。   即使莱斯特恨不得现在就把鞭子甩到他的脸上时,也只能暂且按捺下,走向了边缘问道:“什么事?!”   侍从浑身瑟缩了一下说道:“布兰德先生想要认注一百万金币的筹码。”   “什么?”莱斯特的眉头深深拧了起来。   他在想对方到底是真的相信艾默德一定会取胜,还是在故弄玄虚。   进入这里的每一位客人都是不需要资产证明的,因为他们能够被邀请前来,本身的资产就已经相当丰厚,所以可以无限认筹,可是布兰德他们的身家他是未知的。   但即使富有,也不可能有百万金币!   但……   “答应他。”莱斯特冷笑道,“按规矩办事,还需要问我吗?滚!”   或许布兰德没有百万金,但不要紧,只要他输了,他自可以用他们赚回来。   漂亮的样貌其实是有用的,关键看怎么用而已。   可他热起来的场子要是降下去了,那损失的才是实在的利益。   “是!”侍从惊慌的退开,跑向了那处低语。   听到的人神情十分惊讶,却带着笑意弯下了腰笑道:“布兰德先生,您可以认注百万金的筹码,请问您这一次押多少?”   “艾默德,全押。”许愿笑道。   这里的押注自然是避免其他人的目光的,他们对这样的押注抱以了震撼,甚至在忍不住思索自己之前的决定。   “那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或许他十分相信艾默德先生的能力。”   “可那是莱斯特呀。”   “他们恐怕要吃亏了。”   筹码还在不断落下,莱斯特已经走向了场地中心,看向了对面的青年笑道:“这么笃定我会输?”   “莱斯特先生害怕了?”艾默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着问道。   “害怕倒不至于。”莱斯特轻轻牵动着鞭尾笑道,“我虽然喜欢坐山观虎斗,但能够坐在最高决策者的位置上,也不是只靠嘴皮的,只是斗兽场的规矩,用自身力量以外的东西,结果是不算数的。”   艾默德唇角微凝,扬唇道:“这种事,只要没有被发现,谁能证明我用了呢?”   莱斯特留意着他神情的微动,同样咧开了嘴角笑道:“说得也是啊,那你猜猜我这里有没有限制力量的东西!”   他的话音落时,鞭子已经从尘土中抽出,挥向了艾默德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动作直引得全场的惊呼,可那样的千钧一发,锋利的鞭尾却在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中被弹开了!   “呼……”全场几乎齐齐松了口气,看着青年轻巧灵动的身形,庆幸着这场比赛没有一开始就结束。   “那家伙果然卑鄙!连开始都不说!”   “斗兽场谁会说开始呢?”   “那鞭子可真可怕,挨上就会被刮下肉来吧。”   “艾默德!艾默德!不要输给那个卑鄙的家伙!”   人们呐喊着,谴责着,趴在许愿肩头的猫也在愤慨的伸着爪:【揍他揍他!那家伙竟然直接朝着美人的眼睛去的!】   许愿没有回答它,只是看着场中尘土飞扬的争斗。   虽然人鱼的反应能力是人类无论如何也无法比拟的,但那一击莱斯特就打算毁了他。   鞭子飞扬,扬起尘土无数,连地面上些许的碎石都在随着鞭子的每一次抽落而碎裂着,人们几乎可以想象那鞭子落在那漂亮青年的身上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被那样紧迫的被迫着,每一次那些锋锐的刺都险些擦过,让人们惊呼不断。   “天呐!”   “我真不敢看了!”   “哦,他要被逼到墙角了!”   “不要打坏他的脸啊!”   “躲什么?!”莱斯特疯狂抽动着鞭子,看着那艰难抵御着的青年,眸中染着疯狂的笑意。   鞭子挥过,手肘的护腕上留下了痕迹,再鞭,袖子被撕裂了一块。   “怎么,难道你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展露你的肉体吗?!”莱斯特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不过可惜,你的朋友加了百万金筹码,没有人赎得起你!不过你放心,他很快也会陪你一起去死!”   锋利的鞭尾扫向那漂亮的脸颊,莱斯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他的身上染上血迹,那将点燃全场!!!   可他的笑容扩大着,却看到那锋利的鞭尾被青年徒手抓住了。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莱斯特却直接笑出了声:“说了,会死的!”   他猛然抽动手柄,期待着血液飞溅的画面,却莫名没能将其抽出,反而那嶙峋的鞭子因为双方的力道绷直在了空中。   那双绿眸轻抬,其中却不见痛楚,反而含着笑意:“你知道乐极生悲吗?”   他的手上用力,那鞭子险些从莱斯特的手里脱离,他下意识握紧,却直接被带到了青年的方向。   莱斯特的眸光微利,鞭柄试图扭转,可那被执着的剑却直接抹向了他的脖子。   几乎是下意识,莱斯特丢掉了鞭子后退,气息不定的看向了那拿着两把武器的青年:“这就是你的主意?!”   以为抢走他的武器就能赢?   “哦,当然不是。”艾默德将鞭子拿到面前打量了一眼,直接连其扔在了一边,甚至连手中的剑都归入了鞘中。   看台上因为这样的变化而惊疑不定着,莱斯特也同样不太明白,只是在他的嘴角扬起时,却看到了青年的迅速近前,而那挥动的一拳已经贴上了他的脸。   “这才是!”   牙齿随着血液一起喷洒掉落,青年提着他的衣领露出了十分漂亮的笑容。   “你……”莱斯特没能说出话来,下一拳就已经让他惊恐的闭上了嘴巴。   一拳让他牙齿飞溅,另外一拳几乎让他的内脏皆移。   全场静默着,看着这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殴打。   青年的动作漂亮极了,但谁也不想体会他的手握在手腕上的感觉,因为他就那么轻轻的,就将莱斯特的手臂像折树枝一样的折断了。   “啊!!!”痛呼声响彻全场。 第136章 灰姑娘(23)   “乐极生悲的意思呢就是我先让你开心到极致!”拳头碰撞的声音掺杂着青年闲适的语调, “然后轮到我开心!”   莱斯特一开始还能发出惨痛的叫声,到后来几乎每一声都变成了闷哼。   可原本沉默的看客席上却兴奋了起来,甚至在吼叫着。   “打死他!”   “这个卑鄙的家伙终于得到了报应!”   “打他, 哦!不要光用拳头打,你不是有剑吗!”   “停下, 停下!”连同着号角响起的声音都无法制止看客们的狂热。   【美人真的会把他打死吗?】猫猫看着这热烈的一切,有些忧心的询问道。   虽然那样是很解气,但也只是助长着这里的氛围。   斗兽场的人虽然在制止,但他们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在意莱斯特的死活。   【不会。】许愿看着结局既定的场地内道,【莱斯特现在还不能成为一枚弃子。】   【嗯?】猫猫疑惑。   可场内殴打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   艾默德起身, 将那头脸肿胀的人拎了起来,捡起了掉落在地上鞭子架在那看起来十分惨烈的人的脖子上时,他仍然呼吸急促,浑身颤抖了一下:“你……”   “我想我们该出去了,你的命令他们会听从的吧?”艾默德将那鞭子上锋利的骨刺逼近道。   “是, 是是……”莱斯特梗着脖子连出气音,却是丝毫不敢否认。   “那就走吧。”艾默德合拢着鞭子笑道。   莱斯特睁着肿胀的眼睛垂眸看着, 前进的每一步都是十足的胆战心惊, 即使他浑身痛极了,也不敢让自己的脖子沾上那骨刺一分。   痛快的场面似乎变得滑稽了起来, 人们紧张的看着, 却也瞧出了苗头。   “哦, 难道艾默德只上一场吗?”   “这样的武力,我觉得跟老虎斗会更有趣。”   “莱斯特怎样都好, 我要买艾默德下一场的对手, 先上十只猛虎。”   “哦, 卑鄙的家伙, 你想让他死吗?”   人们争论着,艾默德自然听到了耳朵里:“亲爱的莱斯特先生,我想你需要快一点,否则我们都会成为老虎的饲料。”   他是不畏惧猛虎,但只要在这里面,那群看客们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的上演车轮战,指望他们因为样貌而罢手,不如指望鱼能登上高山来的有希望一些。   莱斯特当然也知道这样的结果,斗兽场中的人就像兽群一样的制度,淘汰者只会被群起而上,啃噬而亡。   “开门!!!”莱斯特走到了铁门前粗着嗓音吩咐道。   外面一时是无声的,可看客们的声音却哗然的厉害,这让莱斯特的心脏高高悬了起来,就在艾默德思索着拉开那臂粗铁门的缝隙钻出去的可能性时,震动的声音传了过来。   “看来莱斯特先生没有成为弃子啊。”艾默德笑道。   大门拉起,接应的人站在外面,然后恭敬的让开了道路。   艾默德带着人跨过了那道门,一路上行,踏上平台的一瞬间甚至觉得光芒刺目,大地有些摇晃。   骨刺鞭松开,不知何时站在高台上的另外一人高声宣布着:“这一场斗兽的结果是艾默德先生的胜利!”   “哦!!!”有人欢呼!   “弱小的莱斯特!”   “赔我们的钱!”   “他怎么不去死!!!”也有人不甘的叫嚷。   侍从们捧着筹码流动,宣告着一切叫嚷的无果。   艾默德看了眼浑身肿胀让人搀扶着的莱斯特一眼,看向了坐在看台上温柔的恋人。   虽然揍了人一顿,好像解气了,但其实没有,这里的一切并不因为莱斯特一人而有变化。不过百万金的筹码,即使赔率没有那么高,也够扯下这里的一块肉,让他们痛了。   艾默德扬起唇角走了过去,一声枪击声却从他身后不远处传了过来。   喧闹的人群有一瞬间的错愕,艾默德下意识转身,看到的却是莱斯特的尸体掉落进场内的画面。   扑的一声,扬起一些尘土,血液流淌着,就是终局。   “失败者已经被裁决了!”有人扬声宣布着,再度让这里沸腾了起来。   “干的漂亮!”   “害老子损失了钱,活该!!!”   “他就应该成为猛兽的饵料!”   他们兴奋的脸色涨红,好像那倒下的并不是之前他们推崇之至的那个人。   他就像一团被使用过后残留的垃圾一样丢了下去。   人类获得金钱和地位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艾默德的心中有着疑问,每个人都是猎物,却又幸灾乐祸着其他猎物的丧生。   获得了然后去死,留下的都是别人的。   这里真的太疯狂了。   艾默德觉得自己恐怕永远都无法共情!   场地上的钢棍在延伸着指向另外一方,颤抖的力道让地面都有些震颤,人们惊疑着,也在兴奋着。   “接下来的这一场大家猜猜一方是什么?!”有人扬声说着。   也有人七嘴八舌的回答着。   “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兴奋了!”   “除非你能把尼斯湖水怪搬到这里来!”   “哦,那真是大胆的想法,它们其中的一方是——骏鹰!”他宣布了被罗拉王国引以为傲的生物。   它们随着拉开的铁门被放了出来,也让看客们的尖叫声几乎能够冲破穹顶。   巨大的翅膀,像马一样的身体和鹰一样的嘴和尖牙利爪。   成群的飞舞,简直威武极了。   只是它们向往天空的身影被交错的钢棍阻拦了下来,而落下者已经开始进食场地内唯一的食物。   那样巨大的撕裂力道让人们惊叹不已。   “它们的对手是谁呢?!”   “我想没有什么能做它们的对手了!”   “骏鹰就是最强的空中王者。”   羽毛纷飞,艾默德的目光落在其中飞舞的一块破碎染血的布料上,转眸离开时却再次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颤。   不是错觉!   “哦,能与骏鹰对抗的,当然是——龙!!!”高台上的人张开了双臂高声呐喊着。   一声仿佛来自于旷古的声音让每个人的心灵都好像震颤了起来。   “吼——”   它在全场的沸腾中从最高大的那扇门中冲了出来,仅张开的翅膀就占领了四分之一的场地,血口獠牙张开时,直接将一只骏鹰咬在了嘴里,像是捕食麻雀一样的抖动着。   而它一出现,其余原本还十分威武的骏鹰们纷纷放弃猎物飞了起来。   “天呐,真的是龙!!!”   “它可真是太棒了!”   “骏鹰不要退缩,咬死它!洗刷我们的耻辱!”   “它难道不会飞出来吗?!”坐的近的贵族难免有些害怕。   因为它实在太大了,那样近的距离,比在海里看到鲸还要恐怖。   “放心吧,我们能抓到它,又怎么可能让它飞出来!”高台上的人自豪的说道,“这将是一场视觉的盛筵,下注吧!!!”   筹码的掉落和欢呼声,吼叫声交错,就像是生命的奏鸣曲一样疯狂。   这里的人已经疯了!   艾默德收回目光,带着心灵上的不适踏上了台阶,他想要回到布兰德那里去,不然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吐出来。   人类,人性……人性之恶似乎是无止境的。   “我们有什么耻辱吗?”   “当年罗拉王国本来是最强盛的,谁知道我们的骏鹰团在进攻洛格王国魔鬼森林时,竟然被里面的龙全灭了!”   “那难道没有攻陷那座王国吗?”   “据说那里的初代国王一直守卫着那里!”   “你是说他获得了永生?!”   “怎么可能?!他要是永生还拥有龙,早就踏平这片大地了。”   “据说他曾经有一位恋人,长的很漂亮,或许已经殉情了。”   “我不相信!”   “那位国王的恋人据说也是个红发绿眸的美人。”   “就像艾默德先生一样吗?!”   “他们都是男人吗?!难怪跟龙为伴,真是足够邪恶!”   “不过长成艾默德先生那样,殉情倒也正常。”   “还有,据说当年那位初代国王的眼睛也是金色的。”   艾默德的脚步停了下来,背对着听着那喧闹的呼喊声中掺杂的消息。   “那不就跟那位布兰德先生一样?”   “说起来那位初代国王的名字也叫布兰德,重名吗?”   “或许他们是想模仿……啊!”   合拢的钢筋被翅膀扫到,大地剧烈震颤了一下。   “哦,该死的龙!”   “吼——”   好似能穿破天际的吼叫声中,血液伴随着羽毛的弥漫,甚至将一些羽毛直接扬出了缝隙,洋洋洒洒的飘落在空中,像是下了一场雨一样掉落着,让人们抱怨着它弄脏了他们的衣服和食物。   布兰德?   艾默德的目光穿过那洋洋洒洒的羽毛,看向了静坐在看台上的恋人,心中一瞬间竟然是空茫的。   他在告诉着自己那只是流言而已,一句话经过了三个人,就有可能改变原意,更何况经历了数百年,他应该亲自去问布兰德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脚步却无法迈出去,关于布兰德的曾经,关于他原本的恋人,他一丝一毫都没有告诉过他!   他是只有他一个人吗?   红发绿眸,那为什么他见他的第一眼那么惊讶?   艾默德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布兰德是怎样淡定的一个人,能够让他神色触动的初见,当然不会是只有样貌。   或许是空穴来风!   “砰!!!”撞击声继续震颤着地面,钢筋弯曲的声音刺耳到了极致。   “天呐,那东西弯了!”   “它真的不会跑出来吗?!”   “哦,我再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有人震惊愤慨着,可在艾默德转头的那一瞬间,那看起来粗壮极了的钢筋像是被拉扯到了极致的丝线一样,被巨大的翅膀拍断了!   翅膀像是鼓包一样从其中突起,然后张开,无数骏鹰的羽毛从其中飞出,就像是一场沙尘一样席卷了所有的视线。   “吼———”   龙的吼声响彻着,它终于舒展了筋骨,而骏鹰没有一只是它的对手。   人们慌乱尖叫的声音传来,在那头龙低头时,血液淅淅沥沥的从它的嘴角喷射了出来,其中裹挟着珍贵的衣料。   龙!   即使它看起来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大,可人类对于它而言却更加的渺小,不论是站在高台上的胜利者,还是一掷千金的富豪,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只是被捕食的飞蛾。   为什么罗拉王国会出现龙呢?   艾默德避开了慌乱逃窜的人,穿过纷飞的羽毛看向了那从看台上淡然起身的人。   无论是纷飞的羽毛还是飞溅的血液,又或是慌乱的人群,只是从他的身旁经过着,映在那金色的眸中,却不足以留下丝毫的痕迹。   美色,金钱,权力……每一样都不足以令他动容。   他是长生的神灵,又为什么会对他动情呢?   布兰德国王的龙,再一次证明了骏鹰的无能!   一切都在计划之内,来与不来,都不会扭转这里的结果。   人类自食恶果,神灵冷眼旁观。   是应该的,只是艾默德的心莫名浮现着痛苦的情绪。   他所认知的和了解的人,是他认知到的?还是对方想让他认知的?   “救命啊!!!”   “护卫,护卫!!!”   “啊!!!”   猎杀还在继续,血液弥漫的到处都是,艾默德看着掉落的羽毛和那正搜寻的金眸,在视线将要撞上时,抽剑扬起了掉落的羽毛,转身避开逃窜的人群转身离开。   他现在暂时不想见到他!   “艾默德!”许愿看到那抹飞扬的红发时出声,看到的却是青年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   他小心避让着,即使听到他的声音时停顿了一瞬,也再度迈开了步伐离开。   “吼———”龙吼声伴随着血腥和腥臭的风声扎向了这里。   就像是它一口将斗兽场的胜利者吞下时的模样一样。   只是它的巨口张开,却被静立在那里的人类蓦然伸臂抓住了嘴的下颌。   就那样轻描淡写的让血盆大口停在了咫尺之间,几乎要将他本人包裹进去,可那样危险的距离,那头龙却再也无法寸进。   杀戮好像按下了暂停键,那头龙呲着牙试图甩开,却被抓着下颌拉近,对上了那双含着笑意却让它的浑身彻骨冰冷的眸:“我现在心情不太好,随便怎么样都行,不要打扰我。”   他说着这样温柔叮嘱的话,随手将那头尚未长成的龙拎起然后丢了出去!   它长着翅膀,却无法抗拒的翻滚着,这无疑是令逃跑者都在震惊的举动。   “天呐!!”   “布兰德先生,救救我!”   “他,他就是当年的那一位……”有人呼吸颤抖,却是眼睛瞪的几乎脱眶,“一定是!救救我!救命啊!”   “布兰德国王,救救我!我的所有金币都可以给你……”   许愿穿过了恐慌求助的人群,没有人敢阻拦他,即使手里持枪者,也只是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穿过了那被爬起的龙拦住的入口。   混乱,尖叫,血腥,暴力……一切被关在了他的身后。   龙吼声震天,整座罗拉王城都似乎能够听到。   马匹穿过街道,人们为那吼声而混乱,却又渐渐平息担忧着。   “应该没事吧?”   “那是斗兽场中的动静?!”   “他们真的找来了龙吗?那家伙可相当可怕!”   “应该能控制住吧?!”   艾默德穿过其中,手指勾紧时拉住了马缰,轻叹了一口气,调转马头朝着来路奔驰而去。   那是一头飞龙,无论它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斗兽场中的人有多么罪有应得,不能让它飞出斗兽场,否则那将会是一场对王国的屠戮,无辜者们会因此而丧命!   马蹄疾驰,在看到那冲天而起的龙时自动停了下来,嘶鸣着不敢靠近,甚至连连后退。   艾默德蹙起眉头,却看到了那本该飞出的龙像是碰撞到什么一样,直直跌落了回去。   它再一次尝试,再一次跌落,就像被困住了一样。   困住的龙,魔鬼森林也有一头。   是了,布兰德并不是会放任凶兽肆虐的人,也不是会伤及无辜者性命的人。   他只是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不是滥杀无度,袖手旁观。   艾默德在穿过丛林看到从门内踏出的身影时蓦然收紧了手指,马鞭扬起飞驰离开了这里。   他需要一个答案,布兰德不愿意说的,他自己去找!   如果真的……真的只是因为相似,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即使他是神灵!   马蹄哒哒远离。   罗拉王城的风很清,即使斗兽场中一片混乱,血腥味也不足以渗透很多出来。   许愿扫过那些嘶鸣不断的马匹,在看到自家马车前少了的一匹时停下了脚步。   【宿主,美人离开罗拉王城了。】系统小声且谨慎的说道。   斗兽场本来就在城郊,美人驾马一跑,方便的不行。   【说不定是跑错方向了。】猫猫小声说道。   【不是。】许愿从马棚里牵出了另外一匹马轻声道,【他应该听到了关于斯蒂文的事。】   系统卡壳,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什么新欢旧爱,唯一的爱,死去的白月光夹杂在一起,足以让系统死机。   可是这也不能怪宿主,但是也不能怪人鱼。   【那要追吗?】猫猫小声问道。   不追说不定就彻底分手了。   【他现在应该不想看到我。】许愿轻沉了一口气息,拉动马缰,朝着城内走了过去道。   【哦……】猫猫应了一声小声问道,【那您更喜欢斯蒂文还是艾默德呢?】   它的问题让被问询的人停了下来,只是并没有得到答案,而是在对上那双金色的眸中浅淡的情绪时浑身上下炸了一圈:【我不想知道了!】   好奇心害死猫!它一点儿都不想知道了!   【抱歉,我现在心情不太好。】许愿摸了摸它的头道。   【没事的宿主,事情都会解决的。】猫猫蹭了蹭他的掌心道。   马蹄哒哒,一匹驶向了城中,一匹驶向了遥远的西方海岸。   斗兽场的盛会好像终结了,却又沉寂在了悄无声息的夜色中,暂时无人探查。   ……   灵动的飞鸟穿过了丛林,在一间窗户前停了下来,用嘴笃笃的敲着窗。   “罗可?”窗户从里面打开时,映着烛火的小姑娘小声的呼唤着那只鸟笑道,“是精灵先生派你来的吗?”   那只鸟儿灵巧的跳进了窗户,笃笃敲着窗棱,格洛丽亚看了两眼,将窗户关上时那温柔熟悉的声音从鸟嘴中传了出来。   “格洛丽亚,我有事需要离开罗拉王国一段时间,你可以先将字认全,为了你的安全,可以先收服身边的人……你给出发夹的一部分我换成了金币,就埋在墓碑左侧的花坛里,请及时取走。”   “精灵先生是出了什么事吗?”格洛丽亚询问道。   可惜罗可不能给她任何答案,只在打开窗户时飞了出去。   阳光洒落的时候,格洛丽亚提着铲子在花丛里挖出了那个匣子,她细细擦干净了上面的泥土,小心打开看着其中的金币,再度小心合上。   精灵先生让她收服身边的人,而她身边的人,不外乎是梅。   其实梅已经是自己人了,格洛丽亚本来是这样想的,但精灵先生特意叮嘱,她还是想了很多。   比如梅的酬金是她的父亲发放的,梅虽然会帮她,那是因为她本身的良善,可如果她与父亲之间发生了冲突,让梅架在中间就会为难。   与其等到那个时候,还不如一早杜绝这样的后患。   格洛丽亚揣测着,也鼓足了勇气打算去做,却听到了关于那一天震天的吼声的消息。   “龙?!”格洛丽亚震惊道。   那是处于传说中,她觉得此生都不会见到的生物,可它竟然出现在了罗拉王城中。   “是,虽然不是成年的龙,但那天的吼声就是因为它。”梅看着怔怔的小姑娘道,“这段时间,罗拉王国要乱了。”   “为什么?!”格洛丽亚有些害怕,“它会攻击我们吗?”   “不,它被困在了斗兽场出不来。”梅安抚着她惊慌的情绪道。   “那为什么会乱?”格洛丽亚轻松了一口气,好奇的询问道。   “因为它屠戮了那天所有去看斗兽会的贵族和富人们。”梅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也让小姑娘震惊的坐在原地,半晌未变化表情:“所有?”   “是,所有。”梅并没有隐瞒她,因为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   即使罗拉王国想要隐藏,从各地赶来的贵族并未返程,消息也会透露出去。   “那是谁将它困在了里面呢?”格洛丽亚询问道。   “不知道。”梅忍不住握着自己的剑柄。   能将那么大一只龙困住的,绝对不是斗兽场本身的力量,因为那里实在太惨烈了,除了那头出不来的龙,没有生命生还。   而它阻隔那头龙的结界,跟魔鬼森林的很是相似。   人们虽然传言着那位国王的长生,但谁也不相信他会真的还活着。   或许是拥有同样力量的人,又或者是他的后人,可不管哪一种猜测,都足以让罗拉王城更加混乱。 第137章 灰姑娘(24)   “梅, 你在害怕吗?”格洛丽亚轻声问道。   或许是没有亲眼见过的缘故,格洛丽亚觉得震惊和畏惧,但她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 甚至很多曾经被描绘出来的画面,她也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   梅看向了那按上她的手臂的小姑娘, 轻叹了一口气询问道:“你不害怕吗?”   “我很害怕。”格洛丽亚深呼吸着,以期冀给自己勇气,那么多人的死亡,是很可怕的,“但我们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梅看着她的眸, 微怔了一下颔首蹲身了下去道:“谢谢你,格洛丽亚,我也会觉得有点害怕,但除此之外,还有些快意。”   “什么?!”格洛丽亚惊讶道。   “那是一种你无法轻易了解的心情。”梅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起身笑道。   那些光鲜亮丽的贵族们死在了他们的游乐之中, 他们肆无忌惮的掠夺和抓捕,只为了满足自己的乐趣, 不论是对野兽还是人类, 都是无所不用其极。   现在的结局虽然可怖,却是罪有应得的。   他们胆大的将龙视作玩物, 总要有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那你就告诉我!”格洛丽亚匆忙拉住了她的手道。   她的手温热, 让梅停下了身影, 看向了那双明亮求知的眼睛。   格洛丽亚是有所不同的,她同样富贵, 却并不高傲, 而是十分温和善良。   “听到那些对你不好。”梅不想对她灌输自己的想法, 她们的道路并不相同, 有些事无法产生共鸣。   “可是我想听。”格洛丽亚抓着她的手,努力思索道,“我可以让你变成我的人。”   “啊?!”梅惊讶的甚至发出了声音。   “就是……我来为您付酬金。”格洛丽亚对上她惊讶的眸,有些慌乱和不适应道,“您能不能告诉我很多事?”   她想要认识外界,她不想只是被动的去猜测。   梅在听到酬金时一瞬间理解了她的想法,不得不说这个行为的确会让她更偏向格洛丽亚一些,毕竟她来到这个家里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酬金,但是:“是谁教你这样做的?”   这可不是格洛丽亚会想出的做法,她总是更期冀感情一类的东西。   格洛丽亚怔住,视线蓦然收回,想要说些什么,却无法开口撒谎。   “算了,我不问了,不过即使你付了酬金,你父亲那里也不会断,我说不定也会变得贪婪的。”梅放弃了去询问。   格洛丽亚抬头看她,认真思索着道:“如果您一直帮我,我以后拥有更多,也会付您更多的。”   梅摩挲着下巴,看着聪明的小姑娘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好吧,我被你收服了,你想问什么?”   “这样就收服了吗?”格洛丽亚反而有些惊讶。   “不然呢?我再给你上点难度?”梅看着她笑道。   格洛丽亚下意识摇头:“还是不要了。”   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叹道:“教你的那个人应该也知道我很偏向你,才让你练手的,要不然你这样很容易被人占便宜。”   “那应该怎么做呢?”格洛丽亚询问道。   “我也不知道。”梅坦诚的回答道,“我在外面一直是独行者。”   她倒是有朋友,但很可惜,资源匮乏的时候,彼此也不会太信任对方,双方都保持距离,才是他们的相处之道。   想要收纳人手,那都是需要财富和利益作为支撑的,但按照梅的心思,宁愿不要人手,也不可能把到手的钱送出去。   “哦……”格洛丽亚并不强求,“那您之前说的快意是什么?”   “是解气的意思……”梅耐心跟她说道。   ……   罗拉王国暗潮汹涌,各处戒严时,马蹄声踏破浓绿的叶子,停在了那座沐浴于阳光海风之下的西岸城池。   洛格城。   马蹄停下,在原地踱了数步,有些焦躁不安,马上的骑士摸着它的颈侧,同样深吸着气,胸膛起伏着看着不远处的那座巍峨的城池。   第一次见它是在海上,那时的它坐落于夕阳光影中,美轮美奂,这一次见它却是在陆地上,丛林的风飞向它,岁月斑驳的痕迹一点儿也不影响它别具一格的美。   他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是那个人辉煌灿烂的过去?还是他们为世人传颂的相恋?   马上的骑士闭了一下眼睛,忍着心中的不安与酸涩,拉下兜帽朝着城里疾驰了过去。   【宿主,我们不去西海岸吗?】小巧的猫探查着方向询问道。   【得先去找卡罗尔。】许愿说道。   【啊?为什么?】猫猫疑惑。   【我有些担心海巫婆的预言。】许愿看向那漫无边际的海岸线道。   艾默德毫不犹豫的离开去寻找答案,但事实上答案是清晰明了的,即使是交谈,他也无法否认曾经与另外一个人的感情。   如果他确定了之后来找他还好,如果他找的不是他,他需要去确认这种可能性的可控。   艾默德的确是理性的,可再理性的人面对感情冲击时,也有可能做出不理性的做法。   【那万一人鱼强闯魔鬼森林呢?】猫猫忧心。   【打火匣在他的身上。】许愿停下马走到了海岸边轻声道。   艾默德上场的时候,他亲自放的。   那一天的变故会比他预想中的多,要保证人鱼的安全,那枚小小的打火匣胜过千万叮嘱。   ……   “哦,据说是有那么一位恋人,不过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坐在街道旁的老者看着戴着兜帽的青年道,“你也对魔鬼森林的宝藏感兴趣吗?”   “为什么会传说里面有宝藏?”青年压低着兜帽,似乎并不想令人看到他的面孔,只是沉着声音询问道。   “因为那是属于洛格城第一位国王的森林嘛。”老者看在手里热腾腾食物的份上说道,“据说他当年可是相当富有,整座洛格城都是他建设的,这么多年都还好好的没有倒下,就这条主街,就是当年的建筑,想也知道他会有多么富有。”   “而且他住的森林有荆棘挡路,恶龙看守,那种做法必然是为了守住宝藏嘛!”老者含糊的嘀咕着,“可惜没有人能够踏进去,去闯的佣兵都死光了,你最好别踏进去,要不然连骨头都剩不下……”   “谢谢。”艾默德看着他啃咬着甜面包的动作起身,打量着这座城池。   虽然它的内部看起来不那么整洁,可是阳光从其中直线穿过,目光所及的地方似乎都是暖洋洋的金色。   人员往来,几乎可以根据话语窥伺到它最初的繁华。   这座城池都是他建立的。   难怪他那个时候看着它的目光有些异样,他这样爱着这里,为什么又舍弃了呢?   为什么会住到魔鬼森林里去?   “同性恋当然是为人所不容的,他们可是到处传染着病,想想就很邪恶!”   “当年并没有什么记录留下来,应该是被赶出城了吧?”   “据说他曾经在这里开了一家面包店,后来因为同性恋的事情爆发,就带着恋人住到城外去了。”   “那里原本不是魔鬼森林,不知道哪一天突然布上了荆棘,再不允许人进入了。”   “据说那是一位红发绿眸的美人,可惜连画像都没有留下。”   众说纷纭,即使岁月流转,还是有一些痕迹留了下来,即使人们只是尝试着以它为噱头。   艾默德扫过那家传说中属于国王的面包店,他可以确认布兰德就是当年的布兰德,他从久远的过去一路走过来,有着丰富精彩的人生,还有着一位甘愿为了他对抗所有人的恋人。   他们相恋,然后一齐住进了那座森林里。   魔鬼森林。   他曾经说过他也做过巫婆,他还曾疑惑他为什么要做巫婆,除了药剂,他哪里看起来都不太像一位巫婆。   但其实他只是将所有的秘密隐藏在了其中,布下了天罗地网,不允许人靠近。   那他对他而言算什么呢?   艾默德的手触碰到了森林的边缘,屏障像是水波般漾起,有什么东西碰撞了上来,只是不待他去细看,发着红光的眸已经隐在了其中。   巨大蜿蜒的荆棘可视,结界与在罗拉王国见到的如出一辙,艾默德有一种预感,只要他踏进这座森林,就能够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的手指蜷缩着,却又莫名的紧张了起来,心脏在不断翻涌着酸涩的感觉,令他的眼眶发热。   如果过去的相处都被推翻,如果所得到的爱恋都是因为另外一个人,他该怎么办呢?   将他囚于深海?还是杀了他,再自尽?   真是丢脸!   艾默德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让自己落下泪来,曾经所有的一切如果化为云烟,他这一生都将是一个笑话。   覆在面上的手指拿开,艾默德将马匹栓在了道旁的树上,拔出剑看着这片森林,然后义无反顾的踏了进去。   不管怎样,他要这个答案!   与其痛苦的知道一切,好过一直被欺骗隐瞒!   森林呼啸的风声响起,又随着剑光发出了厉声的嚎叫,荆棘合拢,却被劈开,悉悉索索的声音交错着剑鸣和利爪的滑动,竟是无法靠近那踏入其中的人半分。   日头西移,夕阳日暮时,有人发现了那里拴着的马。   “看来又一个倒霉的家伙进了里面。”   “应该死了吧……白捡一匹马!嘿嘿。”   马匹被牵走,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繁星点点,酒罐中又有了新的谈资。   “你说那个这两天一直在打听什么布兰德国王的小子?”   “又一个自大狂,觉得自己能得到宝藏。”   “据说他的眼睛是绿色的,头发是红色的。”   “那就是觉得自己能扮演那个什么恋人,骗过那个国王。”   “哈哈哈,真有国王吗?”   “有个屁!真有的话,洛格城也不能归入其他版图。”   “可惜了……”   繁星愈发明亮了起来,可它们的光芒却无法照进那座丛林里去,只有各处嘶吼的动静宣布着它今夜的不平静。   阳光终于突破了地平线,人们晨起劳作,互相交谈。   “昨晚感觉地面震了一晚上,震得我头疼。”   “可能是魔鬼森林里的怪物又在洗牌了吧。”   “又不能进,就那么放着,真无趣。”   “那你去把它们灭了。”   “我可不敢。”   人们打趣着迎接着稀疏平常的清晨,魔鬼森林的内部,一道修长的身影拖着剑从那里跨过了那条界限。   他的斗篷几乎全破了,或是撕碎,或是割裂,原本被束起的红发像海藻一样蜿蜒散落,剑锋之上坑坑洼洼,但即使他的面庞上有着脏污的痕迹,也终于踏进了这片大陆最为人忌讳和不可入的领域。   阳光从上洒落,像是照进一颗梦幻的水晶球一样,入目所及,庄园掩在绿意之中,繁花铺满了大地,一点儿都不像是魔鬼森林的内部。   剑撑在了地上,身后的怪物们像是被什么阻挡着,无法踏入这里一步,就像是不想让任何生物打扰这里的一切。   可他偏偏踏入了这里。   布兰德或许会恼怒,他很不容易生气,但其实也是会生气的。   因为他在掌控内的东西很多,而让他失控的东西很少。   艾默德捋过垂在面前的发丝,踏进了那绵密柔软的草丛时却蓦然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颤。   剑身横于身前,可即使艾默德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在看到那像山丘一样的巨龙飞来时收紧了手指。   龙!   那是一头真正成年的龙!   除了魔鬼森林环绕的怪物,这里还守卫着一头最后防守的龙!   巨龙落下,只翅膀带动的风就能掀起花瓣无数,它的浑身都是鳞甲,基本没有弱点,而瞬膜滑动,带着兽性冰冷的眸将艾默德整个映在了其中。   它跟克拉肯不同,艾默德的手指未必能够破开它的防御。   鼻息喷出,带着硫磺的灼热气息,龙是能喷火的。   艾默德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头皮有些发麻。   他怕火,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仍然比人类更惧怕火焰。   双方对视,他未动时对方也不动,就像是在观察和等待一样。   如果战,将会是一场苦战。   龙的战斗力很强,艾默德虽然身上带着打火匣,但他不想用,两个巨物一旦争斗起来,这里的一切就全毁了。   他所想要找的线索,也全毁了。   倒是进退两难。   “呼……”巨龙阖动这气息,吹的他的发丝飞舞,这似乎让它发现了什么奇妙的东西,又吹了一口气。   它看起来不像罗拉王城的那一只那么凶悍好杀,但……   艾默德捏住了鼻子道:“有点臭。”   巨龙瞬膜滑动,瞬间张大嘴巴吼叫出声。   “你能听懂人话?”艾默德对着那张开的血盆大口询问道。   那吼完的巨龙喷了一口气以示回应,并凑近轻嗅着。   艾默德感受着它靠近却没有什么敌意的动作,揣测着它或许是因为在这里被关了很久的缘故,却险些被那推过来的鼻子撞到在地。   可他想要抬剑,却注意到了那龙目中愉悦的情绪。   堪称巨大的龙吻在他的跟前轻蹭着,不像是要吃人,反而像是在撒娇。   艾默德揣摩着这样的心思,试探的抬手摸了摸它的鼻翼,就见那巨龙抬起头颅,喷了口气后在花丛中打了个滚,然后又凑了过来上下嗅闻着挨挨蹭蹭。   说是巨龙,反而像只小狗。   可艾默德看着它突如其来的动作,心情却没有因此而愉悦。   兽以气息认人,它对他所做的,大约是因为他的身上有着属于布兰德的气息。   同吃同住几十年,他们的气息早已经趋于一致了。   艾默德的手指收紧,以致指骨有些发白,他深吸着气,推开了那凑过来的吻部道:“让开!”   那头龙明显有些踌躇,却是乖乖让开了道路。   艾默德抑制着心口不断翻涌上来的痛楚,踏进了那片草地,走向了那座被蔓草爬满的庄园。   从远处看时,它还十分恢宏,可是近看,其上已经斑驳难言,想要跨进大门,都被无数的野草遮挡。   这样的地方,真的会有痕迹留下吗?   他又想找到什么样的痕迹?   艾默德撕开了蔓草,还是踏进了那座建筑之中,只是原本铺的地毯早以破败不堪,一脚踩上去,直接化为了碎屑。   内里的墙壁斑驳不堪,只有画架残留,早已不知道其中画过什么,吊灯早已掉落成碎屑,被掩埋在了疯狂蔓延的草中,哪里还能找到什么痕迹?   这里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了。   是因为这里已经没有旧人的痕迹了吗?还是守着这里,不如守着一个相似的人?   艾默德转身苦笑,他发现自己好像执念于将布兰德所有的一切归于曾经的那个人,但他没办法不那么想。   如果期冀着所得到的都是真情,为他所做的一切都做着辩解,他会很想回到他的身边去。   数十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爱恋,已经像是一种习惯,深深扎进了骨髓之中,让他没办法理性的去判断所有的事。   他期望是真的,但又知道不是。   他想要回去,但同样知道当信任破裂时,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视线有些朦胧,艾默德扶着门框跌跌撞撞的从那里出去,他抓心挠肺,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面前的一切。   恨!他恨吗?!   他只觉得痛苦,无力,就像是溺进了无处着力的地方,粘稠的堵住了身体所有的出口,连气息都有些上不来。   步伐踩在花丛中,被那些芳香浓郁到窒息的花裹挟着,艾默德抬头看着轻动着身体瞧着他的巨龙和这里的一切,却很想毁了它。   因为他已经有答案了,布兰德的心里有着一个人,那个人得到了他所有的爱恋。   然后他死了。   死了呀……   脚步踩过什么的清脆声传来,艾默德垂眸,拂过草丛从其中找到了一把斑驳锈蚀的剑时却蓦然笑出了声来。   他的气息大动着,泪珠却在随着笑容不断的滚落下来,像是要让心血涌出一样的放肆笑着。   可他笑着笑着,却是蓦然全部收了起来,只剩下眼泪不断的滑落。   他记得这把剑,这是一把一直跟在布兰德身旁的剑,即使它磨损严重,他也一直带着,后来被他从海里捞起,再度打磨,直到那一日在海里断掉了。   然后它没了踪影,像是被丢弃了一样。   但布兰德其实是个长情的人,无法保留的旧物,他总是能让它换个样子重生,一点一点的最后没了痕迹,但仍然有着旧物的影子。   唯独这把剑,就像是扔进了海里一样。   艾默德蹲身,拂过了那些花,在那一片花丛中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已经不太像一块墓碑的墓碑,因为它上面还有着残留的字迹,虽然被腐蚀了一些,但没有经过风吹,还有痕迹。   只是看不清楚了。   但艾默德知道这是谁。   这把剑曾经的主人,它断了,寿终正寝的地方当然是回到他的身边。   那一晚他深夜离船,原来是来了这里。   可他能对这把剑的主人说什么呢?说他真喜欢你?说你是赢家吗?   埋骨之人,又真的听得到这些话吗?   可艾默德又是真的羡慕着他的,因为他真的得到了那份一直没有遗忘的爱恋。   他活在布兰德的记忆中,或许永远都不会遗忘。   剑被放在了墓碑前,艾默德起身离开。   心里好像是清晰的,又是绝望的。   他与布兰德的再见,将会是无法回头的碰面。   那颗心不属于他,他也必须做出割舍。   “呼……”巨龙跟随着他的身影移动脖子。   艾默德看着它依依不舍的神情,却也只是摸了摸它的鼻子以做安抚。   他也无法放它出去,他没有那个能力,也不能因为恻隐让巨龙为祸人间。   它只能被留在这里,成为那个人永生永世的守墓者。   “如果你觉得厌倦了,我可以杀了你。”艾默德看着它冷声道。   可他的话音落时,那挨蹭到身前的巨龙却是蓦然后退,兽瞳中有着惊慌的情绪。   “算了。”艾默德看着它缩起来的动作,转身踏入了那片丛林,   它是很怕他的,也代表着它很怕布兰德。   他对上巨龙尚有生命危险,那个人却可以制服它,并令它深深畏惧。   他以前到底是为什么觉得那个人类柔弱可欺的?   就算要了断,他又真的有那个能力了断吗?   布兰德,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骗子!   他花了一天又一夜的时间再度穿过了那片丛林,红发散落着穿过那座热闹的城池。   在人们目光的追逐下,站在了海港的朝阳中。   碧波万里,人类的一切都令人绝望,那里才是他的家。   “噗通”一声。   海浪掀起又恢复平静,有人惊慌出声,却捕捞无果。 第138章 灰姑娘(25)   海风呼啸, 吹拂的原本平静的海面不断翻涌出巨大的浪来,浪被推向岸边,声势浩大的撞击着岩壁, 几乎要让整个海岸都随之震颤。   乌云低压,整个海面都是昏暗漆黑的, 似乎透不进去一点儿光去。   港口停泊的小船不断彼此撞击着,大船上的木板吱呀出声,同样带着不堪重负的感觉。   “哦,这天气可真够糟糕的!”人们避着风口,几乎不敢在港口停留。   “是海神发怒了!”   “或许我们应该献上祭品。”   人类避让着, 在面对天灾时显得格外的弱小,只是海面的风起云涌,终究无法影响到海面之下的世界,虽然那里比平日暗沉极了,所有的小型鱼虾都躲进了珊瑚海葵丛中。   一抹红光划过了暗沉的海色, 就像是海中游行的闪电一样迅捷,暗流涌动的海水无法形成任何的阻拦。   人鱼, 本来就是海洋中的王者, 即使他们在死后会化作海上的泡沫,那也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来自于大海。   只是那破开暗流的身影极速前行着, 却似乎并未注意到那巨大的珊瑚岩洞中追随游过的几抹亮色。   “哦, 天呐, 他实在太快了!”   “我想他看起来很生气!”   “得阻拦他才行!”   “快跟上!”   可即使同样是人鱼,想要在大海中拦住一条人鱼, 也是不太可能的。   甚至于他们在追了一段时间后, 直接失去了他的踪迹。   “天呐, 他藏起来了吗?”   “这可真是糟糕透了!”   “哦, 安心一些,卡罗尔公主在前面。”   那抹红色绕过了无数搜寻的人鱼,却在靠近那片最暗沉的海域时看到了停留阻拦在那里的身影。   这里连海水似乎都是漆黑的,堆积着沉船泥泞,触手杂乱无章,没有人鱼愿意轻易靠近这里。   但卡罗尔是不同的,她曾经来到过这里,并进入其中交易过。   “你想要阻拦我吗?”艾默德停下,看着守在那里的银发人鱼冷声道。   他的神情实在不太友善,卡罗尔甚至没忍住深吸了一口气,但她没有后退,只是深深地看着这位朋友脸上暗沉的神色道:“我想你现在有些冲动。”   她的声音带着大海的空灵,却不再像从前一样稚嫩。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艾默德看着她道,“这件事不关你的事,让开。”   “那你知道跟海巫婆的交易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吗?”卡罗尔呼吸起伏着蹙紧了眉头道,“那并不会让你获得幸福!”   艾默德敛眸未动,只有像海藻一样的红发和鱼尾随着海流轻轻飘动着。   卡罗尔试图上前,想要让他从这里离开,却蓦然听到了那好像直击心灵的问询:“是布兰德让你来拦着我的?”   卡罗尔的身形停下,眉宇间有一丝惆怅:“是他拜托我跟着你,但没有让我拦你。”   可作为朋友,明知道那是一场恶毒无果的交易,怎么可能看着他去?   “让我自己做出选择吗?”艾默德蓦然冷笑出声,眸中却有极其暗沉的色泽溢出,“还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   “不,我想不是那样的,他很在意您。”卡罗尔有些焦急道。   “是吗?”艾默德笑道,“他曾经对你说过的爱情无关紧要的话,你不记得了吗?”   卡罗尔愣在了原地:“我想不是……”   “爱情只需要凭借手段就能够获得。”红发的人鱼游过了她的身侧,“只要塑造一个爱的牢笼,被捕获的人就会乖乖的待进去,如果不行,就摧毁他的一切再重塑,这样他就有全心全意的爱属于你。”   卡罗尔收紧了手指,转身看向那尾游入其中的人鱼,呼吸起伏着。   她当然知道布兰德先生当年说过的话只是想让她警醒,但爱情对于布兰德先生而言,好像没有那么重要。   其实对她而言也是不太重要的,只是她能够理解曾经的那种痛,也因此知道陷入执念时,别人是无法阻拦的。   她也无法阻拦艾默德。   爱与不爱,值与不值,只是由自己决定。   ……   海巫婆的居所还像数十年前一样,急转的漩涡,冒着热气的泥地,还有无数像长蛇一样的珊瑚虫在这里虬结着,各种各样的骨骸散落在其中,癞蛤蟆和长蛇缠绕在那十分悠闲的屋主人身上。   她的面孔还像几十年前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在睁开眼睛看向前来的人鱼时露出了惊喜的神情,以至于那些癞蛤蟆和长蛇落了满地。   “哦,我亲爱的孩子,欢迎你再次返回这里!”她张开了手臂,做些夸张至极的欢迎仪态,明显对自己曾经做出的预言满意极了,“你想要交换些什么?”   “你为什么知道我会再度返回这里?”艾默德看着她像蔓草一样干枯抖动的手指问道。   “哦,爱上人类的人鱼都是这样的。”海巫婆并不吝啬回答他的问题,她用干哑粗砺的声音说道,“人类以爱情为牢笼,总是会让人鱼们欲罢不能,而你同样爱上了人类不是吗?”   “所以你只是在预测,而不能完美判断吗?”艾默德游向了那粘稠的空地问道。   “预言并不是完全精准的事,能够预言到你几十年后的再度返回,已经超过了你的那位人类伴侣了。”海巫婆伸开手臂站在他的身旁说道,“我还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他的心完全属于你,你想要他不能游刃有余的游离在你的感情之外,最好将另外一个人从他的记忆中抹去。”   艾默德垂下了眸,心中翻涌着酸涩痛苦的滋味,几十年,那些过往占据了他人生很大的一部分,那些甜蜜的拥抱和亲吻,每一次全然信任的交付,多少次的后背相托,让感情深入了骨髓之中。   他曾经甚至不介意他不是全然的爱他,因为他的生命中还有很多的组成部分,那些组成部分让他温柔耀眼,沉淀内敛。   可心灵的退让换来的却是这样像是笑话一样的结局。   人类真是一种十分可怕的生物,他们可以用几十年布局,然后让人鱼心甘情愿的困在其中。   曾经布兰德告诉他的时候,他不信,总是相信着那个人是善良的,他是一个顶好的人,如今怎么能不信呢?   人类真的能够演绎几十年,只为了自己的目的。   “这些你能帮我做到?”艾默德抬起眸询问道。   “哦,当然,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又怎么会来这里呢?”海巫婆凑到了他的耳边说道,“不过我做的那服药你得让他沉到海里来用,你也很明白他是一个强大的人类,只有在海里,他的力量才无法发挥出来,这里是人鱼的主场,只要让他服下药剂,你所有的心愿都能够达成,他将永远属于你。”   “你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艾默德转眸看向了她混浊的眼睛问道。   “你的眼睛。”海巫婆咧开嘴笑了出来,她的手指伸向着那双在海里也十分漂亮的眼睛道,“它比最美的宝石还要美丽,我想要得到它,也只有它才能换取你想要的药剂的价值。”   艾默德转眸避开了她的手指道:“现在?”   “哦,当然不是,现在你要是失去了眼睛,会让他起疑的。”海巫婆回到了让她舒适的泥泞地,捧起了她的宠物道,“等你得到那个人类之后,我会去收取的。”   “失去了眼睛,恐怕我也活的不长久了。”艾默德说道。   在大海中失去了方向,不仅无法抵御敌人,更无法捕猎。   “哦,但你得到了你的爱人啊。”海巫婆说道,“他将永远跟你在一起,跟你一起沉睡在深海之中,而不是终有一天将你一个人抛下,去拥抱其他人,你不想别人在他的怀里嬉闹吧,曾经的那个人死了,他现在属于你,但你死了,他也会属于别人,亲吻,拥抱,爱抚……”   “闭嘴!”艾默德胸膛起伏着呵斥道。   “哦,别生气,我知道你很在意他,那么就让他只属于你不就好了?从心灵到身体,再到死后,完完全全只属于你一条人鱼,不会再有别人。”海巫婆说道,“你瞧,他曾经那么爱一个人,那个人死后也没能跟他躺在一起,但是你做到了,你可以做到的,只需要一双眼睛而已。”   “哦,当然,如果你无法抉择,也可以回去想一想,只是药剂是有时限的,那个人类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海巫婆继续说道,“那可是个相当聪明的人类,一旦被他察觉,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你会被他永远抛弃在黑暗中,他对不在意的人是什么态度,你见过很多吧,机会只有一次……”   “只有一次。”艾默德轻喃着。   几十年的爱恋,想要断绝,只能将心挖出来了,那里填满了关于布兰德一切。   无论是他的朋友,父母,所经历的一切,都与那个人脱不了联系。   他所见过的风景,所认识的东西,每一样都与布兰德息息相关。   一事一物,都会想起他,即使躲到天涯海角去,也永远都摆脱不了。   他无法放任着他再去爱上其他人!凭什么?凭什么他要痛苦的活着,而那个人却能够潇洒自在,自由来去!   凭什么?   海浪在冲击着海岸,似乎恨不得将其后的林地一起吞噬蚕食,它辽阔又凶悍,全然失去了风平浪静时的温和,展露出本来的面貌来。   大海本就是辽阔的,陆地与其对比才是弱势。   乌云低压着,即使处于了夏日,冽冽的海风仍然带着属于大海的冷意,让那浓绿的叶子不得不被拔离枝头,飞舞落在大海之上,被裹挟吞噬。   许愿看着掉落的叶片和天空不断翻滚压下的乌云,知道这场风暴一定会到来。   海上凡遇到者,无可幸免。   “你在等我吗?”掉落的叶片被一只修长的手捞了起来,带着大海一样旷远的声音随同响起。   红发随风飞舞,缠绕眷恋着那漂亮的面孔,爱抚着那如翡翠一样剔透的绿眸,敢在这样风雨将来还敢下海的,也只有人鱼了。   许愿垂眸,看着那浮于水面的身影和不得不摆弄以维持身形的鱼尾,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初见时。   人鱼出海,美的像是其中的精灵,不掺杂任何的杂质。   他本就属于大海。   “我在等你。”许愿看着他笑道。   “好久不见了。”艾默德仰着头,轻动着鱼尾靠近了那圆滑的礁石道,“你有没有想我?”   “有,一直在想你。”许愿蹲身,摸上了他靠近的脸颊笑道。   “我知道。”艾默德扣住了他温热的手,探出了身体凑近了他的唇,“你一直透过我在想他!”   许愿眸光轻动时被扣紧了手腕,拉动了衣襟,惯性带动,直接随着那全然的力道坠入了海中。   海水吞噬,一切光线随之变化,习惯的呼吸只能屏住,看着海流气泡涌动,猝不及防间无法挣脱那下沉的力道。   人鱼在海中的力量格外的大,流线一样的鱼尾天然为他们提供着力量,每一次摆动,都是离海岸更远的地方。   他终于被托出海面时难忍的吐出了呛进去的咸腥的海水,咳嗽了几声,全身早已湿透。   乌云低压着,海浪随时的翻滚都能够让人类吞噬,它的浪看着很小,但力量很大。   在海中,人类远不如人鱼来的悠闲自在。   “我没有透过你在想他。”许愿吐出了口鼻之中的水开口道。   人鱼再度沉入海中的身形顿住,抓着他手臂的力道也在收紧:“你骗我!你敢说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没有将我认成他吗?”   他的眸似乎比大海的色泽还要来的暗沉无光。   “因为你们的确长的很相似。”许愿在翻涌的海浪中说道,“第一次见面,我的确认错了。”   艾默德的唇抿了起来,针扎般的痛苦绵密的涌向了心脏,他们初见时,那个人已经死了很久了:“原来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人鱼下沉,人类在海中的力量再大在无法抵抗这样下潜的力量。   口鼻之中的气泡不断上涌着,艾默德看着那下意识闭起的眸,吻住他的唇渡着气。   他的身体不像在岸上那么热,可只有这种时候,他好像才完全属于他。   将他带到深海去,那里是只属于他的地盘,无论他的心属不属于他,就这么互相痛苦的折磨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好。   人类,人类……   如果他没有接触过人类就好了。   如果他没有那么好奇,他没有对那片陆地心存期冀,他没有追上这个人……或许就不会这么痛苦。   咸腥的海水翻涌着,人鱼勒着腰身的力道几乎能让人窒息。   可那带着人类余温的手指划过海水,摸向的却是那浸在海水中的眼尾。   就像是每一次爱抚一样,让人鱼觉得微痒,艾默德轻眨退开,海中的视线暗沉极了,可对上那注视着他的眸时,他竟然仍然有一种被爱的错觉。   就好像他真的爱着他一样。   “别看我!”艾默德伸手捂住了那双眼睛,托着他上到了海面,看着他忍不住张着口呼吸,好像狼狈不堪。   但其实狼狈不堪的是他,他无法舍弃,无法将对方掐死在这片海域之中,也无法跟他在一起。   “别哭。”他在呼啸的海风中说着那样温柔的话。   “我从海巫婆那里换来了药剂。”艾默德咬紧了牙关,看着那被捂住了眼睛,随着海浪起伏的人冷声道,“只要你喝下去,就会化为人鱼而生存,死后我们会一起化为海上的泡沫,如果你想说你爱我,陪我共度余生怎么样?”   海浪翻涌着,艾默德拿开了捂住他眼睛的手,将那瓶湿漉漉的药剂托到了他的面前。   它来自于海巫婆,却亮晶晶的像一颗星星。   “她向你要了什么?”许愿看着那瓶药剂,抬眸询问道。   “我的眼睛。”艾默德回视着他冷笑道,“没了它,我跟他还像吗?”   “你想激怒我?”许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浅笑着反问道。   “作为代替品,连激怒你的资格都没有吗?”艾默德同样笑道,“神灵不会将任何短暂的生命放在心上吧?”   “会放在心上的。”许愿回答道。   风浪的声音从未停歇,却好像一瞬间沦为了背景。   “心上不搁置任何人或是生灵的,不是神,是怪物。”那双金色的眸映着天空和大海的暗沉,仍然溢着温柔的底色,“我没有将你当成代替品,那是对所有人的亵渎,你生气的是这个吧?”   艾默德的心脏和眼睛好像都变得酸涩了起来,他抑制着眼眶中的模糊道:“所以你最初接近我不是因为他吗?”   “是因为他,所以想让你保护好自己。”许愿轻叹道,“但我不是因为他而爱上你的,我分的清谁是谁,艾默德只是艾默德,不是任何人的代替品。”   泪水从眼眶滑落,滴答跌入了海中,再寻觅不到踪迹。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艾默德蹙起了眉头,抱住了那在海中沉浮的人,心痛的感觉通过眼眶蔓延流淌着,“我摸不清你的心。”   它看着在很近的地方,又离得很远,它好像对所有人都很温柔,但又不将一切放在上面。   一个连离别都不会难过的人,却将另外一个人牢牢的放在了心上,从来不在他的面前提起,只是默默记着。   “对不起。”许愿扣住了他脑后的发丝,能够感受到那在肩上滴落的湿润。   一滴又一滴,溢着痛苦的滋味。   “你一直陪着我好不好?”人鱼收紧着手臂轻声问道,“就当我向你许下的第二个愿望。”   “我是一直陪着你的。”许愿说道。   “那不一样。”艾默德抬头看着他道,“我总有一天会离开,你还会遇到下一个恋人,再遇到下一个。”   “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下一个。”许愿看着他说道。   “即使你遇到的另外一个人很爱你呢?”艾默德的心尖颤动了起来。   “我答应了你,就会做到。”许愿说道。   “那个人没有向你提过这样的要求吗?”艾默德莫名想到了那个死去的人类。   他面对恋人的长生时是否会害怕,是否会想要独占?是否会想要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不希望他爱上另外一个人?   如果他期冀布兰德不要再有下一个,也就没有他的事了。   “他……”许愿思索着回答道,“他的想法对你没有参考性。”   “看来他没有提起过。”艾默德叹息道,“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如果你的大度是愿意跟人分享,你真的愿意大度吗?”许愿开口道,“我无法做到那样的大度。”   “你会爱上下一个人吗?”艾默德看向了他询问道。   “我不知道,但现在不会。”许愿回答道,“未来我也无法预知,但我可以向你保证……”   “不要保证。”艾默德伏在他的肩头轻声道,“无法预知的未来,我何必给你加一道枷锁?”   如果布兰德爱他,自然会一直记着爱着,如果他遗忘了,有这道枷锁又有什么意义?   将他一直困在回忆中吗?   恋人已经死亡,怎么都会有后来者的。   他不就是后来者吗?   即使他多么希望自己是布兰德的初遇和初恋,但对于永生者而言,无疑是不太可能的。   “我不会将你还给他的。”艾默德轻喃道。   即使他是后来者,他已经占有了,这个人就是他的。   “什么?”许愿没有听清他在海浪翻涌时的低语。   “我带你去最近的海岛,再失温下去你可能会生病。”艾默德抬头,抱住他的腰身向海中游去。   许愿看了眼还能够看到边际的海岸线,放弃了去提醒这件事。   虽然事情好像解决了,但他的恋人的心里还有很多的不安定。   许愿知道它从哪里而来,但那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决的。   ……   小岛静谧,它一路偏离了风暴的前行轨迹和中心,虽然仍然有风,但篝火足以在其上燃烧,发出噼啪和蒸腾水汽的吱声。   许愿看着搭晾的衣服,往火堆里添着树枝,手拂过那靠在怀里静静看着火焰燃烧的人鱼道:“你从海巫婆那里换取的药剂呢?”   “扔进海里了。”艾默德抱着他的腰身抬眸道,“怎么,你要喝?”   许愿托起他的下颌道:“用眼睛换的药剂,就那么扔进海里了?”   “就算真的用眼睛换的,她也得拿得到才行。”艾默德牵起唇角道,“更何况你真的觉得我不知道你去找过海巫婆吗?”   “何以见得?”许愿笑着问道。   “如果你没去过,她怎么会那么好心先给药剂而不先取报酬?”艾默德敛眸道,“又怎么会恨不得让我直接弄死你?” 第139章 灰姑娘(26)   “倒是个聪明的家伙。”许愿笑道。   “你就不担心我真的受了她的挑拨, 强行灌你喝下药剂吗?”艾默德抬眸询问道,   他不理性的时候,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满心的痛苦让他几乎憎恨一切。   他所信奉的信仰的好像一夕之间全部推翻,他看每一个人都觉得面目可憎。   “你不是那样的人鱼, 何必装作自己是个坏人。”许愿看着他说道。   艾默德对上那好像能够看透一切的眸,心好像再度变得痛苦了起来。   他总是能够预判到一切,海巫婆是那样,他的性情也是那样。   灌他喝下药剂,就是真的不死不休了, 连同他们的感情,人格,生命,一并彻底抹去。   那时,就是真正的死亡了。   他做不到, 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困在深海,又或者永远离开。   如果永远得不到所爱的话, 强留无益。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艾默德有些迟疑的问道。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才能让布兰德一直记在心里?   许愿眸光微动,沉下了气息道:“其实我并不想让你知道关于他的事。”   “为什么?”艾默德略微蹙眉道,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才会胡思乱想。”   “我告诉你关于他的存在, 你会添上很多的忧虑和烦恼,不断产生对比。”许愿摸着他的脸颊轻声道, “原本就已经是过去的人了。”   “可你一直记得他, 洛格城, 夏拉德留斯, 还有独角兽。”艾默德一一细数着,“那都是你们曾经经历过的事。”   “记忆并不受人的掌控,不是想忘记就会一点儿记忆都不留下的。”许愿看着他轻叹道。   “如果他……”艾默德看着那温柔的眸,没能说出那样的担忧和假设来。   他知道不该,但的确产生了忧虑和对比,他无比在意那个人的存在,羡慕和嫉妒。   但又知道这并不关那个人的事,他遇到了那个时候的布兰德,跟他倾心相对,陪他走过一段时光。   他一定是美好的,所以布兰德才会将他安葬在那片避世的森林中,一直记得他,带着他所赠予的东西,遇到相似的事或物,都会想起来。   因为他,布兰德在初遇时选择跟他接近而不是远离。   如果不是因为他,他们或许连说话的机会都不会有太多。   因为这个人总是在走自己的路,很难分心给别人,他的心上有感情,但分给别人的不多。   又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看了太多,才会温柔有余,却吝啬给予太多的感情。   而他愿意给予的,无疑是对他而言极其珍贵的本身。   那个停留在他心上久久无法忘怀的人。   艾默德不能要求他去忘怀,因为忘与不忘,都在脑海中,那个人已经沉睡在地下很久很久了,他试图将最后一点儿记忆剥离,怎么想都很残忍。   那也是属于布兰德拥有感情的过去,过去才是无法改变的。   但他仍然会想,如果那个人还在,他们会怎么样?   那个人在布兰德的心上是什么样的?他又是什么样的?   “如果什么?”许愿轻声问道。   “没什么。”艾默德不想去问出那样的话来。   “如果他一直在,我跟你不有开始。”许愿垂眸轻声道。   艾默德身形微僵,轻抿住了唇。   “但是现在即使他复生,我也不会离开你而选择他。”许愿对上他蓦然抬起的眸认真道。   “为什么?”艾默德轻声询问道。   “因为我已经好好跟他做过告别了。”许愿笑道。   “什么时候?”艾默德的心灵有些震撼。   “在他死亡的那一刻,好好的告别了。”许愿轻声道,“我对他没有任何后悔或需要弥补的,不会回头或是左右摇摆,对你,我也希望是这样。”   在一起的时候做好一切,不要让他伤怀或是患得患失,告别的时候就好好告别,不要留有遗憾,过后才去后悔。   比起不断缅怀过去,他更想珍惜眼前的人。   艾默德觉得他的说法好像有些过于理性,可是他的心里却是安宁的。   他曾经对他说过,正是因为生命短暂,才要好好爱着对方。   他其实做的无可指摘,他的记忆中或许有过去的记忆,但从来没有让它影响到他们的现在,只是他总是会在他思绪的空余留意到那些蛛丝马迹。   布兰德记得,但已经放下了。   “嗯,这样很好。”艾默德抱上了他的肩膀笑道,“凡事也讲个先来后到。”   许愿看着他脸上浮现的笑容眸光轻动:“抱歉。”   “有什么需要你道歉的呢?”艾默德叹笑道,“谁让我后来才碰上你呢,你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总不能要求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为后来者守着心。”   人鱼看起来真是大度极了,许愿揽着他的腰身轻声道:“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朝我撒气。”   理性是理性,感情是感情。   “我……”艾默德抱着他的肩膀,坐进了他的怀里轻轻叹息道,“我就是有点吃醋。”   无论他怎么想,都会很羡慕曾经的那个人。   不对。   “他是你的第几个恋人?”艾默德与他分开审视道。   他要是说第十几个,那他就要打人了。   “第一个。”许愿回视着他道。   “唔。”艾默德发现自己还是羡慕,他想问很多很多关于对方的事,比如他们的遇见,相恋是什么样的。   却发现无论布兰德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他好像真的不可避免的会产生比较,会思虑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   “算了。”艾默德轻叹了一声,重新抱住了他道,“你以后不能撒谎骗我。”   “我没骗过你。”许愿轻摸着他的发丝说道。   “你当时说你是……贵族后裔。”艾默德思索着,比如巫婆的身份,巫婆养的邪恶生物等等,发现他是真的没骗他,“你当初说那把剑是你父亲送你的!”   “我没那么说过。”许愿说道。   “不可能!”艾默德说道。   “我告诉过你我没有父母,怎么会告诉你那是父亲送的?”许愿反问道。   人鱼卡壳,努力思索着,才想起那时他说的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的。   那把剑被赋予了保护的使命。   他想要保护他,而它完成了使命,所以回到了他的身边。   “你那天是想带我去城里吗?”艾默德想到了很久之前抵达洛格城的那天,布兰德甚至没有久留,只是匆匆往返。   这个人并没有避讳让他前往,只是他畏惧那条龙的存在。   “我也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许愿轻声道,“后来想想只会让你增添烦恼,还是不说比较好。”   “哦……”艾默德轻应了一声。   那真是很久远的事了,而他的恋人从很久远的时候就已经在考虑那件事了,他一直体贴他的心思,他却怀疑他是虚情假意,否认他的每一个举动,甚至拉他入海。   “我……”艾默德手指微缩,捧着他的颈侧道,“对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许愿抬眸笑道。   “你就这么轻易接受了?”艾默德蹙眉道,“你难道不应该把我捆在棍子上到火上烤三溜吗?”   “烤坏了心疼的还是我。”许愿揽着怀里的人鱼笑道,“没事的,我知道你只是有些生气。”   “你也应该生气。”艾默德靠在他的怀里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我以为你是在意我曾经有过恋人。”许愿垂眸道,“没想到你竟然以为我把你当替身。”   “红发绿眸,正常人都会那么想吧。”艾默德眯眼道。   “我的错。”许愿笑道。   “你不要道歉!”艾默德浑身上下有些刺挠的难受。   曾经他放在心上一点儿不愿意损伤的人,怒极时将他拉进了海中,明明他没有做错什么,却得承受他的怒气。   “我觉得我有点糟糕。”艾默德轻叹道。   “谁都会有低谷的。”许愿说道。   “可我是凭着自己的臆断在伤害你。”艾默德蹙眉道。   这让他觉得自己真的糟糕透了。   “我如果不愿意,你是没办法将我拖下海的。”许愿安抚着他躁动的情绪道。   被人当替身是很糟糕的,尤其是人鱼这样的纯粹的感情,越纯粹,越愤怒,他如果觉得被当了几十年替身还能平静的处理一切,才是真的完了。   更何况日常发作和踩到底线是两回事。   “这是两码事。”艾默德蹙眉。   “好吧,看来你不会轻易原谅自己。”许愿觉得其实他会记住这次的事,这就算教训了,但人鱼明显不肯放过他自己,“那就罚……一个月不能有亲密接触吧。”   “这叫什么惩罚?”艾默德觉得不怎么样。   “先接受这个惩罚。”许愿扶过他的脸颊轻吻住他的唇,分开时松手笑道,“好了,从我怀里下去吧。”   艾默德还没来得及品尝过那一吻的心动,就只能蹙着眉头起身,坐在了火堆旁。   海风习习,火堆烤得鱼有些发干,可是身体的四处却无处着力,手指轻点着,目光扫过身旁的恋人,心里却有些焦躁不安。   “对了,当时发现你以为的真相时,有没有腹诽我?”许愿笑着问道。   艾默德对上他的眸,慌忙移开道:“没有!”   “那见到那头龙有没有害怕?”许愿看着人鱼轻动的耳朵问道。   “呵,区区一条龙!”人鱼的嘴巴格外的硬,“它在我面前就像小狗一样听话。”   “可能你的身上有我的气息。”许愿笑道,“不过当时艾默德阁下一定嫌恶坏了。”   艾默德阁下将自己蜷坐起,并没有任何的底气:“我没有!”   他要是嫌恶,不可能想把人抓回去,打算关个一辈子。   “我那个时候是看什么都不顺眼。”艾默德小声道,路过的草都能被他踩三脚。   而那个时候他其实是很怕见到布兰德,他想要证明一切不是想的那样,又怕得到的答案是想的那样。   而布兰德没来找他,却是去了海巫婆那里。   “你对海巫婆做了什么?她那么恨你?”艾默德询问道。   “我只是告诉她,如果她让你有损伤,就把她塞到癞蛤蟆的身体里去做人类的宠物。”许愿轻笑道。   他的笑容和话语都温柔极了,艾默德却浑身一个激灵,蓦然理解了海巫婆对这家伙的憎恨。   “你怎么确定我一定会去她那里?”艾默德询问道。   “我不确定。”许愿回答道。   “唔。”艾默德想到了放在身上的打火匣。   因为不确定,所以要去确定,而确定的,他是很放心的。   “手上的伤怎么样了?”许愿问道。   “什么伤?”艾默德疑问道。   许愿提醒道:“当时在斗兽场受的伤。”   “哦……那种皮外伤早好了。”艾默德不甚在意,人鱼的皮糙肉厚连匕首都不能轻易划破,更别说那种骨刺了,至于什么毒更是没感觉。   “我看看。”许愿说道。   艾默德乖乖伸出了自己的手,在指尖被那温热的手捏住时,心尖蓦然跳动了一下,两下……滚烫心痒的触感从那小小的方寸之地直接蔓延到了心头,让他很想去摸一摸那垂眸认真打量的人。   以往想摸就能摸到,现在需要克制时才发现那处罚好像有点难熬。   “确实没什么事。”许愿松开了他的手指抬眸笑道,“不过下次再遇到类似的武器,不要空手去抓了。”   “唔……”艾默德看着他一张一合吐露着温柔话语的唇,前所未有的想亲他。   他真的能熬过一个月吗?!   海风吹拂着,虽然有篝火噼啪作响。但总体是清凉舒适的,又似乎因为曾经游过的区域有风暴经过,湿漉漉的水汽不断被吹拂向这里,但是即使如此,也难以浇灭内心的躁动。   “格洛丽亚怎么样了?”艾默德往远离火堆的地方挪了挪,试图心无旁骛。   “我离开的时候让她先将梅收服,她的安全不是问题。”许愿看着悄悄往旁边挪着的人鱼笑道。   “也就是说我们还得再回去罗拉王国。”艾默德支起一条腿撑着下颌,目光微瞟向那正拨着火堆的人问道,“那里不会戒严吗?”   一场斗兽场变故,结局是超乎王国想象的惨烈,毫无防备的贵族和一条肆虐的龙,虽然说是罪有应得,但王国不会那样认为。   “他们表面样子当然会做到位,又或者会将这顶帽子随意的扣在一个看起来并不满意的敌人身上。”许愿拨着火焰笑道,“但是一定不会太不高兴。”   “难道那些贵族死了,对他们更有好处吗?”艾默德思索道。   “主人死了,他们占有的土地就会空置出来。”许愿笑道。   有空出来的从前无法抢夺的资源,谁又会在乎那些死去的人。   更何况罪魁祸首是一条龙,他们甚至连在睡梦中都不必接受良心的谴责。   “那条龙到底是怎么到了斗兽场的?”艾默德看向了那衣襟半干的人问道。   那条龙表面上看起来跟布兰德毫无关系,但他总觉得其中是有内在联系的,不然他不会说出去与不去都不影响结果的话。   “想知道?”许愿看向那带着不解神色的人鱼笑道。   艾默德颔首:“当然。”   “你过来我告诉你。”许愿朝他勾了勾手笑道。   艾默德抬眸看他,虽然那双金眸中笑意温柔,但他总觉得这家伙不怀好意。   可是他又的确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的?   “为什么要过去?难道还怕海里的鱼听到吗?”艾默德撑着沙滩挪了过去,在对方附耳时侧仰起了头。   “毕竟是涉及很多贵族的秘辛,万一真被什么人听到了,我可能会被一个王国追杀。”许愿倾身,凑到了那轻动的耳畔笑道。   以手挡风,凑在耳畔的气息带着让艾默德浑身焦躁的温热,明明没有贴上,却像是轻拂一样难挨。   “那你说吧。”艾默德轻动了一下耳朵,认可了他的道理。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许愿垂眸,看着人鱼绷紧的身形和轻轻扣紧的手指,放轻了声音道,“我不过是在搜寻独角兽的时候发现了那头龙,然后将消息……”   “什么?”艾默德没忍住凑近,在愈发听不清时转眸询问,可唇上却在那一刹那贴上了滚烫柔软的触感。   似乎是因为风太凉了的缘故,那里的温度灼热的让他身体里的火焰好像都在牵动沸腾。   咫尺的金眸中含着温柔的笑意,那是艾默德最熟悉的神情和最熟悉的吻,明明是稀疏平常的温存,甚至只是唇贴着唇,而没有深入,却已经让他的心头猛跳,心动的一塌糊涂。   想抱着他,想感受那手臂拥紧的力道和滚烫的体温,想要耳鬓厮磨,以缓解这么多日的不曾相见。   他真的在想他,虽然分别,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   心脏沸腾着,那一吻却是托着下颌轻分了开来。   “说好了,不能动。”那金眸的主人笑道,瞬间将人鱼的思绪唤了回来。   “是你先动的。”艾默德伸出的手停下,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类说道。   他就算转头,也不是刚好贴上的。   “确实是我先动的。”许愿松开他的下颌,轻点过他的鼻尖笑道,“但惩罚的是你,不是我,总不能惩罚的是你,我也得一个月不能碰你吧?”   他温柔的询问着,让人鱼觉得很有道理,毕竟布兰德并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   “你不会是故意的吧?”艾默德呼吸起伏着,磨着后槽牙笑着反问道。   “你要是觉得生气,我这个月也不碰你了怎么样?”许愿思忖着询问道。   “不行!”艾默德下意识否决这条提议,却又觉得没骨气。   可是一个月真的一点儿真的接触都没有,这让一个度过几十年□□生活的人鱼要怎么办?   艾默德一开始没觉得这惩罚有什么,现在才发现这家伙将他的心理拿捏的死死的,让他反抗不了,只能认栽。   “你不要太过分……”艾默德磨着牙笑道。   “怎么会?”许愿轻托着他的下颌笑道,“我可是最尊重艾默德阁下的意见的。”   他的指尖像是带着电流,触碰过的地方,直接将那麻痒感顺入了心脏,难耐,却又不得不忍耐。   “还是说艾默德阁下对这个惩罚其实没什么完成的诚意?”那温柔又恶劣的人询问道。   “当然有!”艾默德呼吸起伏着,却也记得自己到底为什么被罚。   他的颊上染上了薄红,却是攥紧了手指也强忍着将自己束缚在原地,只是身体上的激灵难以掩饰,绿眸漾着水光,又难耐又委屈,偏偏又乖的很。   许愿轻划过他的喉结,在那气息瞬间浮动时吻上了他的颊侧,在那喉结轻轻吞咽时笑道:“笨蛋人鱼。”   自己送到他的手里挨欺负,他真的不会手下留情的。   “哼……”艾默德轻哼,却难以拒绝颊上细密亲密的吻,“你是真的喜欢我,不是跟我演的吧?”   “是真的喜欢你。”许愿轻抵着他的脸侧笑道,“我要真的跟你演,可用不了几十年。”   艾默德侧眸瞧他,虽然这句话让人鱼有些生气,但不得不说他说的是真的,真要有所图谋,早几十年他就已经彻底沦陷了。   对于已经上钩的鱼,如果不喜欢,是不用这么尽心的。   “那条龙的消息怎么样了?”艾默德强行按压着心里的躁动问道。   “那条龙的消息递到斗兽场,他们自然会去抓。”许愿松手,捋过他垂落在肩颈处的发丝在指间缠绕把玩着道。   “他们抓得到?”艾默德瞟了一眼那修长的手指,明明头发没有触感,可缠绕在指尖,却比直接摸他还要难耐。   那缕头发到底有什么好玩的?难道比摸他好玩吗?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那头龙正处于虚弱期。”许愿笑道,“比较好抓。”   艾默德抬眸看他,没有去问那头龙到底为什么会恰到好处的处于虚弱期,不管是恰好还是布兰德用了什么手段,只要斗兽场的人不伸手,就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但他们怎么可能会放弃一头可以为他们谋取无数利益的龙呢?   贪婪和欲望让他们将那头龙带回了斗兽场,然后就是……死亡。   从始自终,布兰德都是旁观者,而那一场,如他所言,想要制止那些恶劣行径,就要屠戮干净,只是不需要他动手。   “确实是稳坐钓鱼台。”艾默德托着颊称赞道。   “哪里稳了?”许愿无奈笑道,“好好的恋人,转眼就没了影,差点儿就弄丢了。”   “我……”艾默德觉得羞愧,却又压不住翘起的唇角,“我总会回来找你的,不会丢的。”   他稳坐钓鱼台的布兰德先生,算好了一切,却没算准他会跑。   原来他才是那个黄雀。   人鱼心里有点美。 第140章 灰姑娘(27)   风轻云淡, 即使返程的马车有些颠簸,可从窗外灌入的风,完美的驱散了夏日的炎热, 让旅程也变得舒适了起来。   除了那被抓在膝上不断被把玩着的手。   人鱼的体温偏低,或许是在夏日握着十分凉爽的缘故, 一上车就被坐在身旁的人类拉了过去。   偏偏他牵的时候并不好好牵,灼热的掌心本就容易让人鱼在盛夏天里感到燥热,他又像是找到了一个打发时间的玩具一样,不是轻捏着指骨,就是揉捏摩挲着指腹。   层层叠叠的痒意从那里不断蔓延, 在心头跳动撩拨着,让人鱼不得不咬住牙关,沉下气息,瞟向那正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景色的人类。   “怎么了?”那双金眸似有察觉,带着笑意转了过来。   “没什么……”艾默德心尖微跳, 别过了眸去,可似乎看不到, 那反复摩挲的触感反而更鲜明了起来。   不仅在心头撩拨发痒, 更是让那种痒意化作些许热流,绵密的渗向了脊骨, 让那里好像泌出了汗意。   如果是以往有这样的冲动, 艾默德大可以抱着那个人, 从眼睛亲到喉骨,肆无忌惮的去释放自己的心痒, 亲密无间的宣泄爱意。   但现在不行, 因为人鱼正在心甘情愿的受惩罚。   这都是他应得的。   必须忍住!   指间的汗珠绵密的渗着, 也不知是因为人类的体温太热还是盛夏天的缘故。   艾默德手指轻勾, 却强忍着没有收回问道:“我们不着急赶回去吗?”   “罗拉王国的风波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平息,不着急。”许愿捏着那泛红的指腹,目光落在人鱼泛着红晕的脖颈上笑道,“担心格洛丽亚?”   “不担心,罗拉王国虽然有风波,但现在正是资源整合的时候。”艾默德努力平复着胸口升腾起的火焰道,“错过这个机会,再想收整就难了。”   “所谓资源整合,无非是将那些无主的地买下来。”许愿伸手拉上了车帘,挡住了那透过树影射入的阳光笑道,“我不在,也能办到。”   车内光影变化,艾默德自然瞧见了,只是在察觉到那凑近的气息时心尖猛跳了一下,本来按捺住的火焰一瞬间竟然有压制不住的感觉:“干什么?”   “白日宣淫。”那气息拢过来的人笑着说出了这样毫无羞耻的话。   虽然人鱼一直知道他所说的含蓄廉耻一类的话都是表象,但这家伙最近愈发的变本加厉了。   “不宣!”艾默德婉拒道。   “那……亲一下。”他就那样很自然的扣住了腰身。   腾飞的热度从掌心贴合的地方一路上窜,让艾默德难忍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对上那靠近的眸,却是无法拒绝:“你又跟我……”调和折中。   灼热的唇覆上,带着难以言说的亲昵,心中压不住的火焰绵密的上涌,因为被扣的愈发紧的腰身而不断的从后背渗出汗来。   艾默德甚至觉得头皮是有些发麻的,只是被松开的手指搭在腿上,紧紧扣着以免自己做出违背惩罚的动作来。   理智是在一层一层被削弱着的,他想要抱着他,想要亲近,却什么也不能做……   一吻分开,艾默德的气息粗重,胸膛起伏,让他甚至想要舔唇去抑制这样的冲动,那搭在腿上扣紧的手却被牵起放在了揽着他腰身的手臂上。   “抓着这里。”贴近的声音带着同样灼热的气息。   抓着的手臂透着这个人灼热的体温,让艾默德的心跳猛烈颤动着,从其中淌出热流来。   “抓紧了,不能换地方了。”那唇再度贴上时说出了这样的话。   也让人鱼的感动一闪而逝,却也是瞬息沉浸在了那深吻的情热之中。   ……   难受,躁动,烦躁,火气上涌……是人鱼在返程途中最明显的心理反应,即使是夜晚的风足够清凉,也不能浇灭从内里升腾的火焰。   马车在夜晚停在了一栋十分不错的住宅前,马车被牵走投喂着草料,晕黄的烛火从屋中透出,却让艾默德更加的烦躁了起来。   “心情不好?”许愿打开门,看着环着臂的人鱼问道。   “没有。”艾默德进门,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先去洗澡了。”   “我看看热水的情况。”许愿关上了门,看着大步寻觅浴室的人鱼道。   “我用冷水洗!”艾默德头也不回的拒绝道。   白日的亲吻本该像一杯水一样浇灭一些躁动,偏偏像是丢进干柴里的火星一样,烧了,但烧不彻底,点着了,就那么点着。   “这一带的水域情况不知道怎么样,还是等烧过的水晾凉会干净一些。”许愿跟上了他的身影笑道。   “哦,知道了!”人鱼精准找到了浴室,并毫不犹豫的将跟上来的人拒之门外。   砰的一声关上,并迅速落锁。   许愿看着严丝合缝的门轻笑了一下,转身离开进了厨房。   也不能惹的太急。   猫猫跳上橱柜看着跳动的烛火,默默趴了下来轻甩着尾巴,小情侣的事,统子什么都不懂。   浴室之中水汽氤氲,水中虽然带着些热度,却足以让不断沸腾的火气降一些下来,鱼尾在其中摆动着,不知道是不是布兰德特意吩咐的,这里的浴桶即使装下一尾人鱼也没有显得满的挤不下。   其实不是布兰德的过错,只是身体习惯了他的触碰,喜欢他的触碰,受罚嘛,怎么都不会太好受的。   发丝上的水珠不断滴落着,微垂的睫毛上凝结着水汽,偶尔似乎不堪重负的从其上滴落下一颗水珠,让那双绿眸愈发的水润,似乎能够沁出水来。   波光粼粼的鱼尾在烛火下轻动着,每一次摆动都能够带来光影的细碎变化,那是海底无数的鱼群都比不上的美丽。   难怪布兰德会喜欢摸,人鱼也很骄傲自己的美丽,论好看这一点,艾默德自认绝不输给任何人类。   他撑在颊上的手指轻点,眸光轻动着,开始思索勾引那家伙主动钓鱼的可能性。   虽然是惩罚,但聪明的人鱼不能坐以待毙。   自己解决?有伴侣的人鱼为什么要自己解决?开玩笑!   受罚就要有受罚的态度。   漂亮的鱼尾有些欢快的轻动了起来,在门被敲响时蓦然停下,停下了一切水声。   “亲爱的,洗好了吗?”许愿敲了三下停了下来询问道。   可其中却没有丝毫的回应传来,甚至连细微的水声都没有。   “亲爱的艾默德阁下?”许愿屈起手指又敲,在没有任何回应时眸光轻动,却没有任何的着急情绪。   毕竟人鱼在大海里都淹不死,更别说在浴桶里了,就算是在里面睡着了,连着凉的风险都没有。   他敲了二次,没有再敲,而是转身从门口离开。   倚靠在桶边的人鱼蓦然抬眸,手指轻点,思索着在这里勾引似乎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毕竟他以前很可能一泡澡就泡一天。   待在浴桶里吃东西,看书,玩弹珠……自得其乐,布兰德从来不会打扰他。   要不还是晚睡前。   人鱼撑着浴桶打算出去时,却听到了开锁的声音,而在大脑思索前,他已经滑入水中闭眼一气呵成。   如鱼得水,甚至一点儿水声都没有发出。   许愿开锁,拉开门时看到的就是那置身于氤氲水汽中沉沉入睡的人鱼。   他似乎累极了,头就那么枕在有些膈的木桶壁上,睫毛垂落,在脸颊上投下重重的阴影,睡得安逸极了。   许愿跨过了门槛,行走的风带动了烛火的些许晃动,也让水汽似乎也在变化着形状,缠绵的围绕在人鱼散落的发丝上,一丝一缕都似乎爱极了他。   很漂亮,即使是在这样有些晕黄昏暗的环境中,那蜿蜒坠落的发丝上好像也坠满了细碎的星光,烛火描摹着细腻的皮肤,逸在水中的鱼尾波光粼粼的,却无法夺去属于人鱼的色彩。   人鱼是神明最出色的造物,似乎害怕被人类污染了,而将他们投入了一望无垠的深海,让人类追逐搜寻,想要穿过那波云诡谲的地方,寻觅着一丝声音,想要窥伺到他们的样貌。   而他的人鱼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躺在他的面前,只要弯腰就能够将他捞起。   许愿挽起了袖管,探入了那已经变凉的水中,目光落在那沾着水汽的唇上,凑近了些。   俯下的身影将烛火遮挡,波动的水声似乎带来了心脏的跳动,气息咫尺,只等待那触感的贴上。   可是一切动静却好像在等待中终止了一样,就好像时间被无限拉长了,既没有人类将人鱼从水里捞上去,也没有缠绵心动的亲吻落下。   艾默德几乎要屏住气息睁开眼睛时,察觉了落在颊上的让皮肤激灵的触感,听到了近在咫尺的轻笑声:“亲爱的,醒醒,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白切鸡。”   闭上的眸一瞬间睁开,艾默德在对上那含着笑意的眸时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思好像被看穿了。   可就算看穿了,这也太不解风情了!   但是白切鸡真的很重要!   如果错过了,他一晚上都不会安心的。   “先收拾出来吃晚餐。”许愿看着人鱼郁结的眸,在那唇角轻吻了一下,起身离开道。   “唔。”艾默德轻应了一声,看着那离开的背影轻叹了一声,连同鼻子一起没入了水中,只剩下眼睛露在外面,吐出的气泡从水中上浮,人鱼觉得自己被彻底拿捏了。   水声轻轻被鱼尾拍打着,许愿在绕出浴室的门时眸中的笑意溢出。   白切鸡很好吃,皮香肉嫩,淋上鲜香开味的酱汁,鲜香有余,却又不至于辣到需要喝牛奶去缓解,鸡肉脱骨,一口下去齿颊留香,足以让人鱼郁闷了一天的心情变得格外的美好,连带着看着坐在对面的人也欢喜了很多。   晚餐脉脉,只有碗碟里偶尔会多上一些被夹上的菜,没有动手动脚点起的火,反而让艾默德看着那温柔体贴的恋人,心里有着暖融的热度。   一日三餐,他已经习惯了跟这个人的朝夕相对。   虽然他没有受到海巫婆的蛊惑,但当时她说的时候,他的心里的确有着隐秘的不愿意将他分享给任何人的想法。   “看着我能吃的更香?”许愿察觉那停留的视线时抬眸笑道。   “嗯哼。”艾默德轻应了一声,“秀色可餐。”   “既然这样,那以后我们每天吃面包,比得上一切美食了。”许愿沉吟笑道。   艾默德瞪他:“也没有可餐到那种地步。”   美色是美色,美食是美食。   对于人鱼而言,有情饮水饱是不可能的。   许愿失笑:“要水还是牛奶。”   “牛奶。”艾默德扬唇道,“加蜂蜜。”   “好。”许愿应声,在空杯里倒进了牛奶。   艾默德瞧着他的动作,心中熨帖的同时握着筷子的手指却是收紧了些,开口问道:“你以后对下一个人也会这么好吗?”   前者不可追,那是布兰德已经放下的过去,但未来还有很多的可能性。   占有欲总是令他不自觉的去想未来的事,未来他死了,他的恋人遇到了另外一个人,跟对方双宿双飞,给他做好吃的东西,嘘寒问暖,调情亲密。   许愿的动作微顿,将拉丝的蜂蜜勺放回,搅拌着看向了那有些郁闷的人鱼笑道:“我的下一个人是谁?”   艾默德眉梢轻动:“我怎么知道?”   “我也不知道。”许愿轻笑,将牛奶杯递了过去道,“或许并没有下一个人,我的缘分只在你这里终止。”   艾默德指尖轻动:“那……不会觉得寂寞吗?”   漫长的生命,一个人独行,找不到来处,也不知去处,所遇到的鲜活的生命相识再逝去,或许能够并行一段时间,但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艾默德突然为此难过了起来,那个人逝去的时候,布兰德独居在那座避世的魔鬼森林中在想些什么?他为什么不愿意被人打扰?   “偶尔也会觉得寂寞。”许愿沉吟着笑道,“但也不会因为寂寞,就去随便找一个不契合的人来爱,那样只会更寂寞……你不用思虑那么久远的以后,没有爱情,也有友情,人类喜怒哀乐的感情是很充沛的,行走在其中,参与在其中,寂寞并不会是常态。”   他说着这样温柔坦诚的话,艾默德相信那些并不是宽慰他的谎言,爱情在布兰德生命中的占比没有那么重。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倾心相待,他只是不让它充斥他的生命,没有它就无法前行。   能够被他记住的,至少在这一段相处的生命中,让他奔袭寻觅的,是很珍贵的存在。   他只是遗憾,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他不能长久与之并行。   如果能够拥有长久的生命,或许他们也会永远在一起吧?   或许也不一定,三百年对于艾默德而言是正常的寿命,但永远是很漫长的。   “算了,你以后要是爱上别人了,不要来告诉我。”艾默德决定不跟自己为难了。   考虑长久的未来,跟杞人忧天有什么区别?   与其去想数百年后的事,不如跟这个人好好共度相处的每一天。   或许在未来,他并不会化为海上的泡沫,而是拥有不灭的灵魂,又或许他会变成泡沫,但会一直住在他的心上,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永恒。   又或许还没有到生命的尽头,他就厌倦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人类夫妻还有结婚离婚再结婚的。   “万一以后我要是不喜欢,跟你分开了,跟别人在一起了,你会吃醋吗?”艾默德询问道。   他的思绪一波三折,许愿看向对面陷入思绪的人鱼笑道:“那你跟我分开了,打算找个什么样的?”   “唔,没想好,我就是打个比方。”艾默德沉吟道。   他倒是没想过还有什么样的人会让他心动。   “哦?”许愿轻笑,伸手将他面前的盘子端了过来道,“那你让他给你做晚餐吧,牛奶也不要喝了。”   “喂!”艾默德下意识握住了他要端走牛奶杯的手,抬眸看向对面的人时唇角压不住的扬起,“没有别人!”   小心眼的人类。   “不会有别人的,真的,我保证!”艾默德看着对面温柔注视着他的人道,“我只喜欢你。”   拿起的牛奶杯被放了回去,许愿看向放在手腕上的手,在其有所察觉蓦然松开时,将拿开的餐盘放了回去:“不要再去想有没有别人了。”   “哦……”艾默德乖乖应声。   他一点儿也不想因为假设的事令布兰德感到不愉快。   即使没有别人,他吃醋的时候其实也不少。   的确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一个人类,一条人鱼,跨越大海的相遇和相恋。   “布兰德,我爱你。”艾默德认真说道。   “我知道。”许愿笑道。   他当然知道他的人鱼有多爱他,所以才会共情和退让,留下的只是不安,而他在努力对抗这种不安。   “你听说过青蛙王子的故事吗?”许愿开口道。   “没有。”艾默德回答道,“是什么样的故事?”   “就是传说一个王子被变成了青蛙。”许愿收整着桌上空置的餐盘笑道,“只有得到真爱之吻才能恢复原来的模样。”   “唔。”艾默德不明白,但如果布兰德变成了青蛙,他是会亲的。   “如果你真的爱上别人……”许愿端起了自己空了餐盘的起身。   “嗯?”艾默德抬眸看他发出了疑问。   只听那起身的人温柔笑道:“我就把对方塞进癞蛤蟆的身体里,帮你验证一下真爱。”   他进了厨房,但人鱼愣在了原地,震惊于恋人邪恶巫婆的人设,一边思索着布兰德为什么总跟癞蛤蟆过不去,一边觉得思索着他的恋人好像吃醋吃大发了。   吃醋还想着帮他验证真爱,而且验证什么真爱?就应该把心怀不轨想撬墙角的放进深深的瓦罐里,看着两个甜蜜。   啧……不好不好,还是离的远远的比较好。   艾默德三两口吃下了盘子里的食物,将牛奶一饮而尽,带着满心莫名的愉悦情绪走到厨房门前探头道:“你就算变成癞蛤蟆,我也会亲你的。”   虽然蛤蟆比青蛙丑,但一想想那是自己的恋人,也就无所谓了。   许愿停下手中的动作转眸,看向人鱼眸中诚挚的情感笑道:“那要是得亲十下呢?”   “那就亲十下,我不嫌弃你。”艾默德进了厨房道,“我来刷盘子吧。”   “不用,你刚洗过澡,不要沾油腥了。”许愿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笑道,“去休息吧。”   “唔。”艾默德没有拒绝,他的确不想身上沾上油腥味,这不太利于他的勾引大计,“那要是我变成了癞蛤蟆呢?”   许愿看着人鱼期待的神色沉吟笑道:“那我就把你变回来。”   “嚯……”艾默德喉中轻哼,“那要是变不回来呢?”   “那就亲一百下。”许愿笑道,“一定比你多。”   艾默德眉梢轻动,虽然知道这是一种假设,心情还是飞扬了起来,因为布兰德说话,向来是算数的,这让他很想抱一抱他,但在处罚期的人鱼只能默默按下自己的动作:“那我先去休息了。”   “好。”许愿轻应道。   ……   夜色寂静,这座繁华的小镇在夜晚短暂的热闹之后进入了安静的时段,许愿从浴室出来,擦拭着发丝上的水汽,确认它很快就能干时将毛巾晾在了架子上,这才打开了显得过分安静的卧室门。   烛火跳跃,精油浅淡的香气在其中溢散着,带着属于夜色的温馨。   床帐半垂,却不足以遮挡那躺在床畔人的身影。   他本应是读着书的,此刻却似乎有些撑不住夜色的困倦,合上的书垂在手畔,火红的发丝蜿蜒散落,一些随着垂落的手臂散落在床畔,一些缠绕在敞开衣领的颈侧,溢散出极美的光泽来。   火光眷恋着睡得十分闲适安逸的美人,展露着油画一样的美感,一丝一毫,一寸一缕,都十分的赏心悦目,令人食指大动。   秀色可餐,不外如是。   许愿坐在了床畔,拿过了那夹着指尖的书册放在了床头,眸光轻动,扣住了那弯起的手指倾身靠近,在那恍若睡着的人鱼气息微动时吻在了他的颈侧。   一吻极轻,却让那熟睡的人蓦然收紧了手指,恍若初醒般睁开了朦胧的眼睛:“干什么……”   “白日不让宣淫,所以改到了晚上。”许愿轻笑,吻在了他的唇角道。   “你不是不打算做吗?”艾默德轻动着被握紧的手指,因为这样亲昵的轻吻而心动怦然。   “打算做,不过……”许愿略微与他分开,看着那清醒的眸笑道,“不过你不能动。”   “嗯?!”人鱼怔住,“那你跟上一条死鱼有什么区别?”   “谁说的,你不是醒着的吗?”许愿牵着他的手搭在了肩膀上笑道,“你可以抱在这里,不过,仅限于此……”   “喂……”艾默德没能说出话来,便只能在那深吻落下时抱紧了他的肩膀。   想说脏话! 第141章 灰姑娘(28)   一夜情好, 第二天本该是更加亲昵的,奈何马车上虽然多了个垫子,但两个人分坐两侧, 中间恨不得能隔出一头牛的距离。   当然,主要是人鱼撑在车窗边, 似乎对窗外的风景格外的向往,一丝一毫都舍不得将视线分给车内的另外一人,牵手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猫猫左右瞧着,看着正在垂眸摆弄着指南针的宿主,猜测着他昨晚到底干了什么让人鱼生气的事, 以至于笑容中带着点儿统子都能瞧出的得意。   “要吃点果子吗?”许愿看向那一直瞧着窗外的人鱼问道。   一声轻哼头也不回的传来,表示否定,只是放在膝上轻点的手指加快了些许速度。   “那下棋吗?”许愿继续问道。   “不下。”人鱼轻动了一下耳朵,继续拒绝。   “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许愿笑着问道。   “没有,好得很。”人鱼磨了一下后槽牙轻哼。   “那就好。”许愿笑道。   然后对上了人鱼转眸过来含着羞恼谴责的视线, 那轻磨的牙齿明显是恨不得过来咬他一口,不过因为惩罚期的缘故按捺住了。   “过来, 抱抱。”许愿轻笑, 朝那边挪了些位置道,“一直靠在窗边腰会不舒服。”   “区区一晚上……”艾默德喉结轻动, 拒绝在被煎了一夜的鱼之后投怀送抱。   “人鱼阁下真厉害。”许愿又往那边挪了些, 扣上了那倚在窗边的腰身。   “你不要以为你夸我,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艾默德看着那温柔的笑脸就想磨牙。   因为昨晚这家伙就是用这副面孔十分冷酷的提醒他遵守规则的。   “好,先记在账本上。”许愿轻笑, 将倚在窗边的人鱼揽进了怀里。   车内壁虽然不是坚硬的材质, 但到底比不上习惯的怀抱来的舒适。   艾默德靠在他的肩上, 被那气息包裹着, 原本绷直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只是在被抱着时仍然不忘提醒这恶劣的家伙:“我还没有原谅你。”   “好。”许愿轻拂过他的颈侧,看着那微垂下的睫毛轻声道,“困了?”   “唔。”艾默德轻应,原本就在打架的眼皮撑不住的阖上。   虽然这家伙真的很会欺负人鱼,但神清气爽也是真的。   累积的火一晚上全清空了,唯一不满的是不能像以往晨起时一样温存。   想碰他不能碰,想亲他不能亲,虽然布兰德总是能轻易看穿他的心意,拥抱亲吻不断,但这样才是最难挨的。   因为他不能动,伸出的手要靠意志力束缚住,清醒时还好,沉沦时尤其的难挨。   偏偏翻来覆去煎鱼者十分清醒,时刻提醒他要注意规则,要不然就多加一天。   虽然后来已经有些记不清到底动没动手了,但人鱼的精神真的被折腾的不清。   “还不如……”半梦半醒的人鱼轻喃。   “什么?”许愿放轻了声音询问。   “……绑起来算了。”浑身放松的人鱼给出了答案。   许愿轻笑,将陷入睡眠的恋人更深的拥入怀中轻声道:“那怎么行?”   人鱼没有回应,显然已经熟睡,趴在桌边晒太阳的猫猫默默眨巴着眼睛,用尾巴搔了搔耳朵,不是很明白小情侣之间的恩怨。   人鱼让绑起来?宿主拒绝了?   宿主是个好人!   那人鱼为什么生气?!   ……   罗拉王国的夏日有些炎热,叶片不复春日时的嫩绿,浓郁宽阔的叶片有着几乎让光线透不进来的深厚,可有这样的绿茵,正午的风吹来时仍然带着一丝难以消散的暑热,蝉声嗡鸣,一声接着一声,似乎没有断绝的时候,让这样的盛夏天更是多了些难言的燥郁。   马车是在午后驶进这座王城的,虽然天气有变,进来时却跟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   没有戒严严查,连街上的人都很少议论曾经发生过的事,只在只字片语间能够听到一些。   “是贵族的马车吗?”   “我想不是,现在哪里还有贵族的马车愿意前来王城呢?”   “那头龙还真是凶悍。”   “谁让他们要把那头龙抓进来。”   “嘘……你不要命了?”   “还没有勇士能够宰了它吗?”   “士兵的刀箭和枪对它似乎没什么用,反而激怒了它,那屏障也不知道结不结实。”   “真让人胆战心惊,它要是真飞出来了,说不定会屠城。”   “希望它能够像魔鬼森林的屏障一样牢固吧!”   人们下意识的祈祷着,艾默德听着车窗外那些细碎的话语,转眸看向了身边正在折叠着纸张的人问道:“魔鬼森林那条龙你会关它多久?”   屏障那种东西,总感觉是会削弱的。   “一直。”许愿抬眸笑道,“我跟它达成了协议,它不会试图出来的。”   “嗯?什么协议能让它那么乖?”艾默德有些好奇。   “一座金山。”许愿回答道。   “金山?”人鱼轻动了一下耳朵,想起了洛格城中流传的宝藏,原本那是真实存在的。   “是。”许愿笑道。   “难怪你刚开始对我给你的宝石不感兴趣。”艾默德交叠着腿道。   传说中的布兰德国王的确是很富有的,他建起了一座城池,巨大的商业版图为他收拢了无数的财富,难怪他能够面不改色的送曾经的巴罗那王国一座金雕像。   许愿略有沉吟笑道:“其实是感兴趣的。”   “嗯?”艾默德发出了疑问,却被托起颊轻吻在了唇上。   绿眸颤动,含着清晰可见的情意,许愿摩挲过他的眼尾。   他一直记得他要离开的那一晚人鱼的试图挽留,数十年变化,这双眸一如那时般清澈。   “感兴趣的是宝石还是人鱼?”绿眸中笑意扬起询问道。   “人鱼。”许愿轻笑,虽然一如既往的纯净,但比那个时候要明白人心的多。   艾默德有点想亲他,虽然那个时候布兰德或许只是有所触动,但他仍然选择离开了,一路走来,细想真的有些不易。   如果他没有去找他,或许他们真的只是各自前行的人类与人鱼,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他已经很少回忆那个时候了,或许是习惯了这个人在身边,又或许是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快乐,所以很少去想起曾经。   但想起的时候,仍然记得最初的心动。   可他的手指微动,想着还没过的惩罚期,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明明经历了很多,他还是没有先问一问就自行判断,应该记住这个教训。   “不要自责。”温柔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艾默德抬眸,对上那温柔的视线的同时也看到了那待在对方掌心中的小青蛙。   一只纸折的活灵活现的小青蛙。   “那件事我们两个都有责任。”许愿拨弄了一下那只青蛙笑道,“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唔,所以这只青蛙是?”艾默德左右瞧着。   “小玩具。”许愿将它放在了桌面上,手指轻压,那没有生命的小家伙却是直接弹跳飞了出去。   “魔法?”艾默德来了些兴致。   “是纸的弹力。”许愿笑道,将那只青蛙放在了他的面前笑道,“送你玩。”   艾默德接过,将其放在了桌子上轻压。   “传说青蛙是可以背负烦恼的,它一跳出去,所有的烦恼就消散了。”身旁温柔的声音在他的手指松开时说道。   人鱼指尖轻动,虽然觉得这个传说很有水份,但是心情的愉悦却是真的。   幼稚的小玩具和温柔的他。   一触的吻落在了许愿的唇角,人鱼分开时扬起了唇道:“延时一天。”   他现在就是想亲他!   许愿眸光轻动,揽住了退开的恋人。   “那……不能吃亏了。”   “唔,同意。”   ……   重新回归那座树荫里的住宅并没有什么变故,虽然离开了一段时间,但这里并没有被人入侵乱翻的迹象,只是因为曾经离开的急,屋子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那头被关在斗兽场的龙你打算怎么办?”艾默德擦拭着那些灰尘询问道。   “你有什么主意?”许愿换着床品问道。   “没有。”艾默德没想出什么主意。   那头龙不能放了,因为就那样凶悍的屠戮,放出来不知道会伤到多少条性命。   可一直关在那里,罗拉王城的人也一直处于惶惶的状态。   “那就关在这里,大家会习惯的。”许愿抱着床单出了房门笑道。   艾默德动作微顿,想起了魔鬼森林边的洛格城。   的确会习惯的,只要他们不试图往斗兽场里闯。   只要有那头龙在,斗兽场对于这个王国而言就是一处禁地,人们或许不会一直记得,但起码有一段时间会记得那一场血腥的屠杀。   “也好。”艾默德端起水盆去换水。   房屋收拾,罗拉王城的夏日虽然有些热,但只要不直接被晒到,还是宜居的。   罗可在树梢上跳跃,盛夏天里倒是有几分活泼的味道,就是蝉鸣声有点吵,似乎一点儿都不知道疲惫,偶尔还会有几只从树梢上跌落下来,飞速震颤着翅膀飞向远方。   艾默德坐在窗边看着那被晒得有些发蔫的叶子,手指轻点了数下,起身拎起水桶出了门:“我出去一趟。”   “好。”许愿抬眸看向那已经没入阳光中的身影应道。   人鱼出行半日,桶里的水空了,却是带了小半桶的蝉蛹回来。   洗干净再经过腌制煸炒,椒麻的味道在夏日的夜里可谓是一道美食。   薄荷草绵延了满地,带着清爽的味道驱赶着蚊虫,鸟雀归巢,虽然还有些许蝉鸣声,但似乎受到了人鱼辣手挖掘幼崽的影响,声音离的很远。   天空无月,但星河密布笼罩,看起来美极了。   “对了,你告诉格洛丽亚你回来的消息了吗?”艾默德往口中丢了一个蝉蛹询问道。   从前人鱼是不可能吃虫的,但尝过味道以后,才发现一些鱼是真的吃的很好,模样反而无所谓,毕竟他很久以前逮到鱼都是生啃的。   “还没有,先休息两日再说。”许愿靠在躺椅上看着漫天的星辰笑道。   虽然坐马车不费什么体力,但有点耗费精力。   “唔。”艾默德看着那悠闲的人笑了一下,也靠在了椅背上轻晃着,“我今天打听了一下,阿扎德府邸没出什么大事,不过他也购买了一部分土地。”   斗兽场的事阿扎德没有前去,他其实是松了口气的,虽然阿扎德作为父亲并不称职,但至少没有染上那个低劣的爱好。   资源空出,各方收拢,他要是不出手才奇怪。   “格洛丽亚呢?”许愿转眸询问道。   “你是不是除了读心术,还有千里眼和顺风耳?”艾默德看向他问道。   “没有,只是猜测,没有收到确切的消息。”许愿笑道。   “她应该是从梅那里获得了消息,让梅帮她获得了一些土地。”艾默德说道,“不过是以布朗夫人的名义。”   许愿看向了他。   艾默德扬起唇角道:“她没有结婚,不过一个未婚少女的确很难拥有自己的土地。”   虽然庄园制在分崩离析,但土地就是资源和财富,而这样的财富是很难被单身女性所拥有的,她们所拥有的,大多都是首饰。   “很聪明的做法。”许愿笑道。   名义不是最重要的,到手的才是实际的财富。   “对了,还有那头龙。”艾默德很庆幸没有因为自己的离开给格洛丽亚那里造成什么变故,“王城里很多小型的斗兽会都关闭了。”   “看来富人们很爱惜自己的生命。”许愿笑道。   比起肆无忌惮的血腥刺激,他们更惜命。   “哼……”艾默德喉中哼了一声,那样烈性的事件,扼制却也只是一时的,人类总是在不断的试探着边界,忘记教训,不过一时也好,“还有一些父母教育孩子,说要是不听话,就会被恶龙叼走。”   “我想这样的威胁不会持续太久。”许愿笑道,“只能请那头龙背一段时间的锅了。”   “为什么?”艾默德瞧着那些孩子害怕的很并无比盼望勇士的到来。   “你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许愿笑着问道。   “没有。”   “那是一个撒谎就会失去信任的故事……”   夜空下的诉说缓缓进行,裹挟着夏夜里清凉的风,闲适极了。   “那善意的谎言怎么解释?”人鱼询问   “做对自己有利的解释。”   “狡猾的人类。”   “很多事情没有定论……”   ……   夏日到来,格洛丽亚也换上了更加轻薄的裙子,在晨起时推开窗户,让清晨清凉湿润的空气透进来。   她的父亲最近很忙,格洛丽亚知道他在忙什么,但只要他不来找她的麻烦,她的日子就过的很顺遂。   她甚至拥有了一些土地,那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虽然她还没有见过那块土地,也还没有想好要用它来做什么,但她已经拥有了。   鸟雀在枝头跳跃,格洛丽亚深吸了一口那微凉的气息,在看到那飞跃枝头落在窗边的小鸟时露出了惊喜的神情:“罗可?!好久不见!”   小巧的鸟跳进了窗户,格洛丽亚隐约猜测着,将窗户关上时听到了那温柔又熟悉的声音:“格洛丽亚,我们回来了。”   精灵先生!   裙摆在有些茂密的草地上飞扬,春日是开花的时候,但其实夏日才最是繁花似锦,蜜蜂蝴蝶纷飞,芳香扑鼻。   小姑娘拎起裙摆小心避让,在赶到那片树荫里时才停下了脚步,她小口喘着气,四下寻觅着,试探的询问道:“精灵先生?”   “好久不见,格洛丽亚。”那温柔的声音从树荫里传了出来,即使是在盛夏天里,也带着清凉舒心的感觉。   “好久不见,精灵先生!”格洛丽亚提起的气息松下,“您的事情办完了吗?”   “是的。”那温柔的声音说道,“这次去的地方很多东西不便携,那份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礼物?”格洛丽亚轻声询问,却迅速在墓前发现了一个极大的海螺。   那是一个需要她两手捧起来的海螺,沉甸甸的,其上泛着粉红细腻的色泽,漂亮极了。   “天呐,它实在太漂亮了!”格洛丽亚小心的将其捧起,难以形容自己的惊喜,“谢谢您,精灵先生!”   “不客气。”那温柔的声音说道。   “这是从精灵世界获得的吗?”小姑娘上下打量着询问道。   她的想法相当奇妙,不过许愿更想告诉她真实的来历:“不,它是被另外一位精灵先生从海底捞上来的,里面还住过一只小小的海象。”   “哦!那实在太神奇了!”格洛丽亚并不因猜测落空失望,因为她同样没有见过大海,“也谢谢那位精灵先生。”   “不客气。”   巨大的海螺被摆在了小姑娘的床头,白里透粉的质地让她连躺在床上时都忍不住爬起再去看上两眼。   它实在漂亮极了,一面敞开,一面像是螺旋的塔尖,其上的色泽是工艺品无法比拟的美丽。   广阔的大海是比湖泊还要大的地方,里面有着无尽的水,精灵先生从里面将它捞了起来,放在了她的床头,可惜小海象需要另外找个家了。   “一定会找到很棒的家的。”格洛丽亚轻摸着大海螺祈愿道。   少女的梦乡恬静,晨起的训练却没有落下,或许是因为个子长的比更高了,又或许是因为身体感觉比以前更轻更有力的缘故,坚持也已经形成了习惯。   只是在午后,她会前往那座花园,带着自己的书。   精灵先生很博学,无论她问出什么样的问题,他似乎都能够回答上来。   奇妙的各方水土,经营以及获得财富的方式,他都不吝啬告诉她。   虽然有些事情真实的令她心惊,因为世界并不是美妙的童话,有美好的风景和善良的人,也有争权夺利和丑陋的人心。   他们比她的父亲更冷漠,比葛瑞丝母女更会使用手段和心计,会用听起来善意的语言欺骗,会用温柔的假面获得想要的东西,曾经发生在罗拉王城斗兽场中的事情只是冰山一角。   格洛丽亚开始根据自己的所学尝试着去经营自己所获得的那片土地,虽然很多事情一开始还需要梅来代劳,但是当她发现父亲并不关注她的去向和行踪时,尝试着搭乘马车出了门。   那是一片胆战心惊又令人期待的世界,但当她走出的那一刻,心灵是极其兴奋的。   每一步都是自由的味道,所见到的要比那个看起来华丽的屋子要大的多,宽敞的多,就像是飞出了牢笼。   虽然她仍然要在父亲回去之前赶回去,但那已经是非常成功的一步。   她的父亲并不在意她的日常起居会怎么样,也不在意她去了哪里,他所在意的只是这个家里有序的运行,能够让他在回家的时候吃上热气腾腾的食物,泡上一个热水澡,再睡个好觉。   偶尔闲暇有心情时问一问她的情况,得知她过的很好时,就觉得他已经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而格洛丽亚也成功接手了这个家里的一切,最初她以为那是很难的,让一个宅邸有序的运行,一定需要很多的规则。   但事实上时它并不怎么难,在这里工作的人很担心会失去他们的工作,他们所希望得到的无非是应得到的工钱,一些剩下的被主人享用不了的食物,还有休息的时间。   梅并不擅长管理,但精灵先生明显很擅长,宽严并济,很多无伤大雅的事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原则性的事情无论是谁的情面都不能给,无论犯错的人看起来有多么可怜,都不能心软。   赶走一些人时,她也是不忍心的,但其中的好处却是显著的,因为她所吩咐的事情,没有人会去违背,他们很乐意跟她闲聊一些外面的事情而不担心被处罚,也很乐意干好手头的事情,为额外的奖励而尽心。   效果的显著也让她的父亲将这座宅邸的事情交给了她,虽然他的理由是现在管理好了,以后嫁人会很方便。   但得到的好处是实在的,格洛丽亚并不想去计较他的想法,因为想要扭转他的想法,那恐怕比登天还难,除了产生对抗给自己添麻烦,没有任何益处。   反正她的想法也不会因为他的想法而改变,哄的他高兴,让事情顺遂,更有利于格洛丽亚行事。   然后就是……自由。   没有人会告诉他发生在家里的事,他也乐的当一个甩手的人,或许是葛瑞丝的逃离让他很不愉快,这个家里暂时没有入住另外一个女主人。   “是那个人回来了吗?”梅在一系列事情有条不紊的发生时询问着那迅速成长的少女。   她的行事还有些青涩,但在勇敢的做着尝试。   格洛丽亚看向了她,然后笑了出来:“是的。” 第142章 灰姑娘(29)   成长是有些艰辛的旅程, 加重的训练需要咬牙坚持,每每身体疲惫到想要放弃,新学到的东西也愈发艰涩, 读到的文字会令人很向往窗外吹进的风,恨不得直接托着颊在那里聆听鸟鸣, 休憩入睡。   格洛丽亚有过无数次想要放弃的时候,比如能力满意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要离开,养殖的牛羊因为看护不力有所损失,即使伪造了布朗夫人这样的名头,因为年纪尚轻, 仍然被对谈的商人瞧不起或是使绊子。   身体和精力的疲惫每每让她想要缩回那个安逸的家中去,待在自己舒适的床上,看着甜美的故事书。   她拥有漂亮的发丝,细腻光滑的皮肤,还有十分漂亮的引人侧目的美貌, 即使置身于花丛中,鸟鸣歌唱环绕, 也是最醒目的存在。   她应该穿上漂亮的衣裙, 享受最美的食物,阅读一些甜美的诗歌, 在午后小憩, 然后在醒来困倦的时候喝上一杯下午茶, 品尝一份糕点,欣赏着外面美丽的风景。   那将是多么美好安逸的生活。   她拥有财富, 还拥有美貌, 本不该去度过那样辛苦的生活, 她可以嫁给一个美好的男子, 跟他一起孕育属于他们的孩子。   她一定会好好教导他们,爱护他们,不会让他们落入她曾经的境地中去。   可那些都不过是不现实的憧憬而已。   精灵先生听过她的向往没有反对,只是问她如果美貌逝去,财富归拢于丈夫的手上,她要用什么去保护她的孩子?   格洛丽亚回答不上来,因为她发现自己再次陷入了依附的境地,从前是父亲,后来是对于未来丈夫的憧憬,因为疲惫和懒惰,而想让对方带给她所有美好的一切。   “如果觉得疲惫,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开始吧。”精灵先生没有谴责,只是说出了那样温柔宽慰的话语,“未来很重要,当下也很重要。”   格洛丽亚绷紧的神经忽然松了下来:“好,您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有毅力?”   “向往安逸,也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他似乎因为这样的问题笑了出来,却没有嘲笑的意思,“谁都不会希望去过辛苦的生活的,只是生活中总有很多无奈。”   “那您也会有想要退缩的时候吗?”格洛丽亚轻声询问道。   “也会有。”他温柔的回答着她的问题。   “那要怎么解决呢?”格洛丽亚感兴趣的问道。   “有过逃避的时候,最终还是要自己面对的,但的确要给自己留出时间休整,不能一直强撑,不然人会累坏的。”   那一段对话格洛丽亚在休憩的时候反复思索着,想自己,也想每个人。   她不是无限强大的,梅也不是,每个在这里工作的人都会有疲惫和想要安逸的时候,强大的冒险者也会畏惧野外的危险,圆滑的商人也会遇到没有防备的陷阱,包括她的父亲,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每个人都在走自己的路,依附者就像是自愿放弃一切进入笼中的鸟,只有被拨弄的命运。   虽然一时看起来很安逸,但生死祸福都是由提着鸟笼的人来决定的,即使笼门打开,再想要高飞的时候,也会失去向往蓝天的能力。   格洛丽亚休息了一段时间重新振作了起来,只是在窗前挂上了一只小巧的鸟笼,里面并没有小鸟居住,却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处境。   如果能够自由自在的安逸一生,那当然是很美好的,但她所要面对的是丛林,那里会有猛兽,毒蛇,各种各样的危险相伴,需要时刻警惕,依靠自己的翅膀去生存。   成长是很艰辛的,但也是满足的,虽然其中有无数的波折,但格洛丽亚拥有了第二块,第三块土地,她拥有了自己的护卫和长起来的牛羊,谈下了属于自己的货源,建立起了自己的工坊。   她从最开始对那些计数一窍不通,到能够读懂父亲书房里的一些书籍,再到看的懂那些合同往来,而其中的成就感是不言而喻的。   布朗夫人的名头在罗拉王城中虽不响亮,却也是叫的上名号的,虽然其中难免夹杂着嘲讽的话语。   “或许那是一个软弱的男人,才会让他的夫人出面。”   “那的确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就是太有野心了。”   “布朗真的能驾驭她吗?”   “据说她总是用羽扇遮着面孔。”   “女人就应该在家里生孩子。”   那些话语听起来有些刺耳,但对格洛丽亚的影响实在不太大,有足够的利益时,那些瞧不起她的人也会很乐意笑脸相迎的合作,商人总是不愿意放弃进到口袋里的金币,至于不愿意的,那实在不是什么合格的商人,连她高傲的父亲在面对金币时都会表现的和颜悦色。   然后就是……资产的迅速累积和翻滚。   格洛丽亚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钱,只是账本上的数字就足以让她一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反复的起身观看。   但当第二笔,第三笔进账的时候,她比之前冷静了很多,甚至能在中午进行小憩,并在起身时品尝了一份不错的咖啡和糕点作为下午茶。   其中当然不乏精灵先生的功劳,他总是能够精准的命中市场中的很多商机,然后提醒她去做,只是刚开始他会手把手的教,教她每一步的做法,后来慢慢的放手,由她自己去做。   第一次独自去做时是最恐慌和无助的,退缩的心总是不由自主的升起,觉得自己无法做到,而别人总是有条不紊,游刃有余。   但每个人在尘埃落定前,其实都不是完全有把握的,人们所能够做的,只是用能力和准备去消解变数带来的不安,以看起来游刃有余,但其实都在全力以赴。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慢慢的,格洛丽亚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人们传说中游刃有余的模样,即使她的心里仍然有很多的不安,但已经很少有人能够看出来了。   日子本该是一直这样平顺下去的,格洛丽亚并不打算告诉她的父亲发生的一切,产生冲突并不是一件愉悦的事,一旦爆发,会弄得相当难看,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她的婚事提上了议程,而罗拉王国年轻的王子将在国王为他举办的限期三天的舞会上从全国漂亮的女孩中选出一位成为他的新娘。   “哦,格洛丽亚,你的美貌一定会让王子记住的。”她的父亲在收到这个消息时兴冲冲的赶了回来,并带回了那封发给全国漂亮女孩的请柬,“你想要一条什么样的舞裙?”   格洛丽亚伸手接过那烫金的请柬,打开时看到了其中花体的邀请字迹,只是其上并没有专门写上她的名字,这是一封广发的请柬,虽然它看起来像一块踏入美好生活的跳板。   但不可忽视的是,所有漂亮的女孩都是被筛选的对象,那是万中无一的概率。   “亲爱的爸爸,您来决定吧,我相信您的眼光。”格洛丽亚看了两眼温顺又崇敬的笑道。   “哦,我会为你准备最美丽的舞裙,我美丽的女儿一定会进入王子的视线。”阿扎德十分满意的摸了摸她的头,兴奋的离开了,“请好好准备吧。”   “是的,父亲。”格洛丽亚交叠着双手笑道,直到他的身影离开,唇角的笑意才淡了下来。   之前被她珍视捧着的请柬随手放在了桌面上,格洛丽亚拎起裙摆落座,从一旁拿过了书信的纸张和笔。   “您真的要去这场舞会吗?”梅走到她的对面拿起了那封请柬询问道。   “为什么不呢?”格洛丽亚停下了笔尖抬眸笑道,“梅,你担心我成为王子的新娘?”   “嫁给王子应该是很多女孩的梦想,离最高的位置也不过一步之遥。”梅看着这仍然年轻漂亮却已经有了十足气韵的少女道,“但一场舞会决定未来的丈夫,真的能互相了解吗?”   以能力而言,格洛丽亚十分能胜任王后的位置,没有人能够在这样年轻的年纪拥有这样丰富的阅历,以看起来还有些纤细的肩膀支撑起很多人的生活。   成为王子的新娘,也会成为王后,拥有更大的权力,那无疑是十分令人憧憬的,但进入那里,也是另外一个龙潭虎穴,日子未必会比现在安逸。   舞会所能够了解的,大约也只有样貌和身家。   格洛丽亚看着她忧虑郑重的神色,却是笑了出来:“亲爱的梅,你知道全国有多少漂亮女孩吗?”   “想必很多。”梅回答道。   “那么多的漂亮女孩,我又不是独一无二的美貌,王子选中我的概率是微乎其微的。”格洛丽亚笑道,“我只是懒得跟父亲产生冲突,让他高兴一段时间也好。”   “你不想嫁给王子吗?”梅看着她不在意的态度询问道。   “我即使嫁给他,所获得的也不会比现在更多。”格洛丽亚拿起了桌上的信封笑道,“比起去想那个,不如想想这场舞会会给我们带来多少收益。”   “您是说裙子?!”梅有些恍然。   “不论是参与的本人还是她们的父母,多少都会在这件事情上尽心的。”格洛丽亚将信封递了出去道,“快吩咐去筹备,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好。”梅有些怔然的接过信封,转身去办了。   窗外的阳光很好,鸟雀跳跃着,格洛丽亚托着腮看着树影婆娑,又拿起了笔在柔软的纸页上写上了字迹,然后小心翼翼的裁剪下来塞进了竹筒里。   ……   小巧的鸟从窗边叼走了竹筒,穿过夜色的丛林,落在了另外一扇窗边,放在了桌面上。   修长的手拿过打开,展开其中的字迹在烛火下观看,唇边溢出了轻笑。   “的确是一场巨大的商机,她足以独当一面了。”艾默德的话语从他的身后响起。   “她的确嗅觉灵敏。”许愿卷起了纸条,却没有急着回信。   五年,是一枝枝丫长成成木的时间,这是一个混乱的时代,也是一个万物勃发的时代,只要抓住商机,就能够积累起财富。   于商业上而言,他能够引导她的地方并不多了,很多的事情都需要随着时代的发展去摸索。   “这场舞会还会有什么变故吗?”艾默德看着被放起的纸条,探头去瞧他的神情询问道,“难道她会嫁给王子吗?”   许愿看向了身旁的青年轻笑:“她要是去了,就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   “的确。”艾默德眸光轻动,赞同了这种说法。   他接触过人类的王子,要说他们全部都十分糟糕倒也不至于,只是一出生就拥有财富地位和权力的人,多少不太会把感情的事放在心上。   或许他在很多人的心目中是良配,嫁给他就能够成为未来的王后,但艾默德仍然不觉得格洛丽亚嫁给他是一件幸运的事。   那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小姑娘,虽然性格里偶尔会有些软弱,但她同样勇敢,明辨是非,善良聪明,几年的时间出落的亭亭玉立,十分的优秀。   一旦出现在王子的面前,看不上,艾默德都会觉得他眼瞎。   但艾默德又不希望她被看上,宫廷那种地方看着华丽,但其实肮脏的很。   “她是什么样的意愿?”艾默德询问道。   “不能确定,需要问一下。”许愿思忖道。   虽然格洛丽亚的能力已经很出色,但正处于情窦初开的年龄,对传说中的王子感兴趣也是很正常的事,命运齿轮转动,也会有契合的可能性。   但进入宫廷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即使她十分出色,在王权的面前也有很多需要让步的地方。   爱情在那里是奢侈品,王权统治,地位,财富和力量才是身处那里需要争夺的。   或许现在的格洛丽亚能够很好的应对,或许她还能够生下原本她珍爱的孩子,不因为那位王子不足的真情而保护不好他们,但不踏入那里反而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她没有原世界线的记忆,也没有那些憎恨和无助,不进入那里,反而能过更好的生活,但一切还是要看她自己的选择,谁都无法代替她做决定。   “要不要我去探探那位科伊尔王子的底?”艾默德搭在了他的肩上问道,“看看他喜好什么,或者讨厌什么?”   “不用了。”许愿笑道。   “嗯?”艾默德语调轻扬发出了疑问。   许愿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折起的函递给了他道:“这是他的喜好和考量标准。”   艾默德微怔:“你早就在留意了?”   “这座王城中的权贵消息我都有留意。”许愿转眸笑道。   “唔。”艾默德眸光微动,他隐约能够猜测到布兰德知道国王为王子选妻的事情会发生,而格洛丽亚或许会成为最后的选择。   调查科伊尔的喜好和考量标准,就可以扭转其中很多的事情。   “我觉得格洛丽亚不会选择成为他的新娘。”艾默德将那封函折了起来笑道,“打赌吗?”   “我也选择不会。”许愿笑道。   “嘁……”人鱼轻哼,觉得不好玩。   ……   “您觉得我会被选上吗?”格洛丽亚在听到询问时有些诧异的反问道。   “你足够出色,当然会有被选上的可能性。”许愿笑道,“还是需要考虑这种可能性的。”   树影婆娑,阳光穿过缝隙洒落在那亭亭玉立却显得十分干练的少女身上,她比从前长开了很多,身上的气韵让她比从前更美了很多,站在树荫下,美好沉静。   她认真思索着笑道:“您说得对,确实要考虑这种可能性,不过现在想要打听科伊尔王子的喜好有些迟了,现在应该到处都是打听他喜好的人。”   “你不希望嫁给他吗?”许愿轻声问道。   “不,那只是一个更大的牢笼。”格洛丽亚坚定的回答道。   那只鸟笼一直挂在她的窗边,父亲的笼罩是一个鸟笼,那座王宫看起来华丽,其实也是。   即使她对王位或者权力有兴趣,也不想通过所谓的婚姻牺牲自己去争夺,欲望太过无休无止,会先将自己埋葬,既然如此,就没有踏入其中的必要。   比起王后,她更想做自己,虽然不得不借布朗夫人这样无奈的名义,但至少她是自由的。   品尝过自由的空气,她对笼子没有任何兴趣。   “我可以给你关于他的信息。”许愿笑道。   “谢谢您。”格洛丽亚伸手接过了小巧的鸟叼来的函,打开时看着其中详细记录的内容笑道,“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商机。”   所有人都在打探,但如果能够将消息售卖出去,或者作为好处告知,不管是利益还是未来的人脉都十分有利。   “啊,抱歉!”格洛丽亚话语出口时脑海中有所反应,“我习惯了这样去思考问题了。”   这可是精灵先生告知她的消息。   “没关系,给你的消息你可以自己处理。”许愿看着少女踌躇自省的神色笑道。   “谢谢您。”格洛丽亚捏着那封信函笑道,“您总是这样的宽和。”   “希望你一切顺利。”许愿笑道。   “借您吉言。”格洛丽亚垂眸应道。   ……   罗拉王城再度变得热闹了起来,马车往来,工厂运转,无数美丽的布匹从仓库和生产线上被搬运了出来,或是进了华丽的府邸,在女孩的身上比对挑选着,或是进了裁衣店,被人们前往筛选着,又或者被成匹或零碎的买去,被其自行裁剪缝制着。   一件件裙子被做出来,这座王国真是忙碌极了,所有人似乎都在期待着那场舞会的到来,没有人再去畏惧那头已经被关了几年的龙。   美丽的姑娘终将成为王后。   美好的祈愿促使着这场盛筵未开便已经先声夺人。   它像一颗种子,播撒进了美丽的女孩的心中,让她们汇聚于那座王城。   金币在幕后翻滚着,无声无息的滑进了商人的口袋,号角和演奏声层层响起,在晨光洒落时,宣告着这场盛大宴会的到来。   无数漂亮的裙摆沐浴在阳光下,每一件都漂亮极了,她们极尽的装点,或是佩戴上了美丽的宝石,或是装点着亮丽的虫甲,每一张面庞都十分的美丽,一眼看过去是那样的赏心悦目。   王宫的大门大开,国王带着他的继承人出现在了高高的台阶上。   王冠在晨光中闪烁着,硕大的宝石和高举的权杖代表着王室的崇高地位,他看起来不再年轻,但他身边的年轻人却还很帅气出色。   华丽的衣服修饰着他的身形,王冠让他在每个人的眼中都熠熠生辉。   他们从高处而来,让每一位前来的少女都为之激动了起来。   那真是一场盛大的会面,每一位少女都是可以跟王子见面的,虽然她们会站的有些远,也只是见礼颔首,但每一个见面的女孩都无比珍视这样的机会。   期冀的前面见面的入不了王子的眼,轮到自己时希望能够独一无二,但从其中看不到惊艳的神色时又会失望离开,然后担心着后面有让他入眼的。   “哦,科伊尔王子不是喜欢金线做成的衣服吗?”   “他喜欢红宝石才对。”   “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停留了。”   “我想你看错了。”   “那也能够叫做裙子吗?难道觐见的人都不做筛选吗?”   “那是国王发出的邀请,只要足够美丽就行了。”   每个人议论的声音都很小,但现场还是很热闹,马车往来,人潮如沸,没有人留意到科伊尔王子颔首的幅度越来越小,只是满怀期待的进来,却是失望的离开等候在了舞厅一侧。   格洛丽亚就是在这样的热闹中下了马车,仰头看了那巨大的王宫一眼,松开父亲的手笑着步入了那巨大的舞厅。   前面有数位姑娘不断见礼后离开,她们生的美丽极了,格洛丽亚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漂亮的姑娘,华丽的裙摆,漂亮的发丝,柔美的身段,姣好的脸庞。   她们很多人明显为这场盛筵做了很周全的准备,渴望成为王子的新娘,格洛丽亚并不觉得这是值得羞耻的,这也只是一种选择而已,只是她的选择跟她们可能截然相反。   而且有这么多漂亮的面孔,她被选上的概率真的很小。   前面的姑娘在行礼后有些失望的转身离开,格洛丽亚拎起粉色的裙摆上前,在看到那位尊贵的王子时不得不感慨他的贵气和英俊,他像极了故事书里描绘的王子,令人想起年少阅读时的心动。   格洛丽亚提起裙摆行礼,在得到对方的目光时得到了略微的颔首。   “下一位。”旁边的侍从毫无情绪的说道,“您这边请。”   这并不是意外的结果,格洛丽亚拎起裙摆顺着对方的指引转身离开,如她所想的那样,面对这么多美丽的面孔是会疲惫的,除了美丽,作为一位王子所考量的还有身家。   虽然她的父亲努力准备了,但她在他的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富人的女儿。   这可就怪不到她的头上了。 第143章 灰姑娘(30)   即使需要一一见礼, 也总有结束的时候,演奏的乐声响起,也代表着整个舞会的开始, 无论王子有没有满意的人,他都必须在这些年轻漂亮的姑娘中选择一位成为他第一支舞的舞伴。   那一刻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尊贵的王子身上, 格洛丽亚自然也没有例外。   乐曲不断响动着,他的目光落向人群,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朝着那位几乎站在最前端的美丽姑娘伸出了手。   全场一瞬间响起的声音有着羡慕和叹息,却只能看着那白皙的手落在了王子的掌心,被他牵出了人群。   那实在是一位美丽的姑娘, 浓绿的衣裙亮晶晶的闪烁着金线的光泽,成串的宝石装点着她美丽的金发,脖颈上硕大的珍珠项链更是让她看起来白皙美丽极了。   她站在王子的身边,也获得了所有人的注视,那些目光就是独一无二的装点。   “哦, 看来我们没希望了。”有人窃窃私语,却只是羡慕的看着那被牵着的羞涩的姑娘。   “只是第一支舞而已。”   “那可是亨特公爵的最爱的女儿, 她嫁入王室早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的裙子看起来漂亮极了。”   “那国王为什么要广发邀请函呢?”   “第一支舞还不能代表王子的意愿吗?”   那些细碎的议论声中, 乐曲已经响起,它完美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让目光和光芒都聚拢在了舞池中央的年轻男女身上。   帅气的王子搂上了那漂亮姑娘的腰身, 他们在舞池中旋转, 看起来登对极了,每一步都跳的极好, 他们的贵气也是浑然天成的契合。   亨特公爵, 格洛丽亚自然听说过他的名头, 王室虽然富有, 但贵族们手上的财富也是不可忽视的,这位公爵五年前还是一位伯爵,但因为当年那场震撼的斗兽场事件,贵族空缺,亨特伯爵以十分富有的身家和对王国的贡献得到了公爵的尊位。   格洛丽亚的生意跟他也是有所牵扯的,当然能够明白那是怎样的富有。   这样的身家跟王室是匹配的,可以为已经有些式微的王室注入新的资金。   一曲结束,连绵不绝的掌声响了起来,那被牵着的姑娘带着些羞涩行礼,然后被王子邀请了第二支舞。   “哦,看来不需要等到第三天了。”有人说道。   “科伊尔王子很喜欢她。”   “她要成为王后了吗?”   那些小声的议论中,也有其他的姑娘被前来参加舞会的男子们邀请。   已婚的,未婚的,或是有事情要谈的,都纷纷进了舞池。   单身的男性甚至可以从王子的身边邀请姑娘成为舞伴,毕竟只是舞伴,订下婚姻的事虽然与之相关,但并不是决定性的。   格洛丽亚也有人邀请,年轻的男子收拾齐整,甚至有几分帅气,十分有礼的发出了邀请:“美丽的姑娘,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邀请您跳一支舞。”   格洛丽亚对他没有什么兴趣,但拒绝一支舞实在没有必要,她伸出手让他牵着踏入了舞池,香气随着舞动窜入了她的鼻尖。   “我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带着一身香气的男子在舞曲中低头说道,“能够邀请到您这样美丽的姑娘。”   “能够得到您的邀请,也是我的荣幸。”格洛丽亚笑道。   “您的声音真是曼妙,比舞曲还要令我陶醉。”他说着赞美的话语,“您站在那里的时候,比公爵的女儿还要吸引我的视线。”   “谢谢您的赞美,您也像宝剑一样拥有锋芒。”格洛丽亚客气的回应着,虽然心里觉得有些无聊。   因为她所见到的那些商人比他更加不吝啬那些赞美的语言,他们的舌头上像是装了乐器,吐露的话语能够将人夸到天上去,当然,也能够在人陷入在那些溢美之词中时试图掏走她口袋里的钱。   说着赞美的话都是有意图的,如果是在平时,格洛丽亚会很有耐心应付,但她这场舞会可没有打算用布朗夫人的名义拓展人脉,只是打算了解一下,舞会后再以其他方式接触到需要认识的人。   “真是美好的赞誉,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他带着笑意询问道。   “格洛丽亚。”格洛丽亚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真是美丽的名字,就像您本人一样。”   “谢谢。”格洛丽亚笑着感谢着他没花什么心思的称赞。   一曲结束时,格洛丽亚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一位子爵家的子嗣。   双方行礼,虽然对方还有意邀请下一支舞,但格洛丽亚在另外一位邀请者到来时婉拒了。   而比起让她待在一旁看着这一场舞会的进行,她的父亲明显更乐意让她踏入舞池,那样会更有让王子看上的可能性。   格洛丽亚也跳了三曲,在收到“您美的像一朵绽放的蔷薇花”,“您的一举一动都让我沉醉”,“您的气韵让您看起来不只像一个富人的女儿”诸如此类的赞美之词后,她在王子更换第二个舞伴时选择了退场在一边端起酒杯让自己休息一会儿。   “看来王子并不满意伊迪娜。”   “我想也不会一开始就订下结婚的对象的,伊迪娜并不是最美的那个女孩。”   “听说邀请函也发向了邻国,你说会不会有公主到来?”   “那伊迪娜的脸色一定要比现在难看。”   “她或许已经觉得王子是她的囊中之物。”   “我想我没有什么机会了。”   “您好,请问我们只能在这里等待邀请吗?”   “哦,你这是什么蠢问题!”   舞池中无数的人曼妙舞动,舞池外也有无数的事情在发生。   格洛丽亚端着酒杯却并不沾口,只是隐晦的看着这里发生的很多事情。   如果是从前,她或许不会犯那些错误,但一定也会期冀有人来邀请她跳上一曲,即使不是王子,也不想被晾在这里,但现在她更想自己安静的待着,不想成为只能等待被选择的一方。   因为她们就像是被待价而沽的商品一样,不知道是谁做出的这样的决定,女孩就只能在原地等待着被选择,而不能主动的去搭讪,否则就会被瞧不起,或者贯上交际花的名头。   她们好像被无可奈何的束缚在了这里,任何试图挣脱的举动都会被扣上帽子。   “美丽的小姐……”有人走到她的身边发出了邀请。   “抱歉,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格洛丽亚笑着婉拒道。   她的确有些疲惫,前段时间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她处理不少的问题,一些图样或是材料的使用需要她的批复,工作的时长,价格的提高等等都需要她拿主意。   同时还需要为自己定制的衣服做准备,被父亲邀请来的家伙们总是试图将她的腰勒的更细一些,恨不得一手就能掐住,为此她还以款式不够新颖为由,让她的父亲更换成了她的人,才做出了这套很符合富人女儿身份的衣服。   而且那几日父亲时常待在家中,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格洛丽亚都有些疲惫了,她现在期盼的只是这场舞会的快点结束。   “哦,那要不要去花园里休息片刻,您的脸色看起来确实不太好。”邀请的人说道。   “不必了,那实在有些失礼。”格洛丽亚笑着婉拒道。   虽然有些疲惫,但她可不是在这种场合会让人看出疲惫的人的,更何况她的体力足以支撑到夜晚。   “好的。”邀请的人被二次拒绝,转身离开了。   舞会并没有结束,它的时限是三天,即使到了夜晚,也有无数兴高采烈的人在舞池中舞动着,只是酒水的味道弥漫着,似乎让每个人都染上了微醺的味道。   格洛丽亚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她的确美丽,但在无数美丽的姑娘中并没有显眼到独树一帜,也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得以轻松脱身。   “我想你不该那么早出来。”阿扎德对她其他的行为没有什么指摘的地方,却对她这么早出来有些不满。   即使不能嫁给王子,也应该在贵族之中选择一位才对。   “亲爱的父亲,我想是我的配饰并不能入王子的眼睛,她们的配饰都昂贵极了,我想我需要更加醒目的。”格洛丽亚坐在车厢中笑道,“否则在那里也只是浪费时间。”   衣服和配饰是能够展露家底的,王子明显并没有将不够富裕的姑娘放入候选的名单。   那是于王国有益的做法,作为未来的国王,去思考财富这件事,格洛丽亚觉得是明智的。   毕竟这个国家有无数的士兵要养,选择有所助益的家族联姻,也能够让它更安定一些。   虽然他将自己的婚姻也当成了筹码,但对格洛丽亚而言反而是清晰有利的。   她大可以将这些烦恼的事情推到父亲的身上,让他去焦灼这件事,而不是来烦她。   阿扎德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无比清晰凭借美貌选取王后这件事的骗局,它不过是让姑娘们展露财力,美貌固然有加成,但它不能成为决定性的因素,王室的继承人并不是个色令智昏的傻子。   他如果喜欢美丽的姑娘,大可以在婚后找一些情妇,她们可以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哦,虚伪的王室!”阿扎德有些烦心,却只能无力的吐槽和盘算着更昂贵的首饰这件事。   他在考虑这件事的投资和收益,投资是令他肉疼的,而收益并不确定。   格洛丽亚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默默的看着窗外的夜色,唇角轻轻的翘起,果然看着别人烦恼,会令自己的心情愉悦。   夜色中的阿扎德府邸比舞会要令人安逸的多,阿扎德吩咐着事情,格洛丽亚则换下了那有些厚重的裙子,洗了一个热水澡后浑身松泛的进了自己的卧室。   柔软的被褥让她扑在上面时浑身都是放松的,不过她还是在门被敲响时很快的爬了起来。   “梅。”格洛丽亚看着站在门外的人侧身让她进来,“这几天辛苦你了。”   “没关系。”梅看着那有些闲适的少女道。   明明是关乎她人生的大事,她却已经能够游刃有余的处理的非常好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梅笑道。   不论是从感情还是丰厚的薪酬来讲,她都很乐意在这个她看着成长起来的小姑娘忙碌时竭尽所能的帮她的忙。   “来,坐,我有事情需要跟你商量。”格洛丽亚拉开了椅子道。   “好。”梅看着她的神色落座,“是关于舞会上的事吗?”   “是,两件事。”格洛丽亚伸出了手指道,“第一件事,今晚很多制衣店会彻夜工作,这件事太辛苦,我们不参与。”   “是王子的喜好跟您了解到的有出入吗?”梅询问道。   “不,他的喜好并不会影响这件事情的结果。”格洛丽亚笑道,“他要选的是可以提供助力的妻子,除非能当晚令家族成为首屈一指的家族,否则无法改变结果。”   或者穿上金丝银线做成的衣服,或许那伪装出来的财力一时能够入了王子的眼,但伪装带来的后果是相当糟糕的。   格洛丽亚这样想着,却没有开口去说。   “第二件事呢?”梅认可了她的话。   这样的选择标准也就意味着无论少女们怎么去折腾她们的衣服,都在这场巨大的骗局中被蒙蔽了。   格洛丽亚神色轻动,片刻的迟疑后说道:“我想你帮我在舞会上安排一个富商。”   “有什么样的要求吗?”梅有些不解她这样的要求,但还是询问道。   “年轻英俊。”格洛丽亚面有薄红,思索着道,“要看起来很有身家。”   “看起来?”梅看着她的神色愈发不解。   “就是看起来。”格洛丽亚颔首,手臂撑在椅背上轻伏在那里道,“我想我需要结个婚。”   “啊?!”梅怔在了原地,一瞬间关于那些需要一个舞伴,或者想要逃避被王子选择的想法全部清空,只剩下了茫然,“真的结婚吗?!”   “当然是假的。”格洛丽亚安抚着她错愕的情绪笑道,“我总有一天是要嫁出去的,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一个很好的可以结识男性的机会,她不会嫁给王子,也不会嫁给贵族,但她需要一个假的名正言顺的丈夫,以避开未来不得不嫁人的事。   她的父亲可不会允许她一直嫁不出去,他对舞会的事这么上心,本身就是在计算收益,与其被选择,不如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未来您遇到真爱的话,就没办法嫁给他了。”梅略蹙起了眉头担忧道。   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这个年龄的男女总是看起来难舍难分,或许有些男人看起来有些糟糕,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在她看来,格洛丽亚完全可以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想是很难遇到的。”格洛丽亚轻叹道。   “舞会上没有让您钟意的吗?”梅询问道。   “是,他们在我看来很会说美妙的语言。”格洛丽亚说道。   那是一眼就能够看出的轻佻,他们渴望让她情窦初开,却又不怎么将她放在眼里,轻佻之余还有着掌握着生存资源的傲慢。   “哦,还是要避开那些喜欢说花言巧语的家伙,他们很会用语言欺骗涉世未深的姑娘。”梅劝告道,“千万不要上那些家伙们的当。”   “我知道,商人们比他们还会允诺未来的利益。”格洛丽亚看着她担忧的神色笑道,“我不会上当的。”   “那就好。”梅对她还是放心的,但悬起的心并未完全放下,她希望她能够获得幸福,却又担心她被那些男人用美妙的话语和一些小礼物骗去真心。   事实证明格洛丽亚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她本身有着金钱和头脑,和无数的人打过交道,很擅长分辨那些话语中欺骗的成分,反而不容易被骗。   “他真的把您教的很好。”梅笑着说道。   她没有言明是谁,但格洛丽亚却知道她说的是谁。   他们并没有碰过面,也没有要求碰面,但其实彼此心照不宣的知道对方的存在。   如果是以前,格洛丽亚一定不敢提出这样大胆的想法,她是一个温顺的且循规蹈矩的姑娘,善良是对她的要求,她不会轻易的对她的父亲说出谎言。   但真正的温顺得到的是欺凌,假意的温顺反而能够让她的日子好过些,她的父亲需要一个事事顺从的女儿,没有人能够真正达成那些要求,除非她没有灵魂,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弄。   但即使是木偶,恐怕也不能令他真正满意。   谎言伪装出来的温顺才是合乎他心意的,她变得能够面不改色的说出虚伪的话语,能够表现出与心理完全不同的神色出来,而这才是成年人的相处之道。   善良不能被遗忘,但一味的善良就是愚蠢了,善良是选择,当被伤害时,她还能有另外一种选择,她有足够的锋芒去承载自己的善良,那才是善良,而不是被迫的选择。   精灵先生教她一点点摆脱了那种无助的境地,不知不觉,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总是爱哭的小姑娘了。   “我一直都很感激他。”格洛丽亚笑道。   感激他们。   “那这件事要不要跟他商量一下?”梅沉下气息道。   在她看来,婚姻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假结婚固然是有好处的,但也亲手斩断了未来选择伴侣的路,或许应该再等一等,不要这么着急的做出决定。   “我会告诉他这件事和我的决定。”格洛丽亚拉着她的手笑道,“我想他会支持我的决定,即使是错误的决定也没关系,如果未来真的有一个人能够成为我的伴侣,也一定是能够理解我的人。”   她的话语一点儿也不急躁,显然已经将这件事情想的十分清楚。   如果无法理解她,需要担忧各种事才能够在一起的伴侣,也是不合适的,梅心里补充着这些话,握住她的手笑了出来:“我明白了,我想还是从心腹里选择比较好,这样日后也好配合。”   “辛苦你了,梅。”格洛丽亚伸手抱住了她,“离开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么大了,还撒娇。”梅拍了拍她的肩膀,心也变得柔软了起来。   她没办法不疼爱面前的女孩,不知不觉的,她们已经相处很多年了。   “只是对你才会这样。”格洛丽亚抬头笑道。   “早点休息,明天你还有一天的舞会要参加。”梅无奈笑道。   “好,你也早点休息。”格洛丽亚叮嘱道。   “我知道。”梅记下她所说的事,开门道,“我会安排好你所说的事,放心吧。”   她带上门离开,脚步声消失在了门外,格洛丽亚捋顺了发丝,在烛火的摇曳中重新躺在了床榻上放松着身体,眼睛看着那不断跳动的火苗。   人与人的感情真的很奇妙,血脉相连也能够虚以委蛇,萍水相逢也能够关怀备至。   交往凭心,心很重要,因为它存储着感情。   但想要建立亲密的交际,心却不是关键的,嘴巴才是,嘴巴要甜,心却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不仅是商场上的规则,也是男女之间交往的规则。   格洛丽亚知道自己的情感是需要有寄托的地方的,精灵先生是一处,梅也是一处。   她无法把握精灵先生会一直留在她的身边,但梅可以。   她得将梅一直留在身边才行,无论是作为老师还是亲人,她都需要有一个可以依恋信任的存在。   无论是用金币还是感情,她都有。   烛火熄灭,深夜的舞会还在继续,那间房间已经陷入了安然的静谧,呼吸清浅。   ……   第二日的舞会格洛丽亚换上了父亲为她寻来的珍珠项链,那真是硕大圆润的珍珠,虽然看起来比公爵女儿的小上一些,但也足够令人侧目了。   不过舞会上也如格洛丽亚所料的那样,很多少女更换了配饰,她们集合着昨日王子所选舞伴的特征,五个里有三个都换上了绿色的裙子,两个戴上了珍珠饰品,那可真是一场难以分辨参差的场面,格洛丽亚一眼看过去都觉得眼晕,反而她粉红色的衣裙成为了人群中较为亮眼的存在。   不过王子并没有选择她,而是邀请了一位穿着红色裙子的伯爵的女儿。   更换了衣裙的少女们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但她们并不会失望太久,因为这场舞会就像是一场梦,梦总有醒来的那一刻。   “您好,美丽的小姐,我能请您跳一支舞吗?”低沉的声音响起在格洛丽亚的身侧。   她抬眸看向那英俊得体的青年,在看到熟悉的面孔时露出了羞涩的神情后伸出了手笑道:“我的荣幸。” 第144章 灰姑娘(31)   他们共同步入了舞池, 新面孔的出现多少还是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只是在看到那英俊青年凝神的注视和少女羞涩的面孔时,很多人心照不宣的放弃了去打扰。   虽然王子才是这场舞会的主角, 但爱情这种事的萌芽还是要你情我愿的。   “我好像之前并未见过他。”   “那好像是为王室献上礼物的一位商人。”   “倒是很登对。”   一曲舞毕,英俊的青年再次发出了邀请, 格洛丽亚也带着羞涩的神情再次搭上了他的手。   他们并不像王子和他的舞伴那么显眼,但任谁都能够看出他们之间的氛围。   第二支舞毕,他们相伴着退出了舞池,却没有分开,而是由青年端着酒杯和食物捧到了送到了她的面前。   “谢谢您。”格洛丽亚接过了酒杯笑道。   “不客气, 很荣幸能够为您这样美丽的舞伴效劳。”那有着一头打理的十分得体的棕发的青年笑道,“跳了两支舞,要不要去花园里休息一下?”   “您真是位体贴的先生。”格洛丽亚接受了他的邀请笑道。   他们相携离开,虽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并没有人更多的去关注。   罗拉王国的花园很美, 即使是在盛夏,浓密的树荫和花丛也为这里落下了无数清凉的地方。   “请坐。”青年解下了自己的外套铺在了那看起来有些冰凉光滑的石凳上道。   格洛丽亚看了一眼没有拒绝, 小心的拢起有些蓬的裙摆坐了些边缘, 在脚部得到放松时抬眸看向了那英俊的青年笑道:“菲尔,没想到是你。”   她的护卫队长。   “梅小姐吩咐了这件事情, 我想我可以胜任。”菲尔恭敬的蹲身在她的面前道。   他有着俊朗的面孔和十分强健的体魄, 还有着忠诚, 除了精灵先生和梅,是格洛丽亚最信任的人之一。   他确实是最优的人选, 无论是从忠诚还是保护层面而言, 都足以完美的打好配合, 但格洛丽亚其实不太想将这样的人牵进这样的事情里来, 离的太近,跨过一些界限,有时候其实会出问题。   但不足够信任的人,其实风险更大,用过之后的封口就是最大的问题。   “你做的很好,菲尔。”格洛丽亚看着面前仰视的青年笑道,“由你来完成这项任务,我觉得很安心。”   “很乐意为您效劳。”菲尔垂下眸虔诚道。   “起来吧,我想我们能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格洛丽亚笑道。   “是。”菲尔起身,坐在了她铺开裙摆的旁边,留意着左右两侧的动静道,“梅小姐说我这次的名字叫做菲尔·布朗,是一位商人的儿子,不过其中的细节还是需要跟您商定。”   要完成这次的婚姻,其中就不能出现身份上的偏差。   “布朗……”格洛丽亚默念着这个姓氏笑了出来,在菲尔提起心神时道,“你的身份就定为我原本身份的儿子吧,这样也是名正言顺的,父母的事我也会让人安排。”   “是。”菲尔应声道。   “不过订婚的事要稍微推迟一些。”格洛丽亚沉吟思索着,“至于婚礼……”   婚礼那可是相当麻烦的一件事,从订婚到结婚都有期限,教堂,神甫这些都需要安排自己的人,否则没办法瞒过她的父亲。   事情没有到最后一步,她并不想将事情翻到明面上来,撕破脸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只能成为其他人的热闹。   她认真思索着,努力周全着其中的每一个细节,以免到时间再陷入手足无措的被动境地。   “我们去休息室吧,我需要记下一些细节。”格洛丽亚思索后看向他道。   “是。”菲尔起身,牵起她的手时看到了她脸上羞涩的神情,只是不等他反应,却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对话声。   “哦,真是累死了。”   “有人,我们换个地方吧……”刻意放低的声音离去。   少女转眸看向来人离去的身影,脸上羞涩的神情已然消失殆尽了:“走吧。”   “是。”菲尔拿起自己的外套跟上了她的身影。   ……   婚礼,格洛丽亚没有了解过之前只觉得不过是两个新人步入婚姻殿堂,接受赐福而已,但当真正了解之后,才发现出乎意料的麻烦。   即使她已经跟菲尔定下了很多的细节,但仍然有很多的事情需要核对。   她不仅需要应对父亲对于她接触商人之子的不满,还得防备其他人有可能提亲的事,还有菲尔合乎身份的行为,父母亲朋,婚礼的流程和开销,一系列的事情需要详细安排的疲惫,让格洛丽亚在第三日的舞会上见到国王和王子时都有几分不顺眼。   让她舒心的是王子终于定下了他的未婚妻,也就是亨特公爵的女儿伊迪娜。   尘埃落定,即使她的父亲有很多不甘,也知道这是家世上的无可比拟。   罗拉王国的热闹并未因此而停歇,这场舞会总体是令国王觉得满意的,即使订婚宴之后还有几十日用来筹备婚礼,整个王城也一直在忙碌运转着。   人们关注着这场婚礼的筹备,格洛丽亚这里反而能够安下心来一件件的去处理自己遇到的问题。   “早知道婚礼这么麻烦,我当初就直接跑掉了。”格洛丽亚停在树荫下叹息道。   林中的轻笑声传来,似乎不认为她会那样做:“跑掉的麻烦比这个更多。”   格洛丽亚是认可他的话的,因为她只是在抱怨而已,而这件事虽然有些繁琐,但收益却是巨大的:“您果然不反对我这么做。”   “我想你在做之前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林中温柔的声音笑道。   他总是尊重着她的抉择,格洛丽亚从前或许会觉得有些沉重,因为选择总是意味着自己要背负起责任,她总是期冀着别人能够帮她选择,但现在能够自己选择反而会令她舒心。   因为她可以决定自己想要什么,自由的空气有着胜过一切的美好。   “精灵先生,您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格洛丽亚轻声询问道。   她总有一种直觉,当她越来越能够决定自己的人生时,精灵先生就离她越远,他们以声音交谈,却从未见过面,她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终有一天,他们或许会从她的生命中消失,就像是来时那样。   林中有一瞬间的寂静,风吹过了树叶,哗啦啦的声音作响,那温柔的声音回答道:“抱歉。”   这并不是意料之外的结果,格洛丽亚轻轻松下了肩膀叹了一口气笑道:“好吧,我也尊重您的选择。”   “谢谢。”许愿眸中浮现了笑意。   “如果有一天您离开,可以告诉我一声吗?”格洛丽亚询问道。   “好。”许愿应道。   风轻云淡,盛夏天最热的时节快要过去了。   王子的婚礼不断筹备时,传说中布朗夫人的儿子菲尔·布朗向阿扎德府邸提出了婚事。   虽然那是一个商人的儿子,但事实上阿扎德并没有更好的选择,贵族们总是更希望能够跟贵族联姻,商人想要跨入其中,必须得有更为丰厚的家底,而阿扎德没有,前来提亲的子爵的儿子他更看不上,因为即使有爵位,对方的家族也已经没落了,看起来岌岌可危需要他的救援。   适龄的青年筛选,又因为王子舞会的原因,王城中一对对的伴侣结成,阿扎德生怕出手不及时选择只剩下最差的,同意了这门亲事。   订婚,结婚,其中的每一步流程都出乎阿扎德意料的顺利,布朗家更是出了大笔的钱来操办这场婚事,虽然不能比拟王子的婚礼,但那样的排场和往来的马车都在证明着布朗家的实力,也让阿扎德挣足了面子。   他美丽的女儿穿上了婚纱,被那看起来十分英俊的小伙子牵了过去,看起来真是幸福极了,也让他这个父亲热泪盈眶。   “婚后一定要好好生活。”阿扎德叮嘱着他心爱的女儿,从未有过这样的悲伤的时刻。   “好的,爸爸。”格洛丽亚看着他眼眶中的眼泪,亲手为他擦去,“您也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将担心的寝食难安。”   “哦,格洛丽亚!”阿扎德的不舍达到了顶峰。   但婚礼既定,他只能看着他的女儿被那个年轻人宣誓带走。   “我觉得那小子对格洛丽亚有觊觎之心。”楼上的墙角处,倚在那里的青年垂眸看着那痛哭流涕的一幕道。   “有爱慕者很正常。”许愿看着青年轻动的手指笑道,“你要是觉得不爽,我们把他套上麻袋揍一顿怎么样?”   这话连凶残的人鱼听了都觉得凶残,他看着对方唇角的笑意道:“那我帮你望风,你揍。”   “不有难同当吗?”许愿问道。   “不!”人鱼坚定拒绝。   “那还是算了。”许愿笑道。   “嘁……”艾默德看着他眸中调笑的味道就知道他在哄他开心。   比起无缘无故揍一个爱慕者,他其实更想揍阿扎德一顿,即使他看起来泪眼婆娑,但这样的触动也不过是仅限于当下。   不过艾默德也清晰的知道,那不是他该插手的事。   “离开前真的不当面告别吗?”艾默德看着那温柔落下的视线询问道。   “你想去吗?”许愿看向他问道。   艾默德看向了那看起来十分美丽幸福的女孩,觉得现在见面其实是陌生的,他们熟悉的只有声音:“还是算了,知道她过的很好就行了。”   “接下来要不要回北海海域一趟?”许愿看着青年起身的身影问道。   “唔,也确实很久没回去了。”艾默德拉上了兜帽笑道,“你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吗?”   “目前没有。”许愿同样拉上了兜帽跟上了他的身影。   “那就跟着我走吧。”艾默德笑道。   “好。”   两个人从教堂一侧下楼,一前一后的离开了这里。   教堂的钟声响起,白鸽高飞,明媚的艳阳洒落,折射出极美的光影。   马车往来,无人留意有人离开,直到婚礼落幕,人员散去,格洛丽亚返回自己的住宅时打开了那未记录在册的人送来的礼盒。   其中除了一封信函,还有一张数额极其庞大的存单。   火漆拆开,漂亮的字迹隽写着对她的祝福。   [恭喜你获得自由,再见,亲爱的格洛丽亚。——精灵先生。]   话语并不长,格洛丽亚却看了很久,才看向了那放在盒中的存单,其上的数额几乎抵得上她现在的身家,是她曾经分给精灵先生的另外一半收入。   他得到了,又作为祝贺她获得自由的礼物。   “谢谢。”格洛丽亚轻喃道。   谢谢你们,亲爱的陌生人,给予了她最温柔的善意。   他们一定会有再相见的机会的。   【系统提示:恭喜您完成格洛丽亚的愿望,获得世界反馈绩点一万。总绩点:三十六亿五千七百六十四万。】   夕阳下的马匹并行,那抹耀眼的红色却是蓦然撞入了许愿的视线之中,他略微拉紧马缰,对上了那绿眸中打量的视线和询问的话语:“你笑什么?”   “想到了高兴的事。”许愿笑道。   “哦?”人鱼语调微扬,“你肩膀上的猫告诉了你什么高兴的事?”   许愿眸光微动,趴在他肩膀上的系统却是浑身的毛几乎都炸起来了,它甚至觉得它好像跟美人对视了一样:【宿,宿,宿主!美人看得见我?!】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是猫?”许愿安抚的摸了摸那炸毛的猫,看着那绿眸轻轻瞪大的人鱼笑着问道。   “猜的。”艾默德扬唇探手道,“看来猜对了。”   他的手落向那里,却是空无一物,只有阳光洒落在手上,但他莫名的觉得那里应该是有只猫的,说不定正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   “看来是我大意了。”许愿笑道。   “嗯哼。”艾默德按在了他的肩上笑道,“过来,小猫,它能听得懂人类的话吗?”   “能。”许愿看着试探伸爪的猫笑道,“去玩吧,反正他都已经发现了。”   小巧的猫左右瞧着,轻盈的跳上了美人的肩膀,探着毛绒绒的头看着美人的视线,伸爪的时候发现好像真的看不见。   那就是纯猜出来的!宿主在这么聪明的美人面前简直不能有秘密!   “它在你肩膀上。”许愿看着青年寻觅的视线笑道。   “唔。”艾默德看向了空荡荡的肩膀,扬起唇角道,“没什么份量,它有多大?”   “缩起来就一个拳头那么大点儿。”许愿拉着马缰笑道。   “什么颜色的?”艾默德饶有兴味。   “白色。”许愿回答道。   “喜欢吃鱼吗?”艾默德虽然看不见,却觉得好像离布兰德的世界更近了一些。   “喜欢。”许愿看着那在人鱼颊上蹭着脑袋的小猫笑道,“刚见到你的时候还称赞你是好大一条鱼。”   猫猫震惊回头。   艾默德却是笑道:“挺有野心,像我这么大的鱼最喜欢吃猫了,一口一个。”   猫猫炸毛,窜的格外的快。   “啊,跑了。”艾默德看着身旁人视线的移动笑道,“它是幽灵吗?”   “不算,它比较怕幽灵。”许愿掀底。   “啧,胆小的猫。”人鱼轻啧,看着马背上似乎正在聆听什么的人问道,“它说什么?”   “你确定想知道?”许愿抬眸问道。   “嗯哼。”艾默德倒想知道小不点的猫能说出什么话来。   “它说你也怕。”许愿如实回答道。   人鱼僵硬,分外的手痒想揉猫。   ……   罗拉王国离开了两个远道而来的商人,却没有造成太大的波动,只是人们偶尔会感怀那一对漂亮年轻人的离开,让这个王国的春天少了一分色彩。   不过有商人离开,也有商人崛起,例如之前名不见经传的布朗家族,他们聚拢着田地和财富,疏通着人脉,最开始谁也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因为据说他们家族的生意甚至需要依靠一个女人来经营。   那可真是衰亡的前兆。   可是它却出人意料的愈发富裕了起来,让曾经嘲笑眼高于顶的阿扎德最终还是将女儿嫁给商人的人们傻了眼。   那个家族总是能够很精准的握住商机,在人们留意到一些能够发财的事情时,生意的大头已经被布朗家族占了很多份额,但它却没被群起而攻之,因为还有剩余的份额可供争抢,而谁也无法阻止它的蒸蒸日上。   布朗夫人,一个女人,却成为了罗拉王城最神秘和出色的存在,连王室都不能忽略她所做出的贡献。   虽然其中有很多令人不能相信的秘闻,比如布朗夫人其实就是当时阿扎德嫁出的女儿格洛丽亚,但很少有人相信。   “怎么可能,她的年龄实在太小了,当时她甚至无法走出家门吧。”   “可是布朗夫人刚开始的年龄就是很小,很多人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我还是不相信,阿扎德那家伙可不会培养出那样的女儿。”   “或许是布朗夫人推到台前的小布朗夫人。”   “谁知道呢,反正我没有见过老布朗。”   “或许他已经死了,他可把握不住那么有野心的女人。”   流言如沸,却无法动摇布朗家族的地位,布朗家族对此也并不澄清,似乎并不在意外界的传闻。   只是那新建数年的布朗家还是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往的佣人端上了茶水,泛着浓红底色的茶带着极甜的花香,却又不像蜜糖的滋味,糕点做出了极漂亮的花型,与那剔透的茶汤相得益彰。   这是最新流行于罗拉王城的下午茶方式,也由布朗家族率先带来了这座城市,受到了富人们的追捧,茶叶的价格堪比黄金,这座府邸也宽敞华丽的堪比伯爵的府邸。   而这一切都属于他那穿着骑装刚刚回来的女儿。   她看起来利落又漂亮,柔顺的金发盘于脑后,进门时将手上的马鞭和斗篷交给了佣人,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只是目光落过来时露出了亲昵的笑容:“父亲,您怎么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招呼,等多久了?”   她看起来真是热切极了,阿扎德却觉得有些陌生:“格洛丽亚,老布朗夫妇呢?”   “他们在农场休养。”格洛丽亚笑道,“您要见他们吗?”   “不要撒谎了我的女儿,根本就没有什么布朗家族吧!”阿扎德审视着她道,“一切都是假的,那不过是你农场里的一对老夫妇,你的丈夫曾经不过是一个卑劣的冒险者!”   他的话语在整座宅邸作响,甚至直冲格洛丽亚的门面,以至于佣人们都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们先出去吧。”格洛丽亚抬手笑道。   佣人们纷纷颔首离开,也让阿扎德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你编造了谎言。”   “亲爱的父亲。”格洛丽亚顶着他审视的目光坐在了一旁,为自己倒了杯茶水笑道,“请先消消气,您看起来实在有些愤怒,这可不利于我们的谈话。”   “格洛丽亚,女人是不能拥有财产的。”阿扎德看着她浅笑的面孔道,“你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我,却用那种卑鄙的手段占有了这一切。”   “那您为什么不向王室申诉呢?”格洛丽亚轻捻着手中的杯子抬眸笑道,“让他们将一切财富归还于您?”   “你觉得我不敢将真相公布吗?”阿扎德沉下气息道,“一旦我说出去,你将会失去一切。”   “所以这是父亲对我的爱吗?”格洛丽亚托着腮笑道,“那先谢谢您了。”   “你!”阿扎德蹙起了眉头。   “又或者您希望我能够将财产悄无声息的让渡给您?”格洛丽亚笑着问道。   阿扎德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你现在的作为可不是一个贵女的典范,只假结婚这一条就足够将你送上法庭被审判。”   格洛丽亚没有说话,阿扎德自以为摄住了她开口说道:“以我们现在的财富,即使你嫁给公爵的儿子也是绰绰有余的,这将会让我们的家族成为贵族,比你在这里日夜折腾要好的多,如果你当年早点拥有这些,或许嫁给王子也不是不可能,可惜你自作聪明,找了一个卑贱的……”   “父亲。”格洛丽亚蓦然打断了他的话笑道,“如果您还希望能够安度晚年的话,就请不要再说这些我不爱听的话了。”   她的眸中带着笑意,却令阿扎德的话一瞬间有些难以脱口,他的脸色一瞬间是扭曲的,尤其是对上这从前十分顺从的女儿时:“你在威胁我?!”   “是的,我在威胁你。”格洛丽亚笑道,“如果您不能打消一些念头,我会先让您损失一半财产。”   她这样轻描淡写的说着,却让阿扎德的一口气几乎哽在心口上不来:“你以为王室知道这个秘密会放过你吗?你也会被没收所有的财产!”   “没关系,我被没收财产,也会带着您一起露宿街头的。”格洛丽亚悠闲的笑道,“别生气,您要是气死了,所有财产可全部归我了。” 第145章 灰姑娘(32)   “格洛丽亚, 你真的觉得我拿你没办法吗?!”阿扎德气的满脸通红,却又努力让自己平复着气息,以免上了对方的当, 因为他的确只有一个女儿,他死后, 格洛丽亚是唯一的继承人。   与他愤怒的脸色相对的,是格洛丽亚淡定的神色,她轻吐了一口气笑道:“如果您打的是再生几个孩子的主意,那我劝您打消这个念头,否则另外的一半财产也会保不住的。”   阿扎德被看穿了心思的一瞬间是心惊的, 他甚至浑身都有些颤抖,他之前并不觉得格洛丽亚有这样大的本事,可他现在必须得冷静下来斟酌这件事,因为她看起来实在太有恃无恐了。   “您也不必去打鱼死网破的主意。”格洛丽亚笑道,“同样作为商人, 您应该知道商人想要保住财富,手上不会只有金币这个道理。”   布朗家族想要屹立不倒, 不受逼迫, 当然不仅仅依靠疏通人脉,还有组建起来的佣兵队伍, 它背倚罗拉王国, 但所关联的不仅有罗拉王国, 多方制衡,利益牵扯, 才不会轻易被人摧毁。   “你难道能令王室忌惮吗?!”阿扎德的手上当然也有护卫队, 但他手上的人手对上王室还是有些螳臂挡车了。   “至少他们不会随便动手。”格洛丽亚看着他笑道, “也不会像您这样直接问我索要所有的财产。”   阿扎德浑身因此而僵硬了起来, 他不仅对面前的女儿感到陌生,甚至感到了害怕,因为她从始自终面对他的态度都是游刃有余的,而他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太了解这个女儿了。   能够跟王室抗衡的力量,阿扎德不敢想象。   “哦,我只是提出一些建议。”阿扎德斟酌着自己的话语道,“这都是因为担心你的处境。”   他开始相信格洛丽亚能够夺走他的财富了,她不再是受他掌控的孩子,甚至握住了能够挥下来的刀。   “亲爱的父亲,我相信您是为了我好,为了我们好。”格洛丽亚笑着说道。   “哦,当然,格洛丽亚,我亲爱的女儿,我怎么会害你呢?”阿扎德看着她的笑容,心里那口气微微松了下来。   他一点儿也不想尝试露宿街头的滋味,虽然对着从前能够掌控的人低头很难,但他不得不低下头。   “我当然相信您的爱。”格洛丽亚笑道,“只要您能够安分的闭上嘴,我可以保证您可以度过一个舒适的晚年,财富和照顾一样都不会少。”   她笑着说出了这样的话,阿扎德却几乎是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当然想要保证自己的一生是安度的,虽然他很想要巨额的财富和权力,但他知道这不太可能,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他所能够达到的最高点也不过是现在的一切。   他需要保证自己的后半生,当年龄越来越大时,越是明白这一点。   而格洛丽亚提出的,既是条件,也是威胁。   “我亲爱的女儿,我只希望你的生意能够蒸蒸日上。”阿扎德选择了退让,毕竟没有什么冲突时,他们相处的还是很愉快的。   “谢谢您。”格洛丽亚重新换了杯子给他倒着茶道,“这是最新的红茶,您尝尝。”   阿扎德端起了杯子品尝称赞道:“这真是美味极了。”   “您喜欢的话回去给您带上一些。”格洛丽亚笑道。   他们言笑晏晏,看起来温馨极了。   阿扎德带着满脸的沉色而来,带着满脸的笑意被送上马车离开。   阳光洒落在滚动的车轴上,格洛丽亚带着笑意目送着,对身旁跟随的人说道:“米玛,派两个人留意着他的行踪。”   “您还是担心会出什么问题?”跟在她身边的女子说道。   “只是防患于未然。”格洛丽亚转身笑道。   她相信她的父亲是识时务的,他对于王室和权力的畏惧是显而易见的,骨子里更是欺软怕硬,只是人心易变,还是时时看着更令她安心一些。   他们之间的亲情其实不剩多少,她所能付出的,也不过是他当初对待她时的养育方式。   “是。”米玛颔首离开。   格洛丽亚轻舒了一口气,走向了那刚刚长出草芽没多久的马场。   那里有数匹马正在跟马上的骑士们相处小跑着,培养着感情,阳光直射在身上有些热,但是即使有去年的枯草偶尔夹杂纷飞,也难以掩去其中的热情。   而在马场的边缘,撑开的大伞遮挡着放在其下的座椅,留下一丝阴凉,可停在马场外的女子却是站在大伞的外面,一身飒爽的骑装,束手看着其中训练的场景。   她似乎察觉了鞋底踩过草地的沙沙声,转过了头来问道:“他怎么突然来了?”   “他查到了菲尔的事。”格洛丽亚走到了她的身侧笑道,“发觉了真相。”   “已经解决了?”梅看着她轻松的神色问道。   “应该会安分一段时间吧。”格洛丽亚扫过马场,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叹道,“好累,你也不陪我去。”   “我觉得我陪你去,情况会更糟糕。”梅几乎可以预料那样的情况。   阿扎德聘请的教师效力于格洛丽亚,那位父亲一定会判定曾经是她教坏了格洛丽亚,虽然的确有她的一份功劳,但很多事情是不能掀到明面上的。   “也是。”格洛丽亚放下了捶着肩膀的手,看向那十分威严正直的老师笑道,“梅,你是不是偷喝酒了?”   梅原本就站的笔直的身体愈发挺拔了些,在对上那瞧过来的视线时,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只喝了一点。”   “要注意身体啊。”格洛丽亚笑着说道。   “嗯,知道了。”梅也笑了一下。   “不行,这里太热了。”格洛丽亚用手扇了扇风道,“陪我去喝下午茶吧。”   “我喝那个跟喝白水没什么区别。”梅不太理解富人们对茶水的追求,既不像酒,也不像咖啡,她都直接当水灌。   “没关系,你负责吃东西就行了。”格洛丽亚拉上了她的手臂道,“走吧走吧。”   “走走走。”梅有些无奈的跟上,“你不用拉我。”   “我就想拉着你。”格洛丽亚笑道。   “行吧。”梅无奈应道。   虽然布朗夫人的名头在外面叫的响亮,但格洛丽亚在她这里仍然像个爱撒娇的小姑娘一样。   阿扎德无功而返,布朗家族的实力却愈发蒸蒸日上。   虽然流言中不乏蔑视的言语,但是却极少有人在公开的场合去议论诽谤。   而那位美丽的夫人除了拥有财富,样貌也十分的动人,因为身家的缘故,王室的宴会自然没有忘记向她发出邀请函。   那一抹穿着玫瑰金色礼服的身影美的几乎令所有人失语,她并没有过于纤细的腰肢,甚至看起来十分的年轻,可身上的气质却令人不敢轻视半分,目光更是不自觉的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每一抹展露的微笑。   “那是令人想要匍匐在她裙下的美貌!”   “明明她的身高比我矮,我却觉得自己好像在仰视她。”   “她实在太特别了!连国王的目光都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   “布朗夫人,菲尔·布朗凭什么拥有她呢?!”   那一场宴会稀疏平常,可格洛丽亚的追逐者却如过江之鲫一样的蜂拥而来,完全无视了她已婚的事实。   他们毫不吝啬的送上了各种宝石和华贵的衣服,竭尽心思的想让自己的礼物进入她的眼睛,能够佩戴在她的身上。   只可惜送出的礼物全部都被拒绝了,布朗夫人本身拥有的宝石就有胜过一切的美丽和富贵。   “我爱您,您美丽的侧影时时停驻在我的梦乡!”   “请让我匍匐在您的脚下吧,请尽情的鞭笞我,只要您愿意看上我一眼!”   “美丽的布朗夫人,我的心都可以捧给您,如果它不能遗落在您的身上,它将会碎掉!”   他们不仅努力的往布朗家族的府邸送出邀请函,更是在格洛丽亚出行的时候疯狂的往前涌着,即使对上刀剑,好像也无法消弭他们爱情的火焰。   “真是深情的爱情,看起来真令人羡慕。”   “菲尔·布朗恐怕很难驾驭这样的女人。”   “我想她的情夫一定不少。”   “停。”马车里传来声音,护卫在旁的菲尔高呼,“停下!”   整个车队因此而停了下来,车门打开,这样的节奏不仅让那原本想要闯入的男人激动的瞪大了眼睛,更是让围观的路人驻足在了那里,试图看清马车内的那一抹漂亮的身影。   但车壁遮挡的实在太多了,人们只能看到光影形成的一些轮廓,却能够听清那其中传出的优雅悦耳的声音:“让他过来吧。”   那实在是牵动人心弦的曼妙声音,就像是一位温柔的女王,只听声音,就有着令人拜服的热血沸腾。   菲尔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变化,却是颔首让卫兵让开了路,将那受宠若惊的男人带到了车边,让他再次得以见到他曾经在宴会上见到并深深恋慕的人。   她实在太美了,即使没有穿上像那日一样华丽的裙子,但无论是她挽起的有些闲适的金发还是脖颈上点缀的宝石,都有一种华丽又有质感的美丽。   “美丽的布朗夫人……”男人的嘴唇和心脏一起颤动着。   “休斯顿先生,听说您愿意将您的心捧给我?”她露出了笑容,吐露了像爱语一样的话语。   “哦,当然,我的心和我的生命都属于您!”休斯顿激动极了,他甚至浑身都在颤抖,“只要您的视线能够落在我的身上,我愿意将一切都献给您。”   “那么,证明给我看吧。”她笑着说道。   “什么?!”休斯顿有些不解。   那美丽的夫人拔出了匕首,捏着锋利的刀锋递给了他笑道:“将你的心捧给我,证明给我看。”   她的笑容仍然美丽,却像是缠绕着荆棘和毒刺一样,让休斯顿的心神为之颤抖,他颤抖着手指,却一点儿也不敢去碰那把匕首:“我,我……”   “或者我亲自动手?”她十分体贴的调转着匕首。   可这样的举动却让休斯顿的身体直接后退,跌坐在了地上:“不,你不能杀我!你是一个疯子!”   他后退着,眼睛几乎要瞪的脱眶一样,也让人群唏嘘了起来。   “看来做不到啊,真遗憾。”她并未下车,只是含着笑意收起了匕首道,“菲尔,将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丢出去吧。”   “是。”菲尔松下了气息,拎起那个慌乱无主的男人的衣领丢出了人群。   马车的门关上,车队重新起行,休斯顿仍然惊魂未定,过往的路人也在吞咽着口水,十分清晰的认知到这位布朗夫人的凶残。   她绝不是会被几句话语被骗到的人,想要征服她的人,恐怕真的要掂一掂自己的命。   “真是可怕的女人。”   “但我的心好像真的随她而去了。”   “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征服她的心。”   “我想没有人,即使是菲尔·布朗也不过是她的跳板吧。”   王城中议论的风向又变了许多,有人说着凶残,也有人说着敬畏,只是像之前那样看起来到处都是的热烈求爱销声匿迹了。   ……   “我怎么听着很像你会干出来的事?”艾默德在听到布朗家族的传闻时已经是那件事发生后的数月之后了。   “我可不会当街给人递刀。”许愿从波动的指南针上抬眸,看向了身旁的人鱼笑道。   艾默德眉梢轻动,轻哼道:“别看我,要是我,只会把匕首扔给那种家伙。”   还亲手递过去是不可能的。   “不管是受了谁的影响,能解决问题就好。”许愿看着停下的指针笑道,“这边。”   艾默德拉动马缰,看着□□哒哒踱步的独角兽道:“这次去人多的地方,带上它会不会有些招摇?”   “没关系,那是个居住着预言家的国家。”许愿说道。   “几个?”人鱼已经认识到了预言的厉害。   “13个。”许愿说道。   “我不去!”人鱼拉住了马缰。   一条预言就足够他折腾的了,13个,他的人生恐怕要被窥探彻底。   “这次的事很好解决。”许愿停了下来笑道。   “嗯?”艾默德看向了他,“多好解决?”   “说不定根本碰不上那13个预言家。”许愿看着不太情愿的人鱼笑道。   “那万一碰到了呢?”艾默德反问道。   他一点儿也不想经历什么惊险刺激的预言了。   “那我只能用癞蛤蟆的皮囊请求他们不要做出预言了。”许愿笑道。   艾默德眯眼瞧他,觉得那叫威胁。   “陪我去吧。”许愿笑道,“我一个人万一遇到危险,会有些分身乏术。”   人鱼轻动了一下耳朵,想说他根本不怕危险,那两头被关起来的龙可以证明一切,但13个预言家,万一有人偷袭,还是很危险的:“好吧,看在你这么请求的份上。”   许愿轻笑,拉动了马缰,两匹并行,驶向了远方。   芬德拉王国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国家,那里生长着极美的玫瑰,每逢盛开时,芳香都能够席卷了那座王城。   不过它因玫瑰而闻名却不是因为那繁多的玫瑰品种,而是因为那位沉睡在王宫中的玫瑰公主。   那是国王和王后虔诚祈祷生下的女儿,他们爱极了她,甚至在她出生后邀请了预言家们为她赐福,只是因为国王只拥有十二只金碟,所以只邀请了十二位。   盛大的宴会充斥着欢乐,十二位预言家一一为小公主赐了美貌,美德等一系列的祝福。   “但国王的行为让那位没有被邀请的预言家很生气,她前去了宴会,并做出了公主会在十五岁会被纺锤扎破手死去的预言。”被问话的老者捋着手上的线有些叹息,“虽然第十二位预言家将预言改写,让公主只是在十五岁的时候沉睡,但国王还是烧掉了全国所有的纺锤。”   “但这样也没能阻止她因为纺锤而沉睡?”艾默德抬眸看向那远处被玫瑰花丛整个包裹起来的王宫道。   “是的,那座王宫里没有任何动静。”老者说道。   “谢谢您告诉我们这些事。”许愿起身笑道。   “哦,这没什么。”老者看着这两个十分漂亮的年轻人道,“你们也是来看玫瑰公主的吗,那里可不太好进去,那片玫瑰花丛会把想进去的人抓起来,让他们死在里面。”   “谢谢您,我们只在外围看看。”许愿牵上了马道,“走吧。”   艾默德跟了上去。   “哦,他们可真漂亮,是哪里来的王子吗?”   “那匹马竟然有角。”   “希望他们不要试图进去。”   人们在他们离开后小声的议论着。   “你这次要找的人在那座王宫里?”艾默德留意着道路两旁打量他们的视线轻声询问道。   “是。”许愿应道。   “那地方看着真像巫婆的住所。”艾默德眺望着那被冲天而起的花丛包裹的王宫道。   玫瑰很美,但花刺就像荆棘一样包裹着那里,没有留下丝毫的生路和空隙。   “他们会不会已经死去了?”艾默德停下,看着闯入荆刺,被挂在其中的尸体道。   虽然按照人们的说法,这里被包裹才不过一个月,但一个月的时间,即使人们陷入在睡眠中,也难以活下来了,人类可不像一些动物一样能够冬眠。   “没有,这里留下的是时间魔法。”许愿仰头道,“他们的时间被暂停了。”   “时间……能够被暂停吗?”艾默德唇角轻动,心脏中涌动着热流。   无论他怎么开解自己,当遇到能够长存的魔法时,还是会忍不住的心存希冀。   “时间被暂停的人没有思维,只能处在一切停滞的状态。”许愿伸手握住了他垂在身边的手道,“所有人都在前进,只有他们被留下了。”   艾默德垂眸看了眼相牵的手,握紧时抬眸笑道:“那还是跟你一起共度的时光更美好。”   他可不想一直睡着,然后让布兰德守在无知无觉的他的身边,他想要的,是跟他度过每一个日升月落。   “那我们要是闯进去,是不是时间也会被暂停?”艾默德看向那巨大的花丛思索道。   “可以解除魔法。”许愿回答道。   艾默德手指微勾,轻哼道:“说实在的,我不太想让你解开魔法,这一切的源头不都是这位国王吗?”   十二只金碟只是借口,他要是想做,自然能够打造第十三只。   十三位预言家即使落下两位不邀请,也不至于让剩下的那位恼怒,只落下一位,明显是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不论是不是故意行事,都能称之为愚蠢。   而在事情发生后,竟然想到的是烧掉所有的纺锤,全然没有将百姓的生计放在心上,这样的国王醒来还不如睡着。   “你这次要救的不会是国王吧?”人鱼询问道。   “不是。”许愿摩挲着他的掌心安抚笑道。   这次的愿望是沉睡在王宫的一位士兵许下的。   沉睡百年,就是跨越了一个时代,整个王宫沉睡,醒来时似乎还很熟悉周围的人,但王宫外的人早已换了不止一代。   他们的父母,亲人皆化为了地下的尘土,而没有人管控和保护的土地,不过是被肆意侵占的存在。   公主和王子幸福的在一起了,其他人却被遗忘在了岁月中。   “哦,那还好。”人鱼气顺了,“不过你打算怎么做?”   “解除魔法,让国王继续沉睡怎么样?”许愿伸出了手,无形的屏障像是光波一样从他的指尖颤开。   玫瑰花丛抖动着,扑簌簌的想要聚拢过来,却无奈的摇曳分割着,其上的花瓣粉碎,又溢散成了光点,整座王宫似乎都在从花丛中抽离复苏。   只是在其上的花刺纷纷脱落时,无形的力量伴随着呵斥声而来:“你们在做什么?!”   许愿停下了动作,被身旁的力道拉开躲过了那攻击而来的力量,那花丛却似乎因为做到的一半的事中止,重新绵密的生长了回去,再次将王宫包裹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艾默德挡在了许愿的前面看向了那看起来十分不善的女人道。   “她应该就是那第十三位预言家。”许愿按住了阻拦在前的人鱼的肩膀笑道。   原本还十分勇敢的人鱼瞬间僵硬,回眸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让开。   因为没被邀请就想让人死去,这家伙同样不是什么善类。   “你是巫师?”那位前来的预言家看了眼之前险些被破的魔法,面色沉沉的看向了两人,摩挲着手上的法杖。   “是。”许愿按着人鱼的肩膀上前回答道。   “你想解除这里的魔法?”预言家面色十分不善。   “是,不过不包括国王本人。”许愿笑道,“那是你们之间的恩怨。”   “只是他一个人沉睡……”预言家面含讽刺,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但他醒来后将失去一切。”许愿说道。   作者有话说:   睡美人这个也是按原著来,十三个预言家,国王邀请了十二个,然后扎死被弄成了沉睡一百年,王宫里所有人一起睡,王子到的时候一百年刚好到了,然后他进去亲了公主,公主刚好醒了,幸福的在一起了。 第146章 灰姑娘(33)   “失去一切……”预言家轻喃, 明显对这个后果很是意动。   一个人的沉睡,也就是他一个人的时间停止,当醒来的时候, 身边的亲人离去,权力更迭, 士兵也不会听从调遣,即使这个王国仍然是由他的后人掌控,他也是被架空且多余的存在。   “哦,听起来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预言家因为这样的后果而兴奋了起来,她看向了对面的两个人, 呼吸起伏着道,“感谢你们为我出了这么棒的主意,请解除这里的魔法吧。”   艾默德眸光轻敛,扶着剑柄道:“我想你可以离开了。”   “哦,我总要见证你们所做出的结果。”预言家说道,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欺骗我?”   双方对立,许愿轻叹一声笑道:“您现在无法进入这座王宫吧。”   这里的时间魔法是两位预言家共同造成的结果, 一位希望死去, 一位改写了预言,力量交汇, 形成了这里的时间魔法。   长起的玫瑰花丛防备的不仅有外来者, 还有这位预言家。   她心心念念在公主死去时, 国王夫妇会痛不欲生,结果变成了沉睡, 那口气自然会出的不够顺畅。   只是一开始大约觉得他们是善良的拯救者。   预言家的脸色因此而略沉了下来:“我已经同意你们解除魔法了。”   “解除魔法之后, 你打算现在就让国王失去一切吧。”艾默德看着她的神色哼笑道。   “哦, 真是一条聪明的人鱼。”预言家看向了他道。   艾默德神色微凝, 被按着肩膀挡在了身后。   “您跟国王的恩怨我不会去管。”许愿笑道,“但如果是以无辜的人作为代价,您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你们难道能够永远守在这里吗?”预言家警惕的看着他,目带嘲讽道。   “但他可以把你塞进癞蛤蟆的皮囊里,让你没办法那么做。”人鱼站在他的身后感觉到了安全,开口回答道。   这可让预言家的神色变得十分的难看,她看向了那有恃无恐的人鱼,却被那看起来十分温柔的男人阻挡了视线:“别对他出手,否则后果绝对不是您想看到的。”   他说着温柔的话语,预言家的后背却因此而激灵了一下,这是预感到危险的感觉,绝对称不上是好兆头。   能够破解这里魔法的人类……又或者不是人类。   “如果我只是想让国王直接死去呢?”预言家因为这样危险的感觉选择了让步。   “那与我无关,但您需要许下诺言,不能将怒气发泄在无辜者的身上。”许愿笑道,“否则……”   他回眸看了眼身后对预言家又警惕又似乎挺得意的人鱼道:“我确实会将您塞进癞蛤蟆的皮囊里,这个条件终身有效。”   预言家因此而捏紧了她的法杖,她是愤怒的,因为这个人如此嚣张的威胁着她,但她又明白自己无法战胜这样的家伙。   但他不管国王的事,也算是有所让步。   “好吧。”预言家看了眼花丛缠绕的王宫,放下了法杖道,“您也需要对您所说的话发出誓言。”   不能针对别人,她同样可以让国王痛不欲生,才能平息她的怒气。   “成交。”许愿笑道。   双方许下了诺言,预言家哼了一声,深深看了一眼两人后转身离开了。   人鱼搭在他的肩上瞧着,直到确定对方的身影消失,才环住了他的肩膀笑道:“果然还是你比较强。”   许愿反手摸了摸他的颊笑道:“要不然我也不敢随便带你来这里。”   “那她最后那一眼是不是预言出了什么?”艾默德看着他询问道。   “或许吧,随意的窥伺未来,对自己的损耗是很大的。”许愿看向了这被花丛包裹的王宫道。   世界线记录,本身也是一种窥伺未来,但这样的未来是不能随意说出的,因为会影响很多人的未来,而本我的未来……无法预测。   花丛随着波动的力量而颤动,一点点肢解消散着,花刺脱落,原本密封的王宫分出了道路来。   沉睡的猎犬爬了起来,鸽子咕噜噜的从翅膀里伸出了脑袋,跳跃着飞向了远方,厨房的炉火再度燃烧摇曳,树叶随风舞动,停下的一切再度进入了时间的序列。   人们开始忙碌,纷飞的花瓣有一瓣飘进了古塔的窗户,沉睡在那里的公主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时接住了那片掉落在掌心的花瓣时,听到了那有些飘忽的响在耳畔的声音。   不辨男女,只是飘渺的好像来自于天际。   “请治理好这个国家,那将为你的父亲积累福气。”   花瓣在掌心消散,整座王宫也因此而肃清,公主从古塔上下去时,侍从们正在王后的吩咐下搬着国王的身体。   “父王他怎么样了?”   “哦,他好像还在睡着。”   王宫的花丛重新长成了灌木的形状,这样的异象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甚至让他们顾不上去看那两个牵着马离开的年轻人。   “你确定预言家不会杀死国王吗?”艾默德看着纷纷跑向王宫的人群轻声问道。   “比起死亡,她更想让他难受。”许愿笑道。   就像等到公主十五岁才迎来的诅咒,她需要国王夫妇十五年都活在担惊受怕中,否则那空下的十五年,她大可以要了他们的命。   虽然是第十二位预言家挽救了一切,但这场恩怨并未以无辜者的生命为代价,就还有回头的机会。   至于之后他们之间的恩怨……   “那位公主能治理好那个国家吗?”艾默德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听起来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姑娘,古塔说爬上去就爬上去了。   “她可是接受了十一位预言家赋予的世间最美好的一切,我想她是能做到的。”许愿笑道。   “那我也选择相信吧。”艾默德扬起了唇角。   【系统提示:恭喜您完成罗宾的愿望,获得世界反馈绩点一万。总绩点:三十六亿五千七百六十五万。】   玫瑰王宫的魔法解除,当即造成了不小的轰动,久未相见的人们欢呼雀跃着,十二位预言家也再度前往,确定着这件事。   “据说是一对十分漂亮的年轻人来到了这里,花丛就突然消失了。”   “他们就像是传说中的精灵一样美丽,其中一位还牵着一匹很奇特的马,头上长了角,皮毛十分洁白,甚至像发着光一样。”   “独角兽!”   “天呐,那就是传说中的独角兽吗?”   “他们真的会是精灵吗?!”   “他们就像盛开的玫瑰花一样美丽呀。”   “我想或许真的是他们解除了这里的魔法。”   “可是国王并没有醒来。”   “亲爱的,我们有公主殿下。”   国王并未醒来这件事一开始在芬德拉造成了些许浮动和隐忧,因为周边的家伙们蠢蠢欲动,甚至传言在集结着军队。   但公主的上位却让一切平息了下来,她是那样的美丽善良,拥有着世间一切的美好,并且让纺锤重新回到了人们的手中,她所拥有的富有的祝福一定会为这个国家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至于沉睡的国王,他一定很乐意将他的一切传给他最爱的女儿。   芬德拉奇妙的事情在流传着,即使魔法解除,好像也没有出现太大的变故。   “或许那位预言家的气已经消了。”   “我不敢想象那是一位国王做出来的事,他如果畏惧13这个数字,可以邀请6位,10位……”   “或许他想要最多的赐福。”   “那位骑着独角兽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   “据说他们好像曾经在罗拉王国出现过,是一对商人。”   “一对?兄弟吗?”   “或许是吧,他们可真是富有,我还真想瞧瞧独角兽的模样。”   “你不如去罗拉王城瞧瞧那头龙的模样怎么样,那才是真的酷!”   “去你的!”   “听说好像有人在比邻城见过他们。。”   “他们难道是在环游世界吗?真是令人羡慕。”   春风习习,车队行走在有些繁华的街道上,人们总是对这种没什么妨碍又充斥着神秘色彩的传闻充满着兴趣,而这样的流传,传到耳朵里时,其中不知道又新添了多少自己的见解,变得更加精彩。   车窗轻轻拉开,有些嘈杂的声音伴随着微凉的春风卷到了书页上,虽然有些轻轻吹动,却并不影响车内人聆听的兴致。   “……想要教那些姑娘剑术,最大的问题还是人手不足。”车内诉说的声音透着思索的意味,“不能着急。”   “我明白,要是学艺不精伤了自己,还不如不学。”格洛丽亚聆听着窗外的声音问道,“梅,芬德拉王国是什么样子的?”   “那是个开了很多玫瑰花的地方,不过我也是很久之前去过的。”梅当然知道她问出这些问题的原因。   罗拉王国对那个居住在华丽屋子里的小姑娘来说很大,她曾经的生活路径就是屋子和花园,但对掌握着一个家族命运的女子来说就有些小了。   她在渴望认知更多的世界,那个居住在心里的小女孩一直在渴望着广博的世界和温暖的爱。   “听起来很美……”格洛丽亚露出了向往的笑容,耳畔嘈杂的声音却有一瞬间好像消失无踪了。   却让极为清晰的对话声传入了耳畔。   “我想再过一段时间,我们的名声就能传遍天下了。”闲适的声音带着春风般清凉的飒爽。   “那下次出来就不带蒂娜了,让卡罗尔帮忙照顾一段时间。”温柔的声音和煦中夹着笑意,在曾经的岁月里,温暖的令人热泪盈眶。   “卡罗尔他们倒是很稀罕它……”   马蹄哒哒,车轮碾动,格洛丽亚几乎是迅速打开了车窗,她的头脑发懵,心脏剧烈跳动着,那两道声音,是她今生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存在。   春风灌入,清凉的晨光下那头暖白色的独角兽就像是在发着光一样吸引着人群的视线,让人群惊叹静默,可这丝毫无法遮掩马背上两个人的光芒。   帽沿上的羽毛颤动,红发耀眼而醒目,剔透的绿眸含着闲适的笑意,与那坐在另外一匹马背上俊美温柔的男人诉说着什么,明亮的光线眷恋着那双金色的眸,在其中形成了极为和煦明亮的光斑,像是将太阳都藏进去了一样,温柔的吸引着人的目光,却意外的不如何刺眼。   风在浮动着,因为这里的动静,那正在交谈的两个人几乎下意识看向了这里,绿眸轻敛,金色的眸却在一瞬间的微怔后含了极温柔的笑意,好像在唤着她的名字。   格洛丽亚。   那一瞬间格洛丽亚心中所有的形象好像都补全了。   他们注视着她,然后颔首示意着告别。   格洛丽亚的手指微紧,却在那温柔的视线中释怀的放松了肩膀,含着笑意看着他们的离去。   精灵先生,他们真的再次相见了,虽然是意料之外的相遇,他们不希望打扰她的生活,也不希望被人所打扰。   “艾默德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张扬漂亮。”梅感慨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你见过他们吗?”格洛丽亚收回视线,有些惊讶的问道。   “另外一位布兰德先生我没见过。”梅看着那两道离开的背影饶有兴致道,“不过应该是他,艾默德我却是见过的,他们在罗拉王国住了几年,当年他还找我比过剑术。”   “谁赢了?”格洛丽亚在最后一抹倒影消失时拉上了车窗笑着问道。   “他。”梅扯了一下唇角道,“他当年的剑术的确很厉害,据说连挑了几个佣兵团,那段时间到处找人比试,不过突然又销声匿迹了,刚开始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格洛丽亚因为她的诉说,突然想到了当年父亲为她挑选剑术老师的事情,她的父亲要是为她选择,恐怕是很难选到梅的。   梅是一个独立的冒险者,一个自主性太强的人,她的父亲并不喜欢。   所以她们的相遇其实并不是上天赐予的,而是有人将她带来了她的身边。   “或许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比剑。”格洛丽亚笑道。   她以为是幸运相遇的老师,原来是有人在背后选择了很久。   “或许吧,那可是个相当嚣张的家伙。”梅思索笑道,“当年好多人都在追逐他的身影。”   “那那位布兰德先生呢?”格洛丽亚询问道。   她其实听说过他们的传闻,只是关于样貌的很多,她并没有将他们跟所遇到的精灵先生联系起来。   但仔细想想,精灵先生懂的那么多,那么精通商道和人情,又怎么可能真的是隐居的精灵呢?   “你喜欢温柔型的?”梅打趣道。   “只是好奇。”格洛丽亚说道。   她喜欢,她喜欢那两道曾经出现过的声音,无关乎样貌,也无关乎爱情,就像对梅一样,那是让她在睡梦中觉得安心的存在。   布兰德先生的温柔从容,艾默德先生的飒爽不羁,还有梅的坚韧和自由。   他们是令她信任的存在,所展露的品质令她向往,也相对的在择偶时十分的挑剔。   样貌倒是其次,性情和品质以及思想就像是盖了一个世纪的门槛。   不过那也不是什么值得纠结的所在,除了偶尔会被追求者烦心,而且她有梅就够了。   “我想想,那位布兰德先生相对比较神秘。”梅在马车的轻轻摇晃中思索道,“他待在罗拉王国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据说会跟商人们做一些生意,财富未知,好像是从伊斯达尔城来的商人,但也有人说他其实是个骗子。”   “我觉得不像。”格洛丽亚轻声说道。   布兰德先生从未骗过她。   “我也觉得不像。”梅沉吟道,“不过还有一种很离谱的说法,是说他跟当年的斗兽场事件相关,当时的斗兽场邀请了很多人,他们却平安无事,不过这种说法很快辟谣了,说的是他们并没有去斗兽场,而是那段时间离开了罗拉王国,才逃过了一劫。”   格洛丽亚嘴唇轻抿,在将曾经的事情串起来时心中有着震撼的情绪涌动,她觉得应该是相关的,但这样的事绝不能说出去:“确实是离谱的传闻。”   “是呀,总之很神秘,更多的我就不清楚了。”梅笑道。   “他们看起来真自由。”格洛丽亚跟她挤在一处笑着提议道,“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们去芬德拉看看好吗?”   她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想要看看满城的玫瑰花,传说中的大海,高耸的椰树,以及会在岸边横着走路的螃蟹。   想要去看看精灵先生眼中的世界以及梅曾经闯荡见识过的东西,还有很多未知的世界。   “好啊!”梅愉快的应下了,“不过到时候不能坐马车了,它颠的我浑身都要散了。”   “好。”格洛丽亚含着笑意应道。   车队远行,骑在马背上的人却在扶着帽沿转首回望。   “她看起来过的不错。”艾默德收回视线道。   “确实不错。”许愿温柔笑道。   比当年离开的时候又沉稳了很多,也放松了很多,有了松弛闲适的味道,眼角眉梢有着被爱的痕迹。   “唔,还有点成就感。”艾默德琢磨着挑眉道,“确定不去打个招呼吗?”   “已经打过招呼了。”许愿说道。   艾默德神色微动,拉动马缰笑道:“那走吧,过几年再来看看她。”   “走吧。”许愿笑道。   两人打马离去,踏着一地的晨光出了城。   ……   时间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它能够令小小的种子发出细嫩的芽,长出小小的枝丫,开出绚丽的花,也能够令它们枯萎衰败,埋葬在冬雪之下。   时间匆匆向前,四季却是周而复始的,人们耕种又收获,用累累的果实绵延着生命,孕育,成长,像棵小树一样茁壮,充满生机和力量,然后又渐渐的走过最盛的年华。   海边的潮汐永不停歇,艾默德却在某个春日里明白了布兰德没有答应他再去见格洛丽亚的事。   因为岁月在不同生命上流逝的速度是不同的,他们曾经所见过的年轻的生命正在老去。   就像是人类看着猫一样,它们从幼年出生,再到老去,也不过占据人类生命的一部分。   他们的年华对于人类而言,就像是停驻了一样。   不,只是布兰德本人,因为岁月也在艾默德的身上留下了清浅的痕迹,很淡,让人几乎能够忽略,但它就是留下了。   他们并不能陪伴格洛丽亚很久,因为岁月会暴露很多问题,能陪伴在她身边的,是跟她能够度过同样岁月的人类。   她们不会觉得遗憾,或许也会感慨时光匆促,但不会因此而辗转不安,因为所有人类都会面临衰老和死亡,那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只是艾默德无法习惯。   他理解了布兰德一开始不跟格洛丽亚产生过深交集的原因,没有相见,告别自然也不会太痛苦。   他也理解了布兰德对很多人很浅淡的原因,因为那些人走进他的生命,又终将全部离开。   那不会是一两次的告别,而是无数次,所有人都会离开,只有他被留在了岁月里。   永生,听起来像是一场惩罚。   “那里。”抬起的手指指向了小小顶楼的窗户。   “哪里?”艾默德顺着他的手指抬眸寻觅着。   “那儿,那块板子那里。”温柔的声音说道。   艾默德寻觅着,在那里发现了一株小小的蜿蜒出来的豌豆苗,它看起来稚嫩极了,不知道种子怎么落在了那里,又从那几乎没有泥土的缝隙里长了出来,甚至结出了花苞,柔弱又坚强。   “它会在秋天至少结出一个豆荚。”艾默德笑道。   他们是路过这里的,知道了那里住着一个穷苦劳作的女人和生病的孩子。   布兰德没有打扰她们,只是为她们留下了几枚银币,托人为那位辛劳的几乎无法照顾女儿的女人换了一份还不错的烤面包的工作。   她是一个十分勤劳节俭的女人,工作做的十分的好,甚至空余的时间也一直在忙碌着,为她每天只能躺着的女儿带去了食物。   但她到底有了一些自由和喘息的时间去陪伴在她的身边,让她每天看着豆苗的女儿更加精神快乐一些。   然后在粉色的豌豆花盛开时,他们离开了。   艾默德没有去问这是不是任务,因为即使不是,布兰德也不会置之不理,因为他听到了,看到了。   永生如果是一场惩罚,大约只有极坚韧的人才能承载得住它的力量,一直温柔的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他多希望能够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但是不能,他也会逝去,只留下他一个人独自前行。   艾默德牵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在被其握住时对上了那温柔的视线,然后被扣住腰身深深抱进了怀里。   温柔的气息包裹,令人想要喟叹出声,他温柔的拍着他的背笑道:“乖,人鱼不哭。”   “我没哭!”艾默德轻磨了一下牙,“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 第147章 灰姑娘(34)   “是, 看不见。”他轻笑道,声音里夹着极温柔的情绪。   令艾默德的心脏愈发的柔软,甚至有着好似承载不住的绵密的痛苦, 他伸手回抱住了他,埋首在那有着人类灼热体温的颈侧,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心中的感情能够寻觅发泄的途径。   眷恋,深爱,不受控制的感情就像是一条流淌着的热河,每一滴都洋溢着热气, 让人浸透在其中就不想起身。   是他舍不得。   舍不得离开他,也舍不得跟他分开,一个人的旅途那么寂寞,他却这么温暖。   “布兰德。”艾默德轻舒了一口气呼唤着他的名字。   每一次默念,心里好像都更爱这个人一分。   丝丝缕缕的堆砌成了不可摧毁的高山。   “嗯?”他温柔的发出了询问。   “我爱你。”艾默德扣住了他的肩膀, 唇角扬起道,“很爱很爱你。”   许愿感受着那收紧的怀抱, 眸中笑意加深:“我知道。”   “那你想要什么吗?”艾默德询问道。   “想要什么你都给我吗?”许愿笑着询问道。   “嗯, 想要什么我都给。”艾默德试图寻觅爱意释放的途径。   “我想想,想要天上的星星。”许愿沉吟笑道。   艾默德思绪微顿, 贴在他的耳际道:“我只能给你捞海里的星星。”   天上人鱼是上不去的, 倒映在海面中的他也捞不到。   “海里的星星太小, 我可以换个大点儿的吗?”许愿笑道。   “可以。”艾默德表示同意,只要不是像克拉肯那么大的, 他都能找来。   “我想要海里的人鱼。”他轻声笑道。   艾默德神色微动, 将海底那些乱七八糟稀奇的生物从脑海里清空, 他略微与人分开, 对上了他的视线凑近道:“海里的人鱼正被你抱着呢。”   “就要这个。”许愿贴着他的气息轻声笑道。   温柔的眸对视,艾默德的心脏不可抑制的跳动了起来,那里的暖流被瞬息送上了脸颊,让他忍不住的想要去贴近对方的唇,即使没有碰到,他也知道那里有多么柔软和令他躁动:“那你要到了,想不想亲一亲?”   “想。”贴近的唇直白的回答,然后被凑上来的人鱼深吻住了。   缠绵的吻有着藏不住的悸动和热情,即使岁月匆促,其中绵延的感情却似乎丝毫都没有被消磨掉,反而像酒一样愈发的醇厚绵长,只闻一缕便痴,只尝一口便醉了。   心跳如擂鼓,震荡着翻滚的热情,似乎永远都不会断绝。   艾默德只想好好爱他。   陪他走过要去的前路,欣赏沿途的风景,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将爱意浸透在每一缕时光中,即使离别,回忆里也满是艳阳。   花瓣冰雪落于掌心,又是一次的季节转换,一些人在冬日离开了。   艾默德最初以为会先是人类那一方,离开的却是卡罗尔的父亲,那个拥有着华丽海王宫的海王。   她的祖母很早就已经化为了海上的泡沫,只是那个时候艾默德跟她并无交际,也不明白死亡的意义,三百年的时光对于那时的他而言很长很长。   但他渐渐明白了,死亡意味着分别,海中的人鱼连像人类一样像样的坟墓都不会留下,不过还是会有遗物的,就像那熟悉的海王宫,夹在鱼尾上残留的牡蛎壳,都能够成为回忆。   海浪翻滚了一夜,似乎在哀鸣着,但它终究还是恢复了风平浪静。   又一年的春天,他收到了来自于几乎完全没落的罗拉王国的消息。   人类的世界进展的很快,一代人老去,却将新鲜的事物留了下来,只是连王国都会在岁月中失去最灿烂的光芒。   那不是一则好消息,有人离开了人世。   一生所结识的人就像是刚起的暮色,星星一颗颗在其上亮起,又一颗颗消失不见,而生命的尽头并不是太阳的升起,只是一望无际的漆黑夜幕。   “想去一趟吗?”温暖的手在他的肩上披上了斗篷。   艾默德将其拉住,看着站在身边的人笑道:“我们去的话,也只能远远看一眼。”   不同的时间流速,注定无法产生过多的交集。   “想去吗?”他温柔的问道。   “想去。”艾默德回答道。   他需要去直面别离,好好的做个道别。   那一趟旅途有些匆促,赶到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坟墓上的土壤都已经干了。   人们常说物是人非,是因为物体存留于世的时间好像更久,更不易变,但那座王城也非物是了,它甚至失去了往日的痕迹。   生者所能做的,不过是送上一份祭礼,捧上一捧鲜花,然后告别。   星辰开始消失的时候,好像是一连串的,好像不经意的时候再去回视,它已经黯淡无踪。   故人,独角兽,飘逸摇曳的柳树,鸟雀生长了一茬,再见已是不同的一批,人鱼在海浪的翻涌着化为了泡沫。   艾默德送别了很多,在手上爬上岁月的痕迹时送别了他的父母。   那一瞬间心好像是空茫的,痛苦的恨不得死去,他哭了很久,本以为心灵足够坚强,却还是没忍住泪水。   重要的人离别,心好像是会碎的,星辰坠落的时候,就注定再也不会升起,这个世界无论如何寻觅,也无法再见到他们的笑容。   总有一天,也会轮到他的。   而送别的,会是始终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你说我也会化为海上的泡沫吗?”艾默德站在风中眺望着不断翻滚的海浪轻声问道。   风声冽冽,吹拂着夹杂着白发的红发,像是掺了雪一样,却似乎比往昔还要鲜艳。   “不知道,或许不会。”许愿从身后抱住了他不断翻飞的斗篷道,“会怕吗?”   “有一点。”艾默德扣住了他的手,轻吐出一口气笑道。   只有一点点的畏惧和害怕,但他想生灵在面对死亡时,多少都会有些怕的。   他惧怕终将到来的离别,却一点儿也不敢去问布兰德会不会怕。   他想告诉他别怕,但也知道言语的效力并不能让这种感情消退。   “你得陪着我。”艾默德转眸要求道。   “好。”许愿抱紧了他应道。   ……   那一天的风很清,拂在人的面上像是最温柔的棉絮划过,一点儿都不烈,海浪更是温柔极了,一遍遍的沾湿着海滩,调皮的将沙蟹挖出的气孔堵上,又迅速离开,任那里冒着水泡。   小家伙们在沙滩上采食,留下了一颗颗小小的沙球,慢慢的,好像遍地都是了。   夕阳很暖,将海面和沙滩都染成了一片的橙红,让人的心似乎都能够因此而温柔起来。   平和又平常的一天,世间无数的人甚至不会有所感知,也只有一人陪伴着那气息微弱的人鱼。   他终是到了生命的尽头,红色彻底退却,只有那一抹浓绿埋首在那抱着他的人的怀里,海浪偶尔拂过礁石,在那垂落于海面的鱼尾上留恋。   周围很安静,连海鸥都停在了礁石上,似乎不忍心去打断那温柔的细语。   已经没有什么人能来送别了。   “布兰德。”艾默德轻唤着那温柔注视着他的人。   “我在这里。”他温柔的予以了回应,就像那无数的岁月里一样。   “我要走了。”艾默德轻摸着他的颊笑道。   “我知道。”他温柔的说道。   他们好像在告别,又好像他只是稀疏平常的要出门一样。   但艾默德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留下的,只有布兰德一个。   他会习以为常的消解这份离别吗?会吧,但过程只能他自己去疗愈了。   一个温柔但看起来无心的人,那颗心里其实也是会藏匿感情的,只是无论多么波浪壮阔,都被掩盖在了温柔的海面之下,独自疗愈。   “布兰德……”艾默德的手落在了他的心口处道,“你要记得我,一直记得。”   许愿看着那透亮的绿眸,抱着怀里的人应道:“好。”   “你都不问为什么吗?”艾默德笑道,整个身体都因此而颤抖。   “这个不需要原因。”许愿回视着他笑道。   艾默德深吸了一口气,气息却有一瞬间的中断,他轻轻闭了下眼睛,靠在那一如既往坚实的肩膀上笑道:“可我得告诉你……”   许愿没有打断他的话,只是听着那裹挟着海风温柔的诉说。   “因为即使我离开了,也不会停止爱你……你要记得,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很爱你的人,一直被人深爱着……就不会是一个人在独自前行……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他的气息消散在了风中,贴在心口的手也在缓缓滑落,那一抹绿意掩藏进了无力支撑的眼皮下,只有一抹含着笑意的晶莹从眼尾滑落,滴落在了那温热的手背上。   周围的声音好像有一瞬间的消音,海鸥飞翔,划过了一声刺耳又寂寥的悲鸣声。   海浪翻滚,坠在其中的鱼尾在缓缓消散着,温热的手想要抱住,却只有被海水冲刷的泡沫从掌心滑落,即使掌心合拢也无法挽留,只能看着它们随着海水飘逸进海面。   夕阳在下坠着,夜色逐渐蔓延向这一片海域,海风也逐渐变得微凉,残留在手背上的泪珠蜿蜒的划向指尖,被风吹的只剩下了一抹干涸的痕迹,证明着人鱼曾经的存在。   坐在那里的人并未离开,只是看着潮汐的涨落,身边不再有另外一道身影。   无法赋予长生,就会面临离别。   【宿主,你没事吧?】系统看着那垂下的视线小心的问道。   【没事,或许是因为三百年实在太久了。】静坐的人抬起了眸笑道。   他习惯了独自一个人,从来没有另外一个人会这样亲密无间的陪在他身边几百年。   心被爱意滋养着,似乎就会不太习惯分别。   人一旦有了期冀,就会渴望长久的拥有。   是他高估自己的把控力了。   【那下次想谈恋爱的话,谈的时间短一些吧。】系统仰头看着他的神色道。   【再说吧。】许愿看着那仰头安慰的猫,起身离开了那块礁石。   【打破规则的后果是很严重的。】系统跟上了他的身影,有些担忧的提醒道。   【我知道。】许愿没有停下步伐。   主世界的规则,赋予他人长生者,陨落。   这样的规则下,不去触碰爱情似乎才是正确的,恋人太过亲密,人心易生贪婪。   但他一点儿也不后悔那些遇到和共度的岁月。   被人爱着和爱着人的滋味,不会遗忘的。   只是三百年实在太久了……   海浪依旧,沙滩声只是留下了一串脚印,又慢慢的被风和海水抹去了痕迹。   ……   人类的世界变化的很快,不仅王国在被颠覆,手工业也在慢慢颠覆着,纺纱机代替着有些慢的手工纺织,使大规模的织布厂得以建立。   木船容易被海浪击碎,人类又尝试着用钢铁去建造新型的大船。   煤炭大量燃烧着,比木头更适宜去烹饪食物和取暖,只是滚滚的烟尘经常覆盖着城市,让浓绿的叶片上都附着了一层灰黑色的粉末。   人类在发展着,海港也在大规模的建设着,华丽的宫廷服饰变化着模样,色彩更加鲜艳,男士们戴上了大礼帽,拿上了文明棍,锃亮的皮靴展示着绅士的细节。   一切都在前行着,人类有一种热火朝天的繁荣。   只是除去一些大城市,乡村却似乎因为空置而被遗忘了。   巨大的风车在花田的远处缓缓转动着,远山绵延,海浪在堤岸边拍打,却无法侵袭那延伸的绿意。   远处有孩童追逐打闹,喧闹的声音却在路过那片被篱笆隔起的花田时停了下来,小小的脑袋小心的藏在藤蔓的后面探头去瞧,在对上那从书中抬起的视线时露出了顽皮的笑容,打着招呼:“布兰德先生。”   “早上好。”坐在桌旁的人有着一双温柔的金色眼睛,声音也同样的温柔,“要吃点心吗?”   “要!”孩子们欢天喜地的进来,小心的关好了篱笆门,凑到桌边去品尝那美味的点心。   “这个糕点实在太棒了!”   “您这里的花真漂亮。”   “布兰德先生,这是我摘到的浆果,送给您。”   “谢谢,看起来很美味。”他伸手接过,温柔的拍了拍那孩子的头。   一群孩子欢喜的来,又欢喜的离开,让这座静谧的村庄都充斥着欢喜的味道。   还有些发青的果实堆砌在掌心,因为被攥过,而沁出了些许汁水。   许愿垂眸瞧着,小心拿开了自己的书,将那十几枚果实用清水冲洗过,挑拣出不太好的放在一旁,然后捻起其中一枚递到了唇边咬下,眸光微动:【哦,很甜。】   【真的吗?!】猫猫好奇的凑过了脑袋,看着那些青里透红的果实动了动鼻子。   【要尝一颗吗?】许愿捻出一枚放在了它的面前笑道。   猫猫动着鼻尖,用鼻头滚动了一下那十分饱满的果实,一口咬下时却是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喵嗷!!!】   酸酸酸酸酸!!!   酸死猫了!   小巧的猫趴在桌边狂呸,炸着毛晃着脑袋,仿佛遭到了浆果的毒打。   【宿主,你骗……】猫?!   猫猫质问的话语没有说出来,只是瞪圆着猫眼瞧着宿主一颗又一颗的往唇中送着浆果。   【宿主,你不酸吗?!】猫猫震惊且疑惑。   【不酸,你的那颗很酸?喝点儿水。】许愿给它递过了杯盏笑道。   猫猫探头去消解被酸出来的眼泪,瞧着宿主面不改色的模样,又忍不住探头去瞧,怎么看都是很酸的模样。   可是宿主吃的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毛绒绒的尾巴轻勾,两爪交错踩了一下,猫猫勇敢探险:【宿主,再给我一颗。】   【好。】许愿笑道,【给你挑个最红的。】   【嗷,谢谢宿主。】猫猫感激,并吞下了那红彤彤的一颗果实,再一次上窜下跳,狂吞无数水才停下了弹跳的身影,【为什么我的是酸的?!】   【没道理啊,我吃的每一颗都很甜。】许愿看着小巧的猫沉吟思索道。   猫猫抬头,同样疑惑不解,并勇敢的提出再尝试一颗。   酸的!   再尝试一颗。   酸!   不可能,猫猫绝不相信自己的运气这么差,每一颗都很酸!   可是直到吃到最后,也没有一颗甜的,小巧的猫几乎被酸的厥过去,有气无力的摊平在了桌子上。   许愿喝着清水,看着摊成猫饼的猫,送过了一块糕点笑道:【尝点儿甜的,压一压。】   【谢谢宿主!】猫猫吃的头也不抬,热泪盈眶。   在尝过浆果之后,这些糕点的品质简直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不客气。】许愿笑道。   ……   海边的风景很好,这座村庄虽然偏远但安逸,只是一位布兰德先生的到来让这里掀起了一些风波。   当然,他并不是一个惹事的人,只是样貌实在太出色了,看起来像极了故事里记录的绅士和贵族,似乎是路过这座村庄的,却意外定居在了这里。   原本宽敞却破旧的房屋被买下修缮,然后种起了花,一开始所有人都有些警惕他的到来,担心这里会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一切还是以往的模样。   只是那座屋舍里开出了极漂亮的花,布兰德先生很擅长侍弄花草,甚至对田地的经营种植也很擅长,他能够做出很漂亮的木工,也能够做出美味的点心,芳香的味道总是吸引着村里的人想要购买一些,他却更接受用物品来换。   那是个温柔平和的人,连最狂躁的人在他的面前也忍不住放低嗓门。   一个温柔又出色的年轻人,自然会吸引未婚的姑娘。   只是那些示好通通都被拒绝了,因为他说自己有爱人了。   虽然定居在这里三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爱人。   “会不会是他的爱人嫁给别人了?他才会来这里隐居?”   “谁会忍心抛弃他呢?”   “也许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财富。”   “相信我,那手糕点可是城里都做不出的美味。”   “有没有可能他的爱人离世了?”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深情的家伙。”   姑娘们难免因为这样的揣测有些心疼,可惜一切好意皆被拒绝了,而他们的父母更加清楚一些,并不愿意女儿嫁给那样心里藏着人的家伙。   “他的深情不会转移,受伤的会是你自己。”   “我想不要打扰他会更好一些。”   “哦,你应该找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   有人放弃,也会有人坚持,但通通铩羽而归,虽然也不乏布兰德先生帮村里干脆利落的杀了一头牛的缘故。   血液甚至没有沾上他的指尖,那头牛就被条理分明的肢解了干净,手法格外的熟练。   而从那一日起,那座屋舍比以往安静了很多。   溪流潺潺,流水的声音交错着书页的翻动,小巧的猫趴在花丛摇曳又能晒到一些太阳的石头上,轻动着尾巴看着宿主问道:【宿主,我们这次要在这里住多久?】   【十年。】许愿抬眸回答道。   十年会有一次明显的变化,五六岁的孩童会长成少年人,成年人也会变化些许模样。   所以他在一个地方的停留不能超过十年。   自海岸边的离别后,他已经换过五个地方了。   【你要是觉得太频繁,我们下次可以换个地方隐居。】许愿看着扑着摇曳花枝的猫笑着提议道。   【不用。】猫猫可不想魔鬼森林的传闻再多一个,【宿主,我们不离开这个世界吗?】   它只是觉得宿主好像一直都不太开心。   虽然看起来笑容如常,但就是哪里不太一样了。   说不定换个世界会好一点。   【再过一段时间吧。】许愿笑道,却没有给出理由。   【哦……】猫猫蹬了蹬耳朵,继续趴在了光滑的石头上。   夜幕降临的很快,这座村庄的天空要比城市里干净很多,漫天星辰压下,璀璨的星幕好像永远都不会变化。   只是夏日的草丛会与以往有些不同,除了微暖的风,还有星星点点的从草丛中升起的萤火虫,绿色的光点飞舞,偶尔会停在草尖闪烁,看起来漂亮极了。   即使是猫,也不会想起幽灵船那样恐怖的传说,只会在鼻尖飞过绿光时探爪去抓,它在草丛中跳跃着,追逐着,激起一身的露水,欢天喜地的翘着毛绒绒的尾巴,好像永远都能够那么无忧无虑。   许愿看过越跑越远的猫,看着那漫天飞舞的绿色光点,在其中一只停在面前时伸出了手,光点将落,却是蓦然颤动着翅膀飞向了天空。   无数荧光随风而起,像是与星幕对比数量一样席卷着飞向了远方,引起了小猫的欢呼声:【嗷!】   许愿看着无数闪烁的绿光放下了手,听到了那在微凉夜色中从背后响起的声音。   “没想到您也会为情所困。” 第148章 玫瑰花精(1)   许愿转眸看了过去, 星辰漫天中,对方修长的身影像是隐于夜色,即使是眼睛和发色, 都跟夜幕的颜色很是接近。   “第三序列第十四位……”来人抬手行礼。   “康拉德。”许愿开口道。   “没想到您竟然认识我。”康拉德起身对上了那在夜色中似乎透着一抹微凉的金眸笑道,“真是我的荣幸。”   “擅自寻找宿主是违反规则的。”许愿收回视线, 看向了那缓缓降落飞舞散落的萤火虫道。   “我只是恰好进入了这个世界,恰巧碰上了您,怎么能算是违反规则呢?”康拉德站在他的身后一侧笑道。   许愿轻笑,开口问道:“有事找我?”   “是。”康拉德看了眼那跑远的猫道,“听说您的爱人丧生在规则之下了。”   “只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许愿敛眸道。   “生命的长短是可以改变的。”康拉德有些不在意的笑道, “哪怕是萤火虫,只要您想,它就可以永生。”   “为了萤火虫违反规则?”许愿轻笑道。   “为了萤火虫当然不值得。”康拉德看着那道静立的身影眸中笑意欲深,语气中却有着深深地叹息,“但是为了爱人呢?失去爱人是很痛苦的, 如果没有永生,就得看着他一直丧命, 永远沉浸在轮回中……”   “康拉德, 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欣赏着夜色的人回眸,无尽的夜色像是沉浸在那双眸底, 他是笑着的, 只是没有什么情绪留在其中, “如果我真是深爱到不可自拔,你觉得我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吗?”   花瓣随着夜风从枝头脱落飞舞, 这里的夜景很美, 却似乎连一丝温暖都无法沁入那双金色的眸底。   那样的眼神温柔至极, 却又似乎居高临下的没有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这让康拉德的浑身因此而僵硬了起来, 永生缔造高位者,但高位者也有阶级和力量划分,越是高序列者,似乎越不容易被欲望所操控,即使看起来深情,那份感情能够侵入他们的心灵几分,犹未可知。   看起来深情到难以割舍的事,对于位于第一序列的人而言,可能只是一场游戏。   “抱歉,是我唐突了。”康拉德低下了头,心神却高高提了起来。   主世界有力量划分,他的行为,足以让第一序列者直接审判并抹杀。   不过不成功便成仁,做这件事前,他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没关系,我可以当没有见过你。”那温柔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多谢您的宽容。”康拉德眸中划过惊讶,再次行礼时看了一眼那背对而立的身影,转身离开了。   宽容还是留有后路?不论如何,他的身上都有了破绽。   晚风轻轻拂动,流萤再度降临了这片花园,飘忽不定的飞舞着,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寿命只剩两三日就会终结,只是一心缔造着这夜晚的美景。   小巧的猫终于跌跌撞撞的回来了,它的毛发倒是干爽,只是被草叶蹭的乱七八糟。   【宿主,刚才有客人呀?】猫猫舔着自己乱七八糟的毛问道。   【是村里的人。】许愿垂眸笑道。   【怎么大晚上过来了?】猫猫不解。   【可能馋糕点馋的半夜睡不着,出来觅食。】许愿转身,伴着夜色的寒凉进了屋子,【刚才玩累了吧,要不要吃点点心?】   【要!】猫猫兴奋,甚至顾不上舔毛直接追了上去。   它的宿主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宿主!   ……   花开花落又是几个盛夏天,曾经漫山遍野跑着的孩童都长大了,他们学会了各种工作,组建着自己的家庭,性情也变得沉稳了起来,不再像幼时一样蹦蹦跳跳。   新的孩童长了起来,像是雨后探头而出的小蘑菇,一如既往的让村庄充斥着欢笑声。   他们采集着各种花朵,一片叶子就能够让他们玩上很久,许愿这里又有了新的能送来浆果的人,虽然他的花田里已经种下了不少的品种,但被小小的衣襟包裹送来的,似乎格外的有野趣。   猫猫对那小小的浆果已经有了抵抗力,即使宿主一颗颗的送进嘴里,也立誓绝对不吃!   【要不要尝一颗?这颗的真的很甜。】许愿捻着浆果笑道。   【我不信!】猫猫看着那在指尖捻动的浆果,冷酷的扭过了头,轻甩着尾巴。   【骗你我是小狗。】许愿笑道。   猫猫震惊回头,动了动耳朵,想着那样的保证,心里活泛了起来。   就算是为了证明,猫猫也得尝尝。   它凑近着,轻瞄着宿主的神色,张口咬了下去,浑身激灵着,却是蓦然眯起了眼睛:【啊,好甜!】   浆果甜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就像是果冻一样的口感,带着点儿微酸,却好吃到不行。   【没骗你吧。】许愿笑道。   【没有!】猫猫昂首挺胸,并要求再来一颗。   【喵嗷!!!】   然后再次遭到了浆果的暴打!   猫猫不信邪!   最后再次摊平在桌上成了猫饼,有气无力的要求:【宿主,你能不能再保证一次?】   只是它的要求没能得来回应,只有那温暖的手摸上了它的头安抚着笑道:【下次一定行,我可以把运气借给你。】   【谢谢宿主!】猫猫再次有了勇气。   【不客气。】许愿笑道。   ……   溪流潺潺,盛夏天里的午后,在夜晚连连鸣叫的青蛙都十分消停的躲在牛蒡叶下,鸭子成群结队的在水上游动着,偶尔探进其中叼着一只小鱼出来,嘎嘎的叫声给本就繁华的夏日增添了几分热闹,   蝴蝶在花间飞舞着,夏天虽美,却几乎没有人类愿意在太阳最烈的时候出来欣赏这样的美景,那条溪流边的花丛好像彻底属于了这些小动物们。   只是在这样吵闹又静谧的地方,却有小小的像是人类说话的声音从溪流上传来。   绿色的不属于这里的叶片从溪上飘来,那本是稀疏平常的场景,只是那上面竟然系了一只可爱的白蝴蝶,而在叶片的上面,还坐着一个小小的,比人类的拇指还要小很多的小姑娘。   这可让休憩的动物们惊奇坏了,它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纤细小巧的人类,蜜蜂追逐悬停着,蝴蝶飞舞,甲壳虫也爬在树上欣赏着这一趟旅程。   “她看起来真漂亮!”   “她是从哪儿来的?”   “那真像一只小船。”   “她没有翅膀,是怎么上去的?”   它们用自己的语言交流着,眺望着那顺着溪流往前飘着的叶片,却看到一只巨大的金龟子飞过了阳光,从树叶上夹住了小姑娘纤细的腰身,带着她飞走了。   “哦,天呐!她飞起来了!”   “那可是另外一段旅程了。”   小姑娘被带走了,剩下的那片叶子却还在随水漂流着,被纤细腰带系着的蝴蝶飞舞着,却无法挣脱水流带来的力量。   “它为什么飞的时候还带着叶子?”   “或许那是蝴蝶的舞蹈。”   “如果没有人帮它解开的话,我想它会饿死。”   小动物们交流着,却没有谁有像人类那么灵活的手指,能够帮惊慌失措的蝴蝶解开那纤细又牢固的绳索。   它竭力的飞着,却被那沾湿了水的叶片拖着,几乎要丧失力气坠落在溪流中时,那从树荫下伸出的手指划断了那纤细的丝线。   白色的蝴蝶获得了自由,飞向了溪边的花丛,探头瞧着的鸟儿们却是在看到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树下的人影时纷纷高飞离开了。   “有人!”   “那个人类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们的手上可能有猎枪!”   青蛙跳进了水里,鸭子们嘎嘎叫着挤成了一团,蝉震动着翅膀飞向了远方,只有那只白色的蝴蝶在花上浅浅落脚采食了一些花蜜后,穿过溪流上的阳光飞舞在了那处人类的身侧,上下打量着那像太阳一样浅笑的金眸。   “哦!他长的可真好看!”   蝴蝶落在了那伸出的指尖上,扇动着翅膀称赞道。   【系统提示:恭喜您完成拇指姑娘的愿望,获得世界反馈绩点一百。总绩点:三十六亿五千七百六十六万三千一百。】   因为蝴蝶的欢呼,那躲在树叶后的小鸟探出了头来,蝴蝶们纷飞着,却没敢落在他的身上,只是在花丛中瞧着那立在树荫下浅笑的身影。   “哦,我也觉得不错。”   “他是一个善良的人类。”   “可惜那个小姑娘被金龟子带走了。”   “这是很大的人类。”   窃窃私语人类不可闻,盛夏天里蝉鸣与青蛙的叫声交错着,许愿弯腰,将那只停留的蝴蝶放在了花瓣上,起身时却有一抹亮光从头顶叶片中掉落进了他的发丝里。   极轻的重量,也没有什么湿润的感觉,许愿抬手去碰,却听到了一声极细的轻呼声:“不要碰我!”   停在发梢上的手指微顿,那落在头顶的重量离开了,许愿抬眸,看着那极为小巧的翅膀在阳光下扇动着,像是一抹落下的阳光粒子落在了眼前,只能看见那小巧的口开合了一下,却听不清他在说着什么。   不是风声太急,而是那像玫瑰花瓣一样的红发像是刺入眼中的针一样耀眼夺目,即使他看起来小巧极了,也清晰的映入了那双金眸的底部。   “你说什么?”许愿看着那微微飞着的身影轻声问道。   那张极其小的脸上一双绿眸轻眨,双手捧到了唇边喊道:“我说谢谢你救了我!”   这一次声音没被风声吞没,清晰的传进了耳中。   “不客气,你为什么会从树上掉下来?”许愿抬眸看了眼树梢轻声问道。   这问题可让振着翅膀的小家伙小脸上浮现了一丝尴尬,他摸了摸小脸道:“因为我在树上睡觉,不小心被风吹下来了。”   “下次记得找个安全点的地方睡觉。”许愿笑道,“要不然掉进溪流里可就糟糕了。”   小家伙对此表示了赞同,点了点小巧的头颅,拨开了缠绕在颊上的红发呐喊道:“谢谢你,善良的人类,我要走了。”   许愿眸光微动,看着那四处打量着的小家伙笑道:“好,你要去哪里呢?”   “哦,我要去寻找爱情!”小家伙上下飞舞着,像一粒星子般反射着阳光,努力挥着手道,“再见了人类!”   他向阳光下飞舞,却被伸出的掌心拢在了其中。   “嗯?天黑了?!”小家伙在掌心中振翅惊呼。   掌心合的并不严实,小小的人儿从缝隙中探出,四下打量着,比珍珠还要细腻的小脸划过了戒备的神色:“人类,你要做什么?!”   他从缝隙中飞出,手插在腰上,明显有些生气。   “你是传说中的坏人类吗?!”   “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去寻找爱情。”许愿松开手指笑道,“怕你飞远了听不到才会那么做。”   “真的吗?!”小家伙脸上有些疑惑,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松了下来。   “当然,我刚才可是救了你,怎么会骗你呢?”许愿笑道。   “哦,有道理!”小家伙左手敲右手表示了赞同。   “所以为什么要去寻找爱情呢?”许愿轻声问道。   他知道眼前的不再是熟悉的人,即使是同一个灵魂,记忆和认知都不同。   他不想从外表上去寻找过去的影子,只是那一瞬间竟然无法接受他的灵魂属于别人。   人类的欲望,真是足够糟糕。   说是永远爱着他,转了一世又要去寻找爱情。   “因为爱情据说是世界上最热烈美好的东西。”小家伙伸开双臂回答着他的问题,并给他展示着有他抱不下那么大的美好。   “据说?你听谁说的?”许愿伸出了手,用指背轻托住了那上下飞舞的小家伙问道。   他在被触碰到时有一瞬间的戒备,可小小的手触碰在上面,翅膀停下时松了一口气,坐在了屈起的指骨上翘着脚。   他实在太小了,小的甚至只有人类的一截小拇指大小,即使坐在指骨上,看起来也稳稳当当。   不过这样近看,他也实在漂亮极了,皮肤比珍珠还要细腻,小小的嘴巴像玫瑰花瓣一样红润,漂亮柔软的红发包裹着脸颊,澄澈的绿眸仰头瞧着人的时候,似乎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他的要求。   【小精灵!】猫猫趴在肩膀上探头,却不敢伸爪,生怕一爪过去给按没了。   【这是一只小玫瑰花精。】许愿笑道。   不过他的力量明显比其他玫瑰花精强些,否则那些小精灵人类的肉眼是很难寻觅到的。   “谢谢你人类!”小家伙坐下时松了口气,明显刚刚飞了一会儿还没有落脚地让他受累了,“我是听其他玫瑰花精说的,他说爱情可以战胜一切!那一定是十分强大的力量!你知道哪里有爱情吗?”   他眼巴巴的瞧着,眸中全是期冀。   许愿唇角轻动回答道:“知道。”   这可让小家伙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甚至脱离手指直接飞了起来,像是星子一样闪烁着询问:“真的吗?!在哪里?”   “爱情是藏在人类的心里的。”许愿笑道,“那可不太好找。”   “难道我要钻到人类的心里吗?”小家伙停了下来,再次站上了他的手指思索道。   “那是谋杀。”许愿笑道,“会死的。”   小家伙蓦然仰起了头:“哦,那我可不能做那样的事!可我怎么见到它呢?”   “你找到它之后要做什么?”许愿轻声询问道。   小家伙眨巴了一下眼睛道:“不知道。”   他似乎只是想找到而已。   “我想想。”许愿瞧着那直勾勾看着他的目光,沉吟笑道,“如果你只是想瞧瞧它,可以等它释放出来的时候再去瞧,这样就不会有人死掉了。”   “那要怎么释放出来呢?”小花精认真求知。   “你以前接触过人类吗?”许愿问道。   “哦,有几个。”小花精托着腮道,“不过他们好像吓坏了。”   “吓坏了?”许愿眸中浮现了疑惑。   “他们以为我是蜜蜂。”小花精盘起了腿,“像是跳舞一样躲避着,不过他们带来的风很大,没办法接近。”   “人类对你来说是有些危险的。”许愿瞧着那小脸上郁闷的神色道,“最好不要就这样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可是你也是人类。”小花精脑子转的特别快。   “因为我是好人类,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坏人类。”许愿垂眸笑道,“他们抓到你,说不定会直接揪下你的翅膀。”   这样的话语可吓坏了小花精,他几乎下意识抱住了自己,反应过来又去捂着自己的翅膀,好像已经感受到那份痛楚一样皱着眉头缩了起来:“那可真是太坏了!”   “所以绝对不要随意出现在人类面前,即使是人类的孩童。”许愿轻声道,“知道了吗?”   小花精重重点头,虽然身体松开了,却还在摸着自己的翅膀:“知道了,那要怎么辨别呢?”   “那要学的可就多了。”许愿笑道。   “哦,我知道你是个还不错的人类。”小花精仰头瞧着他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类。”   许愿微怔,轻笑道:“不能只根据外貌辨别。”   “我知道,我只是在夸你。”小花精眨着眼睛道。   “谢谢,你也是一只漂亮的小花精。”许愿笑道,“一看就是从最美的玫瑰花中诞生出来的。”   “哦,你真是一个聪明的人类。”小花精有些高兴了起来,“我的那朵花是最漂亮的,所有的玫瑰花加起来都没有它好看!”   他觉得他有点喜欢这个人类了,因为他非常的有眼光。   “那能带我欣赏一下它吗?”许愿询问道。   小花精振奋的情绪有些消弭了,他有些发蔫的道:“它已经谢了。”   虽然他希望它能够永远绽放,但很可惜,它无法像它所象征的爱情一样永恒。   “那你要不要去看看我的花园?”许愿垂眸看着他沮丧的神情,发出了邀请。   “花园?!”小花精抬起了头。   “是,我有一座花园,里面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许愿看着那亮起的眼睛笑道,“想去看看吗?”   “想去!”小花精再次激动的飞了起来。   那可不是一朵花,可是一片花园,拥有花园的人类,一看就是一个顶好的人类。   “那走吧。”许愿看着上下飞舞的小家伙,拉开了衣前的口袋笑道,“我的速度有些快,你可以先待在这里。”   “你的家离这里很远吗?”小花精飞舞着,落进了那个口袋里,小巧的身形稳稳当当的挂在了口袋的边缘仰头问道。   “离这里有一段距离。”许愿转身踏出了这里的草丛,走向了丛林的外面笑道,“不过很快就能到。”   “哦,好吧。”小花精扒在口袋那里,看着随着人类走动而变化的风景。   虽然他也能飞的很高,但无疑是有些费力气的,而趴在这里,人类走动的风和变化的风景一点儿也不输给飞翔的时刻。   高大的身影在树林中穿过,小小的花精四处瞧着,看着树影的变化询问道:“到了吗?”   许愿垂眸,看着那疑惑的神色无奈笑道:“也没有那么快。”   “哦……”小花精觉得他们已经走出很远了。   丛林的尽头近在眼前,阳光些微有些刺目,而在那里的树林旁,一匹极高的马拴在那里,正在低头啃着青草。   许愿垂眸看了眼一脸惊叹的小家伙,朝着马匹走过去时只见那挂在口袋里的小花精蹭的一下将脑袋藏了进去。   他伸手解着马缰,牵着马匹离开时,小家伙又悄悄的探出了头来,像是怕惊扰了那匹马一样小声道:“你竟然能牵走这样的大家伙?!”   他的眸中有着直白的震撼和崇拜,许愿笑道:“这是我养的马。”   “那可真是太厉害了!”小花精赞叹道。   马匹抬起头打了个响鼻,那一脸赞叹的小家伙再度窜进了口袋里,只有翅膀在迅速震动着。   许愿轻拢了一下那里,踩上马蹬骑上了马背道:“风会有些大,小心一些。”   小小的脑袋再度探了出来,瞧着变化的风景和行走的马匹再度发出了惊叹:“哦,天呐,你真是一个好厉害的人类!”   “这没什么,很多人类都会骑马。”许愿笑道。   “哦!那人类真厉害!”小花精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他看着马匹行走的前路道,“不过它的速度好像并不比人类快多少。”   马匹踱着步,许愿牵着马缰笑道:“它要是太快的话,你得藏进口袋里了。”   “能有多快?”这明显是个很有好奇心的小花精。   “尝试一下?”许愿笑道。   小花精连连点头,将自己缩进了口袋里,然后在一声轻抽声后感受到了比之前剧烈很多的颠簸,连装着他的口袋都被风吹的贴在了人类的身上。   小花精试图探头去瞧瞧,却听到了贴在身体上一声又一声沉稳的心跳。   咚,咚,咚……带着人类身上的温度,很好听的节奏。   作者有话说:   拇指姑娘的故事就是小姑娘的历险记,最后找到了一群小人儿,中途随风飘荡时系住了一只蝴蝶。   玫瑰花精就是从玫瑰花里长出的精灵,有翅膀,原著里的玫瑰花精遇到了一对恋人,男方离开时被女方哥哥杀了,玫瑰花精告诉了女方,女方把恋人的头颅种进了花盆里,长出了素馨花,女方也死了,素馨花精灵杀了女主她哥。 第149章 玫瑰花精(2)   人类的心跳声好像是能够让精灵整个身体都随之颤动的, 爱情就藏在那里。   热烈滚烫的。   小花精被迫贴在那里,感受着那里的温度,是很温暖的温度, 暖洋洋的,却不像阳光照在身上的灼热。   他开始真的相信曾经遇到过的同伴说出的关于爱情的事了, 隔着衣服都有着这样暖洋洋的温度,藏在其中的爱情一定是十分炙热滚烫的。   马蹄声疾驰着,小花精顺着衣服攀援,有些艰难的从风吹着的口袋里探出了脸来,只是他还顾不得整理被蹭的凌乱的头发, 就被那猛烈的风吹的不得不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如果不是抓着口袋抓的很紧,他很可能被风吹出去。   周围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叶片从视线里一闪而逝,风刮在脸上甚至有些疼时, 周围的风声却在一瞬间消弭在了那拢过来的大手中。   马蹄的声音似乎在减慢,发出了几声嘶鸣, 那透过指缝的些许微风, 好像都带着人类的温度。   小花精仰起了头来,在那大手离开时看到了人类轻笑的唇:“看来对你来说确实太快了。”   “是的。”小花精眨着眼睛, 感受着马匹慢行时带来的微风, 看着那溢着浅笑的金眸, 觉得那双眼睛就像是太阳一样好看。   这是一个顶好顶温柔的人类。   “我好像找到了爱情。”小花精仰头认真说道。   许愿眸光轻动,笑着询问道:“在哪里?”   “在你的心里。”他的手撑在口袋里的衣襟上, 小脸贴在了上面, 像是在仔细聆听一样, 然后抬起了头兴奋道, “它在跳!”   许愿垂眸看着那高兴纯粹的神情,轻笑道:“人类的心跳是一直跳动的,不是有心跳就代表着爱情。”   “哦……”小花精眨巴着眼睛,抿了一下唇再度贴了上去道,“可是它比之前快了一点。”   “可能是因为骑马的缘故。”许愿拉着马缰垂眸笑道,“人类在有剧烈的运动时,心跳也会加快的。”   “唔。”小小的花精轻蹙了一下眉头,有些失望的挂在了口袋的边缘,“那你的心里没有爱情吗?”   “不知道。”许愿回答道。   “自己有没有也会不知道吗?”小花精仰起了小脸有些疑惑。   许愿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向了遍地阳光的前方沉吟道:“是,有没有爱情,人类自己有时候也会不清楚,那是十分玄妙的东西。”   小花精眨着眼睛,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明白那金色眸中的情绪,它温柔的像太阳,只是好像被薄薄的翅膀遮挡起来了一样,仍然漂亮,但变了个模样。   自己都不清楚,他明显还是有些不理解。   许愿看着那疑惑的小脸笑道:“就像你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有没有藏着爱情一样。”   “哦!”小花精浑身一动,垂下眸看向了自己的心口捂了上去。   它的心跳真是微弱极了,跟人类的一点儿也不一样,可是人类也说心跳并不代表爱情,他也不清楚自己的心里有没有藏着爱情!   因为真的瞧不出来。   “你真是一个聪明的人类!”小花精仰起小脸称赞道。   “谢谢。”许愿笑道。   “也是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人类。”小花精喜欢他的笑容,暖洋洋的,让他看着就觉得心情很好。   他一点儿也不懂得掩藏自己的情绪,许愿抬手,从树梢上折下了一枝带着叶片的枝丫。   小花精抬头,在直射的阳光落下时眯起了眼睛,可一望无际的阳光却在那枝丫放进口袋里时被挡住了,留下了一片小小的阴影,却刚好将他遮在了其中。   “谢谢你,人类。”细微的声音从叶片下传了出来。   “不客气。”许愿垂眸道。   “你好像也会被晒到。”小小的手拨开叶片探出了小脸说道。   “我带了帽子。”许愿略压着帽沿笑道,“不用担心。”   “哦!”小花精松了手,置身于那片小小的阴凉下,扒在口袋的边缘看着沿途的风景。   人类的屋子,人类的田野,还有远处巨大无比的风车,那真是一片十分广袤的天地。   马匹行进的速度不快,但沿着开着小花的路,却是没多久就停在了那流淌着溪水和开着无数鲜花的屋舍外。   马蹄踢踏停下,树叶之下没了动静,许愿轻轻拨动树叶时,疑惑的声音却是瞬间从底下传了出来:“到了吗?!”   “到了。”许愿回答道,下一刻就见那像星子一样的小家伙从叶片下飞了出来,发出了一声惊叹。   “天呐!好多的花!!!”   溪流围绕,篱笆竖起,柳树在那里投下绿茵,漂亮的蔷薇花枝爬满了篱笆,除了那铺开的各色花田,一盆盆放起的花开的格外的漂亮,环绕着中心处的桌椅,几乎要将这里围满了一样。   红色的,黄色的,紫色的,蓝色的……   简直就是天堂!   “这里简直太漂亮了!”小花精忍不住朝着那里飞了过去,却是在中途停下,看向了那从马背上下来的人。   “你可以随便欣赏,不用客气。”许愿看着那闪烁的星子笑道。   “谢谢你,人类!”小花精得到了许可,十分愉悦的闯进了那片花田中。   他看起来真是快乐极了,在一片花瓣上轻碰,下一刻又飞到了另外一朵花上,在一片花叶上轻荡,转眼间又投入了另外一朵花的怀抱,沾了满身的花粉,跟蜜蜂打着招呼,跟蝴蝶共舞。   柳树随风波动,许愿牵着马匹走进了树荫下,将其放进了马棚中,再放上了清水和干草。   “啦啦啦~哼哼哼~”细微却清悦的哼唱声从花田中传来,毫不掩饰的愉悦让这座静谧的花园也变得热闹鲜活了起来。   许愿拍着手上的碎屑,洗干净了手走向了那正被小花精探索着的花朵,轻碰了一下花壁,正钻在里面的小家伙瞬间探出了脸来,在看到他时露出了笑容,甚至露出了唇中小小的雪白的牙齿:“人类,你找我什么事?”   “我去准备点儿食物,你不要飞出这里篱笆的范围,好吗?”许愿笑着问道。   “篱笆外面就不属于你了吗?”小花精问道。   “是的,你要是飞出去了,我可能很难找到你。”许愿笑道,“一旦走散了,我也没办法帮你找到爱情了。”   “你愿意帮我吗?!”小花精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当然,我们不是朋友吗?”许愿笑道,“帮你是应该的。”   “哦!你真是一个顶好的人类。”小花精从花中飞出称赞道,“那我该怎么回报你呢?”   “不着急,等找到了再说。”许愿看着那振动的翅膀的笑道,“你想要吃点什么吗?”   “人类的食物吗?”小花精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   他以往都是采食花蜜的,无数的花朵有无数口味的花蜜,只是从来没有尝过人类的食物。   “没吃过?”许愿用手指轻托住了他打量道。   精灵是天地间纯净力量孕育的生灵,居花间,饮露水,食花蜜,一切以清洁为主,才能形成这样轻盈像星子一样的体态,人类的食物对他来说可能形成负担。   “没有。”小花精摇头,眸中却有些期盼,“我可以尝尝。”   “好,我去准备。”许愿将他放在了花朵上起身道,“如果有什么事,进屋找我。”   “好。”小花精仰头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坐在花瓣上,手撑在了下巴上思索着人类的食物。   那么大的人类,一定要吃很多的花蜜。   不对,人类的食物好像跟花蜜不太一样,不过好像也会散发甜滋滋的味道。   啊,他有些期待起来了。   他真是交到了一个顶好的朋友,朋友啊……不过他们什么时候成为朋友的?   小花精认真思索,觉得对方邀请他来家里的时候,就已经算是朋友了。   嗯……他以后要是遇到同伴了,还能告诉他们他交到了一个人类朋友,那可真是棒极了,他简直就是最耀眼和最令花精灵崇拜的精灵!   小花精美滋滋的躺平在花瓣上,又翻身坐起,看着散落着细碎阳光的花田,朝那里飞了过去。   蜜蜂成群,蝴蝶飞舞,真是热闹极了。   暖风拂面,阳光穿梭,在头顶的太阳又悄悄变化了一些位置时,屋门从里面打开了。   食物的香气蔓延,即使是在热气还未消散的午后,也足以勾动人肚子里的馋虫,只是蜜蜂还在无数花中辛勤劳作着,却已经听不到那在花丛中飞舞愉悦的哼唱声。   【宿主,这里!】趴在花枝旁的猫抬起了头来,轻甩着尾巴。   许愿将托盘放在了桌上,放轻了脚步声走到了那正被猫盯着的花朵旁蹲身下来。   那是一朵开的极好的红玫瑰,风轻轻吹着,也不过让花枝轻轻颤动,却是一点儿也不足以打扰那正躺在其中的小家伙的睡眠。   他抱着卷曲的花心,小小的脸贴在细嫩的玫瑰花瓣上,漂亮的红发几乎与花朵融为一体,可即使小小的脸颊有些红扑扑的,也柔软雪白的十分醒目。   这里似乎让他觉得安心极了,清浅的呼吸一点儿都没有变化,就像是刚刚从花中诞生,还没有睁眼一样,让人的心似乎都会因此而柔软起来。   【宿主,你要跟他谈恋爱吗?】猫猫抬头看着宿主的神情道。   这可是一个超级漂亮的小美人,虽然小了一点儿,但是一定是符合宿主的审美才被带回来的!   猫猫看破了真相!   【我看起来像是什么禽兽吗?】许愿笑着反问道。   【那不谈吗?】猫猫轻甩着尾巴。   【不谈。】许愿垂眸看着那躺在花中熟睡的身影道。   很像,无论是灵魂还是样貌,都很像曾经躺在他怀里安然入睡的人鱼。   虽然面前的稚嫩了些,但同样的没有什么忧愁,同样的全然信任,睁开的眸剔透而纯净。   记忆并没有遗忘,连同那份给予的爱意一起没有遗忘,他好像回到了他的身边,却又不再是他。   而透过小家伙去思念曾经的人,无疑是不公平的。   他诞生的时候,就只是他自己。   纯净的只属于花精灵的自己,而不应该成为其他人的承载。   不该把他带回来的,但他这么小,又这么脆弱,心心念念的要去寻找爱情,终究是不太放心。   抱歉,得在他的身边待上一段时间了。   许愿轻触了一下花瓣的外沿,然后起身端上了托盘进了房门。   屋门关上,一切声音隔绝,只有躺在花朵里的小花精松开抱着的花心翻了个身。   猫猫仔细的盯着瞧,怎么瞧都觉得漂亮的不行。   难道真是因为太小了?猫猫不理解。   花精灵可没有什么成年划分,他们出生就这样,然后一直这样,就算是消亡也不会变老。   啊,确实太小了,连摸头都很难,不过这只已经比其他的大很多了。   猫猫趴在了那片清凉的石头上,轻甩着尾巴盯着瞧,半晌尾巴一僵,猛的抬起头来窜向屋内:【宿主,我的食物!!!】   宿主把它的食物一块端走了!   ……   夕阳降临时,大地被染上了一片的金黄,不仅是溪流,还有花丛似乎都变为了一色,阳光穿过树影,在树叶的边缘镀上了一层光晕,即使拂过整片大地的风,也无法影响阳光的照射。   只是傍晚的光芒没有那么烈了,风吹动时,更是带着渐起的微凉感,翻开的书页甚至比不上树叶拂动的声音,这片花园安静又祥和,连蜜蜂都在返程,蝴蝶飞过,偶尔会停留在那静静靠在桌边的书棱上,翅膀扇动,又蓦然随风飞起。   玫瑰花枝轻颤,一声小小的支吾声从花朵里传了出来,翻动书页的手停了下来,那小小的花精从花心坐起,迷蒙的半睁着眼睛呆坐着,片刻后又倒了回去。   带着气音的轻笑从花朵外响起,让那抱着花心眷恋不舍的小花精动了动耳朵,这一次睁开了眼睛,从花朵里跌跌撞撞的飞了出来。   夕阳斜斜落下,天边云层渐起,明显已经到了傍晚,小花精瞧着的却是那坐在花丛桌边不知道等了多久的人类。   他看起来闲适温柔极了,光影洒落在他的身上,金色的眸看了过来,只是沐浴在那温柔的视线下,好像都有一种置身于温暖花瓣中的舒适感。   “我好像睡着了。”小花精振动着翅膀朝那里飞了过去,“对不起。”   “没关系。”许愿看着落在书顶的小家伙笑道,“睡得还好吗?”   “哦,好极了!”小花精在那里坐了下来,抻着懒腰,“你这里的花实在太棒了!”   他一路也遇到了很多的花朵,但他的体型比起其他花精灵要大上很多,小小的花朵是无法容纳他的睡眠的,大一点儿的花朵无法合拢的也没办法,脏兮兮沾上灰尘的不想睡,还得防备跟金龟子或是甲壳虫的碰面,要不然他也不会睡在树上还掉下去。   这可是小花精寻觅以来睡得最好的一觉了。   他的脸颊还有些红扑扑的,像是从花瓣上蹭下来的颜色一样鲜艳。   许愿笑道:“那就好,我看你睡得熟就没吵醒你。”   “谢谢你,你真是一个体贴的人类……”小花精扶着打开的书轻晃着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却是一个没留神呲溜一下滑了下去。   “啊!”   这可吓坏了小家伙,他惊慌失措的叫了一声,在许愿伸出手时却是振动着翅膀飞了起来,连连拍着胸膛道:“天呐,吓坏了我了,它怎么这么滑?”   “因为是倾斜着的,抱歉。”许愿将书放在了桌面上,看着那轻轻落下的小花精笑道。   “这不是你的过错。”小花精踩在了一个字上,弯腰用手指在上面划过,在蹭上了一点黑色后看着这密密麻麻的纸页抬头,在其上小跑了几步,“这些神奇的符号是什么?”   “这是人类的文字。”许愿看着他好奇的神色回答道。   小花精反复踱步着,在字行之间跳跃,发现自己一点儿也看不懂,他抬头提问,有些忧心忡忡:“找到爱情需要认识人类的文字吗?”   如果需要认识,那将是一项大工程。   “不需要。”许愿给出了让他松了一口气的答案,“人类的爱情可以被文字记录,但并不因文字而具象化。”   “可以被文字记录?!”小花精惊呆了,他低头看着那些文字道,“那在哪里呢?”   “这本没有。”许愿回答道。   “哦……”小花精松了一口气,难怪他一点儿也感觉不到,“那哪本里面会有?”   “我这里没有。”许愿说道,“想找的话只能去城里看看。”   小花精思索着,觉得那应该是很珍贵的东西了:“那城里在哪里?”   “得翻过那座山。”许愿指向了远方的山。   小花精飞起顺着他的指向眺望了过去,在看到那环绕着云雾的山时,觉得自己的翅膀好像都累的痛起来了。   他缓慢的落在了书页上,拢起翅膀,脸上有些许纠结犹豫的神色。   “需要我帮你的忙吗?”许愿看着那蓦然仰起的小脸笑道。   “需要!”小花精有些不好意思要求道,“你的马能不能借给我?”   如果有那么快的马,说不定他能够很快的翻过那座山,拿到记录爱情的文字!   许愿眸光微动,失笑道:“只借马吗?”   “还能借什么?”小花精眨巴着眼睛。   “比如……”许愿在他疑惑的神色中笑道,“地图,没有地图的话,你恐怕很难翻过那座大山,找到城市在哪里。”   “哦,有道理!”小花精恍然大悟。   “你还得在那里找到集市。”许愿继续补充道,“至少得认识书这个字。”   “嗯嗯……”小花精连连点头。   “还有你得拥有银币。”许愿将一枚银币放在了他的面前。   小花精看着那圆圆的泛着光泽的东西,抬起脚站了上去,看着其上的花纹道:“这个有什么用?”   “你可以用它跟卖书的老板换到一本书。”许愿看着那从银币上走下,搬起边缘将它翻了个面的小家伙笑道。   “哦,它可不太容易抬起来。”小花精确定自己没办法带着它飞,果然借马是明智的,不过这么小的东西竟然能换这么大的书!   “还有……”许愿笑道。   “还有?!”小花精蓦然抬头,神色震惊。   这个人类所说的就已经足够让他觉得那是一段十分艰辛的旅程了,竟然还有?!   “提前做好准备,能够有效避免旅途中出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许愿笑道。   “唔。”小花精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是那段旅程艰辛的他现在想要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或者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许愿看着他凝重的小脸笑道。   “哦,什么更简单的办法?”小花精提起了精神,十分渴盼。   “你可以带上我,我不仅认识路,还认识字,也知道集市在哪里。”许愿笑道,“还可以帮你挑选到想要的书。”   “哦!”小花精的眼睛亮了起来,脸颊再度变得红扑扑的,“那不会太麻烦你吗?”   跨过那座山可是相当麻烦的一件事。   “没关系,我最近也没有什么事要做,刚好也可以顺路去集市里采买一些东西。”许愿笑道。   “哦,谢谢你,你真是一个顶好的人类。”小花精高兴了起来,忍不住在书页上踱步道,“如果我见到爱情的话,一定分你一半。”   “这么珍贵的东西也舍得分给我吗?”许愿笑着问道。   “哦,当然,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小花精将关系再升级。   没有一个朋友会愿意帮他这么多的忙,他愿意将爱情分给他。   “那我先谢谢你了。”许愿笑道。   “不客气。”小花精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眼书页,又抬头看向了他道,“亲爱的朋友,我能不能向你提一个要求?”   “当然。”许愿神色微动,有些期待他的要求是什么。   “你能不能将书再侧起来?”小花精轻捋过自己的翅膀仰头期盼道,“我想要再玩一次。”   许愿微怔,看着这小小的花精灵眸中溢出了笑意:“好,不过你得先飞起来。”   “好。”小花精配合的飞了起来。   许愿从书页上拿走了那枚银币放在一旁,将书侧了起来。   小小的精灵落在了顶上,拢起翅膀坐在了那里,轻轻往前蹭着,轻眨着眼睛松手,在身体随之滑落时发出了欢快的笑声:“哦!!!”   他迅速落到了底部,又迅速飞了起来,重新回到顶部滑落。   只是小小的游戏,却让他快乐的不能自己。   小小的星子闪烁着,直到夜幕降临,才意犹未尽的停下了这个游戏。   “屁股痛!”小花精对这个游戏做出了总结。 第150章 玫瑰花精(3)   “可能是裤子磨到了, 要不要我帮你看一下?”许愿一手夹着书,一手提了一盆花走向屋内道。   “看一下?!”小花精飞在他的身侧,一手捂着屁股眨巴着眼睛。   “看一下有没有受伤。”许愿打开了门说道。   “哦……”小花精跟着他飞进了室内,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点点犹豫和羞涩,“啊, 好黑!”   他的话音落下时,屋内响起了轻擦声,随即被亮起的火苗照亮了。   这对于小家伙来说可真是太神奇了,让他忍不住的飞向了那有着光芒的地方道:“天呐,你点亮了一个太阳!”   许愿伸手挡住了那直直就往火焰旁飞的小家伙, 在其上扣上了玻璃罩道:“不要随意靠近,它会烫伤你。”   小花精眨巴着眼睛,围绕着火光飞舞着,眸光中却全是向往。   “还会把你的翅膀烧掉。”许愿将花盆放了下来,瞧着那跃跃欲试往玻璃边蹭的小家伙笑道。   在空中振动的翅膀因为这样的话语甚至停顿了一下, 悄悄的离那烛火亮起的地方远了些,又远了些。   许愿轻笑, 将花盆放在了窗边, 将打开的窗户关上,点燃着屋内各处的烛台。   一点火苗照亮一片地方, 各处摆放的烛火却能够让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虽然不像阳光遍地时那样明亮, 却有着日落黄昏时一样的温暖, 完美的驱散了夜晚的漆黑和清凉。   “天呐!”小家伙在空中飞舞中,颇有些目不暇接。   他凑近瞧着, 却又想着之前的叮嘱没有离的太近, 只是翅膀振动, 折射着那跳动的火光, 仍然像颗星子一样闪烁着。   “你真是太厉害了,是有什么魔法吗?”小花精满脸崇拜的飞到了许愿的身侧问道。   显然在他的心中能亮起像太阳一样的火光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   “这是火焰,很多人类都能够掌握点燃它的方法。”许愿回答道。   “哦,人类可真厉害!”小花精心中是十分震惊的,他的夜晚几乎都在花中休眠,从不知道人类还能够做到这样伟大的事情,“那我也能够点燃它吗?”   显然也是一个好学的小家伙。   “你也能。”许愿端着烛台,将书放回了书架上笑道。   “哦!真的吗?!”小花精浑身都振奋了起来。   太阳,他即将拥有在夜晚亮起的太阳!   “是,但你不能做这件事。”许愿无奈的打破了他的期冀。   “为什么?”小花精蹙起了小小的眉头。   “因为只是小小的火苗,就足够将你吞噬了。”许愿坐在了桌边,将烛台放下,轻托住了那小小的精灵道,“就像扑火的飞蛾一样,根本来不及救你。”   嗤的一声有灼烧味在从玻璃罩的上方传来,一只小小的飞蛾带着焦味落在了灯油中,直接浸泡在了里面。   绿色的眸直接因此而瞪圆了,振动的翅膀也僵硬的停了下来,下一刻他直接窜进了许愿的掌心中,翅膀颤动着,有些警惕的扒着手掌的边缘探头瞧着那跳动的火苗:“我想那不是太阳。”   “为什么?”许愿看着那小脸上有些凝重的情绪问道。   “太阳可不会让飞蛾燃烧起来。”小花精认真且警惕的说道,“那说不定是非常邪恶的东西。”   才会一瞬间就夺走了飞蛾的生命。   “点燃那邪恶东西的是我。”许愿瞧着掌心中探头的小花精笑道。   他的力道实在太小太柔软了,即使落在掌心,也没有什么份量。   小花精蓦然扭头看向了他,轻眨着眼睛屏住呼吸看着那在烛火下含笑的人,能够点燃那样恐怖火焰的人类:“可是不是你把飞蛾丢进去的。”   他什么也没做,甚至在提醒他不要靠近,只是人类是没办法跟飞蛾交流的。   许愿看着那剔透的绿眸轻笑,摊开了掌心让小花精落在了那里道:“趴下,我帮你瞧瞧屁股那里怎么了。”   “啊?!”落定的小花精眨着眸,下意识捂了一下自己的屁股道,“我,我觉得已经不痛了。”   虽然还有一点点痛,但是莫名有一点点紧张,不想被看。   “真的吗?”许愿问道。   “真的!”小花精毫不犹豫的点头。   “好吧。”许愿放弃了这个打算,看着毫不掩饰重重松了一口气的小家伙笑道,“其实太阳是比火苗可怕很多的存在,它同样能够引起燃烧的火焰,有时候甚至能够直接焚毁一座森林。”   “天呐!”小花精震惊出声,仰着小脸道,“可是飞蛾在阳光下飞舞被并不会被燃烧。”   “因为它离地面很远。”许愿笑道,“就像烛火一样,你离的很远,就只能感受到光明,却不会被烫伤或焚烧一样。”   “确实很远。”小花精看着那跳动的火苗,认同了这个道理,因为无论他飞的多高,都似乎够不到太阳,“那飞在天上的鹰不是很危险吗?”   “太阳离地面的距离比鹰飞的高度要远的多。”许愿笑道。   “还要远吗?”小花精不能理解。   “是。”许愿略微沉吟道,“大概就像是你离火苗的距离和你离那座城市距离的对比。”   小花精眨着眼睛,瞧了瞧跟火苗之间的距离,又想到了那座极其遥远的山,那可真是相当远了:“那为什么会燃烧森林呢?”   “这就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了,比如森林太缺水,干燥易燃,再比如一些碎片的结晶会将热量聚集,燃烧了起来。”许愿起身,从抽屉里找出了放大镜给他演示着,在桌上形成了一块极亮的光斑,“就像这样。”   “哦,这可真太神奇了。”小花精扶着放大镜的边缘去瞧那光斑,却一点儿不敢靠近。   太阳和火苗,太阳可不是邪恶的东西,所有的花朵都喜欢太阳,虽然有时候有些烈,但是花朵只有见到太阳时才会再度开放。   火苗应该也不是邪恶的东西,它照亮了这里,就像是一个个小小的太阳。   只是不能离的太近。   “你的桌子不会被点燃吗?”小花精瞧了一会儿抬头担心道。   “不会,烛火的热量没有那么高,但是在阳光下就不一定了。”许愿放下了放大镜解释道。   “唔。”小花精眨了一下眼睛,小心翼翼的靠近了那曾经聚拢光斑的地方,这一次没有被阻止,他小心的伸脚踩了踩,又伸手摸了摸道,“真的哎!你真是一个博学的人类!”   “这只是人类都会掌握的一些常识。”许愿轻笑道。   “哦!”小花精却因此发出了惊叹,“人类真是非常了不起的生灵!”   他们所拥有的藏在心里的爱情,也一定十分的了不起!   “谢谢。”许愿看着小小的精灵笑着询问道,“对了,你有名字吗?”   小花精还没有回答,正在拨弄着镜片下形成光点的猫蓦然抬起了头!   “啊!”小花精惊讶出声,也让猫猫的心神绷得愈发的紧,“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   猫猫心神松下,许愿轻抵着下颌轻喃道:“真可惜……”   一点儿都不可惜!猫猫心中疯狂呐喊。   “嗯?”小花精歪头疑惑,“可惜什么?”   “可惜我们竟然没有第一时间介绍彼此的名字。”许愿笑道。   “哦!”小花精恍然大悟,拍着自己的胸膛郑重介绍道,“没关系,反正我们已经成了挚友,我叫贝利尔,你叫什么名字,我的挚友?”   许愿垂眸,看着那小小认真的脸庞轻声开口道:“布兰德。”   【宿主,还用这个名字没关系吗?】猫猫发出了疑问。   上次可是发生了大事件。   【没关系。】许愿回答道,【那不是需要隐瞒的过去。】   行走在小世界中不能使用本名,但即使是化名,代表的也是他这个人。   布兰德身上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不可言说和不可承担的曾经。   “布兰德。”小小的精灵默念,虽然还有些不熟悉,但绿色的眸却亮了起来,“布兰德!我记下了,我的挚友!”   “贝利尔,我也记下了。”许愿笑道。   “你真聪明!”小花精伸出了手赞扬道。   许愿伸手,让那小小的轻若无物的手掌得以相碰。   夜色渐深,窗外的花香并不足以渗透进来,但那一盆在窗边静静绽放的玫瑰,却让室内透着丝丝缕缕的玫瑰香气。   许愿熄灭了客厅中的很多烛火,看着钻进花朵梳理着花瓣的小精灵询问道:“要不要给你留一盏烛火?”   “可以吗?!”小花精探出了头,眼睛中有些向往。   虽然它可能有些烫,但他喜欢那样的光芒。   “当然。”许愿将罩着玻璃罩的烛台放在了窗边,确保它不会摔下来烧到哪里后,看着那坐在花朵中的小家伙笑道,“晚安,做个好梦。”   “好,晚安,好梦。”贝利尔学着他的方式仰头笑道。   许愿轻触了一下花朵的外沿,端起烛台走向了卧室。   烛台的火苗带走了很多光亮,随着关门声落下了一大片的黑暗,贝利尔有些看不清那片漆黑,眨了眨眼睛,趴在花中瞧着那盏留在窗边的烛台。   它在轻轻摇曳着,看起来漂亮极了,偶尔有小小的火星噼啪,让小花精忍不住的躲进花瓣里,又忍不住探头去瞧。   绵延的黑暗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小小的火焰驱散了些,足以看清那些巨大的陈设和桌椅。   这里是他的挚友居住的房屋,对于小花精而言真是大极了,就像是穹顶一样,看过去会无限的赞叹,即使是最灵巧的鸟儿,也无法做出这样整齐的屋子,让外面的风一点儿都吹不进来,不用担心睡着睡着被风吹落滚进土壤里。   只是有点安静。   小花精趴在花瓣中瞧着火焰,发现自己好像一点儿都不困倦,甚至精神十足。   他尝试着飞出了花朵,落在了玻璃瓶外看着那有些刺眼的像太阳一样的火苗,环着臂抿着唇,还是没敢尝试去碰一下那透明的玻璃罩。   万一被烧起来了,他就会像那只飞蛾一样,嗤的一下掉进灯油中,他的挚友起床时看到的就是他的尸体。   他一定会十分难过,自责给他留下了这盏烛台。   他想要寻找的爱情,也自此随着他的死亡烟消云散。   小花精瞬间离那里远了些,却是看向了室内,在那光芒中飞舞中,他落在了座椅的顶部,这对他而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直下的滑梯,而人类却可以坐在上面,叫做椅子。   贝利尔摸了下屁股,放弃了尝试一下的想法,站在那里打量着,又飞在了座上,坐在了那里的边缘。   低头看去,好像万丈漆黑的深渊。   小花精吞咽了一下口水,再度飞离,他落在了光滑的杯柄上,差点滑下去,又匆忙飞走,落在了陈设的书架上。   那里的书都是斜放的,但瞧起来却很整齐,只是想要看其上的字,需要歪着头。   虽然歪着头,贝利尔也不认识。   人类真是神奇的物种,小花精落在了一株草叶上,一圈环视着,觉得好像有点太空旷了。   不过幸运的是,或许是因为屋里的漆黑,他在烛台的边缘发现了一只正在往上撞着的飞蛾。   “哦,你不能靠近它,它会烧死你的。”贝利尔连忙飞了过去提醒道。   “哦,不会,那是月光。”那只小飞蛾扑到了灯罩上说道。   他们有着属于自己的交流方式。   “不,那是人类点起的火苗。”小花精认真的讲述着。   “我可以确定它是月光。”小飞蛾并不听他的话,还是一味的寻觅着可以靠近的方式,“只是它不知道被什么拦住了。”   “那是罩在上面的玻璃。”贝利尔想着挚友的介绍,看着还在撞着的飞蛾道,“你不觉得烫吗?”   “我只感受到了温暖,或许它真的跟月光有些不同。”小飞蛾说道,“可能它是个太阳,但我想它不能烧死我。”   “可是一旦靠近最里面,就会被烧死的。”贝利尔不能理解它那样勇猛的行为,“我可以给你看那只烧死的飞蛾的尸体。”   “在哪里呢?”小飞蛾终于趴在玻璃壁上停了下来询问道。   “我想想。”贝利尔环视着屋内,看向那巨大的桌面道,“在那里,你跟我来。”   “哦,我不太想飞进黑暗中。”小飞蛾拒绝了他的邀请,从玻璃上飞了起来道,“不过它好像真的有些烫。”   它这样说着,却还是在尝试着能够飞进去。   小花精看着它的动作,放弃了劝阻,不过他绝对不会告诉它可以从上面飞进去。   至于玻璃罩为什么要开个口子,根据人类的说法,是因为火焰的燃烧需要氧气的参与,不能严实合缝,而氧气在呼吸的空气中占了五分之一,但看不见。   这种看不见的东西人类却知道占了五分之一,一定是魔法!   爱情也是看不见的东西,但他们一定有能够找到的途径。   飞蛾还在扑着火苗,很快又吸引了另外一只飞蛾,而无论贝利尔怎么说,它们都坚定不移的认为那是必须奔赴的地方。   或许就像他奔赴爱情那样,不过贝利尔绝对不会在明知会送命的情况下还去疯狂尝试,但它们也算是十分具有勇气。   除了飞蛾,贝利尔还在屋子里的草叶上找到了一只小飞虫,不过它并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因为屋子里摆放的薄荷草叶让它十分的不舒服。   然后他又在墙角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只蚊蚋,不过他发现的时候,对方正跌跌撞撞的撞上了蜘蛛的网,被其忙碌的缠在了其中。   “小家伙,要不要来做客?”忙碌的蜘蛛掌握着网,堵住了求救的蚊子的声音,向他发出了邀请。   “我会弄坏你的网的。”贝利尔瞧着它的动作道。   “哦,好吧,那我只能独享这只蚊子了。”蜘蛛咬了一口包好的蚊子,趴在网上有了空闲的时间,“小家伙,你怎么进了人类的屋子里,不怕被他们抓住吗?”   “你也在人类的屋子里。”贝利尔说道。   “哦,其实我并不想待在这里,这里的猎物不够多。”蜘蛛说道,“但是这里的主人发现了我,也没有将我赶出去,目前我不太想挪地方,不过我在人类的口中是可以相处的昆虫,你个小花精可是很容易被他们抓住被关起来的。”   “关起来?!”贝利尔眨着眼睛询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长的很像人类,很漂亮,浑身还有着花蜜和花朵的香气。”蜘蛛盯着他说道,“成年的人类会很喜欢你。”   “哦!”贝利尔表示赞同,布兰德的确对他很好。   不过他并没有将他关起来,因为他是个善良的人类。   “不要不放在心上,那样你会永远失去自由。”蜘蛛说道,“这还是轻的,你最好远离那些人类的小鬼,他们可能会扯下你的翅膀,或者扯下一条腿。”   贝利尔浑身激灵了一下,他已经了解了人类可能扯下他的翅膀这件事,但没想到还有可能扯下腿,那一定痛极了,他甚至不能活下来:“谢谢你,蜘蛛小姐,你是一只善良的蜘蛛。”   “哦,因为你对我来说还是有些太大了。”蜘蛛看着他叹息道,“如果我能长的再大些,网织的再结实些,或许才能捕食你。”   到这里对话开始变得不太愉快了,贝利尔从那里飞离,不再打扰它的进食了,虽然他仍然不觉得那是一只坏家伙。   因为不进食,它会死的。   鸭子吃小鱼,鸟雀也会吃掉虫子,蜘蛛捕食小飞虫,虽然贝利尔并不想被它捕食就是了。   不过蚊子,那家伙可是会吸取他挚友的血液并带去疾病的,那可是个坏家伙了。   贝利尔在屋子里寻觅着,却没能找到太多的可以交谈的对象,倒是薄荷草的清凉刺激的他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蟋蟀在窗外鸣叫着,宣示着地盘,又或者有家伙找到了伴侣,疯狂的炫耀着。   贝利尔坐在花苞里,觉得又有些无聊了,虽然他交谈了很多,但还是跟布兰德交谈时最有趣,他可以告诉他很多未知的东西。   可惜他的挚友在睡觉,并且关上了门,没有留下任何缝隙让他能够进去瞧上一眼。   小花精托着腮瞧着那两只碰撞发出声音的飞蛾,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在晚上睡觉,这样就不会错开跟朋友交谈的时间。   他小小的叹了一口气,拨开花瓣躺进了里面,碰撞声还在耳边不间断的响起,却让贝利尔终于有了一丝困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感谢飞蛾。   ……   晨光破开云层洒下第一缕光芒时,卧室的门被打开了,许愿穿着睡衣从其中走出,放轻动作松开了门,走向了那窗边的花朵旁。   玻璃罩中的灯油已经燃尽了,但这并没有打扰到那正躺在第一缕阳光中的小家伙。   他睡的香甜极了,颊轻蹭在花瓣上,小小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   【宿主,墙角的那只蜘蛛说等长大了要捕食小美人!】猫猫尽职尽责,生怕这被宿主带回来的小家伙遇到什么危险。   好吧,颜控的猫绝对不能接受小花精被蜘蛛捕食。   许愿抬眸看向了墙角,那里绿豆大的蜘蛛在忙碌着吃掉旧网,再织出新网来:【放心吧,它只能长那么大。】   猫猫震惊,并查阅了一下品种,发现果然如此。   【不过还是谢谢你。】许愿摸了摸它的脑袋笑道,【看来除了提防人类,还得提防一些昆虫。】   蟋蟀,青蛙,金龟子,鸟雀,蛇……那些都有可能对小小的花精造成威胁。   小小的拇指姑娘就是被癞蛤蟆从她的核桃花瓣床里带走的。   【咪……应该的。】猫猫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它终于成为了一只有用的猫!   不是,统子!   许愿轻笑,从花边离开去洗漱了,关上的厨房门足以阻挡一切声音,只是等许愿吃过早餐看过还在沉睡的小家伙时,轻轻放下了窗帘遮住了那直射的阳光。   晶莹的水珠洒落在花丛中,让同样沉睡一晚的花朵开的愈发的娇艳欲滴时,那小小的花精发出了一声轻呼,似乎寻觅着声音,像颗星子一样从打开的窗边直接飞了出来。   “嗨,人类!”他欢快的打着招呼。   “早上好,贝利尔。”许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飞到面前的小花精笑道,“昨晚睡的好吗?”   “棒极了!”小小的星子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学着他的话语道,“早上好,布兰德!你在给花浇水吗?”   “是,玩的时候注意花叶上的水珠。”许愿弯腰,轻轻拨开一些花叶浇着水,并检查着枝叶和土壤的情况。   “好。”清灵的声音比晨间弹跳的露珠还要干净。 第151章 玫瑰花精(4)   阳光穿过洒落的水珠, 看起来清亮极了。   小花精待在对方的肩头瞧着那熟稔的动作,一时心情是十分安逸的:“你在瞧什么?”   “看看土壤和有没有虫害。”许愿回答道。   “虫害?”小花精发出了疑问。   “一些虫子会吸食枝干的汁液,但那样会让花枝枯萎, 花朵就再也无法绽放了。”许愿笑道。   “哦……那样就叫做虫害吗?”小花精接触到了新知识。   他当然知道一些会停留在花上的虫子,它们在那里汲取营养用以生存, 甚至会令花枝衰败,但只要它们不来他居住的花朵,他是不会管的。   啃食,繁衍和生存,本来就是虫子们的本能。   许愿看向了他脸上思索的神色笑道:“对于人类而言, 那些啃噬花朵不让其绽放的,就是害虫。”   万物相生相克,自有其运转的规律,一切为了生存,很多事情都是出自于本能, 不以人类的视角而言,它们没有任何的错处。   但人类加入了其中, 想要活的好, 想要活的安逸,想要精神富足, 也没有任何的错处。   至少这些花属于他, 没有经过他的允许而啃食的, 于他而言,有害无益。   “那人类会怎样对待害虫呢?”小花精仰头询问道。   “驱逐出去, 或者杀死。”许愿轻声回答道。   “那外面的呢?”小花精问道。   “外面的我可管不了那么多。”许愿笑道, “我只管我屋子里的, 和可能对我有危害的。”   “就像你屋子里放的那种草那样。”小花精想起了那种刺激的他打喷嚏的草叶。   “你是说薄荷。”许愿笑道, “那个是用来驱逐各种小飞虫的。”   “哦,难怪我昨晚遇到的小飞虫说那个让它没什么兴致讲话。”小花精说道。   “你能听懂它们在说什么?”许愿浇过一遍花圃,放下了水壶问道。   “你不能听懂吗?”小花精随着他的动作抓紧了肩膀上的衣服,一点儿也没有滑下来。   “不能。”许愿起身进屋,将那盆玫瑰重新搬到了室外道。   如果想听还是能听懂的,但小小的生灵太多了,全部听懂会吵的没有片刻安宁。   “原来你也有不会的事呀。”小花精咧开了笑容道,“没关系,你要是听不懂,我可以告诉你。”   “好,谢谢。”许愿浇着那盆花笑道,“昨晚睡得有些迟?”   “哦,我睡不着。”小花精莫名有一种到处探险被抓包的感觉,“就在你的房间里转了转,但是我没有碰你的东西!”   “没关系,你只要小心不要卡到什么缝隙里,或者让什么东西砸到你就行。”许愿笑道。   他的神色温柔极了,一点儿都瞧不出生气的模样,甚至还在为他考虑。   “你真是一个顶好的人类。”贝利尔称赞道,“我喜欢你!”   许愿手指微动,转眸看向那小脸上亮晶晶的眸笑道:“我也很喜欢你。”   “果然蜘蛛小姐说的没错,成年的人类会很喜欢花精灵。”贝利尔捏着自己的下巴说道。   “它还说了什么?”许愿放下水壶,洗着手上沾到的灰尘询问道。   “这里为什么会流出水来?”小小的花精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那流出水的龙头上。   “这是用了水压的原理。”许愿将那里关上,擦着手上的水珠道。   “哦,停了!”小花精惊奇的飞舞在旁边探究道,甚至仗着小小的身形往龙头里面瞧了瞧,然后顶着掉落下来就把他头发打湿的水珠飞离了那里,“啊!可怕的地方!”   他在花瓣上轻蹭着头顶的水珠,十分的轻车熟路,显然时不时就有可能被掉落的露水砸头,或者顺便洗个澡。   “今天要不要去城里?”许愿询问道。   “今天就去吗?!”小花精惊讶的探出了头来。   “今天不想去吗?”许愿反问道。   “不,不是,去那里应该要准备很多东西吧。”小花精从花里飞了出来,满目思索道,“难道不需要准备几天吗?比如你吃的食物。”   那么远的旅程,前路十分的艰辛,地图,银币那些也都要准备。   许愿看着那小小的忧虑的身影,明白了他的意思:“放心吧,那个很好准备,而且我们去城里,两三天就能往返。”   “两三天?!”小花精再度震惊。   “是。”许愿笑道。   然而贝利尔思索的是他竟然那么快就要见到爱情了,很激动,但还有一点未知名的好像梦幻般的不知所措。   “去吗?”许愿询问道。   “去!”小花精沉淀了所有的情绪,眼睛亮晶晶的回答道。   他就是在找爱情,能够快点找到,那简直是要哼歌的事。   “好,我去拿包裹现在就能出发。”许愿笑道。   “哦……”贝利尔跟上了他的身影,觉得这真是一个热心的将他的事放在心上的朋友,“对了,蜘蛛小姐还说一些人类会……”   “布兰德先生!”嘹亮又清脆的声音从远处的小道上响了起来。   “哦,安静一些,鲁比,你这样会吵到布兰德先生的。”另外一道清悦的声音响起。   几个孩童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时,小小的花精灵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直接窜进了许愿胸前的口袋里,一瞬间不知道是翅膀在颤动还是抖个不停。   难道是遇到过人类孩童一些恶劣的行径?   “别怕。”许愿猜测着,看向了那几个走到了篱笆外的孩童。   他们脸上带着十分灿烂的笑容,只是大清早的就不知道从哪里将脸颊蹭的有些脏兮兮的。   “布兰德先生,早上好,我给你带来了一串葡萄。”兴冲冲的小男孩提着一串青红相间的葡萄道。   “谢谢,你们从哪里摘到的?”许愿接了过来询问道。   “酿酒的那一家,我们帮忙赶走了鸟!”小男孩十分自豪道,“他请我们吃葡萄。”   “真厉害。”许愿笑道。   “嘿嘿。”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般啦!”   “才没有一般,鲁比他见谁都说。”一旁的小姑娘握着满手的牵牛花道。   “喂,我才没有……”   “布兰德先生,我摘到了牵牛花,送你一朵。”小姑娘从手里抽出了一朵递了过来。   许愿同样收下了礼物笑道:“谢谢。”   “还有我的,这是折的梧桐花枝,里面有甜甜的蜂蜜。”另外一个小男孩不甘示弱。   许愿的口袋里轻动了一下,他笑着接过了那个花枝道:“谢谢你们送来的礼物,不过我这几天有些忙,下次再请你们吃点心好吗?”   “好!”孩子们几乎齐声应道,眸中全是兴奋。   虽然他们并不全是为了点心,而是很喜欢这里开满花的花园和十分温柔好看的布兰德先生,但是有点心吃那实在是太棒了!   他们说着欢快的话告着别,蹦蹦跳跳的在田野间离去,欢笑声传出了很远。   直到那些小小的身影消失,许愿才轻轻点了点口袋那里道:“出来吧,已经走了。”   那里的布料轻动,小小的脑袋凌乱的从那里蹭了出来,轻轻的松了一口气道:“他们看起来好像不是坏家伙。”   “以前被人类的孩童作弄过吗?”许愿轻声询问道。   “哦,没有。”贝利尔抬头道,“只是蜘蛛小姐说人类的孩童很可能会扯下我的一条腿,但我觉得他们不会。”   “那可不一定。”许愿拿着那些礼物转身进屋。   “嗯?”小花精发出了小小的疑问,“他们不是好孩子吗?”   “他们对人类而言是好孩子。”许愿笑道,“但不代表他们对你没有威胁,蜘蛛小姐说的有可能扯断一条腿也不是假的。”   孩童不如成人有力气,但他们的规则还没有建立完全,还在不断的凭着本能探索世界,上树掏鸟蛋,捉一些有趣的昆虫,这对成人而言很可能只是淘气的行为,但对这么小的精灵而言却是致命的。   他们的淘气可能演化到捉小鸟,扯断蝴蝶或蜜蜂的翅膀。   “哦,我会离他们远一些的。”小花精认真思索道。   “不怕吗?”许愿看着他的神色问道。   “我会躲好的。”小花精在野外生存的经验很丰富。   虽然刚开始会害怕,但只要知道天敌是谁,躲好就没关系了。   如果实在太倒霉躲不开,那也没办法。   许愿看着那十分精神的小家伙轻笑道:“如果有危险,可以来找我,我会保护你的。”   “哦!”贝利尔眼睛亮了起来,“那你就是我的靠山了。”   “是。”许愿从枝干上取下了一朵梧桐花笑道,“要尝尝吗?这里面的花蜜很多。”   “好!”早就盯上梧桐花的小家伙拢起翅膀直接钻了进去,在里面蛄蛹了片刻后发出了小小的惊叹声,“好甜!”   许愿垂眸,将那朵花放进了胸口的口袋里,带上了早已整理好的包裹和新收到的礼物,锁好门从马棚里牵出了马。   哒哒的马蹄声让小家伙从花苞里探了出来,带着满身的花粉道:“我们这就要出发了吗?”   “是。”许愿戴上帽子骑上了马背道,“我骑的慢一点儿,你可以继续吃你的早餐。”   “我吃饱了。”小花精眨着眼睛道。   这胃口真是小的离奇。   “那葡萄就等到你的下一餐再吃吧。”许愿思索笑道。   “葡萄!”小花精的眼睛却是亮了起来。   “刚吃过蜜再吃它会很酸。”许愿打消着他撑上一顿的念头。   虽然那串葡萄看起来青红,但尝起来很甜,可也不能跟蜜相比。   本来他是想让他尝尝滋味。   “酸……”小花精皱了一下脸,放弃了品尝的念头,钻进了花朵里,“好吧。”   许愿拉动马缰,那小小的脑袋又探了出来道:“我觉得你可以骑快一些,如果受不了,我会躲进花里的。”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爱情了。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好。”一声温柔的轻应,马蹄声快了起来,花朵也震颤的比之前厉害了很多,贝利尔的心跳也随之要跳出来了一样。   爱情爱情爱情!   他从花朵里尝试的探出了脑袋,眯着眼睛感受着吹来的风,缓缓睁开时发现好像除了颠了点是能够接受的。   周围的速度真是快极了,田野在不断的后退,驶进了林间的道路,马上的骑士看着前路,金色的眸中有着认真又专注的神色,只是他敏锐的察觉了他的注视,垂眸时其中溢出了一缕极温柔的笑意,让小花精没忍住眨了一下眼睛,却又忍不住盯着瞧。   啊,他的挚友长的真的很好看。   怕不是长的最好看的人类!   ……   太阳升到头顶时,无论是来自于天上太阳的热度还是丛林里的热气好像都蒸腾了起来,骏马停在了山间的溪水旁,在那里啃食着沾着水的草叶,有些烦躁的轻甩着尾巴。   水流的清凉消解了一部分午时的炎热,许愿将绳索拴在了树上道:“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温度没有那么高的时候再赶路。”   “好。”小小的花精从花里飞了出来,扒拉着被风吹的有些乱的发丝道,“布兰德,葡萄葡萄。”   显然是一直惦记着的。   许愿轻笑,从马匹一旁的口袋里取出了被柔软的棉絮包裹起来的葡萄。   即使一路有些颠簸,它也几乎没有什么磕伤。   许愿从上面取下一颗,看了一眼还没葡萄大的精灵,又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空置的小匣子,将葡萄放在里面,带上餐盒放在了溪边的石头上。   小小的精灵一路跟着,在那匣子放下时落在了其中,看着那圆滚滚的葡萄眼睛亮晶晶的扑了过去。   取下蒂的地方有着破口,足以让小花精从那里咬下其中的果肉和果汁。   他确实太小了,平常人能够一口丢进口中的葡萄,对他而言却是一顿饕餮盛宴,看着津津有味的吃了半天,不断发出惊呼声,实则只撕开了一点点皮,果肉少的几乎看不见,还不如蚕啃食桑叶来的清晰。   食物供给真是一点儿都不费力,许愿看着匣子中的动作,打开了餐盒,食物的香气溢散,让那正在努力进食的小家伙仰起头似乎在抽动着鼻尖寻觅着:“什么味道?”   “人类的食物。”许愿垂眸笑道,“来看看什么是你能吃的?”   虽说出门他也带了干粮,但能吃正餐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去啃那些干的需要配水的干饼。   小花精眨巴了一下眼睛,先放下了那颗葡萄,振动着翅膀飞到了那打开的便当盒上,在看到其中色彩鲜艳和沾着酱汁的食物时发出了惊叹:“好多!”   “这是什么?”他落在了盒子的边缘指着其中压平的米饭仔细瞧着。   “稻谷脱壳后的种子。”许愿说道。   “唔。”小花精仔细瞧着,觉得有点像蚂蚁产下的卵,不过闻起来香香的,他伸手从边缘拿起了一颗,两手捧着送到了嘴边咬下,眼睛亮了起来,“它是葡萄味的?!”   虽然味道有点淡。   “它没有味道,是你吃过葡萄的缘故。”许愿说道。   “哦……”小花精顿时对米粒失去了兴致,被花蜜养大的精灵可不像鸟一样喜欢吃谷子。   “不喜欢可以放回去。”许愿看着他瞧着米粒纠结的神情道。   “啊,那不是要被你吃掉了?”小花精拿着米粒仰头道。   “没关系,朋友之间不嫌弃。”许愿笑道,“而且这样也不浪费食物。”   “哦!”小花精弯腰,将米粒放了回去。   这么大一颗,他不想吃,但扔掉了确实好可惜。   放下了米粒,小花精眺望着另外一处方格处满满当当的食物,飞起再落下,看着其中黄澄澄的东西动了动鼻子。   “这是鸡蛋做成的。”许愿看着他打量的动作解释道。   “蛋?”小花精捕捉到了关键词,仰头道,“能孵出小鸟的那种?”   “是。”许愿说道。   “原来小鸟被做成食物被变成这个样子。”小花精低喃沉吟,显然是遇到了不能理解的事,但试图让自己接受。   “还没有经历孵化会是这个样子,孵化了以后,蛋里就会长出小鸟了。”许愿解释道。   小花精仰头,神色中满是不能理解。   比如一颗蛋里是怎么长出小鸟这种事,对于花精而言有些深奥的。   “这些以后给你解释,这个你能吃吗?”许愿笑道。   小花精弯腰,从里面拿起了一颗蛋花送到了嘴边咬下,小小的眉头瞬间蹙了起来,转头吐着口中的东西道:“不喜欢!”   “那就不吃,换一样。”许愿说道。   几乎毫无损伤的蛋花被放了回去,小小的花精飞在食物的田野上,一一对那些看起来鲜艳的食物做出了品评,在经历了被葱花辣到浑身激灵,被鱼肉的口感刺激的连连后退等一系列艰难的事情后,发现只有那带着一点儿辣味的甜椒比较刺激能够入口外,其他的都吃不了。   “看来你只能吃素食了。”许愿判断着他的食谱。   “素食?”小花精落在了洒落水珠的草叶上,低头从水珠里喝了一口水询问道。   “就是只能吃花蜜水果一类。”许愿看着他的动作说道。   还局限于甜味,没味道的谷子和蔬菜,他明显也不喜欢。   “我喜欢那些!”小花精冲淡了口中奇怪的味道,飞起落在了匣子里,激动的拥抱向了自己的那颗葡萄,身体力行的证明着自己的喜欢。   “知道了。”许愿垂眸笑道,开始食用自己的午餐。   溪流潺潺,清脆的流水声在午后总是会令人觉得有几分安逸,鸟雀的声音在空旷的林间作响,贝利尔带着小小的饱嗝,依依不舍的丢下了那颗葡萄,坐在了匣子的边缘瞧着人类的进食。   那满满当当的贝利尔觉得自己能够进食好几年的食物,已经被人类吃掉了一大半,而他还没有停下,似乎能够全部吃完。   人类和花精灵,之间的区别果然不是一般的大。   “人类能够拥有爱情,是因为吃下那些食物吗?”小花精认真思索着这件事,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或许也可以努力一下。   “不是。”许愿轻笑,打消了他努力鼓起来的勇气。   “哦……”小花精鼓起的勇气瞬间消散,一身轻松,只是看着人类送进口中的食量,仍然觉得震撼。   不过比起总是喜欢咬的鲜血淋漓的狼来说,他的挚友进食的模样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你吃饱了?”许愿看着托着腮盯着他的小花精问道。   “嗯。”贝利尔轻叹了一口气,他也想将那颗葡萄全部吃下去,但很可惜不能,只能等到下一餐了。   但下一餐的味道肯定没有现在好了,贝利尔瞧着自己的葡萄,却在感受到些许微风时看到自己的葡萄被探入其中的手指拿走了。   他顺着那手指仰头去瞧,却见他的挚友将那颗葡萄整颗放到了唇边,然后完整的捏出了皮和吐出了种子。   “放到下一餐味道就不太好了。”许愿看着小花精眼巴巴的神色,将果皮和种子丢进了一旁的土壤中笑道,“下一次给你一颗新的。”   “哦……”贝利尔倒不在意他吃掉了自己剩下的葡萄,他只是……“你好厉害,一下子就把葡萄吃掉了。”   羡慕!   小花精满眼都是这样的情绪。   许愿眸中溢出了温柔的笑意道:“那你得努力长大一些了。”   “那恐怕是很难的。”贝利尔撑在匣子边缘晃着脚道。   他已经是最大的花精灵了,再长大一些,可能就没办法睡在花朵中了,从此失去遮风挡雨的地方!   那可真是艰难的取舍。   “那我下次帮你找找小一点的葡萄。”许愿笑道,“这样或许你也能一下子吃掉一颗了。”   “哦!好主意!”小花精的纠结消散,一下子振奋了起来,“布兰德,你真是一个顶好的人类!”   “谢谢。”许愿笑道。   猫猫趴在溪边瞧着里面游过的小鱼,觉得这句夸赞跟“你是个好人”好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它的宿主这算是被拒绝了吗?   猫猫回头,看着在宿主清洗餐盒时落在他肩膀上的小花精,觉得好像又不是。   “那只小鸟在说你长的很好看。”贝利尔飞在他的耳边,小声又小声的说道。   “哪只?”许愿笑着询问道。   “左边大树枝上那只黄色的,你抬头的幅度不要太大,它会发现的。”小花精窃窃私语,“哦,它说我是一只勇敢的花精灵,真有眼光!”   “是。”许愿失笑道。 第152章 玫瑰花精(5)   午后再度启程, 山林茂密,倒不至于被日光晒得发晕,只是小花精不太愿意待在花朵那样密闭的空间里, 而是抓着口袋吹着有些温热的风,反而比待在里面更舒适一些。   林间山路偶尔难行, 需牵马小心走过,又或是一侧是山涧,即使是贝利尔这样经常飞行的花精都觉得眼晕,可牵着马的人却是很淡然的走过了那些路程,甚至还在安慰着他不要害怕。   而穿过丛林的山间远眺, 视野也像是一下子打开了一样,开阔的平原像是一下子接到了天际,好像能够看到河流和十分整齐的却不像森林的地方。   “天呐!”小花精发出了惊叹。   “那里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许愿给他指着远眺的城市道。   “哦!”小花精飞到了空中,被山间的风一吹,在空中翻了个跟头, 窜进了那个挡风的口袋里探头道,“它看起来很小。”   “因为距离有些远。”许愿思索了一下, 看向了来路道, “那里是我们居住的地方。”   贝利尔探头去瞧,眼睛睁大了, 那里林深树茂, 虽然在阳光下看有些刺眼, 但是波动的林海看起来漂亮极了,在它的尽头, 大片的田野蜿蜒着, 有星星点点的鲜艳颜色在其中点缀。   不需要他的挚友说什么, 贝利尔也知道那一定是无数盛开的花朵。   而在花朵的尽头, 一段湛蓝无际的地方绵延向云层,又跟天空相接。   “那是世界的尽头吗?”小花精震撼的叹道。   许愿看向了他指的地方回答道:“那里是陆地的边缘,是大海的开始。”   “大海?”小花精明显没有见过。   “就是全是水的地方,里面住着很多的鱼。”许愿看着那片湛蓝的海域敛眸道。   “它看起来像天空一样。”小花精说道,“那我们住的地方在哪里?”   许愿收回视线,看向了那绵延的田野确定了一点指向道:“那里,看到那里发着光的地方了吗,像月亮一样弯曲的波光,就是我们住的地方。”   “唔。”小花精仔细瞧着,在瞧到那格外鲜艳的一处时惊叹出声,“天呐,它变得好小!”   比他居住的花朵还要小的多,就像是在大片的土地上开出的一朵满天星一样。   那么大的屋子,却变成了那么小。   贝利尔转头看向了另外一方绵延的城市,终于觉得那一定是个庞然大物。   “为什么书会在城市里?”贝利尔询问道。   “因为那里居住的人很多。”许愿牵着马离开了这段最崎岖陡峭的山路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居住在那里呢?”小花精有着很多不解。   但一向很有耐心解答他问题的人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而是笑道:“你到了就知道了。”   “嗯?”小花精歪头,却没有再问了,只是揣上了满肚子的疑问,期待着道路的尽头。   它总会到达那里的,很快!   马匹被牵到了坦途,终于又能疾驰了起来,远眺的城市在树影之间偶尔浮现,却是每一次再见都变得更大了些。   炙热的阳光转为了夕阳,树林也变得稀疏了起来,当远眺的城市变得格外的大时,空气中浮动的灰尘似乎也变得清晰可见。   “啊啾!”贝利尔没忍住打着喷嚏,看着远处那座大的好像远眺的山一样的城市,抓紧了口袋的边角,有些紧张了起来。   他最初想的是城市应该很大,至少要比布兰德的屋子大很多,说不定有十几个那么大,可是所见到的,连那墙壁都不是花精能够轻易飞上去的。   它的墙壁有些发黑,只是远眺就能够看到来往的人群,看起来忙碌极了。   “啊啾啊啾啊啾!”小花精连打着喷嚏。   “这里的空气不太好。”许愿垂眸看着那揉着鼻子的小家伙道,“你是想在这里留一晚,还是买了书就回去?”   “留一晚吧,树林里……啊啾!”小花精揉着鼻子抬头道,“树林里晚上是很危险的。”   “好。”许愿看着那眼睛都有些红起来的花精灵道,“要不要水,可能能让你舒服一些。”   “要!”贝利尔觉得这里的环境确实很糟糕,连路边的花都要被尘土掩埋了。   难怪布兰德不愿意住在这里。   许愿从一旁拿了水囊,往匣子中倒了些水递了过去,却见那小不点的精灵直接跳了进去,游了个来回。   “啊,舒服了!”他从水中探出,浑身湿漉漉的出来,在夕阳下振颤着翅膀,将那些水珠洒落,就像是洒下一颗颗小小的星光一样。   许愿从携带的花枝里又取下了一枚梧桐花放在了口袋里笑道:“你先待在花里可能会舒服一些。”   “好!”小花精甩干了身上的水钻进了里面,又忍不住探头道,“我的挚友,你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没关系,只是一两天。”许愿将水倒掉,牵着马缰放慢速度驶向城门叮嘱道,“对了,进城以后有人在的地方,不要随意出来或跟我说话。”   “会有危险吗?”贝利尔将脸往花苞里埋了一些道。   “可能会引来一些麻烦。”许愿说道。   虽然对他不会是大麻烦,但人类一旦发现了这种生灵,就有可能去追逐。   “哦,我知道,就是蜘蛛小姐说的会被人类关起来。”小花精认真道。   “是。”许愿笑道,“万一被人抓住关起来,你就得一辈子待在这里了。”   “不要!”小花精浑身都充满了抗拒。   虽然他很向往爱情,但他一点儿也不想待在这个看起来灰扑扑的城市里。   “别怕,我不会让你被关在这里的。”许愿轻触了一下花瓣的外沿,下马牵上了马缰道,“到了。”   贝利尔当即钻进花苞,牢牢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人声的嘈杂也在此时传了进来。   “入城费!”   “你是来做什么的?”   “哦,你瞧那个人,他长的真是英俊极了。”   “看起来是一位绅士。”   “他的眼睛是金色的!”   “应该是个富人,别去惹他。”   “入城费。”守在城门处的士兵上下扫了一眼道。   许愿将入城的费用放下,牵着马进了那让开的道路。   虽然城市灰扑扑的,似乎各处都洋溢着灰尘,但奇怪的味道没有再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的充斥着整个城市。   许愿再度骑上了马,却是放缓着速度穿行于人员马车往来的街道,虽然有人驻足回眸,却也是瞧着他的身影消失便离开了。   许愿并不常来这里,人类对城镇的建设也是日新月异,房屋改建,店铺更换也是常有的事,不过寻觅到集市的那条街道却不如何的困难。   而到了这里,认识他的人便多了起来。   “布兰德先生,要看看新到的布料吗?”   “您好久来一次。”   “要看看我们家的灯吗?都是最好的玻璃烧成的。”   “不用,这次是来采购一些书。”许愿笑着婉拒道。   贝利尔听着外面嘈杂的人声有些好奇,不过花壁将他紧紧包裹着,只能凭着声音去想象人类的城市,对于一只好奇的花精灵而言那实在是太难忍了。   许愿的口袋里波动着,他的眸光隐晦的落向那里,只见那包裹的花朵轻颤着,小小的花精倒没上面探出脑袋,那严丝合缝的花壁上却是被撕出了一点蚂蚁大小的孔洞。   “哦……”被压的极低的惊叹气音从那里响起,即使想要倾耳去听都十分费力,那点儿声音直接被集市的人声嘈杂和马蹄声完全的吞没了。   “哦,好吧,您这次来的比以往迟了很多。”招呼的人闲聊道,“是半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是出发的时候迟了些。”许愿笑道。   “那您可得在城里住上一晚了。”招呼的人说道,“夜晚的山路可不好走。”   “好。”许愿笑道,“谢谢您的提醒。”   “哦,不客气,总有一些家伙不信邪喜欢傍晚出城。”老板摆了摆手道。   或许是傍晚的缘故,他这里没有太多的客人,以至于他的神情态度都有些悠闲,许愿停下来闲聊,贝利尔也得以从花朵的孔洞里探出去瞧上一眼。   这里的墙壁不像城门那么高耸,但也宽大极了,各种各样被阳光打出漂亮光芒的玻璃摆放着,巨大的人类有些过分的壮硕,脸上皮肤也有些发黑粗糙,嗓门也有些粗,但瞧起来却不像是个坏家伙。   许愿当然知道一些人傍晚出城的原因,或是着急赶路,或是想要省下一些住店的费用,为了那些金钱而丢了命,听起来似乎有些愚蠢,但有些人一天的收入或许还不够吃用的费用,只能用命去赌。   “这个灯罩看起来不错。”许愿从摊位上拿起了一个绘着各种颜色的灯罩打量着道。   “哦!您真有眼光!”老板顿时来了精神,“这可是最新烧出的彩绘玻璃灯罩,将它放在灯上,可是会投射出各种各样的色彩,十分的浪漫,不管是自己用还是送给恋人,都实用极了。”   他热情的介绍着,那漂亮的灯罩也随着许愿的略微旋转,在阳光下折射出十分漂亮的颜色,亮晶晶的,引来了花朵中一声小小赞叹的轻呼。   “售价是多少?”许愿抬眸询问道。   “不贵,只要三枚银币。”老板压低了声音给出了价格,“您可是老顾客了,给您个内部价,可不能告诉别人。”   花朵中轻颤,连显然连那漂亮的翅膀都在为此而激动颤动。   “贵了。”许愿笑道,“一枚银币。”   小花精惊讶的眨了下眼睛,抬头从缝隙里看向了他带着笑容却一点儿都不客气的挚友。   “哦,没有这样压价的,一枚银币连成本都出不来。”老板的脸上充满了为难之色,“这可是亏本生意。”   他的脸色差到贝利尔觉得他可能会直接赶人。   “你得再加点,一枚银币太少了。”他接着说道,“至少两枚。”   小花精的眼睛轻眨,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一枚半,可以就成交。”许愿将那灯罩放了下来笑道。   “哦,好吧,好吧,一枚半就一枚半,我可真是亏惨了。”老板叹了口气,脸上全是肉疼的神情,“就当是照顾老顾客吧。”   “谢谢。”许愿轻笑,从口袋里取出了两枚银币递了过去。   “往后可要常来。”老板接过,叹着气给他数着找回来的钱。   “好。”许愿接过,重新拿起了那个十分漂亮的灯罩,放进了口袋里道,“回见。”   “下次再来。”老板打着招呼。   他们友好告别,贝利尔却陷入了对人类关系的迷茫中。   只是离开了那处铺面,集市往来的人多到让小花精连瞧着外面都是极其小心的。   高大的人类们在周围穿梭,对于一只小花精而言,实在是有些惊心动魄的。   如果不是他的挚友陪他来,那将会是一次生死的闯荡,他恐怕很难找到这座城市,更别提找到集市了。   而他的挚友却对这里很熟悉,很多的人类似乎都认识他,态度都十分的亲切,当然,除了谈到银币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氛围瞧起来真是紧张极了,但是最后却能够笑着相送,并欢迎他下次再来。   丝巾,香料,还有小花精十分渴望的装载着爱情的书籍。   它们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书架上,虽然有一些看起来似乎有些陈旧了,但它们在小花精的眼睛里简直是发着光的。   “您是说要一些记录爱情的书籍?”只是书店的老板却有些不可置信的反问道。   这样的问题也引来了一些顾客的注视。   这可让小花精的心神都提了起来,那一定是很珍贵的东西,才会让卖书的人这么谨慎,那么多的人类侧目。   “是。”许愿顶着那惊讶的神情笑着回答道,“一些记录爱情故事的书,您有推荐吗?”   “哦,您是想用来追求心上人吗?”售书的老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询问道。   “不,只是朋友想要看看。”许愿笑道。   老者的视线微妙的停在他的身上,转身道:“稍等,我记得有几本十分的不错,您如果想要看看爱情,可以找个恋人,那可比书里写的真实有趣多了。”   “真的是朋友。”许愿说道。   老者脸上微妙的神色并未消失,却还是将找到的几本书放了过来:“这里面的爱情都十分的唯美深刻,你的朋友一定会满意的。”   许愿放弃了解释,拿过最上面的一本翻开,在老者微妙的神情中看着其上的记录,下一刻将其合拢推了回去道:“尼昂,我要的是爱情。”   “哦,这不就是爱情吗?”老者推着眼镜,甚至朝他眨了一下眼睛,“绝对的爱情。”   许愿回视未语。   “难道你要的是那种描绘出来的爱情?”尼昂轻嘶一声有些恍然,“哦,年轻人,等等,我记得是有的。”   他又找来了几本,这一次的神情却有了些索然:“没想到你也对这种书感兴趣,我以为你找个恋人是相当容易的。”   “想要找到合心意的并不那么容易。”许愿翻阅着他后续找来的书垂眸道。   “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尼昂看着他翻书的动作好奇的询问道,连周围的顾客都为此而竖起了耳朵。   布兰德并不常来这个城市,但他一眼瞧过去就是一个温柔而讲礼仪的人,虽说也会讨价还价,但是又从不缺钱,即使他很少出现,打探和爱慕者也很多。   “美若天仙的?聪明知性的?又或者是富有的?”尼昂补充问道,“或者是爱你深入骨髓的?”   “独一无二的。”许愿抬眸笑道。   “哦,那你只能打一辈子光棍了。”尼昂摇了摇头叹气道,“这几本怎么样?”   “还不错。”许愿合上了书笑道。   虽然里面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一些欲望的描绘,但是比起之前满篇皆是的要好多了,故事也算得上言之有物。   “一本三枚银币,不还价。”尼昂扶着眼镜笑呵呵道,“它们可是非常畅销的,都只剩下最后一本了。”   小花精的心神瞬间提了起来,最后一本,如果这次不买到,说不定就再也没有了。   “六本一共十枚银币。”他的挚友笑的十分温柔,买的也十分多,只是价格压的小花精几乎能够跳起来。   “哦,真是饥渴的年轻人。”尼昂推了一下眼镜道,“成交!”   小花精已经在等待交锋,这样的状况却让他险些滑落花苞的底部,茫然不知所措。   人类的交往方式真是太诡异了。   不过为什么买到爱情的书就是饥渴呢?   难道爱情能够填饱肚子吗?   “看来你这次很有的赚。”许愿付着银币笑道。   “总要让我赚一些养老钱嘛。”尼昂收过银币,将那些书包裹起来并用绳子捆好道,“欢迎下次再来,下次再有,我还给你留着。”   “好,谢谢。”许愿提过那有些份量的书,道了声别出了书店。   夕阳已经快落入地底,整个城市也有些昏暗了下来,集市在散着场,有些店铺关上了门,有些则亮起了烛火,在暮色中透出一丝晦暗又温暖的光来。   在最后一缕阳光完全落下地平线时,许愿带着马和小小的花精进了旅馆。   室内的烛火亮起,点亮着这陌生的地方,城市好像陷入了黑暗,却又星星点点的亮起了一些光芒。   “可以出来了。”许愿锁上门,将花苞从胸口取出道。   花壁有些震颤,下一刻那小小的像星子一样的花精从里面探出了脑袋,左右瞧着,然后飞了出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旅馆。”许愿看着那环绕飞舞着小家伙笑道,“就是付钱就可以临时居住的地方。”   “人类好像做什么都需要付钱。”贝利尔思索道。   住宿,吃食,还有拿到一些东西,都需要那种亮晶晶的银币。   “这是物品得以流通的规则。”许愿打开了包裹,将买来的灯罩放在了那有些随风摇曳的火苗上。   原本扩散的光芒瞬间被那灯罩分割成了无数漂亮的色块,也瞬间吸引了小花精的注意力。   “哦,它可真漂亮!”贝利尔上下左右瞧着,眸中满是惊叹,“就像是火苗开出的花朵一样。”   “确实。”许愿看着那溢着光彩的灯笑道。   不过更美的是出自小花精之口的浪漫的说法。   或许是刚接触人类的世界,又或许是诞生于自然的纯粹心性,他总是能够发现很多的美好面,对一切都有着好奇和赞誉。   “物品流通的规则就是银币吗?”小花精瞧着那灯上的花纹询问道。   “不,是等价交换。”许愿笑道。   “可是你并没有付出他们要求的银币。”贝利尔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因为他们普遍要的偏高。”许愿点亮着其他各处的烛火道。   “哦!所以你要把价格压下来。”小花精尝试理解,“可是他们为什么一开始不按照原价卖呢?”   “因为想赚到更多的钱。”许愿笑道。   “唔。”贝利尔抱着臂认真思索道,“所以他们是骗子吗?”   “这属于合理范围内的升降。”许愿笑道,“就像他们不会把一本书卖出一枚金币的价格那样,那样是没有人会买的。”   时代变迁,从前的稀有物也不再有价无市,价格也会随之下降。   “金币?”贝利尔又接触到了新的名词。   “就是这个。”许愿从钱袋中取出一枚金币放在了桌上,再次引来了花精灵的惊叹。   “哦,天呐,它亮晶晶的,就像太阳一样!”小花精落在了那里,瞧着那在灯光下金灿灿的东西。   不论它的价值,小小的花精明显喜欢极了那枚金币。   “用它可以换到25枚银币。”许愿笑道。   “那出去带上金币不是会更方便吗?”小花精尝试搬动,听到这样的换算,更喜欢这枚金币了。   带上一枚金币就相当于二十五枚银币,就不会非常辛苦了。   “确实是这样没错。”许愿更换着这里的床铺笑道。   “啊,真是好棒的金币!”小小的花精尝试拖动,甚至将它举了起来,捧在面前观看,不过想要飞起来不太可能就是了。   “那为什么在合理范围内,那些人还是很可惜生气的模样呢?”贝利尔气喘吁吁的放下了这枚金币,飞到了他的身边询问道,“但是他们又欢迎你下次再去。”   “因为很可惜是他们想让顾客觉得付出了一个合理的价格。”许愿笑道,“欢迎下次再来是因为他们赚到了钱。”   小花精眨巴了一下眼睛。   许愿看着他的神情笑道:“哪里不能理解?”   “哪里都……”贝利尔回答道。   人类可真是一种复杂玄奥的生灵,他们看起来是在赚钱,但是却好像是在掌控着彼此的情绪。   但也只有这样复杂的人类,才能诞生出爱情吧。 第153章 玫瑰花精(6)   爱情!   小花精转身, 飞向了那被包裹捆好的书,心潮澎湃的落在了绳结打量着。   爱情,虽然他还瞧不出来它们跟放在布兰德家里的书有什么区别, 但是里面一定装了满满当当的爱情。   爱情会是什么模样的呢?   小花精上下打量着,恨不得直接钻进去瞧。   他的翅膀振动, 却是一时间没了声息,许愿换好床单回眸寻觅,在看到那扒拉着包裹试图钻进去的小家伙笑了一下:“我帮你拆开。”   “谢谢你!”贝利尔探出了脑袋,看着走过来解开绳索的人类,满心期待的看着他从其中拿出了一本, 又满心期待的看着他翻开,已经脑补着其中金光闪闪的爱情,却只看到了满满的字。   花精沉默,连翅膀一时都有些停下了振动。   “爱情在哪里?”小花精落在那满满当当的字迹上有些呆滞的询问道。   “都在这些字里行间。”许愿看着怔怔的小家伙笑道,“我读给你听。”   “真的吗?!”贝利尔仰头, 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他都在考虑要从认字学起了。   那想想都是一段相当艰难的过程,但是寻觅爱情的道路, 哪里可能一帆风顺呢。   “真的。”许愿看着那重新恢复神采的小家伙笑道。   “哦, 你真的帮我太多忙了。”贝利尔十分感激道,“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回报你。”   “不用着急, 你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考虑这件事。”许愿看着那上下飞舞的星子, 翻开了书的第一页, “找一个让你觉得舒适的位置吧。”   小花精感激的心暂且安了下来,怀揣着期待和暖洋洋的感觉落在了书的顶端边缘瞧着那满满当当的字迹。   书被摊平在桌面上, 许愿将烛火移过来了几盏, 看着其上的字迹开始讲述。   这是一个公主和勇士的爱情故事, 公主诞生于王宫之中, 受到了所有人的宠爱。   “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眼睛和头发像是黑色的珍珠一样漆黑而富有光泽,嘴唇比花园里最美的花还要娇嫩,笑容就像是洒落的阳光一样耀眼,她拥有美貌的同时还兼具着善良的美德,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会不可抑制的喜欢她……”   温柔的声音在有些宽敞陌生的房间里响起,那样细腻的阐述着,就好像那位美丽的公主真的如他所描述的一样,行走在王宫美丽的花丛中。   虽然小花精不太明白公主是什么,但也知道她很美,甚至有些期待能够见到那样美丽的公主。   “然后呢?”小花精托着颊询问道。   “然后她的美貌惊动了居住在深山巢穴中的恶龙。”许愿压低了声音笑道,“那可是一头相当巨大的龙,大的像一座宫殿,喷出的火焰能够令一座城市燃烧起来,它居住在深山里面,掠夺了无数的金银珠宝放在那里,现在又看上了美貌的公主,想要将她掳走……”   小花精的嘴巴因此而张开,满目的震惊和对接下来故事的期盼,以至于他只是紧紧的盯着那正在温柔讲述的人类而没有出声打断。   “公主还是被掳走了,没有士兵能够打得过它,那是个相当蛮横的家伙,它将公主带走,无视着她的哭泣,将她关进了高山之巅的高塔之上,国王失去了爱女,愤怒悲痛不已,向全国下达了命令寻找能够屠杀恶龙的勇士,只要对方能够救出他的女儿,就将公主嫁给他,还能够成为王位的继承者!”   许愿讲述着,看着小花精眸中露出的不解思绪笑道:“国王是管理一个国家的人,他拥有着一座城市或是几座城市的管理权,是最富有的人,拥有能够将屋子堆满的金币。”   小花精瞪大着眼睛,惊叹着连连点头。   不论是恶龙还是国王,对他来说都实在是太震撼了。   “无数的勇士从全国各地而来,他们佩戴着盔甲,提着刀剑,誓要诛杀邪恶的龙,救出美丽的公主……”   那是一段艰难卓绝的战争,无数的人埋骨于山峰中的森林间,或是被恶龙摔下去,或是死于火焰,那里堆满了废弃的盔甲和锈蚀的刀剑,白骨森森,几乎没有人再敢前去营救公主。   她只能被关在高塔之上日夜的哭泣着,可恶龙一点儿也不愿意放她离开。   国王变得憔悴了起来,失去爱女的痛苦让他的身体几乎无以为继。   小花精的眉头也蹙了起来,拳头握紧,对那头坏龙做的事十分痛恨。   “终于……”许愿翻了下一页,那拢在小家伙身后的翅膀也随之轻动了一下,十分专注的看着他,期待着接下来的故事。   “终于有一位勇士从远方而来,他的剑术棒极了,不过他也知道只凭人类的力量是很难战胜恶龙的。”许愿看着小家伙连连点头赞同的目光继续读了下去,“所以他在山林之间设下了无数的陷阱,埋下了无数的火药,然后上门跟恶龙挑衅,顶着恶龙一口火焰喷死他的压力提出了挑战。”   巨大的龙当然不会将人类那样的蝼蚁放在眼里,但它待在山里那么久,确实很无聊,而一只一脚就能踩死的蚂蚁大言不惭的说他能够战胜它,这样的事情让恶龙在梦里都能够嘲笑出声。   所以它应战了,甚至答允了一开始不喷出火焰,它像是戏弄一只蚂蚁一样戏弄着持着剑的勇士,却并不杀死他。   “……直到它一脚踩进了那第一个陷阱之中,它的脚被绳索绊住了,这让高傲的龙有些生气,它费力撕扯,却踩到了埋下的火药,那些爆炸的火焰炸到了它的翅膀,这让它愤怒极了,甚至肆意喷吐着火焰想要烧死那个人类,可燃烧的火焰却点燃了森林里更多的火药,将它炸的残缺不堪,一路跌下了山涧,勇士获得了胜利。”   “哦,他真是一个聪明勇敢的人类!”小花精心潮澎湃着,几乎可以脑补勇士背对着火焰看着恶龙掉下山涧的场景,那一定是十分惊心动魄的。   “是啊。”许愿笑道。   “然后呢?”小花精趴在了书页上仰头问道,虽然这个故事很澎湃,但是他还没有窥到爱情的踪影。   “然后他爬到山顶砍掉了那里的锁链,遇到了被关在塔顶哭泣的公主,她果然像传说中一样的美丽。”许愿继续讲述着书中的故事,“勇士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她,而像天神一样降临的勇士在公主的心目中也有了独一份的位置,他救出了她,是最勇敢的那个勇士。”   “恶龙死掉了,被灰暗丛林遮挡的月光也洒落进了那黑暗的高塔中,公主的心不可抑制的为他跳动,勇士也忍不住亲吻了那美丽的公主。”   “可是他们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呀。”小花精疑惑。   “人类的爱情中是存在一见钟情的。”许愿笑道。   虽然有人称之为见色起意,也有人说那并非只是容貌的原因,而更多是经历呈现出的底蕴。   许愿能够理解第一眼对一个人产生一些好感,但一眼就定下终生或是至死不渝的,他是无法共情的。   只是他之于爱情也有很多的未解之处,即使他见过很多,看过很多,见过各自背弃的,也见过舍生忘死的,可似乎非处其中,仍然有许多的疑惑未解。   他要是自己给小花精讲故事,恐怕只会劝他远离,带着许多的主观意识,而不像书中描绘,那是一些人类描绘的爱情。   “一见钟情?”小花精疑惑。   “就是看到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对方。”许愿解释道。   英雄救美为它赋予了更加浪漫的色彩。   “唔。”小小的花精陷入了沉思,“是因为勇士力量很强大,能够保护她吗?”   就像是为了配偶战斗的羚羊一样,强大者获得交配的权力?   “或许有这个原因,人类会喜欢强者。”许愿沉吟笑道,“不过公主对他,应该会有绝处逢生而起的感激,她太渴望逃离那里,回到家里了,而勇士给了她这份希望。”   只是那份感激能够留存多久却不清楚,因为她孤立无援,而回到王国的公主则不会如此,而勇士对她的爱慕,第一眼源于样貌,他会救她,多少会有国王命令的原因。   权力,财富和美人,是人类会期冀的东西,只是权力和财富由自己掌控,美貌却会随着时间而逝去。   没有灵魂的契合,是很难让爱意维持下去的。   但那一时而起的热烈,却也是极其动人的。   “绝处逢生的感激。”小花精默念着,也在思索着。   如果他被救了,也一定会很感激对方,可是如果换一个人救她,她也同样会爱上那个人吗?   贝利尔轻眨着眼睛,瞧着垂眸阅读着那些字迹的人类,他也是被布兰德救下的,从树上掉下来,掉在了他的头上然后相遇。   如果是别人救他,他也会很感激,但一定不会像对布兰德这样亲近。   像这样温柔的挚友,一定不会是这么容易碰上的,毕竟他之前遇到过很多人类。   “感激是爱情吗?”小花精仰着小脸询问道。   “感激不是爱情,但它或许能够滋生爱情。”许愿沉吟道。   “哦!那我也有可能对你滋生爱情吗?”小花精发出了询问。   许愿眸光微动,轻笑道:“谁知道呢,爱情这种东西,要问心的。”   “可是我瞧不见它有没有钻进我的心里。”小花精瞧了眼自己的心口,有些苦恼。   “但当它确实存在的时候,你会感觉到的。”许愿笑道。   “嗯?可是你说人类不清楚心里有没有。”贝利尔仰头,记忆简直一级棒。   “那就是还没有确实存在。”许愿回答道。   当不确切的时候,无法给出答案,但它曾经是有确定的时候的。   “哦……”贝利尔轻眨着眼睛,摸着自己的心口,瞧着的却是那溢着温柔笑意的金眸。   它在阳光下是有些璀璨的,就像是住进了两个小小的太阳,只是并不刺眼,可在烛火下时,颜色却有些像金币的色泽,泛着微凉的光,笑意好像无法深入他的眼底。   那里的深处,似乎是不允许深入触碰的,只是看着就觉得好像有一点点小小的难过。   “我这里应该没有。”贝利尔放下了手回答道。   他要是拥有爱情,就不会到处寻找了。   “第一个故事你觉得怎么样?”许愿笑着询问道。   “那是一个勇敢的勇士,可是我觉得那不是爱情。”小花精认真回答道。   热血沸腾的是他勇斗恶龙的部分,他跟公主之间与其说是爱情,更像是获得的战利品。   就像是雌雄鸟之间的交配一样,它们以毛色吸引,共同抚育后代,但它们之间并没有炙热的爱情,孵化养育之后会各自离开,等到下一次,它们身边会有另外一个配偶。   去问它们爱情,只会遭到不解和嘲笑。   它们只关注对方的力量强不强大,皮毛美不美,筑的巢穴牢不牢固,能不能带回充足的食物,不过那些也是无可厚非的。   “看来你不太喜欢第一个故事。”许愿翻着手上的书,快速略过几篇后拿过了下一本笑道,“要不要听下一个故事?”   “要!”小花精在鸟兽的那里找不到爱情,但他十分期待能够在人类这里发现惊喜。   只听一个故事就放弃是不可能的。   “这个故事发生在一个小村庄……”许愿看着其上的文字道。   “等等!”小花精却是伸手打断了他的话,在他的目光落下时改坐为趴,却是又站起来捶了捶腿,飞向了桌上花瓶中摆放的洋桔梗花。   他像一颗星子一样落在那里,下一刻却是叽里咕噜的飞了出来,带着一连串小小的喷嚏声落在了桌面上,揉的鼻子红彤彤的:“它好脏。”   里面落满了灰尘,简直一点儿都不宜居。   “我帮你清洗一下。”许愿看向了那朵落了不少灰尘的花道。   小花精摇头,坚定拒绝居住其中,并开始思索今日的住处:“看来我晚上只能去外面找一朵花居住了。”   “这座城里的花应该都是这样的。”许愿起身,看着震惊的小花精,从包裹里抽出了买到的丝巾。   “它们真是生活在一个相当差劲的环境里。”小花精仰头瞧着那有些灰扑扑的洋桔梗道。   可惜花朵是没办法选择出生的地方和离开的,能带走的只有种子。   但现在不是思考种子的时候,他该思考的是他今晚要住在哪里,他可不想再被风吹掉了,只有花朵才是让他觉得安逸的地方。   可是满是灰尘的花,即使清洗干净了,里面的花芯也受到了污染,停留的水珠会让他做一晚上下雨的梦。   烛火之下光影波动,被放下的一物落在小花精身旁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朵花!   “哦,它是从哪里摘下来的?”贝利尔飞了起来,瞧着那卷曲柔软的花芯,却又觉得它跟见到的玫瑰花好像不太一样。   他左右瞧着,却没有落在其中,只是不仅翅膀在闪烁,连眼睛也亮晶晶的。   “这是丝巾做的,暂时居住可以接受吗?”许愿看着那兴高采烈飞舞的身影笑道。   带来的梧桐花已经枯萎卷曲了,这座城市的花沾满了灰尘,丝巾只是最后的考虑,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丝巾?!”贝利尔眸中露出了疑惑,又瞧了一遍后看向了那放在书页上的手指。   柔软的丝巾,经由这只手变成了一朵花,这可真是太神奇了。   “你能再变一次吗?”小花精眼睛亮晶晶的期待道。   “可以。”许愿拿起那朵花,拆掉了其上的别针,抽开后再次将其折成了一朵漂亮绽放的玫瑰花。   在这小花精的眼中无异于魔法,让他飞舞着上下左右的瞧着。   “要不要再来一次?”许愿笑着询问道。   贝利尔抬眸,看着那眸中温柔的笑意拒绝了:“不用了,它很漂亮!”   漂亮的诞生于那双手中,漂亮的绽放,让他不想让它被拆开第二次,而是想要埋进其中。   “布兰德,我想洗个澡。”小花精提出了请求,不想将刚才沾到的尘土带进去。   “好。”许愿起身应道。   一些清水,足以让小家伙自在的游个来回,他在另外一条丝巾上蹭掉了身上的水,欢天喜地的扑到了那朵花上,脸颊轻蹭着,落进了花瓣中:“啊,它好柔软。”   跟花瓣的质感不同,但很柔软安全。   小小的花精灵看起来幸福极了,似乎找到了舒适的居处就能够让他十分的安心。   “要听第二个故事吗?”许愿轻触了一下花沿询问道。   贝利尔从花中抬头,看着坐在桌边的人眨了一下眼睛道:“布兰德,你要不要也躺在床上?”   一直坐在硬硬的地方一点儿都不舒服。   许愿看着深陷其中的小家伙,起身笑道:“好,等我一下。”   “嗯!”贝利尔点头,轻蹭了一下柔软的花瓣,瞧着人类行动洗漱的动作。   他的身影高大极了,却也修长极了,即使仔细瞧着,也是贝利尔见过的最好看的巨大生物。   他本不会随意靠近这些会给他带来巨大威胁的家伙,因为他们的威力实在太大了,只是停留在他们的身边,都会感觉到那震撼的差距感。   花精和蜜蜂,对人类的差距并不大。   可是布兰德是不同的,贝利尔待在他的身边的时候,总是会忽略掉那种体型带来的强大压力。   他洗干净了手指和脸颊,擦干了手上的水走了过来,落下的阴影笼罩,修长的手指却是轻轻托起了那柔软的花朵,一点儿都不颠簸。   温柔的眸注视着他时,始终溢着温暖的笑意。   贝利尔喜欢这样的温柔。   花朵被轻轻放在了床畔,巨大的身影将烛台移了过来,拿着书坐在了柔软的床榻上,将柔软的枕头靠在了身后。   花朵略有颠簸,他瞧起来却比之前坐在桌边的时候放松了很多。   “准备好了吗?”许愿垂眸询问,那小小的花精却是飞舞着落在了他的指骨上。   “我想坐在这里听。”贝利尔坐在那里翘着脚要求道。   他下意识的觉得布兰德不会拒绝。   “好。”而他果然答应了,只是翻书的动作放缓了些,开始讲述第二个故事。   “这是一个发生在小村庄的故事……”   外面的战乱频起,很多人因此失去了居所和生命,安娜随着他的母亲逃到了那个还没有被战乱波及的小村庄。   那里没有大城市的繁华,很多事情都很不方便,逃离时没有带走的家产,稀缺的工作和食物,都给那段逃亡蒙上了一层阴影。   但她们终究是幸运的,至少她们拥有着生命,而没有在那座城市埋骨。   来路已经断绝,未来不知去处,那样的不安和暂时的安全中,安娜遇到了同样逃到这里的朱厄尔一家。   那并不是一个十分出彩的少年人,甚至沉默寡言,看起来瘦弱而苍白,安娜一开始甚至没有特意去关注他。   逃亡成功的人总是会更关注自己一些,这是无可厚非的事,连从前会追求纤细身材的安娜都会无所不用其极的让自己吃的更加丰盛一些,以确保战乱到来时的体力。   能够跑的比别人快,活下来的几率就会更大。   他们的爱情没有那么惊心动魄,只是衍生于一丛雨后从树根处长起的蘑菇,安娜发现了它们,但朱厄尔离那里更近。   她甚至做好了抢夺的准备,少年摘下了它,却分给了她一半。   那是第一次对话的开始,每个人都在竭力活着。   “你不想得到全部吗?”她捧着蘑菇问出了口。   “我们一起发现的。”他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爱情并不能战胜饥饿,但他们还是萌生了感情,安娜会分一些干粮给他,他也会将丛林中掏到的鸟蛋分给她。   那些小小的礼物让他们变得更近了些,在那样战火连天的岁月里寻觅到了一点点小小的温馨和安逸。   朱厄尔擅长作画,他总是能沉默的用找到的树枝在泥土上勾勒出美好的画作,即使它很快就会被抹去,安娜则擅长音乐,她会唱很好听的歌,用树枝在石头上击出节奏来。   但战争并不需要这些技能,他们只在彼此短暂的相处时会做那些,抚慰着战乱带来的创伤。   然后有了第一次的牵手。   “朱厄尔的手像他这个人一样瘦削苍白,触碰的时候也有些冰凉,但是上面细密的有着些许濡湿,他的呼吸都似乎在随之颤抖,却在触碰时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指,心跳的声音也由此传递,它跳的很快,快到胜过了风吹打草叶的节奏……”   紧张的,炙热的,好像能够牵动阅读者的心跳。   那是爱情的诞生…… 第154章 玫瑰花精(7)   故事里的心跳在砰砰跳动着, 青涩又始于最真挚的感情。   贝利尔也小心摸向了自己的心口处,那里跳动的速度好像也比之前快了些。   他不明白,但那里好像比之前多了些什么, 为那样诞生的爱情。   那就是爱情的感觉吗?   “他们的手指触碰,却不敢看向彼此, 只是在彼此的手指慢慢收紧时听着心脏的共鸣,感受着清风的吹拂,然后小心的看向彼此,羞涩又紧张的笑着,那一刻, 世界格外的平和美好。”温柔的声音讲述着那一对少年少女的故事,像温柔的风一样萦绕在这个静谧的夜晚。   小花精轻轻张着嘴巴深深呼吸着,却似乎能够透过那些文字和语言,看到那小小村庄绵延的草地上静静坐着的少年少女。   他们的感情纯粹极了,带着青涩和不安, 只是牵手,就能够引起心脏的共鸣。   “然后呢?”贝利尔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聆听接下来的故事。   “然后安娜在柴堆里找到了一块废弃的木板, 将它打磨的十分光滑, 那是在战乱时代无意义的事,木头的价值用来燃烧更加实用, 但它被加上了把手, 能够被捧在膝上作画。”许愿看着这个故事轻声讲述着, “它和一根还未燃尽就被浇上水的木炭一起,送给了那个少年。”   “他一定很喜欢这个礼物。”贝利尔仰头说道。   “是。”许愿笑道, “他很喜欢这个礼物, 安娜也很喜欢朱厄尔用一截竹子钻出来的短笛, 它的声音没有那么动听, 但吹出的曲调却快乐极了,就像是山涧中跳跃的溪水一样。”   贝利尔不明白短笛是什么,但是他知道竹子和在山涧跳跃的溪水。   它们的确轻快极了,弹跳在石头上,晶莹闪烁着,那真是美丽好听极了,即使是最擅长歌唱的黄莺,偶尔也喜欢站在树梢上听着那美妙的跃动。   “再然后呢?”贝利尔扶着他的手指仰头迫切的询问道。   爱情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让心脏加快跳动,也让精灵变得迫切。   当把它装进心里时,那里好像因为故事中的两个人而变得暖洋洋的,甚至觉得幸福了起来。   “再然后……”许愿看着接下来的故事,抬眸瞧着那眼巴巴的小花精笑道,“再然后就留到下一次再讲吧。”   “啊?!”小花精眨巴着眼睛震惊,有些挠心挠肺的难受,“这个故事不讲完吗?”   他正听到最关键的时候。   “后面还有很长,讲完的话夜色就太深了。”许愿笑道,“明早还要早起。”   “你累了吗?”小花精心里有些纠结。   “确实累了。”许愿笑道。   “那下次再讲吧。”贝利尔小小叹了口气,从他的手指上飞了起来,看着那合上的书依依不舍。   许愿起身,将书放在了床头,又一一熄灭着房间内其他的烛火。   小小的花精落在了床头的花朵里,埋在其中却在瞧着那合上的书。   那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明明是漆黑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却好像能够从其中衍生出草丛和鲜花来,连爱情也藏在里面,只要读出来,就会悄无声息的钻进心里。   “布兰德,书里的爱情是朱厄尔和安娜塞进去的吗?”小花精询问道。   许愿走向床畔,听着这样的问题思索笑道:“它的确是从人的心底汲取出来,然后放进去的。”   “哦!然后它又通过文字钻进了我的心底。”贝利尔看着拉上床帐的人思索道。   “也可以这么说。”许愿将枕头放平,躺了下去笑道,“你感受到爱情了吗?”   “嗯……有点沉甸甸的,又像是花蜜流淌进了心里。”贝利尔趴在花上,看着侧躺下看着他认真聆听的人类,轻眨了一下眼睛。   他的挚友真的很好看呀,尤其是这样温柔的看着他的时候,莫名让他想起了朱厄尔和安娜的爱情,心里沉甸甸的。   “看来你的确感觉到了。”许愿笑道,“恭喜你找到了爱情。”   “唔,应该谢谢你。”贝利尔揉捏着柔软的花瓣仰着小脸道,“要不是遇到了你,我一定很难找到。”   他不知道爱情藏在哪里,只能到处寻找,即使找到了书籍,也不认识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无法从其中找到爱情在哪里。   “不客气。”许愿笑道。   “布兰德。”贝利尔呼唤着他的名字。   “嗯?”许愿应声。   “我们要是汲取的太多,朱厄尔和安娜的爱情会消失吗?”小花精仰着小脸,有些担忧道。   显然是很害怕偷取了他们的感情,让那一对少年少女失去爱情。   “不会的。”许愿笑道,“他们的感情我们只是感受到了,但不会偷走的,等到感受完了,它又会自己悄悄回去的,而且还会带上一点儿你自己对他们的感情。”   “哦!”小花精恍然,“我也会对他们产生爱情吗?”   许愿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无奈笑道:“你对他们产生的应该是一种喜爱的情绪,爱情是具有排他性的,你应该不会排斥朱厄尔或者安娜任意一方。”   “排他性?”小花精发出了询问。   “就是一对一,爱情是在两个人之间诞生的,彼此会对对方产生占有欲,不会有第三个人加入。”许愿轻声道。   “那我属于加入的第三人吗?”小花精有些忧心。   “当然不,你只是喜欢他们的故事而已。”许愿看着那小小的花精笑道,“为他们的幸福而感到幸福,这只是一种很正常的喜爱情绪。”   “哦!真奇妙!”小花精捂着心口,仰头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也是这样的,所以能够体会到你的感情。”许愿笑道。   虽然很淡薄,但青涩共鸣的情感的确很美好,即使他们只是存在于故事里。   “你的心里也是沉甸甸装着花蜜的吗?”贝利尔从他的神情里一点儿也瞧不出来,可是一旦知道对方的心里跟他也是同样的感受,那种雀跃就好像一下子扩散到了翅膀里一样。   暖洋洋,沉甸甸,又甜滋滋的。   让他有点高兴。   “算是吧。”许愿鼻尖萦绕着那从小家伙身上传来的香气,带着花朵的微涩和花蜜的清香甘甜。   即使在水中泡到一遭,那从出生起就一直萦绕的香气似乎也不会随意消散。   一只小小的,香香的,看起来就很甜的小花精。   “唔。”小花精眼睛轻眨,翅膀轻轻动了动,扒着花瓣的边缘探身仰头,小小的白皙的脸颊却有些红扑扑的,“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后面的故事是什么呀?”   他实在渴望好奇极了,如果今晚不能读到,一定睡不着!   许愿眸光轻动,看着那眼巴巴的小家伙笑道:“想知道?”   “嗯嗯嗯!”小花精期盼的连连点头。   “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许愿笑道。   “然后呢?”贝利尔没等到后来的话询问道。   “然后就结束了。”许愿笑道。   “可是你说还有很多。”贝利尔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匆忙结束的。   “是呀,很多是发生在中间的事。”许愿说道。   “那中间的事还没有发生,你怎么知道结局呢?”小花精询问道。   “我猜的。”许愿笑道。   “那他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小花精挠心挠肺的询问道。   “中间的事还没有发生,我也不知道。”许愿放下撑着的手臂,枕了下来道,“我困了,晚安,贝利尔。”   小花精卡壳,看着闭上眼睛的挚友,鼻中溢出了一缕长长的轻哼。   那闭着眼睛的人轻笑,睁开了金色的眸道:“乖,早点休息,等回去以后,我给你读完它。”   “唔。”小小的花精陷在了花朵里,仰头道,“我想我会有些睡不着。”   “那你就想一想,他们现在在你的脑海里正坐在树下,一个人画着画,一个人唱着歌。”许愿看着那将小小的脸颊埋在花朵里的小家伙轻声道,“那是很幸福安逸的。”   “唔。”贝利尔眨了眨眼睛,在那温柔的眸注视下,心里好像真的涌出了温暖安逸的感觉,他开口道,“晚安,布兰德。”   “晚安。”他说了这样温柔的话,然后闭上了眼睛。   眼睑遮住了那金色的眸,连他的气息似乎也变得平顺放松了下来。   故事里的清风一直拂过草叶,帐外的烛光也一直照亮着这安逸的床帐之内,人类睡着了。   他应该很累了,赶了一天的路,又买来了很多的东西,读着那些跌宕起伏的故事,现在是他休息的时候。   可连他休息的时候,气息似乎也带着温柔和煦的感觉。   布兰德。   贝利尔看着那已经入睡的人,放松了屏住的呼吸,脸颊轻蹭过花瓣闭上了眼睛。   夜晚很安静,即使是繁华的城市,也陷入了静谧,窗外没有草地,也难得没有什么虫鸣声,只是偶尔会从马棚里传来几声喷气或马蹄轻动的踢踏声,只是那些却不足以透过窗户传进床帐之中。   ……   亮了一晚的烛火渐渐熄灭了,阳光和有些细微的吵闹声音一同蔓延进来时,新的一天再度到来了。   许愿睁开眼睛时,那小小的花精却是正趴在花朵里静静的瞧着他。   他实在太小了,无论是振翅还是呼吸,都很难令人察觉到动静,尤其是这样刻意的没有发出动静时。   “早上好,布兰德。”小花精学习人类的习惯十分的快。   “早上好。”许愿轻笑,起身掀开床帐道,“什么时候醒的?”   “火苗灭掉的时候。”小花精飞起,跟上了他的身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你睡着的样子真好看!”   许愿转眸看向了那满脸清爽兴奋的小家伙笑道:“谢谢你的称赞,今天就回去了,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没有了,我已经有了爱情。”贝利尔说道。   他已经找到了爱情,只需要将它们读出来,然后装进心底。   “那等我吃过早餐就回去。”许愿说道。   “好。”小花精应声道。   清晨的阳光穿过云层,却还没有那么热,休整了一夜的马轻甩着尾巴,同样恢复了精神,只是背上的口袋里比昨日多装上了一些东西。   马蹄哒哒,踏着清晨的阳光出了这座有些雾蒙蒙的城市,向着远处的山峰驶了过去。   来去是一样的路,只是原本的下坡变成上坡,比之原来会稍费一些功夫。   马匹走的并不快,偶尔也需要许愿下马牵行一段。   “要是人类也有翅膀就好了。”小小的花精帮不上忙,却能够体会到走路的辛苦。   如果让他不飞着而是走路,那从一朵花走向另外一朵花,怕不是要走上一辈子。   “确实有人类想过这样的事。”许愿笑道。   “然后呢?”小花精好奇问道。   “然后他们做出了滑翔翼,就像是大型的翅膀一样,可以从山顶滑下然后飞起。”许愿笑道。   “能够飞起吗?!”贝利尔有些惊讶。   “能。”许愿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不仅有滑翔翼,还有飞机,火箭,穿梭于太空中的飞船。   没有翅膀和鱼鳃的人类,却也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   “哦!”小花精发出了惊叹,“那你为什么不直接从山顶滑下去呢?”   “带不动它。”许愿拍了拍牵着的马颈笑道。   “唔,马不能拥有自己的滑翔翼吗?”小花精询问,在那被牵着的马发出了一声喷气声时倏的埋进了许愿的口袋里。   “它说了什么?”许愿看着那小心探出脑袋的小家伙问道。   “它说不想从空中摔死。”贝利尔小声说道,“那是很危险的,让我别给你出馊主意,布兰德,那种方式会很危险吗?”   “确实具有危险性。”许愿垂眸回答道,“技术不过关的时候,有不少人因此丧命。”   “那还是不要了!”小花精担忧的制止道,“为了飞翔而赔上性命,那可太不值得了。”   许愿轻笑,却未置可否。   技术前行的路上,会有无数的人倾注心血和为之牺牲,理想和信念的意义,有时候会大于生命。   不过只是为了节省路途而贸然尝试危险的方式,也的确是不值得的。   前路并不如何艰难,只是到了那条溪流时,已经到了午后。   溪流跳跃,虽然跋涉艰辛,但到了那里,那环绕着城市的雾气和灰尘却彻底消散了。   小小的花精在草叶之间跳跃,即使偶尔会被溅起的水珠浇的满头满脸,也不能打扰他的兴致。   长长的草叶颤动,偶尔尖端会轻压进溪水里,或是偶尔成为小花精的滑梯,让他一路欢呼着落下,又在将触到水面时振动着翅膀飞起,像颗小小的星子一样在草丛间浮现。   无忧无虑。   他属于山林和花田,却对人类的爱情起了兴致。   “小瓢虫,你愿意跟我去人类的花园吗?”小小的花精跟停留在草叶上的瓢虫嘀咕着,“那里有很多的花,还有一些蚜虫等待你去吃。”   “哦,你不用害怕那个人类,他是一个很好的人类。”小花精解释着,“他不吃虫子。”   那小小的七星瓢虫在草叶上移动着,然后被小家伙的手捧了起来,举到了许愿的面前。   “布兰德,布兰德,我帮你招募到了一只不错的虫。”小花精兴高采烈道,“它能帮你吃掉那些啃食花枝的蚜虫。”   “谢谢,它愿意跟我们回去吗?”许愿看着那被捧起来的七星瓢虫笑道。   “它愿意!”小花精代为转达。   “那你帮我谢谢它。”许愿笑道。   “我的挚友说谢谢你。”小花精捧着那只瓢虫小声说着话,“到时候我还可以把花蜜分给你,你说蚜虫是甜的?有花蜜甜吗?”   “我们该出发了。”许愿看着嘀嘀咕咕的小家伙起身道。   “哦!”贝利尔抬头,振着翅膀捧着那只新交到的伙伴落在了他的口袋里,“你的颜色跟我的头发颜色真像。”   七星瓢虫动了动鞘翅。   “它竟然能藏起来,可惜我的翅膀没办法藏起来。”他们嘀嘀咕咕。   昨日的梧桐花已经因为高温不能用了,许愿将枝丫插进口袋,骑上了马时还能听到小家伙的叮嘱。   “别怕别怕,你不要往树枝上爬,风会把你吹掉的!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去外面瞧瞧。”   小小的脑袋从口袋里探了出来,洁白的小脸眯着眼睛吹着风,张口的时候因为风发出了一连串乱七八糟的声音。   “不要对着风说话。”许愿用手遮挡了一下笑道。   “它全部灌进了我的嘴巴里。”贝利尔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将脸埋在了口袋里道,“瓢虫说有些蚜虫是蚂蚁饲养的。”   “是为了蚜蜜。”许愿垂眸说道。   “哦,你连这个都知道!”小花精惊讶道,“那你知道蚜蜜好吃吗?”   “没有蜂蜜好吃。”许愿说道。   “可是蜂蜜是很难得到的。”贝利尔说道,他平时可以跟蜜蜂愉快相处,但是一旦想要靠近它们的巢穴,那群尾部藏着针的家伙们宁愿扎入针让自己死去,也不会让别的生物靠近。   靠近的,即使是熊,也会被扎的鼻青脸肿的。   不过那种大家伙为了吃蜂蜜,好像是不怕疼的。   “我有。”许愿说道。   “嗯?!”小花精蓦然抬起了头,却被抬起的手掌蓦然按住了口袋处,听到了头顶传来的叮嘱的声音,“先钻进去。”   “唔。”贝利尔听话进去,按住了正在攀爬的小七星瓢虫道,“布兰德,有人类吗?”   他好像刚才在夕阳的光影中看到了路上的轮廓。   许愿看着前路,却未停下打马前行,只是马匹有些躁动,而那前路正戴着帽子招着手的不是人类:“是熊。”   贝利尔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虽然熊会吃蜂蜜,也会被蜜蜂所蛰,但它们的报复欲是极强的,即使飞离的蜜蜂会重新建起蜂巢,它们也会跟上去不断破坏。   即使是成群结队凶悍的灰狼,在遇上熊时也是非常无力的,一旦攻击不利,还会被熊找到巢穴,将它们的幼崽活生生的吃掉。   “布兰德……”贝利尔抱着七星瓢虫十分的忧心。   “别怕。”许愿安抚道。   马匹疾驰,随着马鞭的挥下不断前行,即使遇到那停留在路边的熊也未停下。   嘶吼的声音在此时响起,风声骤紧,贝利尔甚至听得到熊掌抓实地面的声音,不想被猎杀,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出现在熊的面前,否则即使是上树,也能够被它们抓下来。   贝利尔觉得自己幸运的是他足够的小,根本不足以引起那种庞然大物的注意力,也不足以让它产生什么兴趣。   可是现在……布兰德遇到了它!   马匹的嘶鸣声中透露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别出来!”叮嘱声随着风声骤停,剧烈的皮肉碰撞声因此而起,口袋中的视线在颠倒掉转着,利爪挥动的嘶吼声却愈发剧烈。   马匹似乎跑远了,将布兰德留了下来,有什么东西刺入了血肉,血液飞溅。   贝利尔浑身都在冷凝着,却在口袋中的动静停下时放开瓢虫,僵硬着手脚从那里试图爬出。   布兰德会不会有事?他会死吗?他会被熊吃掉,那双金色的眼睛会染上血迹,永远闭起来吗?   贝利尔带着这样的恐慌爬出,心脏剧烈收缩着,看到的却是从熊的眼眶中拔出的匕首,血液随之飞溅,洒落在夕阳下的土地上,成了漆黑的色块。   还有一些随之残留在了握着匕首的手指上,而那头巨大的熊则随着另外一只手力道的松开,软在了道路上。   这里发生了一场搏杀,胜利者却是处于弱势方的人类。   夕阳的光影照射在这里,橙黄的光芒中,那双金色的眸似乎跟平日没什么区别,可无端的好像透着从森林深处升起的冷意,直到他看向了贝利尔的方向,那样的感觉却像是错觉一样消失了。   “吓到你了?”他温柔的轻声问道。   贝利尔下意识摇头,仰头看着那握着滴血的刀刃浅笑的人类,突然觉得被救的公主如果看到了勇士那场聪明又勇敢的搏斗,爱上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即使是第一次见面,或许也不全然是感激。   振翅的声音在此刻响起,虽然极其细微,那只小小的瓢虫却直接从口袋中飞出,飞向了丛林的深处。   “啊!”小花精回神惊呼,却来不及阻止。   “看来它被吓到了。”许愿取下水囊冲洗着匕首上的残留道。   杀掉一只熊,对小瓢虫而言确实是冲击很大的,即使它留下来,贝利尔也没办法向它解释这是一个善良的人类了。   “你不应该下马的,我很担心你!”贝利尔现在不关注跑掉的瓢虫,他对刚才的事仍然余惊未消。   天知道他刚才害怕的浑身都在抖。   “抱歉,熊的速度往往不输于马。”许愿垂眸看着小家伙湿漉漉的眸解释道,“它还负了重,跑是跑不赢的。”   “唔……”贝利尔眨着眼睛,却发现其中眨出了泪花,“要不是我要去寻找爱情,你也不会遇到熊。”   如果不是他,布兰德只会安逸的留在他的花园里,而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   那晶莹的泪珠湿漉漉的沾了满脸,许愿看着十分内疚后怕的小花精,伸出手指去轻碰了碰他的颊,被抱住手指轻蹭过那湿漉漉的触感时笑着叹道:“不是你的错,这条道路是城市和那座村庄之间的必经之路,如果不杀掉它,它还有可能狩猎更多的人类,即使我待在家里,听到消息也会来除掉它的,而且我们今天遇到,反而避免听到某个人类被吃掉的噩耗,这是一件好事。”   “真的吗?”小花精抬起了头。   “真的呀。”许愿笑道。 第155章 玫瑰花精(8)   小小的花精蹭着眼泪, 似乎接受了这种说法:“可是猎杀这只熊很危险。”   那可是一只相当凶猛的庞然大物,不管是它的体型还是爪牙,虽然人类胜利了, 但是……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贝利尔再度着急了起来。   “没有,我很强的, 不用担心。”许愿垂眸笑道。   “哦……”小花精眨巴着眼睛,从那口袋中飞出,上下打量着,果然人类除了手上溅到的血液,身上并没有任何的伤痕, 而那头熊却已经没了气息。   他是真的很强大,所以才不会害怕。   他好像真的找到了非常厉害的挚友和靠山。   怕不是之后能横着走!   “布兰德,你跟那个杀死恶龙的勇士谁更厉害?”贝利尔飞舞着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询问道。   勇士能够用计谋杀死房子大的恶龙,却不一定能够直接杀死这么大的熊。   “应该我更厉害一些。”许愿看着那眼睛亮晶晶的小家伙笑道。   “哦!”小花精发出了惊叹,提起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 “那你是最强大的人类吗?”   “啊,这个应该不是。”许愿笑道, “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总会有比我更强的。”   “哦……”贝利尔难以想象更强的会是什么模样, 在他看来, 布兰德已经强大的令他羡慕和敬佩极了。   他的挚友在阳光下简直是发光的!   不过他们现在该回去了, 要不然太阳可能会消失掉。   “马跑了!”小花精看着前路,浑身震惊, “我们怎么回去?!”   “只能走回去了。”许愿看着有些后知后觉的小家伙笑道, “它把你的爱情也带跑了。”   小花精再度震惊, 飞起道:“我去把它找回来!”   不管是要驮布兰德回去还是找到他的爱情, 都是很重要的事,就算是找遍山头,也要把那头没义气的马找回来!   “不用,它自己会回家的。”许愿伸手抓住了那径直起飞的小家伙的笑道。   小花精再度经历了瞬间天黑,他从那掌心探出,却是蹙起了小小的眉头:“可是你要怎么回家?”   “走回去,放心吧,这里离家里已经不远了。”许愿在小花精飞起时擦过匕首上的水迹,重新配在了腰上弯腰笑道,“而且就算它回来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嗯?”贝利尔疑惑,却见弯腰的人类拉住熊的前肢,直接将那堪称巨大的熊抱起扛在了肩上,十分轻松的向前走去,还不忘回眸叮嘱他,“走吧,回家了。”   “你,你要把它扛回去吗?!”小花精飞在他的身侧,十分震惊的瞧着那比人类要大上很多的熊,偶尔甚至会忘记振动翅膀。   “它的身上可是有很多好东西,扔在这里就便宜其他野兽了。”许愿笑道。   如果在丛林深处还好,取下熊皮,其他的不要也罢,但这是在道路边缘,一旦这里成为了寻找猎物的地点,这条路也不再安全了。   “哦……”贝利尔跟着他的身影飞舞着,视线仍然忍不住的往那只在身后投下巨大影子的熊身上瞧。   他不吃肉,但人类是吃肉的,一只熊确实有好多的肉。   “你不累吗?”贝利尔询问道。   这一头熊要是压下来,他当场就会被压扁,可是布兰德却能够扛着它一直走着。   “不累。”许愿看着在日光中一直振动着翅膀飞舞的小家伙笑道,“一直飞着不累吗?”   “我也不累。”贝利尔一点儿也不想站在他的肩膀上了,扛着这么重的熊,再扛一个他,还要走这么远的路,他的挚友一定很辛苦!   许愿略微沉吟,伸手从熊的身上揪下了一撮毛发丢下笑道:“好了,我把你的重量去掉了,要是觉得累的话,可以停在我的身上。”   他的话语格外的温柔,丢下的毛发随风飞舞着,轻飘飘的散落进了山林间,小花精轻眨着眼睛,却是停在了原地。   “怎么了?”许愿走了两步不见他跟上,回眸询问道。   “没什么……”呆滞的小花精缓慢的落在了他的肩上,看着身下只是微微落下一点儿的衣料,抬头看了看他的挚友毫无加重力量的神情,对自己的体重有了一个相当可怕的认知。   他真的跟熊的几根毛发一样重!   说不定在布兰德眼中看他,就像他在看蚜虫一样。   小小的花精神色百变,许愿瞧了两眼,继续走向了回家的路,蓦然听到了肩膀上坚定的声音:“我觉得我比蚜虫还是要大一些的。”   “当然。”许愿笑道。   小花精满意的放松了心神。   夕阳在前行的步伐中渐落,当它的光芒几乎要消散时,他们也行到了回家蜿蜒的坦路上。   “布兰德,太阳快要消失了,你能看得见吗?”小小的花精担忧的问道。   “能,星星出现了。”许愿笑道。   “哦,可是它好小。”贝利尔望向了天边,在看到那颗十分明亮的星星道。   它点缀在天空中很漂亮,但是小小的一颗很难照亮大地。   “但是有很多。”许愿笑道。   “唔。”贝利尔觉得即使有很多,好像也是不够明亮的,它们比太阳的光芒微弱很多,总是在太阳消失的时候才会出现一些。   正是因为不够明亮,花朵才会在太阳离开时合拢花瓣陷入沉睡,而他也总会在花苞合拢前找到一朵花钻进去,度过一片漆黑的夜晚。   不过今天的夜晚应该不用太担心,即使很多生灵会在夜晚前归巢,布兰德的强大也会令他不畏惧吞噬大地的黑暗。   “我会陪着你的。”贝利尔仰头道。   “谢谢。”许愿笑道。   太阳还是收回了最后一丝光芒,一片漆黑后,天空中原本不够明亮的星辰却因此而亮了起来,原本只有数颗,却好像一瞬间全部涌现了出来,挤满了天幕,前路也似乎真的变得清晰了起来。   “天呐……”小花精仰着头,置身于穹顶之下四周瞧着,发出了惊叹,“好多!”   “今天是朔月,是星星最多的时候。”许愿看向天际笑道。   “朔月?”小花精发出了询问。   “就是看不见月亮的时候。”许愿回答道。   “为什么这个时候星星最多呢?”贝利尔不解,“难道它们会打架吗?”   小花精的答案总是比成人的答案多了几分浪漫。   许愿略微沉吟笑道:“是啊,星星战胜了月亮,让它散落成了碎屑,挂满了天空。”   “啊?那月亮不是消失了吗?”   “旧的月亮消失了,但是在新月的一天,散落的星星又会重新汇聚成新的月亮,挂在天空中,照亮夜晚的路。”许愿行走在夜色中笑道。   “看来星星无法战胜太阳,它一直都很圆。”小花精思索道。   “是。”许愿笑道。   天空中的星辰闪烁陪伴着,花丛中星星点点的光芒也同样缓缓的升起,绿色的荧光飞舞着,就像是跟星空交相辉映一样,让前路似乎也变得不再一片空旷。   贝利尔认识萤火虫,也知道它们会在夜晚发光,却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像星河坠落一样的美丽。   “我错过了好多美丽的夜晚。”小花精捧着一只发光的萤火虫深表遗憾。   “晚上不能去外面玩。”许愿走到了家门的近前,看着那在篱笆外轻轻甩尾汲水的马,推开了栅栏的门道。   “它竟然真的回来了!”贝利尔惊叹了一声试图商量,“我只在花园里面玩。”   他还是知道夜晚的外面是很危险的,但是花园里是不一样的。   许愿沉吟,牵上了凑近嗅闻的马,将它牵进了家里,打开马棚后将熊尸放在了地面上道:“好吧,记得不能出这片花园。”   “好!”小花精高兴了起来,捧着那只发光的萤火虫飞在了星光下。   花朵们已经休眠了,但这里仍然热闹,蟋蟀的声音连绵不绝,萤火虫到处飞舞着。   许愿在溪边洗过手打开了房门,烛火一一亮起,透出的光芒也同样照亮了这座原本漆黑清凉的院落。   绿色的光点闪烁着,让这里变得十分的漂亮,只是熊尸落在那里,还是在这里引起了小范围的惊慌。   “那是什么东西?”   “一头死去的熊!”   “刚才那个人类将它扛了回来。”   “真是厉害的人类。”   “它是怎么死掉的?”   “是人类将它杀死的。”贝利尔回答着那些熙熙攘攘的问题。   瞬间引起惊呼声一片。   “天呐,那真是一个凶残的人类!”   “他竟然能够杀死一头熊。”   “淡定些,他曾经还瞬间杀死了一头牛,并将它分成了无数块。”   “你怎么知道?”   “我听一只蜗牛说的,它的肉质非常的美味。”   “哦,可惜我现在已经尝不出蜗牛的美味了。”   “那并不影响那个人类长的十分的好看。”   “死心吧,你无法跟人类产出后代。”   “我只是觉得他十分的不错,如果他是一只萤火虫就好了。”   “小花精,你愿意跟我一起产下后代吗?”被捧着的萤火虫询问道。   “不要!”贝利尔回神,下意识拒绝道。   “真可惜,那我得去寻找其他的伴侣了。”被松开的萤火虫飞向了空中。   “真是只漂亮的花精。”飞舞在旁边的萤火虫称赞道,“你跟那个人类认识吗?”   “那是我的挚友。”贝利尔看着凑过来的萤火虫问道,“你不着急去寻找伴侣吗?”   “不着急,我得找到一个强大的伴侣,这样才能生下强大的孩子。”萤火虫闪烁着光芒回答道,“除了翅膀,你跟人类长的有些像,你有没有兴趣……”   “没有。”贝利尔坚定拒绝。   “真可惜。”萤火虫小姐动了动腹部道,“如果可以,其实我更想跟能够杀死一头熊的人类一起产下后代。”   “我想他可能不喜欢虫子。”贝利尔能够瞧出萤火虫小姐的向往。   但比起纯粹的交配产子,人类似乎更向往感情的交流。   故事里的爱情都诞生于两个人类之间,人类跟萤火虫恐怕很难产生爱情。   “哦,我知道,不过他一直对萤火虫很垂青。”萤火虫小姐说道,“别的虫子几乎都被赶出了这里,只有萤火虫被允许在这附近生存,可以落在他的身上。”   “人类喜欢萤火虫?”贝利尔振动着翅膀,那一刻心里有一点点不太舒服的感觉升起。   “哦,我想是的,他们总会赞美萤火虫光芒的美丽,不过他们都不太喜欢幼虫。”萤火虫小姐说道。   “他们?”贝利尔有些疑惑。   “很多人类都是这样。”萤火虫小姐说道。   贝利尔心中小小的不痛快消失了,他看着漫天飞舞的萤火虫,略去它们不断求偶交配的声音,它们真的美丽极了。   布兰德喜欢它们,就跟人类喜欢美丽的星星一样。   可是布兰德喜欢他又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好看?   那他跟萤火虫是一样的?!   不不不,他们是交心的朋友,可是他并不能知道布兰德心里在想什么。   花园里的萤光飞舞闪烁着,贝利尔却看向了亮起了温暖烛火的房间内,周围细碎的声音在探讨着交配产子以及熊尸的事,本该是十分热闹的,小花精却觉得好像有些寂寥了起来。   夜晚很美,但屋里的烛光却似乎更加的温暖。   “我得回去了。”贝利尔挥手告别着萤火虫小姐,飞向了那虚掩的门,只是不等他钻进去,那门却是从里面打开了。   带着一身暖光的人类从其中走出,手上端着烛台,目光却寻觅着他的踪影。   “布兰德!”贝利尔的心情雀跃了起来,飞到了他的面前道,“你怎么出来了?”   “那头熊尸得及时处理,要不然会坏掉。”许愿端着烛台,关上了身后的门笑道,“不继续玩了吗?”   “萤火虫们都很忙。”贝利尔落在了他的肩头道。   它们需要在两三天的时间内择偶,交配产子,那实在是很紧迫的时间,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探讨关于爱情的事。   “那你先进屋,处理熊尸的画面可能会有些血腥。”许愿重新打开了门道。   “没关系,我不怕那些。”贝利尔仰头,心脏里奇妙的感觉又在升腾着,“我想待在你的身边。”   许愿垂眸看向了那小小的花精,轻笑道:“好吧,被吓到了就躲起来。”   “我才不会被吓到!”勇敢的花精灵见识过的血腥画面可不少。   还能有什么比青蛙生吞下一只昆虫更可怕的?   然而事实证明真的有,那头巨大的熊被拎起放在了屋后空地的溪水边,被人类握着的尖刀划开,直接将皮毛剥了下来。   它被完完整整的放在地上,像一只干瘪了的熊,皮毛剥下之后,尖刀才穿过了它的皮肉,血液从那里涌出,一块块的被肢解,在摇曳的火光中被放在了巨大的桶中。   分割着它的人类像是在做着最稀疏平常的事,比之阅读时少了一分温柔,但眸中的轻松之意未散。   之前嚷嚷着要跟他结伴的萤火虫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躲在他胸口处口袋里的小花精听着那几乎没有变奏的心跳,默念着人类只是需要食物。   灰狼进食的方式可比这凶残多了,它们剥离皮毛也没有布兰德来的得心应手,啃的骨头也是血肉模糊,乱七八糟,最后还需要秃鹫来收场。   布兰德可比它们优雅多了,血液都没沾到身上。   可是贝利尔还是有一点点害怕,心脏甚至在砰砰跳着。   他的挚友虽然温柔,但绝对一点儿都不好惹!   “不回屋吗?”许愿将骨头拆解了下来,思索着处理的方式,垂眸看了眼那紧紧贴在他心口处的小家伙询问道。   “不回!”勇敢的小花精坚定的拒绝。   【宿主,我觉得你吓到他了。】猫猫蹲在一旁的屋檐上往下瞧着那满满当当的肉,舔着爪思考着能做多少美食。   红烧的,酱香的,香辣的,还有骨髓……可惜小美人不能品尝人类的食物。   那宿主吃不了的,都是猫猫的!   统子多少都吃得下。   许愿也有些无奈,但小家伙除了勇敢和好奇,性情里还有些倔强,即使害怕,也不服输的很。   但他也有一个特点,就是对事情接受的很快。   “布兰德。”小小的呼唤声从胸口响起。   “嗯?”许愿垂眸应道。   “你为什么会跟我交朋友呢?”贝利尔问出了心中的好奇。   布兰德可以有很多的朋友,不管是人类的成人还是孩童,都很喜欢他,萤火虫蜘蛛小姐和蝴蝶蜜蜂也都很喜欢他。   可是他们却成为了朋友。   他们可以交谈,一起出行,读故事。   许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气息轻沉却没有回答。   会将小家伙带回来,或许有担忧他出变故的原因,但无法抹去过往的痕迹。   他不会将对方当做替代品,但也不能说是爱屋及乌。   只是暂时没办法放他走,留下他似乎是为了完成他的目标,但也很难说不是为了私心。   灵魂和个人,有时候连他自己好像也有些弄不明白。   转了一世,变了记忆和性情,他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但又没办法视而不见。   “布兰德喜欢我的什么呢?”贝利尔仰着头询问道。   他可不想跟布兰德是跟萤火虫一样的朋友。   许愿垂眸笑道:“很多,最重要的是心性上的缘故,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不想对小家伙有所求,但也会常常思索自己想要什么。   不允许赋予长生是第一顺位者创世时定下的规则。   这个规则自然有它的道理,长生既是恩赐,也是惩罚,超脱时间可以赋予很多,也会失去很多。   心性不过关者,要么备受折磨,要么为祸人间,肆意妄为。   当然,其中似乎还有一种方式,赋予他人长生,自己陨落。   且不论这种方式没有成功的可能性,只会两个人一起被规则惩罚而消散,即使成功了,以生命换取另外一个人的长生,那个人也不会赞同和原谅他。   许愿也同样不愿意舍去生命而去换所谓爱情的长久。   以牺牲换取,总是有些沉重,生命漫长,但它也只有一次,作为恋人,双方都应该好好惜命。   而为了一个人而推翻规则,赋予长生,所造成的混乱影响的绝不止一个世界。   事情似乎是无解的,但它似乎又是有解的,只看那条界限能不能跨过去。   但他想要什么,自己却不能明晰。   “布兰德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贝利尔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许愿笑道。   “那我想你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思考这件事。”小小的花精从口袋中飞了出来,“你有一座花园,还有一座屋子,还有那么多的食物……”   他振颤着翅膀,眼睛瞟到那一整张熊皮时蓦然收回视线,转了转身努力让自己瞧不见:“你还很有力量,还懂得很多很多的事情,不用着急。”   他的眸剔透极了,似乎藏不住任何的心思,高兴的,害怕的,执着的,忧虑的,但这些似乎都不会困扰他太久。   “那如果不及时做出判断,想要留住的人会离开呢?”许愿轻声问道。   “那就先把人留住嘛。”小花精眨巴了一下眼睛,飞高了一些难掩好奇的问道,“布兰德,你想留住谁呀?”   许愿轻笑道:“你。”   “啊?!”贝利尔的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布兰德,你担心我离开吗?”   “你找到了爱情以后不会离开吗?”许愿轻声问道。   “啊!”贝利尔思索着,他原本确实是来布兰德这里做客的,然后布兰德答应他帮他寻找爱情,爱情找到了,他好像也没了一直留下的理由。   但是布兰德似乎在担心他会离开。   这让贝利尔好像有点高兴了起来:“那我能一直留下吗?”   他喜欢这里,喜欢布兰德,这里还有他找到的爱情,如果能一直待在这里,那简直太美好了。   他的眸中全是毫不掩饰的期盼。   许愿笑道:“当然可以,我很希望你能留下。”   “我也很希望能留下。”贝利尔飞舞着笑道,“我们果然是挚友!”   一个人住在这个花园里,又听不懂虫子们的对话,说不定是很寂寞的。   就像公主被关在堆满金银珠宝的高塔上一样。   那他不就是勇士?   “如果是别人来跟你做朋友,你也会让他留下吗?”小花精抱着臂询问道。   “我想不会,不是谁都能够成为朋友的。”许愿笑道。   “哦!果然勇士对于公主来说是特别的。”小花精说道。   “嗯?”许愿眸光微动,不知道这小小的精灵思绪是怎么突然跳过去的,他轻笑道,“那公主对于勇士呢?”   “能够赌上性命,她也一定是特别的。”贝利尔仰头道。 第156章 玫瑰花精(9)   拆解下来的肉被沥干了血水, 一部分洒上盐巴悬挂了起来,另外一小部分则进了厨房,加入了各种香料烹制, 成为了晚餐。   残留的血迹或被泥土掩埋,或被水流冲走。   待到皮毛也被处理好悬挂晾好时, 已经到了深夜。   许愿用肥皂清洗着手上有可能残留的痕迹,水声波动,在静谧的夜里格外的清脆,夜色幽深,连萤火虫都隐没在了花丛树影之中。   手上的水珠被擦去, 待在其上残留的水汽消散时,许愿轻挑开了胸前的口袋,些许光芒透入,却丝毫没有打扰到那已经沉沉入睡的小家伙。   手指探入轻触,也只是让他似乎有些不堪其扰的翻了个身抱紧了自己。   两根手指, 足以将浑身放松软绵绵的小家伙托出,放在那在烛火下含苞待放的花蕊中。   花香的气息让软绵绵的小家伙自动寻觅着, 不仅抱住了花蕊, 还在上面蹭了蹭,似乎更安稳了些, 只是对于将他安置下的手指, 却是伸手推了推, 眼睛都未睁开,只是小声嘀咕着:“不要动……”   “晚安, 贝利尔。”许愿轻笑, 确定他不会掉下来后收回了手指轻声道。   小小的花精以轻浅的呼吸声作为回应。   窗帘拉上, 遮住了漫天的星光, 罩着买回来灯罩的烛台放在窗户下的桌面上,静静的跳动着缤纷的光芒,却不足以跃过花瓣照进花苞里面打扰其中的睡眠。   夜色清凉,更是随着一盏盏烛火的熄灭恢复了寂静。   ……   清晨的露水滴落在草叶之中时,阳光也穿过了那十分剔透的水珠,花园之中香气弥漫,屋子里却蔓延出了些许肉类烹制的香气。   不同于花蜜的味道让居住在花朵中小小的花精灵还未醒来,先蜷缩起了身体,甚至拉下了一片花瓣试图将自己包裹起来。   但明亮起来的光线却让他有些迷蒙的睁开了眼睛,松开花瓣坐起,半睁着眼睛环顾四周,半晌后又重新躺下翻身,轻蹭了蹭花瓣柔软的触感,霎时如回神般再度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这一次眼睛是彻底睁开了,只是其中仍然有着迷茫的思绪。   他睡着了!   他昨晚到底是怎么回到花中睡觉的?!   这可是清晨刚刚醒来时出给脑袋的大难题。   刚刚清醒的思绪不足以运转,视线却瞧到了那正在屋子里用餐的人影。   “布兰德,早上好。”小花精从花中飞出,落在宽敞的桌面上。   “早上好,贝利尔。”许愿看着从花中飞出落下的星子笑道,“要吃早餐吗?”   “等一下。”贝利尔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试图让清晨些许的困倦快点飞走,“现在花里会有很多的露珠。”   露珠会冲淡花蜜的味道,即使是勤劳的蜜蜂,也不会这么早就出来采蜜,起码要等到太阳将露水带走才行。   “要不要尝尝蜂蜜?”许愿看着轻眯着眼睛的小家伙笑道。   “嗯?!”那本来还有些许困倦的绿眸瞬间睁开,仰起了雪白的小脸惊喜道,“蜂蜜!!!”   “是。”许愿起身道,“稍等一下。”   “哦!”贝利尔乖乖应声,看着进出厨房的人,有些迫不及待的瞧着他端出的小瓷盘。   白皙的瓷盘上有着一大片圆圆的,黄澄澄,闻起来就十分香甜的蜂蜜。   这对于不敢靠近蜂巢的小花精而言,简直比金币还要诱人。   “尝尝。”许愿落座,将小小的瓷盘推了过去。   对小花精而言很多的蜂蜜,于人类而言却不过几滴,可这些足以令他高兴起来了。   “谢谢你,布兰德!”贝利尔道谢,落在了瓷盘上弯下了腰。   蜜糖的芳香萦绕,比从花中采食的蜜要甜很多。   小小的花精即使落在那里,翅膀也在轻轻颤动着,每一口似乎都能够让他露出幸福的神情来。   就是份量对他而言似乎有些大,小小的花精已经开始打嗝了,那块蜂蜜才缺失了一小块。   “我要是能像人类这样能够一口吞下就好了。”贝利尔遗憾的瞧着实在吞不下的蜂蜜,仰头瞧着人类进食的干干净净的餐盘羡慕道。   “但体型变大,同样的份量却不能让你获得同样的满足感。”许愿笑道,“没关系,你想吃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真的吗?!”贝利尔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真的,我有一坛子那么多。”许愿端起餐盘起身道。   “一坛子?”贝利尔飞起跟上了他的身影,有些无法判断人类的份量。   然后他在厨房里瞧见了人类打开的坛子,里面晶莹芳香的蜂蜜对小小的花精而言就像是一个湖泊那么多。   简直富有到无与伦比!   “布兰德。”呆滞的小家伙在坛子重新合上时飞起,落在了许愿的肩头,像是怕谁听见般小声问道,“你该不会掏了蜜蜂的家吧?”   即使是养蜂,采集蜂蜜确实也算是掏家。   “我是从养蜂人那里买到的。”许愿清洗着餐盘,看着小家伙担忧的视线笑道,“放心吧,蜜蜂不会来报复我的。”   “养蜂人?”小花精接触到了新的名词。   “就是专门饲养蜜蜂的人,这样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蜂蜜了。”许愿瞧着那跃跃欲试的小家伙笑道,“当然,他们采集蜂蜜的时候也有可能被蛰伤。”   “那不是他们养的蜜蜂吗?”贝利尔放弃了抱一只小蜜蜂回来养的打算。   “是,但人类无法跟蜜蜂们交流,只能在蜂箱附近种植花朵,又或者带着蜂箱去赶花期,以期产出更多的蜂蜜。”许愿解释道。   “唔,那怎么采集呢?”小花精询问道。   “穿上防蜂的衣。”许愿看着眼巴巴的小家伙笑道,“掏家。”   贝利尔眨巴了一下眼睛,觉得自己好像被戏弄了。   坏人类!   ……   剩余蜂蜜的小瓷盘中被注入了些许清水放在了花园的桌面上,因为太阳升起而飞来的蝴蝶和蜜蜂环绕着,漂亮的翅膀在其上颤动。   “哦,这好像是蜂蜜的味道!”   “人类竟然不驱赶。”   “让一让,我尝尝。”   “里面兑了水。”   “但还是很甜。”   人类无法听到那些热闹的交谈声,只有嗡嗡的声音偶尔作响,但是对小花精而言,却是十分热闹安逸的场面。   清风徐徐,即使阳光瞧着似乎已经烈起来了,树荫下却十分的清凉,花朵盛开,饱暖而无忧无虑的时刻,正是读取爱情最好的时候。   “布兰德,我想听接下来的故事。”贝利尔在人类从房子里出来时说道。   他的身影出现,那原本围绕的蝴蝶蜜蜂瞬间散了个干净,可不到片刻,又悄悄落了回来,只是翅膀颤动着随时打算飞离。   “可以是可以。”许愿看着十分期待的小家伙道,“不过现在讲的话,可以会有些断断续续。”   “嗯?你今天有事要忙吗?”贝利尔询问道。   “是,今天要把熊肉交换出去。”许愿轻托住了那不断颤动着翅膀的小花精道,“要不然都会坏掉。”   “交换给谁呢?”贝利尔有些疑惑。   欢笑打闹的声音却从不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即使是人类的孩童,声音也是极其清晰嘹亮的。   “你那个给我玩玩嘛!”   “别跑那么快!”   “让他跑,布兰德先生说不定还没有回来呢。”   “我昨天看见他的马跑回来了,笨蛋!”   “马把布兰德先生扔下了吗?”   稚嫩交谈的声音靠近,那原本停留在许愿手指上的小花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他的口袋,还不忘高呼一声:“蝴蝶蜜蜂快跑,人类幼崽来了!”   蝴蝶们闻声倒是略有飞离,只是盘旋了一圈又落在了那里。   “怕什么,我的针能扎的他们哇哇大哭。”蜜蜂们没什么畏惧的心理。   而孩童惊喜的声音已经近前:“布兰德先生,您回来了!”   “哦,那里有几只漂亮的蝴蝶!”   “布兰德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许愿看着那些孩童笑道,“今天有烤好的蜂蜜面包,要不要尝一尝?”   “要!”孩童们纷纷应声。   “稍等。”许愿转身进屋端出了托盘,给他们一人分了一块。   所谓蜂蜜面包,不过是烤好的面包上淋了蜂蜜,不过前来的孩童并不挑嘴,这些就足以让他们高兴起来了。   “还是布兰德先生做的面包最好吃!”   “布兰德先生,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去了城里一趟。”许愿笑着回答道。   “可是相当远的。”小姑娘问道,“为什么昨天只有您的马跑回来了?”   “遇到了一些变故。”许愿说道。   “有危险吗?”   “听说山里有狼。”   “还有会变成人类的狼人。”   “那布兰德先生你有没有受伤?”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没有。”许愿笑道,“不过我带回了一些熊肉,可以麻烦你们去告诉村子里需要的人吗?”   这里是一座村庄,但各家各户都离的很远,山路将这里隔绝,却是一块自给自足的世外桃源。   “当然可以!”孩童们因为收到这样的任务而高兴了起来。   “哦,我们可以帮忙!”   “熊肉?布兰德先生你遇到熊了吗?”   “你难道杀了它?”   “只是一些机缘巧合。”许愿笑道,“它刚好受了伤。”   “天呐!!!好厉害!”孩童们的敬佩却是直接通过眼睛流淌了出来。   稚嫩且纯粹,只是随着岁月流淌,这样的纯粹终将消逝或被深埋进心中,成长为大人。   “拜托你们了。”许愿笑道。   “交给我们吧!”小男孩拍着胸膛,带着还没有吃完的面包,和孩子们一起跑开了。   他们欢天喜地的来,又欢欢笑笑的离开,直到声音渐远,小小的花精才从口袋里探出了脑袋,带着点儿疑惑询问道:“他们好像不会对蝴蝶蜜蜂做什么?”   “那是因为蝴蝶蜜蜂没有飞到他们的面前。”许愿带着小小的花精走向了后院道,“没有篱笆挡着,就会忍不住伸手去触碰。”   那是天性中的好奇,或许不一定有恶意,但人类的力量和昆虫不同,难免会失了轻重。   “可是蝴蝶蜜蜂可以出现在他们面前。”贝利尔仰头道,绿眸中似乎在小小期盼着不必见到人类就躲起来。   “因为它们属于稀疏平常的生物。”许愿将挂起的肉取下放进了托盘中走向了前院道,“不像花精灵,很多人是没有见过的。”   “那会怎么样?”贝利尔询问道。   “群体越大,人类就不会特别稀罕,个体受到损伤的几率也会降低。”许愿轻声笑道,“但只有你一只,可能会让无数的人类只盯着你一只抓。”   小小的花精灵想着围绕而来的巨大人类,浑身一个激灵抱住了自己,却是喉中轻哼,有些小小的不服气道:“要是我也能像蜜蜂一样屁股后面长针就好了!”   许愿侧眸看向了小小的精灵,失笑道:“那你应该像蝎子一样长条尾巴。”   “哦!那家伙的尾巴可是可怕的很。”贝利尔闻言有些小小的惊吓,随即思索恍然,“如果我能长条蝎子的尾巴就好了。”   虽然那家伙连蟋蟀都能吃掉,对花精也有威胁,但它的尾巴真的厉害极了,有毒还不会断掉。   “人类害怕蝎子吗?!”小花精兴致勃勃的问道。   “人类吃蝎子。”许愿看着再度呆滞的小家伙笑道。   “那他们不怕它的毒吗?”贝利尔震惊问道。   “只需要两根木棍,就能够避开它的尾针将它夹起来。”许愿看着几乎要碎掉的小花精道。   人类看起来似乎是很胆小的,害怕蜈蚣,毒蛇,老鼠等一系列生物,但事实上,除了剧毒,无非是受一些伤,而有工具和准备,甚至根本不会受伤,不过是想无伤通关,所以十分谨慎。   但即使是孩童,那些生灵也远不是对手。   豺狼虎豹,在有刀箭枪支的情况下,也未尝不能与之匹敌。   “人类真可怕……”小花精轻喃道。   连蝎子都不是对手,它一个小花精也不可能长出灰狼的牙齿来。   “人类就站在你面前呢。”许愿将托盘放在了桌上罩住笑道。   “啊,不包括你。”贝利尔轻拍着他的手指,仰头安抚自己的挚友,“你是一个善良的人类,跟他们都不一样!”   虽然力量很强,杀死了一头熊,还吓跑了小瓢虫,但是他就是觉得布兰德一点儿也不会随意伤害谁。   “谢谢你的称赞。”许愿感知着手指上小小的触感笑道,“其实还是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你出现在人类面前的。”   “嗯?是什么?”小花精瞬间振奋。   “我可以让你的外表看起来是一只蜜蜂或者蝴蝶。”许愿看着那仰起的小脸笑道,“这样虽然不能靠近,但也不用一直躲起来了。”   “哦!”贝利尔发出了惊叹,“真的可以做到吗?”   “真的,你选蜜蜂还是蝴蝶?”许愿询问道。   小花精郑重思考,仰头道:“我能不能看起来像一只长着翅膀的蝎子?”   “不能。”许愿无奈且坚定的否决了它的异想天开,“长着蜜蜂屁股的蝴蝶也不行。”   “你怎么知道?!”贝利尔惊讶脱口,直直瞧着面前的人类,甚至怀疑他能钻到他的心里去瞧他的想法。   “因为你的心思都在脸上。”许愿看着那仰起的小脸笑道。   小小的花精也想看起来不是好欺负的。   “唔。”贝利尔抹了一下自己的脸,试图从人类的脸上瞧出什么,然后以失败而告终,并为自己不能变成强大的昆虫而小小叹气。   “不是蝴蝶或蜜蜂也可以,只要是你见过的昆虫。”许愿说道。   “唔,蟑螂!”小花精眼睛亮晶晶的竖起手指。   打都打不死,人类见到还会大呼小叫。   “不行。”许愿拒绝道,“除了这个。”   “为什么……”贝利尔拉长了语调,轻推着他的手指道,“布兰德,你答应我的,说话不算数!”   许愿轻叹,无奈道:“我害怕。”   “你害怕!”贝利尔眼睛瞬间更亮了。   布兰德都害怕的虫子!   “是,会害怕到看到你就躲得远远的。”许愿笑道。   “啊!”贝利尔眨巴了一下眼睛,想了一下布兰德见他就躲的画面,觉得不太能接受,他轻晃着脚,思索着更威猛的虫子,“唔,螳螂!布兰德,你害怕螳螂吗?”   “这个不怕。”许愿笑道。   “可是螳螂吃蟑螂哎。”贝利尔仰头看着他道。   “跟体型无关。”许愿看着不解的小家伙笑道。   他虽然不怕虫子,但让他毫无顾忌的去触碰一只蟑螂模样的花精,心理上多少会有些抗拒,他也免不了视觉动物的俗。   “嗯?那就变成螳螂吧。”贝利尔忍不住倾身期待道。   “好。”许愿轻托着小小的花精,瞬间的光影闪过。   小家伙因为这样的光芒略微闭起了眼睛,再次轻挤着睁开一只时,抬起左右手瞧了瞧,发出了惊叹:“天呐,我真的变成一只螳螂了!”   他在许愿的手指挪动着,往后瞧着打开了翅膀,然后飞了起来。   小小的花精在阳光下飞舞着,在许愿的眸中仍是一颗小小的星子,只是外面套了一层螳螂虚幻的影子,可是在小家伙和其他昆虫看来,却是一只成年体的螳螂。   遇到的昆虫纷纷闪避,小花精落在了溪边,举起了两只手瞧着,再度惊叹出声:“布兰德,我看起来像一朵花!”   虽然水里的颜色很淡,但他看起来好像是粉色的兰花。   “那是雨林中的兰花螳螂。”许愿笑道。   “哦,我可真漂亮!”小花精满意的不行,挪动着,顾影自盼,直到有脚步声靠近时才再度飞了起来,钻进口袋里时小小的迟疑了一下,又探出了脑袋。   “布兰德先生,听说您这里有新鲜的熊肉!”停留在篱笆外的妇人提着背篓询问道。   “是昨天猎回来的,洒了盐保存。”许愿看了那半藏在口袋里的小家伙一眼起身道。   “我带了一些鸡蛋过来,不知道能换多少?”妇人问道。   “您进来挑吧。”许愿打开了栅栏门笑道。   “哦,谢谢,没想到您竟然带回了一头熊。”妇人赞叹道,看着那摆放在桌上的肉,挑了一块拎了起来道,“这个可以吗?”   “可以。”许愿拎过了她带来的鸡蛋,一应取出放进了筐中道。   “谢谢,下次有这样的事记得再通知我一声。”妇人打过招呼,匆匆的来,又匆匆的离开了。   “好。”许愿看着她的身影应道。   而从始至终,那匆忙前来的妇人都没有注意到他胸口处的动静。   “她看起来很忙。”贝利尔轻松了一口气,又往外探了探仰头道。   “成年人每天会有很多的事需要忙。”许愿将鸡蛋送进了屋中道。   “这里面藏着小鸡吗?”粉色的像兰花一样的螳螂落在了他的手指上探查道。   “是。”许愿拿起一枚对着光看了看笑道,“可以孵出来。”   “哦!那可不可以孵一只出来?”小花精兴致勃勃。   “不能,它会吃掉你。”许愿再次收获了一只僵硬的小花精。   “凶残的鸡。”小不点的花精轻轻嘀咕,却没有再要求了。   虽然螳螂很凶,可是在鸟儿的面前还是没有胜算的,要不然他早就寻个鸟巢去瞧小鸟孵化的过程了。   “不过我可以给你看看鸡蛋里变化的过程。”许愿放好了鸡蛋起身笑道。   “真的吗?!要怎么看?”小花精好奇道,“用魔法吗?”   就比如让他变成一只螳螂这样。   “我可以给你画出来。”许愿清洗过手取出了纸笔笑道。   “哦!就像朱厄尔那样!”贝利尔跟上了他的身影,在他落座上落在了那小小的画板上左右瞧着。   他从前没见过实物,现在却是一一跟书中对上了号,画板,炭笔,不同的是其上有白色的纸页,炭笔在上面触碰,就留下了漆黑的痕迹。   刚开始是一枚鸡蛋,但其中却不像蛋壳表面,而是勾勒出了光影。   “孵化的第一天,鸡蛋里的胚胎会重新开始发育……”许愿勾画的同时给他讲述着。   从血岛的出现到心脏血管的跳动,再到神经,眼球,脏器生成。   那对于从花中诞生的小花精而言绝对可以称之为十分神奇的过程。   从蛋黄蛋清到小鸡,生命的诞生就像是魔法一样。   风吹拂着那有些颤巍巍的兰花螳螂,像极了一朵别在画板上的兰花。   他看着画板上的画,又抬头看着为他温柔讲述的人类问道:“那人类每吃掉一枚鸡蛋,世界上就会少一只小鸡吗?”   “可以这么说。”许愿笑道。   “哦……”小花精轻轻应声。   心里嘀咕着人类果然比小鸡凶残的多。 第157章 玫瑰花精(10)   画图讲述的过程自然不是一帆风顺的, 期间或是画到一半时,又或是讲述到一半时,就会有人来换肉。   新鲜的肉食不可多得, 即使是隔了一夜,洒了盐巴, 也让村民们十分高兴。   而所换来的,除了鸡蛋,葡萄,谷物那些食用的,还有一些桌椅刀具或是花架, 钱币自然也是有的,只是铜币较多,银币只有零散的两三个。   除了这些,还有半大的少年允诺为这里割上一个月的牧草,兴高采烈的拎上一块肉离去了。   门前热闹, 自然也有人瞧见了那像兰花一样的螳螂,初时有人以为是花, 但见飞起时吓了一跳。   “这是螳螂?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颜色的螳螂。”放下一捆干柴的少年好奇的盯着瞧, 不见那螳螂慌乱逃走,却也没敢上手去抓, “布兰德先生, 您从哪儿找到的?”   “这是朋友从远方带来的。”许愿轻碰过小家伙挥舞的钳子笑道。   “哦!它竟然不怕人!”少年惊奇不已。   “是我养着的。”许愿笑道。   “可真是一只漂亮的螳螂。”少年有些艳羡, 提着肉离开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   “他真有眼光。”漂亮的粉色兰花停在许愿的肩上称赞道。   “是。”许愿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树荫下笑道,“贝利尔最漂亮了。”   他笑的温柔, 明明是同样的称赞, 却是让贝利尔的心中浮现着异样又雀跃的心情, 粉色的兰花摇曳着身姿:“布兰德也最好看了!”   同样是称赞, 还是布兰德的称赞最令花精觉得高兴。   “嘶,那我们两个谁排第一?”许愿落座时笑着询问道。   这可让漂亮的小花精愣了一下,仰头道:“你排第一!”   许愿眸光微动,轻碰了一下那仰着小脸的小家伙笑道:“贝利尔真有眼光。”   “那是!”贝利尔被那指尖碰的微痒,直接抱着爬了上去道,“我可是最有眼光的花精灵,要不然不能找到这么好的人类作为挚友!”   “再夸我就要飞上天了。”许愿笑道。   “嗯?”贝利尔疑惑。   “飞上天指的是心情。”许愿轻声解释道。   “哦,你很高兴呀。”小花精眼睛有些亮晶晶的。   “是,我很高兴。”许愿并不否认。   自从小家伙出现后,他的心情就开始变得愉悦。   从前也不是不愉悦,安逸又平静的生活足以滋养内心,只是他的出现,在其上又添了一缕阳光。   “我也很高兴。”小小的花精灵毫不避讳展露自己的心情。   他在阳光下聚拢着光芒,像是在发着光一样的美好。   只是太小了,即使轻触他的脸颊,也会担心一不小心推个趔趄又或是蹭伤了他。   “要尝尝新送来的葡萄吗?”许愿笑着问道。   “要!”贝利尔兴高采烈。   “我们进屋去,外面有点热了。”许愿拿起画板起身笑道。   “好。”贝利尔飞舞着,跟上了他的身影。   没有太阳的直射,屋子里果然是要比外面凉快的多。   小小的一颗葡萄落在白皙的瓷盘中,竟是没比贝利尔大,不过也黑漆漆的,散发着清凉的水汽和葡萄的甜香气。   “这颗是没长起来的,可能会有些涩。”许愿看着将那颗葡萄捧起来的小花精说道,“觉得不好吃,我给你换一颗。”   “好。”贝利尔能够得到这么大的葡萄已经很愉悦了,虽然没有那么大,但是看着似乎可以一餐干掉。   葡萄皮被扒开,其中甘甜的汁液被吸吮着,却是让那小小的花精眼睛眯了起来:“好甜!”   “那就好。”许愿看着那努力扒着葡萄皮的小家伙笑道。   一颗小小的葡萄,对于小花精而言仍是份量十足的,不过十分有雄心壮志的小家伙仍然将其全部吞了下去,并留下了葡萄籽和皮作为战果。   “我再也吃不下了!”他直接仰躺在了瓷盘的边缘,觉得有些凉,又侧过身将脸颊贴上去蹭了蹭,“我喜欢这个。”   “休息一会儿。”许愿轻碰了一下他有些凸起的小肚子道。   “呀,不要碰,吃撑了。”贝利尔推着他的手指,躺在凉凉的瓷盘上翻身,“我就在这里睡。”   “好。”许愿收回了手指,看着侧躺着闭起眼睛的小花精。   他似乎是觉得安逸的,即使没有躺在包裹性很强的花中,身体也是放松下来的,只是不等许愿起身去将其他的盘子收拾起来,那小小的花精灵却再度翻身平躺,睁开了漂亮的眼睛,其中丝毫掩不住兴奋的笑意:“我吃下了一颗葡萄!”   这对于花精灵而言,可是史诗级的难度。   “贝利尔果然是最棒的花精灵。”许愿笑道。   小花精满意颔首,再度滚了一圈:“啊,不行,真的好撑,下次不能这么干了。”   否则他有一天说不定会讨厌葡萄。   许愿看了眼那翻滚着轻喃的小家伙,起身进了厨房,再出来时,小小的花精灵已经进入了他的午睡时候。   阳光很好,只是有些刺眼和热烈,直晒着大地似乎都在蒸腾着水汽,正是闲暇需要休憩的时刻,前来换东西的人却比早上更多了些。   不等到午后,那一头巨大的熊除了许愿留下打算腌制的,被换的几乎没剩下什么。   也不过一个午睡,贝利尔再度醒来时发现换来的东西里又多了许多他不认识的东西,甚至换来的钱币里多了几枚金币。   金币可是能买几坛蜂蜜的东西!确认了金币价值的小花精对此是十分惊奇的。   “金币换的是那张完整的熊皮。”许愿瞧着他打量的神色回答道。   “熊皮这么值钱吗?!”贝利尔翻弄着金币惊讶道。   “完好的是很值钱的。”许愿笑道。   “不愧是偷吃蜂蜜长大的家伙。”贝利尔瞧着这些金币有些爱不释手,看着它们就像是在看着一坛坛的蜂蜜,“那我们以后要是缺钱了,可以猎熊回来!”   显然是一只十分凶残的花精灵。   “好,如果再遇到的话。”许愿笑道。   ……   不用远行,一日的时间并不匆忙,许愿整理着那些换来的东西,按照可保存的时间分类放置着,新的花架也被放在了花园里。移植了新的鲜花,屋子里也多了一个小型的有着装饰作用的书架,其上放上了专属于小花精的爱情的书籍。   “这个以后就属于你了。”许愿看着落在其上的小家伙笑道。   “谢谢你,布兰德!”贝利尔觉得很高兴,虽然这个书架上的爱情比起其他的书架显得有些少,但是已经有了,而且专属于他!   “不客气。”许愿笑道。   “这个沉甸甸的桶里是什么?”贝利尔上下环绕了一圈自己的书架,又跟上了他的身影,瞧着那被放起来的木桶动了动鼻子。   “这是换来的葡萄酒。”许愿将其放在了阴凉避光的架子上道。   “葡萄酒?”贝利尔能够嗅到些许葡萄的味道,“甜的吗?”   “可能会有一些甜味。”许愿瞧着上下飞舞着的小花精笑道。   “哦!”小小的花精灵眼睛发亮,心有向往,“布兰德,我能尝一点儿吗?”   葡萄做成的水,说不定比蜜糖还要甜。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喝了它,可能今晚不一定能够听得进故事。”许愿看着满眼期待的小家伙道。   花精灵算是能量的集结体,虽然看着很小,但并不会有生病之说,只是这么小的一个,会不会醉很难说。   “为什么?”贝利尔不解。   “因为会醉。”许愿笑道,“就是直接晕倒睡过去。”   “哦……”贝利尔眨巴了一下眼睛明白了,晕倒了当然是没办法听故事的,“那人类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东西呢?”   “因为它除了让人晕倒,还有很多的用途。”许愿笑道,“比如可以让不便保存的葡萄延续更长的时间。”   “哦!”贝利尔恍然大悟,看着那木桶问道,“它能放多久呢?”   “放几年的时间不是问题。”许愿笑道。   “读故事。”小花精瞬间做出了决断。   放几年的时间,他什么时候都能尝,但是如果不能汲取到爱情,他一定会很心焦。   布兰德很忙,也不是时时都有空的。   但是品尝葡萄酒,却是他一只就能品尝的。   “好。”许愿转身,带着小家伙离开这里关上了门。   夕阳落下,夜色渐起,这座院落也彻底恢复了安静,几乎没有人会在夜晚出行,夜色降临时,燃起的烛火隔绝着屋子内外,屋子里属于人类的栖息地,屋子外则成了各种白天不敢出没的生灵的天地。   室内的烛光很是明亮温馨,只是发生在书上的故事却不如这里一样平和。   少年少女的爱情青涩又甜美,隐藏在那些相见的日夜中,但他们所需要思虑的也不止是爱情,食物,居所,每时每刻都在是驱遣着他们去劳作,爱情只是透进苦涩日子里的一丝甘美。   前路未知,似乎应该要及时行乐,可他们却是连牵手都会脸红的男女。   爱情似乎应该是冲动的,可他们克制的甚至有些格格不入,连一次亲吻和告别都没有,就在到来的大地震颤中分开了。   “那不是地震,而是马蹄踏过地面和炮弹轰击带来的震动,所有人都在慌乱的收拾包裹逃离,根本来不及去寻觅别人,否则就有可能成为骑士刀下的亡魂。”温柔平和的声音铺开着那副残忍的画卷。   灰暗的,布满烟尘和血腥的,慌乱的尖叫声充斥着那个村庄,所有人都在躲避,朱厄尔无法放下他的父亲冲出去寻找那个少女有没有逃离,安娜也无法抛下她的母亲去想关于爱情的事。   他们只是带着行囊,抱着包裹里小小的礼物,然后逃离。   骑兵在四处追杀,每一步都有可能失去生命。   “为什么,他们并没有参与战争?”贝利尔不能理解。   他们只是想要好好生活,穿上蔽体的衣服,吃上足够的食物,即使掏了鸟蛋,也是为了生存下去。   但那样肆意的屠戮不是,他们并不以人类为食,也不是为了生存,只是在杀人,就像……   “人类也是兽类的一种。”许愿轻声道,“乱世时,规则被破坏,会无法约束一些人的兽性。”   小花精仰头看着他,轻轻扶住了他的手指道:“我觉得他们是很糟糕的人类。”   即使是野兽,也不会在吃饱时随意猎杀生灵。   “很糟糕。”小花精重复说道。   “的确很糟糕。”许愿轻声问道,“会对人类觉得失望吗?”   “当然不。”贝利尔轻眨着眼睛道,“我才不会因为他们对人类失望。”   他要从人类之中寻觅爱情,爱情是炙热美好的,能够诞生那样美好感情的生灵也当然有着美好的一面。   那些家伙很糟糕,但布兰德很好,来交换各种东西的人类和孩童们也很好,虽然他们有可能对花精灵造成伤害,但却不能说他们就是坏家伙。   他们只是很复杂,布兰德也很复杂。   “人类之中一定有很多善良的人,他们不会被兽性所掌控。”小花精认真说道。   许愿垂眸轻笑,轻碰了碰那仰起的小脸,在那漂亮的眼睛因此微眯时道:“其实再善良的人也会有被欲望所掌控的时候,只是有些人选择克制,有些人选择放纵,两者也会走向不同的道路。”   “哦……”贝利尔轻应,扶着那轻轻碰着他的手指仰头道,“你也会吗?”   “我也会。”许愿坦言笑道。   世界复杂多变,比起虚构的美好,小小的花精灵其实是很能接受世界的真实一面的。   他很小,却不弱小。   “人类与野兽的区别,是自我约束吗?”小花精仰头看着他思索道。   许愿眸光轻动,笑道:“是。”   “哦!”小花精拍着他的手称赞道,“那你可真是个人类!”   许愿一时神情有些微妙,失笑道:“谢谢。”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夸人的办法。   “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小花精仰头看着他的神色道。   “我很高兴。”许愿回答道。   “你不高兴要告诉我呀。”贝利尔认真说道。   “我真的很高兴,在你看来我是一个能够约束自我的好人。”许愿笑道。   “那你什么时候不能自我约束呢?”贝利尔有些好奇的问道。   小小的花精灵坐在他的手指上满脸的期待,绿色的眸像是最剔透晶莹的湖水,点缀在他小小的却十分精致漂亮的脸颊上,红发似乎因为经常揉蹭的原因也有些卷曲,毛绒绒又色泽鲜明的包裹着他的脸颊。   没有兰花螳螂那么粉嫩,却仍然明亮的让人想要碰一碰他,甚至揉捏一下。   “我想你现在不会想知道的。”许愿轻笑道。   “嗯?”贝利尔歪头有些不解。   “你不好奇故事的后来吗?”许愿笑着问道。   “对了,朱厄尔和安娜怎么样了?”贝利尔悬起了心神。   那些糟糕的家伙们可不会因为他们是善良的人,或是有才华的人就放过他们。   面对那样乱的局面,力量是很重要的,但再强大的个人,恐怕也没办法对抗那么多的骑兵。   “安娜和她的母亲躲在一个煤矿的洞里躲过了追杀,依靠着石壁上的露水和匆忙带走的干粮活过了那几日。”许愿翻开了新的一页道,“她们会偶尔查看地面上的情况,险些被发现,但依靠着以往逃生的经验躲过了士兵们的搜寻……”   逃亡却并未因为她们离开那片战乱的地方就结束,她们不断更换着住所,战战兢兢的囤积着食物,甚至杀过半夜的闯入不轨者。   鲜血让她们害怕极了,可死亡的逼近,却让她们不得不奋起反抗着。   艰难的岁月让她们早已远离了曾经那座不知名的村庄,甚至即使她们后来找回去,也再也不可能找回旧日的痕迹,因为那里不仅被屠戮,还被焚烧摧毁,青绿的草地变为了一片焦黑,没有痕迹,自然也无法找到痕迹。   很艰难,但她们最终还是活了下来,一切好像在大地的疮痍中终结了,无数的血液浸透下,战争突然停了下来,就像它突然发生一样。   安娜的母亲嫁给了一个文字工作者,对方有一份不算丰厚的收入,但胜在稳定,不仅是工作,人也有一种不同于战乱的平和。   如果是从前,他对比起那些金银堆砌的财富一定是寡淡的,但现在这份平和却在治愈着她的母亲的心,让她好像再度对生活拥有了希望,不用日日活在担惊受怕中。   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多少激情,但平静和和谐,让人得以喘息。   安娜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跟这个家庭没有过多的交集,只是寻觅着工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切平静下来,工作对于识字的人而言还是好找的,只是有些辛苦,偶尔需要忙到深夜,但这些比起从前需要不断的逃离要好上很多。   她终于吃饱了饭,能够在闲暇的时候看一看那根短笛,她已经不再敢去吹奏它了,因为这么久的逃亡,根本无法去保养它,它已经变得有些脆弱。   不过她又拥有了另外一支短笛,那是她自己富余之后攒了很久才买下的,它要比那只粗糙的短笛漂亮的多,发出的音色也美妙的多,甚至因为它,她得以凭借自己的技艺,再度迈入了音乐的领域。   那同样不是一个好做的工作,但她并未因为逃亡而生疏的技艺和长久的喜爱让她很愿意去学。   再然后她遇到了向她示爱和求婚的人,戴文,那是一个英俊又多才多艺的小伙子,他甚至是富有且有趣的,就像那支贵重又精美的短笛一样出色。   安娜知道,如果她愿意嫁给他,会过的很安乐,戴文很喜欢她,也很愿意付出,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可以一起探讨关于音乐的事情。   曾经的那段逃亡的过往应该成为过去,它实在太苦涩也太深刻,安娜甚至不愿意去回忆那段过往,她知道,如果再经历一次,她未必能够熬的过去,事实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去的,她想让自己幸福,而不是去追忆那段无法寻觅的往昔。   他们甚至只是牵了手,连亲吻和确定关系都没有,离开的时候没有告别,那是逃亡之中的彼此救赎,一切平和下来,他们真的契合彼此的灵魂吗?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无法确认他是否还活着。   那一场战争死了太多的人,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在刀剑下跟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体力上还会有所不如。   朱厄尔在战争中也并不特殊。   她不能考虑的太久,因为没有人该一直追逐付出着还得不到回应,戴文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也会成为一个很不错的丈夫。   她这样告诉着自己,甚至即将要决定的时候,遇到了来到这个城市,为乐团画宣传画的画师。   那是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男人,瘦削且沉默,样貌并不算出色,可他只是提着画板再度出现在安娜的面前时,就足以让她的心脏再度火热的跳动了起来,一点儿也不听她的使唤,她的目光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   “她的大脑是停止运转的,在对方为他们作画的时候,甚至无法自然的露出笑容。”温柔的声音讲述着隔着数年的再度相遇,却似乎让火焰的热度都移进了贝利尔的心里。   那是属于安娜的心动,她所有的爱恋都倾注在了那个村庄里的牵手里,她试图说服自己去嫁给一个对的人,但她的心脏帮她决定了一切。   她是心动的,也是忐忑不安的,因为那个再次相遇的人有可能已经忘记了那段过往,有可能他的身边也有了别的人,因为他看起来那么的淡定,可以自如的用画笔勾勒出漂亮的画。   他是一个出色的画师,安娜一早就知道,即使是画在泥土上的画,也漂亮的无法是她轻易复刻的,那双手画出的线条,都有着无法言喻的精美,而他终于走上了他想要的道路。   在第一场绘画中止时,她带着忐忑的心跳飘忽的寻找着他,第二次的相遇在那透过光影的长廊。   他从商议的待客室出来,四目相对时安娜甚至有些听不清自己的呼吸声,只有砰砰的心跳似乎回到了那曾经静谧的草地上,却比那时更加激烈。   他们会有什么样的未来是未知的。   安娜停下了脚步,但那看到她的人却带上门朝她走了过来,轻唤着她的名字,像钻进心底的风,卷动着惊涛骇浪。   她几乎是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那只手仍然是有些冰凉的,却带着些许难以抑制的颤抖,像极了心跳。 第158章 玫瑰花精(11)   他在勉强着自己镇定下来。   只是心脏的跳动却源源不断的通过接触的掌心传递给了彼此, 无法隐藏。   微凉的手上泛出了有些微湿的触感,就像那场草地上的牵手一样。   他们的呼吸好像停下了,只是注视着彼此。   “安娜。”   他似是轻叹了一声, 拉紧了她的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这个怀抱不像他的手那么冰凉, 是有些温暖且陌生的,但它又似乎是契合的,让久别重逢的喜悦冲击着内心。   心脏狂乱的跳动着,又心动,又难以扼制眸中的湿润, 激动的情绪让大脑有些空白,只是下意识的抱住了彼此,就像是弥补多年前的亏欠。   那一瞬间,安娜知道自己心的归处在哪里了。   她收起了短笛,却一直没有遗忘, 那一场分别太多匆忙,没有时间去整理心情和告别, 那段日子太过艰难, 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她思念这个人。   她很担心他会死在骑兵的刀下,让那双画出未来和希望的手染上真正冰冷的血迹, 但无可奈何, 她不能总是让自己陷在那种情绪里。   久别重逢的喜悦冲击着她的内心, 让期间所有的分别似乎都在消散,只剩下那风吹打草尖的心动。   那个村庄或许曾经被毁灭, 建筑已经翻新, 但它一定再次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草芽, 那是没有人可以摧毁的存在, 即使是火焰也不行。   泥土长存,根系生长在极深的土壤中,静静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他们拥抱着,在那激荡的心情终于有所消解时,他吻了她。   很轻,他这个人,似乎连唇都是有些冰凉的,但是很温柔,小心的,一点一点的调动着她的心跳,让那里绵延不息,可他又抱的极紧,似乎一点儿也不愿意松开。   一吻分别时,安娜的心跳乱成了一团,她能够感觉到脸颊上升起的热度,这样的举动让她觉得羞涩,却又不想移开自己的视线,只是打量着这个已经成长起来的男人,发现了他泛红的耳朵。   “它好红。”她说着这样发现惊喜又温柔的话,心里翻涌着甜蜜的滋味。   不再像很久以前那样忐忑着未来,只是全然的甜蜜。   “我有点紧张。”他这个人瞧着有些沉默,可靠近的气息和心跳却在诠释着这句话的真实。   他爱她。   “刚才一点儿都瞧不出来。”安娜捧上了他的脸说道,“你画画的手真稳。”   她似乎在谴责,这让年轻的画师有些慌乱了起来:“不是,我需要做好这份工作,才能留下来再见到你。”   他说着这样动人的话,那双眸中的爱意一点儿也没有隐藏。   安娜也同样无法隐藏自己的心跳,她只是带着一点儿也没办法隐藏起来的笑意,诉说着自己最直白的心情:“你真可爱。”   “她踮起脚尖亲吻着他,她是一个勇敢的姑娘,她的吻不像朱厄尔那样小心,而是充斥着热情,像是要将心脏里所有的热情交付一样,温热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颈侧,似是爱不释手,温热的唇也似乎能够将温度传递过去一样,这让朱厄尔有一瞬间的错愕,但他很快回应了这样的热烈,想要亲吻她,占有她,将曾经的缺失和爱意弥补……”温柔的声音在烛火的跳动中描绘着那样心跳怦然的画面,暖洋洋的,也让聆听的贝利尔不自觉的杵着嘴唇,脸颊泛着红。   他的心脏也在砰砰跳着,只是听着听着,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安娜从不知道朱厄尔也会有这样的热烈,就好像他将所有的热情都帮在了身体里,一点儿也舍不得分给指尖……”温柔的声音仍在讲述着。   小小的花精却是小声的仰头问道:“他们还要亲多久呀?”   许愿垂眸,看着那几乎要捂起红扑扑的脸颊的小花精,眸光轻动笑道:“还要再亲一会儿,你不喜欢听这样的片段吗?”   “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贝利尔不能明白自己的羞涩,明明他见过很多的萤火虫寻找伴侣,鸟雀一起筑巢的事,却并不会感到羞涩。   可两个人类在互相亲吻着嘴巴,却让他的脸颊好像被烛火点燃了一样。   “那还要继续听吗?”许愿看着那浑身似乎都在泛红的小花精询问道。   “哦,我不知道。”贝利尔轻揉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道,“我既想听,又不想听,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的心里有些疑惑不解,从来没有这样纠结过。   “因为这就是爱情的力量。”许愿笑道。   人类的感情与热烈通过亲密的举动呈现,那是爱与欲的结合,对于刚接触爱情还有些懵懂的小花精而言,或许会有些刺激。   “哦……爱情真是一种神奇的事情。”贝利尔深吸着气,好像将心脏的热度呼出去了一些,可升起的却好像更多了。   炙热的,热烈的,就像他的伙伴曾经描述给他的一样,爱情的滋味。   那是属于安娜和朱厄尔热烈的爱情。   他终于找到了,可不能退缩。   “我还要继续听。”小小的花精灵鼓足了勇气,轻推着座下的手指仰头道。   他一定会好好接收这种感情,这是玫瑰花精灵的使命!   许愿瞧着那振奋又漂亮的小家伙,轻笑道:“好,不许反悔。”   “不反悔!”最勇敢的花精灵如是说道。   安娜与朱厄尔的再见无疑是激烈的,却也只局限于亲吻。   他们的爱意在再次遇见时同时点燃了少年时的热情,那段坎坷的记忆似乎也变得可追诉了起来,因为其中充斥的苦难也是他们共同的回忆。   他们可以去询问分开的日子里都发生了什么,共同抚慰曾经遇到的艰辛。   安娜拒绝了戴文的求婚,向那个热情的年轻人郑重的道了歉,戴文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即使有些遗憾,却还是在知道她过往的一些交集时祝福了她。   虽然也有一些酸涩的话语,他也会觉得如果朱厄尔不出现,或许他们会在一起。   但命运就是那样的奇妙,该在一起的人,即使是世界也不想让他们分开。   他是个懂得音乐又浪漫的人,安娜怀揣着歉意,也同样祝福了他,希望他也能够找到那个与他彼此相爱的人。   恢复和平没多久的城市,结婚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那绝对是冲动之下做出的事情,可安娜一点儿也不后悔,她也没办法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   因为她爱着他,他也爱着她。   或许日子终将会恢复平淡,但这样热烈真挚的感情,此生也只会有一次,不会再因为另外一个人的优秀而点燃。   朱厄尔或许不是最出彩的那个人,但他在安娜的心里,独一无二。   他们结了婚,领到了结婚的证明书,搬在了一起居住,共同布置属于他们的家。   它并不大,可温馨极了。   放着安娜的乐器和朱厄尔的画架,还有一丛买下的鲜花,他们的父母也给出了祝福。   在那个浪漫的新房里,他抱起了她,他的亲吻不再局限于她的嘴唇,因为那样的热情,让他的手指好像都变得温热了起来。   “他的唇顺着她的脖颈……”   “啊!”贝利尔的叫声让温柔的阅读声再次停了下来。   许愿垂眸,看着那几乎整个要烧起来的小家伙笑道:“怎么了?”   “这也是爱情吗?”贝利尔眨巴着水润的眼睛,觉得不自在极了。   “这也是爱情。”许愿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可小小的花精却是脸红的几乎要滴血了,他看着面前温柔的人类不解的问道:“布兰德,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他的挚友不仅声音起伏不大,心跳也没有加速,脸颊和耳朵也没有变红。   “不会。”许愿笑道。   “为什么?”贝利尔不能明白,他们明明是一起看故事的人,可是似乎只有他觉得很不好意思,“难道是因为他们的爱情没有钻进你的心里吗?”   “钻进来了,但这也只是爱情。”许愿垂眸笑道,“贝利尔在害羞什么?”   “不知道!”小花精对上那样温柔的眸,却是愈发羞涩了起来。   他的挚友都没有羞涩,他却羞涩了起来。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是因为他是花精灵的缘故吗?   小小的花精灵仰头瞧了两眼,红着脸颊,拍着自己的胸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很可惜收效甚微,他甚至在想,人类的嘴唇和体温真的能够产生那样激烈的情绪吗?   就像布兰德指尖轻触他时的体温。   贝利尔悄悄抬头看向了正承载着他的人类,想要打量一下人类的唇,却撞入了那一直看着他的温柔的眸中。   一时间心脏狂跳,霎时收回视线时,脸颊却像是蹭上了烛火一样疯狂升着温度,甚至在感受着屁股下面传来的手指的温度时都变得坐立不安了起来。   小小的花精灵脸颊红的像极了熟透了番茄,似乎轻轻一戳就能够飘逸出热气直接晕厥过去似的。   “要不这段直接跳过?”许愿轻笑问道。   知道也不能逗的太过,这么个小不点要是因为羞涩躲起来了,找起来可不太容易。   “跳过的话……”贝利尔坐直身体,蹭着自己发烫的脸颊,视线往上轻瞟了一眼,“跳过的话,不就没办法读到他们完整的爱情了。”   啊,布兰德的嘴巴真的长的很好看!   微薄而泛着红,不像红艳的玫瑰花那么浓烈,可是含着温柔又清浅的笑意,看起来既好看又柔软。   爱情会通过嘴巴传递的话,那会说出温柔又好听的话语的嘴唇会不会也会像那对情侣一样……   “那我继续了。”许愿轻压着书页,视线瞟过,落在了那浑身都绷紧的小花精身上笑道,“他……”   “啊!”小小的花精蓦然抬头,脸上的气像是被戳破了一样泄了出来,几乎要晕厥过去,“我,我我困了!”   不等许愿回答,他已经振动着翅膀从他的手指上飞了起来,跌跌撞撞的飞向了门边,声音飘渺又仿佛得到了救赎:“我去睡觉了……”   “小心门。”许愿看着那仿佛醉了一样的飞行路线起身道。   小小的花精听见这样的动静却是瞬间飞的更快了,然后砰的小小一声。   “啊!”   飞舞的花精灵直线下坠,落入了伸过去的掌心中。   “唔……”醒过来的小花精眼泪汪汪的捂着额头。   “我看看。”许愿垂眸轻声哄道。   “疼……”贝利尔委屈巴巴。   飞行撞上东西这种事,简直是花精灵的耻辱,他又不是兔子!   “下次别飞那么快了。”许愿挑开他的手指,瞧着那小小的鼓包叮嘱道。   “还不是因为你追我!”贝利尔仰头瞪他,要不然他也不能一下子撞上门。   “哦?”许愿打开抽屉,取出药罐,沾了些药轻轻涂抹在那小小的鼓包上,看着小家伙谴责的视线笑道,“那你为什么看见我就跑?”   委屈的小不点瞬间僵硬,脸颊泛红,眼神飘忽:“我,我困了!”   “一会儿再去睡。”许愿出声制止着那打算振动的翅膀道,“涂完药再回去,要不然会痛好几天。”   “哦……”贝利尔拢起了翅膀乖乖坐在那里,感受着脑袋上的冰凉感,忍不住抬眸去瞧那收起棉棒,盖上药罐的人类。   金色的眸中有着认真的情绪,那是他在走过山路或是在做事时眸中会有的情绪。   那样的情绪会令贝利尔觉得安心和信赖,甚至想要专注的去盯着他瞧。   他喜欢布兰德的温柔,他似乎一直是这样温柔从容的,却让花精灵忍不住的去想他拥有爱情后的模样。   他也会变得像朱厄尔一样炙热吗?   金色的眸微转,似是发现了他打量的目光时浮现了笑意,这让贝利尔下意识收回视线,带着些心虚的听到了他带着笑意的问询:“瞧什么?”   “唔。”贝利尔揉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还是没忍住抬眸问道,“布兰德,你也会找伴侣吗?”   仔细想想,人类好像都会有伴侣,城市里的男女,村庄里的夫妇,安娜的母亲,以及安娜和朱厄尔。   他们好像都会考虑结婚这件事,可是布兰德的身边却没有那样一个人。   许愿微怔,思索笑道:“不一定,还是要看能不能碰到爱情。”   “没有爱情就不能结成伴侣吗?”贝利尔眨着眼睛询问道。   那这样的话,人类伴侣之间都有爱情,可是安娜并不爱戴文,仍然有考虑过嫁给他。   “结成伴侣的原因有很多,有人是因为爱情,也有人是为了生存,又或者只是觉得寂寞。”许愿笑道,“但对我来说,需要爱情。”   爱情并不是必需品,但对他而言,结成伴侣必须要有,如果没有灵魂契合,一个人独自前行也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贝利尔的心跳动了起来,他在想布兰德其实也是会染上爱情的味道的,而且他并不避讳这件事情。   拥有爱情的他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如果没有遇到爱情呢?”贝利尔仰头问道。   “那就一直一个人。”许愿笑道。   “哦……”贝利尔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好像能够理解这样的心情。   热烈的爱恋会让两个人深情的拥抱彼此,一个人的追逐似乎会让另外一个人思索和逃避。   布兰德也是很向往爱情的,所以才会认真的,在没有遇到它之前独自一个人,这是十分真诚和热烈的。   安娜似乎背离了它,但其实没有,一个人的坚持或许总有一个上限,谁也无法去爱一个一直不存在的人。   人类的爱情真的很奇妙,它能够将两个陌生的人类连接在一起,成为最亲密的人。   “布兰德。”贝利尔轻唤着他的名字,觉得这个名字里好像也透着温柔。   “嗯?”他温柔的轻应。   “我想要听完接下来的故事。”贝利尔脸颊微微泛红,却坚定的要求道。   他想要更多的了解人类和他们的爱情,又不仅仅是爱情,而是各种复杂的感情。   如果他理解了,或许也能够像布兰德这样,听见那样澎湃的爱情的时候,这么淡然处之,或许也能够更多的理解他的挚友。   许愿看着小小的花精灵,起身笑道:“好,我去搬一盆花进来。”   “嗯?”贝利尔发出了疑问。   “待在花里会让你舒服一些。”许愿打开房门道。   “唔。”贝利尔下意识想要摸上自己还有些痛的头,却被轻声制止了。   “别碰。”   “好痛……”   “休息一晚,明天就好了。”   “这个闻着有点香。”贝利尔轻动着小小的鼻尖。   “不能吃。”许愿说道。   “我没想吃。”   “我相信你。”许愿笑道。   打算悄悄舔一口的花精灵:“……”   所有的花中,小花精最喜欢的是玫瑰,热烈火红的玫瑰摆放在床头的桌案上,在烛火下散发着幽微的香气。   贝利尔被放在了其中最大的一朵之中,趴在柔软的花瓣上,听着那像玫瑰花一样热烈的爱情。   他们的新婚之夜是浪漫而炙热的,不同于年少时的青涩,却仍然砰砰心动着。   他们缠绵的入睡,又情意缠绵的醒来,拥抱,亲吻,抚摸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芬芳的令人心醉。   置身于玫瑰花中的小花精听着这样的故事,虽然红的几乎堪比花朵的色泽,这一次却没有逃跑,只是偶尔会不好意思的揉捏着那柔软喷香的花瓣,试图在花瓣上蹭掉内心的羞涩。   那真是无法掩饰炙热的爱恋,热情总是毫无顾忌的点燃那个新婚的房间,他们的幸福几乎能够溢出来一样。   他们就像每一对新婚的夫妇那样热情的迷恋着彼此,有人祝福,也有人觉得他们的爱情也会如每一对夫妇那样慢慢消散。   周围自然也不乏唱衰的声音,因为舍弃热情富有的戴文,而选择一个沉默又不太出色的画师,在外人看起来似乎是有些愚蠢的。   可只有他们明白自己的爱恋,戴文是一个很好的人,朱厄尔也是。   虽然他的性情有些沉默,却很有耐心的打理着那个家,就像对待他的画一样,他做什么都是极其认真的。   他会认真的为安娜准备早餐,认真的将她偶尔随手放在桌上的乐器收起来,认真的亲吻她,为她准备好出门要带的外套或是围巾,叮嘱她注意天气的变化。   他不像更年轻的人们那样浪漫,总是在送别工作的地方依依不舍,亲吻的热火朝天。   那一日再相遇的吻,似乎就已经倾注了他在外面时所有的热情。   他只会牵她的手,包裹着,然后在分别时松开。   当然,他并不经常送她去工作,朱厄尔也是个忙碌的人,画师的工作相对自由,却也忙碌,即使没有工作,他也会将大量的时间花费在绘画上。   可即使面对有人对此评判不够热情的评语,安娜却并不觉得失落。   她想,她其实并不需要那样跟前跟后的爱情和起起伏伏动荡的情绪。   比起激烈到令她恐慌的,她更喜欢这样平静而温和的。   朱厄尔支持她的事业,会在她辛劳的时候停下工作,抱着她,有些笨拙的轻轻抚摸着,却让她释放着全身的疲惫。   他自己也同样行走在想要的道路上,他希望成为一名出色的画师,却并不急躁,会接大大小小的工作,为这个家带来收入,也会只沉浸在自己的画作中,只为艺术。   那段经历让他们学会独立生存,而度过那段艰涩的岁月,这样的生活让安娜觉得安逸。   她似乎理解了她的母亲为什么选择了那样一个人。   爱意是需要诉说的,但它更融汇在大大小小的事情里,平和的日子,才更考验彼此的感情。   从前她担忧的不契合,终于让她放下了心来。   “朱厄尔,我走累了。”她牵着他的手笑着说道,“你能背我吗?”   他颔首,然后弯腰将她背在了背上,看起来瘦削的人,背着她却很稳当。   “亲爱的,你当时为什么会来到这座城市?”安娜抱上了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耳际轻声问道。   “我听说了这个乐团的事和你的名字。”他回答着她的问题,“想来看一看。”   他们的身体贴合着,可以察觉彼此的心跳,安娜知道他们的再度重逢不是一场偶然,但得到答案时,仍然幸福的无以言喻。   她庆幸着自己没有着急做出决定,也庆幸着自己从未放弃过曾经喜爱的事:“那个时候我应该去找你的。”   “我还没有出名,你很难找到。”他说着这样听起来十分冷静的,就像分她蘑菇时一样的话。   “好吧。”安娜接受了这个理由,她笑道,“我爱你。”   希望与你共度余生。   “我也是。”他给出了这样坚定的回应。 第159章 玫瑰花精(12)   烛光透过玻璃灯罩摇曳着, 像极了夕阳映着那对渐行渐远的背影的温暖。   许愿翻页的手停下,也同样停下了讲述。   “怎么不讲了?”趴在花朵中几乎要融化在其中的小花精轻声询问道。   “他们的故事结束了。”许愿看向那一身柔软的花精灵道。   安娜和朱厄尔的故事在画上句号时宣告结尾。   “可是他们还有很多的爱情。”贝利尔撑住花瓣坐了起来,觉得不该这样结束。   “那是属于他们的, 不愿意再被其他人读取到的幸福。”许愿笑道。   “哦……”贝利尔轻眨了一下眼睛道,“他们会幸福吗?”   “当然。”许愿回答道, “会一直很幸福。”   “那真是太好了。”柔软的花精灵露出了笑容,满意的揉搓着花瓣。   能够在一起一直深爱着彼此,那一定是无法言喻的幸福,幸福到不舍得再给外人看。   而能够从其中看到一段,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明天再讲下一个故事好吗?”许愿询问着脸颊红扑扑的小花精道。   “好。”贝利尔应声道, 他觉得今晚可以睡上一个好觉。   虽然他仍然对安娜和朱厄尔的爱情意犹未尽,但是只要知道他们一直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心里就觉得暖洋洋的。   贝利尔从花朵中起身,看着给书中夹上书签起身的人类,轻捏了一下花瓣抬头道:“布兰德, 我能住在这里吗?”   许愿在床头放下了书,看着眼巴巴的小花精笑道:“不想睡到窗边吗?那里可以看到每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我想睡在这里。”贝利尔仰头瞧着他道, “我不会打扰你的。”   虽然睡在窗边也很棒, 能够第一眼看到花开的模样,但是待在布兰德的身边会让他觉得很安心。   好朋友就要一起睡, 虽然布兰德不能住在花里, 他也不能住在床上, 以免布兰德一翻身就彻底告别挚友,但是他想这样做。   “好。”许愿看着坐在花苞中的小家伙, 轻触了一下花瓣的外沿应道。   屋门反锁, 烛火熄灭, 只留下一盏极其微弱的光芒留在了床畔轻轻摇曳。   “晚安。”许愿躺在床上轻声道。   “晚安, 布兰德。”贝利尔探头说了一声,钻进花里,安逸的抱住了卷曲的花蕊,轻蹭了蹭。   夜色陷入了沉寂,连烛火都似乎随着那平顺的呼吸停下了摇曳。   ……   新的一天仍然是阳光很好的一天,安逸的村庄新鲜有趣的事太少,猎杀一头熊的事就足以让村民们津津乐道,孩童更是能将其传播的更远。   一头熊,那可是比牛还要可怕的存在,布兰德先生不仅将它猎杀,还带回来,完整剥下了皮。   “布兰德先生,您跟屠龙的勇士哪个更厉害?”   许愿的花园在清晨时就聚拢了那些好奇的孩子们。   “龙比熊要厉害多了。”许愿打开了篱笆的门请他们进来。   “听说熊有那么大!”小男孩张开手臂比划着,“您是怎么把它带回来的?”   “有马。”许愿笑道。   “布兰德先生,您以前是冒险者吗?”   “一挥剑,就能够砍杀一大片的人。”   “没有那么厉害。”许愿笑着回答他们的问题。   “我以后也想当冒险者,我也要猎杀熊!”   “布兰德先生,听说您养了一只很漂亮的宠物。”孩子们的七嘴八舌中,小姑娘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他还在睡,我去看看他醒了没有。”许愿起身道,“你们稍等一会儿。”   “好!”孩子们几乎齐齐应声。   他们各自分散赏着花,却没有乱揪,布兰德先生的花园是村庄里最美的存在,如果有想要求爱者问他换取,他也会扎上一捧最美的,或是偶尔会送他们一支,他很温柔,但孩童们莫名的不敢背着他随便破坏他的花园。   许愿进屋了一趟,不仅带了些糕点,还带出了刚刚醒来没多久的花精灵。   小小的花精灵幻化成粉白相间的螳螂,像一朵兰花一样待在他的肩头,却仍然让孩子们惊讶的大呼小叫。   “天呐,它可真漂亮!”   “它像一朵花一样美丽。”   “这真的是螳螂吗?为什么会长成这个模样?”   “这是从很遥远的地方被带来的螳螂。”许愿轻碰了一下随风摇曳的小花精笑道。   “它好乖,布兰德先生,我能摸摸它吗?”小姑娘拉了拉他的衣袖仰头问道。   只是不等许愿回答,刚才还沐浴在一片称赞和惊叹声中的小家伙飞起,蹭的窜进了许愿的口袋。   “看来他拒绝了。”许愿看了眼躲起来的小家伙笑道,“抱歉。”   “没关系,或许它是一只害羞的螳螂。”小姑娘虽然有些遗憾,却没有要求一定要抓出来摸一摸。   “布兰德先生,它吃什么呀?”   “它叫什么名字?”   “他吃花蜜。”许愿笑道。   “天呐,难怪长的那么漂亮。”   “其他螳螂都是吃虫子的!”孩子们惊叹。   “布兰德先生,它以后生下了小的,可不可以送我一只?”有孩子忍不住询问道。   小小的花精从口袋里探出了头来,眨巴着眼睛。   许愿垂眸笑道:“如果能够生下的话。”   “我也要,我也要!”   “我可以天天为它摘鲜花。”   “布兰德先生这里到处都是花,小螳螂才不会被饿死。”   他们热热闹闹的来,带来了村庄里的很多消息,又热热闹闹的一人带上一朵赠送的花离开了。   “我不能生下幼崽。”小小的花精仰头认真道。   花精灵是不具备生育的能力的,他们并不能像昆虫或是鸟兽那样寻找伴侣然后产子。   “我知道,你一只从哪儿生去。”许愿起身笑道。   “就算两只也不能生。”贝利尔仰头看着他道,“你别想把我的孩子送人!”   他瞧起来有些气鼓鼓的。   许愿失笑,轻碰了一下那鼓起来的脸颊笑道:“放心吧,就算你能生,我也不会那么做的。”   “可是你答应了他们。”贝利尔说道。   “我是说如果,而且他们要的是螳螂,我这里可没有螳螂。”许愿笑道。   “……狡猾的人类。”   ……   猎熊和宠物的事在村庄里流传了几天,许愿这里也变得比往日热闹了一些。   小小的花精灵也不像往日那样必须避着人,漂亮的螳螂接受了无数的赞誉,只是因为他一直待在许愿的肩头,没有谁敢真的伸手去碰上一下,日子真是十分的安逸。   当然,小小的花精灵在无数的赞誉中也美坏了,迎风招展着,倒真像一朵永不会开败的兰花。   “我好美!”漂亮的小花精在溪边顾影自盼,一会儿又飞起落在了花上,拦住了正在采食花蜜的蝴蝶,“你看我好看吗?”   蝴蝶僵硬的停下翅膀,抬头道:“好看,就像花一样。”   “你真是一只有眼光的蝴蝶,你也好看。”粉色的螳螂挪开,飞向了另外一朵花。   蝴蝶则打理着腿上的花粉,扇动着翅膀迅速逃离了。   漂亮的小花精又相继询问了勤劳工作的小蜜蜂和在白天变成黑漆漆模样的萤火虫,均得到了同样的答案,只是他在试图询问墙角边的蜘蛛小姐时,却遭到了驱离甚至是攻击。   “滚开,该死的螳螂,你休想吃掉我!”   它瞧起来激动极了,长长的蛛丝悬挂着,几乎落在小花精的身上,让他带着些惊讶的离开,钻进了那一直为他敞开的口袋里。   “怎么了?”许愿看着埋进口袋里的小家伙询问道。   螳螂自然看不出神情,但小家伙的脸上却有些许郁闷之色。   “我想它们不是真心称赞我的。”小小的花精探出头来说道。   “昆虫们或许不是,但人类一定是。”许愿笑道,“毕竟你现在是它们的天敌。”   “哦,小蝴蝶一定害怕极了。”贝利尔扒在他的口袋上道。   “或者我给你找一只青蛙来问问。”许愿沉吟道。   “我想它也会称赞我的。”贝利尔仰头道,“一边称赞我长的漂亮,一边称赞我的口感真不错。”   许愿失笑:“或许你可以变成原来的模样,去问问蝴蝶和蜜蜂。”   “哦,好主意。”贝利尔采纳了这个建议。   但得到的结果却是。   “那真是一只善于伪装的螳螂,它一定是一只优秀的猎手。”   “居然伪装成花,真是可恶!”   “你不觉得他很漂亮吗?”小花精振动着翅膀询问道。   “哦,我才是最漂亮的,我的翅膀颜色可比花朵的颜色丰富。”漂亮的蝴蝶没了生命的威胁,倒是很乐意跟他谈话,顺便展现自己的翅膀,“你也是只漂亮的花精灵,你觉得我的翅膀怎么样?”   “我想会有蝴蝶欣赏的。”贝利尔拒绝了蝴蝶的求偶,飞离了花丛。   飞了一圈,小花精确认,果然还是他自己长的更好看!   “布兰德,蜘蛛小姐怀孕了。”贝利尔仰头道,“它最近的脾气都很不好,你不要去惹它。”   它不仅对螳螂很不友好,对花精灵和一切靠近的大型昆虫都很不友好,当然,它很欢迎小飞虫。   “好。”许愿看着认真的小花精笑道,“要听故事吗?”   “要!”贝利尔振奋,坐在他的手指上轻晃着腿询问道,“布兰德,你能不能教我认字啊,这样以后我就能自己读故事了。”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确定要自己读吗?”许愿略微沉吟询问道。   “嗯?有什么问题吗?”贝利尔仰头疑惑道。   “会有一些太过刺激的内容。”许愿笑道。   “你没有全部读给我听吗?”贝利尔眨巴着眼睛道。   “我怕你将自己埋进花盆里,就略过了一些。”许愿说道。   “布兰德,你怎么能略过,这样就接收不到全部的爱情了。”小花精有一点小小的焦急。   “那我现在读给你听。”许愿翻开书页笑道。   “嗯!”小花精郑重点头。   许愿垂眸,轻声阅读着其中的内容:“他解开了**,露出了**,摩挲着**,淌出了**……”   “啊!住口!”小小的花精灵脸颊爆红,僵硬着身体大声制止!   即使是最大胆的花精灵,也不会盯着萤火虫们的盛宴一直瞧的,可是故事里却仿佛恨不得将所有画面都丢进他的脑海里。   红红的脸颊几乎要冒出热气来,即使揉搓也不管用,小小的花精灵用翅膀拢住了自己,有些接受不了这么激烈的爱情。   他深深地吸着气,却在瞧向那一直看着他的人类时眨了一下眼睛恍然道:“布兰德,那你不是每次都会直接看到这样的东西!”   那可真是太激烈了。   “没关系,我还看过更激烈的。”许愿看着小花精担忧的神色笑道,“不用担心。”   贝利尔难以想象更激烈的是什么,人类的承受能力果然强悍的无以复加。   “更激烈的是什么?”小花精捂着发红的脸颊好奇问道。   “秘密。”许愿笑道。   “啊,你就告诉我嘛!”贝利尔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   “告诉你的话,你会钻进花盆底部再也不出来了。”许愿看着那央求的神色笑道,“等你什么时候能够对这些故事面不改色了,我再告诉你。”   “哦……”贝利尔虽然很好奇,但确定人类说的是有道理的。   这些已经足够让他想要钻进花芯里不出来了,更刺激的,那一定是现在的花精灵无法承受的!   “我自己读到的时候也可以跳过。”贝利尔认真思索道。   许愿眸中溢出了笑意道:“好,你自己把控。”   “嗯!”小花精重重点头。   那几本书中的故事有很多,有单纯的爱恋,也有情感的拉扯。   或是精炼,或是细腻,虽然一些故事小家伙无法共情,但是却捧着脸颊听的很是认真。   人类的字迹对他而言甚至像是一条漆黑的小道,让花精灵不得不离的远一些才能看清,可他要学时,也同样十分的认真。   柔软的小花精有很多不明白的事,却很认真的汲取着人类的智慧。   天气的炎热让树上的蝉叫个不停,即使到了夜间,似乎也因为过热的天气而无法停下。   院落里几乎无法停人,许愿更是会在午间将会被阳光晒到的花上撑上油布做成的架子,以免被晒伤。   夜间留下的那盏烛火也因为躁意而被要求熄灭了,让夜晚的卧室能够落下一片薄荷叶的清凉。   就在天气炎热到贝利尔几乎无法入睡时,阴云却是笼罩了大地,鸟雀低飞,风声阵阵,窗户关上时,整个屋子都好像陷入了漆黑,烛火亮起,却也是湿漉漉的好似喘不过气来。   贝利尔抓住了一只窜进室内,试图顶着薄荷叶的气息也要攻击布兰德的蚊子,送给了最近正性格暴躁的蜘蛛小姐。   对方接受了他的礼物,却仍然毫不留情的驱赶着:“不要再靠近了,不然我会吃掉你!”   “你的体型太小,没办法吃掉我的。”贝利尔并不怕它,因为布兰德说蜘蛛小姐最大也只能长这么大。   小花精有恃无恐。   “那我也能咬你一口。”扒在网上的蜘蛛小姐一边忙碌着将蚊子包裹起来,一边毫不示弱。   “如果你不想着吃掉我,我下次还会送你礼物的。”贝利尔振动着感觉有些湿漉漉的翅膀打着商量,“这样你就可以很顺利的养大你的孩子,布兰德说,这叫做可持续发展。”   蜘蛛小姐似乎在思考着,并迅速做出了决定:“好吧,如果我吃饱的话,当然不会打你的主意。”   “成交。”贝利尔击掌,终于给日后抓到的蚊子找到个好的去处。   小花精振动着翅膀满意而归时,外面雨水也哗啦啦的落了下来,一时间风吹草动,无数的水滴溅落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许愿垂眸,看着瞬间窜进口袋的小花精笑道:“别怕,雨水不会落进来的。”   “哦……”小小的花精灵从他的口袋里探出了脸,确定没有发生什么变故时再度飞了出来,朝窗边靠近着,看着那顺着窗户淌下的水珠,没有收到制止时落了过去。   外面成了一片雾蒙蒙的场景,无数的水珠坠落,让远方的风景几乎不可见,近处的树叶被打湿吹动着,花朵被油布覆盖,却还是有一些接住了溅落的雨水,变得愈发鲜艳了起来。   那可真是一场大雨,只是这次,贝利尔不用仓皇的从灌满水的花里出来,四处寻觅躲雨的地方。   人类的屋子真是安逸极了。   暴雨哗啦啦的砸了一会儿,天色反而变得明亮了起来,雨珠渐小时,许愿打开了遮挡在屋檐下的窗户,让外面的风能够透进来。   潮湿的空气未散,但风却带走了屋子里的闷热感,溢散着花朵和泥土清新的味道。   哗啦啦的声音变得细碎如同细沙,小小的花精攀援在窗边看着清新的雨幕,那一瞬间竟是喜欢上了雨天。   雨天不能出门,天色也不如往日般明亮,却带走了暑气,烛火在灯罩之中照亮着一片地方,明亮又安心。   而在这样的雨天,似乎是最适合读故事的。   温柔的声音响在这个遮蔽着风雨的屋子里,讲述着又一对伴侣的爱情。   一国的王子,和与他联姻的异国公主。   他们没有见过面,却被彼此的父亲定下了这段必须达成的婚姻。   “博特王子亲自来到这个国度迎接他的新娘……”   “为什么经常是王子或是公主的故事呢?”小花精小声询问道。   “有很多原因,或许是因为人们很向往安逸富余的生活。”许愿垂眸笑道,“又或许是因为还没有解决生存问题时,人们很难有足够的精力去经营爱情,又或许还有很多我未知的原因。”   “哦……”贝利尔轻轻应声,“你继续讲吧。”   占领着广袤土地和数量庞大的人类也是会面临生存问题的,他们或许有坚固的屋子,或许没有,甚至一些屋檐上会漏下雨来,填不饱肚子,需要不断的去寻觅食物,这都是从故事里得到的信息。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布兰德这样强大的,生死未卜时,连贝利尔自己都只会寻觅安全的地方,而不会去考虑寻找爱情。   “他亲自来迎接他的新娘,但没能第一时间见到她,那是塔利尔国王最小的女儿……”许愿继续讲着这个故事。   乔茜,一个同样受到宠爱的公主,她接受着王室的教育,是国王和王后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但她仍然不得不离开她的国度,去嫁给一个陌生的丈夫,即使在成婚之前,他们还有一段时间了解彼此,但他们无法在婚前见面。   所能够接触的,不过是他送来的礼物,和侍女们对他的事迹的讲述。   例如他是一个英俊的,英勇善战的王子,已经在帮助他的父亲处理政务,甚至能够独立带兵上战场,他的剑术十分的出色,绝对是一位配得上公主的丈夫。   但很可惜那些东西并不能令乔茜动容,她陷在必须离开故土的忧虑中,却又明白自己必须承担起联姻的事。   那是为了两个国度的联合,博特王子也跟她面临着同样的命运。   博特王子同样对这段婚姻没有特别的期许,即使他知道这位小公主出落的像花一样美丽,接受着最好的教育和礼仪,但娶她和照顾好她,只是他需要负起的责任。   就像他的父母一样,为了王国联姻,共同维护着那里的安定。   或许作为王子和王国未来的继承人,他应该挑选一个真正心爱的人,但他没有真正心爱的人。   他的婚姻,从出生起就注定是联姻的,不容许他做出任性的决定。   而直到订婚的宴会上,他们才真正见到了彼此。   不是在宴会厅里,而是在即将下楼的长廊,彼此对对方的出现都有着惊讶以及惊艳。   乔茜公主很美,她有一种芙蓉花的美丽恬静,受惊的情绪让她暂且摆脱了束缚她的礼仪,透出一种有别于贵族小姐们的鲜活,让博特王子对于接受这样一位公主成为妻子有了期待。   而这位王子的确如传说中所说的一样英俊有礼,虽然他对比起乔茜而言显得有些过于高大了,但却没有审视带来的压迫感。   双方行礼,然后进入了宴会厅中。   美丽恬静的公主,英俊贵气的王子,他们看起来是十分登对的,所有人都予以了称赞和祝福。   可他们对于彼此却是有些陌生的,博特王子牵起了他的未婚妻的手,带着那似乎毫不露怯的公主跳了一支舞。   她的舞姿优美极了,但那扣着收紧却试图放松的手指,却在透露着她的紧张。   跟一个陌生的男人结成一段婚姻,离开她的国家,对一位几乎不会出去王宫的公主而言,的确是会紧张的。   但他却不能安抚她的紧张,因为他就是要带她离开这里的恶人。   他的安抚对她而言,或许就像是狼安慰羊一样,没办法告诉她不要担心。 第160章 玫瑰花精(13)   “他们的订婚仪式举行的很顺利, 博特王子也顺利的将他的未婚妻带回自己的国度……”温柔的声音伴随着雨水的清凉舒缓,让贝利尔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只是他坐在手指上仰头,偶尔被风吹的有些凉, 飞起落在了经常待着的口袋里。   “觉得冷?”许愿垂眸问道,“我把窗户关上。”   “不用。”贝利尔仰头制止道, “没有风太闷了,我待在这里不冷。”   而且他喜欢听着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沙沙沙的,那种节奏好像让身体软绵绵的放松。   “好。”许愿落座,重新拿起了书。   “后来呢?”贝利尔询问道。   他能够知道, 王子和公主的婚姻是与爱情无关的,他们甚至没有一见钟情,只是为了国度。   虽然贝利尔不太能理解婚姻是否能够真的影响两个国度,但联合起来要比战争好很多。   战争总是会死很多的人。   “后来他们如所有人所愿,顺利的完成了婚礼, 那是一场十分盛大的婚礼,新婚的夫妇看起来不仅登对极了, 也十分的恩爱, 只是在新婚之夜,博特王子虽然跟她睡在一张床上, 却没有碰她……”许愿轻声笑道。   那是他跟勉强自己打算接受的新娘之间的约定, 就像是狼主动收起了自己的利爪和牙齿, 而这无疑是让公主觉得惊讶和安稳的。   即使她的丈夫是将她带来这个陌生国度的人,但这场婚礼却不是全盘由他来决定的。   新婚的夫妇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处, 乔茜公主是一位备受宠爱的女孩儿, 却并不是一个脆弱的公主, 她无论是礼仪还是姿态, 都让贵族们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即使初来打理他们的宫殿,也能够安排的很好。   不过她并不会擅自进入王子处理政务的地方,只会派侍女送来餐点,像一位标准的王妃那样。   事实上,这是令博特王子十分满意的地方,他并不期待自己的婚姻波动起伏,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去处理感情上的问题,也不想让臣民们不断议论的是他的私事。   他的新婚妻子是父母挑选的,十分合乎王后位置的妻子。   如果博特王子没有对她上心的话,或许他们会一直那样平顺的度过接下来的日子,她会配合他的一切外交的行动,做一个符合王子妃形象的吉祥物。   或许有一天她会放下一些什么,希望得到一个孩子,来完成她的任务或是稳固她的地位。   这些都是联姻惯会碰到的手段,博特王子并不会因此而有什么芥蒂。   但他偏偏了解了她。   看见了她在小侍女玩乐时的掩唇轻笑,她接住了那个抛过去的球,又小心的将它抛了回去。   她带来了来自自己国度的玩偶,一只有些旧的却很干净柔软的兔子,它最初没有出现,但渐渐的被放在床的一畔,成为每晚入眠时被她抱在怀里的东西。   她喜欢沐浴,总是打理的十分干净,在细腻的皮肤和漂亮的发丝上涂上一些富有花香的东西,穿上漂亮的裙子,将发丝挽起,佩戴上得体而漂亮的首饰。   她似乎并不期冀他会看到她的美丽,只是喜欢爱护自己,让自己变得漂亮起来,而这份漂亮让她自己很是满意,即使它看起来似乎有些繁琐,但她做这些的时候十分认真且享受。   不知不觉的,他似乎观察了许多,在政务处理完时,也会下意识的去留意,就好像心在想念一样。   然后有了一起用餐和饭后的邀请散步,她明显是惊讶的,却应了下来。   花园里的花朵开的很美,两个人散步的时候也没有别的人打扰,只有花朵偶尔会拂过裙摆,话语闲谈的是平日王宫里会遇到的琐事,只在偶尔需要上台阶的时候,他会牵起她的手,以免她摔倒。   “如果遇到什么困难或阻碍,可以告诉我。”博特王子松开了她对比起他来十分纤细细腻的手指道。   “谢谢您的关心,没有什么阻碍。”乔茜笑着回答他道,“您不用担心我。”   她是一国的公主,即使嫁到了别的国度,也带来了自己的人,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刁难她,让这场联姻蒙上阴翳。   除了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没有熟悉的人,其他都是很好处理的。   侍女,财务,还有她的新婚丈夫,他并不像传闻中一样是一个浑身沾满血腥,随时会杀戮的人,甚至是好相处的,他并不插手宫中的事情,只是全权交给了她。   对于她的合理要求,也没有刻意拒绝或刁难,即使会看到她偶尔失礼的举动,也不会去谴责。   这样的婚姻是符合乔茜的期许的,至少她是富贵无虞的,或许有一天,她会希望拥有一个孩子,那个时候她或许会要求步入真正的婚姻生活……   “在想什么?”博特王子看着自己脸颊泛红的妻子询问道。   这引得了她的惊慌回神,即使她迅速镇定了下来,脸颊上泛起的红晕却一时没有消散:“抱歉,我走神了。”   她的手指轻捏住了衣摆,明显有些紧张。   不论如何的行事得体,也还是一位新嫁的少女。   或许他不该从一开始就否定了爱她的可能性。   有了第一次散步,就有第二次,有了交谈,也就有了了解。   从第一次牵手到第一次接吻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他们本来就是夫妻。   爱情未被期待,但它还是悄悄降临了,在一次又一次的相处中,像冒出草芽的春天一样,让鲜花开满了大地。   春意浓郁之时,那曾经定下的界限和协议消逝于那张共枕了很久的床榻上。   或许是克制了许久,也惦记了很久,那一场火焰燃烧时,超乎了想象的热情。   似乎连夹杂着雨水的清凉的风都变得暧昧了起来,让倾听者的骨头因此变酥了。   结尾的话语落下,小小的花精灵脸颊红扑扑的趴在口袋的边缘却没有说话,小小的心脏跳动着,为那样甜蜜的爱情。   许愿垂眸,却没有打断小家伙的回味。   爱情并不是必需品,但它自然而至的时候却也不必逃避。   或许一开始没有,不,或许一开始是有苗头的,所以才会在后来的相处中慢慢的生根发芽,不后悔来到另外一个人的世界。   “啊,真是美好的爱情。”贝利尔终于从那甜蜜的情景中脱离仰头道,“我喜欢这个故事。”   “那我们吃过晚餐后再讲下一个。”许愿笑道,“好吗?”   “好。”贝利尔应声。   “那你先回味一下。”许愿起身笑道。   “嗯!”小花精下意识点头,飞起落在了书页上,看着起身进了厨房的人,目光落在了最后一页的字迹上。   他虽然暂且还认不全,但还是认得一些的,比如抱起,床……   小花精轻眨了一下眼睛,挪动着脚步,脸颊上的热度迅速攀升,像是烫脚一样落在了桌面上。   爱情是很美好,就是有点太刺激了!   不过他们竟然会将自己跟伴侣发生的事写下来,让这么多的人瞧……   小小的花精灵带上了自己的疑惑去询问。   “不是他们写的,是别人写的。”许愿回答道。   “他们竟然允许别人旁观!”小花精震惊当场。   许愿微怔,一时有些迟疑要不要告诉小家伙这些故事是编造的。   告诉了他,故事好像会显得有些虚假,隐藏在其中的爱情似乎也都变成了虚构,可不告诉他,写下故事的人恐怕会变成偷窥者。   “其实这些故事是作者创造出来的。”许愿瞧着那好奇的神色无奈笑道。   “嗯?”小小的花精灵更加疑惑了。   “故事中的人物未必是真实的人,甚至只是虚构的。”许愿笑道。   “假的?!”贝利尔震惊,甚至心里好像破开了一道一样,让那里藏着的爱情漏了出去。   人是假的,那爱情也是假的吗?!   “虽然是虚构的,但同样承载着人类真实的情感。”许愿托住了有些失魂落魄的小家伙笑道,“故事里的人,以感情赋予灵魂,或许创作时是虚构,但他们诞生时,或许也真实的活在他们的世界里,然后被阅读者看到了冰山一角。”   世界万变,灵魂由心而生,未必不能衍化万物。   “哦……”贝利尔张开了嘴巴,摸着心口处,那里漏出的洞似乎被补了起来。   爱情,他接触到的感情分明是真的,朱厄尔和安娜,博特和乔茜又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他们的心脏明明是砰砰跳动的。   “那怎么样才能够进入他们的世界呢?”小花精好奇。   许愿垂眸沉吟,端着托盘出了厨房笑道:“吃过饭我告诉你一个方法。”   “哦,好!”贝利尔连忙跟了上去,好奇且兴奋极了!   阅读和亲眼目睹可不是同样的事,他真的能够见到安娜他们吗?   雨天的夜晚到来的很快,晚餐后的烛火亮起,餐盘被暂且放在了一旁,桌案上则放上了空白的纸张和笔。   小小的花精灵稳当的站在笔尖上,在人类动笔时才飞了起来,振动着翅膀瞧着那落下的笔迹。   人类的字迹写的流畅漂亮极了,就像一朵朵开出的花一样好看。   只是…小花精看不懂。   而人类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一样,一边落笔,一边读出了声。   “安娜和朱厄尔新婚窗边的花很美丽,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其中藏了一只小小的花精灵,他拥有一头漂亮的红发和像阳光一样的翅膀,不过他小极了,所以人类并不能轻易找到他的身影,小小的脑袋从花中探出,看到了那对爱侣……”   “你写的花精灵好像我。”贝利尔轻喃道。   “就是你。”许愿看着小家伙迷茫的神色笑道,“这样贝利尔就能够进入安娜和朱厄尔的世界了。”   “可是趴在窗边,那实在太打扰他们了。”贝利尔脸颊微红,有点小小的雀跃。   “那落在他们第一次牵手的草地上的小花里面怎么样?”许愿笑着问道。   “哦!可以!”小小的花精灵颔首道。   “春天的草叶有些扎手,但在其上开出了一朵朵小花,而在其中一朵绽放的十分标准的雏菊上,一只名叫贝利尔的精灵出现在了那里,从身后悄悄的看着他们的第一次牵手……”许愿边写边笑着转述道。   “我能不能提前告诉他们有骑兵会来这件事?”贝利尔有点小小的害羞,却想到了那让他们不得不分离逃命的事件。   “贝利尔悄悄的在夜晚潜入了安娜的耳边,告诉了她骑兵到来屠杀的这件事,安娜虽然以为自己在做梦,还是提前准备了起来,并告诉了这里居住的村民们,大部分的人选择相信她的话,准备了起来,其中也包括朱厄尔……”许愿笑着书写道。   雨滴绵密的落下,细碎又安逸的,未能打扰屋内进行的故事。   小小的花精灵好像真的进入了那个世界一样,想要为那一对爱侣力所能及的避开一些苦难。   从窗缝边溜进来的风轻轻环绕过烛台,似乎都变得温暖了起来。   夜色渐深时,桌上落下了写满了字迹的纸页,小小的花精灵十分满足的躺在花中入睡,唇角翘起,似乎连梦里都是甜的。   许愿轻触过花沿,起身将纸页收拢,拿起餐盘进了厨房。   些许忙碌之后,窗户被关了起来,不让一丝风声雨水沁入,整座屋子也随着烛火的渐渐熄灭变为了安静。   ……   雨水淅淅沥沥,却不知在夜晚的何时停了下来,阳光在清晨再度降临,带来了清新的水汽,被洗刷了一次的大地也变得格外的明亮和清爽。   许愿收起了遮挡在花上的伞和油布,让花丛得以在阳光中舒展,只是即使没有沾上雨水,清晨的花也湿漉漉的难以让小小的花精落脚。   不过在屋子里待了一天,能够再次出来也足以让小花精十分高兴。   他振动着翅膀,偶尔落在哪片花叶上,溅起一些飞起而晶莹的露珠,又或是飞进枝叶深处探索着,嘴里哼唱着欢乐的歌,并顺手从水洼里捞出了一只被打湿的小蜜蜂。   “你不要蛰我,也不要蛰布兰德,就趴在这里晒一会儿太阳,很快身体就会干的。”小小的花精灵将它放在了窗边已经干燥的地方,蹲下身小声商量着。   湿漉漉的蜜蜂没再尝试去伸出尾部的针:“谢谢你,小花精,你救了我的命。”   “不客气,你以后采到的蜜分我一点儿就行。”小小的花精灵毫不犹豫的要了想要的谢礼。   “好吧,除了每天要交的定额,我可以给你一些。”湿漉漉的蜜蜂答应了。   “哦,你真是一只好蜜蜂!”贝利尔摸了摸它的头,再度飞起,寻找着水洼里可能落下的家伙们。   蚧壳虫……不救,布兰德说那家伙会害花朵整个枯萎掉,简直就像是故事里反派一样的存在。   小蜜蜂,救,小蝴蝶,救,蚯蚓……   “啊!”   一声惊叫,许愿口袋里钻进了一只小小的颤抖的花精。   “布兰德,有蚯蚓!!!”   “它应该不吃花精灵。”许愿视线寻觅,在看到那在水洼中蠕动的蚯蚓时笑道。   “可是它软软的,黏黏的,滑滑的……”小小的花精灵探出了头来,眉头蹙的紧紧的。   许愿看了看那条蚯蚓的体型,又看了看口袋里几乎跟它一样粗细的花精灵,略微沉吟,将那条蚯蚓从水洼中捡了起来,在小花精瞪大的眸中放进了篱笆外湿润的土壤里。   “你竟然敢徒手抓它!”贝利尔震惊,看着洗着手的人类,满目都是崇拜,“你好强!”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对于许愿猎杀一头熊时的眼睛都没有现在亮。   一头远在海域深处的克拉肯和一条近在身边跟人类一样粗细的巨蟒,人显然也会更怕巨蟒一些。   “雨后会有很多的蚯蚓出来,小心一些,见到了就喊我。”许愿擦过手笑道。   小小的花精灵应该也不喜欢蛇那一类的生物。   “好。”贝利尔安下了心,重新飞向了湿漉漉的水洼处。   只是有能够救起来的,也有不能救起来的,雨水终究让一些来不及归巢躲避的生灵被打落在水中没有挣扎求生的机会。   对于那些,贝利尔只是将其拾起,丢进了花盆的泥土里,以免死后还有被踩扁的风险。   而且沾了水的虫子,蜘蛛小姐不收,简直比花精灵还要挑嘴。   “哦,我没办法报答你,只能给你看看我的翅膀了。”被救起的蝴蝶晒着太阳道。   “你真是一只善良的小花精,我觉得我愿意跟你交配产子。”被救起的小蜻蜓道。   “我不愿意。”贝利尔坚定拒绝。   “真可惜……”   除了救起的蜜蜂,贝利尔最满意的是几只在这里躲雨的七星瓢虫。   它们接受了他的邀请,愿意长久的住在这个花园里,捕食那些伤害花朵的蚜虫。   “真是好虫。”贝利尔摸了摸那红色的壳,在阳光照耀的窗边边角轻轻晃着腿称赞道。   虽然已经是晴天,但雨水带来的道路泥泞却一时没有消退,无人能在其中行走,整个村庄似乎一时安静了下来,唯余花园里的热闹。   也因为道路的泥泞,小小的花精可以越出那道篱笆,去瞧瞧外面道路边缘开出的小花,不过他飞的极高,尤其远离水洼,因为雨后总是会有青蛙和螳螂在那附近出没,要是被吞进肚子里去了,怕不是要遭到所有花精灵的嘲笑!   阳光很好,花园里也十分的安逸和平和,风早已吹干了花园桌椅上擦拭过的湿痕,许愿在其下翻看着书,耳边偶尔会传来一两声正在尝试的蝉鸣和在外面草地上哼唱快乐的声音。   “布兰德,我又给你找到了一只小瓢虫!”小小的花精游玩一会儿,又兴高采烈的捧回来了一只红色的七星瓢虫作为礼物。   “谢谢。”许愿抬眸,轻碰了一下那落在书角上的小不点笑道。   虽然他抓的再多一点儿,花园里的害虫可能不够分的,但食物不够,瓢虫自然会跑的。   “不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贝利尔飞起,将带回来的瓢虫放在了草叶上,又落在了他的手指上瞧着其上的字迹问道,“你在看什么?”   他的书只有那么几本,但布兰德的书却几乎摆满了一座墙。   “一些冒险的经历和故事。”许愿看着那撑在他手指上探头的小家伙笑道。   “哦……去哪里冒险?”贝利尔还是有点小小的好奇。   “山地,洞穴,沙漠或是雨林。”许愿轻声回答道。   “兰花螳螂就居住在雨林里。”贝利尔想起了这件事。   “是。”许愿笑道。   “那我们可以去那里瞧吗?”贝利尔向往起那片天地来,森林里住着很多的小兰花,虽然它们可能以各种昆虫为生,但是只要他待在布兰德的身边,它们就别想逮他。   “可以是可以,不过那里离这里有些远,旅途时间会比较长。”许愿说道。   “我们可以骑马去。”小花精十分有雄心。   “骑马也得骑上十几天的路程。”许愿笑道。   小小的花精灵震惊不已:“十几天?!”   “是。”许愿应道。   “那样真的不会骑到天边去吗?”小花精甚至有些忧虑。   “陆地是很大的,有些地方想要过去,甚至需要骑上一年的马,有些地方马匹无法过去,则需要用到大船。”许愿笑道。   “天呐!”贝利尔几乎无法想象它有多大。   那一定是比它见过的巨大的城市还要大上很多。   “真的想去吗?”许愿询问道。   “哦,我得想一想。”贝利尔说道。   骑马十几天,不仅布兰德会很辛苦,马也会很辛苦,只是为了去瞧兰花螳螂,好像有些不值得。   他要是自己飞过去,不说翅膀会累断,简直是千万里给螳螂送食物,那绝对是一场卓绝的冒险!   “你现在瞧到哪儿了?”贝利尔果断放弃了那个打算。   “路亚国有着世界上最好的玫瑰品种,那里全国都栽满了玫瑰花。”许愿轻声读到。   “哦!”贝利尔发出了惊叹,然后转头郑重问道,“那里离这里有多远。”   “骑马要十几天左右。”许愿沉吟笑道。   小小的花精灵顿时丧失了渴望:“我觉得这不是一本有趣的书。”   “为什么?”许愿询问道。   “因为它让人知道了,却无法看到。”贝利尔抱着臂道,就像拿着蜜糖在鼻尖晃了一圈又拿的很远不给吃一样。   “可是它也把无法立刻到达的世界带到了我们眼前,我们不必赶很远的路,就能够知道那里发生的事。”许愿笑道。   “哦,有道理。”贝利尔轻眨了一下眼睛认同道。   “如果你想去,我也可以陪你去。”许愿笑道,“虽然路途有些耗时,但提前做好准备,也不会十分煎熬。”   “唔。”贝利尔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他只是瞧着面前温柔含笑的人类,心口的地方软绵绵的。   如果有一天他们分开了,他一定会很不习惯的。 第161章 玫瑰花精(14)   “我想等到以后再去。”贝利尔思索着说道。   他不能知道一处好玩的地方就赶去, 那他的一生都会在赶路的途中,实在是太辛苦了。   “好。”许愿笑道。   “唔,最好不要那么急的。”贝利尔托着脸颊畅想道, “可以从一朵花到另外一朵花,看看路边的风景, 偶尔会想在某个地方停留很久的那种。”   那样他可以慢悠悠的前去,即使花费很久的时间,但最终一定会到达他想去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你自己去?”许愿看着畅想的小家伙询问道。   “是呀,这样布兰德你就不会很辛苦的往返了。”贝利尔眨巴着眼睛认真说道。   虽然他有可能迷路,但只要方向对了, 总能够到达那些地方的。   不过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他暂时一点儿也不想离开这座花园和布兰德的身边,不过等到他们分离以后,或许他可以揣着满满的爱情和学到的文字,找到书中记录的开满玫瑰花的地方。   “如果我也想看看那个开满玫瑰花的国度和沿途的风景呢?”许愿垂眸笑着问道。   “那我们就可以结伴一起去了。”贝利尔振动着翅膀瞧向他惊喜道, “你得捎上我。”   比起自己飞,还是马更快一些。   许愿敛眸, 抬手轻碰了一下那仰起的小脸笑道:“好。”   这是一只自由的花精灵。   虽然身型很小, 但他的心很自由。   他所偏向的,是更自然的无负担的相处, 而他因为他的体型小, 或许会有些过于照顾了。   “布兰德, 你也会想去书里的很多地方吗?”小小的花精灵坐在他的手指上好奇问道。   “是,虽然书能够将遥远的风景带到眼前, 但跟实际看过的效果不同。”许愿笑道, “如果可以的话, 当然还是希望实际去看看那些记录的风景。”   “哦, 那你要是想去哪里的话。”贝利尔期待的仰头道,“记得带上我。”   “可是贝利尔想去哪里,却会把我一个人扔下。”许愿侧眸轻声叹道。   这可让小花精的心里震惊又内疚坏了:“没有没有,我没有想要扔下你,我是担心你不想去,又太辛苦!”   他焦急的振动着翅膀飞了起来,有些慌乱的解释道。   他当然知道布兰德对他很好,但一直麻烦朋友可不太好,那得让布兰德离开他的屋子,陪他去遥远的地方。   就像跨过那座山寻找爱情一样,布兰德为他做了很多,可他却没有办法为他做些什么。   小家伙着急坏了,像颗不断闪烁的星子上下飞舞着。   许愿轻笑,托住了那小小的精灵道:“好了,别着急,我明白你的意思,贝利尔是一个很好的朋友,非常非常好的一个朋友。”   贝利尔轻眨着眼睛,映在那金色的像太阳一样的眸中,莫名有些害羞了起来:“布兰德才是最好的朋友……我,我不会扔下你的,如果你想去,我当然会很想跟你一起去。”   小小的花精坦诚又纯粹,绿色的眸像夏日碧绿的湖水一样干净清凉。   相比起来,许愿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坏家伙。   “我知道。”许愿笑道。   贝利尔看着他眸中溢出的笑意,心神松了下来,轻轻拍了拍胸膛道:“那我就放心了。”   他一点儿也不想瞧见他的挚友难过,他一难过,让他的心好像都因此难过起来了。   许愿轻碰了一下他细嫩的脸颊,却无法用上更重一些的力道,小小的花精灵本是人类无法轻易触碰的存在。   “布兰德。”他的手指被小小的花精灵捧住了,那小小的力道却没有将其推开,而是仰着小脸在其上蹭了一下,“你能不能再给我讲讲还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山林有什么稀奇的?”   贝利尔已经去过山林,那里除了风比较大,偶尔会露出一些没有任何草植的岩石,似乎没有什么稀奇的。   “山的位置高低不同,上面的植物或是气候也不相同。”许愿收回了手指,目光在其上划过,轻捻过纸页笑道,“最高的山能够达到鹰的飞翔高度,最低的山你猜有多高。”   “最低?”贝利尔轻轻歪头,杵着下巴瞧向了远处的山,又瞧了瞧近处的屋檐道,“就像这个屋子一样高。”   鹰的飞翔高度,贝利尔瞧过那种展开双翅大的可怕的家伙,可它们飞起时,却可以变成遥远天空中一只像麻雀一样小的影子,最后消失在云层中。   那么高的山,像是能戳破天一样,就算再矮的山,也一定比屋子要高上一些。   “我猜对了吗?”贝利尔看向人类询问道。   “比它还要低。”许愿笑道。   “还要低?!”小花精震惊,“那像这个窗户一样高……难道还要再低?!”   “大约就像这把椅子的高度。”许愿用手示意了一下座椅的位置道。   “哦,天呐,那难道不是一块石头吗?”贝利尔飞到了椅子旁边,十分的不敢置信。   连花朵开放的高度都要比这个高。   “那是一座山,只是露出地面的地方很矮,但山体掩埋在土壤里。”许愿笑道。   “哦!那可真是太神奇了!”贝利尔飞起,落在了他的手指上道,“人类是怎么发现的呢?”   “据说刚开始也有人以为是石头,想要将它挖出来。”许愿笑道,“但挖了很久,连泉水都挖了出来,最后才发现是一座山。”   “那一定是非常神奇的经历。”贝利尔对此兴致勃勃。   他觉得他不应该小瞧任何一座山林,甚至任何一块石头,或许在它的下面都隐藏着很神奇的事情。   “后来呢?”小花精询问道。   “后来它就被放在了那里。”许愿说道,“被人类取了名字,不允许勘探挖掘。”   “要勘探什么?”贝利尔不明白。   “山体不仅有着陆地千万年的变化,还有着可以用来建造的岩石或是矿藏。”许愿给他做出了解释。   “哦……”小小的花精灵发出了惊叹,“千万年。”   “是。”许愿笑道。   “布兰德,你是因为看了很多书,所以才什么都知道的吗?”小花精询问道。   “有这个原因。”   “我也要看很多的书,哦,不,我得先认字才行。”   “好。”   世界太大了,贝利尔在想,或许他扇断了翅膀,也无法到达所有的地方。   但那些奇妙的事却被记在了书里,他不用飞的很远就能够看到,然后再挑一些他格外感兴趣的前往那里。   那些是区别于爱情的有趣。   小小的花精灵陷入了十分勤奋的学习中,甚至连以往爱听的爱情故事都成了教本,虽然许愿每每会跳过太过敏感刺激的片段,但随着花精灵的词汇量越来越丰富,翻过那里的时候小小的翅膀都会震颤一下,红扑扑的脸颊恍若无闻的扭向另外一方。   几本故事书中故事不少,只不过即使每日读上一篇,也几乎没剩下几个。   “布兰德,这篇我好像没有听过。”小小的花精灵来回飞起掀起书页,瞧着开头的字迹说道,“公主与骑士……”   许愿走到了近前垂眸道:“这一篇的结局不太好,你听了可能会有些难过。”   “他们没有在一起吗?”贝利尔扶在书页上仰头道。   “是。”许愿轻声应道。   “我听过许多没有在一起的了。”贝利尔有些不解。   故事里有幸福的在一起的,也有爱而分离的,命运,误解,总是让相爱的两个人分开。   心里会难过,但那些也是爱情的一部分。   如果不阅读,就无法知道他们的故事。   “那我读给你听。”许愿拿起了他翻开的书落座道,“但听过以后不许哭。”   “我才不会哭。”小花精表示自己十分坚强,也就掉了一次眼泪,就被他的挚友记住了。   “贝利尔是个坚强的花精灵。”许愿笑道。   “那是。”贝利尔挺起了自己小小的胸膛。   “克里恩诞生于一座村庄,他一出生就拥有了贵族的身份,只是属于最低,最没落的骑士阶级,既没有华丽的房屋,也没有封地,之所以拥有身份,是因为他的父亲曾经是一位护卫在国王身边的骑士,而这份荣耀因为他无法挥动剑和被抢走了封地即将被收回……”   拥有贵族身份,却还不如村庄里其他孩子吃的好的克里恩生活的很艰难。   他总是时时遭受着那些孩童们对于他贵族身份的嘲笑,从父亲那里听到那遥远的王城是多么的辉煌,国王是多么的富庶和威严以及他曾经多么的令人敬仰。   他会穿上锃亮的盔甲,配上一把锋利的剑,守卫在国王的身边,为他驱逐可能到来的伤害。   他的食物总是十分充足的,有玉米,土豆,煎的焦香的肉,其上会洒上盐巴和黑胡椒,那真是美味极了,他会有饮不完的麦芽酒,甚至可以喝到十分昂贵的葡萄酒。   “那些食物你不是天天都能吃到吗?”小小的花精灵对描述的食物有点感兴趣,但是仔细想想,却发觉布兰德每天吃的要比骑士们丰盛的多。   “因为我足够富有。”许愿笑道。   “我想他不应该去追忆,而是应该让自己富有起来。”贝利尔认真说道,“克里恩甚至吃不饱肚子。”   填不饱肚子可是个大问题。   许愿轻笑:“说的有道理。”   “唔。”贝利尔抱着臂认真思索,“我能做点什么让你更加富有的事吗?”   许愿沉吟,对上小家伙认真盯着的视线笑道:“我不缺金币。”   “好吧。”贝利尔确定自己可能帮不上忙,他并不能去帮布兰德掏了蜜蜂们的家。   “你帮我照顾花园,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许愿笑道。   “哦!”贝利尔露出些满意的神色应了一声,“然后呢?”   “克里恩唯一比其他孩童幸运的地方,就是他的父亲懂剑术,并严格的要求他学会那些,让这个家能够重新回到国王的身边……”许愿垂眸轻声道。   克里恩是个勤奋的孩子,他似乎也继承了他父亲曾经的天赋,即使受到了无数的责难,剑术也进步的很快,这似乎让他的父亲看到了希望,甚至偶尔会省下喝酒的钱,为他带回来一些食物。   只是大部分的食物仍然来自于丛林和田野,剑术带给克里恩最大的帮助就是行动的变快,让他能够狩猎到一些小型的生物,砍下一些能够食用的植物或者摘到一些野果。   他成长了起来,身量一天比一天高,村里的孩子们已经不再敢随意的欺负他,只是也不会靠近他。   他尝试着去冒险换取生存的资源,第一次就获得了丰厚的报酬,但这样的行径却被他的父亲批判了。   他认为他应该成为一个尊贵的骑士,而不应该跟那些没有任何前路的冒险者混在一起,那会让他变得粗鄙,而不能成为尊贵的贵族。   克里恩在那样毫无间断的谩骂中接受了那样的提议,因为他不接受,他的父亲似乎能够急怒攻心的晕倒过去。   他对王宫实在太执念了,执念到几乎疯魔的地步,让克里恩似乎也因此而执念了起来。   他凭借着从父亲那里拿到的曾经属于骑士的剑和冒险得来的盘缠,踏进了那座繁华的王城中。   那里的确比起村庄而言大多了,来往的人群,食物飘散的香气,过往士兵身上整齐的盔甲以及高耸而华丽的王城都是克里恩从未见过的画面。   想要进入王宫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克里恩经历了很多的挑战和考核,佩剑上的纹饰并不为王宫所承认,他被冒险者们称之为出色的剑术在这里也不是最出彩的,他甚至无法在骑士长的手下走过十几招。   一切好像没了希望,但他却被留了下来,成为众多骑士中的一位,效忠于这个王国。   骑士并不需要最出彩的剑术,他们需要的是剑术,以及人数。   再出色的剑术,也无法对抗一支军队。   克里恩认可了这一点,并被分到了一座华美的宫殿,成为了居住在这里的阿芙拉公主的骑士,帮护她的安全。   那是一项无聊的工作,居住在那座宫殿里的公主几乎不出来,即使出来,也不过是去花园转转,或是乘着马车出行。   而这里被守的十分森严,几乎没有人会想不开往里面闯。   克里恩给他的父亲去了信,告知了这个消息,得到的却不是满意的回信,而是满篇的对于他侍奉公主的不满。   他的父亲渴望他能够站在国王的身边,成为那十分荣耀且受人尊崇的骑士长。   但这座王宫,又哪里是依靠剑术就能够上行的呢?   想要拥有地位,不仅要有剑术,还需要拥有财富和功劳,在阿芙拉公主这里是很难赚到功劳的,守在这里的骑士们都在疏通着关系,希望能够离开这里。   克里恩也期冀能够爬的更高,因为除了无聊的日子,这里的待遇的确如他父亲所说的那样,他可以不用担心吃穿,但他得给未来攒点钱,至少拥有一块封地或者地位,那样才不会在晚年的时候沦落到跟他的父亲一样歇斯底里的地步。   他不希望他的未来沦落到那种处境,也不希望未来的妻子和孩子去过那样的日子,他希望自己拥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好他们,所以他得向上爬。   但那是很难的,即使他不断的练习着剑术,打败了很多人,也无法离开那座宫殿。   这里的骑士换了数位,来了又去,只有克里恩被一直留在了这里。   骑士长教育着忠诚,克里恩觉得自己可以忠于这个王国,因为它为他提供了一份足以吃饱穿暖的工作,但他无法忠诚于那位素未谋面的主人,因为她无法为他提供晋升的途径,公主嫁出时,无论是被带走还是留下,都不能算是一个好的出路。   但克里恩无可奈何,他只能守在这里,甚至会想为什么国王要有一位公主,如果没有,或许他也不必被分配到这里来。   这是一份卑劣的想法,因为它只是对于自己无能为力的发泄。   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克里恩极力遏止着这种想法,避免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它也终于因为不断修习剑术的辛劳而被压制下去了,因为他知道,这并不关那位公主的事,她无法选择她的出生,每个人都无法选择。   宫墙很美,其上爬着漂亮的蔷薇花枝,克里恩每天都会从那里路过,却不会多看一眼,他对花并不感兴趣,田野间能够让他留意的,不是实用的,就是可食用的,美丽的花对他毫无用处。   可克里恩再一次路过那里时,却意外的看到了那里打开的窗户,和撑在窗边似乎在沉思眺望的女孩儿。   她拥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戴着颜色鲜艳的发带,就像是探出窗口的一朵蔷薇一样细嫩美丽,连阳光似乎都在她的身上流连眷恋,想要透过那漂亮的睫毛,带走她眸中的怅然。   但它失败了,因为脚踩过树枝的动静让那漂亮的眸散去了惆怅,好奇的看向了他,她似乎有些受惊,却在看清他的服饰时轻声问道:“你是我的骑士吗?”   她的声音也像她这个人一样细嫩柔软,这是开在王宫里珍惜的花朵,不容冒犯和触碰。   “是。”克里恩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恭敬的行礼。   他无法说出否定的答案来。   “谢谢你,辛苦了。”她说着这样轻柔的话,只是等到克里恩再次抬头时,她已经离开了。   骑士和公主,原本是共行的,她行走在前,他们保护在后。   克里恩一直是这样以为的,他见到了他的主人,有一时的触动,却也知道那并不是他能够并行的存在。   她被无数的金银堆砌长大,吃着最好的食物,穿着最美的衣服,未来会嫁给一个富裕而有权力的丈夫,一生都会十分安逸富足。   而骑士不过是一段时间的保护者,可以更换,死了也有替补。   他们有着不同的命运,他必须拼尽全力,而她出生就什么都有。   她的惆怅轮不到他来解。   克里恩这样告诉着自己,可是相遇的次数却似乎比从前多了很多,例如那座花墙外,那是她喜欢安静待着的地方,只是推开窗户的次数很少,再例如保护她的交往出行,她需要出门去做礼拜,而他需要保护她的安全。   她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快乐,偶尔会躲起来哭泣,克里恩没忍住询问,得到了课程既多又难的说法。   “起码不用挨打。”克里恩无法说出更能安慰她的话来。   “你挨过打吗?”她带着眼泪有些惊讶的问道。   “经常。”克里恩不能要求她理解他的生活,他只是想告诉她,她的生活要比他好得多。   如果易位而处,他每天都会笑的很开心。   “为什么,有人欺负你,或者处罚你吗?”她的眸中有着担忧,“我可以帮你告诉父王。”   “不用,是曾经学剑时挨过的打。”克里恩拒绝了。   那是很久远的记忆了,那些疼痛远比不上剑锋划过身体的疼,但格外的深刻和清晰。   她似乎被他劝住了,眼睛里有着怜惜。   那一次的交谈很短,他们的再次交谈却隔了很久,那是她再一次的哭泣。   克里恩再一次没忍住:“有那么难吗?”   “很难……”她难过的从指缝中透出眼泪来。   克里恩无法想象那些坐在宽敞王宫里学习的内容能让人哭泣,那绝对不会比他在泥泞中打滚时来的辛苦:“能说给我听听吗?”   她抬起了头来,带着眼泪说出了她学习的内容。   克里恩发现,他是一个傻瓜。因为他听不懂,音符听不懂,数字计算也听不懂,国际象棋能够听懂一些明面上的,其他的一窍不通。   确实是很难,即使她做了解释,那些话语也像是围绕着他的耳朵打转,一点儿也没办法钻进脑袋里去。   而除了那些,还有礼仪,舞蹈,配饰,酒水的品评……   “你还真是辛苦。”克里恩感叹道。   她看起来娇软极了,对比起他来,一折就会断的模样,却能够在脑海里塞下那么多的东西,因为必须成为一个得体的公主。   “如果不学会那些会怎么样?”克里恩看向她询问道。   如果不学会,也不会怎么样,她是公主,没有人会让她难受。   “父王和母后会不太高兴。”阿芙拉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一刻,克里恩的心为之颤动了一下,心底弥漫上了漆黑的阴影,刨除身份,她不过是一个渴望得到父母肯定的女孩,不刨除身份,她不过是王国政治的牺牲品,她会嫁给一个贵族或是王子,让王室变得更稳固。   他们都不过是为了达成所愿的物品,都在其中挣扎困顿着。   他开始不合时宜的心疼起她来,克里恩知道,他的心在动摇。 第162章 玫瑰花精(15)   他想要守护在她的身边。   但那是不对的, 至少她的未来不必担忧吃穿用度,而他必须为自己的未来上心。   她的处境是既定的,轮不到他来拯救。   没有了他, 自然也有别的骑士来保护她的安全。   她要比很多人幸运多了。   只是难过的时候,她只会自己一个人默默哭泣, 不会告诉任何人。   在那生长着茂盛蔷薇花枝的宫墙上滴落下眼泪,再默默擦干,提起裙摆,端庄又得体的回到这座华丽宫殿中,走向她已经既定的人生。   克里恩知道一切的道理, 他的手能够熟练的操控那把剑,头脑清醒的知道该走怎样的路,可是心脏并不听自己的,就像是唯独那里背弃了自己一样,追逐着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看着她将那些曾经称之为困难的事做的很好,看着她端庄典雅, 十分熟练的与人交谈, 似乎没有她言谈过的丝毫的底气不足。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克里恩只是跟从和护卫着她, 偶尔会驱逐一些狂热者。   骑士的身份和剑都很管用, 少有人愿意为了一位公主而豁出性命去跟剑对抗。   这份工作是轻松的, 直到他们遇到了截夺者,剑锋染上了敌人的血液, 那一场对战, 阿芙拉公主无虞, 只是有骑士受伤和死亡。   重伤者不能再继续侍奉, 死亡者只会被抬着离开,虽然他们得到了补偿,但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他也会走上同样的命运吗?克里恩在想,或许他是比别人更幸运的存在,因为他不必面对时时的刺杀,截夺者想要抢到阿芙拉公主,不过是想要一个人质,而面对国王的,基本都是刺杀者。   哪里活下来的几率更大,一目了然。   伤亡者被一一放进了棺材里,生前再华丽的服饰,也不过是会被掩埋进土壤中逐渐腐朽的存在。   生前有任何争夺和矛盾,死后一切也都烟消云散了。   可让克里恩没有想到的是,阿芙拉公主参加了这场葬礼。   她舍去了漂亮娇艳的发带和裙子,一身黑色的衣裙,佩戴着黑色的绢花,没有染上唇脂,却没能抹去那道身影任何的颜色。   她一一看过了那些亡者的面孔,合上了盖子,看着他们下葬和那些一一竖立的冰冷墓碑。   那道身影静静的站在那里,无人打扰,克里恩以为她在哭,但转过身时,那总是会在墙角啜泣的身影却只是红了眼眶。   为什么不哭呢?是因为来做个样子还是……   “克里恩。”她叫了他的名字,仍是清悦甜美的声音,却让克里恩的心神微震。   “是,阿芙拉公主。”克里恩在她的面前低头。   “你要好好活下去。”她说出了这样郑重又夹杂着叹息的话语。   像是命令,又像是叮嘱,这让克里恩下意识抬起了头来,对上了那双哀默又克制的眸。   其中藏着哀伤的意味,可它却并不被允许肆无忌惮的展露出来。   因为她是一位……公主。   克里恩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她是一位公主,她不能像一个任性的小女孩一样哭泣,而要像一位君主一样安抚并叮嘱着她的臣民。   这是他的主人,她不是开在墙角的蔷薇花,而是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剑。   如果国王没有其他子嗣时,她是必须承担起继承人责任的公主。   “是。”克里恩半跪下去行礼,献上了自己的忠诚,“阿芙拉公主殿下。”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要好好活下去,要珍惜自己的命,骑士们像一把把不惧损耗的剑一样,应该为守在在中间的王和王后扫除一切的障碍。   只有仁慈的主人,才会怜惜他们的生命。   有人死亡,也有新的骑士被调入那座宫殿,克里恩则因为那一场刺杀的功劳,成为了新来者的首领。   这无疑是令人艳羡的,但走到这里即是尽头。   克里恩明白了这一点,但他并不后悔。   他不仅在守护他心爱的人,还在守护着他所认定的王。   职位的晋升,带来的不仅是待遇的提升,还有更近一步的距离。   他得到更多的机会见到那位认真修习的公主,她的行程安排的很满,课程更是多到令人咋舌。   即使日后不需要继承王位,嫁给贵族也需要学习很多的东西,她得会操办宴会,打理家务,有一定的政治嗅觉,不致使家族与王室割裂,还得学会品茶,计数,音乐,跳舞……以应对各种各样的社交场合,不使王室的颜面为人所诟病。   克里恩不知道那纤细的身躯是怎么支撑起那些的,又或者因为偶尔的无法支撑,她才会悄悄躲起来哭。   只是从他靠近之后,她似乎很少哭了,只是偶尔会喜欢起讲话来,又或者称赞他的剑术。   她也会一些剑术,作为王室公主,只要她想学,自然有人愿意教她。   只是她的动作做的很好,力道和杀伐却实在不足,而剑术绝不是一鼓作气就能够提升上去的,但她认真请教的模样……很美。   克里恩很难形容自己的心,他明明站在阳光下,恭敬的看着他的君主,心却像是被捆上了阴森的锁链,不断的向地狱拖行下去。   他在陷落,他清晰的知道这一点,却无法拯救背叛自己的心,似乎还在任由着它不断的深陷。   即使知道,不可触碰。   无论是身份还是爱意,都不可靠近和传达。   只能看着她茁壮成长,看着她行在前方,看着她安全无虞,看着她笑靥如花。   然后一边告诉着自己应该知足,一边酸涩而不甘。   两道力量时刻都在博弈着,将他的心搅的七零八落。   “克里恩真的是一个优秀的骑士。”她收起剑带着欣赏的笑容看他,“只是在我这里算是埋没了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向父王请求,让你成为护卫在他身边的骑士。”   她似乎察觉了他的处境,给出了一条晋升之途,却让克里恩的心脏像是被人抓紧一样骤缩起来,他的头脑一时是发懵的,强行镇定着,才问出了那句话:“您不再需要我保护您了吗?”   “克里恩,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看向他解释道。   “骑士的第一要义是忠诚。”克里恩抑制着浑身泌出的汗水,忍住唇的颤抖说出了这句话,“我只会忠诚于您。”   他的心早已被牢牢锁住,没有任何挣脱的可能性,即使去往国王的身边,他所想保护的,也只是他所认可的主人。   阿芙拉垂眸看着跪下的骑士,略有释然后露出了笑容:“我接受你的忠诚。”   克里恩的心松了下来,他背弃了父亲的理念,却没有背弃骑士的,而得以留在她的身边。   却后半步的注视,近在咫尺却又像是隔了一道永远不可触碰的天堑。   让他克制的不是规则和身份,而是他的爱不允许亵渎。   他不能将她拖到他的世界里来,他是她最信任的人,后背交托,就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即使他的心在看到她安然时时时开心,又时时仿佛遭受着剑穿过一样的痛楚和麻痹。   “阿芙拉公主爱他吗?”小小的花精灵深吸着气,他有些无法理解骑士的境遇,却能够轻易的共情他的情绪而有所忧虑。   “不知道。”许愿垂眸看着那绿色剔透的眸笑道。   “你不是看过故事的后来吗?”贝利尔轻眨了一下眼睛,撑在他的手指上小声要求,像是怕被谁听到了一样,“你悄悄告诉我。”   “确定要我提前告诉你?”许愿轻笑问道。   这可让小小的花精灵纠结为难极了,他既想知道,又怕知道,甚至想知道以后将自己砸晕装作不知道。   在他无法得出答案时,外面响起的呼唤声将贝利尔从那种焦灼的情绪里解救了出来。   “布兰德先生,您在家吗?”少年的声音穿过窗户,清朗而有些焦急。   “布兰德先生!”   “稍等一会儿,在。”许愿在书面上放上书签起身,带上窜进口袋里的小花精打开门,看着那站在篱笆外提着背篓的少年笑道,“有事找我?”   “是。”少年眸中有些轻松了一口气的惊喜,挠了挠脸颊道,“我能用捉到的鱼向您换一捧花吗?”   许愿看着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情绪笑道:“当然可以,你想要什么花?”   “呃……”少年闻言却是有些迟疑,“漂亮的……”   “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用途。”许愿笑道。   这样的话语让那提着滴水背篓的少年脸红了起来,他带着些难言的纠结,却终是开了口:“示爱……”   这两个字就仿佛足以耗尽他所有的勇气了。   “示爱的话用玫瑰最好。”许愿拿过一盆火红的玫瑰道,“你觉得怎么样?”   少年的脸颊在阳光下几乎要跟那玫瑰一样红了,漆黑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就要这个!”   “好,先进来坐一会儿。”许愿打开了栅栏的门道。   “谢谢您。”少年拎着背篓,有些恍神道,“哦,对了,您先看看鱼怎么样。”   许愿过去看了一眼笑道:“可以,稍等一会儿。”   “好!”少年重重颔首,看着他接过背篓,将鱼倒进一个储着水的水缸里时,重重吐了口气。   背篓还回,少年也只是将其挎在肩上没有坐下,目光则有些拘谨又热切的环顾着那满院的花。   许愿在花圃中一一挑选,将那些绽放的正好的玫瑰剪了下来,剔除了一些枝叶和其上的花刺,一朵朵的放在了桌面上。   它们看起来美丽芳香极了,让站在那里的少年靠近却也只是小心翼翼的凑近视线瞧了瞧。   一捧的玫瑰,旁边配上了一些嫩绿的枝叶,被包在了牛皮纸中扎了起来,漂亮的简直令人惊叹。   “玫瑰的寓意是真诚热烈的爱。”许愿在少年惊喜的目光中将捧花递了过去笑道,“希望你一切顺利。”   “谢谢您!”少年小心翼翼的接过,垂眸看了一眼,激动的额角都泌出了汗水来,“太感谢您了。”   “如果想保存的久一些,可以带回去的时候先将枝干插进水里一晚,再斜剪放进水里,避免太烈的阳光。”许愿笑着说道。   “好!”少年深吸了一口气,认真记忆着步骤,小心翼翼的捧着花,像是在捧着什么易碎品一样兴高采烈的离开了。   他即使向着阳光而行,也小心的将花挡在了身后,避免背篓的触碰和阳光的照射。   带着纯粹爱意的少年,真心就像是盛放的玫瑰一样热烈。   许愿看着那道背影远行,将剪掉的枝叶和花刺收拢起来,只是打算埋进土壤时,却不闻总是响在耳边清悦的声音。   “贝利尔。”许愿轻唤,却无法察觉口袋处的动静,也不见那小小脸颊的探出。   他以流水冲过手指,挑开那总是藏着花精灵的口袋时,其中却是空无一物。   清风吹拂着,鸟雀在篱笆外鸣叫跳跃,那小小的像星子一样的身影却是屋里屋外都没了踪迹。   【宿主,花园里没有。】纯白的猫被从屋檐上唤醒,四下看了一圈,又探查着道,【啊,小花精钻进刚才的捧花里被带走了。】   【他主动钻进去的?】许愿抬眸看向那坐起的猫询问道。   【是,是呀。】系统对上那浅笑的金眸,浑身的毛莫名从头到尾炸了一遍,【宿主别着急,贝利尔应该只是一时好奇,现在追还追得回来!】   【谢谢,没出危险就好。】站在屋檐下的人收回了目光笑道,【格朗送来了一条鱼,想吃什么口味的?】   小巧的猫浑身缩成了一团,可是瞧着宿主的神色又瞧不出什么端倪来:【红烧……】   鱼是无辜的。   【傍晚的时候吃吧。】许愿打开了门笑道,【等贝利尔回来,应该会很稀奇的瞧一瞧。】   【不着急。】小巧的猫连忙道。   它晚吃一会儿没关系,明天吃也行,只求小花精快点回来。   宿主他真的很不对劲!!!   ……   天气有些热,蝉鸣声聒噪的像在锅中沸腾一样,从无间歇,连送来的鱼都潜在水底深处,只偶尔会在水面漾出一些波纹来。   翻开的书还摊开在桌面上,只是似乎被窗外的热风吹拂,掀过了一页,将书签压在了其中。   故事未尽,新的一页,克里恩的心也时时经受着不可触碰的煎熬。   人性的阴暗,有时候也会幻想不择手段带来的后果,只要将他带到只有自己的地方,就不必再守着不可触碰的界限,痛苦也会终结。   许愿垂眸合上了书,收起放在了书架上,转身去准备自己的午餐。   炎热的夏季,肉类并不好保存,所能够食用的大多是腌肉火腿一类,又或是存放的鸡蛋和近海的鱼。   食材烹饪,又配上了新鲜的果蔬和醒过的葡萄酒,在这个夏日称得上是丰盛爽口的一餐。   而在村庄的另外一头,小小的花精灵正钻在花朵之下瞧着少年开心的情绪。   他的脸颊一直是红的,即使肤色有些发黑,那抹红晕也一直在。   他看起来热情极了,即使只是看着捧花,也似乎能够让他的身体焕发出无限的活力来。   因为他正要去见他的恋人,背篓被放进了对贝利尔而言有些陌生的屋子里,那捧花被小心的靠在了臂弯中,砰砰的心跳好像能够透过纸张和花瓣和传递过来,粗重的呼吸随着他的步伐似乎还在不断加重着,必须得不断平复才能够缓和一些。   爱情。   贝利尔知道,这是真实而热烈的爱情。   少年很快见到了他的爱人,小花精不敢探头去瞧,却能够听到那少女声音中的惊喜。   她是那样的喜悦,连声称赞着花束的漂亮,捧花被接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捧在了她的心口处,那里也在剧烈跳动着。   贝利尔得以瞧见了她同样泛红的脸颊和高兴的神情,她小心翼翼的抱着花,然后被连着花一起抱住了。   “你小心些,别压坏了它。”她温柔的嗔怪道。   “好,抱歉……”他有些磕绊的道着歉。   “傻乎乎的,道什么歉。”她似乎说着谴责的话,话语里却甜滋滋的像是渗着蜜一样,“你让我先把它放下来。”   “放下来再给我抱吗?”他直白又笨拙的问着。   “哪有你这样问的。”   他们的心脏一起跳动着,即使贝利尔并不能完全感受到,却在那样靠近的气息中觉得眼晕。   爱情,真是一种幸福的存在。   捧花被小心的放在了草地上,无人再去注意,因为那一腔热血的少年抱住了他心爱的姑娘,小心翼翼的尝试着接吻。   那看起来真是青涩又热烈极了,让躲在花里探头的花精灵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住了眼睛,却又打开了手指的缝隙。   就像是近在咫尺的瞧着故事中的爱情一样,不必靠近,就能够体会到那浓烈共鸣的心跳。   他应该叫上布兰德一起来的,不过他太大只了,容易被发现,万一被发现了,这样热恋的恋人可就要羞臊起来了。   贝利尔瞧了许久,直瞧的脸颊红扑扑的,心满意足时,那热情的亲吻才停了下来。   他们说着亲密的话,少女重新捧过了花,不厌其烦的赞叹着它的美丽:“这是我见过最美的花,只可惜它不能保存很久。”   “布兰德先生说,如果想要保存更久,可以先把花枝泡进水里一晚,然后再剪去一截……”少年努力思索讲述着,虽然有些磕绊,步骤却没有错处。   “为什么这样会保存更久呢?”少女有些疑惑。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布兰德先生是专业的。”少年笑着道,“你要是喜欢,等这些花谢了我再送你。”   “那实在太破费了,一次就足够了。”少女体谅着他的辛劳。   “没关系。”少年抱住了她,笑的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你值得最好的一切。”   “那下次送一枝就行了。”她说着温柔玩笑的话,“要是经常去,布兰德先生可要把你赶出来了。”   “嘿嘿……”   他们又抱在了一起,难舍难分的模样,心脏一直在砰砰跳动着,那是让贝利尔十分舒适的节奏。   直到他们在傍晚时难舍的分离,小小的花精灵才寻了个机会从花朵里钻出去,像是喝醉般醺醺然的飞舞在夕阳中,朝着家的方向飞去。   鸟雀躲在树荫下,蚂蚱们在草丛中蹦跳,贝利尔绕过了一只在溪流湿地里停留的蟾蜍,飞舞向那开着无数花的院落。   这实在是一趟开心的旅程,他见证了更加直观的爱情,布兰德扎出的花也让那对情侣甜蜜极了。   虽然布兰德本人没有亲自到场,但是他扎出的花见证了一切,他如果听到这个消息,也一定会很高兴。   小小的花精灵成功穿过篱笆,跟无数将要归家的小蜜蜂打过招呼,却没有瞧见那以往会在傍晚停留在院落中的人,只是在路过墙角的水缸时瞧见了里面吐泡泡的鱼。   那可真是一条大鱼,比起小溪里的鱼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而无论什么时候瞧,这种能在水中生活而不被憋死的家伙们都十分的神奇。   贝利尔看了两眼,暂时放弃了靠近多瞧一会儿的打算,飞进了窗户里高声呼喊道:“布兰德!”   “嗯?”一声温柔的轻应从桌边传来。   贝利尔也瞧见了那正坐在桌边翻阅着书页的人类,对上了那如以往一样温柔的眸。   那实在是赏心悦目的存在,外面的天气热极了,可看着温柔和煦的布兰德身上却好像一点儿也没有沾染外面的热气,让贝利尔很愿意靠近一些,解掉身上的躁意。   只不过他飞了过去,却嗅到了一些葡萄的甜香味和一股陌生的味道。   翅膀振动,他在那金眸的注视下绕着那盛放着红红液体的杯子绕了一圈,落在了桌面上仰头道:“布兰德……”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周围的光线却蓦然一黑,连那双金色的泛着微凉的眸都消失在了视线中。   “啊!”小小的花精灵在扣起的掌心中惊叫了一声。   翅膀扇动着,在掌心中蹭出微痒的触感,小小的力道却不足以撼动手掌分毫。   “布兰德,你的手放错地方了。”小小的花精灵清脆的呐喊着,言语中是全然的无知无畏,“把我扣在里面了!”   许愿垂眸,察觉着其中小小推动的力道,却没有抬起手来。   “布兰德?”那清脆的话语中带了些疑惑,“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你再不松手,我可要咬你了!”   “咬一口试试。”许愿轻笑道。 第163章 玫瑰花精(16)   “你果然能听到我说话!”聪明的小花精在有些泛红的光影里推了推之前一直承载着他的手指道, “布兰德,不玩了,这里好闷……”   小小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 许愿抬起了手,看着那四下仰望的小家伙轻声道:“抱歉。”   光明重现, 贝利尔轻眨了一下眼睛,看着人类似乎如以往一样的神色道:“布兰德,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   小小的绿眸中有着关切的情绪,对之前的事似乎丝毫也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振动着翅膀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仰头瞧着。   许愿眸光微动, 轻叹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走了。”   “呃……”小小的花精灵后知后觉的心虚了起来,手足无措的说道,“我出去的时候没告诉你吗?”   “没有。”许愿压下了微扬的唇角。   贝利尔挠了一下脸颊:“我,我是因为瞧见了那个人类要去示爱,所以想去瞧瞧, 就钻进了玫瑰花里……”   他好像真的没有打招呼就出去了!   “我那个时候太兴奋了……”小花精脸颊上浮上了羞愧的红晕。   来了一个人类,他就突然不见了, 他的挚友一定着急坏了, 说不定以为什么鸟虫把他吃掉了,或者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我忘了, 我肯定不会招呼不打一声就走的。”贝利尔觉得如果布兰德连夜搬迁把他一只扔下, 他一定会很伤心难过的, “对不起!”   小小的花精灵羞愧极了,急的眼睛都看起来湿漉漉的:“你不要难过……”   许愿垂眸, 指尖轻碰过那小巧细嫩的脸颊笑道:“下次出去要记得打招呼。”   “好!”贝利尔抱住他的指尖乖乖应道。   “这次都瞧见了什么?”许愿轻笑着询问道。   他是自由的, 无论他自己的心里怎么想的, 贝利尔都是自由的。   即使能强行束缚住他的身体, 也束缚不住他的心,反而会将他推远。   尝试束缚者,不自由的是自己。   爱情悄然而至时,并不听从理性的控制,它的份量多少,也不由理性来把控。   他没能摆脱它所带来的影响,但这份感情,不该加诸在对方的身上,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折断羽翼,非爱人所为。   想要一个人,非得他心甘情愿的留下才行。   “哦,我瞧见了那个人类把花送给了一个女孩!”贝利尔想起自己的所见,兴奋的分享道,“那个女孩很喜欢,然后……然后他们接了吻。”   小小的花精灵带了点儿羞涩的味道,脸颊上蔓延上了红晕:“他们的心脏跳的很厉害,脸颊就像玫瑰花一样红,非常的热烈……”   那可真是非常炙热又害羞的事了,贝利尔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亲眼瞧见。   “没被发现吗?”许愿笑道。   “当然没有了,我可是很小心的不想打扰他们。”贝利尔仰头道,“可惜你太大只了,没办法悄悄的跟过去一起瞧。”   “贝利尔。”许愿唤道。   “嗯?”   “你这可算是偷窥了。”许愿看着疑惑的花精灵笑道。   这可让花精灵卡壳了起来,他试图解释:“我没有跟到他们家里去,他们是在草地上接吻的……”   虽然他好像真的在偷窥,可他瞧着萤火虫交配的时候,也是光明正大的瞧的。   “这么大胆。”许愿轻嘶了一声。   “嗯嗯!”贝利尔连连点头。   “真可惜我没去。”许愿有些遗憾的叹道。   “那个算是偷窥哦。”贝利尔眨巴着眼睛说道。   “那又怎么样,我那是光明正大的偷窥。”许愿笑道。   小小的花精灵瞧着他眸中溢出的笑意,眨巴着眼睛认同道:“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不愧是挚友!”   许愿未语失笑。   贝利尔却瞬间仰起了头来,眯着眼睛反应过来了:“你,你是不是猜出我在想什么了?!坏人类!”   他轻哼一声,从坐着的指骨上飞了起来,坐在了那放着红色液体的杯壁上抱着臂。   “这叫志同道合。”许愿轻碰了一下小家伙垂落下来的翅膀道。   “哼……”贝利尔再哼一声,挪了挪屁股。   花精灵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要不要尝尝葡萄酒的味道?”许愿看着那背对着杯盏轻动着鼻尖的小家伙笑道。   那被包裹在毛绒绒发丝里的耳朵轻动,小小的花精灵扭过了头来,看起来似乎十分的勉为其难:“好吧。”   如果他的眼睛没有弯起的话。   许愿轻笑,起身去厨房拿了一个瓷盘过来,往其中倒了一层浅底。   但即使只是这样,那不断晕开的液体对于小花精而言,也像极了一个池塘。   红色发黑的液体,放在杯中时好像有些像血,但铺开时,却好像漾着一层属于葡萄的紫色。   甜滋滋的味道弥漫着,配合着其中陌生的味道,让贝利尔有一种被笼罩在其中的感觉。   他趴在瓷盘的边缘轻动着鼻尖,伸手在其上触碰了一下,在小小的涟漪中递到了唇边。   “如果觉得苦,可以加糖。”许愿看着小家伙尝试的动作道。   “唔。”那绿色的眸却是因为入口的味道轻眯了起来,直到手指伸出,他眨着眼睛,却是浑身连翅膀都激灵了一下。   “怎么了?”许愿询问道。   “甜的,有点刺激!”小小的花精灵仰起了头来惊喜道。   明显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好酒量。”许愿笑道。   他要的这桶是甜葡萄酒,确实很适合小家伙的口感。   贝利尔有些兴奋,直接附身下去贴住了酒面,吸进去了一口。   甘甜的滋味伴随着些许熏到鼻腔的刺激感翻涌,让身体好像瞬间变暖了起来。   身体有些激灵,似乎觅出了汗珠,但这种感觉实在舒适极了,暖洋洋的,就像是爱情细密的在身体里翻涌的感觉。   贝利尔低头打算再尝,却被伸过来的手指轻托着离开了他的葡萄酒池塘。   “啊!布兰德,放开我!”贝利尔瞧向了一旁的人类,趴在他的手指上抗议。   “你可以飞起来。”许愿看着小家伙红扑扑的脸颊轻声说道。   “哦,对!”贝利尔这才反应过来他还有翅膀,可是试图振动的时候,却发现它好像不听他的使唤,连身体好像都变得软绵绵的,“我的翅膀好像动不了了……”   他的眼睛含了水意,似有焦急的反手摸着,直到摸到了才小小的松了口气:“我好热呀……”   “你醉了。”许愿看着趴在指尖上轻眨着眼睛有些迷茫的小家伙道,“不能再喝了。”   一口醉,这个酒量着实小了些。   “我没醉……”迷茫的小家伙十分嘴硬,还在惦记着他的葡萄酒,“我要喝……”   “小醉鬼,你就能飞起来我就让你喝。”许愿无奈笑道。   “哼……”小家伙轻哼,撑起了手臂来,又软着趴了下去,红着脸颊嘀咕着,“心里热热的……爱情……”   “不是热就是爱情。”许愿看着这小小的醉鬼,知道他此刻应该是听不进去的,但这副模样,的确过于可爱了些,只可惜人类无法触碰的太多。   “啊,我要热炸了!”小家伙抬起眸呼了一口气,一个翻身,竟是叽里咕噜的从许愿的指腹上滚了下去。   “我飞了……”飘落的小家伙还在嘀咕。   许愿伸手去接时,眸光却是骤然收缩了一下。   手掌移开,落在腿上的并非轻若无物的小精灵,而是偏轻却很实在的重量。   初时不过一个婴孩长短,却是逐渐拉长着体态,直到跟人类的大小有些一致。   “唔。”漂亮的少年跌坐在他的腿上,眼睛半阖,有些恹恹的模样,可绿色眸中的水意却丝毫未减。   他左右瞧着,有些迷茫的抬起了手来,落在了许愿的脸上凑近道:“布兰德,你好像变小了……”   他的口中带着葡萄酒氤氲的香气,脸颊上晕出的血气直接蔓延到了眼尾处,只有一双绿眸澄澈如初,轻眨了一下打量着,又开始挣动着衣领道:“我好热……你变得好小。”   “是你变大了。”许愿扣住了他的腰身道。   酒精引起的力量失控,让他得以暂时脱离花精的体态。   “哦……”怀中的少年有些恍然,绿眸中划过思索,然后露出了一抹兴奋道,“那我要变得更大!”   “变得更大会把房子撑破的。”许愿握住了他的手腕道。   “唔……”漂亮的少年轻眨着雾蒙蒙的眼睛,似乎在思索着,蓦然指向了门口道,“我们去外面变。”   “会被其他人发现。”许愿扣紧了他当即要走的身体。   “哦……”贝利尔抓着他的手臂,嘟囔了一声,“你力气好大,唔,我变大了,人类不敢拿我怎么样!”   很明显,即使醉了,他也是只聪明的花精灵。   “但你不能一直变那么大,他们可以在你变小的时候拿你怎么样。”许愿轻声劝道。   “狡猾的人类……”少年的脑海勉强转着,却是轻眨着眼睛放弃了那个打算,靠在了那有些坚实舒服的肩上,“我好累……”   “休息一会儿。”许愿垂眸道。   “唔。”贝利尔轻挪着屁股,靠在这个怀里觉得舒服了起来,气息轻沉,只是在耳际响起的节奏,却令他又睁开了眸来。   那不是他的心脏的节奏,他的心跳得很快,像是陷入了爱情一样,一股股的散着热意,但他现在听到的,是另外一个加快的心跳,砰砰砰的,沉稳又有力,像是带着主人滚烫的血气蔓延进身体里一样。   “怎么了?”许愿看着少年微垂的眸中透出的认真情绪询问道。   “你的心跳好快。”贝利尔闻言抬起了眸认真道。   许愿眸光微动,揽紧了那有些迷茫的少年笑道:“因为我在心动。”   不可触碰者落入了怀里,这一刻的心情,可与久别重逢比肩。   即使想要平复,从怦然到平静,也需要一个过程,想要从始至终的平静,除非一开始就不在意。   “心动……”贝利尔仰起头看向了抱着他的人类,那双温柔的金眸毫不避讳的注视着他,其中映着他的缩影,就像以往一样和煦的令他周身都暖洋洋的。   只是好像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身体里好像一股又一股的溢出了热意,偏偏抱着他的人浑身没有什么汗珠,却同样滚烫的好像要焚烧他的心一样。   “你的心里也装了爱情吗?”贝利尔轻眨着眸询问道。   “是。”那温柔浅笑的唇回答道。   啊,他可真好看!贝利尔心中砰砰跳动着,不仅是眼睛,还有那双唇,非常非常的好看。   凑近的气息里好像同样有着葡萄酒甜蜜的味道,不像以往那么温和清爽,但……好想……   许愿眸光微动,在察觉唇上贴上的触感时扶住了那倾身而上的人,气息缓慢而悠长的吐出,轻碰着唇的少年却在其上毫无章法的轻蹭了起来。   “你的嘴巴上好像也藏着心跳……”他有着惊喜的呢喃着,复又亲了上来,“软软的……好甜……人类喜欢亲嘴巴果然是有道理的……”   他毫无章法,却环上手臂带着纯粹的热情。   贴上来的心跳砰砰的,分不清是酒精还是心动作祟,只是即使额上沁出了汗珠,却反而让他的眼睛越亮,甚至不满足于唇与唇的触碰来。   “贝利尔……”许愿沉下气息略微与他分开。   “嗯?”漂亮的少年抬起眸有些疑惑,“布兰德,你怎么不亲我?”   “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许愿轻扣着他的后颈询问道。   “当然。”漂亮的少年凑近着,轻蹭着他的唇角道,“我在亲你,你不喜欢我吗?”   他似乎有些眷恋上了这样的行为,许愿轻沉了一口气,托住了那漂亮的下颌,对上二次被制止而有些不满的绿眸笑道:“我原本不想对醉鬼做些什么。”   “嗯?”绿眸中露出了迷茫的疑惑。   “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许愿垂眸,扣紧那有些柔韧的腰身时覆上了那微张而水润的唇。   唇的触碰,让那绿色的眸舒适的微眯了起来,只是不同于他毫无章法的吻加深,却让微阖的眸蓦然睁开了些。   手臂蓦然收紧,因为无法招架而想要推拒,可扣在腰后的力道却制止了这样撩完就跑的行为。   深吻触动心跳,让那原本就红的脸颊愈发红润了起来,连睁开的眸都微眯着沁出了水意,肩上推拒的力道渐渐无力,只剩下了脸红心跳。   蝉鸣聒噪,却似乎与窗内隔了一个世界,无法打扰任何人。   【你真是一条幸运的鱼。】小巧的猫落在水缸的边缘瞧了眼屋内,打了个哈欠,看着在其中游动的鱼。   没有给美人看过,至少今晚不会变成红烧鱼。   夕阳渐落,当最后一丝光线落进地平线时,许愿揽着靠在肩头沉沉入睡的少年,擦拭过那微湿的唇角,抱起他起身进了卧室。   光线变化,却也不影响视物。   只是少年被放在了床榻上轻轻支吾了一声,又在拉着抱上柔软的被子时恢复了安静。   他生的很漂亮,身形颀长,眉眼精致,微卷的红发修饰着漂亮的脸型,带着一身未曾沾染世俗的纯净。   或许是因为同样漂亮的缘故,这张脸沉睡时与从前不可避免的有着三分的相像,模样漂亮,却不会混淆性别。   因为变大而变得可触碰,只是……   许愿拂过他的发丝,探查着那身体内波动的力量,将那一丝影响的酒气牵引了出来。   以后他都不能再碰酒了。   卧室的门被关上,只留下烛台映着少年安稳沉静的睡颜。   【宿主,红烧鱼可以明天再做。】近来无任务,悠哉的猫瞧着宿主走到水缸附近的身影,舔着爪道,【美人还没瞧呢。】   它真是一只体贴的猫,不是,统子!   【确定今晚不想吃吗?】许愿抬眸询问道。   猫猫想吃,但猫猫能忍住,而且心情好的宿主那是可以打很多商量的:【今晚不想吃鱼,我想吃烧鸡!】   【好。】许愿轻笑转身,打开栅栏出了门。   他这里不养鸡,但这个村庄里是有很多人养鸡的,它既好养,又有蛋,只要不碰上疾病,就能源源不断的提供食物。   成包的盐巴换来了一只鸡,拔毛清洗,做成后香气四溢,完美的保住了鱼的一条命。   鱼不知道,但猫猫很开心,宿主的幸福生活即将到来,这份开心会一直持续下去。   只是夜幕极深时,许愿进卧室时带上了一盆花。   猫猫趴在桌上按住了一只小飞虫,轻甩着尾巴看着关上的门,思考着宿主什么时候才会把美人吃掉。   男人一开荤,就像狼尝到了肉味,时时都会把猫关在卧室外,体贴的统十分能够理解。   ……   之前的一场大雨过去,最热的时节已经度过,清晨再度送来微凉的气息,让小巧的猫趴在树干上十分的舒适。   太阳初升,红彤彤的探出地平线,门被从里面打开,这个屋子开始了一天的活动,却没有瞧见昨晚被抱进屋子里的美人。   难道是太劳累了?猫猫瞧着正在培土施肥的宿主想着。   可是这么劳累的话,宿主应该是在屋里陪着的。   猫猫不解,并盯着落在树梢上开嗓的鸟雀伸爪,即使摸过那漂亮的羽毛,小鸟也不会跑,可惜不能逮。   阳光逐渐带走花瓣上的水汽时,屋子里才再度传来了动静。   “啊!”   一声小小的惊呼从室内传来,带着些宿醉后的困倦和茫然无措。   猫猫抬头,看着拍打着翅膀飞起的小鸟,低头时那提着的水壶已经放下,浇花的人已经进了屋子。   爱情啊……   猫猫瞧着成双成对依偎的鸟儿,抱住自己的尾巴打了个哈欠。   它今天想吃鱼。   房门未关,许愿进屋的时候那发出惊呼的小家伙已经从门内飞了出来,漂亮的的翅膀即使没有在阳光下也似乎聚拢着星光一样。   只是互相瞧见时,那小小的花精灵却像是忘记振动翅膀一样,直直下落,待许愿去接,却硬是在空中拐了个弯儿,一边飞舞着,一边往后瞧着,声音恍若蚊蚋:“早,早上好……”   “早上好。”许愿看着那飞舞着似乎无法找到落脚地的小小的身影笑道,“头疼吗?”   “不疼的……”小小的花精灵脸颊红扑扑的,心跳快的几乎要胜过翅膀振动的速度,可是让他藏起来,他却有些舍不得。   “那就好。”许愿伸手托住了他。   这一次小家伙没有再着急飞舞着离开,只是落下时眼神飘忽着,像要将自己抱起来,脸颊蔓延的浑身都红彤彤的,像只小小的番茄成了精。   “不过下次不能喝酒了。”许愿笑道。   “啊?为什么?!”贝利尔蓦然抬起了头问道,对上那金色的眸时却是蓦然移开视线捣住了嘴巴,心慌的厉害。   虽然昨天喝了葡萄酒后晕乎乎的,但是记忆极好的花精灵几乎记得酒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比如酒水带来的舒适的感觉,布兰德变小了…不是,他变大了,还有……   接吻。   就像故事里描绘的和亲眼见到的那样,嘴巴贴在一起,明明只是让他觉得羞涩的行为,亲的时候却比预想的还要舒服,好像全身都流淌着从心脏里蔓延出来的热度,身体软绵绵的,嘴巴甜滋滋的,不抱紧一点儿就要融化一样。   小巧的花精灵眼神飘忽着,脸颊上浓郁的红在某一刻似是真的蒸腾出了热气来一样,能让他晕倒过去。   “在想什么?”温柔的声音轻声问道。   “亲……”小小的花精灵毫无防备的打算回答,下一刻却是蓦然抬起了头来,看向了那打算探听他想法的人类。   绿色的眸打算怒目而视予以谴责,但心脏在看到好看的人类时就下意识砰砰跳着,像是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一样,让花精灵思念起昨天的滋味来。   “布兰德,你昨天为什么要亲我呀?”贝利尔握紧手指,鼓足了勇气。   “我记得昨天是你先亲我的。”许愿轻笑道。   “呃……”小花精想起昨日不依不饶的凑上去碰他的嘴巴,再次从头到脚红了个遍,“因为你的嘴巴看起来很好亲。”   “只是因为这样?”许愿含着笑意轻叹,“那你要是碰到其他的看起来好亲的人怎么办?”   “没有其他的……”贝利尔下意识反驳,他虽然瞧着其他人亲的很热烈,可一点儿也不想自己去碰,只有布兰德,看见他的时候,心脏就热热的。   他的心跳得那么快,即使没有瞧见它的踪影,他也知道那里好像住入了爱情。   “我喜欢你呀。”小小的花精灵仰头认真道,“我对你有爱情。”   他的爱坦率又真挚。 第164章 玫瑰花精(17)   许愿看着他, 气息微沉时,却也只能用指腹轻碰过他细腻小巧的脸颊,不能像昨日一样抱进怀里, 甚至不能加重些许力道。   绿色的眸因为触碰而轻眯,小小的花精灵有些羞涩, 却抱着他的手指期待的询问道:“你亲我,是不是也对我有爱情呀?”   “是。”许愿垂眸笑道,“我对你也有爱情。”   “那我们就是伴侣了。”小小的花精灵满目的喜悦,直接盖棺定论。   “你确定吗?”许愿却没有当即答应下来。   “为什么不确定?”贝利尔的心有些忐忑起来,这是曾经他从书中得到的一些情绪体验, 只是自己焦急时好像要更浓烈和真切很多。   因为他没办法像知道故事的结局一样知道布兰德的想法。   “做了伴侣可就不能跑了。”许愿看着那焦急飞起的小花精笑道,“做什么都要在一起的。”   “当然要一直在一起。”贝利尔斩钉截铁道。   故事里在一起的伴侣都是要共度余生的,犹犹豫豫不坚定的,说不定会分道扬镳。   而且喜欢一定要马上拿下,要不然被别人瞧上了可就来不及了。   小花精从未有过的心焦, 生怕他瞧上的伴侣一出门就被其他人拐跑了。   “不再考虑一下吗?”许愿笑着问道。   “不考虑。”贝利尔斩钉截铁的拒绝。   “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是伴侣了。”许愿笑道, “以后请多多指教, 贝利尔阁下。”   “哦……”贝利尔对上了他眸中温柔的笑意,缓缓的, 像是沐浴在阳光中一样落在了他的指骨上, 心脏里又开始蔓延出暖意来, 高兴的好像有些难以自已,热度蔓延上脸颊时, 也让那里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好!请多多指教, 布兰德先生!”   他学的十分的快。   “早上想吃点儿什么?”许愿托住了那小小的花精灵道。   “唔。”贝利尔仍然在不间断的瞧着他, “我想亲亲你。”   确定了伴侣,他愈发怀念起昨日的滋味来。   伴侣就应该在一起亲密的说着话,然后亲亲抱抱才对。   他的脸颊泛红,话语却直白的很,许愿无奈笑道:“我也想,但现在的体型,你有可能被我吃掉。”   小花精僵硬,对比了一下体型,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伴侣被吃掉这种事,除了螳螂,很少有物种会因此而高兴的。   “那我可以喝葡萄酒。”贝利尔想着昨天变化的原因,又想起了布兰德不许他再喝酒,“为什么我不能再喝?”   “昨天的体型变化是因为酒精导致的能量紊乱。”许愿垂眸看着小小的花精灵道,“那是以折损寿命为代价的。”   如果不是剔除了酒气,他会沉睡上几日才能醒来。   贝利尔轻眨着眼睛,消化着这个内容:“好严重。”   损失寿命,就意味着提前死去,再也不能看到红花绿叶和他爱上的人类了。   “所以以后不能再喝了。”许愿叮嘱道。   “那我以后不是不能变大了?”贝利尔抱着臂,心中翻涌着些许愁绪。   不能变大,就不能亲亲抱抱,甚至连牵手都不能,这叫什么爱情?!   “有一个方法。”许愿看着仿佛被阴云笼罩的小家伙笑道。   “嗯?是什么?”小小的花精灵瞬间抬起了头来。   “修行。”许愿说道。   “修行?”贝利尔发出了小小的疑问。   “是。”许愿轻声道,“你是能量体,是可以聚集花朵草木以及月光中的能量修行的。”   也是因为属于能量体,能量凝实成身体,虽然终有一个回归自然的期限,但以能量为寿命,也意味着他不能赋予他这份力量。   一旦寿命被直接干预延长,就会触犯到主世界定下的规则。   修行则不同,虽然修行到有限的寿命期限就会受到规则制约不会再延长,但能量却能够因此而聚起,不再受限于体型。   “哦……”贝利尔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言论,因为他从前只是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活着,“那我要怎么修行呢?”   他有些迫不及待了起来,有了这么好看的伴侣还不能抱,简直就是对花精灵的折磨。   这跟看得见却不能碰的克里恩有什么区别?!   哦,他比对方幸运一些,起码他能够确定他爱上的人是爱他的。   两个人相爱,简直不会有比这更幸运和幸福的事了,只要想一想,贝利尔的心脏里就好像能淌出蜜来。   那是比品读别人的爱情更直观浓郁的感觉。   可正是因为甜蜜,不能碰才更难受了起来!   “我教你。”许愿轻碰了一下那满脸期待的颊道。   “哦!”贝利尔抱住了他想要收回的手指,直接趴在了上面仰头道,“你那些也会吗?你不会也是精灵变得这么大吧?”   要不然人类恐怕很难扛得起一头熊。   小花精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说不定……   “我是人类。”许愿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看着那缩起来哆嗦笑着的小家伙道,“没办法变小。”   他以人类的身体进驻这个世界,就注定了自身的很多局限性,否则面对海洋中的巨物,只要将自己变大就行了。   “哦,好吧。”贝利尔也不如何的失望,他只是按住了那摸的他浑身发痒的指腹,趴在上面软着声音道,“那你快教我。”   他要是学会了,变大了,就可以像昨天那样亲的……   许愿还未应声,趴在指腹上的小家伙却是再度浑身通红冒烟了起来。   许愿轻碰过他的脸颊,看着那羞涩的几乎要捂起来的眸,觉得忍耐似乎也不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了。   他在期待,也想要靠近,他心甘情愿的留在了他的身边。   “好。”许愿笑道。   ……   聚集起花叶草木之中的能量对于人类而言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是对于天生就是能量体的花精灵而言,却十分的容易。   只是他所能择取的,是花叶草木休憩时溢散出来的能量,而不能直接从它们身体里剥夺。   “能量失去太多,它们会死亡吗?”贝利尔认真问道。   “会死亡。”许愿回答道。   “哦……我也不希望那样做。”小小的花精灵心里不断默念着人类告诉他的方法,“花朵是很好的朋友。”   不仅为很多生灵提供着食物,点缀着大地,更是为他提供了很多庇护的地方。   剥夺它们的生命让自己的寿命延长和变大,贝利尔觉得他会在身体里装满愧疚。   “遵从自己的意愿去做吧。”许愿笑道。   虽然速度会慢一些,但他想花精灵不会介意的。   比起更亲密的拥抱,只要他在他的身边,其他的事不必强求。   “好。”小小的花精灵颔首,看向外面逐渐变热的阳光道,“现在不适合修行,得等到夜晚了。”   白天是花朵绽放的时候,它们在生长,也在抵抗着烈日带来的能量消耗,这个时候是最不适合修行的。   “不着急。”许愿安抚道。   “哦……我想去瞧瞧昨天的那条大鱼。”贝利尔看着窗外拂过的柳枝,突然想起了那条大鱼。   “去吧,别靠的太近。”许愿起身道。   “它难道能吃掉我吗?”小花精飞起,从打开的窗户穿过,看着放在树荫下的水缸疑惑道。   虽然这是他见过最大的一条鱼了,身上的鳞片也比溪流里的鱼亮上很多,可是鱼只能待在水里,够不着飞的东西。   他这样想着,却听到了从水面传来的呼唤声。   “小家伙,下来一起玩。”大鱼似乎待在缸底有些无聊,浮上了水面邀请道。   “我害怕这么深的水。”贝利尔小声跟它交流着。   “哦,不用担心,你可以待在我的背上。”大鱼浮出了水面,给他展示着光滑的背。   它游的稳当极了,一点儿也不担心溺水这一点也令贝利尔羡慕极了。   他只能在十分浅的水里游个开回,掉进小溪里,直接就会被冲跑。   “万一你要是沉到水底了呢?”小花精询问道。   “哦,不会的,你是我在这里唯一认识的朋友,这里狭窄的我快要无聊死了。”它在水面上轻晃着涟漪,“我需要有人来跟我说说话,告诉我这里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大海,我想要回到那里去。”   “那你可能回不去了,缸的外面都是陆地。”小小的花精灵没有下去,只告诉了它这个消息。   因为他上次见到鳄鱼跟路过想要汲水的小鹿说话时就是这样的口吻。   然后那头鹿被吃掉了,鳄鱼一边吃着它,一边流下了感动的眼泪,告诉它自己胃里被填满了,寂寞也会消失,十分感动。   “哦,那真是可惜。”大鱼探出水面吐了个泡泡道,“天气这么热,靠近水面会舒服很多。”   “你是不是想要吃掉我?”贝利尔瞧着那没什么攻击性的大鱼,直接揭破了它的面孔。   “怎么会,我是一条吃海藻的鱼,对你没有兴趣。”大鱼用鱼尾波动着水面,十分有耐心的说道,“而且你可以不落在水面,只落在这里的旁边,我是没办法碰到你的。”   水缸的壁距离水面还有一段距离,鱼即使张开嘴也是碰不到的。   不过上次那头在水中退后,让小鹿汲水的鳄鱼也是这么说的。   “我在这里也能跟你讲话。”贝利尔站在窗边说道。   “真是一条有戒心的小家伙。”大鱼潜进水里又探出,“我这么有诚意的邀请你来我的世界里看看,唉……”   它似乎有些难过了起来。   这让小花精的心里有一点小小的纠结愧疚,毕竟不是所有的鱼都是鳄鱼那样狡猾的家伙,小溪里的鱼们大多只会啃食水草,唯一离开水里的时候就是被鸭子捉住吃掉。   它也会被布兰德吃掉。   只是这样的想法刚刚升起,贝利尔却瞧见了从窗边垂下的细线,线头几乎垂落在水面上的地方还坠着一块肉,而另外一端则牵在屋内垂眸水面的人类手上,细线轻拉了一下,堪堪触碰水面漾出波纹,那原本静静游动的鱼却探出水面,张开巨大的嘴巴,直接将那块肉吃进了嘴里,只留下空荡荡的线随风飘荡,再次潜进了水底。   “海里的鱼比小溪里的鱼可凶残多了。”小小的花精灵默默的挪到了站着的窗棱后,探头瞧着那条又恢复慈眉善目的大鱼道。   “要看鱼的品种。”许愿瞧着谨慎起来的小家伙笑道,“有一种鱼即使待在水里,也能够喷出水柱,让待在枝叶或是窗棱上的小虫掉进水面,被它们吃掉。”   小小的花精灵惊讶抬头:“它们生活在哪里呢?!”   他以后路过那里都绕道飞。   “溪流和近海都能生存,不过这附近没有分布。”许愿看着紧张的小花精笑道,“不用担心。”   “哦!”贝利尔轻呼一口气放松了下来,继续探头去瞧着那条摇头摆尾的大鱼。   “小家伙……”它明显已经吃完了那块肉,再度和善的打着招呼。   “我刚刚看到你吃肉了。”虽然贝利尔从始自终都没有打算下去。   “哦,那是肉吗?我以为是一片海藻,我太饿了。”它说着这样的话,“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   “布兰德,你打算什么时候吃掉它?”小小的花精灵拿大鱼是没有办法的,总不能捡石子丢它,但他有一个比大鱼还要大很多的人类伴侣。   小花精的腰杆子挺得直直的。   “就现在吧。”许愿轻笑,收拢起鱼线,打开房门走向了鱼缸。   那原本还浮在水面的大鱼瞬间沉入了缸底,只是下一刻就无法抵抗的被从水里捞了上来,无论它如何的拍打着尾巴,也只能湿漉漉的被拎进了厨房。   人类果然是比鱼更凶残的存在!   小小的花精灵看着还在持续荡漾的水缸,这一次飞了下去,落在了干燥的缸沿上看着有些深的水。   它在逐渐恢复着平静,但对于小花精而言还是太危险了,一旦掉进里面,他会再也没办法飞起来,得游上很久才能碰到缸壁。   真是一条坏鱼,竟然用朋友诱拐他进入这么危险的世界。   还是布兰德最好。   他好像当初也是邀请他来欣赏他的花园来的。   小小的花精灵飞起来,却是愣神的落在了窗沿上,撑着下颌认真思索着。   然后他们就成了朋友,他就一直住在了这里。   他当时竟然对布兰德没什么戒心,直接相信了他的话。   小小的花精灵沉吟着,从样貌跳到了谈吐,又跳到了屋内小小的书架上。   那里摆满了他要寻觅的爱情,现在他也寻觅到了爱情。   哦……是因为布兰德一看就是一个好人。   贝利尔恍然大悟,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没错,布兰德一直在帮助他,照顾他。   花精灵的直觉是顶尖的!   小小的星子从窗边飞起,飞去厨房瞧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大鱼,又落在书架上瞧了眼自己才听到一半的故事书,鉴于无法掀动书皮,只能去跟墙角处正在等待卵包孵化的蜘蛛小姐打招呼。   “你的卵还要多久才能孵化出小蜘蛛?”贝利尔询问道。   “不知道,我第一次生孩子。”似乎是因为已经产下了卵,最近他们也可持续发展的不错,蜘蛛小姐的脾气比之前好了好多,“可能一个月,可能到明年。”   “还真是辛苦。”贝利尔感慨道。   因为要守着卵包,蜘蛛小姐几乎不离开这里。   “哦,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豆大的蜘蛛掌控着自己的网打着商量道,“你能不能不要向你的人类伴侣告状。”   它的八只眼睛看起来真诚极了。   贝利尔振动着晶亮的翅膀,眨巴了一下眼睛,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友好可能不是因为长期的供给食物,而是他一句话让布兰德为他宰了一条大鱼。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他你曾经想吃我的。”贝利尔安慰着它道。   反正它也吃不着,而且他们达成了合作。   “你不会现在还想吃我吧?”贝利尔瞧向了蜘蛛小姐问道。   “哦,不会,虽然我现在确实有一点饿。”蜘蛛小姐十分明确的表示拒绝,“但你变大的体型会将我们一窝打尽的。”   这可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贝利尔毫不意外如果自己变得像蚊蚋一样小,蜘蛛小姐会毫不留情的实施抓捕计划,但很可惜。   “我去帮你找找蚊子。”贝利尔飞向了窗边。   “真是太感谢你了。”蜘蛛小姐十分感激的表达了谢意。   “那你能不能不要再惦记我?”贝利尔询问道。   “哦,你知道这很困难。”蜘蛛小姐委婉的说道。   “好吧。”贝利尔知道那是本能,就像七星瓢虫会毫不犹豫的捕食蚜虫一样。   溪边草丛里的蚊蚋还是好抓的,即使那里种了一盆盆的薄荷叶。   因为那只小蚊蚋,蜘蛛小姐表达了感谢,并表明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对娇小体型的花精灵产生什么兴趣。   午后外面的天气很热,但屋子里却很凉爽,热气腾腾的红烧鱼装了很大一盘。   虽然贝利尔对鱼肉并不感兴趣,也不得不感慨这条鱼的体型巨大。   它就像一个山坡一样,花精灵如果不用翅膀,从一头跑到另外一头,浑身都会浸满汗水。   然而他的人类伴侣毫无压力的吃掉了带上餐桌的一半。   “布兰德。”小小的花精灵进食着自己的蜂蜜,略动了动翅膀招了招手。   许愿垂眸靠近:“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厨房里有动静。”贝利尔压低了声音从碟子上起身飞起道,“会不会有老鼠?”   小小的星子话音刚落就往厨房飞了过去,许愿眸光轻动,伸出了手。   “啊!”小小的花精灵一瞬间陷入漆黑,又从并未合拢的指缝里钻了出来道,“布兰德,你干嘛呀?”   他一头红发毛绒绒,乱糟糟的,浑身还溢着蜜糖的香气。   许愿轻碰了一下他的颊笑道:“觉得你很可爱,想要摸摸你。”   “唔。”小小的花精灵脸颊微红,却是仰着小脸让他碰。   厨房里正在吃着红烧鱼的猫顿时浑身放松,继续享用着美食。   还是宿主有办法,一下子就哄住了小美人。   “布兰德……”小花精的声音软绵绵的。   “嗯?”许愿应道。   “你在厨房里背着我藏了什么?”小小的花精抱着他的手指,红着脸颊仰头询问道。   穿过窗户的风一瞬间好像静止了下来,猫猫僵硬,舔了舔爪准备开溜。   许愿指尖轻动,就见小家伙眯着眼睛道:“你不用狡辩,博特王子不想让乔茜发现礼物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一招。”   小花精精明的很,并懂得学以致用,融会贯通。   许愿对上那审视的视线笑道:“那你猜猜看我藏了什么,或者亲自去瞧一瞧我藏了什么。”   这次轮到贝利尔卡壳了,他轻眨了一下眼睛,红着脸颊小声问道:“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装作不知道呀?”   一下子点破就没有惊喜了,乔茜公主发现了也没有点破。   许愿眸中溢出了笑意:“是呀。”   小家伙不好骗,虽然他也没有打算一直隐瞒他,不过礼物确实应该准备给他的。   “唔。”贝利尔轻眨了一下眼睛道,“布兰德,我想听故事。”   “稍等一会儿,我把这里收拾干净了给你读。”许愿起身道。   “好!”贝利尔乖乖应声,并没有跟进厨房里去,而是落在了那夹着书签的故事书上。   书里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贝利尔从倾斜的书皮上滑下,再度飞起,扶在了斜坡的边缘,再度放开手滑下。   虽然花精灵没有什么秘密,但是人类或许会有对着伴侣也无法言说的事情,作为伴侣,要容许这样的秘密存在。   小花精玩了几回,在察觉屁股略有摩擦时停了下来,落在了屋内清凉的薄荷叶上跳了几下。   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其上溢出了一个小小的光点,贝利尔去触碰的时候,那光点绕着指尖飞舞着,然后缓慢的渗进了他的身体里。   小花精看着掌心,绿色的眸却因此而亮了起来。   那是植物溢散出来的能量!他真的能瞧见了!   “布兰德!”   许愿从厨房出去时,碰上的就是那满眼兴奋的小精灵。   “我吸收到了一点能量!”小花精高兴的分享着自己的经历,“我觉得自己变强了很多。”   许愿抑制着眸中的笑意道:“恭喜。”   “我觉得我还能变得更强!”小小的花精灵握拳,眸中有着满满的迫不及待。   只是他飞舞着找了一圈,却只在花园的阴影中找到了溢散出来的两三点能量。   “天怎么还不黑?”小小的花精灵看向太阳,第一次恨不得直接将它按下山头去。 第165章 玫瑰花精(18)   “要不要听故事?”许愿看着焦急的不断振动翅膀的小家伙笑道。   贝利尔看向了身旁安然的人类, 心中的焦急好像减退了一些:“我想我现在没有办法安静下来倾听他们的故事。”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修行,要变强变大,成为最伟大的花精灵。   “那可以给我讲一讲从前的经历吗?”许愿沉吟笑道, “太过专心的等着,时间会变得很漫长。”   贝利尔的确已经感受到了时间的漫长, 以往在外面玩耍时总是下降的很快的太阳就像是粘在了天上一样,一点儿都不体谅花精灵焦灼的心情。   “唔,从前……”贝利尔勉强拢起翅膀,落在了他放在桌上的指骨上仰头道,“从多久之前?”   “从出生时起, 你说过,你诞生于世界上最美的一朵玫瑰花中。”许愿笑道。   “哦!是的!”小小的花精灵十分赞同他的话语,翅膀顺从的拢在了身后,眼睛亮晶晶的称赞道,“那是最美的一朵玫瑰花, 有着最完美的花型和最火红柔软的花瓣,世界上再没有一朵玫瑰花比它更美丽了。”   “世界上也再没有一只花精灵比贝利尔更美丽了。”许愿笑道。   这可让小小的花精灵弯起了眼睛, 浑身翻涌的甜蜜开心的滋味几乎能够蔓延到翅膀的尾端, 让他几乎想要飞起来:“世界上也再没有一个人类比布兰德更好看了。”   许愿轻笑,碰了碰他的脸颊道:“谢谢, 你刚从花朵中诞生时都做了什么?”   “唔。”贝利尔蹭了蹭他的温热的指腹, 思索着道,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诞生,但第一眼看到的世界是通红的……”   四处都是火红柔软的花壁, 他从其中睁开眼睛, 翻身的时候瞧见了湛蓝的天空。   小小的花精灵从花壁之中诞生, 懵懂又纯粹的看着这个世界。   最初的他还很小, 小的像一个光点,能够在叶脉上奔跑跳跃,阳光很美,那片花海也很美,他瞧见过路过的蝴蝶,只是想要打招呼时,对方寻觅了一下瞧不见他,有些惊慌失措的飞走了。   风很美,草叶也很美,连飞起又掉落的草屑都有着属于它自己的美感。   人类的视角看到的可能只是一片花田,花精灵的视角却更像是闯过一片高耸的丛林。   许愿可以想见小家伙初生时好奇又怯生生的模样,他从花中诞生,独自认知着这个世界。   不知用了多少勇气和时日,才小心的从诞生的花朵中爬了出来,记忆着自己的玫瑰花,飞向了另外一朵对他而言极其遥远的花朵,在上面停留,小心探寻着有没有另外一只花精灵的诞生。   精灵依存能量而生,花朵的花期相比于树木而言,总是显得有些不够长,千万朵玫瑰花里,可能才能诞生出一只花精灵。   没有同物种,小小的花精灵也寻觅到了蝴蝶,蜜蜂作为交谈的对象,只是认识的朋友每天都会更换,蝴蝶很漂亮,但即使停留在一个地方,也会很快的死去。   蜜蜂失去尾针,也会慢慢的丧失生命。   初生的小花精还不知道什么是死去,只是看着朋友有一天突然不动了,被风吹着从花朵上落下,然后被土壤掩埋,或是被蚂蚁搬走吃掉。   他因此认识了一群蚂蚁,那群家伙们很小,但力气很大。   它们很勤劳,修建了很大的蚁巢,只是不能算得上友好,因为它们似乎是杂食,能够吃花蜜,也能够以很多昆虫的身体为食,其中自然也包括小小的花精灵。   小花精曾经险些被逮住,由此产生了警惕心,再也不敢随意靠近那些家伙们了。   虽然有些家伙们并不友善,但小小的花精灵还是过的很愉快,他躲避着可能以他为食的昆虫,探索着那片花田,在泥土上行走,仰头瞧着从花丛中投下的光线,顺着花杆攀爬,也曾尝试过一些虫子们喜欢的花杆的汁液,但比起花蜜来十分诡异的味道,让小家伙放弃了那种食物。   他经历过露水的滴淋,也见过雨水冲进了他居住的花朵,见过暴风骤雨的夜晚,也经历过很久的炎热。   最让他难过的是他居住的那朵花的枯萎,无论他怎么给它捧去露水,它的花瓣还是逐渐脱去了颜色,一瓣又一瓣的掉落,最终长成了一枚果实。   最让他高兴的是他离开那片花田后找到了另外一只玫瑰花精灵,从那里听到了关于人类爱情的故事。   “他们的心跳就像是玫瑰花瓣一样火热”那只玫瑰花精灵告诉他了这样的消息,“让我想起了最初诞生于那朵玫瑰花中时的感觉。”   爱情竟然拥有着那样的力量。   小花精找寻了千万朵玫瑰,却没有一朵像他诞生时的那朵玫瑰花那么漂亮,他甚至记得它的脉络和躺在其中的感觉,心脏会暖暖的,安逸的看着从头顶流过的白云。   再也没有一朵玫瑰花能够胜过它。   而爱情竟然能够让他重新将它找回来。   他们成为了朋友,只可惜因为体型的差距和一日仓皇的躲雨,他们失去了关于彼此的踪影。   朋友分别对于贝利尔而言是一件已经习惯了的事,很多的朋友只是见一面后就不会再见了。   它们或许在某个地方生活,或许成为了某个生物的口粮,又或者会在某个地方悄无声息的到达了生命的尽头。   大自然美丽又残酷,但小花精仍然踏上了寻觅爱情的旅途。   离开了那片花田,他遇到了很多比昆虫更加强大的生灵,老鼠,猫,牛,狐狸……还有人类。   强大的好像凌驾在所有生命之上的人类,即使是有些獠牙的灰狼,也害怕持着刀或是长矛的人类。   而人类拥有着爱情。   他被当做蜜蜂一样驱逐过,然后遇到了现在的挚友。   “真是一段精彩的旅程。”许愿看着轻晃着脚讲述那段过往的小家伙笑道,“你的名字是谁为你取的?”   “是莱恩,就是那只玫瑰花精灵。”贝利尔仰头道,“他说贝利尔在人类的寓意中代表着绿宝石,就像我的眼睛一样。”   “很棒的名字。”许愿看着那在烛火下仍然莹润的绿眸笑道,“贝利尔。”   “嗯?”贝利尔喜欢极了自己的名字从伴侣口中说出唤出的时候。   让他的名字好像都染上了温柔的味道。   “天黑了。”许愿笑道。   “啊?”小花精恍然的看向窗外,在看到一片漆黑时兴奋了起来,“啊,太阳落下去了,我都没有发现。”   他从坐着的地方飞了起来,向窗边飞去时已经瞧见了摆在屋子里那些植物溢散出来的光点,它们细微的浮在叶片之上,一点一点的脱离上升,然后闪烁着消失无踪。   贝利尔飞向了即将溢散的光点,按照教导的方法将之纳入了体内。   小小的花精灵忙碌着,一点一点追逐着,直到室内几乎没了,他才飞出了窗户,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惊叹:“哇!!!”   许愿起身跟上,打开了家门,夜晚的月亮只有一半,但足够明亮的让地面上染上一层薄霜,星辰避月,却仍然紧密的占据着自己的那方天地。   而在穹顶之下,无数的光点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繁多,它们比萤火虫小的多,却极为的梦幻的跟天空接引了起来。   花精灵飞向了其中,几乎目不暇接的吸收着散布于夜色中的能量,小小的精灵映着月光,银光闪烁,几乎跟那些光点融汇在了一处。   “…56,57,58……”小小的花精灵默念着,每一声都透着欢快。   小巧的猫甩着尾巴,探了探爪,有些没忍住的加入了其中,扑着已经有些零星的萤火虫,虽然不可触及,但这个原本静谧的夜晚确实热闹极了。   许愿倚在门口看着,看着那小小的花精灵落在闭合的花苞上或草叶上追逐着光点,心口处在不同于往常的跳动着。   虽然修行也是为了自己变强,但小家伙这么努力,却是为了彼此能够像恋人一样依偎。   他没能参与他初生的过去,但经历了许多,他仍然十分明亮。   贝利尔在空中盘旋飞舞着,夜晚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万籁俱寂,很多生灵入睡,却有无数的能量光点在夜晚聚会。   夜色愈深,那些光点就越多,贝利尔在其中随意飞舞划过,就能够将很多的能量光点吸纳进身体里。   他即将延长自己的寿命,变成像布兰德那么大,不,他要变得比人类还大,这样就可以不畏惧任何危险,保护好布兰德,说不定还能把熊抓起来玩。   把布兰德捧起来!   那真是美好的未来,小花精徜徉在光点中畅想着美妙的以后。   夜色的溪流边却是蓦然伸出了一根长长的舌头。   “啊!布兰德!”贝利尔惊叫,却无法挣扎开来,只能在夜色中被带到了那巨大的胖乎乎的癞蛤蟆面前。   要被吃掉了!   小花精心里浮现着这样的想法,却被那癞蛤蟆取在了前蹼里打量着。   “哦,真是一只漂亮的花精灵,回去做我的新娘吧。”它呱呱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愚蠢的癞蛤蟆……”夜色中的花丛有谁说出了这样的话。   “谁?谁在说话,站出来我要吃掉你!”癞蛤蟆不甘示弱起来。   它听见了草叶的动静,抓着自己看上的新娘严阵以待,只待对方出来就直接吞进肚子里,却瞧见了月色下几乎将它笼罩在其中的影子,抬头看去……   那是一个……人类!   癞蛤蟆当即要带着自己的新娘跳进溪流里,可刚刚跳出,就被人类的手掌抓到了半空中,对上了那双含着笑意却比夜色还凉的眸:“你说让谁做你的新娘?”   “布兰德,快松开它,它的身上是有毒的!”贝利尔慌忙提醒道。   “哦,不要吵,否则我现在就……”吃掉你。   癞蛤蟆的话没能说完,就因为挤压的力道不得不松开了那漂亮的花精灵。   但它并不是好惹的,即使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也仍然顽强的说出了自己的话:“人类,你的手会烂掉!”   呱呱声在夜色中作响。   许愿看着飞出的花精灵,捏了捏鼓鼓囊囊的癞蛤蟆笑道:“你的毒对我没用。”   “呱?!”癞蛤蟆后知后觉的发现人类竟然能够听懂它的话,它竟然也能够听懂人类的话。   “放开我!饶了我,我不知道那是你的花精灵!”癞蛤蟆挣扎了起来。   “爱美之心,蛙皆有之。”月色下的人类笑的很温柔和善,却用最温柔的声音吐出了最冰冷的语言,“不过做错了事总要有惩罚,不如就重新变回蝌蚪吧,你觉得怎么样?”   他这样笑着问着,却没有等待它的回答。   肥硕的癞蛤蟆在他的手中消失,一颗黑溜溜的蝌蚪被放进了溪流中,直接随着水流飞速的溜走了。   夜色寂静,洗手舀动的水声清脆滴落,小小的花精灵轻眨着眼睛,落在了人类的肩膀上开口道:“谢谢你,布兰德,你救了我。”   “救你是应该的。”许愿转眸起身,任水珠从指尖滴落,走到了水管边用上了香皂。   “哦,它的毒真的对你没用吗?”小花精有些担忧的看着他起了很多泡沫的手。   癞蛤蟆是比青蛙还要可怕的存在,它们的体型更大,身上还有毒腺,总是炫耀着没有生灵敢轻易吃它们,连人类也不敢轻易抓它们。   “真的没用,只是味道不太好。”许愿看着飞舞的花精灵笑道,“你要不要洗个澡?”   贝利尔动了动鼻尖,有些后知后觉的上下乱窜了一下,斩钉截铁道:“要!”   许愿盛了水,看着小花精在其中畅游,弄出了一身的泡沫,直到清洗干净了,才一身湿答答的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我回去用丝巾给你擦擦。”许愿带着小家伙进屋。   “哦,我还没有修炼完。”虽然有插曲,贝利尔还是惦记着自己的修行。   如果他能修的跟人类一样大,就不会怕癞蛤蟆了。   “一会儿再去。”人类说着这样温柔的话。   轻薄的丝巾落下,将小小的花精灵覆盖在了里面,他在其中挣动聚拢着,又打着滚沾掉身上的水迹,待到翅膀干透时才从边缘钻了出来。   烛光更明显的落下,让贝利尔的眼睛轻眨了下,却是直面着那正在桌边看着他的人类。   他眸中的笑意真是温柔极了,只是瞧着,就让贝利尔的心中热意翻滚着,只是现在的笑容跟之前在月色中处理那只癞蛤蟆的笑容瞧起来相似,却有着哪里不同。   “布兰德,你之前是不是生气啦?”贝利尔让丝巾从头顶垂落仰头问道。   “它要抢走我的伴侣,我当然会生气。”许愿看着拥在丝巾中小小的花精灵轻声询问道,“会觉得害怕吗?”   “不,当然不!”贝利尔伸手,抓住了那伸过来的手指仰头道,“我觉得帅气极了!”   他可一点儿都不想被癞蛤蟆带走,而他的伴侣就像是天神一样降临,惩治了坏家伙,虽然他的神色瞧起来有些凉,但是……   “我的心脏跳的很快。”小小的花精灵能够感受到那份心动,无论是温柔的布兰德还是有点凶的布兰德,“我喜欢!”   绿色的眸晶亮坦诚极了,许愿眸光微动,轻碰了碰他细腻的下颌,看着小家伙脸颊上泛上的红晕笑道:“现在还真想抱抱你。”   “嗯?”贝利尔发出了小小的疑惑声,却是从那金色的眸中恍然察觉了喜爱的情绪。   他回想着喝了葡萄酒变大时的感受,看着面前人类缩小的手指惊喜出声:“布兰德,我变大了!”   小小的花精灵拉长着体型,漂亮的脸上全是惊喜的神色,许愿手指轻动,不待出声制止,那还没有长过半米的小家伙砰的一声又变回了小小的星子模样。   “嗯?!”小家伙四下打量,疑惑出声,“怎么回事?!”   “今晚吸收的能量耗光了。”许愿看着满脸茫然的小家伙失笑道。   他虽然没办法延长他的寿命,但下一道禁制不使维系生命的能量滥用还是可以的。   “这么快?!”小花精惊讶出声,他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强大了,可连变大到人类的体态都不能。   “修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许愿轻声诉说着,却是对上了那水汪汪的眸,“别哭。”   “我没哭……那我还要好久才能让你抱……”小小的花精灵喉中轻吭,眸中透着委屈。   “不着急…”许愿话语微顿,轻碰着那小小的脸颊笑道,“我说的想抱抱你,是表示我很喜欢你,不是现在一定要抱。”   “可你在想。”贝利尔按住了他的手指仰头道。   他也想实现布兰德的很多想法。   “我的确在想,不过我的耐心很好。”许愿笑道,“虽然现在没办法抱到,但我相信未来的某一天,贝利尔一定能够实现我的愿望。”   “嗯!”小花精重重点头。   “所以不要着急,就像人类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一样。”许愿笑道,“修行也不是一件速成的事,得慢慢来。”   “唔……”贝利尔思索道,“那我每天吃很多。”   “吃的再多也有一个上限。”许愿打破了小家伙从早修行到晚的念头。   “好吧。”贝利尔接受了这样的限制,但是没有气馁。   只是一晚他就能够尝试变大了,可以跟布兰德抱在一起的日子简直近在眼前!   “我去修行了!”小花精起身,振动着翅膀飞向了门外,“等我好消息……”   “好。”许愿笑道。   没有癞蛤蟆,夜空仍然很美,贝利尔这次吸取教训,直接待在花丛上方的一片柳叶上,随着波动不断触碰着那些上浮的光点,让它们能够融入体内。   每一次吸取,都是离拥抱更近一步。   励志!   夜色更深时,花朵植物都陷入了更深的休眠,光点逐渐消散,贝利尔也依依不舍的进了屋子。   不过他的依依不舍在看到躺在床上的布兰德时消失无踪了。   烛火晃动着,小小的花精灵趴在花朵的边缘瞧着那躺下的人类。   柔软的被褥被压出了一些痕迹,但那修长的身形却似乎因此而更加放松了下来,长长的,一举一动都很好看。   他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伴侣?小花精脸颊红扑扑的揉捏着花瓣,拥抱的渴望再度直线攀升。   “睡不着?”那金色的眸瞧向了他。   小小的花精灵动作一顿,脸颊的热度比之前更盛了些:“唔……你要给我读故事吗?”   他还喜欢布兰德的声音,温柔的让他想起最初躺在花苞里的感觉。   “现在读故事你会更睡不着。”许愿笑道。   剩下的几篇结局都是别离,生离或死别。   “那不读了。”贝利尔可以预见接下来的故事不会是个他所期盼的结局。   “我们过两天再去集市上看看有没有新的故事书。”许愿沉吟笑道。   “唔。”贝利尔不太想去,因为那座城市的环境实在太糟糕了。   连绵不断的喷嚏和爱情在博弈,可是即使没有故事书,他也已经有爱情了。   “或者你不太想去的话,可以让前往城市里的人捎上一些。”许愿笑道,“不过质量可能会没办法保证。”   “不想去……”小小的花精灵小声道。   “那就不去。”许愿倚在床畔笑道,“到时候带回来,我给你挑质量还不错的读。”   “唔。”贝利尔眨巴了一下眼睛,心里软乎乎的。   “贝利尔。”床畔的人轻唤他的名字。   “嗯?”小花精轻应。   “你还记得你的那朵玫瑰花长什么样子吗?”许愿轻声问道。   “唔……”贝利尔揉捏了一下花瓣,从花朵里飞了起来,落在了他口袋的外沿仰头回忆道,“长的很红,有很多的花瓣,每一片花瓣都长的非常非常完美,卷曲的弧度刚刚好,再也没有花能卷曲成那副模样,它的叶子也很漂亮……”   他明显喜欢极了他的那朵花,以至于连说起它的时候,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每一片花瓣都很完美,那的确会是一朵漂亮的玫瑰花。   夜色更深时,小小的花精灵躺在玫瑰花中沾染着其中的芬芳。   许愿靠近,看着那小小起伏的呼吸,手掌拢在了花苞之上。   心中完美之物,是不可替代的。   但他触碰了这个灵魂三次,三个不同外貌性情的生灵,他哪个都喜欢。   “我还真是个糟糕的人类。”许愿轻笑着叹了一声,收回手时熄灭了烛火。 第166章 玫瑰花精(19)   新的一天十分安逸的到来, 没有风吹雨淋,没有露水飞溅,也没有太阳初升时就忙不迭飞来的蝴蝶或蜜蜂们弄出的动静, 或是骤然间钻进贝利尔居住的花朵中这样面面相觑的画面。   人类的屋子安逸极了,就像这个村庄一样, 安安稳稳,十分舒适。   贝利尔眼神朦胧的从花朵中坐起,瞧了眼有些漆黑的屋内和从窗帘中透出的阳光,再度拉上花瓣倒头下去,在柔软的花芯中重新闭上眼睛。   或许是因为没有阳光照进的缘故, 小小的光点从花朵中溢散出来,或是钻进了小小精灵的身体里,或是挣脱了花瓣,飘逸在了空中。   些许的光点让那原本重新闭起的眼睛睁开,轻眨追逐着漂浮溢散的光芒, 让他从花芯里坐了起来,光点顺着指尖进入了精灵的体内, 那小小的花精灵也终于恢复了几分清醒, 半睁着眸从花中飞出,懒洋洋的进入了阳光洒落的光影里。   明亮的家, 装的有些多却摆放的很整齐的各种东西, 桌边摆放的草植生机勃勃, 其上有着些许湿润的痕迹,明显是被新浇过水的缘故。   这样的初晨, 这间屋子的主人不在屋里吃饭或是阅读, 就是在外面忙碌什么。   真是勤劳的人类。   贝利尔反思了一下自己睡到太阳升起才起床的行为, 在半空中伸了个懒腰, 觉得自己没做错。   他的主要任务现在集中在夜晚,白天多睡一会儿是应该的。   小小的花精灵飞向了窗户,寻觅着外面的声音打算去找寻一下人类的踪迹。   阳光很好,足以让晨起时的困倦彻底消退,只是在飞过窗边时,贝利尔的视线却被窗边摆放的一盆火红的玫瑰花吸引了。   布兰德的花总是种的很好,每一朵都开放的十分漂亮,跟他心中最美的花朵也不过差上了一点点。   可这一盆中最顶端的一朵,却漂亮的像极了他曾经诞生的那朵花。   贝利尔停下了动作,扇动着翅膀飞到了近前,心脏却咚咚跳的很厉害。   漂亮的花瓣,卷曲的花芯,每一片花瓣都十分的完美,只是在它的外围底端,那里有一道小小的被虫子咬过的痕迹。   小小的花精灵飞舞在那里,在看到那里一模一样残留的痕迹时一瞬间是茫然的,他的心脏跳动的很厉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一样,可它又确确实实待在心口处,只是其中流淌的情绪,似乎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贝利尔深呼吸着,不敢相信的触碰着这朵花,在摸到实际的触感时抱上了一片花瓣。   他的玫瑰花回来了!   柔软的花瓣,芳香的味道,每一根脉络都跟初生时一模一样。   小小的花精灵在其中巡视翻滚,幸福的恨不得将整朵花都抱进怀里。   “你真是一朵漂亮的玫瑰,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好不好?”   “好香,比所有玫瑰花都要香!”   “要是我当初早点发现那只咬你的虫就好了。”   “啊……”   小小的花精灵絮絮叨叨,摊平在了花芯中时眯起了眼睛,感受着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看着流淌的白云,就像初生时一样安逸。   只是现在却比初生时幸福多了,他不仅找到了自己的玫瑰,还不用担心被风吹雨淋,甚至还有了不会分别的伴侣。   啊,伴侣!   贝利尔睁开了眼睛,起身从窗边飞了出去,寻觅着溪边的水声,看着正在那里挽着袖子清洗着水缸的人类,心脏砰砰跳着,避开了不小心飞溅起来的水珠,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布兰德。”   “嗯?”许愿扶着缸沿,眸光从哗哗流淌的水上离开,看向了那小小的花精灵。   “谢谢你送我的礼物。”贝利尔看着那转过来的金眸,浑身软绵绵的说道。   那朵玫瑰花重新回来了,可他想不出除了布兰德谁还能够做到那样的事。   花朵谢了再开,同样的一株花苗上也不可能长出一模一样的一朵花。   失去的不会再回来,可它却完完整整的回来了。   “喜欢就好。”许愿轻笑道。   “喜欢……”贝利尔飞起,落在他的衣领处满心喜悦的轻蹭着他的颈侧。   那里有布兰德的温度,还有沉稳又好听的心跳。   “我喜欢你……”小小的花精灵呢喃着。   “有点痒。”这个角度许愿看不到他,湿漉漉的手也没办法碰他,“像只小小的蚊子。”   “嗯?!”贝利尔抬头,轻哼了一声恶狠狠道,“那我可要咬你了。”   “你舍得吗?”许愿轻笑道。   “舍得!”小花精的声音十分斩钉截铁,可他只是摸了摸那不断跳动的地方,再次蹭了上去,他不舍得。   他只是很想很想跟布兰德亲近。   “不疼……”许愿轻嘶了一声笑道。   “你等我长大了的!”贝利尔捏了一下拳头,选择不跟他计较。   “好。”许愿轻笑,起身将清洗过的水缸拉了起来,清洗掉了缸外的泥土,一手拉起,放在水管边蓄着水。   “布兰德,你是怎么让那朵玫瑰花又长出来的?”贝利尔瞧着他的动作好奇的询问道。   还长的跟原来一模一样,连虫眼都还在。   即使有虫眼,那也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玫瑰花!   许愿看着流水,略微沉吟道:“这件事我得跟你说声抱歉。”   “嗯?”贝利尔发出了小小的疑惑声。   “我窥伺了你的记忆。”许愿搬起装了半缸的水离开,放回了它原来的地方,又提起了木桶。   “哦……”贝利尔有些愣愣的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所有吗?”   那并不是一段需要隐藏的存在,只是被看到所有,还是会让贝利尔有一种很不安全的感觉。   “不是所有,只是当下的一些想法形成的画面。”许愿看着有些愣住的小家伙轻声道,“抱歉。”   即使是他,想要凭借话语就完全还原那朵花也不太可能,想要跟从前一样,需要凭借他的记忆。   “难怪你要问我那朵花长成的模样。”贝利尔想起了布兰德昨晚的问询,他向他描述的时候,他的玫瑰花就好像开在他的记忆里,随风晃动着,那么漂亮。   而一晚的时间,它再度回到了他的身边。   他是为了送他礼物才这样做的。   “布兰德。”贝利尔轻轻攥紧掌心仰头看着他的伴侣。   “是。”许愿轻应。   “下次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小小的花精灵认真道,“我希望玫瑰花能够回来,但是被瞧到了记忆,我会害怕。”   他希望他的玫瑰花能够常开不败,能够回到他的身边,并一直思念着,盼望着。   布兰德一定瞧见了他的心情,才想要帮他完成愿望。   当再度见到它的时候,他也高兴的不能所已,心中的遗憾和空缺好像一下子被填满了。   但这样的空缺填满却是在记忆被窥伺的情况下。   布兰德想要给他一个惊喜,但这个惊喜是有偿的,甚至这份有偿,一瞬间让贝利尔害怕的甚至想要那朵玫瑰花只是活在记忆里。   “抱歉,不会有下一次了。”许愿看着花精灵认真的神色说道。   “没关系,你告诉了我这件事。”贝利尔拉住了他肩上的衣服,心尖轻轻颤动着道,“我相信你。”   他可以隐瞒不言,贝利尔也不会强行去问,让那朵花的盛开只是一份隐藏着秘密的纯然的惊喜。   但他说了,贝利尔的心反而在经历了最初的心惊之后安了下来。   “但是不可以再做了。”贝利尔认真说道。   “问过你也不能再做吗?”许愿略微沉吟问道。   “唔。”贝利尔轻眨着眼睛有些迟疑,他抱着臂思忖着道,“不可以,一朵玫瑰花已经足够了。”   他的记忆中虽然还有很多想要寻回的东西,比如第一只陪伴他的蝴蝶,最喜欢的一颗绿色的小石头,长的十分漂亮规范的叶片,那些东西遗失了很可惜,想要留住……但那些都是过去的记忆。   “我觉得应该往前看……”小小的花精灵认真思索着说道,“不应该总是陷在回忆里……找到回忆是要付出代价的。”   许愿微怔,在衣襟上擦过微湿的手指,轻蹭过他的脸颊笑道:“知道了,我不会对你再做这样的事了。”   小小的花精灵有一颗通透的心。   即使想要,也懂得遏止滋生的欲望。   欲望,代价……   指尖虽然擦过,却还是在小小的脸颊上留下了些许湿润。   “布兰德。”小小的花精灵蹭过他的指腹笑道,“我真喜欢你呀。”   “我做错了事情也喜欢我吗?”许愿笑道。   “我也会做错很多事情的。”小小的花精灵有些担忧纠结,“万一我犯了错,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当然不会。”许愿笑道。   “那我也不会。”贝利尔松了口气认真道。   许愿轻碰着他的颊,眸中溢出了笑意:“要加油修行,贝利尔。”   “唔?嗯!”贝利尔重重点头,他知道他的伴侣又想要抱抱他了。   他们的伴侣之路任重道远。   “啊,我很喜欢你送我的玫瑰花。”   “这是在安慰我?”含着笑意的声音说道。   “是真的喜欢,你的惊喜和心意我有收到,你不要难过。”   送了礼物还被批评,贝利尔一想就觉得会难过。   “安慰的话没有礼物吗?”温柔的声音轻声问道。   “你想要什么?”清脆的声音迫不及待。   “什么都行?”   “嗯,什么都行!”   “我想要天上的星星。”   “我只能给你逮地上的星星。”比如萤火虫。   “……送我一朵花吧,送我一朵花我就会非常开心。”   “好!”   ……   透进阳光的窗边生长着一盆漂亮的玫瑰花,火红娇艳的令人心折,其中一朵最美,每一片花瓣都生长成了最完美的形状,连洒落在其上的阳光都恰到好处。   而在那盆玫瑰花的旁边,却放着一小花瓶的野花。   瓶子很漂亮,里面放上了透亮的水,只是其中的花却是满天星,小雏菊还有牵牛花掺杂着放在里面,它们远比不上玫瑰花鲜艳的色彩,却同样姣好,娇艳欲滴。   这里的主人每早都会照看过两处的花,为玫瑰花浇水施肥,也会为那一小瓶的野花剔除枯萎的,换上干净的水,再等待着小小的花精灵从窗边飞进,往瓶中插上一朵他能带着飞进来的小花。   “布兰德,送给你,你今天也会开心吗?”小小的花精灵询问道。   “是,我今天也会开心。”屋主人笑道。   “那我也开心。”小小的花精灵笑的比盛放的玫瑰花还要漂亮。   “我让人从城里捎的书已经回来了,你想听新的,还是先听完之前的故事?”屋主人带着小小的花精灵从窗边离开时问道。   “哦,我想先听完克里恩的。”小花精说道,“再不听,我担心会将他遗忘。”   他的故事结局似乎并不好,如果他也遗忘了,那真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   “那可能会令你不那么开心了。”温柔的声音说道。   “没关系。”小花精认真说道。   “好。”   ……   克里恩是一个很努力的人,同时具有天赋,即使坐在阿芙拉公主骑士小队队长的位置上,也是名副其实的。   这个位置仍然会有人想要夺取,只是远不像国王身边的位置那么激烈,让克里恩有更多的时间能够去磨砺自己的剑术,以及……去了解一些阿芙拉公主所学的东西。   出色的骑士面对那些艰涩的东西是无从下手的,但他仍然想要离她更近一些,更了解她一些,在聊天时能够更言之有物一些。   不可触碰的人近在咫尺,心好像一时陷入了岩浆之中,一时又浸泡在蜜糖中。   爱恋像极了一杯放满了冰糖,蜂蜜和毒药的葡萄酒,甜蜜,苦涩和致命皆有。   他无视了父亲的恼怒与命令,只行走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咫尺的距离,他始终没有跨出那一步,因为知道得不到。   知道得不到,又无法放下,想要得到回应,却又无法告知。   那甚至不是一场爱恋,而是隐秘的暗恋,是属于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保护着公主的出行,拼尽全力却又尽量不让自己受伤,或者受了伤,也忍耐着希望它能够尽快恢复。   但阿芙拉公主是一位细腻体贴的主人,她总是能够察觉他的遭遇,为他送来能够止血的药,并予以假期和奖金。   她说她的生命都交在了他的肩上,请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如果能够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保护着她平稳的走向前路,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克里恩升起了这样的念头,他人生的顶峰也不过如此,他永远都不能将她拉进他的泥泞之中,生长在宫墙之中肥沃土壤中的花,不能栽在贫瘠的土壤上,他不忍心。   咫尺天涯,这似乎就是克里恩的结局。   他的剑术愈发精进了,甚至能够跟骑士长打的不分上下,但他拒绝了向上的提拔。   宫廷之中众说纷纭,爱慕者比从前增多了一些。   她们也是侍奉在这座王宫中的人,甚至不乏有着教养和出身的女孩儿。   从前的克里恩期盼能够娶上一位,但现在的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所有。   阿芙拉公主也听到了这件事,她没有问他接受谁或是拒绝谁,只是笑道:“克里恩这样的骑士,受到女孩子们喜欢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的心里没有他的位置,她一直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克里恩喜欢她的笑容,但那一刻心却像是被无数把利刃穿过,鲜血淋漓,面上却是无所谓的:“我目前不考虑那些事。”   他无法给予任何人幸福。   “你的父亲不着急吗?”阿芙拉公主问道。   “他管不了我。”克里恩说道。   “真好。”她笑着替他感慨和高兴。   只要这样看着她就好,克里恩是这样打算的,他以为自己能够守着她很久,却在那一日王宫被刺客闯入时中了箭。   穿胸而过。   血液在剑锋上涂抹,暗红的液体从指尖滴落,他搏杀了不少的刺客,身上沾染的不仅有对方的血,也有自己的。   他很出色,不会轻易死去,甚至可以保护别人。   但那只从背后飞来的箭没能被挡住,随着他的倒下,更深的刺入了他的心窝中,让他甚至能够听到血液流淌的声音,滴滴答答的,因为视线的失去而十分清晰。   没有人管他,刀剑的声音甚至还在奏鸣着,但他知道,自己即将连同盔甲一起躺进漆黑的墓土中。   生命的最终总是有悔的,后悔自己没有更注意一些,后悔自己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心意,想着她日后的安全,又想到了那些曾经被埋进土壤的骑士们。   他只是其中一个,失去生命的骑士不再具有价值,王宫会安葬他,他的父亲会谩骂他,阿芙拉公主殿下会为他送行,但她不会哭泣。   不要哭泣也好,他其实很怕她哭,因为不会哄,只会说出一些刺心的话,让她更难过。   这样也好,至少不用看着她嫁给别人。   同向的旅途在此终止,只是骤然停下了步伐,甚至没办法告别。   阿芙拉公主……疯了。   “疯了?”贝利尔仰头,带着眸中的湿润问道。   “是。”许愿垂眸,轻触过他的脸颊轻声道,“一开始没有人告诉她,只是悄无声息又习以为常的换了新的骑士……”   作为被骑士保护的公主殿下,她已经习惯了身边的骑士不断的更换,他们或是不愿意停留在这个无法晋升的地方,又或是以受伤和死亡作为终局。   所有的骑士,都是为了保护公主殿下,至于公主是谁,叫什么名字,无关紧要,只要她是国王和王后的女儿。   这没什么稀奇的,就像国王陛下一样,骑士们也不在乎国王是谁,他们只是负责保护坐在王位上的国王。   只有一个人在乎她是谁,心甘情愿的保护着她,甚至于如果有一天她失去了王位和一切,他也会保护她。   那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一开始他似乎觉得她是一个只知道享福,不知人间疾苦的公主,那时候阿芙拉是有些讨厌他的。   能够在外面自由行走的骑士要比只能被关在王宫中循规蹈矩,等待嫁人的公主要幸运的多。   阿芙拉甚至愿意经历那些皮肉上的苦难,摆脱这样将浑身都限制起来的生活。   但不能。   王室的公主并不自由,她从出生时起,就是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那种自由的家伙又怎么会懂?   但他懂了,他也是从束缚中走过来的,被鞭策和期许着,几乎无法喘息,但从他的面上其实看不出来。   他像每一位宫廷骑士一样,看起来高大威武,不会怯战。   但他告诉她,没有谁在面对刀锋时是不怕的,只是精进剑术,能够抵消掉一点畏惧。   一位怕死又勇敢的骑士,一位勤奋向上又心软的骑士。   他练剑的模样认真极了,那是他擅长的领域,并努力将之练向极致。   她曾经修行的宫廷剑术在他的手下就像是小孩子拿着刀剑玩耍一样。   不过她所擅长的东西,却能令那张脸上露出苦恼的情绪来。   他说她很辛苦,也会给她讲一些宫外的事情,她更真切的知道了宫廷之外的苦难,也知道了每个人其实都不自由。   他们只能在这样的世界中挣扎,求取一点儿喘息的机会。   有克里恩坚定的守在她的身边,她至少可以松下一些气息去走完接下来的路。   嫁给一个富有的贵族或王子,维系王室的地位和稳固,战争会剥夺掉很多人的生命,连骑士都怕死,无辜的人又怎么可能不怕。   她能做到,阿芙拉这样告诉自己,即使一时不能做到游刃有余,但谁又能一直游刃有余呢?   克里恩不能,她的父亲也不能。   能做到的,只是勇敢的走下去。   但是克里恩……死了。   死这个字眼是那么的稀疏平常,即使是在王宫里,也总有人死去。   她需要告慰,安抚,不要让付出生命的人不安,也不要让他们剩下的家人无以为继。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字眼会扣在克里恩的身上,那个告诉她磨练剑术是为了不那么害怕死亡的骑士,在斩杀了三个刺客后,死在了一支箭下。   他被厚葬了,他的父亲得到了一大笔赏金。   但那个人却再也无法见到了,只为了保护阿芙拉的骑士,再也没有了。   坟墓立起,她甚至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大脑空茫,心脏颤抖,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远去,痛苦到无法出声,连眼泪都流不出去。   在他永远离开她的时候,她才明白……   她爱他。 第167章 玫瑰花精(20)   泪珠啪嗒坠落, 滴到了温热的手指上。   许愿垂眸,看着浑身都哭的湿答答的小家伙,轻叹了一口气, 用指腹蹭过他的颊。   “已经结束了吗?”贝利尔扶住了他的手指仰头道。   “是。”许愿应道。   “呜……我不想哭的。”小小的花精灵轻抽着气说道。   可是他忍不住。   别离是一件很难过的事,爱意越是真挚, 离别就越是难过。   只是旁听者都觉得心好像要碎掉了,当事人又是怎样的难过。   她永远失去了她的爱人。   “我知道,没关系。”许愿轻声道。   “布兰德,我想要被抱抱。”贝利尔被那温热的手指触碰,却前所未有的思念起了被拥抱的感觉。   他的周身都感觉空空的, 从未如此难受过。   “来。”许愿抽出手指温声应道。   小小的花精灵飞起,释放了数日来吸收到的能量,体型的变大让他得以落在对方的膝上。   金眸离的很近,即使隔着模糊的水光,也温柔的好像沁入了骨髓, 温柔的手指摩挲过眼尾湿润的水珠,然后将他抱进了怀里。   空荡荡的身体被温暖的气息包裹, 令人甚至想要发出一声喟叹来, 贝利尔抱紧了他的腰身,在那衣襟处蹭过眼泪。   他的爱人在这里, 阿芙拉公主却已经再也找不到她的爱人了。   贝利尔很难过, 但又知道这样的事情是无解的。   他了解了人类的等级制度, 王室是不会将一位公主嫁给一名只有剑术的骑士的。   克里恩不能带着她逃离,因为不仅是外面的日子有很多的苦难, 还有一旦逃离, 会面临王室的追捕, 不仅是铺天盖地的士兵, 还有因为悬赏而动员的普通人类。   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暴露他们的行踪,让可能的安逸日子终结,而一旦带回去,阿芙拉公主或许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克里恩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王室有很多骑士,绑架公主这一条,足以将他送上绞刑架。   他们之间隔着重重阻碍,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没有长相厮守这一条路。   克里恩活着,是看着她像物品一样待价而沽,步入既定的婚姻。   他死了,也不必看着那样心碎的一幕。   但比起心碎,或许他更愿意带着那份心碎,一直看着她,保护着她,即使得不到爱。   但在悄无声息的角落,这段本不该形成的缘分默默的生成了回应,住进了她的心里。   知道她过的不好,他一定会很难过吧。   “阿芙拉公主后来会怎么样?”贝利尔抬起头询问道。   绿色的眸中沁着水光,少年的心在真心实意的为他们难过着,许愿看着其中期待的情绪,摸着他的颊笑道:“我想她是一个坚强的公主,疯了或许只是表象……”   “表象?”贝利尔略微睁大了眸。   “是,或许她一开始的确难过的快要疯掉了。”许愿扣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了颈侧轻声道,“但她不会轻易的被彻底摧毁……”   故事已经终结,但窥伺的冰山一角仍然有着蔓延,每个人的心中,都可以有自己认定的结局。   阿芙拉公主不是一株菟丝花,虽然她遇到无法承受的困难会哭,但她同样处于权力的顶端。   克里恩死亡了,但他也摆脱了自己的命运,选择了他所想要的结局。   忠于自己的君主,为她而战死,即使这一次的战死有些猝不及防。   王室不需要一个疯了的公主,她将变得毫无价值,阿芙拉公主不再会臣服于既定的命运。   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就要推翻最高的权位者,才不会让自己始终成为一个待价而沽的物品。   走向那里的路一定很难,不仅需要决心,还需要耐心以及狠心。   权力的争夺一定伴随着厮杀,但不争,等待的就只是沉湎于黑暗的死亡。   “她争到了吗?”贝利尔抬头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或许她成功了,又或许失败了。”许愿垂眸笑道,“但从抗争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成功了。”   “唔……”贝利尔轻轻沉下气息道,“这样也很好。”   无论怎么选择,那都是一条荆棘之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倒下,但他们并行在同一条道路上,这条路不会断绝。   “不哭了。”许愿笑道。   “哼……”贝利尔脸颊泛上了红晕,眸光微侧道,“哭累了。”   他的心尖跳动着,为故事中未知的命运,也为他温柔的恋人。   “我不是在嘲笑你。”许愿轻声笑道。   “我知道……”贝利尔轻声呢喃,他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刚开始答应了不哭,结果又哭的稀里哗啦,还需要哄。   而布兰德,就像春天从花朵上拂过的暖风,包裹的体温滚烫的往他的身体里蔓延,连扣在腰上的手掌都因为安静而清晰起来。   他渴望这个拥抱很久了,却猝不及防的发生在了这个时候。   贝利尔脸上的热度蔓延,收回视线抬眸时撞入了那一直看着他的眸中,一瞬间他的心如擂鼓,热浪在其中蔓延着。   越是读到离别的苦,越是知道该珍惜在一起的时候。   越是心痛,越是眷恋。   “布兰德,我喜欢你……”贝利尔有些抑制不住心跳的认真说道。   他喜欢,就要一遍两遍的从心脏里将这份感情传递给他。   他真的好喜欢这个人,喜欢的心脏都在发痛。   金色的眸因此轻动,其中溢出笑意时贝利尔察觉了腰身处力道的收紧,身体略倾,不待他疑惑转眸,唇上却已经覆上了温柔的触感。   那一瞬间,他睁大的眼前是有些空茫的,只有心跳好像跳到了耳际,翻滚的热意好像蔓延进了喉咙里,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触碰的唇上,明明是温热的,却好像要将他点燃了一样。   布兰德的吻。   他第一次清醒又清晰的感受到了,唇轻轻温柔触碰,让贝利尔攥紧了有些湿热的掌心,想要闭眸抓住衣襟时,却骤然察觉了唇的分离。   他半睁的眼睛彻底睁开,看着面前愈来愈大的恋人时发出了一声疑惑又迷茫的声音:“嗯?”   那金色的眸本无太多惊讶的情绪,却是骤然溢出笑意,即使侧过眸也无法遮掩。   “不许笑!”小小的花精灵气急败坏。   “好。”许愿看着在掌心中气的脸颊红扑扑的小家伙应道,“这次属于突发情况。”   “我修行那么久,才能变这么一会儿。”小花精却没有被安慰到,最最重要的是,“我才亲了一下……”   他还没有尝到滋味呢,就突然没了!   “那下次你一变大,我们就开始接吻。”许愿沉吟笑道,“不浪费一点儿时间。”   “唔。”小花精仰头,觉得好像有道理,但下一刻他的脸颊就愈发红了起来,“我变大又不是为了那个……”   如果他的脸颊没有红的冒烟,声如蚊蚋的话,倒是有几分可信度。   “我是想让你抱抱我。”小花精义正言辞。   “那就先抱抱你再亲。”许愿笑道。   “哦……”小小的花精灵不好意思的轻应了一声。   布兰德也抱到他了,他也亲到了,一举两得。   不过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十分现实的。   一次变化,贝利尔积攒了数日的力量再一次被清空了。   只能静静等着天黑,望梅止渴!   “要不要听新的故事?”许愿将那一本合起放在了书架上询问道。   “不要,过几天再听新的故事。”贝利尔瞧着外面的阳光道。   他觉得他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这个故事。   不仅是骑士会被埋进土壤里,所有的人类和生灵都会,他们总有一天会再相聚,但仍然会有些怅然。   “那现在要不要学字?”许愿轻声问道。   “好!”贝利尔点头应道。   故事不读,学字还是要的。   ……   安逸的村庄并没有太多的变故,除了偶尔有人来往,这个家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十分安静的。   当然,贝利尔的小伙伴有很多。   虽然邀请来的瓢虫飞走了几只,萤火虫比之前少了很多,坠落的尸体或是掩埋在土壤中,或是被蚂蚁辛勤的搬走,但他仍然有很多的朋友,花园里也一如既往的热闹。   不过即使种的很好,玫瑰花的花期也快过了,小小的花精灵守着自己那朵失而复得的玫瑰花,静等着它的落败和再度离去。   “它不会谢的,放心吧。”许愿看着忧心忡忡的小花精笑道。   “为什么?”贝利尔惊喜又疑惑。   “这个是秘密。”许愿笑道。   他无法延长玫瑰的寿命,但不败的玫瑰本质上并不是植物,只是力量的具象。   它能够一直存在,也可以挥手就散。   曾经的玫瑰已经谢了,无法从岁月的长河中寻觅并带回,但这一朵对于小花精而言,就是他原本的那一朵,没有任何的区别。   “哦……”贝利尔没有追问,但能够得到他的玫瑰花不会谢的消息,就已经足够让他开心很久很久了。   “那人类的寿命有多久呢?”小花精仰头询问道。   “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许愿轻笑着回答道。   “好久……”贝利尔这样说着,却是轻轻松气。   这样的岁月对他来说是真的很久,蝴蝶破茧而出只有十几天的寿命,辛劳的小蜜蜂也不过一个月,即使是在它们口中伟大的蜂后,也不过四五年的寿命。   但人类却是它们的几十倍不止,他可以不用忧心隔了几个月或者隔了一个冬天,就再也瞧不见他。   他所要做的,是让自己的寿命变得更久。   “我最近都先不变大了。”小小的花精灵认真说道。   “好。”许愿垂眸笑道。   “你不要着急。”贝利尔认真安慰道。   “我不着急,我也希望你能够修行的更久一些。”许愿笑道。   “哦……”小花精眨巴了一下眼睛,“我想瞧瞧新带回来的故事书。”   可一向十分顺着他的人类却是迟疑了一下拒绝了:“这一批我不建议看,等下一批带回来的吧。”   “嗯?为什么?”贝利尔飞起询问道,“里面的故事也很令人难过吗?”   “那倒不是。”许愿沉吟笑道,“是尼昂擅作主张了。”   “嗯?”小小的花精灵没明白。   “就是……通篇都是人类的交合。”许愿说的更直白了些。   小小的花精灵眨巴了一下眼睛,脸颊腾的红了:“为,为什么都是那样的?”   “他可能觉得我是一个饥渴的人类。”许愿看着迷惑的花精灵笑道。   “那个能解决饥饿的问题吗?”贝利尔对此一直很疑惑。   “当然不能。”许愿笑道。   “那为什么会觉得饥渴?”贝利尔更糊涂了。   “你以后就知道了。”许愿轻碰过他红扑扑的脸颊笑道。   既然是伴侣,当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唔。”小小的花精灵歪头。   觉得布兰德现在的神色跟之前让他好好修行的神色很像。   可人类并没有吃掉伴侣的习惯。   可他的疑惑却一时没有答案,即使他问了很多小伙伴,得到的也只是相当凶残的结论。   ……   院子里的花开始谢的时候,空气中也有了一丝凉意,树叶开始发黄,贝利尔本有些忧心忡忡之时,却收获了满满当当的果子。   除了葡萄,还有蓝莓,桃子,苹果等一系列让花精灵高兴起来的果实。   虽然他吃苹果的时候像在上面钻了个虫眼,只使苹果受了皮外伤。   但加了糖熬制出来的果酱,却彻底让小花精拜服了下来。   葡萄酒虽然不能喝,但有榨出的果汁,也足以让花精灵快乐的不能自己。   不过花圃里越是稀落,屋子里堆放的东西就越是多,甚至于布兰德又去了几趟那座城市,带回了很多的糖,盐巴和香料。   “为了过冬?”贝利尔瞧着正在整理的仓库道,“我们不去温暖的地方吗?”   “人类大多都会在自己的屋子里过冬。”许愿清点着囤积的东西道,“你要是想的话,明年冬天我陪你找一个温暖的地方过冬。”   “不用。”贝利尔拒绝了。   他以往的冬天虽然会像候鸟一样往更温暖的地方而去,以免没有花朵给他栖身,但他现在已经有屋子遮风挡雨和他的玫瑰了。   “那冬天会不会很冷?”贝利尔唯一忧心的是这个。   “外面会很冷,不过屋子里不会。”许愿笑道,“冬天到来之前,我会再囤积一些烛火,干柴和煤炭。”   “哦……”贝利尔眨巴了一下眼睛,觉得人类有点像囤积食物的松鼠准备过冬一样,“那我能做些什么吗?”   虽然花精灵没有做过,但有点有趣。   “帮我清点计数吧。”许愿笑道。   “好!”贝利尔的字已经学的很多了,虽然他的字迹局限于体型,没办法像布兰德那么漂亮,但计数已经没问题了。   食物囤积,除了晒干耐储存的谷物,根茎类的需要埋在土壤里或是放进地窖中,叶菜腌制,放了数缸之多,火腿成排,倒是鸡蛋不用囤太多,食物缺乏的冬季,人们会很乐意用鸡蛋换一些更饱腹的谷物。   还有木柴,煤炭……花园里原本因为花朵谢了有些空了,但因为堆放整齐的取暖物又重新满了起来。   也不仅许愿一家这么做,家家户户在丰收的同时,都在准备着过冬的东西。   甚至于不仅人类,蚂蚁,蜜蜂们也在筹备着冬天到来。   花朵谢了,大地也开始变得枯黄,不过除了窗边常开不败的玫瑰,还有一种有很多瓣的花朵迎着秋日的凉风盛放了。   人类说那是菊花,只开于秋天,只是今年种植的少,还有一种花会开在冬天最冷的时候,不过因为是树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长出花苞来。   冬天会是什么样子呢?   第一个冬天到来前不断在被追着赶路的花精灵看着漂亮的菊花,竟然有些期待了起来。   丰收之后,雨水一场又一场的落下,只是不像夏日那样轰轰烈烈,来的快去的也快,秋雨是有些淅淅沥沥的,每一场停下,天气就比之前更冷上一些。   出来的伙伴已经少了很多,比起去外面玩耍,贝利尔更愿意待在屋子里,或是待在窗边的玫瑰花里瞧着沙沙落下的雨水,或是翻阅着布兰德特意摆放在桌上的书,又或是拿着跟自己一样高的笔在纸上跑动描绘着。   只是他觉得自己画的是个兔子,飞起来一瞧却像只小猪。   不过这并不能令花精灵感到气馁,想要书写出布兰德那样漂亮的字迹是很难的,想要像他一样随手将花精灵的模样画在纸上也是很难的,人类起码练习了十年,花精灵以十年为目标,觉得自己每一次都进步很大。   即使很长时间待在屋子里,其实也并不无聊,这个屋子对于贝利尔而言本身就足够大,除了很多的书可以翻看,前段时间一直在忙碌的人类也闲暇了下来。   他或是烹饪看书,又或是用锋利的刀具雕琢着木头,虽然木屑略有飞扬,贝利尔也无法瞧出他想做出什么,但即使只是安静的瞧着,他也能够瞧上很久。   或许是做什么用品,贝利尔一边瞧着一边猜测着,因为家里的很多东西,小至花铲筷子,大至屋子,都有可能经过布兰德的手制作或修缮过。   可当那雕琢好的木头组合并摆放好时,小小的花精灵站在其下仰视着,才发现那是一个能够摆放在桌面上的盘旋滑梯。   当然,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它的名字,是布兰德告诉他的,但功能却一目了然,可以容纳他从高处滑落下来。   贝利尔被邀请着站在了顶端,坐在了有扶手的入口处,那里被打磨的光滑极了,比书的表面还要光滑,只要松手,就能够顺着盘旋的滑梯直接滑下。   “哦!!!”小小的花精灵初时有些惊讶,却是迅速的爱上了这个游戏。   虽然有楼梯,但花精灵直接省略了那个步骤,翅膀振动飞起,再坐着滑落,而无论滑下多少次,屁股都……还是会有一点点痛。   但是比起书来说简直棒极了!   窗外寒风过境,屋子里却充斥着花精灵的欢笑声。   而当贝利尔发现蜘蛛小姐结网准备冬眠时,外面的天气已经不再容许花精灵随意飞舞了,它变得严寒了起来,但屋子里却因为烧起的火焰而十分温暖,至少养在屋里的几盆草还是常绿的模样。   “我想你不用冬眠,这里很温暖。”小花精说道。   “冬天没有食物,我不冬眠,就只能把你吃掉了。”蜘蛛小姐一边在角落织着网一边十分凶残的说道。   冬天几乎没有昆虫会出来活动,连极少数活下来的蚊子都会藏起来越冬。   贝利尔并不在意它凶残的话语,他好奇的是:“你的宝宝呢?”   那么大的卵包消失了,他却没有瞧见蜘蛛小姐的孩子们出来。   “它们已经离开了。”蜘蛛小姐并不吝啬告诉它这个消息,“我可不会给你捉住它们的机会。”   “这么冷的冬天,它们离开没关系吗?”小小的花精灵询问道。   “谁知道呢。”蜘蛛小姐并不在乎它们的去向,只是认真的结着自己的网,在确认它足够牢固时躲进了里面道,“谢谢你为我提供食物,明年春天见吧,小家伙。”   它的话音落下,开始变得一动不动了。   “明年见。”贝利尔小声说了一声,振动着翅膀从那里离开了。   冬天真的到来了。   连菊花都谢了,奔跑的孩童不再出现,外面看起来萧条寒冷极了,连因草木而生的能量也变得稀少了起来,只有室内还在生长的植物会溢散出来一些,聊胜于无。   但它其实并不难熬,只是一切都变得懒洋洋了起来。   “冬天可不太好修行呀。”小小的花精灵远离着那十分旺盛的火焰飞行着落在了人类的肩头。   那正翻着书的人类轻笑,转眸看向了他道:“那就休息一段时间,等到春天到来时再修行,事半功倍。”   “哦!”贝利尔弯着眼睛轻应了一声,“其实我觉得我现在已经能够变得很久了。”   布兰德在准备冬眠东西的几个月里,他可是很努力的在修行,一天都没有落下。   许愿看着小小的花精灵笑道:“还需要再久一些。”   “唔……”贝利尔眨巴着眼睛,红着小脸小声问道,“我们要亲那么久吗?”   “只是做个预防,万一亲到一半你变小了,那可是十分糟糕的。”许愿沉吟笑道。   “唔,有道理。”贝利尔想起上次,认真的点了点头。 第168章 玫瑰花精(21)   冬天是很寒冷的, 虽然传说中的大雪还没有落下,可只是靠近窗户,就能够感受到从那里溢散进来的寒气, 一点点小小的风从缝隙中吹入,就足以让小小的花精灵不得不躲进他的玫瑰花里去。   外面是有些沉寂的, 花盆里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连曾经茂盛垂下的柳树也只剩下了光洁细密的枝条,它们在寒风中交错,发出细碎的声音。   这一切似乎瞧起来有些寂寥,可是对于小花精而言却是十分罕见的景象, 他从未见过这样空茫沉寂的大地,像是丧失了一切生机。   但太阳会照常升起,大地也不过是沉睡了过去,静静等待着明年春天的到来。   相比于外面,屋子里实在暖和极了, 虽然贝利尔不敢靠近那燃烧着火焰的壁炉,因为那里比之烛火要可怕多了。   他至少能够隔着灯罩瞧一瞧燃烧跳动的小火苗, 却无法靠近那熊熊燃烧的烈火, 因为他亲眼瞧见一只打算越冬的蚊子飞过了那里,被火舌卷了起来, 只是一瞬间, 连灰烬都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这可吓坏了小花精, 以至于他每次从在屋子里飞起,都会远远绕过那里, 近来才好一些, 只要待在布兰德安排在那附近的长椅周围, 就能够感受到十分合宜的温度, 就像春日的阳光暖融融的晒在身上一样,让小小的花精灵昏昏欲睡。   不过他得注意待在长椅扶手的垫子上,以免人类在那里休息时不小心压到他。   冬日里的故事也在不断进行着,书里的爱情故事不是每一个都那么精彩,就像狼爱上羊那样的故事,贝利尔只会觉得狼喜欢的是羊肉的滋味以及它保暖的皮毛。   即使真的暂时没有吃掉它,但当食物紧缺的时候,那短暂的爱情就会终结,那是食肉动物的本能,而羊连学会撕咬的爪牙都没有,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   不过即便如此,贝利尔还是对每个故事都听的津津有味,因为故事为生灵赋予了灵魂和人性。   当然,他们也不总是待在屋子里,在太阳十分温暖的午间,布兰德总是会穿上十分厚实温暖的衣服带他出去晒晒太阳。   虽然冷风吹着,但他戴在脖子上的围巾实在温暖极了,带着人类的体温,让小小的花精灵即使没有晒到太阳,也能够融化在那温暖干燥的温度中。   冬日原本无景可赏,连远处的森林都变得光秃秃的,但人类的村庄却似乎因为树叶的褪去而变得清晰起来,小路蜿蜒,风车被吹的不断作响。   它在远处瞧起来不那么大,可到了近处,却大的让布兰德都得仰望。   小小的花精灵没办法离开围巾去风车上转悠一圈,不过他在回去时得到了一个用纸折起来的小风车,当然,它比他要大上很多,被插在了窗外,风一吹,就欢快的转动了起来,而只要待在窗边的玫瑰花里,随时都能瞧见。   贝利尔也尝试过自己做一个,因为它是他的恋人做过的东西里最简单的一个。   像雕琢出来的滑梯,完全不在小花精的能力范围内,用纸折出的花束或是用丝巾卷出的花朵,小花精的脑子倒是学的很快,手指却不怎么配合,只有风车他成功做出来了一只,只是太小了,只能捏在他自己的手里吹,一扎到窗外,风一吹,整只都不见了。   布兰德将它找了回来,放在了窗里的缝隙,那里即使只有些许的气息流动,也足以让它跟屋外的风车一样呼啦啦的转动起来。   就像花精灵的心一样,又安逸,又时刻欢快的躁动着。   只是瞧着他温柔的恋人,就渴望亲近和一直瞧着。   “布兰德。”小小的花精灵飞了起来。   “嗯?”温柔的声音轻应。   “我好喜欢你!”   这样的话语无论说多少遍,都足以让那金色眸中的笑意愈盛些,然后温柔的给出回应:“我也喜欢你。”   就是这样,渴望着亲近。   但因为体型的差距,却不得不按捺下来,爱情在心里甜滋滋的,但有时候却克制的令人心焦。   心焦的同时渴望寻觅更多的能量去修行,却是无果的,也显得这个原本还算休憩的冬日有些漫长了起来。   在花精灵已经开始思考明年的冬天绝对不在这么冷的地方度过时,灰暗的天空中洋洋洒洒的落下了属于这个季节的花朵。   冰冷的,雪白的,像是无数飞舞的柳絮,却慢慢的濡湿大地,再轻轻覆盖了一层,变得越厚了起来。   只一夜的时间,外面完全变了个模样,雪白的令花精灵发出了惊叹。   “要出去瞧瞧吗?”许愿看着抹过窗上的水迹往外瞧的花精灵笑道。   “要!”贝利尔回头,毫不犹豫的答应道。   他飞进了人类温暖的围巾里,被带着从门内看到了那一望无际的雪白世界。   小路,草地,树梢,房屋都覆上了一层雪白,人类戴上帽子踏进了其中,嘎吱的声音传来,眼睛有一瞬间的刺目,但再睁开时,却令花精灵一点儿也不后悔留在这里的冬日了。   它真的美极了,无数的雪花还在从天空中播撒下来,雪白干净的地面没有任何的污染,小小的花精灵接到了一朵飘到面前的雪花,即使它很快融化了,贝利尔还是瞧见了它漂亮的六朵花瓣。   每一朵都是,挤在一起,形成了漂亮的冰雪琉璃世界。   不过唯一的遗憾是人类的体温实在是太高了,漂亮的雪花根本无法停留就会被消融掉,可离开了这里,他不知道会被寒风吹落到哪里去,万一掉进雪窝里,又被人类踩过,嘎吱一声。   那可真是糟糕透了。   “想去玩吗?”温柔的声音随着帽沿略遮挡的阴影问道。   贝利尔抬眸对上了那含着笑意的眸,心脏又不受控制砰砰乱跳了起来:“我没办法离开你的身边。”   “可以变大一些,然后穿上人类的衣服。”人类温柔的提议道。   “可是……”贝利尔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犹豫。   现在变大的话,就没办法跟布兰德亲近很久了。   “没关系,我们还有无数的机会。”许愿用温热的指尖轻碰过他小小的脸颊笑道,“错过第一场大雪是会留下遗憾的。”   或许以后还会见到,但第一次没有体会过的遗憾,会永远留在心里。   既然不要回头去看,那么现在就尽量不要留下遗憾。   “哦……”贝利尔用有些微凉的脸颊蹭过他温热的手指,心脏却比之前跳动的还要厉害。   他们回了屋子,贝利尔也变成了人类的模样,将翅膀收起,穿上了对于他而言略有些大的衣服。   厚重的,像是要将整个人包裹成一个球,甚至让他觉得热了起来。   “真的要穿这么多吗?”贝利尔从被围起的围巾中蹭出了鼻尖,不错眼的瞧着站在对面为他整理着衣服的恋人。   明明没有拥抱亲吻,可他的心跳还是快极了,只偶尔对上那朝他看过来的眸,又或是他整理衣领时的气息亲近,就足以让他心跳加速。   他对这个人有着无可否认的爱情。   “你虽然不会生病,但是在外面待久了还是会冷的。”许愿系好围巾,看着少年在衣领中轻蹭的动作笑道,“你是第一次穿人类的衣服,难免会觉得有点重。”   “唔。”贝利尔动了动手臂,虽然动作并无掣肘,但,“我觉得我现在穿的像一头熊。”   “没有,还是很漂亮。”许愿摸上了他雪白微绯的脸颊笑道。   虽然穿的有些厚,但少年的身形颀长,并不会显得臃肿。   “哦……”贝利尔感觉到颊上的热度,心脏漏跳了一拍。   或许是一头漂亮的熊。   他的心里乱七八糟的,却能够看到自己映在那双眸中的倒影,明明脸颊的温度已经因为厚重的衣服很热了,但摸上来的掌心仍然有着滚烫又舒适的温度,属于布兰德的温度,让他的心好像有些迫切起来,惦记起了上次的滋味。   可平时说的极有勇气,真的想要去做的时候,却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困在了原地,心脏翻滚的热度让背部泌出汗来。   贝利尔轻轻吞咽了一下,终于尝试着上前抱住了面前的人,那双金眸含着笑意微垂,本是拂在颊上的掌心轻托,在他的唇上落下让花精灵觉得甜蜜的吻来。   “去玩吧。”轻吻一触既分,拥抱却没有分开。   “嗯……”贝利尔虽然不舍,但甜蜜的滋味翻涌,让他有些眷恋的蹭了蹭人类颈侧温热的气息,得以松开了手来。   门被打开,冷风灌入,贝利尔在那一瞬间眯起了眼睛,可呼啸的风虽然吹在面颊上有些冷,却无法将他裹挟在风中带去很远的地方。   冰雪琉璃的世界很美,远眺很远,但却是贝利尔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去瞧它。   一切都似乎变得小了起来,他抓着门的扶手回头,看向了原本非常大的屋子,发现它也变得小了起来,书架,桌子,盆栽,还有放在桌面上原本很大的滑梯,这就是人类的世界。   屋子和外面的世界,贝利尔有些迫不及待的踏了出去,冷风吹在了他的颊上,却无法透过厚实的衣服钻进去,纯白的雪地踩起来软绵绵的,嘎吱的声音作响,令人想要走出更远,在其上留下更多的脚印来。   篱笆变得低矮了起来,花盆可以俯视,连高大的树木都不像曾经那样遥不可及。   雪花扑簌簌的落在他的身上肩头,贝利尔接住了一朵,曾经大而漂亮的雪花也变得小了起来,虽然仍然能够瞧到六片花瓣,不过它依然很快的从他的掌心融化了,留下点点冰凉的水珠来。   不过想要细瞧,却也不是没有办法,只需要稍微离的远一些瞧那些落在篱笆或花盆上的雪花,不要让呼吸的热气让它们消融,就能够看到六瓣的雪花紧紧的抱成一堆。   无数的雪落下,就有无数的雪花聚集在一起。   仰视云层,却无法寻觅到它们究竟在哪里生成落下。   就好像有躲在云层中的神之手,忙碌的将它们做出来,抛洒向了人间。   雪花遍地的村庄本该是静谧的,但欢笑的声音却从远处传了过来,让贝利尔不由得眺望过去。   “想去瞧瞧吗?”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可以吗?”贝利尔回头看向了走过来的人。   “当然,你现在是人类的模样。”许愿笑道,“放心吧,一时半会不会变回来的。”   “想去!”贝利尔的心再度迫切的跳动了起来。   “走吧。”许愿笑道。   贝利尔轻吐了一口气,在打开篱笆门的时候带着几分难言的紧张,却是坚定的踩上了村庄的小路,在嘎吱作响的声音中寻觅着那欢笑作响的声音所在。   人类的身体真的太快了,即使只是行走,也让贝利尔很快见到了那正打闹着的雪地。   那里的雪糟成了一团,可互丢着雪球的孩子们却让这个寂寥的冬季热闹极了。   “布兰德先生!”有人惊喜的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也让原本欢笑的孩童们齐刷刷看了过来。   贝利尔一瞬间是紧张的,即使他现在比那些曾经见到的孩童还要高上很多,但可能揪翅膀的警告仍然深入花精灵的骨髓。   可他们瞧过来时却没有任何异样,反而蹦跳着跑来了近前。   “布兰德先生!您怎么来了?”   “您也来打雪仗吗?”   “这是谁呀?”   “他好漂亮!”有孩童发出了惊叹。   这让贝利尔的神经松了下来,因为他们瞧起来实在太小只了,而且有眼光。   “他是我的朋友。”许愿介绍道,“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贝利尔闻言瞧向了他,却是思索着没有反驳。   人类是很奇妙的,他们明明能够容许人与人,或是人与动物产生各种各样的感情,却无法接受同性之间产生爱情。   花精灵虽然不能理解,但一点儿也不想去体验暴露出来的麻烦。   “是,我是他的朋友。”贝利尔吹了吹即将落在鼻尖上的雪花笑道。   “哦,我第一次瞧见你。”   “你好漂亮。”   “你从哪里来呀?”   “冬天也能过来吗?”   孩童们因为他的搭话,眼睛亮晶晶的打开了话匣子。   “我冬天之前就已经在了。”贝利尔垂眸,挑着自己能够回答的问题回应。   “要不要打雪仗?”   “我觉得堆雪人好玩。”   “大哥哥,你的头发像火焰一样漂亮。”   他们喧闹着发出了邀请,贝利尔瞧了一眼身旁的人类,在得到许可时兴高采烈的加入了其中,并解锁了雪的各种玩法。   明明是水做成的雪花,却可以揉捏成各种模样,虽然有些冰凉,丢出去的时候或许会散开,但它好玩极了。   它可以被捏成堡垒,躲避对方丢过来的雪球,也可以滚成大大的雪球堆成雪人,虽然会有坏家伙偷走它的脑袋,又或者倒在里面打滚,也是绵软松散的感觉。   明明它是凉的,可欢笑着,却似乎人人的身上都蒸腾着热气。   这一场雪仗持续了很久,以贝利尔的获胜迎来终局,因为他不仅动作敏捷,在孩童们想要偷袭他的时候,甚至可以将他们拎起来。   拎起一个人类孩童这样的事迹,对于花精灵族群绝对是绝无仅有的,他能够拿出去吹一辈子。   不过它的热闹还是在人类孩童的父母来喊时结束了。   满地打滚的孩子们应着,依依不舍的告别,被带回去吃饭。   “贝利尔,我下次再来找你玩。”   “大哥哥,再见。”   “再见。”贝利尔朝他们挥了挥手。   热闹的人散场,雪地里只剩下一片凌乱,记录着曾经的喧闹,虽然它可能会被再度落下的雪花覆盖,但那种开心的情绪却是无法掩埋的。   浑身的热气还在溢散着,当停下来的时候,才发觉身上有些湿漉漉的渗着汗水,贝利尔整理一下围巾回头,逐渐归于宁静的雪地中,那道高大的身影却静静站在不远处的地方,人类的呼吸形成了溢散在空中的白气,有些模糊了他的面孔,却没能消解掉那温柔的气息。   人类的世界,对于花精灵而言变了很多,但只有这个人,似乎一直都是认知的模样。   贝利尔的心跳砰砰动了起来,加快步伐跑了过去,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你不是回去了吗?”   “是回去了,不过想着快散了,来接你。”许愿看着跑到近前的少年笑道。   “唔,就像那些父母一样,接我回家吃饭?”贝利尔略仰头笑道,心里暖洋洋的。   “恋人也是会来接人回家吃饭的。”许愿摸上了他有些微凉泛红的脸颊叹笑道。   “哦……”贝利尔扣住了他灼热的手腕,品味着那个词,心里像揣了一块红彤彤的热碳一样笑道,“你不想做我的父母呀?”   少年发丝火红,即使染上了些白雪带来的湿润,也丝毫无法遮掩他的漂亮和明亮。   此刻那漂亮的唇扬起,倒像只偷到鸡的小狐狸一样顽皮。   “你要是想的话,也可以。”许愿低头凑近笑道。   “我不要。”贝利尔对上了那金色的眸,轻哼了一声表示拒绝。   人类的父母会养育幼崽长大,但却不会一直陪伴他们接下来的路,而且不会产生爱情,据说做错了事还会挨揍。   “回家了。”许愿轻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转身道。   “唔。”贝利尔跟上,转眸瞧了一眼早已没了人的雪地,紧紧牵住了那温暖的手,眸中泛出笑意来。   回家,这个词也很好,花精灵喜欢。   家离这里并不算远,不等贝利尔身上玩出的热气消散,就已经进了家门。   屋门掩上,相对于外面温暖的室内对于花精灵而言就有些热了起来。   他解着尾端有些湿漉漉的围巾,在其被接过去搭在壁炉旁的架子上时被询问道:“想吃点什么?”   “唔。”贝利尔尝试解着扣子,瞧着那变得像曾经烛台上火苗一样的壁炉,恍然惊喜道,“我现在是不是能吃下很多的蜂蜜?”   以前只有一点点,但现在他变大了。   许愿转眸,看着满眼期待的少年,接过他脱下来的外套笑道:“可以尝试。”   一点蜂蜜对于人类而言是有点甜的,照原本的食量扩大,大概需要一碗蜂蜜。   对于人类而言,真是甜腻到头疼了。   不过花精灵本身跟人类不太一样。   被雪花沾湿的衣服晾起,许愿转身,在看到那连里衣一并脱下来的少年眉心轻跳了一下,转身进了厨房。   他的午餐是正常的食物,穿着能量汇聚出的衣服的少年面前则放着满满一碗蜂蜜。   “我觉得好像比以前少了。”贝利尔瞧了两眼说道。   以前他得到的蜂蜜,几乎有盆那么大。   “不够还有。”许愿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并未开始就餐。   “唔。”漂亮的少年拿起了放在碗沿的勺子,抬眸瞧了下,将那沾着满满一勺的蜂蜜送进了口中,绿色的眸当即满意的眯了起来,“这个好方便。”   “我给你做一把小的。”许愿看着他很快掌握的勺子道。   “谢谢你,布兰德。”贝利尔取出勺子,又舀了满满一勺,刮掉拉下的丝送进了口中。   甜蜜的味道获得的幸福感无与伦比,虽然瞧着好像比以前看到的少了,但这么一碗,绝对是他以前吃一个月都未必吃得下的份量。   心理上的满足感是无法言说的。   变大真好。   他一勺勺进食着,余光却是瞧见了坐在对面的人类久久未动的餐食:“你不吃吗?”   “等一会儿。”许愿看着愉快进食的花精灵道。   “要不要尝一口?”贝利尔略有思索,将面前的碗推了过去。   “不用了,纯蜂蜜对我来说不太适口。”许愿笑着拒绝道。   “唔,好吧。”贝利尔眨了一下眼睛,将碗拉了回来。   他当然瞧见过布兰德烹饪食物时往里面加入蜂蜜,但从未见到他这样吃过。   到底哪里不合胃口?   但就像花精灵无法理解人类的餐食一样,人类可能也无法理解花精灵的。   思及此处,贝利尔再度心安理得的品尝起自己的食物来。   碗中的蜂蜜飞速下降,却不见少年有什么停下或需要喝水的事。   【美人真厉害!】小巧的猫瞧着那送进口中的蜂蜜,觉得嗓子眼里好像都齁进了甜腻的味道。   【赞同。】许愿拿起了筷子,开始进食自己的午餐。   【美人说不定连血液里都流淌着蜂蜜。】小巧的猫轻甩着尾巴思索道,【那宿主跟美人亲亲,不就相当于……】   猫猫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宿主无情的按住了脑袋。 第169章 玫瑰花精(22)   一碗蜂蜜下肚, 勺子自然是被花精灵抿的干干净净,只是漂亮的少年在碗里刮了又刮,半晌后却是静静垂眸, 然后捧起了碗送到了唇边,几乎扣在脸上伸出了舌头。   只是不等他的眼睛亮起, 那只碗却被从脸上取了下来,人类带着笑意轻声问道:“还要吗?”   “不要了,我只是觉得有点浪费。”贝利尔瞧着碗面前沾着又弄不出来,又很多的蜂蜜十分可惜。   “放点儿温水就好。”许愿笑道。   “嗯?”贝利尔有些迷惑的轻轻歪头,然后得到了小半碗用温水化开的蜂蜜水。   虽然质地不像蜂蜜那么浓稠, 但是几乎没有的蜂蜜又化成半碗的满足感是难以言喻的。   “我吃完了。”贝利尔将半碗蜂蜜水下肚,将勺子放进其中,推开碗看向了对面还在进食的人类,觉得他今天进食的速度好像格外的慢。   “要变回去吗?”许愿抬眸笑道。   “不。”贝利尔摩挲着手指拒绝了,人类的视角要比花精灵的视角来的安全和新奇的多。   本来就不知道能变多久, 当然是能多变一会儿是一会儿。   “那去做点你想做的事情,不用在这里陪我。”许愿看着已经有些躁动不安的少年笑道。   “唔, 那我去了。”贝利尔起身, 本是转向了窗边,却是眸中思索, 绕过了桌子。   他的身影近前, 许愿抬眸时, 那带着花香和蜜糖香气的吻落在了他的颊上。   柔软的触感轻分,少年脸颊微绯, 漂亮的眸中溢着小小得逞的笑意:“亲到你了。”   许愿抬手, 轻捋过他漂亮柔软的发丝中笑道:“先去瞧瞧你的玫瑰花。”   “嗯!”少年应声, 在他的掌心轻轻蹭过, 又凑近亲了一下才起身离开。   他几步走向了窗边,颀长只略显单薄的身影静立,剔透的绿眸在瞧向那朵玫瑰花时略微睁大,新奇又小心的伸出洁白的手指触碰在了花沿上,引的那花枝轻轻颤动。   无论是人还是花,都有一种交相辉映的美。   许愿的手指蹭过了自己的颊,眸中溢出些许无奈的笑意来,刚吃过蜂蜜后的吻,有些粘。   人类的视角一切都是新奇的,即使作为小花精时贝利尔在一些地方落脚过无数遍,但不同的视角看到的却太不相同。   他发现这个屋子没有那么空旷,但满而有序,放在桌上的烛火没有那么危险,小小的还没有一截指头大,完全不可能烧死现在的花精灵。   只是那灯罩实在漂亮,像是溪流间跳跃的水珠波折出的凌乱纷呈的光芒一样,在这个屋子里铺开温暖且安心的色彩。   他的书架更是看起来小极了,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书,其上夹着的书签垂落着漂亮的绳子,曾经倒下就有可能把他压扁的书,现在却能够直接拿起来翻开,其中的字迹更是小极了。   贝利尔仔细瞧了眼其中的文字,啪的一下合上了,脸颊上晕起些许的热度。   故事中但凡能够走到最后的伴侣,除了亲吻,都是要交配的,虽然这种行为会有产子的功能,但人类进行这项行为,却与鸟兽鱼虫类格外的不同。   鸟雀一类格外的快,甚至一眨眼的时间就能够完成,虫类甚至可以在飞行时完成,走兽类的时间相对较长,虽然花精灵没办法去靠近那种庞然大物去询问它们的感受,但它们大多数都会在交配后各自分开。   只有人类,掺杂了爱情,好像不仅是为了产子,而像是单纯的只是为了爱情而享受其中。   交配啊……   少年垂眸,低头看着手上的书,心脏莫名砰砰乱跳了起来,甚至一瞬间觉得这本书好像有些烫手的放回了书架。   他跟布兰德是伴侣,也是有可能交配的。   一旦交配,就真的有可能像书中写的那样,吻遍全身……   少年静立,原本绯色的脸颊顿时红的几乎能够滴出血来,修长的手指扣在了口鼻之上,却似乎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   “想看哪本书?”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一瞬间乱套的思绪让花精灵手足无措,只有些慌乱的转身靠在了书架上试图挡住,却是对上了那略有惊讶的金眸。   所有的秘密好像一瞬间都袒露在了对方的眼前,贝利尔愣住,心脏的迅速跳动一瞬间冲击着脑海,只有脸颊上的热度像是直接溢了出去一样。   “看来已经看到想看的了?”许愿看着少年几乎与发丝沦为一色的脸颊笑道。   “我没想看!”那沁水的绿眸回神轻动,却是侧开了眸道。   他实在生的有些漂亮,分明是明媚张扬,一颦一笑就能够轻易牵动人心的面孔,偏偏那双眸清澈又纯粹,像是月色下沉静漂亮的水湾,什么心思都清晰的漾在其中。   此刻分明害羞极了,只是为了不被人察觉,即使脸颊绯红,也轻轻敛下眸试图遮掩其中的情绪。   来自于自身的劣根性会让人很想欺负他。   “我相信你。”许愿轻笑道。   贝利尔抬眸看了他一眼,却是再度心脏乱跳的侧开了眸:“哦……”   虽然极力扼制,可读到故事和看到人的感觉还是不太相同,故事中的羞涩可以因为停下阅读而缓下来,可是恋人站在眼前,却没办法不去为他心动。   “既然没看到,那是想到了什么?”许愿略微沉吟笑道。   贝利尔怔住,一瞬间心脏中的热度好像蔓延到了全身,让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丢进了滚烫的炭火中一样,浑身都要热透了。   被发现了!他不过就是想被近在咫尺的人吻遍全身……   想法到了这里,贝利尔只觉得浑身躁动,想要捂住口鼻,却是猝然间对上了那有着坏心眼的眸,一瞬间心脏狂舞的厉害,觉得浑身都泌出汗来,却又有一种被看穿所有心思的羞恼感:“你,你是不是想跟我交配?”   花精灵绝不认输,坏家伙!   那双金眸微怔,却是溢出了柔和的笑意来,许愿轻声笑道:“当然。”   贝利尔当即心头猛跳,却是怔怔的没有移开视线,只是心脏中的热度好像又上了一个台阶,让那里似乎变得闷痛了起来:“哦……”   他想跟他交配!   他为什么能够那么坦诚就说出来了?   贝利尔知道自己也是想的,只是那样陌生的,未曾亲身接触的领域令花精灵羞涩极了。   但布兰德是想的,对爱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绿色的眸轻抬时,贝利尔察觉了带着薄荷味道的气息靠近,在看到对方垂下的眸时,他的唇被温热的触感触碰到了。   明明脑海是清醒的,却好像喝了酒一样有些微醺,所有的感官好像都集中在了这个狭小之地的吻上,火热的,心动的,身体似乎有些无所凭依的要软下去,却被扣住了腰身,在耳际响起的呼吸声中被亲吻着。   他们会交配吗?   贝利尔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这样的问题,在被亲吻到下颌时眸中映着那不断跳动的烛火,一瞬间让他抱紧了面前的人。   “害怕?”许愿轻扣着他的后颈,看着面前轻轻吐息的少年询问道。   绿色的眸轻抬,却没有松开抱着的手臂,只是眸光轻动着,靠近时轻声呢喃道:“我说不定会突然变小……”   那可就要发生事故了。   人类的身体很强健,但花精灵对比起人类可就太脆弱了。   他声如蚊蚋,许愿听清时却是骤然失笑,扣住略有些单薄的腰身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贝利尔猝不及防间手臂收紧,连腿一并挂在了他的身上俯身,再度被轻吻了一下带离了原地:“放心吧,你的力量至少能够维持到明天早上。”   “唔,这么久……”贝利尔心神微松,抬眸时看到的却是客厅的远去。   明明是期待的事,可到了近前,心却意外的紧张了起来。   柔软的床榻对于花精灵而言有些熟悉又陌生,就好像他什么时候在上面躺过,但连坚硬的地面都令他无处着力,更何况柔软的床。   抱他进来的人离开了,烛火亮起,照亮了方寸之地和那立在床畔的人,他一向是温柔的,只是现在那背光的眸却无端的生出几分让贝利尔心跳加速的侵略感来。   “我们不需要准备些什么吗?”贝利尔在那气息靠近时紧张的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想准备些什么?”许愿笑着轻声问道,“前情回顾?”   贝利尔脸颊热了,一时觉得牙有些痒,却是底气不足:“怎么会有那些……”   “既然不是故事,那我们来探讨一下花精灵刚才的想法。”温柔的声音随着拂入发丝中的掌心落在了唇角。   温柔的吻细密的融化着心灵,其中的热度再绵密的蔓延向了唇际,让那里变得愈发渴望亲密的触碰,以至于连话语都没了力道:“我想什么你能知道……”   “嗯,我猜猜,先猜嘴巴……”   “喂……”贝利尔再没能发出声来。   他哪里是猜,他分明是试,坏家伙!   窗外的雪还在扑簌簌的坠落,沉默又静谧的覆盖着整片大地,冬日漫长寒冷,却无法影响屋内的温暖如春。   而在失去生迹的大地上,一树的花苞裹挟着满树雪花悄然开放了,溢散出独属于这个季节的幽香来。   ……   壁炉无人管,燃烧到尽头就已然熄灭,也让清晨的屋子变得有些冰冷。   不过一切的冷寂随着屋主人的起身再度消散,壁炉被重新燃起,窗户被打开时,一片洁白到甚至有些刺眼的雪光透了进来。   天放晴了,雪也停了,万籁俱寂的冬日,却有幽幽的花香飘向了窗边。   清冷幽微,探身去瞧,那光秃了近乎一年的枝丫上红梅绽放,与白雪交织,美的刺目。   【宿主,那花昨晚就开啦。】猫猫同样探头瞧着。   不过宿主昨晚应该顾不上。   【很漂亮。】许愿轻笑,半掩上窗户出了门,从其上取下了一支花枝进了屋子。   室内静谧,只有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卧室里就更为安静了,窗帘拉上,让雪光无法透进分毫,那张大床上一片整齐,只有床畔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开放的玫瑰花中正沉睡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瞧起来睡的好极了,即使是屋子里的动静或是从屋檐上掉落的雪堆也不能打扰他半分。   插着梅枝的花瓶被放在了床头,许愿垂眸拂过那聚拢包裹的花朵,起身离开了卧室。   而那一整天,猫猫都没有瞧见起床的花精灵。   它抖着耳朵在院子里留下了一串梅花印,瞧了瞧扫除屋檐上积雪的宿主,轻动着尾巴揣测着宿主到底有多禽兽。   ……   贝利尔这一睡颇有些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他的梦境还算安稳,只是隐约知道自己换了个地方入睡,睡梦中突然闻到了一种陌生又奇异的花香。   睁开眼睛时浑身松软,神情恹恹,只是有些漆黑静谧的屋内一点一点的能量闪烁着,让花精灵探头去瞧,看到了那红色漂亮的花朵。   它生的精巧漂亮极了,香气弥漫着,有些像春日里的海棠花,不过又不太像贝利尔往常见到的。   总不能他一觉睡到了春天?!   花精灵的瞌睡一瞬间都有些醒了,他撷了数点能量进入体内,飞出了有些漆黑的屋子,却是乍见有些刺目的光从窗外传来,一瞬间闭上眼睛停在了原地,轻挤着睁开眼睛时却瞧到了燃烧的壁炉,听到了其中的噼啪声。   空气中游离着些许冷气,还是冬天。   强行清醒的花精灵一瞬间有些迷茫,却是听到了桌边温柔熟悉的呼唤声:“醒了?”   “唔。”贝利尔轻应,下意识朝着看向他的人飞了过去,懒洋洋的飘落在他的面前。   心念轻动着,却是发现自己又化成了人类的体型。   “我还能变大?!”绿色的眸中溢出惊喜的神色。   “之前结束时就让你住进了花里。”许愿看着怀里的少年笑道。   刚起的迟钝让贝利尔有了片刻的思索,仿佛断掉的片段一点点的钻进了花精灵的脑海里,记忆中蚀骨的缠绵让那本就睡得沾染着血气的脸颊瞬间红的几乎能够滴出血来。   “想起来了?”偏偏抱着他的人还温柔善良的提醒了一句。   “你不要说话!”贝利尔下意识捂住了他的嘴,却在对上那双温柔的眸时心中浮动着眷恋难耐的情绪,缓缓取下手被抱进了怀里。   蚀骨的缠绵过去,此刻的拥抱就像是填补了一切结束的空缺,虽然难免羞涩,但贝利尔一点儿也不想松开。   他们无法相拥而眠,因为一旦力量耗尽,他的恋人就有可能一不小心压扁他。   反而是清醒的时候,可以尽情的拥抱,感受他滚烫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   这一刻的幸福感是难以言喻的,没有吃过蜜糖,心里却似乎流淌着甜蜜的糖浆。   贝利尔再度体会了书中所描绘的只有肢体接触才会产生的安心和亲密感。   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要触碰,亲吻,拥抱,看见他就忍不住的盯着瞧,只要他在身边,心里就一直蕴藏着爱情。   “我真喜欢你呀。”漂亮的少年抬眸笑道。   他一笑,连窗外的雪光都抵不过他的明亮灼目。   “我也是。”许愿垂眸,轻吻过他的唇角。   这样的轻吻不杂欲望,只是温柔的,让彼此更亲密些。   “窗外的梅花开了,要不要去看看?”一吻分开时许愿轻声问道。   “就是你放在床头的花吗?”贝利尔起床的迷茫已经褪去,想起了那漂亮的有些像海棠一样的花。   “是。”许愿笑道。   “它竟然真的能开在冬季。”贝利尔从未见过生命力这么顽强的花。   “一起去瞧?”许愿轻声询问道。   “唔。”怀中的少年轻抵着下颌有一瞬间的迟疑,绿眸轻轻流转着,片刻后带上了笑意,“我想粘在你身上。”   不知道还能变多久,花精灵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跟自己的恋人分开。   就要黏黏糊糊。   许愿失笑,凑近轻蹭了一下他的鼻尖起身笑道:“我抱着你去。”   “那会不会很重?”贝利尔环上了他的脖颈。   “你忘了,我能扛起一头熊。”许愿轻笑,单手扣住他的腿弯,从架子上取下了宽敞厚重的斗篷裹上,抱着人出了门。   “哦……”贝利尔的眼睛弯了起来,在那明亮的雪地中瞧见了一树凌寒盛开的梅花。   它曾经只是光秃秃的枝条模样,像是死去了一样,贝利尔曾经还疑惑过为什么布兰德没有将它挖掉,而现在白雪与花朵交织的景色,却是花精灵原本穷尽毕生都很难见到的景色。   万物凋零之时,独自盛开。   幽香浮动,独一无二,美的令人喟叹。   “这样我在冬天也能够继续修行了。”贝利尔轻碰着那染雪的花枝思索道。   “冬天的夜晚很冷,不着急。”许愿看着映着梅花却未失一分颜色的少年道。   “可是……”贝利尔有些略微担忧,凑在他的耳边红着脸颊轻声道,“几个月才能交配一次,你真的能忍得住吗?”   虽然很羞涩,但那么多的故事诚不欺他,能够让那么多人类痴迷的爱欲,滋味足以让花精灵食髓知味。   许愿眸光微顿,看向了那羞涩又坦诚的恋人笑道:“别着急,之所以变化的时间短,是因为你现在修行的大部分力量都用来延长寿命了,等到延长到一定程度,力量就会累积下来。”   “唔。”贝利尔认真思索着他的话,“延长寿命的话,那我应该更努力一些。”   “太冷或太暖的温度,也会消耗你的生命力的。”许愿轻笑道。   “哦,好吧。”贝利尔当即放弃了冬夜外出的打算。   “至于交合的事。”许愿看着少年认真的眸,凑近了些轻声笑道,“如果你真的很想,不用变大也能做到。”   “怎么做?”贝利尔也凑近了些,红着脸颊小声问道。   许愿贴在了他的耳际,轻笑着开口道:“用手或者用道具……”   他的话语极低,可明明是在有些冷的室外,却让少年的脸颊红的几乎要胜过绽放的梅花。   “我才没有那么饥渴……”贝利尔与他分开时轻轻磨牙,脸颊却几乎能够滴出血来。   人类为什么能够旁若无人的说出令花精灵这么羞耻的事来呢?   哦,他们不仅能说,还能写出来给所有人瞧。   “看来贝利尔得到关于饥渴的答案了。”那一肚子坏心眼的人类温柔的笑道。   “啊。”贝利尔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真的得到了。   他并不饿,只是仍然会唇舌发干,渴望那样亲密的亲近。   这就是……爱欲。   “你不会想吗?”贝利尔抱着他的肩膀被抱回室内询问道。   “我也会想。”许愿后退抵上了门轻笑道,“看到你,我就会想。”   那是一种生理上的喜爱情绪,希望触碰和亲密的接触,进而衍化成欲望。   “唔。”这样的坦言让贝利尔心热极了,他一边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对这样的欲望羞涩,一边又忍不住心脏里蔓延出来的热度,“没关系,即使不能变大,我也能帮你。”   许愿眉心轻跳,停下步伐看向了怀里坦诚的恋人,有些无奈的笑道:“亲爱的贝利尔阁下,这个就不用了。”   他还没有禽兽到对指节大的花精灵出手的地步。   “嗯?为什么?”贝利尔有些疑惑的探究着他的神色。   “人类莫名其妙的良心发作吧。”许愿沉吟笑道。   “哦……”贝利尔不明白,但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在坐进那温暖的怀里时认真保证道,“你放心,我会很努力修行的,到时候变得比你还大,我也把你抱起来。”   许愿眸光轻顿,还是笑道:“加油。”   真到了那一步,小家伙应该会很开心。   “嗯!”贝利尔应了一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听着那有力的心跳,看着窗外道,“春天什么时候会到来呢?”   其他三季他都能区分,花开,叶浓,果实成熟,只有冬季,瞧不出变化和尽头。   “很快,还有一两个月。”许愿垂眸笑道,“明年春天到来时,我想去旅行,一起去?”   “嗯?去哪里呢?”贝利尔来了兴致。   寻到了他的玫瑰和一直心心念念的爱情,他前所未有的对书中记录的地方产生了兴致,如果能有伴侣一起前往,那实在太美好了。   “边走边看怎么样?哪里漂亮,就在哪里留上一段时间再出发。”许愿笑道。   “好!”贝利尔喜欢这样的旅行方式,不过,“我们要走很久的话,这里要怎么办?”   “我应该不会再回来这里了。”许愿笑道,“离开前我会打理好的。”   作者有话说:   只是长的有十七八的少年气息,对于花精灵而言已经成年了,身高相对许愿来说矮,但起码178。 第170章 玫瑰花精(23)   “为什么?”贝利尔有些不解。   不会再回到这里, 意味着布兰德会丢下这里的一切。   “是因为我吗?”他提起了心神询问道,因为他想要去旅行,所以布兰德想要舍下这里, 陪他去看看那些风景。   “不是。”许愿看着他浮现担忧的眸色笑道,“我原本就不会在这里住太久。”   “为什么?”贝利尔的心神微微松下, 但他仍然不太明白。   人类是很眷恋家的,就像如果他的玫瑰花没有谢掉,他一定不会去离它太远的地方。   布兰德将这里装点的这样好,像极了贝利尔读到的和想象中家的模样,有书架, 有花圃,还有种了好几年的梅花。   他分明是喜欢这里的,却似乎不打算再回来。   “秘密。”许愿轻笑道,“现在先不能告诉你。”   越早的知道,就会越早的陷入对寿命的思量。   贝利尔认真的瞧着他, 轻敛下眸凑近了些问道:“到了时间就会告诉我吗?”   许愿笑着颔首。   “好吧,反正你的秘密也不只这一件。”贝利尔轻扯了一下唇角将气息埋在了他的颈侧, “我也很有耐心。”   等着这个满肚子坏心眼和秘密的人吐露他的秘密。   “是。”许愿垂眸轻笑。   即使贝利尔很珍惜相拥的时间, 但随着太阳光影的变化,他还是无奈的变回了小的像一颗火苗的模样。   烛火对他而言再度危险了起来, 书封对他而言再度重的抬不动, 曾经能够随手摘下的叶片成为了落脚地, 墙角看起来极小的蛛网又重新成了可能阻拦他的一张网。   原本不那么危险的世界,突然觉得变得很危险。   连滑梯都不能让花精灵变得快乐起来了。   不过窗外传来的呼喊声却令他的耳朵轻动, 重新竖起   清脆的童声穿过栅栏和窗户, 呼唤着他的名字:“贝利尔, 你在家吗?”   花精灵下意识想要回应, 却只能飞到窗边去瞧:“是鲁比他们!”   那天跟他打雪仗的几个人类幼崽。   许愿起身打开了门,看着在栅栏外呼喊的孩童们笑道:“你们找贝利尔有什么事?”   “布兰德先生。”身上包裹着皮毛的小男孩露出了被风吹的有些红彤彤的脸颊道,“我们想找他去玩。”   “打雪仗!”   “还有逮兔子,冬天会有好多的兔子出来!”相伴而来的孩童同样兴奋的邀请道。   贝利尔自然听到了这样的邀请,翅膀振动着,有些热血沸腾的激动,先不说打雪仗本身就很好玩,他要是能逮到兔子那么大的生物,也是花精灵中的头一份!   最最重要的是,人类的小伙伴会邀请他出去玩。   小小的花精灵满眼都是期待,许愿转眸看了眼那像星子一样闪烁的小家伙,看向了门外道:“抱歉,贝利尔生病了,恐怕没办法跟你们一起出去。”   “啊?!”   “生病了?是那天被冷到了吗?”   “哦……”   孩童们纷纷发问,面孔上露出了担忧遗憾的神情来。   小小的花精灵也轻叹了一口气,落在了花芯瞧着外面,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是没办法出去玩的,他会被冷风吹的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人类的孩童面对这么小的他,手脚上稍微有些失控,他就会受伤。   “生病可是一件大事。”   “我们能进去瞧瞧他吗?”孩童们扒着栅栏热心的询问道。   “这样会容易过了病气给你们,还是等他好了再跟你们玩。”许愿温和婉拒道。   “好吧……”   “那让他好好养病,我们下次再来找他玩吧。”   “再见,布兰德先生。”   孩童们遗憾又热情的挥手告别,贝利尔轻轻捏紧了花瓣时,那温柔的声音却再度响了起来:“贝利尔虽然不能陪你们去玩,但我可以去。”   “嗯?”小小的花精灵转眸看向了那站在门口浅笑的人类。   “真的吗?布兰德先生你要去吗?!”小男孩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你长的太高了,我们很难是你的对手。”   “那我们所有人是一队,布兰德先生是一队!”他们嘀咕着又十分雀跃的说道。   “打雪仗我不太在行。”许愿转眸看了眼眼睛亮晶晶的小家伙笑道,“不过我可以带你们去抓兔子,这个我很擅长。”   “哦!!!”   “真的吗?!”   “布兰德先生,一起去!”孩子们直接激动欢呼了起来。   猎熊都不在话下的布兰德先生,想要抓到兔子,那简直是手到擒来的事。   “稍等我一下。”许愿后退,掩上了门道。   “好!”孩童们欢天喜地的应道。   门被掩上,许愿穿着外出的衣服,看着飞到面前的花精灵笑道:“一起去。”   “嗯!”贝利尔重重点头,蹭在了他的颈侧。   外出倒并不繁琐,只是需要穿上外套和雪地行走的靴子,再带上弓箭和绳索以及藏在围巾中小小的花精灵就行。   出门时门锁带上,孩童们自是好奇又欢天喜地的跟在了身边。   “这把弓好大!”   “布兰德先生你还会用弓箭。”   “会一点儿。”许愿带着几个包裹的十分严实的孩童叮嘱道,“一会儿要跟紧我,不要乱跑,冬天的树林里可能会有狼。”   “好!”孩童们纷纷警惕的应道。   冬天外面的活物很少,大多数都陷入了冬眠,只是兔子属于恒温动物,一旦食物缺乏,就会出来觅食,在冬日反而常见。   虽然没有草木遮挡,不过它们的皮毛本就很容易隐藏在雪中或是灰黑色的土木之间。   许愿教了孩童们怎么制作小型的捕猎陷阱,不过比起耐心等待,他们明显更喜欢直接的捕猎。   寻觅着足行的踪迹,在极远的地方,箭羽架在了弓弦之上,所有跟随的孩童纷纷屏住了呼吸,直到一声破空中传出,有孩童忍不住发出惊呼探看,慌忙捂住嘴时却发现箭已经扎在了一只兔子的身上。   “哦!!!”孩童们纷纷发出了惊呼,欢天喜地的去捡那只射中的兔子。   “布兰德先生好厉害!”   “我也想学弓箭!”   “太准了!”   他们两两抬起兔子在雪地里奔行,仰着小脸十分崇拜道。   花精灵与有荣焉,人类幼崽只知道布兰德能射中兔子,却不知道他连熊都能够一下子宰掉!   “布兰德先生,我能试试吗?”一个孩童仰起头羡慕道。   “可以。”许愿将弓交到了他的手上,顺势握着蹲身下去,让他试着弓弦。   “好难拉开!”孩童使出了浑身的力道,却只拉出了一点儿。   “使点儿劲。”旁边的孩童吆喝着,甚至恨不得上来帮忙。   “你来试试,它可是重的很。”   “试就试。”另外一个孩子不甘示弱,却是同样败在了弓弦的力道下,“天呐,实在太紧了!”   “我也要,我也要。”孩童们总是对没接触过的东西新奇至极。   只是一一试过,也一一败下了阵。   “布兰德先生真厉害!”   “布兰德先生,我能不能搭上箭试一下?”拉了拉衣襟的孩童十分期待的问道。   “等会儿找到猎物了带你试。”许愿垂眸笑道。   “谢谢布兰德先生!”他变得十分高兴和期待了起来,“这只兔子我来抱!”   “我来!我能拎的动!”   “我力气大!”   “嘘……”许愿轻声示意,孩童们纷纷安静了下来,抬起兔子跟在了他的身后。   寻觅踪迹不难,寻觅到在雪地中跑动的身影却稍微需要点眼力。   许愿在看到动静时唤了那个孩童近前,握着他的手搭上了箭,拉开弓弦箭头直指,一声轻轻提醒:“放。”   弓弦松开,箭羽直扎雪地,又一只兔子落入囊中。   “天呐,太厉害了!!!”孩童们屏住的气息放开,崇拜的眼睛几乎要放出光来。   “我也要!”   “我也想试试!”他们对这种狩猎方式向往极了。   “可以,一个一个来。”许愿应允了围上来的孩童笑道,“不过在学之前我要提醒一件事。”   “是!”   “布兰德先生请讲。”   “箭羽搭上弓弦,绝对不能对准人类。”许愿看着孩童们认真的视线道,“即使是玩闹也不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也让孩童们一瞬间绷紧了心神。   “是,布兰德先生。”   “我们记住了。”   “那能对准小鸡吗?”一个孩童问道。   “损坏了家里或别人家的东西,会挨揍或者要赔偿的。”许愿垂眸温和道,“非食用或有威胁的时候,尽量不要去伤害生灵。”   “哦……”孩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乖乖应道。   “走吧。”许愿起身笑道,“对了,你们先猜拳,排个顺序出来。”   “好!”孩童们纷纷应道。   弓箭狩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件畅爽的事,一个午后,他们狩到的兔子就足够一人分上一只。   箭羽收回,这么多的兔子却不是孩童们能拎起来的,他们两两抬起一只,其他的全部由许愿拎着回返,又一一送回了家。   “冬日里尽量不要往外跑,冬日里找不到食物的狼会有可能冒险进入村庄。”许愿在分开时叮嘱着抱着兔子的孩童道,“即使出行,也要跟大人一起。”   “好。”孩童有些心惊,乖乖的点了点头,带着一身跑出来的热气进了门,“再见,布兰德先生。”   “再见。”许愿挥手转身道。   身后传来了开门和询问的声音。   “你去哪儿了?还带回来了只兔子!你们跑林子去了?!”最后的话带上了谴责和紧张的味道。   “是布兰德先生带我们去的,他说不能自己去。”   “是不能自己去,那里面可有狼,你们一群孩子真是哪儿都敢跑!”   “布兰德先生分给我了一只兔子,我想吃肉。”   “下次不许乱跑了知道吗?”   “知道了……”   说话的声音随着门掩上而消失,村庄很大,许愿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弓弦挂起,外套解开,小小的花精灵从其中飞出,似乎周身还带着他身上的热气。   烛火亮起,照亮了熟悉的室内,小小的花精灵飞舞着,目光却紧紧落在他的身上。   “开心吗?”许愿轻笑着问道。   “嗯,开心!”贝利尔肯定的回答道。   虽然他没办法去尝试弓弦,但是一声声呼啸声响起,那些欢呼和雀跃的声音却让花精灵好像也参与了其中。   人类温柔的提醒,耐心的教导,跟那弓弦声一起,让花精灵的心神绷起而不断跳动着。   “开心就好。”许愿拎起带回来的兔子进了厨房。   贝利尔一路飞舞着跟随,落在他的肩膀上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手痒心痒:“布兰德,你真是一个顶好的人类。”   许愿侧眸,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小花精笑着提醒道:“顶好的人类要处理兔子了。”   “我都见过熊了。”花精灵无所畏惧,却在刀刺开兔子的皮肤时迅速转过了身。   些许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贝利尔听着动静,心脏持续砰砰跳着:“我们今天没有在林子里见到狼。”   “见到了。”许愿动作未停回答道。   “见到了?!”贝利尔惊讶抬头。   “是。”许愿看向他道,“在山林之间,距离很远,又或许我们人多,它没有过来。”   “哦……”贝利尔轻应了一声,“你会去把它杀掉吗?”   即使没有过来,狼也是很凶猛的野兽,它们可以轻易的用獠牙撕开猎物的脖颈,人类的幼崽绝对不是对手。   “冬日的狼会成群出现……”许愿轻声道。   “不要去!”贝利尔蹙起了眉头道。   许愿轻笑道:“不过它们一般会在山林里活动,不会随意潜入人类的村庄。”   这是一座相对富裕的村庄,但即使谷物充足,肉食却始终是匮乏,除了饲养的牲畜,冬日也会有成年人进入山林狩猎,足够的力气和武器会让狼群不敢轻易靠近村庄,即使靠近,成年人也足够应对。   它们的力量与熊不同。   “我不会去的。”许愿回应着花精灵的担忧道。   “哦……”贝利尔轻轻松了一口气,即使布兰德很强,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亲眼瞧过一群蚂蚁捕猎天牛那样大的昆虫,一群狼可危险极了。   如果之前布兰德没有跟去,那群人类幼崽……   “你原本就打算带着他们去狩猎吗?”贝利尔心有所感,仰头问道。   许愿垂眸,将兔子的皮毛完整分离开来道:“我原本只打算提醒他们林子里有狼不要去。”   “哦……”贝利尔轻眨着眼睛看着他的侧颜,心脏仍然在持续不断的砰砰跳动着。   他想只是提醒的话,那群人类幼崽可能不一定会听他的话,就像扑火的飞蛾一样,即使知道了危险,也不一定听劝。   他知道布兰德是因为他想去玩,所以才去的。   “背过去别看。”许愿起身提醒道。   “嗯?”贝利尔有些疑惑,却再度被那温柔的声音提醒道,“别好奇。”   他对上了那温柔的眸下意识转身,听到了背后传来的水声。   他想布兰德应该处理好了那只兔子,胖乎乎会吃草的兔子不像熊那么凶,但被剥掉皮,或许不怎么好看。   更有可能是非常不好看!   贝利尔紧记上次瞧见熊的教训没有去瞧,只是默默的转眸,看向了正垂下视线的人类。   他分明是一个温柔至极的人类,可有时候似乎也会有看起来冷漠的一面。   但也只是看起来。   贝利尔只看人类所做的一切。   孩童们并没有受伤还得到了兔子,知道弓箭不能乱用,知道不能一个人往林子里跑。   至于以后会不会,谁也无法一直阻止一个想要找死的生灵。   “布兰德。”花精灵的声音在波动的水声中响起。   “嗯?”许愿轻声回应。   “你就是一个顶好的人类!”花精灵相对微弱的声音掷地有声。   许愿眸光轻动,虽然不知道花精灵的思维轨迹,却是轻笑道:“我知道,我可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类。”   “嗯!”贝利尔点头,“那我就是世界上眼光最好的花精灵。”   “是。”许愿笑道。   ……   冬日在渐渐过去,只是似乎因为时间紧凑而有些留恋不舍,让天气愈发寒冷了起来。   滴水成冰的天气,即使是之前打雪仗的孩童们也不见出门了,倒是村庄里偶尔会有狩猎到灰狼的消息传来,结伙的人们扛着狼绕着村庄走上一圈,倒是让冷寂的冬日多了几分热闹的氛围。   春天的到来有些猝不及防,积雪还未完全的消融,光秃秃的柳树上就已经长出了芽苞,抽出了嫩叶,草尖突破残雪长出地面时,蝴蝶飞舞着落在了早早盛开的迎春花上。   溪流解冻,裹挟着些许碎冰流向了远方,小小的鱼苗游动,洒下一些草叶鱼食,就能够在门前盘桓很久。   捂了一冬的孩童们再度出现,不知道是脱去厚重皮毛的缘故,又或是冬日储存的能量都用来长个子的缘故,不过是一两个月的时间,身量又有了变化,起码长了一个花精灵那么高。   他们欢笑着采着野花,只是因为积雪消融带来的泥泞,道路上难免多上几个坑坑洼洼的脚印,他们的衣襟裤脚也难免多上一些泥点,也引得村庄里偶尔会有吱哇乱叫的声音传来。   “我没在泥里打滚!!!它自己沾上去的。”   “它能沾你脑门上去?”   人声喧闹,却带走了冬日的冷寂,春日的夜晚虽然还有些微冷,却足以让期待已久的花精灵进行修行。   春回大地,也不过三五日的功夫,积雪便已经彻底消融,连道路上的泥泞都在渐渐褪去。   孩童们似乎过了赏花的兴致,开始满村庄的跑动着,也将许愿要赠送售卖物品的消息带了出去。   一时间人潮涌动,原本少有人经过的门口变得门庭若市了起来。   “您不打算再种花了吗?”得到了一盆花树的青年问道。   “我留下了花种。”许愿笑道。   青年虽然有些疑惑,却满意的带着那盆免费得到的花树离开了。   盆栽一类的许愿没打算售卖,只是来的人都会得上一盆,家具或皮毛用品一类则会以不同的价格售卖,因为价格相对低廉,购买者依旧络绎不绝。   只是这座屋子并不是特别的大,东西整理堆放,却是满当的几乎摆满了院子。   即使贝利尔变作人形帮忙收整,也被其物品之多惊呆了。   花精灵搬家只用从一朵花飞到另外一朵花,人类真是辛苦极了。   “这些书也要卖吗?”贝利尔瞧着那满满当当的大书架十分可惜。   几乎两枚银币一本的书,布兰德拥有多到书架都装不下的数量,全部卖掉,花精灵的心几乎在滴血。   “书不卖,除了这些,你帮我收到箱子里。”许愿示意了一下桌子上放着的书笑道。   “要全部带走吗?”贝利尔心神微松,又担心那匹马会累死。   “我会给它们安排好去处的。”许愿笑道。   “唔。”贝利尔轻应,将那些书一本本的放进了箱子里。   东西繁多,但贝利尔每天也只能帮他收整一小会儿,不过东西半卖半送的,不过是几日的功夫,屋子就已经空了一大半。   “布兰德先生是要离开这里了吗?”一向爱闹的鲁比接过了贝利尔送出的书,带着些愁绪的询问道。   “呃……”贝利尔卡了一下壳,手臂交叠伏在栅栏上道,“你怎么知道?”   “很多人都这样说。”鲁比皱着眉头道,“他不会在这里住的特别久。”   “布兰德先生真的要离开了吗?”另外一个孩童不可置信的问道。   “是呀。”贝利尔没办法对他们撒谎,“为什么布兰德不会在这里住的很久呢?”   “他看起来就像是城市里来的人。”一个小女孩说道。   “看着就很富有,像贵族。”另外一个小男孩说道。   “他来到这里是为了治愈情伤的。”鲁比思索后认真道,“治愈好了就会离开。”   “情伤?”贝利尔心头一跳询问道。   来了,伴侣之间可能发生的坎坷和误会。   “布兰德先生说过他有爱人,但是好几年的时间,谁也没有瞧见过他的爱人。”一个孩童竖起手指道。   “他……有爱人?”贝利尔的心脏一瞬间疼痛和难受了起来。   “才不是,你别听他乱说,布兰德先生分明是为了拒绝很多追求者才说了这个借口。”另外一个孩童嗤鼻道,“据说当时追求他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城里去。”   “这么多?!”贝利尔惊讶且警惕了起来。   他的情敌多到能比上一窝蜜蜂的数量了! 第171章 玫瑰花精(24)   “多也不能怎么样, 布兰德先生一个都不喜欢。”谈起传闻的孩童仰着头十分无所谓道,“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借口。”   “这样就能阻拦吗?”贝利尔思索道。   不论是故事中还是他瞧到的生物,总有会想要抢夺伴侣而打的头破血流的家伙。   像蜜蜂那么多的追求者, 花精灵如果不能迅速变得强大起来,很有可能保不住他的伴侣。   “这样当然不能完全阻拦了。”另外一个孩童仰头, 悄咪咪的在一群孩童聚集过来时小声道,“据说当时布兰德先生在村庄里宰杀了一头牛,那头牛据说叫的特别惨烈,血液飞的到处都是,但还是被布兰德先生一下子杀掉又剥掉了皮。”   “哦!!!”孩童们纷纷面露惧色又发出了惊叹。   “难怪追求者会害怕。”   “当时那头熊的皮应该也是布兰德先生剥的。”   “那是他们胆子小, 我就不害怕。”有孩童撇了撇嘴道。   “你们说是几年前的事。”贝利尔略眯着眸瞧着一群半大的人类幼崽道,“你们应该没几岁吧,你们怎么知道?”   “当然是听说的嘛。”一个孩童说道,“布兰德先生本来就是很神秘的人。”   “又英俊,又很富有, 还有武力,又会读很多的书, 一看就不会在这里住很久。”另外一个孩童道。   贝利尔觉得他们说的有点道理, 布兰德虽然居住在这座村庄,来往交际, 却和这里的人有些格格不入。   “布兰德还有什么神奇的事?”贝利尔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这一看就是打听八卦的姿态, 可让诉说的孩童起了兴致, 压低了声音道:“据说布兰德先生拥有着贵族的保养秘诀。”   “什么秘诀?”贝利尔小声问道。   “就是……”   “贝利尔。”   孩童的话没能说出来,就被屋内传出的温柔的呼唤声打断了,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激灵了一下, 求助又眼神示意的看向了花精灵。   “怎么了?”贝利尔颔首, 平复心跳转头回应道。   花精灵一定会维护小伙伴!   “你的时间快到了。”温柔的声音从窗边传了出来, 不急不躁的,却是让贝利尔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我先回去了!”贝利尔起身道,“下次再跟你们玩。”   “啊?这就要走了吗?”孩童们有些猝不及防的惊讶。   “你还没有听完呢!”   可他们呼唤着,那刚才还与他们谈天论地的人已经进了屋子关上了门,就像屁股后面有什么在追他一样。   “贝利尔也要按时回家吗?”孩童们有些疑惑。   “不按时回家,会被布兰德先生打屁股吗?”   “他们是朋友,应该不会打屁股的。”   “真严格呀。”孩童们讨论着,捧着收到的书沿着小道离开了。   而在那关上的门内,一只小小的花精灵振动着翅膀,重重的呼了一口气,飞向了那正在看着清单的人类。   “差点儿就被发现了。”贝利尔落在他的肩头仰头道,“还好你提醒了我。”   要是被发现,那可不得了了,他们怕不是要立刻离开这里,布兰德的传闻中也会多出十分神秘的一条。   虽然已经很神秘了,他瞧起来是个人类,却懂得很多的东西还有幻术,能够扛得动熊,故事里记录的贵族并没有这样的本事。   “不客气。”许愿转眸看向了小小的花精灵笑道,“刚才在谈论什么这么开心?”   花精灵振动的翅膀瞬间停了一下,对上那金色的眸时侧了一下视线,又转过去直直看过去道:“听说你的追求者能够从这里排到城里去。”   “没有那么夸张。”许愿眸光轻动笑道,“这个村子里的人加起来都排不到山脚下。”   “唔。”贝利尔轻眨了一下眸道,“那还是有喽。”   花精灵的醋味溢散着。   许愿笑道:“当年的追求者都已经成家生子了,那几个跟你玩的孩子就是。”   “呃……”贝利尔有些诧异,心头小小的醋味消散了,不过有一种微妙的时间错乱感。   人类的寿命很长,几年的时间可能是一些生物的终身,却不足以让人类的幼崽长到成年,但也很快,从几岁到十几岁,他们就会长成大人了。   贝利尔瞧见过他们的父母,虽然并不苍老,可是瞧起来跟布兰德却不像同一个年龄的人。   “难怪他们说你拥有贵族的保养秘诀。”贝利尔思索后仰起头问道,“你现在多大年龄了?”   许愿眸光轻动,看向了小小的花精灵,在那认真探究的神情中轻点了一下他的头笑道:“秘密。”   贝利尔扒拉了一下发顶,瞧着十分年轻的人类,小声猜测道:“难道三十岁了?”   许愿未语,只喉中轻笑一声予以回应。   “难道比三十岁还要大?”花精灵好奇至极。   “再猜。”许愿笑道。   “我再猜你会告诉我答案吗?”贝利尔直直看着他问道。   “不会。”许愿笑道。   “哼……”花精灵小小的哼了一声,绿色的眸中晶莹的光芒流转着,再度仰头小声道,“你就告诉我嘛,我又不会有什么异议。”   就算布兰德已经是人类寿命的高龄,他也是会同他在一起的。   时间是不可逆的,谁都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年龄。   “其实我记不清了。”许愿看向他道。   “不可能,你记性那么好。”花精灵不信,布兰德可是翻一遍书就能够将里面的所有文字记下来的聪明人类,怎么可能记不住年龄。   “那你知道自己几岁了吗?”许愿笑着反问道。   “呃……”花精灵卡壳,手抵着下颌认真思索着,发现好像真的记不得。   他只是瞧着每天太阳升起,会从花朵里钻出去,太阳落下,再回去,即使是旅行,也从来没有数过天数,事实上人类的年月计数,他都是在遇到布兰德以后才知道的。   “不清楚……”花精灵败下了阵来。   “那我们打平了。”许愿笑道。   “唔,好吧。”贝利尔坐在了他的肩头,放弃了那个问题,他抱着臂瞧过那正在翻看着的清单,目光落在了恋人的侧脸上。   无论怎么瞧,他的恋人都有着足以吸引很多人的好看面孔。   但又不仅仅局限于好看,就像是故事中所说的阅历与气韵的沉淀,再加上样貌,足以令人一见钟情。   他的恋人很神秘,他不知道从哪里来,只是在数年前来到了这里,并定居在这里。   当初追逐的人都已经结婚生子了,他还一直是一个人。   贝利尔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臂,开口问道:“布兰德,你有爱人吗?”   那翻过清单的手指顿了一下,温柔的声音回应道:“有啊。”   贝利尔眼睛瞪大,手指收紧,虽然已经做过预期,但心里还是因此而酸涩难过了起来。   “不就是你吗?”那回答的人转眸笑道。   贝利尔心头波澜起伏,抬眸瞪了他一下道:“我们在几年前还不认识呢。”   “你说那个时候?”许愿轻笑道,“那个时候只是借口,追求者多了拒绝起来也会有些累,吃醋?”   那双金眸中溢着调笑的味道,小花精脸颊微红,轻轻转过了身去不瞧他:“吃醋是很正常的。”   小小的花精灵背对而坐,许愿轻笑,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颗糖果,纸张撕开的动静让花精灵的耳朵动了动,只是不待他转身去瞧,一颗巨大晶莹的糖已经推到了他的面前,果香四溢,只是闻着就甘甜极了。   “配点儿甜的,就成了酸甜味了。”那递来糖果的人轻笑道。   “醋配糖果才不好吃。”花精灵这样说着,却是伸手捧过了这颗糖果,幸福的想要在上面蹭一蹭。   不过考虑到蹭了以后的后果,贝利尔果断放弃了这个打算,只有些费力的捧在手上,四处寻觅着,略过了自己的玫瑰花,飞起时落在了桌面放着的糖纸上,这才品尝了一口。   虽然很硬,但是很甜,一看就能够吃很久的样子。   花精灵心中些许的醋意消解着,好容易在边角处咬下了一块,含进了口中,甜滋滋的滋味让花精灵眯起了眼睛,抬头看向了那正在桌面上书写着什么的人类:“那……”   “什么?”那双金眸轻抬。   “没……”贝利尔收回了目光。   他只是一瞬间想到了,人类会向往爱情的年龄是从十几岁开始的,所以才会有年少慕艾之说。   布兰德这样优秀的人类,曾经一定会有很多的追求者,虽然花精灵漂亮又优秀,但是人类中肯定也不乏这样的存在。   布兰德之前说有爱人是拒绝的理由,但他会不会年少时有过恋爱的经历?   可贝利尔没有问出口,或许他没有,又或许他是有的,但已经分开了。   可不论如何,都是过往了,如人类幼崽们所说,他在这里定居的数年,从未见过有什么爱人出现。   优秀者自然有追求者和爱恋者,而他现在是拥有者。   或许他应该像朱厄尔一样,得到了就不要询问未曾遇到时的过往。   因为这是他选择和认定的爱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分开的,又何必因为那段未曾参与的过往而庸人自扰。   “贝利尔也有秘密了。”许愿看着那几乎被糖果掩住的花精灵笑道。   “嗯哼……”贝利尔轻哼,“这样才叫做公平。”   “我可以问吗?”许愿沉吟笑道。   “不可以。”花精灵直接拒绝道。   布兰德这么聪明,一问就露馅了。   “好吧。”许愿用指腹轻碰了碰他的颊笑道。   小小的花精灵放开了糖果,抱住了他的手指,柔软的脸颊在其上轻蹭,微带着些绯色仰头认真道:“你是我的。”   许愿微怔,轻笑道:“我当然是你的。”   那双金眸中有着温柔认真的情绪,让贝利尔的心脏因此而砰砰跳动了起来,滚烫的情绪在其中翻涌着,满心都是眷恋。   布兰德并不是会轻易许诺的人,这是他的爱人。   “唔。”小小的花精灵放软了身体趴在了他的指腹上,懒洋洋又软绵绵的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呀?”   “后天。”许愿回答道。   “这么快!我们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处理好呢。”贝利尔惊讶抬头道。   “剩下的这些都有去处,我们走的时候只需要带上一些衣服,食物,你的故事书和玫瑰花就行。”许愿笑道。   “什么去处?”贝利尔趴在他的手指上看向了他问道。   “明晚你就知道了。”许愿沉吟道,“明天记得跟你的小朋友们告别。”   “唔……”贝利尔轻应了一声,心里泛起了些许的不舍。   虽然他现在的体态很害怕人类的幼崽,可变成人类的体态时,他们却是最热情直白的族群,会送出礼物,发出邀请,是很好的朋友。   明明没有死亡,可如果不会再回来这里,也就不会再见到他们了。   “如果你想念他们,我们可以过段时间再回来看看他们。”许愿轻声道,“也不是一定不会再踏足这里。”   至少最近几年是可以的。   “真的吗?”贝利尔仰起了头。   “真的。”许愿笑道。   ……   即使知道会回来,告别仍然是一件难舍的事情,认识的孩童们甚至有不少落下了泪来,贝利尔一一帮忙擦过,自己倒是忘了哭。   “没想到他们对我有这么深的感情。”贝利尔抱着臂,看着含着糖果告别离开的孩童们道。   以往跟他告别的蜜蜂蝴蝶们都是当即就走,分开不再见都是常态,可是人类的幼崽却有着相当充沛的感情。   “因为他们把你当成了好朋友。”许愿笑道。   “唔,不知道下次再见他们还能记得我吗?”贝利尔倚在门边思索道。   少年的眸剔透而纯粹,其中的情绪却有些不同于这个年龄的人类。   许愿按上了他的发顶笑道:“我想会的,贝利尔长的这么漂亮,很难被看过的人遗忘的。”   “我觉得也是。”贝利尔扬起了笑意,转身进门道,“快进来!”   许愿笑意微深,进门时抱住了那拥上来的少年,他温热的气息在颈侧轻蹭,带着笑意轻晃:“我们要抓紧时间。”   “好。”许愿扣紧了他的腰身笑道。   贝利尔虽然好奇布兰德所说的屋子里还剩下很多东西的去处,却没有再问,只是在阳光正好时飞舞着与这附近的蜜蜂或蝴蝶告着别。   虽然他们也不过认识了几日,去年结识的伙伴也早在秋日就已经埋在了泥土中。   但告别还是要的,能够好好告别,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比起无缘无故的突然消失不见,花精灵更喜欢这种方式。   只可惜他前往墙角的蜘蛛网处去呼唤那已经沉睡了一冬的蜘蛛小姐时,没能再唤醒它。   “它永远沉睡在了它的梦里。”花精灵轻叹道。   “那一定是个好梦。”许愿轻声道。   结网蜘蛛的寿命一般只有两年,大多数都会在产卵后就死去,能够活到冬季已实属不易。   “真可惜,本来我们离开以后这里就是它的地盘了。”贝利尔说道。   许愿垂眸笑道:“如果我们离开后没有人类居住在这里,还会有新的蜘蛛入住的。”   “唔,可是这个蜘蛛小姐只有一个。”贝利尔认真说道。   他以后还有可能认识很多的蜘蛛伙伴,但停留在墙角的蜘蛛小姐就像他的朋友莱恩一样,是独一份的。   “那么它就会一直活在你的记忆里。”许愿笑道,“因为它是特别的朋友。”   “唔。”贝利尔轻眨了一下眼睛,颔首认同了这样的说法,“嗯!”   活在记忆里,真是一种浪漫的说法。   夜幕降临时,花精灵忙碌的在冒出草芽和叶片的草地上进行修行。   天空没有月亮,但繁星漫天,星星点点的能量溢散浮动着,虽然没有萤火虫,但像极了他们从城市里回归的夜晚。   贝利尔吸收着能量,已经不再畏惧潺潺的溪流边缘,因为他已经能够熟练的掌握变化体型的方法,如果有蟾蜍敢抓他,他就立刻变大,撑死它!   这叫做攻守之势异也!   花精灵的心头浮现着凶残的念头,却在落在一片叶片上时瞧见了从枯草中穿梭过的鳞片和嘶嘶吐出的舌头。   那是一条比蚯蚓还要可怕几十倍的家伙!   小小的花精灵一瞬间脑袋有些发懵,只是还不等他躲到草叶的后面,就见那探出洞口的蛇嗖的一下钻更深了草中,而下一刻,地面的震颤声传了过来,风吹的能量光点纷纷溢散。   花精灵仰头,瞧见的不是漫天的星辰,而是随风飘逸着的毛发,长的可怕!   它还在动着,一眼看不到边际,似乎能够将整片天空都遮挡起来。   而再往上看,那巨物俯身,比屋子还大的红色墙壁像是天空长出的眼睛,在花精灵僵硬的翅膀中甚至眨了一下。   真的是眼睛?!!   花精灵小小打了个嗝,看着那巨大的靠近屋子的眼睛时浑身激灵,却是迅速飞了起来:“布兰德……”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瞧见站在光影中的人类摸了摸那巨物的嘴巴。   是的,嘴巴,它的嘴巴真是大极了,花精灵可以确定它一张口就能够将屋子一口吞下,可是现在它被人类摸了嘴巴,却一点儿也没有生气。   花精灵思索踌躇着,在对上人类看过来的眸时飞了过去,小心又小心的绕着那巨大的家伙,落在人类肩膀上时腿都是软的,声音也是软绵绵的:“布兰德,这就是你说的去处吗?”   “嗯,它可以把这些东西带走,等用到的时候再送回来。”许愿看向那一点儿也不敢抬起眼睛的花精灵笑道。   “哦……”贝利尔小心抬眸瞧了一眼他,又迅速别开视线小声道,“它为什么那么听你的话呀?”   真是太大了,吹一口气都能够把花精灵吹出几里地的那种!   “我算是它的主人。”许愿沉吟,看着乖的不得了的花精灵笑道。   “主人……主人?!”贝利尔迅速抬起了眼睛,里面全是震撼,“这么厉害?!”   “还好,只是一些机缘巧合。”许愿笑道。   “哦!”贝利尔的心神持续震颤,小声问道,“那它不会咬我们吗?”   “不会,它很乖。”许愿笑道。   这可让花精灵悬起的心放了下来,他有些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向了那巨大的家伙,心脏分明剧烈跳动着,眼睛却是迅速亮了起来:“它好大!!!你竟然能养这么大的宠物!好厉害!”   花精灵不仅崇拜,而且羡慕!他养过的最大的宠物只有小蜜蜂那么大只的。   “我以后也要变得这么大!”小小的花精灵确定了变化的最终目标,十分励志。   “我相信你能做得到。”许愿轻笑,看着飞舞着上下惊叹打量的花精灵道,“下次再给你看,它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   “嗯?哦!”贝利尔有一瞬间的疑惑,随即在那巨大的头颅抬起时落在了人类的肩膀上。   这么大的家伙,万一被村子里的人发现了,是会吓坏的。   许愿转身,让开了院落的地方,巨大的家伙低头,直接将装满箱子的巨大袋子叼了起来,相对于院落而言巨大的袋子,被叼起来时看着却小巧精致极了,简直像花精灵可能会携带的行礼。   它虽然大极了,动作却很温柔,即使掀起的风,也不过让花精灵抓住人类的衣襟就能止住。   “布兰德,我们不能骑着它离开吗?”小小的花精灵已经由害怕变成了眼馋。   “它独行的速度很快,人类很难发现。”许愿转眸看向它解释道,“但驮上我们,速度变慢下来会吓坏人类的。”   “哦……”贝利尔恍然。   “等远离了人群,有空旷的地方,我让它带你玩。”许愿笑道。   “好!”花精灵应声。   许愿抬手示意,那巨大可遮天蔽日的动物已经像一阵烟雾一样消失不见了。   星空再度降临在头顶,许愿转身进屋,小小的花精灵惊叹又好奇的询问道:“布兰德,它是个什么?”   “没看清?”许愿笑道。   “它太大了。”贝利尔盘起腿道,超越了花精灵能够观测的极限,压根没看出来是个什么。   “是狗。”许愿打开了屋门道。   “狗?”贝利尔没听说过。   “狗的祖先是狼,一代代驯化下来,就变成了能够帮人类看家护院或是狩猎的狗。”许愿解释道。   “狼驯化了就能够变得那么大吗?!”花精灵惊叹且思索道,“那我能不能被驯化?”   夜色远去,烛火透出窗边,门口的烛光随着门被关上而被掩上,无奈的笑声响起:“狗的体型一般跟狼差不多,那头应该是天生体型大。”   “哦……”花精灵失望。   花精灵一族天生体型小。 第172章 玫瑰花精(25)   清晨的橙光染上了草尖时, 那看起来有些空旷的院落栅栏门打开,养足了精神的马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上了小路,包裹分开挂在两侧, 牵着他的人挑开口袋瞧了眼正在其中尚未完全清醒的花精灵,骑上马背, 轻夹了一下马腹。   马蹄哒哒,溅起草叶上湿润的露水,驶向了那嫩绿如烟的山林。   离开那座村庄,跨过山林进入城市是必经之途,不过鉴于那里的空气即使到了春日也实在不好, 他们只短暂的停留了一夜就再度离开。   马蹄轻快,行程并不赶,但以人类的速度,还是足以让花精灵对新认知的世界感到惊奇。   比如那比人类巴掌还要大的漂亮蝴蝶,蓝色的翅膀在阳光下美的令人心折, 每一次振动都似乎能够洒下极美的鳞粉。   再比如不酿蜂蜜且以肉为食的马蜂,像人类手臂一样粗的蛇, 不结网, 反而到处扑食的游猎蜘蛛。   旅途十分愉快,除了花精灵遇到那只漂亮的蝴蝶忍不住飞了一段距离, 回去后人类说如果他喜欢就把那只蝴蝶做成标本这样的话, 再除了人类将埋藏在地底的蝉的幼虫挖出烤了吃掉之外, 几乎没有任何冲突。   只是花精灵瞧着人类一口一个送进口中的蝉蛹,思考着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告诉小伙伴, 人类不吃虫子了。   行走在山林之中, 能量是极为充沛的, 虽然比之定居的村庄反而少了很多, 但足够花精灵修行,尤其是旅居野外的夜晚,他可以彻夜修行,白天则可以钻进人类的口袋里睡上一日而不用担心任何的危险。   至于那只巨大的狗,以花精灵的体型落入其中,甚至比不上一只跳蚤。   当然,那只狗的身上意外的没有跳蚤,要不然寄居在它身上的跳蚤,一定具有捕食花精灵的能力。   鉴于体型的差距,贝利尔在轻微自闭之后决定要更加好好修行,以人类的视角看世界,一定跟他从前所见的完全不同。   只是旅途也不总是鲜花盛开的,城市里总是显得灰扑扑和雾蒙蒙的,即使到了野外,偶尔也会看见满地的狼藉和骸骨。   一些藏于山林之中的,可能是遇到危险的冒险者,也有可能是溃败流亡的士兵。   拥有着智慧和感情的人类并不总是平和的,他们也会拔出利刃杀戮同为人类的种族,为权为利,又或是只是为了好玩,都有拔剑的理由。   人类是有阶级的,但他们的阶级不像蜜蜂或是蚂蚁那样建立秩序,他们的阶级是有可能对下位者实行欺压和屠戮。   贵族高高在上,打马游街,无尽奢华,平民却只能劳劳碌碌,甚至即使成了肆无忌惮取乐的对象,也只能忍耐。   故事中读到和亲眼看到血液的流淌,对于心灵的冲击是不一样的。   而这样的争端并不止一件,布兰德能够阻止一次两次,却无法以一己之力去抗衡所有的贵族。   他们或许一时误以为布兰德是贵族而选择让步,却不会一直对被欺压的平民忍气吞声,甚至可以以律法判定反抗者为挑衅,肆无忌惮的宣判和追杀。   “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吗?”贝利尔询问道。   “有。”许愿牵着马,看着耀武扬威,肆无忌惮驱逐着平民的士兵们回答道,“自上而下,又或是自下而上,都能够阻止这一切。”   “嗯?”贝利尔不明白。   “自上而下,就是君主和掌权者去整顿这样的现象,剥夺贵族的一部分权力,赋予平民一部分权利,让局面可以继续维持下去,不至于产生动荡。”许愿伸手,扶住了那险些跌倒的人,牵着马离开了已经被贵族行过的街道,“自下而上,局面相对而言会有些血腥,被欺压到极致的人不堪压迫,会彻底血洗,统治者就像是被挑战的头狼一样,双方一定会有一方被彻底清剿。”   “那样就能彻底改变一切吗?”贝利尔震撼且小声的询问道。   “或许会有一时的稳定,但人类总会周而复始。”许愿轻声道。   争权夺利,战争,杀戮,欺压……永远都不会终止。   贝利尔无言的沉默了下来,就像是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了心头,他仰头看着前行的人类,目光落在他总是十分温柔的眸上。   金眸温柔,像是藏着一轮太阳,似乎永远都不会因为外界的很多事情破坏那份情绪,但他的底色中似乎有些微凉,过往的许多人,似乎没有谁能够真正的进入那双眸底。   温柔又冷漠的布兰德先生行走在人世中,似乎融入,又似乎格格不入,只是旁观着无数生灵一样,看着他们的命运周而复始。   “能改变一时也是好的。”贝利尔仰头认真道。   他从故事中了解人类,也了解他们对于和平的无限向往。   许愿垂眸,看着那剔透的眸笑道:“是。”   他一笑,眸底便如冰凌消融,映着春水晨光一样的温柔。   让贝利尔的心也变得暖融了起来,连心上的那座大山似乎都被移开了。   他是旁观者,也是参与者,他有自己的生活,也拯救善良的人类,只是那些周而复始,大约只有人类自己能够解决,那是一个群体的兴衰,非一人之力可以完全杜绝扭转。   虽然布兰德先生不太像人类,又很像人类。   人类的世界似乎各处都在经历着动荡,有时即使在山林之中,树叶也雾蒙蒙的染着尘埃,他们并不总是会靠近人类的城池,外面的很多地方也不像那个避世的村庄一样宁静。   这里连萤火虫都稀稀落落。   “它说它的身体很不舒服。”贝利尔伸手,在夏夜降临时接住了一只泛着萤光的萤火虫道,“这里变得不太适合动物和昆虫生存了。”   “人类的发展影响了环境。”许愿坐在他的身旁道。   “那环境不是也很不适合人类生存?”贝利尔看向他时轻蹙起了眉头,有些不解。   “或许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许愿的手指轻点在那只萤火虫的身上,看着它振动着翅膀飞向远方时道,“又或者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唔。”贝利尔看向了他,收回手指靠在了他的怀里,“人类的世界也很残酷啊。”   它远比花精灵想象的还要残酷。   “会后悔出来旅行吗?”许愿扣住他的肩膀轻声问道。   “没有。”贝利尔轻蹭在他的肩头坚定的摇了摇头。   虽然他不喜欢杀戮和死亡,可这些就是会客观存在的世界,生活在幻想中是无法完全认知的,虽然有些事情不太愉快,但贝利尔不愿意去做被蒙在鼓里的人。   “果然……”许愿轻笑道。   “什么?”贝利尔抬头看向了他。   “果然比起虚幻的美好,你会更喜欢真实的一切。”许愿轻声笑道。   “那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的?”贝利尔凑近了些看着他探究道。   “就是你看到的样子,不好不坏。”许愿轻怔后笑道,“中庸的一个人。”   “唔。”贝利尔认真瞧着他,伸手揽上了他的肩膀笑道,“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许愿垂眸,抱紧了那亲昵挨蹭着的人:“我们明天得进城一趟。”   “有什么事要去做吗?”贝利尔的手落在了他的下颌处,抬眸问道。   “买些蜂蜜。”许愿回答道。   “呃……”最近变大时间延长,食量也变得极大的花精灵有些心虚,对于人类的物价而言,他吃一餐就能够吃掉一枚金币,“有什么工作能让我迅速赚到钱吗?”   一直靠伴侣养着,可不是合格的伴侣。   “我想想。”许愿沉吟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工作?”   “自由的,轻松的,能跟着你到处去玩的,赚钱多的。”贝利尔期待的看着他,“最好一天能够赚到很多金币的那种。”   “有。”许愿轻笑道。   “是什么?”贝利尔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还真有这种工作。   “一,给我做管家,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叫随到,我每天给你十枚金币。”许愿笑道。   贝利尔眯起了眼睛:“第二个呢?”   “第二个是现在闭上眼睛。”许愿扶住了他的肩膀轻声道。   “嗯?”贝利尔有些疑惑,却是乖乖闭上了眼睛,“然后呢?”   “然后梦到了吗?”那靠近的声音温柔的询问道。   贝利尔蓦然睁开眼睛,对上了那双金眸中调笑的味道时,牙齿轻磨了一下:“没有第三种吗?”   “没有,但凡是工作,都不会是轻松的。”许愿笑道,“除非有人以现有资源给出捷径,走捷径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唔。”贝利尔指尖微痒,当然知道布兰德给出的第一个途径是最轻松惬意的,“可是我你不给我金币,我也会随叫随到照顾你的,那不能算是一份工作。”   “我想想。”许愿轻嘶了一声。   “你换个名义也是一样的!”贝利尔有些手痒的在他的颈侧摩挲,又想咬他一口,又忍不住更亲昵一些,“那排除轻松的条件有没有?”   “那就多了。”许愿笑道,“我一一说给你听,你可以在里面挑选一个你喜欢的。”   “唔,工作也分喜欢吗?”贝利尔有些疑惑。   “当然,不喜欢的话不仅很难做下去,还会消磨心志。”许愿说道。   “为了生存。”花精灵很了解这一点,为了生存,蜜蜂们即使不喜欢采蜜,也会辛勤劳作。   “你暂时不用考虑生存的问题。”许愿笑道,“花我的钱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我让你变大成这副模样,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唔,可是我不能一直花你的钱。”贝利尔认真说道。   “没关系,我钱多的花不完。”那温柔的声音在夜风中说道。   “……你不要逼我咬你。”花精灵轻轻磨牙,竟意外的体会到了仇富的滋味。   “那就算我投资吧,到时候你赚到的钱,五五分账。”温柔的声音轻笑道。   “投资?”花精灵捕捉到关键词汇。   “亲爱的,你没有本金。”   “唔……”   “我可以借你,但有利息。”   贝利尔:“……”   他可算是明白狡猾的人类是怎么每天悠悠闲闲还能赚到钱的原因了。   ……   人类的人情世故花精灵都还没有摸透,即使拿到了本金,投资这种有赔有赚的事,贝利尔可以确定现在的自己会赔个精光。   一件工作开始的时候,绝不会是轻松的,即使是布兰德这样聪明的人类,开始也是需要筹备调查,学习很多的人情世故和经商的经验,才能够手到擒来,看起来游刃有余。   而贝利尔想要做的事,即使不以布兰德为获得报酬的途径,也一定是以他为凭依的。   也就是传说中的捷径。   只是工作的事情筛了又选,贝利尔却一时没有挑选到合心意的。   因为每一个工作起步时一日的工钱竟然都是以铜币计算的,甚至有可能还要倒贴钱进去。   “人类的生活真难。”花精灵趴在床畔的玫瑰花中感慨道。   “人类一般在独立之前,都会有父母扶持一段或是一段期间的积累,一蹴而就是很难的。”许愿看着趴在其中有些挫败的花精灵笑着安慰道,“你接触人类世界的时间还很短,不要着急。”   “唔。”小小的花精灵从花朵中抬头,“那没有父母扶持的呢?”   “那可是地狱开局。”许愿思索笑道,“你没必要挑战那个。”   “唔。”贝利尔轻应了一声,强行吃苦,那确实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是也不能变成一只米虫,那对花精灵而言实在太堕落了!   “明天再想,现在该休息了。”许愿看着趴在手臂上思索的花精灵道。   “唔,嗯。”贝利尔轻应,在花朵中翻过了一圈,拉下了花瓣道,“晚安。”   “你今晚睡花里?”许愿眸光轻动。   “嗯,在我没有确定工作之前,要节省投资。”花精灵认真的说道。   只要小小的,就不用吃大碗蜂蜜,每天都能省下一枚金币。   许愿摩挲了一下手指笑道:“可是你晚上又不用吃东西。”   “晚上变大,早上会饿吧,还是会吃的很多。”花精灵精打细算。   许愿看着那小小的花精灵,轻叹了一口气笑道:“这样,我们之后的分账四六分,我四你六,这样绝对足够抵消你餐食的费用了。”   贝利尔轻眨了一下眼睛,从花朵中翻身坐起,看着提议的人类,手指揉捏了一下花瓣道:“布兰德。”   “嗯?”许愿轻应。   “你是不是很想跟我一起睡觉啊?”小小的花精灵眨巴着眼睛认真问道。   许愿轻怔,颔首轻笑:“明明有伴侣,还要一个人睡,多少会有些寂寞的。”   “呃……哦!”贝利尔对上那浅笑的眸,心脏却是砰砰跳了起来,他松开花瓣从其中飞了起来,变化着体型扑进了那温暖的怀里道,“你早说嘛!”   他的脸颊带上了红晕,模样亲昵,清越的声音也带了几分软绵:“我很愿意跟你一起睡觉的,不用分利。”   许愿揽住了他的腰身,抬头轻蹭着他的鼻尖笑道:“我暗示了几次,花精灵也没听懂。”   “你那个是暗示啊?”最近满脑子都是工作和金币的花精灵有些后知后觉,在得到肯定的颔首时心脏一瞬间甜蜜的乱七八糟,连脸上的热度都在攀升,“你应该直接告诉我的……”   “下次我直接告诉你。”许愿轻笑道,“我想跟你睡觉。”   贝利尔心头一跳,几乎有些招架不住,他的身影映在那金色的眸中,连呼吸都变得不太平稳了起来,索性轻抿了一下发干的唇,抱紧那环住的肩膀亲上了那浅笑的唇。   只一瞬间,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似乎都错乱了起来。   烛火来不及熄灭,贝利尔的视线就已经随着亲吻而颠倒,躺在了柔软的床榻上,所见一片晕黄,只有心跳如鼓,泛着按捺不住的麻痒。   果然人类说的睡觉是这个意思。   ……   远离那些战乱动荡的城池,和平国度内的风景还是很美的,他们每每会在一处村庄或城镇停留,人类或好或坏,有贪婪钱财者,自然也有善意交流者。   虽然贝利尔已经能够自行阅读了,但书中记录的爱情和现实中瞧到的还是有很多的不同。   书中的岁月总是过的很快,倏然一笔,仿佛就能够度过数载或一生,而现实所见却不同。   人类伴侣的相处随着光影的移动是缓慢的,贵族之间的爱情贝利尔只能从报纸上窥见几分,大多都是联姻或是一些情妇情夫的传闻,为人群所津津乐道。   平民之间的少有记载,而所看到的,大多交流的是食物和金钱的问题。   他们会认真的做活,也会争吵,会亲吻彼此,但在问及的时候却会有些惊讶,因为他们已经很少再对彼此言爱,爱意的传达似乎属于富有者或年轻人之间的特权,谈及时或蹙眉头,或有几分难开口的羞涩。   比起时时提及爱意,或是赠送玫瑰那样的礼物,他们更希望得到食物一类实用的东西。   故事中的爱情总是更浪漫一些,很少会记录这样窘迫羞涩的事情。   贝利尔读了很多,也看了很多,开始动笔了。   他写下了昆虫鸟雀之间真实的交流,寻找它们求偶或交配的历程,也记录下了那些询问到的关于生活和爱情的事情。   一页又一页,花精灵没有想讲述或传达什么,只是记录下自己想要写的故事,并定下了自己工作的方向。   “我想要做一名作家。”贝利尔认真说道,“这个赚钱吗?”   “畅销的作者很赚钱。”许愿笑道。   “那就这个了。”花精灵拍案定板,随即认真求知,“写完之后怎么畅销?”   虽然学了很多,但花精灵对人类世界的规则还是有很多的不明晰。   “投稿给出版社。”许愿回答道,“你可以自己投,或者我建立一家出版社。”   “我自己投。”贝利尔坚定的选择了前者,避免自己身上的投资无限累积。   “你决定就好。”许愿笑道。   “嗯。”贝利尔轻应,转身继续着自己的书稿,沉吟了一下转眸问道,“你在我身上投这么多,不怕投资失败吗?”   花精灵生活的每一天,投资都在不断累加,未来能够赚多少,真的不太确定。   被询问的人从翻看的书上抬眸,交叠着腿轻笑道:“十处赚钱,就算一处亏损,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花精灵的笑容消失,转过头不想理他了。   贝利尔的投稿很顺利,只要交付信件寄送就行了,只是等了很久也没有任何的回信。   报刊书籍也没有任何刊登。   即使折返特意去问,得到的也是未曾通过的答复。   “是他们不懂欣赏。”许愿将寻回的书稿放在桌上,推向了坐在窗边的花精灵笑道,“我就觉得写的很好。”   少年转眸,绿眸映着阳光,一半剔透,一边映出墨玉般的光泽看向了他,漂亮的睫毛轻抬,也抬起了那落在其上的光芒:“我也觉得写的很好,即使是畅销书的作者,刚开始也会被拒绝几次,我不会放弃的!”   清越的声音掷地有声。   “那就好。”许愿沉吟笑道,“那我能不能在背后用金钱疏通一下关节?”   “达不到标准的给人看不太好吧。”花精灵认真思索道。   “那我为你请几位老师?”许愿笑着问道。   “老师?”贝利尔发出了疑问。   “畅销书的作家。”许愿回答道。   贝利尔的腰身瞬间挺直了起来,眼睛也亮了起来:“真的能请到吗?!他们应该很富有吧。”   “能,这个时代收入的大头是属于出版社的。”许愿说道,“即使是畅销书的作者,也不会拒绝外快。”   “哦!一位要多少金币?”贝利尔询问道。   坐在他对面的人类轻笑着没有回答。   花精灵瞬间心头一梗,布兰德都无法说出来的数量,那一定非常多:“为什么要请几位?”   “防止一个人告诉你固定模板,局限你的思维。”许愿笑着回答道。   “到底多少?”贝利尔盯着他询问。   许愿眸中略有思索,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数推了过去。   贝利尔拿起一看,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太多了,我不可能还得上!”   “所以我说我开个出版社会好一些,赚的绝对足够还上了。”许愿笑道。   贝利尔看着那个数深深呼吸着看向了他:“你没有出版社吗?”   “我有。”坐在对面的人类轻笑道。   花精灵手中的纸嗤拉一声撕开了! 第173章 玫瑰花精(26)   有金钱和资源, 邀请老师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只是即使信件寄出,来回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想要接受指导, 耗费的时间也不会短,信件寄出, 原本的旅途便在此暂时停留了下来。   可能停留几月,也可能停留几年。   旅途本就随性,不过贝利尔却得以见到了布兰德那座比村庄里的屋子要大上很多的别墅。   高耸的大门,连片的花圃,即使是以人的体型去看, 那屋子也高大宽敞的让贝利尔一瞬间有回到花精灵体型的感受。   “屋子大一些,来的老师多了也能住的下。”许愿下了马车,看着直直站在那里仰视着屋子的花精灵笑道。   “嗯。”贝利尔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不仅能住的下,还能住的格外舒适。   “不喜欢这里吗?”许愿侧眸, 看向了身旁面色凝重的少年道。   “不,我只是在想……”贝利尔转眸, 郑重又恍惚的看向他道, “这有点像故事中的情况。”   “嗯?”   “我在偏僻村庄捡到的恋人,竟是世界顶尖富豪。”花精灵认真道。   许愿轻怔, 揽上了他的肩膀垂眸笑道:“搭上了顶尖富豪的花精灵不肯吃软饭, 选择奋发图强。”   “我就说很有故事性。”贝利尔环着臂转眸看向他小声说道, “不过花精灵听起来好像有些不识好歹。”   “怎么会?这样的花精灵很可爱。”许愿笑道。   贝利尔心头猛跳,颊上染上了绯色。   ……   虽说在此等候, 所有的道路似乎都已经铺好了, 贝利尔却没有停下深化自己的路, 无论有多么好的老师, 多么好的路,一切还是要靠自己。   而除了要写出满意的故事外,还不能让布兰德赔本!   放在这座别墅里的书比之那座小屋中不知道多了多少,不仅书架满满当当的放满了一整个宽敞的房间,更是高耸的仿佛能够抵到屋顶一样,想要取用,有时候甚至需要借助梯子。   贝利尔是震撼的,也再一次了解到了人类的智慧和文化,远不是这一个屋子能够囊括下的。   而这里的每一本,都有翻阅过的痕迹。   或许在曾经的哪一日,它正安安静静的摆放在这里主人的膝上,被手指轻拂,读取其中的文字。   而现在被他的手指从书架上轻扣着取下,再次翻开,就像是时空与思想的再次碰撞。   有点浪漫。   贝利尔捧着一本书想着,或许他读的更多一些,就越是能够理解布兰德的很多想法。   工作是辛苦的,学习同样是,曾经喜欢在花中徜徉的花精灵自动进入了另外一段修行,像是恨不得一下子将知识全部装进脑袋里一样。   但他又是认真的,就像是一块十分渴求水的海绵一样,一旦翻开,即使中途会因为不解而微微蹙眉,也不能使他停下来。   许愿站在窗边,看着那静坐垂眸而显得十分沉静的少年,目光落在了窗外盛放的繁花中,眸中轻笑。   无论哪条路,这个灵魂的主人似乎都会认真的绽放。   一个月后,贝利尔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位老师,那是一位瘦削且英俊的年轻人,年轻到花精灵几乎无法想象会在他的作品中读到年迈的沧桑感。   而在那之后,他曾经读到的十分喜欢的名家作品的作者纷纷抵达,有少女,也有老者,少女写着十分超然的未来幻想,沧桑的中年男人则写着细腻浪漫的粉色爱情,衣饰优雅如绅士者写贫民,满身乱糟不太在意形象者写礼仪。   他们的本身与作品中所表露出来的形象总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贝利尔沉浸在这样的错乱中,那之后索性不再尝试询问,而只让其自我介绍。   而无论年轻性别为何,他们都有着很精彩的构思和妙想,花鸟鱼虫中能够延伸出奇妙的故事,大千世界里更是有思维的延展,甚至只是一棵小草,一座小屋,都能够衍生出属于它们自己的故事。   他们以眼睛去观看世界,以心去想世界,立足于无数文化之中予以幻想和衍生。   万事万物,无可不写。   他们教导着他,自己的思想也在产生不断的碰撞。   他们探讨着贝利尔能够理解的,也探讨着贝利尔无法理解。   比如蒸汽原理,又或是力学。   “那些的确让生活变得更方便了,但也让环境变得糟糕透了。”   “环境是有自愈能力的,为了保护环境而停下前进的脚步才是愚蠢的。”   “动物们会因此而死去。”   “如果你有足够的能力,大可以拯救它们。”   “时代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扭转的,那是无数人在推着向前。”   那是巨大的洪流,时代一旦开启,便并非一人之力可以阻挡。   “我知道我的反对是无用的,机械比起手工要快的多,没有人能够拒绝它的魅力。”其中的一位作家在争论结束时对贝利尔说出了这样的话,“但我在幼时见过最美的河流,清澈的如同无物,花开在两畔,深吸一口气似乎都能够嗅到花蜜的味道,我甚至想过,在那万千盛开的花朵中,或许不仅有蝴蝶和蜜蜂,还有可能孕育出小小的精灵……”   贝利尔腰背瞬间挺直,手指微微蜷缩了起来,看见的却是对方陷入美妙回忆和畅想的眸,身体因此而放松了下来:“或许真的有。”   “你也这样觉得吗?”这位叙述者笑了出来,“那一定是一群最可爱的孩子,纯净又漂亮的歌颂美好的世间,但……现在或许不会有了,他们的生存空间被侵占,环境被污染,而这一切损伤的绝不仅仅是他们,所有的恶果,最终都有可能回到人类自己的身上。”   “那您希望它变成什么样子呢?”贝利尔询问道。   “它最初的样子吧。”叙述者看着身旁人干净的眸,轻轻松下了一口气笑道,“不过我也知道那是不太可能的,战力增强,资源不均,所有人都只会忙着争夺和战争,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请转告布兰德先生尽量组建一些力量保护好自己吧,天很快就要变了。”   贝利尔抬眸看向了他的这位老师,眸中有些惊讶。   “对了,如果你想看看以前的风景,可以看看卡罗尔记录下的世界,那真是一段伟大的旅行。”叙述者笑着起身离开了。   “好。”贝利尔起身颔首,思索着那个名字,眸中微顿时想起了。   他曾经看到过那个作家的作品,里面记录的一切都是震撼的,海洋,雨林,荒漠……就像是她亲自行过那些危险的地方一样,将其中的很多事情记录了下来。   人们最初不信,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很多事情却得到了验证,而剩下那些神秘的事情,也都有了可怕又奇妙的真实性。   贝利尔的第二次投稿同样被退了回来!   虽然是属于布兰德的出版社,但是其中审稿的人并不会知道的他的身份和那层关系。   “我觉得是他们的眼光有问题。”   “这样的作品还不能刊登,我想这家出版社没什么底蕴。”   “就算作为儿童文学出版,也很有得赚嘛。”   “那些出版社总是很难用到新人的作品,不过是论资排辈的地方。”   贝利尔那些谈到自己的想法能够争到面红耳赤的老师们纷纷安慰着,一点儿也没有文人的傲气,十分的懂得人情世故。   “那家出版社是海洋出版社。”贝利尔在层起的安慰声中说道。   之前还在批判的老师们一瞬间仿佛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哦,那家呀……”有人轻咳一声。   “或许是风格不合适。”   “那家太顶尖了,或许你可以试着换一家。”   “顶尖?”贝利尔发出了疑问。   “是,那是一家成立于三百多年前的出版社,三百年都屹立不倒,名下所签下或出版的作品,无一不是传世的作品,即使是现在,也没有同行能够撼动它的位置。”一位为它工作的作家认真的说道,“所以它的审核标准相当的严苛。”   “但一旦通过,报酬也相当的高。”另外一位作家向往道。   “只要跟它合作,任何想要写出的作品,即使遭到一个国家的反对,也同样能够刊印流传,据说它的背后有着极其庞大的势力。”   “能够三百年更换继承人还一直屹立不倒,你就知道它有多顶尖了。”   “它最初一批的作家中就包括那个神秘的卡罗尔,不过据说它十分擅长压榨一个人的所有价值,卡罗尔一生写下的书,直到她死后,才陆陆续续的出版,为它获得了巨大的收益……”   他们提及它时,颇有些滔滔不绝。   贝利尔震撼且思索着,自己捡到的恋人到底是有多顶尖?   这么顶尖的人类到底为什么会在一个小村庄隐世而居十年?   阴谋?   花精灵这样想了,也这样问了。   “因为那里风景好,十分宜居。”人类思索着,轻笑着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还有呢?”贝利尔瞧着他问道,简直不能相信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你觉得还会有什么?”许愿握住了他撑在膝上的手轻笑着问道。   “比如策划颠覆世界的东西?”贝利尔思索着询问道。   “那种事情还需要策划?”人类漫不经心的轻笑道。   似乎颠覆世界那种事根本不需要他动什么脑子一样。   花精灵的手指轻缩,心脏砰砰跳的乱七八糟,他猝然站起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   “回来。”人类温柔的声音传来,却让直接花精灵僵在了原地,然后乖乖转身。   “什么事呀?”花精灵的笑容十分可亲,声音十分的乖巧,然后看到人类拍了拍自己的腿。   以往总是会被揽坐着的地方,此刻在那含着笑意的视线下却变成了令花精灵头皮发麻的地方。   他挪动着脚步,视死如归的坐了上去,在被揽住腰身时心尖颤了一下。   没有人能够在面对灭世的魔王时不害怕,即使强大起来的花精灵也是一样的。   该认怂时一定要及时认怂。   这才是弱者的求生之道。   等到他脱离了……   “脱离了危险以后干什么?”温柔的声音像是清风一样飘进了耳朵。   “我没想脱离!”贝利尔摆正姿态,认真的看向询问他的人道。   花精灵吃一堑,长一智,这种时候绝不能走神。   “啧,反应真快。”人类轻叹了一声,眸中颇有些遗憾。   贝利尔后槽牙轻磨,那一瞬间十分想咬他,他那样想,也直接那样做了,直接垂下眸在那含笑的唇角轻咬了一口:“你骗我!”   坏家伙!   被咬住的人却是眉头微蹙轻嘶了一下,贝利尔慌忙松口,可来不及问询,就看到了那双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布兰德!!!”花精灵露出了比鬼还可怕的凶残笑容,拳头捏的极紧。   可下一刻却被揽着吻在了唇角,他的手下意识扶在了那肩膀上想要推拒,却是被亲了又亲:“滚…放开……唔……”   他们的账还没算呢。   一场心惊胆战的询问以花精灵的懊恼和心脏砰砰的乱跳作为终结,罪魁祸首揽着气息尚未平复的花精灵垂眸笑道:“我看起来像是会颠覆世界的那种坏家伙吗?”   “唔。”贝利尔抬眸,看着这以欺负花精灵为乐趣的人类,仍然觉得不太像,“那你是故意的?”   “你先怀疑我的。”许愿垂眸轻叹,“我好难过。”   如果他的眸中没有含着笑意的话,贝利尔一定会心疼他,但现在他的脑袋上只是蓦然挂上了几个井字:“我还是再咬你几口吧!”   “留到晚上吧,白天容易被人看出来。”那温柔的声音友好的提议道。   “我说的是正经的咬!”贝利尔磨牙。   “我也说是正经的咬,贝利尔阁下想到哪里去了?”那瞧起来温柔的人类轻笑着问道。   屋中沉默一瞬,蓦然传来一声闷哼。   随即一声轻哼响起,带着些威胁:“不许笑。”   笑声并未响起,只有耳边的呢喃温柔作响:“好,我听话。”   花精灵的耳朵瞬间红的滴血。   ……   老师们在这里居住了数月,教导过一段时间后再度陆续离开。   曾经教导和不断探讨的声音消失,重新恢复的寂静在一段时间里让贝利尔有些不适应,但很快他的生活就随着阅读再度回到了平常。   他们虽然分别,却可以以信件联系,读到的相同的书也是同样的思想交流。   贝利尔的第三次再度被退了稿,这一次他却没有气馁,想要靠自己,这条路即使有人指引,也一定不会有那么平坦,但自己走过的话,所带来的收获一定比一路有人铺平来的多。   贝利尔开始读几百年前那位女作家的作品了,卡罗尔,海底的珍珠,海的女儿。   她热爱海洋,最初的作品却不是以海洋为主的,曾经的一些书原本是难以寻觅的,偏偏它的出版方掌握在布兰德的手里,而那些作品也一一在书库中寻到了。   最初的她还很生涩,就像是刚刚认知人类世界的规则一样,以一只小鸟的口吻在记录所见的一切。   在鸟儿的眼中,一切都是新奇而美好的,人类是富有智慧和感情的生灵。   或许其他阅读者会觉得那只是一个美妙新奇的视角和幻想,但贝利尔却莫名的觉得,对方不像是人类。   他读了下去,读到了冰原和北极熊,读到了高山和丛林,也读到了荒漠和草原。   一路的记录中不仅仅有风景,还有不同的人类。   有旅行者颠沛流离又波澜起伏的一生,他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却失去了珍贵的家人。   也有舞女的救赎,她从混乱的家庭挣脱,又解开了爱恋挣扎的结,站上了完美的舞台。   有一只幼羊的诞生过程,也有象群和狮群的争端。   详实又充满了趣味的描述,就好像将阅读的人带到了属于她的世界。   她的第一本很不像人类,中间变得很像,直到几十年前出版的最后一本,又变得不像了起来。   因为她在其中记录了海底深处的生灵,大的可比帆船的鲸鱼,可搏击船只的燕鳐,巨型的章鱼和可比一座小岛的巨鱼刻托。   像是传说,又像是详实,海底美的夺目,但摧毁者一定会得到大海的报复。   当然,因为她的第一本在三百多年前,最后一本在几十年前,不少人怀疑过这本书的真实归属,但那家出版社却似乎又在证明着一切。   或许它只是将那些作品压了下来,留到了很久之后,可又无人解释其中记录的本不该出现在三百年前的物品,甚至有人怀疑,卡罗尔有可能活了三百多年。   贝利尔因此考证,也陷入了疑惑中。   “或许她是一位预言家。”贝利尔认真分析道。   “不乏这种可能。”许愿笑道。   “又或者她真的活了三百年。”贝利尔心中觉得有些荒谬,“人类真的能有那么长的寿命吗?”   “谁知道呢?”许愿轻声笑道。   贝利尔蓦然看向了他,凑近道:“你知道什么吗?”   作为那家出版社的继承人,他或许知道什么?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许愿看着他轻声婉拒道。   贝利尔屏着气息看着他,知道他一定是知道什么的,但或许那是属于她的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秘密。   贝利尔松下肩膀问道:“好吧,那你的祖先是真的压榨了她一生吗?”   “被压榨着可写不出那么美妙精彩的故事。”许愿笑道。   “唔,有道理。”贝利尔颔首认同,坐回了原处,翻看着那本记录了无数奇妙的书。   她写下很多幸与不幸的事,但她的文字始终是轻快的,或许困苦的一生也能够写下极棒的作品,但被逼着写,一定写不出,她能写出,一定是她想要写下。   生命延续于记忆之中,直到最后一抹记忆消逝才会彻底消失。   无论她是否活了三百年,她都活在阅读者的记忆中。   不会消亡。   ……   算上学习和投稿的时间,他们在这里整整停留了两年。   两年的时间,贝利尔也不过看过了一个书架能够装下的书籍。   而他的投稿被拒绝了整整十三次。   “其实……”许愿试图安慰沉默静坐的花精灵,却是对上了那沉沉的隐于黑暗之中的眸色。   其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声音极沉:“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很好,花精灵的逆反心理被激发了。   “你不许帮我开后门。”有着沉沉眸色的花精灵认真叮嘱道。   “我答应了不做就不会做的。”许愿俯身,轻抬起了他的下颌笑道,“我相信你。”   金眸温柔,也让贝利尔的心灵好像被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略微仰头,在那含笑的唇角亲了一下道:“我会做到的。”   就算是穷极一生,就像他寻觅爱情一样,不论其中有多么艰辛,他都会朝着它前进。   而幸运的是,他的身边有最爱的人陪伴着。   第十四次,或许是已经习惯了会被退回的缘故,贝利尔反而没有太多的期待,只是静静写着第十五则故事。   而当报纸被放在面前,其上折叠处呈现出来的片段映入眼帘时,贝利尔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心脏跳动的大脑发麻,竟说不清是雀跃还是痛苦。   只是耳边的心跳声砰砰响动着,呼吸一时难以平复。   “通过了?”贝利尔许久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嗯,因为有些短,所以登在了报刊上。”拿来报纸的人类笑着恭喜道,“恭喜,你迈出了第一步。”   “那这次的报酬是多少?”花精灵认真的询问道。   许愿眸光轻动,从钱袋中取出一枚银币推了过去笑道:“这次的报酬是两枚银币,不过按照五五分账,这一枚是你的所得。”   “哦……”贝利尔瞧向了那枚银币,拿起来时似乎还带着人类身上的体温,虽然上面的图纹有些磨损,但沉甸甸,亮晶晶的,比他见过的所有银币都好看。   第一份收入。   贝利尔兴高采烈的将它握入了掌心中:“我要把它保存起来。”   “你是想用盒子装起来,还是想用相框裱起来挂在墙上?”许愿能够感受到少年愉悦珍惜的感情,笑着问道。   “唔。”贝利尔陷入了思索。   “或者给上面打个眼,挂在脖子上。”许愿再度提议。   “哦,这个主意好,可是会损坏它吧。”贝利尔捻着这枚银币有些纠结。   “我有办法可以不损坏它,还能挂在脖子上。”许愿笑道,“防止它丢了。”   “什么办法?”贝利尔来了兴致。   “过两天给你。”许愿说道。   “嗯。”贝利尔颔首,小心的将那枚银币揣了起来,有些期待着把它挂在脖子上的时候。   这哪里是银币,这是勋章!   两天时间到的时候,他得到了那个办法,一条银链的中间挂着一个玲珑的刚好能够装下一枚银币的镂空笼子,玫瑰的花纹,银币放在其中,咔哒一声扣上,果然没有损伤分毫。   只是……   “这条银链价值多少?”贝利尔认真询问道。   “你确定想知道?”许愿问道。   花精灵颔首。   “五枚银币。”许愿笑道。   花精灵心头一梗,负债再次堆叠。   偏偏对面的人类还在笑眯眯道:“我原本打算用金子做的。” 第174章 玫瑰花精(27)   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他们的旅途再次开启。   “你想要返回那个村庄一次,还是继续旅行?”许愿整理着包裹询问道。   贝利尔眸光轻动,手指抵着下颌思索道:“我们好像已经两年没有回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   “先回去一趟吧。”贝利尔说道, “我有点想看看那里。”   那里原本不是他的家,只是在那里偶遇了这个人类, 停留了很久,又结识了一些伙伴,他的玫瑰花随身携带,再想起旧时,脑海中浮现的总是那潺潺的河流, 缤纷的花丛和柳树遮挡的小屋。   “那就回去一趟再出发。”许愿起身笑道。   两匹快马,轻车简从,他们避开了沿途的城池和正在发生变动的国家,虽然偶尔也会遇上强盗或是山匪,但并不足以造成什么阻碍。   一月的行程, 已经可见那座阻隔城市和村庄的高山。   不过他们到时已经日落黄昏,只能在那座仍然有些雾蒙蒙的城市落脚一晚。   两年的时间, 不足以令山林或是这座城市发生太大的变故, 旅馆依旧,连拱窗上残留的蜘蛛网都一直粘在那里。   马匹送进了马棚, 趁着夜色未起, 他们又去了一趟集市, 行人匆匆,所有人对于贝利尔而言都是陌生的, 甚至连那卖着玻璃器皿的店都更换了主人。   只是人事虽然变化, 却这是有一些人认出了布兰德的面孔。   “布兰德先生, 好久不见。”   “您好久没有出现了, 是去了哪里吗?”   “这位是?”   人们陌生又热情的打着招呼,而被打招呼的人类也同样笑着予以了回应:“好久不见,这位是我的朋友。”   寒暄之后,各自前行,玻璃器皿的店主更换,香料店里却仍然是那位原本的主人,衣饰和丝织的店新开了几家,贝利尔很难辨认哪一家是从前布兰德购买过的店,因为他进入每一家店面,都显得十分的熟稔,店主也十分的熟稔。   简单采购,曾经的书店仍然矗立在那里,来往的人衣饰都显得比周围人更加齐整一些,只是柜台之后,戴着眼镜招待的却换了一个中年人。   “父亲的眼睛不太好了,已经看不清字迹,所以就换了我来。”中年人在听到问询时说道,“你们是他的朋友吗?”   “曾经是这里的客人,只是好奇他不在这里的原因。”许愿笑道。   “哦,是这样,您要看点什么?”中年人扶了扶眼镜带着笑容招待道。   “贝利尔,有想要看的书吗?”许愿看向了那正在四下打量的少年道。   “看上了一本。”贝利尔将正在翻看的书合上,放在了柜台上道。   区别不太大的书封,只是其上的名字在站在柜台后的中年人再度扶了一下眼镜笑道:“稍等。”   他有些不太熟练的翻看着价码,开口道:“两枚银币。”   “有点贵。”贝利尔有些迟疑。   从前不赚钱的花精灵只是大概对钱币有个概念,真的赚钱之后,一本书的价值简直贵的让花精灵肉疼。   “哦,现在的市价就是这样,货源供不上,刊印的难度也比以前大很多。”新店主为难道,“店里的书都是孤本,这本卖掉了就没有相同的了。”   贝利尔瞧着他,只觉得这位店主跟尼昂讨价还价的方式很相似。   但花精灵已经不是从前的花精灵了。   “太贵了,确实买不起。”贝利尔轻叹了一下转眸道,“我们走吧。”   “好。”许愿轻笑应道。   他们转身,只是还未离开一步,店主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等等!价格好商量。”   最终那本书以一枚银币的价格买了下来。   许愿垫付,花精灵的负债再度增加。   “色欲盛宴?”许愿看着那本被店主包起来的书封念着其上的名字。   贝利尔颊上微热,拿过那本书解释道:“这可不是写那种事情的,它是以爱情为主的。”   布兰德那里的书是多,但是以爱情为主的却很少,花精灵这是为了学习新的爱情。   “我又没说什么。”许愿笑道。   “你嘴巴没说,脑海里就是那么想的。”贝利尔坐在床畔,直直盯着他的眸审视道。   “我脑海里想什么你都知道?”许愿轻嘶了一声道。   “嗯哼。”贝利尔轻声哼笑。   “那我现在在想什么?”许愿笑道。   贝利尔眉心微动,对上了那双金色的眸仔细打量着,试图寻觅他心底的想法,只是那双眸浅映着他的身影,穿透着烛火的光芒而折射出橙金色的质感。   温柔的情绪在其中轻漾,像一层层的涟漪荡开,侵略的意味隐约的翻涌,似要隐藏,却无所遁形般带了些无奈,其中的情绪流转让贝利尔原本扶在书上的手指没忍住轻轻摩挲着,心脏在这样的对视中蓦然发热,砰砰跳了起来。   不知是谁说的,对视是人类不带情绪的精神接吻。   贝利尔从前不信,但在那气息靠近吻上来时,却不能不信。   轻吻触动,就像是羽毛时刻撩拨着心绪,让呢喃的话语变得软绵了起来:“你想跟我睡觉?”   “刚才没想。”轻吻着他的人温柔说道,只是无论是声音还是那微垂下的眸,都带着难以抵抗的侵略气息,灼热的让贝利尔的腰身发软,难以抵挡,也不想抵挡。   刚才没想,现在他也想了。   ……   晨光穿破迷雾时,两匹马哒哒的驶向了山路,只是只有一匹上坐了人,另外一匹则空荡随行。   “腰痛。”小小的花精灵趴在口袋里轻声嘀咕。   “你继续休息,到了我叫你。”许愿保持着马匹的轻跑说道。   “唔。”小小的花精灵揉着自己的腰,来回翻了几下身,有些不解的抬眸,扒在了口袋的边缘道,“为什么你没事?”   布兰德才是那个主要出力的人,可是到了早上,精力充沛的是他,安然无事的也是他。   “因为我是出其不意,你是没有防备。”许愿笑道。   “可是昨晚我……”花精灵的话没能说出来,自己的脸颊先红了个彻底。   “昨晚太尽兴了。”许愿没去撩拨他的话头,以免让花精灵冒出烟来,“下次减少次数就行了。”   “哦……”贝利尔顶着红的几乎跟发色一样的耳朵钻进了口袋里继续趴好。   布兰德一向都很有分寸,只是爱情的滋味有时候实在太舒服了,被紧紧抱着和深吻着,温柔又灼热的触碰着,有时候会忍不住多亲密几次,布兰德当然会由着他,然后就会腰疼。   “那下次我来出其不意。”花精灵提议道。   “好啊。”许愿笑道。   贝利尔耳尖轻动,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里却莫名突了一下。   一定是布兰德答应的太痛快了的缘故。   ……   山林间的风轻吹,春意正是盎然,从山间眺去,村庄似乎还如往日一样河流潺潺,生机勃勃,阳光折射着水光,田野蔓延,正是春忙之时。   马蹄顺着山路下行,因为午间并不炎热,直接省去了躲避烈日的时间,抵达山底时,距离日落还有很久的时间。   贝利尔变回了人形骑坐在马上,虽然腰间还有些小小的异样,但为了他怀念和惦记的地方忍耐一下不成问题。   那座小屋虽然差不多搬空了,但柳树应该还在,虽然可能会有新的蜘蛛入住,但只要让它们挪挪位置,住上一晚应该不成问题。   “不知道鲁比他们有没有长的更高一些。”马上修长挺拔的少年带着笑意,春风拂过略显单薄轻逸的衣衫,阳光明媚穿行,带着与春意融为一体的畅意。   “长高不一定,但他们一定很喜欢你带回来的糖果。”许愿笑道。   “我也觉得他们会喜欢。”贝利尔背着光扬起了唇角,轻夹马腹,速度比之前愈快了些。   春风拂面,花朵轻动,溪流之中似乎是刚孵出没多久的鸭子在其中游动着,生机盎然之景同样蔓延在了随风而动的柳树上,遮挡下一片绿荫。   只是……那间屋子却不见了。   空荡荡的,篱笆,栅栏,花盆,马厩,甚至连整座屋子都原地消失,只留下了些许破碎的瓦砾,掩埋在长出的荒草之中。   马匹哒哒停下,贝利尔牵紧了马缰四下打量着,确定着这里的位置跟记忆中没有偏差,可是屋子确实不见了,就像那朵凋零的花一样,只存在于记忆中,令他一瞬间有些茫然。   “那座房子消失了。”贝利尔转眸看向策马跟上来的人类,看着对方打量过那片空荡荡的地方,只是那双眸中却没有什么意外的情绪。   “应该是被拆除了。”许愿看过那些破碎的瓦砾笑道,“可能他们以为我们不会回来了。”   长久没有人居住的房屋,一开始或许没有人会靠近,但当窗户变得陈旧,偶尔破上一个洞也无人阻止,慢慢的就会越来越破,被入侵和肢解。   “可是他们看起来很友好。”贝利尔轻蹙了一下眉。   友好的前来更换东西,友好的打着招呼,可在他们离开之后,却又能够像蝗虫一样,将花朵啃噬的一丝不剩。   “被遗弃的拿去有所用,也算是一件好事。”许愿安抚着有些躁动的马匹笑道,“就是今晚我们可能要露宿了。”   “没关系,我以前经常住在野外。”贝利尔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只是心里仍然不太愉悦。   甚至因为小屋的消失而觉得这个地方有些陌生了起来。   马匹被拴在了柳树下,一边啃食着青草,一边喝着水,马尾偶尔扬起,驱逐着春日的小飞虫。   贝利尔则从草地上拾起了一块瓦砾,曾经他们带走了很多东西,这里剩下的,几乎只是那座屋子。   “还是不太高兴?”许愿看着蹲下垂眸的少年,走到他的面前蹲身道,“那我们去把那些被带走的要回来。”   贝利尔看向他,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不是不能要回来,而是这里的确是被布兰德遗弃的,他说过,他并不打算再回来这里,也似乎做好了它会有这样结局的准备,所以才会在离开前将里面的东西清空,而不是像那座别墅一样,有人把守清理,一直保持着可以入住的模样。   是他想要回来的。   “你早知道会这样吗?”贝利尔放下了瓦砾,直接坐在了草地上抬头问道。   “这样的结果比预计的早一些。”许愿垂眸剥开了糖纸,递到了少年的唇边笑道,“我以为至少能把屋子留下。”   贝利尔看着近前的糖果,一口咬下,甘甜的滋味让他放松下来的心情添了一丝甜蜜:“它可是木头做的。”   “所以应该是被劈了当柴烧了。”许愿笑道,“或许是哪个冬日,谁家的柴不够了,只能用它来取暖或是做饭。”   贝利尔轻轻翻弄糖果的动作停下,对上他温柔的眸笑了出来:“嗯,我也觉得有这个原因。”   或许是入山伐木太难,又或是不愿意砍伐一棵树,所以将破损的屋子当成了木柴,而留下了这棵柳树。   其实他眷恋的并不是这里,而是居住在这座屋子里的人,温柔的往昔并不会因为一些东西的消失而逝去,很多的东西终究会逝去的。就像他的花一样,可以追忆,不必强求。   布兰德在离开时早就做好了准备。   “不过现在我们得捡些木柴了。”许愿笑道。   “嗯。”贝利尔轻轻应声,被拉着站起时却听到了不远处疑惑的声音传来。   “布兰德先生?”   那是一个半大的少年,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长的有些精瘦,皮肤也晒得有些黑,只是身体似乎不错,在春日里也敢光着膀子。   他的模样有些熟悉,只是眼神却有些迟疑和陌生。   “鲁比,好久不见。”许愿看向那半大的少年笑道。   “呃……”鲁比却是错愕了一下,带着些踌躇和心虚的打量了一下他们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刚好路过这里,回来看看。”许愿笑道。   “哦…那我先回家了!”他迟疑后退着,转身沿着道路向远方跑去。   “看来有他一份。”贝利尔环着臂看着半大少年跑离的背影道。   要不然不会心虚成那副模样。   “有人见到了,消息很快就会传递出去。”许愿轻声笑道。   “唔。”贝利尔看向了带着浅笑的眸道,“我觉得那些知道的人说不定会很害怕。”   曾经来往还算亲密,甚至惹不起的人,现在却拆了对方的房子,一定害怕被报复。   “那只能让他们担心一段时间了。”许愿转身,寻觅着树木下断裂的枯枝和并未完全掩埋的干草。   贝利尔眉峰微动,看着完全没打算解释的人类,拨弄着嘴里的糖,唇角轻轻扬了起来。   虽然布兰德早已做好准备,也并不在意这里被损坏,但做了那样的事,担惊受怕一段时间是应该的。   “那我就不把糖分给他们了。”贝利尔走了过去,从腰间拔出刀,砍下树旁不长新叶的枯枝。   经历了一冬,枯枝和干草并不多,许愿还是打马去了一趟林间,才带来了晚间够烧的木柴。   或许鲁比真的将消息传了出去,陆陆续续赶往这里,又悄无声息的佯做经过的成年人并不少,其中自然也有几个半大的孩童,只是模样还与从前有些相似,眼神中却同样带了陌生和心虚的情绪,然后再度远离。   两年的时间,足以令一切变得陌生。   那样的陌生感并不是一方主动亲近就能够消弭的,那是无形之中的距离感,且一旦产生,永远都无法拉近。   贝利尔莫名有着那样的感觉,也似乎明白了布兰德不再打算回来的原因。   人类的感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固,时间会磨平很多东西。   夕阳渐落,铺在架起木柴下的干草被点燃火舌腾起,吞噬着木柴,燃起的火焰驱散着暮色中渐起的凉气和湿气。   火焰燃烧,即使有几声蛙叫,也不见靠近,只是不知道躲在哪里的蚊虫或是飞蛾飞舞着扑过去,不等辨认,就已经在腾起的火焰中坠落在了其中,发出些许焦味。   天幕笼罩,星辰在一颗颗点亮,与两年前并无太大的区别,能量的光点纷飞着,偶尔会与跳动的火星有些分不清,只是溢散着,然后随着拢过的手指,一一没入了掌心中,化为了花精灵的力量。   这样的方法贝利尔已经掌握的十分娴熟,甚至以人形修炼,他会吸收的更快一些,且毫无瓶颈,以至于他现在可以整天保持人形而不必担心突然变小回去。   “要不然我变得更大一些,让他们更害怕一些?”贝利尔轻捻着一片草叶提议道,“你觉得怎么样?”   “我让那只狗出来吧,有名有姓的人类会被讨伐的。”许愿看着那亮起的绿眸笑道。   “哦……”贝利尔有些小小的遗憾,但放弃了。   如果他没有了解到人类的武器时,一定不会顾忌,但当他知道炸药能够轻易炸毁一条巨大的船只时,有些事情就不得不顾忌。   那是刀剑绝对无法抵挡的,他可不想被炸飞了。   而且再变大的话,吃的蜂蜜会更多,那样量不仅可能累死蜜蜂们,增加的负债他可能花一辈子都还不上。   负债累累的花精灵只能臣服于现实。   “什么时候放?”贝利尔侧身,靠在了他的肩头兴致勃勃,“它以什么为食物?”   “人类。”许愿回答道。   “不行!”贝利尔蓦然抬起头眉头制止。   “布兰德先生。”   只是他还没听到回复,就听到了夜色中响起的脚步声和称呼的声音。   对话暂时终止,两个人一齐看向了那在夜色中提着灯靠近火堆附近的人类。   那是一个盘起发髻的妇人,她带着些迟疑和忐忑靠近,在看向两个人齐齐落在身上的目光时明显提了一口气问道:“你们要不要住到我家里去,晚上可能会有些冷。”   火堆噼啪了一声,溅起了一些火焰的碎屑。   春日的夜晚虽然不比冬季,但同样是料峭的。   “不用了,我们只住一晚就会离开。”许愿看了身旁的人一眼,转眸笑道,“谢谢你了,艾达,夜晚还专程跑了一趟。”   “好吧。”艾达没有再劝,只是步伐踌躇着,要转身时说道,“布兰德先生,其实我们……”   她的声音有些嗫嚅,对上那看着她的目光几乎无法完整的说出话来:“其实您在村庄里的时候,我们很感激您,只是……”   “没关系的。”许愿在她几乎无法说出后面的话时笑道,“这里本来就是被遗弃的,只是以后尽量不要对别人做这样的事,惹到了不好惹的人,后果会难以预料。”   艾达错愕抬眸,看着那温柔浅笑的眸攥紧了手指道:“抱歉,您需要一些食物吗?”   “不用了,谢谢。”许愿笑道。   “好。”她叹息着,想要再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的转身离开了。   不远处有些议论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似乎在问询着什么。   “怎么样?”   “我其实没想那样做的……”   “我想他会有些生气。”   “他们明天就会离开……”   “这算是试探?”贝利尔托着颊询问道。   “也有可能是真心相邀。”许愿笑道,“房子已经没了,但只要没有人站出来,我就无法确定是谁做的。”   “唔,你的脾气有点太好了。”贝利尔侧眸看向他道。   如果是花精灵的花朵被毁了,起码要追到天涯海角,当然,如果破坏者是熊的话,那他得暂避锋芒,慢慢筹谋。   “我养的狗吃人。”许愿拨弄着火堆轻笑道。   “啊,对了,我正要跟你说这事。”贝利尔想起了这一茬,“不能随便放它出来!”   那样的巨物和那样的速度,即使用上火药也会造成巨大的伤亡,让无辜者受害。   “它的食量会吃掉多少人类?只能吃人类吗?会像猎豹一样挑食只吃新鲜的吗?”贝利尔蹙起眉头询问道。   野兽进食捕猎实属正常,可是那与刻意放养不同。   明明能吃死物却放任狩猎,那是他有些不能接受的。   “放心,自我接手之后,它就再也没有狩猎进食过人类。”许愿看着少年浮着忧色的眸笑道,“它即使不进食,也能活。”   “哦……”贝利尔绷紧的神经轻轻松了下来,“真是令人羡慕的体质。”   不吃东西也能活。   许愿失笑:“你应该也具有这种体质,不会死,但会饿肚子。”   饿肚子的滋味可一点儿都不好受,贝利尔曾经体验过,险些想长眠不起。   “那它的原主人让它吃过人类吗?”贝利尔询问道。   或许是接触人群太多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他所爱的是人类,也接触了他们太多的智慧和思想,花精灵难免对这个种族建立了一些感情。   “不清楚。”许愿沉吟道。   “那你怎么知道它的食谱?”花精灵抓住了漏洞。   “有人闯入过它们守着的地方。”许愿说道,“所以我就知道了。”   “哦……它们守着的是什么地方?”贝利尔有些好奇。   “宝库。”许愿笑道,“里面有很多的……”财宝。   “好了,住口吧。”嫉妒的花精灵毫不犹豫的捂住了他的嘴。 第175章 玫瑰花精(28)   火焰燃烧着, 映着漫天的星辰,远处屋子里的烛火也逐渐暗了下去。   风轻吹着,带动着火焰的跳跃, 贝利尔倚在那源源不断透着体温的肩上,翻阅着新买到的书, 不那么稳定的光芒映在其上,反而有几分随心的安逸感。   木柴噼啪,无人打扰,贝利尔从书中抬眸,看向那同样将目光落在他翻开书页上的人类, 往那边放了些。   其中的故事写的很棒,虽然掺杂着无数的色欲,却会令人感到悲哀和畅意。   她在抹去自己的真心,也在解开那些施加的教条和束缚,扭不过时代, 就只能极尽可能的让自己活的更好一些。   “那个宝库里有多少财宝?”贝利尔摩挲了一下书页,还是没忍住不经意的问道。   许愿失笑:“不知道, 没数过, 不过让你在里面打个滚没问题。”   那可真是相当多了,就跟花精灵极小时看到的满罐蜂蜜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是怎么发现那里的?”贝利尔询问道。   “算是冒险吧。”许愿沉吟道。   “我觉得做冒险家可能更赚钱一些。”贝利尔手指在纸页上轻点着道。   如果他能猎熊, 一只就能够换好几枚金币, 猎到灰狼也很值钱, 虽然花精灵不吃肉,但花精灵需要蜂蜜。   “也可以。”许愿轻压着被风吹起的书页笑道。   “如果想要获得蜂蜜, 好像养蜜蜂更快一些。”贝利尔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思索着。   “你可以都做, 这几样并不冲突。”许愿笑道。   “唔。”贝利尔微怔, 往他怀里靠的更近了些, 额头抵在了他的颈侧道,“那要怎么养蜜蜂?要买吗?”   那可需要本金。   “不用,先穿好防蛰的衣服。”许愿将书往自己这边拿了些,揽住了他的肩膀垂眸道,“然后做一个密闭的木箱。”   “再然后呢?”贝利尔认知求知。   “再然后在野外找一窝蜜蜂。”许愿笑道,“确保里面有蜂后。”   “唔。”贝利尔目不转睛,“然后请蜂后送给我几只蜜蜂?”   “然后把蜂巢偷进木箱里带走,你就成功了。”许愿轻声笑道。   “那我会被蛰吧。”贝利尔略眯起了眼睛。   “所以你要穿好衣服,避免被它们看到脸。”许愿笑道,“这样它们就不知道你是罪魁祸首。”   贝利尔沉默的瞧着他,觉得人类真是狡猾,连小蜜蜂都要欺骗:“然后它们就不会蛰我了吗?”   “那还是会的,不过不会群起而攻之。”许愿轻声笑道。   “人类都是这么养蜜蜂的吗?”贝利尔枕在他的肩上询问道。   “他们会把蜂窝装进蜂箱,然后带着去赶花期。”许愿详细阐述道,“居住在花田附近,这样酿蜜的效率会提升,即使刮出蜂蜜,也不会将整个蜂巢彻底破坏掉。”   “唔。”贝利尔觉得这样的确是便利的。   去野外寻找野蜂窝,一定比不上自己饲养,市集上那一罐罐的蜂蜜,大多应该是来自于这样的途径。   “那要是没有蜂后呢?”贝利尔询问道。   “那就从其他蜂窝里偷一只给小蜜蜂。”许愿笑道。   贝利尔:“……”   花精灵很想说人类有时候真的很过分,但吃了很多蜂蜜的花精灵没资格这么说。   “不用有心理负担,辛勤获得的食物,不浪费就行。”许愿揽着他的肩膀轻声道。   “唔。”贝利尔轻声问道,“什么叫做不浪费?”   “吃掉。”许愿笑道,“吃掉就是对食物最大的尊重。”   贝利尔能够理解这一点,但人类的思想有时候真的很奇妙:“我知道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书上,思索着怎么偷到蜂巢,还假装听不到一窝小蜜蜂骂他。   人类不能听懂蜜蜂的声音有时候确实是有好处的。   “觉得冷的话可以变小钻进我的口袋里。”许愿垂眸说道。   “唔……”贝利尔轻应了一声,抬头问道,“你说我去偷蜂巢的时候把耳朵堵上怎么样?”   这是没怎么干过坏事的花精灵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好主意。”许愿拍了拍他的发顶笑道。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火堆旁的翻书声还在响起,只是静谧的伴随着夜色欲深,不知道在何时停了下来。   天幕由淡转浓,一片星光点缀,又渐渐的由浓转淡,晨光熹微之时,贝利尔靠在那温热的怀里睁开了眼睛,轻轻动身时肩上的斗篷险些滑落,他下意识揪住,看向那靠在树上同样睁开眼睛的人类,凑过去亲了一下:“早上好,布兰德先生。”   “早上好。”许愿的气息微微变了一下,抱住了那在清晨就挨蹭过来的少年,埋在了他的肩窝处重新闭上了眼睛。   “昨晚没有睡好吗?”贝利尔略微转眸,手指亲昵的拂过了他的发丝。   “睡好了,稍缓一下。”埋在他肩窝处的声音带着晨起时些许的倦怠和沙哑,却让贝利尔的心一下柔软了起来。   他的伴侣有时候其实也是会赖一下床的,只是布兰德以往总是起的比他早,所以都没有发现。   “好。”贝利尔笑着抱紧了他,连那穿过柳梢之间的阳光,都觉得比以往温柔漂亮很多,心里也暖洋洋的。   他往上看着,眸略微睁大时察觉了抱着腰身力道的收紧。   温热的气息藏匿于颈侧,绵密的渗入了衣领之中,竟在这样的清晨无端的令人泌出了些许汗意来。   心脏跳动着,那抱着他的人却抬起头来,神色已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与清明,只是带了些亲昵的味道询问道:“发现了什么?”   “一只蜘蛛。”贝利尔还是没忍住,在那鼻尖气息轻轻交错时亲了亲他,然后看向了头顶的树枝。   阳光穿透,每一片叶片和枝丫都被渡上了一层温暖又漂亮的金边,原本不太显眼的位于树杈之间小小的蛛网也变得显眼了起来,其上一只蜘蛛正在忙碌的吃掉沾上水汽而不再有粘性的网,即使瞧见了人类的靠近,也没有停下它的动作。   它比曾经的蜘蛛小姐要小一些,但是明显属于同一个品种。   “它应该是蜘蛛小姐的孩子。”贝利尔仔细瞧着有些惊喜。   “确实是同种,不过是孙子也说不定。”许愿笑道。   “唔,有道理。”即便如此,贝利尔仍然会觉得有些亲切,并热情的打着招呼,“嗨,小蜘蛛。”   “走开些,人类,你会弄坏我的网!”那吃掉了网打算再织一个的蜘蛛毫不客气的说道。   “我现在可以确定,它一定是蜘蛛小姐的后代了。”花精灵瞧着那张牙舞爪的小蜘蛛,在它结好网时送了它一只蚧壳虫作为临别的礼物,并获得了小蜘蛛短暂的友谊。   至于被蛛丝包裹起来的蚧壳虫怎么想?已经在逐渐抛弃良心的花精灵完美的无视了。   火堆被溪水浇灭,休息了一晚的马匹重新负载着主人踏上了那赶往山林的路,迎着阳光而行。   ……   贝利尔的养蜂大业暂时没能成行,但冒险者的事业却很有进展,比如从试图劫持他们的山匪身上获得一些金银,甚至直捣老巢。   其中获得的财富令花精灵的负债一下子减少了很多,甚至渴望起遇到山匪强盗来。   棕熊,灰狼也是同样,从前的花精灵无可抵抗,现在的花精灵只凭体型,就能像人类拎起小猫一样拎起一只棕熊。   可惜那种家伙小心眼记仇的很,一点儿也不适合当宠物。   冒险之路无比顺畅,稿件的事也意外通畅了起来。   一则又一则的故事刊登在了报纸上,也为花精灵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虽然没有狩猎多,但他的钱袋的确在变鼓,如果每天没有吃蜂蜜的话,可能能变得更鼓就是了。   以人类的身体策马前行,曾经的风景即使再看过一遍,也仍然极美,只是以人类的身体参与人类的交际,偶尔却会有些不愉快。   有人热情好沟通,也有人斤斤计较难说话,甚至仗势欺人的家伙也不少。   只是路过每个人好像都在变得浮躁了很多,就好像天空之下的人类都憋着一股气一样,可看起来又很平静。   “你雇佣好保护的人了吗?”贝利尔在走出那压抑的城市时询问道。   布兰德的财富自然有那些巨犬守护,但是那些形成的产业链和出版方,在战争中同样很容易遭到冲击。   “放心吧。”许愿笑道,“我已经在往中立国度转移了,要不要去找找那座开满玫瑰花的国度?”   “现在吗?”贝利尔询问道。   “不抓紧时间,说不定会有被摧毁的可能性。”许愿说道。   “唔,如果不能看到,那的确很可惜。”贝利尔说道。   他无法阻止人类的战争,而布兰德没有那个意图。   “如果所有国度聚拢成一个国度,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战争了?”贝利尔拉着马缰思索道。   “即使这片大陆上的国家聚拢,也有可能再度分裂,或者统一起来去侵略这片大陆之外的国家,侵占更多的领土。”许愿轻笑了一声回答道,“人类的欲望在,纷争就永远不会停止。”   “真糟糕。”贝利尔轻夹着马腹,看着那双金色的眸,总觉得那抹笑意中夹杂着一丝微凉和他琢磨不透的神色,他随着马匹的轻跑略微颠簸思索,开口询问道,“玫瑰花一共有多少品种?”   除了他的那朵玫瑰外。   “据说一共有一万五千多种。”许愿转眸笑道。   “这么多?!”贝利尔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他见过的玫瑰花恐怕都没有那么多朵。   “所以我们可以慢慢去寻找。”许愿笑道,“不着急。”   “好。”贝利尔的心境因此而变得平和了起来,同时又在期待着能够遇到那美妙的一万五千多朵花来。   ……   世界总是和平又混乱的,寻觅那个开满玫瑰花的国度的路途并不难,只是有些纷争会让他们偶尔需要滞留或者绕远路。   有人参与了战争,也有人逃跑,贝利尔从逃出城池的老妇人那里听到了战争的残酷,也听到了她年轻时所经历的一些故事,比如她曾经所拥有过的一棵圣诞树,还有祖母曾经织出的漂亮毯子。   圣诞树遗失了,但那块毯子即使变了颜色,也一直拢在她的肩头,如果最终实在无奈的话,她会尝试用它换一些粮食,好走过接下来的路。   贝利尔没有便携的谷物可以给她,但给了她身上带着的用糖纸包裹起来的糖果,而这些令她打开了话匣子,并希望能够将那块她唯一拥有的毯子送给他们。   贝利尔拒绝了,只是应她所请留下了一个地址。   “我的手艺虽然比不上我的祖母,但是织出的花纹也十分受人欢迎。”她在歇脚之后拿着那根有些粗糙的树枝当成拐杖重新上了路,“如果我能够得到新的毛线的话,我会送你们两块漂亮的毯子,善良的年轻人。”   她留下了这样的话,背影消失在了山林中。   远处传来暴乱的消息时,贝利尔他们因为帮小姑娘将掉落的小鸟送回巢中,而得到了一丛漂亮的接骨木花作为谢礼。   即使庄园位于和平的国度,那里也被提前清理和关闭,堆满的书被全部运走时,一场屠戮贵族的变故从邻近的国度传来。   那是一场充斥着血腥的政变,曾经高高在上者被皆被戮杀,金银玉器沾上了鲜血,其上的消息和画面通过报刊传达至各个国度,有因此而让步者,也有因此而弹压者。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变得混乱,可街道或村庄里的生活瞧起来仍是平和的。   但或许在下一刻,这份平和就有可能被彻底破坏掉。   风声鹤唳,却又有着诡异的平静。   就像是贝利尔见过的海面一样,表面看起来很平静,但其中藏匿的水流十分的凶悍,那是他无论变得多大,都似乎难以触到底的地方,一旦表面的平静被打破,凶悍的海水连大地都能够撼动。   贝利尔读过故事,又亲身体会了那种紧迫压顶的感觉,但他又幸运很多,因为他拥有的力量足以让他安全脱身,不至于被卷入其中。   只是很多事情明知道,却只能冷眼旁观,因为一个人的力量极其有限。   人类和自然界的很多生灵在争夺和战斗时,其实区别并不大,花丛一角的蚂蚁狩猎,有时候就能够囊括很多。   弱肉强食。   那段旅途有些漫长,贝利尔收到过很多花,也送出去过很多,他的小故事总是频繁的出现在报刊上,在充斥着纷争与流血的地方也能够占据一席之地。   而在老师们寄来信件的提议中,他开始写长篇了。   那一篇的主角不再是花草生灵,而是一个人类。   那是一个降生于普通家庭的男孩,又或许并不普通,因为他的父母都陪伴在他的身边,即使他们贫穷,他的父亲伤到了一条腿而不良于行,但他们在他的身边。   他渴望吃饱肚子,让他的父亲拥有一副榉木做成的结实拐杖……   故事是陆陆续续书写的,贝利尔意外的不太着急,只是一点一点的在想着那个人类的形象,感受着他诞生出的灵魂。   他为老师们寄出了一些稿件,同时里面附带着一些避险用的金币,只是信件寄出,收到的回信要么不断更换着寄出的地方,要么再无音信。   在他们寻觅玫瑰花的第五年,贝利尔见过了从灰扑扑变成纯白的天鹅,也见过树梢上歌唱的夜莺。   前者曾经是贵族衣服里都可称之为珍贵的成分,后者则经常成为贵族鸟笼中歌唱家,只是现在,反而没人能够顾得上它们了。   天鹅高飞,响起的声音却不像它的外表一样美妙,白色的羽毛飘落,轻轻的落在了其中一朵玫瑰花上。   花丛挤攘,五颜六色的,却像是连接着天际一样,美的足以令所有见到的人类惊叹,即使它们现在也没有什么价值。   可是蜜蜂喜欢,蝴蝶喜欢,花精灵也喜欢。   “布兰德,你是神灵吗?”贝利尔站在那一片花海之中轻声询问道。   声音染着花香,裹挟着阳光,却随着那睁开的绿眸显得空灵而悠远。   许愿眸光轻动,没有看向身旁的少年,而是眺望着无尽的花海笑道:“是人类。”   他拥有人类的感情以及……欲望。   “可是你并不会像其他人类一样变老。”贝利尔转眸看向了他。   以时间来算,布兰德去往那个村庄的时候已经是成年,十年未变可以解释,十七年,他的身上没有丝毫岁月停留的痕迹,就像是永生不灭的一样。   许愿回视,动了一步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身道:“你发现了什么?”   “你活了很久这件事。”贝利尔覆住了他扣在腰上的手,温热的体温和颈侧绵长的气息都属于人类,但他又不完全是人类,他轻轻侧眸挑起眉梢询问道,“是不是?”   “是。”许愿看着少年似乎早就察觉的眸轻声应道。   “所以卡罗尔也是真的活了三百年?”贝利尔询问道。   一旦有一点讲通,其他的都能够讲通了。   “是。”许愿颔首。   “所以那家出版社其实一开始就是你创立的。”贝利尔深吸了一口气盯着他道。   “是。”许愿如实应道,“还猜到了什么?”   “她应该是生活在海里,是人鱼吗?”花精灵略微思索问道。   “我在你的面前真的很难藏住秘密。”许愿轻叹笑道。   “真的是人鱼啊……”贝利尔有些惊叹,猜测和真的得到实际答案的感觉是不同的。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神秘。   “那她现在还活着吗?”贝利尔骤然想起询问道。   “身体已经消逝了。”许愿回答道。   “哦……”贝利尔轻应了一声,轻轻后仰靠在了他的肩上,身体放松了下来,“有点可惜,我还以为有可能亲眼看到她呢。”   他的眸映着天空,就像是一湾湖水一样,清澈碧绿,进入其中者似乎能洗涤灵魂。   “她是一个热爱冒险的姑娘,喜欢各种新奇的事物,不愿意度过无知无觉的一生。”许愿垂眸轻笑道,“她还拥有一头漂亮的银色长发一条漂亮的银色鱼尾,美妙的可以让渔船不自觉靠近的嗓音,是海王最小的女儿。”   “唔。”贝利尔轻眨着眼睛看向了他道,“听起来真精彩,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她因为一些事浮上了海面,我帮了她一个忙。”许愿轻声道,“后来她有她的目标,我有我的,就建立了合作。”   “所以你是永生者吗?”贝利尔注视着他轻声问道。   “是。”许愿轻怔,轻碰过他的睫毛应道。   “难怪你那个时候不告诉我你的年龄。”漂亮的少年因此而扬起了唇角,反手摸上了他的颊,“原来是真的记不清了。”   “抱歉。”许愿扣紧了他的腰身道。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不想令我难过。”贝利尔懒洋洋的靠在他的肩上,仰视着那双金色的眸道,“该说抱歉的其实是我。”   “什么?”许愿询问道。   “我没办法一直陪着你呀。”贝利尔看着他认真道,“我有很努力的修炼,但寿命到达一个顶点就不再延长了。”   “这不是你的过错。”许愿敛下眸轻声道。   “但我总觉得你会因此而难过。”贝利尔轻眨着眸道,“我不希望你难过。”   许愿的手指轻动,看着那双澄澈的眸,轻启开唇问道:“还有多久?”   “三天。”贝利尔轻声道。   许愿的气息有一瞬间的深沉颤抖,可他所能做到的,只是更深的拥紧着怀里的人:“好快。”   “花朵总是谢的很快。”贝利尔的手指碰着他的颊,因为那拥抱而有着些许窒息的感觉。   可是这个怀抱始终不会让他痛苦和想要逃离。   花朵的花期很短,花精灵也是,如果不是那场修行,他或许等不及再次返回那个村庄,就已经消失了。   “我已经算是赚到了。”贝利尔看着那金色的眸,轻蹭着他的颊笑道,“我可是最幸运和最伟大的花精灵了……”   他是一只幸运的花精灵,有幸遇到了最爱的人类,得到了爱情,获得了人类的智慧,进入了人类的世界,有着丰富的冒险,吞下了所有花精灵加在一起也无法吃下的蜂蜜。   他一一细数着,绿色的眸中泛着愉悦的情绪,似乎永远都能够如初见时那么开心。   明明见过了世间的污秽,也曾穿行于阴霾之中,可他仍然纯净如初。   “唯一遗憾的事就是要丢下你一个人了。”贝利尔略微转身,抱住了他的肩颈,看着那失去笑意的眸道,“我很舍不得你,但所有的生灵都会慢慢死去的,我只是早了一些,你不要难过,我把我的玫瑰花送给你。”   他是那个即将逝去的生灵,可难过的却不是己身。   许愿轻叹,抱紧了怀里的花精灵,让他埋首在颈侧轻声道:“我知道,别担心,其实我很擅长处理这样的事情。”   “你果然以前是有过恋人的。”花精灵轻声嘀咕道。   “抱歉。”许愿扣着他的发顶轻声道。   “我又没有怪你。”少年的声音清越,“只是有点羡慕,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很幸福,我离开以后,你还可以拥有下一个恋人,他也会陪你走过一段路,如果没有的话,自己一个人也要像之前一样好好生活……我有点喘不过气了。”   “抱歉。”那怀抱轻松,温柔的声音似乎如初,“我会的。”   “要好好对待我的玫瑰花。”花精灵得以喘息,认真叮嘱道,“就像你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枚琥珀一样。”   “好。”许愿轻声应道。   “但如果你要是遇到下一个恋人,你就把那朵玫瑰花扔掉或者埋掉,总之不能送给他。”这是小气的花精灵唯一的要求。   “好。”许愿轻轻摸着他的发丝道,“我都答应你,别哭。”   贝利尔轻颤着蹙紧了眉头,泪珠还是扑簌簌的从眼眶中滚落下去,却不想泄露出一丝哭腔来:“我没有……” 第176章 主世界   三天很长, 足以令人反复斟酌,甚至停留在几个夜色中完成一份可登上报刊的故事,被人抱起才愿意去入睡。   三天也很短, 无论如何去挽留,日升月落都像是瞬息, 期盼着停下,但时间总是会匆促向前。   许愿在花丛之中坐了三天,那三天,他的爱人都拥在他的怀里静静的待着,诉说着过往与未来。   三天, 他们能够留给彼此的时间已经太短,不足以分给其他任何的事情。   玫瑰卷曲了花瓣,烈日照射着这一片的花田,水汽盈盈向上之时,那看起来尚有精神的花精灵轻轻抬眸, 像每一次出门时的告别一样:“我要走啦。”   “在外面注意安全。”许愿看着那带着笑意的眸,唇角带上了笑意道。   “知道了。”贝利尔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 却是攥紧了手指不愿意令面前的人看出来。   轻如微风的吻落在了唇上, 只是下一瞬那拥紧的怀中骤然一空。   来不及反应,便只有小小的星子在烈日下闪烁一瞬, 残留的声音留在了风中。   “我爱你, 布兰德……”   风吹花舞, 片片花瓣随风轻扬,像是一场无声的送别, 只是清风停下时, 什么都没有留下, 即使手指要嵌入掌心, 也无法抓住任何东西。   烈日照射在那片花田,坐在其中的人却久久未曾动身,像是一座雕塑一样,时间永远停留在了那一瞬间。   他坐了多久,白色的猫就在不远处守了多久。   十年是很短的时间,对于系统和宿主,或许不过是一次隐居的时间,却已经是这个世界的花精灵能够争取到的最长的寿命。   三百年都不足以令宿主动摇,十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夕阳将落时,那道静坐许久的身影动了。   【宿主。】小巧的猫有些担忧的踩着落花走了过去,抬头注视时,那道目光却没有落在它的身上,而是穿过它落在了不远处的山丘上。   系统回头去瞧,在发现那里一抹红色的毛发时惊讶出声:【难道……】   可它的话没能说完,那里却是从洞穴里探出了一只拥有红色皮毛的狐狸。   那实在是一只标致且漂亮的狐狸,柔软的毛发在夕阳下几乎燃起一片火红,碧绿的眸好奇的看向这里,没有一丝杂色。   它似乎有些警惕,却是试探着靠近了这里,两步靠近,一步后挪。   系统后退,轻声轻步的让出了道路,这一只十分符合宿主的审美!   “有什么事吗?”温柔的声音带着些许干涩在漂亮的花田中响起,那双金色的眸轻抬,其中的波光再度归于平静。   “啊!”那只火红的狐狸发出了一声十分清脆的叫声。   人类,我能听懂你的话!   “啊,啊!”它的胆子大了些,又前进了几步。   “你是居住在附近庄园里的人类吗?那里有很多的红玫瑰。”   “是。”许愿回答道,“您有什么事吗?”   “哦,那你能驯养我吗?”它又靠近了些,有些无知无觉的询问道。   “驯养?”许愿轻声问道。   “是的,我想成为一只独一无二的狐狸!”它抬起碧绿的眼睛有些兴奋的说道。   “我应该怎么做?”许愿看着它火红的毛发轻声问道。   “你只需要驯化我就可以。”它认真的说道。   “我想我们理解的驯养的意思不太一样。”许愿轻声道,“即使我养了你,也可以养其他的狐狸,你仍然不是独一无二的。”   “哦,那可不一样,驯养意味着建立关系。”它蹲坐在了那些坠落的花瓣上道,“你对我而言只是一个人类,和其他人类没有什么区别,我对你而言,也只是一只狐狸,跟其他狐狸没有什么区别,你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你,但是一旦驯养,我们就成了彼此需要的关系,也就成了彼此的唯一,我就能够成为你心上独一无二的狐狸。”   “驯养是怎样的过程呢?”许愿敛眸轻声问道。   “首先你得付出时间和耐心……”它认真的说着那些驯化的过程。   付出时间和精力,所认真对待的人或者物,就是唯一的。   世间有千千万万朵玫瑰,但只有那一朵是最特别的。   独一无二。   “抱歉,我没办法驯养你。”许愿轻声拒绝道。   “为什么?”它有些不解的问道。   “因为我的心脏很疼,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你。”许愿轻声笑道,“即使驯养了,你也不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我养过很多只狐狸。”   “真可惜,难得碰上了一个能够听懂我说话的人类。”它似乎有些惋惜,轻动着毛茸茸蓬松的尾巴道,“你的心脏疼是因为有了唯一的狐狸了吗?”   “应该是吧。”许愿笑道,“我没办法再放着他不管了。”   不论他是爱上了同一个人,还是不同的人,他都无法放着那道灵魂不管。   “那你就是被驯养了。”它起了身,踱着步子道,“真羡慕你!我要走了。”   “再见,希望你能够找到那个愿意驯养你,也愿意被你驯养的人。”许愿看着它离开的背影道。   它动了动耳朵,似乎有些不解,却是快速跑开了。   因为他们谁也没有驯养对方,只是萍水相逢的一场交谈。   或许他应该送它一只鸡,才能正确传达那份感谢。   那只狐狸很快消失了踪影,小巧的猫用后腿挠了挠耳朵,有些不解的抬头问道:【什么驯养?】   【就是付出了时间和精力,彼此是对方的唯一。】许愿托起了小巧的猫起身道。   【哦!】小巧的猫半知未解,【那我是宿主唯一的系统!】   【是。】许愿将它放在肩头,摸了摸它的脑袋道。   唯一并不仅指爱情,但爱情已经有了唯一。   【那宿主你的心脏为什么会疼,是出了什么问题吗?】小巧的猫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忧道。   【可能停留太久,被世界规则排斥了。】许愿垂眸看着那朵绽放于指间的玫瑰花道。   它并没有实体,但却可以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嗯?不是停留的越久,越不会被排斥吗?】系统疑惑。   【可能使用力量太多被发觉了吧。】许愿指间的玫瑰化为一缕烟雾钻进了他的指尖。   【那我们现在要返回主世界吗?】小巧的猫仰着头担忧道。   世界规则虽然不比主世界的规则,但一旦察觉并产生排斥,宿主的身体还是会很不好受的。   【不,回家。】转身离开这里的人说道。   他们居住在这片花田附近的一座庄园里,那里有着红色的墙壁,周围也同样被花田笼罩,火红的玫瑰灿烂且热烈的开了满墙,那是花精灵一眼就喜欢的地方。   那里开着花,有无数的蜂群在其中劳作,蝴蝶在其中飞舞,它们不会知道一只花精灵的逝去,也不会在意,因为在十几日或是几日后,它们也会跌落在某个泥土之中,或是直接停留在花上沉睡不醒。   三日是留下来好好告别的时间。   【宿主,贝利尔肯定不希望您难过的。】小巧的猫看着那似乎恢复如常的眸说道。   【我知道。】许愿抬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笑道,【别担心。】   ……   这里有花精灵最爱的风景,也有他最爱的手稿和堆放的书,他的长篇写了很久,翻阅了很多的书,偶尔来不及放回书架,就会夹上书签,或是索性翻开散落在桌面上,被风吹动,就随意拿起一个什么东西压住,偶尔又会忘记,以至于合起书时,里面还有一个缝隙。   许愿并不会去乱动他找到的书,虽然看起来有些乱,但那个戴着眼镜坐在窗边的少年却能够随着自己的习惯随手拿到,而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全部整理一遍,重新归于书架上。   跟书一样,手稿同样有些散乱,其上遍布着修改涂抹的痕迹,偶尔会滴上墨汁,不过倒是没有沾过蜜糖一样的东西,随手翻动,层层分明。   花精灵喜欢糖果,却不会在这里进食蜂蜜,他的每一餐都会好好品味,坐在这里嘴馋的时候,只会往嘴里送上一颗糖,像是逗弄一样不断翻转着,脸颊偶尔鼓起,然后在那烛火下的纸张上写上动人的故事。   被赋予灵魂的主角阿曼多,连名字里都有着被宠爱的味道。   有些不太好的开局,但他曾经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想要的榉木拐杖,虽然曾经因为低谷而一度失去,但他总是很坚强的再度爬了起来,拥有的财富甚至足以让他拥有无数根檀木做成的拐杖,只是结局……   这一篇涂了又改,修改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几日前才定下了终稿。   许愿拿起了压在上面的眼镜放进了盒子里,在桌前落座,花精灵的眼睛很好,只是一日来了兴致,想要增加一些文气,而在那之后,逐渐形成了习惯。   手稿整理,许愿拿过了放在一旁的钢笔,将其上有些杂乱的字迹一一誊抄在了新的纸页上。   风吹的有些安静,故事的终局也最终落在了纸上。   赋予他灵魂的人或许也曾希望他能够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只是对于被时代裹挟的人类而言,美好的结局反而是不现实的,带着讽刺和虚幻的味道,花精灵不喜欢。   誊抄的故事整理装订,和之前的手稿一起放进了文件袋中,由人亲自取走。   “以后就不用再来这里了。”许愿将文件交付出去时道。   “是。”来人恭敬应声,将那有些厚的文件抱在怀里,又送来了一个包裹道,“这是寄来给贝利尔先生的礼物。”   许愿眸光轻敛,伸手接了过来道:“谢谢。”   “我会办好您交代的事。”来人并未停留,恭敬行礼后上了马车道。   “嗯。”许愿轻应一声,看着马车离去,转身进了那有些漆黑的庄园之中。   临行之前,总要将一些事安排好。   财富,产业需要转交,曾经的痕迹需要封存。   柔软的包裹打开,其中放着两条用棉线织成的毯子,缤纷的色彩编织成了花,一朵朵绽放于其上,很美,美的像一座花园。   一条红色的,还有一条米色的,其中夹着几枚糖果一张感谢的信。   是有人代笔的,但口吻却是那位老者的。   [年轻人,还记得我吗?或许你已经忘记了,但我很感激你当年送给我的糖果,让我能够跟我的家人再度重逢……]   她遇到了家人,但一开始也是颠沛流离的,需要为了生计而奔波,时时需要避免被屠戮,但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国度。   在那里,她的织工受到了欢迎,虽然没有土地,但家人们努力的工作,足以让他们吃上了土豆和黑面包,而她编织赚到的钱,除了吃用,也在一点一点的积攒成箱子里的毛线,然后在窗边一点一点的织出漂亮的花纹。   [……漂亮的花毯似乎更适合女孩子一些,我的家人一开始也在问我是不是要送给两个女孩,但我告诉他们,那是两个非常漂亮的男士,他们说你们或许会不喜欢,但我觉得它们的花纹一定适合极了,希望你们度过每一个冬日都是温暖的。   礼物包好打算寄出时我的祖母已经去世了,感谢您二位曾经对她的照顾,希望你们度过的每一个冬日都是温暖的。]   许愿垂眸,合上了信函,漂亮的毯子被折了起来,重新跟信函一起放进了包裹中。   【宿主,要烧给贝利尔吗?】小巧的猫蹲坐在一旁询问道。   花精灵没能收到这份礼物。   【不,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他会更希望它们会有实际的用途。】许愿摸过那柔软厚实的毯子道,【如果他真的还在,会看到的。】   两条毯子,一条被赠给了贝利尔最喜欢的那位老师,并带去了他最后的消息,另外一条则裹在了一个新生婴儿的身上,成为她温暖柔软的襁褓。   别墅的花仍在盛开,只是因为光影的晦暗而呈现出了深红泣血的色泽。   黑暗即将降临,但黎明一定会重新到来。   庄园之前的身影消失,什么都没有留下。   ……   无数的星云环绕,形成了极为纷呈绚烂的色泽。   粗略看时像极了星空宇宙,而细看时,每一颗星子都似乎囊括了万象,或是衍生了智慧,或是只有一片荒芜,一颗颗星子从其中再度分裂衍生,又或是分崩离析,无尽的重复,缓慢的蔓延。   金色的眸随着骤然浮于其中的身影睁开,映着森罗万象,随即浮现出了一抹温柔和煦的情绪,将所有的一瞬间的变化隐藏在了其中。   【宿主,欢迎回到主世界!】小巧的猫在空中自由漂浮着,只是兴奋之余又有些不舍,【接下来我们只能任务世界再见了!】   到达主世界后的系统是不能继续跟着宿主的,宿主的任务在小世界,它们的任务也在小世界。   【不用工作,自由的去玩不好吗?】许愿伸手摸了摸它的头笑着问道。   【我工作也是在自由的玩呐…呃……】猫猫心虚的用后腿蹬了蹬耳朵道,【宿主好好休息!我会等您回来的!】   【好,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许愿笑道。   他的身影从这片星域消失,小巧的猫抖了抖耳朵,提交跟随报告:【宿主一切如常,只是每次跟恋人分开以后,心情都会不好上一阵子。】   虽然宿主不说,但猫猫能看出来。   星域分离之后的世界不再辽阔无际,平坦的地面和高耸隐藏的建筑看起来都更像人类世界,只是随时都可变化。   许愿未行几步,就被那一头金发的男人拦住了去路。   生于主世界的宿主,都拥有着极好的样貌,来人也是同样,金发微卷,身形修长,碧蓝的眸像是将一片天空藏在了其中,像极了人类传说中的神袛。   只是他本该意气风发,可那眼底却几乎隐藏不住疲惫之色。   “伯利,好久不见。”许愿停下了脚步打着招呼。   “好久不见。”那一头金发的男人恭敬行礼道,“我在等您。”   “看来我们需要换个地方说话。”许愿看着他的动作轻笑道。   “是。”伯利应道,看着那转身消失的身影,跟了上去。   星幕消失,穹顶又现,蓝天之中的云层像是一级级的阶梯笼罩着这里,积雪覆盖,人迹罕至,两道修长的身影却一前一后的出现在其上,眺望着那一望无际的田野和建筑。   风声冽冽,却不足以吹动其上的身影。   “小世界?”站在其后的身影发出了疑问。   “这里可以屏蔽系统的窥探。”许愿回答道。   “果然第一序列者和其后序列者的力量是不同的。”伯利轻笑了一声,似有些轻嘲。   没有系统带领,宿主无法自行进入小世界。   主世界分序列,序列愈前,能力也会愈强,即使他排在第二序列的第一顺位,也不能打破这样的规则。 序列之中又分顺位,而第一序列者,不需要前缀。   他们只有五位,是规则之下的最强者。   而他身前的这一位,排在第三位。   风声骤起,那温柔的声音裹挟着冷风,却丝毫没有减弱其中和煦的味道:“筹谋这样的事,你应该不是首领。”   那双金眸轻转,只是淡淡一眼,就似乎能够勘破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第三顺位者,许愿,即使他有着仁慈者的名号,想要坐稳这样的位置,凭借的也绝对不会只有仁慈。   规则之下,差一位,都有可能是天壤之别。   第一序列者虽居于规则之下,但发现反叛者,可以审判并抹杀。   伯利轻敛了一下眸回视笑道:“但由我来跟您谈,最合适。”   “为什么?”许愿看着那溢出悲伤情绪的眸,眉头轻动询问道。   “因为我也失去过我的爱人。”伯利苦笑了一声,上前站在了他的身侧道,“十次。”   许愿眸光轻动,看向了远方,耳边的声音似是说给他听的,也似乎是说给自己。   十次。   “最初我遇到他的时候,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合则聚,不合则散,感情的事哪里有那么多顾虑呢?”伯利的声音吹散在风中,“永生者无论如何避免,都会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气,因为经历的太多,看的太多,就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住感情和自己的心。”   “我没想到我会跟他度过一生,不过一个星际人类的寿命也不过三百年,排除成长的,两百七十三年,然后他死在了我怀里……第二次遇到他,是在六百年后,没想到会再遇到,明明跟以前是不一样的人,我却再次迅速坠入了爱河,两百七十五年六个月二十一天,那一次我忍不住去找了他的灵魂踪迹,想着虽然没办法永生,但找到他的转世,也是一样的……”   许愿看着云层缭绕,没有打断他的话和回忆。   一件事情一旦开始寻找规则的漏洞,拥有了执念,就再也无法回头。   “但是是不一样的。”伯利的声音带了深沉的意味,“他一次次死在我的怀里,每一次都比利剑刺入翻搅时还要难受,而每一次,我都需要花费几百年去找他的踪迹,生怕还没有找到,他就已经死去,也生怕他喜欢上了别人,我很幸运,一次又一次找到他了,他也一次又一次爱上我了,但我必须得一次又一次的看着他在我怀里失去呼吸,您失去爱人的时候,心会痛吗?”   许愿沉下了气息,眺望着远方轻声道:“十次之后你不想再找了吗?”   “不是不想再找,是我找不到他了!”伯利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哽咽,随即转为了疯狂的笑意,“我找了一千多年,都没有再找到他的灵魂,不知道他在哪里,是不是消散不再转世?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救下了那么多人,连自己的爱人都无法留在身边呢?!”   他的声音染上了疯狂,十次,不是每一次都只有几百年,他尝试过让对方修行,修真者有一万两千年的寿命,但最终还是会身死道消!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挽留!   他的眸中有着濒临癫狂的恨意,规则约束之下,或许他已经比普通的人类幸运很多。   但人的欲望一旦打开,用尽何种方法都无法得到时,要么毁灭,要么疯狂。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许愿看着他已然有些扭曲的眸询问道。   “推翻主世界的规则!”伯利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冷意,“按照主世界的规则,战胜第二顺位者科尔塔纳,召请挑战第一顺位者……”   “姬翡。”   作者有话说:   驯养论是小王子的,人只能用心去观察,本质的东西,眼睛是看不到的。   你花费了时间和精力,她对你就变得非常重要了。 第177章 主世界(2)   第一顺位者姬翡, 按照规则而言是规则之下最强者,只是从不出现于人前,也从无人提及过他的踪迹, 即使是过往者也讳莫如深。   “只是挑战?”许愿不轻不淡的反问道。   “当然不仅是挑战,第一顺位者是定下所有规则的人。”伯利看着他淡然的眸, 抬手随意抹去了眼角的湿痕笑道,“但您只需要战胜科尔塔纳就行,只要按照规则能够召唤出姬翡,群起而攻之,也能杀了他, 制定规则者消亡,规则就有了漏洞,可以轻易撕碎破坏,到时候,就可以赋予自己的爱人永生, 让他永远都留在您的身边。”   “那你们去找科尔塔纳不是更方便?”许愿轻笑了一声。   顺位者必须按照顺序挑战,不能越级, 而被挑战者, 必须应战。   “她可是秩序守护者,是第一顺位者最忠实的拥护。”伯利轻嘲道, “她要是知道我们的事, 只怕还没有开始谈, 我们就已经被全部处理掉了,连您, 也是我们的意外之喜。”   没有人想到第三顺位者也会开启一段爱恋, 他们不是没有试图以感情引诱序列者加入他们, 当然有成功的案例, 但第一序列者却是最难引诱的。   能够坐上那个位置,他们的心灵本身就很难寻到漏洞,世间的欲望,权位不过是挥手之间的事,一切刻意的靠近都会被轻易察觉,旁人也很难察觉他们的喜好。   不是所有人都会认为感情是很重要的,神灵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在主世界见到的,几乎已经是人类的顶尖,在这里都不会落入感情,在小世界里哪里是能够轻易寻觅的。   但令他们意外至极又不意外的是,从不涉足爱恋的第三顺位者开启了一段跟人类的爱恋。   第一次,他看着他死去,第二次亦然,但当他开始第三次时,他本就无法再逃脱。   每一次离别,都是一把利刃扎进心口,痛的心脏颤抖,几乎无法呼吸,时间似乎能够慢慢抹平它,但下一次经历的时候,却会是数倍的痛楚。   无力,憎恨,他们本无太多欲望,只是旁观众生,维系其中的平衡,可唯一想要的,却是无论付出什么,都永远无法企及。   “您一直处于中立,但我们现在有了共同的目标。”伯利看着他道,“您觉得怎么样?”   “你知道失败的后果吗?”许愿看向了他道。   “失败者的后果,无非就是陨落……”伯利轻叹了一声,目光落向了悠远的天空,“一切消失,爱恋自然也不复存在,这样他也不用反复经历离别之苦了。”   他的声音有着溢于风中的温柔,像是呢喃给爱人的低语。   那双眸中溢着疲惫,沉甸甸的,压得他原本挺直的身形都好像有些不堪重负。   “你们的首领是谁?”许愿轻声问道。   “第五顺位者,西里尔。”伯利回答道。   “现在开始吗?”许愿轻敛着眸询问道。   “呃……不。”伯利有一瞬间的错愕,但谈判的成功又或者是已经预想到的结果令他的神色轻松了起来,脸上带上了笑容,“还有序列者没有回来,我们需要一段时间去召集,您得稍等一段时间。”   “我明白。”许愿应声道,“多久?”   “可能几百年的时间不等。”伯利回答道,“不完成任务就离开世界,会被系统察觉的。”   而系统一旦大量死亡,一定会被第一序列者和规则察觉。   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极致。   能活着得到自己想要的,谁也不会想死。   “这段时间,您也可以去接一些短期的任务,或者去寻觅一下您的爱人。”伯利说道,“集结完成时我会通知您,我们都会等您回来。”   “不怕我变卦吗?”许愿轻笑道。   “不怎么怕。”伯利同样笑道,“你做出的决定,向来都是深思熟虑的,可惜……”   “不可惜。”许愿说道。   “确实。”伯利释然的笑了出来,“的确不可惜,我一点也不后悔爱他,甚至在后悔因为永生者的傲慢没能早一点爱上他,不过,如果不是西里尔告诉我,我现在都无法看出你爱上了一个人。”   “他不希望我难过。”许愿轻沉了一口气笑道,“只是这次我还是违背了他的意思。”   不要回头,要向前走,向前看。   可那朵藏匿于岁月长河的玫瑰,他分明有能力将他摘到手的,即使付出代价。   一次,两次,三次……即使心是石头做的,也足以被刺的粉碎入骨了,他不喜欢无止境的轮回。   规则的错误,那就打破规则,即使沾染上鲜血。   【求您,即使让我的手足都烂掉,即使一生都无法再开口说话,让我弟弟的手臂重新变回人的模样吧……】   山顶的风冽冽的吹着,那原本谈话的两道身影纷纷侧眸看向了山脚下遥远的城池。   那道清悦的女声反复诉说着,虔诚至极。   “是祈愿。”伯利聆听了一下收回了目光。   虽然未带系统,但序列者本身是可以听到那些极为虔诚的祈愿的,只是无法接下,自然也没有所谓的绩点反馈。   虽然他们远不缺那些东西。   “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伯利轻叹笑道。   “我倒是不觉得自己可怜。”许愿眺望着那座城池笑道,“将逝去的感情承载于他崭新的人生,对他而言有些太过沉重了。”   “我知道,我不会那样做的。”伯利深吸了一口气笑道。   所有的苦果都由他一力承担,他只需要好好走他的路,允许自己参与他的人生的事,由他来努力。   城池中的祷告声还在继续。   许愿垂眸轻声道:“我去看看。”   “她所祈愿的对象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伯利的眸中有些漠然,“她有十一个爱她的哥哥和一个还算爱她的丈夫。”   他的话音落时,身旁的身影却已然从山顶消失了。   伯利轻抿着唇看向那座王城,那里十分的富饶,祈愿者除了些许遗憾,拥有着财富地位子女亲人以及爱情,那已经是十分圆满的人生。   圆满到令人感到不悦。   许愿的身影落在了教堂的外面,不以人类的身体进入世界,可以做到无人可视。   而在教堂之内,一个穿着华丽裙装,戴着王冠的女子正在虔诚的祷告着。   艾丽莎,这个国家国王的王后,曾经也是一位公主。   她曾经受到父母的爱护,又有十一个哥哥珍惜着她,原本应该是最快乐的小公主,直到她的父亲娶了一位懂得巫术的王后。   她的十一位哥哥被变成了天鹅,不得不白日不断飞行,而她也因为王后的手段离开了王宫,去寻找她的哥哥。   他们经历了重逢,但魔法没办法解开,她虔诚的祷告,获得了解救的办法,那就是她必须一年内用生长在教堂墓地的荨麻草织成十一件长袖的披甲,且一年内不能说话,一年后让他们穿上,那十一位哥哥就能够获得救赎。   她是一个勇敢且坚韧的女孩,即使荨麻让她的手起了无数的泡,即使遭到了大主教的污蔑,即将将她烧死,也在囚车里完成了她的工作,让她的哥哥们变回了人形。   只可惜因为那些阻碍和变故,最后一件披甲没能织完,她最小的哥哥仍然残留着一只天鹅翅膀。   他们解释清楚了一切,人们赞誉着她的善良和伟大,国王爱极了他的王后,但是一双天鹅翅膀带来的不仅是不便,还有人们的侧目。   他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即使他并不怪她,可这仍然令艾丽莎的心每时每刻都像是被烈焰焚烧一样的自责。   如果她能够织的再快一些,或许他就不会留下那样的苦难。   她一遍又一遍的祷告着,许愿静静看着,身旁蓦然浮现了另外一道不为人类所视的身影。   许愿看了一眼他的身影没有说话。   “人一旦自己过的不幸的时候,也不会希望别人过的幸福。”伯利没有看他,只是看着那道虔诚的身影道,“您还真是一位温柔的人。”   仁慈者。   “你不也来了?”许愿笑道。   “就当积攒一点幸运。”伯利轻叹了一声,有些轻嘲笑道。   “那你来做吧。”许愿轻笑道。   “谢谢。”伯利道了声谢却未动。   这里的神灵不会再回应艾丽莎的祈愿,即使她十分的善良,许多恶毒的魔法在她的身上并不生效,但她已经给了她机会和赐福。   贪婪吗?她原本并不需要经历这样的苦难,但她仍然愿意为了她的亲人承担一切的指控和辛劳。   只是进入这个世界,还是不要进入神殿,与这个世界的神灵产生冲突最佳。   需要等她出来。   “主教将为您赐福。”神职者后退,并奉上了圣水。   “是,感谢您。”艾丽莎虔诚的低下了头。   那穿着一身庄严神袍的主教从一旁走出,他看起来年轻极了,却也虔诚和富有神性极了,即使是为人赐福,他也明显刚刚沐浴过。   发丝已干,但那看起来冷清而淡漠的眸却似乎仍然携带着圣水的气息,这令他垂下眸的睫毛似乎有些不堪重负的黑压,圣洁而悲悯。   “虔诚的祈祷者……”他冷清而平静的话语吐露,即使面对的是王后,也与看向其他人并无不同。   可伯利的气息却从他出现就轻轻颤动了起来,目光紧盯,丝毫未移。   许愿看了他一眼道:“需要我来做吗?”   久别重逢之时,感情极有可能会暂时占据上峰。   “不必,我知道该怎么做。”伯利的呼吸有些深沉的浮动着。   寻觅了千年,他终于再见到了他,明明是喜悦的,心脏却似乎因此而痛苦了起来。   可即使其上再被刺上一刀,他也还是想要再见到这个人。   许愿看着那驻足神殿之外并未贸然闯入的身影,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我先走了,屏蔽的力量会先为你留下。”   “多谢。”伯利轻笑予以回应,碧蓝的眸重新注入了温柔眷恋的情绪。   许愿轻轻敛眸,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从那里消失了。   不需要他提醒,伯利自己已然注意到,那一位是将终身奉献给神灵的存在,信仰长存,圣洁的身体不容许亵渎。   相见也难相守。   或许十次离别,他也会感到疲倦吗?   许愿落于山巅回眸,再度消失于这个世界。   出行一趟,主世界未有变动,一切仍在规则下有序运转,序列者虽会更替,但陨落者趋近于无。   这里的序列者与小世界的神灵不同,小世界的神灵即便长生,也或是依存于世界或是信仰,世界消亡之时,也会随之消亡。   而序列者是永生的。   或许这份永生有一天也会因为主世界的消亡而结束,他们也无法跨越自己所处的世界会认知更上一层的世界,但在此之前,这里的一切即为永恒。   万千世界衍生消亡,许愿捻着那一枚琥珀静静看着,明黄澄澈的树脂中包裹着一只完好的蝎子,不知道封存了多少万年,毒性被包裹其中,再经历很久也不会磨损,倒像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永生。   树脂之后映着闪烁变化的世界,其上溢散聚拢的气息缓缓连接了其中一个明灭闪烁的世界。   找到了。   那枚琥珀被握在了掌心中,驻足于那里的人影已经消失。   ……   艾丽莎每日的祷告结束,身染着圣水的气息回到了王宫。   她停留在王宫中的哥哥们和当初将她带回来的丈夫亲切的迎接了她。   他们无法再返回从前的国度,因为她父亲的王国已经被那位王后把控,她曾经被核桃汁涂的漆黑,她的父亲也无法再认出她来。   曾经的过往令她心生绝望,但这里的一切又令她的心十分温暖炙热,她的丈夫留下了她的哥哥,让他们为他做事,他们本来就是王子,拥有着各种各样的才能,也不吝啬施展这样的能力。   一切看起来都很圆满,苦难已经过去,但是她最小的哥哥却没办法像个正常人类一样生活。   她的兄弟并不吝啬照顾他,她也愿意照顾他,极尽可能的让他摆脱翅膀带来的不便和人们的侧目。   他是一个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哥哥,即使那只天鹅翅膀令他很不便,时时有可能令看到的人讨论起他们曾经的事情,投来关切或异样的眼神,他也没有半分的抱怨和谴责。   “这不是比从前好上太多了吗,至少我不用啄食,你们也都在我的身边。”他总是温柔的说着这样的话,来宽慰兄妹们的心。   只是他不太愿意出行,即使出行时,也会用宽大的斗篷掩住那只过大又无法带他飞翔的天鹅翅膀,它偶尔会掉下羽毛来,或是因为鼓囊蹭掉一些普通人经过时不会碰到的东西。   这令他变得有些沉默了起来,即使吃下很多的食物,总是露出笑容,竭尽所能的做下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仍然不可抑制的消瘦了下去,甚至于他不想被人察觉,而在衣服里塞上了棉花,可是瘦削的脸颊无从隐藏,无论他有多么努力的吃下东西,也会不可抑制的吐出去。   他不想令他们担忧,所以他们也假装没有看到而去提及,只是默默的关心着他,希望他能够好起来。   可那是很难的,即使是关切的目光,也在一遍遍的提醒着他们过往的经历,又或是在一遍遍的刺痛着他的心,他们所有人都摆脱了过去,只将他留了下来,那样处境一定很孤独。   或许她该怨恨的,怨恨那带给他们苦难的王后以及没有想象中那么关心他们的父亲。   可是他们的感情不能将两个国度的百姓带进去,至少她不能要求她的丈夫为了她曾经的苦难而让士兵们上战场,去为她复仇。   她所能做的,只能不断的祷告,希望上天能够再度垂怜,她愿意承受苦难,换来哥哥的生机。   但她祷告了很久,却始终没办法再听到神谕,但这并不能去怪神灵,甚至于那位曾经的大主教的怀疑也是有理有据的。   藏身于森林之中编制着荨麻披甲的女孩,拥有着让国王动心给予王后位置的美貌,在夜晚会去教堂的坟地采集荨麻,无论如何看起来都很可疑。   虽然她最初并不想来到这里,可不能说话也令她无法拒绝,而他给了她地位和尊荣,也允许她继续编织她的披甲,又让哥哥们可以施展才干。   或许有一天他们会重新夺回曾经的王位,但这里却是他们暂时的安身之所。   艾丽莎吻过了她的丈夫,拎起裙摆上楼,敲响了那扇总是喜欢掩着的门。   一声极轻的碰撞声传来,温柔的声音从门内响起:“谁?”   “哥哥,我为你带来了礼物。”艾丽莎的手扶在了门上。   “稍等。”他温柔的予以回应,半晌后门从里面打开了,看起来俊秀温柔的少年背着烛光探身出来,“艾丽莎带了什么礼物?”   他的眸中似乎有着惊喜,可几乎凹陷下去的脸颊却令这份喜悦有着强撑的难过。   “我遇到了新鲜的浆果,想让你尝尝。”艾丽莎将装着洗干净浆果的小篮子递了过去,带着笑意道。   “看起来真可口,你已经吃过了吗?”他伸手拎过其上的把手接了过去,温柔的笑道。   “当然,我还分给了其他哥哥们。”艾丽莎同样笑道,“这份是你的。”   “谢谢,我会认真品尝的。”他笑道,“你今天出行应该也累了,早点休息。”   “你也早点休息。”艾丽莎后退,转身后才听到了门掩上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只是匆匆走向自己的卧室,关上门时才哭了起来。   他看起来比之前更虚弱了,他自己也不想,可是那颗心好像并不听他的话。   艾丽莎哭的衣襟都湿透了,脑袋也变得昏沉了起来,一片空旷之中,她好像听到了从遥远天际响起的声音。   磁性又似是透着神性的淡漠,浮在了她的耳际。   “艾丽莎,你还拥有足够的勇气和毅力吗?”他这样询问着。   “是的!”艾丽莎几乎迫不及待的回答道,心底的火焰再度燃烧了起来。   “那么再花费一年去做出十一件披甲吧,记得,任何人询问你都不能开口说话,也不能告诉任何人。”那道声音叮嘱道,“你能够完成多少,你的哥哥们就能够恢复多少,无法获得披甲的人,将会再度变成天鹅。”   艾丽莎的心脏因此而紧缩了起来,但她一点儿也不能舍弃这次的机会,她颤抖着干涩的唇答应了下来:“感谢您给我再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后悔。   艾丽莎从床上坐起时,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了,她换上了睡裙,她的丈夫不知何时躺在身边,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你的心情看起来不太好。”   艾丽莎看着他,却只是摸了摸他的脸颊摇了摇头,从床上下去了。   她再一次深入了教堂的墓地去采集那些荨麻,那尖锐的枝叶让她的手和手臂上起了无数的泡,她的哥哥和丈夫因此而赶来了,再度的口不能言却似乎令他们明白了什么。   他们试图帮她采集,却被她按住手摇头制止了,因为只有亲手采集制作的才有用,即使很痛苦,也是神灵的恩赐,因为想要得到什么,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感激着能够再得到这样的机会,而她的亲人这一次都在他的身边。   她将毫无犹豫,勇往直前。   “王后今日没来吗?”年轻的主教询问道。   “是的,据说她再次开始采集荨麻草了。”神职者说道。   闻言的主教微怔,看向了高耸悲悯的神像,恭敬又虔诚的行礼:“感谢仁慈的您再度降下福祉。”   只要足够虔诚,总会被信仰的神明所注视的,他无比荣幸,能够侍奉在侧。   “你要气死我吗?”虚空之中的身影无奈的轻声呢喃,甚至在思索着替代这个世界神灵的可能性。   可惜他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没有让任何人听到。   ……   黄沙漫漫,沙尘飞舞,直射的阳光让人穿着厚重的靴子走在沙地上,也能够感受到那沙土中源源不断的热度。   荒草偶尔矗立,这里不仅人迹罕至,连在其中的生命都很少。   【宿主,加油,还有两天就到了!】嫌沙子烫脚的猫躲在那罩在头顶的兜帽之下,挥着爪子加油鼓劲。   【在抵达之前我说不定会先变成人干。】那兜帽下温柔的声音轻笑,让沙漠里燥热的风好似消解了一丝热气,轻轻的摩擦声在他的指间响起,一个火苗窜了出来又迅速被风吹灭,【打火匣也没办法用了。】   没注意落点的猫猫心虚磕头:【对不起,宿主!】   【没关系,先帮我找找最近的仙人掌。】那温柔的声音说道。   【好的!】猫猫奋发。   作者有话说:   是野天鹅的故事,大致情节就是那样。 第178章 阿拉丁神灯(1)   荒漠中虽然植被稀少, 但是有系统指路,找到一些肥厚高耸的仙人掌并不难,比较幸运的是许愿遇到的这几丛仙人掌不仅水份充足, 还结出了十分肥硕的果实。   匕首切下一块,剔除其上的刺, 不是十分甘甜的果肉汁水,却可以解除荒漠中的干燥和酷热。   生死和食物的问题解决,许愿又切下了一些果实用布包裹起来,朝着据说拥有城市的地方走了过去。   沙海广阔,一片漫漫, 走过的脚印很快就会因为风的吹动或是沙子本身的流动而被掩盖,如果没有方向,一辈子被困在里面都有可能。   正午是看不到任何生灵的,只有空气被阳光直射的似乎都能够扭曲起来,直射的阳光让人即使想要找到个遮阴地都没有可能。   小巧的猫瞳孔直接缩成了一条线, 甚至忍不住吐起舌头来:【这里好热……】   系统不受小世界感官影响,但不管是视觉还是心理, 都感觉很热。   【心静自然凉。】许愿看着那仍然没有任何城镇影子的黄沙笑道。   【那宿主你很凉快吗?】猫猫动了动耳朵有些羡慕的问道。   【不凉快。】那轻笑的声音回答道。   统子:【……】   黄沙一望无际, 但偶尔也会有荒草嶙峋,倒不至于让视线一直陷入在一望无际的轮回中。   许愿遇到时会将那些荒草树枝割下带走, 只是偶尔牵动沙土时会惊动埋在沙子里的一些小家伙。   黑色的甲虫窜出, 一溜烟的跑的飞快, 不等人的视线跟上,就已经再度钻进了黄色的沙中, 再不觅踪迹。   猫猫想扑, 但碍于看起来就烫脚的沙子放弃了那个打算。   沙漠的白日热的人心慌, 但到了晚间, 气温却会直线下降,一路带着的荒草许愿没有着急点燃,而是寻了一处避风的地方,用树枝将拔出的匕首吊了起来,垂在了鞘的口上。   风沙吹动着,对比白日,称得上寒冷的夜晚,这片看起来毫无生机的地方却变得热闹了起来。   甲虫们从沙土中爬出,大小的蜥蜴一溜烟的经过,捕食着不知道从哪里爬出的蚂蚁,稍大一些的生物在月光下落下影子,长长的尾巴随风招展,却似乎忌惮着这里亮起的火光,而窜进了一些荒石堆中。   夜色之中偶有鸟鸣,不过靠在沙堆旁的许愿并不会因此而睁开眼睛去寻觅,而是闭目平复着白天的疲惫。   刚刚进入小世界,受到排斥所带来的影响让他的身体并不比普通人类强上多少,他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   一夜浅眠,清晨到来时,沙漠中的热闹还没有彻底消失,许愿睁开眼睛起身,从绳套中取下了一只想要偷水喝的鸟,对视一眼,看起来胖乎乎黄澄澄的鸟叫了一声:“啾!”   颜色漂亮,清脆悦耳。   “真可爱。”许愿笑道。   烤肉架在了重新燃起的火堆之上,成为了清晨的裹腹之物,刀鞘中落入的水也被一饮而尽。   火堆被沙漠掩埋,剩下的翅膀和骨头抛进沙土中,不等许愿走上几步,已经有蚂蚁毫不嫌弃的打理着残羹冷炙,打算享受这天外来的饕餮盛宴。   清晨是极适合赶路的,只是那样的凉爽就像昙花一现般珍贵,不过是片刻,其上的生机再度消逝,只剩下一片滚烫的沙海。   一步步前行,前路虽然漫漫,但在抵达这里两日后的傍晚,许愿也如约看到了那在荒漠边缘的灌木和城市。   石头泥土堆砌成的房屋,虽然仍然无法彻底阻挡黄沙,以至于其上呈现出的土黄色几乎与周围的土地融为一色,但这里却有了生机。   建筑不算密集,人烟却不稀少,驼队往来,铃铛的声音让不少待在屋子里的人出门去瞧那骆驼身上挂着的货物。   其上不仅有各种各样的物品,打开的包裹里明显还有肉干和葡萄干一类的充饥之物,虽然并不明显,但还是能够嗅到食物的味道。   【宿主,你饿了?】猫猫竖起耳朵,听到了宿主腹部传来的动静。   【我现在没有花不完的金币了。】许愿笑了一下,拉下防风遮阳的兜帽,与那相对热闹的驼队擦肩而过。   已至傍晚,他需要先找个地方落脚。   幸运的是这座城市很繁华,各种肤色的人们聚集在这里,只是偶尔没有那么好区分,长袍和面纱虽是常备之物,但或许长久的日晒,也会让一些原本白皙的人身上呈现出黝黑的质感来。   有人牵着骆驼,也有人坐着毛驴,越是深入其中,就越是繁华了起来,所到之处有了植被,不再是一片的荒芜,虽然大部分的摊位收拢,不过许愿还是在夜色彻底升起之前找到了一家制作乐器的地方。   “您是说您很擅长制作乐器?”戴着短毡帽的中年男人有些惊讶的询问着那一看就是外乡旅人的男人,因为其高大的身形,甚至有些警惕。   “是的,手鼓,短笛和竖琴都会。”压低的兜帽下看不清他的面孔,但那虽然有些发干却漂亮的唇轻启,温柔的声音中似乎天生就带着一丝笑意,令烦躁的人都能够耐下心去听他说话。   “哦,那可是门超群的手艺!”中年人因为他的话发出了惊叹,“我这里正缺您这样的人,欢迎!”   他的惊讶转为了热情,邀请着许愿入内:“不过我得考较一下您的手艺。”   “没问题。”那看起来好脾气的年轻人进屋,小心取下了头顶沾了些风沙的兜帽,不致使其上的沙尘落进他如丝绸一样的发里。   可即使黄昏的光线几乎要消失,那兜帽下的面孔还是令阿拔斯睁大了眼睛,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那实在是个极其好看的外乡人,微卷蓬松的棕发像是掺杂着金丝一样的色泽,俊美的面孔深邃而漂亮,再加上高大修长的身形,即使是掩藏在宽松的斗篷之下,也该是极具冲击力的,可那双金色的眸带着笑意,却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温柔无害极了。   白皙的皮肤虽然经历了风吹失了些水汽,但即使谁来告诉他这是来自于哪个国家的王子,阿拔斯都不会觉得这是谎言。   他可能不会在这里长久的工作,阿拔斯心里隐隐有着这样的揣测,却还是郑重了起来:“请这边来。”   他让开了位置,展露了他的工具和一些做到一半的短笛。   粗糙的乐器当然很好制作,一些街头的舞者甚至有可能自己动手,用木头或竹子钻出粗糙的孔来,只要能够吹出声音就行,但音质在专业的人耳朵里,简直是一场灾难。   精致的乐器就不同了,讲究材质和位置,甚至图样,不仅长短要合适,孔位要正,音质更是有所讲究。   “来试试吧。”阿拔斯说道。   “好。”许愿在他让开的位置跪坐了下来,挑选了一支竹子,拿起了那些略显粗陋的工具,打量着其上的锋芒,先是拿过了磨刀石。   打磨的声音在渐暗的天色中响起,城市陷入黑暗,人们回了家,只有偶尔的火光会亮起,大部分地方都是一片的黑暗。   阿拔斯在旁看着年轻人熟稔的动作,在实在看不清时看了桌上的油灯一眼,还是点燃了火堆。   灶火的明亮让光亮重新降临,阿拔斯看着年轻人手中已经具有雏形的笛子,取出了面饼和水道:“您一路跋涉来这里,请先用一些食物和水吧。”   “谢谢。”许愿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接过那碗水时,知道自己算是通过对方的考验了。   “您来自于哪里呢?怎么会来这里呢?”阿拔斯看着年轻人进食的动作状似不经意的询问道。   他明显是有些饥饿的,阿拔斯能够听到对方腹部传来的轰鸣声,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进食的动作也十分的优雅而具有礼仪。   水滴没有溅落,那有些干硬的面饼甚至看起来像珍馐一样进了他的口中。   “我来自于沙漠另外一端一座富饶的城池阿马尔。”许愿将口中的面饼咽下轻叹道,“本来听说了这座城市的富饶,想要来做一笔生意,谁知道中途跟我的商队走散了。”   “哦,那片沙漠总是会轻易的让人迷失方向,即使有熟悉的向导也总会遇到一些变故。”阿拔斯十分理解的说道,“所以您是打算在这里等待您的商队到来吗?”   商人?   虽然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不太像那些刁滑算计的商人,但是能够拥有一支商队,那绝对是很富有的存在。   “是的,我打算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打听一下他们的下落,如果几个月后还没有消息,再返回阿马尔。”许愿笑道。   丢失了一支商队,他看起来却并不怎么惊慌,这让阿拔斯更加相信了一些:“哦,在此之前,您就先住在我这里吧,希望您能够尽快找到您的商队。”   “多谢,您真是个善良的人,神明一定会赞许您这样的善举。”许愿笑道,“等我找到我的商队,一定要给您丰厚的答谢。”   “哦,不必这么客气!”阿拔斯喜笑颜开了起来,没有人会不喜欢一份丰厚的报酬,“您需要点儿肉干吗?这可是今天新买到的。”   “谢谢。”许愿笑道,“愿神明保佑您。”   “哦,不必这么客气。”阿拔斯笑的几乎不见眼睛,他想有难有人不喜欢这样俊美谦逊又知恩图报的年轻商人。   小巧的猫伸爪按了一下打出的笛孔,仰头左右瞧着宿主的张口就来和店主的喜笑颜开。   它亲爱的宿主并没有一支遗失的商队,但他说找不到,那就只能是找不到了。   “您的技艺非常不错,不过今天天色已经晚了,明天再做吧。”店主说道。   “谢谢,麻烦您了,能够在这座传说中的繁华城市遇到您这样善良的人,让我的心脏十分的温暖,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那温柔的年轻人笑道。   你来我往着,那店主却是连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天色完全黑下来时,许愿得到了一个床位作为落脚地,干草垒在地面上,厚厚的毡布铺在其上,一条毯子,足以成为沙漠边缘一处称得上安逸的休息地。   【宿主好好休息,我帮你守夜!】小巧的猫趴在他枕着的手臂一侧自告奋勇。   虽然这里已经进入了人类居住的地方,但夜晚却并不算安静,风声的呼啸偶尔会吹的木制的窗户作响,细碎的声音绵延进夜色中。   这里离荒漠不远,那里的生物也很有可能居住在这里,不论是毒蝎还是蛇,都比普通丛林里遇到的毒上百倍。   【谢谢。】许愿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枕在手臂上闭上眼睛,却没有着急入睡。   进入了人类的城市,也不意味着就能够在这里寻觅到这次的许愿者。   因为那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盏灯。   一盏摩擦后就能够召唤出其中精灵的灯,而其拥有着无论向神灯许下什么愿望,都能够实现的力量。   倒是专业对口。   时间不定,那盏灯或许还被埋在宝库之中,只有特定的人才能打开取出,又或者已经到了那位血脉传承者的手上,让他摆脱了困苦的生活,却也带去了一系列的波折。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所花费的时间都不会少。   任务无非是耗时,他想见的人虽在这方世界,但时间地点都不能严格确定。   规则之下,序列者不能精密的寻找的某一个人的踪迹,人类被序列者盯上,是好是坏都很难逃脱,能够寻觅到这方世界,已经是在规则的边缘试探了。   未知容貌性别种类时间地点以及名字,却想要找到一个人,只能先找到那盏神灯了。   小世界范围内,那样的精灵反而比他更自由。   夜色陷入了寂静,呼吸已沉。   嘈杂的生活声再度唤醒了清晨,许愿睁开眼睛起身时,阿拔斯已经在打开这家店的大门,让晨光和嘈杂的声音透进来。   “今天你来招待客人吧。”阿拔斯看着他起身收拾的动作,蓦然轻嘶了一声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许愿动作微顿,看向他时笑道:“赫伊里。”   “哦,不错的名字。”阿拔斯满意的点了点头,“赫伊里,在你招待之前,我得先告诉你这里的价格。”   “好。”许愿整理着毯子应道。   无论想法有多么美好,身无分文者还是得先好好工作。   事实证明,阿拔斯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无论什么时代,人类总是会对美好的事物格外的感兴趣,以至于刚开店没多久,他的店铺门口就聚满了人,而后来者即使不能看到里面,也会想要往这样拥挤的地方扎堆,看看有什么新奇的事情发生。   “让让,让我瞧一眼。”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是什么新奇的货物吗?”   人群聚拢,即使垫着脚尖也无法瞧到里面,只能在喧闹拥挤的环境中听到一缕温柔悦耳的声音,像是拂在心头的清风一样让人的心灵舒适的几乎要瘫软下来。   “竹笛的声音要更偏清脆悦耳一些,铜质则更为低沉……”   “你怎么证明呢?”   “低沉?”   “原来是卖笛子的,没有什么稀奇的。”外围的人说道。   “卖什么笛子会这么多人?”   “阿拔斯先生,介意我吹一下吗?”那温柔的声音询问道。   “哦,当然不介意!”阿拔斯从未见过这样拥挤的客人,即使大部分都不会买,但只要有人过来,就能够吸引真正的买家。   他从早上到现在赚到的钱,比他以往四五日赚的还多。   竹笛轻拂,被凑到了唇边,那双金色的眸轻垂,悠远的曲调瞬间随着手指压住笛孔的动作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如鸿雁高飞,一声清唳直击心灵,又瞬间急转直下,似清泉跳跃,细碎清凉,呢喃轻语。   驻足者瞪大了眼睛,即使在后面挤攘的人也一时停下了动作,仔细聆听着,没有谁愿意让自己发出的声音去打断那样美妙的旋律。   原本还在远处的行人更是被其吸引,不自觉的靠近,想要说话也会被身旁的人轻嘘制止。   只是笛声响彻在心中,令人忍不住去闭目聆听时,却蓦然戛然而止,余音绕梁,尾音似乎还留在人的耳际,可那吹笛人已经停下了动作,面对着众人盼望的神色笑道:“这是竹笛的音色,我再用铜笛吹奏一次,你们可以听听其中的区别。”   “好好好!”   “您吹的曲子真是太美妙了!”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   “没想到小小的笛子也能够发出这样的声音!”人群忍不住赞扬,却又在那吹笛人擦拭过竹笛放下,又拿起铜笛声纷纷消了音。   同样的曲调,这一曲却似乎真的厚重了一些,就像是春日的清新之色蒙上了夏日的一丝浓绿之色,却仍然让人们如痴如醉。   可它仍然在同样的地方戛然而止了。   “为什么不接着吹了呢?”有沉醉者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我觉得它还没有结束。”   “我的耳朵好像经受了洗礼,它实在太美妙了。”   “请继续吹下去吧!”人群纷扰且迫切的要求着。   他们从不觉得自己对乐曲有什么执念,许多吹笛人的曲调虽然悠扬轻快,可相当重复。   他们不明白曲子的区别,可这一曲和往日听到的小调却有质一样的区别,就像是将人带入了一副极美的画卷中,在那里见到了金银美食,已经拿了起来,想要入口或是装进口袋中时,这场美梦却戛然而止的消散了。   这样的心痒是极其难耐的,就像是蚂蚁在心头爬过一样,谁也无法忍受美梦的终止。   “抱歉,只是试音。”许愿擦拭过铜笛,看着挤攘要求的人群笑道,“如果我一直吹下去,会影响阿拔斯先生的生意的。”   “啊?!”阿拔斯听到他的话时惊疑的发出了声音,事实上他也同样心痒难耐的想要听下去,但在对上那年轻商人转过来的目光时,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自己的本职,“哦,你们喜欢哪支笛子的音色,如果买下来的话,可以让赫伊里为你们讲解或是试吹一下。”   原本有些迟疑之色的人群瞬间兴奋了起来,虽然有人在跟身旁的人摇头后退,但已经有人在争抢着摊位上的各种笛子。   阿拔斯几乎是忙不迭的收着钱,脸上都能够乐出花来。   曲调偶尔作响,那里的人群始终不散,即使是以往喧闹的孩童,都忍不住凑在那里听着那像仙乐一样的声音。   只是唯一的遗憾就是它总是会在试音后戛然而止,而那吹笛人往往换一支笛子就能够换一首曲子。   “我希望你能够吹完它!”人群中终于有人说了出来。   其他人纷纷响应着,他们能够接受一次的梦断,却不能接受次次的,那种饥肠辘辘,美食在前却只能浅尝一口而不能尽兴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吹完一曲吧!”   “我不介意您试我的笛子!”   可那吹笛者的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阿拔斯虽然捧着鼓囊的钱袋很开心,但也有着同样的感受,可就在他将要开口时,那人群中已有人说道:“我可以雇佣你,来我的家里工作吧,我会给你足够的金银。”   这样的做法让人群静了一下,纷纷看向了那说出这样话的人,他戴着高高的毡帽,衣服更是由华丽贵重的塞拉泽织成的,那样的帽子和衣饰,无一不代表着他拥有着极其高的地位。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的人物也挤在了人群中,买下了笛子。   这样的发现不仅让挤攘的人群避让着,也让阿拔斯受宠若惊的站直了身体,遗憾的看向了他刚刚找到的摇钱树。   赫伊里不愧是一位出色的商人,拥有这样的样貌和才能,阿拔斯毫不怀疑他拥有着一支商队,只是商人是无法与这样的权贵者对抗的。   “法希尔大人,赫伊里并不是我这里的雇工。”阿拔斯恭敬又虚弱的开口道,“而是一位远道而来的商人。”   他当然希望能够巴上这位大人,如果赫伊里是他的奴隶的话,他一定会将他献上,但很可惜,如果他强行献上,一个精明的商人可不是好惹的。   “商人?”法希尔皱眉发出了疑问,“你不愿意为我吹笛吗?”   “很感谢您的赏识。”许愿擦拭着笛子,看向了人群中这位衣着格外与众不同的人起身笑道,“我很乐意为您这样高尚的人吹笛,虽然我的心里对您很敬仰,但我可能没办法为您工作太久,因为我的家和亲人都在十分遥远的地方。”   “哦,没关系,能请到你这样的吹笛人一段时间,我已经很满足了。”法希尔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在众人艳羡的神色下十分满意的邀请道,“请跟我来吧,赫伊里先生。”   作者有话说:   虽然阿拉丁神灯说的是中国,但是描述一点儿都不符合,还是按那里的背景来吧。   参考的是安纳托利亚的衣服风格。   故事梗概:   阿拉丁小时候不学无术,有个魔法师伪装他的伯父,想让他打开宝库,结果阿拉丁带的宝物太多了,说上去给魔法师,魔法师以为他不想给,就把他扔在了那里,后来是魔法师刚开始给的戒指精灵带阿拉丁回去了。他知道被骗了。   发现了灯神,每天让灯神给金盘子装的食物,不够了就用金盘子换金币,母子二人过着清贫藏富的生活,阿拉丁改掉了幼时恶习,开始学好了。   公主沐浴清理街道,据说很美丽,阿拉丁躲进浴室看了她面纱下的面孔,爱上了,应该没偷看洗澡。   然后开始用神灯给的财物求娶,国王本来答应了,但被宰相儿子插了一杠子,阿拉丁生气,在他们新婚夜把公主带来,把宰相儿子关进衣橱,跟公主说了国王许诺的婚事,但没对她做什么。   再次求娶,送上国王要求的珠宝,娶到了,建非常大的宫殿,非常勤奋和英勇爱民。   魔法师听说了,用新油灯从公主那里骗走了旧油灯,那座宫殿全部挪到了魔法师的地界,阿拉丁用戒指精灵去找,让公主灌了魔法师酒,杀了魔法师,取回神灯,回了原来的国家。   魔法师的弟弟听说了,假扮圣女让公主问阿拉丁要神鹰蛋摆在家里,灯神生气了,神鹰蛋是灯神的公主,阿拉丁知道真相杀了魔法师的弟弟,没人打扰他们了。 第179章 阿拉丁神灯(2)   法希尔的屋子比之集市的房屋要宽敞高耸的多, 他不仅出行用的是马车,随行的护卫也都拥有着马匹或是骆驼作为代步工具,府邸里更是有着很多侍奉的奴仆。   华丽的帷帐悬挂, 无数侍从奴仆在这里侍奉,恭敬的奉上了新鲜的烤肉, 奶酪以及水果榨成的汁,食物浓郁的味道夹杂着随处可以闻到的香料的味道,混杂成了独属于高位者的享乐天堂。   “给赫伊里送上同样的食物吧,作为我尊贵的客人,他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法希尔毫不吝啬的说道。   奴仆们听从他的吩咐, 捧上了同样丰富的食物放在了许愿的面前,并为倒上了香气十分浓郁的麝香糖水。   “感谢您的赏赐,这真是前所未见的美食。”许愿笑着称赞道。   “不必客气,请尽情的享用吧。”法希尔端起了杯子,很是受用这样的恭维。   许愿同样端起杯子, 品尝了一些糖水和那些十分填肚子的烤肉,待到七分饱时停下了动作。   “是食物不合你的口味吗?”法希尔看向了那十分赏识的客人询问道。   “不, 您赐予的食物十分的美味, 只是品尝就足以令我有热泪盈眶之感。”许愿笑道,“这样的情感令我想要将其变成曲调吹出来。”   提及此事, 法希尔顿时来了兴致, 他甚至坐直了身体, 神情前所未有的兴奋了起来:“哦,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听到您吹的曲子了, 那就像一场美妙的幻觉, 请吹奏吧, 不, 把我珍藏的笛子拿过来,送给赫伊里吧。”   奴仆们匆匆前去,许愿也拿到了那支用玉做成的笛子,它被封存在盒子里,看起来圆润光滑极了,其上甚至包裹着金边,价值绝非普通的笛子可以比拟。   “多谢您的赏赐。”许愿将其小心的拿了起来,垂下眸恭敬的笑道,“我只能用曼妙的曲调来回应您的赏识了。”   法希尔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看着那俊美的年轻人将笛子凑到了唇边,心神提起时,那比想象中更加曼妙的曲调悠扬的流淌了出来,像是香甜的风一样环绕在帷帐之中,轻击过其上坠着的珠饰,裹挟着香甜的果香和香料的气息,一并灌入了耳中,缠绵的渗入了心底。   这让法希尔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沉浸在了这场由乐曲织成的美梦中。   他看过无数的舞蹈,听过很多的曲子,却没有哪一样让他觉得是无上的享受,而现在的这一曲却令他心神都好像被抓取了一样,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灵魂献给这样掌管着音乐的神灵。   一曲结束,法希尔甚至一时还陷在回味中,直到他没有再听到后面的曲调,才睁开眼睛看向了那年轻的吹笛人。   一首曲子,不仅让他忘记了去喝杯中的糖水,更是让他的心神温暖,浑身有一种畅快的大汗淋漓之感,这样前所未有的感觉令他一点儿也不后悔将玉笛赠给了这位吹笛人,反而后悔没有早点遇到他。   “真是曼妙的曲调,让我好像听到了仙乐一样。”法希尔热情的询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纸醉金迷。”许愿回答,看着他不解的神情继续解释道,“意思就是听到这首曲子,比喝醉酒看到的景象还要快乐。”   “哦,我的确有这样的感觉。”法希尔赞同道,“我亲爱的朋友,能不能再吹一次呢?”   “当然。”许愿笑道。   他拿起笛子时,法希尔再次靠在了软垫上闭上了眼睛,曼妙的曲调让他好像吃到了最美味的食物,品尝到了最甜的蜂蜜,拥有着最美的美人,时时让他的心灵沦陷在其中,又像是浮在云端一样,漂浮又下坠。   一曲结束,如入大梦,不愿意醒来。   “亲爱的赫伊里,请再吹一遍吧。”法希尔再次要求道。   可他这次却没有得到同样的答案,那看起来温柔好说话的吹笛人拒绝了他:“抱歉,法希尔大人,一首曲子一日最多只能吹两次。”   “这是什么缘故呢?”法希尔有些不甘,却还是耐下了性子询问道。   这样美妙的曲调的确是不可多得的。   “曲调是使人享乐的,再多就是沉迷了。”许愿十分虔诚的说道,“沦陷于欲望,就违背了它的本意。”   “哦,的确是这样。”法希尔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心灵在渴求它,甚至难以收拢,但他作为国王陛下亲近的大臣,不能够终日沉溺于这样的欲望之中,那会使他的大脑麻痹,失去国王的宠爱以及自己的财富,“你真是一位清醒的吹笛人,谢谢你提醒了我。”   他克制着自己想要再听一次的欲望,想说再听另外一首曲子,却生生的按捺住了。   “不客气。”许愿笑道,“为您这样有着美好品德的人效劳,是我的荣幸。”   “哦,赫伊里,我真希望你能够永远留在这里。”法希尔不自觉的说道,“那么曲子就留在明天听吧,感谢你为我带来这么曼妙的曲调,请多吃一些食物吧,为我的朋友安排最好的房间和衣服。”   他十分不吝啬的招待着,许愿应承着又喝下了一些糖水,才在夜色更深时被奴仆引领着前往了为他安排的卧室。   虽然这座城市位于荒漠的边缘,但水源却不算匮乏,这里的侍从不仅准备了沐浴用的水,更是准备了很多的香油和香膏。   香料一类明显很受这里人的喜爱,在这里行走一遭,几乎处处都可以闻到。   “请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许愿看向那送进东西仍然随侍在侧的美貌女仆道。   “呃……”她们明显有些错愕,“可是客人,这样会招待不周的。”   “没关系,这是我的习惯,我会跟法希尔大人说明的。”许愿笑道。   “是。”女仆们放下东西纷纷退下了。   许愿脱下衣服进了浴池,看着那放在一旁的精油香膏,在水中滴入了一些。   油脂在热水中漾开,袅袅的腾起香气来,水雾氤氲,缠绕上睫毛,许愿垂眸看着,在想起一些遥远的从前时闭上了眼睛。   那个人其实并不怎么喜欢使用精油一类,因为气味是很容易暴露行踪的,只是在那重逢之时,他的发丝中却因为沐浴而带了橙花的香气。   精油一类的有些甜腻,但弥漫到人的身上,裹挟着体温,却会变成另外一种难以忘却的温暖味道。   明明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却意外的清晰。   许愿轻吐了一口气,从浴池中上来,擦干了身体,换上了这里主人为他准备的比之从前好上太多的衣服。   事情比他预想的要快一些,有了法希尔这位友人,找到那位神灯拥有者或许也会比预设的更快。   ……   法希尔大人在加里城中绝对是一位家喻户晓的存在,他受到了国王的宠信,甚至被允许可以穿着塞拉泽制成的衣袍,那原本可是只有国王才享有的权力。   他拥有着许多的财富,或是产业所得,或是来自于国王的赏赐,美食,奴仆无一不缺,作为大臣也十分的兢兢业业,从未听过有什么事能够令他沉溺其中。   普通人如果能够跟他说上一句话,都能够令自己发达起来,可那是很难的,因为那位大人的周围总是聚拢着无数忠诚的护卫,让有险恶用心的人不敢近身。   可是最近一位据说与商队走散的商人,不仅居住在了他的府邸,更是受到了他的热情款待,成为了他的友人。   “据说就是阿拔斯那里的吹笛人。”   “哦,那可是位俊美的年轻人,他一看就十分的富裕。”   “原来是跟商队走散了。”   “他吹出的曲调就像是仙乐一样曼妙,可惜我只听到了一些。”   “如果不曼妙,又怎么可能入了法希尔大人的耳朵。”   “只是试音就能够那么美妙,不知道一整首完整的曲子又是怎样的好听。”   “据说法希尔大人每天都要听上两曲。”   “如果真的美妙,为什么只听两曲呢?”   “据说那是为了避免沉溺其中,乐曲虽然好,但不能为其荒废了正事。”   “那位大人真是具有着美好的品德。”   人们称颂着,也在向往着,甚至有人悄悄的靠近那位大人的府邸,偶尔也能够听到从墙壁中泄露出来的音乐。   虽然声音很小,但确实美妙的让路过者驻足,听的如痴如醉。   他们无法品尝到贵族的食物,却可以聆听跟他们一样的音乐,因为那是厚重的墙壁也无法阻挡的。   而能够听到,也成了护卫和一些人聊天时炫耀的资本,也让更多的人向往着那样的乐曲。   “远处听就已经这样美妙,如果能够在近处听就好了。”   “我那天不应该离开加里城的。”   “那位吹笛者一定学习过很多的乐曲,每一曲滋味都不同。”   “我想即使是国王的乐师,也无法演奏出那样美妙的曲调。”   “真令人羡慕。”   消息传播的速度很快,自然其中的一部分也传到了法希尔的耳朵中,让他愉悦的同时还觉得十分的庆幸。   幸好他没有每日沉迷,否则迎来的绝不是这样的赞誉,而赫伊里果然是一个极具德行的乐师和商人,跟他成为朋友果然是最棒的决定。   而这份愉悦远远没有停止,因为不仅是百姓,还有一些大臣们向他传达了羡慕和向往的情绪,当然,其中也夹杂着一些不相信和不服的人。   但他并不会为此感到生气,因为没有听到过赫伊里乐曲的人,是无法理解那种美妙的,它有时候能够低喃的像恋人的爱语,让人恍若陷入一场爱恋,有时候又能够高昂的接连着天空,让人的心随之飞扬起来。   而这样的乐曲所有者是他的友人,这让法希尔骄傲的时候,又毫不吝啬的想要赏赐他更多的金银,想让他在自己的府邸更久的留下来。   唯一可惜的是,他的朋友对美人并不感兴趣,无论什么样姿色的美人都无法爬上他的床,他清净的像一位苦修者,除了得到金银时看起来像一位商人。   “亲爱的赫伊里,我的朋友们也听说了你的乐曲。”法希尔亲切的说道,“想要近距离的聆听一番,你知道,我并不是个吝啬的人,无法一再拒绝他们的请求,你能不能为他们也演奏一曲呢?”   他的言辞比之最初谨慎了很多,因为乐曲带来的放松和惬意是无法对外人言喻的,法希尔以此为傲,且绝对不愿意失去他,一想到那样的后果,就会让他在夜里入睡时都辗转不安。   如果他有女儿,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她嫁给赫伊里,因为他的友人不仅拥有着乐曲,还拥有着德行和对远方无尽的知识。   他们每次的交流都很愉快,他的友人去过无数的地方,讲出的经历也每每能够让他入迷,而那些如仙乐一样的乐曲,就来自于他的沿途,当然,也不乏他自己的作曲。   “亲爱的法希尔大人,我很乐意为您演奏。”许愿郑重且温和的笑道,“也因此很愿意为您的朋友演奏一曲,以解决您的烦恼。”   “哦,多谢你,我的朋友,你简直是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朋友!”法希尔忍不住称赞他,“只有金银才能表达我对你的欣赏。”   “您赠予的金银当然能够令我感到快乐。”许愿轻轻沉下了一口气道,“只是我还有一个小小的烦恼,那是金银无法解决的。”   “是什么?”法希尔迫不及待的问道,“是你的商队吗?我已经派人在竭尽全力的寻找了,我向神明发誓,找到后绝对不会隐瞒他们的行踪。”   虽然他的确想过最好不要找到,或者找到后直接将他们遣返,那样就能够将赫伊里一直留下来,但是那些伎俩是无法瞒住他拥有着广博见闻的朋友的。   他终究要返回自己的家里,而一旦被他察觉,他们的友谊一定会破灭,用手段去迫使乐师吹笛,那一定无法演奏出美妙到让他愉悦的曲子来。   “我当然相信您的品行。”许愿笑道,“您是一位诚挚的友人,我的烦恼是另外一件事。”   “哦……”法希尔松了一口气道,“我亲爱的友人,请尽情的说出来吧,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为你解决掉你所有的烦恼。”   “多谢您的慷慨,神灵一定为您的德行所感动。”许愿恭敬且感激的行礼道,“您知道,我是一位商人,虽然我的商队还没有找到,但是我很希望能够了解到这个国家的一些商品的需求,下次再来的时候能够带上合适的货物。”   “这是一件好事。”法希尔赞许道,虽然他不是太喜欢一些太过刁滑的商人,但是经商的行为却让这个城市和国家更加富饶起来,甚至于他的很多用品都来自于远行而来的商队,“我会让人帮你调查这件事,哦,不,我可以拨给你一些人,你可以派他们去调查你想要知道的事情。”   法希尔十分体贴,虽然他也会知道那些调查到的内容,但作为一个友人,这样的大度和自由还是要有的。   “多谢您的帮助,我再也无法碰到像您这么仁善的友人了。”许愿笑道,“虽然我无法长久的留在这里,但我想我可以教导您这里的乐师一些我自己创作的曲子,即使有一天我离开了,我们的友谊也不会断绝。”   “哦,我亲爱的赫伊里,你是多么的慷慨和善解人意!”法希尔惊喜的上前,搂住了他的肩膀道,“我真希望你能够永远留在这里,当然,我知道这是为难你的事情,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您说。”许愿笑道。   “我的友人中有一些不服气的家伙……”法希尔凑到他的耳际轻声说道。   法希尔的友人,不,或者说同僚很多,即使没有得到国王赏赐允准穿着的衣服,他们看起来也十分的富裕。   待客的地方布上了比以往更多的帷帐,其上甚至挂上了宝石,客人们慵懒的倚在垫子上交谈着,看起来气氛融洽极了,但其中的夹枪带棒和剑拔弩张却让奴仆们连一丝多余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烤肉的香气夹杂着果香弥漫,一位坐在左手位的贵客摸着自己的胡子道:“法希尔大人,我这次来没有带礼物,但是却带来了一位乐师,希望能够为您献上不一样的曲子,您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法迪大人的心意我很喜欢。”法希尔笑道,“不过这次大家来我这里做客,就先让我的友人为大家弹奏一曲吧。”   “弹奏?他不是位吹笛者吗?”有人对此提出了异议。   “哦,一位优秀的乐手,怎么会只会一件乐器呢。”法希尔自豪的抬手吩咐,奴仆们将那件十分精美的竖琴抬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传说中年轻的乐手。   外界传的十分奇妙的乐手,即使是心存较劲挑衅者,也难免对那出现并跪坐在竖琴旁的年轻人投去了目光。   竖琴是圣洁美好的乐器,而他跪坐在那里却一点儿也没有被掩去他出色的样貌和气质,反而相得益彰到令人惊讶或是蹙眉。   “真是一副讨女人喜欢的面孔。”有人轻哼了一声说道。   “讨女人喜欢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位商人。”又有人说道。   “亲爱的赫伊里,请开始吧。”法希尔当然知道有人并不是来听曲子的,但是没什么妨碍,他亲爱的朋友会处理好一切。   “是。”许愿应了一声,垂眸拨动了琴弦,琴音骤出,便是一连串的清泉上流,似从云端风中传来一般,直击人心。   法希尔舒适的半眯起了眼睛,即使是先前的挑衅者也不可置信的看了过去,在那乐曲恍若在心头作响时无法再去说出任何抨击的话语来。   那实在是从未听过的美妙曲调,一个个圣洁美妙的音符随着那巧妙拨动的手指流淌了出来,每一声都像是弹动了心弦一样令人向往。   拨琴者神情温柔而平和,俊美又无侵略感的外表让他像极了来自于天外的使者,指尖带着魔力般,每一次拨动都带着犹如仙乐般的享受,洗涤着人的心灵,平复着那些躁动和火气,令人觉得如果不能够认真聆听,那将是对神灵的亵渎。   宴席一片安静,只有美妙的乐曲流淌,连在旁侍奉者和在门外的护卫者都不自觉的竖起了耳朵,那被带来的乐师在最初的大惊失色后也难以抑制的陷入了其中。   实在太美妙了,他的指法无可指摘,那些乐符组成的音调更是完美到了极致,甚至令他怀疑这并不是属于人间的作品,而是来自于神灵之间,连神灵都会为他的曲调驻足倾倒的。   一曲结束,绕梁三尺,余音未散。   许愿收回手起身行礼,整个宴会厅却仍然陷入在一片屏住呼吸的气氛中。   法希尔是最先回神的,但他仍然无法掩住神情之中的赞赏和惊异之色,因为实在太美妙了,不同的乐器发出不同的声音,演奏不同的曲调,却同样能够令他的心在跳舞。   而这样的曲调即使传授给其他人,恐怕也是无法演奏出同样的出来的。   赫伊里,他或许最合适的不是做一位商人,而是一位乐手。   法希尔的心脏回神之后狂跳着,除了他最初爱恋和被授予官位的时候,再没有这样激动的时刻,这样的情绪甚至令他的头皮发麻,迫切的又喜悦的,甚至想要上去拥抱他的友人,瞧瞧他的手指是怎么神奇的存在,再赏赐他无数的金银才能够平复下来一些,当然,或许会更激动也说不定。   但他终究按捺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亲爱的朋友,辛苦了,请去休息吧。”   他可不能让这些官场的家伙们获得赫伊里的好感。   “是。”许愿轻声应道,转身离开。   “哦,请留步,既然是法希尔大人的朋友,应该一起参加宴会才对!”有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急切的说道。   “赫伊里不适应这样的场合。”法希尔朝转眸过来的挚友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放心的离开后说道,“请不要为难他。”   他虽然得意,却已经开始后悔将自己珍藏的乐手分享给这些家伙们了,因为他们的眼睛实在太亮了,就像是看到了稀世的珍宝一样。   “法希尔,我们才听了一曲!”他的友人有些不满意道,“不要这么小气!”   “怎么会,赫伊里每日只会演奏两曲,你们已经听到一曲了。”法希尔看向了左手侧笑道,“如果大家没有听够,接下来可以邀请法迪大人的乐师来为大家演奏,相信一定也会是十分美妙的乐曲。”   法迪的脸色一瞬间僵硬难看了起来。 第180章 阿拉丁神灯(3)   他的脸色难看, 其他人倒是有些看好戏或是期待的神情。   一曲仙乐极其享受,总是会令人期待挑衅的另外一人的水平是否能够胜过。   不过此时宴席满座却无人说话,只是瞧着法希尔与法迪的对峙, 如此的众目睽睽,让法迪的目光瞟向了一旁的乐师, 可看到的却是对方十分为难的神情。   想要比拟那样的乐曲是十分困难的,即使不懂乐曲的人都能够听出来,此刻演奏,无异于自取其辱。   “既然如此……”法迪蹙眉,心下一横正在开口时, 却听到了从主座传来的声音。   “看来法迪大人的乐师身体不太舒服。”法希尔乐的欣赏挑衅者变来变去的神色笑道,“还是请各位欣赏我这里的舞蹈吧。”   “呃……”法迪虽然有些错愕,却是顺着这样的台阶下来了,“他的身体的确不太舒服,还是法希尔大人敏锐。”   他恭敬且带着松了一口气的神情行礼, 法希尔带着笑意抬手,在舞女上来时, 与客人们推杯换盏起来。   一场风波似乎化于无形, 但是即使不必比试,客人们也知道法迪带来的乐师输的彻底。   “法希尔大人, 您从哪里找来这样优秀的乐师呢?”有人在舞女的舞动中询问道。   “那是一场偶遇, 是上天赐予的可遇而不可求的缘分。”法希尔笑道。   “真羡慕您每天都能够听到那样的曲子。”   “真希望每天都能来您这里坐客。”   “即使是最美妙的女子也比不上那一曲让我心痒。”   处于高位者自然对权力向往, 有其本身带来的愉悦感,也有其附带的好处, 金银, 美食以及美人, 但那些不过是有权力者便唾手可得的, 美人看的多了,也会有疲倦的时候,可舞乐不同。   那些曼妙的音乐,轻快的舞蹈,总是能够直观的带来最美妙的享受,而欣赏之后,就会渴望更加美妙的,新奇的,能牵动心灵的滋味。   他们从未想过一首乐曲能让他们心潮澎湃到如此地步,但心脏就像是被羽毛搔过一样,忍不住的盼望着再享受到那样触动心灵的愉悦。   “我当然很欢迎你们来,但是想要听演奏,我得询问赫伊里的意思。”法希尔当然能够理解他们的渴求,那是忙碌一日后心神的完全放松和沉浸,即使是麝香糖水也无法比拟的。   他并不是个吝啬的人,演奏时一人听和几个人一起听,其实是一样的。   “当然,我们会尽量不打扰赫伊里先生的演奏。”询问者已经能够明白法希尔将对方视为友人的原因。   “感谢您,您真是一位大方慷慨的人,愿神灵保佑您。”另外一位同僚说道。   他们热情交谈,品尝着美食,欣赏着歌舞,看起来其乐融融。   法迪这里松下了神经,却也知道那样的邀请是与他无关的。   他从前引以为傲的乐师,在那样的技艺之下连上场都不敢,可他无法对法希尔低下头去,也无法夺走那个乐师。   宴会觥筹交错,可很快便散了,因为在听过那一曲之后,再响起的音乐即使配上美妙的舞蹈,也总是令人感到哪里不足。   法希尔的府邸自那之后比从前更热闹了起来,而这自然是被人们看在了眼里,再加上各处似乎都在招募挑选乐师,也让传闻愈发的牵动人心起来。   “据说那一日大臣们是去法希尔大人听演奏的。”   “那一日的曲调像是来自于天上。”   “我想他们一定很满意。”   “要不然也不会日日前去拜访。”   “赫伊里的技艺一定相当高超,要不然为什么会招募筛选那么多的乐师?”   “你说他跟宫廷中的乐师相比,哪个更厉害呢?”   “我想王宫里的乐师可没有让大臣们日日拜访的能力。”   “真想听一曲啊。”   “去法希尔大人的府邸外守着吧,或许能够听到,那位大人对于聚集者并不会驱赶。”   “法希尔大人真是慷慨的人。”   人们议论着传闻的同时也在称颂着,可能够受到邀请的大臣们自然自豪和快乐极了,法迪那里却是连日以来烦躁极了。   他从前十分喜爱的乐师弹奏出的曲调虽然仍然优美,却只是在耳边作响,无法拨动他的心灵。   即使想要招募一些新乐师,那些乐师的水平甚至不如他原本的乐师,即使有技艺者,也像是在炫技,始终无法带给他如那日听到时一样的感受。   他又不能像平民一样挤到法希尔府邸的附近去聆听,那样他会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还是没有查到赫伊里的来历吗?”法迪扶着额头,抬手制止了正在拨动着琴弦的乐师。   “很抱歉,大人,我们询问了赫伊里最初出现的店面,阿拔斯只知道他是一位来自于阿马尔的商人,据说他的亲人都在那里,但想要往返,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调查者恭敬的说道,“需要将他的家人带来这里吗?”   “那样便宜的只有法希尔而已。”法迪沉下了一口气道。   赫伊里明显是想要回去的,将他的家人带来,是他法迪做了恶人,而法希尔却能够以替他出头的名义,占了这份好处。   这样损己利人的事,法迪还没有愚蠢到那种地步。   但他的心中到底是有些不甘心的,不仅是乐曲,还有法希尔的运气,他总是能够得到比他更好的东西,得到国王的赏识。   国王的赏识……   法迪抬起了头来,本是沉沉的眸中浮现出了一抹精光来,然后变得愉悦了起来:“哦,我怎么忘了这一点了!”   “主人,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吗?”调查者瞧见他的神情询问道。   “不,不需要。”法迪站了起来,兴奋的来回踱了几步,又伸手召住了那将要离开的调查者道,“为我准备去王宫的车,我要拜访国王陛下。”   ……   集市繁华,来往之人络绎不绝,总是充斥着金钱碰撞的响声,驼队和马车在其中也并不罕见。   驼铃响起,便是新一轮货物的运输,阿拔斯叫停了经过的骆驼,买下了一小袋的果干,那是十分稀罕且富含糖份的食物,夹着面饼吃上几颗,就能够令他的一天都感到十分的愉悦。   从前的他绝对舍不得买这么多,但那一日卖笛的收入和法希尔大人的赏赐,却令他可以稍微的奢靡一些。   如果他的生意日日都能够像赫伊里到来的第二日那么好就好了,阿拔斯想着这样的好事,却也知道不太可能。   “要干果和蔗糖吗?”那收了钱的商人问道。   “不需要。”阿拔斯提着自己的葡萄干拒绝道。   那些实在太贵了,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那些可是十分好吃的,真的不考虑来点儿吗?”商人仍在问询。   “亲爱的哈迪,你看我像是能够买得起那些的人吗?”阿拔斯没好气的反问道。   “听说你发了一次财。”商人的消息显然十分的灵通。   “只是那一日卖掉的东西比较多。”阿拔斯抱着臂看着这恨不得将他口袋里最后一块铜币薅出去的商人道,“你可不会将辛苦赚到的钱一日之内全部花出去吧。”   “如果遇到满意的货物的话。”哈迪笑道。   “快走吧!”阿拔斯毫不留情的驱赶道。   “哈哈哈……”哈迪笑了几声,牵着自己的骆驼打算离开,可从远处行来的马车却让他停下了动作。   “哦,多么漂亮的马车!”   “是哪位大人出行吗?”   “我记得,那是法希尔大人府邸的马车!”   马车经过,速度并不快,也让许多人不自觉的驻足眺望着,投去了好奇的神色。   哈迪让开了位置,即使他已经是一位十分富有的商人,但仍然不适宜跟大臣们起冲突。   阿拔斯的心脏则在看到那辆马车时轻轻跳动了一下,他同样让开了位置,却明白自己恐怕永远都无法忘记赫伊里来到他店里的时候,他不仅收获了最好的生意,还让法希尔大人来到了他的店铺。   即使他现在的生意远远比不上那一日,可赫伊里带来的风气还是让他的生意比从前好上很多,人们想要购买乐器,也会更乐意到他这里来。   即使他们不会再有交集,阿拔斯仍然对这位大人心存着感激。   他将葡萄干放进口袋里对着马车恭敬的行礼,可那辆本该经过他门前的马车却意外的停了下来,这不仅让阿拔斯瞪大了眼睛,更是让许多原本打算收回视线继续忙碌的人看向了那里。   马车停下,有侍从上前打开了车门,也让阿拔斯的心脏由轻微的雀跃变成了砰砰的跳动。   他带着忐忑不定的心情,恭敬的看向那穿着华服从车厢里下来的人,不知是福是祸时却先看到了来人手中执着的玉笛。   那实在是一支漂亮至极的笛子,贵重的令人看到就怕它磕碰到哪里,折损它的价值连城,可它握在来人的手里,却相得益彰的令人惊叹那只手与玉笛是多么的适配。   即使只见到这只手,也足以了解这个人的优雅与富贵,也会更渴盼见到他的真容。   而阿拔斯见过,所以他迅速的抬起了头来,在看到那在阳光下几乎能够发出光一样的年轻人时不由得发出了惊叹。   他穿上了那区别于旅行者和平民的长袍,如传闻中一样受到了法希尔大人的看重,成为了他的朋友,华丽的袍服让他有别于之前的落魄之时,可无论什么时候,他都瞩目的令人不敢放肆,现在只是好像回到了他原本的位置一样。   “赫伊里先生。”阿拔斯的心神并未松下,恭敬的行礼道。   无论从前如何,他都得罪不起法希尔大人公认的朋友。   “阿拔斯先生,好久不见。”那一身贵气的人温柔的启言,笑容神色一如往昔。   阿拔斯面对他的温和,那丝忐忑终于消逝了一些,却仍然紧张道:“好久不见,您有什么事吩咐吗?”   “没有吩咐,我只是有些事需要请你帮忙。”许愿看着他忐忑的神情笑道,“可以进去说吗?”   “当然,请进。”阿拔斯让开了位置,并帮忙打开了门,看着那含着淡笑的身影弯腰入内,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最初相遇的那一日。   他也是这样邀请对方的,而对方也如那时一样因为高大的身形而不得不弯腰入内。   只是时移世易,从前需要听他吩咐做事的年轻人,如今却尊贵的令他会有些担忧自己的怠慢。   “请坐。”阿拔斯让开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甚至想要在上面再铺上一层毯子,“稍等!”   他有些着急的抱出了一块新的毯子,许愿制止的话含在了唇边,直到他满意的铺好后才跪坐了下来:“多谢。”   “您有什么事情吩咐呢?”阿拔斯跪坐在他的对面询问道,视线所对的就是对方衣服上一排金色的扣子。   那是黄金的质地,虽然不知道是纯金的还是镀金的铜,但即使如此,也足够珍贵。   法希尔对赫伊里的宠信,完全不输于外界的传闻,他甚至允许他出行时乘坐属于他的马车。   “其实我这次来找您没有什么事情拜托。”许愿看着他紧张又错愕的神情轻笑道。   “那您是……”阿拔斯有些迟疑的看向对面的青年。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来到这里,一定对您的生意有好处。”许愿笑道。   他的笑容温柔和煦,一瞬间让阿拔斯有再回到那个夜晚谈话的感觉,虽然那个时候这位青年会更喜欢用各种赞美的语言,但商人们想要交谈时的话术,本就是无可厚非的。   “确实会这样,多谢您。”阿拔斯心神微松感激道,“您真是一位善良的人,愿神灵保佑您。”   即使不是法希尔大人亲自来,那位大人可不会进入他的屋子跟他对坐谈话,但赫伊里的回来,也足够令他攀上法希尔大人的关系,这条街上,以后不会有人会轻易为难他,甚至都会卖他几分面子,这跟上次的只是路过带走了一位乐师是截然不同的。   他这样的话说出,却惹得对面的青年失笑了一瞬,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言归正传道:“不必这么客气,除了这件事,我还很感激您当时的收留和照顾。”   “哦,那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您不用放在心上。”阿拔斯这样说着,心里却因此而对他更加亲切起来,年轻的商人虽然一步登天,无比尊贵,却丝毫不像那些路过的大臣一样鼻孔朝天,他的话语总是令人觉得十分的舒适以及亲近。   “这是当时答应过您的。”许愿从腰间解下钱袋递过去道,“虽然我还没有找到我的商队,但这份报酬请您一定要收下,好让我能够做一个遵守承诺的人。”   那钱袋瞧起来便份量不轻,阿拔斯对之本就渴望极了,闻言心神颤动着,伸出双手捧了过来,只是掂掂分量,他就知道其中一定有不少的金币。   这是一份他原本期冀却又没抱太大希望的报酬,商人们的口中总是能让沙漠都开出花来,他们或许能够诚信的交易货物,但是没有任何好处的,甚至可能是随口许下的,甚至双方都可能没当真的报酬,精明的商人们是不可能兑现的。   但它却实实在在的兑现了。   即使阿拔斯也是一位精明的商人,也有些感配这样的德行。   这是一份信任,他说出的话一定会兑现的信任。   或许对方才是一位成功的商人,因为他的顾客一定会毫无保留的相信他,连他也没办法不去相信他。   “您真是一位守诺之人,连神灵都会赞扬您的德行。”阿拔斯十分诚恳的说道。   “谢谢您的赞誉,今天就是这些事。”许愿起身笑道,“我该告辞了。”   “哦,好的!”阿拔斯顺手将钱袋塞进了口袋里,跟葡萄干挤在一起起身道,“我送您出去!”   “谢谢。”许愿看着他慌忙起身开门的动作,出门时略微思忖回头笑道,“对了,如果您之后因此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或是困难,可以来找我。”   “哦,呃……”阿拔斯瞧着外面挤攘的人群反应着,对上那含笑的眸应道,“好的。”   一笔飞来横财,凭他自己想要保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为了这样一笔财富得罪法希尔大人可是不值得的。   众人瞩目,许愿在护卫下前往了马车,原本安静的人群却因为他的出现而喧闹了起来。   “赫伊里大人,我喜爱您的乐曲!”   “能否在这里吹奏一曲呢?!”   “如果能够听到您的乐曲,我一定会死而无憾的。”   “请求您用优美的乐声洗涤我们的灵魂吧!”   【宿主,你的粉丝好多。】猫猫趴在他的肩头左右瞧着那些被护卫们拦着的人道。   【看来以后不能经常出门了。】许愿上了马车笑道。   “赫伊里大人!”   “我日日都前去听您的吹奏!但隔的实在太远了!”   “拜托您!”   喧闹声并未因为车门的关上而终止,他们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乐师,他是那样的俊美温柔,金色的眸看起来就像是天神派来的使者一样,被他看过时,心尖都会因此而颤动。   “赫伊里先生,道路被堵住了。”护卫抱歉的说道,“您得稍等一会儿。”   “让他们分于街道两侧吧。”马车里传来温柔平和的声音。   “是。”护卫应了一声,高声呼喊道,“赫伊里先生说,请大家分于街道两侧!”   他的声音响亮,却没能盖过嘈杂的人声,人们虽然听到了也在议论着,却没有人愿意退让。   护卫们的刀将要拔出来时,一声冲霄的乐声从车厢中释放了出来,悠扬急转,却让人群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人们自动制止着还想要说话的人群,在护卫也十分安静的肢体动作中避到了两侧,细细聆听着那极其美妙的乐曲。   那是笛声,由受大臣们追捧的赫伊里先生执着玉笛吹出,动听的像是来自于天外的仙乐,不像守在宅邸外那么遥远,必须竖起耳朵,它近在耳际,只隔着一道车壁。   无论是它原本该由高位者享受还是因为它本身的动听,都足以令人们的脸上弥漫出陶醉的酡红。   他们像是喝醉了一场酒一样,看着马车的离开,沉浸在那场荡清灵魂的梦中。   乐曲随马车前行而落下尾音,有人梦醒而念念不忘,还有人沉浸其中,令原本安静的集市在经历过静谧后一瞬间沸腾了起来。   “还真是传言不虚。”哈迪看着消失踪影的马车感慨道,心满意足的牵着自己的骆驼离开。   今日一曲,不虚此行。   不过只凭法希尔大人,恐怕很难留住他了,不仅是国王,这样的名声很有可能会传到别的国家去。   因为他就打算传一传。   “哎,哈迪,等一下。”   哈迪的步伐没能离开,就听到了逐渐散去的人群中熟悉的呼唤,他停下时看到了阿拔斯的身影笑道:“怎么?遇到了让你满意的货物?”   “是的,我要一份干果和蔗糖。”阿拔斯走到他的面前毫不介意的说道。   这份丰厚的报酬足够让他度过一段十分安逸的生活,那样的生活中怎么能够缺少油脂和糖果呢?   “真是羡慕你。”哈迪打开包裹道,“要是我那天能够慧眼识珠,帮过他就好了。”   “可惜好运的是我。”阿拔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情十分愉悦,“不要太羡慕。”   集市在慢慢恢复往日的场景,只是人人都多了一份谈资。   马车离开那里,许愿下车进入法希尔府邸时,却察觉了其中奴仆的匆匆和紧张。   “赫伊里先生,主人有急事找你。”一位奴仆在看到他时匆匆上前说道。   “好,我马上过去。”许愿跟上了他的身影,思索着询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奴仆为难的摇了摇头,又开口道:“不过主人的心情不太好。”   “谢谢。”许愿沉吟感谢道,在到达那以往会面的地方时果然见到了法希尔不太开心的脸色。   所有的奴仆都屏气凝声着,连摆放在桌上的糖水和水果都未有任何动过的迹象。   不过在听到声音时他抬起了头来,眉头拧起却是叹了一声。   “出什么事了吗?”许愿走进去,挥手让奴仆们退下时才轻声询问道。   “法迪那家伙向国王陛下宣扬了你的乐曲。”法希尔出口时脸色十分的难看,恨不得生嚼了法迪一样,却又带着懊恼和沮丧,“国王陛下希望你能够为他演奏,好聆听传闻中的仙乐,亲爱的赫伊里,我即将失去你了。” 第181章 阿拉丁神灯(4)   “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许愿撩起长袍的边角跪坐下来询问道。   “是的, 国王陛下已经下了命令。”法希尔看着年轻乐师淡然的姿态,再度心痛的叹了一口气。   “法希尔大人,请不要为此而惆怅。”许愿笑道, “只是为国王演奏乐曲而已。”   “哦,赫伊里你不明白。”法希尔端起了糖水, 又再次放下道,“你的乐声是极其美妙的,即使整个王宫的乐师加起来,也比不过你,亲爱的赫伊里, 你只要为国王陛下演奏一曲,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留下你。”   这就是属于赫伊里的奇妙之处,他的乐声曾一度让法希尔怀疑其中是不是拥有着魔法,可是他并未因此而失智,对方也没有任何过分的要求, 只是静静等待着商队的消息,想要离开这里。   他知道为国王献上世界上美好的一切对自己是有好处的, 可是唯独这份乐趣, 他不想献上。   “亲爱的法希尔大人,我的意思是即使我受到了国王的赏识。”许愿看着他惆怅的神色笑道, “我们的友谊也不会因此而断绝, 无论是您最初的知遇还是一直以来的帮忙, 我连在梦中,都在一直感激着您的恩情。”   那双金色的眸看起来真是温柔极了, 似乎世间一切的晦暗都无法坠入他的眸中, 或许也因为如此, 他才能够演绎出那样完美而触动心灵的曲调来。   “哦, 亲爱的赫伊里,我当然知道你是一位知恩图报的人。”法希尔对此是安心的,因为赫伊里对即使只是接济了他一晚的阿拔斯也奉上了十分丰厚的回报,虽然他自己并不是一个拥有着完美品行的人,却乐于跟拥有这样品行的人交往,且欣赏他们的品质,“但你要知道,一旦你进去宫廷,恐怕就很难回到自己的国度了。”   赫伊里的乐声能够让他沉迷,自然也能够吸引到国王。   正因如此,他才知道一旦赫伊里去了王宫,便很难再回到他这里了,国王一定会留下他,法迪早已算好了这一切。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应该允诺那些人来这里听曲。   许愿眸光微动,轻声笑道:“如果因此而出现了最糟糕的状况,那我也只能去做其他的打算了,但我想尊贵的国王陛下一定是一位十分讲道理的人。”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法希尔对此表示了赞同。   ……   这里的王宫比之法希尔的府邸又不知大了多少,也不知道富贵了多少,奴仆如云,除了最外面驻守的士兵,即使是国王陛下的亲兵,也戴着高高的毡帽,穿着镶金的华丽服饰,尽情展露着王室的富裕和大方。   进入宴厅,华丽的地毯蔓延,挂起的帷帐上甚至有着宝石点缀,油灯中的烛火让其上折射出无数的光芒,一时竟有些晃眼。   而最令人觉得夺目的,自然是居于高位之上的国王,他戴着高高的毡帽,其上缀上了最漂亮的宝石,连衣物都是最高级的塞拉泽,金线在其上密织成十分华丽的花纹,只是看一眼,就能够明白他最为尊贵的身份。   国王的目光随着法希尔的进入和行礼落在了那年轻乐师的身上,但即使对着流言有些了解,他还是因为那青年极为出色的样貌而露出了一些惊叹的神情。   “尊敬的国王陛下,这位就是我的朋友,也是城中流传的那位乐师,赫伊里。”法希尔恭敬的行礼介绍道。   “他看起来相当的年轻。”国王的语气称得上是温和,虽然他对传闻没有那么相信,但是仍然存了一分好奇,而在面对这样样貌出色的年轻人时,即使他的技艺没有那么高超,也会难免多存一份好感。   “国王陛下,乐师天赋与技艺的高低与年龄是无关的。”法希尔毫不吝啬的赞扬着那份技艺,已经到了这里,所有的惆怅都不过是给自己和国王找不痛快,“我可以向您保证,他弹奏出的乐曲真的美妙极了。”   “那么请弹奏一曲吧。”国王抬手笑道。   “是,很乐意为您效劳。”许愿行礼道。   法希尔退至一旁,竖琴也被搬了上来,许愿跪坐在一旁轻试琴弦,在国王举起杯子时,华丽的曲调由此倾泻,弥漫进了每一寸富裕的空间,那握着杯子的手因此而停了下来。   身为一位贤明的国王,他并不吝啬让自己享受,同时也知人善任。   那一日宫廷之中的曲调让许多人驻足竖起了耳朵,也是在那一日,闻名于加里城的赫伊里先生成为了宫廷御用的乐师之首,负责管理和教习所有侍奉于宫廷之中的乐师,一时名声更噪。   “果然连国王陛下都无法抗拒他的乐曲。”   “那些曲调真是拥有着别样的魅力。”   “可惜以后再也没办法在法希尔大人的府邸外听到那样美妙的乐声了。”   “不过据说国王陛下赐给了赫伊里先生一座豪华的府邸。”   “那是当然的,那可是乐师大人。”   “他的曲调中真的没有魔法吗?”   “任何魔法都无法作用于受神灵庇佑的国王陛下,我想即使其中有奇妙的力量,也一定不是邪恶的魔法。”   “没想到法希尔大人还真是大方。”法迪在下朝时十分得意的嘲讽道。   他一早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并十分期冀着看到法希尔垂头丧气的神色。   可他看到的却是法希尔带着笑容的面孔:“为国王陛下效力是应该的,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应该属于尊敬的国王陛下,对此我还要好好感谢法迪大人,不仅为我留下了赫伊里,还让我得到了国王陛下的嘉奖和赏赐。”   “你!”法迪的神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上了法希尔的当。   主动为国王献上礼物的奉承和国王索要爱物是不同的,后者无论如何都是国王欠了法希尔一个人情,为了不使他难受,国王陛下一定会极力的赏赐和弥补他!   而赫伊里也不会因此而跟他离心。   “卑鄙的家伙,你就不怕赫伊里知道吗?”法迪有些气急。   “可是是您告诉国王陛下的,我想无论您怎么说,他都不会相信你的。”法希尔带着和善满意的笑容,欣赏完他的神色后扬长而去。   宫廷之中,戴着面纱的女仆正向那刚刚进入乐馆的大人恭敬的行礼:“尊敬的赫伊里大人,公主殿下也希望能够听到您演奏的乐曲,国王陛下已经许可了。”   “公主殿下?”许愿垂眸发出了疑问。   “是,是白狄伦·布杜鲁公主,那是国王陛下唯一最爱的女儿。”女仆恭敬的称颂道。   白狄伦·布杜鲁,不仅是国王的女儿,还是神灯持有者喜欢并求娶的人。   “很乐意为公主殿下效劳。”许愿温和笑道,“只是我希望为公主殿下弹奏时,能够隔着一道帷帐或是屏风。”   “呃……”女仆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在抬眸看到他的面孔时低下了头去道,“好的,一切都会为您安排好的。”   “谢谢。”许愿颔首道。   女仆再次看了他一眼,垂首匆匆离开了。   许愿则踏进了那座乐馆之中,得到了一众乐师的行礼。   【宿主,你担心公主殿下爱上你吗?】小巧的猫在他的肩头跳跃问道。   【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许愿跪坐于讲台之上,将笛子抽了出来。   女子以面纱覆面,国王的女儿更不会轻易出现在大众的面前,即使上街之时,也是下令让人退避,显然不宜见到外人。   外界对她的传闻只是生的十分的美貌,年龄一类一概不知,而靠近宫廷,很多消息和事情就多了一份把控。   如果之前的方法无法寻到,也不会彻底失去线索。   既然彼此都有各自的缘分,又何必多一份扰乱的可能性。   ……   帘帐垂落,形成了一片安静的空间,其上更是缀满了珠饰,带着俏皮和美丽,一丝一缕都展露着国王对唯一女儿的爱。   许愿到时,帘帐之后还有着女孩打闹嬉笑之声,直到带他前来的女仆出声禀报,里面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一道年轻又悦耳的女声响起:“赫伊里先生,欢迎您的到来,请开始您的演奏吧。”   “是。”许愿轻应,将笛子凑到了唇边。   轻快的曲调从帘帐之中传出,令坐在其外的公主和女仆们不可抑制的对视了一眼,却皆是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那实在是很好听的曲调,干净又雅致,像是从窗外飞过的小鸟清脆的鸣叫,又像是花园中飞舞的蝴蝶,更像是雪山之巅清澈的雪水蜿蜒流淌,哗啦作响,令人的心灵轻快起来,不由自主的想到那样的景象,想要踮起脚尖在其上跳舞。   没有一丝一毫的昏沉欲睡,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暧昧缠绵,只有属于自然的轻快与欢乐。   两曲结束,帘帐之后的曲调停了下来,余音像是白色的蝴蝶一样坠落在珠玉帷帐之上,颤动着翅膀,却又随着帘帐后告退的声音而回神般消散消失了。   “等等!”白狄伦不由自主的在那温和的声音落下时说道。   她听到过类似于这样轻快的曲调,当然也跳过舞,但是没有哪一曲能够像这两首曲子一样好像渗透进她的心灵,让她自己也变成了一只自由飞舞的蝴蝶一样愉快。   “是。”帘帐之后的声音予以了回应,“您有什么吩咐?”   那听起来是一个温柔的人,只是没想到温柔的乐师也能够创造出这样快乐的曲调出来,他们就像掌控着魔法一样。   “赫伊里先生能不能再吹奏一曲?”白狄伦要求道。   她终于明白了外界的传闻不虚,他果然能够吹奏出抓捕人心灵的曲调。   许愿还没有回答,女仆已经在代为回答了:“公主殿下,赫伊里先生每天只会吹奏两曲。”   “为什么?”白狄伦不明白。   “据说这是上天的指引,这样美妙的曲调并不属于人间,所以每天只允许演奏两曲,再多就会犯了贪婪的罪过。”女仆说道。   许愿闻言神色微动,公主殿下虽然有些遗憾,却似乎信服了这个理由:“贪婪的确是罪过,我竟然险些犯了,赫伊里先生,抱歉,请回去吧。”   “是。”许愿轻应一声起身,在女仆掀开帘帐时颔首走了出去。   【宿主,流言越来越离谱了。】小巧的猫说道。   【这样也好,免得我去想理由了。】许愿笑道。   最初他只是不想反复的演奏,以免听曲者阈值提升太快,再美妙的曲调,听的多了也会产生厌烦抵触的情绪,每日两曲,既满足也不至于心痒难耐,又不至于过于尽兴而厌倦。   【理由?】猫猫疑惑。   【偷懒的理由。】许愿笑道。   每天都懒洋洋的猫猫抖了抖耳朵道:【宿主已经很勤奋了!】   【谢谢夸奖。】许愿笑着出了宫廷。   晨间教导,再加上完成两曲,他的工作还是相对轻松的。   国王并不吝啬赏赐他财帛和府邸,只是对于他提议的将他的家人接过来这件事,许愿给出了另外一个解决的方法。   “父王,我希望每天都能够听到那位赫伊里先生的演奏。”公主并没有去对赫伊里提要求,而是当即去见了她的父王。   因为对于这件事,赫伊里并没有权力去做决定,一切都取决于她的父王。   “看来你也为他的曲调着迷了。”国王对她的要求并没有生气,反而乐呵的调侃道。   “他吹出的曲子让我快乐的想要跳舞,我再也没办法去听别人演奏出的曲子了。”白狄伦的心向往着那样的音乐。   她在宫廷之中的快乐实在太少了,对外人而言十分大的宫廷,对她而言却很窄小,即使是上街,也没有人可以看到她。   而那样的曲子像是打开了一方天地,让她想到了幼时的无忧无虑而觉得幸福了起来。   “哦,我亲爱的女儿想要听曲,父王怎么会不答应呢?”国王慈爱的允诺了她的要求,“不过赫伊里每日只能演奏两曲,我每日分给你一曲怎么样?”   “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听。”白狄伦说道。   “那可不行。”国王意外的否定了她的提议。   “为什么?”白狄伦不明白。   “因为一些乐曲是不适合你听的。”国王解释道。   “都是乐曲,为什么父王能听,我却不能呢?”白狄伦愈发的不解。   “因为有一些会让人……”国王思索着措辞道,“会让人陷入喝醉酒一样的情意之中去。”   国王原本是不信的,但是在赫伊里一曲弹的他重新激发出对王后无穷的爱意和激动时,他开始相信了。   那样的乐曲缠绵的似乎能够激发人心底最火热澎湃的感情,像是魔法一样,但魔法并不会在他的身上生效,也不会令他感到放松和快乐。   但这样的情感是不适合他刚刚长成的女儿的。   赫伊里的确是一位有才华又德行出众的乐师,国王调查他的过往,无论是知恩图报还是对于克制贪婪的言论,都令他对对方十分的安心。   拥有着那样出色的样貌,如果再配上暧昧的曲调,让他的爱女倾心都会变得很容易,虽然国王很满意这样的年轻人,也欣赏他,但将女儿嫁给一个乐师,却是他从未考虑过的事情。   更何况那位乐师只答应在这里停留三年就会重新返回他的国度,国王更不会愿意自己的女儿远离。   彼此都很有分寸,是国王最满意赫伊里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我不能够体会那种情感呢?”白狄伦有些好奇不同的乐曲能够带来的感受。   “亲爱的,那是你跟你未来的丈夫应该去体会的感受。”国王爱怜的说道,“过早的体会它,对你和你未来的丈夫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白狄伦陷入了思索,最终应了下来:“我知道了,父王。”   宫廷之中谈论已毕,许愿进入府邸时,侍奉于他的人已在等候:“赫伊里大人,我们找到了一套十分古朴完美的金盘,我可以向您保证,除了它们,我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精致的器皿!”   他的神色之中有着激动,许愿按过他的肩膀轻笑道:“辛苦了,请拿来给我看一看吧。”   “哦,好的。”侍奉者跟上他的身影,将一直带着的盒子打开,呈出了其中精美古朴的金盘子。   它实在美极了,无论是它本身的用料还是其上精致华丽的花纹,都不像是出自于人的手艺。   虽然不大,但只是掂一下就知道它是纯金打造的盘子。   “这一套盘子一共有十二只,是我们从一家古玩店找到的。”侍奉者说道,“不过因为一整套实在太贵了,需要整整一千两百枚金币,所以我们跟店主商议,只先带了一只回来给您观看。”   “古玩店?”许愿抬眸发出了询问。   “是的,这套盘子是那位店主收购的,不过他不太愿意告诉卖家是谁。”侍奉者说道。   事实上他能够理解对方不愿意说的理由,收购的东西卖出来一定更贵,没有收购者愿意买家和卖家接上头。   “一个一百枚金币。”许愿拿起了那个金盘。   “是的。”侍奉者有些激动又忐忑询问道,“您觉得怎么样?”   他奉命为他的主人寻找合适带回故乡的餐盘作为礼物,没有什么能够比这样的盘子更能展露加里城的富贵了。   “我很满意它的外表和珍贵。”许愿将其放下轻叹道,“不过我恐怕没办法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金币来,你帮我询问店主能否降价或是再为我留上一段时间。”   “是,很乐意为您效劳。”侍奉者恭敬的说道。   ……   “哦,我是可以再为您的主人留上一段时间,只是您也知道,它们有多么的漂亮和受欢迎。”店主对于他的提议叹道,“如果有人前来买下,我也不能强留。”   “主人说会尽快凑上这笔钱的。”前来者诚恳的说道,“他很喜欢您这里的这套盘子,想要带给他的家人,请您再缓一段时间。”   “好吧。”店主看着他迫切的神色答应了下来。   事实上他能够理解,一下子拿出一千两百枚金币有多么艰难,即使是国王,也需要踌躇一下,想要购买的人,一定是富有的。   他只希望对方不要让他等上几个月那么久,虽然这么高的价格其实也不好卖出。   店主思索着,却没想到第二日那位仆从就去而复返了,并带来了整整一千二百枚金币。   “请您清点一下。”前来者拎着那袋金币,脸上泌出了汗水却也难掩激动。   “您的主人这么快就凑齐了吗?”店主打开袋子,看着其中金灿灿的金币简直要惊呆了。   他觉得对方一定是十分富有的,才会毫不吝啬的拿出了这么多的金币。   “不瞒您说,主人他对这套餐盘实在满意极了,一日都不想多等,所以连夜凑齐了。”前来者诚恳又迫切的道,“它们都还在吧?”   他的迫切一瞬间甚至让店主升起了再加一些价格的念头,但是他扼制住了自己过度的贪婪,对这样富裕的人随意的出尔反尔,可是会得罪人的。   “是的,它们都还在。”店主回答道,并将它们取了出来。   钱货交讫,一切顺利,只是在前来者离开时,店主没忍住问道:“您的主人只想要一套这样的餐具吗?”   “您这里还有吗?”前来者询问道。   “哦,不,现在没有了。”店主说道,“我是说如果那名著名的工匠再锻造出来,您还收吗?”   “我想主人会收的,这一套是他送给家人的,他自己也会想拥有一套。”前来者诚恳的说道,“如果有的话,请一定通知我。”   “好的。”店主心下的那口气松了下来,在对方离开后又变得激动了起来。   没有人会将合理得来的金币推拒在外的,除非是神明。   “主人,这是买来的一套餐盘。”那带着金盘离开的人出行时上了马车,将沉甸甸的盒子放下恭敬道,“其他的也按照您吩咐的说了,他答应下一套餐盘做出来时会先通知我。”   “辛苦了。”许愿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重新合上,将十枚金币推了过去道,“这是给你的报酬,接下来还要麻烦你帮我盯着这里了。”   十枚金币虽然不比金盘,却足以让侍奉者的眼睛发亮了。   “谢谢您的赏赐,很乐意为您效劳。”侍奉者拿过,态度十分的恭敬虔诚,“发现了那位工匠之后,需要我为您拦截下来吗?”   “不用,断人财路可是会得罪人的。”许愿笑道,“发现之后告诉我就行。”   “是。”侍奉者恭敬应道。 第182章 阿拉丁神灯(5)   “主人, 赫伊里大人只是派人去古玩店收购了一套金盘。”一身侍从服饰的人汇报道。   “金盘?”法希尔坐在首位上询问道。   “是的,一套古朴华丽的金盘,据说是为了带回去给他的家人。”汇报者说道, “不过为了购买它们,赫伊里大人还卖掉了一些赏赐才凑齐的。”   “那套金盘有什么特别吗?”法希尔思索道。   “那套金盘一共十二个, 十分的精美,每一个都是纯金打造的,价格昂贵,一个就需要一百枚金币。”汇报者思索道,“除此之外, 倒没什么特别的。”   “纯金。”法希尔念叨了一句道,“他对他的家人还真是不错,那其他的呢?”   “赫伊里大人除了每日进宫教习和演奏,就是会买一些书籍和加里城的特产,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乐器, 餐具,石头以及油灯。”汇报者如实说道, “还有就是询问一下商队, 就没别的了。”   “看来他真的只是一位爱好广泛的商人。”法希尔摩挲着下巴思索着,端起糖水时蓦然道, “那他就以原价买下了那些餐盘吗?”   “是的。”汇报者说道。   法希尔蹙起了眉头, 汇报者询问道:“主人, 是有什么问题吗?”   “一位商人,以原价购买那些餐盘, 你觉得合理吗?”法希尔反问道。   “哦。”汇报者有些恍然道, “赫伊里大人买下那些, 是为了引出那位售卖金盘的工匠, 据说那位的工艺十分的出彩。”   法希尔闻言,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应该早点说明这件事的。”   “抱歉,主人,这是我的失职。”汇报者说道。   乐师好乐,商人牟利,不论从何处看,赫伊里的身上都没有什么文章,法希尔摆了摆手道:“你回去吧,别让他察觉了。”   “是。”汇报者恭敬行礼,抬头的面孔却赫然是帮忙寻觅餐盘的那一位。   ……   加里城的日子一如往昔,只是集市中的人却似乎因为赫伊里的乐声而更多了一些,一询问,大多都是慕名而来的。   “据说赫伊里大人的乐声十分美妙,听到的人甚至能够洗涤自己的灵魂。”   “怎么样才能够让他吹奏一曲呢?”   “赫伊里大人受到了神明的指引,每日只能吹奏上两曲,而这一曲属于国王,另外一曲属于公主殿下。”   “那他教习时怎么办呢?”   “教习时赫伊里大人从来不会吹奏完整的曲子。”   “能够听到一半也好。”   “听到一半那可是一场巨大的折磨,你会心痒难耐的想要听完全部,甚至连夜晚也无法安然入睡。”   “听说赫伊里大人是一位商人,奉上千金也不行吗?”   “或许你可以去试试,那位大人据说对金银很感兴趣。”   “一曲千金也会有不答应的吗?”戴着短毡帽的英俊青年听着门外传过的议论好奇的询问道。   “是的,赫伊里大人的乐声美妙至极,即使乐师们学了相同的曲子,也没办法演奏的像他一样。”古玩店的老板十分衷心的赞叹道。   他并没有当场听过,却去过法希尔的府邸之外,也听过那临街一曲。   “可是他不是一位商人吗?”青年询问道。   “我想国王的宠信和赏赐更重要。”古玩店的老板耐心的说道,随即压低了声音,“亲爱的阿拉丁,你今天有带新的餐盘过来吗?”   他的神色有一些急切,这让青年有些疑惑:“你看起来有些着急。”   “不瞒你说,一位大的买家看上了它们。”古玩店的老板说道,“他希望能够再得到一整套,当然,价格会比我收购的贵一些,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卖给我多一些,我给你的收购价也会比以往贵一些。”   “哦,不用。”阿拉丁闻言制止了,他十分有风度的笑道,“您这么多年帮了我很多,赚钱也是应该的,不用特意提高价格,您那里离一套还差几个?”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亲爱的阿拉丁。”老板诚恳的发出了感激,“距离一套还差五个。”   “这有一个,其他的我明天为您带来。”阿拉丁说道。   “谢谢,神灵一定会赐福于你的。”老板松了一口气,拿到了这个金盘并交清了金币,目送着他的离开。   青年出门,汇入街道前若有似无的小心护住了怀里的钱袋,这才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只是他未曾注意到停在路边的马车上掀开的帷帐和其中坐着的目光扫过他面孔的人。   “主人,就是这位名叫阿拉丁的年轻人为这里送来了金盘。”随侍的人只是粗浅的询问,恭敬的说道,“需要我为您调查他的住址吗?”   “他跟古玩店老板的关系怎么样?”车内响起声音温柔的询问道。   “他们的关系看起来非常好。”随侍者说道。   “看来不容易撬动啊。”那温柔的声音中有些沉吟,“这件事稍缓吧。”   “是。”随侍者应道。   【宿主,你不打算拿走神灯吗?】小巧的猫趴在车窗的边缘,看着那青年离开的背影问道。   【再等一段时间吧。】许愿放下了车帘笑道。   【嗯?等什么?】猫猫跳到了他的膝上蹲下。   【能够拿到神灯,也是他的机缘。】许愿垂眸摸了摸它的头笑道。   能够凭空获得财富,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机缘。   猫猫抬起了圆溜溜的眼睛瞧着宿主温柔的神色,在那温暖的掌心蹭了蹭脑袋道:【哦!】   宿主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的端倪和变化。   “走吧。”许愿抬眸吩咐道。   “是。”外面有人应声,马车离开了这里。   加里城的夜晚与白日格外的不同,白日是集市处最为热闹,而到了夜晚,一片漆黑之下,亮起的光芒却是从高耸的王宫分散蔓延,越是靠近中央,便越是明亮,集市处反而静谧和黯淡了起来。   凭着月色远眺,王宫就像是黑夜中载满了光芒的神殿,令人即便处于夜色中也心怀向往。   而在一片黑暗的街区,却有一户人家意外的点起了油灯,只是他们小心的将要从窗边透出的光芒用遮光的布通通掩盖了起来,以免被人察觉。   身居其中的青年将带回的金币交给了他的母亲,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取出了一盏有些古旧的油灯擦了一下。   那盏油灯看起来并不特别,可是在他擦过后,一个巨大黑壮的汉子却从其中浮现了出来,粗着声音说道:“您的奴仆在这里,请问主人有什么吩咐?”   “神灯啊。”阿拉丁托着油灯,看着他的身影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我希望能让赫伊里来为我演奏一曲。”   千金难换的曲子,只有国王和公主才能够听到的曲子,一定是美妙至极的。   从前他也听到过那样的传闻,只是忙碌于学习商贾和收益之道,没有将这样的事放在心上,但他现在对那样的乐曲起了好奇之心。   有了金钱,他们足够去过安逸的日子,阿拉丁已经很少去吩咐神灯去为他做什么,而每次吩咐时,神灯都是有求必应的,可是这一次那精灵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为难的情绪。   “抱歉,主人,这件事情我无法为您做到。”那黑壮的精灵说道。   “为什么?”阿拉丁发出了疑问,然后有些反应过来了,“难道赫伊里真的是受神灵宠爱的使者吗?”   他的乐曲被称之为仙乐,拥有着让人为之痴迷的力量。   “我只能告诉您,不要去招惹他。”那庞大的精灵提醒道。   虽然对方瞧起来是个人类,但是他对于那个人类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是不容触碰和侵犯的感觉,就像他所侍奉的神灯一样。   “哦,好吧。”阿拉丁接受了他的告诫,让他回到了神灯之中,心中也有了些忌惮。   或许神灵一直在观看着这个世界,他一直以为神灯是最强大的存在,但明显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加强大的力量,即使他的财富早已经胜过了国王,也不能肆无忌惮。   但对方并没有对他做什么,或许也是因为他一直以来一直在修习着自己的能力和德行。   阿拉丁放弃了那个打算,谨慎的将神灯收了起来,也消除了心底之前升起的些许自诩之心。   ……   国王之下,宰相最大,他们共同处理着朝政要事,作为国王之下最显赫的达官贵族,国王唯一的女儿白狄伦·布杜鲁未来的夫婿,似乎并没有什么争议。   “公主殿下真的会嫁给宰相的儿子吗?”侍奉的女仆问道。   “我想是的,国王好像已经许诺了。”   “可惜公主殿下并不能瞧瞧那位男子的模样。”   “据说模样还是生的不错的。”   她们小心的捧过华丽的餐盘经过,也十分小声的议论着这件事。   【国王已经许诺将公主嫁给宰相的儿子,为什么又会答应阿拉丁的求婚呢?】小巧的猫趴在那从另外一条道路上经过的人肩膀上问道。   【因为就算他反悔,别人也不能对他做什么或者有异议。】许愿执着笛子看着沿途的风景笑道。   【那他答应宿主三年后可以离开的事还算数吗?】猫猫深谋远虑。   【不清楚,或许到时候他厌倦了就算数。】许愿笑道。   【那他到时候要是没厌倦呢?】猫猫问道。   【那也不由他说了算呐。】许愿停在了一扇窗前,眺望着繁华的王城笑道。   虽然为君者的决定,一举一动都可能给王国带来巨大的变动,但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也没办法只手遮天,掌控一切。   【哦!】猫猫翘了下尾巴,【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我想想,提醒士兵加强浴室周边的防卫。】许愿略微沉吟,从窗边离开了。   【可是阿拉丁不看到公主的样貌,他们之间的缘分不是断了吗?】猫猫仰头疑惑。   【那不是正好让国王兑现他的承诺?】许愿笑道。   【哦……】小巧的猫抖了抖耳朵,恍然大悟,【那要怎么提醒呢?】   【就说有偷窃者潜入了这个城中,各处都要加强防卫吧。】许愿沉吟道。   ……   加里城是一座富裕的城市,虽然旁边就是荒漠,但往来的商队和背靠的水源和山林,以及邻近的城市,却给这里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和商机,但它也是有利有弊的。   荒漠之中危险重重,王国的士兵们并不会随意进入,只有熟悉的驼队能够穿行其中,但即使是成熟的驼队,也可能经历环境之外的危险,那就是居住在沙漠之中的沙盗。   他们居住在荒漠的洞穴之中,就像兔子一样神出鬼没,性情却十分的凶残,往往不仅截夺货物,还会将商人直接杀死抛尸,而如果无法遇到商队时,偶尔也会潜入城中作乱。   国王即使想要将其剿灭,也很难寻得到踪迹,这也致使盗贼的风声一出现,城里各处的巡逻都比从前严密了很多,白狄伦公主清街沐浴时,守卫更是比之前多了足足两倍,真正的连只苍蝇也无法飞进去。   阿拉丁自然也听说了那美丽的公主去沐浴的消息。   白狄伦·布杜鲁,国王唯一最爱的女儿,传说她拥有着惊世的美貌,但却没有人能够看上一眼。   阿拉丁自然对此起了好奇,他甚至想要去瞧瞧对方到底有多美,而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只是在行动前,他因为先前的神灯提醒的事而有所迟疑。   如果一不小心被发现了,说不定连神灯都没办法帮到他,但是如果不能消除掉这份好奇,他的心灵恐怕无法安宁下来。   街道上传着戒严的命令,违抗者杀无赦,阿拉丁从门缝中看出去,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到达公主沐浴的浴室的,他只能从房间里取出了那盏神灯道:“神灯啊,你能送我去白狄伦公主即将沐浴的浴室门后让我看她一眼吗?之后再将我带回来。”   “当然,我是神灯的奴仆,也是您的奴仆,很愿意为您效劳。”精灵诉说着跟以往一样的话,一挥手,阿拉丁就出现在了那间浴室的门后。   这里还没有人进来,他为了亲眼目睹到那位公主面纱下的美貌,在浴室中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躲了起来,等候着公主的到来。   与此同时,一个戴着土黄色兜帽的人敲响了那扇看起来有些低矮破旧的门。   “谁?”门被传来了妇人警惕的声音。   “您好,请问阿拉丁在吗?”那有些低沉陌生的声音说道。   门因此而打开了个缝隙,穿着有些陈旧的老妇人打开了门从那里看出来,在看到门外几乎与建筑沙土融为一色的高大身影时吓了一跳,几乎要掩上门,但她终究是一个讲礼貌的人,所以小声又谨慎的问道:“您找他什么事?”   “我是他的朋友,前来拜访他。”站在门外的人兜帽压的很低,看不清面孔,但仅露出的下颌和那得体的话语也让人并不拒绝跟他交谈。   而阿拉丁的确交了很多的朋友。   老妇人闻言掩上了门道:“稍等,我去叫他。”   “好的。”门外的人应声道。   这让老妇人有些放下心来,她转身去敲响了儿子的门,在迟迟没有回应时将其推开了,却没有看到儿子的影子,反而看到了那摆在桌上装着恐怖精灵让她心惊胆颤的神灯。   门关上了半晌再度打开了,老妇人探出头来带着歉意和心慌道:“抱歉,他不在家。”   “没关系。”门外的人闻言笑了一下,老妇人正待关上门时,却在那瞧起来十分好看的笑意中模糊了视线,隐约瞧见那双唇说了什么,像极了抱歉那样的字眼。   门被松开,许愿接住了那晕过去的人,将她放在了一旁的毯子上掩上门后,进了那唯一掩上的房间,看到了那堂而皇之摆放在桌上的旧油灯。   它即使与许多油灯摆放在一起都不起眼,谁也无法想象其中藏着一个巨大的能够实现愿望的精灵。   油灯拿起,其中的精灵并没有任何的抵抗意味。   神灯由神所创造,神灯是精灵的主人,执神灯者自然也是精灵的主人,而这个主人是谁,无所谓。   灯中空空,并没有装油,许愿在其上轻轻擦过,一道巨大的身影从其中出现,恭敬的说着对每一位神灯持有者都会说着的话:“我是这个神灯的奴仆,也是您的奴仆,您有何吩咐?”   “让阿拉丁回到他的床上昏睡一日吧。”许愿开口道。   “很乐意为您效劳。”精灵挥手。   那正看着公主进入浴室的阿拉丁蓦然感觉到了一种不受控制的昏沉感,然后闭上了眼睛。   昏睡的青年带着些许水汽出现在了有些狭小的床上,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诠释着他的不安稳。   许愿垂眸看着他放在腹部的手,从其上取下了那枚戒指道:“送我回到家里去吧。”   “是,主人。”精灵听从吩咐,只是一瞬,他的视线就从那有些陈旧的屋子转移到了自己的府邸。   “主人,您还有什么吩咐?”高壮的精灵询问道。   许愿将戒指放进了腰包中,将兜帽从头上取下,抬眸看向了神灯附带的精灵,略舒了一口气笑道:“你是什么愿望都能够实现吗?”   堪称巨大的精灵对上了那金色的眸,即使是精灵体,一瞬间背后也有些莫名的发毛:“是的,请您吩咐吧。”   他说过让阿拉丁不要招惹这位,但好像还是哪里惹到了对方。   “如果我希望世界和平,再无战乱和贫苦呢?”那温柔的人轻笑着询问道。   “哦,抱歉。”巨大的精灵愣了一下,甚至有些卡壳,“这个愿望我无法为您实现。”   那是连神灵本身都无法实现的愿望,可主人的吩咐无法达成,这让他羞愧的低下了头来。   “没关系,我知道这个愿望很难实现。”许愿并不觉得失望,只将神灯放在了桌上,解开斗篷挂在一旁,从腰包中取出一枚明亮的琥珀道,“你能帮我寻觅到这枚琥珀上另外一道气息的灵魂所在吗?”   这枚琥珀除了他,只有另外一个人碰过。   那双金色的眸中有些看不清情绪,但精灵的手却兢兢业业的覆在了那枚琥珀上,而他不仅在上面察觉了另外一道气息,还有一些残留的力量,区别于这个世界的让精灵心惊的力量。   但他按下了这种心惊,只细细寻觅着,在寻找到时挥手道:“找到了!”   画面因此而铺开,长发随风飘散,缀在金玉制成的冠后,红的像一片铺开的烈火枫叶,耀眼夺目,珠饰在其中掺杂,细碎又夺目的泛着光芒,缠绵的坠落在劲瘦有力的腰侧。   画面中的人薄唇轻抿,额边的发丝随风飞舞,利落又眷恋的缠绕在他的颊侧和眼际,绿色的眸剔透的像是掺杂了冰原的色泽,直视着前方,却锐利而锋芒毕露,像极了一头已经盯住猎物而出击的狼,一声打马声,已压低身形飞驰向远方。   “他是巴塞尔的简狄王子。”灯中精灵的声音在旁作响,“需要穿过这片沙漠,一路向西南方就能够找到那个国度。”   “谢谢。”许愿的目光从其上收回,金眸微垂,可无论如何抑制,他的心脏都在不受控制的跳动着。   没有剧烈的运动,它自己就跳动了起来,其中掺杂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对于那一抹肆意和锋芒的欣赏以及最终也会逝去的疼痛。   伯利说的没错,在遇到的那一刻,心脏就已经开始痛了,从前压制住的,会成千上万倍的回馈回来。   所以心脏会剧烈的跳动着,又痛苦又甜蜜,每一次都在诠释着眷恋和失而复得,又在预言着终将得而复失。   “需要我将他带到您的面前吗?”精灵在他的目光移开后收起了那样的画面询问道。   “不用。”许愿手指刺入掌心抬眸笑道,“不要打扰他,还有,下次不要再直接将画面呈现出来了。”   即使是从前在一起的时候,这样的事也可称得上是偷窥了,更何况现在,对面尚且不识。   “是,主人。”精灵应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没有。”许愿落座在了卧室的榻上,看着那巨大的精灵笑道,“你有什么心愿吗?”   这可让那巨大的精灵错愕了起来:“我的心愿?”   许愿颔首。   精灵有些疑惑且谨慎的问道:“您要知道我的心愿做什么呢?”   知道心愿,也相当于被拿捏了软肋,反而是不能轻易告知的。   “谈一笔交易。”许愿笑道,“你得帮我一些忙,我也达成你的心愿。”   “您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好。”巨大的精灵这样说着,却不可抑制的心动了。   “比起吩咐,我更喜欢互利。”许愿笑道,“那样我们彼此都会舒心一些,你觉得怎么样?” 第183章 阿拉丁神灯(6)   “这听起来很不错, 不过我想我需要考虑一段时间。”灯中的精灵说道。   他虽然为人实现愿望,但是比谁都清楚,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 他会期冀能够停留在对方的身边。   他无法操控神灯本身,但可以摧毁神灯的持有者, 一旦他们过于贪婪,对神灯的原主人拥有冒犯之心的话。   他看起来不能择主,但比人类想象的更自由。   “当然,你可以考虑清楚再做决定。”许愿笑道,“我暂时没有什么事需要拜托你了。”   “好的。”精灵缩小了身形, 再度回到了那盏油灯中去。   许愿将其放进了卧室的抽屉里,起身看向了窗外空荡荡的街道。   【宿主,美人是同一个灵魂吗?】小巧的猫跳到了他的肩膀上,轻勾着尾巴尖问道。   【是呀,所以才能长的那么相像。】许愿转眸笑道。   【那……你会希望他获得长生吗?】小巧的猫仰头有些担忧。   主世界并不反对宿主在小世界中的情感经历, 只是定下了很多的规则,不违反就行。   可是主世界也不乏宿主陷入了一段爱情, 而想要强行赋予对方长生, 被规则惩罚而陨落的。   有的被规则惩罚而陨落,有的主动放弃了长生, 一起长眠于小世界。   感情到了深处, 似乎是十分危险的。   而规则是不容违背的。   【那得看他自己愿不愿意。】许愿摸了摸它抖动的耳朵笑道, 【哪里是由我来决定的。】   【那要是美人愿意呢?】猫猫顶着按在脑袋上的手仰头,更担忧了。   虽然系统陪伴宿主, 也代行监督之责, 但是它一点儿也不希望自己的宿主会陨落。   【那他也不会愿意我为他牺牲生命。】许愿捏着它抖动的耳朵回答道。   【您怎么知道?!】猫猫压低耳朵, 开始思索宿主和美人暗通款曲的可能性。   【因为我了解他呀。】许愿捏着那轻抿的耳朵笑道, 【我也不会希望他为我牺牲生命,况且我可是相当惜命的一个人。】   【哦……】猫猫抖了抖耳朵,圆溜溜的眼睛中担忧并没有消失,它跳到了窗台上仰头问道,【那宿主现在不去找美人吗?】   【我答应了国王,要在这里留三年。】许愿垂眸笑道,【违背诺言可不是个好习惯。】   【哦!】猫猫的瞳孔变得圆溜溜的,心里顿时安心了很多。   宿主绝不是因情乱智的人,第一序列者原本就不用系统太操心的。   小巧的猫趴在窗台上蜷缩起身体晒着太阳,尾巴随着阳光的跳跃而轻动着。   只要在规则之内,安逸的生活就还能继续。   许愿摸过它毛茸茸的身体,垂下的睫毛遮挡住了阳光,看不清其中思绪。   ……   白狄伦公主沐浴,居民都要居家一日,百姓习以为常,那一日也并无任何的风波,自然也没有任何的盗贼撞上去。   第二日加里城便恢复如常,集市繁华,往来热闹,亦无人察觉一处破旧的屋子里发生的慌乱声。   “我怎么会回到这里来?我的神灯和戒指呢?”醒来的青年慌乱的寻觅着,可找遍了全身上下以及所有的橱柜都无法找到那枚戒指和神灯。   “你在找什么,阿拉丁?”他的母亲看见他着急的身影时询问道。   “母亲,你看到我的神灯和戒指了吗?”阿拉丁扶住了她的肩膀着急的询问道。   “没有,它们不见了吗?”他的母亲对此却并不着急,反而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是的,它们不见了!”阿拉丁深呼吸着气,心里像被烈火焚烧一样着急,又在怀疑着自己是不是神灵的处罚,昨日才会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家里昏睡过去,又同时丢失了那两件宝贝,“你真的没有看到它们吗?”   “我昨天见到神灯放在你的桌子上,但我没有碰它,你知道,我害怕那个。”他的母亲说道。   “那你有没有把它们丢掉?”阿拉丁的心里慌乱极了,“你为什么会进我的房间?”   “不,当然没有,我没有去碰它们。”他的母亲说道,“昨天是因为有你的朋友来找你,我才去你的房间找你的。”   “朋友?昨天全城都在戒严。”阿拉丁抓住了关键的词汇,“是什么样的朋友?”   他在想或许是对方发现了他拥有神灯,才会来夺取,可为什么会连戒指精灵都知道呢?   “我没有看清他的样子,只是见到他时就突然晕倒了。”他的母亲蹙眉说道,“难道是他拿走了那两件东西吗?”   “哦,天呐!我可以确定一定是他,您为什么要给他开门呢?”阿拉丁懊恼且泄气极了,他松开了母亲的肩膀,有些颓唐的坐在了一旁。   没有看清面孔,可以轻易的让人晕倒,甚至知道他拥有戒指精灵,可即使知道这些,他身上神奇的一切也都被夺取干净了。   他无法去将戒指和神灯找回来,无法再拥有像从前一样神奇的力量。   “哦,对不起。”他的母亲看着他的状态道歉安慰道,“其实没有那些精灵,我们也足够富有了。”   她始终畏惧着那些庞大可怕的精灵,他们看起来就像魔鬼一样。   “那不一样!”阿拉丁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失去了那些,他的心都乱了起来。   他的确拥有着胜过国王的财富,但是没有神灯,他无法正常的使用它们,因为一旦被人发现是极其危险的。   人们会肆无忌惮的觊觎这笔几乎无人看管的财富。   “有什么不一样呢?”老妇人有些不理解,“我们仍然有足够的食物,你还学习了经商那些,还有一些人脉和朋友,可以继续经营,我们会过的很好。”   “可是我不甘心一直这样生活!”阿拉丁破口而出,他的神色因此而有一瞬间的变化,让他知道自己是不甘心的。   他拥有了财富,知识以及英俊的外表,当然也会希望拥有一位美貌的妻子还有相应的地位和权力。   他原本有能力拥有这一切。   “你想怎么做呢?”老妇人还是十分担忧他的状态。   “我想迎娶白狄伦·布杜鲁公主殿下。”阿拉丁看向她道,“如果我能够娶她为妻,我将成为尊贵的驸马。”   他这样的言论让老妇人的神色震惊极了,让她甚至觉得她的儿子已经疯了:“我想这是办不到的事,就算你让我去邻居家去找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子,他们也会向我询问我们家有多少地产,你有什么手艺养活自己的妻子,更何况是国王,他的身边有多少达官贵族,他怎么会将自己的爱女嫁给一个身无分文的人呐?国王会因此而雷霆大怒,甚至给我们惹来杀身之祸的,而且国王的恩典一向是对那些有功之臣的,你又怎么配得上公主呢?”   她震惊之余又苦口婆心的劝诫着自己唯一的儿子。   但阿拉丁听进去了,却也提出了适配的理由:“可是我拥有着胜过国王的财富,我从宝库里带回来的那些宝贝是十分珍贵的,即使是国王宝库里的珍宝也无法与之相比,您带上那些罕见的珍宝去帮我向国王求亲吧,他无论提出什么多少聘礼,我都能够从宝库中再取出来,放心吧,只是您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关于宝库的存在。”   他的母亲实在恐慌和为难极了,可是碍不住儿子的一再央求,还是包裹上那些珍宝去了朝会的外面。   在那里,国王和大臣们每日都会接见告状者,为他们做出公平公正的裁决。   朝会会进行很久,乐师却并不需要上朝,许愿只需要每日在这个时候入宫对乐师们进行指导,再在朝会散去时为国王或是公主吹奏上一曲就行。   只是连着数日,大臣们上朝之时一位老妇人都会默默的来到告状者的最后面,又停留到朝会散去时才默默离开。   【那是阿拉丁的母亲,他还是想要求娶公主吗?】猫猫从窗边跳过,已经看到了她好几日。   【应该是。】许愿也看到了几日。   【可是他并没有看到公主的样貌。】系统用后腿挠了挠耳朵。   【白狄伦·布杜鲁是国王唯一的女儿。】许愿停在窗边垂眸笑道,【连宰相都知道迎娶她会有怎样的好处。】   唯一的血脉,也就意味着一旦国王死去,她的夫婿是能够继位为王的。   【难道没有爱情吗?】猫猫再度跳上了他的肩膀。   【现在不知道,但这两者并不冲突。】许愿带着它从窗边离开了。   【那宿主不打算制止吗?】猫猫询问道。   【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许愿笑道。   权力也好,爱情也好,想要追逐并不是什么错事,只是后果自担。   一位再不起眼的老妇人连着一个月出现在朝会之外又不进去,即使是国王也会留意到这样一个人。   所以他也在一处朝会后喊了那位老妇人入内,询问了她一直停留的原因。   在得知了对方的儿子看了一眼公主的美貌就不可自拔的爱上她后,他不仅没有一点儿责怪的情绪,反而因此十分的宽容和亲切的询问了老妇人带来的礼物。   而那是一盘熠熠生辉到连国库中的珠宝都无法比拟的珍宝。   这让他在高兴欣赏之余,允诺下了婚事,只是碍于宰相的请求,他将婚事推迟了三个月,给了宰相儿子准备比那更丰厚聘礼的机会。   外界不知,王宫里却已经开始忙碌的筹备了起来。   “赫伊里先生,您今天的曲子实在太美妙了,这是公主赏赐给您的珍珠。”女仆拿了一枚十分流光溢彩的珍珠放在了许愿的手上道。   它实在太漂亮了,光洁圆润的几乎能够发出光来一样,跟以往的赏赐截然不同。   “真是美丽珍贵的珍珠,多谢公主殿下的赏赐。”许愿垂眸将那枚珍珠纳入了腰包之中笑道,“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父王说是进贡的,如果您喜欢的话,我可以多给您几枚。”公主的声音从帘帐后传来。   “感谢您的赏赐。”许愿笑道。   公主的笑声因此而响起:“赫伊里先生真是一位坦诚的乐师。”   她这样说着,却是又赐下了几颗流光溢彩的珍珠。   许愿接过后再次表达感谢起身离开,帘帐之后,女仆们侍奉着那美丽却有几分惆怅的公主道:“公主殿下,您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我的婚礼将要到来了,只有赫伊里先生的乐曲能够让我短暂的快乐一下,不知道我未来的丈夫会是什么样子的。”她的眉宇间有着担忧。   “哦,国王为您挑选的夫婿一定是相当优秀的。”   “宰相家里也送上了十分丰厚的聘礼,他们都十分珍视您,您的婚后生活一定会像现在一样欢乐。”   “真的吗?”公主听着他们的安慰勉强露出了笑容,可是心中仍然有着对未来的忐忑和忧虑。   “当然是真的,所有人都会爱您的。”女仆们回答道。   ……   莹润的珠子即使在阳光下也丝毫没有被掩盖住它本身的色泽和光芒,漂亮的不可方物,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   许愿将其从对着的太阳边取开,对比着以往从王宫里得到的赏赐,知道这应该是神灯给予或是从宝库中得到的珍宝。   国王接受了阿拉丁送出的礼物,又许下了婚事,但中途却又反悔,将女儿嫁给了宰相的儿子。   其中的原因并不可知,或许他许诺时只是一时冲动,又或许是宰相准备了足够丰厚的嫁妆,但他的确反悔了,而被许诺者对此无可奈何。   若是拥有着神灯的阿拉丁,自然有对抗的力量,但现在他没有。   ……   国王许下了三个月后的婚姻,阿拉丁松了一口气欣喜的同时,心中也是有些忐忑的,因为他的母亲告诉他,国王似乎在之前就与宰相就婚事的事有过许诺,他因为那些呈上的珠宝而允准了他们之间的婚事,但也因为宰相而选择了将婚事推迟三个月。   如果是从前,他拥有着神灯,当然不会恐慌,可是现在,他无法不去担心国王会推翻之前的承诺。   这让他心急如焚,可是却无法对此有什么异议,因为他不能对国王做什么,也不能满大街的去散布这条诺言,没有人会相信国王会把女儿嫁给他这样一位平民,而不是嫁给宰相的儿子。   一旦被发现,他也会被士兵毫不犹豫的拖到牢中,被夺去生命。   而他想要娶国王的女儿,原本就不能让对方对他起任何不满的情绪,他甚至无法对宰相做什么,因为他们的许诺在先,他是后来的争抢者。   如果神灯还在的话就好了,阿拉丁心焦的同时开始怨恨起那个抢走他神灯的人,他怀疑过那是曾经离开的魔法师拿走的,可那个恶毒的魔法师如果拿走的话,为什么会没有要了他的命呢?   而且他的母亲看到的对方并不是黑色的皮肤,除了那位魔法师,阿拉丁所能想到的,只有神灯曾经提起过的赫伊里。   对方与他并无关联,但拥有着让神灯忌惮力量的人,或许真的有能力从他这里夺走一切。   阿拉丁因此而跑去了赫伊里的府邸,可那里驻守的十分森严不说,甚至还有很多的平民围在不远处等待着聆听他的乐曲,而马车到时,所有人几乎都要挤上去,阿拉丁只能从空隙之间看到了那位下车的乐师,也因此而瞪大了眼睛。   华服高毡,他从未见过有谁将衣服穿的这样好看过,无论是他修长的身形还是俊美温柔的面孔,都足以让人群发出痴迷的声音。   而据说他每日都会为公主演奏一曲,阿拉丁惊叹着,也在想着不为这样容色所动的公主,该生的多么的漂亮。   她一定是美丽非凡的,即使那一日他只看到了她的剪影,也能明白她有多么的漂亮和令人魂牵梦萦。   他越是对公主向往,就越是对那偷走神灯的人憎恨了起来。   可他除了憎恨,无可奈何。   ……   宰相的儿子和公主的婚礼日期定下,许愿知道的比外界更快一些。   那是国王召见阿拉丁母亲的两个月后,那对新人将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城里处处张灯结彩,国王根本没有等到允诺的第三个月。   每个人都在庆祝欢贺着,似乎真心诚意的为这场婚礼而高兴,阿拉丁却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过去。   “我就知道时间长了一定会有变故,一定是那个宰相在背后捣鬼,驱使国王改变了诺言。”老妇人扶住了他安抚道,“现在要怎么办才好,他们今天就要结婚了。”   “哦,我不知道!”阿拉丁心急如焚,但他失去了神灯,再没有从前那样呼风唤雨的能力,是国王违背了诺言,又或许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遵守诺言。   他没办法让国王悔婚,也不能让宰相受到教训,他被他们戏耍了。   “他们将我们像猴子一样戏弄!”阿拉丁生气极了,可他却没办法改变一切,他只是不断的深呼吸着,反复思索着各种做法的后果,却是蓦然道,“我想我们得离开这里了!”   “那去哪里呢?”他的母亲惊讶且疑惑道。   “不管去哪里,反正得离开这个国家,隐姓埋名。”阿拉丁焦急的收拾着包裹道。   “为什么要那样做呢?”老妇人不理解。   “哦,现在国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心思还在婚事上,一旦他反应过来我这样的平民从哪里得来这些珍宝,一定会派士兵前来的!”他快速陈述着其中的利害,浑身一瞬间渗出了汗来。   这件事本就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国王对财富不会置若罔闻,但他不接受婚事,却不代表他不接受那胜过国库的财富。   老妇人听了他的话也害怕了起来,她甚至直接晕了过去,却再度被唤醒了。   “我早说不要去求娶国王的女儿了,一不小心就会惹来杀身之祸的!”她慌乱的控诉道。   “可是不尝试又怎么知道呢?”阿拉丁将所有的珠宝装进了一个口袋,又装了很多的水和食物后道,“谁也无法预料国王是一个不守信的家伙!”   “哦,不要随意诋毁国王,你不要命了?”老妇人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阿拉丁带着所有东西,趁着城里热闹,带着不甘匆忙离开了。   【宿主,阿拉丁带着他的母亲逃离了这座城市。】猫猫在婚宴上宿主弹奏完一曲后说道。   【看来他反应过来了。】许愿起身,在那一众的欢闹和鼓掌声中笑道。   “赫伊里大人,您的乐曲实在太美妙了!”   “真希望日日都能够听到。”   人们恭贺着,也恭维着,虽然许愿身上并没有实权在手,却受到了王室和达官贵族的追捧。   但这不过是空中楼阁,很容易一夕跌落,想要长久的站立在顶端,需要抓紧时间拓展势力,稳固根基。   不过许愿对这里无所求,即使跌落也无所谓。   “您谬赞了。”许愿客气回应,退到了一边。   他只是奉命来庆贺,今日是婚礼二人的主场。   这场婚礼举办的十分盛大,即使是远在其他城市的达官显贵也来此庆贺并送上了珍贵的礼物,热闹的一日直到国王和王后将新郎新娘送进婚房才结束。   隔了一日,婚庆喜宴仍然十分的热闹,所有人都极尽可能的让这对新婚的夫妻高兴起来。   满城载歌载舞,连荒漠的飞沙似乎都在响应着舞乐的节奏。   不过一切欢喜总归有落幕的时候,加里城又恢复了往昔,只是人们仍然津津乐道着那场盛大的婚礼,而在集市之中,偶尔有人提起在婚礼期间消失的阿拉丁,却只有人看到他们骑上骆驼出了城,而不知道他们到底去往了何处。   城中倒是有蓦然动乱的一日,士兵突然结队出击,搜遍了那对母子曾经居住过的地方,竟是从那破旧的屋子里搜出了十分多的金银和珠宝,一时间令围观者十分哗然,从未想过那样清贫的母子能够拥有那么贵重的东西。   那些珠宝被带回了宫中,可想起此事的国王却没办法再找到那对母子的去向。   “遗漏下来的就有这么多,你说他们带走的又有多少呢?”国王询问着自己的王后。   “我想应该非常多。”王后回答道,“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从哪里得到的,您后悔将公主嫁给宰相的儿子了吗?”   “不,当然不,我只后悔没有早点察觉这一点。”国王说道。   他们拥有这么多的财富却过的十分清贫,显然是在哪里发了意外之财,或许是发现了一座宝库也未可知。 第184章 阿拉丁神灯(7)   只是国王再懊恼和后悔, 也没办法再找到那对已经逃离的母子,因为他甚至记不清那个老妇人的面孔,而即使见过他们的人, 也无法画出精准的画来,名叫阿拉丁的人更是多的很。   事情就此落下了帷幕, 加里城的朝会每日仍在处理着百姓之间不公的事,虽然这样的事随着很多人的慕名而来而变得更多了起来,但国王和宰相大臣们还是很尽职尽责的。   商队往来,赫伊里先生的名声也被带去了远方,他为国王和公主演奏, 无法再为别人吹奏,却有一些小调被流传到了集市之中,经由吹笛手们吹奏了出来。   商人们也不吝啬从他的手上买到一些乐谱去雇佣乐手演奏,虽然在乐手们手下的曲调远不如赫伊里先生那样的宛如仙乐,但它们按照标准被弹奏出来时, 本身就已经很美妙了。   乐曲随着商队传播,人们享受着, 也在称颂着赫伊里先生毫不吝啬的美德。   他就像是神灵的使者一样, 从天空带来美妙的乐曲和无尽的欢乐,只要听到那些曲调, 总是会让人想要去瞧瞧那传说中的人物。   阿拔斯因为跟赫伊里结识, 生意愈发好了起来, 除了积攒存留下来的财富,他几乎每一日都能够吃到那些甜蜜的果干了。   只是他每隔一段时间瞧见他的老朋友, 那驼队的商人哈迪往返, 却是意外的发现他身上的服饰越来越华丽了起来。   “你的这枚扣子是金子做的吗?”阿拔斯在购买果干时没忍住凑近瞧了瞧, 甚至想要去摸一摸。   法官贵族身上的他当然是摸不到的, 但是哈迪身上这枚却实在太显眼了。   “不,只是镀了一些金。”哈迪爱惜的将它捻了起来笑道。   “它看起来真是太漂亮了。”阿拔斯还是摸了一下赞叹道,“不过这不是只有达官显贵才能够使用的吗?”   不得到许可,这可是十分冒犯的举动,即使他已经拥有了不少金币,也不敢这样做。   “嘿嘿……”哈迪低笑了一声说道,“我这可是得到了赫伊里大人的许可。”   “什么?!”阿拔斯惊讶出声,“你什么时候为赫伊里大人效劳了?”   “就前段时间吧。”哈迪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压低声音道,“他的商队确认丢失了,希望能有合作,所以我就去了。”   “合作什么?”阿拔斯有些不解,虽然赫伊里的地位显贵,但他并没有什么商品可以交易的。   “乐谱啊。”哈迪直接给出了答案,“你可知道他亲手写出的乐谱有多么珍贵?”   阿拔斯反应过来了,惊叹道:“那的确是很珍贵的!”   赫伊里的乐曲想要听上一次都很难,他虽然有小调流传,但是能够广泛流传出的乐谱也不过几首。   亲手写出的乐谱,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乐师们,都会抢疯了的。   “可是他亲手写的直接出售就行了,为什么要跟你合作呢?”阿拔斯心里升起了羡慕的情绪,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哈迪能够从其中分到多少利。   这个精明的商人没有足够的利润才不会轻易的与人合作。   “这就不能告诉你了。”哈迪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嘶了一声道,“不过我想他很快就会找你了。”   “嗯?”阿拔斯有些疑惑,“找我?”   “是的,这应该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哈迪牵上自己的骆驼离开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运的家伙,第一次经商就赚到了第一桶金,拥有了自己的骆驼,也还上了父亲对他经商的支持。   随后带着骆驼加入了商队,行走于荒漠之中,虽然经历过一些风沙,但他驼队的向导十分出色,很快带着他们赚了更多的钱。   沙漠中的沙盗也不都是竭泽而渔的,只要按时给最大的那一支交一些保金,他们乐于帮他们解决一些可能遇到的麻烦,这跟给让他们经商的王国上贡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自然也想过让赫伊里先生为他吹上一曲,那不仅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炫耀的资本,就像是他们的灵魂得到了神灵的洗礼一样,可以区别于其他的商人。   但很可惜,商人们即使奉上千金,也很难听到他的吹奏,国王包揽了一切,享受着仙乐的一遍又一遍的洗礼,虽然哈迪质疑过赫伊里先生每日只能吹奏两曲传说的真实性,因为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如果没有限制,一定会消耗到死。   但他并没有将这样的揣测说出来,因为没有任何的好处,反而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而他的善良得到了好报,他近距离的见到了那位曾经只能挤在人群中远眺的乐师。   那时的他高雅的好像不染尘埃,可近距离接触,才知道那位实在是一位有趣的人,他的确是一位出色的商人。   俊美的外表,温柔的性情都极具欺骗性,让他甚至想要榨干显贵们口袋中最后一枚金币时,对方都不会有太大的反抗意图。   他是一位富有的乐师,国王和公主毫不吝啬对他的爱和奖赏,但他并不满足于此。   哈迪也更加明白了为什么他最初选择做一位商人,而不是乐师。   乐谱只是合作的第一步,只此一份的乐谱手稿,足以让处于最顶端的达官显贵感兴趣,而降一品的,则誊录多份,签上他亲笔所书的名字,足以令富裕者争夺且珍藏,再有新曲,誊录数百份,则面向乐师,有意者自然有后续的合作或是赠送的小调。   他演奏的乐曲无法穿过沙漠,但乐谱却不同,它们比果干更易保存,即使有沙盗劫掠,对这样的东西也不会感兴趣,可它们却能够带来源源不断的金币。   不管是真的爱好乐曲还是慕名而趋之若鹜的,都足以让他赚的盆满钵满。   而除了乐谱,还有乐器,赫伊里先生亲手所做的乐器,赫伊里先生亲自调过孔位和琴弦的乐器,赫伊里先生亲手刻上名字和标识的乐器。   哈迪不知道对方从哪里想出这么多的主意,但这套方案放在别人的身上却是不适用的,因为一切都是围绕着赫伊里这个人展开的,而作为他认准的商人,被赋予一枚镶嵌他标识的金扣子,也就代表着只有从他这里购买的,才是真品。   他果然是个幸运的家伙!   如哈迪所说的那样,阿拔斯很快得到了赫伊里的邀请,商量合作铺开一些铺子,售卖一些乐器和乐谱。   “名字就叫做赫伊里的乐器店怎么样?”那年轻的乐师沉吟并提议道。   阿拔斯虽然因为这样的名字愕然了一下,却迅速接受了,因为再没有哪个名字比这个更直接醒目了,而源源不断的金钱好像正在向他飞来,那样的场景实在太美妙了:“这真是一个非常棒的名字!”   猫猫确定了,商人们都非常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制作乐器,只凭阿拔斯是不够的,但他在这方面的人脉却十分的广,打着跟赫伊里合作的名头,即使觍着脸要去邀请曾经的竞争对手,阿拔斯为了那即将到手的金币,也喜不自胜的去了。   “参股?”法希尔对此有些不解。   “就是您投资一些,按照投资的比例给您分相应的利润。”许愿回答道。   “看来你的调查已经结束了,打算做什么生意呢?”法希尔十分亲切且来了兴致。   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赫伊里演奏的乐曲,但是得到的好处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乐谱的很多独一份也都属于他。   唯一的遗憾是他府邸中乐师们的演奏总是如同隔靴搔痒一般,远不能跟赫伊里比较。   但比起那些好处,这点难受他可以忍耐,国王总有厌倦的那一天。   “乐谱和乐器的生意。”许愿将带来的计划书交给了仆人,又由仆人转呈给了法希尔。   法希尔翻开时最初只是感兴趣,可越看就越是震惊,甚至连心脏都在砰砰跳动着,即使富裕如他,也知道其中的利润有多大。   这绝对是一份连国王都会觊觎的一本万利的生意,但交给国王,意义就不一样了。   法希尔虽然忠心,但将到手的利益往外推,法迪可能会笑到坐在地上起不来的。   赫伊里如今可以有无数的选择,甚至于他可以自己独自做这份生意,但他却选择了他。   “合作愉快,我最亲爱的朋友。”法希尔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笑道。   “合作愉快。”许愿笑道。   有法希尔作为合作方,赫伊里的乐器店迅速在加里城落了脚,不论是标识还是其中的乐器乐曲,都让人们在短暂的反应之后,迅速涌向了那里。   乐曲听起来似乎不能当食物,但连街边的吹笛者都以能够吹出更美妙的曲子为荣,只有乐曲打动人心,人们才会为他们的表演送上钱币,才能买到食物。   乐师们为达官显贵们吹出更美妙的音调,触动他们的心灵,才能够得到更多的赏赐,而其中的佼佼者,就是赫伊里先生本人。   他受到了国王的宠信,甚至被允许穿上了塞拉泽做成的衣物,拥有着华丽的府邸和无数的仆人,出行皆用马车,无数人千金想要求得他的一曲。   乐曲可以为乐师谋利,而那些曲调虽然不能直接食用,却能够给人们带来快乐和放松的心情。   继第一家在加里城人满为患后,第二家在邻近的阿伦巴城也驻足开启了。   人们向往着乐曲,也向往着洗涤灵魂,甚至于即使不听,也乐于买上一份乐谱压在床下,似乎梦里能够哼唱起那些曲调。   而如果买不起乐器,即使是用煮水的瓦罐也能够敲出美妙的曲调来,这种方式的传播,无疑让平民的家里也增添了很多的乐趣。   “他实在是一位仁善的人,神灵一定会保佑他。”   “乐曲竟然也能够藏在瓦罐之中。”   “如果我也能够成为像赫伊里先生一样出色的乐师就好了。”   “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能够让他创作出这样美妙的乐曲呢?”   “据说他曾经是一位商人,来自于沙漠另外一端的城市,阿马尔。”   “那一定是一座富饶的城市。”   “他一定去过很多地方。”   “他还很爱他的家人。”   只有哈迪隐约猜测,那座城市根本没有赫伊里所谓的家人。   “我将要穿过沙漠去阿马尔一趟,需要我为您的家人带一封信或一些礼物过去吗?”哈迪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是很诚恳的,人很难不对给自己带来巨大利润的人产生好感,尤其是赫伊里本身就很容易令人对他产生好感。   他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却也是一个诚信守诺且易于相处的商人,即使他侍奉于国王的身边,只需要说上一些话,就能够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但他的身上却没有那种傲慢。   “谢谢,不用。”许愿看着青年诚恳的神色笑道,“我希望这支商队在阿马尔行事的时候以赫伊里的商队行事即可。”   哈迪愣了一下笑道:“当然,这本来就是属于您的商队。”   不论是购买的骆驼还是招募到的商人,都是赫伊里大手笔买下的,他虽是参股者兼负责人,却并非大头。   哈迪当时没能想明白,只是有所揣测,但当他到达阿马尔却只听人流传这里是赫伊里的故乡,却没人说出他的父母是谁时,猜测到了真相。   那是赫伊里初到加里城时编织出来的谎言,他或许并非来自于阿马尔,也并没有一支商队丢失,但他现在“找回了”他的商队,阿马尔也成为了他的故乡,只是他将家人保护的很好,没有人发现他们,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们。   所有人似乎都被戏弄了,却又没有被戏弄,因为他的确是个商人,以无博万,哈迪自认是做不到的。   而这样的手段,其实是无可厚非的,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即使赫伊里不说,哈迪也会打着他的名头行事,因为实在太方便了。   即使很多人并没有听过赫伊里的曲子,但一人诉说着喜欢还会渐渐消弭,无数人诉说着,就会有人跟上,慢慢的,好像连自己都被自己欺骗了,并深深地憧憬和喜欢上了那个素未谋面的乐师。   “人心啊……”哈迪感慨了一声,却不怎么在意,因为他只在意自己的生意和金币。   赫伊里的乐器店在各个城市开花,也将乐曲的风情和他的名声同时带去了那里,他受人崇拜和敬仰,似乎走到哪一处都能够听到他的名字。   阿拉丁也不例外,他带着母亲逃到了邻近的阿伦巴城,幸运的没有遭到士兵后续的追捕,凭着带来的财富,他们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他的母亲继续纺着纱,延续着她口中的手艺,阿拉丁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沉寂了一段时间,在确定连着数月都没有人来追捕他时,开始尝试着去交一些朋友。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灯赋予的底气不在,又或是他的穿着和拿出来的财富并没有那么瞩目,他在这里的集市结识朋友的时候碰了不少的壁。   人们的漫不经心和轻视,那绝对是十分难堪的,但阿拉丁知道,他需要忍耐,没有神灯,他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肆无忌惮而无后顾之忧。   他开始学着揣摩人们的心理,学着去经商,他曾经学到了很多知识,但真的上手去做的时候,他才发现其中的琐事和细节就足以让他忙的根本顾不上思考很多事情,到了夜晚当即就能够睡着。   他的第一笔生意赔了,不多,但对他的打击很大。   他的母亲安慰着他,告诉他不要着急,她总是如此爱他,即使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也一直在他的身边。   而他并没有失去一切,他不甘心就此倒下,就还得爬起来,继续去跟生意较劲。   没有了神灯,他才发现人们总是有着层出不穷的心思,只是他从前并不在意,商人们锱铢必较,他不能像从前那样挥霍,否则是很难赚到钱的。   国王的不遵守承诺在他处事的人中稀疏平常,那些并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人,对于说出口的话根本不会想着兑现,即使失约,也不会觉得抱歉。   阿拉丁也由此知道了不论是国王还是宰相,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那些人看似是与他交好,但其实敬畏的是他曾经拥有的神灯的力量和宝库中的财富,失去神灯之后,阿拉丁这个人是谁,没有人会关心。   这样的发现是痛苦的,就好像能够磨灭一个人所有的骄傲。   那受着人们追捧热爱的赫伊里,似乎与他有着天壤之别。   他是那样的具有天赋,他的指下能够弹奏出美妙的曲调,可那些并不是神灯赋予的,阿拉丁在坐在街边听着孩童断断续续吹奏的曲调时想着。   他拥有神灯的时候,只想着能够听到,却从来没有想过让神灯赋予他同样的弹奏能力,即使公主喜欢乐声,他也不甘心去做一位那样的乐师。   但当他失去那份神灯的时候,才知道那些曲调和指法有多难。   他尝试让孩童讲给他听,甚至买了个笛子尝试去吹奏,但无论是复杂的乐谱,还是吹出的气音都让他挫败不已。   “你想要成为一名乐师吗?”他的母亲对于他的行为倒是并不反对,反而因为赫伊里流传出来的风气,想让他拥有着一技之长。   “这很难。”阿拉丁说道,没有神灯的力量,想要学会什么都很难,但当他学会而掌握在自己手中时,那份底气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他用自己的能力获得了第一笔盈利,且不担心像失去神灯一样失去这份能力,这就是自身赋予的底气。   “我会尝试看看的。”阿拉丁说道。   “哦,我相信你能做到,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她总是在他的身边,说着符合现实或是鼓舞的话。   他的母亲或许缺少一些认知和胆量,但比他要来的认知现实和坚强的多。   生活仍然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挫折,阿拉丁必须严密的藏好自己带来的财富,没有了神灯的帮忙,他开始尝试着招募仆人,一一甄别,因为那些家伙们里面有好人,也有坏人,甚至还有不好不坏,却有着他割舍不掉的优点的人。   有他做的不够好却得到回报的时候,也有着他做到了极致,却仍然竹篮打水的时候。   还有他见到了一抹倩影前往浴室时以为看到了公主而不自觉跟了两步,就被那些仆从差点打死的时候。   他们唾骂着他是肮脏且居心叵测的家伙,他想要辩解:“我只是看到了觉得相似的人。”   “所有居心叵测的家伙都是这样说的!”他们并不相信他的理由。   “我没有冒犯她的意思……”   “那我们让几个壮汉藏在你洗澡的浴室里怎么样?”他们踢打着他,说出了那些恶劣且让他毛骨悚然的话。   阿拉丁只是想着那样的场面,就险些吐出来,他被仆人找到抬了回去,也一直深陷在那样不适的心理中。   他甚至在想如果公主知道她的浴室里藏着一个想要窥伺她美貌的男人,即使说没有打算偷看她洗澡,那也一定是十分恐慌且恶心的。   即使他当时确实只是想看看她的样貌。   因为他曾经想要一个美貌的妻子,他拥有超过国王的财富,理所当然的应该得到。   或许神灵就是发现了他的这份贪婪和不过关的德行,才收回了那份神力。   “哦,你瞧你,为什么要去偷窥那位富裕人家的姑娘呢?”他的母亲一边谴责着他,一边哭泣,“你的伤实在太严重了。”   阿拉丁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实在太痛了,不仅身体痛,心脏也在痛。   他曾经总是认为别人不好,别人是卑鄙的,他的母亲与公主是截然不同的女人,国王是不守承诺的,宰相用了阴谋诡计夺走了一切,宰相的儿子配不上公主,但他现在发现,他才是个坏家伙。   他并没有治理国家的能力,因为他从未学习和经手过那些,他想要配得上公主,缺的不仅仅是财富和地位,还有能力和德行。   他的身体和心灵都被鞭笞到了泥地里反复践踏,没有肆无忌惮的力量时,才开始反思一切。   “你还好吗?”他的母亲焦急的询问道。   “我很好。”阿拉丁虚弱的回答道,“不用担心我。”   这种时候,只有他的母亲会陪在他的身边,而他从前竟那样嫌弃她。   那份自我厌弃,让他不由得落下了泪来。   “别难过,我的孩子,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的,只要向那位大人致歉,请求他的原谅,应该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老妇人提着可行的方案。   “我知道了。”阿拉丁说道。   这是最好的方法,因为他的冒犯之举,他得低下头去认错。 第185章 阿拉丁神灯(8)   时间一日日的流逝, 倏忽间就是一月或是一年,加里城位于荒漠之外,除了以果实辨别, 四季更加的不分明,一次次的日升月落, 商队往返,生活在其中的人重复着同样的生活,时间也变得格外的不明显起来。   只是日日的累积,仍然让这座城市比之之前更加繁华了起来,只要细心去瞧, 总是能发现其中的差别。   店铺开张,商人往来,城市繁华而喧闹,带来的税收让国库充盈,即使偶尔会有一些朝会上带来的烦恼, 那下朝时美妙的曲调也足以让国王暂时放松下来,冷静去思考怎么解决那些麻烦的事情。   “亲爱的赫伊里, 你的乐曲还是一如既往的动人心弦。”国王在一曲落幕时放松着心神, 不由得赞叹道。   他曾经以为一个乐师无论演奏的多好,总会有厌倦的时刻, 可是赫伊里却是一个神奇的乐师。   他的乐曲几乎从不重复, 每一首都好像能够挠到他的心尖上, 让他期待再听一次,又期待着他新的乐曲有多么的美妙, 无限循环。   他当然更知道外面的人是多么渴望能够听到赫伊里的一曲, 甚至曾经有商人向他奉上千金只为求一曲, 赫伊里没有答应, 而国王应允了。   这是他的乐师对他的忠心,但他并不愿意折损他的利益。   那一场的千金,他自然全部赏给了赫伊里,而他的乐师也对他十分的感激。   而那位商人凭着这样的一曲,不仅称颂着他,也十分的声名鹊起了起来,为他奉上了更多的金币。   自那之后,自然还有商人想要效仿,只是国王再未许可过。   独属于他的乐师就像是天赐的宝物,能够拿出去炫耀,却不能谁都能来欣赏他。   “尊敬的国王陛下,能够得到您的欣赏,这是我的荣幸。”年轻乐师有着可比拟他吹出的乐曲的温柔声音,即使说出来的话,也能够令人十分舒心,“很感谢您对我为您吹奏的最后一曲的欣赏,明日我就会告辞了。”   “嗯……”国王浑身松散的应了一声,却在理解那话中的意思时蓦然睁开了眼睛,甚至坐直了身体看向了那朝他恭敬行礼的乐师,“告辞?!”   “是的,我跟您约定的三年之期已到,也该返回我的家乡了。”许愿垂下眸回答道。   “哦,这么快就到了吗?”国王那一瞬间是错愕的,他甚至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躁动了起来,“这件事情实在有些突然。”   他的心脏砰砰跳动着,有一种属于自己的珍宝即将被夺去的不适感。   三年,他甚至已经忘记了他所能够拥有的时限是三年。   “哦,亲爱的赫伊里,你已经住在这里很久了,这里有哪里让你住的不舒适吗?”国王绞尽脑汁的想着。   “没有,您赏赐的府邸很舒适。”许愿笑道,“这里的每个人也都很热情友好。”   “哦,那你又何必一定要回到阿马尔去呢?我可以将你的家人都接过来。”国王有些热切且自信的说着,“还可以赏赐你一座更大的府邸,让你能够在这里和家人快乐的生活。”   许愿抬眸看向了他笑道:“那我也得先返回阿马尔,询问一下他们的意见。”   国王的神色微微变化了一下摆手道:“我怎么忍心让我珍贵的乐师穿行沙漠呢,你不用回去,我会派人去帮你询问他们的意见,我想他们会很乐意来到这里生活。”   许愿看了眼那首位上穿着华丽服饰的尊贵者,起身笑道:“我等您的好消息。”   “哦,放心吧,王国的士兵会办好一切。”国王的心松了下来,看着那年轻乐师的离开,靠回了软枕上。   这个国家,地位高者由他赋予,他想留,一个乐师又怎么对抗得了。   属于这个国度的珍宝,当然不能再放他离开,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这个国家。   “来人。”国王朝身旁的侍卫招手。   “是,国王陛下,请您吩咐。”侍卫恭敬的说道。   “派人去一趟阿马尔,将赫伊里的家人带来这里,就说是国王的命令。”国王思索且吩咐着,“还有,派人盯着赫伊里的府邸,不要让他逃离了这里。”   侍卫闻言神色微动,却是低下了头:“是,国王陛下。”   【宿主,他好像真的没有打算放您离开。】小巧的猫咂摸着刚才的对话道。   【是啊。】许愿走过长廊,与那匆匆端着果盘而来的奴仆们避身而过说道。   即使他避身,那些匆忙者还是向他行了礼,才进入了国王休憩的宫殿之中。   【那您还让他去阿马尔?】猫猫迷惑。   【知道意思就行了,何必摆在明面上呢。】许愿笑道,【真有冲突,现在吃亏的可是我。】   【哦……那现在怎么办呢?】虽然猫猫觉得宿主不太会吃亏,但想要这样相安无事的出宫恐怕是很难的。   【等一等吧。】许愿出了王宫,上了马车笑道。   ……   派去阿马尔的士兵还没有出发,国王却突然病倒了,可医生为其诊治,找遍了所有的他曾经服食过的东西,却没有发现任何的端倪。   国王瘫软在了床上,即使起身都十分的费力,白狄伦公主和王后守在了床畔,几乎止不住的日夜哭泣。   “到底怎么回事?父王怎么会突然病的这么厉害呢?”公主抹着眼泪握着他的手,却没能得到任何有用的答案。   “您觉得哪里难受?”王后同样焦急的询问,得到的却是国王喉中发出的嗬嗬的声音。   他脱去了华服躺在床上,好像一瞬间变得苍老极了,再也不像那个无所不能的国王。   国王病危的消息原本应该封锁的,可是不过第二日,就已经传遍了加里城的大街小巷,不仅达官显贵,所有百姓都因此而躁动了起来。   “为什么会突然病危呢?”   “难道国王陛下的寿命已经到了吗?”   “他看起来还相当年轻,公主殿下才成婚不过三年而已。”   “难道是中了什么魔法或是阴谋诡计吗?”   “那些魔法是很难在国王陛下身上生效的,他受到了神灵的保护。”   “可是据说他生病就是因为违背了神灵的意愿。”   “什么?!”人们对这一点十分敏感且好奇了起来。   “据说国王与赫伊里先生约定了三年的侍奉期限,期限到时,赫伊里先生就能够返回故乡,可是现在期限到了,士兵们却包围了赫伊里先生的府邸。”   “天呐,国王要违背他的承诺吗?”   “赫伊里先生可是神灵的使者,难怪神灵会发怒,降罪于国王。”   “可是国王陛下也受到神灵的宠爱,真的会罚的这么重吗?”   “赫伊里会不会其实不是神灵的使者,而是魔鬼的化身,国王听他的曲子久了,才会因为魔法而陷入病危。”   “可是公主殿下完好无损啊。”   “这么多人都听过赫伊里先生的曲子,他那样善良的人,怎么可能是魔鬼的化身?”   “国王违背诺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什么?”   “据说当年与宰相儿子的婚事,他就许诺之后再反悔过。”   “天呐,尊敬的国王为何会满口谎言。”   “或许是因为他对神灵也说了谎,所以才受到了惩罚。”   众说纷纭,关于神罚之事却在城中极快的流传着,连侍奉在国王身边试图找到他生病原因的公主都知道了这件事。   “你是说,父王当初因为那个妇人奉上的礼物,而想要将我嫁给一个裁缝的儿子?”白狄伦公主抿着唇询问道,“而那个裁缝的儿子还去过我沐浴的浴室?”   “是的,只是因为宰相劝说而推迟了三个月,宰相奉上的聘礼更多,所以他又许可了您跟宰相儿子的婚礼。”仆人说道。   这让公主的呼吸都急促起伏了一下,她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却仍然压不住那骤然而起的心凉和怨恨。   她是父王唯一的血脉,可是关乎她终身的婚事,他却处理的像是一场财富的博弈。   如果不是宰相尊贵的地位,给的更多,她将会被嫁给一个裁缝的儿子做妻子,而对方……   那样的想法让她的心脏痛苦极了,带着些恶心的感觉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甚至不太愿意守在她的父王的身边,即使她并不希望他就此离世,可是想到曾经的那些,她就痛苦的恨不得死去。   “亲爱的白狄伦·布杜鲁,你的父王并没有将你嫁给那个裁缝的儿子,明显是对他不满意的。”王后在中间调和着。   “那他为什么最初又要答应呢?我只是一件获得财富的物品吗?”白狄伦不可抑制的质问道。   她的怨恨几乎要溢于言表。   王后也哑口无言,她想了想又说:“看在他已经病入膏肓的份上就原谅他吧,如果他离开,你就再也没有父亲了。”   白狄伦闻言抿起了唇,这也是让她最痛苦和无可奈何的地方。   她以为很爱她的父亲将她当做一件交易的物品,而她竟然无法割舍对他的爱。   王宫中的风波自然也传到了外间,人们更加确信起来是国王不断违背诺言而降下的神罚。   他们祈祷着,希望这样的惩罚不要降落在他们的头顶。   “我想应该让赫伊里先生返回他的故乡,说不定神灵会收回惩罚。”有人提议着。   “我觉得的确应该这样,士兵们不应该再守在那里,拦住他的去路。”   人们提议着,可躺在病床上的国王是没办法下令的,王后的命令想要传达,却发现一切命令都被宰相阻拦了。   “您这是要做什么呢?”王后愤怒的问道。   “外界的那些不过是传闻,国王陛下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乐师而受到上天的惩罚呢?”宰相当着她的面回答道。   他当然希望国王是受到神罚而退位,因此在这件事传出时推波助澜了一把,国王受到神罚而死亡,他的儿子就能够名正言顺的继位。   但现在他却担心真的是神罚,如果赫伊里离开国王的病就好了,即使证明了神罚,国王也不会轻易放手手中的权力,当年他出尔反尔害的他不得不绞尽脑汁才能达成婚礼的怨恨,又要怎么发泄出来呢?   他必须不断承受对方许出的诺言不做数的后果,王位一天没有定下,他的心就一天都无法安宁,那样没有诚信的家伙,不配坐在王位之上,而他现在终于受到了惩罚。   “如果真的是呢?”王后也蹙起了眉头,“如果真的是神罚,宰相不担心神灵的惩罚降落在您的头上吗?”   她的话语相当有效,让宰相的脸色十分难看了起来。   他无法排除那种可能性,因为神灵无处不在,如果他也同样陷入到病痛中失去生命,得到再高的权力也无用了,即使公主会因为先前的隔阂站在他儿子这一边。   公主会站在他儿子这一边。   宰相的脸色稍霁:“请您不要生气,我只是担心放赫伊里离开,人们更加相信国王受到了神灵的处罚,那可就糟糕了,即使他的病好了,百姓也无法再爱重他。”   王后当然也知道那样的后果,但女婿坐上王位和她女儿的父亲坐在王位上那是截然不同的:“那您的意思是不放赫伊里离开吗?”   “不,加里城应该兑现对这位乐师的承诺。”宰相说道。   其实他隐隐觉得不太可能是神罚,如果不是,那么即使赫伊里离开也不会影响国王最终的结局,至于赫伊里本人的光环是否留存,与权力斗争无关。   一个乐师,能够离开自然也能够再让他回来。   “那么请将命令传达吧,不要让神灵再继续对国王陛下和加里城再降下灾厄了。”王后轻舒了一口气,悬起的心却并未放下。   因为这一招,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效。   命令下达的很快,也就在其到达的那一刻,所有围着的士兵也都撤离了。   “你就不担心他们觉得是你对国王做了什么吗?”哈迪看着那些飞速撤去的士兵,看向了那正在软垫旁靠坐着,十分闲适的翻看着清单的人问道。   满城的变故,即使是他都在悬心,可是外面一片风雨,这个处于变故中心的人却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   “即使不涉权力,宰相对于国王受到神罚这件事也是乐见其成的。”许愿笑道。   更何况涉及权力,备受欺压而想要夺位者,只会恨不得在其上加重砝码。   “那他怎么愿意放你走?”哈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巾询问道。   他们合作两年,他问,对方就一定有答,这是对彼此之间的信任。   宰相希望国王去死,他却希望赫伊里能够长久的活着。   “他也在赌。”许愿抬眸笑道,“事情没有彻底尘埃落定前,最好不要提前就开始庆祝,一旦露了端倪,反扑到来时会无力招架。”   “他也会担心这是国王的试探?”哈迪想明白了这一点,心里却是震撼莫名的。   临近成功时,大约就像是跋涉了一个月将出沙漠的心情,那个时候的雀跃是难以按捺的,所有情绪都会激昂起来,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沉下心,因为万一遇到了海市蜃楼,那可是相当致命的。   “真是个谨慎的家伙。”哈迪看向了他一点儿都不着急的合作伙伴感慨道。   宰相是,这个人更是。   他摸透了所有人的心理,国王试图违背诺言,所得到的教训足以让他终身铭记。   “只是可惜了白狄伦公主。”哈迪难免有些惜美之心。   夹在权力斗争的中心,哪个都无法割舍,她恐怕会十分的痛苦。   “她已经知道了一切的真相,接下来怎么做,就靠她自己了。”许愿合上了清单起身道,“我们也该启程了。”   “这里的生意不用收拢吗?”哈迪跟上了他的身影,“万一国王想要发泄一些怒火。”   “有法希尔顶着。”许愿笑道,“他再愤怒,也不能公然掠夺宠信臣子的财富。”   “你还真是……”哈迪想要说什么,又将其咽了回去。   他在想赫伊里的每一步其实都盘算好了,在他还在想国王会不会兑现承诺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结果的打算。   即使宰相不照着他的步调走,他也有办法让他照着自己的步调走。   所有人似乎都被掌控于鼓掌之中。   可拥有这样能力的人,却似乎没想过要站在权力的顶端。   哈迪在想,如果他想,他一定是有能力做到的,但他好像一点儿也没去想。   甚至于这泼天的财富他也有一种能够随时丢开的魄力,就像他孑然一身而来时一样。   真是个奇妙的人。   哈迪这样想着,却是对上了那转身看了他一眼的金眸,其中笑意斐然,却让他的心脏砰的跳动了一下,一瞬间好像被看透了心底一样而泌出了汗来。   “你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只怪物。”那带给他此种感受的人却是笑的温柔。   “在我看来,所有对金钱不感兴趣的人都是怪物。”哈迪耸了耸肩笑道。   他料定了赫伊里不会因为这样坦诚的话语而生气。   “你怎么会有这种错觉,钱可是能够解决生活中的百分之九十九事情的东西。”许愿笑道,“我当然会对它感兴趣。”   “哦……”哈迪扯了一下嘴角应了一声,“我相信您。”   他相信才有鬼。   ……   加里城放行,但为了避免被人堵截或是影响城中人流集市的事发生,他们选择在黎明时出发。   那时荒漠的气温回升,也正是最宜出行的时候。   驼队休整了一宿,吃足了饲料,喝足了水,即使背上驮了不少的东西,看起来也十分的精神抖擞。   “主人,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一直侍奉在许愿身边的人说道。   “加勒。”许愿垂眸看向了他。   “是,主人。”侍奉者恭敬的低头应道。   “你打算跟我离开这座城市吗?”来自于头顶的问询如以往三年间一样温柔,却让加勒的心头蓦然咯噔了一下。   “是的。”他深深吸着气,压着那种紧张回答道。   他侍奉了三年,即使回到法希尔大人的身边,也不会再得到重用。   而他的这位主人真的是一位极好的主人,从来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怒火发泄,给出的报酬足够的丰厚,甚至让他一度想要离开原来的主人。   “那么离开这座城市吧。”许愿垂眸道,“我会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盘缠。”   “什……”加勒抬起了头来,在对上那双温柔的眸时,却是一瞬间的头皮发麻,接下来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他所有的心思都好像映在了其中,清晰可见。   可是是什么时候呢?他怎么被发现的,却是毫无头绪。   “你不能再回到法希尔身边了,他不会留下一个摇摆不定的人。”许愿温和道,“而且他不会愿意跟我之间产生芥蒂,你就会沦为他的祭礼。”   “是。”加勒可以想象那样的局面,他在法希尔大人的心中,绝对比不上赫伊里先生重要。   一个被发现的监督者,如果双方还要继续维持和平和友谊,他就会成为牺牲品。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翻到明面上来。   “您打算放过我吗?”加勒想到此处抬头询问道。   他这么长时间,可是向法希尔大人汇报了不少关于赫伊里先生的事。   “你只是效力者,不是你也会是别人。”许愿说道。   加勒的呼吸颤抖着松了一下,恭敬的行礼道:“多谢您。”   他想赫伊里先生不会再用他了,因为那样相当于他对法希尔大人的背叛,而能够背叛一次,就有可能背叛第二次。   最好的方法是杀戮,他却愿意给他一条生路。   “您一定会得到神灵的眷顾的。”加勒诚心的说道。   也因此看到了那双金眸中蓦然溢出的笑意,映着破开天边的光芒,美好的像太阳,他说:“谢谢你的祝福。”   加勒愣愣的看着,再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他在想,如果他一开始就为赫伊里先生效力的话,一定不会摇摆不定的。   可惜,没有如果。   但这样也很好。   晨光破开地面,一点点的驱散着笼罩大地的黑暗,沙丘起伏,驼队前行,铃铛声传出了很远。   “您到了阿马尔之后就打算定居在那里吗?”哈迪悠闲的坐在骆驼上享受着清晨时的安逸询问道。   赫伊里这样的身份,无论去哪里都是十分瞩目的。   “不,我得去一个地方。”许愿感受着清晨的风笑着回答道,“商队就拜托你了。”   “哪里?”哈迪好奇问道。   “巴塞尔。”许愿回答道。 第186章 阿拉丁神灯(9)   驼队穿过沙漠, 绝对要比一人安全的多,向导带路,骆驼代步, 驼铃指引着整支队伍,穿行于早已熟悉的路线之上。   烈日炎炎之时, 自有毡帽或是兜帽作为遮挡,实在太热时,也有一些沙丘旁的荒石或是石洞作为遮挡,虽然那些地方躲藏起来的活物也较多,小小的甲虫或是蚂蚁, 又或是一些蜥蜴,只是那些小家伙们向导从不允许触碰,因为能够在沙漠之中生存的,即使是蚂蚁,也可能有着剧毒。   “我曾经跟随过的向导就遇到过一只金蝎, 它跟平常在水草肥美地方的蝎子很不一样,相当具有攻击性, 只是蛰了他一下, 他就死在了那片沙漠之中。”长着满脸胡子的向导靠在岩石上,用兜帽遮着风沙诉说着曾经的经历, “沙漠之中, 越小的东西反而越可怕, 千万不要去碰。”   “是因为金蝎的毒吗?”有人询问道。   即使日头晒得人有些发蔫,但是刚进入沙漠没多久, 一行人还有着足够的精神对很多事情有着交谈的欲望。   “他是一个强壮的汉子, 金蝎的毒不足以直接要了他的命。”向导的语气很平静, 不像是在谈论一个人的生死, 而像是谈起一件稀疏平常的事,“但是却让他的浑身麻痹,而处于沙漠之中,只能慢慢等死,没有人救得了他。”   这样的话语让询问的人们纷纷静默了下来,有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只是默默的啃着带来的干饼,补给着水份,有的人面露不忍,也有着对于身处环境的担忧。   处于这样前后不着的地方,即使被毒物咬伤,也无法救治,只能在风沙和烈日暴晒中慢慢的死亡。   驼队甚至不会将他的尸体带出去,因为随着食物的减少和更加深入的旅程,骆驼也需要减负,留下的尸体只能慢慢的沦为这里生命的食物,一点点的被啃噬干净,又被埋在沙堆之中。   明明烈日如曝,可还是让人的周身好像都生出了寒意。   “那出了沙漠就能得救吗?”有人试探的问道。   “不能,没有药物可以解它的毒,如果是老人或是幼童,还会直接死去,但成年人,反而会经历折磨后再死去。”向导的声音掺杂着风沙,带着些许沉淀的粗粝,也让原本发现甲虫的人们彻底升起了对这片沙漠的敬畏之心。   “好了,你别吓唬他们,那些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哈迪击了一下掌笑道,“只要看到时躲远一些,说不要靠近立刻远离,风险就会降到很低。”   他的话语让一些不经常出入沙漠的年轻人振奋了起来。   “我们一定不会乱跑的。”   “我可一点儿都不想遇到那种家伙。”   “既然越小的越可怕,那大型的是不是反而安全一些?”   “蝰蛇咬你一口,当即就会死亡。”哈迪笑道。   “沙漠里的猎豹也不是吃素的。”向导看着年轻人们振奋的神情说道。   “呃……”刚才觉得又能勇闯的年轻人顿时讷讷了起来。   “赫伊里先生不害怕吗?”有人看向了那倚在一块石头旁静静坐着的乐师问道。   他也换了能够防风避沙的毡衣和兜帽,以至于出城时即使早起的人也没能认出他来,可即使坐在这荒漠乱石之中,听着这样危险的事情,他的身上好像也有一种处于华屋软枕之中的闲适安逸。   商队是赫伊里先生的,但以往带队的却是哈迪,常年行走于荒漠之中,他的皮肤晒得有些发黑,与赫伊里先生兜帽下露出的半张白皙的面孔几乎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   本是赫伊里府邸的仆从自然不会有此问,他们是因为无所牵挂和丰厚的报酬自愿跟上的,常年行走于荒漠之中的人却是真的好奇。   传闻中的乐师,养尊处优如天上月一样不可近观的乐师,被无数人环绕热爱,奉为神明使者的乐师,本身就有无数令人感兴趣的地方。   “我本来也是一位商人。”那闻言浅笑的唇说出了这样理所当然的话。   “呃……”众人纷纷错愕,显然是忘记了这件事。   倒是哈迪哈哈大笑了起来,看着众人的面色笑道:“这支商队本来就是赫伊里先生的啊。”   “哦,我们当然知道,只是有点对不上号。”有人解释道。   “很难想象赫伊里先生四处行商的画面。”同样有着满脸胡子的汉子看了过去坦言道。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们的主人并不是一个会随意生气的人。   不过他虽然看起来很温柔,却也莫名的令人不敢冒犯就是了。   贵气?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   “赫伊里先生当初为什么会有选择成为商人呢?”有人问道。   “因为赚钱啊。”许愿笑道。   这条理由是多么的朴实无华且有信服力。   “可是您做乐师不也很赚钱吗?”有人询问道。   成为乐师获得的不仅仅是财富,还有崇高的地位,他可以行走在国王的身边,与众多的大臣交际。   这个问题提出时,连闭目养神的向导都看了过去。   “乐趣一旦成为工作,快乐天然就会减少一半的。”许愿看着一众好奇的神色回答道。   “唔,听起来好像有道理。”有人轻喃。   “可是我以赚钱为乐趣,快乐并没有减少。”哈迪说道。   “如果有人给你定下目标,每天必须在一定时限内完成指定的目标并上交呢?”许愿笑道。   “哦,那听起来可不怎么快乐。”哈迪难受的耸了一下肩膀道,“我会失眠的。”   他喜欢赚钱,那也是由自己来协调一切的,如果不断被驱赶鞭策着,那绝对是一种痛苦。   而侍奉国王,听起来像是一件快乐的事,但权力顶端的人可以肆意的杀戮,即使是大臣也有吊上绞刑架的风险,更别说是每日离国王很近的乐师了。   “那还是做商人更愉快一些。”有人说道。   “起码是自由的,虽然会有一些危险。”   “不过赫伊里先生不再演奏,还是有些遗憾的。”   “笨蛋!”哈迪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兜帽道,“他只是不侍奉国王了,又不是不碰任何乐器了,没听到吗,那是乐趣。”   “哦……”那人讷讷,虽然心存渴望,却没有再说什么。   驼队深入,食物在减少的同时,人的意志和精神也在慢慢的消磨,即使他们夜晚会用金属器皿采集水,向导也可以在沙漠中找到一些枯枝荆棘又或是仙人掌作为人或者是骆驼食物的补给,但一望无际的黄沙和炎热又或是夜晚骤降的温度,还是让商队中的人们越来越沉默寡言了起来。   驼铃叮当,不论补充多少水份似乎都无法让人们振作起精神来。   倒是一只在傍晚闯入他们栖息地的鹿瞪羚的身影打破了那一直低迷的气氛。   它闯入这里,明显是因为附近有水源的缘故,只是即使生存在荒漠中看起来有些瘦,它的速度也快极了,慌乱的闯入,却不过在乱石堆中跳跃几下,就能够躲过人们试图阻拦的身影。   “哦,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那边那边!”   “哈迪哈迪!”   “今天还没有来得及设陷阱!”   人们阻拦着,可那家伙跑的实在太快了,即使是沙丘形成的坡度也没让它慢上多少,眼看着它即将脱离这里,众人皆是发出了懊恼的声音时,一声破空声却是在此刻划过了耳际。   而伴随着这一声几乎没于风中的声音,那只刚才还在跑动的鹿瞪羚直接栽倒在了沙丘之上,血腥味隐隐蔓延。   喧闹的声音骤然停下,只有风声呼啸着,人们看向了那箭羽射出的地方,一时有些震惊和沉默。   “愣着干什么,快去把猎物取回来啊!”哈迪的声音打破了那片刻的寂静。   刚才惊呆了的人们忙不迭的朝着那里奔袭了过去,兴高采烈又心情有些复杂的将那被一箭穿喉的鹿瞪羚抬了回来。   “竟然能一箭穿喉,您的箭术简直太棒了!”连向导在看过那伤痕都不由得感慨道。   他们当然带了弓箭,但鹿瞪羚跑动的速度几乎可以与猎豹比拟,想要用箭射中静静进食的家伙容易,那么高速跑动的家伙,即使用马匹追赶,想要射中也是极其困难的。   “可能是想吃肉的缘故。”许愿将弓放下,接过那拔出递回的箭羽,在沙土中擦拭干净放了回去。   “幸好有你,要不然还真让它跑了。”哈迪看着那鹿瞪羚,不由得露出了喜悦的情绪来。   虽然他们一路也携带了肉干,但那种硌牙又贵的东西,吃下去需要喝下不少的水,哪里比得上鲜肉的口感。   原本已经有些萎靡的人群也同样有着不同于往日的精神,甚至自发的去寻找能够点燃的枯枝和荒草。   鹿瞪羚被剥去了皮毛,在渐起的夜色中被分开架在了火堆上,驼队驻扎,即使有野兽也是不怕的,因为那些盯着烤肉的眼神比野兽还要可怕。   新鲜的肉被涂抹上了盐巴和摘到的沙棘果去腥,烤制的不断沁出油脂来,不过在它们即将跌落时,负责的人就会将其翻个面,以免浪费或是有人的口水因此流出来,甚至上面还被洒上了携带的香料,在很久没有吃过新鲜食物的夜晚,简直比堆放一屋子的金币还要诱人。   哈迪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食物的热爱竟然超过了金币,因为他口齿生津到几乎每隔几下就要吞咽一下,只等待那一声:“好了。”   所有人吞着口水的声音几乎齐齐作响。   “赫伊里先生,我来分吧。”有人自告奋勇。   “一边去,还是我来吧,保证每个人都分得到。”哈迪主动起身,这一次即使人们的眼睛要冒出狼光来,也没有人跟他抢。   “这是您的。”哈迪直接分给了许愿一条腿。   对此有人看了过来,却没人提出异议,如果不是那一箭,他们可能连根毛都捞不着。   “不用,我跟大家一样就行。”许愿看着那条散发着热气和香味的羚羊腿道。   “好吧,既然您这么说了。”哈迪笑了一下,收回去先片出肉来,放在面饼上递给了他。   许愿接过,他又返回继续分着食物,匕首片出一片片的肉来,或是放在皮革上,又或是放在水囊上,更有甚者,直接接在手上吃也不嫌烫。   人很多,但这只鹿瞪羚看着干瘦,其实肉并不少。   人们吃的狼吞虎咽,配着面饼,一个个眼睛里几乎能够放出光来,甚至顾不上说话,直到有人打出嗝来,火堆没有那么旺时,才有舔着手指的人轻嘶道:“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没想到赫伊里先生的厨艺也这么好!您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香料的功劳。”许愿在沙土中搓过手上的油脂,拍了拍手笑道。   “我觉得不止是香料。”哈迪作为一个并不吝啬使用香料的商人发话了,他舔着嘴唇,面色甚至有些复杂和感悟,“我终于明白国王不愿意放你走的原因了。”   “我没有给他做过食物。”许愿笑道。   “可是你的乐曲对于他来说,就像这顿烤肉一样美好。”哈迪郑重道,“吃过以后,我会一辈子惦记的。”   “我可以将香料的配方和掌握的火候给你。”许愿笑道。   “哦!这可是一笔大生意,等回去以后再告诉我吧。”哈迪来了兴致,不过他在用沙土清洗过手指后道,“不过我想即使按照配方来,恐怕也很难做的像你掌握的一样好吃,就像你的乐曲一样。”   “哦,原来如此。”有人因此而恍然大悟,“原来乐曲的差别跟烹饪一样。”   “赫伊里先生真是什么都能够做到极致啊。”有人感慨道。   他们开始理解起国王不放对方离开的原因了,或许乐曲对他们没有那么重要,但即使不通音律的人,也能够听出演奏曲调之间的区别。   绝妙的乐曲和好吃到几乎可以将舌头咽下去的美食,那绝对是吃过还在不断回味,看着剩下的骨头也能惦恋不舍的。   “也有时机的原因,即使我之后再做一次同样的,也不会再有今夜的滋味。”许愿笑道。   饥饿,萎靡,意外之喜,环境与情绪造成的反差,足以让这顿美食成为绝佳的回味。   “我觉得……我想舔一舔那根骨头。”   “你确定是舔骨头而不是吞下去吗?”   “我又不是狗!”   “我来,我来!”   他们惦记着那些味道,忍不住争抢起来,恨不得真将那根骨头嚼下去一样。   “要不你们收藏起来好了。”向导也难得有了些精神打趣道。   “好主意!”   “经商的事,感觉也很适用您刚才说的那套规则。”哈迪盘腿坐着讨教道。   饿到极致的一杯水,绝对是天底下最美味的水。   “得把握好度,不过针对特定的人,会有奇效。”许愿笑道。   “哦?”哈迪坐的离他近了些。   火堆燃烧着,光芒几乎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喧闹和交谈声中,其上的萎靡似乎一扫而空,直到火堆渐渐熄灭,那几根光溜的骨头才有了归属,人们藏身于骆驼的下方休憩着,为第二日的出发积蓄着精神。   这一次的补给支撑着驼队遇上了绿洲,水份补给,再次起航。   他们幸运的没有遇上沙尘风暴,而在那极为酷热难耐时偶尔响起的笛声,就像是山间的溪流一样,洗涤滋润着人的心灵,冲走了所有的烦躁,连漫漫黄沙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当城市的轮廓出现时,连哈迪一瞬间都有些恍然,因为他第一次有了竟然这么快就抵达的感觉。   “是阿马尔城!”哈迪高声说道。   “太好了!!!”驼队和人群因此而雀跃了起来。   “是城市!我们到了!”   一次出行自然有一次出行的目的,但除了目的外,遮风的屋檐和舒适的床榻也是人们渴望至极的。   欢呼雀跃的情绪伴随着轻快的驼铃声进入了那座城市,一切都变得幸福了起来。   ……   阿马尔与加里城不同,这里虽然同样靠近荒漠的边缘地带,另外一侧却是沿海的,海浪拂过,那晕黄的沙滩又与荒漠不同,咸腥的气息中带着大海的凉意。   “想要前往巴塞尔需要渡过这道海峡。”哈迪站在峡口的岩石之上眺望着对岸说道。   这里的海自有一望无际之处,但是也有遥遥远眺的另外一片大陆。   海上往来,自然丰饶,只是峡口的海浪一涌而出,难免看着有些湍急。   “这里应该不适合作为渡口。”许愿看着那拍打着岩石的海浪说道。   “所以还得沿着海峡往北方去一段路,在萨门城那里有渡口,不过最安全的还是陆路,不过距离就更远了。”哈迪对各个城市之间的地貌都很熟悉,“真的不需要我陪您去吗?”   “没关系,接下来的路不是很难走,而且商队这边也需要有人负责。”许愿看着那宽敞的海峡道。   “好吧,其实我没有去过那片大陆,还有些好奇。”哈迪耸了耸肩道。   他一直行走的都是这片大陆上沙漠边缘的城市,擅自进入不熟悉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但是人类的好奇心又是难以完全遏止的。   “我在那片大陆立足脚跟或者发现商机之后会传信给你的。”许愿沉吟笑道。   “哦,你真是一个体贴的朋友。”哈迪因此而高兴了起来,笑着道,“那我期待您的好消息。”   虽然他不知道赫伊里要去巴塞尔到底有什么事,但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好。”   阿马尔和加里城的物产不同,从加里城带来的货物不论是售于城内又或是通过港口运走,都有很大的市场。   货物售出后还要收购一些本地所有加里城却少有的货物,哈迪自是忙碌,许愿则在这里停留三天后,带上了一匹马和吃用的物品,踏上了前往萨门城的路。   因为靠近海峡,沿途并不难行,气候的湿润和海峡的存在,也让这里的沿途分布着数个村镇和城市。   商人之间自有描绘出的地图,虽然并不精准,但重点标注的城市却无错漏。   沿途并无波折,萨门的海域如哈迪所说的那样十分平静宽阔,不似入海口处的海浪,急的像要将所有船只拍碎一样。   此处风情又与加里城有所不同,面纱虽仍是常备之物,但亦有将斗篷顶上头顶,又直接扎在腰上用来遮挡的,两岸交际,明显各有影响,许愿戴着兜帽步入其中,也并不显得突兀。   找到一只渡过的船只并不难,许愿交付了船资,只等了一日就登上了那艘大船。   航程漫长,再一望无际的湛蓝海域,看多了也会习以为常。   结伴而行的商人汇聚一处,或有人交谈着此行的目的,或有人直接推销起自己的货物,丰富的海产成为船上最廉价美味的食物,吃剩的贝壳则可以成为孩童的玩具。   “您是一位乐师吗?”有商人绕了一圈,走到了许愿身旁看到了他挂在腰上的笛子。   虽然那支笛子被布包裹起来了,但那样的形状怎么看都不是匕首一类。   “是的。”温柔的声音即使夹杂着凛冽的海风也格外的悦耳,令原本未注意此处的人都动了动耳朵,看过来了两眼。   “哦,您一看就是一位堪比赫伊里先生的乐师。”那戴着短毡帽的商人笑道。   许愿还未说话,旁边却有驳斥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以为谁都是赫伊里先生吗?别信他的话,他见到任何一位乐师都会这样说。”   虽然遭到了驳斥,商人的脸上却不见尴尬:“谁也无法预料这位乐师会不会成为赫伊里先生那样的乐师啊,你可别小瞧人。”   “哼……”驳斥者哼了一声。   许愿轻笑道:“我的确是以赫伊里先生为目标的。”   “哦,您真是有抱负的乐师,不过据说赫伊里先生能够吹出美妙的笛声,也是因为他的伙伴是一支价值连城的玉笛。”那商人再接再厉,“您有兴趣给你的伙伴点缀上一些装饰吗?”   他晃着他的布袋说道:“我这里面可有不少的好东西。”   “赫伊里先生即使用竹笛也能够演奏出美妙的音乐来。”旁边的人不屑的哼道。   “像是你听过一样!”商人这一次忍不住驳斥道。   “我虽然没有听过,但也听说过,你这家伙想借他的名头去出售商品,也不打听清楚。”那反驳者当仁不让。   也有另有几处附和:“就是,赫伊里先生哪里是随便一个乐师就能够比拟的。”   “即使是瓦罐在他的手上也能发出美妙的曲调来。”   “唯利是图的商人当然不可能明白他的才华。”   猫猫左右瞧着,觉得宿主好像被夸了,又好像被骂了。 第187章 阿拉丁神灯(10)   “乐师先生, 你不要在意,我们不是在说你。”驳斥者在说过那推销的商人之后,又友好的补充了一句。   “没错, 不过赫伊里先生的确不是那么好追赶的。”   “没关系。”许愿说道。   “你们忘了,那位赫伊里先生也是一位商人啊。”那被驳斥的有些恼了的商人说道。   “那又怎么样?他现在可是侍奉国王的乐师。”一人轻哼道。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赫伊里跟国王的约定期限已经满了,一个月前就已经离开王宫,重新做回他的商人了。”商人也不急着推销了,洋洋得意的说着自己了解到的消息。   也成功让那几人,甚至是一圈的几十人闻言惊讶的看了过来。   “赫伊里先生离开王宫了?”   “怎么会?!”   “那他去了哪里呢?”   “据说他的故乡是阿马尔, 一定是返回了那里。”   “国王竟然愿意放他离开。”   “作为神灵的使者,国王违背诺言的行为不就遭到了惩罚,据说他们下令放赫伊里先生离开的第二日,国王就已经醒来,并向神灵忏悔了他的过错。”   “天呐, 他的曲调一定是从天上带来的,才能每一首都那么美妙。”   “他离开王宫的话, 那不是就能够听到他吹到的乐曲了吗?”   “真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美妙。”   “这次返程我一定要去一趟阿马尔。”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情绪中却满含着欣喜。   “喂,他可是商人!”拎着布袋的商人听着那些言论试图提醒。   “如果他不愿意, 我们又怎么可能在遥远的萨门听到他谱写的乐曲呢?”   “赫伊里先生绝对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商人。”   “他怎么可能跟普通的商人一样!”   商人的脸因此而皱了一下, 随即转为了默默无言, 他轻声的嘀咕了一声:“有什么不一样。”   却没敢让那些正在热议的人们听到。   “如果我也有那样的名气就好了。”商人看向了许愿轻叹着羡慕道,“你也很羡慕他的名声吧, 同样是演奏乐曲的, 他却那么出色。”   “是的, 我也很羡慕。”许愿轻声道。   “好吧, 你还要看看我的商品吗?”商人问道。   “好。”许愿笑着应道。   商人脸上挂上了笑容,盘腿坐下打开了布袋给他展示着其中的货物,珊瑚与珍珠,即使装在布袋中,也十分的漂亮:“其实我觉得笛子上要是挂颗珊瑚或是珍珠,怎么看都是很漂亮的,怎么样?”   许愿从其中取出了一截通红的珊瑚枝。   “这个用来做配饰或是扣子,或者耳坠都行。”商人热情的推销着。   那一片对于赫伊里先生的热议声早已顾不上他们这里。   “很漂亮。”许愿轻轻捻动着那枝丫说道。   通体红润,在阳光下更是红的剔透而美艳,却无妖异之感,只有赏心悦目。   “这一枝只要两枚银币。”商人搓了搓手竖起了手指道。   “有没有更便于携带的?”许愿打量过后将其放了回去。   珊瑚枝虽好,但随身携带很容易断裂。   “哦,有有有。”商人拎起口袋一角,从其中哗啦了两下,取出几颗圆润的珊瑚珠来,“这个,不管是坠在笛子上还是穿孔戴在手腕上都十分便携。”   许愿看了两眼未置可否,那商人又轻咳了两声,压低了身体拍了拍胸口道:“您要是想要更好的,这里有一串。”   “可以看看吗?”许愿询问道。   “当然。”商人遮挡着拉开了衣襟,从其中掏出了一串通红如玉的珊瑚手串来。   许愿的目光落在了其上,它们明显经过了一些加工,虽有一些不规则的切面,却仍然红的剔透漂亮,颗颗硕大,光滑均匀,像是将阳光聚拢于其上灼烧流转一样。   “怎么样?”商人给他瞧了一眼又压着身形塞了回去。   “还不错。”许愿笑道,“什么价?”   “这可不是个不易得的宝贝,即使是王后看到了也会为它的美丽而沉醉的。”商人清了清喉咙,比了个手势压低声音道,“起码十五枚金币。”   “成交。”许愿说道。   这可让那商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时以为是幻听而补充道:“得现在一次付清的。”   “当然。”许愿笑道。   【宿主,你不砍价吗?】猫猫都有些惊讶。   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宿主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我确实想要。】许愿回答道。   这种心情所带来的迫切,让他竟然担心因为压价,对方就放弃出售的可能性。   他当然知道用些手段,对方会觉得物超所值。   但既然志在必得,金钱又有什么要紧。   “哦……”商人皱了皱脸,欲言又止的拎起布袋伸出了手,“先交钱。”   许愿的手指探进了钱袋中,摸出十五枚金币直接扣在他的手中,商人一把抓过,揣进怀里数着,眼睛却是越数越亮,直到他反复数了两遍,又捏了捏,将那些金币收起时,才从胸口背面的口袋里将那串珊瑚取了出来,如法炮制的塞进了许愿的手中,脸上还带着些许懊恼。   “您不用懊恼,价格再高我就要斟酌了。”许愿将其纳入掌心,避光处打量后笑道。   商人被瞧穿了心思,也不窘迫了,而是说道:“您这么喜欢的话,下次再有好东西,我再来找您啊。”   “不用了,一串足以。”许愿笑道。   “那珍珠感兴趣吗?或者这种胭脂贝。”商人竭力推荐。   “感兴趣,但我没有多少盘缠了。”许愿回答道。   “哦,好吧。”商人合拢了布袋,却也不起身,而是靠在了一旁的船壁上看着人员嘈杂,目光又落在了那做了笔大生意的人身上,“您要去对岸做什么呢?”   “讨生活和找人。”许愿将手串戴在了左手的腕上,以衣袖遮盖住了那冰凉的触感道。   “找什么人?”商人来了些兴致。   “一个很重要的人。”许愿回答道。   “想来是很重要的。”商人没有追问到底,“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一个柔弱的乐师还要渡海去找,这附近可是有海盗出没的。”   “您不也在渡海?”许愿笑道。   “我也是讨生活罢了。”商人将那口袋往身上拢了拢道,“要是我能够躺着就家财万贯,每天躺在钱堆上数金币,我才不会来做这种危险的事。”   他提及此事似乎若有所觉,虔诚的祷告道:“神灵保佑,赫伊里先生保佑。”   他祷告完,似乎觉得安心了下来继续说道:“而且海盗也不是每天都会出没的,不用担心,你要来些牡蛎吗?”   “您不做生意了吗?”许愿看着他起身的动作问道。   “做了你这一笔,这趟旅途的目标就已经达成一半了。”商人懒洋洋道,“我也需要休息一下,他们现在应该也不太想买我的货,你要牡蛎吗?我可以请你一个。”   “谢谢。”许愿笑道。   “哦,你狡猾的像一个商人。”他拎起布袋去找船上售卖海货的地方,带回了三个牡蛎和一些烤干了的鱼和贝类,对比了一下,将三个中最小的那个牡蛎递了过来道,“不用客气。”   “谢谢。”许愿接过那还有些余温的牡蛎道。   商人不甚在意的开始了进食,但或许是性情的缘故,即使是进食也没有让他停下话匣子,反而对乐师的事情很感兴趣:“做乐师是不是很赚钱?”   “要看被侍奉者的赏赐。”许愿回答道。   “哦,你原来侍奉的应该是显贵吧,只有他们才会如此客气的说话。”   “吹笛子难吗?赫伊里先生和你吹的到底有什么不同?”   “哦,你吃东西竟然能够不让汁水沾到唇角,你会不会觉得我的话很多?”   “不会,聊天可以消解旅途的寂寞。”许愿笑道。   “您可以吹奏一曲吗?其实我有些好奇侍奉的乐师吹出的曲调是什么样的。”他豪迈的扫空了那些贝类,将壳直接抛进了海里思索道,“我可以将你最初看到的那个珊瑚枝送给你。”   他眸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好奇,许愿摸过腰间的玉笛略微沉吟笑道:“好。”   商人的眸中浮现了一抹惊讶之意,然后下意识坐直了身体,期待的看向了他。   许愿打开腰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陶制的埙来。   “它看起来像个贝壳。”商人好奇的瞧着道,却在对方将其凑到唇边时闭上了嘴巴。   而下一刻,温柔悠远的曲调从那不可思议的乐器中发了出来,也是那一瞬间,原本有些吵闹的甲板上安静蔓延,几乎所有忙碌的人都下意识看了过去,寻觅着那乐曲发出的地方。   乐曲溢散,像是裹挟着风和流云,顺应着那不断拍打着船舱的海浪,每一声都像是来自于大海的歌唱,令人们深深呼吸着,只有风吹动帆带着木板的声音做响,可那样的声音好像也没有打扰分毫,而像是融入了其中一样。   一曲落尽,悠远而风淡云轻,好像缠绕在了帆上一样,一时静谧未消。   “天呐,你实在吹的太好了!”商人回神后忍不住的赞叹打破了那静谧,“真不愧是乐师!”   “谬赞了,离赫伊里先生还差得远呢。”许愿擦拭过埙,将其重新放回了腰包中笑道。   “哦,我觉得……”商人扫了一眼周围围过来的人转口道,“我觉得已经很好了,你已经吹的这么好听了,不知道传说中的赫伊里先生吹的是怎样的仙乐?”   “先生,您刚才用的是什么乐器?”   “哦,您能再吹一曲吗?”   “那首曲子实在太美妙了!我觉得我的心灵好像经历了洗涤。”   “我开始相信您一定能够成为赫伊里先生那样的乐师了。”   “请再吹一曲吧。”回神过来的人们七嘴八舌的赞美和要求道。   “抱歉。”那温柔的声音婉拒道。   众人发出了遗憾的声音,虽有散去的,却也有一再要求的。   “能够听到这样做一曲已经很好了。”商人开口道,“那个赫伊里先生不是说,来自天空的乐曲一定要切忌贪婪吗?”   又有人散去,可还是有人说道:“可是赫伊里先生每日也会吹上两曲。”   “赫伊里先生的曲子,国王每日也不过听一曲,你想要受到神灵的惩罚吗?”商人毫不犹豫的反驳了回去,看着散去的人群得意洋洋。   人们又恢复了喧闹,只是探讨的话题变了,虽然有人还是会看向这里,但是这里到底比之前空了下来。   “你吹的一曲,让我都有点渴望起赫伊里先生的乐曲了。”商人靠在船板上眺望着天空道,“难怪国王即使违背承诺,也不愿意放他走,我会永远记得这支曲子的,等我有一天见到了赫伊里先生,一定对比一下哪个好听。”   “好。”许愿轻声应道。   “我想你的主人应该也不会愿意放你离开。”商人收回了视线,轻叹了一声,从包裹里摸索着,取出了那支珊瑚枝递了过来道,“送你了,我本来不打算给你的,但你吹的实在太好了,让我的心里有些沉甸甸的,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不给你。”   明明只是曲子,却温柔旷远的让他想起了很多过往的经历,大海,珊瑚还有一次次的流云,竟然形成了独特的回忆。   “不用了,就当您请我吃牡蛎的感谢。”许愿回绝道。   “这可是你不要的。”商人说道。   “是。”许愿笑着应道。   “哦,你这样很容易被人占便宜的。”商人收回了珊瑚枝,却似乎有些担心起了他来,“不好好攒钱,到了没钱的时候可就寸步难行了。”   “我记得您说的话了。”许愿轻声应道。   “不过你是一个有才华的乐师,以后应该不会缺钱的。”他似乎又不担心了起来,懒洋洋的靠在船板上,试图哼唱刚才听到的曲子。   海浪反复拍打,看起来巨大的船也并不平稳,可船帆随风颤动着,木板时不时嘎吱作响,却莫名的随着那调子不知道窜去哪里的哼唱声而有些安逸。   船在海上航行了许久,几乎是隔了一夜,才在云雾笼罩的尽头隐约可见那一方大陆的轮廓。   朝阳初升,在那不断作响的木板声中,在甲板上沉睡的人们纷纷起身眺望向了远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踏上陆地。   “终于快到了……”连那昨日十分有精神的商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海面平缓而舒展,船只也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不断前行,直到穿过云雾,隐约可见停泊在那里的船只,甚至有人已经站起来聚拢在了下船的出口,却被水手们勒令驱赶着。   “哦,不要全都挤在这里!”他们虽然驱赶,语气却也同样的振奋。   “下船之后我们就要分开了。”商人看着被驱赶的人群没有试图往那里挤,而是抱着他的布袋嘶了一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提尼,你到时候到了陆地要是暂时找不到人,可以来找我,我管你一些吃食……”   船只因为海浪而蓦然震颤了一下,让他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不得不扶稳旁边的船板抱怨出声:“怎么回事啊?!”   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水手的回答,就因为那隐约藏于云雾中的船只而终止了。   “怎么回事?”   “好大的船……”   水手爬上桅杆远眺,许愿就着那破开云层的阳光看向了那大船的影子,在看到其上的标志时听到了水手慌乱的呼喊:“糟了,是海盗!!!”   “什么?!”人群一瞬间震惊慌乱了起来。   “他们怎么敢来这里?!”   “天呐,这里可是港口!”   “不,我不想遇到海盗!!!”   “怎么办?!”   人们慌乱的试图寻找躲避的地方,可空荡荡的甲板几乎无处可以躲藏,而海盗的船明显比这艘船要大的多,甚至在不断逼近着,已经清晰到能够看清旗帜上的标识。   “快挂求救旗!”船长的呼声在一众人群中响起,“帆全部升上,加速!”   水手们明显也很害怕,可他们的速度也因此更快,一张张帆被拉了,可它的负重却没让它快上多少,反而颠簸了起来。   “哦,天呐,我不想死!”提尼的脸色已经完全苍白绝望了起来,他不断的祷告着,在那飞来的箭扎上船尾时浑身都在颤抖。   “他们会追上我们吗?”   “我们真的会死在这里吗?”   人们慌忙的避让着那些扎上甲板的箭,哭闹呐喊声几乎乱成了一团。   许愿摸过了手上戴着的戒指,轻声下着命令:“在海盗的船底凿一个洞……”   “是救援的船只!!!”人们绝处逢生的声音却在此刻响了起来。   “天呐,我们在这里!救救我们!”   “真的不是海盗吗?!”   一声清唳,展翅的雄鹰翱翔于天空,似是指引着方向。   “那一定是救援的船只!”   “我们有救了!”   “主人,还需要凿那个洞吗?”精灵的声音在喧闹声中并不突出。   “当然。”许愿轻声道。   “是,很乐意为您效劳。”精灵以极快的速度窜了出去。   海面之上,数只大船迎面航行,避开了这支商船,捕食者和被捕者瞬间转换,在海上围绕追击着。   而那一向造型独特行驶的极快的海盗船,却像是被什么绊住了一样,速度越来越慢了下来,直到救援大船上的锁链搭了上去,双方的箭雨皆是飞出,竟是沾着火光,射中时直接点燃了风帆。   船只不过靠近,刀光剑影映着朝阳,竟是血红的触目惊心。   “天呐,终于得救了,感谢神灵保佑。”提尼看着那远去冒出浓烟的大船,再度虔诚的祷告着,“幸好已经靠近港口了,否则绝对要葬身刀剑下了,感谢神灵,让那些万恶的海盗们全都死掉吧。”   除了他,其他人们也同样有着绝处逢生的喜悦。   “感谢神灵。”   “一定是神灵让救援的大船出现的。”   “神灵保佑,让海盗们全部死掉吧。”   船只往港口处靠近着,直到真的抵达岸边时,所有人的心弦好像才因此而松了下来。   人们纷纷下着船,也惊讶的发现这附近驻守着很多的士兵。   “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应该都不想再上船了。”提尼飞速下了船,几乎跌坐在地面上道。   “海盗得到了教训,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掠夺了。”许愿眺望着那朝阳拂过的海面说道。   红光瑟瑟,那里的战斗随着船只的返回显然已经宣告结束了。   “哦,你不知道,海盗们除了穷凶极恶,报复心还很强。”提尼也看向了海面道,“这次他们遭到了这么大的变故,反扑一定会更……他们的船好像沉了?”   海浪之上,云雾被驱散了很多,也令旅人们足以看请那艘正在海面上倾斜沉没的大船,它沉的很快,海水又震撼又沉默的将所有血腥和烟尘吞噬了进去,漾来的光芒像是流淌出来的血一样。   “他们竟然把船凿沉了。”提尼呆滞的呢喃道,“真浪费啊……”   许愿看向了他。   “那么一艘大船,制作起来多不容易,他们竟然直接凿沉了。”提尼肉痛的捂住了心口。   “我的错。”许愿看着返航的船只轻声呢喃道。   “嗯?”提尼疑惑的看向了他,“什么?”   “没什么。”许愿回答道,“凿沉他们的大船,想要反扑也要积蓄一段时间的力量。”   “或许吧。”提尼叹了一口气道,“我要走了,你去哪里?”   “从港口出去我们应该是同行的。”许愿看向了那连接海港处长长的路道,“你知道巴塞尔的王城在哪里吗?”   “那离这里可有一段距离了。”提尼走在他的身侧说道,“你一个人去啊?”   “嗯。”许愿应道。   “我劝你还是雇佣几个人,你一个乐师,路上很容易被抢的。”提尼提醒道。   “有强盗?”许愿问道。   “也不一定是强盗,还有可能……”提尼诉说着自己的经验。   “殿下。”大船靠岸伴随着这样的称呼声从风中飘来。   许愿下意识回头,瞳孔一瞬间因为那刺入的晨光而收缩了一下,下一刻却被那船上下来的高大身形挡住了。   红发随风而扬起,与肩上的斗篷倾斜出同样如海浪一样的弧度,丝丝缕缕和那修长的轮廓皆是渡上了朝阳的光辉,细碎如金的光芒不知是金子还是朝阳本身,掺杂在发丝之中。   他生的极美,眉峰飞扬,绿眸如翡,自有如那背靠海洋般的广阔天地。   抬臂之时,翱翔于天际的雄鹰稳稳的落在了他的臂上,收拢着翅膀,也遮住了那戴在他半张脸上的面具,只露出红的像血一样的唇。   背光而立,怦然心动。 第188章 阿拉丁神灯(11)   呼吸凝滞。   许愿自认不是会被美色所蛊惑的人, 可见到的那一刻,眼中心中似乎只落入了那一人。   心口像是颤抖一样跳动着,呼吸因此而停下, 竟泌出了痛苦的滋味来,可在其中, 又有着恍若朝阳破开漆黑大地般的喜悦,驱逐着所有的沉闷与痛苦,让它们纷纷逃到了角落处。   能够再见到他,真好。   “喂,喂,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手的影子在许愿的眼前挥动。   许愿将那身影刻入,收回目光,看向了正疑惑看向他的提尼道:“怎么了?”   “你在看什么呢?”提尼顺着他刚才的视线看了两眼,浑身一个激灵道,“那可是巴塞尔的简狄王子, 快走吧。”   “他怎么了?”许愿看着他慌乱的神色问道。   “那可是位杀神。”提尼压低了声音,拉上了他的手臂道, “千万不要直视, 否则他有可能一剑杀了你。”   “可他刚才救了我们。”许愿跟上了他的身影说道。   “哦,那并不冲突。”提尼加快着步伐道, “我觉得这次海盗报复, 说不定就是因为他杀了太多海盗的缘故。”   “杀海盗不好吗?”许愿轻声询问道。   “那群家伙报复心很强啊, 有士兵在的时候不出来,一旦被杀了他们自己的人, 就专门找那些小村落泄愤。”提尼压低声音嘀嘀咕咕, “这次估计也是想报复。”   “对于穷凶极恶之徒, 越是退缩畏惧, 越是会助长其嚣张气焰。”许愿再度回眸,在对上那远眺处的人似有察觉而直射过来的视线时,手指刺入掌心,略微颔首后收回了目光笑道,“只有赶尽杀绝,才能彻底绝其后患。”   他的声音温柔,却让提尼错愕的抬起头来,在看到斗篷下金色的眸时因为惊讶而瞪大了眼睛:“你!你的眼睛……”   他的话音因为对方制止的嘘声而停下,心脏却在狂舞着。   赫伊里先生世所闻名的不仅有他的乐曲,还有一双金色如太阳一样的双眸,而眼前的人金色的眸中蕴着晨光,无论是温柔吐露的话语还是那格外动人的乐声,似乎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   “请帮我保守秘密可以吗?”斗篷下的人拉低了兜帽温柔的请求道。   “哦,哦,当然……”提尼的头皮有些发麻,却是下意识答应着,他的心跳快极了,以至于脸上都蔓延上了热度,让他手脚并用着,几乎不知所措。   赫伊里先生。   那是处于天上云端不可触碰的存在,提尼对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前往加里城,在他的府邸外面听上一曲。   虽然他总是不吝啬的称赞着其他的乐师,可是每每对标赫伊里先生,也是因为他是很多人心中唯一封神的存在。   他的乐曲来源于天上,他受到了神灵的钟爱,是神灵遣往人间的使者。   而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跟他交谈了很久,甚至听到了他吹奏的曲子,所用的竟然是一颗牡蛎。   这种事情即使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啊!   “您,您请。”提尼紧张的说道。   “不用这么客气,你之前在说什么?”许愿笑道,“抱歉,我之前分神了,没听清。”   “哦,我说什么来着……”提尼一时竟是没想起来,“我说您要去王城,绝对不能一个人去!”   “殿下,抓捕的俘虏已经全部转移关押完毕了,暂时没有审出他们的巢穴所在。”亲卫恭敬的行礼汇报道。   “继续审,死活不论。”绿眸收回,凛冽的声音夹着港口的风,带着彻骨死寂般的冷意。   “是!”亲卫低下了头让开了路。   矗立的身影抬手喂给了那落在手臂上的鹰一块肉,抬臂放飞时,透着冷意的绿眸又看了眼港口的位置,走向了停在附近的骏马。   ……   简狄王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整个王国的人似乎都有些讳莫如深,所浮在明面上的,是他是加里卜国王唯一的儿子。   至于隐藏在暗地里的,也只有提尼胆战心惊的告诉他的那一件,那是一位杀神。   他的手中沾染着无数的鲜血,从幼时提弓握剑之时,他就对杀戮之事极感兴趣,而待他少年时,便开始讨伐各方,凡被进攻者,无一不留,凡他瞧不顺眼的人,上一刻还在说话,下一刻就有可能死在他的剑下。   “那王城岂不是尸山血海?”许愿远眺着打马离开的马队道。   土地平坦,与那海域几乎成为一线,马匹驰骋,一人遥遥领先,宛如旗帜着引领着后面的人。   猎杀海盗者并没有在这座临海的城市停留,甚至没有入城就离开了。   “哦,那倒不是,只是前往那里的每个人都十分的胆战心惊,生怕犯下一点错就被砍下头颅。”提尼思索起此处抬头道,“您还要去王城吗?我看他们的去路应该是返回王城的,那可是最危险的时候,那位王子最讨厌的就是魔法师。”   “为什么?”许愿交付了入城的费用询问道。   提尼的脸上有着为难,皱了皱脸顾左右而言他:“哦,您要不要吃面包?”   “你请?”许愿笑道。   “哦!我现在相信你是一个商人了!”提尼叫了起来,又压低了声音,有些恢复到了之前船上的相处模式,“你赚的可比我多多了。”   “那我请你吧,这里哪一家最好吃?”许愿笑着问道。   “我带你去。”提尼热情的说道。   他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买到的面包里夹着满当的肉,放足了香料,味道比起单纯的面饼要美味多了。   “我现在都还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提尼坐在旅馆的桌旁吃着那惦记了很久才尝到的面包,看着身旁坐着的人小声嘀咕道。   他就算是在梦里也没有想过,传说中的赫伊里先生会坐上跟他同一条船,甚至买下了他的商品,还为他吹奏了一曲这样的事。   而现在,对方这样吃惯了王宫美味的人,竟然就坐在他的旁边进食。   “你不会是假冒的吧?”提尼压低了声音凑近问道。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许愿抬眸笑道。   提尼沉默了一下叹道:“不管是不是假冒的,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随意前往王城。”   “我要找的人的在那里,你知道哪里能够买到地图或是找到向导吗?”许愿询问道。   提尼动了动嘴唇,停下了劝说道:“等吃过饭后我带你去吧。”   他很熟悉这里,一些小巷可以随意的穿行而过,或是敲响一扇门,一扇窗,就能够拿到许愿想要的东西。   一张详尽的地图,一些水囊,以及一个正在商队旁喝着蜂蜜糖水的领队。   “老伙计,帮我带一个人去王城。”提尼熟悉的打着招呼,话语也不怎么客气。   “十枚银币,费用没得商量。”那大口灌着糖水的人同样不怎么客气。   提尼倒没有碰到钉子的尴尬,而是转身低声询问道:“你的身上真的没有盘缠了吗?”   “有。”许愿回答道。   “好了,我不怎么担心你了。”提尼扯了一下嘴角瞧着他道。   他总以为赫伊里先生应该是光风霁月的,但一个成功的商人且能够在王宫里混的风生水起的人,确实轮不到他操心。   “他要十枚银币,虽然有些贵,但是费达是一个老好人,跟上他,你可以安全的抵达王城。”提尼压低了声音说道。   “了解。”许愿略微沉吟笑道,“谢谢你。”   “哦,不客气!”提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能够有这样的经历,够我吹上很久了,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很高兴遇到你。”许愿笑道。   “哦,我想很难有人不喜欢你。”提尼表达着自己的感情,带着他去了费达那里。   喝着糖水的领队有些懒洋洋的,身形也有些粗壮,面孔和话语则有些冷淡:“明早整合出发,如果要自备坐骑,不要马匹,耐力太差,十枚银币现在交。”   “好。”许愿将银币递到了他的手上。   费达掂了掂,从怀里取出一个牌子递了过来:“明早集结,食物水囊自备,可以回去了。”   许愿接过牌子,放进腰包后跟提尼一起离开。   “你不要在意他的脾气,他早些年态度还很和蔼,只是做的久了,就很不耐烦应付很多人。”提尼给他解释道,“而且他的顾客很多。”   “没关系,他并没有刻意刁难的意思。”许愿笑道。   只是冷淡而已。   商队出行,也不都是太平无事的,就算哈迪早年行商的经历,也不都是一帆风顺的。   看起来很大的驼队,对新加入旅程的商人并没有那么友好,尤其是独行者,即使在半途杀掉截夺财富和货物也是有的。   荒郊野外,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的人太多了,即使被杀死了,众口一词,尸骨难觅,即使想要查证,也没有可能。   “那就好,你在旅途中遇到什么问题大可以找他,他虽然说是食物自备,但只要付钱,他就会为你提供水和食物。”提尼思索道,“你现在应该找个住的地方,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旅馆。”   “谢谢。”许愿跟上了他的身影。   有熟悉的人帮忙,衣食住行都不难解决,居住的地方虽然价格偏高,但十分的清净。   许愿取下戒指,清洗着手指上残留的粘腻,那放在腰包中的油灯中溢散出来的精灵浮现在了他的身后道:“其实您要见到见到那个人,我完全可以将他带到您的面前来,或者直接送您去王城,何必要辛苦跋涉呢?”   穿越沙漠,又渡过海域,还要再经历一段对人类而言危险又漫长的旅途。   许愿拿过帕子擦拭过脸上和手上的水珠,转身看向了那庞大的精灵笑道:“你现在的话语听起来像一个诱使人堕落的恶魔。”   “我只是想帮忙而已,缩短旅程难道不会感到愉快吗?”精灵似乎有些不解。   “的确会感到愉快,且会沉溺于那种快感。”许愿将帕子放了回去,清点着自己买到的物品道,“慢慢的就不会尝试用自己的能力解决问题,因此而形成依赖。”   “您在害怕吗?”精灵凑近,巨大的眼睛映着他温柔的面孔,那双金色的眸看起来毫无破绽,却为了一个人而沦陷了。   神灵有了欲望,也不再会是无坚不摧的。   “当然。”许愿直视着他的眸笑道,“戒之慎之,常怀敬畏之心。”   精灵分明没有呼吸,却莫名的紧张了起来,他看起来比面前的人类大多了,可映在那双眸中,也不过是一双小小的缩影。   “以往的神灯拥有者灵魂最终都去了哪里?”许愿询问道。   精灵缩小了些身形,却没办法不回答他的问题:“地狱。”   因为对方问的时候,是揣着答案问的。   “但你没办法契约我的灵魂。”许愿笑道。   “是的。”精灵未见他有任何的怒气,如实回答道。   神灯的契约是神灵留下的烙印,许愿者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死后的灵魂自然归神灯的精灵所有,沦入地狱之中。   可是这个人类,烙印却无法沾上他的灵魂。   而这种事情只有唯一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他的力量高于这个世界的神灵。   “所以我才问你的愿望是什么?”许愿将包裹系上,直视着他询问道。   那一瞬间,精灵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好像都映在了那双眸中,无处遁形。   “我想您不会让我再在人间停留了。”精灵试探的问道。   他赌对方不会让他就此湮灭。   “力量本身并无错处,看的是持有者怎么使用。”许愿轻声说道,“但你的存在,会让持有者欲望无限膨胀。”   处于规则之下,人类的欲望还会有克制,不会轻易的打破平衡,但这种非人的力量,可以轻易的移山填海,颠覆很多人的命运甚至是生命。   或许可以将其交付给良善之人,但那无疑是对人性和能力的考验,或许对方能够善用到生命的尽头,但死亡之后,这件宝贝会再次成为被争夺的对象,所制造出来的乱局非人力可控。   “那么请送我回神山吧。”精灵说道,“侍奉在神灵的脚下,我将无法引起人类的混乱。”   “神山?”许愿询问道。   “是的,那是一座美丽的山峰,居住着神鹰和美丽的里格公主。”精灵的神情中有着向往,“人类毫无止境的贪婪有时候也会令我感到厌恶,甚至想要碾碎他们。”   “具体的地址呢?”许愿问道。   “不知道,我无法寻觅到回去的路。”精灵说道,“如果您无法达成我的愿望……”   “成交。”许愿说道。   “哦,我还没有说完。”精灵不满的抗议道。   “我不会用灵魂跟你作为交易,你死了这条心吧。”许愿笑道,“但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不过有一件我想跟你商量,下次再出现,能不能变成一只猫的形象?”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为什么是猫?”精灵缩小着身形,化成了猫的形状,毛发也是近似它皮肤的灰黑色,看起来十分的雄壮。   他能够理解精灵的出现对普通人而言是未知而可怕的。   “猫比较可爱。”许愿伸手,摸了摸那十分雄壮的猫的脑袋,又捏了捏它毛茸茸的爪子抬起笑道,“脚垫是粉色的,真可爱。”   雄壮的猫竟然有些无措的勾了勾爪子:“您还有什么要求?”   “四肢和尾巴是白色的会更可爱。”许愿笑道。   下一刻他掌心的爪子变成了踏雪的模样。   “真不错,你叫什么名字?”许愿捏着那柔软的脚垫问道。   “名字是不能随意告知的。”精灵被捏的动了动耳朵说道。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许愿沉吟笑道。   小巧的正在端详大只猫的猫猫蓦然抬头,看向了无知无觉的大猫勾了一下尾巴。   “就叫菲拉斯吧,这样也好称呼一些。”许愿笑道。   “可以。”黑壮的猫粗声粗气道。   小巧的猫却是惊呆了,这只大猫竟然会碰上宿主偶尔会有的超长发挥!   “我就暂时先叫你克里木吧。”许愿看向了那取下的戒指道。   “好的,一切都听从您的吩咐。”戒指中的精灵说道。   他的力量不如神灯精灵,无法探查到眼前的人类有什么异样,但为神灯所敬畏者,他最好还是谨慎一些好。   猫猫再度震惊,宿主竟然接连超长发挥!   ……   一夜好眠,黎明到来时许愿跟特意早起的提尼告别,坐上了前往巴塞尔王都里斯城的骆驼。   驼队很长,同样以驼铃指引,一头头行进了荒野之中。   这座城池距离里格城的路途从地图上看不太远,可一路遇到的荒漠和河滩不出意料的延长了它。   虽然因为河滩的存在,一路并不缺水,可他们抵达里格城,还是花费了近十日的功夫。   城门高耸,或许是因为北方沿海陆路海域流通十分方便的原因,这里的建筑和加里城的建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没有风沙覆面,能够露出城墙本身的模样来,可驼队靠近时,许愿的心还是不可抑制的跳动了起来。   迫切的,热切的,渴望的,无论他在漫长的旅途中做了多少心理准备,即将再见的心情仍然有些不受理智的控制。   但它必须接受理智的控制,许愿的手在斗篷下按住了胸口,试图让那里平复下来。   无论他有多少期许和感情,那个人也绝不能成为他感情的承载者,灵魂转世,记忆重生,一切都是崭新的,他有自己的人生和经历,靠近那个人,他也需要重新去认知和了解那个人。   “亲爱的旅客们,你们的旅途结束了。”费达带着人们进城停下,仍然有些冷淡的说道,“想要返程的话,五天后来这里找我,新到这座城市的人记住了,不要仗势欺人,否则投进监牢之中,谁也救不了你们。”   有人响应,也有人蹙眉,又或是漫不经心,不过费达仿佛只是随意提醒一样,说过之后就带着他的商队离开,让随行者四散离开了。   里斯城的气候比之加里城要更加凉爽一些,空气也更加湿润一些,各色人员往来,也比加里城更加繁华,或许是在晨间商队进入的缘故,大街之上更有摩肩接踵之感。   道路平坦,王宫为中,在一众高耸的建筑中,那处的穹顶反射着升起的阳光,挺拔而醒目极了。   【宿主,我们现在要去王宫吗?】猫猫抖了抖耳朵问道。   虽然它不希望宿主触犯规则,但是还是很期待见到美人的,他那么好看!   【不,我需要一些消息。】许愿没入了人流之中说道。   比如这位王子殿下为什么会讨厌魔法师的原因。   魔法师听起来似乎是邪恶的,但一些王国并不排斥,反而鼓励他们为王国效力,而魔法师无法对对神灵虔诚的国王形成什么伤害。   可许愿即使找到了消息汇聚处,但一提及此事,那贩卖消息的人都会脸色骤变,直接不要钱也不愿意回答。   一次便罢,两次后许愿不再去询问,以免打草惊蛇,只是传说中的神山也各有答案。   有人说它住在人们的心里,也有人说它在十分遥远的天际,航行到大海的尽头才能够找到。   漂浮不定的答案只能暂记却无参考价值,倒是许愿从街边的流浪汉那里听到了一些不确定真假的消息。   “王子的面具是因为他跟魔鬼做了交易,需要不断的为魔鬼献上灵魂和鲜血。”流浪汉一边吃着他买来的面包,一边摇头道,“这个国家要完了……”   许愿眸光轻动,拉低兜帽起身垂眸笑道:“它什么时候完我不知道,但您可能要被抓了。”   “嗯?”流浪汉抬头,却已不见刚才问话的人,反而看到了街边巡逻的士兵,他试图起身逃跑,却见对方直接冲了过来。   “哦,放开我,我不要干活!!!”流浪汉愤怒的叫声传出了很远。   “里斯城不收没有用的人!”士兵们可不会顾忌他的叫喊,刀架在脖子上时,一切抗议都终止了。   人群有一瞬间的慌乱躁动,却又在士兵们远离后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许愿看着离开的士兵,抬眸眺望向了远方的王宫,下一刻摸上了腰间的玉笛,没入了人流之中。   三年前初见时,他虽锐利,却还是身无阴霾的飞扬少年,不像现在这样冷的彻骨。   与魔鬼交易而戴上面具?无论这件事情是真是假,他都需要进到王宫里去探探究竟。 第189章 阿拉丁神灯(12)   进入王宫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只需要一些疏通的金币以及赫伊里的名声,就足以得到国王的接见。   与传闻中一样,那是一位十分面善的国王, 拥有着一双碧绿而慈和的眼睛。   他并不像加里国王那样戴着高高的毡帽,而是戴着圆帽, 衣饰也是宽大的布尔努斯袍,圆帽无法完全掩盖住他的金发,但这样看起来有些简朴的穿着,却一点儿也没有折损他的威严。   “亲爱的赫伊里先生,欢迎您来到巴塞尔, 让这里感受到了神灵的福祉。”慈和的国王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吗?”   “感谢您的慷慨,事实上我只是游历到了这里,希望能够停留一段时间。”许愿行礼道。   “哦,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巴塞尔很欢迎您的到来和停留。”国王的眉目间有些欣喜,“我会让人安排您的住处, 您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   “我希望能够暂时侍奉于王宫之中。”许愿说道, “不知道您能不能允准我这个请求。”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国王笑的很是开怀, “我一直都想要聆听赫伊里先生的乐曲, 您愿意为我吹上一曲吗?”   “很愿意为您效劳。”许愿从腰间抽出了玉笛笑道。   价值连城的玉笛放在了唇畔, 一瞬间殿内所有的动静都停了下来,连国王都正襟危坐了起来。   而那看起来温柔俊美的青年手指跳动, 却是一声轻急, 似能直通云霄的曲调瞬间溢出, 无金银奢靡, 只有一声声好像掠过荒野的快意,曲调如叙事,即使国王做好了准备,也仍然被那美妙的曲子捕获了心神而轻轻轻屏住了气息。   他自然听过其他乐师吹奏的乐曲,赫伊里先生的乐谱,即使是宫廷乐师也能够吹的很好听,但这样能够轻易勾动心中情意的乐曲,却绝不是谁能够轻易模仿的。   曲中有情,而这一份情,非单纯磨练技巧可得。   一曲毕,余音绕梁,不论是在场的哪一人,都对那吹笛者的身份再无怀疑。   赫伊里先生的曲调有他独有的韵味,曲调谁都可以吹奏,但其中的味道却并非谁都可以发挥到极致。   “真像是来自天空的音乐,让我想到曾经策马驰骋的快意了。”国王回神,轻吐着气息,由衷的鼓着掌道,“请您务必在巴塞尔住下,这里的人民都会日日为此感到欣喜的。”   “感谢您的赞誉。”许愿再度行礼道。   国王下令,自有仆从带他离开前去安排,而在那殿中,站在一旁的亲卫低头附耳道:“国王陛下,赫伊里曾经使加里城的那位国王身染重病,不能将他放在您的身边。”   “不是已经好了吗?”国王得到消息的速度要比陆地行驶快的多。   “可是那座王城仍然处于动荡之中。”亲卫担忧道,“如果他真的身有魔法,威胁到了您的安全,那可是相当糟糕的。”   “他看起来并不像个怀有恶意的坏家伙啊。”国王感慨道,“否则是很难吹出那样的曲子的。”   “陛下!”亲卫有些着急。   “不必说了。”国王却制止了他道,“加里城的事情我都知道,那里的动荡更多的是权力之争,如果他真的心怀恶意,需要做的应该是娶到白狄伦公主,再让国王病逝让位,那可够天翻地覆的了。”   “公主怎么会瞧得上一个乐师。”亲卫说道。   地位的差距并不是才华和样貌可以弥补的。   “这你就错了,靠近权力的中心,只要舍去了良心,有无数种卑鄙的方法可以用的。”国王笑呵呵道,“但他却如约离开了不是吗?”   “说不定他是被加里城驱赶出来的……”亲卫完全没办法对那个可能身怀魔法的家伙存在好感。   “没有国王会蠢到那样做的。”国王看向了殿外,轻声呢喃道,“而且如果他真的是神灵的使者,我还是希望简狄能够……”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思及此处时骤然抬头道:“对了,安排赫伊里的住处时不要让他跟简狄碰上,近期先不要告诉王子赫伊里的事情!”   “是,但我想这很难瞒住。”亲卫说道。   “趁着他还没有回来,你先做好这件事。”国王叮嘱道,“如果他问起,就说只是来了个新的乐师。”   “是。”亲卫恭敬道。   ……   许愿没能在进入这座王宫的最初遇到这位讳莫如深的王子殿下,倒并非国王刻意安排的原因,而是当时的那一队骑士离开,却没有当即返回到里斯城里来。   “王子殿下一年里有很多时间都不在王宫里,您可以放心。”侍奉的仆从认真的说道。   “放心?”许愿轻笑,“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也不能确定,不过您最好不要跟王子殿下碰上的好。”仆从很认真的劝阻道。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好意。”许愿道谢道。   这里的王宫很大,站在城墙之上完全可以眺望到城市的半貌,横竖整齐,向外绵延,其中的人流像是一只只攒动的蚂蚁,虽可不视其细节,却已知繁华。   风从石头筑成的窗口灌入,高处的风有些大,吹的衣襟都有猎猎作响之感。   要有耐心一些,许愿从眺望的窗边离开,整理着衣襟,反复告诫着自己。   心急于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的裨益,但他心脏的最深处仍然无法压制的躁动着。   他让这份感情入侵了心的最里面,却从未后悔过。   只是……心,不静。   ……   马蹄踏过尘土,扬起飞沙无数,十几匹马齐齐落地,引得大地似乎都在随之震颤,阳光在飞扬的红发上轻舞,美的如烈火残阳,直叫那草叶不堪风声,纷纷倾轧贴地。   “让一让,殿下归城!”   “让出道路来!”   “都先让一下。”   塔台上的人早已眺望到了那一支马队留下的烟尘,一个命令下去,直通王宫的马道上行人纷纷避让,空出了能够让两辆马车通行的路来。   城门开启,拦截挪开,齐踏的烈马不过瞬息已卷入城中,甲胄折射,刀剑轻震,让许多人惊叹却不敢抬头,只因随着那为首之人进入,同时裹挟的还有浓烈的血腥味。   马蹄,甲胄,刀剑,还有披风,那飞扬而落的红发中似乎都裹挟着粘腻浓稠的血腥气,绿眸中寒意如冰,令人不敢直视。   幸好马队过往很快,不过瞬息,就已经从城门奔袭向了远方,向那高耸的王宫驶去。   “天呐,王子这是刚从哪里回来?”有人终于松开了屏住的气息询问道。   “不清楚。”   “想必一定杀了不少人。”   “据说是去劫杀海盗了。”   “那群家伙们报复心很强……”   “但巴塞尔境内的匪寇和海盗的确少了不少。”   “杀性太重。”   人们小声议论,又在士兵退去后纷纷四散离开,只是整座城市的氛围似乎随着那一队人进入而变得谨慎了起来。   马队行驶向王宫,一路皆是畅通无阻,待入王宫之时,缰绳勒住,马匹嘶鸣落定,那马上的骑士已是干脆利落的落地,只轻拍几下,那骏马便已在他的身旁略微依偎,被迅速上前的士兵牵住了。   “殿下!”士兵们整齐划一的行礼。   “尤努斯,将带回者安顿。”微冷的话语从那本是轻抿的唇边响起。   “是。”亲卫领命。   “近来里斯城有什么事发生?”为首者将马鞭塞入腰际,在猎猎的风中踏入王宫询问道。   “禀殿下,里斯城中一切如旧,少有人闹事。”跟随上的护卫说道,“只是宫中近日来了一位乐师。”   “有什么特别?”为首者步伐未停。   “他叫赫伊里。”护卫停下脚步,以免撞上那骤然停下的身影,只是面对着那转过来的森冷视线时低头谨慎道,“陛下本不想让您知道。”   “住在哪里?”居高临下的声音在这样的盛阳天里好像也带着地底的阴凉感。   “东侧的乐师馆。”护卫回答道。   他的话音落下,那直行宫殿中的人已转了步伐,直达东侧,只留下了一句话。   “去禀报父王,我已平安归来。”   “是,殿下。”   日头已斜,但一日的气温好像在这个时候才是最热,所遇的仆从纷纷行礼,乐馆处并不闻乐声,可静谧的只剩下脚步声,却仍然让侍奉者们慌乱的不能自已。   “怎么办?要不要去禀报陛下?”   “陛下恐怕也很难拦得住!”   “可是……”   窃窃私语声在那数人行过时才隐约响起。   “殿下,要不要留下那些仆从,他们似是有意去求助陛下。”跟随的亲卫上前低声道。   “不必。”凛冽的声音并无迟疑,直入那大敞的门内。   阳光极好的穿窗而过,只偶尔透过彩绘的玻璃在地面上留下纷彩的影子,所入之处帘帐轻薄而紧束,没有挂满帐缦的奢华,只有穿堂风带来的清凉以及那正坐在明亮处的人影。   脚步踏入,挂在腰上的剑已然出鞘,呼啸般划过空气,在一众侍从慌乱的神情中架在了那抬起头的人的肩颈上。   四目相对,金眸淡然而和煦,那双绿眸却是轻敛了一下。   “殿下,不可……”有仆从惊慌出声。   “不躲?”简狄审视着面前在海边有一面之缘的人道。   “殿下要是真想杀我,现在我的脑袋已经滚落在地上了。”许愿侧眸看了眼架在肩上的剑笑道。   宝剑,虽已有豁口,无血迹却血腥之气未散,但握在那只血迹未除的手中,仍然可以轻易致命。   清风吹拂,明亮汇聚,一处温暖和煦,一处血腥阴森,一线之隔,如两处世界。   可跪坐被刀剑相挟的人却没有丝毫畏惧和仰视之感。   赫伊里。   剑被从颈侧收回,重新归入了鞘中,咔哒一声,慌乱的仆从们纷纷大松了一口气。   “神灵的使者?”绿眸扫过那些未曾相处几日就已经心向眼前者的仆从道。   “我从未说过这些话。”许愿放下了手中的笔笑道,“殿下要坐下谈话吗?”   “不必。”简狄扶着剑柄垂眸,初见时只是一面之缘,他虽心有所觉,却未察觉恶意,可现在,“你默认了这件事。”   “澄清既费力气又没有效果,何必浪费时间?”许愿拿过桌边的杯子注入了清水,放在了对面笑道。   简狄敛眸,这句话坦诚的令人无可指摘:“你来到巴塞尔的目的?”   只是不太符合他毫无攻击感的温柔外表。   “经商。”许愿回答道。   “加里城足够你随意经商。”简狄说道。   “比起侍奉的乐师,我更喜欢做一位自由的商人。”许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饮下半杯道。   “这里有你想要的自由?”简狄问道。   “我相信巴塞尔的国王是一位言而有信的人。”许愿抬眸笑道,“而且经商总是需要一些权力和便利的。”   绿眸审视,半晌后松开了握着的剑身道:“你最好如你所说的那样。”   凛冽的目光收回,脚步轻抬转身时,所有仆从皆是神情一松,却听到了那温柔且大胆的问询声:“殿下,您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都如实回答了,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仆从们再度匍匐而下,心脏加快而不可置信。   可那转过的脚步停下,绿眸的主人转身道:“说。”   “您为什么会讨厌魔法师?”许愿看向那衣角甲胄和面具上还残留着血腥的人问道。   他显然匆忙赶回,来不及处理的新鲜血液和陈旧的血迹交织,不论是那火红的长发还是衣襟上缀着的珊瑚,都有着凝血厚重之感。   殿中之人皆是屏息,这一次连跟随来的亲卫都有些震惊。   魔法师是殿下面前绝不可提及的存在,见之则杀之。   “拥有超越人力之能,却奸淫掳掠,该杀!”他给出的回答冰冷刺骨。   “的确该杀。”许愿回视着面前的人道。   “还有什么问题?”他没有转身就走,而是询问道。   “没有了,多谢您的答案。”许愿轻轻吐息道,“只是如果您对我还有忌惮和疑虑,不妨多观察一些时日,旅途劳累,请回去休息吧。”   简狄敛眸,一时竟觉得自己不像是前来质问试探者,而像是受邀而来的客人。   他扫过那桌上摆放的清水,转身道:“今日之事如有误解,我向你道歉。”   话音落下,那道身影已然离开,如来时一样,身披阳光,步履匆匆,左肩风帽上的皮毛随风声轻动伴长发微扬,耀眼而刺目。   那匆匆而来的身影再度消失,直到步伐声远去时,殿中的仆从才松着气起身,近前关切道:“赫伊里先生,您没事吧?”   “刚才真是太危险了,我的心脏差点跳出来。”   “您可要离王子远一些,要不然他斩杀您头颅的时候不会犹豫的。”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许愿摸过了颈侧笑道:“放心吧,没事,他暂时没有杀我的意图。”   那一剑不过是试探。   即使是有心隐藏者,在生死存亡之际,也会暴露力量或是底牌。   求生乃人的本能,尤其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不过关于他身体的事,暂时还没办法问出口。   左脸的面具,藏于斗篷后的手臂,以及左肩风帽皮毛后隐见的灰黑色。   那是诅咒,魔法师的手笔。   最初诅咒时不可见,可能只是指尖,但会随着时日逐渐蔓延,手臂,脸侧,最终整个吞噬掉。   “可是万一哪一天……”仆从仍然十分担心。   “不会的。”许愿扣紧的手松开,将放在对面的杯子端了过来,看着其中漾起的涟漪起身笑道,“其实他是一个好人,不会滥杀无辜的。”   “好人?!”仆从简直因为这样的话语惊呆了。   “嗯,好人。”许愿笑道,“神灵的使者亲自认证的好人。”   “哦!是这样吗?您真是个宽厚仁善的人。”仆从们诚恳的感慨道,“面对想要杀您的人都能够如此宽容。”   他们如此诚意,许愿实在不好告知他们,面对真的要杀他的人,他还是不会客气的这样的事实。   ……   “殿下,赫伊里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亲卫跟随着身前的人恭敬而低声的说道。   “我知道。”简狄并未停下步伐,只是目光划过了挂在天边的太阳。   偏西的太阳没有初回时那么烈,却像极了那个人的眼睛,温柔和煦的,淡然的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入侵他的世界,也没有什么侵略或冲击感。   但注视着那双眼睛,仍然会有一种危险的感觉。   不是来自于他本身,而是再勇敢的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生死问题时,都会有忌惮或是起伏。   而他没有,要么是他并不将生死放在眼中,要么是这把剑无法对他造成威胁,又或者二者皆有。   神灵的使者天下闻名,又以加里城国王的悔过而大噪,他完全符合传说中的形象,只是却又似乎不介意袒露心中所想。   贪财,但商贾之道算是取之有道。   至于其他,未发生之事不可强加于人,的确需要观察一段时日。   “派人查探他近日在王宫中的行动,以及盯住他之后的事,汇报于我。”简狄说道。   “是,殿下。”亲卫说道,“您要回去休息吗?”   “我要先去见过父王。”简狄看向不远处匆匆跑过来的仆从说道。   “陛下可能会跟您探讨赫伊里的事。”亲卫提醒道,“那毕竟是神灵的使者。”   虽然那个人好像并不在意神灵使者这个名号。   那晃动的红发随着步伐停下而落定,主人的气息似有轻叹:“太阳落下前……太阳落山前我要是还没有出来,记得来救我。”   亲卫轻咳了一声,对上那侧过来极具压迫力的眸时连忙低头道:“是!”   话语间,那仆从已经跑到了近前,来不及喘匀气道:“殿下,赫伊里先生没事吧?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母后在吗?”简狄垂眸问道。   “王后也在。”仆从恭敬的回答道。   那凛冽华贵的身影略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迈步道:“知道了。”   他的步履坚定,并无人能够看出端倪,仆从微惊,连忙跟了上去道:“殿下,您等等我!”   太阳渐渐落下,殿中唯有三人,一人面目慈和,一人雍容美丽,还有一人,年纪尚轻,却结合了二人的优点,红发如练,眉飞入鬓,即便跪坐时也是腰背挺直,分明是极美的样貌,却周身凛冽不容轻易靠近。   只是本是夹着些寒冰般的绿眸此刻却有些飘忽,找不到定点,而耳际,邻近中年的二人话语不断入耳。   左侧说:“这次出海真是太危险了,那种巢穴万一布下什么陷阱,人折进里面,母后的眼睛就要哭瞎了。”   右侧说:“刚解决完也不用这么匆忙赶回来,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   “赫伊里先生的事你父王调查过了,他的乐声确实很美妙,在加里城三年,没有过任何害人的举动,即使为白狄伦公主演奏,也是主动要求隔着帘帐的。”   “他是神灵的使者,就算你不喜欢他,把他送走也好,千万不能杀了,否则巴塞尔会受到众人的谴责的,民心是很重要的事。”   “我暂时没打算杀他。”   “暂时?哦,我亲爱的儿子,杀他很有可能动摇你将来的王位的。”   “如果他真是恶事做尽,就不能放虎归山,真有那一天,我会找一个妥当的理由的。”简狄抬眸道。   “我觉得他不像是个坏人,不是说面由心生?”   “乐曲能演奏那么好的人,我相信他有很大可能是个好人。”   简狄:“……你们已经被蛊惑了。”   “你不明白,我亲爱的儿子,只要你接触他,一定会很喜欢他的,如果他没有恶意,我还是希望他能够留在这里的,一个赫伊里先生,足以为王国引来无数慕名而来的人。”   “亲爱的,我想先别说这些,他刚回来,先让他休息之后,明天再说吧。”   “谢谢父王母后。”跪坐的青年闻言起身,行礼后补充道,“明天我有事,就不来打扰你们了。”   “你站住!”   那叫住的话反应很快,只可惜还是晚了,话音落下时,那道身影已经踏出了殿门。   而十分幸运的是,太阳仍然牢牢的挂在天边,并未落下。   “殿下。”亲卫看见他的身影时有些诧异的上前。   “去查查赫伊里的生平,事无巨细,全部都要。”简狄说道。   他虽然了解传说,却也不会为了一个遥远国度的传说跨海去调查和杀戮,但对方的影响力实在有些太大太快了。   这是相当危险的信号,而他无从探究他的目的。   经商?那只是目的之一,且是最不要紧的目的。 第190章 阿拉丁神灯(13)   夜色落下时王宫也陷入了安静, 油灯的壶嘴处亮着火苗,火光勉强驱散着肆意入侵的黑暗,落在那池边摘下的面具和珊瑚珠上, 水声哗啦作响,让这静谧的夜色多了几缕浮动。   帘帐之外人影靠近, 那溢散于水中的红发微动,本是微阖的绿眸睁开,听到了其后传来的汇报声:“殿下,已经查明了赫伊里进入巴塞尔的行踪。”   “说。”水中之人起身,随手拉过了放在一旁的布, 擦拭着身上的水珠道。   亲卫并不抬头,只是低头认真的在那些微的光影变化中汇报道:“赫伊里进入巴塞尔是从萨门登的船,刚好碰上了海盗,正是您带领救援的那一艘,他在船上遇到了商人提尼, 又在也达城经提尼介绍,由费达的商队带着前往了里斯城。”   “时间呢?”帘帐内的身影拉过长袍穿上。   “他在也达城只停留了一晚, 就直接赶往了里斯城, 不过在里斯城没有直接进入王宫,而是在旅馆居住了几日, 只是那几日的行踪太隐蔽, 无法探查。”亲卫诉说着, 却觉面前帘帐掀开,眼前骤亮。   红发蜿蜒垂落而至眼前, 他略微抬头让身, 在看到那本是完美的颈侧蔓延的灰黑色痕迹时沉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他是直奔里斯城而来的。”简狄松开帘帐, 用布擦拭着发丝沉声道。   “是, 中途并无停留,加里城那边的事情不太确定。”亲卫跟上,看着那落座于毯子上的身影,再度垂眸道,“但根据他离开加里城时间的推算,跨过那片沙漠,再抵达萨门的时间差不多。”   坐在地毯上的人本是绝美,可即使佩戴着面具,那颈侧无可遮掩的灰黑色和左手上完全覆盖的色泽都好像让美玉覆盖上了一层灰败将灭的色泽。   “目标明确。”简狄下了判断,“再查。”   “是,殿下,流传于里斯城的乐谱我已为您整理好放在桌上了。”亲卫行礼后退,忍住了眸中的沉痛和惋惜离开。   他卓绝出彩的殿下,本该令世人瞩目,却只能注定在恶毒的诅咒下衰败消亡,以生命为注注下的诅咒,不可解。   即使将那个恶毒的魔法师碎尸万段,也无法拯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等着。   亲卫离开,殿中无人,那擦拭着发丝的人停下动作,取下了脸上戴着的面具,一张脸,一半美到极致,即使是最绝美的珠玉也无法比拟它的颜色,而另外一半,灰黑色犹如石膏,丑陋如恶鬼,若至行人前,必让小孩啼哭。   发丝垂落,划过其上,未有触感,只有那双绿眸未被完全侵蚀,只是已然有些模糊的迹象。   面具被放在了桌上,简狄活动了一下左手的肘骨,那里也有了僵化的痕迹,再渐渐的,左侧的手臂将会无法动弹。   幸好不是右手,左手用剑的威力到底是不如右手的。   他将衣袖拉下,覆盖住了手臂上的痕迹,又拿过了桌上摆放的极厚的乐谱。   赫伊里的乐曲在里斯城中早有流传,无论是宫中演奏还是路边的小调,都有他的影子和影响,即使跨过了一片大陆和海域,这样的流传也足以证明此人在乐曲上的实力。   最初时简狄也在此做过调查,他对乐理上虽然不算精通,但也能够看懂,即使只看过几份,也知道其中并没有什么问题,乐师吹奏也无不适或是蛊惑人心之感,确实是极好的曲子。   只是他当时看的不全,而现在需要重新看一遍。   赫伊里的名声如他父王所说的那样,以乐曲传颂而封神,各国乐师皆以他为目标指引,凡听过曲调者无不赞誉,以能听其亲奏一曲为荣耀。   在加里城中时,便有无数人慕名,府邸之外人头攒动。   又引无数的商机驻扎,其本人以乐器店为引,铺开生意无数,财产不可估量。   这样的人不论行至哪个国度,都会得到热烈的欢迎,加里城的那位国王想要留下他,自然不仅仅有乐曲之故,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   而这个人无论有没有魔法,都有手腕,在加里城来去自如,令国王致歉。   但就是因为影响力太大,才不能不防。   简狄翻看着乐谱,一个一个辨别,可读到的却与两年前一样,很绝妙的谱写,婉转上承,急而转下,每一处都很完美。   赫伊里的故乡是阿马尔,可他离家三年,竟然没有在阿马尔多停留一段时日……   简狄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耳朵轻动时,一缕乐声溢进了其中。   极轻微,却极细腻的穿过了无数的墙壁和帘帐,在这个夜晚,就像是静静停泊在月下水畔的花,悄然绽放,喷芳吐香,幽秘的渗透进人的心里。   敲动的手指停下,简狄抬眸,在那乐声之中,隐隐可闻有人开窗寻觅的声音。   若是别人的乐声,或许是一种干扰,但赫伊里的明显不同。   在这样静谧的夜里,舒缓温柔的曲调柔和的似拂过帘帐的风,让人的心似乎能够因此而安静下来。   坐在桌边的人轻轻阖眸,让那温柔的风进入了耳中。   而待一曲毕时,他从靠着的软枕上睁开眼睛,一时紧绷的脑海中竟有放松带来的困倦感。   那不是魔法,但那样的乐声中的确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   简狄合上乐谱起身,掀开帘帐躺在了床上,多日不眠不休,本以为会因精神紧绷而无法轻易入眠,可他闭上眼睛,却已陷入了黑暗之中。   而再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高升。   “殿下,尤努斯大人正在外面等候。”仆从在听到动静时汇报道。   “知道了。”简狄的手覆上了眼睛,下一刻从床上坐起,更换着衣物,重新戴上面具召见了那应该等候了很久的人,“抱歉,今日起晚了。”   “没关系,您昨日一定忙碌到了很晚。”拥有着一头褐发的精壮青年十分善解人意的说道,“我今日应该晚点来拜访您的。”   简狄轻压了一下唇珠,开口道:“昨日的事处理好了?”   “是,带回的俘虏已经关进了牢中,只是暂时还未吐口跟朝中之人的关系。”尤努斯说道,“其他救出来的人已经全部安顿在了王宫旁空出的住所,有来处或去路的人已经安排联系家人,孑然一身者先养好伤,再安排住所和能做的工作,后续还有送入者也已经腾出了空房,只是暂时会有些紧凑。”   简狄翻阅过他送上的名单道:“做的很好,我会跟父王商议,再拨一些钱款出去,以免食物短缺。”   “王子善行,他们一定会感激您的。”尤努斯说道。   “没必要,这都是执政者应该做的。”简狄合上名单抬眸道,“这一次的俘虏要严审,无人做内应,我不相信他们的消息这么快。”   “是!”尤努斯在对上那冰冷的眸时低头应道,随即匆匆离去。   殿中声音消弭,仆从未敢有任何喧哗之声,只偶尔有人将公务送入,又将命令传达。   殿中忙碌,虽至于连吃饭时都要批阅,但从餐盘端上到撤下,也不过极短的时间。   ……   简狄王子回宫,宫中风气都与从前有很大的区别,不仅人人行事谨慎,连性情也都似乎变得沉默了起来,即使那位殿下很少在宫中各处行走,问及时,要么是在练武场,要么就是在忙碌。   倒是国王较为清闲,这位面目慈和的国王也喜欢听曲,却不会日日召许愿前去,而是隔几日才听上一次。   而除了朝会后的时间以及一些处理公务的时间,他有时会陪着他的王后出现在花园,有时会出宫慰问救回来的人,有时探讨乐理,有时去登山。   【他不担心儿子的身体吗?】小巧的猫歪着头瞧着那每日似乎都乐呵呵的国王道。   【我想他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许愿轻声道。   加里卜国王和法图娜王后是联姻,却很相爱,这是王宫中随意询问一人都能够得知的事。   他们年龄相仿,志趣相投,性情相合,虽然偶尔会有争吵,可加里卜国王虽不能算是巴塞尔王国史上顶出色的国王,却是一个好性情的人,而法图娜王后也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偶有的摩擦让彼此的让步和磨合下,反而让感情日益增进,简狄王子就是在双方感情最浓烈的时候降生的。   他拥有着法图娜王后完美漂亮的红发,加里卜国王像翡翠一样的眸,漂亮的面孔就像是传说中的天使一样,没有人在看到他时不心生喜爱。   他成长的很快,既聪明又勤奋,无论是剑术还是礼仪又或是政要,都是一点即通,即使学的东西连教师都觉得很多,可他一点儿也不会喊累。   “连法图娜王后都会怀疑他小小的身体真的能够承载那么多的知识,会不会累坏了。”侍奉于宫中年长的仆人眸中有着回忆和神往,“王子殿下就像是整个王国的珍宝,他必将成为一位出色至极的国王,所有人都相信着这一点,只可惜……”   她的话语到此戛然而止,骤然回神的看向了陈述的对象起身道:“抱歉,我多嘴了!”   “您不必紧张。”许愿笑道,“我只是看王子殿下从回来之后就很忙碌。”   “殿下是国王认定的唯一的继承人,忙碌是很正常的事。”仆人对这一点倒没有避讳,只是有些惊慌的行过礼后匆匆离开了。   唯一的继承人。   许愿从窗边眺望着花园中遍布的枝叶和盛放的花朵,这一点并不是因为简狄是唯一的子嗣。   而是加里卜国王和法图娜王后的恩爱,不愿意她再受苦,而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他已觉得心满意足。   作为被寄予厚望者,那个人一定不希望让他们失望。   仆从提起从前的他时并无畏惧,反有追忆之感,只是那场讳莫如深的变故,应是让他变了行事作风。   可惜,种下诅咒者以生命为引,已无半分生机。   日暮西垂,许愿轻轻闭目沉下气息,告诉自己要再等一等。   有些事情只是猜想,他需要亲自问过本人的意愿,而对方现在正处于对他忌惮警惕的时刻,必须要等一等。   ……   “殿下,赫伊里这几日除了为国王和王后演奏了两曲,去集市调查了一些商品的情况外,一直在各处查问您的消息。”负责跟随监督的护卫汇报道。   “什么消息?”简狄抬眸问道。   “例如国王和王后恩爱的往事,还有您出生以来的事。”护卫将粗浅记录下来的问题和答案呈送了过去,“关于后来的事,没人敢说,他也没有深问。”   “知道了。”简狄看过,眉头微动后道,“他没有察觉你的踪迹?”   那个人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性,但无论是身形还是身体的反应能力,都不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他发现了,但没停下。”护卫对此致歉道,“属下办事不利。”   “继续盯着就行。”简狄说道。   “是。”护卫应声退下。   简狄则在继续翻阅着他记录的内容,事实上这提及的并不是什么秘辛,无非是城中本就传颂的,属于他父王母后的爱情,以及他性情变化的事情。   只是回忆是一种很私密的事,只有对安心或是信任的人,才会不自觉的追忆往昔。   而赫伊里入宫不久,与他接触过的人,却总是很难对他提起防备心。   这样的能力不是轻易达成的,尤其是那样本身样貌会让人有距离感的人,更难达成。   简狄放下了这一份汇报,又拿过了放在桌边的其他两份,一份上记录了赫伊里来到里斯城后城中的景象。   护卫调查,必然会提起真名,而费达的商队在告知消息又得到真名时,消息便瞒不住了。   赫伊里先生来到里斯城这件事,的确是群情激昂的。   他们向往着他的乐曲,觉得他能够为里斯城带来福泽,称他为神灵的使者,至于后续发酵的花样百出的流言,简狄确认了即使澄清也不会有人相信,反而会越搅越混。   而因为这件事,里斯城的名声传播,甚至有不少人等候在宫墙之外,只为听上一曲。   流言如何传播无法管,但这件事情却必须要处理,一直聚集宫门外,是会影响城中的生活和秩序的。   而另外一件,则是赫伊里以个人的名义为这次被救下的人们送上了一千枚金币,一千枚金币与王宫中的财富相比听起来不多,却足以让此事缓解且有富余。   外界自然对此传唱,歌颂他的美德,可这件事做了而歌颂,也属应当。   他本没有救济巴塞尔人民的义务。   赫伊里。   日暮西斜而渐落时,仆从送上了晚餐提醒道:“王子殿下,请休息一会儿吧。”   “嗯。”简狄轻应,放下了那整理的汇报,进食着晚餐。   只是食物入口,本该是有滋味的,咀嚼时却没有任何的味道。   简狄抬眸,看了眼旁边静立的仆从,又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糖水,送进口中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失去了味觉。   “殿下,不合胃口吗?”仆从谨慎的问询道。   “没有。”简狄照常吃下了所有的食物,起身道,“我出去走一走。”   “是。”仆从低头等着他的离开,这才收拾着空了的餐盘。   晚餐过后,暮色已经很沉了,夜色一点点吞噬着大地,星辰挂空,天空下终将迎来月亮神和睡神的注视。   左侧靠近心脏,当心脏完全被吞噬时,或许不等整个身体石化,他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死亡。   时间无法估量,但多则几年,少则几个月,要么先不良于行,要么先死亡。   有瓦砾摩擦的声音在头顶作响,简狄抬眸,抬起左手时,那从塔楼顶上掠下的鹰牢牢抓在了他的手臂上,未带护手,但是不疼。   这便算是唯一的好处了。   “拉依德,等我离开后,你就回到山林里去吧。”简狄捋了捋它的羽毛,抬手将其放飞。   猎鹰展翅高飞,在空中翻身后又似乎挟着整片天幕而归,稳稳的落在了他的肩头,发出了一声叫声。   简狄打开了腰包,从里面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肉干,在它叼着后继续向前走去。   夜色中的花朵已有些合拢,但幽香未散,曲调从不远处响起,一瞬间似引的花朵颤落清露,连正在进食的鹰都抬起头远眺向了发出乐声的地方。   那是一种陌生而悠远的声音,一声声渗透进月光之中,它的曲调本该是寂寥的,可是站在月色下,却似乎能够看到枝叶的舒展,银辉铺开大地,清凉的风吹拂,一点点的抚平着白日累积的热意,带来属于它的清凉。   月色一望无际,人的胸襟自然随之开阔,简狄寻声抬眸,看着那站在窗边几乎要化于月色中的身影,在对上那转过来的眸时心中似是被什么轻撞了一下。   那双眸在月色下依旧温柔,没有寂寥感,而是淡然平和的像要将所见的一切都囊括进去,包容而似有相似的情绪碰撞。   他心里在想什么不可视,但乐曲实在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能够通向人的心灵,不仅是听曲者,还有演奏者。   即使心底藏着诸多情绪,也尽皆藏在夜色与月影之中,显得静谧而平和。   周围隐有关窗之声,简狄并未去寻,也并未离开,只是安抚着将要起飞的猎鹰,目光落在那吹奏者的身上。   直到一曲毕,月华流转萦绕,许愿看着那置身风中抬眸而视的青年,只觉月光也不及他半分色彩,即使诅咒加身,也不足以磨灭他的一丝风华。   一声清鸣,猎鹰高飞,许愿轻笑问道:“殿下怎么到这里来了?”   那双抬起的绿眸收回,看向了楼梯处,大步的前往带起了斗篷的飞起,承载着月色,消失于视线下,又不过片刻,那上楼的脚步声响起,那道身影已然从楼梯处逼近了此处。   月色本是很寂静的,那脚步声也并不急促,只是心乱了。   歉疚的,心动的,苦涩的,甜蜜的……那些混乱的情绪全部被压在一处,似是将他的心剖成了两半,一半沉寂过往,一半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人。   他与从前有关,又与从前无关。   他只是他,并不属于他。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简狄在那目光的注视下停在了他的对面给出了答案。   许愿眸光轻动,却没有否认,而是笑道:“您找我有事商量?”   “你就不担心我抓你?”简狄转身停在了窗边,从窗口处眺望向了那一片银辉的大地道。   “您既然来了,想必没有抓我的意思。”许愿将埙收回了腰包中,单手扶在窗上笑道,“而且我没有做什么恶毒的事,您没有抓我的理由。”   简狄侧眸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看着宫外遍布的灯火道:“我需要跟你商量乐曲吹奏的时间。”   “好,您说我做。”许愿说道。   “你不问原因?”简狄问道。   “想必是为了守在王宫外的百姓。”许愿说道,“我在加里城王宫时,那里每天也会守着很多人,会有很多人荒废时间也要等一曲。”   “国王不管?”简狄说道。   “下令士兵驱逐过,但无效果,他每天都要听曲,时间不定。”许愿回答道。   “我会跟父王母后商议此事的。”简狄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这件事并非乐师一人可以扭转,为上者肆无忌惮,百姓自然会效仿。   “可以定在休沐的时间,这样也算是与民同乐。”许愿笑道。   简狄眸光轻动,看向了那在月色中格外温柔的人,即使有心揣测,可无论是谈吐还是行事,他看起来都无恶意:“多谢你捐助的一千枚金币。”   “不客气,只是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不用放在心上。”许愿轻轻侧眸,在对上那双剔透微冷的眸时笑道,“还没有感谢殿下救我的恩情。”   “不客气,力所能及。”那绿眸的主人依样回答道。   许愿唇边笑意轻扬,又听他问道:“你就是因为我救你的事,所以觉得我是个好人?”   “这只是原因之一。”许愿轻沉下气息道,“城中百姓对您虽然敬畏,却也爱戴,只是您心知命不久矣,所以无谓手段和名声,也要做成一些事情。”   他的声音温柔平和,可那原本褪去了几分冷意的绿眸却因此而浮现了凛冽的坚冰,手指扶上佩剑,冷意如同刺骨的刮刀一般:“你知道……”   不是手段,而是诅咒,非拥有魔法者不可知道的这么清楚。   “殿下,您希望能够解除诅咒吗?”许愿回视着那满是敌意戒备的眸轻声问道。   如果他来的早一些,或许他承受的时日会缩短很多。 第191章 阿拉丁神灯(14)   动荡的风似乎因此而停下了, 花瓣停下了摇曳,只剩下呼吸起伏着。   “你说什么?”简狄许久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可以解除您身上的诅咒。”许愿看着那双审视的眸道。   “条件?”简狄的戒备之意并未退去。   以生命为注施加的诅咒,想要解除, 不付出代价怎么行?   许愿眸光轻动,略微沉吟轻笑道:“我暂时没有想要的东西, 殿下答应我一个条件吧,这个条件不会损害这个国家,也不会让您违背道义做任何恶事怎么样?”   简狄微微蹙眉,开口道:“这个条件太小了,你刚想的吗?”   许愿未答, 他的确没有想过以此从对方的身上获得什么,他本该保护好他的,即使当初不得已许下三年承诺,但拿到神灯的那一刻,就有了变通的能力。   但不愿意窥伺, 不愿意将自由的他直接视作所有物,不愿意随意使用神灯的力量, 以及那些复杂的难以理清的心绪, 都造成了他对他消息的缺失。   隔着一片海域,所得到的消息有他的英勇善战, 有他的卓绝与优秀, 唯独没有诅咒。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回头看的人, 所能做的只是吸取教训,尽力弥补。   “剩下的您就当我想为巴塞尔的百姓送上一个仁君明主的心意吧。”许愿笑道。   简狄的心中鼓动的很厉害, 即使再怎么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终究是有不舍的人的, 能活下来, 他不会想着死亡:“你接近这里,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或许吧。”许愿笑道。   “不管是因为什么,我承你的情。”简狄有些看不分明他的情绪,只是松开了剑柄说道,“要怎么做?”   “这个。”许愿从腰包中取出了一个瓶子递了过去道,“睡前服下,睡一觉就会好的。”   那个瓶子不大,因为是剔透的,可以看见里面液体像星河一样的色彩,即使接在手中,也漂亮极了。   “您要是怀疑有毒,可以找一只老鼠试一下。”许愿说道。   “唔。”简狄将其慎重的放进了腰包之中,未置可否,“谢谢。”   “今晚会睡不着吗?”许愿看着那双眸中升起的一丝期盼,仰望向了星空问道。   “有可能。”简狄轻吐了一口气,顺着他的目光同样看向了那密布的星河道。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闲适的眺望向一片星空了,星空之下,万家灯火,美不胜收。   “您的诅咒是怎么生成的?”那温柔的声音轻声的问道。   “大概三年前,杀了一个劫掠美貌女子和财产的魔法师。”简狄回答道,“他在生命的最后以生命种下了诅咒。”   “殿下真是勇敢。”许愿笑道。   “可你对我有自责之意。”简狄审视的看向了他道,“为什么?”   许愿神色微怔,轻笑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来的早一些,您或许就不用经历这么长时间的折磨了。”   “我既然去做,自然承担得起后果。”简狄眸中情绪未动,只是看着远方的万家灯火道,“即使再来一次,我也不会后悔那么做,只是会做的更谨慎周全一些。”   风拂过他的长发,那双绿眸中的情绪无比的坚定,许愿注视着他笑道:“我知道。”   这个人,这个灵魂,从来都不是需要他保护的菟丝花,他从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坚定的去做。   只是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即使知道,也会歉疚和心疼,那样的情绪像是烈火一样在心头焚烧,并不受理智的控制。   “所以你为什么自责?”简狄看向了他审视道。   “我不能因为善良吗?”许愿笑道。   “你的确是个善良的人。”简狄予以了肯定,“只是你不是个善良过头的人,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不论我想得到什么,您都愿意给吗?”许愿笑着问道。   月华如练,那双金眸中隐约浮现的侵略感让简狄不自觉的摸了一下剑柄,可他的话语未出口,那抹情绪就如幻觉般消失了。   “您放心,我想得到的东西,只有您愿意给的时候,才能够得到。”那温柔的人笑道。   “是什么?”简狄不解。   “您愿意给的那一天,就会知道是什么的。”许愿笑着补充道,“放心,不是王位又或是恶意的东西。”   简狄轻抿了一下唇,将唇边的话语咽了回去道:“我找回去了,有事找我,可以直接来见我。”   “好。”许愿看着那有所迟疑的眸笑道,“放心吧,我不会用这能力做什么坏事的,您可以继续派人监督我。”   “不必。”简狄看了他一眼转身道。   护卫的监督对他而言恐怕形同虚设,一个聪明人想要做坏事,又怎么可能直接露出尾巴。   他话音落下,身影已如来时般大步远离。   脚步声下楼,又片刻后出现在了月影之下,翱翔于天际的鹰飞舞着落在了他的肩上,那修长的身影受力却未颤动,如海边初遇一样抬起了眸,一如既往的辽阔凛冽,却不似那时陌生彻骨。   许愿对上那目光,朝他笑着挥了挥手。   简狄收回了视线,走向自己的宫殿时心中仍在浮现着那个念头。   一个奇怪又奇妙的人。   那样的人,看似随和,其实是很难真的亲近的,可他却似乎对他敞开了心。   又或者其实这也是一种能力?让每个人都觉得交谈愉快的能力?   可敞开了心,他也无法完全看清这个人。   “啊!”猎鹰在他的肩头叫了一声。   “不能再吃了,你会胖的飞不起来。”简狄思索中断,抬眸道。   肩上的鹰低下头来探了探,又换了个位置,又叫了一声。   这一次简狄没有看向它的嘴,而是看向了它牢牢抓住肩头的爪子思索道:“以后你抓的地方也得换个位置。”   “啊!!”   “抗议无效。”   ……   夜色中的王宫一如既往的静谧,并没有任何的变故,殿中空旷而安静,回来后的主人并未如往常一样去沐浴更衣,而是坐在了桌后,手中托着那个琉璃瓶子细细看着。   虽然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但在能够活着的时候,他还是竭力让人去寻找过能够解除诅咒的办法。   只是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所余下的,只是从指尖一点逐渐蔓延出来的石化痕迹,直至手臂,脸侧。   镜中的人狰狞如恶鬼,如果只是样貌变化,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涉及生死,终究难舍。   他若死了,他的父母必会伤心,但一切结果未定之时,他又不想令他们担忧,他们也在刻意避免过问这件事情令他烦心。   本以为没有什么希望的事摆在了面前,反而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殿下。”有仆从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夹杂着些许笼子碰撞之声,“您要的东西找来了。”   “进来。”简狄放下了手中的瓶子抬眸道。   “是。”仆从从帘帐外绕了进来,将那提着的笼子放在了地上。   笼中赫然是一只刚刚带来的兔子。   “放下就下去吧。”简狄说道。   “是。”仆从低头,恭敬的转身离开。   待他的身影消失,简狄起身,带上那桌上的瓶子蹲身于笼子之外,打开瓶子,倒出一勺送了过去。   那是一只相当健康的兔子,面对这样的试探初时畏惧,然后又试探的嗅了嗅,牙齿轻咬着,将其中的液体舔了下去。   一勺下去,暂无异样。   简狄将瓶子合上,拎起笼子放在了一旁的桌上,看过片刻后解开了头顶的发冠和衣袍,让发丝散落后进了浴室。   那一夜,那枚瓶子只是放在了枕边,与散落的发丝纠缠,并未入口,也是那一夜,那只兔子在笼子里活动了一夜。   而次日,王子的宫殿中寂静的连脚步声都恨不得飘起来,因为王子的脸色实在难看的要命,已经到了看一眼就杀意蔓延的程度。   “殿下,您没休息好吗?”亲卫在汇报公务时询问道。   “没事。”那脸色明显比往日阴沉很多的人回答道。   等这件事验证了,他就给拉依德加餐。   “是。”亲卫不敢再问。   第二日晚上,那只喜欢在夜间进食的兔子被放在了外间的桌上,虽然仍然有些许摩擦之声,但入睡的人不至于因为警觉而频频醒来。   情况转到了第三日,兔牙磕笼子的声音具有无与伦比的穿透力,咯咯咯,咔吱咔吱。   油灯亮起,那一脸阴沉杀气真如恶鬼的人站在了兔笼外面,让那只兔子蹦跳了几下,却是继续认真的磕着笼子。   难道那瓶药能够让人狂躁?   许愿第三次,不,应该是第四次得以见到那个人,是因为一只对笼子情有独钟的兔子。   “这是它服下药物的第三日。”召他前来的人坐在桌案的后面,脸上仍戴着面具,不论是脖颈上还是手臂上的痕迹都未有任何消除的迹象。   “医官怎么说?”许愿行过礼后目光从他的身上扫过,看向了那被关在小小笼子里的兔子。   里面的卫生显然是勤打扫的,没有什么浓烈的味道,只是即使放着食物,它也在兢兢业业的啃着笼子。   “医官说不是没有服食狂躁类药物的可能性。”简狄看着那正在端详着兔子的人冷声道。   他并不想怀疑他,但出了问题,总要找源头。   那被质问的人却是骤然发出了一声难掩的笑意。   “你笑什么?”简狄沉下气息询问道。   “殿下,您不会养兔子吧。”那从兔笼上抬眸的人敛去了眸中过多的笑意,温柔的询问道。   他不见恼火或是惧怕之意,简狄眉头轻动,话语已是缓和:“我有问询过饲养之人。”   “大批量饲养可食用兔子的人,大多不会在意它们兴奋时的状态。”许愿笑道,“因为成长很快,又专门饲养在一处,不会在意它们的吵闹,所以应该也没有告诉您,它的笼子太小就会引起这种情况。”   简狄神色微僵:“可是它前两日没有这种情况。”   “前两日它的饲料和水分还算充足。”许愿扫过那个还在咔咔作响的笼子道,“现在它缺水的很,不发疯才不正常。”   坐在桌案后的人面对着那样温柔的目光,腰背下意识挺直了些,眸光微动了一下询问道:“应该如何补救?”   “换个大一些的笼子,笼底隔一层,放上烧过又冷却的碳灰,每日不间断的提供食物和干净的水,每日放风,少喂谷物,多喂干草。”许愿笑道,“您就是想再观察三个月,它都能活蹦乱跳的。”   简狄对上那浅笑的眸,唇轻抿了一下道:“也不至于那么久。”   他原本只想观察三天,只是没想到三天内就状况不断。   现在对方提出了解决办法,自然还要再观察三天。   对于心怀善意者,他本不该如此戒备的,可不验,那是对自己和这个国度的不负责任。   如果毒药而是掌控神智之物,所带来的灾难将是空前的。   “殿下不用忧心,我没有谴责的意思。”许愿看着那微侧了一下的眸笑道,“您想要验证,本就是无可厚非的,越是身居高位,越是应该谨慎行事,您之后检验的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来问我。”   那双金眸直视而无回避,其中有着笑意,却无任何阴霾。   就是这样的视线,令简狄莫名的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连试探都觉得似是对他的亵渎。   可他是理解的。   “知道了。”简狄说道。   如果他并非赫伊里或是魔法师的身份,或许他也不会对他戒备至此。   “那我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许愿轻轻拍了拍那个笼子起身笑道,“夜晚记得将笼子放的远一些,这样就能够睡个好觉了。”   “谢谢。”简狄看着那在他轻拍下停下仰头瞧的兔子,眉心轻动道,“慢走。”   可他看着那要转身出门的人,却隐约察觉到了那人转身时眸中浮现的笑意,对方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而觉得心情十分愉悦。   “你在笑什么?”简狄在察觉时已经问出了口,待那人转身时话语又难以收回。   那双金眸轻动,却没有当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您确定想知道吗?”   “嗯。”简狄应声。   “我只是在想,您是不是担心那药剂在老鼠身上不生效,才特意选用了兔子。”许愿笑道。   简狄身形微僵,有一种被洞察了心思的微妙感,他的视线扫过对方眸中的笑意,虽不明白此事有何令人心情愉悦之处,却是心弦微松道:“你不介意就好。”   “不介意。”许愿笑着回答,略微颔首后离开了。   他只觉得这样的做法很可爱,似乎无甚可乐之处,可是只要察觉到那些心思,就觉得很可爱。   那道温柔对谈的身影消失,简狄垂眸看向了那笼子里继续磕着笼子的兔子,蹲身下去时伸手在那笼子上拍了一下。   轻轻的震颤让小家伙暂时放弃笼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珠抬起了头来,倒是显得受惊又可爱。   即使一直未睡足,他的心情也莫名好了很多。   “来人,按照赫伊里说的,做一个大笼子给它。”简狄起身道。   “是,殿下。”仆从们小心瞧了眼他好转的脸色,兢兢业业的去做事了。   大笼子做的很快,宫廷中的工匠动手,不过是到了傍晚就一应安排妥当,宫殿的主人也睡了个好觉。   一觉到天亮时,竟有些许不习惯。   而依照赫伊里所言,那精心饲养的小家伙的确比之前活泼了很多,连毛发都更光滑了一些,摸上去的手感柔软绵密,比马和鹰的皮毛都好摸。   只是每日放风的时候,需要将鹰先拴在木桩上。   “要好好相处。”简狄看着木桩上展翅的鹰的说道。   “啊!!”   “乖孩子。”简狄摸了摸它的羽毛道。   那瓶星河一样的液体在被带回来的第七日被送到了唇边饮下。   空置的瓶子被放在了床边,简狄本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睡,可困倦却比往常更易袭来,容不得丝毫挣扎,就将那略微拧眉的人带入了梦乡。   【宿主,美人喝下药剂了。】小巧的猫蹲坐在石头的窗边兴奋的汇报道。   【那就好,谢谢你帮我盯着。】许愿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笑道。   【不客气呀。】猫猫蹭了蹭耳朵,为自己能够发挥作用的又一天感到开心。   星河流转,渐渐低垂覆盖大地,又渐渐的在一缕天光破开黑暗时一颗颗消失。   躺在床上睡的极沉的人睁开了眼睛,迷茫退去,发丝随着起身而在枕上蜿蜒流淌,又垂落于腰间,轻扫过那恢复了白皙灵活的左手,带来微痒的感觉。   晨起的气息略微起伏,初醒的人下了床,待站在镜前时,那一双绿眸似是有着破镜而出的美好,怔然与寒意交织,其中划过了一抹释然和轻松的情绪。   灰败尽消,意味着生命的延续。   压在心头的大山挪开,连看以往稀疏平常的阳光都会觉得美好。   “殿下……”仆从如往常般行礼,只是在略微抬眸瞧时却是险些摔了手中的东西,“殿下,您的脸!”   这一声,自然是引得众人纷纷去瞧,皆是惊讶惊喜出声:“殿下!”   “天呐,太好了!”   “您恢复了吗?”   “陛下和王后一定会高兴的。”   “殿下,您的早餐。”   “先放在那里,我回来再吃。”那一早出门的人跨出了店门,匆匆朝着国王的宫殿行去。   宫中自有欢庆之声,奇异的事无需特意,便足以各处流传。   “听说殿下恢复了?”   “怎么会突然恢复呢?”   “不太清楚,不过殿下的病好像真的好了。”   “国王陛下很高兴,说是要摆三天的宴席。”   “真的吗?那的确是件天大的喜事。”   “不过听说殿下改成了一天。”   “连忙三天,我确实会受不了。”   “嘘……”   “赫伊里先生。”路过的仆从断了谈话声,恭敬的行礼。   许愿颔首,双方错身而行,只是再度抬眸时,他的眼睛因为那从花树烈日之后绕出的人影而收缩了一下。   火红总是热烈而灼目的,尤其是那发丝之中还坠落了金玉之物,衣襟上的珊瑚珠串随着对方的靠近而轻动,却仍只是点缀和增色,半点不及那美到极致的人。   明珠蒙尘终有时。   即使是神灵观看,也会失神甚至嫉妒,而那绿眸中一点凛冽与疏离,将那躁意消弭了一些,令人赞叹而不敢有丝毫亵玩之意。   巴塞尔的简狄王子,是在爱意与上天极尽宠爱下诞生的。   他本就该如此的风华绝代。   “殿下有事找我?”许愿看着那径直走向面前的身影笑道。   “来谢谢你。”简狄停在了他的面前说道,“只是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暂时没有谢礼。”   金银一类的赫伊里未必放在眼里,生意上的事也无需特意去铺路,简狄也不会因此而对他的商路大行方便。   “能够看到您恢复如初,我已经很高兴了?”许愿看过他重新恢复剔透的左眼笑道,“还会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你的药剂很管用。”简狄说道。   不仅是视力的恢复,还有消失的味觉,效果好到令人以为是幻觉,甚至是回光返照。   但他不太愿意相信赫伊里是如此恶意之人。   “那就好。”许愿笑道。   “药剂来源于你这里的事情我没有说。”简狄看着他问道,“你希望被人知道吗?”   神灵的使者与魔法师之间只有一线之隔,超乎寻常的力量一旦验证,总是会被人忌惮的。   “不用刻意隐瞒,也不必刻意让人知道。”许愿回答道。   “好,父王应该猜到了。”简狄直言道,“他对你的谢礼,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承诺。”   他的声音即使在盛阳天里也有些凛冽,却很认真的在传达他的谢意。   他一定会是巴塞尔史上最出色夺目的执政者,从初见的那一面,许愿就相信这一点,而此刻更加确认无疑。   他的眸微侧,能够感受到心头连绵不断的跳动和雀跃之意,令人不太想压制,但暂时不能令人察觉:“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嗯。”简狄看着他侧开的眸,一瞬间又无法看清那双眸中的思绪,“你之前打算去哪里?”   “听到了传闻,本想去向殿下道喜的。”许愿笑道,“现在打算去您那里蹭上一顿午餐。”   “我的午餐未必有乐师馆的丰盛。”简狄说道。   他并不介意饮食,而父王为了留住赫伊里,衣食住行让人打点的都很精心。   “我只是觉得饿了,现在回去很麻烦。”许愿笑道,“您不欢迎我吗?”   简狄眸光微动,自是看出了他的亲近之意,转身道:“欢迎。”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没有拒绝的理由。 第192章 阿拉丁神灯(15)   “殿下。”仆从问好, 又在瞧到那随行的人时露出了一些惊讶之意,“赫伊里先生?”   “多准备一份午餐给他。”简狄吩咐道。   “是。”仆从带着些许惊讶匆匆退开了。   宫殿之中的仆从皆是轻手轻脚的行礼,唯有一处看起来颇为热闹。   猎鹰蹲在那堪称巨大的兔笼子上, 左右飞着,或是探头去瞧, 又或是飞起又撞击两下,只是即使是鹰,也无法撼动那十分坚固的笼子。   半成年的兔子在中间靠里的地方蹲坐着,无论那只鹰变化什么方位,都无法抓到它。   “殿下, 拉依德自己解开了脚链。”负责的仆从想要靠近又不敢,只能瞧着那发生在兔笼处不间断的热闹。   “拉依德。”简狄喊出这个名字时,那本来紧盯着兔子不放的鹰转过了头来,拍打着翅膀飞了过来,可那利爪将落之时, 却骤然扑了个空。   猎鹰拍打着翅膀落地,抬起的鹰目中一时竟有些茫然。   可它主人的视线却未落在它的身上, 而是带着些诧异的看向了那将他拉开的人, 目光落在了那扣在他肩膀的手上。   扣紧的手随着察觉而松开,许愿退开解释道:“殿下, 鹰的利爪会抓伤您的手臂。”   “我戴了护甲。”简狄看着那落地的鹰轻吹了一声口哨, 抬臂让鹰飞起得以落下道。   “是我一时情急了。”许愿并未有尴尬之意, 而是笑道,“您没事就好。”   “还是多谢你。”简狄走向了木桩, 将鹰放了上去道, “拉依德一时很难改掉这个习惯, 人也一样。”   即使是他的亲卫, 也习惯了拉依德随意停靠在他左肩上的举动,可赫伊里不论是反应还是力道,都不是一个普通的乐师或是商人能够拥有的。   “可能因为我接触您的时间比较少,所以觉得会有些危险。”许愿笑道。   “你那晚瞧着拉依德落在我的肩上也没有这个反应。”简狄将左右两边的脚链都拴在了鹰爪上,防止它再次逃脱后看向了那刻意又不刻意隐藏的人,也不等他再解释,直接踏进了殿门道,“进来吧。”   许愿轻笑了一下,跟了上去。   巴塞尔虽然荒漠不少,但自有河流贯通,河滩的肥沃土壤和长期的日照让这里的产物颇丰,再加上沿海的货运,简狄说是不够丰盛的午餐,谷物,肉食还有蔬果糖份也都是应有尽有的。   阳光看似浓烈,即使殿中挂了帘帐,也显得格外的亮堂,可气温却不算高,反而穿堂的风吹过,带着些许清凉之意,仆从轻手轻脚,除了偶尔传来的碗碟碰撞的声音,还能够听到兔子在笼中蹦跳或是进食的声音。   许愿的解释没能给出,那正在认真进食的王子殿下也没再问。   “您打算继续养着那只兔子吗?”许愿安静的吃到七八分饱后询问道。   “不费什么功夫。”简狄抬眸回答道。   放在外面也不怎么吵,拉依德对它也很感兴趣。   一身灰色皮毛的兔子随着人的靠近蹦跳了几下,却不像对那只鹰那样害怕,而是靠近了笼边轻动着三瓣嘴。   它有些近似野兔的模样,不像完全驯化配出的家兔那么漂亮,但半长成的模样还是带着幼时的可爱,长长的耳朵竖起,对着递过去的草叶嗅了嗅,咬住时直接拽了过去。   “它叫什么名字?”许愿又拾起一根干草递了过去。   “还没有取。”简狄看着那瞧着一只兔子都似乎饶有兴味的人道,“你可以为它取个名字。”   这只兔子本来就是因为赫伊里才来到这里的。   “那……就叫小灰吧。”那看起来十分温柔高雅的人打量着正在进食的兔子笑道。   简狄的眉头因此而跳动了一下,看着那只从他手中揪着草叶的兔子道:“因为它是灰色的?”   “是,不名副其实吗?”许愿抬眸笑道。   简狄排除着这个人小心眼觉得兔子抢草就取了个这样名字的可能性,看了正紧盯着此处的拉依德一眼,一边庆幸着他的鹰没有碰上这个人,一边又觉得确实很好记,全天下所有的灰兔子都能叫这个名字,绝对不会记错:“那如果碰上灰狼呢?”   “大灰。”许愿略微沉吟道。   简狄可以确定,他将谱写乐谱的天分,一点儿都没能分给取名这件事。   “您觉得不好,也可以自己取一个。”许愿笑道。   “就这个。”简狄看着那只凑过去给摸脑袋的兔子道,“神灵使者给取名字的兔子可不多见。”   许愿手指微顿,抬眸轻笑道:“您要是不介意,我也可以给拉依德再取一个名字。”   “我介意。”简狄看着那金眸中轻松戏谑的神情回答道。   “真可惜。”许愿叹笑道。   “三日后父王会准备宴会。”简狄看过那捋过兔子额头的修长手指,那只吹笛抚琴的手也似乎对兔子有着神奇的效果,以至于它甚至眯起眼睛,轻轻磕起了牙来,不像磕笼子时那么刺耳,反而带着些许悦耳舒适的感觉。   “我听说了,为了殿下您恢复的事。”许愿说道。   “父王会邀请你,但不会让你为此而演奏。”简狄说道,“但前来宴会的其他达官贵人却未必。”   “您担心我会受到折辱?”许愿笑道。   “只是提醒。”简狄说道,“如果你不想参加,我也可替你向父王回绝此事。”   赫伊里的名声传遍各国,有神灵使者之称,但许多人敬仰,才更会给一些高位者以高高在上的感觉。   他的父王母后并不会以此取乐,但难保人人如此。   即使是达官显贵,也是鱼龙混杂,不可能因为此事而挥下屠刀。   “不用。”许愿看向那有些冷淡的眸起身笑道,“殿下即将游龙归海,我也应该向您献上两首贺曲。”   简狄眸光轻动:“你想去?”   “我也想看看那样的盛况。”许愿看着面前的人笑道。   虽然他一直未藏锋芒,但他还是想看看他全胜之时的腾渊之态。   那双金眸中的情绪太过温柔,温柔到令人的心脏都有一种微沉之感,简狄气息轻沉道:“好。”   上位者本就承载着很多人的期待,或许这个人的到来真如他所说的一样,希望巴塞尔能够拥有一位仁君明主。   他未必能够做到最好,但不会辜负这份期待。   “还有,两首贺曲之后如果还有人再提要求。”那双金眸的主人笑道,“就只能拜托殿下您帮我挡一下了。”   简狄眉心轻动,总觉得这个人似乎就在这里等着他呢,不过受了他的好处,自然也应该做些什么:“放心吧,我会护着你的。”   许愿心中翻涌起温柔的情绪,垂眸轻笑了一下道:“午后困倦,我先走了,殿下您好好休息,下午才好处理公务。”   “嗯,慢走。”简狄看着他当即离开的身影道。   那道身形高大而修长,因为总是用温柔的面孔示人,所以总是会令人下意识忽略他可能拥有的力量。   简狄的手指扣上了肩膀,能将他一举拉开甚至让拉依德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力量……   “殿下,恭喜您的心患解除!”前来行礼的亲卫话语中带着难掩的喜悦。   “嗯,关于赫伊里的事查的怎么样了?”简狄松下手进殿问道。   “我们的人分别从加里城和阿马尔用鹰送来了消息,这是整理后的结果。”亲卫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道,“他是在三年五个月前左右出现在加里城的,当时是商队丢失,但只用了一日功夫,就成为了大臣法希尔的座上宾,又一两个月,成为了宫廷的乐师首领……”   亲卫禀报的时候心中仍是惊叹未消的,即使他在最初看到的时候就已经震惊过了。   那位突然出现的乐师就像是神灵派来的使者一样,有着超越寻常的天赋和能力,他能够令法希尔将他视若珍宝,也能够令国王对他难以割舍,赏赐的珍宝就像是流水一样送入了他的府邸,就像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一样。   而那三年,赫伊里的乐器店铺开,不仅为他带去了源源不断的财富,更是将那宛如天籁的乐曲带去了各国,无数人迷恋着他,向往着加里城和阿马尔这两处原本不算顶尖富饶的城池。   一人之力不可估量。   甚至于阿马尔已经隐约拥有乐神之都之称,因为那里是赫伊里诞生的地方,几乎所有人都认可着那是他的故乡,人们高谈阔论,与有荣焉。   如果不是他们派往那里的人居住了有五年之久,恐怕也会相信那是事实。   “三年多前阿马尔并没有赫伊里商队的事迹流传。”亲卫沉声说道,“但居住在那里二十多年的人甚至都在说着他居住在那里的一些事迹,说着他曾经有多么的可爱,多么的富有才学,有着多么丰富的经历,就好像连自己都在欺骗自己一样。”   “谎言说的多了,连自己都会相信的。”简狄翻阅着那些送来的消息道。   这就是众口纷纭的力量,令人无从辨别真假。   “您不觉得这是魔法吗?”亲卫有些忧虑的问道,“那实在有些可怕。”   “那不是魔法,是善用人心,且此事有利无弊,阿马尔的执政者也会乐见其成。”简狄问道,“查到他真实的来历了吗?”   “没有。”亲卫低头道,“消息太过驳杂,我们找不到他所谓的父母,也没有找到他的来历,对于这一点,人们更觉得他是神灵的使者。”   “神灵的使者吗?”简狄略有沉吟。   他并不相信这一点,即使是魔法师,也得先被母亲生下,然后再慢慢成长,就算是传说中的神灵,也不外如此。   虽然不能就此彻底排除他凭空出现的可能性,但是他的来历恐怕会很难查到。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却又似乎没什么恶意,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善良?   又或者他是真的想从他的身上得到什么?   “尤努斯。”上位者冷声叫了他的名字。   “是,殿下。”亲卫恭敬行礼。   “你知道什么东西是自己愿意给,对方才能得到的吗?”简狄想起了那一晚对方提及此事时的目光,他将星空和他一起映在了瞳孔中,有所渴望却按捺了下去。   尤努斯一时有些错愕,思索回答道:“这有些多,比如财产,您所拥有的一切东西,地位,赏赐,还有生命?”   “应该都不是。”简狄迅速排除了这些。   不论是财富还是地位,对方都不缺,而他的生命是对方挽回的。   “他跟您交换了什么条件吗?”尤努斯反应过来蹙眉道,“您的身体……”   “如你所猜测的那样。”简狄回答道。   尤努斯有些震惊和忧心:“那他提了什么条件?难道是王位?!”   “我们的交换不涉及王国与恶意之事。”简狄并不想自己的亲卫也处于对那个人的误解之中。   不涉及王国与恶意,他所能够给予他的东西实在太少,可即使少,他也猜测不出是什么,让对方也会有所求不得之感。   尤努斯有些错愕,想要放松心神却又迅速提了起来:“那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或者是会控制神智?”   “外面那只兔子已经服下药剂七天了,并无异样。”简狄回答道。   他不可能真的测试上数年再去探究竟,那样就太迟了。   如果真是控制类的药物,让他的神智受其所控,无非三种后果,要么解除,要么控制者身死,要么一起死。   “有没有潜移默化的可能性?”亲卫仍然很难对魔法师和奇异的力量放下心来。   那些家伙们总是神出鬼没,即使不到面前,也能够暗害很多人。   简狄垂眸略有思索,在思及那只对赫伊里格外亲近的兔子时面色略有些凝重道:“你先去询问一下饲养者。”   亲卫的面色也凝重了起来,郑重应道:“是!”   而得到的答案却是:“兔子喜欢摸头?”   “是的,兔子可以打理全身的毛发,唯有头部舔不到,所以很喜欢摸头这样的行为。”饲养者演示性的伸手,捋动着兔子脑袋时,那只兔子发出了同样舒适的磕牙声。   “知道了,赏他一些金银送他回去吧。”简狄垂眸说道。   “多谢您的赏赐,殿下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传召我。”饲养者感恩戴德的收下了赏赐离开。   “幸好没什么问题。”亲卫有些疑人盗斧的心虚且木然的说道。   “嗯。”简狄则在想的是,幸好没有再叫赫伊里过来。   不然那个人的笑容恐怕会有些微妙。   他果然不擅长养兔子。   “关于赫伊里的过往,不必再查了。”简狄合上消息册下了命令。   “殿下?”亲卫有些疑惑。   “既是选择相信,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忌惮猜忌。”简狄的手放在了册子上道,“你所查到的他虽然神秘,但没有任何劣迹,查到这里就可以了。”   三年多的时间,赫伊里的名声得以传扬,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乐声,还有德行。   对于顺手相帮之人也有感恩之举,许诺而守诺,传授乐曲之时亦会顾忌乐师与路边吹笛者之分,乐器传播之时也会顾忌贫苦人家,即使派往他身边的监视者,亦有善待之举。   可以为国王吹笛,也不吝啬为平民演奏。   纵使对方并不介意他的探查,但试探太过终究会令人寒心。   “是,殿下。”亲卫恭敬的应声道,“还有,那些抓到的俘虏用尽了刑罚也不肯开口说出他们勾结的人是谁,每每想说之事瞪大了眼睛好像也没办法说出来。”   “你怀疑有人对他们用了魔法?”那双绿眸中的情绪有些凛冽。   “是,但从前那些人使用闭口的魔法,会让他们直接爆体而亡,所以属下也不能确定。”亲卫略有些迟疑道,“您如果信得过赫伊里先生,或许可以请他瞧一瞧?”   三年前的经历太过刺心,他卓绝的殿下正是少年意气风发之时,却被一道诅咒告知生命只剩下数年,并且要在慢慢的折磨中死去,殿下固然没有因此灰心丧气,可他们却因此对魔法师们恨之入骨。   每每听到之时,只觉得用心险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殿下能够得救,又得益于神奇的力量,以一个他的心里竟是不知该恨还是该感激,一时复杂万分。   但殿下相信,他们也选择相信!   “我会将此事同他说。”简狄沉吟道,“但去不去由他来定。”   “是。”亲卫应声道。   “还有……”座上之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他要去的话,提前将那些俘虏打理干净些。”   “啊?”亲卫惊讶抬头,然后恍然道,“是,殿下,属下立刻去办。”   被打的像血葫芦一样的俘虏们,极有可能吓到那位光风霁月的乐师大人,毕竟是神灵的使者来的,应该没见过那样的血腥。   ……   “您怀疑有魔法让他们没办法说出真话来?”许愿在听到那些描述时反问道。   “是。”简狄沉声应声道,“我亲自去看过,那些人每每要吐露之时都会难以言语,说不出话来,而他们之间的利益勾连,不至于到舍弃性命都要维护的地步。”   “如果您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帮您去看看。”许愿笑道。   简狄看向了那溢着温柔的眸,直视道:“我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许愿手指微紧,回视笑道:“不会,您可以相信我。”   那双眸中一片的温柔坦诚,令人安心,只是看的太深,总会体察到一丝让人有几分陌生的沉溺感来,被注视着,就好像在一片温热舒适的水中不断的下沉。   他想要亲近一个人的时候,只怕很少有人会拒绝。   简狄收回了视线,看向了窗外道:“时间有些紧,那里也有些血腥,等宴会之后我带你去。”   “好。”许愿笑道。   宴会在即,王宫之中也一直在忙碌着,请柬发放,王宫之外的人也快速的知道了简狄王子已经恢复康健的事情。   这绝对是一件值得普天同庆的事情。   达官贵人们在准备着贺礼,百姓们则在期待着与宴会一起带来的庆典。   “殿下的病怎么一下子就恢复了?”   “他还会变回以前那样漂亮的模样吗?”   “这真是一件不错的事,国王陛下一定很开心。”   “据说宴会原本要准备三日的,不过殿下减为了一日。”   “那庆典呢?”   “庆典还是三日,据说宴会减为一日是因为殿下实在太忙了。”   “他可是陛下唯一的继承人。”   “之前不是说已经蔓延到脸上了吗?”   “或许是因为赫伊里先生的到来,让神灵的福祉降临到了这里,王子殿下才会一下子好起来的。”   “哦,没错,一定是这样!”   “神灵能够阻止一切灾厄和疾病的发生!”   “赫伊里先生果然是神灵的使者。”   “他为巴塞尔带来了希望!”   人们的消息总是传颂的很快,不止是为王子殿下,更有对于使者停留在巴塞尔的喜悦。   无数的事情似乎都在证明着赫伊里先生的神奇和福泽。   “赫伊里先生在宴会上也会吹笛吗?”   “我想没有人能够让他演奏乐曲。”   “真希望庆典快点到来!”   街道上比以往更热闹了起来,连街边的吹笛者和舞女们都在忙碌的筹备着,处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只有城中隐蔽之处有些凝重不安的氛围。   “不可能,那是诅咒不是病,不可能解除!”粗矿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怒气道。   “可国王已经公布了这件事情,难道他能够对所有臣民撒下谎言吗?”另外一道略有些苍老的声音说道。   “是赫伊里,一定是他解除了那所谓的诅咒。”   “绝对不可能,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神灵的使者!”粗矿的声音怒气攀升,“那是我的哥哥以生命凝成的诅咒,除非付出数倍的代价,否则根本不可能解除。”   “可他已经做到了,又或者你觉得这是国王设下的陷阱吗?”   “得派人去瞧瞧,否则我绝不相信这件事!”   “我收到了宴会的邀请,会亲自去看看的。”那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如果真的是赫伊里帮忙解除了诅咒,就要想好下一步要怎么做了,有简狄在,我们时时都会处于胆战心惊之中。”   “不能安排人刺杀他吗?”   一行人听到这样的话一时都有些沉默。   “蠢货!他即使失去了一只手,也照样把海盗们几乎屠杀干净了,你这样跟把把柄送到他的手中有什么区别?”有人终是忍不住说道。   “安心等着吧,朝堂上的事又哪里是仅凭杀戮就能够决定的。”那略显苍老的人说道。 第193章 阿拉丁神灯(16)   庆典和宴席同日开启, 不论是王宫还是街道上,都有乐曲声传扬,人们载歌载舞, 而在街道的各处,还能够领到一些谷物或是糖果作为此次国王赏下的礼物。   欢乐甜蜜的气息弥漫, 无数的马车赶往了王宫,百姓让出了通道,却也汇聚于那里,高高眺望着那座恢宏高耸的王宫。   简狄殿下的病好了,而这场宴会和庆典, 他们极有可能再见到他从前完美的模样。   礼乐和号角声在很多贵族抵达时响了起来,震撼着人们的心灵,那些议论探讨的话语本是有些纷杂,此刻却被彻底掩盖住了。   直到那一道戴着王冠的身影出现在了高台之上,人们再次欢呼起来。   “国王陛下!!!”   “哦, 感谢您的糖果!”   “是法图娜王后!!”   “天呐,他们看起来登对极了!”   群情欢呼之中, 加里卜国王牵着王后的手登临高台之上, 向欢呼的人们抬手示意。   他们的确登对极了,虽然已至中年, 但时光并未磨灭他们身上盛年时的印记, 华丽的衣饰和冠冕点缀, 他们看向高台下的眼神慈和,看向彼此时则恩爱温柔。   “这次庆典, 是为了庆祝我们最亲爱的儿子简狄, 这座王国未来的继承者的身体恢复康健, 请大家为他祈祷和欢呼吧!”加里卜国王十分高兴的说着这样的话, 眼睛中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   百姓的欢呼声比之前更激昂了些。   “是真的,王子殿下恢复是真的!”   “天呐,我一定会为他祈祷的!”   “国王陛下万岁!”   “殿下是因为赫伊里先生才恢复的吗?!”   “殿下在哪里?”   “是神灵的福祉降临到了这里吗?”   “哦,这件事情无可奉告,但我始终对神灵怀着敬畏和感恩之心。”国王没有看向许愿所在的地方,而是跟王后一起看向了高台之下道,“我最亲爱的儿子,来跟大家见一面,让大家放下心来吧。”   他伸出了手来,王后也看向了后方,百姓们同样翘首以盼着,几乎恨不得踮起脚尖去看那隐隐浮现的身影。   他在所有人的注目中一步步登上了高台,红发夺目,绿眸耀眼,风吹轻动,牵动了那坠落于发丝之中的金红点缀,可那高大修长的身形却没有因此丝毫的颤动。   所有人的注视之中,他也如定山的神一样,完美的样貌不过是令人惊叹,那周身的华贵与气度才令人心惊又心安。   百姓因此而纷纷瞪大眼睛张开了嘴,仰视又似乎有些不敢仰视。   砰!   一声炸响让所有人受惊回神,士兵齐备,简狄的手扶上那嵌满了宝石的剑柄时,巨大的烟花盛放于已至黄昏的天空之中,几乎照亮了一片天地,也映在了那随风吹动的碧绿耳饰之上。   “那是什么?!”   “天呐,那一定是神灵的赐福!”   “太美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的景象!”   “神灵赐福于简狄王子!”   人群热议而激昂。   又一朵烟花盛放,如坠那双绿眸之中,与那眺望之人周身的金玉饰物交相辉映,天空之景甚美,可最美的,却是矗立于那片天空之下的人。   许愿将那道身影映入眼帘,打算收回目光离开之时,却对上了那高台之上远眺而来的视线。   灯火并不明亮,只随着一朵朵烟花升空而乍亮纷呈,他的目光好像只是看向了所有欢呼的百姓,可许愿可以确定,他找到了这场烟花的来源。   金眸之中轻笑,朝他招了招手颔首示意后离开。   绿眸轻敛,眺望向那不断绽放的盛大烟花时松开了握着的剑柄。   烟花一声又一声的炸响,同时伴随着欢呼之声,似是时时刻刻都在震颤和惊艳着众生的心脏。   烟花礼毕,夜色登空,可即使宴席开始,人们也不可抑制的探讨着那场突如其来的烟花盛景。   “那真的是神灵的赐福吗?”   “不然呢,谁能够令天空释放那样漂亮纷呈的色彩呢?”   “连神灵都在为他庆贺吗?”   “简狄王子受到了神灵的钟爱。”   “我想过了今天,再不会有任何人反对他成为下一任国王。”   “殿下真是出色极了。”   “赫伊里先生将为简狄王子献上两支贺曲!”   宴会之上被让出了一块空地,矮桌和垫子摆放,仆从们又抬上了一把从未见过的横琴放在其上。   “那是什么?”有人好奇问道。   “那也是琴吗?”   “它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奇怪。”   “赫伊里先生说,这是他曾经游历一个东方的国度时学到的乐器。”仆从对着几位上位者解释道。   “请赫伊里先生开始吧。”国王说道。   对于众人而言有些奇怪的琴,弹奏的方式自然与竖琴不同,可那修长的手指同时落于其上之时,其一身的风雅与将起的乐声还是让所有议论探讨的人都止住了声音,只静等一声……筝鸣之音。   只一声,便如奏心尖,拨动心弦。   而待手指拨动,竟恍若刀剑交错,马蹄嘶鸣,震撼之感如置心间。   秣兵厉马,飒爽英姿,武道之中的快意与雄心汇于其中,无丝毫软弱奢靡之气,只恍若金戈铁马扑面而来,摧枯拉朽,战无不胜,踏过人心,令人不战而生敬畏之感。   声声入耳入心,有人不得不因此而深深呼吸着,有人因此而目露战意,也有人因此目光如电,一双绿眸极深的映着那指下有风雷之音的人。   曲通人心,一曲毕,余音环绕之时有许多惊魂未定之人不自觉的深深喘着气,这才能有所回神,只是心脏砰然砰砰跳动着,似坠入那厮杀震撼的梦中不能自拔。   “极好。”简狄沉声道。   “赫伊里先生的这一支贺曲王子很喜欢。”国王平复着心绪称赞道,“我也很喜欢,请先生再弹第二支曲子吧。”   “是。”许愿按平琴弦,再拨之时,却不再是惊雷之音,而是如春风化雨般抚平着人的心灵。   雨滴绵密的落于积水,树叶,湖泊之中,又似转入那奢华的屋内,欢庆之感渐生,直让人心中暖融,被前一曲激起的热血仍在沸腾着,只是隐约的好像带了颤栗之感,让人快乐欢庆又不沉溺。   乐声隐隐透出宫墙,已有听到者随之而沉醉舞蹈起来,在火把和群星的照耀下热闹欢腾。   一曲绕梁,久久回味不休,即使后面的乐曲再响起,也总是令人似乎觉得哪里不足。   宴会并不是许愿的主场,而是简狄王子的,如他所言,之后再有邀约演奏者皆被阻挡。   “赫伊里先生是王宫之中的客人。”简狄如此回答道。   “是。”邀约之人纷纷退避。   王子的容貌虽然恢复,不再戴着那金玉骷髅一样的面具,可他周身的凛冽与杀伐却并未因为那格外出色的样貌而消失。   即使金玉点缀,碧绿的耳饰折射着火把的光芒,他也始终没有被其吞噬之感,一切奢华,皆为锦上添花。   “殿下能够恢复康健真是太好了。”达官贵人们一一上前送上贺礼表示庆贺。   而凡面见之人,皆是言笑晏晏,客套有礼。   “殿下的风华更胜从前了。”   “看到您这样康健,我的心里真是高兴极了,我连在梦中都在为您祈祷,感谢神灵实现了我的愿望。”   “谢谢您如此虔诚。”简狄的回应虽不算多,却客套而有礼。   他几乎被人围住,只是围住之人并不敢靠的太近,而许愿这里自有简狄声明之后,便有他的亲卫和护卫时时跟从。   “殿下请您稍等一会儿。”那一头棕发的亲卫说道。   “好。”许愿应了一声,坐在宴会的一处休息处看着那正在应酬的人。   他难得穿戴的如此华丽,不仅是发丝之间的金珠碎玉,还有耳朵上也挂上了与他的眼睛几乎为一色的翡翠耳饰,衣襟,腰带之上,也有极漂亮的珊瑚与金玉点缀。   虽然平时也会有,但今日格外的隆重和精美,却不显繁琐而只有贵气。   送来的贺礼几乎堆砌成山,前来道贺的达官贵人也不少,或独自前往,或携妻女行礼问好。   “简狄王子也该娶一位妻子了吧。”   “他看起来有些令人害怕。”   “可是殿下真是太耀眼好看了。”   “你不怕他杀了你吗?”   “哦,殿下的剑只会指向敌人,才不会随意杀戮呢。”   “那是谁?”许愿眸光轻敛,看向了简狄正在接待的人问道。   “那是祖海尔大人。”亲卫也看向了那正在向王子传达慰问的人回答道,“是国王陛下最重要的臣子之一,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身上没有魔法的气息。”许愿看着那略有些苍老却看起来十分慈祥的大臣道。   但也只是看起来慈祥而已,即使在笑着,那双笑的几乎挤起来的眼睛里也藏着忌惮和恶意。   整个宴会厅中不止他一人如此,献礼者看起来个个都在诚心的祈祷祝愿,但真诚者有,敷衍者也有,心怀得利者有,忌惮者也有,有恶意和畏惧的也不止那一个。   可这些对于朝堂而言,又是稀疏平常的,即使再明朗的朝堂,人类本身也会是各怀心思的。   但那么深的恶意,他能看出来,那正在交谈的青年自然也能看出来。   “我曾经下令杀死了他的侄子。”简狄坐在马车上听到询问时回答道。   “想来他应该做了一些不可原谅的事。”许愿看着他随着车厢晃动而摇动的耳饰笑道。   “你倒是不怀疑我滥杀无辜。”简狄看向了他,有所察觉时从耳朵上取下了那挂着的耳饰道,“这是母亲给我戴上的。”   “殿下不喜欢这些?”许愿笑道。   “喜欢,便携漂亮又值钱。”简狄将其放进了腰包中回答道,“只是平时戴会有些碍事,祖海尔的侄子负责一处矿洞,却让那里死了十几个人,所以我下令赐死,他会对我心怀怨恨,也在情理之中。”   即使知道对方怨恨,他也不会因此而怀疑对方与其他的恶事相关,或是另眼相待。   “殿下是一位出色的执政者。”许愿笑着称赞道。   身为执政者,包容之心十分重要,才能汇聚名士,海纳百川,群臣归心。   简狄回视着他,收回视线时,那被车外光影所映的唇角若有似无的漾出了一抹笑意:“我喜欢这个称赞。”   许愿眸光微顿,将对方将要有所察觉时收回了视线,心中却在回味着那抹笑意,只那一抹,足以令心脏跳动而感到愉悦了。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心动似乎变成了一件极简单又稀疏平常的事。   “你在笑什么?”简狄能够感受到他情绪中溢出的愉悦。   “我为殿下的喜欢而感到开心。”许愿笑着回答道。   “你还真容易开心。”简狄眸中情绪微松,有些感慨。   他见这个人的时候,他似乎总是心情很好,即使是质问或是探查,也不会觉得恼怒。   这已经不是脾气好能够解释的了,更像是心境上的完满,并不会轻易被外界所扰,很令人羡慕。   “其实也没有那么容易。”许愿轻声呢喃道。   “嗯?”简狄没能听清他的低语。   “应该到了。”许愿在马车停下时提醒道,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越过界限太过,是会令人察觉并警觉的。   爱是潜移默化的怦然心动,当感受到的时候,就会知道那是什么,无需人告知或是提醒。   简狄眸光微敛,没有再去追问,只在下了马车后带着他进入了那座夜色中的监牢之中。   这里的地面微湿,有着浓浓的水汽,明显经过了清水的冲洗,只是仍然有着挥散不去的血腥气息,烛火照亮着通道,映的那残存的水光反而像血渍一样可怖。   脚步声在其中作响,如同击在人心头的鼓点,而那痛苦的惨叫呻吟之声便如染血的刀剑,如果是普通人踏入,进来时便已经先被吓破了一层胆。   沿着漆黑的阶梯下行,他们停留在了一处监牢之外。   牢中只关着奄奄一息的一人,只是他虽然被吊起来似乎失去了意识,身上的衣物倒有些齐整干净。   “将人弄醒。”简狄沉声下令。   门锁打开,随行之人匆匆,却听到了一声制止:“不用。”   “这样能看出来?”简狄抬手制止,看向了身边的人道。   “能。”许愿走进了那座湿漉漉的牢笼,停在那垂头之人的面前,挑起他遍布胡须的下巴看向了那已经有些瘦的脱骨的喉咙之处确定着。   衣襟之下,遍布血痕,还有着消散不去的腥臭气,他会消瘦的如此之快,显然是因为那些几乎隐藏不住的刑罚,不过这干净的衣服……   简狄停在了他的身侧,看着那双金眸中并无异样的情绪道:“怎么样?”   “的确用了魔法,可以解。”许愿收回手指,从腰间抽出帕子擦了一下笑道。   “那就拜托你了。”简狄说道。   囚犯一一检查过,待到他们出来时,连主街上热闹的氛围都已经有些散场了。   “你不好奇他们的身份吗?”简狄在送他回去时询问道。   “海盗。”许愿与他并行在夜色中的花园中回答道,“他们身上刀剑之伤不少,且长期经历海风海水的侵蚀和暴晒,您不用担心我会对此有所误解。”   “一般人见到那样的手段都会觉得残忍。”简狄看着那含着温柔笑意的眸道,“你倒是很稀疏平常。”   “因为那并不是太罕见的事,况且对待非常之人,当用非常之法。”许愿笑着回答道。   简狄沉默的看着他,却没有继续追问:“你看起来真不像个乐师。”   “殿下看起来也不像个杀神。”许愿笑道,“药剂我隔一天可以给你,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更便捷的药剂。”   “什么?”简狄问道。   “吐真剂。”许愿解释道,“服下者会回答问询者所有的问题。”   “代价是什么?”简狄眸光轻沉,认真询问道。   “脑部受损,然后死亡,非极恶之人不能轻易使用。”许愿回答道。   “没有人抵抗的住吗?”简狄问道。   “没有人。”许愿回答道,“心智再坚定的人,都会被它所摧毁,所以不能让除您之外的其他人知道。”   简狄审视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十分温柔无害的人,轻沉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拥有这种东西的人是极其危险的,如果是以往,他会考虑抓捕监控或杀掉他的可能性,但现在不会。   就像刀剑锋利,可以收割人的生命,但要看握在谁的手上,指向的又是谁。   若不能问出与海盗相扶的勾结者,他们会重新获得力量支持,卷土重来。   “你帮了我的忙,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简狄询问道。   “殿下若觉得过意不去,可以赏赐我一些金银或是贵重之物。”许愿略微思忖笑道。   一再受人好处而无回馈,显然不是他的性情。   简狄停下步伐转眸看向了他,觉得这份回馈大致是不能送到他的心坎上的,明明是商人,却对金银似乎也不是十分感兴趣。   他的目光下落,在扫过一抹红光时道:“你喜欢珊瑚?”   许愿垂眸看向了袖管中露出的那串通红的珊瑚笑道:“是。”   珊瑚红润透亮,像极了此刻垂于夜色中的发色。   “我那里有不少的珊瑚珠和珊瑚树,你要是喜欢,可以去挑一些。”简狄看着他格外温柔的神色道。   “可以挑?”许愿抬眸笑道。   “当然。”简狄有些许不解。   “那我可以要殿下衣襟上佩戴的一颗吗?”许愿看向了他衣襟上点缀的珠串笑道,“这样也算是得到了殿下的标识。”   简狄垂眸看向了自己的衣饰,略有思索,抬手从其上将悬挂的珠串解了下来道:“这一串都给你。”   “不用,我只要一颗就行。”许愿抬手接过了那串珠子置于掌心,断开链子从其上取下了一颗,又重新系好送还了回去。   他的掌心托着那串珊瑚珠,只少了一颗,看起来似乎与之前没有任何的区别,简狄心中不解,却伸手拿了过来,重新系在了衣襟上:“为什么只要一颗?”   “太过贪婪,就会控制不住的索求无度。”许愿在指间轻捻那颗取下来的珠子笑道,“一颗足以,其他的殿下如果想要赏赐,就折成金银吧。”   “你既然不想要,王宫还是很缺金银的。”简狄觉得他是一个奇怪的人,但又很克己,或许这就是乐师或是魔法师区别于常人的艺术感?   视金钱如粪土,他不能够理解也很正常。   “其实我想要。”许愿笑道,“钱可是个好东西,没有人会拒绝的。”   “你要是次次都要珊瑚珠就好了。”简狄轻叹了一声道,“我会让人把那些金银送去你居住的地方的……后天我来取药剂亲自带给你吧。”   他略微思忖后又说了一句,转身道:“你到了,我先走了。”   他来时潇洒,去时随风,毫不拖泥带水,只身披月色。   许愿轻笑,开口道:“殿下,请等等。”   那离开之人驻足转身,询问道:“还有什么事?”   他的问题问出,却见那唤住他的人似有无奈笑意,走到面前回答道:“送您一件防身的礼物。”   简狄眉头轻动,在对方伸手时张开了掌心,却觉指间微凉,古朴的戒指被那修长的手指套于中指之上,戒指微凉,轻触恍若交缠的指尖却似乎带着些许灼热微痒的气息,像是羽毛从心尖划过一样。   虽是转瞬即逝,毫无停留,却令简狄的手指轻轻勾动了一下,略有异样心慌之感。   “戒指?”简狄忽略着指间似乎还残留的微痒之感,镇定着心神问道。   “这里面住着一个精灵,名叫克里木。”垂眸为他戴上戒指的人抬眸笑道,“您有任何需要的时候,都可以传唤他去做。”   “条件是什么?”简狄看着那枚戒指,却没有什么欣喜之感。   “只要用于正途,就不会于自身有损,我保证。”许愿笑道。   简狄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多谢你。”   他虽并不完全相信,但他的确缺少防患魔法的力量,尤其是这次所对付的敌人,有极大的可能拥有魔法。   “不客气,您下次来送一车金银就行。”许愿笑道。   “你打算搬空巴塞尔的国库吗?”简狄扶上了剑柄,手指在其上轻轻摩挲着道。   “或者送我一件您觉得我需要的东西也行。”许愿略作笑道,“我也好拿出去炫耀炫耀。”   简狄回视着他,手上的戒指轻轻触碰着剑柄,他轻吐了一口气道:“为了保护巴塞尔的国库,我会好好准备的。” 第194章 阿拉丁神灯(17)   披风携着晚风飞扬, 承载着月色离开了,宽肩长腿,唯有那原本加在左肩上的皮毛消失了, 就像原本戴在左脸上的面具一样,不会再出现在他的身上。   许愿收回目光, 眺望了一下月色,转身进了乐馆之中。   油灯擦亮,手腕上的那串珊瑚珠被取下断开,取下了其中一枚,又一枚串了上去, 虽大小似有不一,但色泽并不突兀,反而轻而易举就能够找到那一枚特殊的存在。   珠串重新带回了手腕,掩入了袖管之中,而那余下的一枚则被丝线穿过, 悬挂在了玉笛之上。   【你说他会送我什么礼物呢?】许愿将玉笛放在桌上,任其上的坠子轻轻摇晃着笑道。   【宿主你在问我吗?】猫猫惊讶, 忍不住用爪垫去碰那摇晃的珠子, 试图捉住道,【不知道……宿主想要什么礼物?】   许愿瞧着它的动作, 轻轻挪动着玉笛笑道:【我也不知道。】   他没什么想要的, 但只是想到对方送出的礼物, 就会心绪难平。   【不如我悄悄帮你盯着。】猫猫飞扑着狡猾的珠子积极提议。   【不用,那样就没有惊喜了。】许愿将玉笛抬起笑道。   【那我悄悄的看, 不告诉宿主!】猫猫无比机智。   可下一刻却被温热的手直接按住了脑袋, 视线骤黑, 四肢划拉也找不到出处, 头顶的声音温柔极了,说出的话却让猫猫趴在了原地:【当然不行了。】   软乎乎的猫头从掌心中抽出,毛发一时乱糟糟的,小巧的猫却在注视着宿主,用敏锐的猫眼观察道:【难道宿主在吃醋吗?!】   猫猫毛绒绒的额头被修长的手指敲了一下,猫眼眯起来时,它的宿主温柔的给出了答案:【吃醋倒不至于,不过容易因为心态失衡做出一些对系统来说很过分的事。】   【什么很过分的事?!】猫猫抿下了飞机耳,瞳孔震惊。   【你不会想知道的。】许愿轻笑道。   猫猫炸毛且知难而退,就差拍着胸膛发誓了:【我保证不看!】   恋爱中的男人真可怕!   【乖。】许愿笑着摸了摸它的头。   统子轻蹭着那掌心,暗暗发誓绝对不掺和宿主的爱情。   ……   乐师馆中的珠影轻晃,偶尔又骤然加快,简狄这里则挥退了所有的侍奉者,确定无人之时,才摩挲向了指间佩戴的戒指。   一股烟雾因为这样的动作从其中飘出,绿眸凛冽略有戒备,却在那烟雾散去时看着桌上浮现的精灵眉头轻动了一下。   那是一只猫。   一只拥有着灰黑皮毛且四爪踏雪的猫,虽然看起来比普通的猫雄壮一些,但它确实是只猫。   “精灵?”简狄发出了问询。   “是的,主人您有什么吩咐?”雄壮的猫发出了十分雄浑但恭敬的声音。   “你的本体就是猫?”简狄垂眸,落座于地毯之上打量着问道。   “是的,主人。”雄壮的猫回答,并用后爪蹬了蹬自己的耳朵,以证明自己确实是一只猫,虽然这个动作有些艰难。   “是吗?使用你的代价是什么?”简狄直视着那双猫眼询问道。   它的浑身看起来很柔软,但这双眼睛的情绪却不似兽类的纯粹。   “只要您用于正途,就不会有任何的代价。”克里木认真且恭敬的回答道。   虽然原本不是这个,但现在可以是。   “哦?”简狄语调轻扬道,“那如果不用于正途,会有什么代价?”   “您,您的灵魂会归于我掌控,死后将进入地狱。”戒指精灵力图正色的说道。   事实上不会,那位神灯的交易者已经给出了警告,他如果敢擅动对方的生命或者灵魂,下场会非常的糟糕。   “原来如此。”简狄看着那坐的笔直的猫道,“那么你能够为我做到什么事?”   “只要您吩咐的,我都会去做。”戒指精灵回答道,“但拥有着超过我力量的人,我是无法冒犯或是对抗的。”   “那你能够令巴塞尔一直和平安定吗?”简狄问道。   雄壮的猫有些卡壳:“很抱歉,这是连神灵都无法做到的事。”   “没关系。”简狄并不意外他的答案,转而问道,“那你知道赫伊里的来历吗?”   端坐的猫浑身都有些僵硬:“很抱歉,这个我也无法告诉您。”   不仅是因为他不知道,还有面前这个人类绝对是个聪明且善于揣测的家伙。   “没关系,你回去吧,我暂时没有什么事要吩咐你。”简狄收回目光起身道。   “是,主人。”那雄壮的猫伴随着烟雾再次回到了戒指之中。   简狄垂眸,待最后一丝烟雾消散时解下了剑和腰带,却没有将那枚戒指取下来。   虽然这枚戒指认他为主,但是他真正的主人还是赫伊里,连编造的谎言都一模一样。   而其原本真实的代价,或许就是交付灵魂。   被修改了?或者迫于威慑而无法动手?又或者是以谎言覆盖,掩饰真实的目的。   可他若想要他的灵魂,拥有这样能够震慑精灵的能力,轻而易举就能够做到。   灵魂是不可感知的东西,于简狄而言,他的灵魂随着杀戮日增,早已不会期盼他还能够上天堂。   而无论灵魂坠不坠入地狱,他都需要这份力量的协助,想要获得什么,总要付出一些什么,使用力量,后果自负。   只是比起后者,他隐约更相信前两者的猜测。   赫伊里说,可以相信他。   手指碰到了衣襟上的珊瑚珠串,圆润而微凉,简狄垂眸,将衣襟解开,目光从那缺了一颗珠子的珠串上划过,掀开帘帐进了浴池之中。   那个人真的很奇怪,却令人莫名的想要相信他。   因为太过真诚了吗?   可他分明有无数的秘密。   又或者因为他总是会给他想要的东西?   可若是其他人,无事献殷勤者,才要更加提防,因为所求甚大。   可珊瑚珠跟灵魂应该挂不上什么关系。   他到底想要什么?停于池中的人闭目沉进了其中,气泡随着水波轻漾浮出水面,却始终猜不到答案。   ……   “殿下,这是您要的关于东方的一些资料。”侍奉者将整理的书籍放在了桌案上道,“您想要从其中找寻什么呢?”   “只是随意看看。”简狄将处理过的公务推过去道,“吩咐人去做吧。”   “是。”侍从捧起那些匆匆离开了。   简狄则坐在毯子上打开了一本来自于东方的游记。   有人曾经去过传说中的东方,据说那是一座相当遥远的国度,想要抵达那里,无论是从陆地上还是坐船,都需要几年的时间。   而那里有一座相当庞大的帝国,他们拥有着广阔无垠的土地和充足的食物,他们的国王被称之为皇帝,拥有的财富不计其数,王宫恢宏的像是天堂,连地面上的砖石都是用金子铺成的。   简狄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富裕,才能够用金子铺满整座王宫,但他在想那一定是难以轻易匹敌的存在。   就像一座庞然大物一样,拥有着丰富独特的文化,仁慈的君主,悍勇的将士,以及能够让这里人们沉溺于其中的乐曲。   幸运的是,它并不在近旁,巴塞尔的人们不必担心它的入侵,不幸的是,它实在离得太远,终其一生,恐怕都无法亲眼看到那样富饶恢宏的国度。   至于戒指中的精灵。   谁也无法保证它将自己送到那里还能够带回来,万一的事情一旦发生,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即使拥有,这样的力量也不能滥用,太过便捷的外部力量会让人沉溺并产生依赖感,一旦因此而自视过高,失去时便是万劫不复。   资料中记录的东西很多,或许是因为作者实地经历和勘察过的原因,也记录的十分真实和详细,只是文字的流传力很强,但根据描述想象出的东西却不尽相同,甚至有一些是无法想象和理解的。   比如他们能够用巨大的木头拼凑成一座宫殿,而这样的房屋可以防震,一点儿也不会垮塌。   再比如他们不仅拥有着笛子一类的乐器,还有着编钟,琴瑟管笙,同样会奏出美妙的曲调。   衣襟上的挂饰因为他倚靠在软枕上的动作而轻轻滑动,简狄的目光垂落于其上,难免在意这少了一颗的珠串。   或许他应该换上一条新的,但脑海中略微思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那一颗珊瑚珠,既是标识,也代表着投诚,他要是因此更换,似乎也没了意义。   一颗珊瑚珠省下不少金银,怎么想都是划算的。   可赫伊里却并不稀罕珊瑚,那他到底想要什么?或者他缺什么稀罕的东西?   ……   极为沉重的匣子放在了桌面上,让那桌子似乎都有些不堪重负的颤动了一下,然后被推了过去。   “这是给你的赠礼。”简狄开口道,“你想要的礼物需要过段时间。”   “不着急。”许愿手指搭在了钱匣的锁扣上,将其掀开看了一眼,看着其中满满当当的金子,将放在一旁桌上的匣子取下并推了过去笑道,“殿下诚意满满。”   简狄则看向了他推过来的匣子,将其打开时得到了解释:“蓝色的那一瓶是解除魔法的药剂,红色的则是我那晚跟您提及的东西,一口见效。”   “多谢。”简狄将其合上,起身带上时垂眸问道,“要一起去吗?”   “您不怕我知道巴塞尔的一些秘密吗?”许愿笑道。   他当然知道对方的意图,这么危险的药剂,他这个配置者最好在场。   “你知道没关系。”简狄回答道。   许愿微怔,又听到了那略有些冷淡的后语:“反正你知道的已经很多了。”   “那我会被杀人灭口吗?”许愿笑道。   “不会。”简狄回答道。   许愿轻沉下一口气息,起身笑道:“正如殿下您相信我一样,我也相信您。”   “我们才不过几面之缘。”简狄说起此事时自己心头轻动了一下。   他们见面的次数的确不多,但信任却似乎已经趋于坚固。   “几面之缘足够了。”许愿温声回答道。   不止是这个灵魂,还有这个人,几面之缘,足够他了解他的经历与灵魂的底色。   “而且我也有事需要出去一趟,不能一直陪着您。”许愿轻笑道,“只能辛苦您自己去了。”   简狄的眸色一时有些微妙,感觉好像被当成了需要陪伴的孩童,却又有哪里说不上来:“随你,你要去哪里?”   “去集市看看我新买下的商铺。”许愿笑着回答道,“您这么问,是要捎我一程吗?”   “不能一直陪着我?”简狄托起那个匣子说道。   许愿轻咳了一声笑道:“我能暂时收回那句话吗?”   “跟我来吧。”简狄并不跟他计较,携着匣子转身道。   他的马车并不如何华丽,行在街道之上也不十分的引人注目。   护卫并列骑行,也不如何着急。   “殿下也有其他的事要做?”许愿挑开车帘看了两眼询问道。   “嗯,要去安顿处看看。”简狄并不避讳的回答道,“可以先送你过去。”   “我可以跟您一起去吗?”许愿略微沉吟询问道。   “你不是去过?”简狄看向了那穿着灰黑色斗篷的人道。   他的装扮有些像初见之时,这张面孔没有被掩盖时,似乎无论穿着什么,都不能磨灭他身上温柔的气息,但一旦遮挡起来,只露出那浅笑的唇和下颌时,就恍若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样那里有任何出入,我都能够及时的告诉您不是吗?”许愿笑道。   简狄看着他的笑容,侧身在车窗处吩咐道:“先去安顿处。”   “是。”外面有应声,马车暂停,然后改了道。   安顿的地方离王宫并不远,只是建的并不恢宏,简单的泥土石头堆砌成的房屋,可以遮风避雨,也有士兵把守。   简狄下车时仍带上了那个匣子,并不假手他人。   士兵们纷纷行礼,只是那原本在数间房屋间跑动好奇的孩童们在看到那道下车的身影时却是哑了声音,十分紧张的往屋子里退去。   “是那个人……”   “那是王子殿下!”   “妈妈,那个人来了……”   孩子们的身影纷纷挤向了屋内,又引起了其中的一些谈话议论之声。   “谁呀?”   “那天在海岛上见到的满身是血的人……”   “他杀了好多人。”   许愿从车中下来,看着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孩童们,又看了眼那一身凛冽的人道:“他们的年龄还无法完全辨别一些事。”   “我知道。”简狄看了他一眼道,“谢谢你的安慰。”   他的眸中并无太多的在意,或许是习惯了,又或许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待他,他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不客气。”许愿跟上了他的身影笑道。   士兵行礼,孩童的消息传递,待他们进去时,其中居住的人已经汇聚了一些,震惊又有些惊慌的行着各式各样的礼节:“殿下。”   “王子殿下,日安。”   “殿下好。”   “殿下,您怎么会来这里呢?”   他们有些惊慌且无所适从,孩童们更是藏在身后避让着。   “来看看你们的情况,医用吃食或是工作有什么问题吗?”简狄并不在意那些态度询问道。   “哦,没什么问题。”   “这里的一切都比岛上好太多了。”   “赫伊里先生送来的伤药很管用。”   他们低声却七嘴八舌的说着,目光想要去看那令此处蓬荜生辉的人,却又不敢专门抬头盯着去瞧。   简狄看了身旁拉下兜帽的人一眼,复又前行,往更远更宽敞的屋子里去了。   而那里躺着许多无法起身的人,他们试图爬起眺望,但只是这样的举动就足以让他们残缺的身体十分吃力了。   可在看到门口出现的人时,他们仍然瞪大了眼睛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殿下!”   “王子殿下!”   “殿下,感谢您救我们出来!”   “您怎么能来这样的地方呢?!”   “没想到还能够瞻仰到您的英姿!这让我即使此刻死去也值了!”   他们激动的几乎热泪盈眶,恨不能匍匐在地上行礼。   “要好好活着。”简狄的声音相比于他们有些平静,却让他们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们听您的话。”   “您的命令我们一定会遵从。”   “听说您的病好了,我们都很高兴!”   “为此我们向神灵感谢了很久,感谢他让您恢复了康健。”   “谢谢,这里的食物和吃用还够吗?”简狄走进其中看着各处,待他们心情平复些询问道。   “够用的,这里简直比在岛上好上一百倍!”回答的人身体颤抖着,神色中还有些心有余悸,“只是恐怕没办法很快离开这里。”   “先养好身体要紧,不必对此有什么负担。”简狄看向他回答道。   “谢谢您。”他难忍的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屋外因此而聚集的人也忍不住擦着眼角的泪水。   他们虽然可以站立,但有的人也失去了肢体的一部分,又或是身上还带着难以磨灭的伤痕,各式各样的汇聚于其上。   这还是已经有些恢复的模样,而最初带回来时,几乎全是一片的鲜血淋漓,不难想象他们曾经经历过多少磋磨。   海盗并不是仁善的家伙,烧杀抢掠,不过是稀疏平常,为防被发现行踪,老弱妇孺一并屠戮都是常事。   而之所以还能够留下这些人,或是因为海底和岛上的矿藏需要人去开采挖掘,或是因为需要一些人差役和奴隶,而力弱无力反抗者自然成为了他们取乐的途径。   孩童们躲在大人的身后,却又忍不住探头看着,他们有些畏惧和心慌,却又忍不住的去瞧。   因为大人们在告诉他们,那是救他们回来的殿下,他曾经身上的血是海盗们的,正是因为杀掉了那些坏蛋,他们才得到了拯救。   是非善恶,人们心中自有定数,即便会有少数攀污或不辩是非者,也无法掩盖太阳的光辉。   简狄交谈的时间并不算久,只是看了各处,又查看账簿吩咐添置一些东西,便打算离开了。   躺靠着的人皆是注目,能行动者也是隔了一段距离紧随其后。   “殿下请慢走。”他们敬畏又难掩感激和不舍的说道。   “有何事可报于此处的士兵。”简狄看向那一众眼巴巴的人道。   “是,多谢您。”   “您一定会是巴塞尔最出色的国王!”有人鼓足了勇气说道。   “是的,是的。”人们交口说道。   士兵们虽然对此并无反应,简狄却转身道:“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是。”人群有些戛然而止,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畏惧的只想缩到角落里去。   “殿下,请慢走。”   “殿下,请您注意安全,保重身体。”   “王子殿下……”有些稚嫩的声音在人群中并不响亮,可他却小跑了几步,大着胆子凑过去伸出了一双捂着的小手,“这个给您。”   简狄停下垂眸,那幼小的孩童因此而有些受惊,却没有缩回手去,只有小小的掌心之中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鸣叫声。   简狄并未伸手,只是看着那小小的孩童道:“这是你养的?”   他的目光比之以往并不算凛冽,却也不是孩童能够承受得住的。   “是……”孩子小声的回答道,“它,它……”   他挣扎说着,眼睛里紧张的几乎要淌出泪来。   “给我吧。”温柔的声音伴随着弯腰伸到面前的掌心响起,让孩童有些颤栗的抽动停了下来,下意识的将掌心的鸟交了过去,仰视着这几乎被斗篷覆盖的人,听到了他的问询,“你从哪里得到的?”   “它从树上掉了下来。”孩童回答道。   “感谢你救了它。”许愿看着掌心温热将飞的幼鸟笑道,“王子殿下很喜欢你的礼物。”   “真的吗?”孩童有些惊喜的问道。   “殿下喜欢吗?”许愿看向了立在一旁的人问道。   “嗯,但下次不要送这样的礼物了。”简狄看了他一眼说道。   “是。”孩童愣愣的看着他离开的身影。   许愿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们能够好好生活,就是送给他最好最大的礼物了。”   “哦……”孩童应声,在对上他的眸时眼睛瞪大了,“赫,赫伊里先生!”   他惊叫出声,可人群来不及反应,那戴着兜帽的人已经上车了。   “拉依德会吃掉它。”简狄看着那带着幼鸟上来的人说道,“一口就吞下去了。”   “不敢当着孩子的面说,是怕他哭吗?”许愿轻捋着这还没办法飞的幼鸟笑道。   简狄看向了他,沉默片刻后道:“你收的,你自己想办法。”   “好吧。”许愿看着那发出清脆叫声的小麻雀笑道,“那就叫啾啾吧。”   简狄眉心微跳,已不对他的起名天赋抱什么希望。   “啾!”   “我就知道你也喜欢这个名字。”那温柔的声音轻笑道。   简狄:“……” 第195章 阿拉丁神灯(18)   马车在集市外停下, 许愿戴上兜帽,带上了那只幼鸟下车道:“多谢殿下捎我一程。”   “你即使买了鸟笼,拉依德也能够将它从缝隙里叼出来。”简狄看着下车的人提醒道。   “好, 谢谢殿下提醒。”许愿轻笑,拉低帽沿挥了挥手汇入了人流之中。   虽掌心时时有鸟鸣之声, 可此处人群喧闹,花鸟鱼虫汇聚,那人汇入其中,不过是片刻便很难再寻觅到。   “走吧。”简狄关上了车门道。   马队调转,离开了这个热闹处, 朝着监牢行驶了过去。   有王宫的侍卫护卫,即使那辆马车并不如何奢华,到底还是引人注目的。   许愿回眸看着车队转向,视线扫过那些略有好奇却避让道路的人群,垂眸安抚了一下掌心中鸣叫的幼鸟, 在一个卖鸟笼的摊位前停了下来。   “要一只鸟笼。”许愿开口道。   “您要养什么鸟?”摊主上下打量,热情的问道。   “这只。”许愿略张开掌心给他瞧了瞧。   “哦, 麻雀可不没办法养熟, 您要不瞧瞧这只夜莺,它的叫声实在美妙极了。”摊主热情的介绍道。   “没关系, 不用, 给我这只笼子就行。”许愿婉拒笑道。   “好吧。”摊主将笼子递给了他道, “五枚铜币。”   笼子是竹编的,里面的窝则是草编的, 可这样的窝, 小小的幼鸟窝进去却很合适。   提着笼子, 也不至于一人一鸟都是热乎乎的几乎要泌出汗来。   【真是可爱的小鸟!】猫猫扒在宿主的手臂上, 翘着尾巴朝它伸爪,【哦,它飞了,它飞了!】   幼鸟拍打着翅膀跳出鸟窝,足以让小巧的猫兴奋起来。   【看来再隔一段时间,它就能真的飞起来了。】许愿将那小小的幼鸟重新放回了窝中道。   他买下的商铺位于集市的主街,而今日主要是去交付骆驼的货款的。   待到一切齐备,哈迪也该过来了。   里斯城繁华,庆典虽然已经濒临尾声,热闹的氛围却始终没有消散。   人们热闹着,也在称颂着带来庆典的人。   “简狄王子将来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很出色的国王。”   “他恢复了康健,再也没有人能够比他更出色了。”   “殿下受到了神灵的钟爱。”   “不知道他未来会娶一位什么样的王后?”   “一定是像法图娜王后那么漂亮的。”   “真期盼能够快点看到他执政。”   “我已经迫切的希望那一天的到来了。”   “哦,你说出这样的话,不担心国王震怒吗?”有外来者惊讶道。   “不必担心,国王陛下才不会介怀这种事。”议论者摆了摆手道,“陛下可是亲口承认殿下是唯一的继承人。”   “原来如此。”   “陛下对王子真是宠爱。”   “你们说加里卜国王会让位给殿下吗?他实在不是一位出色的国王……”   “他统治的时候可是有很多海盗,还是简狄殿下将他们全部灭掉了,保护着这里的安危。”   许愿的步伐停下,猫猫警觉抬头:【宿主,他们说的好像有些过了。】   连猫猫都察觉了。   【幕后的人出手了。】许愿看过那几个正压低声音激烈探讨的人,朝着前路走了过去。   【不抓住他们吗?】猫猫疑惑。   【他们只是被散播者。】许愿回答道。   人心是容易被煽动和利用的,尤其是当散播的事情真实的成分更高时,一些言论就会极易传递出去。   卓绝的能力,出色的样貌,干脆的执政手段,难以望其项背的战绩,令人仰望敬畏的风姿,以及国王毫不避讳的宠爱,这些事实叠加在一处,会令简狄极其容易得到民心民意,只是凡事过犹不及。   身处王位者固然会对满意至极的儿子报以厚望,但这不能危及他本身,甚至在他还没有许可时就夺位。   这绝对是君臣父子之间的大忌,而幕后者显然就在利用这一点。   以事实为推手,让本就澎湃的人心中的想法生根发芽,恨不得明日就看到梦想中繁盛至极的帝国。   一件事情一旦由心而出,即便试图澄清,也会趋于无力。   【宿主,那我们现在去哪里?】猫猫竖起耳朵问道。   【去看骆驼啊。】许愿回答道。   【嗯?!您不管美人了吗?!】猫猫震惊。   【他会处理好这一切的。】许愿笑着摸了摸它的头道。   【嗯?】猫猫歪头疑惑。   ……   监牢之中有些沉默,即使是亲卫也绷紧了气息,在那静立的身影转身时才敢开口:“殿下……”   可他的话语却在看到那寒冰一样的眸时戛然而止了,心脏和气息一并悬在了最高处。   不仅是因为紧张,还有气愤。   两瓶药剂饮下,解除了魔法,即将抓到勾结者,这是所有人都为之振奋的事,可那样的药剂实在太厉害了,不论问什么,那些受尽酷刑者都会毫不犹豫的吐露。   而事实却实在令人心惊,一个个名字吐出,无数想得到想不到的人都被记录在了名册上。   他们以利益勾连,配合着魔法与合作的海盗,计划盘剥和瓜分着这个国家。   从种下诅咒开始,再到控制大臣,明面上做着于国有利的事,可私下却无从查询,魔法的力量太过于可怕,能够不露丝毫痕迹的达成一些目的。   而待唯一的继承人死亡,加里卜国王必然大受打击,到时候吞并整个王国指日可待,一旦拥有了国王的位置,他们将不再对其他的国王心存忌惮,娶了别国的公主再杀了国王,一切吞并都会变得顺遂而理所当然。   这是一场筹谋已久的计划,就像是藏在太阳暗影里的巨兽一样,凶恶却无人察觉。   只是海盗被屠戮干净,殿下身上的诅咒解除,让他们的羽翼被剪除,大半希望自此落空。   可曾经的一切都令人太过惊心了,即使剪除了海盗,他们藏匿于阴影之中,也能够再度卷土重来。   只要简狄死了。   “殿下,有没有可能是赫伊里先生的药剂有什么问题?”亲卫看着那矗立于黑暗之中的身影谨慎说道。   他们吐露的实在太过顺利了,就像是牵线木偶一样,顺利的令人害怕。   “一切不是无迹可寻。”简狄沉下气息回答道。   朝堂内外风云涌动,明面听从,底下暗潮,不是没有察觉,只是没有证据,牵一发而动全身。   “殿下,那现在怎么办?”亲卫提着心神问道。   “抓!”他的声音凛冽而充斥着杀意,“凡抵抗者,格杀勿论!”   “是!”亲卫虽心神颤动,却直接听从而行礼。   士兵出动本是寻常,可庆典落入尾声时,整个里斯城却似乎变得风声鹤唳了起来。   出城的道路封锁,百姓乘着黄昏归家,各处的府邸外却布满了披着盔甲的士兵。   “尤努斯,你这是什么意思?!”穿着华贵的大臣脸上愤怒至极,“我要面见国王!”   “跟海盗勾结之事,您即使到了国王面前,还有什么可辩解的呢?”尤努斯极冷的看着他。   那位大臣脸色骤变,试图解释,可围堵上去的士兵却不会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各处都有镣铐作响,偶有刀剑博弈,血液飞溅。   “殿下,即使我真的做错了什么,也应该让国王来下决断。”祖海尔看着那被披着血光而来的青年,面上仍然十分镇定,“而不是还没有问罪,您就闯入我的府邸之中大肆杀戮。”   “那个魔法师呢?”简狄没有理会他的话语,提着滴血的剑直视问道。   “什么魔法师?我可不知道那种力量的存在。”祖海尔看着毫不犹豫靠近的人沉下气息说道,“您不会是想要嫁祸于我吧?”   “看来他望风而逃,舍弃你了。”简狄垂眸直视着那双难掩恶意与惊慌的眼睛道。   “你不要得意,别以为有赫伊里在就高枕无忧了……”祖海尔的心里颤动着,他始终畏惧着这个比加里卜国王强硬百倍的青年,他的行事就像是他手中的剑一样,一出即是斩草除根。   可他的话没能说完,就看到了那挥动扬起的剑,颈间微凉,似乎有血液流淌飞溅了出来,粘腻的映在那双冰冷的眸中,似乎从他看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竟然如此大胆,他一直都是如此大胆的,杀掉那个被人畏惧的魔法师时是这样,受到了生死诅咒时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祖海尔的嘴里吐出了血沫,十分不甘心的倒在了地上。   他从未想过,他会如此轻易的死亡。   他的华屋,他的权力,随着视线的黑暗,顷刻间烟消云散,只有如来时一样的脚步声从容的离去。   流淌的血液仿佛染红了天边的晚霞。   “殿下。”士兵们纷纷行礼。   “抓捕者全部带走。”简狄收回了剑,毫不犹豫的离开。   里斯城的风声鹤唳却并未因为那一日傍晚而终止,反而由此蔓延了开来,各处似乎都在整备着,驶向了巴塞尔的其他城池。   简狄王子似乎也带领着他们离开了这座王城,而一批又一批的人被送入了监牢之中。   “到底出什么事了?”   “难道要打仗了吗?”   “很多府邸都被抓空了。”   “天呐,难道他们都做错了事吗?”   “殿下难道真的要让国王陛下退位吗?”   不仅是城里,王宫中也因此沉默了起来,人们匆匆而行,不敢多说一句话,以往会在休沐时响起的曲调也停了下来,只有那小小的鸟儿站在窝的边缘,随着竹棍的轻拨张开嘴巴,被送进一些米粒,果泥或是昆虫。   它的羽毛比之前几天更加密了许多,简狄王子出行,同时带走了他的鹰,正在成长的鸟儿暂时没有遇到任何的天敌。   “啾,啾啾……”偶尔还会轻声细语的叫上几声,并不在意人类的变化。   乌云倾轧,一切风雨如所有人都在揣测般的到来了。   那一日,几乎可以被称之为杀戮之日,无数的罪状贴出,也有无数的人因此而丧失了生命。   人们来不及去看所有的罪状,所能够看到的,是曾经的达官贵人涕泪双流的哭泣求饶,却一一丧失了生命的场面。   血液流淌着,监刑之人无一丝一毫的犹豫,只看着那血液流淌蜿蜒,如血河般染红了那一片的地方。   堆尸如山,无论是哭泣还是求饶声,都不足以让他的目光有丝毫的动摇。   观看者早已承受不住的呕吐或是远离,连行刑者都没办法再继续下去,甚至换了数位,仍然浑身虚脱。   “殿下,求您饶了我!我保证!我再也不……”   下令行刑的动作却从未终止。   他非是杀戮者,却是执刀者,处于那片血海地狱之中,却像传说中的杀神魔鬼一样的冷酷和美丽。   “殿下,所有抓捕审问的犯人行刑完毕。”亲卫禀报时气息仍在浮动着。   “嗯,全部处理掉。”简狄起身道。   “是,殿下。”   那一晚的夕阳遍布了整个天空,似是鲜血蔓延到了其上,整个里斯城,不,整个巴塞尔似乎都被笼罩在了其中。   马匹踏过尘土而归,分明是近白色的披风,却似乎染着浓浓的鲜血气息,在夕阳中猩红一片。   许愿是在夕阳将被地平线彻底吞噬时见到他的,那身上未沾血液,却裹挟着浓郁血腥气的人载着星空残影而归,似与海边初见,美的凛冽而刺骨,杀机未伏,连垂落的红发都似乎沾着丝丝粘稠的血腥。   “找我有事?”绿眸的主人在看到点中静坐的人影时脚步微顿,开口询问道。   十几日未见,彼此似乎生疏了一些。   “听说殿下办事回来,有点担心,所以过来看一看。”许愿看着那一身凛冽的人笑道。   他的笑容在夜色渐起的殿中温柔至极,像极了驱逐黑暗的火光一样暖融,可于简狄而言,却莫名有泾渭分明之感。   就如初见时一样,一人置身于暖阳之中,一人置身于阴暗血域,划分彼此的,不仅是光影。   “殿下不欢迎我吗?”那温柔之人笑道。   可他却在消弭着两个人之间的界限。   亲卫跟随而震惊。   “欢迎,我没什么事。”简狄入殿解下了披风,交付给战战兢兢接过退去的仆从道,“你应该担心的是别人。”   “担心他们躲的太好,无法被您抓到吗?”许愿笑道。   “魔法师没有抓到。”简狄落座在毯子上,抬手让亲卫退下后道,“这枚戒指的力量跟他相当。”   只能阻挡来自于对方的攻击,却没办法一直追逐对方的踪迹,每每想要追踪,对方都会迅速逃的无影无踪。   “您希望我帮你。”许愿笑着问道。   “是,以我的力量很难抓住他。”简狄沉下气息看向他道。   即使他已经迅速封锁渠道,但对方的力量实在太古怪,且一次攻击对方不成功便有了忌惮,而他的手上并没有给对方设伏的诱饵,祖海尔那些人,不过是利益交互的对象,双方随时都能够断尾求存。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放着他逃离,仇恨的因果早已经绵延数年,不可消解,一旦放任这样的力量肆无忌惮,遭殃的只会是巴塞尔的百姓。   “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简狄说道,“你想要的那个东西,我也可以给你。”   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但不涉及这个王国和恶意之事,他自然给的出。   “您还不知道它是什么吧?”许愿看着那神色坚定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笑着问道。   “你可以告诉我。”简狄看着他的神色微微蹙眉道。   “不能说,而且唯有那个,不能交易。”许愿轻声道。   “你在生气。”简狄难得从那双温柔的眸中察觉了情绪波动。   “我不生气。”许愿轻撑着下颌看着他叹笑道,“殿下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以告诉您,那并不是具体的某件事或是物品,不能拿来交易,任何人都不行。”   “你很在意。”简狄轻轻敛眸,确定着他的心绪。   “很在意啊。”许愿笑着承认道。   “那你想要什么才愿意帮我?”简狄转而问道。   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问,对方都不会告诉他那是什么,偏偏那样东西又是对方在意的不得了,甚至不愿意用来交易的东西。   难道他的身上隐藏着某种他未知的力量吗?让赫伊里也会不断惦记,珍之重之?   “我的礼物呢?”许愿笑道。   “这段时间忙,还没有准备好。”简狄回答道。   “已经有头绪了吗?”许愿轻笑着问道。   “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是什么。”简狄回答道。   “这倒是不用了。”许愿抬手制止道。   “如果你暂时想不到想要的,也可以先欠下。”简狄说道,“未来想到的话,我会尽力兑现,绝不会违背承诺。”   许愿看着他,半晌后轻笑着开口道:“那个魔法师从来没有离开过里斯城,而且很快,他就会试图混入王宫中,请您做好防备。”   “报仇?这个王宫中有他想要的东西?”简狄思索片刻,一边起身一边扬声道,“尤努斯。”   “是,殿下。”尤努斯的声音响起。   “召集王宫中的护卫,护好父王母后那一处,其他处放松一些出入,但要严查身份……”他迅速的吩咐着。   许愿轻托着颊听着,指尖轻轻捻动着,其实没有条件,他也愿意帮他的,只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没有到那一步,总是无偿,对方会觉得亏欠。   “我要出去一趟。”有些凛冽的声音变大了些,那进来的人影拿上了卸下的剑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直接吩咐这里的仆从准备。”   “好。”许愿笑道。   “在这里等我回来。”简狄配上了剑,离开前回眸道。   许愿微怔,笑容愈发盛了些:“好。”   简狄并未看到他的神情,只听到回应后便出了门。   王宫护卫由他调遣,但想要真的抓捕到人,还需要与他的父王商议告知,各处也需要他亲自去布防安排。   这件事不是不能假手他人,只是这样的机会,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既然有,就要一击即中。   “赫伊里先生,您要吃些什么?”仆从在他们离开后松了一口气恭敬的问道。   “准备两份简单的晚餐就可以,熬一份粥留给殿下。”许愿嘱咐道。   “是,请您稍等。”仆从匆匆去了。   夜色中的王宫看起来与以往并无太大的分别,只是连笼子里的兔子都警觉的竖起了耳朵,偶尔站起探头,变化着方向聆听着,又躲进了笼子的角落之中。   许愿进食着晚餐之时,那木桩上的鹰也抓着一块肉进食着,偶尔瞧一瞧那只明显胖了很多的兔子,似是配合着下饭,然后继续撕扯着爪上抓着的肉。   “这是又加了一条链子?”许愿在饭后靠近了木桩近前,发现了那里十分繁杂的锁链。   “啊!”拉依德冲他警告的叫了一声。   “我只是看看,不碰你。”许愿退后了一些笑道。   鹰只认一个主人,尤其是这样肆意放飞又会寻主的鹰,明显是简狄亲自驯化喂养的,它不会亲近任何人。   张开翅膀的鹰又缩回翅膀蹲坐好,只是眼睛会警惕的看着四处行走的人影,偶尔低头啄一啄脚上的链子,再瞧一瞧那只胖兔子。   【好帅气的鹰!】只有猫猫仗着没人看见,跳上木桩大着胆子摸上几把。   不管碰没碰到,猫眼中的情绪很陶醉。   夜色陷落了许久,那有力沉稳的步伐重新回到了此处。   “殿下。”仆从们行礼。   简狄踏入,在看到那油灯桌案旁正在垂眸书写着什么的身影时,心中一瞬间竟是觉得安定的。   鹰在木桩上栖息,兔子在进食,这个人在安逸的等着他,金色的眸抬起,其中的温柔似乎能够抚平夜色中所有的冷寂,令人能够放松下来。   “在写什么?”简狄在那目光的注视中靠近问道。   “在绘制商路。”许愿让开了手笑道,“殿下的事办的还顺利吗?”   “暂时没在王宫中发现什么异样,网已经张开。”简狄在他的桌前坐下,拿过了那张绘着商路的纸。   其上不止标注字迹漂亮,绘制的地图也十分的流畅,几乎和王宫绘制的地形边缘一模一样。   “这个图标是什么意思?”简狄询问道。   “这个代表着河滩。”许愿回答道。   “这个是荒漠?”简狄看着又一图标问道。   “是。”许愿笑着应声道,“殿下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这几日你得留在我这里。”简狄从图纸上抬眸道。   “监禁?”许愿轻嘶了一声笑道。   “是保护。”简狄看向了他,在看到了那双眸中的戏谑笑意时道,“他要的东西应该在你身上吧。”   “那我住哪里?”许愿轻沉了一口气笑着询问道。   “跟我住一起。”简狄不甚在意的继续看着图纸说道。   “不行。”   “嗯?”简狄有些疑惑抬眸。 第196章 阿拉丁神灯(19)   许愿对上他的眸, 轻笑道:“我……”   “我听着,你开始编吧。”简狄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道。   “我睡相不好,晚上容易把殿下踹下床。”许愿继续说道。   “没关系, 我不介意。”简狄难得瞧见他如此抗拒回避的状态道,“哪条腿踹的, 我就砍下哪条腿,你觉得怎么样?”   “啧,这可不是个好习惯。”许愿笑道。   “所以为什么?”简狄直视着他问道。   许愿侧开了眸未答,因为他心不静,喜欢眷恋的人就在身边, 即使只是看着他曾经一直居住的地方,了解他的习惯,都似乎能够让心脏愉悦起来。   这样近距离的说话,那处的动静更是鼔荡不休。   喜欢一个人,自然会对他有欲望, 爱意在这样的距离尚可以受到理智的控制,再亲密一些, 他不能保证不露出一点儿端倪。   “不能说的秘密?”简狄寻觅着他的视线问道。   “不能说。”许愿对上了他探究的眸笑道。   “我需要将你住在我这里的消息散播出去, 距离近一些,你的保障更高。”简狄认真说道。   他需要利用这个人做饵, 自然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殿下, 我能保护好自己, 您尽管放手去做就行了。”许愿笑道。   简狄直视着他,半晌后道:“那你就住侧殿, 你的图绘制的很不错。”   “只是最简单的商路图。”许愿回答道。   “即使行军用这张图也没有问题。”简狄将图纸放在了桌上问道, “你除了去过加里城, 还游历过什么地方?”   “很多。”许愿回答道。   虽然并非这个世界的, 但依照人类文化的进度而言,在一个时代的呈现总是差不多的。   “东方的大国也去过吗?”简狄几乎可以确定这个答案。   “去过。”许愿回答道。   “你看起来年龄并不大。”简狄放松了心神,端详着他的样貌道。   赫伊里能够受到无数人的敬仰,固然有乐曲的原因,也有样貌的原因,他有一副俊美且经得起仔细打量的好样貌,乍见便会觉得惊艳,只是那双眸中的情绪太过温柔无害,反而在削弱着样貌带来的冲击力,只需要稍作遮掩,便能够隐藏于人群之中。   “年岁并不影响经历的时间。”许愿笑道,“就像殿下的年岁也不大一样。”   “那你都去过哪些地方?”简狄难免有些好奇。   他们的经历不同,他从出生时起便一直在巴塞尔,纵使去过各个城池,征战各方,终生也只能待在这里,可是赫伊里与他却不同。   他一定去过很多的地方,见过很多不同的风景和人,接触过很多不同的文化,所吹奏的乐曲中才能既有金戈铁马,又有风花雪月,无论到了何处,遇到何事,似乎都不足以令他觉得紧张。   “殿下想知道哪里的?”许愿问道。   “那座东方的巨大国度,真的使用金砖铺满地面吗?”简狄郑重问道。   “不是,那只是口音所带来的误会。”许愿笑道,“那里是用京砖铺满了地面,但是他们也的确拥有着用金砖铺满地面的财富。”   简狄看着他久久未语,游记只是游记,但当其中之事加以证实时,便更加的震撼人心。   那是穷极他的一生,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必然需要领土广博,数代而为。   “殿下,您该用晚餐了。”许愿抬眸看了眼等候在外面的仆从道。   “进来。”简狄回神下令,才觉腹中空空,“那里的宫殿与这里相比如何?”   他复又问道。   “结构不同,那里的宫殿像是一座小型的城池。”许愿看出了他眸中的向往之意,同他说道,“各处宫殿划分,四角方正,可驻扎士兵数千人,若有急令,可策马而行。”   晚餐被端了上来,简狄虽在进食,心思却并不在食物上。   那样的盛景比起巴塞尔不知繁盛多少倍,若要征伐,必可成摧枯拉朽之势。   “你也曾在那位皇帝的身边侍奉过吗?”简狄询问道。   唯有如此,大概才能够在那座王宫中行走。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只是听说过很多关于那座宫殿的故事。”许愿笑着回答道。   “那位皇帝的身上,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吗?”简狄若有所思的询问道。   “没有。”许愿笑道。   “只有我有?”简狄问道。   许愿颔首。   简狄倒不想自己会如此特殊,只有他有的东西?   晚餐进食完,简狄一时也没能够得到任何的头绪,夜色已深,他轻嗅了一下身上难掩的血腥味,起身道:“要一起沐浴吗?”   许愿眸光微顿,看着那正解着腰带的人道:“殿下经常邀请别人一起沐浴吗?”   “只有你而已。”简狄取下了束发的发冠,任发丝散落道。   即使是亲卫,待他也有敬畏之意,唯有这个人,看起来温和有礼,实则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骨子里自有一股傲气。   可非敬畏者,又能在言谈间能够通晓彼此心意的人,大约才能成为朋友。   “感谢殿下的邀请,只是……”许愿本要拒绝,却又对上了那好整以暇瞧着他的眸。   那双眸的视线中分明含着“你继续编”这样明晃晃的含义。   “涉及不能说的秘密。”许愿笑道。   “随你。”简狄将腰带放下,只身进入了浴池的帘帐之后。   自有仆从将他脱下的衣物带去清洗,水声轻慢,如拨心间。   许愿踏出殿门,在看到漫天的星空时停下了脚步。   他并不觉得寂寥,爱一个人本就是很愉悦的事,能够在万千世界,无数人海之中寻觅到那样一个人,何其有幸。   看到他便会觉得喜悦,喜欢又心甘情愿的克制。   只是单恋者的心境,大约只有亲自体会之后才能懂。   那个时候的他,也会有一份这样的心情吗?   “赫伊里先生,请这边来。”仆从在他收回视线重新起行时说道。   “抱歉,让你久等了。”许愿说道。   “哦,您千万不要这样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仆从说道。   侧殿离主殿并不远,不过转角的距离,屋内自有油灯透出的光,而在屋外,竟有小巧的鸟儿在笼中跳跃鸣叫之声。   “你们把它也带过来了?”许愿停在鸟笼前笑道。   “您的东西我们没敢擅动,只是带过来了一些衣物和这只鸟。”仆从说道。   “多谢,请回去吧。”许愿将鸟笼取下,带进了屋里,避开了主殿前猛禽盯住的视线。   “殿下,赫伊里先生已经安顿好了,士兵们也守在暗处,有什么消息会立刻报给您。”仆从站在帘帐外说道。   “知道了。”简狄睁开眸回应道。   仆从退去,他垂眸看着池中散落的发丝,仍在思索着赫伊里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比如他的身体上有什么不能示人的事,可即便是伤痕一类,也不是需要隐藏的事。   又或者是跟魔鬼一类的做过交易,导致隐藏在衣服下的身体有着异于常人的变故。   可以那个人的心性,那种事情他既然面上不在意,心里也不会介怀那种东西的存在。   简狄轻沉了一口气,选择暂时不去想这件事,既然对方不打算告知,一味的探究只会让彼此难受。   有本事他就将秘密藏个一辈子。   “阿嚏!”许愿小小打了个喷嚏,看着笼中受惊跳跃的鸟儿笑道,“看来有人在念叨我啊。”   ……   虽然换了个地方,却也是一夜好眠,只是这座宫殿的苏醒比之乐师馆要早上一些。   天还未亮起时,已经能够听到些许脚步声以及长剑破空的声音,猎鹰偶尔配合鸣叫几声,似是划过天际,又随着长长的哨声而归。   许愿梦中似醒,在柔软厚实的床上浅眠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时,已是晨光乍亮。   他从侧殿出去时,明显看到了那赶来的亲卫脸上惊讶的神情。   “早上好,尤努斯大人。”许愿笑着打招呼。   “早上好。”尤努斯下意识回应,“赫伊里先生。”   随后带着些疑惑,进入了主殿之中。   “赫伊里先生,您需要现在用早餐吗?”仆从恭敬的询问道。   “好,劳烦。”许愿呼吸着晨间清凉的气息,随即再度进了屋。   帘帐收束,窗户开启,晨光透进了屋中,虽没有出去,也能够从窗户处看到匆匆往来的护卫或是仆从。   这座宫殿苏醒的很早,也跟它的主人一样,十分的忙碌。   “殿下,赫伊里先生怎么会住在您这里?”亲卫看着正在翻看着公务的王子,还是没忍住问道。   “我有事需要他帮忙,他得在这里留一段时间。”简狄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原来如此。”亲卫轻轻松了一口气。   简狄抬眸看向了他道:“你担心我直接将他收拢在麾下?”   “外界的一些夺位的传闻对殿下您并不利。”亲卫郑重道。   传闻最初只是敬重和支持,那无疑是有利于殿下这位继承者的,国王陛下也乐见其成。   只是殿下同时掌握着军队和几乎一半的政务,赫伊里先生虽无实际的力量,但他的号召力很强,涉及神灵之事,公然争夺,只会令事情愈演愈烈。   “没关系,这样的传闻不必理会。”简狄回答道。   “殿下?”亲卫有些疑惑。   “我昨日回来时,便已与父王开诚布公谈过了。”简狄看向他道,“他直接问我想不想现在就接手王位。”   亲卫提起了心神:“陛下这是?”   “不是试探,他十分想退位跟母后一起享清福。”简狄闭目轻沉了一口气道,“我让他放下了这份妄想。”   亲卫喉咙中哽了一下。   “王位已经板上钉钉是我的,我又何必抢。”简狄说道,“这样的传言,昨日过后渐渐就会消失。”   或许还会有人提及,但它已经失去了操纵者的源头。   如果是其他国度的王位之争,或许的确可以奏效,使父子离心和猜忌,然后争夺。   可他与父母不同,他在他们的陪伴和爱中长大,从他识字时起,他的父王就在说着他将来要做一位出色的国王,并随着年岁渐长,逐渐交接一些公务,掌控军队。   他的父亲的每一步都在为他铺平着道路,那样浅薄的离心之计,在他们之间并不会奏效,只是这样的事,很多人反而难以理解。   “是。”尤努斯应道,“里斯城已经开放进出,但出入口布防的人手已经加到了往常的三倍,一旦那个魔法师出现,立刻就能拿获。”   “你亲自去盯这件事。”简狄说道,“如有不敌,立刻撤退。”   “是!”尤努斯应道。   他领了命令匆匆转身,出去主殿时人人都在忙碌,只有那只鹰,那只兔子,以及那停在侧殿花丛旁正在逗鸟的人格外的悠闲,令人有一点小小的不爽。   尤努斯确定自己只是瞟了一眼,可那正在撩拨着麻雀的人却似有所觉的看了过来,朝他颔首笑了一下。   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努斯同样颔首,匆匆离去。   其实赫伊里先生看起来确实不像个坏人。   尤努斯反思着自己是不是对他敌意太大了。   但他日日来此,第一天来的时候对方刚醒,第二天也是如此,第一天走的时候对方在逗鸟,第二天则悠闲的坐在花丛旁翻看着什么,第三天则是在吹着笛子,又以类似鸟鸣的声音逗着那欢快跳动的鸟儿。   十分的悠闲,跟这里的忙碌和肃静格格不入。   “殿下,您让赫伊里先生帮什么忙?”尤努斯没忍住问道。   简狄抬眸看了这满脸肃色的亲卫一眼道:“最近没睡好?”   “这几日一直在盯着,精神会有些紧绷。”尤努斯如实回答道。   “等到这件事情了结,我多给你几日假期。”简狄说道。   “殿下,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尤努斯试图辩解道。   “要不要?”简狄问道。   “要的。”尤努斯说道。   尤努斯呈上了公务,并带着命令再度离开,简狄则放下了正在看着的公务,起身跨出殿外,略松了松筋骨,走向了那侧殿外十分随遇而安的人。   他在这里居住了三日,虽然往来不算多,但一日之内却能够见到很多次。   明明是饵,他却总是很闲适,明明每个人见他都有战兢谨慎之感,他却安逸从容,反而时时令人受到他的影响。   “你倒是悠闲。”简狄走到近处时开口道。   “看来尤努斯大人心里不太平衡。”许愿停下了逗鸟的动作笑道。   “最近需要忙的事情太多了。”简狄看了他一眼,松下了心神,拿起了他放在一旁像鸟一样的哨子端详着。   “那下次他出现的时候我先藏起来。”许愿沉吟笑道。   “不用,这是什么?”简狄拿着那个装了水的瓷鸟询问道。   “哨子,能够发出鸟鸣……”许愿解释的话戛然而止,看着被青年含在唇边吹出鸟鸣声的哨子和微亮的眼睛,指尖略微刺入了掌心。   悠闲固然心之所向,可心中有了欲望,也难以时时悠闲自如了。   连串的鸟鸣声随着水泡的跳动从那哨中发出,引得笼中的鸟雀也跳动鸣叫了起来。   “什么原理?”简狄取下哨子,上下打量着。   “跟笛子的原理其实是一样的。”许愿凑近了些解释道,“笛子是以气流发出声音,它也是,注入水改变了空腔的体积,就能够发出特定频率的声音。”   “我从未见过。”简狄将其中的水倒入了花丛中,仍然觉得十分的神奇,“这也是东方的乐器吗?”   “是,也是孩童们喜欢的玩具之一。”许愿笑道。   “成人不喜欢吗?”简狄拿过了一旁的水壶,重新往其中注入了水。   “成人也喜欢,比如我。”许愿笑着叮嘱道,“水不能倒的太满。”   “倒的太满会怎么样?”简狄有些兴致的尝试,然后发现它似乎变成了一个盛水杯,一点儿声音不能发出,还灌了一嘴的水。   而倒的太少,又只是毫无气力的空气声,只有恰好时,会发出一连串的鸟鸣声,即使无法掌控乐器的人,也能够用发出快乐美妙的声音。   “殿下喜欢的话拿去玩吧。”许愿看着他爱不释手的举动道。   简狄抬眸,将这枚有些沉甸甸的鸟哨从唇边取下道:“你打算在你的商铺里摆上它吗?”   “当然,简狄殿下都喜欢的东方乐器,孩童们一定会更喜欢。”许愿笑道。   “既然你打算以我做招牌,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简狄托着这只精巧的瓷鸟道。   “我的荣幸。”许愿笑道。   简狄与他对视,在映入那双温柔的眸底时,看向了头顶处悬挂的鸟笼和其中十分活泼的鸟雀道:“你把它养的很好。”   初见时那只幼鸟多少有些虚弱,叫声也有些有气无力,可不过十几日未见,它便已经羽翼渐丰,能够轻巧的在笼中飞翔。   “还得多谢殿下带走了拉依德,又给它加了一条链子。”许愿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那个鸟笼,起身笑道。   “不客气。”简狄看着他打开鸟笼,将那只鸟儿置于掌心的动作道,“你要做什么?”   “其实它在四日前就已经能飞了。”许愿将那只小小的鸟雀轻握在掌心,听着那细嫩的鸣叫笑道,“不过它是你的礼物,我还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你想放飞它?”简狄明白了他的意思。   “嗯,这样拉依德也会自由些。”许愿看向他道。   麻雀属于天空,猎鹰也属于,纵使服务于主人,却不能被一直束缚着,它们的确是不能两存的。   “你可以自己决定。”简狄说着,却没有将那个问题问出口。   舍得吗?   亲手饲养,每日关注,防备着它被天敌入侵,最后放飞。   如果不是他曾经将死,一定不会舍得将拉依德放飞,鹰的寿命很长,长到可以共同陪伴余生。   可纵使麻雀的寿命很短,亲手饲养照顾过的感情,亦是不同的。   可回应他疑问的是对方张开的手掌,小小的麻雀羽毛因为被握在掌心有些微乱,它睁开了圆溜溜的眼睛,张开翅膀试探了一下,然后扑的一下毫不犹豫的飞向了那片天空,在屋檐上短暂停留,下一刻便没了踪影。   收回掌心的人却似乎并不意外,只是习以为常的从树枝上取下了那个鸟笼放在了地上,又用杯盏中的水冲洗着手掌。   “不会觉得舍不得吗?”简狄看着他淡然的神情,手指轻轻摩挲,还是没忍住问道。   “不会,它本就属于天空。”许愿擦拭着掌心的水笑道。   简狄看着他,又看向了那浮着片片白云的天空,他问的和对方答的看似答非所问,却已经有了答案。   他不会舍不得,因为他一开始收下时就打算放飞它。   小小的麻雀即使经过饲养,也像他生命中注定的过客一样,不会留恋不舍。   “那为什么还要给它取名字?”简狄问道。   取名字就代表赋予了特殊了寓意,万千麻雀之中,这一只就是最特别的。   “总要有个称呼。”许愿回答道。   “你给多少只麻雀取过这个名字?”简狄问道。   “所有。”那温柔的声音如实回答道。   他的眸中含着笑意,但笑意却似乎无法深入到那双看起来温暖的眸底。   这个人,十分懂得划分边界,似乎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入侵到他的内心。   他可以对着小鸟温柔的笑,陪伴它一些温柔的岁月,但它似乎并不会停留在他的心中。   “那你到底有过多少只麻雀?”简狄把玩着那只小小的鸟哨问道。   “数不清了。”许愿回答道。   “你是掏了麻雀的窝吗?”简狄瞧了他一眼。   “小时候掏过,长大以后就没有了。”许愿笑道,“殿下小时候没有过吗?”   “有过,掏出的幼鸟再放回去,它的母亲也不会再要了。”简狄回答道。   “因为它的气味变了,它的母亲会以为是敌人。”许愿轻声说道,“并不是不想要它。”   简狄看向了他温柔的眸,心头轻动了一下,唇角扬了起来。   “殿下笑什么?”许愿眸光轻动,有些不解他的情绪。   “你也会有不明白的时候?”简狄瞟了他一眼侧开了眸,看向了远方的天空和偶尔会落在屋檐上暂留的鸟雀,心中有些恍若酸楚般的叹息和愉悦。   他在想赫伊里的边界或许并不是冷漠,而是在保护他自己的心灵,不赋予特别的意义,就不会在离别时为此而磋磨内心或是伤怀。   可他始终记得他养过的麻雀的名字,每一只都是离别与延续。   只是正因如此,想要打开他的心其实是很难的。   可为什么独独对他敞开了心灵?简狄看向了对面看着他的人起身道:“我不会回答你的问题的,自己想。”   “我这算是遭了报应吗?”许愿笑道。   “嗯哼……”简狄满意离开。 第197章 阿拉丁神灯(20)   他转身离开, 许愿看着那重新进入主殿的身影,垂眸笑了一下。   他虽然无法完全猜测到对方的心思,但对方似乎在为发觉什么而感到愉悦。   天气真是不错。   鸟雀纷飞, 只是路过此处时会急匆匆的过去,并不怎么停留。   因为这里居住着一只正在栖息的猎鹰, 且已经解开了脚链,虽说只是对兔子垂涎欲滴,但也不是鸟雀敢轻易靠近的存在。   白云缓缓过境,日子十分的清闲安逸。   ……   许愿一连在这里居住了数日,王宫各处森严, 那传说中的魔法师却一直未发现踪迹。   “殿下,那位魔法师一定会来王宫吗?”亲卫对此难免存了些疑虑。   他们一直在严密搜查着,却一点儿痕迹也没有发现。   “对方一直未曾出现,要么是我们的行动露了端倪,要么就是在谨慎筹备此事。”简狄看向他开口道,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放松警惕。”   “是, 殿下!”亲卫意识到了自己心性上松懈, 提起心神道。   “退下吧。”简狄说道。   “是。”亲卫匆匆离开,桌案后的人翻阅着公务, 批阅的笔却停了下来。   要说心中并无疑虑也不尽然, 可他心中莫名的相信, 那个人不会轻易说出没有保证的事。   只是魔法师狡猾,经历过里斯城的变故, 只怕行事会更谨慎。   他想要一击而中, 对方恐怕打的也是这样的主意。   简狄将笔放回原处起身, 匆匆踏出主殿, 却险些与那到来的人影撞上。   “殿下。”许愿撤步停下。   “找我有事?”简狄站稳身形询问道。   “是,我有朋友来了里斯城,需要去见一面,来跟您说一声。”许愿笑道,“殿下您有什么事要找我?”   “是关于魔法师的事。”简狄眸光轻动开口道,“他还没有出现,你现在出去会有些危险。”   “那可以传唤他来王宫吗?”许愿笑着问道,“或者您陪我一起去?”   赫伊里的朋友?   “你要带他去看商铺吗?”简狄询问道。   “那个不急。”许愿回答道。   “我陪你一起去,这样魔法师会更容易放下戒心。”简狄说道。   “那劳烦殿下了。”许愿笑道。   ……   “哦!亲爱的赫伊里,好久不见,我可想死你了!”被晒的有些黑的青年松开骆驼,热情洋溢的张开双臂抱了上来。   “我也很想念您,到您确定要将沙土蹭我一身吗?”许愿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笑道。   “哦,我可是一接到你的信,就立马放下手中的一切赶了过来,你竟然舍不得你的衣服。”哈迪状似难过的捂住了心口道。   “不用难过,我的朋友,我为你安排了住处和接风的宴席。”许愿看着他笑道,“这样可以抚慰您的心灵吗?”   “当然!”哈迪重新露出了热情的笑容,上下打量道,“你跟从前看起来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你现在已经在巴塞尔站稳脚跟了吗?”   “是。”许愿笑道。   “我想也是,这里的国王一定很喜欢你的乐曲。”哈迪笑着,随即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据说那位王子殿下很是……”   “亲爱的哈迪,我来为你介绍一下吧。”许愿拦住了他的话头道。   “嗯?好啊!”哈迪虽是对他打岔的行为不解,却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一旁戴着兜帽的同样高大的身影。   “这位是我的朋友和合作伙伴,哈迪。”许愿笑道。   “哦,您好。”哈迪热情的打着招呼。   “这位是……”许愿开口介绍,却被截住了话头。   “他的护卫和朋友。”简狄瞟了他一眼开口道。   “是。”许愿应道。   “哦!您一看就是一位十分出色的护卫,幸会幸会。”哈迪热情的打趣道,“您的新朋友可真是俊美极了,就算戴着兜帽,也一点儿都不逊色于您。”   “客气。”简狄回答道。   “跟我来吧。”许愿让开身形笑道。   简狄同样让开了位置,哈迪向身后的驼队招手示意,行走在了他的身侧。   “一路还好吗?”许愿看着他满身的风尘仆仆询问道。   “还好,就是坐船晕了些,之后的旅途要比加里城好太多了。”哈迪跟他诉说着笑道,“说起来我在也达城就已经听到了你的事迹,听说你第一次经过时遇到了海盗。”   “你见到了提尼?”许愿问道。   “刚开始没碰到,只是听说了赫伊里先生渡海的故事,然后听到了满城关于你与他相遇的故事。”哈迪调侃道,“那可是相当的精彩绝伦。”   “类似于什么样的故事?”许愿有些兴趣的询问道。   “例如你为他吹了一曲,这样的乐曲感动了神灵,让你们能够在危机的关头遇到救援的船只。”哈迪说起此事有些庆幸,“幸好你们当时遇到了救援,否则海盗可不会放过你,实在是太危险了。”   虽然赫伊里拥有着最美妙的曲调,可那群并不敬畏神灵的家伙们可不会因此而不取他的性命,只会在发现他的才能后不断的利用他谋取财富。   “不是乐曲的缘故,是王子殿下率领士兵救了一船的人。”许愿说道。   “哦,我当然知道。”哈迪轻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但巴塞尔的殿下可是个相当危险的人,一般人可不敢拿他开玩笑,你在王宫中没有惹到他吧?听说他十分讨厌魔法师一类的人。”   “我现在正好好站在你面前。”许愿看了一眼身旁对此并无什么情绪波动的人回答道。   “看来那位殿下也不像传闻中那样见人就砍嘛。”哈迪说道。   “殿下是一个明辨是非的人。”许愿笑道。   “嗯?你还挺向着他的。”哈迪轻嘶了一声说道。   简狄眸光轻动,却见那温柔之人笑道:“我就不能说的是实话吗?”   “好吧,或许更接近宫廷,也能够看的更清楚一些。”哈迪耸了耸肩膀道。   他们将驼队系在了旅馆外的棚户中,留下两人看守,纷纷进入了其中。   王宫之外的食物往往没有那么丰盛,但花了足够的金币,充沛的谷物糖水以及烤肉足以令远道而来的人腹中鸣叫了。   他们说着话,也聊着天。   “这里感觉确实比加里城要更加繁华一些。”   “在里斯城中要谨言慎行,小心王子殿下把你们抓进去。”   “我想他不会那么闲。”   “赫伊里先生在这里过的怎么样?这里比加里城有趣吗?”有曾经同行沙漠之人问道。   “气候风貌不同,这里的物产会更加丰富一些。”许愿清洗过杯盏,倒了一杯糖水放在了落座身旁的人面前道,“想吃点什么?”   “不用。”简狄接过杯盏回答道。   “哦!这里的确比加里城凉爽很多。”   “食物的味道也比加里城的好很多。”有人不住口的赞誉道,“不过比起赫伊里先生的手艺还是差远了。”   “这是我给的配方。”许愿笑道。   “哦,那一定是厨师的手艺不好!”   “哈哈哈,你可是要被厨师赶出去,我可不会帮你。”   “现在不在丰收时,准备的也不充分,不过量管够,大家尽兴。”许愿笑道。   “哦!”   “感谢慷慨的赫伊里先生!”   他们共同举起了杯盏,大杯的糖水也让这里的氛围热闹而沸腾了起来。   人们大口的吃肉,也大口的补充着糖份,以弥补长期旅途带来的损耗和精神疲惫。   “您给我的商路图我研究看了,隔着一道海域,确实得像您所说的那样构建新的商路,不过也达城和里斯城之间的商路已经趋于成熟,我们要么往更远的地方去,要么就得掌控萨门那里的货源。”哈迪一手拿着鸭腿,一手摊开图纸同他探讨着。   “哦,你不累吗?亲爱的哈迪。”有人看见时调侃了一句。   “赚钱这种事怎么会感到累呢?”哈迪咽下了口中的食物道,“金币可是慰劳我最好的东西。”   “赞同!”其他人笑着表示了肯定。   “不过我可不行了,我现在只想休息。”   “你说的方法可行,那里的海盗已经清除,换上大船运货,货物不一定只能运到里斯城。”许愿看着其上又标注了一些的图纸说道。   “您是说直接从也达城铺开,也行,里斯城本来北边就靠着海域,不过这里香料的价格还是比加里城贵了十几倍。”哈迪的眼睛在发亮,“亲爱的赫伊里,我们要发了!”   “冷静一些,哈迪。”许愿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垂眸聆听的人道。   即使是商人,当着未来继承者的面说要薅这里的羊毛,也是不太好的。   “销量一旦铺开,价格就会下降。”许愿说道。   “那群限制运货的商人们打的不就是这种主意。”哈迪轻嗤了一声道,“我们走老路自然是赚不到钱的,想赚钱,就得先得罪人,如果是我自己当然是不敢干的,但有赫伊里先生在,这笔钱要是不赚,那就不是商人了。”   “决定了?”许愿问道。   “决定了。”哈迪喝下糖水,跃跃欲试让他的浑身似乎都充满了力量,“有人会恨我,但一定有更多的人会感激我的。”   “那就去做吧。”许愿笑道。   简狄放在杯上的手轻轻牵动了一下。   水饱饭足,本就已经疲惫的人们因为吃下的食物更加困顿,各自安顿着休息。   “你们这两日先休息,过两日我再来跟你商定细节。”许愿告辞道。   “好,没问题。”哈迪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有您的保证,我就很安心了。”   “再见。”许愿笑道。   简狄同样颔首示意,朝着马车走了过去。   “再见。”哈迪朝他们挥着手,在看到他们一前一后上车的身影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巴塞尔的王子殿下拥有着一头火红的长发和翡翠一样的双眸,虽如杀神一般,样貌却是俊美到耀眼夺目的。   不过那还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他还没有见赫伊里用那么温柔的目光看过一个人,连跟他说话时目光都时不时会落在对方身上。   这可糟糕了,哈迪耸了耸肩,进入了旅馆之中。   “他发觉我的身份了。”简狄坐上马车时取下了头顶的兜帽,露出了那火红却如绸缎一样的长发出来。   “他不会说出去的。”许愿上车,却觉手臂处被路过的人碰了一下,目光微转,踏上了马车笑道,“哈迪是个聪明的人,您不想暴露身份的意图,他能够明白。”   简狄看着落座对面温柔浅笑的人,轻敛了一下眸侧开了视线开口道:“回宫。”   马车略有颠簸,车内却难得有些安静,简狄倚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殿下累了吗?”许愿看着那微阖的眸询问道。   “嗯。”简狄沉下气息发出了一声轻应,再无后语。   这是拒绝交谈的姿态,也是数日以来,或者说数十日以来的疲惫。   从海盗开始,庆典,清算,杀戮之日,再到魔法师。   再坚强的人,面对一连串毫无喘息的事,也会有疲惫的时候。   许愿知道,自己其实该让他休息的。   “您的心情不太好吗?”许愿轻声询问道,然后看到了那睫毛轻轻的颤动。   那双绿眸睁开,看了他一眼又侧开了眸道:“有些累,有事?”   除了最初的时候,他极少用这样冷淡的态度说话。   “哈迪是我在加里城结识的合作伙伴,这次来主要是来谈商路的。”许愿看着他的眸色解释道。   他本该觉得愉悦的,这个人对他产生了占有欲而产生了类似于恼怒的情绪,但他却不想对方因为这样的事而恼怒。   “嗯,所以呢?”简狄看向他道,在对上那温柔的眸时,微蹙了一下眉头闭上了眼睛道,“我有些累,有什么事之后再谈。”   很古怪,他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火气翻涌着。   从……赫伊里提及他有一个朋友开始。   他本该是有朋友的,走南闯北,游历各方,无论是以乐曲会友,还是隐藏身份与人交谈为友,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他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时只是一个人,像携着一抹暖融的阳光而来,主动的亲近,温柔的交谈,能够理解他的很多意图,认同他的很多想法,他能够察觉这个人心中的秘密,让他亦有未解之事。   他们会成为朋友,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不会成为他的下属,而是朋友。   但这个人,却有很多的朋友。   那是理所当然的,简狄告诉着自己,朋友遍天下,说明他的性情极好,天然能够吸引很多人聚拢在他的身边,既不会因为身份低微而看轻他人,也不会因为达官显贵而卑躬屈膝。   这些简狄都是了解过的,他的友人很多,因为他即使对一面之缘的许诺也会铭记于心。   可是……他心底还是有一股抑制不住的火气在燃烧着。   以至于他一看到这个人,就觉得火气仿佛能够直冲向脑海。   马车停下,那双睁开的绿眸含着冰冷的意味,却是直接下车离开了。   【宿主,美人好像在生气哎。】连猫猫都察觉了。   【不是好像。】许愿下车,看那着匆匆而行直入主殿的身影,无奈的笑了一下。   【那怎么办?】猫猫忧心忡忡,美人的眼神看起来凉凉的,像要把宿主变成凉凉的,但没变。   【我想他现在应该不太想见到我。】许愿朝着主殿走了过去。   【嗯?为什么?】猫猫疑惑。   “赫伊里先生,殿下说今天出行累了,请您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改日再说。”仆从客气又有些为难的拦住了他的身影道。   “好吧,请告诉殿下,就在这两日了。”许愿没有强闯,而是开口说道。   “什么意思?”仆从明显有些不太明白。   “你原样转告给殿下,他能明白。”许愿笑道。   “好的。”仆从恭敬行礼,看着他离开的身影,进入了殿中,“殿下……”   “听到了。”坐在桌案后的人说道。   “是。”仆从再度退下,皆是保持了缄默。   时间似是沉默了许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简狄轻沉了气息,解下了那足以掩盖身份的斗篷,拿过了放在桌案上的公务,强行让自己安静下来。   可以往读一遍就能够记忆的公务,此刻却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的膜一样,一点儿都没办法钻进脑海之中。   这样处理会出问题,简狄将其放下,拿过了空白的纸页,在其上记录下今日的见闻,力图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一些,能够将其梳理清楚。   他知道有人会畏惧于他,但为君王者,不仅仅需要人们的爱戴,还需要畏惧,这样才不会肆无忌惮的任性妄为。   不过屠戮之事不能太过,否则物极必反。祸根已经全然拔起,再之后便不必如此时时令人胆战心惊。   香料于巴塞尔而言至关重要,不仅仅是擦身所用,还有烹调或是储存食物,都需要用到大量的香料。   北海之域虽然也有香料往来,但那里种植较少,以海运运输更多,海上无论是风暴还是海盗,都是促使其价格高昂的原因。   而加里城之所以香料没有那么昂贵,一是因为种植,二则是因为靠近那极适合种植的产地。   巴塞尔境内自然也有种植,只是荒漠的存在令土地并不算十分富足,且肥沃之处多用来种植谷物一类,而那些才是一国首要,不能让步。   从前东海海峡海盗盛行,香料难以运输,如今全部拔除,的确是铺开商路的时候,数量上涨,必然会牵动一部分人的利益,但为了巴塞尔,这些人必须得让步。   有人会得罪,有人会感激。   简狄停下了笔,那直冲脑海的火焰已经冷却了一些,他知道赫伊里想要铺开这一层商路的原因。   比起雇佣不熟悉的人,当然是熟悉的合作对象能够更快的达成一些目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可是他仍然像无理取闹一样,对他动了火气。   道理都明白,简狄在纸上书写着需要下达的命令,商人谋利,国库想要充盈,也未必不能考虑同样的道路,路即将开启,他也会扫除一些障碍。   道理都明白,可人的心情却不像政务一样条理分明。   他知道赫伊里应该有很多朋友,那是理所当然且不应该制止的,只是心底好像仍然在渴盼着,那个人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朋友。   占有欲吗?   他的心中并不排斥哈迪,又或是传说中提尼的存在,因为他们口中的赫伊里是另外一种有趣的存在。   他与他们谈笑风生,曾经有过很精彩的旅程,他们曾在沙漠中烤过一头鹿,赫伊里的笛声消解着旅途的疲惫,他也曾藏在骆驼的腹下躲避风沙,弄的灰头土脸。   那一定是狼狈又不狼狈的。   他无法成为赫伊里唯一的朋友,但这并不是赫伊里的错。   “告诉尤努斯,不能有丝毫的懈怠。”简狄说道。   “是。”护卫应道。   “殿下,您要的东西做好了。”仆从捧了一个长长的匣子进来说道。   “放在这里吧。”简狄说道。   “是。”   匣子放在了桌案上,锁扣打开,修长的手指将其挑开,复又合上了。   说是礼物,这会儿拿过去,倒像是歉礼。   但无缘无故的给了他脸色,还是要致歉的。   至于有诚意的歉礼?   “将这个给赫伊里送去。”简狄将东西交给了仆从。   “是。”仆从捧好,虽然有些不解殿下为什么不直接召见,却仍是匆匆去了。   “赫伊里先生,这是殿下给您的。”仆从踏入侧殿恭敬道。   许愿微怔,起身将那长长的匣子并一封信接了过来道:“谢谢。”   “您客气了。”仆从退下。   许愿拆开了那封信,阅读着其中的字迹,眸中的笑意微松而变得暖融。   【这不是海运将行的政策吗?】猫猫疑惑的看着宿主的笑颜。   【这是歉礼。】许愿看着其上扫清障碍的计划笑道。   有了这个,他的商路想要铺开,就可以避免很多的障碍和麻烦。   虽然他哪里需要他道歉呢,比起憋着火气,他更想他的火直接发向他,可自幼接触政务的简狄殿下理性极了,哪怕有着火气,也不会无由乱发。   许愿放下了手中的信件,打开了那个匣子,率先看到的却不是那管极长的洞箫,而是其上的一张纸,上书:谢礼。   就算生气了,也得把事情分的清清楚楚。   许愿失笑,又觉得心中好像有热度像破开了地幔般蔓延着,沉厚的令心脏剧烈起伏,怦然未止。   来自于东方的乐器,很标准。   许愿将其拿起,略微思忖后凑在了唇边。   距离不远,低沉悠长的声音如穿过竹林般蔓延,却裹挟着清凉愉悦的气息,畅快而温柔。   简狄耳朵轻动,一墙之隔,气息微松,火气如雨淋般渐渐消解,唯有心口处似乎因为之前的情绪而砰砰跳动着,随着风吹动的叶片起伏不休。 第198章 阿拉丁神灯(21)   很奇妙的感觉, 让心绪浮动着似乎又被抚平。   而那公务上原本好像隔了一层的膜也被抹去了。   乐曲温柔未歇,简狄停下了手中的笔,倚在了背后的软枕上, 呼吸轻沉,知道这是接受歉礼予以回应的声音。   赫伊里。   这个人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一日随着日头将落而渐歇, 晚餐被端上来时,简狄才停下了笔,看向了一同放在手边的信函。   “这是赫伊里先生送来的,他说明日来跟您商议具体的事宜。”仆从说道。   “知道了。”简狄将其拆开,看着其中已经绘全的商路图以及产地航线标注, 指尖轻动了一下。   术业有专攻,商路这样的事,自然是行走各处的商人做的最好。   只是明日?   这是在说他之前的吩咐?   折叠的纸拿开,他看到了第二页上的字迹。   [殿下的礼物我都收到了,今日疲累, 请好好休息。——赫伊里。]   简狄将其合上,唇角轻扬而气息轻出, 拿过了自己的晚餐。   小心眼的家伙。   ……   夜色渐深, 里斯城的各处也亮起了烛火的光芒,只是豆大的火苗虽能照亮方寸之地, 透出窗户的光芒却被那洒落地面的月光几乎全然掩盖了。   路上行人极少, 不似庆典时那么热闹, 只是极少数的人会在月下路过,留下长长的影子。   城池之中, 自是王宫最明亮, 只是即使有数盏油灯亮起着, 这里也不似白日那么繁忙, 许多人同样在准备着入睡。   水声于帘帐之后轻动,发丝散落入水,那总是凛冽的眸因为轻闭而被长长的睫毛覆盖,仿佛坠满了水汽般的轻压却放松。   白日忙碌,每逢此时,都是简狄最放松的时候,可以因为身体的放松和思绪的安静而去想一些事情。   一些靠理智总是难以轻易理清的事情。   赫伊里。   如果有一天他要离开,他能够面带笑容的送他走吗?   那恐怕是很难的,他甚至脑海中一瞬间想过用士兵去留住他,可加里城的国王便是前车之鉴。   试图用武力留住,即使留下,那个人也不会心甘情愿。   他终究是会离开的,一个到处游历的人,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可是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对一个人的离别变的不舍?   简狄靠在池边回忆着,最初他对赫伊里可谓是充斥着恶感,魔法师的存在是巴塞尔最肮脏且不可控的存在,可是那一次剑拔弩张的初见,他们的关系好像反而平静了下来。   是因为对方帮忙解除了诅咒?还是因为信任?   信任……那个家伙似乎在一步步的靠近着他的身边。   “伟大的神灵,请您赐福于虔诚的我,我愿意奉上一半的寿命和无数的珍宝,请您剥夺赫伊里的力量,让他的生命终结吧!”站在那祭火照亮的狭小屋子里的粗壮男人披着黑色的斗篷,对着中间悬浮的一根棕金色发丝高呼道,他的眼睛瞪的极大,其中充斥着血丝和志在必得的野望与恶毒。   巨大黑壮的精灵因为他的声音而从祭坛的中心钻了出来,他实在高大极了,几乎要挤满这一整座屋子,让召唤他的魔法师毫无立足之地。   “你的赠礼我收下了。”精灵挥手让那些奉上的珍宝消失,堪称巨大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那仰望着他的魔法师,只是视线的交接,就令魔法师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瞬间被剥夺了一样。   他几乎无法站稳,只能靠在墙面上,却是满脸期盼的看向了那个精灵。   宏大的声音从那太过巨大而显得狰狞的精灵嘴边发出,却一点儿也不会传出这个屋子,他说道:“但很抱歉,他作为神灯的主人,我无法剥夺他的生命。”   “这不可能,神灯不可能主动护主!”魔法师不可置信的惊讶出声。   神灯真正的主人只是神灯的制造者,它从神灵的手上遗失,流落到了人间,只要持有它的人就能够成为他的主人,许下任何的愿望都能够实现,当然也包括他折损的寿命以及财富。   他会获得更多,甚至成为国王,拥有从前无法想象的财富。   他渴望极了那样的力量,如果不是从简狄的手上发现了他哥哥遗失的戒指,他也不能确定神灯的位置。   那一定是在赫伊里的手上,否则他无法拥有那么美妙的乐声,也不可能解除简狄身上的诅咒。   一切的变故都是因为赫伊里,只要他死去,没有人知道力量的神灯将会属于他。   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得到那份力量,即使是神灵也不行!   “冷静些,我的老伙计,或许他向神灯许下了这样的愿望,无法死亡之类的。”精灵并不在乎他的怒气,反而在屋子里拥挤着,安慰且低声说着,“如果您愿意献上全部的生命和灵魂的话,或许我可以尝试去做到。”   魔法师的面孔有一瞬间的扭曲,随即又转为了志在必得的兴奋:“那么让他失去行动能力,无法再碰到神灯,你能做到吧?”   “哦,这个当然可以。”精灵回答道,在夜色中毫不犹豫的窜向了那座王宫。   “带上我!”魔法师高声叫道,到底没有将蠢货这个词说出口。   “抱歉,将您忘记了。”巨大的精灵不甚有诚意的道歉,裹挟着他飞向了王宫。   阴暗的力量覆盖于王宫之上,直逼那一处亮着烛火的屋子,摆在桌上的神灯轻颤,从其中溢出一缕烟雾来。   坐在桌案后的人抬眸看了一眼,在那烟雾消散时眉头微动,承受着那从各处挤压而来的力量。   亮起的火苗在油灯的壶嘴上摇晃着,四下无风,一切却似乎都在晃荡着。   屋内的影子由平静转为消失,宏大的声音卷着落在屋外的身影,似是邀功又有些漫不经心:“交易达成。”   他的身影消散,魔法师却并不在意他的去留,极宽大漆黑的斗篷遮挡,虽然他的身影雄壮极了,在夜色中却不怎么显眼。   一墙之隔。   他即将成为神灯的主人!   这让他的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身体都在颤抖着,他迫不及待的迷晕了那些驻守的士兵,轻声打开了那道门。   屋子里并未见赫伊里的身影,那盏神灯就摆放在桌子上,它看起来跟其他的油灯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却可以实现一切的愿望。   有了它,无论是简狄还是国王他都不会再惧怕。   他几乎无法压制住跳出心口的心脏,不过几步的路,也是快速的急奔了过去,想要将它抓到掌心中来。   他的手即将触碰,油灯的壶嘴中已经飘出了美妙的烟雾,那是居住在其中的精灵!   他已经仰头看到了,可脸上狂喜的神情却因为那穿胸而过的剑凝固在了脸上,红色的剑刃浮现在垂下的眼前,血液从口鼻之中流了出来,让喉咙一瞬间变得干哑无力。   魔法师的手指几乎松开了油灯,他惊恐的想要出声,却被从身后伸来的手捂住了口鼻,从胸口处拔出的剑直接抹断了他的脖子。   视线之中,缓缓溢散的精灵又重新回到了壶嘴中,他跌落在了地上,看到的却是跟他的哥哥死前见到的同一人。   红发散落,绿眸凝冰,血液从剑锋之上滑落,居高临下的宣告着他的死亡。   真令人不能甘心,他只离成功差一步。   即使要落入地狱,他也要……那在手中调转的剑锋直接再次下扎,断绝了他所有的思路和气息,只有眼睛没能闭上。   血液在剑锋和手指上滴落,简狄轻松了一口气,却顾不得那些,赤着足在屋内寻觅着那道消失的身影:“赫伊里?!”   “我在这里。”   简狄的足即将踏上毯子时,听到了其上传来的有些熟悉的声音,虽然比以往微弱了一些,可视线所及,却没有踪影:“哪里?!”   “这里。”那有些小的声音再度响起,简狄耳尖轻动,带着些疑惑的半蹲下去,本是往桌下瞧,却在看到地毯的边缘小小的身影时惊愕的顿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人,长着赫伊里的样貌,虽然并不影响他俊美的样貌,只是这么小的身形,难免带了些精致的感觉,而他恍若幻觉一般藏匿于桌角处,朝他招着手。   “嗤……”端详着他的绿眸没忍住露出了笑意来,“你怎么变得这么小?”   “我以为他会让我失去意识,没想到是这样的魔法。”许愿无奈轻叹。   这样的确是让他没办法碰到神灯了,虽然他也不必触碰,但现在不宜暴露与神灯之间的交易。   “唔。”简狄打量着他,尝试伸手时看了看左手的血迹,放下了右手的剑伸手过去问道,“你要怎么变回原来的样子?”   许愿走上了他的掌心,在被托离地面时,对上了那饶有兴致打量的绿眸。   面前之人红发散落,分明还在湿漉漉的滴着水,匆匆裹上的浴袍上也同样沾染着水汽,可即便如此,映着那狭长而兴味的眸也美极了。   “殿下是匆匆赶过来的?”许愿询问道。   “士兵没能发现他的踪迹,是克里木告诉我的。”简狄看着那立于掌心之中本该显得娇小,却因为身形修长一点儿也没能折损他样貌的身影回答道。   因为小,所以得以近距离的去看,这张面孔还像往日一样温柔和煦,只是也因为看的细致,所以往日微变的神情也能够一眼入目。   而神奇的是,他立于他的掌心之中,能够直接攥入其中。   简狄的心中隐秘的浮现了一种类似于独占的渴望来,如果赫伊里一直这样小,外面的世界对他而言就是很危险的,这样他就能够永远的将他留在他的身边,随身都能够带着。   这样的念头直冲心灵和脑海,让心脏一瞬间砰砰跳动了起来,卑劣而喜悦的独占欲似乎能够就此满足。   “克里木能让你恢复吗?”简狄看着那掌心中的身影询问道。   注视的绿眸褪去了一些乍见时的愉悦,带上了些许他自己难察的遗憾意味。   许愿眸光轻动,撩起衣摆坐在了那不太站得稳的掌心之上道:“恐怕不能,这道魔法是魔法师用了半条命和所有财富和魔鬼交换的。”   “对你有什么影响?”简狄微微蹙眉。   “没什么影响,只是得过段时间才能够恢复。”许愿摩挲着藏于衣袖之下的手指,看着那泛起轻松愉悦的眸笑道,“能不能麻烦您照顾我一段时间?”   “可以当然是可以……”简狄压下翘起的唇角,正要说话,却听到了外面的步伐错乱和盔甲擦动之声。   只一瞬间,许愿被攥进了那掌心之中藏在了垂下的袖中,颇有一种孩童偷偷藏起玩具的错觉。   而下一刻,那整齐且规整的声音洪亮的响起:“殿下!”   “魔法师已经伏诛。”攥着他的人指尖轻动,似有所觉的放松了些力道,出口的声音却如往常般凛冽且令人信服,“将他带下去焚烧掉,搜寻到的东西一件不留。”   “是。”士兵们自然看到了那躺在血泊之中的陌生大汉,身体中了两处重创,三道致命伤。   每一剑都十分的干脆利落,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尸体被拖了下去,留下者却在行礼请罪:“魔法师闯入,属下等并未察觉,请殿下降罪。”   “魔法非人力可防,贼人已经抓到,防备解除,诸位连日辛苦,按例领奖金,去休息吧。”简狄说道。   “是,多谢殿下!”士兵们皆是感激莫名。   有人退下,也有人擦除着地上的血痕,还有人在屋内寻觅道:“殿下,赫伊里先生没事吧?”   简狄指尖一顿,在触碰到掌心的温热时道:“没事,他受了惊吓,这段时间不舒服,需要避人静养,你们收拾好就散了吧。”   “是。”士兵们纷纷应声。   简狄本要踏出房间回去,却蓦然察觉了手指上传来的痒意,带着些灼热的触感,令人心尖眉心一颤。   他弯腰左手捡剑,右手撩过了垂落的发丝,听到了那轻声的耳语:“将桌上的油灯带上。”   简狄的目光落于桌上,路过时将其拂于袖中,踏出这里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仆从挥退,简狄又检查了一遍门,待到桌边时微平心绪,才从袖中伸出了手,看向了那恍若幻觉般置身于他掌心中的人。   油灯放于桌面,掌中的人却似乎因为刚才被攥在手中的缘故,而致发顶格外的蓬松。   唇角轻压,以至于简狄的脸上有一些怪异的抽动,偏偏那掌心之人还在一本正经的笑道:“殿下想笑就笑吧。”   脸上强压笑意的抽动停下,那双绿眸轻侧,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是真正的属于青年人的愉悦,没有一丝的阴霾,唯有绿眸剔透,恍若这一方宫殿都因此而耀眼了起来。   “这盏油灯就是他要找的东西吗?”他的笑意释出,终是没有那么放肆时才收回了视线道。   “殿下猜到了。”许愿随着他的松开,站在桌面上整理着袖袍看向了那盏油灯道。   “能让魔法师豁出生命交易,甚至来到这个危机四伏的王宫,它一定比戒指中的精灵还要强大。”简狄打量着那盏油灯道。   如果跟其他油灯摆放在一起,其实并不特别,反而有些陈旧古朴。   “的确。”许愿笑道,“殿下有愿望想许吗?”   “它能满足让巴塞尔永远和平安定这样的愿望吗?”简狄询问道。   许愿眸中微顿,轻笑道:“我想不能。”   “那就没有许愿的必要。”简狄落座,拿过帕子擦拭着手上和剑上的血痕道,“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他怎么现在知道这盏灯在你的手上?”   赫伊里名声遍布天下,如果魔法师早就想要这盏灯,前往加里城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殿下手上的这枚戒指就是您之前所杀掉的那位魔法师的。”许愿看着那擦拭着剑锋的人笑着回答道,“他曾经在寻觅神灯的路途中遗失了,所以他的弟弟能够认出来。”   “原来如此。”简狄手指一顿,看向了手上的戒指,虽然曾经是那位魔法师的东西,但幸亏它在,他才没有中过后者的魔法。   如果不是对方遗失了,当年或许他很难将对方直接杀死。   而当时赫伊里将它送给了他,是保护,也是诱饵吗?   戒指,简狄的目光划过了那盏神灯,又落在了桌上只有手掌大的人身上,在对上那视线时,起身走向了水盆边。   赫伊里是个聪明至极的家伙,他既然一开始就在放饵,那么对方无论出什么方法,他都应该有应对之策,如果故意中了魔法是因为想让对方放下警惕,来到这个王宫,那么不让神灯解除魔法,可不像是无法触碰到神灯的原因。   简狄洗掉了手上的血迹,用湿布擦过一次剑,又用干布重新擦拭着,掌心中却仍然有着抑制不住的愉悦痒意。   他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对方也是想要留在他的身边的。   毕竟一开始这个人就在主动靠近,而他的身上有着对方所求不得的东西。   绿眸轻敛,唇角轻扬,剑身被搁于剑架之上晾干时,那唇角又恢复了以往的微抿。   “这盏灯需要我帮你收起来吗?”简狄落座于毯子上,看着那修长又精致的身影询问道。   “最好随身带着,落入别人手里会有些麻烦。”许愿看着那打量着他的眸道。   “戒指中的精灵无法对抗它吗?”简狄略有些郑重的询问道。   “是,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许愿回答道。   虽然持有神灯者仍能向神灯许愿,这是神灯中的规则,但达成交易之后,不必摩擦,其中的精灵也能够有所响应。   “你不能向它许愿,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吗?”简狄手指放在桌上,轻轻敲动了两下,还是没能像之前一样上手去碰。   “那样是没有意义的,我不想勉强殿下做任何您不想做的事情。”许愿看着他轻声说道。   他的眸温柔极了,这样的话语也足以触动简狄的心灵,他的确厌恶拥有魔法者动用那样的力量让他非自愿的给予一些东西,可赫伊里不会。   这是给予彼此的信任。   只是……简狄轻抿了一下唇,看着那精致又正色的脸,侧开眸轻咳了一声道:“我相信你。”   “那您为什么不看着我说呢?”许愿看着那侧开视线的人笑道。   简狄看向了他,眉心微蹙,实在忍不住笑意而轻叹道:“那我可能会有一些不太尊重的想法。”   虽然这是他的友人,但是体型带来的差异感会令人有些微妙的手痒。   “比如说?”许愿倒无被冒犯的神情,好整以暇的问道。   “比如说赫伊里先生确实长的很好看。”简狄轻压在桌面上凑近道,“很像传说中的天神。”   修长的,精致的,金色的眸温柔如阳光,又有着神灵兼济的冷漠。   简狄的指尖触碰到了他,看到了那双眸因此而露出些许惊讶却纵容的情绪时,心口处的跳动加快了一些。   这样的触碰像是一种亵渎,但会令人上瘾。   他收回了手指,倚在软垫上轻捻着,让其上沾染到的气息溢散,以免忍不住将人抓到掌心中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就是这样。”   “只是这样?”许愿察觉身边因为对方后退而起的风声轻笑道。   “你不要逼我抓你。”简狄心绪轻伏,看向了那站在桌上好像在烛火的映照下浑身发着光的人,状似无意的侧开了眸,其中流露出了一抹笑意来。   “看来殿下又生成了不太尊重的想法。”许愿撩起衣摆,坐在了垒起的书上笑道。   “我想这不能怪我。”简狄看向那坐在书堆上仍然优雅闲适的人,伸手过去拉平了他折起的衣摆道,“没想到你连衣服都变小了。”   “可能是因为那是一只有道德的魔鬼。”许愿笑道。   他可不是个有道德的人,简狄心中反思着,因为他多少有想过,赫伊里的衣服下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你今晚要跟我一起睡吗?”简狄将桌上的油灯拿了过来,起身问道。   “以我现在的力气,恐怕是没办法把殿下踹下床的。”许愿笑道。   简狄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思索着这个秘密或许是变小之后不易察觉的,他将油灯置于掌中,带着些许期待微妙的情绪弯腰伸手,看着那从书上起身步入掌心中的人影,小心拢住时,心中因为占有欲而产生的空缺,好像一瞬间被填满了。   “拉依德现在是不是也能对你造成威胁?”   “不清楚。”   “嗯…嗯?!”   “您不会让我跟它比试吧?”   “……当然不会。” 第199章 阿拉丁神灯(22)   “殿下, 您得将头发晾干了再睡觉。”许愿看着走向床边的青年道。   “有什么讲究?”简狄垂眸看着掌心的身影询问道。   “带着湿发入睡,容易湿邪入体。”许愿看着那双绿眸中的疑惑意味笑道,“一个不小心, 说不定会口眼歪斜。”   简狄略有沉默,落座于床榻之上道:“这也是来自于东方的见闻?”   “是。”许愿扶住他微拢的手指坐了下来道。   简狄指上微痒, 视线不经意的掠过那被触碰过的手指处,分明对方的手已经松开,那里却像是停留了一只蚂蚁一样,不断的挠动着。   变小的赫伊里哪里都看起来很小,可也哪里都看起来很好看, 令人不太想放下。   “你变得这么小,不会觉得惊慌吗?”简狄倚在床榻的软枕上,捋过那还有些微湿的发尾,等待着彻底晾干。   征战在外时,风餐露宿皆是寻常, 即使睡在火堆旁,一夜醒来, 盔甲上也会是湿漉漉的, 他从未出过那样的事,但对方关心, 自然应该听取。   “殿下变小会觉得惊慌吗?”许愿被放在了那侧卧之人面前的枕头上, 待略平稳时抬头笑着问道。   面前堪称巨大的青年似是因此陷入了思索, 人体变小,视野和距离也会相应变小, 曾经的红发如披落下来如绸缎, 如今蜿蜒, 却像是河流。   让那侧卧放松之人似卧于山间一般, 盘着峰峦,沐着夕光,每一缕都如同细细雕琢,受着天地间的灵气汇聚,又有些积玉堆金般的耀眼夺目。   “或许会惊慌。”那含着水汽的唇在眸中思索渐收时略有沉吟道,“不过惊慌也没什么用。”   骤然变小之时,从前称得上安全的一切都变成能够成为取他性命的东西,人类,猎鹰,兔子,甚至是麻雀,只是走过撞一下,或是啄一下,都相当的危险。   但惊慌也没有什么用,慌乱又或是畏惧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反而有可能因为惊慌而丧失当下最好的办法。   蝼蚁尚能生存,变小的人又有什么不可以。   简狄看着那变得极小却淡定从容的身影,明白了他的想法,难怪他发现他时,他正在桌角处。   幸好他注意听到他的声音了,要不然万一踩到了。   简狄挥退了脑海中的想法,心下略有起伏问道:“你现在的力气有多大?”   “殿下想怎么试?”许愿看着那双绿眸中几乎藏不住的兴味笑道。   “掰手腕。”简狄略有沉吟,伸出了手道,“你可以用全身的力气掰。”   “输赢有什么奖惩?”许愿看着伸到面前的手笑着问道。   “你想要什么?”简狄询问道。   “殿下来定吧。”许愿笑道。   简狄思索了一下,唇边若有似无的扬起了一抹笑意:“谁赢了,谁睡床中间怎么样?”   许愿眺望了一眼那现在对他而言颇有些一望无际的大床,捋起了袖子笑道:“成交。”   简狄伸出了手去,看着对方的手握在他的指腹上时心尖轻跳了一下,却在察觉其上有极大的力道推来时回神,绷紧了手指。   手腕虽有些许颤动,可即使那坐在枕上的人用了两只手,也没能让那手移开一点儿位置。   “赫伊里先生,用力。”王子殿下十分好意的提醒道。   “我输了。”许愿松开了手,轻呼了一口气笑道,“殿下真乃巴塞尔第一大力士也。”   “再来一次,我让你两根手指,只要你能掰动一点儿,就算你赢。”王子殿下拢起了两根手指道。   “距离呢?”许愿问道。   “这样。”王子殿下自己尝试了一下,饶有兴味的还要继续这个比试。   “好。”许愿沉下了一口气,握住了他的指腹用力。   即使是两根手指,以指力为支撑,想要推动一些,也让那软枕上受力陷进去了一个坑。   那巴掌大的人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在汗珠从他的额上滴落时,才将那手指掰到了约定好的距离。   可即便如此,简狄仍是有些惊讶的,他自己知道他手指的力量有多大,即使赤手空拳,也能够拧断一个人的喉骨,可赫伊里竟然能够真的能够掰动它。   “我赢了。”许愿松开了他的手指,松下肩膀笑道。   “刚才是打平。”简狄摩挲了一下手指好整以暇道,“想要分出胜负,还需要再来一局。”   许愿眸光微顿,轻叹着开口道:“那您要是再输了,不会变成五局三胜吧?”   “再来一局定胜负。”简狄说道,“说话算数。”   “我觉得这上面不太好使力。”许愿按了按身下的软枕起身道。   “那换在床上。”简狄伸手,将他从软枕上托起,放在了较硬的床上道,“现在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殿下输定了。”许愿笑道。   简狄垂眸,另外一条手臂略撑起身体,让那巴掌大的人扣住了他的指腹:“这可不一定。”   一场拉锯随着火光的跳动而开始,本该在夜色更深一些才结束,可那十分小却十分好看的手却如灌了大力一样,简狄本以之前的力道应对,虽下意识反应,却怕折了那双手臂,只一息的迟疑,他的手掌已被毫不留情的按在了床上。   那双金眸中笑意满满:“我赢了。”   “你开始是故意的。”简狄眉心轻跳,哪里还不明白呢。   “殿下,兵不厌诈。”许愿笑道。   简狄看着他,忍住了捏他一下的冲动,从榻上起身道:“床中间让给你睡。”   红发随着他的起身蜿蜒流走,因为身体的离开,屋内的火光骤然洒落在了床上。   “殿下去哪里?”许愿抬眸看着他的身影道。   “去洗脚。”简狄坐在榻边转头道,“你担心我生气?”   “殿下是输的起的人。”许愿笑道。   “稍等。”简狄轻轻敛眸,起身去往了浴池处。   愿赌服输。   虽然只是游戏,但的确兵不厌诈,愿赌服输。   是他错估和小瞧了对方。   浴池之中有着哗啦的水声传来,小巧的猫则从床边跳起,扒在了床垫上,瞧向了小小的宿主。   虽然它现在对比起来不再小巧,不论是体型还是圆溜溜的猫眼对许愿而言都算是巨物了。   【宿主!】毛绒绒的猫跳了上来,翘着尾巴凑近瞧着,往身边挨挤着,【宿主,你好小!你现在能不能坐到我的背上来?】   每一只统都有扛起宿主的志向,而现在它即将实现了。   【不行。】它温柔的宿主无情的拒绝了它,【这样在别人看起来,我会是飘着的。】   【哦……】猫猫耷拉下耳朵失望,又在听到水声时竖起了耳朵,伸出毛绒绒的爪垫靠近,【现在没有人瞧见!】   【他随时有可能回来。】许愿拒绝了毛绒绒的猫道,【等他有事去办的时候陪你玩。】   【宿主……】猫猫感动,在宿主的身上挨蹭着毛绒绒大大的脑袋,并由心而发,【宿主你现在的大小好像一只老鼠哎……】   让猫猫忍不住的想伸爪。   可毛绒绒的爪垫还没有来得及伸出,毛绒绒的猫头就被抚摸在头上的手按在了床垫上。   【啊啊啊!】猫猫四肢划拉着挣扎,却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一样,一点儿也不能起来。   奋发,奋发失败!   想要往后退,宿主竟然揪它头顶的毛毛。   【宿主,错了。】小小的猫耷拉下了飞机耳。   【乖。】许愿松开了手,摸了摸它的头,整理着被蹭的有些乱的袍服。   略带着些水声的脚步声靠近,也伴随着宫殿中火光的渐歇,一处处火光熄灭,那有些松泛的身影坐在榻上,拉过了放在一旁的软枕放在了床的中间,又伸手托起许愿放了上去道:“你睡上面,我晚上翻身不会压到你。”   “好。”许愿轻笑,又被塞了一块崭新的帕子作为夜晚的避寒之物。   简狄躺在了床的外沿,拉过毯子半搭在身上,侧躺着瞧着那宽下外衣,整理好放在一旁软枕上的人,唇角虽然轻扬,却只觉得安逸。   而那整顿好一切的人躺了下来,拉上帕子时笑道:“殿下晚安。”   “晚安。”简狄熄灭了床头的火苗,在那极细微清浅的呼吸声中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眠无梦。   或许是心里下意识想着,简狄再度醒来时,视线虽略有光线变化的恍惚,毯子也比入睡时凌乱了些,可入目所视的,仍是如昨晚入睡前一样的景象。   高床软枕,躺在其上的人睡觉明显十分的规矩,那双金色的眸闭了起来,连呼吸中好像也溢着舒缓的温柔。   昨晚一场变故,于他而言却似乎没什么影响,换个地方,也能睡得很好。   只是简狄已然放轻了动作起身,那本是熟睡的人还是呼吸变了些节奏,睫毛轻抬,溢出一抹金色来。   “天还没亮,你可以再睡一会儿。”简狄对上他的眸时道。   他知道这个人一向生活的十分规律安逸,晨光降落时才会起身。   “嗯。”那半睁着眸的人笑着轻应,果然又拉上了帕子继续入睡。   简狄眸中轻笑,拉上衣襟,整理好束腰的流苏出了门。   “殿……”仆从试图说话的声音因为抬手而制止。   “暂时不用收拾,守在外面就行。”简狄出去,顺手关上了殿门道。   仆从们皆是颔首,只是看着那走向练武场的身影,互相对视,其中皆有一抹惊讶之意。   殿下勤政而擅杀伐,虽然管控金银器物,却对吃食和住处并不十分在意,仆从出入整理,基本不用汇报。   可今日殿下不仅让他们噤声,更是不许人入内。   难道他们的王子将要娶妻了吗?!   “可是最近并没有贵族的女子前来王宫。”   “也没有侍奉的女仆靠近这里。”   “难道是谁悄悄爬上了殿下的床吗?”   “那可糟糕透了……”   虽然王子能够拥有的女子不止一位,但法图娜王后向来禁止女仆来此侍奉,更不允许有人随意亲近殿下。   一旦发现有心思者,当即就会被驱逐出王宫。   有人说那是王后希望殿下能够有一个极好的名声,也有人说王后希望殿下未来的妻子也能够如她一样,拥有美满的爱情。   但不论从哪个角度讲,王子殿下未来的妻子只会从达官贵女中选择一位品貌上佳者。   “赫伊里受了惊吓,在里面休息。”练剑归来的王子殿下擦着额上细密的汗水路过,丢下了这样一句话。   仆从们瞬间恍然大悟,低下的脑袋恨不得垂到胸膛上去,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是了,昨晚听说十分的惊险,那个魔法师完全没有惊动士兵闯入了赫伊里先生的房间里,血液更是流满了整个房间。   哪里是什么爬床的人呢?   他的身影进屋,仆从们对视了一眼,轻轻松了口气。   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就好,他们的殿下怎么可能是个色令智昏的人呢?   “赫伊里先生跟殿下的关系真不错。”有仆从感慨道。   “他们都是很出色的人呐。”   简狄将帕子放在了一旁,打量着室内,略微思忖后放下了那桌案前以往会收拢起来的帘帐。   晨光初升,他踏入内里时,那枕上本是睡得安逸的人已经穿好了衣服,却未离开,而是在折叠着那张昨晚盖着的帕子,用其折出了一朵花来。   “你要待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出去?”简狄坐在榻边瞧着那朵花询问道。   “殿下的床连着几日不允许人靠近,不怕有人猜测什么吗?”许愿抬眸笑道。   “怕什么,我说了是你。”简狄瞧着他折好的动作,靠近过去托起那朵花瞧了瞧,“还是一起出去比较好,待在这里应该会很无聊。”   待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会放心很多。   许愿不见他眸中情绪异样,在那掌心伸过来时,步入了他的掌心之中,被轻托住离开了此处。   床榻之上空无一物,只有小巧的猫轻呼了一口气,爪垫拍了拍心口,幸好宿主反应及时,要不然就要被发现了。   宿主好轻,就是跑的稍微快一点,揪的它的毛有点疼。   魔法师已经被抓获斩杀,但新的一天仍然忙碌,除了王国各处的事情,还有士兵对于魔法师住处的搜寻。   “殿下的身体今日不适吗?”亲卫站在帘帐外禀告时有些不解,“难道是那位魔法师……”   “没事。”简狄将坐在桌案书籍上的人托起,揣进了袖中道,“进来吧。”   “是。”亲卫应声,掀开帘帐入内,谨慎又迫不及待的打量着他的上下,在没有任何异样时松了一口气,“殿下确定这次没有中那个魔法师的诅咒吗?”   上一次的诅咒最开始也是未曾发现什么不适或端倪,唯有掌心处留下了一个黑点,谁知道那个黑点竟然会一步步扩散,蚕食着殿下的生命,魔法师的手段,防不胜防。   “没有,这次他没有机会。”简狄回答道,“放心吧。”   “那实在是太好了。”亲卫心中的那口气彻底松了下来,“我们已经查到了城中失踪人口的房屋,在其中发现了魔法师残留的祭坛,已经全部抹去焚烧了。”   “做的好,接下来你可以休息一段时间。”简狄手指轻动,在险些下意识去抓握时沉下了心神道。   “哦,感谢您的赏赐。”尤努斯恭敬的向他行礼,“听说赫伊里先生受了惊吓,他还好吗?”   “还好。”简狄垂眸扫了一眼掌心中静坐聆听的人道,“只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那些血腥的事必然吓坏了他。”尤努斯的心里升起了一些怜惜的意味,那样光风霁月的乐师,直接看到血液和死人,必然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请让他好好休息。”   “我会转告。”简狄应了一声,觉得他似乎已然忘记赫伊里亲自前往监牢近距离查看和给出药剂的事了。   “殿下也请好好休息,我先告退了。”尤努斯行礼道。   “嗯。”简狄应了一声,看着亲卫离开,直到对方的步伐远去时,才垂眸看向了掌心中的人。   他似乎料定了这场谈话没有那么短,甚至倚坐在那里,直到掌心微动时才抬起了眸。   安逸从容,不论他的面孔还是那双含笑的眼睛,都十分的具有欺骗性,让人会下意识的忽略掉他的危险性。   “殿下,可以送我回去了。”掌心中的人笑着提醒道。   简狄睫毛轻抬,拢住那人,拉住袖子将他重新放在了书上,看着他平稳坐好道:“你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这本游记很有趣。”许愿坐在垒起的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放在下面翻开的书。   这是他在这摆放了不少东西的桌案上找到的,很厚,但区别于那些公务,记录着东方的国度和海域风貌。   虽然跟他所见过的有些出入,但很多的东西却是相似的。   万千世界并不单一而生,有衍生分裂,也有因思维而生,一旦运转,便可于不同的时空中承载生命,自行穿行于时间的长河中,进化或是湮灭。   文化有所传承也不仅限于一个时空之中,相似之处有很多实属正常,但就像一个世界上不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一样,世界也是同样,即便衍生,也各有去路。   其中的不同是最有趣的地方。   简狄气息轻出,虽觉掌心空荡,可那坐在书堆上的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安逸淡然的陪伴着他,又让人觉得,其实这样也很不错。   他原本就不想束缚他,无论是他的一身傲气,还是束缚与勉强得来的终归是苦果的原因,都令他对于束缚这件事有着抵触。   这样的人,不该那样被对待。   不过……   简狄伸出了手指,在那正垂眸看着书的人腰眼上轻戳了一下,可收回手指时,对方却没什么动静。   那便再戳一下,还是没有反应。   再戳,没有。   再……   “殿下,我看的见。”他的指尖被那极小却温热的手握住了,金眸的主人抬眸笑着提醒道。   “我知道你看得见。”简狄指尖轻动,对上他的眸时扬唇道,“我就想知道你能忍到第几次。”   许愿对上了他含着几分顽皮意味的眸,摩挲过那总是忍不住来撩拨的指尖笑道:“我先记下了。”   简狄指尖轻动收回,略微沉吟道:“既然如此,我现在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客气?”   “您可以尝试一下。”许愿看着他温柔笑道。   四目对视,似乎谁让步谁就是输的那一位,气氛颇有剑拔弩张之感,一触即发之时,外面却有脚步声伴随着通报的声音传来:“殿下,有公务送上来。”   简狄抬眸伸手,将桌上落入掌心中的人揣到桌案下时开口道:“进来。”   “是。”仆从小心进入,将那公务放在了桌案上然后匆匆离开。   简狄垂眸,将掌心中的人重新放在了书桌上,这才拿过了送上来的公务翻看着。   “殿下有急事?”许愿待他抬眸时询问道。   “不算急事,只是有一些并无标签记档的珠宝流入了市场,他们正在溯源。”简狄看到尾页,在其上写上了批准的字样后放在了一旁。   珍贵可称之为财富却无来源的东西入境,必然要查明原因和用途,是强取,偷窃或是扰乱货币市场,都要追根溯底,只是现在也只是猜测。   “海盗清理之后,会有其他人察觉这样的路径。”许愿提醒道。   “我知道。”简狄应声,抬眸道,“就像商人们会察觉商机一样。”   “利弊往往是共存的。”许愿笑道。   简狄看着他,眸中略有思忖划过,拿过了放在一旁的公务翻看斟酌着。   他的神色转为了认真,许愿垂眸,重新看向了那本游记,只是偶尔需要弯腰下去翻页。   阳光很好,风也很好,拂动着帘帐轻漾,一方世界,心脏安然而微暖,不间断的跳跃着。   ……   帘帐之后,水声哗啦,宫殿的主人正处于一日之内最放松的时刻,桌案之上,许愿握着一支几乎跟他等长的羽毛笔在裁剪好的纸上勾画着。   水声轻漾,宛如点点隐秘的涟漪,羽毛轻动,伴随着小巧的猫晃动的尾巴被紧紧盯着,却不敢妄动。   打扰了宿主的事,猫猫说不定会被剃毛,不过宿主竟然又拒绝了跟美人一起洗澡。   明明都同床共枕了,人类的感情真是复杂。   【宿主,你是因为现在身体太小了才拒绝跟美人一起洗澡的吗?】猫猫突然福至心灵,在被小小的宿主瞟了一眼时,浑身炸毛的窜进了桌下,【我什么都不知道!】   宿主大可屠龙,小可屠猫,统子美丽的毛危矣。 第200章 第四十扇门(1)   【你上来。】那桌案上温柔的声音说道。   【我不!】猫猫缩成一团, 拒绝在此时上桌。   反正宿主也不能跳下来逮它,它可真是只机智的猫。   【我不对你做什么。】那温柔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这让猫猫有点迟疑犹豫。   【你不上来我可要下去了。】那出现在桌案一角处的身影弯下腰来。   猫猫炸毛,看着那在烛火下相当巨大的影子, 夹紧尾巴试图开溜。   浴池之中的水声在此刻骤然响亮了一些,哗啦啦的吸引了桌上之人的视线, 也让炸毛的猫抬起了脑袋:【宿主,美人要出来了!】   美人救命!   许愿看着那缩成一团的猫球轻笑,起身走回了那张纸页上,拿出了放在墨水瓶中的羽毛笔,继续在其上书写着。   猫猫不听动静, 从阴影里探出头来,悄悄爬上桌面瞧着,尾巴轻甩,一个念头正在缓缓生成。   帘帐随水声的渐歇而掀开,让那浓郁的水汽弥漫了出来, 湿漉漉的发因未被干布完全包裹而散落了几缕出来,只是它的主人却不怎么在意, 反而径直走向了桌边垂眸道:“这是什么?”   “障眼法。”许愿停下了握着的笔抬头解释, 在看到那落座桌边的人蜿蜒在颈侧的发丝时,眸光轻顿了一下。   “魔法的一种?”简狄擦拭着长发, 总觉得那纸上的画看起来有些像书封, 只是一层一层的。   不过比那个更吸引视线的是拿着几乎跟他等高的羽毛笔正在作画的人, 他从纸上走过,用长长的羽毛勾勒, 看起来真像传说中正在勾画祭坛的神灵使者。   勤勤恳恳, 兢兢业业, 而神灵或许也会用如这样的角度注视着他, 觉得赏心悦目和有趣,怎么都不会厌倦。   “不是。”许愿抬头,看着那顺着他的手臂爬上他肩头的小白猫时,眉头轻动了一下。   “你在看什么?”简狄下意识侧眸,带动着湿发蜿蜒,却没从肩膀上发现什么。   唯有那只看不见的小猫不仅屏住了呼吸,甚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紧张的胡须轻抖。   猫猫怕宿主,宿主怕美人,美人是猫猫的保护伞!   猫猫的念头自此生成。   “殿下的头发在滴水。”许愿笑着回答道。   “确实有些麻烦。”简狄捻了捻那滴水的发丝,用帕子擦过,眸中略有沉吟。   “殿下想剪去?”许愿看着那随着干布松开蜿蜒下来的红发,心中略有些可惜。   它实在很漂亮,即使经过海风的吹拂,也如烈火绸缎一样细腻蜿蜒,根根分明,显然是经过了主人的爱护。   但它对于其主人而言,又确实会有些麻烦,不管是征战时,还是日常。   “不。”简狄擦拭着它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有它在,我应该更容易得到民众的喜爱。”   “百姓对殿下的爱戴并不会因为您的样貌而改变。”许愿笑道。   “但我的眉眼太过冷厉了,用它能压住一些。”简狄拂过那垂落在眼前的发丝,并不避讳与他谈及这个,“显得亲民。”   许愿微怔,仰头瞧着那狭长的眉眼,它实在是很漂亮的一双眼睛,像是沁了水的翡翠一样,只是其中没有笑意时,便像是结了一层剔透的冰一样,寒冷的令注视着心尖微颤。   而大片的红的确消解了其中的寒意,让人的视线并不集中在他的眸上,而若发丝剪短,眉眼中的凛冽便会愈发凸现。   他的年龄并不算大,想要镇守这个王国,若凭借亲和的性情必然是难以轻易压住的,令人信服,其中必有敬畏。   “殿下已经做的很好了。”许愿笑道,“不必太拘泥于这个。”   “我也觉得我长发更好看一些。”简狄垂眸看着他道,“你不觉得吗?”   许愿微怔笑道:“我也这样觉得,殿下的长发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就像朝阳中最美的那片红光。”   在海风中轻拂,染着水光与碎金,背靠大海,光芒万丈。   他的年岁还不大,不,应该是他的心并不是一片的凛冽苍茫,他的心有着这个国家,也装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在合适时,就会泄露出来一丝。   简狄手指微顿,心中似有一股暖融雀跃的意味在涌现着,他起身时将那站在桌上的人拢在了掌心之中问道:“你初见我时就是那么想的吗?”   “是。”许愿看着那双眸中沁出的愉悦情绪笑道。   “我喜欢这样的描述。”简狄说道,“今晚还让你睡在床的中间。”   “感谢殿下的赏赐。”许愿失笑道。   “不客气。”简狄回答道。   夜色微深,倚在榻上的人却并未入睡,而是晾着擦的半干的长发,翻阅着一本游记。   他并不像面对亲卫时不管坐卧都十分的挺拔,而是有些放松的舒展着身体,放松下来的眸虽有着些许冷意,但任谁靠近这样的他,都不会有刺骨般的畏惧。   许愿坐在了他的肩头,这样的视野不仅恰好,还逮到了扒在这里的猫。   毛绒绒的猫本是炸着毛,在被摸了摸脑袋后在那里缩成了一团,挡着许愿的身形,稳当的让他坐在那里想要后倚都不会有摔下去的可能性。   【我会保护好宿主的!】毛绒绒的猫发挥了猫咪的稳定性,用它的尾巴护好了它柔弱娇小的宿主。   【谢谢,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许愿笑道。   猫猫瞬间豪情万丈!觉得自己能够扛起一片天地!   “殿下当时就是在这本游记中找到洞箫的做法的吗?”许愿询问道。   “它没有那么详细,我问了克里木。”简狄垂眸看了眼坐在肩头十分稳当的人回答道。   他找了许多的游记,但关于那个遥远的地方,只靠文字是难以想象的,想要一份完美的礼物,魔法反而能够带来一些意外之喜。   “殿下费心了。”许愿笑道。   “满意就好。”简狄在听到那首曲子时,就知道他是满意的,不过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说起克里木,你骑在它的身上,会不会行动更方便一些?”   许愿神色有一瞬间的微妙,本是趴着的猫骤然抬起了头来,发现美人竟然跟猫猫的想法是相同的!   “你觉得怎么样?”简狄询问道。   “殿下,您是想玩还是真的觉得方便?”许愿捋了一下忍不住甩动的猫尾笑道。   简狄眸光轻侧,认真回答道:“都有。”   王子殿下明显很期盼。   “那您得跟他商量一下,如果他没有什么意见的话,我也很希望能够……获得一些方便。”许愿笑道。   “很乐意为您效劳。”那黑壮的猫从戒指中漂浮出来,身体力行的证明着自己的好说话。   “它对你来说会不会有些大了?”简狄看到那只猫时却有些迟疑。   “我可以变得再小一些。”黑壮的猫果然缩小了一些,虽然对比起来仍然很大,但他匍匐下来的时候,许愿却可以揪住它颈侧的毛坐上去。   他坐的实在优雅极了,黑壮如野兽一样的猫将他驮了起来,黑白对比,就像是驯服恶兽的骑士或是圣子,好像浑身都在发着光,无论那只猫怎么来回跳跃,他都坐的稳当极了。   简狄坐在床上,视线紧紧跟随着,有一种隐秘又愉快的情绪在心中翻涌着,这样的赫伊里,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够瞧见。   这让他很想,很想把对方揣进怀里,就那样随身携带着,与他对视交谈,听他温柔的语调,入目可及,伸手可触。   “世间会不会有跟人对比,就像你跟克里木对比那么大的巨兽?”简狄倚在软垫上,跟躺在软枕上同样打算休息的人交谈道。   “有,就像传说中的龙。”许愿回答道。   “你见过吗?”简狄放松着身体询问道。   “见过,它的身躯就像山一样大。”许愿枕着曲起的手臂回答道。   倚在一旁的青年眸中有震惊的情绪浮现:“那你是怎么逃掉的?”   “它卡进了一座大山里,我才得以脱身。”许愿笑着回答道。   “听起来真是一段危险的旅程。”简狄松下了心中的那口气,可以想象却又难以想象面对那样巨大怪物的场面。   它或许比船要大的多,张开的口轻易就能够将人吞进去,人类的剑在它的面前毫无作用。   可那样的旅程,一定也是惊险有刺激的。   “那它怕什么?”简狄问道。   “它浑身长满了鳞甲,不怕弓箭或任何刀具,身体十分强悍,也能够很快代谢掉任何的毒素,魔法在它的身上几乎无法生效,即使不进食,也能够活很久,只是会因为缺少食物而无法生成供给火焰燃烧的气体。”许愿看着那带着好奇意味的眸回答道。   “那它几乎无法被杀死。”简狄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那么具体的解析的,但,“幸好它没有出现在巴塞尔的领土上。”   幸好赫伊里经历了那些,也好好的存活了下来。   “那样的巨物还是很稀少的,也大多生活在固定的地方。”许愿笑道,“殿下不必太过担心。”   “嗯。”简狄轻应,却没有放下增加军备的念头。   巴塞尔的领土之内虽然没有出现巨龙,却也曾经有过小型飞龙的传说,没有魔法师,也有一些需要军队消灭剔除的怪物。   更远的世界他无法前去,也不可能带着巴塞尔的士兵前去讨伐,但他得守好这里。   油灯壶嘴的火苗轻晃着,氤氲的光芒有些令人安心的感觉,闲谈不知何时终止,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响在夜色之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双微阖的绿眸睁开,看向了那睡在软枕之上的身影。   此刻明显是他进入深层睡眠的时候,以至于他的神情看起来放松安逸极了。   手臂搭在帕子上,睫毛随着呼吸而颤动,领口处因为侧卧而微微松散,注视着就似乎会极自然的随着他的呼吸而变得温柔和安静下来。   简狄起身靠近看着,伸出的手指停在了半空,到底没有试图挑开他的衣领去瞧瞧他的身体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能够从巨龙的手下逃脱,一定不像他说的那么容易,或许他跟那些精灵做了什么复杂的交易,又或许,他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人类了。   简狄撑在枕边静静看着,随着对方的翻身而身体略倾,却没瞧出什么非人的证据来。   算了。   他轻轻起身熄灭了那在入睡时有些晃眼的火光,躺下时离那摆放在中心处的软枕更近了一些。   这样不容易有半夜滚下去的风险。   夜色极深,万籁俱寂之时,许愿却因为那骤然而起的震颤苏醒了过来,入目所及,他所居住的枕头不仅被熟睡的青年拉了过去,还抱在了怀里,肆无忌惮的深陷熟睡在其中,并霸道的霸占了这张床的正中央,手臂就搭在许愿入睡的不远处。   ……   “赫伊里?!”这是简狄在晨起发现抱在怀里的软枕,以及不见了其上身影时发出的声音。   只是他虽苏醒,坐在床上却浑身僵住不敢乱动,四下寻觅时动作也极轻,生怕压到了哪里,或是掀起哪里把人弹飞出去。   可不等他掀开枕头寻觅,却在床的最角落处听到了回应的声音:“殿下,我在这里。”   简狄看了过去,在看到那完好无损的人时松了一口气:“你怎么会睡在那里?我拉动枕头的时候把你弹飞过去的吗?”   他的神色因此而有一瞬间的凝滞,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画面。   赫伊里夜晚睡得好好的,然后突然被弹飞到了角落。   许愿与那僵住的人四目相对,轻咳了一声笑道:“殿下,我是自己移到这里来的。”   简狄微怔,将脑海中的思绪丢掉,开口道:“抱歉。”   他太过放松时,偶尔会有这样的迹象。   “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殿下的床。”许愿笑道。   “那你昨晚有没有受伤?”简狄拉开毯子,终于能放心撑着床过去上下打量。   “没有。”许愿仰头笑道,“殿下只是搭在了枕头中央,我看您睡得很熟,就移到了这里。”   “唔。”简狄垂眸看着他,赫伊里一向都是善解人意的,而且这的确是当时最好的办法。   只是他瞧了一眼那起伏的软枕,又瞧了一眼厚重的毯子,脑海中却难免浮现了一道小小的身影无奈的连夜拖着帕子跋山涉水找了一个安静处入睡的画面。   本是凑近角落处的人背过了身去道:“那就好,我不睡了,你再睡一会儿。”   “殿下,我知道你在笑。”许愿看着青年轻轻颤动的身形说道。   “抱歉。”简狄几乎咬住了后槽牙也无法止住笑意,作为罪魁祸首,此刻不应该笑的,但是它就像咳嗽一样,真的很难忍住。   不过这件事终归要解决。   早餐之后的桌案上摆满了各种书籍和公务,每天都会增减,但每天都是满满当当的。   而今日更多,帘帐阻挡,站在桌上的人一本一本的搬着简狄暂时用不到的书堆放在一起。   “我给你安排一张小床怎么样?”简狄看着正在来回认真忙碌的人问道。   “那样流言会满天飞。”许愿打量着堆砌起来的书籍笑道,“比如殿下您偷偷生下了个孩子或者很期待拥有一个孩子。”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简狄思忖着道:“你觉得怎样比较好?”   “再放一个枕头间隔就行。”许愿攀上了书堆,将昨晚画的纸悬挂了上去道,“您总不能翻山越岭也要来抢我这一个。”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简狄这样说着,却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不过他现在更在意的是赫伊里即将搭好的这个东西。   两边都有一摞书,中间被空了出来,可垂下的纸页就像是完美的书封一样。   “这是什么?”简狄轻挑起那张纸问道。   “障眼法。”许愿站在书堆上测试着绳子的长度,从其上撑住跳下,掀开那张纸走进了其中,而一拉绳索,那张纸就滑了上去,露出了摊开在对面的游记,而在其中,书籍垒成了桌椅一样的台阶,让他可以安逸的待在其中,“这样就不用每次有人进来还需要麻烦殿下了。”   他松开了绳子,那张画出书封的纸掉落,将那搭成的地方完美的掩盖了起来。   很简单又精巧的东西,又的确不愧对它的名字。   只是简狄的唇角随着其滑落轻抿了一下,称赞道:“不错的主意。”   有了这个小小的机关,结果果然如许愿所说,进入此处汇报的人没有一人发现,即使有视线掠过者,也只隐约觉得殿下桌案上放的书好像多了一些。   殿下真是辛苦,难怪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仆从往来,公务下达,床上的事完美解决,只是第二天的桌案上格外的整洁干净,只有新送上来的公务占据了一处,高度甚至不及许愿目前的身高。   “今日殿下这里的仆从真勤快。”许愿看着空荡荡的桌面笑道。   “确实。”简狄拿过了一本公务翻开道,“应该给他们赏赐。”   许愿转身,二人四目相对,罪魁祸首显然有些不敌:“你之前用的是哪些书?”   “殿下想还给我吗?”许愿笑道问道。   “如果是实话的话,不太想。”简狄直视着他回答道。   许愿眸光轻动,轻声笑道:“那就不还。”   “你这样很容易宠坏一个人。”简狄气息微松,心下却弥漫上了被纵容一样灼热的感觉。   这个人的主动靠近,让他们成为了友人,他的让步和纵容,让彼此之间的界限消弭,这似乎让彼此的感情和信任进一步加深,但同时伴随的还有占有欲的被纵容。   它似乎并不会觉得被满足,反而会随着对方的退让进一步加深,再进一步就会到很危险的边缘。   “殿下不是那样的人。”许愿笑道,“殿下是很有分寸的。”   他本就在爱中长大,权力,财富,宠爱全部堆砌,欲望可以无限膨胀,他却仍然长成了优秀又克己的模样,固然有言传身教或教育的意义,在爱中包裹让他的心不会轻易的不安,但他本身也是极优秀的。   简狄看着他,内心压制的一切却似乎松了下来,他的气息轻松,认真道:“我希望你能够在巴塞尔停留的久一些。”   用手段是无法真的留住一个人的,但以诚意托底,他希望这个人能够留在巴塞尔久一些,留在他的身边久一些。   那双本是微凉的眸诚恳极了,也让许愿的气息一瞬间仿佛通通聚拢在了胸口处,沉甸甸的让心脏跳动着,他轻沉了一口气笑道:“只要殿下您希望让我停留,我就会一直在这里。”   所以不用觉得不安和仿徨,他很愿意停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简狄心中的占有欲似乎一瞬间被抚平了,心口处像是被注入了一抹阳光一样滚烫温暖,他伸出了手去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许愿伸手,扣住了他中指的指尖笑道。   “其实你现在这副模样会让人有些想抓你。”简狄坦言道,“虽然我并不觉得你是玩具一类。”   他只是觉得将对方抓在掌心中会很愉悦,但这样的心思在之前会有些冒犯,尤其是没有得到许可的情况下。   “如果殿下变得这么小,我也会不怎么客气的。”许愿松开他的手指,走入了他的掌心中笑道,“您不必觉得冒犯。”   简狄的心中那一瞬间像是升起了一团火焰一样,直接冲向了脑海,让他的手指都有一瞬间的痉挛轻颤,却是小心的将那主动步入他掌心中的人抓了起来。   温热又好看的,热度蔓延进了掌心,让心口像是有岩浆在流淌着。   他大概不会再有像这样亲密的朋友了,这让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愉悦了起来:“抱歉,之前对你的朋友不太友好。”   “殿下指的不太友好是什么?”许愿温和道,“您并没有失礼,他们不会介意的。”   “下次……”简狄的话没能说完,通报的话语便传了进来,“殿下,赫伊里先生的朋友,哈迪阁下想要前来王宫拜访。”   轻拢着许愿的指尖一紧,凛冽的声音开口道:“缘由?”   “他听说了赫伊里先生受惊的事,希望能够来探望。”仆从恭敬的转达道,“还有讨论关于商路的事。”   简狄垂眸看向了掌心中的人,手指轻拢着,开口道:“你先退下。”   “是。”仆从应声。   “我的确跟哈迪定了日期。”许愿开口道。   “你要见他?”简狄沉下了气息,心中莫名不太愿意被别人看到赫伊里这副模样,即使那是他的朋友,这个人对谁都十分的友好,“你也会让他把你抓在手里吗?”   “怎么可能。”许愿看着那双闻言轻动的眸笑道,“可以拜托殿下帮我完成约定吗?” 第201章 第四十扇门(2)   哈迪是第一次得以进入王宫, 它实在是一座恢宏的建筑,在远处眺望时就已经觉得十分的高大壮美,入内时更是震撼人心, 精致繁华的拱门,漂亮至极的立柱, 洁白的大理石雕像装点于花丛之中,极美的彩绘玻璃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的色彩。   仆从往来如云,连护卫甚至仆从的身上都用着染色的衣料,或是以流苏类的织锦腰带装点,或是佩戴着着珍珠珊瑚一类作为装饰, 让整座王宫似乎都遍布着珍贵的色泽,能够晃晕人的眼睛一样。   但这座宫殿之中,最令人瞩目的却不是那些,而是它的主人之一。   同样的珊瑚,在他的身上仿佛失去了原本的夺目, 不那么刺眼,却好像更贵重了很多。   它们理所当然的装点于他的衣襟之上, 与那垂落下来的发丝交织, 令人赞叹着,却不敢直视。   虽然哈迪已经猜测出了对方的身份, 但在集市见面, 和处于这座宫殿之中的位高权重者到底是不同的。   他并不像赫伊里那么勇敢, 能够让一国的王子殿下做为朋友,甚至谎称为护卫, 不像是监督, 而像是保护他。   “殿下, 很荣幸能够瞻仰到您的容颜。”哈迪恭敬的行礼道。   他没有抬头, 却能够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凛冽且令人胆寒的,令人不敢多说一句话。   简狄王子在外界的传闻不算恶劣,因为他不会对无辜者挥下屠刀,但他又是极其杀伐果断的,一旦触碰了王国的界限,无论是多么高的达官贵人,都不能阻止他挥出的剑。   他的手上沾染着无数的鲜血,剑下倒着无数的尸体,脚下更是踏着无数的亡魂,从尸山血海中而来,没有人会不对他心生畏惧,哈迪独自面对时也是一样。   “起来吧,请坐。”桌案后响起的声音让他的心神微松,抬头时却察觉了背后已经细密泌出的汗水。   仆从摆上了垫子,哈迪屏着气息道谢道:“多谢您的赏赐。”   除此之外,没有多说一句话,这不仅是因为赫伊里不在这里,更是因为这位位高者与那日集市中戴着兜帽见面的气势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如果不是他亲爱的朋友好像出了一些事,他一定不会冒险到这里来。   “你来看望赫伊里。”桌案后凛冽的声音说道,让人一听就觉得背后一凛,十分符合传说中简狄王子的形象。   哈迪的心中再次感配着赫伊里的勇气,恭敬开口道:“是的,听说他受了一些惊吓,身体不适,所以想要看望一下他。”   “他没事。”那凛冽的声音给出了答案。   这让哈迪一瞬间明白了他拒绝探望的意思,同时心也高高悬了起来。   外界的传闻自然不止是赫伊里受到惊吓,惊吓只是一重,更多的是他帮忙清剿邪恶的魔法师时受了伤,王子隐藏了他的踪迹,或许是想要将他也同时除去。   虽然哈迪不太相信,但这位殿下对魔法师向来不会留情,位高权重者或许只有一时的友好,但当他们翻脸时,下面的人总是会有些措手不及的。   再深的计谋,也无法阻挡一力降十会,死亡降临时,头脑总是会迟上一些的。   “殿下……”哈迪硬着头皮看向了那桌案后正襟危坐看起来十分冰冷的人,在对上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时,连心脏都在颤抖,“我想作为朋友,我还是应该亲自去看望他,这样商队里的人也会放心一些。”   他的脸笑的有些僵硬,手指在那样的目光下甚至都发着麻,他经历过最严酷的环境,跟无数的人打过交道,见过最凶残的野兽,但没有哪一只有似这样冰冷,只是看着他,就好像置身于一片杀意之中浑身发麻。   “他现在不太方便。”那冰冷的视线收了回去,如此回答道,“不过他拜托我跟你商议关于商路的事。”   哈迪有些愕然抬头,心中也有些惊疑未定:“王室也会加入合作吗?”   “这场合作,王室要占主导位。”简狄直视着他开口道。   “这件事情需要赫伊里先生来决定。”哈迪迅速分析着与王室合作的利弊,开口道,“商队是赫伊里先生的,我无法替他做出决定。”   “我知道你们只是合作的关系。”简狄看着他道。   哈迪的浑身都有些僵硬,他在想对方是在让他做出抉择,与王室合作的确有很大的裨益,他与赫伊里合作,一是因为对方的名声,二就是因为来自于王室的权力庇护,但如果能够直接与王室合作,他所有的阻碍都会被王室直接扫清。   这对于商人而言,无疑是相当具有诱惑力的。   即使王室占主导,以他的能力,也能够赚的盆满钵满,于个人而言,绝对是足够的。   只要他舍弃赫伊里。   他就有望成为这两片陆地上最出色的商人。   “殿下,很抱歉。”哈迪的浑身都是冰凉的,他躬下了身去,心脏颤抖着,却也在赌,“赫伊里不仅是我的合作对象,也是朋友,他一直在帮助着我,请恕我无法独占他的规划跟您合作,这与我心中的道义是相违背的。”   他的心在剧烈震颤,赌即使他的意愿跟王子所要的答案不同,他也愿意放他一条生路。   而这条生路绝不能以任何事情相要挟,因为这位殿下想要杀一个人的时候,似乎不会有任何的顾忌。   头顶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分明天气不热,可哈迪身上的汗水却在层层分泌了出来,说出这样话语的每一刻,时间都好像停止了一样。   直到头顶的声音再度传来:“来谈合作吧。”   他的气息才颤抖的松了下来,知道自己赌赢了,只是或许太过紧张,起身时他的浑身都有些脱力,而再看向那位殿下时,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再不似之前一样如无数的刀锋冰刺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这是赫伊里书写的计划。”简狄从一旁拿过折好的信封推了过去道。   “是。”哈迪擦去了额头上滚落的汗珠,上前拿过了那封信函。   仆从谨慎的为他送上了糖水,不过经过方才的生死一线,哈迪暂时没有什么心情去喝,而是打开信函认真看着。   这的确是赫伊里的字迹与笔触,其中画上了详细的商路图以及原料产地,拿上这些,即使是任意选取一个行走各方的商人,都能够很快的在王室的扶植下将其打通掌控。   而这个机会现在给了他。   给出这样的合作,赫伊里应该是没事的,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而无法见面,但从这位殿下的态度上来看,他并不喜欢背叛之人。   “殿下,这是暂时拟好的商贸点。”哈迪将自己计划出的图纸呈了上去道,“陆上以驼队马车作为运输,海上货运更快,但可以配合陆运一起进行……”   他谈及了自己擅长的地方,语速明显流畅了起来,神情也有些放松,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知无不言。   “船只我会派士兵护航。”简狄在他偶尔的疑虑处会补上空缺。   海上货运,自然比陆地要快,且运输的量大,只是即使这一处的海盗清除,香料价贵,可堪比金,数船的金子,难保没有人铤而走险。   “那实在再好不过了。”哈迪对于海运处的顾虑打消了一些,“有您的士兵护航,货损一定能够降到最低,不过陆地上的强盗,可能要缴纳一定的金额,得罪他们不太值当。”   “我会授予你巴塞尔王室的标志,陆地上的强盗没有人敢阻劫。”简狄说道。   哈迪怔然的看向了这位对强盗们浑然不在意的王子,发觉自己的思路好像有些错峰,商人经商,自然要跟那些劫掠者打好交道,喂饱了他们,自己才不会有性命之忧,才有的赚。   可是当强盗与一个王国对上时,他们不会有任何的胜算。   加里城的国王无法清剿隐藏在沙漠中的沙盗,但是这位殿下却是不同的。   简狄殿下的名声即使不在这个国度,也有所耳闻,他要清剿之时,即使是强悍狡猾的海盗,也一样被绝了根基,朝堂之中的蛀虫,他更是一个也没有留手。   而这样的锋芒震慑,强盗哪里敢在他的手下截夺他的货物呢?   哈迪终于体会到了被极强的力量庇护时那种有可能横着走的安全感了。   “多谢您的恩赐和庇佑,我愿意为您效劳!”哈迪激动的献上了自己的诚意,也终于明白了赫伊里愿意跟对方合作的原因。   虽然是仗势,但这样的势可不是谁都能仗的。   他几乎能够想象那些美好的未来。   “一九分利。”那不重的一声却让他从美丽的梦中直接苏醒了过来。   “殿下,这样的分利有些不太公平。”哈迪只觉得心中的一口气好像出不来了,面对金币的分割,即使是面对简狄王子这样的杀神,也得要的更多一些,“不管是商路的建设还是路途的运输,我们都需要付出不少的成本。”   “王室也会出资。”简狄看着这似乎不那么惶恐害怕的商人回答道。   “可是赫伊里先生恐怕无法同意这样的分利。”哈迪绝不会在此事上认输。   简狄垂眸扫了一眼坐在掌心中的人,抬眸道:“哈迪先生,现在跟我商议的是你,赫伊里无法出席,王室跟任何商队合作,都会是这样的分利。”   哈迪愣在了原地,他在迅速思索着自己进入了几个误区,谈判是谈得利,即使赫伊里跟殿下是朋友,王室分利上也是需要公事公办的,而想要获得更多,自然要有其他商队无法比拟的不可替代性。   这位殿下绝不会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不可替代性。   “殿下应该知道赫伊里的乐器店吧。”哈迪沉下了心绪道。   “嗯。”简狄应声。   “因为赫伊里先生的存在和乐器店的铺开,所结交的人脉绝对是其他商队无法比拟的。”哈迪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原本的基础也能够让货物以最快的速度运输,最快的速度铺开货来,这是其他商队绝对无法做到的,而且我们不是必须要跟殿下合作的……”   他的心再度悬了起来,如果不合作,王室也会扫清障碍,但跟王室抢生意,一旦执政者有心,他们也可能变成被扫除的障碍,货损也会比原来高上十倍不止。   但不能让步到那种程度。   即使一九分利也仍然有的赚,但那样几乎不能算是合作方。   “市场的份额是固定的,最先铺开也比后续的抢占要便宜的多,这个赌的是时间。”哈迪勉强压着颤抖的气息说道。   简狄看着他,敛眸给出了让步:“二八。”   哈迪的气息微松,可还没等松下去,就听到了对方的补充:“如果没能达到你所说的预期,会恢复成原本的分利。”   哈迪看着那审视着他的人,心脏剧烈的跳动着,躬下了身去:“是。”   这是一场考验与衡量,而他绝不会输。   哈迪带着满身的澎湃热意拒绝了王子殿下的赐宴,挺直着腰背出了宫殿。   他看起来志得意满极了,可当踏上马车时,等候在外的随从扶着他,才发现他的全身都在抖,甚至进入马车就直接瘫软在了其中。   “哈迪先生,您怎么样了?!”随从焦急问道。   “没什么,让我休息一会儿。”哈迪摆了摆手,浑身都有着脱力的感觉。   随从放下了心,给他喂了些水,驾驶着马车离开,哈迪则在一片卸力中看着车顶的晃动。   他是志得意满的,却也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浮。   那位殿下给出了考验,测的是他的忠诚,如果面对强权,他连赫伊里这位合作已久的朋友都能背叛,那么面对更强者,背叛巴塞尔的王室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场考验看似有两个答案,其实只有唯一正确的一个,背叛者出局,忠诚者上位。   只是其中心惊的是,哪怕是他,也无法摸准那位殿下的态度,谁也无法料到他对错选者是杀是放。   幸运的是,他赌赢了。   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还即将拥有一段波澜壮阔的人生。   他比谁都更相信,那位殿下拥有着将他推向最顶峰的魄力和能力。   敬畏却也信任。   “你没什么意见?”简狄在那位商人被送出时,将掌心中的人小心放在了桌案上询问道。   二八分利,以赫伊里的能力而言,绝不是上限。   “这是双方都认可的结果,我没意见。”许愿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笑道,“您有自己的衡量和判断。”   王室不仅仅只是王室,它所牵系的是一个国家,也注定了简狄绝不会因为图一时方便而给商人让出太多的利益。   商人与王室的利益等分,是极其危险的,一个王国商路的一分利,就已经胜过无数商人了,再多就会遭人忌惮,哈迪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我跟他不会成为朋友。”简狄看着他说道。   即使那是赫伊里的朋友,他们之间也绝对不会是对等的位置,更无法像对待赫伊里这样交谈。   王室作为绝对的主导方,可以授予信任,也要做到能够完全的掌控,地位的不对等,注定他们不会成为朋友。   “殿下也不仅仅是我的朋友。”许愿笑道,“哈迪也不是经不住考验的商人。”   他信任哈迪,不代表简狄就会完全信任,他要做到对他所处位置的负责,这场考较在所难免,而通过了,他便会予以信任。   而哈迪,那位年轻的商人十分懂得察言观色,不仅聪明,也拥有着一份赤诚,能力也十分出色,能够抓住机会,成为顶尖的商人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们地位不同,却是各有丘壑的能力和心灵博弈。   “有殿下这样的测试,他也会清楚我是安全的。”许愿坐在摞起的书堆上轻笑道,“也会了解一些殿下的性情,行事会更谨慎。”   简狄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待到他坐定时开口问道:“如果是你,能够将分利压到几分?”   “如果彼此想要相安无事,最少是五五分账。”许愿看向他道。   简狄眸光轻敛,询问道:“怎么做?”   “殿下想防患于未然?”许愿笑道。   “我在商道上不算精通。”简狄坦言道,他虽然了解,但其中的盘根错节他做不到件件细致。   相安无事能够压到五分,这样的做法一旦实施,他必然寝食难安。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以国家作为对抗。”许愿详细的诉说道,“在打算做这件事时,我就会购买下大量的原料产地,货物囤积之后,与加里王国和殿下您分别进行商谈,如果您给出的分利不能让我满意,以加里王国的兵力阻拦,您很难通过海域将香料安全送达,价格也会提升到一个您难以达到预期的地步,加里王国会对此乐见其成。”   简狄看着这巴掌大的人,心下微沉的同时继续问道:“如果不考虑相安无事呢?”   “二八分利,我八,您二。”许愿笑道。   “巴塞尔不会接受这样的分利。”简狄说道。   “所以我不会铤而走险。”许愿笑道,“要不然您绝对会动灭掉加里王国的念头,五五分利刚好卡在您的心理界限上,不会让您轻易动武。”   简狄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浪潮,只是气息未变,赫伊里料的全对,五五分利时他会考虑其中的得失与代价,但天平一旦失衡到二八,便相当于加里王国牵制了巴塞尔的一条命脉,他会考虑除去它,阻碍消掉,自然不存在分利,加里国肥沃的土壤也会属于巴塞尔。   但战争终归有伤亡和风险,所以他会权衡,而五五分利绝对是底线,那不是赫伊里与他的,而是加里王国和巴塞尔的。   但赫伊里想要得利,对那座王国想必也不会太客气。   这个人,很危险。   即使没有魔法,也能够造成比魔法师更可怕巨大的破坏,以商人之力,将无数人操控于鼓掌之中。   “你就不怕我把你关起来?”简狄沉下气息询问道。   “殿下会吗?”许愿笑道。   “不会。”简狄轻拢着他的身体说道,“谢谢你的提醒。”   他有那样的能力,却什么都没有做,而那样糟糕的结果,可以一早防患于未然,使巴塞尔不致陷入到那样的处境中去。   他很危险,却也让人无法不去欣赏。   ……   简狄很忙,即使巴塞尔暂时并没有征战,他要忙的事情也很多。   王国的公务只是日常,关于商路建设的一应事情他都需要呈交给他的父亲。   “其中的利润很大,但需要经过加里王国附近的航线,他们可能会在那里设下关卡。”国王看过那极厚的构建书后说道,“他们绝对不会眼看着巴塞尔的人民过的很好。”   强邻在侧,是很危险的。   巴塞尔太过强大,加里城的国王连在睡梦中都会不踏实。   “陆地运输会分为南北两条道路,一条直接从北境陆地进入,另外一条通过港口运输到巴塞尔。”简狄说道,“海上的运输就要看双方海上力量的博弈了。”   “不先进行商议吗?”国王有些惊讶出声。   “在他们没有发现前,我不会跟他们进行商议。”简狄垂眸看了眼衣襟中那道身影悠闲的动作,以斗篷垂落遮挡道,“商议之时,就是双方力量的博弈。”   “不等待商议的结果吗?!”国王蹙起了眉头,却并没有反驳他没有发现前的举措。   “震慑就是最好的谈判。”简狄冷声说道,“与其期盼利益让渡,不如一开始就分出高下。”   国王沉默又复杂的看着他的儿子:“你保证能赢吗?”   “父王,加里城的权力之争已经逼近最激烈的时刻。”简狄回答道。   他虽然不算精通经商,但通晓政治,有敌在侧,自然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要留意。   内斗不止,其中的较量足以绑住远方的无数船只。   “如果你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去做吧。”国王轻舒了一口气笑道。   父不如子,可他却骄傲至极,他没有这样的锐意,他的儿子却有,他又怎么会阻挡他让巴塞尔富饶起来的步伐。   “是。”简狄应声道,“我会做好的。”   “如果出战一定要注意安全。”国王叹了一声开口道,“不要一赶路就顾不上吃饭,也不要睡在湿地上,身体最要紧,你的母亲对你每次出行都十分的担心……”   他的话语颇有些滔滔不绝,让那原本坚定的绿眸也在一瞬间转为了飘忽,随后略垂下瞧向了衣襟里面,那里坐着的人坐的十分稳当,从他进来后就在用自制的匕首削着什么,连他父亲的滔滔不绝也无法对他形成任何干扰。   “听到了吗?”国王问道。   “听到了。”简狄回答道。   “那把我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国王看着自己明显走神的儿子道。   简狄:“……” 第202章 第四十扇门(3)   简狄从那间宫殿中出来时气息微松, 却也等到回来自己宫殿时,才挑开了衣襟,看向了其中在之前毫不客气发笑的人。   偏偏这人面对着他的审视, 却是轻笑道:“殿下怎么了?”   他一边询问,一边将之前收拢下碎屑的布片收拢了起来, 扎成一个小小的包裹托起道:“拜托殿下处理一下。”   简狄伸手接过,思忖着这也算是自己之前总是笑他的报应:“你之前在做什么?”   “这个。”许愿从腰间抽出那根小小的竹节做成的东西递给了他。   简狄将他从衣襟中取出,凑近看着,极细的竹节被打磨的很光滑,其上也钻出了笛孔。   他在忙碌和听取父亲的滔滔不绝时, 这个人真的十分的悠闲自在。   “这个吹出的声音是什么样的?”简狄询问道。   那站在桌上的人将小巧的笛子凑在了唇边,比之寻常笛子有些细微的声音从其中发出,流淌出一串像气泡一样的快乐曲调来,很像是街边的小调,甚至能够让听到者想要载歌载舞起来。   “怎么样?”许愿取下了笛子笑着问道, “殿下心里的不平衡有没有消解一些?”   “真不错。”简狄由衷的称赞道。   简狄也不总是待在宫殿之中,偶尔也会出行, 人们虽然敬畏他, 却总是控制不住视线的远眺追随,士兵们对他极其的敬仰服从, 虽然一齐上阵也会输给他, 但却以参与这样的比武为荣。   而无论去何处, 他都会将所交托的神灯和许愿一齐带在身上,从不离身。   夕阳远眺, 将一片红光洒落在那缓缓停下的披风之上, 让山间本是色彩纷呈的花好似都变成了橙红一色。   疾驰的马匹哒哒停下, 打了几个响鼻, 身后的亲卫护卫同样停下,在为首者下马时纷纷跟随下马。   “殿下?”亲卫上前询问。   “稍等。”夕阳下的青年将马缰转交,踏入了那片花丛之中。   “是。”护卫们皆是静候。   马队再度离开时,一捧扎在一处的鲜花被捧着置身于斗篷掩映之中,花朵轻颤,连带着整个马队的行驶速度都变慢了下来。   而这样的一幕无疑是格外亮眼的,虽然骑在马背上的青年并不在意,只将它们带入了王宫。   “殿下已经有心上人了吗?”   “真不敢想象!”   “但看起来实在太浪漫了。”   “真羡慕能让殿下送花的人。”   连观看过的人心潮都在澎湃着,那执刀杀戮之人,也会有这样柔情似水,浓情蜜语的一面。   不过那也只是不了解的人会感慨惊异,常年居住在里斯城的人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那想必是殿下送给法图娜王后的花。”   “什么?!”   “从前殿下更小一些时,出游时也会给王后带各种各样的花。”   “更小一些?”   “殿下还没有生怪病前,那可是里斯城中最耀眼的一抹色彩,那个时候他还不像现在这样毫无笑容,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   “法图娜王后一定很开心。”   “都怪万恶的魔法师让殿下生了一场病。”   “幸好殿下好了。”   “殿下未来的妻子一定会很幸福啊。”有人向往道。   那捧扎起的花进入了王宫,由侍女转交,被摆放在了法图娜王后的窗前,在夕阳的余晖中娇艳至极。   “他送了花就跑了?”法图娜王后询问时满脸都是无奈的笑意。   “殿下说他还有事。”侍女也笑着转告道。   “你下次告诉他,他已经长大了,我不会再一直念叨他了。”王后摇了摇头,抚弄着那些花朵笑道。   她最可爱的儿子正在渐渐的回到她的身边,不再疲于奔命,而是终于有时间在沿途停留,观看某处的风景。   无论是哪方的神灵,她都感激对方重新赋予了他足够的时间和生命。   “你在看什么?”简狄从公务上抬眸,看向了那从回来后就一直看着他的人。   那双金眸并未回避,只是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事一样一直瞧着。   “没看什么。”许愿笑着收回了视线。   “你从回来就一直盯着我。”简狄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   “殿下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呢?”许愿笑道。   简狄眉头轻动,没被他绕进去:“因为你一直在看我,所以我才会留意到,你喜欢花?”   “一般。”许愿回答道。   他喜欢居处有花,没有也无妨。   “那你在看什么?”简狄询问道。   “我在看殿下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许愿看着他笑道。   发现那片花田的时候很温柔,采集那些花时也很温柔,将它们小心捧着带向了王宫,送给放在心上的人时也很温柔。   令人会羡慕和期待能够被他放在心上牵念惦记。   “你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人。”简狄眸光轻动,“不过母后想要什么她会表现给我,也会告诉我,我自然会带给她,遇上什么都不告诉我的,我即使想给,也没有任何的头绪。”   许愿微怔轻笑:“殿下想套我的话?”   “我只是很好奇,你到底想要什么?”简狄看着他道。   他始终无法察觉和寻觅对方的目的,只能反复思索,反复牵念,未知的问题悬在心头,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只有这个得殿下自己领悟。”许愿笑着跳下了书堆。   “你不告诉我,我或许永远都不会给你。”简狄看着他整理着衣摆的动作道。   “哦。”许愿抬眸看了他一眼,施施然的转身,“这可由不得殿下。”   他试图召唤趴在桌下的戒指精灵,却察觉身后一坠,步履竟是一时难以迈动,转眸看去,衣摆被一只手指牢牢压住了。   “由不得我?”手指的主人扬起了一抹笑意。   “嗯,由不得你。”许愿停下脚步,原地坐下,整理好了衣摆笑道,“也由不得我。”   简狄的心中似是有些焦躁生气的,可又不像生气,只是有些迫切的,令人心口的火焰反复燃烧的,想要晃一晃面前的人让他告诉答案,手指抬起,却只是戳了一下他的脸,看着那脸上的凹陷,心情莫名愉悦了起来:“随你吧。”   既然由不得双方,就算他有一天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他。   王子殿下的心眼有时候也是很小的。   ……   简狄与哈迪的商谈只是初议,后续各方核定,又经由陛下的允准,那份与王室合作的协议正式签订了下来。   “不知道赫伊里先生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哈迪在将协议揣进怀里时询问道。   这份合作几乎由他全权代理,满肚子心思的商人难免会有就算赫伊里没事,会不会被扣在宫里做人质了这样的想法。   “他恢复的很好。”简狄回答道,“等你下次再来……等你离开之前,就会见到他。”   哈迪睁大的眸因为他后面转口的话恢复了往常,只是没忍住在宫殿的四周看了看,试图逮住在哪里看着这里的赫伊里先生。   但无果。   哪里也没有能够让王子殿下突然改口的人存在,总不能藏在桌子底下。   “是,感谢您的告知,那我就放心了。”哈迪躬下了身去,小心瞧了一眼,却只瞧到了殿下坠落于膝上的流苏,起身后带着自己想法荒谬的脑子告别了这位殿下。   离开之前,那也没剩几日了。   “你快恢复了吗?”简狄在哈迪离开后,垂眸看向膝上被遮挡的地方问道。   “魔法的力量快被消解掉了。”许愿仰头看着他回答道,“不让哈迪见一面的话,他能够胡思乱想一路,很难专心为您做事。”   “嗯,那就好。”简狄将他托起,放在了平坦的桌案上。   他能够理解赫伊里的想法,为王国做事谋利者,总是希望自己的下场能够好一些,哈迪也不会例外,而赫伊里的下场,就像是他的参照,不断心有疑问,心思只会一直放在谋求后路上,而不是做事上。   他只是心中有一点点的不适,赫伊里不会离开巴塞尔,他给出的承诺令人信赖。   只是恢复之后,他大约会回到乐师馆中去,他不再需要成为钓上魔法师的饵,也不再需要他的照顾和保护。   可明明还会再见面和往来,却似乎会有些不舍。   因为被纵容的占有欲吗?   他不会在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待在身边的人,不会有夜间的谈话,不会随时将他抓握在掌心之中。   他似乎不太期盼赫伊里会变成原来的模样,但似乎又在期待着他能够变回原来的模样。   因为不论他是不是神灵的使者,都不会局限于这一片小小的天地,他有着温柔和纵容,也有着自己的风华和傲气。   赫伊里。   天空晦暗,那一丝晨光似乎被压在了无数阴云之中,无法突破出来,晨间有风,却只是随着步履匆匆,无法弥漫进房屋紧闭和帘帐垂落的殿中,只有些许的微漾,似有气息流动。   那熟睡轻搭的手臂抽动,在那行走的脚步声和略微透进的光中轻抬起了颤动的睫毛,绿眸之中略有迷茫,在分辨周围的光影时恢复了清醒打算起身,那松开枕头的手臂却在看清那躺在近在咫尺处的人时轻轻抽动了一下。   天还没有亮,但些许的光足以让适应了一晚黑暗的眼睛看清身侧轮廓的起伏和对方在极近处的面孔和闭起的眸。   他没有枕在同一个枕头上,只是枕在手臂上,绵长的呼吸声似乎随着胸膛起伏而传递到了耳边,虽然中间还隔着枕头,但或许是因为那高大修长到不可轻易忽视的身躯,让彼此之间的距离有一种极近的感觉。   他的魔法解除了,简狄心中划过这样的念头,不再只是巴掌大小,却依旧让人会不自觉的看着他的睡颜。   小小的帕子自然无法再为他避寒,他也似乎觉得冷,却只寻觅了毯子的一角搭在了身上,温柔悠逸的让心口处有一种极舒适的滋味弥漫着,扩散着。   东方古书中所说的抵足而眠,或许就是这样亲近信任的感情。   简狄略微起身,拉过身上的毯子小心的搭在了他的身上,目光本就留意着他的神情,却在那熟睡之人呼吸变奏时心口莫名跳动了一下。   只是即使他停下动作,停下呼吸,那睡着的人还是略微睁开了眸,金色的眸在初醒时带着些许的困倦,也有着不可忽视的警惕和侵略意味,却在流转向他时其中溢出了温柔的笑意,似是全身都放松了下来:“殿下起的好早。”   “天还没有亮,你可以接着睡。”简狄将半搭的毯子拉在了他的身上,塞过去了一个枕头道。   “谢谢。”许愿顺势接过枕上,眼睛重新闭上片刻后重新睁开,看了看自己的手和周围的环境后道,“看来魔法解除了。”   “你这反应有些迟钝。”简狄坐在榻边穿着衣服,转眸看向了那神色已经清醒的人道。   “可能是殿下在这里,所以觉得很安全。”许愿看向了那正系着腰带,扎起长发的人笑道。   “还睡的着吗?”简狄捋过长发,映入那看着他的金眸中,手指随心脏微动了一下。   “想睡还是睡得着的。”许愿轻轻打了个哈欠,拉上了毯子将自己蒙在了里面,“殿下辛苦了,出去时记得把门带上。”   站在床畔的身影眉峰轻动,忍住了那莫名磨牙的冲动,伸手将那遮过头顶的毯子拉了下来:“既然醒了,你的剑术怎么样?”   “殿下,我是一个乐师。”许愿看着坐在床畔紧紧拉着毯子的青年笑道。   “我从哈迪那里听说了,你的弓箭很厉害。”简狄说道。   “殿下没有听说过,弓箭手都是高攻低防的吗?”许愿笑道。   “你今天说什么理由都得起来。”简狄直接绝了他的一切理由和后路。   许愿看着他,松开了那无辜拉扯的毯子起身笑道:“遵命。”   简狄指尖轻勾,心脏骤紧而莫名,似有热意在其中翻滚流淌,似有几分迫切,却又寻不到源头和出口。   “不过得拜托殿下帮我找一身衣服进来了。”许愿看着那回神的人轻声道。   “嗯,知道了。”简狄转眸起身,略带着几分匆匆打开了门吩咐道,“去找一身适合赫伊里尺寸的骑装来。”   “是。”仆从们应声,或匆匆去准备了,又或将梳洗的东西送了进来。   天光破晓,一缕暖光从极尽压抑的乌云中破出,虽还不可视其本源,却怎么都无法再压制回去。   赫伊里的剑术很强,这是简狄一早与他比试后得出的结果。   对方的攻势并不猛烈,却能够接住他的每一剑和每一次重压的力道,甚至是游刃有余的。   只是当他穿上外袍跪坐于桌前时,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的乐师,谁也无法辨别他的剑锋会有多么的锋利。   “高攻低防?”简狄好整以暇的说道。   “殿下,您也知道那只是早上不想起床的理由。”许愿笑道。   “你的剑术是在游历途中学到的吗?”简狄难免对此有些惊艳和好奇。   赫伊里的剑并无极重的杀气,但从他毫不犹豫的剑招来看,他的手中绝对握着生命。   行走各方,只凭心计和财富是远远不够的,匪盗想要劫掠财富时,可不会耐下性子听人讲道理。   “算是吧。”许愿看着他笑道,“殿下感兴趣吗?”   “嗯。”简狄毫不犹豫的应道。   他虽擅长武艺,却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囊括天下所有。   “我画给你。”许愿笑道。   “你起不来?”简狄询问着他不直接传授的原因。   “殿下,天不亮就醒是违反人类生活的规律的。”许愿笑着回答,抬眸看了青年一眼道,“您与我这样无事一身轻的人不同。”   简狄:“……”   “殿下在想每天早早叫我起床吗?”许愿问道。   “……没有。”王子殿下的心思虽被勘破,嘴巴却十分的硬。   ……   早餐用过,许愿那里的桌子却没有撤,而是摆在了笔墨,以往总是垂落的帘帐也掀了起来。   公务送往,仆从会在转身时悄悄瞧上一眼,尤努斯休沐结束,本是一身的神清气爽,却在看到那坐在一旁许久未出现的人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赫伊里先生已经恢复了吗?”   “是,谢谢关心。”许愿笑道。   “看到您恢复我就放心了。”尤努斯将公务呈上,打算开口时却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正在一旁书写着什么的人。   “有什么事可以直说。”简狄顺着他的目光抬眸看了一眼,开口道。   “是。”尤努斯压下了心中的惊异,开口汇报道,“属下虽在休沐,却也一直在追查之前无记录珠宝流入的事情,它们来自于一个独眼的流浪汉,据说他曾经去过一个充斥着珠宝和美貌女子的地方,在里面肆意的享乐。”   “美貌女子?”简狄的眉头微蹙。   “是,根据流浪汉的说法,一共有四十个,她们是各个国家的公主,每一个都爱着他。”尤努斯的眉头也拧的很深,“那是一个相当平庸的流浪汉,即使他没有剔除眉毛胡须,失去一只眼睛,也并不是一个出色的人物。”   “他的来历呢?”简狄问道。   “他说他曾是一个国家的国王,因为犯了错误离开了那个宝地,懊恼不已,所以剔除了美貌和胡须四处流浪,作为自己的教训。”尤努斯这样说着,神情之中却全是不信,“您要见他吗?”   “不,问清楚关于那个地方的所有细节。”简狄沉声说道,“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出现在巴塞尔境内。”   “是。”尤努斯恭谨的应道,匆匆去做了。   “殿下担心那些是被魔法掳去的女子?”许愿看着那细看着公务的人问道。   “拥有非人力量的人或是魔鬼看到美貌女子的时候,往往会将她们直接掳去,关在一个地方任其享乐,试图逃跑者会被夺去生命,求救无门。”简狄抬眸,其中有着凛冽的情绪翻涌,“而且不是个例。”   “殿下不信流浪汉所说的,她们说在那里获得了自由和快乐。”许愿问道。   “她们在那里,和那些财宝酒水是等同的地位,真的会有人觉得那是自由快乐的吗?”简狄说道,“既然舍不得他,说了不能打开第四十扇门,又为什么要把钥匙给他?”   “殿下打算去一趟吗?”许愿笑着询问道。   “等问出所有细节后再说。”简狄垂眸回答道。   如果那些女子真是公主,能够肆意掳掠的魔法,必须要全部了解清楚以及是否会对巴塞尔造成威胁再谈后续。   尤努斯的调查结果很快,不过到了午后,他就送上了更加详细的奏报:“这是他知道的所有的事,不过他无法准确说出他的国家在哪里,所以我们也无法送他回去。”   “如果想在里斯城停留,按规矩来。”简狄翻看着那呈上来的详细奏报说道。   “是。”尤努斯应道,“关于殿下您所说的核实巴塞尔的人口走失问题,以飞鹰传信,至少需要五天的时间。”   “嗯,你全力做好这件事。”简狄说道。   “是。”尤努斯应道,只是转身时看了一眼还停留在此处的赫伊里先生,这才匆匆离开。   许愿看着他的身影离开,视线落在了那正在快速阅读着的人身上,直到对方翻到最后一页抬眸时才开口道:“对巴塞尔有影响吗?”   “地点可能靠近巴塞尔的最南端。”简狄合上了奏报道,“以能够拉动人的大鹏叼上那座山。”   “大鹏?”许愿眸光轻敛。   “奏报上是这样写的。”简狄看着他的神情,将奏报递了过去道,“你在找这种鸟?”   “有点兴趣。”许愿接过翻阅着道。   神鹰居住于神山之上,它可以轻易的叼动大象作为食物,一颗蛋甚至像一座堡垒一样大。   鹏鸟与鹰虽不是同属,但对方说的也未必全是真的,或许有的东西,他自己也无法辨别,眼见也一定为实,由口传出,终归会有一些主观的臆断。   而那只鹏鸟能够轻易叼动一个人飞上山顶。   许愿翻看着,简狄也在一旁耐心等候和看着他。   赫伊里少有所求,这是他第一次对一样东西感兴趣,那只鹏鸟与他又有什么样的关联呢?   “看来我们这次殊途同归了。”简狄在他抬眸时开口道。   “是。”许愿笑着应道。   无论如何,他都需要去实地确认一下。   简狄接过他递回来的奏报,放在了一旁状似无意的开口道:“你还不回去吗?”   许愿微怔轻嘶道:“我还以为我已经完美的融入了这里了。”   “尤努斯看你两次了。”简狄提醒道。   “尤努斯大人的观察真敏锐。”许愿笑道。   绝口不提要回去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扇门是一千零一夜中第三个流浪汉的故事,其中也有另外一个不要开门的故事。   大意是这个流浪汉讲述故事,说他曾经是个国王,出海时船只打到了一个小岛,在小岛上遇到了一个被算命会死在他手里的少年,然后第四十天少年死于他不小心拿西瓜刀下。   然后他在岛上生活,某一天遇到了岛上连接沙丘陆地,尽头是一座皇宫,里面有十个独眼青年和一个老人,老人告诉他可以把自己缝进羊皮,然后被大鹏叼上山,山上就是传说中的享乐地,有四十个各国公主和珍馐美酒,但公主们每年有四十天会变成鸟回到自己的国度,离开前给了他钥匙,告诉他不能打开第四十扇门,他刚开始没开,然后最后忍不住打开了,里面有匹马抽瞎了他的眼睛,把他带下了山,然后皇宫里的人不收留他,他就剃了眉毛和胡须,四处流浪警醒自己。 第203章 第四十扇门(4)   “哦, 我亲爱的朋友,能够在出发前看到你健康的站在我面前,我就安心了。”哈迪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我亲爱的朋友, 我还有一件更安心的事要告诉你。”许愿笑道。   “请讲,我想我很乐意听到这样的事。”哈迪期待的说道。   “简狄王子将护送商队抵达也达城。”许愿看着他笑容逐渐恢复僵硬的朋友笑道, “这一路不会有任何人敢对商队起任何的念头。”   “哦,这样…这样的小事怎么敢劳烦尊贵的殿下呢?”哈迪笑的僵硬的婉拒道,“我实在承受不起,你可以转告殿下这件事吗?”   “殿下已经决定了。”许愿按着他的肩膀笑道,“你带着金银出行, 这样确实会更安心一些。”   “哦,确实是这样没错。”哈迪认可这一点,但不仅匪盗害怕那位殿下,他也很害怕,即使他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那你呢?”   “我也会随行。”许愿笑道。   哈迪疑惑了一下,神情顿时松了下来, 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亲爱的赫伊里, 这件事你要放在刚开始的时候说,你能在真是太好了。”   “这句话也需要我转告殿下吗?”许愿笑道。   “哦, 这就不用了, 请一定保守这个秘密。”哈迪正色道, “赌上商人的信誉。”   “好。”许愿跟他碰拳,看着那满身轻松的商人离开, 整顿着这支比来时更加庞大的队伍。   想要铺开商路, 自然需要无数的人手, 而哈迪来时就带了货物, 去时更不可能空手而归,对赚钱好像有着无尽的精力和乐趣,他才是天生的商人。   商队整备,即将出行的骑士们也在整备,只等待着引领者的出现。   披风猎猎,红发随风高扬,站在风中告别的青年俊美昳丽,已然褪去数年前的青涩,可独当一面。   国王按着他的肩膀仍然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的事宜:“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是。”简狄低头,认真应声道。   “你办事,我向来很放心,有赫伊里跟着你,我和你的母亲也会更安心,只是即使很多事情看起来万全,仍然要小心谨慎。”国王说道。   “是,父亲。”简狄应道。   “嗯,记得就好。”国王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出色的儿子压低声音轻咳道,“还有,记得早点回来。”   简狄看了他一眼,应声道:“是。”   “嗯。”国王很满意的松开了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笑道,“去吧,我和你的母亲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是。”那双凛冽的绿眸中浮现了一抹眷恋的情绪,深深看了一眼,然后扶上剑柄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开了。   阳光洒落,随骑士上马,似镀上了一层极为璀璨的金边。   “出发!”马缰拉起,雄鹰展翅高飞之时,那一从的马队也紧紧跟随在了那一抹红影之后。   而待到城外,那里已有满载的驼队等候,双方会面之时,那骑在为首骆驼上的人远眺,朝那疾驰而来的人招了招手,绿眸轻敛,撞入了那一片金色之中。   ……   马匹的耐力不比骆驼,但无论是马匹还是骆驼,在夜晚都是需要休息的,而长途行军,马匹更是会带上备用的,交替用来赶路。   路途不算太快,但即使驼队装满了货物,也没有任何劫掠者敢来冒犯,而凡有求助者,或是中途遇上匪盗,那些人要么望风逃跑,要么便成了士兵们的狩猎目标,不过零散,难成气候。   “殿下。”许愿在马队返回时将储水的水囊递了过去。   “多谢。”简狄松开马缰接过,打开时却被叮嘱道,“殿下,这是从路过的河滩上灌取用来洗手的。”   “唔。”简狄轻应,用其中的水流冲洗掉了手上和剑上的血,将其收好时,再次接过了那递过来的水囊和肉干。   商队出行时,自然会带上一些新鲜的吃食,只是不过三五日,那些吃食就会消耗殆尽,而剩余的路途,皆是以面饼和肉干一类充饥,若是贫穷一些的商队,全是面饼也是有可能的。   面饼不算细,干硬到可以跟石头抗衡也是寻常的事,也只有路途之中能够狩猎到一些野物用来打打牙祭。   简狄带领的士兵也会狩猎野物,只是这一次他们狩猎到的却不会像往常一样随便烤烤便不顾膻味直接吃掉,而是更愿意交给商队中的人烹制。   商队中的人不仅会加入香料,更是能够去除那股腥膻味,只是分上一块,就让人恨不得将舌头都一并吞咽下去。   而这支商队,无论是面饼还是肉干,都做的不同寻常的精致。   虽然面饼仍是发黑,却舂的极细,不会咬两口便如同掺入石子沙土一样硌牙,肉干虽是风干,却有着香辛和咸香的味道,即使是不得不长久的磨着吃,吃下后浑身也充满了力气。   简狄食用的就是类似于这样的肉干,而行走了几日,不说亲卫,连士兵们都有些习惯赫伊里先生和王子殿下的相处模式了。   虽然当初王子殿下的病被治愈的原因并没有公布,但无论是王宫还是里斯城中都有猜测,赫伊里先生的到来为巴塞尔带来了福祉,也是殿下亲口承认的朋友。   他们是彼此信任的。   “这里面加了盐?”简狄咬下了一块询问道。   “是,这样能够保存的时间更长,无论是长途跋涉还是作战,都能够保证不会失去力气。”许愿回答道。   简狄打量思忖着道:“香料的确是很重要的东西。”   盐也是香料的一种,它作为力气的来源,巴塞尔就不能在这里被卡住脖子,而赫伊里既然说出来,就一定具有真实性。   “不过每日的摄入也不能太多,一些足以,过犹不及。”许愿笑道。   “嗯。”简狄抬眸看了他一眼应声道。   夜间歇息,火堆也并非处处燃烧,只有几处照明,让他们能够寻觅到舒适的地方放好驼队,又或是借着光给它们喂食。   各处忙碌将歇,雄鹰盘旋落于树梢之上,在野外时简狄是不必给它喂食的,它自己便能够高悬于天空之中捕猎食物,又或是发现一些人或是猎物的踪迹而示警,甚至有的时候,还能够狩猎来一些小型的猎物,来反哺它的主人。   “噗!”的一声闷响。   黑乎乎毛绒绒的一团被丢在了草地上滚了两圈,落在树上的猎鹰收拢了翅膀,挺高胸脯发出了一声鸣叫。   “这是兔子?”许愿看着简狄拎起来的猎物打量着说道。   “它最近格外喜欢兔子。”简狄抽出匕首将那只兔子放了血,剥皮收拾干净后架在了木棍之上递给了许愿,“你来。”   “好。”许愿抬眸看了眼那只已经打算休息的鹰,接过木棍抹上了香料,腌制之后架在了火堆之上。   猎鹰似有所觉,却也只是飞起,落在了接住它的护手上。   “离火堆远一些,要是被点燃了,就会变成一只秃鸟。”他的主人接的极稳,摸着它的羽毛说出了这样的话。   “啊!”猎鹰歪头。   “不信?”简狄问道。   “啊!”   “那试一下。”简狄揪下了它的一根毛丢进了火焰中。   瞬间燎掉的羽毛让那本就展翅的鹰瞬间飞起,直接消失于了天空之中,只留下了一声鸣叫:“啊——”   兔肉虽然缺乏脂肪,但味道相当的不错,足以令这个夜晚变得饱暖。   “殿下睡吧。”许愿在挪开火堆的地面上铺上了厚厚的毯子说道。   “嗯。”简狄并不迟疑,只解下了斗篷,合衣躺在了上面。   赫伊里不愧是行走各方都能够生活的极好的人,露水深重的夜晚,这样的地面透出的热度足以令人的神经放松下来。   火堆在另外一旁燃烧,略有些份量的毯子搭在了身上,而在那地面映出的影子,同样躺在了他的身侧。   温度并未相贴,只是如往常的每一日一样入睡而已,可身侧的人好像无时无刻都拥有着极强的存在感,令人心中暖融却又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安宁。   赫伊里想要什么,他又想要什么?   简狄轻吐了一口气安抚着似乎总是迫切不定的心口,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没有答案,但时间应该会给出他答案。   里斯城距离也达城并不算遥远,一路少需防备,又有熟悉的道路,不过十几日便已经抵达了那座海边的港口城市。   到达时已经日落,虽还隐隐可视那广阔的海面,却几乎寻不到海面与天空的界限。   商队进入,行人避让,旅馆之中烛火纷纷亮起,简狄进入其中一间,听见动静时转眸,看到的却是跟随而来的尤努斯。   “有事?”简狄落座道。   “是,当时查找的走失人口,有十三人查明了踪迹。”尤努斯关上门时往外看了一眼,带着一些不太习惯的莫名情绪,回身时将记录的纸页呈了过去,“他们都是在跟随商队前往各处的时候死亡的,其中十人的尸体和死因都无法确定,但其他三人我们找到了尸体,一人被野兽啃食,一人是骨骼断裂,还有一人是中了毒,喉骨处和腹部的骨头发黑。”   “利益动人心,能确定原因的三人去抓捕商队首领,严审。”简狄说道。   “是。”尤努斯应声道。   “各地士兵调遣驻扎情况怎么样?”简狄问道。   “已经在安排了,能够保证在哈迪先生的第一批货物进港时,各处都有人盯着,不会有人敢伸手。”尤努斯说道。   “这件事情你亲自盯着。”简狄说道。   “殿下要亲自前往那座山吗?”尤努斯有些担忧,“其实属下可以陪赫伊里先生一起去,属下保证不会被那些东西所迷惑。”   “不是我不相信你。”简狄说道,“而是那件事情涉及魔法,不能让你贸然前去,虽然在巴塞尔的最南境,快一点,十天之内就可以解决。”   “请您一定注意安全。”尤努斯沉下了气息道,“不要孤身犯险。”   “嗯。”简狄的手放在膝上轻点,在他将要转身离开时问道,“赫伊里呢?”   “啊?赫伊里先生……”尤努斯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劲,赫伊里先生竟然没出现在殿下的身边,“赫伊里先生住在相邻的房间里了,商队已经提前定下了这间旅馆所有的房间。”   “知道了。”简狄手指微顿,示意他可以离开后取出了那张纸继续看着。   即使有士兵驻守,各个城市之间的地带还是会有不少人无缘无故的走失或丧失生命,就像境内的匪盗一样,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彻底杜绝。   即使用上一国的力量,有些事情终究无法做到。   “如果您使用魔法,就可以做到一些您从前无法做到的事情。”一只雄壮的猫从他的腰间溢出,落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它要比戒指中的精灵大上一圈,虽然是猫的样子,浑身的皮毛却像是燃烧晃动的灰色火焰一样。   它的眼睛映着简狄的身影,声音中充斥着诱惑的力量。   “比如说呢?”简狄问道。   “比如说您能够拥有取之不尽的珍宝和财富。”菲拉斯说道,“堆满你的国库。”   “听起来不错,但没有资源的相对跟进,只会让巴塞尔人民手中的财富贬值而已。”简狄直视着他说道,“如果你说要给我足够巴塞尔人民食用几年的粮食或是香料,我或许会更加心动一些。”   “哦,您也可以许下这样的愿望。”神灯精灵说道。   “不用了,这些我能做得到。”简狄看着他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生命?灵魂?”   这只雄壮的猫试图狡辩,却在那双凛冽的眸中无处遁形:“您的灵魂很强大。”   人类的灵魂是有力量强弱之分的,有的弱小如萤火,有的却强大的刺目。   与人交易,当然会希望得到更强大的灵魂,而眼前这个人的灵魂,只是稍微探寻,就足以令精灵心动不已。   “你看起来有些畏惧赫伊里。”简狄看着他道。   不然不会在他没有跟来时才敢出现说出这样的话。   “太过聪明对人类来说不是好事。”菲拉斯无法辩驳,因为这个人类说出的时候,就代表他已经确定了答案。   “因为不好骗?”简狄反问道。   “不论金银,只要您许下愿望,我就可以帮你清除所有的匪盗,找回所有走失的人。”菲拉斯不打算接他的话茬了,他只看人心中的欲望。   关于赫伊里的他不敢说,一旦随意挑唆,那家伙可不是好惹的,但是其他的,只要这个人类心甘情愿,对方又凭什么制止?   他心爱之人的灵魂掌握在他的手上,一切就有了另外一番天地。   “能够永远杜绝?”简狄问道。   “只要您想,您可以将这件神灯纳为己有,一次次许下愿望即可。”神灯精灵靠近了一些说道,“所有的巴塞尔人民都会获得幸福,只需要一些非常简短的话语和愿望。”   “然后我的灵魂就会被你所掌控。”简狄说道。   “亲爱的王子殿下,牺牲您一个人,换来大家的幸福,这不划算吗?”神灯精灵直勾勾看着他说道,“您在除去那个魔法师时,不就做着这样的打算吗?”   “这听起来是一件不错的交易。”简狄摩挲着剑柄思忖道。   “难道不是吗?”   “但跟魔鬼做交易,那就是跨入地狱的开始。”简狄敛眸看着他,“一旦灵魂被掌控,我将再也无法阻止巴塞尔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哦,我不会那样做的,那样对我可没有什么好处。”神灯精灵对上那双眸,有一种神魂都在颤栗的紧张感,他知道简狄对他动了杀心了。   虽然他无法做到这件事,但神灯精灵还是紧张了起来。   “你能不能实现让你自己湮灭这样的愿望?”简狄侧开了眸,从腰上解下了那装着神灯的袋子居高临下道。   “哦,这样的愿望我无法为您实现。”那雄壮的猫溢散了一下,吞咽着不存在的口水说道。   “是吗,真可惜。”简狄拎起那个袋子出了门。   “哦,您要带我去哪里?”神灯精灵回到了神灯中问道。   “你是赫伊里的东西,当然是还给他。”简狄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精灵的声音随着他靠近那座屋子而变得紧张了起来。   简狄不足够了解他,但是赫伊里却知道很多的东西。   “那你紧张什么?”简狄问道。   “哦,不要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赫伊里的秘密。”神灯的话语响起在简狄的耳侧,“一个你想知道很久的秘密。”   简狄抬起在门上的手停顿了一下,可不等精灵高兴起来,他的手已经叩在了门上,温柔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从其中传出:“谁?”   神灯的声音瞬间消弭。   “我。”   简狄开口时,那扇紧闭的门在他的面前打开了,高大的身影阻挡了一部分光芒的流出,那可背着光而立的温暖身影,却意外又不意外的让他的心砰砰跳动了起来,弥漫上了焦灼甚至有些痛苦的异样滋味。   “殿下,有事找我?”许愿询问着,打开门让开了道路。   “这个还你。”简狄顺着那让开的路一眼看到了那已经整理好的房屋,温暖又舒适的,像极了赫伊里给人的感觉,但他却没有踏入,只是将腰包递了过去。   “他对您说了什么吗?”许愿伸手接过了那个腰包询问道。   而那布袋中的神灯蓦然颤动了一下。   “只是谈了一笔交易。”简狄也留意到了那略微的颤动,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他一直在想会不会是赫伊里与神灯达成了什么交易,牺牲了什么,但现在看来不是,赫伊里对这盏灯有着十分有效的压制作用。   “您答应了?”许愿眉头微蹙,看向了掌心中的神灯。   “没有,你这么不相信我吗?”简狄看着那双金眸中一闪而逝的冷意反问道。   “我相信您,只是有些欲望看起来像是正向的,会让人难以分辨。”许愿笑道,“您要进来吗?”   “如果是你的话,我或许真的会忍不住跟你做交易。”简狄直视着他说道。   每个人都有欲望,不可避免,也不可放纵,万事万物看起来没有那么公平,但想要得到什么,总是要付出一些相应的代价的。   有些看得到,有些看不到,与非人不可控的力量交易最是应该顾忌。   他不会轻易对其交付信任,但却对赫伊里交付了,而他至今不知道他所要付出的是什么,因为这个人是最有耐心的猎手。   “殿下这算是夸赞吗?”许愿沉吟笑道。   “嗯。”简狄应道。   “我不会让殿下吃亏的。”许愿笑道。   “那盏灯已经告诉了我你想要什么。”简狄直直看着他说道,却没能从那双眸中寻觅到任何慌乱的情绪,反而其中溢出了无奈的笑意。   “殿下,他要是告诉了您,您现在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简狄凝神,心中那种迫切的情绪几乎要攀上顶峰,让他甚至没忍住摩挲了一下剑柄:“你就不怕我拿这个跟他做交易?”   “您不会的。”许愿笑道,“比起倚靠非人且不可控的力量,您更喜欢用自己的力量和方法做事。”   即使不够尽善尽美,但竭尽所能。   而人力本就有限,又怎能要求尽善尽美。   简狄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道:“算了,我不想知道了。”   “嗯。”许愿在他的身后轻笑道,“殿下,晚安。”   那本是已经走到自己门口的人闻声转身,肃着一张脸疾行了几步近前,一把拉住了许愿的衣襟靠近,皮笑肉不笑道:“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了。”   那双绿眸中含着些许恼怒的意味,近在咫尺的漾着动人的光芒,许愿轻轻敛眸,在听到磨牙声时失笑道:“别生气,我不让您知道,自然有不能让您知道的缘由。”   他的话语温柔,丝毫不为这样的失礼而恼怒,简狄看着那双纵容又温柔的眸,心中异样感骤起时松开了他的衣襟,一时竟有呼吸不畅之感:“难道说出来会让你遭受什么惩罚吗?”   他试图给对方一个合理的理由。   “没有那回事。”许愿整理着凌乱的衣襟回答道。   简狄沉默的看着他,忍住了踹他一脚的冲动,扶着剑柄转身,进门时砰的一声在夜色中传出了很远。   仿佛在说一旦被他发现了,犹如此门。   【宿主,你把美人惹生气了。】猫猫压下飞机耳提醒宿主,美人生气时超凶!   【我的错。】许愿看了眼因为听到巨大的动静而探头出来的众人,笑着示意了一下,轻声关上了门,看向了手中的神灯时,眸中的笑意骤然消失殆尽。 第204章 第四十扇门(5)   神灯被摆在了桌面上, 其中的精灵在那样透不进任何情绪的目光中缓缓的溢散了出来,几乎不敢有任何嚣张的举动。   明明他可以轻易的将面前的人类碾死,人类在他的面前, 无论拥有多么出色的剑术,都像是蝼蚁一样弱小, 可是他却丝毫不敢妄动,甚至浑身都好像泌出了汗来。   “您打算杀了我吗?”菲拉斯没有任何试图的辩解,因为它们是无用的。   简狄或许没有能力让他湮灭,但赫伊里极有可能拥有着这样的力量。   “看在你曾经帮过我的份上,我不会那么做。”许愿看着那浑身松了下来的精灵道, “但不会有下一次,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即使你掌握了他的灵魂,我也能够将定下的契约剥离。”   精灵本来只是神经绷紧,此刻眸中却浮现了震惊的情绪:“这不可能!”   那是制作神灯的人定下的契约, 想要剥离,不仅仅是拥有击败神灵的能力。   “你可以不信。”许愿没有给出解释, “我只告诉你, 他是底线。”   “可你还是将神灯交给了他。”精灵的大脑有些空白。   “因为我相信他。”许愿回答道,他相信他不会被欲望所驱遣, 相信他有自己的判断和自己所能承担起的后果, 但这并不代表着不会担心和厌恶有人向他设下圈套, “现在来说说,你为什么会对他出手?”   神灯中的精灵并不会主动出现诱导, 因为对于很多人, 只需要说上那句:“我是神灯的仆人, 也是您的仆人”这样的话, 就足以令人不去思虑后果的使用他,死后的灵魂也会很自然的归属于他。   这样重复的游荡于欲望和灵魂之间,即使是精灵,也会有厌倦那永无休止的欲望的时候。   但他却主动出了手,那么简狄的身上一定有他所求的东西。   “哦,他的灵魂很强大。”精灵无法掩盖这一条事实,“强大到令人向往,他至少是数世的累积,很抱歉,我不会再那样做了。”   如果能够彻底掌控还好,还能够剥离开来的灵魂和必死的结局不值得他去冒那样的险。   数世的累积。   许愿的手指轻动,的确是数世,他的灵魂干净而强大,如果没有规则的束缚,长此下去,突破界限,获得永生也未必没有可能。   但规则笼罩之下,他永远都会沉沦于小世界之中,一世世轮回,永远都不会有脱离的可能性。   “作为惩罚,我会为你施加一道封印,你无法再自行从神灯中出来。”许愿伸手搭在了神灯上。   “哦,不,您不能这样做!我知道错了!”菲拉斯挣扎着,却只能被迫回到了神灯之中,随着其上刻纹的蔓延,连颤动神灯本体的力量都被消弭了。   刻印在油灯上留下,许愿阖眸松开了手,将这盏油灯放进了腰包之中。   ……   商队抵达这处港口,他们将在此处分开。   船只早已征集,还有巴塞尔的士兵作为护航,一应铺开在了那承载着瑟瑟朝阳的海面之上。   晨间的风随着潮汐而涌动,随风拂动的红发仿佛矗立于高山之巅的旗帜一样,引领着这座王国的航向,美的刺目。   “希望你们平安归来。”他在朝阳中说着这样叮嘱的话语。   “是,殿下。”士兵们纷纷行礼。   海上航行,不仅有匪盗,那一望无际的大海本就是天然的险境,再大的船进入其中,也犹如一叶扁舟,此时一行,是收益,也是风险。   “殿下放心,哈迪不会辜负您的期待。”哈迪和同行的同伴们说道。   他难得被叮嘱这样的话,心中的澎湃之意竟是不输给与王室签订协议的那一刻。   “出发。”简狄的声音掷地有声。   一行人纷纷登船,扬帆之时,船队浩浩荡荡的在朝阳之中起航,向远方的云雾之中驶去。   红发随风而起,交织在他的面孔上,似乎也指引向了那样如海洋般宽阔的前路。   初见之时便已经觉得惊艳,如今旧地重回,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便觉得心脏怦然。   “殿下,我们该出发了。”许愿开口道。   “嗯。”立于海边的身影转身,带动了斗篷的轻扬,他扶着剑柄行来,又擦肩而过走向了马匹,“走吧。”   许愿转身跟上,看着那骑上马背的人,同样牵过马缰骑了上去。   船队东去,马队则向南疾驰,各行前路。   不需护持商队,马队行驶的速度比之之前要快了数倍不止。   巴塞尔已有能人根据描述绘制出了地图和路线,只是实地勘察到底与绘图有着出入,一行人穿过沙漠的边缘,四下寻觅数日,比照着地图,才找到了一些相似的地形,只是海上迷雾深重,却是难以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小岛和皇宫。   只有远山陷入极其幽深的丛林之中,藤蔓环绕,峡谷纵横,其中的林木却密集高耸的似乎能够插入云端。   而与沙漠的生物罕见不同,这里的一草一木上似乎都分布着生灵,游蛇毒虫无数,连马匹都不敢轻易踏入其中,马队自然止步其外。   “殿下,会不会是那个流浪汉在撒谎?”跟随而来的亲卫说道。   “地形对的上。”简狄查看着地图说道,“褪去海水的小岛与陆地相连……”   “或许是季节变化带来的影响,潮汐发生了变化。”许愿说道。   “你不觉得是魔法?”简狄抬眸问道。   “设置这个魔法没有任何的价值。”许愿笑道。   海岛上并没有什么人迹,将它与陆地连不连通,影响都不大,且既然设了魔法,又何必让它有连通的时日,却无人外出。   “如果不是魔法而是海水淹没,确实没办法完全跟着地图寻找踪迹。”简狄眺望着海岸沿线做出了判断。   虽然暂时没有寻觅到,他们也没有太着急,野外虽有一些虫类侵染,但他们都是长年行军在外的人,即使并不知道一些药物的成分,身上也佩戴着香料以及一些未被提取的雄黄石规避一些有毒的生灵。   马队驻扎,也往往能够寻觅到一些猎物,即使遇到大型的猛兽,人类所掌握的刀也让其不敢轻易靠近。   “殿下。”许愿给那坐在海岸石头上的人递去了食物提醒道,“小心烫。”   “谢谢。”简狄抬眸,将地图揣入了衣襟之中伸手接过了树枝。   “殿下在想什么?”许愿坐在了他身边询问道。   “我在想鹰和大鹏的狩猎习惯是否相似。”简狄用手指碰了一下那刚烤好的食物,只是拿在手上,没有着急去食用。   许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落在树上休憩的拉依德。   它并不总是高翔于天空之中的,只有狩猎时才会乘着气流上升,极快的寻觅到猎物,然后将它叼起来,到了安全的地方才会食用。   但或许猎物颇丰的缘故,它并不经常狩猎,抓到的猎物进食两三日也是有可能的,惫懒的时候极有可能伸一下嘴,从旁边的树上叼下一只昆虫来直接吃掉,日子过得十分的悠闲。   “如殿下所说,其实并不必找到那座皇宫,直接以羊皮包裹,令马队退去,就有可能直接抵达山顶之上。”许愿说道。   “嗯。”简狄摩挲着手指应道,“其实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克里木的确是十分便捷的。”许愿笑道。   简狄看向了那含着笑意的人道:“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你能读到我的心里在想什么。”   “不能。”许愿笑道,“这大约算是朋友之间的心有灵犀,殿下不想下属磋磨或是冒险,我能够明白,殿下心里还有什么顾虑?”   “如果我能够掌控他,我会毫无顾忌的使用。”简狄看向了指间的戒指回答道。   可他只是一个人类,对着未知的力量无法掌控,也因此有着忌惮。   后果未知,便不能轻易做下决定,否则一旦后果难以承受,便是痛哭流涕,也只能追悔莫及。   “那让我来吧。”许愿朝他伸出了手。   简狄抬眸看向了他,试图从手上取下戒指,却听到了意外之外的话语:“手给我就行。”   简狄指尖轻动,抬眸道:“你的灯呢?”   “他最近不喜欢出来。”许愿笑道,“这枚戒指还是留在殿下身上,我会更安心一些。”   “哦……”简狄对他的前语略微挑眉,却没有将手放上去,而是拿起已经不那么烫的烤肉递到了唇边道,“先吃东西,我还有事情需要确定。”   “好。”许愿收回了手道。   “你不建议带士兵们一起前去?”简狄几口将那些肉吞吃入腹,如同闲聊般询问道。   “人心总有一个极限。”许愿回眸看了眼不远处正在打理着临时营地的士兵们说道,“没有触及时,或许不会去想,当触及时,不仅是对心灵的巨大考验,很多想法也会扭转。”   就像鲜少有人会看到金山时不动摇,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本就是许多人心中最深的期盼。   只是许多事情深知以自己的能力无法实现,而有了足够的金银,已经赋予的权力,亲厚安定的家人以及一些跟随卫国的志向足以让内心平静下来。   但这些平静也是会被打破的,无数的金玉珠宝,无数的美人,醉生梦死之时,很少有人能够摆脱和控制。   那就是欲望的无限膨胀,人也会变得非人。   “我明白。”简狄沉下气息道。   他并不相信他所有的手下都会受其蛊惑,但不能去赌,如果他们真的迷恋那里的财富和美人,想要停留在那里享用,争抢,背刺,他总不能提起他的剑,将他们一一斩除。   既然能够预料到一些结果,便无需去赌去考验。   “那你的极限在哪里?”简狄垂下了手中的树枝,看向了那正在进食的人询问道。   许愿抬眸,看着那带着些许探究神色的人沉吟笑道:“我也不清楚我现在的极限在哪里。”   欲望最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没有真正遇到前,总是以为所有的一切都能够靠理智掌控,而不知不觉身处其中,濒临它的界限时,已经无法回头。   他也不是例外。   “你曾经被欲望掌控过吗?”简狄看着他的神色,突然心有所感。   他总是觉得赫伊里对很多事情都不是真正的在意,他或许喜欢,却又能够轻易丢开手去,没有什么是真正能够掣肘他的,但他又对人心了解的十分透彻。   如果不是拿起过,又怎么谈得上放下。   “当然,我也曾为了权力和财富执念过。”许愿笑道,“它们对人类而言,实在太有诱惑力了,拥有了它们,就能够将很多人踩在脚下,俯看芸芸众生。”   “然后呢?”简狄看着他有些悠远的神色询问道,他像是在讲自己的事,又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登高易跌重。”许愿笑道,“被欲望所掌控的人,最终也会被欲望所吞噬。”   “你没有。”   “我运气比较好。”许愿释然的笑道,“还能有清醒的时候。”   他说的轻松,但简狄隐约知道,能够从极度膨胀的欲望之中挣脱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他愿意将这样的事情告诉他,代表着敞开心扉和绝对的信任。   “那为你庆贺一下吧。”简狄垂眸,从腰包中摸索着,取出一物递了过去。   “什么?”许愿伸手过去,掌心中随着对方手的张开落下了一物。   很轻,是一颗被纸包裹起来的小小的糖。   巴塞尔的土地很肥沃,除了粮食,便是甜菜和葡萄一类,不过即便如此,糖果也是很珍贵的,平时为军需,只有极大的庆典时,才会散出一些,与民同乐。   许愿曾在那场庆典中领到过一颗,不过送给了一个眼巴巴瞧着他没能领到的孩童。   而这一颗,隔着糖纸也散发着糖果香甜的味道,甘甜又令人心醉,不必入口就知道它的味道会一路顺着喉咙弥漫到心里去,让那里变得暖融滚烫。   “我身上没有其他的东西,你之后也可以用它跟我换其他的。”身侧之人说道。   “不用,这个就是最好的。”许愿轻笑,将那颗糖咬入了口中。   很甜,比想象中更甜,他本该将它保存下来的,却又觉得放坏了浪费,不如去用心记得它的味道。   “你喜欢糖?”简狄看着他垂下的眸中温柔至极的情绪问道。   “一般。”许愿抬眸回答道。   “难伺候。”简狄手臂撑着膝盖,给出了这样的评判。   许愿失笑,让口中的糖换了个位置道:“那只能请殿下多费心了。”   简狄心中微漾,唇角扬起轻应道:“嗯。”   他眺望向了海面,只觉得心绪似乎在随着海浪不断涌动着,舒适又安逸的,鼻尖还能够闻到那糖果弥漫出的甜味,可惜刚才那是他身上最后一颗了。   “你跟我讲讲季节和潮汐的事吧。”简狄说道,“那不是魔法是什么?”   “是引力。”许愿轻声回答道。   “引力?”简狄见过无数潮起潮落,却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   “我们所生活的地面,其实是个球体,每个人站在地面上,也是被引力牵引在其上的。”许愿看着那双眸中不可置信的情绪轻声陈述道。   当然,有的世界并不是这样的,或是天圆地方,或是整体割裂成一片天地,又或是干脆没有土地,所有生灵都浮在一片空间之中,没有接触过另外的世界,皆是习以为常。   就像海域不知人间一样,海域中的生灵进入陆地,脱离水域,也是无法生存的。   而这个世界与许许多多的世界一样,人类所生存的地方,是一个球体,以引力让无数人类在其上生存。   虽然有神灵,但万事万物并非都为神灵所操控。   至于是先有神灵还是先有人类,就像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一样,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球体之外,是一望无际的太空,其中又有无数的球体悬浮移动。   “它们不会相撞吗?”简狄询问道。   “会啊,相撞的已经碎了,没碎的才在继续运转。”许愿笑道。   “有道理。”简狄沉下了气息,听着他好像幻想一样的话语。   世界之外的世界,广阔无垠的令人像蚂蚁一样微小。   赫伊里是怎么知道的,无从考究,或许这只是他的幻想,又或许他去过那里,看到了那些神奇的景象。   但一切都很奇妙,奇妙的会令人觉得权势富贵不过是茫茫岁月中的烟尘,人类将它们赋予了价值,它们才至关重要,没有价值时,不过是无数星辰中长久存在又或是轻易破碎的物质,广阔的宇宙并不会在意它们,也并不会在意人类的存亡。   人类的历史会轻易被摧毁,所记录的一切也会轻易湮灭。   但人类也不在意茫茫宇宙的兴衰,只在意自己。   火堆照亮着夜色的方寸之地,远处的海面一片漆黑,海风带来海浪不断涌动的声音,被那背风处的石头所阻隔,却又似乎能够推动着地面一同震颤。   火堆的周围垒起了石头,清理出的地面让一些火星即使跳跃出去,也不会在有些潮湿的土壤上蔓延。   有人守夜,即使不远处的丛林中偶尔有异声作响,也不致打扰那已经枕在手臂上入睡的人。   他的呼吸随着些许虫鸣声逐渐绵长,火焰的晃动中,许愿睁开眼睛,轻撑起手臂看向了那睡得并不算特别实的人。   红发蜿蜒,闭上眼睛入睡的青年仍然漂亮的不可方物,只是褪去了苏醒时的凛冽感,虽然一旦触碰他即刻就会醒来,但能够再次见到他如此安然的模样,心中所有的刺痛和愁苦似乎都能够烟消云散。   他曾经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执念了,但现在又有了,只是仍然不知道自己的极限真正在哪里?   或许再经历数遭死别,他也会变得满心的憎恨。   如伯利所说的那样,为什么做了那么多,却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无法留在身边,只能一次次看着他死去。   已经不能回头了。   “你晚上不睡觉,看着我干什么?”微冷的声音随着那双绿眸睁开而响起,其中的情绪甚至是清醒的。   “睡不着,看殿下睡得很香。”许愿对上那双眸笑道,“我吵醒你了?”   “没有。”简狄翻了个身,平躺下看着遍布星辰的天空道,“我睡的不沉。”   “对山顶的事感到紧张?”许愿轻声问道。   “连你都无法确定能够抵抗得了所有的欲望。”简狄侧眸看了他一眼道。   他也同样不能确定,他在面对那些时能够完全抵御。   或许那个流浪汉说的是真的,他曾经是一个国王,连他都无法抵御的珍宝,一定是对心灵的考验。   他虽然对自己有自信,但仍然对那里有着敬畏之心。   但这样的忐忑,是不能告诉士兵们的,只有赫伊里能够言说一二。   很神奇,明明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算久,却已经能够推心置腹。   “殿下要是担心,我可以先上去探探究竟。”许愿轻声道。   “让你一个人孤身犯险?”简狄侧眸瞟向他道,“我是这样的朋友吗?”   “殿下当然不是。”许愿轻笑,却被那伸出的手骤然捂住了眼睛,听到了那有些凛冽的声音,“睡觉,要不然白天没精神。”   “是。”许愿顺着那遮挡的力道躺下,看着其中透出的红光闭上了眼睛。   “在出发之前,还得确定一下那只鹏鸟的存在。”简狄看向那被遮挡住眼睛只露出唇的人,视线从那处划过,心头莫名跳动了一下,他收回了手,看着那已然闭上的眸,重新躺了回去。   既然要做,就该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么多天,它的肚子也该饿了。”许愿轻声道。   “嗯。”简狄应了一声,带着莫名的心跳闭上了眼睛。   赫伊里,赫伊里……他似乎睡着了,可脑海心里似乎还是在默念着这个名字,迫切的,却又找不到出口。   这个人已经在他的身边,他的欲望,仍然没有得到满足吗?   戒备拔出武器的声音唤醒了早晨,风轻云淡,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只是天空中高悬的巨鸟不仅让地面上的人惊叹,更是让以往勇敢无畏的拉依德跌跌撞撞的直线窜向了它的主人,甚至不敢待在他的肩上,直往他怀里窜。   “别怕。”简狄将那乱窜的鹰一把挟在了怀里,提着剑仰头看着那只绝对堪称巨大的鹏鸟。   它不得狩猎而高飞,但即便远离地面,那样的翼展连马匹都有些受惊躁动,士兵们更是齐齐提着刀剑,搭上了弓,直到那完全可以将一人抓起的巨鸟越变越小时,才齐齐松了口气。 第205章 第四十扇门(6)   “看来确实是远处的那座山。”许愿眺望着那几乎隐于云雾之间的山脉道。   鹏鸟高飞, 同样扎入云雾之中,只是它的身影太大,即使离得很远, 也能够看到它降落于那座山顶之上。   “嗯。”简狄应了一声,收回剑的时候将怀里抱着的拉依德交给了亲卫道, “帮我照顾好它。”   “殿下?”亲卫有所疑问,却是接过了那只鹰行礼道,“是,殿下请放心。”   亲卫与士兵们停留驻扎,简狄伸手握住了许愿伸出的手, 看向了山顶道:“不要松开我的手。”   “是。”许愿反扣住了他的手,垂眸轻应。   使用克里木是必行之策,鹏鸟与鹰类狩猎,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中途将猎物摔下去,裹入羊皮之中被叼上高空, 生死便不再由自己了。   这就是第一重风险。   第二重就是克里木能够将他们送上去,但未必愿意将他们带下来。   高山之巅直入云端, 非人力可轻易攀登, 冻死跌落者众,所以一般人只能以鹏鸟带飞上去。   而上去之后, 再想下来几乎成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简狄并不完全信任戒指中的精灵。   那只鹏鸟的存在算是最后的措施。   指间的戒指光芒流动, 视野变化, 两人已从原地消失,再看到的风景已经是高山之巅远眺的无尽绿海, 绿海之外, 黄色的沙丘远接天际, 条理分明。   山巅矗立着一座十分巍峨的王宫, 高耸的直入云霄,即使被峰顶的风吹拂,也无任何动摇之感,而它的墙面上不仅是一片的金色,更是镶嵌着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让它在山顶几乎宛如神殿一样折射出诱人的光芒。   风带来了檀香木的味道,此处并不在鹏鸟落脚的山顶,而在那个流浪汉所描述的需要再行半日后才能够到达的王宫之外。   只是许愿原本握紧的掌心空了,身侧原本站立的人也没了踪影。   如流浪汉所说,那十个独眼青年每个人的经历都不尽相同,只有这座宫殿如其所述的辉煌和贵重,让人想要踏进去。   许愿回首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几乎同样被云雾遮挡,露水深重而幽深,与眼前的宫殿相比,令人几乎没有返回的欲望。   他的手扣在了门上,手所触及的实感证明着这扇门并不是幻觉,但的确有着非人力量的存在,让彼此分开。   他并未用力,那巨大的门却震颤了一下从双面打开了,水晶铺成的巨大地面呈现于眼前,无数的明珠镶嵌于墙壁之上,让其中变得像被阳光直射一样的明亮,珍宝互相折射,每一颗都价值连城,也让此处有着梦幻一样的瑰丽色泽。   这里比之神殿的确是不输的,只是与流浪汉所描述的有些出入。   每个人所见到的,都会是不同的。   许愿踏入了其中,清晰的脚步声在地面上作响,数十扇门环绕四周,香气从门上弥漫,大门在身后轻声关闭,让人陷入极尽奢华又充满欲望之地。   很美,很纯净。   只是当许愿看到那立于大厅中央的人时,心弦拨动了一下。   红发垂落,腰配长剑,修长的手指扶在其上,戒指的光泽与腰带上珊瑚的色泽交相辉映,停留之人正在打量着这座宫殿,只在听到脚步声时,才带着警觉回眸。   绿眸凛冽而含着杀意,剑已出鞘,却在看清时其中的冷意缓和了下来,凛冽如玉石碰撞的询问声在这空旷的厅中响起:“你去哪儿了?”   “因为这里的力量被分开了。”许愿看着那收回视线的背影,走了过去道,“没想到殿下先进来了。”   “克里木无法寻觅到你的踪迹。”简狄打量着这里回答道,“它的力量要弱于这里的拥有者。”   “那殿下发现了什么?”许愿看过那环绕一圈的门道。   “没有所说的那些姑娘,只有这些门。”简狄环视打量着道,“一共四十扇,或许她们如流浪汉所说的,正处于她们离开这里四十天的时候,又或许她们就藏在门后,这里很诡异,小心一些。”   “是。”许愿应声,手却被那戴着戒指的手牵上了。   修长的指骨交错,除了手上的茧,似玉一样的色泽,但那些茧并不影响它的美感,反而格外的修长有力,令人心折。   “殿下?”许愿停下了脚步。   “跟上,别再被分开了。”简狄回眸道。   “如果没有遇到他之前,我或许会愿意陪你多走一段路。”许愿松开了“他”的手轻笑道,“看看你想做什么,但即使你很像他,也不是他。”   很像,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情,就像每日所注视的那位青年一样,像到令他一时难辨真假,一举一动,都像是由他的心衍生出的一样,几乎无一丝纰漏。   “你觉得我是幻觉?”简狄停下了身形略微蹙眉道。   “你的确不像幻觉。”许愿直视着他笑道,“看起来很真实,因为他也进入这座宫殿里了吧?”   简狄沉下了一口气道:“我无法向你证明我的真实性,你的证明是什么?”   许愿看着他,轻笑道:“王子殿下,您在分开之后再见到我,都不会怀疑我的真实性吗?”   “你这个人是很难被幻觉伪装的。”简狄回视着他道,“即使被这座宫殿观察到了你,察觉到了我关于你的想象,未曾相处过的,都会有偏差,是不是真实的,自然一眼认得出。”   许愿眸光轻敛,轻轻吐息笑道:“这样吗?”   “你的疑虑能解开就好。”简狄靠近了一步道,“现在能走了吗?”   可那静立的人却没有回答,只是带着些许笑意看着他,那双金色的眸似乎能够直接看透人的心底,让简狄的眸一时间有些无法与他对视。   “你看什么?”   “我在想你是拥有意识的,还是我自己的幻想。”许愿上前了一步笑道,“又或者是幻想之余的补足?”   一座宫殿再宏伟富贵,也不可能令所有人都深陷于此,人的心中或许会有金银珍宝和美人,但有时候也会有认知为比那很重要的东西。   家人,家国,责任,爱恋,总有人不会抛下那些,沉浸于这个金银玉器和美色之中。   每个人所看到的不一样,是因为所求不同,能够诱发欲望的诱因也不同。   人的心中,终归会有一些所求不得之物,或是少时的心动,或是死去的家人,或是一刹那的迟疑,或是措手不及想要挽留。   如果它能够根据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衍化,就可以令很多人深陷其中。   但任务者的内心是不可为小世界轻易窥伺的,因为关于主世界的一切不可轻易泄露,这个人会出现,是因为幻想。   但幻想终归是幻想。   “无论我多么希望他已经开了窍,能够主动的牵起我的手,也知道这只是幻想而已。”许愿笑着逼近道,“而且该说你所窥伺到的不多呢?还是该赞叹你的真实性呢?”   他的步伐未停,那双分明浅笑的眸却令“简狄”只能被迫后退。   “他人呢?”许愿的神色转为了彻底的冷淡。   “或许藏在哪一扇门的后面吧。”“简狄”轻嘲道,“其实如果你能接受,你和他就能够永远的留在这里,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惜你没能把握住这样的机会。”   “我跟你,他跟幻想中的那个人吗?”许愿笑道,“那跟自欺欺人有什么区别?”   沉溺于幻想之中,得到的只有虚妄,或许有人愿意生活在这样的虚妄中,但他要真实的一切。   “那就祝你好运吧……”那张漂亮的脸上浮现一丝扭曲的神色,随即消失在了原地,“你的心灵已经有了缝隙,没有人可以抵御这里的一切。”   他的身影消失,周围的一切却未消散,许愿环视着这座水晶的大厅,垂眸看了一眼腰间的腰包,走向了第一扇门。   想要打破这里的一切,本不该顺应对方的思维和规则,但在神灯上布下封印时,到底消耗了一部分力量。   简狄是能够勘破其中的关窍的,正如那幻想出的人所说的那样,在对方的眼中,他是不会被轻易伪装的存在,一眼就能够勘破。   他又怎么会不为他心动呢?   心脏剧烈震荡着,似乎永无休止般绵延出了一丝热意,第一扇门的后面有无数的珍宝,那是外界难以轻易看到的,其中甚至种着一棵金银果树。   它不似人类制作的,而是真的扎根于金色的液体之中,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金果银叶,明亮的钻石坠于其中,完美无瑕的令观赏者赞叹。   许愿触碰过其中一枚金色的果实,转身离开了这里。   第二扇门后仍然有着无数的珍宝,珍珠交汇,宝石堆砌,像是铺于海底深处的王宫一样美丽。   每一扇门的后面都没有人,只是偶尔会有一片美丽的连天空都在溢散着花瓣的花海,偶尔会有如星子一样多的金币堆砌成山,或是多到数不尽的粮食,或是悬挂了满屋子的宝剑。   第三十九扇门时,许愿再度看到了那一抹飘逸的红发,如同朝阳初升般的富有光泽和生机,但当他转身时,发尾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白,且逐渐蔓延。   他在极快的枯萎凋零,不等行上一步,就已经失去了气息。   他是假的,但有朝一日也会变成真的。   很快,人类的时间总是很快,对于永生者而言,似乎就是这样的倏忽一瞬间,无法挽留,不断重复。   它不需要捕捉人内心的欲望,因为它本就存在,即使压抑着,控制着,忽视着,也始终存在。   心脏热的像烈火焚烧一样,许愿闭上眼睛深深吐息着,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你向我忏悔,我将让你再度拥有他。”   那抹倒下的白色消散,似乎又重新焕发出了生机来。   “我劝你停下你的游戏,不要让我更生气了。”那双金色的眸底深处有着极其漆黑阴寒的情绪翻涌着,“你不会想尝试后果的。”   “你又能做什么呢?人类。”那道声音有些有恃无恐,“你越愤怒,就越是代表着你被欲望所掌控着。”   “是吗?”许愿抬眸笑道,“你可以继续了。”   那道声音的有恃无恐没再继续,只是似乎俯视着,似乎掌控着一切开口道:“你逃不掉的……”   神灵之下,皆为蝼蚁,皆是被欲望所掌控的人类,逃不掉的……   房间内的一切东西随着声音的消失而消弭,连同着那道不断重复着衰败过程的身影一同消失。   四周变得空荡,广博的地面令这方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人类的终局似乎都会如此,无论是父母朋友,还是恋人,能够陪伴走过一段岁月,最终还是只会剩下一个人。   许愿闭目深深呼吸着,捏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喉咙,起身时听到了门开的声音。   四目相对,那扶着把手的人眸中划过了一抹警惕,手指扶上了剑柄,却在许愿略微松下肩膀时走了过来打量道:“看来这次是真的。”   “殿下遇到了几次?”许愿笑道。   “不算你,三次。”简狄看着他的神色回答道。   “殿下是怎么处理的?”许愿收紧了掌心笑着问道。   “杀了。”简狄眉头轻动,“你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对。”   “我没事。”许愿看着这双凛冽熟悉的眸,心脏处的跳动几乎能够带动着颈侧的脉动一起,“不怕认错吗?”   “不会。”简狄靠近了一些,摸上了他的额头道,“你在发烧?”   许愿微怔,看着他的神色轻叹,将他的手从额头上拉了下来笑道:“不是,殿下先出去一会儿吧。”   他的手握在腕间,带着让简狄难以想象的滚烫温度,连那双金色的眸中似乎都染上了热度,极深极温柔的看着他。   他不会认错,即使这个人出现时并不是平常的状态,但那些所见到的冒牌货,除非是曾经发生过的画面,一旦对话,便有着一种极其明显的虚假感。   赫伊里这个人是很难为人所幻想和模仿的,因为他总是很难想到他会做什么,而即使是同样的事,他与其他人似乎也是不同的。   “多久?”简狄看着他问道。   “一个小时。”许愿松开了他的手腕轻声道。   “我在这里等你。”简狄看着他不太对劲的状态道,“万一出门,说不定会被再次分开。”   “我想这座宫殿暂时不会这样做。”许愿深吸了一口气,坐在地上回答道。   他的心跳很快,心脏也很热,不是药物,而是非人力量引发的效果。   心灵有了欲望和缝隙,有些力量就能够趁虚而入,真假虚实,总是能够沉溺于欲望之中。   不过也算是黔驴技穷了。   “你中了药?”简狄略微蹙眉,蹲身下来看着他的状态说道。   “知道我中了药,您还敢留在这里?”许愿看着他关切的神色笑道。   绿眸微怔,许愿轻呼了一口气无奈道:“殿下,请离我远一点,背过身去吧。”   简狄看着他起伏的胸膛和闭上的眼睛,沉下气息干脆起身,行了几步,背对着看着门的方向,心中有一种极异样的感觉在翻涌着。   他知道赫伊里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被人看到沉溺于欲望中的状态,因为理智被兽欲掌控,那样的状况总是极其难看的。   简狄见过,在斩杀一些猝不及防的匪寇时,又或是进入一些措手不及的达官的府邸时,酒水满地,也会伴随着肆无忌惮释放的欲望。   丑陋且肮脏的,就像是兽类一样。   但他对这件事并不是从根源上的抵触,有泄欲者,自然也有爱恋者。   他见到过很美好的爱情,虽然他的父王母后并不允许他去瞧他们亲密的事,但他还是撞到过几次他们亲吻的画面,那是令人看起来极其幸福和充满着爱与理性的,他们知道自己所爱恋的是谁,也只喜爱对方。   赫伊里不属于前者,因为他同样的克己和洁身自好,却也不属于后者,因为他没有爱恋的人。   只是陷于了欲望,那样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也会有欲望。   房间里安静极了,简狄没能听到他解开衣带的摩擦声,只有那比以往粗重很多的呼吸因为压制而颤抖起伏着,似乎带着浓烈的热度和心跳,诠释着那个人陷于了欲望之中。   “你可以自己发泄一下。”简狄握紧了冰凉的剑柄提醒道。   可不知是否是剑身冰凉的缘故,手腕处残留的热度似乎会伴随着每一次呼吸涌向心口处。   “嗯,知道了。”许愿轻闭着眸,喉结轻轻吞咽着笑道。   如果对方不在,发泄一下也不过是单纯的疏解欲望,但对方偏偏在这里,他此刻的头脑绝对控制不住对对方的意淫,那实在糟糕透了。   “你的灯呢?”简狄听着他的声音,明明没有看到,却意外的知晓他不会那样做。   “现在放他出来,不知道是帮忙还是添乱了。”许愿能够感受到热意浮现到了眼眶处,连头脑似乎都在被侵蚀着。   宫殿在寻找利用人的欲望,神灯也是一样,就像简狄并不完全相信克里木一样,他也不完全相信菲拉斯。   “我可以捂住耳朵,你可以当我不存在。”简狄按捺着心中异样的焦躁感,沉吟说道。   克里木的力量是比不上此处宫殿的,他唯一的作用只是将他们带上这里。   许愿闻言失笑,竟是令头脑清醒了一些:“我试试。”   “这不是玩笑的事,听说如果不发泄,有可能会废掉。”简狄看着那扇门,几乎能将那道门盯出洞来,他有些担心,可心里更多的是莫名的情绪在翻涌着,似乎有些恼这家伙在这种时候还能够笑的出来,又有些焦灼而不知所措,以至于心跳似乎受到了对方的影响,凌乱而有些无序。   “嗯……”许愿轻应了一声,在热浪卷上脑海时轻声道,“殿下捂上耳朵吧。”   简狄指尖轻动,应了一声捂上了耳朵,周围的声音因为捂耳而消失,可是周遭的一切和心跳声却似乎因为捂耳而变得格外明晰了起来。   都是男人,其实是很正常的事,只是这座宫殿为什么会对赫伊里做这样的事?他在其中遇到了让他心动的美人?因为他的开门,那个美人消失,所以打断了他的好事?   “你好了没有?”凛冽的问询声在这个空间响起。   简狄松开一只手,却没有听到除呼吸之外异样的声音,他的手指触碰到了那有些冰凉的戒指外沿,再次开口问询没有得到答复后转过了身去。   却在看到那靠在墙边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人时,带着担忧快步走了过去:“赫伊里?!”   他挥开斗篷蹲身,伸手碰向对方的肩膀时,却对上了那蓦然睁开的眸。   而那一瞬间,浑身的警报似乎都被拉响了,危险的感觉传递全身,可伸出的手已经被滚烫的温度扣住,身体前倾,扣住腿间匕首的手因为一时的迟疑而松开,已被抱了满怀。   灼热的气息打在颈侧,令他的浑身都有一瞬间的激灵,可试图推开的力道却被那如钢箍一样的手臂所阻挡。   这个人现在危险极了,失去理智的人,连男女都无法辨别。   简狄未被箍住的手触碰到了他的颈后,试图打晕他时,却听到了耳边带着灼热的轻语:“别动……”   “赫伊里?!”简狄心脏跳动,在听到那声似有若无的轻应时指间微松。   “别动,会弄伤你的……”颈侧的呼吸粗重极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收紧了手臂轻声说道,“殿下……”   简狄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心脏在猛烈跳动着,随着那颈侧极其滚烫的呼吸蔓延进了心口处,连带着大脑都在随之震颤。   这个怀抱很紧,紧到隔着衣服,他也能够感受到这个人滚烫的体温,终于找回的理智伴随着极荒谬的想法回归了身体,颈侧停留的呼吸却似乎给一直以来的迫切寻到了出口。   他在想赫伊里想要的是什么?   只有他愿意给的时候,才能明白是什么?由不得他不给,也由不得对方索要的又是什么?不能用作交易,不能亵渎,非是生命,不是灵魂,只有特定之人才能给予的东西……   心脏震颤到令头脑发麻,而因为思维的震撼,身体的放松让他拥抱着他的人抱的愈发紧了些,滚烫的掌心抚在了颈侧,带动着心灵和身体一起颤动。   “赫伊里!”简狄扣上了他的肩膀,明明他并没有中药,却在被抵住额头,对上那双充满了侵略感和温柔情绪的眸时察觉到了唇间和喉咙处的干涸。   “殿下别担心,我什么都不会做的。”许愿摩挲过他的唇,侧开视线抵在他的肩膀深深呼吸着道,“让我抱一会儿……”   这个人,不能成为他发泄欲望的所在。 第206章 第四十扇门(7)   简狄的心在剧烈跳动着, 他能够感受到赫伊里的身体是很难受的,因为他的手臂在剧烈的颤抖着,呼吸的每一刻都带着滚烫和急促, 打在颈侧,好像丝丝缕缕都侵入到了身体中。   可他的吻始终没有落下, 只是难受的绷紧身体,不断平复着那被诱发的欲望。   赫伊里喜欢他。   如果不是喜欢,是做不到这样的,又正是因为喜欢,才特别的难挨。   其实也不用这样挨的, 只要发泄出来,一切就能够疏解。   “身体为重。”简狄心口处弥漫着热度,自己也不清楚这样的话出自于感情还是理性。   “殿下,不要诱惑我。”许愿的手指几乎嵌入了掌心,才勉强留存了一丝清醒和理智。   而那带着火热气息的鼻尖触过颈侧, 就足以让简狄浑身都泛起激灵的感觉,异样又陌生的火焰似乎在侵蚀着身体。   “我的意思是你自己发泄。”简狄垂下眸说道。   “不行的, 一旦触碰一点儿, 就再也控制不住了。”许愿轻吐着胸口处滚烫的热度无奈道。   这个人对他的诱惑力太大,体温, 声音, 发丝, 一寸一缕,他都肖想过会属于他。   始于爱欲也是欲望, 克制的不去触碰不代表不想触碰, 只是被压制着, 以那样无害的外表去亲近他, 因为想要得到一切。   而现在这份祈愿好像达成了,被压制的欲望猛烈的反扑,经不住一丁点儿的撩拨和放纵。   心中的弦反复挣扎拉紧,叫嚷着彻底的亲密和占有,对方拥有新的记忆,但他们是两情相悦的,他合该属于他。   亲吻,拥抱,世间最亲密的一切能够安抚最躁动的心。   但恰恰是那样肆无忌惮的欲望,不能对他最珍贵的人。   “放心吧,不会发生你所担忧的事。”他的低语带着笑意,也带着令人心尖颤动的沙哑。   陷于欲望之中的赫伊里,剧烈的心跳声能够透过胸膛传递,砰砰砰的,身体和脑海好像没有一刻的安宁。   他把他的心弄得乱七八糟的,温柔又强势的掠夺着一切。   “知道了。”简狄轻轻垂眸,又有几分意识不对的眉头轻动,“我放心什么?”   颈侧的气息失笑,连带着他整个人都震颤了起来。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应该没事。”简狄有些着恼的甚至想咬他一口,却只是扣住了他的肩膀,睫毛轻压。   赫伊里。   ……   拂在颈侧的呼吸随着时间的推移变的湿润而平缓了下来,扣在腰上的手臂渐松,只是那比往日还是要粗重一些的呼吸随着对方的放松,更亲密的陷入了肩窝之中。   他的鬓发有些湿了,无论是药物还是魔法,想要从那样的状态中摆脱出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赫伊里?”简狄垂眸看向了一直抱着他的人。   “嗯。”那温柔沙哑的声音轻应,似乎带着欲望的余韵未消,让人的耳尖发痒。   “脱力了?”简狄问道。   “没有。”许愿从他的颈侧抬头,轻吐了一口气梳理着那有些遮挡视线的发丝笑道,“多谢殿下了。”   简狄看着他濡湿的发丝和几乎遍布着汗水的衣襟,手指松开了之前紧扣的肩膀道:“没事就好,我记得这里有浴池。”   “的确有。”许愿看着面前起身侧开眸的青年伸手道,“殿下,拉一把。”   简狄看向了他,沉下气息伸手握住了他同样有些濡湿的手,将人拉起时抽离了手指,扶在剑上的手指微勾,快步朝着门口走了过去:“走吧。”   “是。”许愿看着他急行的身影轻笑,跟了上去。   极尽奢华的欲望之地,自然是有浴池的,其中更是洒满了花瓣,溢散着香气。   连池子都是极其贵重华美的水晶做成,衣物摆放在侧,更是缀满了无数的宝石。   “我在这里等你。”简狄隔着缀满了珍珠的帘帐停了下来。   “我很快就好。”许愿轻笑,步入了其中。   宫殿是真实的,这里的浴池也是真实的,无尽的财富堆砌成了这座在人类看来奢华至极的宫殿,让人类进来此处享乐?   轻漾的水带走了那泌出的汗水,许愿看着此处的穹顶,侧眸看向了帘帐外背对坐下的身影开口道:“殿下。”   “什么事?”帐外传来凛冽的轻应,与平日似乎一样,又有着不易察觉的细微差别。   “您从那些门中获得了什么?”许愿轻声问道。   简狄垂下的眸轻抬,侧眸看了身后的帘帐一眼开口道:“一个能够取出无数粮食的布袋,你发现了什么?”   几十扇门,每一扇门后都有着他想要的东西,有幼时从树上的窝里跌落,再送回去却再次被逐出的幼鸟,也有曾经无法赢下比试而失之交臂的弓箭,堆积如山的珠宝,向他告别说要远行的赫伊里以及被他系在腰上的这个布袋。   珠宝一类的死物的确璀璨夺目,连王宫之中珍藏的最珍贵的宝石也不能比拟,但当它们堆砌于此时,却只有美丽的外表,而无实际的价值。   幼年不可得之物,即使原物再放在面前,也与从前不太一样了,他虽渴望,可父王也教导过他,要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公平比试,也要输的起,虽是不可求,却称不上是执念。   活物一类更是难以轻易模仿,他担忧赫伊里会离开,但对方曾向他许诺过,他是个言出必行之人。   只有这个布袋,里面源源不断产生的粮食,让他看了又看,还是没忍住带在了身上。   “这里是这座宫殿主人的一场游戏。”许愿洗去身上的汗渍,从水中走出,拿起了那件摆放在旁的衣服穿在了身上道,“进入这里的人会被满足内心的欲望,流连于此。”   “它想要获得什么?”简狄从腰上解下了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布袋问道,“灵魂?”   “我想它并不想获得什么特定的东西。”许愿系上了扣子道,“只是想看着来到这里的人陷入欲望,然后又让他们因为欲望而遗失一切,最终陷入无尽的懊恼和后悔之中。”   “为什么?”简狄听到帘帐上珠玉碰撞的声音转过了头去,在看到那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的人时眸光微动,重新收回视线垂下了眸,按捺着心脏因为对方身影靠近而带来的异动。   可那里并不听主人的使唤,反而好像跟从着那随意坐在身边的身影,一下下的跳的剧烈。   珠玉满身,或许珍贵无匹,但太过于多了,反而会有一种累赘的感觉,可穿在赫伊里的身上,却好像连那些宝石都有一种柔和洁净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无聊。”许愿擦拭着发丝上的水,看着身侧之人侧开的眸和手中的布袋笑道,“或许是因为觉得好玩。”   “好玩?”简狄略微蹙眉。   “对,好玩。”许愿笑道,“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游戏场,所有进入其中的人类就像是一个个小小的棋子,有着各种各样的欲望,看着他们陷入其中痴迷而不得挣脱,一步踏错而终身懊恼,对于布下这一切的人而言,是极其有趣的。”   “那你是因为什么才陷入了那场欲望之中?”简狄转眸看向了他道,“我是不是破坏了你的好事?”   许愿微怔,眸中溢出了笑意:“殿下这算是在吃醋吗?”   简狄指尖轻动,在看到那双眸中的情意时心脏以一种极不受控制的速度跳跃了起来,灼热而滚烫的,让人下意识记忆起那轻压在颈侧的呼吸。   他收回了视线,看着手中的布袋垂下了眸,面色微冷,唯有那被红发轻拂的饵廓上染上了一层不显眼的绯色。   “我踏入这座宫殿,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殿下。”许愿收回视线,拿下头顶的帕子,随意梳理着半干的发丝笑道,“他很像你,非常像,像到我险些认错了。”   简狄的眸轻敛,耳边温柔的声音轻笑:“不过会有那样的欲望倒不是因为看见了什么美人宽衣解带那样的事,只是通过了所有的门,没为任何的欲望停留,让这座宫殿的主人有些恼羞成怒,只能用出最后的招了。”   “我拿了这个布袋代表着有欲望和臣服,所以他选择放过我?”简狄拎起那个布袋问道。   “应该是这么一回事。”许愿看向了此处的穹顶笑道,“我说的对不对?”   原本华丽的大厅有一瞬间的扭曲变形,却没有声音发出。   “所以这个布袋也是假的?”简狄也留意到了这样的异象问道。   “它是真的。”许愿看着那个布袋说道,“殿下在迟疑什么?”   “其中源源不断的粮食从哪里获得?”简狄沉下气息问道,“有出口,自然也应该有入口。”   他渴望获得源源不断的食物,那样可以解救无数陷于困苦之中的人民,即使王室出手,每年陷于天灾与饥荒的人仍然不在少数,这是人力所无法阻止的。   可如果这些粮食的入口是以其他处的百姓作为供奉呢?被取走粮食的人又该怎么办?   “不清楚,或许它是由非人的力量凭空衍生的,又或许自有它的来处。”许愿回答道。   简狄看向了他,轻轻敛眸,半晌后将那个布袋放在了身旁道:“算了。”   如果是凭空衍生,自然皆大欢喜,但若是掠夺而来,巴塞尔的人民就是踩在无辜者的骨血上吸血吮髓得来的生命,即使他能够背负起这份罪业,但巴塞尔并没有到生死攸关的那一步,而这天下也不是唯有巴塞尔的人民在挣扎求存。   这个布袋,只是捷径,一条令人难以抗拒的捷径。   使用它时,就会压低心中的底线。   布袋放下时,那原本的宫殿好像被打碎的琉璃般破碎掉落了下来,它们片片坠落,却不等掉落到地面时就已然化为星芒般消失。   宫殿之上仍然镶嵌着无数的珍宝,用宝石做成的窗户绘着各式各样纷呈的图案,它仍然是富裕至极的,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宛如日光般明亮,而是只有烛火照明,晦暗的天光从窗外渗透进来的不多,又或许已经不是白日而显得整座宫殿十分的古朴和暗沉,雷声从宫殿外响起,带来一瞬间的骤明。   “殿下。”许愿扣住了身旁人的手臂,在对上那双眸时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让您出事的。”   “那盏灯是他的对手吗?”简狄扶着剑柄,警戒的看着周围道。   “谁知道呢,试试吧。”许愿摸向了腰包处开口道,【喵。】   【宿主!】小巧的猫跳上了他的肩头道,【已经准备好了!】   宿主虽然进入小世界不久,力量随着适应规则只增长了一些,但那些绩点也不是白获得的,只是宿主不喜欢用而已。   但即使是小世界的神灵,神灯无法对付的,主世界却无所畏惧。   宿主不会任意剥夺小世界神灵的神位,但对待冒犯者,也不必太客气。   宫殿外的雷声轰隆作响着,似乎要将整个山顶和地面都震颤开来一样,如水波一样的力量从地面衍生,却让此处平稳的抵消掉了所有震颤的力量。   “啊!”一声不慎泄露出来的声音让许愿转过了视线,在看到那角落处躲藏的惊慌的女子时,那剧烈的震颤一瞬间停下了。   “你们是来到这里的客人吗?”她被发现时走了出来,小心谨慎的问道。   简狄的目光带了些审视,许愿开口道:“她是真的。”   “真的?”简狄的眉头蹙了起来。   “是。”许愿眸中浮起了些许思绪,看着那谨慎的女子开口道,“我们是路过的人,你们是谁?”   女子没有戴面纱,即使光线略有些晦暗,面容上的惊色也没能掩饰住:“我们……只是居住在这里的人。”   她转眸看向了身后,那里有数人探出了视线,她们皆未佩戴面纱,老少皆有。   “我叫海丽耶,曾经是一个国家的公主,她们也曾是。”那最先出来的女子跪坐在地上介绍道。   宫殿因为她们捧出的烛火而比之前明亮了很多,也照亮了她们身上佩戴的各种首饰。   食物和酒水捧上,外面的雷声也暂时终止了,让这处于夜色中的谈话得以进行下去。   “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简狄问道。   “我们都曾听到过一个声音,问我们是否愿意离开那样拘束的环境,到达一个自由自在享乐的地方。”海丽耶看着他们二人,有些拘谨的回答道。   “这里是自由的?”简狄敛眸说道。   “至少对我们来说,是的。”海丽耶回答道。   她们都是公主,也有着各式各样的经历,但命运却很相似,从出生时起就注定要嫁给权贵的命运,需要学习各式的礼仪和美德,戴上面纱维护自己的贞洁,顺从父亲和未来的丈夫。   如果是宠妃所生的公主,或是唯一的子嗣,那当然是相当受宠的,可是一旦有了王子,又或是并不受宠的母亲所生下的公主,不过是被支配的工具。   她们并不是同一年来到这里的,却皆被这里的自由所迷,来到这里的人会被告知不要打开第四十扇门,当然也有人打开过,然后永远离开了这里,再也没有返回。   而经受住诱惑的人,可以一直留在这里。   不必经历联姻,战乱,不必被当成工具,不必戒酒,不必一直戴上面纱,时时维护贞洁。   “停留在这里或许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简狄看着她们开口道。   宫殿的主人并不算仁慈者,他只是游戏者,且并不在意这些女子的去留,停留在这里,生命也掌握在他的手中。   “没有什么比外面的代价更可怕的了。”一位年长的女子回答道,“即使是很严酷的代价,我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简狄敛眸,不再言语。   “殿下,我们该离开了。”许愿起身道。   “现在已经是夜晚了。”跪坐的女子说道,“不留一夜再走吗?”   “不用了,谢谢。”许愿看着身旁同样起身的青年笑道。   “请慢走。”她们端着灯火,立于那有些古朴的王宫中说道。   打开第四十扇门,就能够离开这里。   但许愿开启的却不是第四十扇门,而是那扇进入的大门。   如来时一样离开,夜色已经降落,所见的来路一片漆黑幽森,凉气与云雾翻涌。   踏出之时,身后的门随之关上,高耸的宫殿直入天幕,在黑暗中依然富贵的令人向往。   “你之前要做什么?”简狄就着那窗边映出的光看向了身旁的人询问道。   他看到了那漾出的水波一样的力量,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绝不是人类能够轻易掌控的。   “摧毁它。”许愿回答道,天空随着他的回答划过一道雷鸣,带动着整个地面的震颤,“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你也知道,这只是游戏而已。”似从天空传来的声音回答道,“是他们自己千方百计要来的。”   “那你知不知道,游戏太过,会给自己带来祸事?”许愿笑道,“你可以戏弄别人,我自然也可以戏弄你。”   天空中的雷鸣响动了几声,却没有回答。   “我不会摧毁这里,只会封禁一部分通道和力量。”许愿说道。   金色的光芒随他的话语落下而起,于天地之间盘桓对照,将这座宫殿笼罩了进去,法阵上下接连,并不管天空之中的阵阵雷鸣,直到重合之时,云雾随漾出的光波而荡清,星辰遍布,明月当空,不过瞬息,便可见那蔓延极远的林海和沙丘。   “你可以继续你的游戏。”那双金色的眸中映着点点星芒,带着夜色的幽深微凉,却又有着温柔。   陷于欲望者需自渡,他也一样,只是玩的太过,便需要克制。   而今日之后,她们再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打扰。   天空未起雷声,只有清风过境,牵动着发丝飞舞。   简狄拂过遮挡于眼前的发丝,看着那立于星空之下的人,心中的滋味一时难明,只是鼓动着,似是星沉月落。   赫伊里。   在这世间,他约莫再也无法找到一个如此契合他心灵和灵魂的人了。   即使真的有,他也不会再愿意让另外一个人靠近。   “殿下,走吧。”那双金色的眸转过,承载着星光和笑意,同时又将他落入了眸中。   “嗯。”简狄轻应,跟上他的身影时却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风声,剑身出鞘,落在其上的却是一个平平无奇却熟悉的布袋。   “这里面的粮食来自于无主的作物,你可以拿去用。”天空之中的声音响起,“当然,它也不是取之不尽的。”   “多谢。”简狄抽回了剑,将那个布袋拿在了手上,系在了腰间,跟上了那一直在等着他的人。   “恭喜殿下。”那温柔的声音伴随着诚挚的笑意。   “应该多谢你。”简狄说道。   “那我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殿下要拿什么犒劳我?”许愿笑道。   “我得想想。”   “殿下慢慢想,我不着急。”   “你找到你需要确认的东西了吗?”简狄问道。   “还没有,应该不在这里。”   “嗯……”   ……   从山顶到山下,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丛林幽深,但有火堆和马匹聚集,烤肉的味道四溢,倒是比山上更具烟火气。   乍起的步履声让驻扎的士兵们纷纷戒备,但在看清时,他们皆是大松了一口气,齐齐放下兵刃行礼:“殿下,赫伊里先生。”   “殿下您平安回来了!”   “殿下!”   他们被迎回了火堆前,一众警惕的亲卫士兵翻烤着食物,也纷纷聚集了过来。   目光打量过他们没受什么伤的王子,然后纷纷落在了在火堆旁熠熠生辉的许愿身上。   “殿下,您在山顶见到了什么?”   “里面真的有无穷的财宝吗?”   “能不能运回巴塞尔去?”   “建于那种高山上的财富哪里是那么容易得到的。”许愿看着他们忍不住盯着瞧的目光轻笑,从衣襟上揪下了一串宝石递了过去。   他们在接过前纷纷看了一眼简狄,未得到任何不赞许的神色时一人接了一枚揣进了怀里。   “山顶很危险吗?”亲卫询问道。   “嗯,那里住着会吞噬人心的东西。”简狄轻拨着火堆道。   他的话总是令人信服的,士兵们皆是露出了忌惮的神色。   “那赫伊里先生怎么换了这样一身衣服?”财帛终究是有些动人心的。   简狄看了身旁人一眼开口道:“那里的怪物垂涎赫伊里的美色,想要娶他,所以才换了这么一身衣服。”   士兵们看向了那一身华服之人,既是毛骨悚然,又有些八卦:“真的吗?!”   许愿看了眼旁边一本正经张口就来的青年,转眸应道:“嗯,那怪物实在是太可怕了,我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第207章 第四十扇门(8)   从山顶下来, 便踏上了归途。   虽然离开之前士兵之中仍有回头远眺者,但一行人还是离开了那茂密的丛林外。   穿过沙漠边缘的荒野,虽然一路小心谨慎, 但还是有马匹因为藏于沙中的金蝎攻击,永远停留在了那片沙土之中。   一处的遇险让整个队伍的神经绷紧了数日, 每每入睡前不仅要洒上驱虫的药粉,更是要用火把在清理过的地面上过一遍。   不过除了那次意外,一直到进入巴塞尔的第一座城市,队伍中的人都是完好无损的。   进入城池,便有了人接应, 待进了休息处时,几乎所有人的神经都因为长途跋涉和舒适的地界而松懈了下来,透出了一种松散的疲惫,连简狄的眉宇眼角之间也有着一种因为连日奔袭带来的疏离和倦怠感。   “殿下,食物已经准备好, 请好好休息。”引路人恭敬的说道。   “嗯。”简狄轻应,在推开门时, 其中刺出的刀剑却直冲门面而来。   剑锋拔出, 所有刀剑被其一力格挡,抽剑之时, 先斩那拔出匕首的引路之人。   血液飞溅, 所有的士兵几乎在瞬息纷纷醒神:“殿下!!!”   “戒备!”那握于掌心的剑被抽出, 反手间便直接割断数人的脖颈,他将许愿拉到了身后, 一把匕首交付, “护好自己!”   “是。”许愿轻应, “殿下小心。”   而事实上应对这场刺杀根本用不上他, 即使刺杀的一方早有预谋,甚至用上了粗劣锻造的箭,即使这支队伍长途奔袭,从属于简狄的亲卫士兵,身上佩戴的弩箭足以让他们应对这样的刺杀,且似乎有些习以为常,未见慌乱。   粗制的箭弩扎在门和窗棱之上,破碎了玻璃,飞溅的残渣上同样染着鲜红的血液,随着一个个尸体的倒下,那双绿色的眸愈发凛冽,血液的味道愈发浓郁了起来。   直到最后一人倒下,那原本雪白的长剑从涌动着鲜血的颈侧收回,淅淅沥沥的让血液在地面之上形成了一串的血珠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宣告了落幕。   长剑收回,血气的浓郁好像席卷上了那飞舞的每一根发丝,带着血气的暗红和粘稠感。   除了倒下的人,还有痛呼声。   许愿蹲身于那一只手臂中了箭的士兵身前,用匕首割裂了衣襟,露出其中已经变得黑紫的皮肤道:“箭上有毒。”   士兵们的脸色骤变,纷纷检查起刚才不小心受到的伤。   “什么毒?”简狄速行了几步,看向了那箭羽没入的地方问道。   许愿拿过掉落于地上的箭羽细看,又看过伤口处的血液蔓延道:“是两头蛇毒,无解。”   两头蛇,生活于沙漠之中,浑身上下充满了剧毒,它的头分布于首尾两端,尾部的鳞片看起来跟脑袋一样,让靠近者无从分辨它会从哪一边发起攻击,而它的剧毒即使在它死去后数年,让孕妇踩过也会流产。   但它的再生能力也极强,磨成粉末的两头蛇可以完美无缺的接起断裂的骨骼。   这是极其罕见的生物,毒素几乎见血封喉,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期限内配出解药,也没有药材。   “两头蛇……”士兵的脸色已经变得灰白了起来,神色之中也充斥了无望。   两头蛇极其罕见,但它的传说却是口耳相传,它的毒素绝对不逊色于箭毒木。   “赫伊里先生也没有办法吗?”另一位试图将自己黑紫色的伤口处扎紧的士兵含着期望的询问道。   “赫伊里先生能够治好殿下的病,一定有办法的吧?”   “赫伊里先生!”   “您拥有着神奇的力量。”   不论受没受伤的士兵们纷纷看了过来,他们的身上同样染上了鲜血,还带着长途跋涉后的风霜,即使进入此处前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但面对自己的死亡和生死交托之人的死亡时,神色是那样的渴望又悲切。   如果能够活下去,没有人想要死去。   他们是几十日以来的并行之人,护卫,守夜,玩笑,拼杀,可以清晰的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   许愿没有回答,就被扣在肩膀上的手拉了起来,凛冽的声音响起:“跟我来。”   “殿下?”士兵们有所疑问,却没有跟上去。   许愿起身,看着那迅速踏进屋舍的人跟了上去。   “克里木。”他掩上了房门,却没有叫许愿的名字,而是召唤出了那只精灵,直视着那双不似兽瞳的眼睛道,“你拥有解除两头蛇毒的能力吗?”   “当然,我的主人。”那只猫映着那挺拔的身影回答道,“您希望解除士兵们身上的毒吗?”   简狄握紧了剑柄,看着自己在其中极小的缩影道:“是。”   他也不过是个人类而已。   内心期盼着同行之人不要受伤,死亡,而他现在有能力做到。   “很乐意为您效劳,我的主人。”克里木从爪中捧出了一瓶漆黑的药剂,放在了那伸过来的手上道,“这样会不容易暴露戒指的力量。”   “多谢。”简狄接过了它,打量了一瞬后打开门走了出去,“借用一下你的名义。”   “嗯。”许愿轻应。   门外传来了劫后余生的雀跃声。   “真的能够解毒吗?”   “感谢殿下!”   “是要服下吗?”   “救救我……”   “好了,真的好了,感谢殿下,感谢赫伊里先生!”   人们得了救,自然是喜极而泣的,只是绝处逢生的喜悦没让他们在这里过久的停留,就再度踏上了旅程。   而那一路的劫杀,很多。   埋伏,刺杀,箭羽,放毒,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让简狄一行埋骨于王城之外,再不能返回。   “商路的铺开,应该让一些人察觉了利益将被触动。”简狄坐在草地上眺望着星空,在察觉身旁踩过草丛的脚步声时说道。   为了避免被察觉踪迹,他们甚至连火堆都没有点燃,只有星空照亮着这个静谧虫鸣的夜晚。   “殿下已经确定目标了吗?”许愿落座在他的身旁询问道。   “嗯。”简狄应道,“可以确定。”   “殿下打算怎么办?”许愿给他递过了补充体力的糖水询问道。   简狄伸手接过,仰头饮下,那双漂亮的眸中映着星空,有几分空旷和寂寥,却透着凛冽的坚定感:“得划分利益,也得杀掉利益联合的为首者,到了也达城就安全了。”   “尤努斯大人在那里接应吗?”许愿问道。   “嗯。”简狄看向了他,唇边溢出了一抹笑意道,“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杀的血流成河并非殿下的本意。”许愿看着他轻声道,“即使为此做出让步也无妨。”   最初的那场清算必须连根拔除,因为积弊太久,即使杀戮之名由他承担。   而这一场是利益纷争,即使有人为此联合劫杀,为了巴塞尔,他也愿意宽恕一部分人。   “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牵头的。”简狄塞上了水囊的盖子道,“想要一次性扫清障碍,这样是最便捷的。”   “也是死亡和折损国力最少的。”许愿开口道。   简狄看向了他,轻沉了一口气应道:“嗯。”   “殿下经历过很多次刺杀吗?”许愿眺望向了那同一片星空问道。   “巴塞尔拥护我的人不少,畏我恨我的也一样。”简狄的眸轻敛,似乎在试图看清某一颗星星,但映入其中的只有一片明亮的星空,很难辨别哪一颗最明亮。   巴塞尔的南境距离也达城并不算远,即使一路有人劫杀,马匹疾驰,也不过数日便安全抵达了那座城池。   雄鹰高飞,发出一声鸣叫,虽为傍晚,那迎出城的马队仍然掀起了一片极为活跃的烟尘。   “殿下!”   “殿下您平安归来就好!”尤努斯打头下马,担忧与激动的神色让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殿下,一路辛苦!”接应的士兵们簇拥问好,跟随他的身影踏入了城中。   夕阳橙红,铺于漾开的水面之上,像极了血液流淌,但也达城的确是安全的,各处士兵驻扎,城中纷纷亮起的橙黄的灯光让这里的傍晚看起来安逸祥和极了。   王子殿下被迎进了城中布防的屋内,接受着长久以来的公事汇报,他是十分忙碌的,以至于那几十日的外出甚至看起来像是一场度假。   夜风起了,吹的衣襟猎猎,让那一片橙红的海面变为了灰蓝色的暗沉,再过不久,它就会彻底失去最后一丝色彩,陷入夜色之中。   脚步声因为亲卫们的陆续离开而在背后响起。   “殿下,您的晚餐想用些什么?”士兵问询。   “先让人退下吧。”那有些凛冽的声音说道。   “是。”士兵们后退。   夜风之中,那一步步行来的脚步声格外的沉稳和清晰,直到他停在了许愿的身侧,发丝在最后一缕夜色中随风扬起,仍然像海边初见时那样美,也像初见时那样拥有着广阔的天地,眸光凛冽,坚定不移。   “赫伊里。”他扶着剑柄眺望着大海开了口。   “殿下有话要讲?”许愿笑道。   “我不能接受你的情意。”凛冽的声音席卷在风中,呼啸般划过心口,“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唯独这个不行。”   许愿没有说话,即使很多事情早有预料,但当它真正降临时,仍然如荒野上被风吹断的荒草一样寂寥以及痛苦。   可这个人并没有一定要接受他的义务,他有自己的路和选择。   “殿下已经考虑好了吗?”许愿看向他轻声问道。   简狄对上了那在夜色中泛着些许微凉的眸,心口处仿佛被残阳在割裂燃烧着一样,即使那双眸中仍然含着温柔的情绪,但他或许也在难过,夜风吹的头皮有些发麻,他听到了自己的轻应:“嗯,已经考虑好了。”   他松开了剑柄,从手指上取下了那枚戒指递了过去道:“这个,你收回去。”   “这个不是礼物,只是保护殿下的一项举措。”许愿垂眸道,却没有伸手。   “已经足够了,它留在我的身上,会让界限不断压低。”简狄同样没有缩回手,“我只是一个同样充满着欲望的人类而已。”   有了他,他将再也无法看着士兵别离,解毒只是第一步,他会不希望他们受伤,不希望遭到迫害,不希望生命就此终结。   他会渴望亲近之人的寿命延长,渴望他们没有病痛,渴望巴塞尔的人们皆是幸福的,没有苦难的。   会希望他们远离病痛的折磨,远离饥饿和灾难,慢慢的衍生成无穷无尽的欲望,无法接受正常的生离死别。   曾经简狄以为自己控制得住,但当他提及交易和破例时,就已经开了先河。   人们渴望救赎,而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但那无异于饮鸩止渴,一个王国依存于神奇的力量而生,人们会向往那样的力量,而非依靠自己。   就像人们会相信,神灵的使者能够救赎一切一样,当他无能为力或是不愿意使用时,怨恨也会由此而生,这就是反噬的代价。   “我可以在上面施加一道只能用于殿下自身的封印。”许愿看着那枚戒指轻声道,“否则我恐怕无法放心离开。”   简狄的指尖轻动了一下,声音中似乎带了些海风吹动的艰涩感:“不用了,那样我说不定会怨恨你,如果我的父母出了事,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最初或许是好的,但欲望一旦开闸,便不可控制,他的父母出了事,他却因为这道封印而无能为力,憎恨便会由此而生。   他的士兵中了毒,他又怎么可能不用自身去试毒,以求寻到解毒之法。   这枚戒指可以在简狄一人手中,却不能在一个执政者手中,因为有太多的野望是不能去依靠这种非人的力量实现的。   他无法相信自己。   “好。”许愿接过了那枚戒指,扣在了掌心中。   风很急,此处却一时有些静默。   远处的海面翻涌着浪潮,一次次冲击向礁石,又一次次留恋不舍的褪去。   简狄明白,赫伊里不会再留下了,他给出了他的真心,被拒绝之后,不会再纠缠令他辗转,也有属于他自己的骄傲,他也不会再留下他,将他束缚在身侧。   唇轻抿着,似乎有无数的话要说,却又无法脱口。   “殿下……”海风中倏忽一声温柔的轻叹,让简狄的心脏因此骤缩,指骨甚至有些发白。   “什么?”   “你说什么都可以给我,这句话算数吗?”那双金色的眸转了过来,幽深的微凉的,好像沉淀了无数的思绪,却又尽皆被其中的温柔思绪隐藏了。   “嗯。”简狄轻应,“你想要什么?”   他似乎总是在问这个问题,而对方似乎不必问就知道他的答案。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许愿轻声询问道。   “嗯。”简狄听到了自己的轻应,在那因此而浅笑的眸靠近时,被拥在了那炙热滚烫的怀中。   赫伊里的体温不像他这个人一样,总是从容温柔的模样,它是滚烫的,炙热的,充斥着侵略感,好像能够烫伤心灵一样,却又是安逸的,令人觉得舒适的。   “抱歉。”简狄的心乱成了一团,可试探伸出的手却没有扣住他的衣襟。   “没关系,我知道您有自己要走的路和需要承担的责任。”许愿扣紧他的腰身轻声道,“您不用自责,我才是那个自私的想要打乱您步调的人。”   他所恋慕的人一直都在走向他自己的前路,继承者,国王,戴上王冠者,便有了属于他的责任,他一直在思虑着,践行着,即使生命受到侵袭,也没有停下他的步伐。   执掌王位者与一个男人在一起,不仅是被诟病的污点,更是有可能因为教义而被动摇地位的。   一旦话语权不再服众,又怎能令巴塞尔团结一心。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迟迟不能告诉他,结果还是失败了。   “赫伊里。”简狄的心因为那温柔的声音而缩紧。   这个人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的心,他也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够停留在他的身边,但这样的事不可兼得。   “殿下,要好好保重自己。”许愿收紧了手臂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叮嘱道。   简狄心有所感,呼吸急促下意识抬手的一瞬间,那抱着他的人已如那沉入地底的阳光般消失不见了。   夜色降临,冷的彻骨。   没有告别,没有背影,他像静坐于阳光中的神灵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又像是幻觉一样的消失不见。   简狄知道是为什么,因为心意相通这种事真的很奇妙,明明看不透他的神情,却知道那个温柔的人不希望看到他的背影,也不希望他看到他离别的背影。   他再也不会找到一个如何契合他灵魂的人,换了谁都不行。   心很凉,也很痛,这是从未有过的灼烧般的感觉,每一步都好像行走在火焰之上,但仍然觉得很冷。   简狄从高台之上下去了,他回应了士兵的问好,进入了自己的房间,油灯一如既往的点燃照亮着房间,饭菜被端了上来。   一如既往的吃饭,沐浴,睡觉,只是心里好像空了一处,身体疲惫极了,却睡不着。   他们不会再见面了,但他还得继续往前走,继续往前,因为这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从此生死祸福都与对方无关。   ……   水边的夜色很冷,本就湿漉漉的草地沾染着压在其上的水汽,蛙叫与虫鸣仿佛不要命的交错着,让湖畔边的夜色热闹极了。   但其中的热闹却无法影响那蓦然出现,又静静坐在湖畔的人影。   他的腰上别着长长的玉箫,莹润剔透的,同样凝结着滑落的水汽,这里离沙丘很远,离海边也很远,是虫类和各种小型生灵的天堂。   它们会偶尔滑过或是跳过那静坐之人的鞋履或是衣襟,却不见他有任何如其他人类一样跳脚或是咒骂的举动。   他就像一座雕塑一样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随着时间的移动失去了声息一样。   小巧的猫蹲坐在一旁仰着头,却一直没敢开口,因为宿主看起来好像难过极了。   他没有落泪或是悲伤的情绪,只是很安静,就像舒缓的海面一样,安静的消化着其中所有的暗潮汹涌。   猫猫不能明白人类的一些情绪,比如为什么拒绝了以后就一定要离开,为什么不能再追一次,宿主并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可它莫名的觉得,现在没办法说出那样的话。   被心上人拒绝的感觉,一定是很难过的。   猫爪踩在了草地上,因为一只跳跃过的蚂蚱而抬起让路,带动的些许声音让那垂落于湖面上的眸落在了它的身上。   温柔的,又凉凉的。   【宿主……】猫猫担忧的叫了一声。   【过来。】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膝头。   小巧的猫踏过了湿漉漉的草地,跳上了那干燥温暖的膝头,趴在那里时被那温暖的手顺了全身的毛。   【宿主,别难过。】小巧的猫动了动耳朵细声细语的安慰道,【我觉得美人一定也是喜欢你的。】   美人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舍得宿主离开。   【我知道。】许愿摸着它的头轻笑道。   情意是最难隐藏的,或许自己不清楚,但他却看的很清楚。   占有欲,不自觉的目光追逐都是不可隐藏的。   他知道那份喜欢的感情诞生且枝繁叶茂,只是人生的很多航向并不会因为爱情而改变。   对方想要做一个出色的国王,一份感情,他也有接受和拒绝两种选择。   规则的事,也并非万无一失,一旦失败,对方此后的每一次人生,都与他无关了。   这次来,本就有告别的意图。   此刻告别,只是生离,并非死别。   天涯一方,各自安好。   【那还要回去吗?】猫猫不解。   【不回去了。】许愿揽起了膝上的猫,沉下了气息起身,掸掉了衣襟上趴服的昆虫,沿着湖畔离开了这里。   【那我们去哪里呀?】猫猫询问道。   【去找到传说中的神山,完成和神灯的约定。】许愿走过那有些茂密的草地道,【这也是任务。】   【可是宿主你不需要再休息休息吗?】猫猫很是担忧。   【不找点儿事情做的话,我容易去想一些不太好的事。】许愿轻笑道。   【不太好的事?】猫猫疑惑的竖起了耳朵。   【比如……】许愿轻轻叹息笑道,【将一只猫身上的全部毛剃光。】   【嗯?!喵嗷!!!】猫猫震惊挣扎。   【别动,不然真剃了。】许愿按住了它说道。   【咪……】猫猫瞬间安静如鸡。   抱着猫的身影带着眸底的微凉,没入了丛林之中。   比如逆转时光,再来一次,又比如修改那些禁锢的教义,直接从人心中抹去,改变所有人的想法,包括简狄,再比如强行将他禁锢在身边……   他有无数种方法,可无论哪一样,都不是对心爱之人的做法。 第208章 朱特的故事(1)   神山的位置众说纷纭, 有人说它在一片潮湿的雨林之中,直达云巅,也有人说它在大海的尽头, 那里的神鹰拥有着比堡垒还要大的蛋,但即使有人见过, 也是在船触了风浪之后,寻不到方向被拍到那里的山脚下的,完全没有任何的航线和地图,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所说的是真的。   但许愿还是乘上了一艘打算远航的大船,带着从本地采购的货物出发了。   海上最初的航行是十分快活的, 不用行走,只要有风,船就能够沿着陆地边缘的近海处一直航行。   搭船的人们看起来高兴极了,热议着即将要赚多少金币,对航线即将抵达的地方有多么熟悉, 一次回返所赚到的金币,足够令他们躺平吃喝大半辈子。   又或是诉说着曾经的冒险有多么的刺激, 且有着多么丰富多彩的经历, 引得那些第一次航行的商人们连连赞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带上船的新鲜食物也令这段最初的旅程十分的愉快。   “真的有种满檀木的地方吗?”   “当然, 那个地方不用栽种就长满了香料, 就像漫山遍野都长满了金子一样, 只要能砍下一株,就发财了。”   “那它在哪里呢?”   “哦, 不清楚, 我也是偶然遇到的, 如果能够知道, 我一定会买下无数艘大船再前往那里,将它们全部拉回来。”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檀香木也不算什么,据说有一位商人曾经遇到过一个堆满了宝石的峡谷。”   “哦,天呐!那不是一辈子都可以躺在金堆之中了?真希望我也能够遇到。”   “谁说不是呢?”   “要来些牡蛎吗?”   “哦,我已经吃的有些够了,有些惦记船舱里养的那些牛羊。”   “那些家伙们得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宰杀,或者你可以吃些烤鱼,再来点酒水。”   “你也可以从哈伦先生那里获得一些传说中的贡菜干,那东西十分适合作为下酒菜。”   “哈伦先生?”年轻的商人问道。   “就是那里的那位。”喝着酒水抵御着海风的商人给他指向了甲板的一处。   年轻的商人顺着看了过去,看到了那位从启航时就一直用斗篷兜帽遮挡着全身的怪人。   他的斗篷厚重而避风,也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了里面,它本该看起来臃肿极了,可那被斗篷包裹的人身形很高,即使总是倚在船板的边缘沉默眺望着大海,也没有任何邋遢阴森的感觉,而那偶尔会露出的一双修长到令人觉得十分赏心悦目的手,或是兜帽下露出的下颌,难免让人们揣测着那兜帽下面的人会有怎样一副好样貌。   或许他能够让人看上一眼就爱上他,所以才会将自己遮挡起来。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说法,那就是他没有露出的地方实在丑极了,只有露出的地方能看,否则也不至于会将全身包裹起来。   可无论哪种猜测,这样的装束都代表着拒绝与人交谈。   哦,当然,据说那是一位古怪又富有的商人,因为他带的货物的确十分的珍贵,不仅有那种在海上极其罕见的贡菜,还有糖果一类。   而即使那是即将用来经商的东西,也不影响在货船上的交易。   “他看起来可不太好搭话。”年轻的商人对那总是沉默高大的怪人有些畏惧。   “哦,不必紧张,小伙子,你只用跟他说你要多少贡菜,他就会报出价格来,你把钱交给他,他就会给你货物,你们的交易就可以达成。”老成的商人说道,   “可是他身上别的那长长的东西,应该是剑吧,他会不会不高兴然后捅我一剑呢?”年轻的商人十分爱惜自己的生命,毕竟传说在远航的船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并没有那么想去靠近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哦,如果你没有胆量和勇气的话,只能吃鱼干了。”老成的商人耸了耸肩膀无所谓道。   “好吧。”年轻的商人深吸了一口气,鼓起了勇气,朝着那总是一个人静静待着的人小心的走了过去。   老成的商人们喝着酒,玩味的对视,一齐瞧着这在船上难得才有的娱乐。   那年轻人看起来真是紧张极了,反应看起来也十分的踌躇有趣。   或许他能够得到贡菜干,又或许他会惹毛那个怪人,但无论哪种结果,都是一种有趣的结果。   “哈伦先生,您好。”年轻的商人走到近前时谨慎又客气的称呼道。   可是那倚在船板上看着海域的人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让年轻的商人有些尴尬了起来,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背后正在瞧着他的其他商人的目光,但他不能回头去瞧或者去求助,那实在太没面子了。   “哈伦先生!”年轻商人提高了一些声音,在那遮挡的斗篷略有动静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这让他内心觉得尴尬和恼火极了,但在那斗篷转过来时,那些情绪又转为了紧张,他能够察觉对方应该在看着他,只是没有任何的话语,静默的令他出口的话语都有些结巴,“请问能不能…给我一些贡菜干!”   对方没动,这让他有些懊恼的补救道:“我的意思是卖给我一些,只要够一顿的下酒菜就可以。”   那斗篷复又动了,像是动作,又像是被风吹动的一样,从其下传来了声音:“一枚金币。”   这让年轻商人的眼睛下意识瞪大了,不仅仅是因为那昂贵的价格,更是因为那从斗篷下传来的声音,那实在是一种动听的令人耳朵发痒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有些温柔的,可那其中微凉的味道,虽然令人心脏鼓动,好奇斗篷下的人,却一点儿也不敢冒犯的兴起掀开他兜帽的念头。   年轻的商人有些骑虎难下,身后的几人在瞧着他,面前的人也在瞧着他,打扰了对方却不愿意支付金钱,他的处境可实在不怎么好,可是一枚金币实在是太贵重了,换一餐的食物对他而言是十分不值得的。   “能不能便宜一些?”年轻商人谨慎又试探的问出了口,但那兜帽下的人却没有再给出回答。   他有些无奈,只能从腰间摸出了一枚金币递了过去肉疼道:“请给我一份贡菜吧。”   那斗篷中的人动了一下,甚至没有抬眸查看,只是从腰间解下了一个袋子递了过来,在年轻商人下意识接过时,那修长的手指接过了他递过去的一枚金币,揣进了袖中,虽然只是瞬息,年轻的商人却眼尖的瞧见了那只手上佩戴了一枚十分古朴的戒指和腕上一闪而逝的红光。   戒指本身好像没有那么出彩,但戴在他的手上,却令人莫名也想要拥有一枚。   不过那斗篷下的人做完了这一切,却没有再理会他了,他重新看向了海域,好像那里有什么让他十分在意的东西一样。   真是一个怪人,年轻商人捧了那略沉的袋子,怀着自己会不会被骗的心情转身,却听到了来自于身后的叮嘱声:“不要轻易相信船上的任何一个人。”   年轻商人的步伐停下,转身去看,却没见对方的动静,那句提醒的话像极了幻觉,却好像搁置在了他的心头,让他想要去问什么意思,却莫名的觉得对方不会回答他。   怪人。   年轻商人转身离开了,并在那些商人的赞叹和欢呼声中打开了那个系起来的包裹。   其中放着一些绿色的一看就是蔬菜的东西,他捻起了一根来仔细瞧了瞧道:“这就是贡菜?看起来像莴苣。”   “海上的鲜蔬是十分少的,那可是个精明的家伙。”   “我赞同你是一个富有勇气的年轻人了。”   “要怎么吃?”   “可以烤着吃。”   “我想煮了吃味道会更好一些。”   “哦,笨蛋,这里面明显有盐巴的味道,水会冲淡它的。”   他们争议着,最后决定一半烤着吃,一半煮着吃,而年轻的商人虽有些不舍,却只能任凭它被大家分着吃了,不过他也从他们那里得到了酒水就是了。   而贡菜的味道真是美味极了,咸香的,十分耐咀嚼,拥有味道的东西配着酒水和人们的谈论,让这趟旅程变得更加令人期待了起来。   但这样的愉快只是初期,当大船远离了近海的陆地,一直航行在一望无际的汪洋中时,无论是看不到天际的海面,还是一直颠簸的海浪和深不见底的海域,都对人的心灵形成了巨大的磋磨。   新鲜的食物已经食用光了,即使偶尔能够从陆地获得补给,但更多的时候是没有食物的,船上的人好像被世界遗弃了一样,即使牛羊被宰杀,可也不过那几日让人们能够充满力气,更多的时候,连水手都更愿意懒洋洋的躺在甲板上。   而哈伦先生的贡菜和糖果变得十分的畅销,因为它的里面充满了盐和糖份,这能够令人们的心情变得愉快起来,不至于那么绝望,虽然它的价格比起最初时提高了不止一点儿,但对食物的渴望还是震撼着年轻商人的心灵,而他也是同样。   他渴望味道,甚至忍不住想要去尝尝海水,但那并不仅仅是咸腥的,还是苦涩的,人一点儿也没办法接受那种东西。   他开始相信商人们不经意间的评语,那位商人的确是十分精明的,他能够令船上几乎所有的财富都汇聚在他那里,不需要什么檀香木林,钻石堆,他就能够赚的盆满钵满。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变得越来越吝啬了起来,即使付出金钱,每日也只售出固定的量,无论人们怎样疯狂的央求他,他都对此无动于衷。   一场冲突意料又不意料的发生了,那是他们在海上迷失了方向的一个稀疏平常的夜晚,年轻的商人被甲板上的脚步声惊醒,探身起来时看到了那些匆匆冲向哈伦先生舱房的人们,锋利的金属在月色下折射着光泽,那是用来宰杀牛羊的刀和匕首。   年轻商人的呼吸下意识屏住了,他想要开口去喊,却考虑到了自己的生命。   处于生存边缘的人什么都做的出来,即使他并没有在海上生活很久,也十分明白这一点,他们的眼神在日渐空洞和疯狂,压抑着随时有可能跃出的野兽。   这让他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甚至将自己蜷缩在了甲板的毯子里,佯装仍然在熟睡。   可破开舱门和武器扎入的声音还是响了起来,或许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会裹着漆黑厚重的斗篷倒在血泊中,就像每日见到时那么安静,或许会被丢进他每日注视的大海里。   这是他应得的,年轻商人告诫着自己,因为他根本不顾及别人的死活,只想借此谋取暴利,才会导致这样这样的灾祸。   可是他手上的珊瑚珠串会染上血珠,所有的金币和商品都会被抢劫一空,温柔的令人心情平静的声音也不会再响起。   这让年轻商人的心备受煎熬了起来,然后听到了那极为响亮的痛呼倒地的声音,有人跌落在了甲板上,甚至滚出了很远,也有人惊慌失措的挪动着:“别,别别杀我!不是我要害你的!”   年轻的商人因为惊讶而睁开了眼睛,在看到那倒地的众人和从舱房中缓步走出的人时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那无数提着武器的人倒了一地,像是被踹飞出来的一样,脸上手上都带着划痕,甚至捂着腹部痛苦的而无法起身,而那被闯入舱房的身影,看起来却稳健极了。   他的身影在夜色中高大极了,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受伤的痕迹,反而让所有人都只能震惊又惊恐的看着他。   他们害怕极了,可那从船舱中出来的人却并未停下脚步,反而在他们的后退中缓步逼近,不过一瞬间,狩猎者就变成了被捕食者。   “饶,饶了我……”被逼近者还在后退着,只是只有恐惧是无法扼制人心底的恶意的。   趴在一旁的身影握起刀冲了上去时,年轻的商人下意识开口道:“小心!”   可那突如其来刺去的匕首却没能伤到那人,而是在突袭的一瞬间被对方握住手腕夺下了兵刃,快到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偷袭者已被扣住肩膀拎了起来,空悬在了船板之外,下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那斗篷下的目光似乎朝他瞟了一瞬,看向了那惊慌失措却又不敢挣扎的人道:“想下去试试吗?”   他的声音在这样的夜色中听起来温柔极了,像是花田旁的呢喃轻语,却让年轻商人心神紧缩的愣在了原地。   而那被一只手臂拎起之人更是惊慌极了,他浑身都在颤抖着,就像是一只被拎起的鸟儿一样,随时有可能因为不合对方的心意而丧命。   “不,不,求,求求你,我再也不敢了。”他的声音颤抖的细碎,身上的每一根汗毛似乎都在因此而颤抖着,之前狠戾的目光也变成了瑟缩和求饶,“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求求你……”   无论如何擅长水性,在这样的夜晚被丢进大海之中,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可他仍然被拎起在半空之中,一丝一毫都不敢挣扎,在所有人紧张吞咽的目光中紧张的几乎要晕厥过去,因为只要对方一松手,或者失了力道,他就会死。   但他终究还是在夜色中被抛到了甲板上,明明没有沾水,他却浑身湿透,像一只蜷缩起来的虾米一样浑身颤抖着,而那抓起他的手重新藏匿于了斗篷之下。   月色之中,年轻商人终于看清了那双隐匿于斗篷之下的面孔,俊美的温柔的,只有那双眼睛,像是浸透了极凉的海风和夜色,分不辨颜色,透不进情绪,但并不可怖,只是震撼着窥视者的心灵。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然后转身走进了船舱之中。   舱门关上,声音并不重,却足以让所有人的心灵都为之瑟缩了一下,过了许久才缓缓放松了下来。   一场风波好像就此消弭了,船上的人们仍然会去那里购买着商品,他也仍然会提供。   但年轻商人知道,这场风波并没有彻底消弭下去,因为船上仍然像是压着一层阴云,随着航程越长便越压抑,每个人都看起来像野兽一样,他们并不敢去惹最不好惹的那一位,却能够无所不用其极的抢夺弱者的食物。   年轻商人只能偷偷的将食物藏在裤子里,在所有人入睡时才敢抿上一些,且不敢发出咀嚼的声音。   没有人再跟他讲旅途有多么愉快了,也没有人再像刚开始时那样开怀,一切都在倾轧着,在一切即将点燃爆发时,船上却响起了欢呼雀跃的声音,因为他们看到了一块陆地!   水手们恢复了精力,熟练的停泊于那里,争先恐后的跳了下去,迫不及待的冲入了丛林之中,寻觅着果实和一切的生灵,即使没有力气者,也不愿意再待在船上。   人们为找到的食物欢呼着,似乎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一切好像天晴云散了,年轻商人的心也因此而轻松明朗了一些。   只是人群喧闹,他的目光却落在了那缓步下船的人身上。   所有人都很压抑,只有他,好像并不因为航行的漫长和焦躁,也并不因为找到陆地而喜悦,就好像游离在所有人之外。   年轻商人看着他步入了丛林,仰头寻觅着,取下了一些果实放进了口中。   并不鲜艳的果实在他的指间似乎都变得美味了起来,人群开始喧闹起来,不知道在热议着什么,年轻商人却避开了那处群起之地,走向了那正在观察和寻觅什么的人。   他承认自己是弱小和无知的,只凭借着一腔勇气和热血,就敢踏上这样的大船远航,但是哈伦先生并不是,他很怪,也很强大,不仅是力量,而是看着他,浮躁不安的心好像就能够宁静下来。   “您在找什么?”年轻商人小心的走入了那片他深入的丛林中询问道。   对方察觉而回头,也让年轻商人的步履踌躇了一下,却没有后退。   “这里是陆地。”那温柔的声音在丛林中响起。   “我想是的。”年轻商人不明白,但附和道。   那斗篷朝向了他,未被掩住的唇似乎因此而轻笑了一下,这让年轻商人一瞬间有些赧然了起来:“您笑什么?”   “大陆是相连的,连接着我们出发的地方。”那温柔的声音没有解答他的问题,而是询问道,“走吗?”   “去哪里?!”年轻商人有些愕然,随即反应了过来,“那实在太远了!而且您的货物还在船上。”   可那戴着斗篷的人却没有理会他,而是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那些货物和过重的金银显然是无法带走的,如果现在跟上,他这一路将一无所获。   而且他并不认识这个人,谁也不知道会被带去怎样的险地。   年轻商人挣扎着,回头看了眼纠集起来不知道要去哪里的人群,在那形单影只的身影变小时快步跟了上去:“哈伦先生,请等等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上,但他已经不太敢留在那只船上了。   野兽争夺中,最先牺牲的就是弱小者。   那道前进的身影因为他压低的呼声停了下来,等到他跟上时才再度起行。   或许他并不是一个很凶悍的人,年轻商人心中想着,斗篷下隐藏着那样一副出色的面孔,能够放过想要谋夺他生命的家伙的人,或许其实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我叫麦蒙。”年轻商人自我介绍道。   对方没有回应。   麦蒙躲开那些树枝,跟上他的身影继续道:“您留下那些财物,不会觉得不舍吗?”   那些金银聚拢在他的手上,如果不是他走的太快,麦蒙很想返回去带上一些。   “不会。”那温柔的声音简短的回答道。   “可是您之前收了很多的钱。”麦蒙不能理解他的行为,他明明看起来爱极了那些财富,颇有些趁火打劫的感觉,却又不怎么在意。   “嗯。”那声音轻应,没什么烦躁的情绪,但也没什么交谈的意图。   “您不好奇船上的人要去哪里吗?”麦蒙忍不住继续问道。   “这里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应该有食物。”他终于给出了一句像样的答案。   “那我们不去交换一些吗?”麦蒙听到食物时眼睛亮了起来,捂住了咕噜的肚子道。   “食人族。”那温柔的声音说出了让明亮的丛林好像一瞬间变得晦暗的答案,也让麦蒙的脸色骤变。   “那他们……”他吞咽着口水回头,那些船上的人岂不是。   “人多,未必不是对手。”那温柔的声音安抚了他恐慌的情绪,继续前行时留下了一句话,“安静些,保存体力。”   “哦。”麦蒙默默的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朱特的故事梗概:   三兄弟,朱特是最小的,一直受欺负,他爹生前家产分三份,一人一份,他爹死后,两个哥哥不满,一直打官司,三个人走关系都变成了穷光蛋。   两个哥哥欺压母亲,朱特捕鱼富足,接了母亲,又遇到两个哥哥成流浪汉,全养了。   然后捕不上鱼了,遇到了奇怪的三个人让他帮忙,收获了金币,一个人成功了,让他帮忙取宝,他去了,取宝有七个条件,失败了几次,取到了。   那个人给他一个能源源不断取出食物的鞍袋,带回去了,他妈又被遗弃路边了,他把他妈带回去,用了鞍袋,还告诉了咒语,他妈又带回了两个哥哥。   他两个哥哥谋夺鞍袋,把朱特当奴隶卖了,然后两个哥哥因为鞍袋被国王抓了,抢了鞍袋。   朱特辗转遇到了之前帮过的人,对方给了他取到宝藏中的戒指,他回去救了两个哥哥。   国王找事,被戒指里的仆人击退,用公主勾引朱特,朱特娶公主成了国王,重用两个哥哥,被哥哥下毒害死,拿了戒指。   大哥想娶公主,公主同意,下毒弄死了大哥,拿到戒指让最高执法者再找个治理国家的人。 第209章 朱特的故事(2)   船上的人们与食人族之间的事情是未知的, 或许他们战胜了食人族,获得了食物,或许没有战胜, 全部沦为了食物。   夜色中的火堆是丛林之中唯一的亮色,温暖的, 让麦蒙不自觉的想要靠的更近一些,以躲避森林中的幽森。   而在火堆中烤制着一种植物的根茎,被哈伦先生挖出来时看着沾了很多泥土,但放在火堆之中,却溢出了一股让腹部鸣叫的甜香来。   麦蒙吞咽着口水, 到底没能伸手去扒火堆,他勉强转移着注意力,看着那坐在火堆旁的人询问道:“不知道船上的人怎么样了。”   “损失了一部分,其他登船了。”那温柔的似乎能够驱散夜色寒气的声音说道。   “他们没能打过食人族吗?”麦蒙问道。   “如果团结一致,是打得过的, 但他们应该抛下了一部分腿脚慢的人。”拨着火堆的人说道。   火焰很旺,麦蒙却觉得身上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他也跟着去的话, 或许也会是腿脚很慢的人。   “您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提醒他们呢?”麦蒙询问道, 他的话语卡壳了一下道, “我并不是谴责您的意思。”   “我为什么要提醒他们?”那温柔的声音中并没有着恼的意味。   “可您在船上……”麦蒙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在想哈伦先生为什么限量的理由。   那段旅途实在太漫长了,漫长到令人绝望, 人们对食物的渴望无与伦比, 甚至已经有人将其盯在了人的身上, 那种粘腻的压抑的眼神, 每每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分食牛羊时,几乎都要等不及它们烹饪熟透,甚至是带着血丝的,刚割下来的就往嘴里塞,或许再过不久,他们也会变成食人族。   而哈伦先生的货物将这种可能尽可能的延长了。   “他们能够安全返程吗?”麦蒙恍惚间听见了自己的问题。   每年远航的船只,能够返回的很少,有的隔了数月,有的隔了数年,船上的人十有九空。   当然,满载而归者更容易进入人们的视线,他们是航海的成功者,一趟旅程就能够拥有最华丽的屋子和最享福的人生,也让人们向往着像那样的一夜乍富,却忽略了其中的风险。   有无数的人永远埋骨在了海域之中,或许遇到了不那么友善的人,或许迷失了航向,或许在漫长的旅途中自相残杀,一切都可沦为食物。   “不清楚。”斗篷下的人从火堆中拨出了之前埋进去的根茎,轻轻掸了掸上面黑漆漆的灰,用布垫着掰开了那黑溜溜的像煤球一样的东西,露出了其中香甜四溢的果肉出来。   它看起来实在太可口了,溢散着热气,让麦蒙的眼睛一点儿都不能从上面移开,口齿之间已经自动的分泌出了唾液来。   而其中的一半也如他所愿的递到了他的面前,麦蒙感激的伸手接过,听到那提醒的“小心烫”时,已经双手交错的险些捏不住那得来不易的食物,根本顾不得一口啃上去被烫到的嘴唇。   食物好歹被捧住时,他轻呼了一口气,才后知后觉的发觉嘴上的痛楚,即使他着急的恨不得将食物一口咽下,也不得不小心嘶溜着吃下那烤熟的根茎。   而与他相比,那轻轻吹去其上热气,小心剥下其上的皮,一口一口咬下的人,看起来实在是优雅极了。   “您为什么会救我呢?”麦蒙不觉得他是一个心冷的人。   “顺手。”虽然答案并不能令人满意。   “其实您也可以顺手告诉他们。”麦蒙说道,然后察觉了对面动作的停下,这让他一时紧张了起来,“我,我并不是……”   “我当时告诉你答案了,你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们?”那温柔的声音反问道。   麦蒙有些怔愣,还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颊道:“我说的话他们恐怕不会相信。”   事实上,他已经十分畏惧船上的每一个人了。   “我的话他们也不会信。”斗篷下的人并不生气,只是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哦,对不起。”麦蒙低下头羞愧道。   已经快要疯了的人不会相信任何人说出的话,他们好不容易见到了陆地,只会相信自己。   所以哈伦先生不想去管,也没有义务去管,甚至放弃了船上的货物,当一切消耗殆尽时,那条船上的人或许也会走到尽头。   而他算是幸运者。   不知前路如何,至少他在这个夜晚能够守着火堆,吃着香甜的食物,或许还能够睡一个不必再颠簸的好觉,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的了。   “没关系。”那温柔的人就那样坦然的接受了他的道歉。   这让麦蒙更加羞愧了起来:“您救了我,我却那样谴责您,请您尽情的差遣我,让我弥补一些愧疚吧。”   “好。”他轻描淡写的答应了,又让麦蒙有些忐忑了起来。   但食物的香甜气息足以安抚他一直以来受惊的神经:“哈伦先生为什么会上了那条大船呢?”   “其实您离开时可以多带一些金子的。”   “您是怎么看出那里有食人族的?”   “您旅行的经历丰富吗?当时为什么会提醒我小心船上……”   “安静一会儿。”那斗篷下的声音轻出了一口气道。   “哦,对不起。”麦蒙安静的闭上了自己的嘴,辗转反侧了一下,仍然对那将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的人充满了好奇心。   而对方看起来其实是个脾气不错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不愿意跟人多交谈。   ……   在海上行驶了很久,想要从陆地上返回,在麦蒙看来,那绝对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情。   但最初除了需要每日不断的行走外,一应饮食和饮水竟是比船上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虽然没有酒水,可哈伦先生却能够从丛林中找到各种各样可食用的食物,即使水流不能饮用,也能够找到椰子或是芭蕉杆一类的作为水分的补充。   根茎,兔子,鸟蛋,他甚至能够自行提炼出盐巴,连那爬行过的五彩斑斓的蛇也能够成为食物的一部分。   麦蒙觉得自己不过这段时间的经历,就足以抵过成长以来的所有经历了。   而哈伦先生虽然没有太多的话语,却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虽然并不会搀扶他,但会照顾他的体力,放慢一些步伐或是在某处歇息一段时间再出发。   捕猎到的食物也不会厚此薄彼,他拥有着极好的厨艺以及对丛林的了解。   麦蒙很难从其中辨别出方向,但他却总是坚定不移的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似乎永远都不会觉得迷茫。   丛林之中多险境,但跟在哈伦先生的身边,虽然最初会被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吓到夜晚都睡不着,比如河流中的食人鱼和鳄鱼,蜿蜒爬行的蛇,比脑袋还要大的蜘蛛,翅膀大到离奇且张开像人脸的飞蛾,但随着旅途的行进,他好像逐渐适应并淡定了下来。   因为哈伦先生在他几乎要那粗壮的几乎比拟他身形的巨蟒吓晕过去时,直接斩断了那条蟒的头,并将它仍然打算攻击的头踢进了丛林之中。   蟒躯仍在扭动着,然后慢慢的趋于了平静,再然后,麦蒙放心的晕了过去。   而即使他晕过去,哈伦先生也没有将他丢下,而是让他躺在了一个避风的洞中,虽然头下枕着的巨蟒躯体让他二度晕厥了过去,不过在那之后他即使再见到悬挂在头顶上的蜘蛛时,好像也不会惊讶到大喊大叫了。   哈伦先生真是一个温柔又凶残的人。   在麦蒙觉得这片丛林没有尽头时,他们离开了那藤蔓遍布的幽森之地,并见到了人类的村庄,虽然肤色有些差异,衣服和语言也不尽相同,但金币却是通用的,他们也成功的凭借着匕首和金币获得了一辆敞篷的马车。   马鞭轻挥,他们也颠簸的上了路。   “哈伦先生,没想到您连这里的语言也精通。”麦蒙自告奋勇且兢兢业业的驾着马车道,“您之前来过这里吗?”   “没有。”那坐在车的一旁虽有颠簸却看起来十分稳当的人回答道。   虽然他的话语一如既往的简短。   “您为什么不喜欢说话呢?很多事情闷在心里不会觉得难受吗?”麦蒙与他相处了一段时间,虽然还有很多事不理解,但也知道他并不是个很难说话的人。   至少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朝着人发难,或是像船上的那些人那样处于失控的边缘,让人心里发毛。   那斗篷闻言轻抬,温柔的话语从其中吐露,那绝对是漫长旅途中的一种享受,他回答道:“在想事情。”   “您也有什么困惑难解的事情吗?!”麦蒙惊讶且按捺不住兴奋道,“其实遇到事情时说出来心情会更好一些,我说不定也能够给您一些建议呢!”   能够谈心,也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近一步了。   “看路,车要翻了。”那温柔的声音提醒道。   “嗯?啊!!!”麦蒙有所反应,连忙拉紧了马缰,好险的在那马车将要驶去丛林时将它拽了回来,导正到了正确的道路上。   马车减慢了速度,哒哒行驶在还算平坦的小路上时,年轻商人才浑身大汗淋漓的粗喘着气,平复着急速跳动的心脏,小心瞧向了那坐在马车上的人,一只眼睛还留给了前路:“对不起,哈伦先生,让您受惊了。”   “没关系,没什么惊吓。”那温柔的声音回答道。   显然不仅没有麦蒙的大汗淋漓,更是连坐姿都没怎么变,只是从车沿上收回了扶着的手。   “您不怕车翻了摔下去吗?”麦蒙继续两眼分开做事,速度也比之前慢了很多。   “车翻之前我会跳下车。”那温柔的声音回答道。   “啊?”麦蒙惊讶的张大嘴巴,不忘回视着前路道,“那,那我呢?”   那未被斗篷遮掩的唇角轻勾,竟是侧开了没有回答。   “哈伦先生您打算扔下我吗?!”麦蒙大叫道。   “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到。”那温柔的声音说道。   “对不起。”麦蒙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泫然欲泣道,“您真的打算丢下我吗?”   “谁知道呢,车没有真的翻。”他回答道。   这样的回答有些刺心又真实,也让麦蒙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对方并没有义务照顾和保护他。   “你出发前住在哪里?”那温柔的声音在青年有些沮丧时开口问道。   “阿马尔。”年轻商人再度兴奋了起来,“您知道那里吗?”   “听说过。”回答的声音却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那里可是神灵使者赫伊里先生的故乡!也是出名的乐曲之都啊!”麦蒙竭力的推荐道。   “真了不起。”他温柔的称许道。   “哦,您有没有兴趣前去那里呢?我想要好好招待和感激您。”麦蒙诚恳的邀请道,“向我的父母介绍您这样伟大又慷慨善良的人!”   “好。”他答应了下来,虽然仍然没有多么激动。   但只是这样一个答案,就足以让年轻商人兴奋极了,似乎已经畅想到了返回时的热情招待了。   他能够交到哈伦先生这样博古通今,什么都知道的朋友,简直让脸上都在发光,他的父母一定会为他骄傲的!   年轻商人想到此处,驾马的干劲就十分的足,甚至恨不得一骑绝尘直接奔向家里去。   但路途却并不会因为他这样的祈愿而缩短,它需要经过无数的路,甚至翻越一些山,风餐露宿。   许愿以为年轻人的干劲或许会因此而消弭,但他苏醒的每一日,似乎都能够重新活力满满的上路,就像澎湃而起的朝阳一样,充斥着无限的活力。   “你当时为什么回去出海?”许愿问询道。   他的家境和教养看起来都不错,即使不是大富大贵,也是衣食无忧的。   “哦,我想要发一笔大财。”麦蒙有些尴尬的抓着自己的脸颊和头发道,“成为像哈迪先生那样远近闻名的大商人,但……”   他的话语没说下去,即使再年轻和勇敢无畏,经历了那样一遭,也多少知道了风险与收益是并存的。   无尽的财富中裹挟着无数出海者的尸体,堆积成了那座鲜血淋漓又白骨累累的横财山脉。   “哈迪…先生最开始也是一个不太出名的行商。”许愿看着年轻商人有几分泄气的面孔道,“他最初并不出海,但经过沙漠也是九死一生的……”   “您知道他的事迹?!”麦蒙惊讶道,“您跟他接触过吗?”   “接触过。”许愿看着那重新恢复精神和斗志的年轻人笑道。   虽然会有些不谨慎或是不够成熟的地方,但没有谁能够天生就能够运筹帷幄的,这份憧憬和活力足以推动他走向更远的路。   “那您见过赫伊里先生吗?听说他最初是因为跟赫伊里先生合作而发际的!”麦蒙兴奋道。   “那只是原因之一,哈迪本身的能力是很出色的,你身上有些地方很像他。”那温柔的声音说道。   “哦!!!”麦蒙惊叹的张大了嘴巴,仿佛看到了自己美好的未来,“那您能够再跟我多说一些关于他们的事吗?”   “你想听什么?”他似乎终于有了些交谈的欲望。   “沙漠和海洋哪个更危险?”麦蒙迫不及待的问道。   “都很危险。”   “没有先后吗?”   “没有,一旦遇险,就是生死存亡,试错的成本只有生命。”   “那怎样才能够像您这样安全通行呢?”   “学习和了解很多,能够降低一些遇险的概率。”   “哦……那您是怎么学到的?可以教教我吗?您来自于哪里呢?为什么要一直戴着斗篷,不热吗?难道是在躲避追杀,您出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您为什么不回答我了?”   “安静一会儿吧。”那温柔的声音中有着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哦……对不起,我一说话就容易停不下来。”   旅途有诸多波折,却不算磕绊,而跋涉大半年后,麦蒙惊讶至极的看到了阿马尔城的影子,这让他甚至不自觉的松开了马缰,张大着嘴巴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疾奔着,扑倒,却一点儿也不嫌弃那些土壤,而是恨不得用两手环抱着将它们搂进怀里。   “终于到了……”年轻商人激动的涕泪双流,“我终于回来了!”   他还以为一辈子都无法再回到这里了。   马蹄哒哒,在缰绳被修长的手牵住时停下。   风沙裹挟着,那座城池仍然坐落于海边的地域,似乎扩大了一些,与过往见到的区别却不算大。   年轻商人在地上打着滚,宣泄着他无处安放的思乡之情。   虽然有些没形象,但能够这样肆意的宣泄,有时候似乎也是令人羡慕的一种方式。   ……   “哈伦先生,请跟我来。”麦蒙引着他进了城,并抵达了他的家里。   那里如许愿所料的那样,不算是顶尖的富贵,却足够的富庶。   家里有佣人,父母也穿着材质相当不错的衣物,戴着一些小而精的宝石或装饰,在看到返回的青年时先是不可置信的愣在了原地,然后在确认身份后一齐拥了上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着。   “哦,我亲爱的儿子,你这么长时间到底去了哪里?”   “你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瘦了好多。”   “听说你登上的那艘船一直没有回来,我的灵魂都要跟着你一起去了。”   “你竟然不说一声就跑了!”   他们埋怨着,打量着,只恨不得确认他连头发丝都没有一丝的损伤,那年轻的商人讪笑着,解释着,安抚着,却一点儿都不舍得顶嘴。   他是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简狄也是,同样的面对父母会很亲近,同样的不是那么的听话,让他们操心,却不舍得让他们真的难过。   只是比起面前青年的无忧无虑,那个人所背负的东西要多得多。   “我这次也是差点遇险,幸好哈伦先生救了我,我才能够平安回来。”麦蒙说到此处时看向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后知后觉又热情的介绍道,“而且返程的一路也是他照顾着我,教会了我很多的东西。”   “哦!”他的父母因为他的介绍满怀着感慰,同样热情的将许愿迎进了这座看起来十分舒适温馨的宅邸中。   返程之时,要先沐浴清洁自身,以表达对神灵的感激,以及祛除一路的风霜和霉运。   城中的大浴池虽会开放,但除了必要做的一些礼仪,有些家资的家中都会自备沐浴的东西,以保证时时的清洁。   麦蒙的家里如他所说的一样热情极了,甚至郑重且反复叮嘱着他,不论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了。   浴盆准备,一桶桶干净的水倒入,年轻商人热情的邀请道:“哈伦先生,要不要一起沐浴?”   “不要。”斗篷下的声音温柔且坚定的拒绝道。   “好吧。”被拒绝的青年默默败退,佣人被挥退之后,许愿解开斗篷和衣物,踏入了那清洁的水中。   虽然一路有戒指的存在,可以保持自身的洁净,但一直在丛林和沙土中前行,还是水带给人的感觉更舒适一些。   阿马尔城,他曾经在这里真正停留的时间只有三日,那个时候是为了赶往巴塞尔而没有停留太久,这一次,算是盛情难却。   一次出海,汪洋之中,神山的踪迹就像是大海捞针一样难以寻觅。   但一次出行,心却比之前安静了很多。   不得相守,并不代表着爱恋的消失,无论在多远的地方,无论见与不见,想起那个人时,仍然充斥着愉悦和些许涩意,仍然会想要与他共享沿途的经历与风景。   不过他不会再贸然去打扰他了。   【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求求您,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啊……是他们的错……】   【如果再重来一次,我一定可以……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沉厚哀求的声音通过系统不断的响起,后悔着,痛苦着,祈求着。   祈愿不知来自于何时,只是无比的后悔和懊恼,甚至困顿着他的灵魂。   许愿睁开了眼睛,小巧的猫趴在帘帐外的架子上轻勾着尾巴问道:【宿主,这个任务要接吗?】   同一个小世界,任务是可以同时接的,只要有足够的能力完成就行。   【拒绝。】许愿读取着世界线中关于许愿者的经历拒绝道。   【哦……】猫猫眨了眨眼睛小心问道,【是因为宿主完成上个任务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宿主一定是太痛苦了,才不会想要再留在这里。   【不,我至少要在这里再停留几十年。】许愿从水中起身,擦拭过身上的水珠拿过了衣服道。   人类的一生实在太短了,至少他要等到终局。 第210章 朱特的故事(3)   【嗯?】猫猫歪头疑惑, 看着从其中出来的宿主,然后被摸了摸头。   【不能理解是好事。】许愿看着那圆溜溜的猫眼笑道。   陷入爱情是好事,能够永远无忧无虑, 也是好事。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不会再犯心软的毛病……】   那祈愿的声音再度传来。   【啊,忘记拒绝了。】猫猫抖了抖耳朵说道。   【暂时先不用拒绝了。】许愿眸光微敛,收回了手道。   【嗯?好。】猫猫不理解,但宿主这样做一定有这样做的道理。   湿漉漉的发丝被干布吸去其上的水分,有几分快速的脚步声伴随着热情的声音响起:“哈伦先生, 您想要吃些什么?”   话音还未落下,麦蒙的身影已经一溜烟的出现在了门外。   屋内的人看了过去,四目相对,青年的步伐放缓,眼睛瞪的极大, 连呼吸中似乎都带了赞叹的意味。   普通的衣服,且上面并没有多么华丽的花纹, 但穿在那除去了斗篷的人身上, 却有一种极优雅贵重的感觉。   他拥有着一副十分出色的样貌,虽然麦蒙在船上时已经见过, 但那个时候是心神震颤且不敢细看的, 虽然同行之时斗篷下的话语温柔, 可全部覆盖,不言谈时, 多少看上去会有些阴郁。   可除去了斗篷露出完全样貌的人, 却完全摒弃了那种感觉, 温柔俊美的和他的声音十分的契合, 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那个夜晚能够将一堆入侵者踹飞还拎在海上的人,也不像能随随便便斩断一条蟒蛇的人。   当然,麦蒙的第一个反应并不是哈伦先生被掉包了,而是惊叹着那双金色的眼睛,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恍惚间好像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什么都行。”   “啊,哦……”麦蒙下意识回神,好像一点儿也觉不出心底对哈伦先生的害怕意味了,“您的眼睛是金色的!”   “是。”许愿笑着回答道。   “赫伊里先生的眼睛也是金色的……”麦蒙轻喃着,带着些疑惑和不可思议的问道,“您不会是…赫伊里先生吧?!”   据说赫伊里先生的样貌是十分出色的,还跟哈迪先生的关系很好,作为神灵的使者,当然拥有着极好的样貌,因为来自于天空的乐声而被各国国王奉为座上宾。   麦蒙的询问伴随着震惊和交了好运的喜悦,如果他真的这么幸运能够跟赫伊里先生交上朋友,那简直是……   “你刚才称呼我什么?”许愿将手中的干布搭在一旁问道。   “哈伦先生。”麦蒙诉说着,后知后觉的有些尴尬,“对不起,只是您跟传说中的赫伊里先生的描述实在太吻合了。”   “天底下拥有金色眼睛的人很多。”许愿的手搭在架子上,让趴在上面的猫跳上了肩膀笑道,“我饿了,你都准备了什么食物?”   “哦,我的父亲为了感谢您,专门宰了一头羊。”麦蒙热切的跟了上去。   心中也将那种荒谬的想法挥之脑后,的确如哈伦先生所说,天底下拥有金色眼睛的男子很多,或许拥有这样眼睛的人,本身就会很出色,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是传说中的赫伊里先生。   而且赫伊里先生据说一直待在巴塞尔的王城,又怎么可能形单影只的跟他登上同一艘船,还一起跋涉了半年。   麦蒙越想便越觉得有道理,而哈伦先生或许并不如赫伊里先生那么闻名,但在他的心里,却是排在第一的人物。   “请喝些糖水吧。”麦蒙为他斟着糖水,热情款待,只恨不能将所有的食物都塞进他的肚子里去。   他的父母也同样的热情,除了赞誉和感激,还有着对于青年亲切的打趣。   “哈伦先生不知道,从前他看起来是有些瘦小的,没想到出去一趟,长高长壮了好多。”   “连皮肤都变黑了。”   “这样看起来更有力气一些,也不会走几步就气喘吁吁了。”麦蒙跟他们展示着这半年长出的肌肉。   虽然很多的路途是驾车,但砍柴,饲喂,还有不得不步行的山路给麦蒙带来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是巨大的。   “哦,真不错,幸好有哈伦先生带着他,否则我一点儿也不能放心下来。”   “下次再乱跑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我已经学会很多东西了,即使在野外也饿不死。”   “看来我这段时间得看着你了。”   “我不会再乱跑的,你不知道我在外面有多么想念你们。”   他们诉说着亲切温暖的话语,也让阿马尔被海风吹拂过的夜晚十分的温馨舒适。   “我也十分想念你,不过你要是想出海,就算是近处,也得再等上许久了。”   “为什么?”麦蒙有些疑惑。   “阿马尔海域附近的形势最近很不好。”他的父亲有些严肃郑重的说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起来。”   “打起来?!”麦蒙有些惊讶,“谁和谁打起来。”   “当然是加里王国和巴塞尔了,要我说你出去的有些久了。”他的母亲说道。   “可是两个国度不是一直交好且相安无事吗?!”麦蒙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阿马尔并不能完全算是个和平之地,船只汇聚的地方偶尔会有海盗侵袭,但驻扎在这里的人们,加里王国和巴塞尔一直在共同抵御,才维护了这里的安全,让他得以平安长大。   可这两个国度却似乎要交恶了,只是海盗作战就已经相当惨烈了,两个国度,不知道阿马尔会不会直接沉浸在战火之中。   “好像是海运上出了一些冲突。”他的父亲听到了一些消息,却并不完全,“巴塞尔的新任国王直接派兵占领了萨门城,接手了海峡处的渡口。”   “新任国王?!”麦蒙更加惊讶了起来,“难道简狄王子逼老国王退位了吗?!”   他的话语刚刚落下,就被他的父亲直接拍了脑壳。   “不要随便议论这样的事。”   “哦,对不起,我只是有些惊讶。”麦蒙捂着脑袋说道,“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位王子在返回里斯城一段时间后就登上了王位,当然,他的父亲还很健康,时不时就会跟王后一起出行,看起来彼此的关系很友好,但内里是什么情况,千万不要在外面随便议论!”他的父亲叮嘱道。   “是,我知道了。”麦蒙下意识抿紧嘴点头道。   从前他或许未必能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是出行一遭,他已经深刻了解到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说出来是会遭殃的。   王位之争,或许真的如外界所传的那么友爱,但也有可能是被迫退位,但无论如何,那位声名赫赫,杀人如麻的简狄王子已经坐上了王位,把控了整个巴塞尔,更有可能进攻到这里来。   万一真到了那个时候,闲谈者说不定真的会遭殃。   “仗真的会打起来吗?”麦蒙的心并未放下,反而有些忧心忡忡。   “我也不清楚,但那位巴塞尔的新国王十分好战,也十分善战。”他的父亲说道。   “也就是说一旦开战,加里王国极有可能输掉吗?”麦蒙试图分析着情势,“那我们要不要现在就逃走?!”   他的话音落下时,再度被他的父亲拍了脑袋:“战争还没有起,我们就要抛下自己的家园临阵脱逃,实在太缺乏勇气和无畏了。”   “可是万一这里被占领,那位国王挥下屠刀,您跟母亲要怎么办?”麦蒙这次没有退让。   这让宴席上有些安静了下来,他的父亲看着他,喟叹了一声道:“如果能够送你母亲离开,我一早就做了,可是现在海域已经封锁了,通往北方的萨门城也处于巴塞尔的掌控中,唯一的路只有背后的沙漠,那里同样是个九死一生的地方,一旦海上失败,阿马尔城就会完全落入巴塞尔国王的鼓掌之中,孤立无援,我们已经没有办法离开了。”   麦蒙深吸着气,一声比一声更加粗重了起来:“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就跟他们拼了!”   “没错,跟他们拼了!”他的父亲十分赞成的拍着他的肩膀道。   许愿轻捻着杯盏,轻沉了一口气开口道:“其实各位也不用太担心,巴塞尔国王并不是一位滥杀之人。”   他一直没怎么说话,但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可是据说他曾经一日屠掉的人流出的鲜血,就染红了整个里斯城的地面。”麦蒙十分忧心道。   他难以想象那是怎样的嗜杀,而那不过是那位殿下的一项事迹,从他掌控巴塞尔的军队以来的数年,南征北战,无论是海上的海盗还是陆地上的匪盗,据说几乎都被屠了个干净,闻声者望风而逃。   “可是你所崇拜的哈迪先生就在跟他合作。”许愿轻声笑道,“他所占领的萨门城应该也没有类似于屠城这样的传闻传来吧。”   “哦,的确没有。”麦蒙的父亲轻嘶了一声沉吟道,“但或许被封锁了消息也说不定。”   “那么就再等一等消息吧。”许愿轻声道,“也不会有比预想更糟糕的结果了。”   “的确如此。”麦蒙的父亲赞同道,“希望那位国王不是一位嗜杀的君主。”   麦蒙的母亲也同样祈祷了起来。   宴席十分丰盛,这一餐也宾主尽欢,虽然阿马尔城中因此有些风声鹤唳,士兵巡逻,但街道上的出行却是正常的。   海风过境,夜空明亮,圆月高悬而众星捧月,缓行消化着这里的盛情款待,只是夜景太好,难免让人驻足远眺。   他登上了王位,或早或晚,其实都是必行的道路。   海上商路铺开,加里王国和巴塞尔的冲突则成必然,先发制人比之后发者要占据更多的优势。   而落子的每一步,都让加里王国失了先机和后力,一旦占领了阿马尔,海陆两处,加里王国都无法再制衡巴塞尔。   他会带领巴塞尔的人民走向富饶,也一直在践行着自己的道路。   简狄王子会成为巴塞尔最出色的一位国王,这句话并不是凭空而生的。   明月当空,普照万里,连呼啸的海风带动斗篷的弧度都被照的一清二楚。   大船行进,如那立于船头之人一样领航着。   “陛下,船队已经集结完毕了。”将领站在他的身后说道。   雄鹰高飞,穿过海面盘旋,落于了那伸出的手臂之上,爪上的竹筒取下,露出了其上萨门城阻截增援成功的消息。   那双凛冽的眸轻敛,将纸条合上,映着萧瑟的万里海面道:“准备。”   “是!”将领应声时甚至深吸了一口气,带动着盔甲的碰撞匆促离开。   旗语打出,各处扬帆,直让那平静的海面似乎都变得汹涌了起来。   披着月色的红发飞扬,仰头之时,将那一轮圆月映入了眸底深处,然后扶着剑柄转身离开。   “哈伦先生!”夜色中的呼唤带着青年人好像难以轻易散尽的热情。   “有事找我?”许愿收回目光看着那匆匆寻过来的青年道。   “您……很了解巴塞尔的那位陛下吗?”麦蒙行到近前时带了些迟疑和探究的询问道。   他离开几乎接近一年之久,也是今天才知道,赫伊里先生已经离开了巴塞尔,不知所踪。   “曾经在那里居住过一段时间,还算了解。”许愿离开了原地回答道。   “我听说赫伊里先生从巴塞尔离开了。”麦蒙跟上了他的身影道。   许愿侧眸看向了他笑道:“如果你觉得我是,那我就是吧。”   麦蒙卡壳了一下,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想法来:“那那位陛下真的不会滥杀吗?”   “嗯,虽然传闻中说他是个杀神,但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许愿说道,“不会对无辜者随意动手,不过如果开战,你们还是要好好待在家里,以免误伤。”   “我们?哈伦先生您要去哪里吗?”麦蒙抓了抓头发问道。   “我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一下。”许愿说道。   “您要离开阿马尔吗?!”麦蒙惊讶道,“可是您才在这里停留了一日,您不是要去找什么地方,我也可以帮您打听!”   青年有些着急的,甚至绕到了他的面前阻拦着道。   “那先多谢你了。”许愿垂眸笑道。   麦蒙看着他的笑容,却有些不舍道:“我不能跟您一起去吗?我觉得我可以帮上一些忙的,而且现在外面很危险。”   他的神色中有着期盼。   许愿轻笑道:“如果是以往,我倒是可以带上你,只是现在,你确定不留在父母的身边照顾他们吗?”   “啊!哦……”麦蒙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这样的决定几乎是不用思虑的,“那您不在这里多留一段时日吗?我还没有好好款待您。”   “已经足够了。”许愿绕过了他的身侧道。   “可是我们相处了那么久,我有点舍不得您。”麦蒙转身看着他的背影道。   青年脸上的神色有些可怜兮兮的,在许愿转身回眸时雀跃了一瞬,又恢复成了那副模样。   许愿略微沉吟,轻笑道:“你见过刚出壳的鸭子吗?”   “嗯?嗯。”麦蒙有些疑惑点头,“它们会跟着母鸭子身后跑,十分神奇,怎么了?”   “事实上它们不是会跟着母鸭子跑,而是会跟着出生后第一个见到的生物跑。”许愿回答道。   “哦,原来如此。”麦蒙恍然大悟。   “你现在的状态跟它们是一样的。”许愿轻声说道。   “嗯……嗯?!”麦蒙惊讶的看着那进屋的身影,震惊于自己跟鸭子之间的联系,他想说不是的,可是当初他只信任哈伦先生,跟着跑的模样确实好像有些相似。   被照顾,被投喂,被教导……简直一模一样。   青年晒得有些黑的脸上发红,以至于弥漫出一种羞赧的色泽来,他疾步跟了上去道:“我并没有想给您添麻烦。”   “不是麻烦,我只是在告诉你,当你能够独当一面时,那种不舍的感情就会消解。”那温柔的声音回答道。   “哦,我会努力的!”麦蒙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没有了那种肆无忌惮的不舍,只是仍然是不舍的,“我还是希望您能够多停留一段时间,啊,不,您要是能离开还是早点离开的好,这样也不会被卷入战火之中了。”   青年的眸中有着赤诚之意,许愿敛眸笑道:“放心吧,我离开的时间最多十几日,就会再回来一趟的。”   “嗯?”麦蒙有些疑惑,因为他不知道十几日能够去哪里再往返,但又是高兴的,因为他的朋友能够多留一段时间,“那您去吧,需要我为您准备什么东西吗?您要用马还是用骆驼?”   “都不用。”许愿回答道。   “哦……”麦蒙不能理解,却相信他所说的话。   哈伦先生不是个会哄他骗他的人,那条巨蟒能够证明一切。   “那您什么时候出发?”麦蒙问道。   “明天。”许愿回答道。   “啊,好快。”麦蒙下意识说道,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道,“我会等您回来的,关于那种鸟的事,我也会尽量为您打听的。”   “谢谢。”许愿略微沉吟,从腰包中取出了一个纸包递了过去道,“如果遇到强行闯入实在无法抵抗的敌人,捂住口鼻,将这个抛洒出去,能够争取到一些时间。”   “哦,太感谢您了。”麦蒙惊喜的接过问道,“那如果没有捂住口鼻呢?”   “你也会晕倒。”许愿回答道。   “哦……”麦蒙小心又小心的捧着那个纸包,一点儿也不敢拆开的塞进了腰包里道,“谢谢您。”   “不客气。”   青年释然又热情的告了别,并叮嘱着他好好休息后才离开。   许愿掩上了门,确定脚步声彻底消失时伸出了手。   烛火不算明亮,却足以驱散黑暗,可此刻那些阴暗的东西却像是顺着光斑缓缓爬行流淌着一样,直到汇聚成了掌心中漆黑的一团。   灵魂,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称呼,存储的不外乎是人类的意识。   它似乎有些茫然的飘动着,声音从其中传出:“你是谁?!”   “听到你心底祈愿的人。”幽暗烛火照耀下的声音不含任何情绪,却足以让那黑色的物质跳动起来。   “你能够让我再来一次吗?我发誓,我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了!”他高呼着,让整个灵魂都在扭曲拉锯着,“我直到死亡的时候才知道曾经错的离谱,我再也不会对他们心软,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机会并不是易得之物。”许愿托着那无法逃离的灵魂道。   “只要您愿意给我,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那团灵魂吼叫道,他充斥着愤怒和懊恼,似乎永远被困顿在了其中。   “那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金色的眸落在那团黑色扭曲的物质上,屋内的烛火在一瞬间似乎随着整座屋子的鼓动而熄灭了。   而在它们重新亮起的一瞬间,屋内原本站着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烛火轻晃,月转西侧,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二十年前,有一位叫哈迈的商人,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萨勒,二儿子叫莫约,小儿子叫朱特,为防止兄弟阋墙,哈迈在离世前将家产分为了三份,分别分给了三个兄弟。   但那两个哥哥游手好闲,总是欺负朱特,而朱特不计前嫌,一次次的帮助他们,最终导致自己被他们毒杀身亡。   许愿睁开眼睛时,这里既不是夜晚,也不在麦蒙的家里,而是一座称得上富裕的宅邸,人们聚集在床边,而在那里躺着一个浑身干瘦,已经灯尽油枯的老者。   【哦,父亲!】许愿的脑海之中响起了朱特的声音,他十分惊讶且担忧的呼唤着,下一刻却惊呼出声,【为什么我不能动?!】   “朱特。”床上年迈至极的老人呼唤着他最小最心疼的儿子。   许愿越过了那守在床畔的两个男人,伸手握住了他干瘦的手,轻轻闭目时退去了意识。   “父亲!请不要丢下我!”这具身体痛哭出声,趴在床边哀泣极了,让屋里的其他人似乎都为此而伤心了起来。   “你要…好好的,你们都要好好的。”但这位父亲并不会因为家人的伤心而留下,他到底闭上了眼睛,不再拥有气息。   “他已经死了,别再装了!”跟老者有几分相似的年长男子不耐烦的说道。   “他可是我们的父亲,你怎么能这么说!”朱特愤怒的看向了他道。   这样的情绪让萨勒吓了一跳,随即面色阴沉了下来:“他只是你的父亲,只疼爱你一个人而已,如果不是你,我们才不会只分到这么一点儿家产。”   “你……”朱特还想要说话,却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却不是自己发出的,“这是父亲生前请法官划分的,你如果不满,可以去起诉。” 第211章 朱特的故事(4)   萨勒还没有出声, 他的母亲震惊的看向了自己的小儿子:“朱特?!”   “你以为我们会怕?”萨勒更是好像仗到了声势一样开口道,“你以前果然是装的,好让父亲分给你更多的家产, 父亲一死,你就恢复了本性!”   “把分给你的多一份交出来!”莫约同样拦住了他的去路。   两个壮年男子拦在面前的局面还是相当具有威慑力的。   【杀了他们, 我要杀了他们!】朱特的声音带着些恐慌的叫喊着,【放我出去,我要杀了他们!】   “去向法官提这样的要求吧。”许愿看着气势汹汹逼近的两个人,直直走了过去,撞开了他们的肩膀问道, “棺材放在哪里?”   “喂,你给我站住!”萨勒的脸色分外的难看了起来,直接伸出手想要抓住这个一直被他们压着,现在却有些不知好歹的弟弟。   只是他的手却没能像一样以往落在对方的肩上,将人拉过来教训一顿, 而是被那转身过来的人抓住了手腕,对方的手捏的极紧, 让萨勒想要拉出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拽不动, 而他面目狰狞的想要用上另外一只手,那握住他手腕的手却轻轻的又意料之外的松开了。   身体后退, 视线仰倒, 萨勒不受控制的跌坐在了地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又让其他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他的身上。   “哥, 你没事吧!”莫约上前想要问询。   人们惊讶的目光却让萨勒的脸上瞬间变得滚烫而狰狞。   众目睽睽之下, 他的面子被一直瞧不起的朱特踩在了脚下, 而朱特还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狼狈的状态, 这是嘲笑!   “我要杀了你!”萨勒撑住地面爬了起来,不管不顾的朝着那面目可憎的人冲了过去,像以往一样挥动了他的拳头。   朱特会被他打的跪地求饶,他要让他在他的面前磕头认错!   “萨勒!”他的母亲震惊的喊着他的名字。   旁观者同样震惊,只是反而让开了道路,以免惹麻烦上身的旁观着这场闹剧。   可萨勒的拳头却没能挥上朱特的脸,因为在那之前,他已经被站在原地的青年一脚踹在了肚子上,不仅飞了出去,更是倒在地上痛呼着,根本起不来。   “哦!天呐!萨勒!”他的母亲急匆匆的跑了上去,关切的问询着,“你怎么样,伤的很严重吗?”   “我的肚子要痛死了!!!”萨勒捂着肚子痛苦的呻吟着,那一脚让他觉得整个肠胃都好像在翻搅,连动一动都浑身发疼冒着冷汗,“我会不会死掉啊?!”   “不会的不会的,医生医生!”他的母亲着急的呼喊着,以谴责的目光看向了朱特,“你怎么能这样做呢?!朱特!他可是你的大哥!”   “我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你给我等着。”萨勒仍然在呼喊着,只是在看着那朝他走过来的青年时,却浑身瑟缩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朱特?”他们的母亲也紧张了起来。   周围人旁观着,在所有人心神提起时,那青年平静温和的开口道:“我只是不希望任何人扰乱了父亲的葬礼,母亲您也不希望的吧?”   “是,是的。”他们的母亲下意识应声道。   “嗯,请为他准备吧。”许愿转身道。   【哦,多谢你,我一点儿也不想再看到父亲葬礼上的这场闹剧了。】朱特的声音响了起来,【但是跟他们打官司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那会赔光所有的家产。】   【你父亲的家产是怎么增长的?】许愿问道。   【哦,他是一位商人,常年的经商让他拥有了这份丰厚的家产。】朱特自豪的说道,【他是一个十分伟大的人。】   【效仿这样伟大的人的路径,家产或许不会赔光。】许愿回答道。   【哦,但是……】朱特有些迟疑道,【但是我想我应该去捕鱼。】   【为了遇到迈德吗?】许愿问道。   【你怎么知道?!】朱特震惊出声,他的语气慌乱极了。   迈德是他曾经捕鱼时遇到的兄弟中的第三个,也只有他成功的战胜了湖泊之中的红鱼,带着他去取出了宝藏,他才获得了鞍袋和可以召唤魔鬼的戒指。   那是比经商更容易获得财富的路径,他将拥有比国王更富有的宝库和宫殿,迎娶美丽的阿西卡公主,当上国王,跟她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他原本拥有这一切的,都是因为太相信他的哥哥们,才会被夺走一切,他死后的每时每刻都在后悔着,懊恼着,恨不得杀死他们!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可是现在这个人不仅占据了他的身体,更是好像知道他所有的秘密。   【你也是为了那枚戒指吗?!】朱特有些慌乱紧张的问道。   【时间未到,即使你现在去捕鱼,也不会遇到那三个拜托你的人。】许愿回答道。   【哦,的确,那就暂且忍耐一下,等我遇到了迈德,拿到了那枚戒指,一定会让他们受到教训!】朱特愤恨的说道。   虽然有些闹剧,但哈迈的葬礼却举行的很顺利,他安静的沉睡在了土壤之中,从此之后,世上的很多事情都不是他能够管束的了。   萨勒被他的奴仆抬走了,即使心有忌惮,他的面目也是狰狞的,莫约同样跟上,一点儿也没有掩饰对朱特的恶意。   而就在哈迈入土的第三日,朱特被以财产分配不均的理由被告上了法庭。   过程很吵闹,结局却没什么意外,因为财产是在哈迈生前划分的,分家在场的人以及法官都可以做证,损失的只是兄弟三人。   因为作为哥哥的两兄弟希望能够得到法官的偏袒,而作为弟弟的朱特则需要将证人邀请过来,而这无疑都是需要花费金钱和精力的。   一场官司落幕,事情却远远没有终结,他的两个哥哥仍然一口咬定朱特的分到了更多的家产,再次将这件事情闹上了法庭。   只是这一次传唤时,朱特却并没有到场,因为他暂时离开了这座城市。   “难道他想要逃跑吗?”   “这一定是做贼心虚,我想应该下令将他抓回来。”   “他在藐视您的权威。”   “他或许已经卷起所有的财产逃跑了。”   因为他们付出了足够的金钱,法官允许了他们的叫嚷,但因为看起来离开的朱特给上的金钱,也让他不会改变原来的宣判。   因为他们或许会不断的来让他审理这件案子,对他而言,不过是浪费一些时间而已。   【他们就像蟑螂一样惹人厌烦,难道就没有办法直接杀死他们吗?!】朱特看着沿途的风景,心里的愤懑却丝毫无法消解。   再次上去的法庭和哥哥们丑恶的嘴脸,让他几乎一时一刻都无法忍受下去。   【现在杀死他们,你自己也会因为杀人的罪名被关进监牢。】许愿回答了他的问题。   【哦!真是糟糕透顶!】朱特没忍住说了脏话,【我想我应该快点拿到戒指,而不是出城来,万一错过了怎么办?】   许愿没有回答他,脑海中抱怨的声音却并未因此而终止。   【我一时一刻都无法忍受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除去他们呢?】   【父亲一定很难过。】   【母亲当时知道我死了,一定伤心极了。】   许愿没有去太远的地方,同样的地形上,即使隔了二十年,香料也始终是十分畅销且昂贵的货物,不论是热衷于洗澡的还是不热衷于洗澡的,都对它们情有独钟。   开启一家店并不是太难的事,因为原本就有资产和商铺作为第一桶金,而只要隐藏店主的名字,就能够在那座城里拥有不错的生意。   萨勒和莫约并没有因此而消停下来,他们没能赢得官司,就再次上告,即使付出金钱,也似乎赌着那口气,一定要让朱特失去他所有的财产。   只是朱特即使在城中,也没有前来,而是他授权委托的人来面对两个哥哥的指证。   “他是看不起我们吗?!”萨勒的脸色分外的难看,即使他肚子上的伤让朱特赔了一笔钱,但他失去的面子却远远没有挽救回来。   “我可以全权负责朱特先生在法庭上的一切决定。”被授权的人带上了分家时的证人,“只要您能够胜诉,就能够拿到您想要的。”   萨勒生气极了,但也傲慢极了,因为他已经买通了更多的人,他们将会站在他的那一边,让朱特分到的巨额财产归他所有。   他十分自信自己之前的布置,只可惜结果却没能如愿,因为他的证人竟然当场反了口,指证了他的贿赂和收买。   他们灰溜溜的被赶出了法庭,面对着人群脸色青白交加,实在是难看极了。   而这样的事是流传的极快的,或者说人们十分热衷于在生活之余听一听这样兄弟阋墙的八卦。   “真是个蠢家伙,证人竟然会当场反口。”   “我想证人也无法忍受他一直欺负朱特了。”   “他们一直前往法庭,难道真的是哈迈分配不均吗?”   “谁知道呢,他们已经过上了那么好的日子,却仍然不知足。”   “钱都落在了法官的腰包里。”   “你没看到萨勒兄弟的脸色,那真是精彩极了。”   “会不会是朱特收买的更多?因为他分到的更多。”   人们热议着,并探讨着下一次的上法庭会是什么时候。   【当然不是,父亲当时是均分的。】朱特在听到这样的议论时反驳过,【不过你做的不错,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败光自己的那一份!】   许愿听着街道上和脑海中的话语没有出声。   一次次的上法庭,也需要一次次提供新的证据和证人,无论是真伪。   而这无疑让萨勒和莫约支付了无数的金钱,但他们始终相信着,只要他们能够得到父亲分给朱特的那一份,就能够再次迅速变得富有起来。   但天不从人愿,当他们失去了所有财产的时候,仍然没能获得胜利。   他们失去了房屋和一切财产,衣衫也变得褴褛极了,从任何途径都无法弄来金钱和食物的时候,也期待着朱特变得跟他们一样落魄,可是他们在看到一辆从路边路过的华丽马车匆忙避让时,却看到了坐在其中穿着同样十分华丽的朱特,他的衣服看起来棒极了,将他衬得十分的尊贵,他的身上甚至佩戴着昂贵的宝石,耀眼的折射着太阳的光芒。   兄弟二人面色大变,再次迫切的上了法庭,试图证明朱特分到了更多的财产,可这一次,以往还愿意认真听他们说话的法官毫不犹豫的将他们轰了出去,并且嘲弄的告诉他们那是朱特先生的经商所得。   “不可能,他才没有这样的能力!”   “那样的蠢货怎么可能经商获得财富!”   “一定是他收买了法官!”   萨勒兄弟并不相信这样的话语,即使心里好像想让他们相信,也会迅速的将这样的想法甩出去,他们试图去朱特那里闹事,却被持着棍子的仆人轰了出来,而即使巡逻的士兵都不会为他们做主。   人们议论着,他们只能灰溜溜的离开,去寻找他们的母亲。   【哦,为什么没有出现在最后一次的法庭上,那样他们的脸色会十分难看!】朱特看着两兄弟灰溜溜的画面觉得十分的痛快,但这绝对比不上亲眼在法庭上产生对比的痛快。   他应该穿上最华丽的衣服,佩戴上最美丽的宝石,让他们悔不当初。   【我想他们可能会去找母亲,夺走她的财产,应该将母亲接过来才行。】朱特有些后知后觉的焦急道。   【将她接过来,她也会接济你的两个哥哥。】许愿开口问道,【你确定吗?】   周围的声音好像一瞬间退去了,也让朱特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有些心慌的回忆着往昔,每一次,每一次他的母亲都心软的接纳了他的两个哥哥,即使他们夺走她的一切,抛下她在街头乞讨,她也无法对他们放任不管。   如果没有她接济的话,或许他的哥哥们早就饿死街头了。   他们是那样的过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根本没办法养活自己。   【不,我想应该再等一等。】朱特深吸了一口气,用让自己心口痛苦的声音说道,【等她认清他们的面孔。】   许愿没有再说话,街道的喧闹好像也恢复了往常。   朱特轻轻的又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他有些意识到,这个人对他也并不是完全仁慈的,他在见证他的诚意,他不能再心软,也不会再心软。   ……   萨勒和莫约失去了所有的经济来源,狼狈不堪的生活让他们不得不去找到他们的母亲。   两个再也没有人能够制约的坏家伙刚开始还愿意低下头求饶两声,但不过两日,他们就用尽各种手段使唤着他们的母亲,欺负她,并夺走了她所有的财产。   人们的传闻和谩骂并不能让他们收手,反而变本加厉。   【哦,我想应该去将她救出来了,她这次并没有做错什么,她没办法抵抗萨勒他们。】朱特听着那些传闻时硬下的心肠软了起来,【她毕竟生养了我,我想她应该得到一次被宽恕的机会,拜托您了。】   他放软了声音哀求着,语气中都透着心痛。   【了解。】许愿应了一声,起身出了门。   【哦,太感谢您了!】朱特的语气中充满了感激,【请您将她带回来后,不要让她再接触那两个坏家伙了。】   【好。】许愿答应了他,并坐上马车找到了那位伤痕累累被赶出家门的老妇人。   她欣喜又委屈极了,被扶上车后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也在不断谩骂着那两个家伙:“他们竟然会对自己的母亲动手,我真没想到他们是那样的坏家伙,哦,他们应该下到地狱里去。”   “希望您能够记得他们施加在您身上的痛苦。”许愿看着她道。   “哦,当然,我恨不得让痛苦双倍返还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不配做我的儿子。”她这样斩钉截铁的说道。   然后她再次住进了华丽舒适的屋子里,雇佣来的仆人为她上了药,并给她换上了新的衣服,端上了足够的食物。   这让她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开始庆幸着自己能够脱离苦海。   虽然小儿子变得跟以往似乎有些不同了,但他却是最善良能干且孝顺的孩子。   她想要称颂他,赞美他的德行,却与他几乎没有什么碰面的时候,每每问起时,他似乎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忙。   “主人说您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尽管说,他很愿意为您寻来,打发寂寞。”仆人恭敬的说道。   “他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啊。”她不由得称颂道。   虽然经常无法见到,但她的日子却十分好过了起来,她不必精打细算自己的财产还能够用多久,也不必担心有什么人抢走它,甚至不必去侍奉谁,而是有人照顾着她的一饮一食,让她可以有很多的时间去悠闲娱乐,轻松自在。   但就在她几乎忘乎所以的时候,上街的马车却突然被拦下了,护卫们闹哄哄的驱赶着,可两道熟悉的声音却让她震惊的看向了车窗外那两个穷困潦倒的流浪汉,而他们正是不久前夺走她财产的儿子。   但他们看起来实在太落魄了,痛哭流涕被踢打的模样让她不由得喝止了那些护卫。   她穿着华丽的衣服下车,跟两个落魄的流浪汉形成了极为显明的对比。   而他们想要扑上来,却止步在了原地,跪在地上对着她痛哭着,诉说着一直以来的委屈和愧疚。   “我们当时是实在没有食物了,才会对您那样做的。”   “事后想起来,甚至恨不得勒断自己的脖子来向您赎罪。”   “请救救我们,给我们一些面饼就好,否则我们将无法活下去了!”   他们看起来惨极了,不管是脸上身上都有着无数的伤痕,这让她不忍心极了,可周围的护卫在,她也只是狠心的只给了他们一些铜币,让他们能够去买到一些面饼食用。   但这样的事让她在回家遇到许久不见的小儿子时变得忐忑不安了起来:“朱特?!你今天回来的很早。”   “想跟您吃一顿晚餐。”许愿看着那有些惊慌愧疚的老妇人说道。   “哦!哦。”她瞧着小儿子并未变化的神色心安了下来,“我也很久没有跟你一起吃晚餐了,听说你一直很忙。”   “还好。”许愿回答道。   他们的晚餐用的很丰盛愉快,只是从始至终这位母亲都有些坐立不安,她的儿子并未发难,或许是那些护卫并没有告诉他,又或许他并不在意她施舍他们。   那毕竟是她的儿子,她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她不能自己在食用着美味的肉食,却让他们一直饿着肚子直到饿死。   【为什么不点破呢?她还会继续接济他们的。】朱特有些不满,【她总是十分的心软。】   【点破了这样的小事,她会对你有一些负面情绪的,会认为你太过心狠而疏远你。】许愿说道。   【我现在就是个心狠的人!】朱特说道,【我不会再心软了。】   【那就照你说的做吧。】许愿起身道。   【哦,不,请不要那样做!】朱特下意识制止,在身体的动作停下时心有余悸道,【没关系,就这样吧,反正只是一些铜币而已。】   许愿手指轻动,返回了原来的地方落座。   仆人侍奉着那位母亲,但每日都会向他汇报对方的出行的行踪,出游购物那些都是粗浅带过,唯有跟萨勒兄弟的接触,会说的详细些。   她似乎因为没被发现又或是觉得被默许而变得安心了下来,最初只是给他们几枚铜币,然后偶尔会带上一些烤肉给他们,再然后便有糖果和银币,再然后是金币。   那些富贵的东西让两兄弟再度穿上了得体的衣服,只是他们的胃口愈发大了起来。   “母亲,我也想要经商再回报您,请再给我一些金币吧。”萨勒哀求道。   “我亲爱的儿子,我几乎所有的首饰都给了你了,每日的零用已经没有更多了。”他的母亲说道。   “可是如果不继续投资的话,我原本的产业就会断掉。”萨勒苦苦哀求着她,说尽了几乎所有的好话,“我不想再回到从前落魄的日子里去了,等我成功了,一定会让您过上好日子的。”   “可是我真的没有了,再多就会被朱特发现的。”她十分为难且内疚的说着,而没有注意到儿子们脸上片刻的扭曲。   “我想您可以领我们去见朱特。”莫约拉住了她的手道。   “不,不行的!”她几乎下意识的拒绝道,“他并不赞成我跟你们来往。”   “可是他并没有阻止您接济我们啊,我想他一定是知道的。”萨勒也抓住了她的手说道,“只要您诚恳的哀求他,我们也诚恳的向他道歉,善良的朱特一定会原谅我们的,您不想看到我们和平相处的样子吗?”   “哦,当然想了。”她不由得向往道。 第212章 朱特的故事(5)   “朱特……”这位母亲带着被说服的心去见了他最小的儿子, 然而在最开始的时候,她是信心满满的,但是当见到他时, 她又变得迟疑不定了起来。   无论怎么说,都是朱特赡养着她。   但她只是希望他们兄弟三个能够好好相处。   想到这里, 她的勇气又鼓了起来。   “您有什么事吗?”青年看向她询问道。   他的面孔并不算特别的出色,可或许是长久以来经商培养的气度,让他跟他的父亲的气度有些相似。   这让她再度踌躇了一下,可想着两个儿子的哀求,还是开口道:“亲爱的朱特, 我有一件事情需要跟你商量一下。”   “您请说。”他客气的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是这样的。”她斟酌着词汇道,“你的父亲其实一直希望你们三个兄弟能够好好相处,如果你们团结起来,彼此互帮互助,他即使不再停留于世间, 也会很开心的,他在生前最疼爱的就是你, 你也很希望他能够开心吧……”   “您想说什么呢?”许愿看着她询问道。   他的辞色并不锋利, 却有一种让她被看穿了所有心思的窘迫感。   “我见过了你的哥哥们。”她并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只是试探又期待的说道, “他们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后悔莫及, 我希望你能够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许愿没有说话。   脑海中的声音却在激烈的反驳着:【不能接受,他们根本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而她没有得到回应, 有些窘迫又急切的捂住了心口道:“朱特, 我总有一天也会去陪伴你的父亲的, 到时候这个世间剩下的就剩下你们三个兄弟, 你们是血脉相连的,再也不会有比你们更亲近的人存在,给他们一次机会好吗?”   她说的恳切极了,每一句都是发自真心的那样认为。   【你觉得呢?】许愿询问着脑海中沉默下来的声音道。   【……我不会原谅他们。】他这样说道。   “您已经接济了他们许久。”许愿开口道,“的确是时候见上一面,邀请他们来吧。”   这位年迈的母亲在听到这样的话语时惊讶极了,也高兴极了,她恨不得跳起来来拥抱她的儿子:“多谢你,多谢你,朱特,你是一个善良友爱的孩子,神灵会保佑你的!”   她兴高采烈的去了,并将朱特的两个哥哥带来了这里。   只是他们穿的并不算好,甚至算得上是衣衫褴褛的,而在进入这座宅邸时,即使已经有了心理预期,甚至努力克制,他们仍然忍不住对这里展露出来的富裕露出了惊叹震惊的神色。   而在震惊之后,他们跟在母亲的身后彼此对视了一眼,眸中皆有愤恨的情绪流露出来,只是在见到这座宅邸的主人时,他们将这样的情绪收了起来。   “亲爱的朱特,我亲爱的弟弟,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们从前真的不应该那样对你,在那之后的每一日,我都后悔极了。”   “只有你才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当时都怪那个法官,他欺骗和勒索了我们,让我们误以为父亲更偏向你,分给了你更多的家产。”   “是魔鬼作祟,影响了我们的心灵,我们已经受到了教训。”   他们痛哭流涕着,看起来备受生活的风霜,后悔的仿佛恨不得将心挖出来才行,那样的落泪让他们几乎无法站立在地上,也让他们的母亲在一旁抹着眼泪,看起来心疼极了。   “朱特,他们是真的认识到错误了……”她眼含热泪的看向了情绪并无太大波动的小儿子诉说着,只是视线的恍惚间,好像觉得对方只是在观看着这场闹剧。   “遵守神灵的指引和父亲的教诲,我相信你们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在三人皆是悬心的时候,这里的主人近前,弯腰扶起了他们,他穿着华丽的衣服,面孔却还是那样的正直和善良,“相信你们也会摒弃心中的魔鬼,让我们能够和气健康的生活在一起。”   “哦,当然,我无比渴望那样的生活。”萨勒几乎忍不住内心的兴奋说道。   “我也是,只要能够看到你和母亲这样康健,我就哪里都不想去了。”莫约同样说道。   “我会为你们安排住处,请安心的在这里住下来吧,母亲她一直很想念你们。”许愿看向了那位眼含热泪的老妇人道。   “多谢你,朱特。”   “我再也没有见过比你更友爱善良的人了。”   他们在此住了下来,这里的一切都贵重和舒适极了,即使是他们的父亲曾经在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度过过这样舒适的日子,唯一畅快的只是分完家产的那段日子,但那些钱财一点儿都不顶用,很快就被挥霍光了。   而这里,他们每一日都不必担心吃用,只用穿着华丽的衣服去街上闲逛,或者去玩一些游戏,而他们的弟弟总是会提供给他们源源不断的金钱,只需要签下一些无关紧要的欠条而已。   最初的时候他们还有些防备他要他们归还,但渐渐的,只要签下名字就能够获得无数金币的方式实在是太舒适畅快了,而朱特每次拿出钱的时候,明显都并不在意,但这却让两兄弟更加愤恨了起来。   “父亲到底给了他多少家产?”   “我快要受不了了,每时每刻在他的面前都得赔起笑脸。”   “可我们现在没办法去打点法官,也没办法夺走他的财富。”   “不如我们杀了他怎么样?”   “他的身边跟满了护卫,我们很难近身。”   “不如让母亲去做,朱特对她并没有防备。”   “那个愚蠢的女人才不会答应去害她的小儿子。”   “那我们就骗她是补药,因为看朱特太辛苦了,所以请她悄悄放进去……”   “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你不能再给他们钱了,那样他们只会无限的放纵下去,再次谋划着杀掉我!】朱特的心气难平,他已经十分厌恶看到两个哥哥每次来讨要钱财的嘴脸,他们一次比一次胃口大,一次比一次理所当然,甚至已经完全不掩饰眼中的懊恼和嫉妒。   从前他没有发现,而现在终于能够认真去观察时,才发现他们的面孔是那样的恶毒。   “今天可以做一顿鲫鱼汤喝。”许愿起竿,将其上钓起的鲫鱼放进桶里起身道。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朱特心口好像憋着一口气的呼喊着他。   【安静一些吧。】许愿将鱼桶放上马车道,【我最近的心情并不算太好。】   他的声音很是温柔,只是缺乏的情绪起伏让朱特不甘心又默默的闭上了嘴。   他是不甘心的,不甘心自己的生命轻而易举被夺去,也不甘心好像重来的人生,却由别人操控掌握着一切。   他想要畅快的活,遇到迈德,拿到戒指,拥有一切,但现在却只能按照对方的步调来,而这步调的每一步,都不能令他十分满意。   可他只能忍受着,等待某一天这个人愿意将身体还给他。   ……   “亲爱的朱特,你今天辛苦了,这是我为你熬的汤,请喝一碗吧。”朱特的母亲在餐桌上为他捧了一碗十分鲜美的鱼汤道。   “母亲真是太疼爱朱特了。”萨勒说道。   “因为他最辛苦了。”她带着笑容道。   “母亲的爱连我都要嫉妒了,朱特快喝下它吧。”莫约说道。   许愿看过那期许的神情,视线落在了那碗莹白的鱼汤上,将它接了过来,而在那一瞬间,萨勒和莫约皆是屏住呼吸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视线直勾勾的盯着那将碗将要递到嘴边的青年,嘴脸咧出的笑意几乎要掩盖不住。   可在他们紧盯的视线中,那碗鱼汤却停了下来,被重新放在了桌面上。   看起来正直的青年抬眸,那一瞬间萨勒和莫约几乎差点儿没能收起来得意的嘴脸,但即使他们勉强转为了笑容,也在心里谩骂着那不肯干脆利落喝下鱼汤的家伙。   “哦,朱特怎么不喝了呢?”   “这可是妈妈辛苦为你熬制的。”他们的呼吸还能够屏住,心跳却已经狂舞几乎压不住了,甚至恨不得直接将它灌进去。   “里面的药味太冲鼻子了。”许愿看向他们,轻叹了一声开口道。   餐桌上一瞬间有些寂静,他们的母亲有些茫然,萨勒和莫约的面孔却在一瞬间变得苍白了起来,但他们仍然勉强勾起了笑容,即使这让他们的脸色看起来甚至有些扭曲:“朱特,你在说什么?”   “这可是妈妈熬制的鱼汤。”   “进来吧。”许愿没有接他们的话茬,只是朝外面招呼了一声,在护卫们纷纷涌进来时起身道,“看好这里,去请法官过来。”   “为什么要请法官呢?”他们的母亲明显被这样的阵仗吓到了,惊慌失措的问道。   “等法官来了,您就知道了。”许愿离开了餐桌旁落座道。   护卫们则将那里守的滴水不漏,拔出的剑让萨勒和莫约两兄弟即使面上愤怒,也一点儿都不敢妄动,只能口上谨慎的抗议着。   “朱特,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要杀了我们吗?!”   “你这样是违反律法的,即使法官来了,也只会将你关进监牢之中去。”   “你不能限制我们的自由。”   他们叫嚷着,但坐在一旁的青年却一点儿也不理会他们的声音,而是接过了侍从捧来的公文翻看着,似乎这并不是一个预谋毒杀他的现场。   时间对于兄弟俩实在难熬极了,而他们的母亲不解,可她的小儿子同样并不理会她。   但即使他们再如何期盼法官不要到来,他们还是匆匆赶到了,并被迎入了屋内,在跟朱特打过招呼之后,将桌上未动的鱼汤喂进了一只老鼠的口中。   无论萨勒他们面色如何紧张,如何想要打翻那些证据,那些锋利的刀剑却让他们连动弹一下都不敢,只能看着那只老鼠喝下了汤水,不过片刻,就在笼子里吱吱乱叫着,口吐血沫而死。   在场诸人皆是深吸了一口气,萨勒和莫约的脸色已经灰败恐慌极了,而他们的母亲则终于从那种茫然的状态中脱离了,惊叫道:“这不可能!”   “妈妈,你竟然给朱特下了毒?!”   而另外一道骤起的高呼声让她更是不可置信的看了过去。   那是萨勒的声音,他脸上恐慌的神情已经不见了,满脸都是痛恨和谴责。   “不,不是的,不是我,明明是你们告诉我那是补药!”她试图辩解着。   “妈妈,你想要毒死朱特,还要赖在我们的身上吗?”莫约同样痛恨的指责道。   这样的指责让这位母亲一时间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明明是你们将药交给我的,我为什么要毒害自己的儿子呢?”   “因为您早就对他不满了,您亲口对我们说的,他实在太冷淡残酷了,一点儿也不像从前的朱特。”   “您说过,您在他的面前得战战兢兢的,每时每刻都像是坐牢一样!”   这样的话语让她一瞬间看向了自己的小儿子,脸色苍白极了:“不,那只是一时抱怨的话语而已,我不会下毒的,是你们说要给他补身体,我根本没想到这是毒药!是你们,你们这些恶毒的被魔鬼附身的坏家伙!”   他们互相指责着,生怕这样的责任落在自己的身上。   “法官大人,请将这个恶毒的女人抓起来吧,她根本不配做我们的母亲。”萨勒义正言辞道。   “的确如此,我以她为耻。”莫约附和道。   “不是的,是他们想要毒死朱特!”他们的母亲眼泪落了下来,却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辩解清楚。   因为汤是她煮的,药是她下的,她是多么的糊涂,才会相信他们说出的话!   “朱特先生您觉得呢?”法官看着这场闹剧问询道。   【不是母亲做的,一定是他们两个坏东西欺骗了她!】朱特的心神紧绷着,【这样的罪名会让她被关进监牢死掉的。】   【如果你喝下去,你会死掉的。】许愿回答道。   【可是你现在并没有喝下去不是吗?!】朱特有些恐慌道。   【那是他们运气好。】许愿回答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许愿的身上,殷切的,恐惧的,愤怒的,讨好的。   他看向了那位涕泪双流,十分委屈的母亲轻声开口道:“您知道毒害一个人的下场吗?”   “不,真的不是我,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她哭泣着摇着头道,“请相信我。”   “一旦我被毒死,您也会因为毒杀我的后果而死。”许愿看着她继续说道,“那么这里所有的财产都会属于萨勒和莫约两个人,他们一开始就想好了这一切,根本不会顾忌你的死活。”   她的眼睛因此而放大了,眼泪从其中淌了出来,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两个愤恨又不敢与她对视的儿子:“为什么……”   她的眸中全是痛恨和不可置信。   “不是我们,朱特,不,法官大人千万不要相信这个女人的话!”萨勒顾不得她的情绪,慌忙辩解道。   “她是诬陷,她想脱罪,就拉我们下水。”莫约同样说道。   “哦,我要打死你们这些坏家伙!”她忍不住的想要动手,嘴里也吐出了难过咒骂的话语。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让他们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母子了。   “请开始审理吧。”许愿开口道。   “好的,朱特先生。”法官说道,并让人将几乎扭打成一团的人拉了开来。   那两个兄弟被捂了嘴,让这位母亲得以将全部的前因后果说上一遍,从萨勒告诉她补药开始,到莫约给了她一包药。   两兄弟的脸色愤怒又苍白,却仍然不断的叫嚷着:“或许是她自己调包也说不定。”   “法官大人,我们查到了莫约购买毒药的地方。”证据摆上时,形势又瞬息万变。   两兄弟神色骤变,都在深深的吐着气,萨勒的眼珠转着,蓦然开口道:“是莫约,是他做下了这一切,与我无关!”   莫约震惊的看了过去,神情跟他的母亲最初知道时如出一辙,他的脸色愤怒极了,连护卫一时都险些压不住他想要撕打的动作:“是萨勒,是他出的这个主意,他才是主谋!”   “你是那个购买毒药的,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你早就想要杀死他,占有所有财产了……”   “你不也是……”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攻讦着对方,每一句都恨不得将对方过往所有恶劣的经历抖落出来,连记录着这些罪行的法官都有些哑口无言的看着这场闹剧,直到他们最后累的口干舌燥,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时才开口道:“既然你们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那就抓捕起来吧。”   “不,不是这样的!”兄弟俩惊慌失措了起来,也好像一瞬间又团结了起来。   “朱特根本就没有事,你不能抓捕我们!”   “你这个庸碌狡诈的官员,一定是收了他的钱!”   “放开我?!你这个秃头卷毛的怪物!我要告你们。”   他们叫嚷着,也让法官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挥手让人毫不犹豫的将两个人带走后看向了一旁一直十分淡然的青年道:“他们的罪行目前不会被吊上绞刑架,但会被关上一段时间,我会审理的时候让他们对所欠下的财产一点儿都不敢抵赖的。”   “劳烦您了。”许愿起身相送道。   “哦,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法官对待他十分的亲和,谁都无法不喜欢一个总是给自己送钱的青年,不过他有些迟疑道,“那您的母亲……”   “请一并带走吧。”许愿看了那位哭的不能自己的母亲一眼道,“她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罪责。”   【哦,不,监牢那种地方不该是她去的!】朱特没忍住喊了出来,【她是被人欺骗的!】   【愚蠢的善良有时候比纯粹的恶毒更可怕。】许愿看着那位被带走时仍然不可置信哀求着的母亲,避开了她伸开祈求的手,看着她绝望的神色道,【因为它会害人害己,还不觉得自己有错,你觉得呢?】   朱特的话语戛然而止,他顺着母亲离开的方向深深看着,试图用曾经的经历告诉自己不能再心软,可是他的心脏却痛苦极了。   他不能反抗对方,否则无法通过考验的话,他将再也无法活着了:【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就好。】许愿送别了法官转身道。   朱特安静了下去。   ……   三个人被带走关进了监牢之中,这座宅邸一时间好像安静了下来。   新的传闻在整座城里流传着,人们在热议之余,一边唾弃着那三个人的厚颜无耻和恶毒,一边心疼着经历如此遭遇的朱特。   “他是那样的善良,不计前嫌的救助了他们,却要得到那样的对待。”   “换作我,一定伤心死了。”   “他是多么勤恳善良的一个商人啊。”   “可怜的孩子,失去了父亲,还要被母亲和两个哥哥毒害。”   “可他却是最争气的。”   人们心疼着,也在感佩着,也让他的香料店的生意愈发的好了起来。   而朱特更加不能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做了这么狠心的事,所有的人却都在称颂着他,祝福着他。   没有了需要上心的人,许愿的生活一时变得忙碌却安逸了起来。   除了经商,便是垂钓,鱼多时可卖出一些,鱼少时便自己烹煮。   行商通往各处,总会带来各种各样的消息,许愿习惯在垂钓时去观看,却在目光落在某一处时停了下来。   [巴塞尔王后诞下了一位王子,国王喜爱异常,声称那将是巴塞尔唯一的继承人……]   消息以陆运传播,一行就是数月或是数年,这是交通发达时代难以轻易想象和忍受的时间,但地理交通却也是这样一点点探究出来的,让遥远处的消息得以传递。   那个人,降生了。   那双总是平和的眸中透出了极为温柔的情绪来。   海浪滔天,被巨大的船只挤压着,比以往更猛烈的拍向岸边,像是要将那处的石头拍碎一样。   旌旗招展,红发飞扬,无论是那靠近的大船还是从其上下来的人,都让阿马尔城好像陷入了一片震撼和死寂之中。   因为这一切正在向他们传递着一个消息,巴塞尔和加里王国的海战落幕,巴塞尔大获全胜,并占领了阿马尔。   士兵皆被俘虏,而这位向来嗜杀的国王,谁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对待这里的居民?   “陛下,这里就是阿马尔城。”跟随的亲卫说道,“传说中赫伊里先生的故乡。”   那下船的步伐微顿,绿眸轻抬,凝望向了那座恢宏富饶的城市。 第213章 朱特的故事(6)   “你好, 朱特。”打招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许愿的思绪中断了。   他回眸看去,那是一个骑着骡子, 穿着华丽衣衫的青年,他的骡子上还系着一个绣花鞍袋。   这让朱特直接激动出声:【就是他, 请一定要帮他的忙。】   “你好,先生。”许愿回应道,“有什么事吗?”   “朱特,你可以帮帮我的忙吗?我将给予一些您所需要的好处和报酬。”陌生人诚恳的说道。   “你说。”许愿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是这样的。”陌生人取出了一根丝带道,“请你用这根带子牢牢的绑住我的双臂, 扔进湖里,然后你等着,如果我的手伸出水面,你就快撒网捞我,如果是我的脚伸出水面, 那就说明我死了,你不用害怕, 可以牵走这头骡子, 去市场仓库门口找一个商人密尔,他会给你一千枚金币作为报酬。当然, 如果我活着, 将会给你更多, 只是希望你能够替我保守秘密。”   【哦,为什么, 他当初只允诺给我一百枚金币?】朱特不能理解其中的偏差。   【你连着数日无法捕上鱼, 而不得不来到这个湖畔的事情还记得吗?】许愿问道。   【哦, 当然, 那段日子实在太艰难了。】朱特回忆着那时,他那个时候需要养育母亲和两个哥哥,却连着数日捕不上一条鱼,只能跟面包店的老板赊欠面包,【你的意思是难道他们做的吗?!】   他想要说他们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但一切组合起来却十分的巧合。   他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而那个时候正是十分需要钱的时候,当然会答应一百枚金币的报酬。   “先生,您确定我不会被逮捕吗?”许愿语气谨慎的询问道。   “当然,这是我自己的要求,如果你不能放心的话,我可以给您一份声明。”陌生青年坚定的说道,“请你帮我这个忙吧。”   “好吧,虽然我不能理解,但愿意尊重您的意愿。”许愿接过了那个丝带,将他的手臂捆了起来,推下了湖去。   他沉进了湖水之中,很快,他的双脚浮在了水面之上。   【这是第一个,接下来两天还会有人来问你,最后来的那个人会成功战胜湖里的红鱼,那就是迈德。】朱特看着湖中浮出的脚激动的说道,【他将会带着我去开启宝藏。】   【知道了。】许愿看着湖中渐渐沉没的尸体说道。   他将骡子牵去了市场,那里坐着的人一见到骡子便叹道:“他死了,他就是因为太过贪心才会死的。”   他这样叹着,却支付给了许愿满满当当的一千枚金币。   【我记得他也是迈德的同胞兄弟,或许可以直接让迈德前去那里,那样也能够少死一个人了。】朱特有些心软的说道。   【你觉得迈德为什么能够战胜红王的子嗣?】许愿带着对方给予的金币离开了。   【当然是因为迈德足够的强大。】朱特对于那个给予他戒指的人印象极好,那个人虽然让他经历了宝藏中的很多惊心动魄的事,但也让他体会到了人间最美好的一切。   【东方国度有一句名言叫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许愿轻声说道,【改变了顺序,获得胜利的未必还会是迈德。】   【哦,请不要那样做,那实在太糟糕了!】朱特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了解迈德的性情,但是他的兄弟会不会像他一样友好且有耐心就说不定了。   他一定得拿到戒指,只有这样才能够重新拥有美好的生活。   如果随意切换了顺序,迈德没能战胜红王的儿子提前死了,那可就糟糕透了。   许愿没有回答他,只带着金币离开了市集。   朱特的遭遇是必然的,从他被占卜到是能够打开宝藏的人开始,他就必须要做那样的事。   因为那几个兄弟渴望得到宝藏,甚至不惜以他们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   他们学习过魔法,开始或许是利诱,如果一直不答应,也并不是不会使用任何手段的人。   朱特还在思索感慨着:【你觉得让我捕不到鱼这样的主意是谁出的?面包店老板一直让我赊欠是因为他的善良还是也是这计谋的一环呢?】   可惜没有人给他答案,他只能自己冥思苦想着,觉得自己重回一世,很多事情好像都发生了变化,或许迈德也是定下计谋的人。   ……   如朱特曾经经历过的那样,许愿在第二日又遇到了一个骑着骡子的青年,他的衣服看起来更华丽,骡子上的鞍袋也更重,而他也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丝带绑住了他的手臂,推进湖里,而过了一会儿,他的双脚露出了水面,再次宣告了死亡。   他的骡子同样被牵到了集市,而那个商人也同样给了他一千枚金币作为报酬。   第三日,又一个骑着骡子的青年出现时,朱特难掩激动的叫了起来:【他就是迈德,请一定要帮助他!】   “你好,朱特。”青年下了骡子打着招呼道。   “你好,先生。”许愿同样回了问候。   青年的面孔和前两日的人有些相似,但他的衣服更加的华丽,鞍袋里的东西也看起来更多。   “你见过一个摩洛哥人来过这里吗?”青年问道。   “您有什么事吗?”许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青年听到他的回答时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道:“想必是他们拜托您保守秘密,您真是一个讲信用的人,可以拜托您将对他们做过的事情再对我做一遍吗?”   许愿放下鱼竿起身,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丝带,绑住了他的手臂。   “您似乎对于这样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惊讶。”迈德看着他熟练的动作说道。   “先生,这是您自己的意愿。”许愿系好了丝带问道,“准备好了吗?”   “哦,当然,很感谢您。”迈德说道,然后被推进了湖水之中。   湖面晃荡安静了一会儿,很快,如朱特所经历的那样,他的双手伸了出来,甚至还抓了两条珊瑚一样的红鱼高声道:“善良的人呐,请将我捞上去吧。”   许愿拿起了一旁的鱼网将他捞了上来,而那两条红鱼也被放进了他带来的匣子中。   “哦,感谢你,朱特,你救了我的命,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迈德将匣子合上,顾不得身上的水,对他十分感激的说道。   “能够帮到你就好。”许愿回答道。   【哦,你要让他讲出他们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这样你才会被带去寻找宝藏。】朱特难掩激动的情绪叮嘱道。   “亲爱的朱特,我最亲爱的朋友,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好奇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吗?”迈德的浑身都松了下来,平复了情绪,看着收起渔网的青年道。   他生的并不算出色,但无论是行事气度都令人不敢小瞧。   迈德当然也了解过他的过往,一个出色且行事有章法的商人。   比起迫于生活的压力让他答应他们的要求,不如谈及利益和合作。   “如果您想要告诉我的话,我很愿意聆听。”许愿递给了他一个折叠的鱼凳道。   “哦,谢谢。”迈德并不嫌弃的接过它,拉开时有些惊奇的看了两眼,坐了下来。   他喜欢这样行事有章法的人,因为他会遵守约定保守秘密,也会不过问一些对他而言或许称得上是危险的事情。   他令人觉得安心,当然也是不好糊弄的。   “我跟那之前被淹死的那两个人是同胞兄弟,集市上那个人也是……”迈德开始讲述起他们神奇的故事来。   他们兄弟四个出生于一个魔法世家,从小修习,懂得各种咒语和魔法,甚至能够驱遣鬼神,只是他们父亲去世后,除了留下大笔的财富之外,还留下了一本名为《古代逸事》的著作,其上记录了各种宝藏的所在地以及咒语的奥秘。   四兄弟争抢不断,最后是他们父亲的先生拿到那本书来做评判,要求他们谁能够拿到佘麦尔答宝藏中的四样宝物并给他,就能够得到那本书。   而想要进入宝藏,就必须先战胜这片湖泊中红王的儿子,也只有他们占卜到的朱特才能够帮助他们完成一切。   “只要您愿意帮助我拿到那本书,我可以允诺给您想要的一切。”迈德十分大方的说道。   “那四样宝物是什么?”许愿询问道。   “它们分别是一枚魔鬼为其服务的戒指,可以占领任何面积的土地,一把能够放出电闪雷鸣和火焰的宝剑,可以杀死一切敌军,一具观象仪,可以观尽天下的情况,如果讨厌那座城市的话,只要用太阳对准它,就能够让那座城市化为灰烬,以及一个眼药盒,使用过其中药水的人,可以看到埋在地下的各种宝藏。”迈德知无不言的回答了他,“你对它们感兴趣吗,我的朋友?”   “它们听起来十分的危险。”许愿回答道。   “那要看在谁的手上使用了,落入无法把控它们的人手中,甚至可能毁灭世界。”迈德并不避讳的回答道,“您如何决定呢?”   “亲爱的迈德先生,我愿意帮你拿到那本书。”许愿看向他笑道,“但宝库中的东西我只能帮您拿到那枚戒指和眼药盒。”   这样的话让迈德微微蹙起了眉头:“亲爱的朱特,你知道的,如果不拿到四样宝物,我没办法从父亲的先生那里得到那本书。”   “有那枚戒指足够了。”许愿的视线落在了浮动的鱼漂上道。   迈德沉默的看着他,一时间眸中流传的情绪是有些危险的。   这实在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从他的故事里找到了他的不满和即将使用的行动。   那本书是他父亲的遗产,即使是他父亲的先生,也没有夺走并决断的权力,更何况这场评判是以他兄弟的生命为代价的。   他们死于了自己的贪心,更死于出了这个主意的人。   如果他们四个都没能成功,那本著作理所当然的属于那位先生。   而有了那枚戒指,足以让他不必去交上四件宝物就拿回那本著作。   这个人,看穿了他的目的。   “您担心那把宝剑和观象仪会对世界造成的伤害和影响吗?”迈德开口问道。   他在想对方并不索要而是不愿意取出的目的。   许愿看向了他轻声道:“它们对于普通人类而言,威力太过于巨大了。”   只因为不满就能够轻易毁掉一座城市,一念之差,就会有无数的无辜者因此丧命。   “您真是一位善良的人。”迈德松下了气息微微笑道,“好吧,您只用帮我取出戒指和眼药盒就行,我想要得到的,也只有那本著作而已。”   “迈德先生,合作愉快。”许愿提起鱼竿,钓上了一条十分肥硕的鳜鱼。   “您今日的收获真不错!”迈德赞叹道。   “请您暂留一日,我需要收拾一下,就可以出发了。”许愿将那条鱼放进了桶中起身道。   “我很期待跟您一起的旅程。”迈德说道。   商铺经营的事需要安排,朱特的母亲关在监牢中的时间并不算特别长,需要提前安排。   法官的判决已经下来了,他的两个哥哥不能处死,但因为他们身上背负着的债务,即使在监牢中也不只是被关起来,而是沦为了奴隶,需要被驱遣鞭打着不断的干活去偿还那些钱财。   他们再度穿上了破烂的衣服,甚至没有了鞋子,只能赤脚走在地上,让那些石子在他们的脚上腿上留下无数的伤痕,养尊处优的身体根本无法适应长久的劳作,不过几日的功夫他们就瘦了一圈。   而在见到朱特时,他们想要求饶,可是刚一抬头,就被看管的人毫不犹豫的抽了鞭子,这让他们哀嚎着,却一点儿也不敢过来了。   【母亲也会被送来这里吗?】朱特的语气有些沉重。   【不,她是非故意且未遂,在监牢里关上一段时间就能够放出来。】许愿带他看过两个兄弟们的现状后回答道。   【但即使在监牢里,日子也一定难过极了,如果你愿意谅解……】朱特说道。   【我不愿意。】许愿回答道,然后离开了那里。   朱特没有再说话。   安顿好一切,他们坐上了迈德的骡子赶往了那座宝藏的所在地。   那是一头神奇的骡子,也背着一个神奇的鞍袋,骡子行走一日,就能够相当于普通骡子行走一年的路程,而向那鞍袋索要任何食物,侍奉于其中的仆人都能够提供。   一路上衣食无忧,只行走了五日,他们就抵达了迈德曾经居住的那座城市。   他是一个生活的十分富裕的人,拥有着一座繁华的王宫,即使看起来年龄并不大,也已经有了一位十分美丽的女儿。   美丽到朱特即使第二次见到她,也仍然忍不住的为她神魂颠倒且赞叹:【她真是一位美丽的公主。】   不到宝库开启的时间,许愿暂时在这座王宫中住了下来,迈德也十分热情的招待了他,并跟他讲述着宝藏开启后需要注意的事情。   据说其中一共有七道关卡,前六道关卡他会遇到一些执剑要杀他的人或是巨蟒,遇到的时候不要反抗,他们自然就会死亡,只有第七道关卡,他会遇到他的母亲,而这个时候,他必须取下右边墙上的剑,逼她脱下所有的衣服,这样她就会变回妖精倒地而死。   “请一定记得,那些要杀你的人就让他们杀,否则一旦反抗的话,反而会真的死去。”迈德跟他说着其中的关卡提醒道,“连我也没办法帮到你。”   “了解。”许愿回答道。   “哦,您真是个令人感到安心的人。”迈德得到了他的答案,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许愿在这里居住了三十日,三十日后,迈德带上他的仆从,一起骑上另外一头骡子,在中午时赶到了一个水流湍急的河边。   他是一个相当出色的魔法师,安置好了帐篷之后,便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与带回来的红王的儿子签订了打开宝藏的协议。   而在开始之前,他又郑重重复了一遍之前所说的步骤,在许愿应允后在河流中洒下了乳香,河流因此而枯竭,露出了其中一道有城门那么大的金门出来。   【你一定要谨慎一些,拿到戒指才行。】朱特面对着那扇门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曾经恐怖的经历来。   【你要自己来吗?】许愿问道。   朱特有些沉默了起来,即使他已经经历过两次,但那样的经历绝对不能够称之为美妙,如果当时不是迈德那样热情的款待他,且拥有着能够驱遣鬼神的神奇力量,他一定不会愿意进去。   【这扇门已经因为你而打开了。】朱特回答道。   【了解。】许愿回答道。   迈德朝他示意,许愿颔首轻应,踏进那座门中。   第一道门出现的是一个手持宝剑的人,他开门时道:“你要真是朱特,就伸直你的脖子,让我砍下你的头吧。”   面对生死,人总会有迟疑,贪生畏死是人的本能,而进入其中,则需要一遍遍克服这样的本能。   许愿伸出了脖子,那拿着剑砍过来的人当即倒地死去了。   这让朱特的声音惊讶的响起:【他竟然真的觉得你是我?!为什么?】   许愿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向了第二扇门,那里有一个骑着战马的骑士,而他的手中的矛刺向了许愿的胸口处时,他和战马一同倒地身亡了。   第三道门,第四道……一直到第六道门后左右两侧的巨大蟒蛇咬来,许愿伸出手去的时候,它们同样倒地身亡了。   第七道门开启,那位本不应在这里的老妇人出现在了门后。   朱特的呼吸因此而变得粗重了一些,而老妇人脸上的神情温和思念极了,她穿着有些破旧的衣衫呼唤道:“儿啊,你还好吗?”   【她不是你的母亲,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不看。】许愿从右侧的墙壁上取下了那把剑,指向了那看起来十分可怜的老妇人道,“脱下你全部的衣服。”   这样的关卡,不怪朱特会失败一次。   “儿啊,我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能让我赤身裸体呢?”她不可置信的说道。   “脱吧。”许愿手中的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哦,你竟然这样对我,我真是白养你这么久!”她看起来又伤心又愤怒,直接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不孝子,大逆不道!”   【请不要这样对待她!】朱特粗重的呼吸几乎要溢出来,【她毕竟生养了我,这是羞辱!】   【她不是你的母亲。】许愿手中的剑逼近了她的脖子,抬起另外一只手捂住了眼睛道,“快点,不要让我砍下你的头颅。”   “老妇人”试图挪动,那把剑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随时跟随着她的身体行动,她不得脱下了衣服,直到剩下最后一件时哀求道:“朱特,只给我留下最后一件蔽体的衣服可以吗?这实在太羞耻了。”   “不行。”清淡的一声回答,伴随的却是那把剑几乎要没入她的脖子里去。   她不得不愤恨的脱掉了最后一件衣服,倒地声响起时,许愿放下了手,一具干尸倒在了地上。   朱特倒吸了一口气,看着前路,心却痛苦极了。   这里并不是他真正的母亲,因为他真正的母亲正待在监牢之中受着苦,即使是虚假的,他都会为她感到心痛,但他的母亲对这个人却是无关紧要的,所以他能够那样轻而易举的逼她脱下所有的衣服。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能够抢占他的身体,夺走他的人生?   许愿提着剑继续向前,刚才那是迈德所说的最后一关,宝库近在咫尺,他握剑的手却因为其中隐约可闻的水流声收紧了些,看向了宝库的大门处。   【什么东西?!上一次可没有这些!】朱特也听到了隐约的脚步声,惊慌的开口道,【难道是宝藏的主人醒过来了吗?哦,我们可无法战胜拥有四件宝贝的他!一开始就不该让你来通过这里,现在要怎么办?】   大门吱呀一声开启,脚步声伴随着阴影中的人靠近而靠近,就像是不断逼近的死亡曲调一样,一步步踏在了人的心上。   他跨出了大门,逶迤的红发伴随着反射着光芒的剑锋出现时,许愿的瞳孔在看到对方的面孔时骤然收缩了一下。   而不等他辨别,那出现的剑锋已经随着来人疾行的数步,指向了他的心口处,绿眸凛冽,毫不犹豫。   剑锋格挡,脚下的步伐却似乎因为那流淌的水粘住了一下,血珠飞溅了出来,染在了那极其耀眼的红发上。 第214章 朱特的故事(7)   剑锋拔出, 原本雪白的剑锋上血液淅淅沥沥的滚落,而随着血液滴落,那身上有着无数道伤痕的人瞪圆着眼睛又不可置信的倒了下去。   身体激起尘土, 那双眼睛却始终没能闭上,虽然失去了光泽, 却始终映着不远处的阿马尔城。   斗篷随风扬起,遍布着点点血迹,而在那不远处,同样遍布着喊杀打斗的声音,硝烟四起。   “降者不杀!”红发的青年注视着那倒地的将领, 挥掉了剑身上的血液扬声道。   攻占阿马尔城的过程十分的顺利,死伤者比之其他记录的战争要少的多。   或许是因为这里海陆都被截断,没了援军,守卫的士兵们也失去了斗志,又或许是巴塞尔国王立下的降者不杀的命令, 令士兵们本来就没有多少抵抗的心。   但即便如此,仍然有着杀戮。   有人愿降, 也有人誓死不愿, 进攻者或许更喜欢前者,守卫者或许更喜欢后者。   而在简狄看来, 皆是可敬之人。   “好好安葬。”简狄收回了剑, 下了命令道。   “是, 陛下。”亲卫行礼,匆匆去办了。   战争, 投降, 安置俘虏, 清理战场, 阿马尔的战事没有持续太久,但血液交杂在地面上,仍然鲜艳刺眼。   但它从打开城门的那一刻起,这片地界从此便属于巴塞尔了。   登上城墙远眺,一片汪洋翻涌,而看向城中,除了进入的士兵,几乎没有哪户的百姓敢于出门。   这里是传说中赫伊里的故乡。   但其实不是的,在那个人最初到达巴塞尔时,他就早已查实了,阿马尔不过是谎称的故乡,所谓的父母根本不存在,他没有来处,也不知去处。   “陛下吩咐,不得扰民,违令者格杀勿论!”   “投降者缴下兵器,去那里集合。”   “血都擦干净一些……”   “帮我抬一下…”   衣襟处缺了一颗的珊瑚串随风轻荡,引得主人垂眸片刻后转身离开。   他不会后悔,因为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   血珠飞溅,沁入发丝的仿佛融入了其中,也让这个人的身上好像裹挟上了一层极其粘稠的血腥意味,坠入水中的则随着水花的激荡瞬息消散不见。   绿眸之中遍布杀意,毫不犹豫的抽剑再砍,瞄准的是没什么防备的脖颈处。   可剑砍过去时,却几乎呲出了火花。   双剑交鸣,每一剑都没有任何的迟疑,每一剑都追求一击毙命!   许愿顾不得被剑锋划过的手臂,他的注意力除了放在对方刺来的剑上,还有脚下。   水流在不断的流淌积蓄着,就像胶水一样粘稠,阻止着步伐,可是对面前的人却没有丝毫的掣肘,劈,砍,刺!每一下都与曾经交战过的那个人很像,只是每一下的力道却比那时重的不止一倍。   这不是他!   但相同的样貌仍然会给心灵带来冲击,那个人不会想要他的命,但被那样冰冷的眼神看着时,仍然不可避免的会有一瞬间的痛。   感情不以理智而划分,或许是分别太久,思念就像脚下粘稠的水一样,令人的心好像都凝滞在了其中。   想见他。   剑锋在脸侧划过了一道伤痕,痛楚和血液一起弥漫,水花随步伐四溅,乱成了一团,却只有那双绿色的眸是最明亮的。   以剑抵挡,剑锋交错之中,这张脸真的很像。   宝库的考验是因人而异的,朱特的母亲会出现,是因为他将她看的很重。   而他能够见到这个人,是因为在他的心里,这个人很重要。   但想要过去,就只能……杀了他。   剑锋错开,其中一道贯穿了手臂,另外一道则穿过盔甲,刺穿了心脏。   绿眸轻垂,似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里喷涌而出的血液,在下意识扶住手臂的手松开时倒了下去,撑着剑半跪在了那一片水域之中。   水珠顺着发丝滴落,血液弥漫着,渐渐变成了干尸。   水流在退去,凝滞的步伐得到了解禁,站在对面的人却久久未动身。   假的,脑海告诉自己这是假的,但心口处的疼痛却并不听自己的使唤。   不杀了他,就会被他所杀。   如果是真实的那个人,他或许真的会迟疑。   手臂上的剑拔下,变成了水流一样的东西流淌消失,他沉下气息,绕过那道干尸走向了宝库。   那里躺着宝库的主人,许愿从他的手上取下了戒指和眼药盒后离开了此处。   “祝贺你,朱特,你成功了!”迈德的仆人恭贺的声音传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朱特的声音好像从极深的地方重新响了起来,【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是谁?守护宝库的骑士吗?】   “哦,朱特……”迈德走上前来,想要恭贺的声音在看到他身上的血迹时转为了关切,“天呐,你在其中经历了什么?他们不应该对你产生伤害才对。”   “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许愿避开了他搀扶的手臂,将东西转交道,“你要的东西。”   “谢谢你,朱特。”迈德将其接过,戴上了戒指道,“我先为你疗伤。”   “不用,已经愈合了,这只是残留的血迹。”许愿捋过袖子破损的地方,给他看已经愈合的伤口道。   “那就好。”迈德松了一口气,伸手拥抱了他道,“谢谢你,我最亲爱的朋友,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们先回去吧。”   “好。”许愿应道。   迈德召来了骡子,他们一起回到了那座王宫中,重新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亲爱的朱特,你帮了我,我愿意给予你想要的一切,你想要什么,请尽管说。”迈德十分诚恳道。   【你得要那枚戒指。】朱特说道,【可是你只带回了两件宝物,他恐怕很难愿意将戒指给你。】   “我想要那枚戒指。”许愿轻声回答道。   迈德看着手上的戒指迟疑了一下道:“当然可以,我的朋友,只是你得等我用完它以后再说,到那个时候我会把它交给你的,请你再在这里等待一段时间好吗?”   “好。”许愿应道。   “你辛苦了,请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迈德看着那比往日还要安静几分的青年关切道。   “谢谢。”许愿轻声回应道。   迈德所在的王宫实在是一片享乐之地,他好像将最奢华的一切都聚集在了这里,看起来是一位魔法师,但过的比国王还要快乐和富足。   他这段时间并不在王宫之中,但这里的一切都对许愿开放了。   【你真的相信他会愿意将戒指给你吗?】朱特已经有些不太相信那位曾经的朋友了。   因为他曾经对他说,那位父亲的先生是他们请过去裁决的,可现在看来却不是那样。   他曾经能够将戒指给他,是因为他得到了全部的宝藏以及那本著作。   他们的每件事背后似乎都有着无数的阴谋和算计,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谁也不知道他们真实的目的是什么。   【他要是不想给,可以直接杀了我。】许愿眺望着远方回答道。   【难道他不会怀疑你藏起了其他两件宝贝吗?】朱特质疑道。   他在看到那个从宝库中走出的人时,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孔,意识就被压到了极深的地方,听不见也看不见,谁也不知道这个人从宝库中到底是带出了两件宝物还是四件。   许愿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远处的风景。   迈德并不是一个绝对的善人,他也会用计谋和巧合,但他也是一个慷慨大方且讲信用的人。   有些话无需多言,有些品德也无需质疑。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连他自己也不会时时都是对的,时时都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理性和感性的纷争从来不会终止,只是此起彼伏,各占上风。   心里叫嚣着想见那个人,脑海里却在告知着自己,不宜再见,因为它快要不可控了。   就像垒起的堤坝阻隔着河流,虽然渐渐加高加深,但一片平坦,并不汹涌,可一旦开了闸,就难以收拾了。   【我什么时候才算是通过你的考验?】朱特得不到他的回应时询问道。   【到了时间我会告诉你。】许愿收回思绪回答道。   【没有一个固定的时间我要怎么相信你呢?】朱特有些不满道,【万一你要是占据了我的一生,那通过考验还有什么意义?】   【你可以不相信。】许愿转身离开那里回答道。   【你!】朱特愤怒极了,但他只能压着自己的气息,因为他毫无办法。   这个人或许根本不是来考验他的,他只是想要抢占他的人生,夺走他的一切。   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还给他!   ……   许愿在这座王宫居住了几个月,迈德也不在这里了几个月,朱特一天比一天的心焦,可不论他说什么,这个人都不再理会他。   就在他陷入绝望时,这座宫殿的主人终于回来了,他看起来高兴极了,大摆了宴席,每个人都得到了十分美味的食物,载歌载舞,让这里变成了一片欢乐的圣地。   他再度对许愿表达了感谢,热情的拥抱了他。   “恭喜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许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哦,应该多谢你,如果没有你,我或许无法保有我现在的一切。”迈德将那枚戒指脱了下来递给他道,“这是你要的东西,他可以完成你的一切愿望,让你变得同样的富有和快乐起来。”   “谢谢。”许愿接过了那枚戒指,戴在了食指上。   迈德眼尖的注意到了他中指上那一枚同样古朴的戒指,在隐隐探测到其上的力量时心中有些念头翻动着道:“让你在这里久等了,如果你想要回去,可以让戒指中的仆人送你回去,不过在离别之前,请一定要让我为你践行。”   “好,多谢。”许愿笑道。   “我真高兴能跟你成为朋友。”迈德哈哈大笑道。   他隐约猜测到了朱特的身份并不简单,但那并不影响他们成为朋友。   戒指到手,只用轻擦,其中侍奉的魔鬼就会出来待命。   朱特的语气激动极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但他并没有得到答案,而是神思困顿的好像陷入了一片虚无之中,也再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家伙果然要夺走他的人生!   “主人,您有什么吩咐?”巨大的魔鬼恭敬的行礼道,“需要我为您开拓哪一片领土吗?”   许愿抬头看着他,伸出手轻声开口道:“你能够找到另外一枚戒指的踪迹吗?”   “它不是在您的手上吗?”巨大的魔鬼有些疑惑,伸手去触碰时却是面色微变。   它是实物,又是虚物,好像存在于这个时空,又好像不存在。   “抱歉,它的气息好像被封禁阻隔了。”魔鬼探究了很久说道,“或许被封在哪里。”   “在哪里?”许愿询问道。   “巴塞尔。”魔鬼回答道。   许愿眸光轻动,收拢了手指开口道:“送我去巴塞尔的王城。”   “好的,很乐意为您效劳。”魔鬼并不必理解他的意图,只是背起了他飞向了那座城池。   【宿主,你打算去跟美人重新谈恋爱吗?】猫猫在他的脑海中问道。   【他现在应该还很小。】许愿闻声轻笑道,【我又不是禽兽。】   【上次……】猫猫小声嘀咕。   【什么?】许愿问道。   【没什么。】猫猫乖巧如鸡,但试图理解宿主的意图,【那您是想要解决掉那个魔法师吗?】   这样美人或许就不会遭受诅咒了。   【不。】许愿轻声回答道。   世界是一片的连锁反应,他曾经也的确动过那样的念头。   但魔法师身死,神灯就无法启出,任务也会不存在,一切时间线都会扭曲改变,但宿主身处的世界线却不是能够轻易扭转的存在。   但即使能做到,他也不会去做。   不是因为无法以原来的方式相识,也不是担心简狄会因为没有经历那件事而变得不像他自己。   而是那个人从未后悔过所有的决定和遭遇,他不会未经他的同意,就擅自去更改属于他的人生,即使那听起来是有益的,那个人也会不愿意。   【嗯?】猫猫疑惑,【那去巴塞尔做什么?】   【去一趟王宫。】许愿回答道。   【那不是就会碰到美人?】猫猫兴奋但疑惑。   【嗯,可以把他偷走。】许愿沉吟轻嘶道,【等到养大了不就顺理成章了,你觉得怎么样?】   猫猫呆滞,磕磕巴巴炸着毛道:【这样…这样是违反主世界规则的!】   这样也很禽兽啊!   【真可惜……】许愿十分惋惜的叹息道。   【不可惜!宿主你要反省自己。】猫猫义正言辞的给宿主讲规则,力图让宿主不要因为一时兴起误入歧途。   怎么能偷呢?就算美人现在还很小,偷走也是很不道德的!   “笃!”一声有些略闷的响声响起,锋利的箭尖扎进了靶中,偏离了靶心一些,却令人群中响起了欢呼的声音。   “哦!真是不错的一箭!”   “这一箭实在是太棒了!”   “殿下真是天赋异禀。”   人们雀跃着,可那被士兵围起的空地上,射出那一箭的孩童脸上却并无满意的神色。   他接过了另外一支比起成人而言短了很多的箭羽,搭上了十分精致小巧的弓,唇轻抿着,再度拉满,小小的身躯,绿眸之中却全是认真。   箭羽飞出,笃的一声,这一支直中靶心。   人群再度响起了极高的欢呼声,那提着小弓的稚子侧眸瞟过了人群,唇轻抿了一下,小脸上染上了一些薄红,却让人群的欢呼声更高了起来。   那实在是一个漂亮至极的孩子,比珊瑚还要漂亮鲜艳的红发,比翡翠更翠绿清透的眼睛,白皙剔透的脸颊上带着三四岁孩童还尚未退去的婴儿肥,那是最精磨的油画都无法描绘出的美好与可爱,偏偏他的身板挺的笔直,一身缩小的骑装让他穿的极其的周正,隐隐好像已经能够窥见成年时的风华。   他像个大人一样略微颔首,以示回应众人的赞誉,直到坐在一旁十分年轻的法图娜王后朝他招手,他才矜持的提起小弓,三步并做两步,又止不住的朝那里跑了过去。   极其漂亮的脸颊上露出了孩童最直接的快乐与雀跃,在仆人们小心的跟随下,扑在了法图娜王后的膝上仰头,让她擦着脸上渗出的薄汗。   【哦!!!】猫猫陶醉在了那可爱之中,【宿主,宿主,偷走吧!】   【你这算是教唆吗?】许愿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那正被王后拉着手的孩童身上。   美好的,灵动的,比之纯白的天使更多了几分耀眼和神采,连阳光在他的面前都有些黯然失色,好像能够融化每一个人的心。   他的童年,是在爱与所有人的期待中成长的。   【啊!】猫猫回神,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宿主你什么都没有听到!】   【好,我什么都没有听到。】许愿轻笑道。   场上又有一个半大的孩童上了场,在众人的围观中射着箭。   他明显比简狄要大上一些,箭也练的极好,虽然说靶子比之成人的要近很多,但以他的年龄,能够次次命中靶心实在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他好像要超过美人了。】猫猫碎碎念,【脱靶脱靶脱靶……】   可不论猫猫怎么磨爪期盼,孩童积累的环数还是超过了简狄。   “这次射箭比试,尤努斯胜!”裁判宣布了结果。   “哦,这不公平!尤努斯起码比殿下大两岁。”   “起码要等到殿下两年后再比。”   “两年后尤努斯也比殿下大两岁啊。”   “难道不能让尤努斯不要成长吗?”   【宿主,他们说的好像不太像人话。】猫猫磨着爪子呆滞道。   可无论人群怎么的期许抗议,结果也已经宣判,在一旁观看这场比试的国王亲自将摆在高台上的一把十分漂亮的小弓取了下来,交给了那站在孩童中十分挺拔的尤努斯。   “哦,我想这把弓应该给殿下。”尤努斯看过人群,仰着小脸道。   “你这样觉得吗?”国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了身旁跟着的儿子问道,“简狄觉得呢?”   “这是优胜者的奖品。”那漂亮的孩童轻抿着唇认真道,“下次我会赢你!”   他拉着父王的衣摆,声音虽然稚嫩,却坚定而掷地有声。   人群因此而惊叹,尤努斯的眼睛也因此而亮了起来,接过了那把小弓认真笑道:“是,殿下。”   “嗯。”漂亮的孩童认真应声,然后被他的父王抱了起来。   他还太小,轻而易举的就能够坐在手臂上。   “我的儿子真是棒极了!”国王毫不掩饰对他的喜爱,将他抱在怀里拍了拍后背道,“此次比试结束了,下次再比吧。”   人群有些不舍得离场,那漂亮的孩童却已经埋在了他父亲的怀里,小小的手环抱着,在背着人的地方还是没忍住轻轻的瘪了一下嘴。   “不难过,公平的比赛,就要赢得起,也输得起。”国王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哄着,“简狄是最棒的孩子,也是最棒的殿下。”   “嗯……”他轻应着,被靠近的王后用指间戳了戳小脸,换了个人抱进了王宫中。   【宿主,真的不能偷吗?】猫猫小声问道。   【真的不能啊。】许愿看着那已然露出笑颜的小脸轻笑,拉低兜帽,转身出了人群之中。   他只是不想要打扰他的人生,又想要见他一面而已。   ……   阿马尔城池的归属从城墙处的作战后就有了划分,又或者说,其实从萨门城被占领时开始,再早一些是海盗的消灭,巴塞尔的内政处理时,它就已经是巴塞尔新任国王的目标了。   城中的人们本是惶惶不安的,生怕即使躲在家中,也会有士兵闯入,用刀剑抢走他们的粮食和财物,再取走他们的性命。   可现实却有些超乎想象,战役结束了,那位陛下却下了命令,不允许士兵扰民,否则格杀勿论。   最初时城中的百姓是不相信的,因为士兵们扣响了一些门,可就在粮食店的老板已经打算将所有食物上交时,他们却提出要采买一些粮食,牲畜也是同样,甚至支付了足够的金钱。   这样的事是奇异的,却传播的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人们纷纷探出了家门去,在发现士兵们只是路过并不会闯进来时,也尝试着踏出了家门。   城中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一场战役好像在倏忽之间结束了,跟在这里生活的人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真的跟哈伦先生说的一样,他是一位仁慈的君主。”麦蒙的父亲不可置信又不由得感慨道。   “可是他在海上也夺走了加里王国所有的船只。”麦蒙仍然未能从那场摧枯拉朽的海战的震撼中挣脱出来。   他们在阿马尔城远眺,那是一方对一方的绝对碾压。   “那只能说明他一早就做了准备。”麦蒙的父亲感慨道,“听说他相当的年轻,真是了不起。”   麦蒙默默的闭上了嘴巴,不参与这样的讨论。 第215章 朱特的故事(8)   阿马尔城的危机似乎轻易的度过和解除了,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支入侵这里的军队感到满意,因为战争之中,不免有一些人的亲人在其中死亡, 但比起最初的预期,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   而巴塞尔这样强势顺利的攻占, 也让人们对那位亲自上阵指挥的国王陛下起了些兴趣。   当然,从前关于他的传闻就一直通过海域和萨门城流传着,什么杀人不见血,大肆屠戮,每晚必须要饮下一杯鲜血, 再拧掉一个小孩的头颅才能入睡,都令阿马尔的人们对他心存畏惧。   当然,即使是麦蒙也只相信了前几条,对于拧下孩童头颅这件事是不太相信的,因为他隔壁家的小孩不听话哭闹的时候, 他的父亲就是这么吓唬他的。   说那位王子殿下会吃掉不听话的小孩,跟他的父亲在他小时候不听话时拿杀人熊吓唬他是一模一样的。   虽然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熊, 却对那种会毫不犹豫会吃掉人类的家伙害怕到不行。   不过在见识过熊残留的痕迹和暴行之后, 那家伙好像比他父亲说的还要可怕。   但能够下令降者不杀和士兵不得扰民命令的国王,或许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的嗜血和残暴。   阿马尔城中很少有人见过他, 被俘虏的士兵并没有被杀掉, 只是去留似乎还没有定好, 暂时被关在一处,而当时巴塞尔的士兵入城时, 各家各户都是关闭好了门户, 一点儿也不敢出去, 关于这位入城的国王, 也就有了各式各样新鲜的传闻。   当然不乏有人说他的身上沾满了血腥,凶残的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轻而易举就能够拎起巨大的狼牙棒,砸碎人的头骨,让上面也沾满了血腥和脑浆。   但也有人说,他生的年轻和俊美极了,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会不可抑制的爱上他。   只是对于这种说法,鲜有人信,因为根据巴塞尔的传闻,这位陛下曾经议过亲,但并没有一个达官贵女愿意嫁给他,甚至连邻国的公主都在见到他时被吓得晕厥了过去。   “他一定长的丑陋极了。”   “或许有三米高,才能够拎得起那么巨大的狼牙棒。”   “据说他当时一箭就射掉了加里王国海船上的旗帜,那样的臂力,他的手臂或许会像战鼓一样粗。”   “公主在他的面前或许就像个孩童一样,当然会被吓晕过去。”   麦蒙刚开始并不那样认为,但听的多了,也会在想着那位陛下的形象,战无不胜又没有一个女子愿意嫁给他,到底是长的多丑。   “至少我是能够令人看的过眼的。”麦蒙对他的父亲说道。   不至于被孩童看到就哭泣。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话,他的父亲只能投来了疑惑的视线:“什么?”   “没什么。”麦蒙安静吃饭。   并不想去深刻探讨这对比起来唯一的优点。   阿马尔城被巴塞尔接管,城中的生活和秩序也在相应整顿着,践行着那位国王下达的命令。   当然,他的命令并不算严苛,虽然扭转了一些生活上的习惯,但刀架在脖子上的危险他们都度过了,自然不会对一些习惯的改变有什么异议。   日子似乎会一直那样过下去时,城中那一日聚拢的士兵却分外多了起来。   他们穿戴着盔甲,辟开了道路,人们纷纷躲避着,心好像因为那悬在士兵们身上的刀剑而悬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吗?”   “哦,难道又有战争和冲突吗?”   “我已经厌倦了这样争来抢去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让开,小心马蹄踩到你!”士兵们仍然在辟开着人群。   麦蒙听到动静时本是想让仆人们关住门户的,却听到了士兵们的声音:“让一让,陛下将从此处通过。”   “马蹄踩过可不是玩笑!”   人们被辟开着,虽然还有着慌乱的神色,却也在那样的挤攘中不愿意离去,而是翘首看着。   而这样的场景让麦蒙迟疑了一下,不等他做出决定,已然听到了那疾驰近前的马蹄声。   错乱的,有力的,数匹马在辟开的道路上驶来,那一抹耀眼至极的红色闯入眼中之时,麦蒙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人群惊叹至极的声音。   火红是一种热烈至极的色彩,它本身就是极刺目的,可那马上疾驰而过的骑士却将它牢牢的压住了,无论是那策马的身姿还是一闪而过的眸,又或是那被风扬起的斗篷,都好像在诠释着一种凛冽耀眼的震撼和美丽。   一闪而过,他甚至没有佩戴王冠,但即使是相当简单的修饰,也足以令看到的人确认他的身份。   巴塞尔的国王陛下。   他一定是杀伐决断的,因为他的手是那样的有力,凶悍的骏马被乖乖驯伏于他的座下,所有的士兵都紧紧跟随和崇敬着他,他又是极美的,不仅仅源于样貌,而是一种让麦蒙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杂糅着,交汇的,让他如同神袛一样,为他所注视着何其有幸,看过他一眼的人,就会忍不住的为他心动。   至少惊叹至极的人群是那样的,人们的目光追逐着,即使他的身影已经缩的很小,也试图垫起脚尖去眺望。   姑娘们的面纱并没有取下,但她们的眼睛在发着光,小伙子们同样眺望着,似乎憧憬极了。   “哦,他真是一位国王!”麦蒙父亲感慨的声音响起。   杀神,迷人,这样的词汇足以融汇到他的身上,并不显得突兀,只是却不能完全用于形容他。   “是的。”麦蒙回神叹道,“我觉得我能够称之为拿的出手的东西在他的面前不值一提了。”   那样震撼人心的气势和样貌,是他即使拍马都赶不上的,人在面对只能仰望的人时,连嫉妒的心都很难提起,只是赞叹着,渴望着能够追随上他的身影,拥有一些波浪壮阔的豪情。   “哦,孩子,你很优秀。”他的父亲闻言笑着鼓励道,“但不要为难自己。”   “我知道。”麦蒙耸了耸肩道,“我只是在想,难道巴塞尔的姑娘们的审美跟阿马尔的不同?”   “我想不是的。”他的父亲回答道,“或许有一些别的原因,比如她们也听说了陛下的丑陋并信以为真。”   “看来还是眼见为实。”麦蒙看着跟随散去的士兵们说道。   传闻不一定全部为虚,但仍然需要自己去辨别。   不过错过那位陛下的姑娘或许会懊恼极了,但又或许不是谁都能扛得住那一身杀伐之气的,他看起来可一点儿都不像好脾气爱笑的模样。   而提起好脾气的,当属哈伦先生了。   他有着并不逊色的样貌,好像什么事都不足以令他为难,只是那隔日的早晨他想要去送别,他却不翼而飞了。   “对了,哈伦先生还没有找到吗?”他的父亲问道。   “他说了最多十几天就会回来,城里到处都没有他的踪迹。”麦蒙回答道,“不过应该快了。”   即使他不翼而飞,他也相信哈伦先生是一个守诺的人。   “他真是个神秘的人。”麦蒙的父亲感慨了一句。   ……   戒指中的魔鬼背起了许愿,离开了巴塞尔王城,向朱特遥远的故乡飞了过去。   里斯城远眺,不比多年后再见时那么繁华,但它却被阳光笼罩着,绵长宽阔的河床上更是种满了各种作物,支撑着里斯城接待着各处前来的旅人,也支撑着它的扩建。   加里卜国王虽然在人们口中没有那么出色,但他只是不善外拓,却能够让简狄安然的长大,交给他一个富饶的足以支撑着他征战的国度。   魔鬼飞的很快,很快那座城池,那个国度都变成了肉眼难以分辨的一块。   经历快要一年,许愿重新回到了这座城池之中。   他在城外降落,入城时看到的乞丐中却有着朱特母亲的身影。   她的穿着褴褛极了,也看起来有气无力极了,而她哀求的每一个路人甚至都不愿意停留,更别说给她一些食物了。   【妈妈?!】朱特粗喘着气惊讶道,【她怎么会在这里?你离开时不是安排好了一切吗?】   “好心人,给些吃的吧。”她仍然在有气无力的哀求着,嘴唇干裂,明显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许愿从旁边路过,面不改色的走过了那里。   【喂,救救她!这样下去她会饿死的!】朱特忍不住大喊道。   可用着他身体的人却没有理会他,这让他愤怒极了。   不管是长久以来被压制的,随意陷入沉睡的,又或是无视他的哀求的,都令他的胸口处有着无限翻涌的怨气。   “朱特?!”那有气无力的呼唤声带着惊讶的语调传了过来。   许愿停下了步伐,转头看向了那坐在路边的老妇人,而她在确定了年轻人的面孔时,眸中的情绪直接转为了惊喜和委屈:“朱特,哦,你终于回来了,儿啊,我是你的母亲。”   喜悦似乎让她的身体重新拥有了一些力量,让她支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长久未进食的亏空,却让她重新坐回了地面上,一时视线竟是迷茫不可视的,这让她慌乱的在地上摸索着,呼唤着:“朱特,朱特……”   有脚步声靠近了她,停在了她的面前,那一瞬间的漆黑退去,她在仰头看向面前的儿子时,却骤然有一种极陌生惧怕的情绪在心中翻涌着,让她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您又去接济他们了对吧。”许愿弯腰,将几枚铜币放在了她下意识伸出的掌心中轻叹道。   “不,不是的,他们实在太可怜了!”老妇人下意识握住了那几枚铜币,拉住了他的衣襟哀求道,“如果不救他们的话,他们会被人打死的,他们是你的哥哥啊!”   许愿没有回答,只是垂眸从那手中拉出了自己的衣襟道:“您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他的力道不重,但拉出的力道却不是一个长久未吃饭的老妇人可以抵挡的,她的神情惊恐极了,想要去哀求,却在青年拉出衣襟后退时趴在了地上慌乱道:“朱特,朱特,你也不要我了吗?朱特!”   【你不能丢下她!她会死的!】朱特的声音随着许愿的离开而破口,刺耳尖锐极了,【你这个恶毒的家伙,把我的身体还给我!还给我!你偷走了我的人生!】   他叫嚷着,却没有人理会他,只能那样的愤怒的看着老妇人的远去。   许愿回到了那座属于他的富裕的宅邸之中,管家的人在看到他时辨认后,恭敬的迎了上来:“主人,我们按照您的要求做好了一切,这是中途所用的开支。”   “辛苦。”许愿将其接了过来。   其上明列着这一年以来发生的事情,朱特的母亲只在监牢之中待了三个月就被放了出来,然后被管家接回了这里,如之前一样提供她的吃用,只有一点,就是不允许接济那两个儿子,否则就会被赶出去。   她刚开始践行的很好,但慢慢的,还是悄悄的从生活所出中省出了钱去打点那些官员,想要萨勒他们不必那样受苦。   但她的钱并不足以让他们脱罪,只能让他们短暂的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去无止境的干活。   而尝到甜头的人再落入地狱,自然是不甘心的,那两个家伙唆使着她,让她趁着朱特离开,以母亲的名义夺走所有的家产,就能够救出他们。   而她也那样做了,她甚至同意了法官认定朱特的失踪为死亡,想要继承所有的遗产。   但很可惜的是,朱特的财产并不在他的名下,他的名下只有几十枚金币。   而那些甚至不够填补买通法官的漏洞,她就被赶了出去。   事实陈列,白纸黑字,让朱特的声音停了下来,只是粗重的呼吸着。   她是无法自主生活的,没有任何的能力或是技能,只能依靠每日暗中施舍的面包活着。   朱特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做的要比他好,至少他的财产没有落到他两个哥哥的手中去,她也没有真的没有任何食物得以生存。   但他的心里仍然愤慨极了,这个人好像预料到了所有的事情,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只是一些金币而已,我现在可以拥有无数的金币,可以接她回来了吧。】朱特努力的想要抑制住自己的怒气。   没有人心疼他的母亲,只有他自己能够心疼。   许愿没有回答,只是翻到了最后一页,而那里记录的文字让朱特的呼吸一瞬间仿佛失去了。   萨勒和莫约死了,他们的计划落败,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性,就那样死在了不断的辛劳之中,尸体被丢到了森林里面不知所踪。   【他们是我的兄弟!!!】朱特的声音彻底爆发了出来,他是愤怒的,慌乱的,【他们死了?妈妈知道了一定会伤心死的,她一定无法承受住这些,你杀死了他们!把我的人生还给我!】   他发着狂,好像想要将一切都砸掉一样,但于外界而言,却没有任何的影响。   【你还记得他们杀掉你的事吗?】那淡然平静的问询声发出。   却像是一瞬间荡清了所有的雷暴和阴云,一切似乎重新变得明晰,让朱特怔然的想起了自己被杀的经历来:【就,就算是那样……】   【你不会再有机会了。】温柔的声音宣判着这场考验的落幕,【因为你永远都不会长教训。】   朱特瞪大了眼睛,他发现自己好像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但手指想要抓握时,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团漆黑的云雾,四散着,弥漫着,而那恢复了本来样貌的人类温柔的看着他,似是有些叹息,却又好像没有将他映在那双眸中。   书案上的字迹在模糊着,一切都好像在崩塌破碎。   “不……”他想要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   他在散落着,不甘着,却再也不能碰到任何东西,那转身离开的人也不会再回应他。   他会永远困顿在这里吗?   他的视线消失了……   漆黑的雾气散去,许愿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那间房屋之中。   他看着手指上的两枚戒指,气息轻沉。   考验未通过,虚幻世界不予并入世界线之中,不过这件事情还算有个不错的结果,至少宝藏处更改了因果。   紧闭的门有些随意的被推了开来,声音稍微有些闷重,许愿抬眸,在跟进来的青年对视时,对方的眸眨了眨,露出了震惊至极的神色来:“哈伦先生?!”   他震惊的叫声高昂极了!   “好久不见,麦蒙。”许愿轻笑道。   “哦,您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呢?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我们派人找遍了阿马尔城都没有找到你的踪迹。”   “你难道是神灵吗?或者魔法师?”   “你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呢?”麦蒙热情且连续不断的好奇问道。   “有些事情其实你不知道会好一些。”许愿看着他笑着回答道。   “哦……”麦蒙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样神奇的力量的确不应该过问的太多,“那您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有,谢谢关心。”许愿笑道,“你怎么样?阿马尔城有什么变故吗?”   “我很好,你看我现在就十分的康健!”麦蒙拍着自己的胸膛道,“不过阿马尔城现在已经属于巴塞尔了,但像您所说的那样,国王陛下是一位仁慈的君主,他并不会滥杀无辜,阿马尔城也没有什么大的变故。”   “已经赢了吗?”许愿眸光轻动笑道,“真快。”   “的确很快,加里王国根本就不是巴塞尔的对手。”麦蒙毫不客气的说道,“战争开始,巴塞尔的国王会御驾亲征,而加里王国的国王只会缩在他的加里城中,没有任何的支援。”   “御驾亲征……”许愿听到这个词时,轻轻摩挲的指尖微顿。   那个人总是身先士卒的,即使坐上国王的位置,也不会一直留在巴塞尔王城,这个计划,或许并不需要他亲自来做。   但令行禁止,一击必中,可以减少无数的损耗和伤亡。   不会有人比他做的更好。   或许他现在就停留在这座城中。   “是的,那真是一位卓绝英勇的陛下。”麦蒙的眸中有着崇尚和向往之意,“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风华绝代的国王,您不知道他有多么的俊美和吸人眼球,如果我此生有他的十分之一就满足了。”   “你见过他了吗?”许愿轻轻敛眸问道。   他知道自己这是一句废话,因为他自己知道答案。   “是的,他带着队伍从我家门口策马而过。”麦蒙一直记得那一日的惊艳一瞥,“所有的阿马尔人民都为他沦陷了,不过可惜的是哈伦先生你不在,要不然一定会很惊艳的,不对,您应该见过那位陛下,不过也没关系,您待在阿马尔城中,一定能够再见到的……”   他提起此事,十分兴奋且不间断的赞扬和向往着,年轻人的蓬勃朝气可见一斑。   “借你吉言。”许愿轻笑着回答,却知道不会有在这里见到的可能性。   能被众人瞻仰,说明阿马尔城已经恢复了基本的秩序,这里的战事终止,不代表所有的战事终止。   他必然要在整顿好这里后赶往萨门城,那里还汇聚着加里王国的陆军增援。   有海船襄助,战果不会有太大的悬念,而在那之后,就是两国之间的谈判和利益划分。   作为国王,要忙的事情很多。   “哦,对了,我得把您回来这件事告诉父亲他们。”麦蒙想到了此处起身道。   “不必了。”许愿制止了他的身影道,“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麦蒙步伐顿住,几乎屏住了气息问道:“那您不想听我们调查到的关于那种大鸟的消息了吗?”   “有消息?”许愿有些惊讶。   “嗯嗯。”麦蒙看着他的神色毫不犹豫的点头,有些兴奋的问道,“您愿意再在这里留上几天吗?”   “我只是不想打扰到你们。”许愿看着他笑道。   “不打扰!”麦蒙干脆利落的说道,“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人类对于神奇的力量总是好奇又畏惧的。”许愿笑道,“就像我的突然消失一样。”   麦蒙思索着,沉下气息认真道:“要不您从大门外再进来一次,我就说您走的时候是翻墙溜走的,怎么样?”   “听起来很像手脚不怎么干净的人。”许愿轻嘶道,“花完了偷来的钱,又再次跟你称兄道弟进入了这个家门。”   麦蒙呆滞,觉得这简直不是一般的像,但这绝对是哈伦先生名声的玷污:“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这样决定吧。”许愿轻笑着起身道,“麻烦你了。” 第216章 朱特的故事(9)   “哦, 也不必这么着急,或许我们能够想到更好的主意。”麦蒙说道。   “比如说呢?”许愿问道。   青年卡壳,无论怎么冥思苦想, 都无法想出邀请而来的客人半夜不翼而飞这件事的第三种合理解释。   有麦蒙配合,许愿再度入住了这个家, 麦蒙的父母们对此自然是无异议的,仆人们虽然会悄悄瞧过,但更多的目光聚集在麦蒙的身上。   “我总觉得他们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很奇怪。”麦蒙看着那正在细致看着他们打探到的消息的人道。   “可能是担心你再度被骗。”许愿看着其上记录的特征和地址说道。   “我哪有那么容易被……”麦蒙喝着糖水的动作顿了一下,看着他抬眸的动作期待的问道,“这个是您要找的地方吗?”   “这是巴塞尔南境的山脉?”许愿再度确认道。   “是的。”麦蒙点头道, “从海上返回的人说那里有一座很高的山峰,山峰上住着一只十分巨大的鸟,据说能够将人轻而易举的叼起来,它的蛋或许也会像堡垒一样大,据说巴塞尔的国王还去过那里, 说不定就是您要找的地方。”   他满脸期待,许愿捏着那张记录着详细信息的纸问道:“你怎么知道巴塞尔的国王去过那里?”   他们当时的行动虽然不算隐蔽, 但也没有刻意张扬。   “这个啊……”麦蒙抱着臂左右看了看, 慎重道,“我也是最近才听到的传闻, 据说赫伊里先生并不是主动离开巴塞尔的, 而是在跟着那位陛下在前去那座神奇山峰的中途被杀掉的。”   “这个传闻倒是新奇。”许愿笑道, “杀掉他的理由呢?”   “这个有很多种说法。”麦蒙努力思索道,“有人说赫伊里先生是巴塞尔老国王派去监督新国王的, 所以他就找机会处理掉了, 然后回去就继位了国王, 还有人说他们因为找到的宝藏起了龃龉, 柔弱的神使当然不是战场杀伐的简狄王子的对手,然后就被杀掉了,还有第三种说法,也是流传最广最可信的一种说法,就是这位新陛下十分讨厌魔法师和神使一类,在王宫之中有老国王掣肘,他还不会动手,但是远离了王宫,就没什么顾忌了。”   “你相信哪一种?”许愿轻轻敛眸问道。   “不知道。”麦蒙迟疑着摇了摇头,“不过赫伊里先生在旅途中途消失是事实,如果不是那位国王杀了他,他怎么会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巴塞尔王国对此的解释呢?”许愿询问道。   “好像国王只是说赫伊里先生离开了,就没有其他解释了。”麦蒙思索道,“怎么想都很像是被杀掉了,毕竟据说他曾经杀掉的魔法师不计其数,哈伦先生你觉得呢?”   “他要是想要暗杀他,大可以派遣人暗中去办,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被人诟病的端倪。”许愿回视着他回答道。   “有道理。”麦蒙认真点头道,“杀掉神灵使者这样的事,即使是陛下,也会有很多人对他不满的。”   “的确。”许愿轻轻沉下了气息道。   “那这座山是您要找的地方吗?”麦蒙在他的对面兴奋问道,“是的话,我可以跟您一起去吗?我保证不会给您添乱!”   “虽然我也很期待它是,不过很可惜,不是。”许愿抬眸看着肉眼可见失落下去的年轻人笑道,“不过还是辛苦你了,想要找到这个很不容易。”   “没关系,应该的。”麦蒙有些遗憾的叹气,“可惜没帮上您的忙,不过我还会继续帮您找的。”   “麻烦了。”许愿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笑道,“我过几天要前往里斯城一趟,你有兴趣跟我一起去吗?”   “嗯?!”麦蒙猛的抬起了头来,“去里斯城?”   “嗯,哈迪先生最近应该居住在那里,或许还能够见到他。”许愿看着他陡然精神起来的神情笑道。   “哈迪先生,天呐!”麦蒙不仅振奋的挺直了腰板,更是没忍住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圈,“我真的能够见到他吗?这简直太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明天吗?”   “出行前你不用筹备些什么吗?”许愿抬眸问道。   “哦,呃……”麦蒙停下了步伐思索着,“的确,我得告诉父母一声,去那里应该很远,我带上一些货物过去一定能够大赚!”   他愈想眼睛愈亮,而且有哈伦先生带着他,中途肯定是相当安全的,这样的旅途和商路简直是美妙极了。   “哦,您几天后出发?”麦蒙想到此处询问道。   “五天。”许愿略微思索回答道。   “那可有些紧了,我得去准备起来了。”麦蒙思索着就要出门,只是走到门边时回头问道,“哈伦先生要去里斯城做什么?”   “有件事情要去做。”许愿看向那疑惑的年轻人回答道。   “哦……”麦蒙的思绪明显没有全部集中在这里,得到回答后告别,兴高采烈的跑走了。   【美人现在应该在萨门城。】小巧的猫跳上了他的膝盖仰头道。   【嗯。】许愿摸了摸它的耳朵笑道,【所以我们不从那里经过。】   【哦……】猫猫眨了眨眼睛,再次不能明白人类的感情了。   明明以前宿主想见一个人,没什么能够阻止他的,可是现在却好像是他自己困住了自己一样。   ……   “嗒哒!!!”麦蒙伸出双手给许愿展示着五日以来整理的成果。   两头骆驼,其上挂着满满当当的鞍袋以及各式各样的水囊,食物。   “这是地图,这是换洗的衣服,这个我们在出发的前几天吃,如果实在没食物了,还可以吃这些干货!”麦蒙一一展示介绍着,“您看看还需要带上什么?”   他对这趟旅途显然十分的期待。   许愿看过他整理的东西,开口道:“食物可以少带一些,香料一类的货物可以多带一些。”   “哦……”麦蒙一边听从他的话往下解着食物,一边问道,“那万一食物不够……对,我们可以就此取材。”   “这次可能用不上。”许愿轻笑着叹道。   “嗯?”麦蒙有些疑惑,可即使没有得到答案,也照他说的做了。   阿马尔城已经解禁,投降的士兵一部分被筛选进了巴塞尔的士兵队伍中,一部分被放回了家中,商人往来,看起来十分的热闹。   “拜拜,你们要照顾好自己,我很快就会回来的!”麦蒙一一拥抱过他的父母,直到登上骆驼还在不断的回头打着招呼。   “一定要注意安全!”   “虽然没有海盗,但是遇到陆地上的盗匪,就把所有的东西给他们,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他的父母也在殷殷叮嘱道。   “哈伦先生,拜托您照顾一下他。”   “放心吧,我不会让他出事的。”许愿允诺道。   “哦,实在太感谢您了。”   “我们会虔诚的为你们祈祷的!”   许愿在他们的殷切中同样跨上了骆驼,从城门出发,驶向了萨门城的方向。   “拜拜,你们快回去吧!”麦蒙一路都在不断的招着手,直到已经看不到城门处时才停了下来,他看向了前路充满期待道,“不知道孕育出国王陛下的里斯城长什么样子,那里跟阿马尔城比起来怎么样?我想那里一定繁华极了,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我带来的香料。”   “你很快就知道了。”许愿牵着骆驼的缰绳笑道。   “我想也会很快。”麦蒙期待附和道,“我们从阿马尔到里斯城要几天?”   “一眨眼的功夫。”许愿笑着回答道。   “嗯?”麦蒙疑惑出声,然后看到了那像漆黑云雾一样缭绕出来的东西。   再然后,他就跟他的骆驼一起眺望向了不远处繁华的里斯城……用了一眨眼的功夫。   送他们到此处的大家伙像是烟雾一样再次消失不见了,哈伦先生果然从不骗人,就是没有什么长途旅行的感觉,让年轻的商人迷茫且无措。   “我这次来里斯城有要紧的事要办,回去的时候再带你走一程。”许愿看向呆滞的年轻人说道。   “哦,没关系,这样也很刺激!”麦蒙露出了笑脸,拉着骆驼的缰绳道,“我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那也是魔法的一种吗?您当时出海时为什么不用呢?”   “随意使用容易产生依赖性。”许愿回答道。   “哦,有道理。”麦蒙想想自己如果拥有那样的力量,一定会满世界的乱窜,说不定会天不怕地不怕,然后遇上比他更厉害的人,然后被按趴下!   那可不是什么美妙的未来。   “走吧。”许愿拉着缰绳,带着有些兴奋的年轻人走向了那座比过去繁华很多的城池。   它是巴塞尔的经济中心,陆地和海洋的四通八达,让这里汇聚着各种肤色的人们,城市秩序井然,商人往来,即使是妇人带着孩童上街,也并不畏惧那带着刀剑巡逻的士兵,只是会恭敬的避让。   有女子戴着面纱,自然也有掀开者,还有的则会以珊瑚或是珍珠做成的珠帘作为装饰,看起来实在美丽极了,可若是有人想要对她们动手动脚,那路过的士兵便不再是一副与民同乐的模样了,即使穿着很富贵的家伙,也会被扭送到监牢里去。   麦蒙只是听到那痛呼声,就觉得手臂好像在隐隐作痛,但:“这里的秩序可比阿马尔好多了。”   他的母亲在那里若是想要上街,必须戴上面纱,带上很多的仆人。   “慢慢都会好起来的。”许愿牵着骆驼,带着这满目好奇的年轻人穿行过了人流笑道。   他并未戴兜帽,即使一路没有人相扰,也会有不少的人驻足或是回首观看。   “你瞧那个人,他拥有着一双金色的眼睛。”   “他生的可真俊美。”   “传说中的赫伊里先生不就生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吗?”   “他难道真的被国王杀掉了吗……”   “那可真是冒犯神灵的做法。”   “巴塞尔不会遭到天谴吧……”   “嘘,这样的话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人们压低了声音,但那样细碎的话语还是会在周遭流传着。   人流穿行,驼队,马车或是象车也穿行于其中。   麦蒙紧紧跟随着避让,看着哈伦先生淡然的神色,将听到的一切言论都压进了肚子里。   “哈伦先生,我们现在要去哪里?”麦蒙在嘈杂的人声中询问着,却听到了那从路边传来的高昂且惊讶的一声。   “赫伊里?!”   麦蒙几乎是跟着周遭路人一齐看向了那发声的地方。   那是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坐在其上打开车窗的主人也穿戴的极其的豪华,高高的毡帽,镶金的扣子,丝绸的衣服,他本该看起来稳当极了,可现在却是满脸惊喜且迫不及待的从马车上下来了,并在麦蒙惊讶且呆滞的目光中奔向了那牵着骆驼的……哈伦先生。   “天呐,真的是你,你这么长时间去哪里了?”他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臂,拥抱了那松开骆驼缰绳的人道,“感谢神灵,让我再见到了你!”   “好久不见,哈迪。”那金眸的主人带着温柔且熟稔的浅笑说道。   “好久不见,亲爱的赫伊里!”哈迪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笑容道,“你现在要去哪里?你从哪儿来?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   他同样熟稔的发出了邀请,全然不顾及周围人愣住打量的神色。   “好。”许愿轻笑着应道,“那打扰你了。”   “哦,我们之间何必说这个,跟我来吧。”哈迪拉上了他的手臂,自有人帮忙牵上了骆驼。   “麦蒙,这边。”那被招待的人转眸看向了呆滞在原地的青年道。   “哦,来了……”麦蒙下意识回神般的跟了上去,脑海之中却像是海浪一样翻涌着。   赫伊里,哈迪,哈伦先生竟然真的是赫伊里先生!他一定是在做梦……   青年带着梦境前行,哈迪也回眸看了一眼道:“这是?”   “他叫麦蒙,旅途中认识的一个朋友,很擅长经商。”许愿介绍道。   “哦,麦蒙,很高兴认识你。”哈迪打着招呼道。   “哈迪先生,我也很高兴认识您!”麦蒙下意识双手握住了他伸出来的手弯腰道。   “他很崇拜你。”许愿压低了声音笑道。   “看出来了。”哈迪同样压低了声音予以回应,“不用这么客气,我给你们接风洗尘。”   “谢谢您!”麦蒙恍惚的又兴高采烈的跟了上去。   他们一起上了那辆十分豪华的马车,直到马车已经转行,人群才恍惚般的反应了过来。   “那是赫伊里先生吗?!”   “真的吗?”   “看起来很像,真的很像!”   “一定是真的,神灵的使者再次回到了里斯城中了。”   “不是说他被杀了吗?”   “那当然是谣言了,陛下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   “说不定是伪装的。”   “谁又能够伪装出赫伊里先生的气度呢?”   “外貌可以伪装,乐声可不能,而且哈迪先生也认识他。”   “哈迪已经是陛下的人了。”   流言纷扰,却没有什么人敢拦住哈迪的马车,马车一路畅行,麦蒙一路都觉得自己好像游荡在梦中,即使被邀请进入那座十分豪华的府邸时也没有醒过来。   “请坐。”哈迪让人摆上了糖水和丰盛的食物,热情的招待道。   “感谢您的招待!”麦蒙收回惊叹的目光,下意识行礼道。   “请随意,不必拘谨。”哈迪笑道。   “是。”这句话虽然主要是说给他听的,可麦蒙还是拘谨极了。   他陷入了自己好像交了好运的梦中,有着一种十分不现实的感觉。   他竟然能够跟赫伊里先生并行了那么久,甚至跟哈迪先生一齐用餐?   难怪从小就有人说他的运气是顶尖的。   “您这么久去了哪里呢?”哈迪端起糖水,看向了那跟两年前并没有太大变化的人询问道。   他还是那样的温柔平和,一点儿也不担心踏入里斯城中会有什么麻烦,却在两年前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只将商路图和所有的计划和人脉留了下来。   “去过一趟北地,出了一趟海。”许愿端起了那金杯盛着的糖水回答道,“抱歉,当时离开的有些急。”   “哦……”哈迪出声前看了一眼静静吃东西的麦蒙,看着年轻人迷茫的眼神笑道,“看到您平安无事就好,您离开时也应该打个招呼。”   “当时状态不太好,忘记了,抱歉。”许愿含着歉意道,“不过后来我有听说过你的事迹,听说你的事业进行的十分顺利,这座宅邸看起来富裕极了。”   “这是陛下的赏赐。”哈迪看着他没有任何变化的神色回答道。   “那个……”麦蒙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在两个人纷纷看向他时不好意思道,“哈迪先生,我可以去沐浴一下吗?”   “当然,麦蒙先生舟车劳顿,一定很不舒服,请先去沐浴吧。”哈迪看着年轻人后知后觉的神色笑道。   “谢谢。”麦蒙起身,跟上了仆人的身影离开。   “他真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哈迪在麦蒙的身影消失时赞叹道。   真诚又十分懂得看眼色。   离开的麦蒙瞬间挺直了腰背。   “他听得到。”许愿在那脚步声消失时开口笑道。   “哦,我就是说给他听的,不过这也是事实。”哈迪放松了些笑道,“能被您带着的,一定是相当优秀的。”   “之前离开的事我很抱歉。”许愿再次开口道。   “没关系,您让我跟陛下亲自对接时,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吧。”哈迪看着他道,“虽然我刚开始的确提心吊胆了很长时间,不过陛下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虽然每次看到陛下时仍然会有些紧张,但这样的紧张随着合作的深入在淡化,合作可以谋利,只要他的手不伸向不该伸的地方,陛下就不会有卸磨杀驴的可能性。   赫伊里虽然离开,却给他留下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合作对象,即使他的行动触碰或者斩断了一些人的利益,陛下也会保护着他的人身安全。   如果没有这份合作,按照他原来的计划,即使家财万贯,也十分有可能因为挡路而成为一些家伙的刀下亡魂。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好奇:“您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突然离开呢?”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赫伊里对陛下有着爱慕之心。   “一些私事。”许愿笑着回答道。   这样的回答代表了他的拒绝回答,哈迪没有再问,而是笑道:“好吧,能够看到你平安无事,我一定能够连做好几夜的好梦,不过你再次来到这里,是要留在这里还是要有什么事要做吗?”   “我想要在你这里借住一段时间。”许愿回答道。   “这实在是令我的府邸蓬荜生辉的一件事,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哈迪十分大气道。   他隐隐猜测着对方回来的目的,却暂时没有定论。   哈迪府邸美妙的乐声响起时,整个里斯城也因此而沸腾了起来。   那是一种十分美妙的,区别于琴笛的悠远声音,偶尔是温柔的,偶尔又是豪情万丈的,有时像竹林之中的绵绵雨声,有时候又像是大漠之上的一缕孤烟,可即使是不懂乐曲的人去听,也能够如痴如醉。   而这一切都传递着一个信号,赫伊里先生回来了!   “神灵的福祉再度降临到了巴塞尔。”   “再也没有人的乐声能够像赫伊里先生的乐声一样美妙了。”   “可他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呢?”   “或许他返回到了神灵身边一趟。”   “陛下当初并没有杀掉他,否则他怎么会再度出现在里斯城中呢。”   信鹰放飞,在绵长的夜色中飞向了远方,箫声绕梁未散,哈迪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从围栏处看向了府邸外汇聚的人影笑道:“您的乐声还是这样的美妙。”   他不能确定赫伊里全部的目的,却能够确定一件事。   他在试图洗刷掉人们对陛下的误解。   杀掉神灵使者这件事虽然是扑朔迷离的,但谣言的传播却不可抑制,任何解释只会加重人们的揣测,只有赫伊里重新出现,才能让一切的真相大白。   “里斯城比两年前富饶了很多。”许愿取下了唇边的洞箫,眺望向了夜色中的里斯城笑道。   它仍在向外扩建,却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空荡,反而行走在街上的人们的衣饰看起来要比两年前更好了很多。   “陛下是一位十分认真负责的君主。”哈迪赞叹道,“他让这里变得比我所见到的任何一座城市都要来的安全,商人们觉得安全,自然会汇聚到这里来。”   “他的确是一位出色的国王。”许愿笑道。   “可他的辛苦也是不为人所知的。”哈迪轻叹道。   许愿看向了他。 第217章 朱特的故事(10)   “你想告诉我什么吗?”许愿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笑道。   “我只是在意您想不想知道。”哈迪并没有避讳他的目光直言道, “虽然我知道的不多,但也能够看出来您对陛下有情。”   他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个人还会不会留下, 虽然他跟陛下建立了极具信任的合作,但最初的时候, 还是赫伊里将他从遥远的加里城带来了这里,让他拥有了能够一步登天的机会。   虽然商人的心灵早就卖给了魔鬼,只爱着金钱,但总有人在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他都能够看出来,处在火堆中心的人又怎么会感受不到。   许愿轻叹, 开口笑道:“我想知道。”   即使远离此处,那些消息也会传进耳朵里,只是没有那么详尽。   他只是不会与他相守,却并不代表着不愿意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哈迪也笑了出来:“您还是这样的坦诚,跟我认识您时一模一样, 其实两年前您消失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那个时候里斯城, 或者说整个巴塞尔都乱极了, 有人觉得是陛下杀死了您,并引得流言满天飞, 陛下就是在那个时候接手了王位, 并杀掉了谣言传播的为首者以及当时试图阻止商路铺设的人, 可那没能阻止谣言,反而愈演愈烈了……”   有被触动利益的推手, 也有赫伊里本身的名声, 都让百姓不能接受他的离开又或是死亡, 连哈迪自己都被怀疑跟陛下合作, 一起联手杀死了赫伊里。   可陛下只给出了一句解释,就是他离开了,而其后的谣言,他便不再在意,也不再给出任何的解释。   人们到底是畏惧于他的威势的,当年里斯城的血流成河并没有因为时间推移而消弭,而他又是勤政的,香料的铺开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好处,人们拥有了极为丰盛的食物,即使身处远方的城市,王室也不会在灾难时丢下他们不管。   “可是陛下在忙完很多事后重病了一场,当时发烧发的几乎失去了意识,把老国王和王后都吓坏了。”哈迪看着身旁人轻动的眸光道,“流言当时又起了一波,都说陛下杀掉神灵的使者,所以遭到了天谴,将会被夺去生命,送下地狱,幸好他的身体一直很好,才退了烧,重新恢复了过来,那段时间,一向脾气很好的老国王杀了不少企图煽动作乱的人,才让事态平息了下来。”   “……这件事的确是我处理不当。”许愿反思着轻声道。   当时的离别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心脏的某一处好像被掏空了,感性占了上风,连他自己都有些担心那时的自己会对对方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来。   也达城的离别,至少该有一场正式的对所有人的告别,离开之后,也不该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销声匿迹。   “哦,不,我并不是在谴责您!”哈迪连忙解释道,“即使没有您的事,那些人也会借由别的事挑起争端的,登上王位,本来就处在风暴的中心,而且您听到消息不是回来了吗,谁又能够预料到一切呢……”   他看起来着急极了,许愿舒了一口气轻笑道:“我该预料到的。”   他本该预料到的,只是忽略了。   “您太勉强自己了。”哈迪蹙起了眉头,轻叹道,“您跟陛下还真是很像,事事都想预料掌控,只会累死自己。”   许愿微怔,看了他片刻,放松了肩膀释然笑道:“你说的对。”   他的确无法管尽天下所有的事,只是心中好像藏着一道执念,与那个人相关的事,就想要做到尽善尽美,但越是执念,理性反而容易被感性掌控,无法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纵观全局。   他无法顾全到天下所有的人,这是一早便有的认知,否则早就或死或疯了。   事情不能回头,便只能尽力挽救弥补。   “陛下当年其实还议过一次亲。”哈迪听着他没什么明显变化的神色道,“要不我们明天再说吧……”   “回来。”许愿看着起身的人道。   “哦。”哈迪在那目光下乖乖坐了下来,“不过不是陛下提议的,是法图娜王后在陛下病好后提议的,希望他能够找到一个喜欢的女子,两个人相亲相爱,相互扶持着走,要比一个人容易一些。”   “您也知道,陛下虽然杀伐决断了一些,但绝对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老国王和王后又那么恩爱。”哈迪瞟着他似乎不为所动的神色说道,“即使是达官贵人的女儿,也对这场联姻十分的期盼,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即使想想都会令人十分的心动……”   “那它为什么会被取消?”许愿询问道。   “陛下拒绝了,但没有给出理由。”哈迪说道,“法图娜王后原本想说可以慢慢选,但最后也同意了停下了这件事,然后外界的传闻就开始离谱起来,那些家伙们也不知道怎么传的,说陛下面貌丑陋,声如洪钟,每餐都要吃下一些血淋淋的肉,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他……现在您知道了吧,即使当初您不是突然离开,他们也能够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诋毁这个国家被神灵抛弃了。”   “嗯,知道了。”许愿轻声应道。   ……   信鹰高飞,比之鸽子更快,也更难被人们所捕获,它乘着气流而升,也乘着气流而降,稳稳当当的落在那伸出的手臂上。   前行的马队因为那只鹰的降落而停下,停在为首者肩膀上的鹰也因为同族的靠近而鸣叫了一声。   “里斯城有要事发生?”简狄伸出手安抚了一下有些躁动的拉依德,看向了亲卫询问道。   亲卫解下信件观看后微愣了一下,将其递过去时谨慎说道:“是赫伊里先生出现在了里斯城中。”   那接过信件的手指一顿,垂眸看向了其中的字迹,一时间马队中是有些寂静无声的,直到那封信件被观看者揣进了怀中,拉紧马缰再度下了命令:“出发。”   “是!”整个马队待命,跟上了为首者的身影。   萨门城的战役已经结束,且结束的比想象中更快,陛下自不必守在那里,而接下来,就是两国之间的谈判。   巴塞尔需要拟订将要谈成的协议,加里王国作为战败的国度,想要坐在谈判桌上,至少要派遣使者带着足够的诚意前来。   尤努斯原本还在担忧加里王国会以陛下杀掉神灵使者这件事作为攻讦的点,引起一些民愤或是邻国信神者的不满,但赫伊里先生的重新出现,却让这件事情还未燃起便已经消弭了。   十分的恰到好处。   ……   许愿在里斯城停留数日,城中的传闻早已甚嚣尘上,各有争论。   自然有喜悦他重新返回里斯城的人,只是其中也有不少人揣度着他曾经离开的原因,也自然有怀疑他身份的人,甚至冒出了他是陛下与哈迪联合推出来冒充赫伊里先生的传言。   “那些传言的流出者我已经告知了陛下的亲卫,他们自会去盯着。”哈迪自不会相信这样的传言是凭空冒出的。   百姓未必能够看透权贵之间的很多端倪,只有有心者才能够这么有针对性的提出这样的言论。   “我可能需要前往王宫一趟。”许愿看着处事已经颇能独当一面的哈迪笑道。   “需要我为你安排吗?”哈迪愣了一下接着问道。   “不用。”许愿笑道   如他所说,流言在里斯城沸沸扬扬之时,王宫的马车停留在了哈迪的府邸外,老国王的亲卫亲自前来迎接。   他当着许多围观者的面踏上了那辆马车,被侍卫护卫着驶向了那座巍峨的王宫。   “哈伦……赫伊里先生不会出什么事吧?”麦蒙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其中的担心。   “我想他不会出什么事。”哈迪看着马车的远行道。   加里卜国王在此时召见,就是为了证实赫伊里身份的真实性,至少可以令大部分的民众相信,至于少部分至死不信者也无所谓。   他担心的是赫伊里一旦解决了这件事就会再度离开。   如果他是一个对王国的忠诚者,他应该支持这样的行动,甚至直接让赫伊里直接销声匿迹,不再出现在这里,这对于本就处于风暴中心的君主来说,是一件好事。   但很可惜,他的忠诚只对着赏识并保护他数度远离生死的君主,陛下想要得到的,他也希望他能够得到。   希望他能够赶回来吧,要不然他可没有什么能力能够留下赫伊里。   “那我就放心了。”麦蒙听着他的话,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哦,你真是个真诚的年轻人,我越来越欣赏你了。”哈迪揽住了他的肩膀,看着受宠若惊的年轻人笑道。   “哪里哪里,您谬赞了。”麦蒙激动的心跳不断加速,完全无法按捺住。   他得到了哈迪先生的赏识。   “能够跟在赫伊里身边的人可不简单。”哈迪闲聊道,“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赫伊里先生没告诉您吗?”麦蒙问道。   “他最近太忙了。”哈迪笑道,“我最初跟他认识的时候,完全是一种交了好运的感觉,那个时候在加里城中,我还是一个很小的行商……”   “我跟您不太一样,赫伊里先生一开始用的是化名,看起来神秘极了……”麦蒙不由得打开了话匣子,讲述着曾经那段惊险刺激的经历,不过他很注意的没有提及赫伊里先生正在找寻的东西。   即使哈迪先生看起来是赫伊里先生很好的朋友,有些秘密也不能由他来转述。   神灵的使者,哦,他真的交了好运。   “赫伊里先生,好久不见。”加里卜国王在见到进来的人时友好又温和的打着招呼。   他看起来跟初见时的区别不大,总是会令人忽略他的年龄,衣饰上也与两年前差别不大,只是眸中也如初见时一样,有着一些藏起来的隐忧。   “好久不见,国王陛下。”许愿如初见时一样向他行礼道。   “哦,不必这么客气,请坐。”加里卜国王看着那与初见时也没有太大变化的年轻人,伸手邀请道。   经年未见,所有的一切似乎如旧。   “感谢您还愿意再次来到里斯城中。”加里卜国王在他落座后开口道。   “这是我遗留下来的麻烦,应该由我来解决。”许愿笑道,“很抱歉给您和殿下添麻烦了。”   “这不能怪罪于您,只要您离开,总是会有这样的争议。”加里卜国王温和的看着他道,“我只是有些疑问,想要从您这里得到答案。”   “您请说。”许愿抬眸看着他道。   “我想知道您和简狄在那座山顶发生了什么事情?”加里卜国王直直看向他询问道。   他想的时候,仍然具有着国王的威严,可被那审视的人却未有丝毫的震颤和动摇,而是开口问道:“殿下没有告诉您吗?”   “您也知道,他总是喜欢把很多事情都扛在自己的肩上。”加里卜国王闻言轻叹道,“我希望他能够承继王位,当一个能够担得起事情的国王,也造成了他现在的性格,所以我想从您这里或许能够得到答案。”   “殿下跟去之前有什么区别吗?”许愿问道。   “看起来是没什么区别的,做的一切事情都十分的周到,没有停下脚步。”加里卜国王轻叹道,“但只有父母才能瞧出,他总是不太高兴。”   许愿眸光轻敛,开口道:“很抱歉,陛下,我也无法告知您其中发生的事。”   那件事不被提及是最好的,当决定做下时,无论怎么的艰难或是难受,对方都选择了独自承担和面对。   他不会后悔曾经做下的选择,他也尊重他的选择。   “好吧……”加里卜国王轻轻叹息着,却没有强行逼问,“您可以为我再吹奏一曲吗?”   他隐隐觉得对方并不会在巴塞尔停留太久,而这次召见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解决之前的谣言。   “很乐意为您效劳。”许愿颔首,从腰间抽出了那管洞箫。   巴塞尔的阳光极好,明媚的掺杂着过境的暖风,带来稻谷和花朵的芳香,那样的美景让每个人看到,都会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   那悠扬而起的曲子也是同样,它洋溢在风中,好像飘过了田野,环过了哒哒作响的马蹄,眺望天边,旷古悠远,歌颂着这个繁盛美好的王国,希望它能够永远的存续下去。   箫声本是呜咽,可这首曲中却有着极致的沉淀之感,沧海桑田,一眼万年。   马蹄哒哒停下,配着剑的身影大步疾行于宫廷之中,烈火残阳,笼罩在那比血液更浓稠鲜艳的红发之上,带着一路的风尘奔波,那可阳光却好像能够穿透他的身体般,让那双凛冽的绿眸一时好像被浸染而看不透情绪。   许愿的步伐停在了跟对方遥对的不远处,他见过伪装成的他,也见过幼年时的他,但当真的见到想见的人时,思绪在一瞬间好像是停摆的,只有心脏在剧烈的震颤着,让压制住的情感沸腾。   他看起来一如离别时那样,手指上染着鲜血,身上沐着阳光,肩上扛着责任,不会因为任何的困难而退缩,也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殿下,现在应该称呼您为陛下了。”许愿笑着行礼道,“好久不见。”   他的笑容温柔极了,在那样浓烈的夕阳下仍然不会有任何让人灼烧的感觉,温柔的,平和的,为他欣慰的,释然的……   “好久不见。”简狄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是有些难以削减平日冰冷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像极了质问。   “加里卜国王召见,所以来见了一面。”许愿笑道,“很抱歉当时给殿下遗留下了一些麻烦。”   “那不是你的过错。”简狄无比明晰其中的原因,君王的统治往往夹杂着神论,而有心者想要对抗,也能够以此为矛,症结并不在赫伊里的身上。   没有他,那些人也能够找到无数种理由来挑起争端。   “您真是宽容。”许愿笑道,“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陛下不必担心。”   “嗯。”简狄轻应了一声。   彼此的目光对视着,却又像是隔了一层隔膜,许愿用目光描绘过他的身影,垂眸行礼道:“不打扰您了,再见。”   那垂落在剑柄旁的手微顿,绿眸映着那温柔偏离的视线,看着对方的靠近,气息也随之屏住了。   靠近,置身于同一片光影之中,然后擦肩而过,再也不会见面了。   睫毛轻垂,伸出的手扣住了那擦肩而过的手臂,违拗又似乎顺从主人心意的,怔然的,让那将要别离的身影停了下来,连风好像都因此而停了下来。   金色的眸微转,看向了手臂上紧紧抓着的手,本是释然的气息沉淀了下来:“陛下?”   “嗯……”那双垂下的眸没有抬起,只是扣在手臂上的手没有任何松开的意味,凛冽中透着沉默的声音响起,“难得来一趟,不必这么着急离开。”   许愿看着他垂下的眸,沉下的气息轻轻溢出笑道:“那打扰您了。”   扣住他手臂的手松了开来,扶上了剑柄开口道:“不打扰。”   成为了国王,简狄的宫殿也没有变迁,宫殿还是原来的宫殿,长廊还是原来的长廊,只是花坛之中枝叶茂盛了很多,原本有几分低矮的树木也长高长壮了很多,足以投下一层阴凉,让猎鹰愿意停于其上,宣誓着岁月的变迁。   士兵们退下了,宫殿的主人吩咐了水点,解下斗篷坐在了主座之上。   整个宫殿因为他的回归而再度忙碌了起来,仆从们匆忙的进出,却只有主客的二位是十分安静的。   而那本来由仆从行动带来的动静,在他们匆促退出后也尽皆消弭了,只剩下似乎浮动的,又静谧的氛围流淌。   许愿的目光落在了那静坐的身影上,那双眸却没有抬起,只是扶上了装着糖水的杯子,指骨微微泛白,将其端起送到了唇边。   糖水本该是甜蜜的,可浸到唇边却似乎有些尝不到味道来,因为品尝者的心不在其上,那里只有着波澜壮阔的翻涌和不知所措的焚烧,凌乱的令思维似乎无法理智的继续,却不得不压制下来,让思维继续……   一声轻叹似在屋内响起,伴随着没有那么重的脚步声靠近,简狄闻声抬眸,在看到近前的人时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已被握住了那扶在剑柄上的手。   体温因此而交叠,心神因此而颤动,可一切都比不上那令杯盏跌落的吻。   寻觅不出如何描绘它的词汇,因为眼前似乎只剩下那微阖的金眸,脑海在一瞬间是空白的,只有心中的巨浪翻涌着拍碎了堤坝,迫切的吞噬了一切。   赫伊里。   心脏在隐隐作痛,但他顾不上那洒落的糖水,手臂下意识抱住了这个反复在心头徘徊,渴望至极的人。   亲吻是陌生的,但心动不是,它有着恍惚一瞬间的怔然,然后抱的极紧,火热的渗透与唇齿之间,带着想要将人吞噬的错觉,将火焰一点点的点燃于下颌,颈侧。   简狄恍惚间能够看到那双微阖的金眸,它褪去了以往的温柔和淡然,变得浓厚而具有侵略的意味,渴望又温柔的让人好像浸染在温水之中,无法抗拒。   他以为时间会令人淡忘一切,但不是的,真的遇到所爱,它只会在心口一点一点悄无声息的堆积,让人以为遗忘,却无法忘记无数个夜晚不经意间的思念,想起那无法挽留的离别。   他的心比理智更快的留下了这个人,好像在后悔,却又一点儿都不后悔。   他不愿意放他走。   简狄呼吸颤动,捧住了那吻在颈侧的人的脸,他因此而抬头,金色的眸中带着温柔和歉意:“抱歉,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你在这里,有些失控。”   他的眸温柔极了,满满的映着他的身影,凌乱的,没有那么理性的,满载着爱意的,一点儿都不像之前那么疏离和释然。   他不喜欢之前那样的眼神。   压制必然会带来痛苦,想要释然,就要忍着这样的痛苦,一点一点的从心头强行剥离,只有身陷其中者才能体会。   他不想他一直沉浸在痛苦中,却又不想被彻底的遗忘。   自私又贪婪的人。   简狄扣上了他的肩膀,吻上了那柔软又火热的唇,心脏随着对方深切的回应被点燃,焚烧的双目茫然,可似乎只有这样陌生又极深的吻,才能够让人确定他一直在,他的心意一直在,他爱他。 第218章 朱特的故事(11)   两情缱绻的亲吻总是会肆无忌惮的灼烧, 无所顾忌的蔓延,直到一方的理智回归,或是那开闸的情意得以释放时才能停下。   如烈火般焚遍的深吻停下, 那轻柔的如绵密雨滴的啜吻就像是抚平那灼烧痕迹的甘泉一样,唤醒着下一轮的生机。   也让那沉沦的绿眸逐渐恢复着清明, 扣在肩膀上的手臂轻动时,许愿的吻落在了他的唇角,在那呼吸颤动间分开笑道:“殿下不会后悔了吧?”   那双绿眸轻抬,撑起地毯起身时看向了自己散乱的衣襟,将其拉上道:“殿下是后悔了, 陛下没有。”   许愿微怔,看着那将发冠索性解下来的人,伸手扣紧了他的腰身轻叹笑道:“陛下这算是勾引吗?”   “所以你被勾引到了?”简狄侧眸看向了那将下巴放在他肩颈上的人道。   那双金眸微顿,其中漫出了笑意来:“是,我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您可爱极了。”   这个人真是一点儿也不庄重, 简狄的心却因此而剧烈跳动了起来,让他十分享受和渴望着对方的亲近。   他们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这个人应该这样注视着他, 爱着他,永远都不会离开。   但他的心却是游移不定的。   他们之间的阻隔并没有解决。   “你这次来只是为了解决遗留的那件事情吗?”简狄看向他问道。   之前无法开口的话, 在经历那样的暴风骤雨之后, 好像能够开口了。   许愿对上了他的眸, 伸手扣上了他放在腿上的手,在那双眸微微颤动时回答道:“是。”   虽然他渴望再见他一面, 但也知道不宜再见, 他能够坚定前行, 是因为心无疑虑, 时时在其中挣扎,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爱一个人,便希望他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即使这一切中包括不再相见。   很奇妙,但他希望他能够走在自己想走的路上,不必再回头。   简狄的气息因为这样的答案而浮动,可手指轻勾,触碰到的却是一片属于这个人的滚烫气息,他看起来温柔,可接触时,却似乎能够将人烫伤般的灼热。   “因为我留下了你?”简狄无法解释这个有着傲气的人这样轻易的回头。   他的话前言后语似乎有些不通,但他知道这个人能够明白。   “在您看来,我似乎应该先拒绝报复您一下,让您追悔莫及后再回来。”许愿轻笑道。   “唔,听起来有些幼稚。”简狄思索道。   “我能够理解你的做法,又怎么会对你生气。”许愿扣紧了他的手指轻声道,“我现在庆幸的是,你对我的感情战胜了理性。”   简狄心神微紧,连带着身体都燃起了陌生又舒适的感受,他知道,这个人在一点一点的侵蚀着他的心,用他的爱让他无法抗拒,只能沦陷在其中,即使他早就已经无法挣脱了。   在他愿意让这个人靠近和触碰他时,心就在自己还未察觉时给了他。   “但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开端。”简狄握住了他的手沉下气息道。   理性的认知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对彼此和这个国度都好,但感性却在一瞬间不受控的替他做出了决定。   “那如果我说,我并不介意做您的地下情人呢?”许愿轻声道。   怀中的身躯微僵,那双绿眸骤然看向了他。   “只是陛下愿不愿意让人揣测一段风流又诡秘的韵事呢?”许愿轻抵着他的颊笑着问道。   他知道他的症结所在,与王国的继承和后嗣无关,但即使他不联姻,这件事情也永远无法光明正大的放在人前,由掌权者而起的神学却并非完全由他们掌控,它教化人心,也能够使人疯狂。   它始终有着无法被消解的风险,一旦翻到明面,就意味着非流血牺牲不能弹压。   肩负着这个王国,始终掌控着它的航向的人,恪尽职守,无法轻易扭转从出生以来的责任,去让这样的风险存在。   曾经的曾经,如果不是被人发现,许愿也不会主动将事情暴露。   不为世人所接受还好,一旦染上了疯狂的因素,就会失控。   而教化人心绝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它需要至少数年甚至数十年而为。   “为什么?”简狄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明白他了。   这样的方式,绝对是对对方的折辱。   许愿轻笑,沉下了气息道:“其实我没有您想的那么宁折不弯,如果您要是娶妻,我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我们只是彼此的爱人,以什么样的名义或是方式相处,又有什么要紧。”   从前感情未深时他会愿意,是因为没有那么在乎,如今他会愿意,除了不在乎一些表面的东西,还因为跟一个人相恋相守,是需要珍惜的事情。   分别的每一日,他都在确定着一件事。   “我爱你,也需要你。”许愿收紧了手臂道。   但这是他自己的诉求,只有对方答应,才能得到许可。   简狄怔在了原地,伸出手摸上了对方的脸颊,无论是从气息还是眼神,都能够看出那浓重至极的情意。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离开一个人就让自己那么不快乐,但跟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心口的缺失却好像被填满了。   “我会保护好你的。”他认真的做出了承诺。   他必须肩负起这个王国的未来,不能行差踏错,但这个人,是他的心中唯一的例外,他想要这个例外,心心念念,转转反侧。   许愿微怔,叹息着吻上了他的唇角:“殿下啊……”   这个人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就捕获他的心,让他总是想着永远这个词。   简狄喜欢他的气息亲近,有些陌生的,不能理解的举动,却好像能够令两个人亲密无间,消解掉曾经那些莫名求不得的迫切,让心脏随之跳动,不过他被亲吻着,却蓦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回来以后还没有洗澡!   萨门城战役之后,他就折返回了这里,路途之中,偶尔射猎,居住野外,即使很注重清洁,也干净不到哪里去,而赫伊里的身上却有着一股淡淡的好像被体温暖过的香气,像极了他这个人给人的印象,十分的温柔。   他的唇微侧,许愿抬眸看向这有些微僵迟疑的人问道:“怎么了?”   比起回答,简狄更想问他到底是怎么无视这一路的风尘,对着他又抱又亲的,不过话到嘴边,被他咽了下去,他抽出了紧扣的手指起身,拉上了再度散落下来的衣襟道:“你等一会儿,我先去沐浴。”   许愿神色微动,看着那匆促起身离开的身影,轻笑应道:“好,其实我不太在意那些。”   简狄在听到背后了然的轻语时停下了脚步,回眸看着那浅笑的人道:“那我下次去泥里打滚一圈。”   这家伙即使在野外,也很注意衣饰的整洁。   “好啊,殿下想玩的话,我可以陪您。”许愿笑道。   简狄只觉得他现在的心情好到不行,争论无益,他拉住衣襟复行进了浴池之中:“哦……”   十分的敷衍。   帘帐落下,水声响起,许愿唇角扬起,将那放在地毯上的发冠拿了起来,放在了桌面上。   发冠精美,但其上仍然浸透着无法完全去除的血迹。   一路行来,坚定又艰难。   或许理智做了决定,但心一定会让他再次回到这里来,即使隔着千山万水,无数岁月。   ……   浴池之中的水声停下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天边只残留着些许的暗红色,烛火亮起,猎鹰停留在了殿门外的架子上啄食着其上挂着的肉,偶尔还有功夫抖擞着鸣叫两声。   帘帐掀开,带动了其上悬挂的珠饰的晃动,许愿闻声看过去时,那正擦拭着长发的人动作微顿,随即赤着足大步走了过来。   “要不要我帮你擦。”许愿看着近前坐下的人起身问道,他这样问着,却已经接过了那半垂的帕子。   “嗯。”简狄停下了手,微侧着眸看着发丝被那双手拢了过去,心口处的跳动异常的鼓动着。   明明并不是多么特殊的动作,可是就是与往常有着不同,无论是那覆于发顶轻柔的动作,还是似乎能够听到的气息,都代表着他对这个人的信任。   “好像留下了一些痕迹。”温柔的声音伴随着气息的靠近在耳边响起。   简狄下意识看向了他,在对上那他的视线时捂住了颈侧曾被亲吻过的地方问道:“明显吗?”   “殿下,您捂住了,我看不到。”那双金眸中溢着温柔的浅笑。   简狄松下了手让他看着,明明那里并没有什么触感,但被那视线描绘过时,却好像有着被什么拂过似的微痒感,让人不住的联想起那处的痕迹是如何留下的:“明显吗?”   “有点。”许愿看着那蔓延到耳廓上的微红,略沉下气息,掌心覆在了其上道,“殿下放心,很快就消掉了。”   他的掌心滚烫,让简狄下意识的腰背绷紧了一下,也让那轻蹭在颈上的冰凉感十分的明晰:“你手上又多了一个戒指。”   “新得的。”许愿收回手,看着重新恢复白皙的颈侧,重新擦拭着他的发丝笑道,“已经消掉了。”   简狄侧眸看向了他,眸光映着那偶尔会从视线中划过的指节道:“你不会打算戴满十个手指吧。”   他虽然没有涉猎过那些神奇的力量,但隐约能够猜到能够被赫伊里戴在指上的戒指,多少可能跟之前的那枚一样。   “如果真有那么多,我就串成一串挂在脖子上。”许愿捋过他的发丝笑道。   “唔。”简狄轻应了一声,目光划过了他腕上一直未取下的红珊瑚。   它们的大小看起来几乎是一致的,只是有一枚格外的不同:“你的珊瑚手串里也住着精灵吗?”   “不是,我只是喜欢这个颜色而已。”许愿擦过了他的发尾轻声笑道,“像极了殿下的发色,很鲜艳。”   简狄气息微沉,一时竟有些无法处理心中骤起的情绪翻涌,他在思念着对方的时候,对方或许也在思念着他,就像那一晚眺望到的绵长月色一样,月光如水,海底却波澜壮阔。   他略微转身,思忖着靠近,许愿眸光微顿,捏在指间的发尾坠落时,那微抿的唇贴上了他的,只是触感的相贴,那双绿色的眸中甚至有着些许探究的意味,却足以扰乱一池静水。   完全抵抗不了。   一吻轻分,简狄摩挲过自己的唇。   “体验感怎么样?”许愿轻声问道。   “还不错。”简狄抬眸看向他回答道,“以你当时的反应能力,连尤努斯的剑都挡不住。”   “的确。”许愿对上了他的眸,略微弯腰,轻抵住他的额头笑道,“那殿下多来几次,我就能适应了。”   简狄眸光轻敛,如约仰头,亲上了他的唇,也再度看到了那双淡然的眸中惊讶的情绪翻涌,一吻分开,他捋过已经干了的发丝做出了评判:“没有进步。”   许愿微怔失笑,却见那绿眸的主人起身道:“我喜欢你没有进步。”   一时气息微沉。   简狄迈开步伐,垂落于身旁的手腕却被蓦然抓在了那滚烫的掌心中,而停下垂眸之时,金眸淡然,只是那灼热的指腹仿佛故意又似不经意的划过了腕脉,带动身体激灵之时,那双金色的眸中划过了有些危险的笑意:“殿下,撩了就跑可不是好习惯。”   “我有事要去做。”简狄给出了明确的理由。   “什么事?”许愿并未松开他的手腕,而是好整以暇的问道。   “喂兔子。”简狄收回目光,义正言辞道,“我离开了很久,跟它生疏了很多,不喂的话它会不认识我。”   “这可真是一件要紧事。”许愿摩挲着他的掌心笑道。   那红发掩映的耳廓微红,微冷的声音却是轻应:“嗯,很要紧。”   他的恋人可爱的令人心痒,许愿松开了他的手,对上那垂下的眸起身道:“殿下,我得回去了。”   “你要走?”简狄神情微怔,略微蹙眉。   “我进宫是来办事的,总不能晚上还留宿在您这里。”许愿看着他的神情笑道。   “如果你说的是澄清我杀了你那件事。”简狄眉头微松,侧开了眸道,“今夜留在这里更有说服力。”   许愿看着他的神色,原地坐了下来笑道:“好吧,不过您得派人告诉哈迪一声,免得他担心。”   简狄看向了他,心里揣测着他到底打没打算走,应了一声走向了殿门道:“来人。”   “陛下。”仆从迅速应声。   新任的国王陛下办事一向是利落的,出去了一趟不仅让人传了话,更是喂了兔子,培养了感情之后才进来。   “小灰认识您了吗?”许愿看着在身旁落座的人道。   “认识了。”那凛冽的声音回答道。   “真是一只聪明的兔子。”许愿轻笑道。   简狄看向了他眸中调笑的情绪开口道:“我养的,当然聪明。”   许愿看着他,蓦然长叹了一声。   “怎么了?”简狄询问时,那从身后拥住的怀抱已经紧密的将两个人的体温心跳好像贴合在了一起。   “或许是分开太久了,我有些控制不住。”那抵在那肩头的温热气息轻声说道。   他不像初见时那样游刃有余,而是即使看不到神色,话语中也有着温柔眷恋,带动着两颗心一起跳动。   “那就不用控制。”简狄扣上了他环在腰上的手臂道,他很难言说自己的感觉,只是很喜欢这个人对他独一份的眷恋。   温柔的,炙热的,克制的,又无从克制的,让他的心里始终好像染着一团火焰,过往种种的思念与寂寞,都在其中焚烧殆尽了。   “那我可以给您的脖子一圈都留下痕迹吗?”那温柔的声音轻声问道。   简狄眉心一跳,回眸看向他道:“赫伊里先生,我觉得你还是需要稍微控制一下。”   在那种敏感的关乎生死的,他绝不可能让别人碰一下的地方亲上一圈,绝对不行。   “那我只留一个怎么样?”许愿揽着他轻笑道,“明早我会帮您消除掉的。”   “唔……”简狄觉得好像可以接受了,“别被人看到就行。”   “放心吧。”许愿抬手,轻捋过他颈侧的发丝,在那耳廓的晕红中轻碰向了那漂亮又敏感的颈侧。   或许是习武之人的天生戒备,只是即使轻吻,也足以让拥抱之人浑身绷紧,气息浮动。   “您可以继续做您的事。”许愿抬眸看着他放在手边的公务道,“出去这么久,陛下积攒下的公务一定不少。”   简狄的指尖微颤,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快意识到了一件事:“你真体贴。”   “哪里。”许愿对上那审视的眸,意识到那折中的方法败露,气息轻蹭过他的耳垂笑道,“你做事吧,我不打扰你了。”   “唔……”简狄收回了视线,那曾经覆于颈侧的温度却还在不断的蔓延着,公务打开,心脏好像被填满而跳动着,其上的字迹都认识,也能够处理,只是心却好像不在这上面。   难怪父亲总是想要摆脱公务,跟母亲一起出游。   一旦有了心上人,果然容易分心。   “我明天还是要出去一趟。”那温柔的声音响起,让简狄好容易集中的注意力再度分散了,只是他的心却分外的想听对方说话。   “原因呢?”简狄询问道。   “以免被人误解我被您扣留在了王宫中。”许愿回答道。   “嗯,知道了。”简狄重新收拢心神,目光落在公务上半晌,转眸看向了那拥着他没什么事做的人。   “看来殿下想到了一个顶好的主意。”许愿对上他的眸时笑道。   “嗯哼。”简狄应道,“这次堆积的公务太多了,我需要你帮忙。”   “你说。”许愿松开了他笑道。   他的事情倒不算繁琐,这个国家的很多大事,即使简狄身处前线,也能够迅速的做出决定。   而堆积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小事,又杂又多,需要翻阅后做出决定,而许愿需要做的事就是看过后将解决的办法写在纸上夹在其中,再由他亲自看过做下决定。   谁是决策者,谁来承担这份责任。   而两个人的处理速度果然是比一个人快的多的,至少巴塞尔国王不至于总是因为另外一个人无所事事的干扰而分心。   夜色渐浓时,处理过的公务堆积了厚厚两叠,各处的烛火熄灭,仆从退下掩上了门时,简狄将送进来的睡袍放在了帘帐外道:“衣服放在这里了。”   “劳烦。”浴池之中传出了轻声的回应,带着些许回音,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赫伊里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这座宫殿中,简狄转身,看过那些堆积起的公务,坐在了略显空旷的床上,恍惚间有些意识到他们今晚要同床共枕了。   这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们从前同床的次数数不胜数,不仅是在王宫,在野外的夜晚也是挨在一起,夜半闲话,自是感情甚笃。   只是再度回想从前,有些感情却并非是他所想的友情,赫伊里不是,他最初或许是,但后来或许也不是了。   而异变的感情意味着他们会像再度相见时那样亲吻,拥抱,被对方触碰,再亲密无间的去触碰对方。   会不会有些太快了?国王陛下对于恋人之间的要做的事实在没什么经验,而如果是联姻的话,的确结婚的第一晚就会上床,但母亲对此的意见是先培养感情。   那什么时候才是上床的契机?男人和男人要怎么做?   没有经验就意味着很可能被那个见多识广,游刃有余的家伙牵着鼻子走。   “殿下在想什么?”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没什么……”简狄闻声回眸,在看到那染着水汽比平日更加松弛下来的人时,心头极快的跳了一下,“想套我的话?”   “不套你的话。”许愿靠近,托起他的颊在那唇上轻吻了一下,在那双绿眸略微失神放松时,抱着人压在了那柔软的床榻之上。   “你想跟我上床?”简狄心跳加快,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人却没有挣扎。   他并不抗拒这个人的靠近,反而是享受的,只是其中的分寸他很难拿捏的好。   “没有那么急。”许愿轻笑,从他的身上移开,却没有松开扣着他腰身的手臂,相拥的姿态,足以亲密无间。   简狄可以确定,这个人很会拿捏分寸,从出现在他的身边开始,每一步都很稳当,除了被他拒绝的时候。   “殿下在想什么?”许愿轻声询问道。   “想你对很多事都游刃有余。”简狄看着他回答道。   许愿了然的轻笑道:“我说这是天赋您信吗?”   “信。”简狄颔首道,“你总能让很多人轻而易举的爱上你。”   许愿:“……” 第219章 朱特的故事(12)   “我可以保证我对别人没做过什么引人误会的事。”许愿轻声道。   “……我相信你。”简狄当然知道, 有些人即使不刻意做什么,也会是众人视线的中心。   他所眷恋的人,拥有着这样的魅力。   “那就好。”许愿拂过了他的发丝笑道, “解决了我的问题,那我们来谈谈殿下联姻的事。”   简狄身体微僵。   “这件事果然是殿下默许的。”许愿意味深长道。   “那是在我被诅咒之前就与母亲定下的事。”简狄沉下气息解释道。   王室独子, 既代表着王位的确定性,也代表着后续的子嗣必须由他所出,联姻是必行之策。   只是诅咒蔓延,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事会不会传递给妻子或是子嗣, 事情便一直搁置了。   而康健之后,事情便提上了议程,那是他该承担起的责任,即使他不爱那个将被选中的女子,也能够相敬如宾的走下去。   如父母那样的爱情是极其难得的。   “那殿下为什么又推拒了?”许愿看着他的神色轻声询问道。   或许有他的原因, 或许不止。   “联姻对她们而言,并不是一件公平的事。”简狄轻轻靠拢着他的气息回答道, “她们本身只是被献上和交易的物品而已。”   山巅一行, 他了解了众多女子的处境与无奈,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像母亲这样恰好遇到了合适的人, 她们并不愿意成为家族的牺牲品。   “更何况我的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   心有所属之后, 他才明白母亲曾经说过的话, 只有联姻是一场悲哀,她希望他能够在责任之余, 找到一个真心喜爱的女子。   虽然他的所爱并非女子, 但心里装着一个人, 是没办法去亲近别人的, 那对于被联姻者而言,同样是不公平的。   “殿下……”许愿对上了他的眸,轻沉了一口气唤道。   “嗯?”简狄能够察觉到他的气息靠近。   烛火的光芒微漾,让这方寸之地的缠绵直接点燃了心脏中的火焰,唇与唇的触碰若即若离,让人似乎有些着恼,想一口咬上去,但那唇齿之间呢喃的声音,却让沦陷的神思清醒了一瞬。   他说:“我们上床吧。”   “……你的分寸呢?”简狄伸手扣住了他的颈侧问道。   “哪有什么分寸,全靠自制力。”许愿轻叹,抱紧了他笑道,“我已经无数次有过这样的念头了。”   简狄怔住,一时竟是不知道该气还是该恼,他的心火灼烧带动着气息浮动,似乎在不断的动摇和滑动着,却被那略微松开的人轻吻在了唇角。   温柔的,心动的,轻语让夜色愈发缠绵,他说:“殿下,别担心,我们慢慢来,不要有任何勉强……”   他的吻像浸透的温泉水,一点一点的将热度浸透进骨髓,拥抱极紧却不至于令人醒转,只是在其中被紧扣着手指沉溺着,无法告知他其实不勉强。   他的每一次触碰,每一次亲吻都足以让他的心为之跳动。   渴望着再近一些,再深一些,再失控一些,将人溺毙在其中。   如果曾经不能确定这份感情的重要性,现在他已然可以确定了。   他不会再让他离开了。   赫伊里是属于他的,只能看着他,注视着他,深爱着他,这是作为例外不可更改的代价。   即使走到生命的尽头,即使他不知道他的生命会有多久。   ……   国王陛下的清晨是没有清脆的鸟鸣声来唤醒的,只有猎鹰高飞的鸣叫,让熟睡的梦境一点一点醒转。   帘帐层层散落,让室内看起来紧凑而昏暗,掩在身上的毯子却让这一切看起来舒适极了。   肢体轻动而察觉交缠,气息浮动在颈侧,简狄睁开眼睛时下意识摸向了压在枕下的匕首,却在看清环抱着他的人时身体和气息皆是放松了下来。   赫伊里。   心似乎随着这个名字而跳动了起来,目光极轻的落在了这个人安逸熟睡的脸上,轻揽的手臂是放松的,只是呼吸和身体贴的很近,让彼此十分的亲密无间。   似乎因为醒来的缘故,一整晚让人舒适的怀抱和温度让身体好像有些隐秘的渗出了汗来。   他的睫毛很长,即使一侧的脸因为深陷而遮挡,看着也十分的赏心悦目。   国王陛下第一次在清晨醒来后不太想起床,而是静静的屏住呼吸看着一个人睡觉的模样。   心里那种好像有些不实的想法好像再度落实了一次,赫伊里再度回到了他的身边。   温热,可以触碰的。   垂下的睫毛随着时间推移而轻动时,那一直看着的绿眸也随之颤动了一下,金色的眸睁开,一瞬间的迷茫困倦退去,如那时一样,在看到他时其中溢出了笑意来。   亲昵的,让心脏滚烫的抱的更紧了一些,气息埋在了颈侧,微哑又带着笑意的声音让耳朵有些微微发痒:“殿下醒的真早……”   妖精。   简狄脑海里骤然划过了这个词汇,这个人的一举一动,每一次亲昵都好像在勾引着他。   怀抱的人略有挣动,许愿略微松开而睁开眸时,却察觉了那扫过颈侧的发丝和因为那身影覆下而带来的阴影,分明柔软的唇因为那有些凛冽的绿眸而似乎带了些微凉的味道,在这个晨间却足以轻易唤醒一个人了。   一吻没能轻易分开,那主动覆上的人被扣住腰身抱在了身上,发丝被轻捋过而扣住了脖颈,让这个早晨充满了缠绵甜蜜的味道。   “殿下的早安吻?”许愿与撑在身上的人略微分开时笑道。   “我喜欢你。”简狄俯看着这温柔浅笑的人,轻抿了一下唇道。   他喜欢他,所以会忍不住亲他,无关乎早晚安。   那双金眸微动,拂过那发丝时轻轻叹息了一下笑道:“殿下,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会下不了床的。”   “我知道。”简狄拂过那难以隐藏侵略意味的眸,唇角扬起道,“你有反应了。”   抱着他的人气息随之轻沉,可怀中的人却施施然的起身,带走了那逶迤的红发垂落于身后,拉上了衣襟道:“白天有事要做,晚上再疏解。”   “殿下……”   “嗯?”   “您是故意的吗?”   “早上不解决不会出问题。”国王陛下实践为证,相当具有说服力。   “殿下,您没有正面回答问题。”那温柔的声音提醒道。   “哦……”国王陛下再度没有给出正面回答且抗议无效。   虽然错过了以往早起练武的时间,简狄的早课却没有落下,只是比之以往,他将沐浴的事推到了早餐之后。   “我要出宫一趟,殿下要一起去吗?”许愿站在帘帐之外,听着其中哗啦落下的水声问道。   “除了证实你没有被我囚禁还有什么?”简狄舀起水直接浇下问道,而没有浸泡到池子里去。   “我在旅途中还认识了一个小朋友。”许愿背对着,在水声暂停下来时说道,“这次我带着他来到了里斯城,也得保证他能够安全的返程。”   “小朋友?”帘帐片刻后从他的身后掀开了,沐浴过的人还带着些水汽,拢上了衣襟询问道。   “嗯,小朋友。”许愿转身伸手,将他被同样拢在衣襟中的发丝捋了出来笑道,“殿下一起去吗?”   “嗯。”简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轻声应道。   分别两年多,而他对他的那段旅程以及陪伴在他身边的人一无所知。   马车出行,由士兵护卫着停留在了哈迪的府邸外,仆从们纷纷迎接,连哈迪也在得到通报后急匆匆的赶了出来。   车门打开,麦蒙激动的声音率先响了起来:“哈伦先生!”   “早上好。”许愿下了车打着招呼道。   “亲爱的赫伊里,欢迎你的回来。”哈迪在看到他时眉头微动,思索了一下迎了上去,“哦,你怎么在王宫里留了一晚?”   难道他们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赫伊里仍然要如上次一样离开?   “我在王宫里遇见了陛下,久别重逢,所以抵足长眠,一谈往昔。”许愿笑着回答道。   “哦,真是令人称颂的友谊。”哈迪虽有些疑问,却十分捧场的赞美道。   虽然他更想问的是陛下怎么会这么快就让人出宫,不过这并不是适宜在大庭广众下的问题,在简单的招呼后他让开了道路笑道:“里面请,你昨日没回来,麦蒙可是惦记了……”好久。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看到了那戴着兜帽从车上下来的另外一人。   他被包裹的严实极了,从外面看几乎看不到任何的衣饰和发色,可他的身形也高大极了,即使哈迪没有看到那兜帽下的面孔,话语也下意识顿了一下。   能够戴着兜帽也一身贵气的人,他在来到里斯城时就见过一次。   “里面请。”哈迪立刻止声,笑容不落。   麦蒙跟上了他们,瞧过了那总是守在府邸外的人群,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并不了解很多传闻,但赫伊里先生重新出现,本身就代表着国王陛下并没有痛下杀手。   不论他们想做什么,少说话都是不给自身带来麻烦的正理。   当然,那只是在外面,当进了宴客厅,仆从们奉上东西退下时,年轻的商人看了坐在赫伊里先生身侧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人一眼,确认着对方应该是值得信任的之后打开了话匣子:“哈伦先生,您在王宫里撞见那位陛下了吗?他不是在萨门城吗?”   “可能萨门城的战役结束了,他恰好快马赶了回来。”许愿轻笑着回答,话音落下时看了哈迪一眼。   哈迪神色微僵,有些心虚的碰了碰杯子道:“不是我通风报信的。”   信鹰训练困难,并非人手一只,他的手上当然也有,只是消息却不是他传出的。   可消息虽不是他传出的,赫伊里到达里斯城后的消息却是他迅速散布出去的,目的同源,自然是为了澄清之前的谣言,只是陛下的亲卫也不是吃素的,这种消息能够那么迅速的传到陛下手中,自然有他的一份功劳。   “通风报信?”麦蒙发出了疑问,看向了许愿担忧道,“那您在遇到国王陛下时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伴君如伴虎,即使赫伊里先生曾经传闻跟陛下的关系很亲近,可是也一定是要谨言慎行的。   突然离开又突然撞上,看起来风平浪静的一夜,说不定充满了刀光剑影。   那垂下的兜帽略微抬起,看了年轻的商人一眼。   “当然没有,要不然我怎么能安全出宫坐在你的面前呢。”许愿笑道。   “哦……有道理!”麦蒙松了一口气道,“陛下的确不是滥杀之人,不过他看起来可真是威严极了,您见到他会害怕吗?”   哈迪默默的研究自己的酒杯,觉得它简直是得天独厚的工艺。   害怕是不可能害怕的,赫伊里先生向来胆大包天。   “不会,他不是面对敌人时,是很好说话的。”许愿笑着回答道。   “哦!”麦蒙惊叹着,却很难想象那位杀伐决断的国王很好说话的模样,“不过您能从王宫中出来就好了,我这段时间已经在里斯城囤积了不少的货物,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哈迪捻着杯子的手指一顿,看向了那隐藏于斗篷之下的人。   陛下亲自前来,代表着无论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赫伊里都不会轻易离开了。   他无法留下赫伊里,但陛下不同,至少赫伊里现在看起来并不像想要离开的模样。   “你们原本打算去哪里?”哈迪插话道。   对于经商的事,麦蒙对他一点儿也不避讳:“原本打算跟着……赫伊里先生来一趟里斯城,然后再带一些这里的货物回到阿马尔。”   简狄在听到那个城池的名字时抬起了眸,看向了身旁静坐的人。   “这的确是一条赚钱的商路。”哈迪毫不犹豫的赞誉着,并想着办法,赫伊里一旦答应了一件事,就一定会做到,但陛下绝对不会希望他离开,作为臣子,就要为陛下解忧,“赫伊里先生当时答应你一路陪同吗?”   “他说要带我看看从里斯城到阿马尔城沿途的风光。”麦蒙如实且期待的回答道。   “哦,你们从阿马尔城赶到里斯城的时候没看吗?”哈迪下意识的询问道。   麦蒙的话语却卡壳了起来:“呃……我们……”   他明显并不擅长撒谎。   “我们走的是另外一条路。”许愿看着年轻人求救的目光开口道。   兜帽下的目光看向了坐在身旁的人,哈迪的神色一时也有些微妙。   从阿马尔赶往里斯城,渡海处必然会经过萨门城。   而陛下甚至是直接从阿马尔城离开后才赶往萨门城的,他们重逢的第一个地方甚至不是里斯城,但当一个人不想见面的时候,即使处于同一座城市,也有着各种各样避开的方法。   “是的。”麦蒙镇定了下来接话道。   “亲爱的麦蒙,你很着急离开里斯城吗?”哈迪询问道。   “哦,不,这里的风光很好,我很想在这里停留的更久一些,不过哈伦先生有事要离开的话,我也不能太拖延。”麦蒙回答道。   “我也想在里斯城再停留一段时间。”许愿开口道,“如果你喜欢这里,可以多停留一段时间。”   “哦,那真是太好了。”麦蒙有些高兴了起来,“没有耽误您的事就好。”   “不会。”许愿笑道。   “哦,亲爱的麦蒙,你对商队感兴趣吗?”哈迪笑着询问道。   “当然!”麦蒙给出了十分坚定的答案。   “其实我手下的商队经常会往返阿马尔城和里斯城之间,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去见识见识。”哈迪笑道。   这可让年轻的商人兴奋极了,甚至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宴席算的上是热闹,只是返程时年轻的商人带了些欲言又止,而马车上则有些安静。   车门关上,兜帽被从头上取下,全程未发一语的人倚在窗边,只在许愿靠近时眸光微抬。   “殿下在想什么?”那温柔的声音轻声问道。   “在想……”简狄沉下气息道,“在想如果不是我拦下你,你会不会一直避开我?”   阿马尔城,萨门城,甚至包括里斯城。   如果不是他比预期赶回来的时间早了几日,这个人办完这里的事情,或许也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他说了告别,便真的用理性控制了所有,不再相见。   “但您只要想找我,我一定会出现。”许愿看着那垂下眸掩住其中情绪的人轻声道。   那双绿眸骤然抬起,撞进了那一片温柔之中,温暖又耀眼的令人的心有着刺痛的感觉,那里沉甸甸的,令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隐匿了踪迹是因为他,会回来这里,也是因为他。   简狄的唇轻动,到底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松开了撑着颊的手臂,倾身过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温热的气息让他有些后悔起曾经的决定来,不是因为那不为自己所控制的感情,而是他知道赫伊里的爱比他想象的更厚重,离别是一场煎熬,或许那个时候他不该顾虑太多,而是应该将他留下。   但他又清楚的知道,那时的自己只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他们之间有着无数的阻隔,责任,父母,膨胀的欲望,必须处于地下的感情,以及极有可能不对等的寿命。   神灵与人类,甚至不能够称之为同一个世界的生灵。   有些力量,是穷尽毕生也无法追逐的,就像那山巅降下的封印一样,人类连边角都无法触及。   可重重阻隔和理智败给了岁月和自己的心,无论他是什么,无论有多大的差别,他都想要他。   “离开的日子,你去了哪里?”简狄感受着车厢偶尔的颠簸询问道。   “去了北地一趟,据说那里有着一种雪白巨大的鸟。”许愿扣住了他放在膝上的手回答道。   “一个人去的?”简狄反扣住他滚烫的掌心问道。   “是,那个地方很冷,很少有人能够深入。”许愿轻笑着回答道。   “找到了吗?”简狄问道。   “找到了,确实是浑身雪白,一点儿杂色都没有。”许愿诉说道,“在一片雪色中也洁白的刺眼。”   “看来它不是你要找的。”简狄说道。   “是,它甚至比不上那只鹏鸟的大小。”许愿笑道。   “后来呢?”简狄问道。   “后来我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就乘船出了海。”许愿回答着他的问题,“不过运气不太好,远航的船撞进了迷雾天里,失去了方向。”   简狄转眸看向了他,他当然知道船只迷失在大海中有多么的危险。   “不用担心。”许愿轻吻在他微抿的唇角笑道,“您也知道,我有很多能够活命的方法。”   “唔。”简狄眸光微顿,看向了他手中的戒指。   即使知道,有时候似乎也会忘记天象和一些危险无法奈何眼前的人。   “然后你就认识了麦蒙?”简狄敛眸问道。   “吃醋?”许愿看着他的神色笑道。   “不,我只是有些羡慕他能够跟在你的身边。”简狄回答道。   他很清楚赫伊里对麦蒙没有类似于爱情的感情,麦蒙对赫伊里也没有,他更像个初出茅庐,对很多事情还没有认知的家伙,真诚又充满干劲,只是涉世未深,容易被骗。   而赫伊里喜欢心思纯良的人,能被他带在身边,必然一起见过了不少的风光。   “我那个时候对他,其实称不上友好。”许愿回忆道。   他那个时候心情算不上好,虽然没有迁怒,但也没有太顾忌对方的心情。   “然后呢?”简狄隐约能够明白他当时为什么不够友好。   在最初分开的日子里,除了公事,他甚至不想多说上一句话。   “生死存亡是最考验人性的时候,船上的人已经杀掉了所有的牲畜,甚至吃下了一些饿死的人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就像是对很多事情懵懂未知的待宰羔羊。”许愿回忆道。   他还是对人性保有着希冀,心里还有着善念,如果不将他带走,第一批沦为牲畜的人中必然有他。   “那个时候船靠近了一片陆地,我带着他离开了那条大船,从陆地上返回。”许愿思索道,“跋涉了大概有大半年,抵达了阿马尔城。”   “所以他也帮你打听关于那只巨鸟的消息?”简狄问道。   “你知道?”许愿有些惊讶的看向了他道。   “我有看到过有人打听关于巴塞尔南境山峰的公文。”简狄回答道,因为处于记忆深处,所以有印象,只是赫伊里是知道那个地方的,所以没有联想到。   他们在阿马尔城错过了一次。   “其实我那段时间不在阿马尔城中。”许愿说道。   简狄好整以暇的看向了他道:“所以……你是在离开一段时间后又回去找他了?”   “……您听我解释。” 第220章 朱特的故事(13)   “哈迪先生, 那位跟着哈伦先生一起来的是谁呀?”年轻的商人在马车离开时小声的问道。   对方看起来神秘极了,跟他最初遇到哈伦先生的模样有些像,虽然全程不发一语, 但是明显是一位很贵重的客人。   “你觉得他会是谁呢?”哈迪反问道。   “不知道。”麦蒙如实回答道。   他对里斯城一点儿都不熟悉,什么王公贵族或是厉害的高手, 即使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未必能够认得出来。   “难道是巴塞尔的第一高手之类的?”麦蒙大胆猜测道。   哈迪停下了脚步,有些爱怜的看着这对很多事情都懵懂未知的年轻人笑道:“其实你这样说也没错。”   国王陛下的武力,巴塞尔境内的确无人能出齐右,赫伊里不算。   “哦!”麦蒙的眼睛亮了起来, 十分兴奋道,“原来如此,那他的剑术一定很厉害,陛下竟然派了这样的高手来保护哈伦先生!他在战场上是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那种?”   “是吧。”哈迪思忖着笑道。   他倒是有些羡慕这对很多事情还茫然不知的人,不必因为知道一些事情而提起心神, 去斟酌一些事情的处理。   一眼看透的人,相处起来也相对轻松, 不必时时提心防备, 赫伊里先生会将他留在身边,或许也有着类似于这样的原因。   “那……赫伊里先生是不是不能陪我去阿马尔城了?”麦蒙有些迟疑的问出了口。   他虽然有些后知后觉, 但隐约的察觉了赫伊里先生恐怕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带着他到处走了。   他不再是在船上相遇, 那个没有任何名声和挂碍的哈伦先生, 而是变回了神灵使者的身份,让无数的人敬仰和向往。   谁也不知道他当初为何会搭上那艘船, 但今非昔比, 麦蒙十分明白这一点。   哈迪眸光微顿, 看向了他道:“谁知道呢, 他并没有亲口拒绝你。”   麦蒙有些错愕的看向了他,然后再度心怀期待了起来:“您是说哈伦先生……”   “我什么都没说。”哈迪打断了他的话,耸了一下肩笑道,“我只告诉你,没到约定的时限,不要轻易的失望或者直接做出判断,商人即使到最后的时刻,也不能放弃去争取。”   麦蒙赞叹又敬佩的看着他:“您说的实在太有道理了!”   哈迪沉默了一下,到底没将他这样很容易被骗的话说出口:“赫伊里这段时间应该是没什么功夫照顾你,正好我这段时间很闲,可以带你见识见识。”   “哦,真是太感谢您了,您是真是一个善良大度的人!”麦蒙怀揣着敬佩,诚恳的称赞道。   他的眼睛亮极了,哈迪离开时,他也亦步亦趋的跟上。   就像一只雏鸭,哈迪的脑海中隐约浮现着这样的念头。   坏处是说什么都很容易相信,好处却是说什么都会记下来,反复的去琢磨,虽然会有思虑忐忑,却也不是事事都渴望别人去帮他办到,而对感兴趣的事情十分的具有热情。   跟他最开始经商时的热情很像,而被这样的情绪感染,很容易想起自己的曾经来,而那对于身处高位却不能如最初一样随意走动的哈迪而言,体验感无疑是很不错的。   ……   “因为我算是救了麦蒙一命,也因此得到了他的家人的盛情款待。”许愿看着那闲适的看着他的眸,握着他的手指笑道,“不过我刚到那里的第一天,就得到了新得的这一枚戒指的消息,所以跟麦蒙做了告别,也是因为太过突然,还拜托了他帮我打听关于想要寻觅到的地方消息,所以也约定了做完我的事情之后,会再去拜访他。”   简狄看向了他食指上新得的那枚戒指,想要得到神奇的力量,其中必然有着神奇或是危险的遭遇,只是作为曾经推开他的人,没有共同经历,似乎也有些无权过问:“有没有遇到危险?”   许愿眸光轻动,看着那垂下眸的人轻声道:“有。”   那被握着的手指轻动,本有几分避开意味的眸抬了起来,其中溢出了凝重和担忧的情绪。   “不用担心,我平安过关了。”许愿摸上了他的脸颊轻笑道。   “是怎样的经历?”简狄沉下气息询问道。   他知道以赫伊里的能力,能够被他称之为危险的,必然超乎常人想象的危险,而以他的性情,他自己能够处理的,对着旁人都会轻描淡写的带过去。   但他是恋人,也是他信任且能打开心扉的人,所以不会避重就轻的骗他,他也不想对方受伤遇险的时候,自己是一无所知的。   “遇到了一个神奇的宝库。”许愿感受着车辆的晃动,在有呼喝声传来时起身往窗边看了一眼道,“到了,等回去以后再讲给您听吧。”   马车停下,他面带浅笑,施施然的打开了车门下车,简狄垂眸看了眼被松开的手指,又看向了那下了车也站在外面回头等待着他的人,起身跟了上去。   出去时是早晨,回来时已是午后,蝉鸣并不管是否有一只鹰的存在,鹰也不管入口的蝉怎么想。   日照的暑热被厚重的墙壁遮挡,只是习习的风穿过搭起的帘帐,仍然难以避免的带着一丝热气。   简狄取下了斗篷,却没有进入浴室,而是看向了那正在嘱咐着仆从送上陶罐的人。   “这是什么?”简狄看着那有些湿漉漉的陶罐问道。   “水。”许愿打开了密封的陶罐回答道。   简狄有些疑惑,却见对方倒入杯盏中的的确是水,只是另外一个陶罐之中取出的,却是水灵灵的果实。   果实被切开浸泡在了水中,又加入了一些蜂蜜,然后被推到了他的面前:“殿下尝尝。”   简狄的手轻触在了杯沿,在察觉到那比以往的水温低上很多的温度时将其端了起来送到了唇边。   冰凉沁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只一口便似乎能够消解掉所有的暑热气息。   “这是在水中浸泡过?”简狄将其一饮而尽后问道。   “是,在河水之中浸泡过。”许愿笑道,“暑热天里会舒服很多。”   “的确是一个好办法。”简狄将空了的杯子推了过去。   “殿下,只能喝一杯。”许愿婉拒了他的杯子笑道,“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我的身体很好。”简狄正襟危坐的看向他道。   “那您跟我说说,当初高烧不退的事是怎么回事?”许愿看着他问道。   “哈迪告诉你的?”简狄身形微僵,眉峰微聚道。   “殿下,这种事我在里斯城随便打听一下就能够知道。”许愿靠近了一些轻声问道,“又或者说我不问,您就不打算告诉我吗?”   他的眸很温柔,只是简狄对上了片刻,却是状似不经意的避开了他的视线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那段时间太忙了,放松下来时,喉咙就莫名开始痛,体温怎么都降不下来。”   他的手指轻动,发丝蜿蜒过的耳边也染上了一抹红色。   “听哈迪说你当时很危险,意识都模糊了。”许愿坐在他的身旁轻声询问道。   “嗯?”简狄有些疑惑的看向了他道,“怎么可能那么严重,只是身体疲惫,一直在睡觉而已。”   “还下了令不许外传?”许愿看着他道。   “那是为了杜绝有心人趁机起事……”简狄的话语在对上他的眸色时戛然而止,声音变轻了很多,“你觉得我在防止被你听到?”   “我只是很担心。”许愿摸上了他的脸颊轻声道。   他思念恋慕的人最难受的时候,他却不在他的身边,无法解决他的困境。   生死祸福不再过问,要是真的能够斩断的那么干净利落,也不能称之为感情了。   简狄气息微顿,那一口气像是凝结在了心口处,又像是缓缓溢散了出来。   他并不认为自己无坚不摧,只是到底对自己的心志和能力有着自信,君王并不能管尽天下所有的事,但君王的决定却能够影响无数的人,他需要做出正确的决策,拥有坚定的心志,因为无数的人仰赖着他,信任着他,他若是倒下,那无数的跟从拥戴者也会失去方向,一旦自乱阵脚,就会给敌人可趁之机。   邻国虽比不上巴塞尔的强盛,但雄狮倒地之时,连蚂蚁都不介意啃噬上一口。   但他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简狄看着身旁的人,收回目光起身,在那目光的注视中将殿内的帘帐解了下来,任其垂落遮挡,珠饰在其上碰撞,有些像纷杂的内心。   在意识昏昏沉沉的时候,他的心灵间隙也会有过一瞬间的脆弱,思虑着自己曾经做下的一些决定,既坚定又不坚定,偶尔会有些不切实际的渴盼着曾经离开的人还在他的身边。   帘帐有些遮挡光线,许愿抱住了那重回后拥进怀里的人。   “那个时候,我很想你。”向来凛冽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沉淀下来的情绪,却不再逃避曾经一直压制着的内心。   “抱歉。”许愿收紧了手臂道。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简狄在他的颈侧深深沉下一口气息,略微松开后轻靠在那里道,“我知道你的心也在煎熬之中,是我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如果最初他答应了他的情意,或许便不必双方都经历离别,苦苦挣扎在相爱却不能相聚的处境之中。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许愿揽着他的腰身轻声道。   简狄略抬眸看他,气息轻沉道:“但在那个时候,我确定自己一定会那么做。”   “殿下并不是会轻易被感情动摇人生道路的人。”许愿垂眸笑道。   “你也不是。”简狄深深的看着他道。   许愿映入那双眸中,轻叹着笑道:“是。”   “所以你一开始来到巴塞尔就是冲我来的。”简狄看着他道。   这不是问题,而是答案,这个人一开始就对他释放了善意,且对他称得上一句有求必应。   可他又看得清,这个人并不是一个轻而易举就与人深交的人,他的心有着自己划分的距离,有的人或许觉得已经是他很重要的人,但其实只在他的心灵外沿,而他,在最里面。   所以他能够轻而易举的刺伤他的心。   “是。”许愿没有回避的轻声应道。   “为什么?”简狄询问道。   “或许是你的灵魂十分的坚定,又或许是我们的思想十分的契合。”许愿的眸中溢出了温柔,思忖着认真回答道,“也有可能是海边初见时的一见钟情,我的心被你深深地吸引着,不受自己控制。”   他很像从前的人,坚定,干净,独行,但又不十分的像,看到他时就只是他,他无法挣脱这个灵魂对他的吸引力,也无法挣脱这个人的吸引力。   即使是在他拒绝他的那一刻,他的心都在为他疯狂跳动着。   金色的眸像是漾开的涟漪,袒露中其中所有的温柔和沉淀的情绪,一点儿也不会让人看不到他的心在哪里,一点儿也不会让人不安。   人的感情真的很奇妙,曾经的陌生人,却能够深深契合着彼此的灵魂,眷恋甚至迷恋。   心脏震颤般跳动着,简狄轻舒了一口气询问道:“你在宝库里遇到了什么?”   对方在担心他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忧心对方的处境。   一消失便是音信全无,谁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赫伊里的确很强大,但他所打交道的却并非全是人类,未知的力量所充斥的危险性比人类更难预料。   “八道关卡。”许愿垂眸回答道,“前七道其实都不算危险,开启宝库的人也给了提示,只要在他们想要杀我时让他们杀,他们自己就会死掉。”   “如果不让呢?”简狄沉思着询问道。   “如果不让,就会真的被杀死。”许愿回答道。   简狄的眉头因此而蹙了起来。   “不过那是对普通人而言的。”许愿抚上了他蹙起的眉峰笑道,“那些不过是幽灵形成的幻象,就算是恢复成本来的模样,我也应付得了。”   简狄的眉峰却并未松开:“所以第八道关卡是什么?”   许愿敛眸,心下那一瞬间的迟疑却被扶上脸颊的手打断了,因此对上了那双有着担忧和爱意的眸,他的爱人坚定而优秀,就像是心灵的另外一根支柱。   他说:“你可以相信我。”   他所恋慕的人,即使未曾接纳他的情意时,也是可以信任和敞开心扉的人。   许愿将他更深的抱进了怀里,几乎是额头相抵,气息交错的姿态轻声道:“是你。”   简狄眸光震颤,几乎可以想象到他经历了什么,他出现在那里,绝对不可能是一场温情脉脉:“我没有出现在那里。”   “我知道,那是假的。”许愿抱着怀里真实的人笑道,“因为殿下不会做那样的事。”   虽然看起来很真实,但能够辨别。   简狄凝视着他的眸,其中溢着温柔,但能够被赫伊里称之为危险的地方,一定让他吃到了一些苦头。   他尝试着想象在他最思念的时候,生的跟赫伊里一模一样的人冲上来想要夺去他性命的场景,即使知道是假的,心脏也会宛如刀绞一样的痛苦,那是理智无法轻易分辨的。   宝库在寻觅他心灵最难以招架的地方,试图让他丧命于所爱的人的手上。   “我现在做什么能缓解你的情绪?”简狄有些寻觅不到答案,唾骂,愤怒对于经历之后没有任何作用,拥抱,亲吻又好像不足以抚慰,他很心疼他的爱人,却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才能让他从那道伤痕中挣脱出来。   “什么都可以吗?”许愿轻声问道。   “嗯,得寸进尺一些也没关系。”简狄从他的肩上起身正色回答道。   “豁……”许愿轻出一些气音,看着面前端坐的人,思忖着,眸中溢出了笑意,“真的?”   简狄看着他眸中的意叶深长,身形微僵道:“再问就是假的了。”   许愿失笑,撑住地毯靠近了他的耳边,那本就微红的耳廓轻动了一下,弥漫上了更多的颜色,而气息轻拂时,不仅那绷紧的喉结轻动了一下,连本是放在膝上的手下意识都搭在了剑柄之上。   简狄等了许久,却不闻耳语,反而一缕轻笑在他的心神提到最高时响了起来。   那漂亮的眉峰轻跳,一时间什么心疼的情绪瞬间被抛诸脑后:“赫伊里……”   可他的话语没能出口,便已经被面前的人紧紧抱住了腰身,耳边喟叹的话语带着满足和笑意出声:“那又不是你,哪里需要什么安慰呢?”   他的气息埋在了颈侧,引起了身体下意识的激灵,可心脏也在随之颤动着,简狄看向了相拥的人,伸手插进了他的发丝中:“笨蛋。”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许愿抱紧了怀里的人笑道。   “你失去了一个提要求的最好机会。”简狄说道。   他是真的做好了他提任何要求都打算答应的。   “那真是可惜。”那温柔的话语中却没有遗憾的情绪。   简狄眸光微敛,轻抚过他的发丝,其实对方不提要求,很多事情他也会为他去做,就像赫伊里曾经所说的,他不必提,他也愿意给。   不是交易或是任何东西能够换来的。   “你是怎么过那关的?”简狄心有所感的问道。   “我杀了他。”许愿回答道。   “我们的行事还真是很像。”简狄知道他的回答就是分清之后的作为。   虚幻者不足以影响一个人的心境,即使有一瞬间的迷茫犹豫,也是来自于本我的臆想,而在辨别之后,便不足以成为阻碍。   “那枚戒指需要你去冒这样的危险吗?”简狄不能明白的在这里。   再神奇的力量,一念之差的险境也会给人造成生命危险,赫伊里不会轻易去冒这样的险,而能够让他冒险的,要么是必须去集齐,要么就是能够帮他找到很重要的东西,比如那只巨鸟。   “那枚戒指不值得。”许愿笑道,“但有些东西值得。”   即使没有看到他的神色,简狄也能够察觉他话语中的愉悦:“是什么?”   “世界和平算不算?”许愿轻笑道。   “算。”简狄心脏震颤了一下,轻沉下气息回答道。   军队和王国的力量巨大,但那些神奇的力量比之那些却更加可怕和不可控。   人类在所谓的神力面前,渺小的不堪一击。   如果所有人或者大部分人能够修习那样的力量,自然皆大欢喜,但只有少部分,王室的力量和军队的力量就会被猛烈冲击,规则无法束缚,传统制度被打破,国家就会乱成一团,受到冲击的,首先是最无法抵抗的普通人。   比起让那些神奇的力量落入人类的手中四处横行不可控,简狄更希望它们回到神灵的手中或是直接消失。   “还有呢?”简狄询问道。   他下意识觉得赫伊里那样的回答,所得到的不止一个。   许愿微怔,揽着面前的人笑道:“这个是秘密。”   经历那样的险境之后,他得到了那枚戒指,也见到了曾经以为无法见识过的画面。   那个小小的,比天使更可爱耀眼的孩童,生活在光与爱之中,从未想过要刺伤谁的心。   被求爱者本就有着拒绝的权利,而这并不影响他对他的爱,而那一幕,足以抚慰他那时措手不及的痛楚。   也只有这个人。   许愿松开了这个怀抱,轻托起面前人的颊,看着这双剔透的绿眸中疑惑错愕以及些许无措混杂的情绪,靠近时,看着那轻敛去一切情绪的眸,吻上了他的唇。   气息交错着,他的恋人还处于初学的阶段,却已经十分聪明的学会了有些许磨人却足够亲昵的技巧,像他的性情一样锐意直取却有着思量,只是因为经验不足还带着青涩,试图老练一些,却又会因为措手不及而失了一些分寸。   只有这个人……   “殿下,你咬的太重了,疼……”   “我看看。”   “不用看,亲一下就好了……”   “哦?我的吻竟然这么神奇?”   那温柔的声音轻咳失笑:“当然,不过只对我有效……殿下,那是脸。”   “我试试能不能咬的穿。”   只有这个人,能够轻而易举的抚平心上的一切落寞,让人想到永远这个词。   “所以你的那个秘密跟我有关吗?”简狄在那一场亲密结束后拿过公务,将空了的杯子推到了一旁道,“现在不是太凉了。”   许愿微怔,将杯子拿过,注入了清水放了过去,又将那些果实去皮切块,摆在盘中放在了他的手边笑道:“是。”   “唔。”简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半晌,移回了公务上时顺手叉了一块水果送到了口中,“猜不到。”   跟他有关就行,具体的无所谓。   他想藏着秘密,就憋死他。 第221章 朱特的故事(14)   许愿的日子很清闲, 重返里斯城,也重新拥有了新的住处,不过不是从前的乐馆, 而是跟新任的国王陛下几乎比邻而居。   老国王并不经常召他过去演奏,也没有过问他留下来的原因, 只是悠闲的摆脱了政务,似乎不再过问关于巴塞尔的一切琐事。   只是比起清闲的他们,巴塞尔新任的国王陛下就忙碌多了,不仅有各种各样的公务琐事需要他做出决定,还有军队需要演练赏赐, 再加上加里王国议和的事,足以让他的一天几乎没有闲暇的时刻,连用餐的时候都极少见到他。   而他唯一能够空闲下来的时候就是夜晚,清水冲去一天的汗水和疲惫,濡湿的发尾蜿蜒着晾在一旁, 那强撑着精神的人拥进怀中时,眼睛就已经处于了半阖的状态:“最近有些忙, 过段时间就好了……”   “没关系, 睡吧。”许愿揽着深埋在怀里的人,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忙碌并不是将事情分将出去就能够消解的, 重要的事情堆积在了一处, 不解决好是会出大问题的。   “唔。”怀中的人沉下气息轻应, 又似想起了什么,抬起头亲上了他的唇角, 一吻轻分, 那双绿眸中已是带了松懈倦怠, 拥抱的声音也带了些轻语呢喃, “一个人待着会无聊吗?”   将一个自由的人封禁在王宫之中,只能等候着他的归来,即使是以爱为名,也是在限制他飞向曾经能够自由翱翔的天空。   “不会,我自己一个人也会在一个地方停留不短的岁月。”许愿揽着那已经眯起眼睛的人轻声笑道,“不用担心我,如果我有任何不舒服,会告诉你的。”   “唔……这样很好。”简狄环过他的腰身扣住肩膀,轻嗅着那温柔的气息,只觉得浑身都在昏昏沉沉的下陷着,而那轻拍在背上的力道,更是安逸的令人的骨头好像都在发软,“我的……母亲以前也这样做过……”   轻声的呢喃由心而发,却让背上的轻拍停了下来。   一瞬间的停顿和危机感让国王陛下睁开了眸,在对上恋人眸中微妙的神色时目光微移了一下,然后便被吻住了。   心脏跳动,本就是身体放松的时刻,这样充满着侵略意味的吻仿佛入侵到了心脏的最深处,让人的身体都软的一塌糊涂。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睡吧。”最后的吻落在了耳际,温柔的如同清风的安抚,令人的心脏眷恋。   没有赫伊里在的时候,他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一晚的休眠,国王陛下再度精神抖擞的起床,给天天霸占他的宫殿和床的地下情人一个不足以打扰的轻吻,然后出了门。   士兵们可能看不出,只觉得他们的陛下仿佛永远都不会疲惫和倒下,可尤努斯却看的很清楚,他们的陛下哪里只是精神抖擞,简直容光焕发,心情好的不得了,甚至对着挑战落败者多指点了几次,只是对于加里王国前来的使臣,仍然如极北之地的寒冬一样冷酷。   “先招待他们几日,不着急谈判。”简狄手扶在剑柄上,看着操练的士兵冷声道,“下令萨门城驻守的士兵整备。”   尤努斯神色微凛,行礼道:“是。”   加里王国的消息很慢,即使他们也在尝试着去训练猎鹰,效果却不如巴塞尔提早的筹备,而信鸽若想过境,只会被猎鹰率先截获消息,这就是物种上的压制。   但谈判暂缓几日,就是给消息的传递留足时间,先压住他们任何有可能升起的气焰或是心思,再谈判,如果得不到国王陛下想要的结果,萨门城整备的士兵会让他们认清楚现实。   巴塞尔想要发展,必然需要外来的资源,而加里王国不肯让步,且想卡住喉咙,那就只能让它再也升不起这样的念头。   外有征战,加里王国的情况自不可知,但是里斯城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而国王陛下返回王城,再加上赫伊里先生的重归,都让里斯城一时间热闹极了。   之前关于谋杀的论断自然是消失不见,无人制止,也无人敢在明面上议论了,称颂欢庆之声却遍布了大街小巷。   “巴塞尔果然是最强大的!”   “有国王陛下在,还有什么战事需要担心的呢?”   “阿马尔城和萨门城应该划分给巴塞尔吧。”   “那个地方早该是我们的了。”   “神灵眷顾着巴塞尔!”   “阿马尔城可是神灵使者的故乡,说不定赫伊里先生原本就是返回隐居在那里了。”   “那巴塞尔攻占阿马尔城,赫伊里先生没有意见吗?”   “他难道是来为加里王国做说客的吗?”   “这真是一场天大的阴谋,他就待在离国王最近的地方。”   “神使并不属于加里王国啊。”   “但他在加里王国侍奉了三年,说不定会蛊惑国王陛下。”   众说纷纭,流言纷传,什么样的都有,甚至包括哈迪并不属于巴塞尔人民的流言传出,企图证实赫伊里正在蚕食着这个国家。   “如果赫伊里先生在蚕食这个国家,又为什么要帮它强大起来呢?”麦蒙在听到那些言论时生气极了。   即使他并不懂军事政治,也知道商路的铺开对巴塞尔是有好处的。   海盗屠灭,商路铺开相辅相成,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让巴塞尔越来越壮大,它能够那样顺利的击败加里国王,绝对是有那些事情的一份功劳。   “不必那么生气,那不过是加里王国谈判前的一些阴谋。”哈迪倒是不怎么在意的安抚着那有些愤慨的年轻人道。   “加里王国的阴谋?!”麦蒙惊讶的看向了他,“您怎么知道?”   “很简单,一件事情突发又无源头,就看看谁会是其中的得利者。”哈迪给出了解答,这是他商路铺开过程中无数次验证的事情,而巴塞尔的新任国王陛下对此驾轻就熟。   ……   “殿下不打算理会这些舆论?”许愿翻看着桌上呈上的公文问道。   “他们想利用舆论迫使我将你驱离,再度验证我对神灵的不够敬畏。”简狄垂眸看着桌上的公文,在其上批复道,“结果会证明一切。”   既得的利益会令大部分的人满意,至于煽动者,最后处理掉就行。   “不能逼的太紧,容易狗急跳墙。”许愿看着那正在认真工作的国王陛下说道。   静坐于此,他不像在战场上的鲜血硝烟满身,可居于这样的华丽的屋子里,他也仍然杀伐决断,耀眼夺目,宝石的光芒不会压下他身上一丝一毫的威仪。   “你现在的话听起来真的很像在蛊惑。”简狄合上批阅好的公文,抬眸看向了他道。   许愿闻声轻笑:“我要是想蛊惑,应该在陛下在床上时意识不清的时候蛊惑,那个时候,是陛下最好说话的时候。”   简狄的手指轻轻捻动,收回目光拿过新的公文道:“最近相处的时间久了,更能控制住了吗?”   许愿微怔,对上那状似不经意侧过来瞟了一眼的眸时,了然起身,从身后抱住了他笑道:“我担心会打扰你。”   “不打扰。”简狄打开公文道,“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现在逼近加里王国,只会让他们的内乱停止,联合对抗巴塞尔,事情确实需要放缓一些。”   觉得安逸了,才会放心的内部争斗和内耗,而他也正可趁此机会,将阿马尔城和萨门一带的人同化入巴塞尔之内,怀柔的政策有时候比坚船利剑更有效果,且更不易被人所察觉。   赫伊里绝对是拥有着纵观全局的才能的,不仅是这一件事,还有巴塞尔大大小小的事,他的处理都十分的全面。   他们心意相通,作为每晚躺在身边的人,除了父母,他会比对任何人都要相信他。   “你要不要领一些职务?”简狄思及此处转眸询问道。   “如果您觉得需要的话,可以给我。”许愿轻压在他的肩头笑道,“我会做好的。”   “我想想。”简狄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公文上,只是扣上了他扶在腰间的手道,“无论外面怎么传言,我都相信你。”   “我知道。”许愿扣紧他的腰身轻笑,“殿下,我可以亲你吗?”   “不可以。”国王陛下心坚如铁,“等我忙完了。”   耳边的轻语失笑,却没有再打扰他了:“好。”   ……   城中的各种流言愈演愈烈,可王宫之中对此却没有任何的反应,赫伊里先生仍然每日跟陛下秉烛夜谈,与加里王国的谈判不仅一直未曾开始,反而愈发往后延期了。   巴塞尔的人们自然怀疑是赫伊里说动了陛下,让他不愿意跟加里王国割裂,可只有加里王国的使臣才明白,他们哪里联系得上赫伊里,而谈判的日期的一再拖延,让他们处于异国的王城,愈发的坐立不安了起来。   “难道他们根本不打算谈判吗?”   “可是简狄国王已经返回王城,就说明不打算再打了。”   “可是据说他当年剿灭匪盗的时候,就是用了撤兵的消息,然后让亲卫带兵埋伏剿灭的。”   “有没有可能他真的被赫伊里说动了,神灵的使者一定是爱好和平的,当年赫伊里离开,或许就是因为察觉了这位陛下想要攻占阿马尔城的消息,才愤而离开的。”   “你们真的觉得这位对魔法师厌恶至极的陛下会听赫伊里的话吗?”   “他当年都没有听,现在又怎么会听?”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他不打算谈判,我们要怎么办?”使臣们十分焦虑,却怎么都猜不透这位新国王的心思。   他比加里卜国王年轻多了,却也比对方杀伐和难测多了。   得罪了加里卜国王或许不会被杀掉,可是这位年轻的国王挥下刀时却似乎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宰相定下的计谋真的能够奏效吗?”连使臣们都开始怀疑起他们的计策时,王宫中送达了谈判的日期,送达消息的亲卫更是十分诚恳的传达了歉意。   因为国王陛下十分的忙碌,他们才迟迟未接见。   使臣们即使有些异议,也只能连声的表达关切以及对这样诚恳接待的称赞。   谈判开始时,里斯城中的一切风云消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了其上。   有人觉得只要萨门城到阿马尔城全部归属于巴塞尔就行,但也有人觉得为何要停战,直接一仗打到加里王国的王城,整个占领了更划算。   “如果谈不拢,会不会直接割掉那些使臣的头颅送回去,继续开战?”   “那我倒是希望谈不拢,到时候所有的土地都是我们的。”   “巴塞尔王国或许会达到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   “陛下果然是天命所归的。”   城中的风向变化着,谈判桌上加里王国使臣的脸色也十分的难看,因为巴塞尔是真的打算不仅打算将阿马尔城到萨门一带划分出去,更是打算从加里王国掠夺巨额的财富以及限制海船的吨位和发展。   这样的协议如果达成,使臣们几乎可以保证自己回国之后会被国王毫不犹豫的斩杀,连国王陛下自己可能都无法睡好了。   第一次的谈判自然没有达成,加里王国的使臣带着不甘和怒气离开,可还没有等他们做好下一步的决定,萨门城士兵推进的消息就再度传进了巴塞尔的王城。   一时间民众欢呼,加里王国的使臣却险些晕厥过去,只是他们想要求见,那位陛下却再次忙碌了起来。   消息一日日的送达了里斯城中,巴塞尔的士兵们锐意无限,加里王国的使臣却日日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十分担心某一日传递进来的消息是他们的王城已被攻占了。   这位陛下返回里斯城,绝对不意味着止战,但他却给了所有人一个止战的信息,然后打的加里王国措手不及。   而就在这种忧虑达到顶峰时,第二次的谈判开始了。   因为巴塞尔的出兵和所向披靡,使臣们竟然觉得第一次的条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对方占领的城池当然不可能归还,那样重要的港口完全可以源源不断的通过海运互相输送物资,即使加里王国可以通过陆地运输支援前线,也太慢了,协议一刻没有定下,这位陛下挥进的刀似乎也一刻都不会停下。   协议最终签订了下来,虽然赔款减少了一些,但绝对足以让整个巴塞尔的民众载歌载舞起来。   “国王陛下万岁!”   “陛下绝对是巴塞尔最伟大的国王!”   “我愿意用我的一生去为陛下虔诚祈祷。”   “他让我拥有了从前根本不敢肖想的香料。”   “加里王国就是狼狈的手下败将!”   “阿马尔城果然应该是属于巴塞尔的,之前到底是谁在说赫伊里先生蛊惑了陛下?”   “陛下不会被任何人所蛊惑!”   “赫伊里先生当年分明就是返回了神灵的身边,然后再度回来的。”   “他也认可了阿马尔城应该属于巴塞尔吗?”   “我想是的,一定是神灵的庇佑,否则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呢?”   加里王国的使臣被送走了,虽然人们更偏向于他们是灰溜溜的走的,但明面上国王陛下却给足了面子,就像他所说的一样,得了便宜不要卖乖,好好揣怀里就是了。   虽然原话或许不是这样,但里斯城的人们很是懂得按照国王陛下的命令暂时收敛起来。   “他们之前不是这样的。”麦蒙对于这样快速的反转是不能理解的,甚至于他前几日见到的一个十分不满且在谩骂的人,现在却满口都在称颂着他们的陛下有多么的伟大。   而且态度看起来不像是害怕,更像是诚心诚意的那样认为。   “习惯了就好。”哈迪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笑道,虽然他自己现在也还十分的年轻。   麦蒙不能全然理解,但他也隐约知道,能够主导一个国家的国王陛下是十分厉害的,就像曾经所仰望的那样,众望所归,令人敬佩和向往。   里斯城一行,收获良多。   ……   “哈迪的商队将要出发了。”许愿看到传来的消息说道。   萨门城和阿马尔城划定归属,巴塞尔必然会大力整顿,新的规则定下,也意味着新的商机,轻易放过可不是商人的作风。   “你要一起去。”简狄看向他,声音却不是询问,而是确定。   “我答应了麦蒙这件事。”许愿笑着答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我知道。”简狄轻轻敛眸,他知道这个人言出必行,只是心中的不舍仍然会不受理智控制的弥漫上来,“哈迪也会一起去吗?”   “我去的话,他也会一起去。”许愿答道。   “他跟着一起去会多很多危险。”简狄眉峰轻动道。   “没关系,他也在里斯城关的太久了。”许愿略微沉吟笑道。   巴塞尔的商路运转其实跟哈迪已经没有太大的牵绊,换一个人,也能够正常的运转,但是在它铺开时,有形无形的挡了或是斩断了很多人的路。   里斯城中简狄自然能够保护他的安全,但出了里斯城,就不一定了,也因此哈迪已经很久没有跟着商队出行了。   “我不能跟你一起去,注意安全。”简狄沉下气息叮嘱道。   “就这样?”许愿看着他轻笑道。   简狄眸光微动,看着那眸中温柔调笑的意味,手撑在地毯上凑过去,在那双金眸微顿时,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这样?”   “不够。”许愿唇角轻扬道。   那分开的唇再度覆上,认真的亲吻之后气息浮动着道:“够吗?”   他的恋人再度摇头,十分的贪得无厌。   “下次不许再随便答应别人什么事了。”简狄沉下了气息,按住面前人的肩膀亲吻了上去。   他的理智知道,那些都只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那样的承诺却会让他们再度分开一段时间。   国王陛下的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满意。   “好……”那扣住他的腰身,让这个吻一点点加深的人在耳鬓厮磨间轻声允诺道。   心被温柔浸泡着,吞噬着,拥抱着,可是明明已经好像已经入骨的亲密,却似乎仍然有哪里觉得不足。   再近一些,贪婪的心会不会觉得知足?   ……   离别在即,队伍整备,马匹与骆驼交错在一起,一眼眺望,浩浩汤汤的令过往的人惊叹至极。   王室的商队每日都会有出发返回,只是从未像这样浩大过,即使不论驼队上的货物,单论那些骆驼马匹,就绝对超过万金之数。   “哦,我的天呐!”麦蒙在看到时只觉得眼晕,行走在其中,更有一种恍惚之感,心神澎湃至极,而他之前牵来的两匹骆驼,几乎没办法称之为商队。   “这边。”正在跟商队核对着最后名单的哈迪在看到他时朝那拘谨起来的年轻人招手道。   而这一声招呼,直接让周围的很多人看了过去,年轻的商人一时处于目光中心,步履带了几分踌躇,却强压着激动的心情朝着哈迪那里走了过去:“哈迪先生,这支商队实在太壮观了!”   “这就是你未来的目标了。”哈迪将名单交给身边的人,揽上了他的肩膀笑道。   “哦,我当然希望能够如此。”麦蒙闻言涨红了脸,即使在梦里,他也没有想象过这样壮观的画面,但他如今却见识到了,“我会努力的!”   “我看好你。”哈迪拍了拍旁边的骆驼道,“这头是你的,注意别掉队。”   “好的。”麦蒙谨慎记着,目光在商队之中来回寻觅了一圈问道,“赫伊里先生还没来吗?”   “时间还早,不过应该很快就到了。”哈迪的语气中没有半分的疑虑。   他的话音落下时,城门的地方防护打开,一辆华丽宽敞的马车随着骑兵的护送驶来了此处。   商队的护卫因此而统筹避让,一时间商队中有些嘈杂的声音消弭,众人纷纷翘首以盼。   虽然许多人不知道原因,但皆是知道这一次商队之行,赫伊里先生会同往。   传说中尊贵的赫伊里先生,神灵的使者同行,这必然是一次十分完美的被神灵庇佑的旅程。   车辆停在了辟开的空地,车门打开时,连麦蒙这个当时的同行者都忍不住垫起了脚尖去看。   被众人所瞻仰的,赫伊里先生。   晨间的风拂过,入目的却不是那温柔浅笑的人,而是被朝霞侵染浸润了一丝的红发。   高大而修长的身形,美好到连朝霞的光芒都许可比拟的样貌,可他踏进那片光芒中时,却令所有直视的人一瞬间低下了头来。   可只有那一眼,就足以让人确定他的身份了。   国王陛下。 第222章 第三枚戒指(1)   “免礼。”仿佛能够穿透晨雾的凛冽一声, 让所有人直起腰来。   而在陛下的身后,那位绝不会被人认错身份的神使从车厢中出来,似乎一点儿也不畏惧陛下的站在了他的身侧, 不仅毫不逊色,更是仿佛将那晨间的些许冷意在一瞬间都消解掉了。   国王陛下竟然亲自来送赫伊里先生?!   这是所有人心中一瞬间划过的念头。   “陛下,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许愿在那一众目光中轻声笑道。   “注意安全。”简狄扶着剑柄直视着他道。   他不能给他明面上的身份,但作为恋人的一些事,他都想要为他做到。   “好,陛下也要注意身体,我很快就会返回里斯城来。”许愿笑道。   “嗯。”简狄轻应, 看着他转身离开朝着哈迪前去的背影,却没了上次的茫然与伤怀,他会回来,“你们都要平安归来。”   “是,陛下!”整个商队因为这样的话而激昂了起来。   “陛下请放心。”哈迪带着恭敬的神情上前打了个招呼, 在对上那垂下的眸光时只能在心里示意他绝对不会给赫伊里添麻烦。   而他尊贵的陛下显然领会到了这一点,又因为最近心情十分不错, 颔首以示意。   哈迪后退转身, 却在一错眼的瞬间瞄到了那扶在剑柄的手上闪烁的朝霞的光芒。   那是一枚古朴又漂亮的戒指,佩戴在修长的无名指上, 好看又适配至极。   陛下的手上从不戴无用的饰物, 即使是衣襟上的, 也以贵重为佳,按照他的亲卫的说法, 就是出门在外有个万一, 都能够当做财物使用。   可那枚戒指上并没有宝石, 在赫伊里离别之前, 这位殿下戴过一阵子,只是那时是在食指上,赫伊里离开之后,那枚戒指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现在这枚,样式不太相同。   哈迪骑上了骆驼,商队的人们也纷纷骑了上去,向导的驼铃响起,他的目光没看向一旁还处于震撼状态的麦蒙,而是落在了身旁牵着骆驼缰绳的人的手上。   修长的指骨即使拉着缰绳,也十分的赏心悦目,而上面除了重逢时的两枚戒指,第三枚戴在了无名指上,看起来似乎有些多,却因为款式的不同十分的好看。   而它的模样,跟陛下手上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跟陛下美好友谊的见证。”温柔的声音从对面响起,没有任何的压低。   哈迪因此抬起了眸,在对上映着朝霞温柔浅笑的眸时笑道:“真是美好的友谊,恭喜您。”   “谢谢。”许愿笑道。   “什么友谊的见证?”麦蒙在旁没忍住问道。   “这个。”许愿给他看无名指上的戒指。   “哦!陛下的手上的确有一枚!”麦蒙因此而惊叹道。   他没敢直视那位陛下的面孔,却小心的穿过缝隙瞧到了他手上的折射着光芒的戒指,而它们实在好看极了,无论是戴在陛下的手上还是赫伊里先生的手上。   以戒指作为友谊象征的人,大约只有赫伊里先生一人了。   “您跟陛下的关系真好!”麦蒙赞叹道,“要是我也能够找到这样的朋友就好了。”   他开始向往了起来,关系好到向所有人证明他的独一无二……   “不对,那您的其他两枚戒指也各是一位朋友吗?”麦蒙轻嘶了一声询问道。   难道陛下只是赫伊里先生的三分之一?!   哈迪的缰绳骤然拉紧,开始研究骆驼饱满的驼峰。   许愿眉头轻跳,垂眸看过手上,将其他两枚取了下来笑道:“当然不是,它们只是装饰而已。”   “哦……”麦蒙一边感慨一边遗憾。   如果赫伊里先生一枚戒指代表一个朋友,那他或许也能申请一个手指,但现在可能没戏了。   商队远行,即使浩浩汤汤,也总有尽头,马车在仪仗的护送中返回,车中之人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左手的无名指上。   那里佩戴着一枚戒指,样式并不算罕见,却是送别之人在临行的前一晚送给他的。   不是曾经归还的那一枚,而是他亲手做的,亲昵又温柔的戴在了他的手上,说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柔话语:“它的里面只有我的力量,危险时可以护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效力。”   不过比起那个理由,让简狄更无法拒绝的是另外一个:“据说无名指上有一根血管直通心脏,戒指戴在那里,代表着已有真心所爱之人。”   虽然不能明言,却在隐晦又光明正大的向所有人宣誓。   他心中所有的不安与贪婪,似乎都在那一瞬间被抚平了。   ……   商队远行,浩浩汤汤的消失于地平线上,马车抵达王宫,简狄从其上下来,思索斟酌的思绪却被等候在车边的侍从打断了。   “父王有事让你传达?”简狄询问道。   侍从摇头,脸上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他请您回来后务必过去一趟。”   简狄看着他的神色眸光微敛,转身道:“走吧。”   “是。”侍从深吸了一口气默默跟上。   即使退位,加里卜国王的居所也没有发生变化,只是与从前总有大臣将领往来不同,这里比之从前要安静很多,但也比之从前更加的繁花似锦。   他的母亲喜欢花,所以父王就种了很多。   简狄挥退跟随的亲卫,走向了那正坐在树荫之下摸索着吹笛子的父亲行礼道:“父王。”   有些磕绊的笛声停下,加里卜国王抬起了头来笑道:“你来了,坐,吹笛子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您吹的这一曲太难了。”简狄落座,拿过了他摆放在面前的乐谱道,“可以请乐师来,或者让赫伊里来教您也行。”   “我本来以为我的竖琴弹的不错,笛子也不会太难。”加里卜国王叹了一口气笑道,“想要达成赫伊里先生那样的境界,绝对需要不一样的耐心和天赋啊。”   简狄眸光轻动看向了他,他的父亲面容温和慈祥,却绝不像外界所说的一无是处:“您知道了什么?”   “爱是一种无法隐藏的感情。”加里卜国王放下了笛子温和的叹道,“即使克制行动,爱意也会从眼睛里,每一次追逐的目光里溢出来,它很明显,有心的人都能够察觉。”   简狄轻轻沉下了气息:“我知道。”   他见过很多,自然知道爱与不爱是什么模样。   即使理智能够控制,心和目光却会不自觉的偏向他,有时候自己都不会察觉到已经追逐了很久。   “所以你还是决定那样做吗?”加里卜国王的辞色并不锋利,可即使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慈和,也有着迫人的威力。   他是一位国王,虽然他很多时候在儿子的面前只是一位父亲,但职责却不会轻易脱离。   简狄直视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的回答道:“是,我已经思虑了很久,没办法放手。”   “一旦被人发觉,这段不能明示的感情会让你的一生染上污点,甚至让人以此反对你的统治。”加里卜国王的神色严肃了起来,“即使他们拿你没办法,也会请求甚至逼迫你处死赫伊里,以洗清那些诬陷或是罪孽,为了一个人引起王国的动荡,这不是一个国王应该做的事。”   “王国的动荡从不会因一人的存在而起。”简狄直视着他回答道,“神权与统治,所谋的都是人心与利益,利益与武力驱动和震慑,我会扫清那些动荡,也会保护好他。”   “那会给你凭添上很多阻碍。”加里卜国王说道。   “阻碍从来都在,一一克服解决就是了。”简狄回答道。   “如果我……执意反对呢?”加里卜国王看着他询问道。   “行动上我不会听您的。”简狄思忖着回答道,“感情上…~我会很难过。”   “你这算是在威胁我吗?”加里卜国王难得绷起了脸。   “如果我因为这样的事情就放弃他,连一个人都护不住,又怎么去谈护一个国家?”简狄反问道。   加里卜国王轻张了一下口,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的叹息了一下。   “你就由他吧。”温柔的女声从花园的一边传了过来。   “母亲。”简狄闻声抬眸起身。   “他的性格你还不了解?一旦决定了,什么事都无法扭转他的心意。”法图娜王后捧着装满鲜花的篮子走了过来,“况且我的儿子也不是生下来只为了做国王的。”   “哦,你不知道那条路有多难。”加里卜国王再也无法绷起脸了。   “再难他自己愿意就行了,真的难到扛不下去了,他自己就会回头的。”法图娜王后笑道,“是吧?”   “我不会回头。”简狄说道。   他已经体会过了没有那个人在,他的心会有多难过。   如果他们并不相爱,天涯各一方也无妨,但相爱却必须分开,是心有畏惧,才会止步不前。   错过一次,他不会再错第二次。   “你瞧。”法图娜王后将花篮放下坐了下来笑道,“你自己的路,你自己去走,母后相信你会做好一切。”   “多谢您。”简狄眸光颤动,恭顺应道。   加里卜国王则重重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你自己决定吧。”   “多谢父王。”简狄说道。   “如果我不答应你,你就会很难过不是吗?”加里卜国王笑道。   简狄略微移开了视线。   “赫伊里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家伙,你跟他在一起还是要注意一些,不要去学一些狡猾的招数,也要小心一些不要被他骗了……”加里卜国王叮嘱道。   “不是跟他学的。”简狄纠正道。   他的父王顿了一下:“总之他绝对不是一个容易掌控的家伙。”   “所以您趁他离开之后才来找我谈及这件事?”简狄反问道。   加里卜国王没有回答,虽然赫伊里看起来很是温柔谦逊,也无劣迹,但他无论做的哪一件事都不是十分简单就能够做到的,从一个旅客变成一个商人,再成为神灵的使者,得到加里王国的厚待,铺设商路与巴塞尔王室的联合,让他一向冷静理智的儿子对他爱的极深,久久难以忘怀,这样的人由不得他不忌惮。   “我想他已经察觉了。”简狄却没有等待他的答案。   加里卜国王哽住,然后叹息道:“那么聪明的家伙,你不担心吗?”   “母后每天在您的身边,您会担心吗?”简狄没有回答,而是询问道。   加里卜国王看向了自己的妻子,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发现那一系列的理由其实也适用于他的儿子。   他相信他的妻子,因为他们相爱且心意相通,他不了解赫伊里,但他的儿子却了解的比他深,那是他所认可的爱人。   “好吧,让他回来的时候来见我吧。”加里卜国王露出了慈和的神情道。   “是。”简狄轻应道,“我会转达,我那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走了。”   “去吧,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了。”加里卜国王说道。   “嗯。”简狄轻应,行礼后转身离开。   花园之中的风景很好,晨间微凉的风裹挟过花瓣,带来清爽自然的香气,偶尔溅落一丝水珠滴落在那扬起的斗篷上,青年匆匆,一身朝气。   “他瞧起来高兴极了。”法图娜王后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笑道。   “高兴就好。”加里卜国王叹笑了一下,重新拿起了笛子。   磕磕绊绊的乐曲声再次从花园之中传来。   “你吹的比上一次更好了。”法图娜王后赞叹道。   “真的吗?”   “嗯,进步神速。”   ……   商队浩大,又有王室的标志伴随,不仅无人敢惹,更是行至各处都有人辟路接待,林间野兽即使远远看见,也会慌忙逃窜。   人数庞大带来的体验感不同,与之相对的也有食物一类的消耗极大,而这样庞大的商队远行,是禁止沿途狩猎的。   “为什么?”麦蒙在夜晚靠在匍匐下来的骆驼边,吃着采到的烤蘑菇询问道。   禁止狩猎,也就代表着沿途很难有鲜肉的来源,从一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沿途大多食用的是面饼和肉干。   虽然也不是不能入口,但年轻的商人不太理解。   “为了避免竭泽而渔。”许愿掰断了过长的树枝丢进了火堆里笑着说道。   “嗯?”麦蒙没能理解。   “生物的生长都有一个周期。”哈迪从树枝上捋下了烤好的蘑菇道,“如果过快或过急的在它们成长起来就迫不及待的杀掉,就再也不会有新的了,就像是我们生火一般会用从地下挖掘出的煤炭或是干枯的树枝一样,如果总是滥伐树林,总有一天它们会变成沙漠,不再能长出树来,陛下就是有这样的思量,才禁止了大型商队的狩猎砍伐。”   “哦……”麦蒙恍然,继续问道,“那小型的商队不影响吗?”   “也会有影响,不过影响轻微一些。”哈迪盘起腿笑道,“但小型商队应对风险的能力差一些,就地取材保证自己的生存也很重要,也不能一下子禁止到底。”   “陛下真是一位仁厚的人。”麦蒙由衷的赞叹道。   “我怎么记得你那天见到时害怕极了。”哈迪打趣道。   “哦,那是很难控制的。”麦蒙并不以此为耻,“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赫伊里先生和哈迪先生那样见到陛下还不紧张的。”   哈迪的手一顿,看着身旁人照看火堆的动作一眼讪笑道:“也没有了,第一次见多少都会有些紧张的。”   “赫伊里先生也会紧张吗?”麦蒙仿佛找到了组织,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许愿抬眸,看向了那满脸好奇的年轻人笑道:“嗯,也会紧张。”   “原来大家都一样。”麦蒙放松的笑了出来。   “是,一样的。”哈迪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瞟了身旁温柔浅笑的人一眼,觉得大约是不太一样的。   即使有传言说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陛下就将剑架在了赫伊里的脖子上,他也不觉得那是类似于畏惧害怕一类的情绪。   爱情使人改变,就像从前他第一次见到赫伊里的时候,绝不会想到他会为一个人沉沦,但如今,又觉得理所当然。   一夜过去,商队再度在黎明时整顿出发,迎着朝霞,踏着朝露。   驼铃声不断响动,骑在骆驼上的青年咕咚的灌下不少水问道:“我们抵达萨门城还需要几天?”   “五天左右就能到了。”哈迪看了看周围回答道,“怎么,觉得无聊了?”   “不,我们这一路还挺顺利的!”麦蒙的兴致并未消退分毫。   这样的旅途轻松的超乎了他的想象,不说比之曾经半年多的跋涉,就是比之远航的船,也轻松惬意不少,甚至它看起来不像是一次行商,而是一次旅行。   可他的话音落下时,却被哈迪拍了一下脑袋。   “哈迪先生?!”麦蒙疑惑。   “你不知道行商过程中最忌讳说这样的话吗?”哈迪无奈笑道。   “啊,我说错什么了吗?”麦蒙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道。   “没什么,下次记得不要在中途说这样的话。”哈迪叮嘱道。   “是!”麦蒙慎重的点头。   当天倒没有出现什么变故,只是在第二日的中午商队在沿途遇到了大批倒下的树木,以及缠绕在上面的荆棘。   商队无法绕行,只能花费半天的时间将其清理搬开,而半日的时间,没办法让他们在夜晚之前赶到那专门设立的接待处。   商队再一次停在了野外过夜,杂草清理,人员嘈杂,一直以来的顺遂让这次的恶意的阻碍变得格外的影响人的心情。   “是因为我说了那些话的缘故吗?”麦蒙看着那些严格防守巡逻的护卫们小声且内疚的询问道。   哈迪愣了一下,许愿也从那枝砍下的荆棘上抬眸,轻笑了一下。   “你要是有那么大的能量,那我应该把你派到竞争的商队里去,整天什么都不用做,就说他们一切顺利就行了。”哈迪揽住了他的肩膀,随手弄乱了他的发丝笑道,“我说那些话,主要是因为有人会在意,记住就行,不要往心里去。”   “哦……”麦蒙任凭扒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赫伊里先生在做什么?”   “这种荆棘的生长地离这里不远,没有额外的毒,说明是临时得到的消息,又或者是不想跟王室产生真正的龃龉。”许愿将那枝荆棘丢进了火堆中道。   “那为什么要布下那些荆棘阻拦呢?”麦蒙只能瞧出那些东西是故意的。   “原因不重要,人抓到就知道了。”许愿笑道。   “人抓到?今晚不会有人偷袭吗?”哈迪有些疑惑的看向他问道。   “那样太却不确定了,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许愿回答道。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我?”哈迪问道。   “避免打草惊蛇。”许愿笑着回答道,“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报信的人混在商队里。”   “所以您就看着我提心吊胆?”哈迪眯眼谴责道。   “嗯。”许愿毫不犹豫的颔首笑道。   哈迪泄气,搭上了他的肩膀道:“我怎么交了一位您这样的朋友。”   “什么告诉不告诉?”麦蒙疑惑询问。   哈迪抬眸看向了他,松开赫伊里,搂住了年轻人揉搓了一番笑道:“还是在你这里我比较有成就感。”   “所以是什么?”麦蒙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太明白。   “明早告诉你,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哈迪笑道。   虽然他的朋友满肚子的心思,但再也没有比他的身边更安全的了,要不然他绝对不会踏出里斯城!   在阳光再一次降临时,麦蒙在见到那些被带回来捆绑起来的人时,终于弄清楚了一切。   阻拦者并不想跟王室作对,也畏惧于赫伊里神使的力量,但仍然想要杀掉哈迪。   他们的目光中充斥着愤怒和憎恨,却因为身上的鞭痕而不得不将一切和盘托出。   他们被迫中断了商路,破产后只能凭借打工维持生计,甚至家里有人饿死,这一切都是拜哈迪所赐。   商队因为这样的审问结果沉默极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里,麦蒙的目光也同样落在了哈迪的身上,欲言又止。   哈迪先生并不能算是一个无辜的人,但商路的铺开本身就会阻碍无法理解和顺应时局的人,而这件事情的源头其实是陛下,可陛下的一切考量都是为了巴塞尔的所有人。   然而这几个人又十分的可怜,或许他们会被关起来……   “恶意妨碍王室的商队前进,罪名是什么?”哈迪垂眸开口道。   “处死。”一旁的护卫开口道。   “那就那样做吧。”哈迪的话语中没有什么情绪,却让麦蒙骤然抬起了头来。   而他的周围,包括赫伊里先生在内,没有一个人对此有异议。   【宿主,有一个任务触发了。】小巧的猫轻甩着尾巴提醒道。   【是什么?】许愿问道。   【阻止补鞋匠马尔鲁夫愚蠢的行径。】   作者有话说:   补鞋匠马尔鲁夫的故事:   他是个补鞋匠,他老婆总是乱花钱欺负他,还打官司,打他,然后差役讹他,然后他离家出走了。   遇到个巨人听到他的悲惨遭遇,把他带到了无诈国,遇到了小时候一起去教堂偷书换钱买零食吃的阿里。   阿里当年被家长教训,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来到这里后先谎称自己很富裕,然后做起了生意,越来越富有,然后他也教了马尔鲁夫这个方法,给了他一千枚金币,把他介绍给商人朋友,让他遇到乞丐时就给一枚。   阿里帮忙介绍了,马尔鲁夫不仅把一千枚金币全施舍出去了,还在商界领袖那里又借了一千枚金币施舍,说自己的货驮到了就还钱,零零总总借了六万枚金币,全施舍出去了,阿里劝他,他说等他的货驮到了就有钱了。   然后国王也听说了他的富有,试探之后想要跟他结亲,还把国库的钥匙给他了,然后婚礼大办四十天,他洒了四十天的金币,说等货驮到了,一切就还上了。   然后他的货驮始终没到,国库库管为难了,国王让公主试探马尔鲁夫,公主灌醉他,试探出来了,因为嫁给了他,给了他五万金币让他逃窜,让人伪造了五百仆从的匿名信说货驮遇到了强盗,马尔鲁夫跟仆从去接应货驮了。   马尔鲁夫骑马狂奔了一夜,没有目的,然后遇到个农夫,农夫给他取食物,他帮农夫犁地,然后在里面发现了宝库,在里面发现了戒指,里面住着守护戒指的神王。   然后马尔鲁夫又回去了无诈城,珠宝塞满了国库,大方慷慨的赏赐,珍珠宝石每个士兵按人头一把,然后告诉公主他之前的经历就是为了考验她。   然后他的戒指被宰相灌酒骗走了,失去了一切,又被公主骗回来,得回了一切,公主死了,原来的老婆来了,想谋夺戒指,被他和公主的儿子杀了,幸福生活。 第223章 第三枚戒指(2)   【愿望来自于?】许愿询问道。   【赛斯本人民的祈愿。】猫猫问道, 【宿主接吗?】   【接。】许愿回答道。   赛斯本王国跟巴塞尔东西比邻,只是中间隔着一座山脉,道路不似一望无际的平原那么通达。   比起陆地上的交通, 反而是走海路往来会更快一些。   而赛斯本的王城,据说被称之为无诈城, 也是传说中属于商人的天堂。   不管消息是否属实,那个国家即将拥有一位国王,名字叫马尔鲁夫。   补鞋匠出身,以骗术娶到了公主,又得到了一枚据说居住着神王的戒指, 获得的财富堆满了曾经被他几乎清空的国库,又大肆的将珠宝珍珠赏赐给贫穷的百姓和乞丐。   按理来说,他称得上是一位为所有百姓考虑的国王,但赛斯本却在那之后很快的被倾覆了。   锃亮的刀抽出落下,那几个被抓到的人直接失去了生命, 甚至不需要再去过问谁,所有的愤慨都随着埋在荒野之中的尸体烟消云散了。   或许他们只会那样静静的在泥土之中腐烂, 或许会被野兽翻出来, 成为食物。   商队并没有因此停留太久,只是处理之后就离开了, 年轻的商人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守着骆驼沉默了两日。   而在抵达海边的过程中, 商队又经历了一次刺杀,毒投放在了接待处的食物中, 被赫伊里先生发觉, 那些毒成为了下毒之人的食物。   剧毒见血封喉, 漆黑的血液溅落在草叶上, 也腐蚀的呲呲作响。   “为什么非要冒着这样的风险来杀哈迪先生?”麦蒙终于没忍住问道,“杀了哈迪先生他们就能够拿回曾经的一切吗?”   “当然不能。”许愿从猎鹰的脚上取下了信函,看着那对此不解的年轻人道。   即使经历过海上的遭遇,生命的轻易逝去也不是人心能够轻易承受的。   “是因为活不下去了吗?”麦蒙迟疑着询问道。   虽然赫伊里先生不再遮挡面孔,被人们所仰望着,但在他这里,他好像仍然能够像以前一样,不必因为一些话语而担心受到谴责。   “国王陛下在铺开商路时,也给了原来的商人们一些选择。”许愿展开信函看了一眼,压在手下温声道,“接受王室的整改,虽然利润会比原本少一些,但不至于失去活下去的可能性。”   真要因为商路而将所有人逼上绝路,只会给巴塞尔惹来动乱。   “那他们为什么?”麦蒙闻言愈发不解了。   “各种各样的原因应该都有,或许是原本能赚十枚金币的货物只能赚到一枚金币的落差,又或许是大量商品涌入造成的销量下降,都有可能导致破产。”许愿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笑道,“再完善的政策也不可能完美的兼顾到所有人,总会有漏洞或是一些连锁反应。”   “哦……”麦蒙思索着他的话,觉得心口沉甸甸的,如果不能顺应潮流,很容易被潮流所抛弃。   商人经商,也不总是一帆风顺的,货损,强盗,市场饱和和估价错误,都有可能导致亏损甚至是破产。   而他们将这些一股脑的都算在了哈迪先生的身上。   而哈迪先生能够那样面不改色的下令杀人,有生命受到威胁的原因,也显然是习惯了那样的做法。   麦蒙反复在心底里问询着自己能够做到吗?他能够做到一边不在乎一些人的生死,又能够友善的跟一些像他这样无关紧要的人做朋友吗?   那想必是很难的,剥夺人的生命很难,把控其中的度也很难,或许做到那一步的时候,他也能够成为一个很出色的商人了。   “赫伊里先生。”麦蒙趴在他的桌上轻唤着他。   “怎么了?”许愿从打开的信函上抬眸看向了那方才陷入思索的年轻人问道。   “成长真是一件很沉重的事。”麦蒙感慨道。   “如果觉得辛苦,可以让自己休息休息。”许愿笑道。   “但成长是为了让自己有选择,而不总是被选择的过程。”麦蒙说道。   所有人都在前进,国王陛下,赫伊里先生还有哈迪先生,他们都在一步步前进。   或许他们也曾畏惧和觉得沉重,但都在顶着压力一步步向前,才能够成为众人景仰的人。   有幸遇到者想要跟随,止步不前的话,没有人会一直在身边等待着他,教导着他,即使以情分而言,也没有那样的义务。   “也可以这么说。”许愿轻笑道。   “您有事要忙吗?”麦蒙看向了他打开的信函有些后知后觉道,“那我先不打扰了。”   “没关系,不算是急事。”许愿看着信函回答道,“你自便。”   “哦……”麦蒙又默默的坐了下去,趴在了桌子上,有些安逸的看着那正在认真阅读着的赫伊里先生。   这次旅途结束,他们应该就会分开了,再想要见到他,就得靠他自己努力前往里斯城了。   窗外的阳光射入,照着信函上的字迹,有些密,也有些长。   如果以信鸽送信,大约只能简短数语,但是以猎鹰送信,却不必局限于篇幅。   而其上力透纸背的字迹详细记录着关于赛斯本的详细信息,信息来源于巴塞尔的国王陛下。   两国比邻而居,王城却相隔甚远,虽然之间有山地阻隔,却仍然会有海陆互通,只是巴塞尔的国王陛下对于赛斯本的兴趣远不如隔了一道海峡的加里王国来的大。   究其两大原因,其一,地势不属于四通八达,其二,物资匮乏。   土壤不如巴塞尔肥沃,山地阻隔不便于行军,跟加里王国的战争结束,国王陛下暂时打算休养生息,没必要穷兵黩武,增加巴塞尔的内耗等一系列的原因都让巴塞尔目前只有相安无事的打算。   但即便如此,他也有着关于赛斯本的信息探查。   例如现任国王的一些行径,那是个喜欢疯狂敛财的家伙,只想将天下的珍宝都装进他的国库里面去,对此,巴塞尔的国王陛下不认为有什么毛病,因为他也想。   不过那家伙相比于他而言会有些吝啬,不乐于赏赐,连对有功的士兵都有些一毛不拔,跟宰相的关系跟加里王国一样,同样不怎么好,而他的女儿也是属于他的资源。   这些或许会为一些人所诟病,但目前不会对赛斯本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   而香料一类的路由巴塞尔打通,简狄陛下对自己的百姓是好极了,试图将价格压到最低,但对邻国可没有那么好商量,要价虽然不比从前,却仍然比巴塞尔要高出一截,而想要过路赚钱也可,路过的税费就足以让那个价格维持在居高不下的地步。   即使赛斯本国王再想守住财富,有些金币也会源源不断的流入巴塞尔,比之攻占的益处要大得多。   国王陛下知无不言,只是最后问了一句:“你回来以后还想去赛斯本一趟?”   国王陛下十分英明。   许愿眸光溢出了笑意,将信函折好,略微思忖后拿过笔写着回信。   他的神色如常,只是周身透出的愉悦气息让一直瞧着他的麦蒙莫名的觉得那封信应该是来自于国王陛下的。   赫伊里先生的脾气比在之前的旅途中更好了,心情也更好了,或许是因为他回到了国王陛下的身边?   真是美好的令人羡慕的友谊,即使是双胞胎的亲兄弟,也不会有比这更亲密的感情了。   “抱歉,让您陪我去阿马尔城一趟。”麦蒙说道。   比起远行,或许赫伊里先生更想留在国王陛下的身边。   “你不用觉得抱歉,这本来就是答应你的事,让你等了一段时间的我才应该说抱歉。”许愿抬眸笑道。   “其实我跟着哈迪先生一起出发也是可以的。”麦蒙虽然心中有一点小小的念头,但其实只要能够跟着商队出发,他并不执着于赫伊里先生一定要走这一趟。   “我这一趟出行,除了答应你的事,还有其他的事要帮国王陛下办。”许愿笑道,“你不用觉得忧虑。”   “哦……”麦蒙应了一声,却知道赫伊里先生这样说,有让他减轻负担的意思。   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无论是不是一位商人,都应该信守承诺,才会让人很是安心和信赖吧。   信鹰系上了信函再度放飞,消失于蓝天白云之间,湛蓝的天空映着湛蓝的海域,宽阔的码头上,商队的货物正在一趟趟的搬上停靠在那里的数艘大船。   “明日我们就会启航。”许愿说道。   “那真是棒极了。”麦蒙看着起伏的海浪,胸口的不舍升起时,心中的澎湃未歇。   总有一日,他希望至少其中的一条大船是属于他的。   ……   商队的骆驼和马匹牵上了大船,扬帆起航之时,翱翔于天空中的信鹰落在了宫殿面前的树上,被拉依德追逐了一番,才堪堪落在了那从宫殿中走出来的人手臂上。   “啊!”拉依德落在肩膀上鸣叫。   “下次让你去。”简狄解下了信函将猎鹰放飞,走向殿中时安抚着肩膀上委屈的鹰道。   “啊!”   “我看见了,是你欺负的那只鹰。”   试图申辩的拉依德被放在了架子上,简狄落座打开了信筒,看着其上的话语,指骨轻抵住了唇。   还有几日,他就会直接回来。   只可惜他不能以巴塞尔的情报组织帮他寻觅那传说中的巨鸟,国王的关注落于其上,很多人的注意力也会随之落于其上。   而赫伊里并不希望很多人都去关注那件事。   他身上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要更多,且或许连他自己也无法言说。   或许他真如人们所传言的一样,是来自于神界的使者,只不过不像人们所说的来传递神灵的音乐和理念,反而有可能是被贬下来的,需要收集足够的戒指,才能够恢复神力,重新回到那个拥有巨鸟的地方。   拥有巨鸟的地方或许就是神界?   国王陛下默默揣测,虽然自己都觉得很离奇,可是种种所见好像都指向了那一处。   那为了防止他返回,好像不应该帮他找到更多的戒指。   不过算了,或许他集齐的日期远在他死亡之后。   即使赫伊里并无神力,凡人的爱侣也注定会在生命终结时分别,人们所说的天堂地狱,简狄早就在神学诞生的书籍中找到了源头,他相信有神灵的存在,却不相信天堂地狱的传说。   无数人生死轮回,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天堂装满了人,也不再能够称之为天堂,或许它真实存在,或许只是幻想,但他不会赌那种不确定的可能性。   注定要分离的爱侣,所需要做的,是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不要让自己后悔。   简狄陛下做出决定的时候,加里卜国王那里再度收到了成堆的政务,以至于一时间失去了笑颜。   而他的儿子给出的理由时:“累,需要父亲帮忙。”   “人一旦恋爱,就会变得分心。”加里卜国王深吸了一口气叹道。   “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很忙,也该有一些时间留给自己。”法图娜王后笑道,“每天让他烦心的事情那么多,他也就只能向我们撒娇了。”   “你也知道,他一旦移交政务,就是打算出去了。”加里卜国王当然十分了解他的儿子。   当年匆匆接手国王的位置,是为了肃清朝堂之中的两股力量,不致使出兵时还有人在后方掣肘,而一旦打算出行,政务就会移交,虽然他在出行途中也会处理一些事,但加里卜国王甚至怀疑,他的儿子就是不喜欢处理这些事,才会一直征战在外。   “你在这里,他才没有后顾之忧啊。”法图娜王后笑道,“等我们不能帮上他的忙的时候,他就只能一直留在这里了。”   加里卜国王看向了她,将她抱在了怀里叹道:“巴塞尔未来的王位继承要怎么办?”   他本以为他的儿子能够顺利的结婚再诞下孩子,有这样强大的父王,巴塞尔未来的继承者就会有一个坚定的指引和航向,但他跟赫伊里在一起,那个温柔的年轻人看起来可不像是能够跟人共侍的人。   进入过爱情的人才知道,两个人之间是不能有第三个人的存在的,那会破坏掉一切美好的感情和信任。   “那是很久远之后的事了。”法图娜王后摸了摸他的脸笑道,“让他们自己去忧心吧。”   “哦,你总是这样心宽。”加里卜国王说道,“好吧,这的确是着急不来的事,不过他送来的政务也太多了。”   他这样说着,却仍然重新拾起了那些政务,虽然退位,他仍然是一位国王,也是一个不忍心看着心爱的儿子余生都囚于这个位置的父亲。   ……   天气很好,商队的数条大船度过那条海峡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风浪,没有海盗阻行,货物更是成功抵达了萨门城,在那里装上了车厢,一部分留在了萨门城中,另外一部分则由骆驼和马匹带着送往了阿马尔城。   故地重游,连哈迪都有一种思念的恍然感,他的亲人早已经在他达成协议时就接到了里斯城中,既是方便照顾,也是防止之后的祸患,但即便如此,熟悉的地方仍然能够带给人一些思念感。   还是那片远眺的海峡,海浪翻滚,它不像人类的建筑变化的那么快,似乎能够千年万年的奔腾不息。   曾经站在那里时,哈迪从未想过他会有今日这样的成就。   “赫伊里先生,我或许也算是达到巅峰了。”哈迪对此是知足的,很多人即使到了生命的尽头,也没有他这样的一路上行和精彩。   “哈迪先生,人生没有走到尽头,一切还没有定论。”许愿笑道。   哈迪看向了他,略有思绪后笑了出来:“确实,赫伊里先生说得对。”   人生还没有到尽头,巴塞尔王国或许也不会止步于此。   “赫伊里先生,哈迪先生,要不要来我家坐客?!我父亲烤了一只羊!”麦蒙的声音随着海风远远的传递了过来,带着年轻人的生机和喜悦。   “来了!”哈迪转身,朝着跑过来的年轻人打着招呼,笑着迎了上去,“我对烤羊肉想念极了!”   “那快走,据说这只羊是用秘法烤制的,站在门外就能够闻到香气。”麦蒙毫不吝啬的称赞着,并克制的吞咽着口水。   “那我可要尝尝了。”哈迪笑道。   “赫伊里先生……”麦蒙没有忘记的回头。   “来了。”许愿轻笑,跟了上去。   那只烤全羊的确鲜美极了,只是所谓的秘法让哈迪有些但笑不语,因为这个方法最初就是他从赫伊里那里要到,然后传到阿马尔城来的。   宾主尽欢,填饱了肚子之后就是睡个好觉。   “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哈迪缓行着消化,以免吃的太多的食物顶到喉咙。   “阿马尔城这边需要你留下吗?”许愿询问道。   “不需要。”哈迪回答道。   巴塞尔的商路虽然没有脱离他的管理,但这样庞大的机构,又怎么可能只依靠他一个人来处理事情,即使累死他也做不到。   “现在回去。”身旁温柔的声音回答道。   “现在…现在?!”哈迪惊讶的看向了他,连饭后起的困倦都消失不见了,可他的疑问却没有遭到身旁人的否定。   “还有人需要告别吗?”许愿询问道。   “没有了。”哈迪回答道,在对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时,心脏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跳了起来,然后发现自己处于了夜色中的云端,并在其中穿行着,“我觉得我好像在做梦。”   “据说在梦里掐自己是不会疼的。”身旁淡然坐着的人笑着回答道。   穿行于云雾之中,下面的土地一晃而过,哈迪为了验证,掐了自己一下,在感觉到疼时终于明白了麦蒙第一次来到里斯城时说的那些话。   天空很近,星辰无比的明亮,坐于这片穹顶之下的人眸中映着星空,真的很像行走于人间的神灵。   从前只是觉得像,却从未验证,因为他总是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着,而现在……他或许真的在与神灵同行。   “您真的是神灵的使者吗?”哈迪试探的问道,“又或者是神灵的本身?”   “我只是人类。”许愿笑着回答道。   “你觉得我会信吗?”哈迪眯着眼睛瞧他,他现在还飞在天上呢。   许愿没有回答,只是带着他降落在了府邸的外面道:“到了,回去吧。”   “不是……”哈迪的话没能说完,就见身旁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用猜,他下意识的知道赫伊里应该是返回王宫了。   这样骤然动用力量的回来,显然并不是想震慑一下他,而是因为思念国王陛下了,一刻都不想等待。   他开始相信他是个人类了。   真是令人羡慕又嫉妒的爱情,哈迪叹了一口气,朝着自己的府邸走了过去,在护卫们惊讶的打过招呼迎入时,开始思索着自己或许也应该找一个知心的爱人了。   归心似箭,他只在离开父母很久后有过那样强烈的感受。   夜色漆黑,连忙碌的王宫也已经安静了下来,烛火的光芒穿过帘帐,映在架子上猎鹰光滑的羽毛上,笼子里的兔子难得猎鹰没什么精神理它,十分活泼的蹦跳着。   仆从已经离开,只有值夜的护卫驻守着,只是夜风的轻拂难免令人困倦,警惕的视线偶尔瞟向那闹腾的兔子,反而会精神上一些。   殿内的帘帐上轻压着珠饰,使它不至于随意晃动,轻轻摇曳的烛火之下,散落下来的红发蜿蜒坠地,已散去一半的水汽,桌案边的人坐的端正,只是目光落在那翻开的公文上,眉头微肃。   脚步声微顿,帘帐上的珠饰因为轻掀而发出碰撞声时,落入眸中的便是这闲适又绝美的一幕。   “什么事?”落在公文上的目光未抬,只有凛冽的声音响起。   珠饰随手指放下而轻落,零碎的发出清脆的声音,脚步声愈发靠近,简狄半晌没有听到回答,手落在腰间的匕首上抬眸,却在撞入那一片温柔的视线中时溢出了一缕怔然。   手指松开了匕首,强压着思念的心脏随之跳跃,呼吸就此失去了之前平缓的节奏:“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听到了自己问询的声音,虽然有信件往来,但他们已经分别了二十天有余。   “刚才。”那双金眸的主人靠近,从身后抱住了他沉下气息道,“我很想你。”   “你刚吃了羊肉?”国王陛下心跳如鼓,奈何鼻子太尖。   那埋首于他肩上的笑语轻叹:“是,烤全羊。” 第224章 第三枚戒指(3)   “我刚沐浴过。”国王陛下嗅着那香辛的味道侧眸道。   “这样?”许愿轻笑, 收紧了手臂,在他的颈侧发间轻蹭道,“那只好一会儿再去洗一下了。”   国王陛下轻缩了一下脖颈, 面带谴责的看着他。   “我帮你洗。”许愿抱着怀里的人,轻声哄道。   “唔。”那谴责的视线收回, 算是答应了,“你从哪里回来?”   “阿马尔城。”许愿回答道。   “今日刚到?”简狄放下了笔,略微后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问道。   “下午抵达,麦蒙的父母招待了之后就回来了。”许愿讲述着安排,抬眸看了眼摊开的公文询问道, “殿下这么晚还在忙?”   “你不是邀请我一起去赛斯本?”简狄看向他道。   “所以殿下这算是答应了。”许愿笑道。   “嗯。”简狄轻应道,“政务已经移交了一部分给父王,赛斯本那边的消息一直都是信函往来,我没有亲眼去看过。”   虽然还算了解,但是具体什么情况, 总要亲眼看过才能完全确认,只靠描述总会有几分偏差。   “加里卜国王可能要辛苦一阵子了。”许愿笑道。   “啊, 对了。”简狄眉峰轻动, 唇角轻扬道,“我的父母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   许愿微怔, 轻笑着叹道:“那想必也知道这次是我要把陛下拐出去的事了。”   “我没那么说, 但行程决定的突然, 也不会带什么人,父王应该能猜到。”简狄反手摸上了他的脸颊道, “亲爱的赫伊里先生打算怎么办?”   “有点紧张。”许愿沉下气息轻声道。   简狄侧眸看他, 这样亲密的拥抱, 他当然能够感觉到赫伊里心脏跳动的速度:“你也会有紧张的时候?”   “当然了, 别看我这样,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其实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许愿轻笑亲昵道。   他的心脏似乎随着那时的回忆而跳的有些快,简狄转头亲上了他的颊道:“不用紧张,父母那里已经过关了,我不会跟你分开。”   “我知道。”许愿看着那微敛的眸轻笑道。   他的紧张本身来源于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想跟他分开,但也希望他不会因为夹在所爱的人中间而为难。   “今晚的事情急吗?”许愿垂眸询问道。   “不急。”简狄回答,答案给出时,却因为那扣在腿弯下的手和身体骤然的失重而有些紧绷。   身体下意识的挣扎因为那抱的极稳的手和紧贴的体温而微松,他的手臂搭上了对方的肩膀,贴在耳际道:“劳烦。”   “说好的帮您的。”许愿扣紧他的腰身轻笑,抱着那已然恢复淡定的人走向了浴池。   那里长年有着流水,水自然不是热水,只是以巴塞尔王城的气候而言,即使是在冬季,气温也能够保持在10℃以上,夏日浴池中的水在正午时甚至会有些发烫。   浴池中的水随着落入其中的人而轻漾,红发散落飘逸其中,被修长的手指拂过,抹上了香花的提取物。   这种时刻往往是简狄最放松闲适的时刻,他的浴池从不允许有他在的时候让外人进入,可此刻多了一个人,却反而多了一种更加悠逸的闲适感。   即使有着水流,也有着隐隐的体温相贴,拂在发间的触感不轻不重,让人能够舒心的闭上眼睛,这种时候,即使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也能够轻易的取走他的命,可此刻,却是最安全的时刻。   因为赫伊里在,因为他是他可以完全信任的后背。   清洁的泡沫被水流冲走,一点儿也没被水流冲走温度的灼热掌心轻拂在脖颈上,若有似无的划过了要命的喉结,一连串的轻吻随之落在了其上,在思绪渐沉时给身体带去了最本能的清醒。   “帮我洗澡?”简狄略微睁开眸,看向了那环抱着他的人,声音中带着些许附带着水声般的微冷。   而这样的冷显然无法震慑到这放肆的家伙,他的颊被轻托起,吐出话语的唇被那同样柔软灼热的唇深吻住了:“已经洗完了……”   他温柔的陈述着事实,而洗干净的下一步,就该是享用的时候了。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国王陛下脑海中莫名的划过这个念头,抱住了对方的肩颈,在迎合的深吻中释放着分别已久的思念。   有些感情,仅凭话语似乎是无法完全传达的,他的心在为他跳动,身体和思绪都在渴望着他,即使是一池的水也无法浇灭一直蛰伏等待爆发的火焰,而它将焚尽一切。   ……   上床了。   滋味不错。   这是国王陛下在晨间醒来时的第一个念头,晨间的光没有那么亮,睡了十几年的大床曾经有一段时间会觉得有些空荡,但在身旁抱着他的人回来后,又没了那种感觉。   国王是不能对任何人产生依赖感的,因为这个国家所有的决策都仰赖于他,不管大臣们提出什么样的建议都好,最终做下决定的是国王本人。   登上王位,掌管着无上的权力和生杀大权,虽然仍然会受到一些限制,但当意识到权力和统治的本质时,真正能够束缚他的东西极少,但沉浸于其中,慢慢的,身边的人也会越来越少。   曾经或许为伙伴的人只剩下了恭敬和敬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和思量,开口时需要斟酌,不再能够推心置腹,坐在高位上的人也会越来越孤独。   因为拥有一切,所以总会不断的去怀疑那些聪明的人们是不是想要通过一些手段从他这里获得什么,即使是躺在枕边的人,也未必就是全然能够相信的。   但他的父母仍然希望他能够得到一个推心置腹的爱人,除了他们,也能够不使自己孤独的束缚在高位上。   一个人其实并不难行,因为他的背后至少站着支持他的父母,但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感觉很好。   简狄收回了搭在他身上的腿,就着这样极近的距离端详着那睡得极安稳的睡颜,手指下意识描绘过他的鼻尖和唇峰,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会惊奇,他竟然会如此的信任和爱上一个人。   被拂过他的唇峰轻动,在简狄手指轻动时张口咬住了他的指尖,牙齿轻磨,微痒不疼。   而随之抬眸,对上的便是那已然睁开的眸,温柔缱绻的,那原本因为放松而松下的手臂收紧,两个人便拥在了一处。   “梦见什么好吃的了?”简狄缩回手指,靠近了他的气息,心动不止。   “手指果,闻起来是甜的。”许愿揽着人轻笑道。   “你对手指果还挺温柔。”国王陛下可不是被轻易骗过去的人。   “陛下递到嘴边的,当然得慢慢品尝。”许愿轻抵着他的鼻尖笑道。   “嘁……”简狄轻嗤,却是贴近着他的气息,在那唇上亲了一下。   吻极轻,温柔的话语在呼吸间响起:“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简狄如实回答道,虽然没有想到做法,但意外的很舒服。   “那就好。”许愿揽着他的腰身道,“不过这两天还是要吃的清淡一些。”   “唔。”简狄轻应,绿眸之中略有思绪划过。   “殿下还有什么疑虑?”许愿留意着他的神色询问道。   “没什么。”简狄微垂下眸,亲上了他的眼睑道。   只要这个人是他的就行了,其他的,他都不太在意。   伴侣之间,舒服为主。   “要再休息一会儿吗?”许愿随着那轻吻轻轻闭眸询问道。   “不用。”国王陛下身强体健,区区一次上床,不足以赖床,反而让精神十分的愉悦抖擞。   两人对视,一时间有些静默,在那双金色的眸中划过疑惑时,国王陛下开口道:“你压到我头发了。”   “啊,抱歉。”许愿小心起身,将那压在身下颈侧的发丝小心的拢了出来道,“有拽到吗?”   “没有。”简狄起身,看了一眼身上的痕迹,拉过了放在枕边的衣服道,“疼的话我会叫你。”   以往极少有这样的现象,只是昨晚思绪视线乱成了一团,根本顾不到而已。   “好。”许愿从身后将他的发丝拢出,消掉了那脖颈处有可能看到的痕迹笑道。   “胸口上的。”简狄提醒道。   “胸口上的只有我能看到。”他的恋人温柔又无耻的婉拒道。   国王陛下带着他的恋人有没有可能属狗的这样的念头拢上了衣襟,在他的肩膀上磨了磨牙,神清气爽的起身出门。   晨间的拂过花叶草露的箫声伴随着破空的剑声响起,唤醒了王宫的早晨,微凉的,温柔的引人驻足侧目。   晨练后国王陛下有事处理,亲卫已在殿外等候。   “真的不用我陪你去?”简狄询问道。   “不用,您的父母不至于为难我。”许愿笑道。   那位陛下比谁都明白力量对一个国家的影响,简狄相信他,而加里卜国王不会全然相信,但正是因为不信,才不会在无法确保的情况下为难他。   他们对彼此,大约只能称得上是爱屋及乌。   “我等你回来吃早餐。”简狄说道。   “时间会不会有些紧?”许愿笑道。   “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国王陛下并不想双方起什么冲突。   早餐还不回来,国王陛下就要亲自去看一看了。   “好。”许愿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转身出了门。   殿门打开,晨光透入,许愿跟站在殿外的尤努斯打了个照面,颔首示意后离开了。   他走的优雅闲适,理所当然,尤努斯却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错愕了一下:“赫伊里先生从阿马尔城回来了?!”   “是的,昨晚就回来了。”仆从说道。   尤努斯思索着会不会有些太快了,下意识问道:“赫伊里先生一早找陛下有事?”   仆从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尤努斯立刻知道了赫伊里先生再度跟陛下秉烛夜谈了。   虽然秉烛夜谈的频率好像有点高,但赫伊里先生刚从阿马尔城回来,或许带回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尤努斯大人,陛下请您进去。”进去通传的仆从说道。   尤努斯踏入,在送上公务的同时得到了一个消息,陛下他要去赛斯本一趟。   “是赛斯本有什么异常吗?”尤努斯警惕道。   “目前没什么异常,赫伊里想去一趟,我也想去看看。”简狄回答道。   尤努斯的神色瞬间有些迟疑,这简直就是拐带陛下的前奏:“我马上为您安排。”   “这次出行只有我跟他去。”国王陛下否决了他的安排,看着亲卫错愕的神情道,“算是微服。”   “可是您一个人不带……”尤努斯忧虑极了。   万一出了什么事,可那真是糟糕透了。   “赫伊里不是人吗?”国王陛下反问道。   “赫伊里先生怎么能保护好您呢?”尤努斯下意识反驳道。   那么柔弱的……他好像会用药剂。   “他的剑术比你好。”简狄回答道,“我已经决定了。”   尤努斯愣了一下,弯腰行礼道:“是,请您一定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王城这边暂时不要将消息放出去。”简狄看着他吩咐道。   “……是。”尤努斯硬着头皮应道。   “赫伊里不是妖孽祸水,这是我的决定。”简狄看着他的神色道,“赛斯本虽然不是强邻,但不能不防。”   “属下没有这个意思。”尤努斯轻咳了一声道。   “你的意思都写在脸上了。”国王陛下慧眼如炬,“他是可以相信的人。”   “是!”尤努斯低头道。   陛下说可以相信,那么他们就选择相信。   “辛苦你了。”简狄说道,“这件事情上我只相信你。”   “属下会尽力完成您的嘱托。”尤努斯的心神因此而紧绷振奋,瞒住消息,赛斯本才不会提防,巴塞尔才不会动荡,这是多么重要的任务!   ……   马蹄声响起,奔驰在黄昏的荒野之上,两匹并驾,期间的距离不过错落半个马身,旷野无人,自然也无人能够目睹那随风扬起的红发,窥伺到二人的身份。   而待行至一片田地前,马匹的速度慢了下来,马匹上的人一手拉着马缰,一手将那极易暴露身份的红发遮挡在了兜帽之中,马蹄踢踏几声,隐隐可见远处错落的村落。   “就是这里吗?”凛冽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   “应该是。”另外一匹马背上的人眺望着远方已经亮起烛光的村落和面前并不算平整的田地,拉紧缰绳下了马。   简狄同样下马,将马匹拴在了一旁村落的树干上,巡视周围,却没有见有什么宝库的踪迹。   但赫伊里说是要来寻宝库,就一定会有。   “跟我来。”许愿朝他伸出了手,在那拉缰的手落于掌心中握紧,牵着他就着黄昏最后的光芒,步入了那片田地旁的荒草之中。   村落中的田地并不连贯,显然无人分配,谁开采出来就是谁的,也因此东一块西一块,分布的并不均匀,而这座宝库就掩埋在还未翻过的地里。   如果马尔鲁夫没有发现,或许有一天它会属于那个耕做的农夫,但这样的无主之物,谁能够发现,谁能够拿到,就是谁的运气。   如果是以往,他未尝不会等待后再取走,但现在已经不需要等待了,无诈城出现了一位十分富有慷慨的商人,马尔鲁夫。   许愿蹲身,从荒草之中扣住了那块云石上的金环,将其从地面拉了起来,土石移除,一个石洞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两人对视,许愿掸掉了手上的土,先踏入了其中,简狄紧跟,在看到第一间屋子里堆满的黄金时眉头轻跳了一下。   第二间堆满了绿宝石,珍珠和珊瑚,第三间是玛瑙,翡翠,第四间是钻石和黄金制品。   它们堆的满满当当,几乎顶得上巴塞尔的国库。   “看起来像真实存在的。”简狄拿过了一块钻石,用匕首试了试硬度道。   “的确是真实存在的。”许愿走到了这个房间的中间,打开了放在那里的水晶匣,从里面轻车熟路的取出了一个柠檬大小的金盒子。   而盒子打开,里面装了一枚刻画着符咒的金戒指。   简狄的目光落于其中,想着自己的揣测问道:“你一共要收集几枚?”   “要看有几枚。”许愿从其中拿出了那枚戒指,放进了腰包中道。   “拿走这里的东西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简狄看着他的举动询问道。   即使再位高权重,心如止水,也不可能对着满室堪比国库的财富不感兴趣,只是要看代价是什么。   “灵魂一类的吧。”许愿略微沉吟,看向顿时失去兴趣的国王陛下笑道,“我在这里,你可以随便拿,全部搬回巴塞尔也可以。”   “唔。”简狄看着掌心的宝石道,“到底还有多少个类似于这样的宝库?”   “应该不多了。”许愿靠近笑道,“陛下担心贬值?”   “物以稀为贵,如果太过泛滥,将不再具有成为资产的价值。”简狄对宝石本身的兴趣不算太大,他看重的自然是它所承载的作为财富的价值。   如果不能承载,不能换来吃用之物,它们也不过是石头而已。   “陛下英明。”许愿看着他笑道。   “嗯?”简狄有些疑惑的看向了他。   “走吧,等我们回到巴塞尔的时候,它们就会进入您的国库中了。”许愿牵住了他的手道。   “嗯。”简狄应了一声,将手中的钻石放下,跟着他离开了这个宝库。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洞口拂平,长发随夜风扬起,简狄看着那恢复如常的土地道:“拥有这样力量的人有没有可能悄无声息的挪走巴塞尔国库里所有的财富?”   这种非人的力量不由得人不担心。   “放心吧,拥有这样的戒指,往往也能够通过它获得财富和力量,不过这样遗留于世间的力量并不多见。”许愿解开马匹的缰绳道,“肆意妄为者也会遇到更强大的力量。”   精灵,魔鬼,神王,能够轻易让城市化为飞灰的观相仪,召唤雷电的宝剑,拥有力量的同时也会踏入另外一条界限,万事万物,总有克制之法,不是拥有了就能够高枕无忧了。   就像是他,也会受限于规则之下。   “接下来去哪里?”简狄接过缰绳,骑上马时询问道。   “接下来去一趟赛斯本的王城吧。”许愿同样骑上马,牵着另外一匹马的缰绳笑道。   简狄戴上兜帽看向了他,扬起唇角应道:“好。”   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的风景再度发生了变化。   千里的距离,只需要瞬息。   这样的力量会让人上瘾,觉得那连着数日或是数月的跋涉十分的辛苦,但他并不能离开里斯城太久,而放任赫伊里离开几个月或是一年之久,简狄舍不得。   他们相处的岁月并不长,他不想浪费。   瞬息之间,赛斯本的王城近在咫尺,夜色之中光芒远眺,一片晕黄。   即使处于同一片大陆,赛斯本与巴塞尔的建筑风格和衣着也有所不同,这里同样人员混杂,只是即使只是夜晚的街道,也足以分辨两国的区别。   交费入城,入住旅馆,每个人似乎都信守着诚信,少有欺诈之言。   他们诚恳的信奉着神灵,渴望通过这样的德行进入天堂。   “马尔鲁夫真是一位慷慨的商人,再没有人能够施舍我们这么多的钱。”   “他的货驮一定富有极了。”   “哦,我想他一定拥有着堪比巴塞尔的哈迪那样的财富。”   “哈迪可不如他慷慨大方,那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守财奴。”   “明天再去向他乞讨吧……”   过路或旅舍中的人们议论着,称颂着,简狄坐在窗边听着,在听到门再度打开的声音时看了过去,起身将半开的窗户掩住了。   “吃点东西。”许愿将餐盘放在了桌上笑道。   “这里的食物烹饪的比巴塞尔的王宫中还要好。”简狄洗过手落座,看了两眼,品尝了一口道。   “我做的。”许愿看着他笑道,“看来很合你的胃口。”   “何必亲手做。”简狄将那口齿生香的食物咽了下去道,“我不挑食。”   “担心旅舍里做的不干净。”许愿笑道,“万一伤了身体,你的父母会很担心的。”   “唔。”简狄轻应,又将一块煎好的肉排送进了口中道,“我的胃口会被你养刁的。”   吃过了好东西,再尝不那么好的就会格外的难以下咽。   “那我就能牢牢抓住您的胃了。”许愿笑道。   “不许半途而废。”简狄将一块肉排递到了他的唇边道。   许愿垂眸,将其轻咬下笑道:“不会。”   “嗯。”简狄再叉了一块送到唇边问道,“那天父王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我们得考虑一下巴塞尔下一任继承人的问题。”许愿看着他状似认真吃东西的举动笑道。 第225章 第三枚戒指(4)   简狄停下动作转眸看向了他道:“你的那些戒指能够让男人生孩子吗?”   许愿闻言轻笑:“可以, 男性无法生育不过是因为缺少保护孕体的胞宫,拥有就可以了。”   简狄的唇轻抿,垂眸叉起了一块肉排又放下问道:“你打算在这个世界留下血脉吗?”   许愿眸光微敛, 轻叹道:“不打算。”   孩童是血脉相连,也会成为情感的牵挂, 主世界的规则同样限制着这一条,忧心的就是父母之心能够舍生忘死的去触碰规则。   “唔。”简狄对此倒没有意外的感觉,反而神色微松,将那块肉排放进了口中道,“那我一个人就没办法了。”   “殿下紧张了?”许愿看着那烛火下的神色笑道。   “有一点, 据说很疼。”简狄看向他道,“我也还没有做好做父亲的准备。”   面对国事他可以理性思考,对待敌人也能够毫不留情,唯独做父亲,他恐怕没办法做到像他的父亲那样耐心和温和。   “或许是我生呢。”许愿笑道。   “那也会很疼的。”简狄看向了那跳跃的烛火道, “当年母亲生我的时候据说就疼了很久,父亲再也不愿意让她受那份苦了。”   许愿看着那被烛火镀了一圈光晕的面孔, 伸手摸上了他的颊, 在那剔透的映着烛火的眸落在他的身上时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是什么?”简狄的神情有些慎重,他莫名觉得赫伊里思考这个问题应该思考了很久。   “你想要拥有更长的生命吗?”许愿看着他轻声询问道。   【宿主?!】原本悠逸休息的猫瞬间坐直了起来, 【赋予永生是违反规则的!】   不仅仅是宿主本身会受到规则的惩罚, 被赋予永生者也同样会被剥夺那份被赋予的力量, 也因此没有宿主会傻到去做那种事情。   小巧的猫焦急的跳上了宿主的肩膀,可是一向不会忽略它的宿主这次却没有理它。   “能延长多久?”简狄直视着那双金色的眸询问道。   金色是很夺目的色彩, 它却温柔的好像能够囊括一切。   “不清楚, 或许三十年, 或许五十年, 或许更久。”许愿回答着笑道,“这样能够有更长的时间去让殿下去思索和解决继承人的问题。”   “代价呢?”简狄询问道。   “没有。”许愿回答道。   “它相当于在人的心中打开了一道欲望的门。”简狄能够明白他的思虑良久。   因为他真的在渴望拥有更长的生命。   作为国王,统治时间的加长,会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实现更多的计划,他能够将巴塞尔变得更加富强。   作为恋人,他也能够跟所爱之人相处更多的时间。   但作为儿子,他会渴望他的父母也拥有更长的生命,而他的父母也有着亲人和眷属。   欲望的大门打开,并不仅仅关乎自身。   但它又是极不明显的,不易被人察觉,因为谁也无法评估一个人能够活多久,世上不是没有年过百岁的长寿者,而人们只是羡慕而已。   而它在无形之中,滋生着欲望的膨胀。   得到了更长的寿命他会觉得知足吗?他能够扼制住自己更强的野望吗?他会不会举国之力也不想让生命消逝,嫉妒赫伊里的寿命,露出狼狈又贪婪的丑态来?   “我想我需要考虑一段时间。”简狄沉下了气息道。   “好。”许愿笑道,“不用着急,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尊重你的意愿。”   简狄看着他,唇角溢出了一抹笑意,亲在了他的唇角道:“我喜欢你这样做。”   不是悄悄的决定,而是询问他的意愿,或许这会让他思虑和纠结,但自己做出的决定,怎么都不会后悔。   “啊,胡椒味的。”许愿用指尖碰过唇笑道。   “我再尝一下。”国王陛下凑过去再亲了一下,看着那有些怔然的金眸扬起了唇道,“你的更好吃一些。”   “殿下,饱暖思淫欲哦。”那双金眸轻敛,溢出了笑意来。   “这里隔音不太好,你晚上动作轻一些。”国王陛下淡定的吃着自己的晚餐道,丝毫没在怕的。   许愿就着烛火看着那垂落的发际边微微泛红的耳廓,轻笑了一下沉淀着加快的心跳和些许的躁动,叉起一块肉排送了过去。   那双绿眸微垂,张口咬了下来,咀嚼后目光微扫过他的盘子。   “要不要换?”烛火下温柔的声音问道。   “等我吃完。”凛冽的声音回答道。   国王陛下今日的胃口也极好。   烛火噼啪,暖意融融,全然不顾及外面的喧嚣声,即使没有酒液,也足以在这样的深夜沉醉恍惚。   ……   旅舍的确不像巴塞尔的王宫那么隔音,随便人怎么折腾都不会扰民,外面的声音也不会传入。   街道上有些嘈杂的声音通过窗户传入时,国王陛下看了眼帘帐外漆黑的天色,埋入那温热的怀中时顺带捂住了另外一只没被遮住的耳朵。   许愿察觉动静时睁开了眼睛,伸手覆住了那遮住耳朵的手轻声道:“看来我们明天得换一家旅舍了。”   “唔……”怀中的人抽出手抱住了他,略带着被吵醒的困倦呢喃道,“没想到赛斯本的百姓会起的这么早。”   “巴塞尔的一些百姓也是一样的。”许愿压低了声音笑道,“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忙碌一个上午,午后就会休息。”   “确实早晨会比较凉快。”简狄微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哈欠后拉上毯子继续往深的埋。   没什么要紧事,国王陛下又没睡够的时候,勿扰。   许愿轻笑,抱紧了怀里陷入迷蒙的人,轻抵着额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人声虽有着嘈杂,但度过最初的纷扰后,反而让人的思维似乎又有些困倦了。   赛斯本王城的早晨很热闹,这里不愧是被称之为商人天堂的地方,即使是噱头,也足以让无数的经商者汇聚,带来各种各样的商品,也带给这里繁荣,虽然比不上巴塞尔。   因为这里一眼眺望过去,街道的角落或是巷子中到处躺卧着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乞丐跪坐或是行走于街道之中,可怜又狼狈的乞讨着,漆黑到几乎无法蔽体的衣物和过路商人整洁华丽的衣衫看起来有着云泥之别。   而达官贵人往往坐在马车之中或是骑在马上,连他们的鞋子都不愿意被路边的污水弄脏,乞丐或是流浪汉却会躺在其中,如果没有干净的水,那些就会成为他们的饮水来源。   巴塞尔的其他城池并非没有流浪汉和乞丐,只是即使是距离王城最远的城池,都不会有这样泛滥的流浪汉和乞丐群体。   “赛斯本给最底层工作者的工钱太低了。”简狄戴着兜帽行过街道,从面包店买过一块明显掺了沙土的黑面包道。   一块裹腹的面包需要两枚铜币,干硬发霉的几乎难以入口,可普通人做工一天,也很难获得几块,反倒是街边的乞讨,偶尔遇到运气好时,从富贵的人们手中露下的一些铜币又或是银币,甚至是他们嫌弃而不想食用的食物,就足以抵得上多日的做工了。   没有希望,百姓自然会不愿意去劳作。   赛斯本的状况,比他了解的还要糟糕。   “达官贵人们是不会主动将到手的利益让渡出去的。”许愿站在他的身旁说道。   “是规则和秩序出了问题。”简狄看着那块干硬的面包,将它放在了路边的窗台上离开,而在身后,已经有人欢呼雀跃的拿起而抢夺着它。   “哦,别抢那块面包了,马尔鲁夫先生又在慷慨的施舍了!”有人欢呼了一声,而那一瞬间,他们的身前身后,无论是乞丐流浪汉又或是经营者,皆是捧起面前的容器挤攘着跑了过去。   “让开!”   “我是第一个!”   “马尔鲁夫先生,我快要活不下去了,请救救我!”   “我才是那个要活不下去的人!”   “请施舍给我吧。”   “您一定是最伟大的商人!”   他们前扑后拥,即使跌在泥地里也不忘口中的称颂,即使被踩到了,也能够迅速爬起来,朝着人群指向的地方涌了过去。   许愿拉着身旁的人站在小巷中,避开了那泥泞纷飞的道路。   “听起来是一位慷慨富有的商人。”简狄从兜帽下看向那些挤攘的人群道。   “的确很慷慨。”许愿笑道。   简狄看了他的神色一眼,看着那挤攘的人群微微蹙了一下眉。   秩序混乱,人们为争夺财富往往是不择手段的,即使得到丰厚的施舍,也未必能够保得住。   虽然是一位慷慨且乐善好施的人,但毫无计划性和组织性。   街道上乱极了,许愿和简狄先回到了入住的旅舍之中,虽然它的黎明比较吵闹,但坐在它的窗边,就能够看到赛斯本王城的市井百态。   街上的乞丐少了一些,泥泞之中溅了一些血液,有人兴高采烈的冲进了服装店和旅舍之中,也有人躺在路边,悄无声息的失去了气息,然后被拖着丢出了城去,士兵们嫌弃也抱怨着。   “哦,就是因为值班,我才没能赶上马尔鲁夫先生的施舍。”   “听说他一次就会施舍一把金币!”   “天呐,我一辈子都赚不了那么多!”   “早知道就不做了。”   “但即使排队,也未必能够排得上,那些乞丐们简直穷疯了。”   “前去乞讨的又不仅是乞丐。”   “马尔鲁夫先生真是一位富有的商人,真希望他能够一直施舍下去。”   “我想会的,据说他的货驮富有极了。”   士兵和过路的人们探讨着能够得到一把金币那样乍富的喜悦,却无人真正在意那些死去被拖走的人。   “如果他继续施舍下去,会有很多人扮成乞丐去乞讨的。”简狄掩上半开的窗户,看着那坐在窗边正在翻阅着书籍的人道。   赫伊里来到了赛斯本,却对这里的兴致不是很大,只是看着,聆听着,就像在看曾经得到的那只麻雀一样,在意,又不太在意。   “殿下,这里是无诈城,没有人会做那样的事的。”许愿抬眸道,“或者殿下您想要去阻止吗?”   简狄没有回答,这样的趋势凭借一人之力是很难阻止的,如果发生在巴塞尔境内,他会将那个商人请进王宫中,慷慨解囊固然是好,但仍需有序,否则即使得了一把金币而无自保能力者,犹如孩童抱金过闹市,至于那个商人愿意施舍多少,那是他的事,纵使他的财富堪比国库,也不可能全部施舍出去。   而在赛斯本,那是这里的国王需要上心的事情,贸然插手只会给自己招来灾祸。   “你是为了他而来的?”简狄看着他询问道。   许愿抬眸对上了他的视线笑道:“陛下英明。”   国王陛下对那个商人些许的兴趣变为了极感兴趣:“哦?”   即使没有亲卫在身边,从一座城市怎么接头,怎么获得消息的来源,四处征战的陛下都是轻车熟路的。   而得到的消息是,马尔鲁夫是一位富有的商人,他伟大富有的货驮正在路上,目前身上并无太多的金币,但他实在是个乐善好施的人,因此即使从商人们那里借到了金币,也要施舍给穷人们。   “看起来像个骗子。”简狄看着这份信息说道。   “至少穷人们得到了实在的金币。”许愿笑道。   “慷他人之慨。”简狄打开了另外一封信息道。   借钱去施舍,名声自己得,损失他人担,而为他担保的好友,也成为了被他背刺的人。   补鞋匠马尔鲁夫。   “你打算阻止他吗?”简狄将信息放在了许愿面前道。   “不打算,那是赛斯本国王应该考虑的事情。”许愿接过他递过来的信息笑道。   “那就拭目以待吧。”简狄扶着剑柄看着那繁华往来的街道道。   国王的决定,往往能够轻易的影响一个国度的兴衰。   ……   马尔鲁夫得到了国王的召见,因为他欠了商人们六万金币迟迟未归还,借出钱的商人们翘首以盼着,但从国王那里得到的结果却是马尔鲁夫的确有一支货驮在路上,他甚至打算在货驮抵达时双倍归还商人们借给他的钱。   有国王的保障,商人们纷纷退去了,而城中传来了国王将要将他的女儿嫁给马尔鲁夫的消息。   他是那样信任着他,因为马尔鲁夫允诺着他的货驮如果抵达,将要给出十分可观的聘礼,他将会准备五千袋金币,一千袋赏给穷人,一千袋赏给参加婚礼的人,一千袋赏给宾客和士兵,等到货驮抵达时,他将会广施恩赐,将这样的事进行下去。   而赛斯本的国王相信了他的诚意,并将国库的钥匙给了他,让他想怎么赏赐就怎么赏赐,只等货驮抵达再补上就行。   马尔鲁夫和公主的婚礼如期举行了,他果然如所说的那样,从国库中取出了无数的金币和财富施舍了出来,整个城市都在为这场婚礼和马尔鲁夫的慷慨欢呼着。   信鹰落在了伸出的手臂上,系着写好的信函,随着手臂抬起展翅高飞,没入了云端。   “陛下写了什么?”许愿站在他的身后问道。   “狂欢终有落幕。”简狄凛冽的目光从这座狂欢的城市上收回,看向了身后的人道,“他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或许他真的有富可敌国的货驮。”许愿看着转身走过来的人笑道。   “装满了粮食吗?”简狄问道。   “装满了昂贵的宝石和布匹。”许愿笑道。   “那些只是石头……”简狄停下脚步看向了他,眸光轻敛道,“你当时带我去看的那个宝库,不会就是他的货驮吧?”   “无主之物,先到者得。”许愿笑道,“他甚至还不知道它的存在,上面又没有刻他的名字。”   “你有预知能力?”简狄看着他询问道。   “预知的是陛下,我什么都没有说。”许愿回视着他回答道。   “你果然是被贬或者限制了力量的?”简狄走近了些看着他道,“你能预知未来,那能够回到过去吗?”   许愿微怔,在那双绿眸中溢出惊讶之意时笑道:“陛下想知道什么?”   “也不想知道什么,我打听过你说的那座宝库的消息,它开启的时间在十几年前。”简狄直视着他问道,“你没说的秘密是什么?”   许愿看着他,眸光轻轻颤动着,像是被人轻轻触碰着内心,被人看透,其实并不能称之为一件愉悦的事情,所以他也极少直白完全的去剖析一个人,以免被警惕或是防备。   但被所信任的人完全看透时,除了心灵的颤动,还有不必言说就能够有的共鸣。   他无需告诉他很多,他就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   “我见到了小时候的你。”许愿看着那因此而颤动的绿眸笑道,“很小很可爱,因为没能赢的想要的小弓,偷偷的趴在父亲的怀里……”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国王陛下毫不犹豫的捂住了嘴,那靠近的绿眸带着凛冽的色彩威胁道:“我劝你不要再说了!”   许愿颔首轻应,看着那羞恼未退的眸,拉开他的手笑道:“我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简狄未答,只是盯着他略聚起了眉峰。   “您不会打算杀人灭口吧?”许愿扫了一眼那泛红的耳垂轻笑道。   “你能回去多少次?”简狄紧盯着他问道。   “看来陛下还有不少的黑历史。”许愿轻笑,然后听到了对面传来的清晰的磨牙声。   “我突然觉得你刚才说的那个方法不错。”国王陛下同样笑了一下。   “一次。”许愿在他的手落在剑柄上时说道,“只那一次,那种事情即使是我,也不能随意做的。”   “唔。”简狄沉下了气息,轻抿了一下唇,摩挲着剑柄侧开眸问道,“你见到时有什么感觉?”   他对过去的记忆并不算深,连自己都已经遗忘了很多事,只有一些深刻的记在脑海之中,但即使深刻,他在那个时候似乎也没有见过一个很像赫伊里的人。   “想偷走。”那温柔的声音回答道。   国王陛下投去了仿佛看变态的谴责目光。   “只是想想。”许愿笑道,“因为殿下那个时候实在太可爱了,没有人会不喜欢那么漂亮可爱的殿下。”   他的诞生,惊艳了巴塞尔的百姓和时光。   “那现在呢?”简狄问道。   “我爱你。”许愿看着他认真回答道。   他爱现在相遇相识的这个人,连对他的幼时都有着现在的爱屋及乌。   简狄的眸光轻颤,心脏随之跳动了起来,毫不迟疑的心动,厚重又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你小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的?”   国王陛下不由得好奇,温柔优雅又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到底是怎么长成这副模样的?   “顽劣不堪的。”许愿思索着,笑着回答道。   “我倒真想看看。”国王陛下追求公平。   “那恐怕是看不到了。”许愿笑道。   “你可以演给我看。”国王陛下提出了要求。   “不行,我现在只会装好人,装成了习惯。”那温柔的声音叹笑道。   “可以讲述。”   “会羞愧难当,抬不起头来,不能讲。”   “你在抗拒那段过去。”   “那陛下先讲讲自己的。”   “唔……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如我们来一件换一件?”   “……拒绝。”   ……   马尔鲁夫新婚的第二日,不仅打开了国库为所有大臣和达官贵人们各赏赐了一件珍贵的衣服,更是比之前更大手笔的施舍着。   他试图兼顾着王国的每一个人,散下了无数的金银和财富,人们获得了宝物,也忙不迭的往外花着,渴望着享受再也不必劳作的生活。   可他们惊讶的发现,每个人似乎都有着这样的主意,他们想用从前一日十枚铜币的价格雇佣一个工人,却发现他们已经涨到了一日一枚银币。   “这已经是很合理的价格了,你要知道现在的面包有多贵。”   “没办法,现在的面粉贵极了,磨坊里几乎找不到人手。”   “我已经拥有了足够的钱,为什么要去种地?”   “天呐,你一块面包卖一枚银币,你是疯了吗?”   “我想攒下一些钱,然后去别的城池花。”   “哦,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不知道马尔鲁夫还会赏赐多少金银下来,我真舍不得离开。”   “你昨天的雇工费用还是一枚银币?!”   “我现在要一枚金币!别人可比我贵多了,再到明天就是两枚金币!”   “吝啬的马尔鲁夫,今天竟然才只给了一把金币!”   “这个王国的秩序要完了。”简狄接住了飞来的猎鹰道。   他不至于主动对赛斯本出手,但它自取灭亡时,没有人会愚蠢的放过。 第226章 第三枚戒指(5)   赛斯本的狂欢仍在继续, 虽然国库内的财富不断减少着,但似乎所有人都相信着马尔鲁夫的货驮到来时,所有亏空都会被补足。   只是十天……二十天……获得财富的人们有些不堪这里的高物价纷纷离开, 甚至有的不再甘于去做士兵而卸任,赛斯本的王城涌入了很多听到消息的人, 带着暴富的梦想,将这里挤的满满当当。   可是马尔鲁夫的货驮仍然没有任何的踪迹,也没有关于它的任何消息。   人们的狂欢没能继续,因为马尔鲁夫赏赐下的珍宝和金银越来越少了,国库的库管对他的要求十分的为难。   而国王终于再次怀疑起了马尔鲁夫的身份, 只是他派公主前去探查的消息,却令他再度安下了心。   因为即使在酒醉之时,马尔鲁夫的商队也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在路上遇到了冲突,导致丢失了二百驮的布匹, 当然,这对于马尔鲁夫的货驮而言并不能称之为大损失, 只是他仍然需要亲自前去接应。   国王再度安心了下来, 并将怀疑并提出试探的宰相臭骂了一顿,再次期待起那丰厚的货驮来。   而马尔鲁夫已经带着公主赠送的五万金币连夜逃出了城, 他狂奔跋涉到了一片荒野之中, 却只觉得前途无望而大哭了起来, 随即再度迷茫的离开了原地。   赛斯本王城中的抱怨声在起伏着,即使国王说了马尔鲁夫很快就会回来, 可他们却已经连着数日没有领到金币。   从各地赶来的人还在塞满着这个城池, 按理来说物价应该下降了, 可是没有人愿意劳作, 都渴望着能够无偿的得到赏赐,只要一把金币,他们的余生就能够在别人的伺候中躺平享受。   而国王试图驱赶镇压,却发现他的士兵比之之前少了很多,没有足够的财富,他们甚至变得懒洋洋的,不太愿意听从他的指挥,而打开的国库空荡的可怕。   马尔鲁夫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的音信,王宫的外面聚满了人,国王终于开始后知后觉的恐慌了起来,他召来了他的女儿问询道:“你确定马尔鲁夫是去接应他的货驮了吗?”   “当然,有信件为证。”公主说出了如之前一样的谎言。   “那他怎么还没有回来?”国王皱起了眉头,他的心慌的厉害,以至于实在没什么耐心。   “我想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公主回答道,“他有着很富有的货驮,能够解决面前的一切困境。”   事实上那个人什么都没有,但她并不想再被随便嫁给什么人,嫁过一次的公主已经没有了原来的价值。   “希望如你所说的那样。”国王又强压下了心中的恐慌,期待着那丰厚的货驮进入赛斯本的王城,他的国库将重新变得充盈。   但他的期望每一日都在落空,城门外没有货驮扬起的尘土,只有源源不断涌入这座城池的人,农民不愿意劳作,手工者不愿意做工,士兵不愿意驻守,因为赛斯本王城中有着一段暴富的梦想,只要来到这里,得到赏赐,就可以拥有舒适富裕的人生。   “你告诉我,马尔鲁夫真的是去接应他的货驮了吗?”国王再次召见公主的脸色难看的要命,却只能用愤怒掩住他的心慌。   还愿意听从的侍卫们驻守在这里,皆是拔出了刀剑,而那锃亮的剑让公主终于愿意说出了套出的话:“我很抱歉,他其实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补鞋匠,但是我已经嫁给了他,应该保护自己的丈夫不受到迫害!”   她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和坚守,可是国王一点儿也不听不进去了,他愤怒的砸了桌上的东西,脸色涨红又恐慌的申饬着:“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跟你的丈夫一样的狡诈,既然你已经嫁给了他,那么就陪他一起进监牢里去吧!”   “请不要这么做,父王!”公主哀求着。   可国王一点儿也没有留情的下了命令,侍卫上前扣住了挣扎的公主,却没能从门口出去,因为那里有人将门堵住了。   “宰相,你怎么会来这里?!”国王看到了那堵住门的为首之人。   “我已经知道了消息,陛下,您被骗了。”宰相没有像往常一样行礼,而是直视着他道。   “哦,那都是那个可恶的骗子的原因,他编织了谎言,将赛斯本搞的一团糟!”国王深深呼吸着道。   他一想到那个一无所有的补鞋匠肆意挥霍着他的财富,就想要将对方的脑袋砍下来,最好连尸体一起砍碎掉。   “不仅是他的原因,你的头脑如此简单,也配让我来伺候你!”宰相毫不客气的说道。   国王的脸色一瞬间难看愤怒极了:“你想要被吊上绞刑架吗?”   “该被吊上绞刑架的是你。”宰相朝身后挥手道,“我已经受够了你的没脑子,将他抓起来!”   他身后的士兵纷纷涌了过来,比宫殿中的侍卫要多上好几倍,这让国王的脸色苍白了起来,可即使他下着命令,那些跟在宰相身后贪婪的士兵们也已经不听他的了。   “你们不能杀我,我可是受命于神灵的国王!”他这样呐喊着,可是宰相的目光只落在了公主的身上。   “不要伤到她,我将会娶她为妻。”他这样下了命令。   “请不要伤害我的父亲。”公主被放开了,却哀求道,“我愿意侍奉你。”   “那实在再好不过了,不过我没办法答应你的条件。”宰相在她苍白的面色中这样说道。   “如果你杀了我的父亲,我会一生都憎恨你。”公主强压下惊慌的情绪说道。   “那我只能在娶了你之后将你一起杀掉了。”宰相十分干脆的说道。   娶了公主,他就拥有了继承王位的权力,而那个时候,他想要多少美貌的女子都能够唾手可得。   公主的脸色彻底苍白了下来,她手足无措极了,却不得不去想办法:“不,我是跟您说笑的,您不想堂堂正正的获得王位吗?杀掉国王这样的事会让您被人诟病的。”   “的确如此。”宰相思索着,制止了侍卫砍掉那战战兢兢的国王的头颅。   而当国王狼狈的倒在地上求饶时,除了那身华服,跟普通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没脑子又贪婪的家伙能够坐上王位,他也可以。   一场硝烟似乎就此消弭了,国王后怕的怔松了下来,他刚刚跟死神擦肩而过……   “报!城外有大量的骑兵向赛斯本涌来!!!”传信官的声音极高,打破了这里一瞬间的宁静。   国王当即坐直了身体,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是马尔鲁夫回来了吗?!”   或许他只是在考验他,他一定富有极了,才会那样大肆的施舍。   他有着大量的货驮和奴仆,一定能够从宰相手里救下他。   宰相也有些忧心的看了过去,开始重新思量起杀掉国王的做法,可是那样马尔鲁夫就会成为名正言顺的继位者。   “不是马尔鲁夫,是巴塞尔,骑兵打的是巴塞尔的王旗!!!”传信官的神色诧异又惊恐极了。   他不明白为何国王陛下似乎还在对那个商人怀揣着信任,但巴塞尔的骑兵实在可怕极了。   “怎么会?!”国王和宰相同样震惊极了。   “为什么没有提前得到消息呢?”   “为什么巴塞尔的骑兵会出现在王城外?怎么会这么快?”   “怎么办?!”所有的士兵也因此而恐慌了起来。   战报不是从边境传来的,而是直接出现在了王城外,即使他们没有跟那位陛下正面交锋过,也知道那位的传言有多么的恐怖。   他已经击败了加里王国,将他们强大的海军全部碾碎,大权在握,出征以来从无败绩。   “不可能,不可能的……”宰相呢喃着,却一时想不到主意,“都怪你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   “应该让士兵去抵抗。”国王从地上爬了起来,苍白着脸色说道,“或许我们应该逃走。”   连边境的将士都无法抵抗住,这里根本不可能挡得住,他想要激励他的士兵,可他已经没有多少财富了。   “你这个懦弱的家伙,我真想杀了你!”宰相对他毫不客气道,“现在应该先谈判,那位陛下应该是能说话的人……”   他这样说着,目光落在了国王和公主的身上道:“将他们抓起来,如果巴塞尔的骑兵真的无法抵挡,就将他们送给巴塞尔的国王陛下!”   王位固然重要,但现在他需要保住的是他自己的命。   国王和公主的脸色霎时白的可怕,可连本听从于国王的残留士兵都不愿意抵抗,而是将他们抓了起来。   巴塞尔的骑兵破城了,很顺利,顺利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因为赛斯本剩下的士兵在看到那扬起硝烟的骑兵和王旗时,便纷纷弃甲逃走了。   他们已经拥有了巨额的财富,只需要换个城市生活即可,根本不需要再去拼命,聪明的人早已逃离了。   骑兵踏入,投降者,慌乱者纷纷逃窜,将那原本挤攘的街道空了出来,王旗之下,那一抹红色随风扬起鲜艳夺目,令行禁止,剑指宫城。   血液,兵器,硝烟,还有不断退缩投降的士兵,都让这场征战变成了一边倒的碾压。   “请不要杀我,我愿意献上国王和公主的生命!”宰相从最后的宫殿中踏出,在看到那高大的身影和凛冽的视线时,心情一瞬间是震撼而澎湃的。   他所向往的君主,应该是这样杀伐决断而所向披靡的。   所有人都觉得巴塞尔在进攻加里王国后会后继无力,不足以对赛斯本动手,但这位君主一定一刻未止的在观察着这里的情况,才能够这样快的攻占了这座王城。   国王和公主被押了出来,十分屈辱的看着那提着染血的剑前来的君主,他们从前是同处高位的,可现在却只能惊恐的臣服于他的脚下。   “请不要杀我,我愿意让赛斯本和巴塞尔交好,我可以把女儿嫁给您。”国王看着那近前的年轻人,心脏都在紧缩着,“简狄陛下,我跟您的父亲是好友,在你小的时候……”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切都被止在了抹断他喉咙的剑下。   “哦,不!”公主惊恐的看向了她倒下的父亲,“父王,父王,我要杀了你!”   她的祈愿同样没有达成,就死在了同样的刀剑之下。   亡国者,不可留。   赛斯本的名号会随着它的统治者灭亡而永远消散。   “这里属于巴塞尔。”那高大的身影站在这片土地上如此宣布道。   而没有人对此有异议。   成王败寇,不外如是。   “是!”所有士兵齐刷刷的向他行礼,山呼声让整座宫殿似乎都在随之震荡。   他强大的不可摧折,也令那行礼的宰相心神惧怕又震撼着。   跟在这位陛下的身边,他或许会取得比他想象中更大的成就。   赛斯本的王城被攻占,国王被宰相献出而被杀死,士兵投降,人心四散。   攻占不难,只是整顿起来反而更费工夫一些,不过士兵驻守,那些杀气腾腾的目光和刀剑,让曾经最无赖的家伙们都老老实实的缩起了脖子做人。   强压物价,放归异地之人,整顿秩序,整座混乱的城市才再度运转了起来。   “陛下在愁什么?”许愿看着伏案思虑的人问道。   “他竟然真的让人掏空了他的国库。”简狄抬眸,语气中有着难掩的不可思议。   “想让鱼咬钩,总要先放饵。”许愿笑道,“只是没想到先咬住空钩的是他自己,国库剩余的不足以补足陛下这次的军费开支?”   “不仅不足,还留下了一大堆的麻烦。”简狄说道。   秩序混乱,士兵农民一切都是混乱的,人心浮动,一个多月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人的思维。   它让攻占变得容易,但遗留下来的麻烦如果不解决,就会影响到巴塞尔境内。   而这一趟攻占更是必行的,因为金钱的吸引不局限于国界,能够轻而易举的获得财富,没有人会不心动。   想要变得富有并不是错,但只是增加宝石那些东西,却不能令人们变得富有而充实,因为它所对照的资源不均等,只会令物价迅速膨胀,宝石贬值,原本所获得的资产迅速缩水,国库受到影响,再想要均衡调度,则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混乱升起的容易,想要平复却很困难。   麻烦到国王陛下一瞬间升起过不要这片土地也不想管的念头,但也只是一瞬间。   因为事情并不是因为逃避而消失,它只会不断的衍化,慢慢发展成比现在更大的麻烦。   许愿将那枚从宝库中寻到的戒指推到了他的面前道:“您可以从其中补足军费的开支。”   “等我想想。”简狄拿过了那枚戒指戴在了手上,他目前需要一个不至于引起动荡的具体的数值。   而麻烦不仅局限于费用,还有士兵,想要占领这么多的土地,他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腾出手去外扩了。   “你得帮我。”简狄抓住了身旁人的手臂道。   “当然。”许愿略微抽动手臂,握住了他的手笑道。   整顿,治理,怀揣着财富的人流向各处,有人只是享受着财富隐居,也有人引起了一些混乱,不同程度的罚款与没收财产的规则定下,反而补上了一些国库的空荡。   虽然有些乱,两国之间的规则和风俗也不尽相同,但简狄对赛斯本的规则也算是了如指掌,修改一些一一颁布下去,也在逐渐取得成效。   赛斯本抹去痕迹而归属,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艰难,甚至比阿马尔城更加顺利。   人们最开始时有些不适应,但远在王城的国王其实跟很多百姓的关系不大,他们只要能够安然的生活下去,没有生命的威胁或者直接失去生存下去的希望,对国王的更换甚至国家的更换都没有太大的抵触心理。   马尔鲁夫的踪迹也寻觅到了,他的名声实在太大了,当然,如果他愿意隐姓埋名的话,隔着一座城市,少有人会认出他。   但他似乎在听说了赛斯本覆灭的消息后为公主痛哭了一场,便觉得自身的安全再不会受到赛斯本王室的影响,再度用公主曾经给予的财富施舍了起来。   王城的消息通过口口相传总是没有那么快,而国王和公主之间的秘密也没有那么容易流传。   人们仍然崇尚着马尔鲁夫是个慷慨善良的商人,追逐着他,赞美着他,从他那里得到了大把的施舍和赏赐。   但他渐渐变得吝啬了起来,而不在无诈城中,即使他说自己有着货驮在路上,也没有商人再愿意将钱借给他了,但人们仍然觉得他是富有的,乞丐们追逐讨要着,让马尔鲁夫不得不变卖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获得的金币很快就被要走了。   “陛下打算怎么办?”许愿看着信鹰送来的消息问道。   “将一切真相公布于众。”简狄回答道,“引以为戒。”   对方似乎是想做好事的,但带来的祸患要比给出的好处大得多。   “他算是赛斯本合法的继承人。”许愿说道。   “他自己应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简狄看着他说道,“更何况哪里还有赛斯本呢。”   意识到的话,他应该躲起来,因为他不会给后续留下任何的隐患,只是不会亲自动手而已。   国家之间的动乱所付出的代价绝不止一人的生命。   “那位宰相呢?”许愿垂眸问道。   “一样。”简狄回答道。   背叛者不可留。   即使他相当的有远见且洞察世事,但并非不可替代。   又或者说,即使他不背叛,也不会留下,因为这场胜利是注定的,不确定的因素都要剔除。   ……   马尔鲁夫的行为在他失去一切时迅速的流传到了各个城池。   补鞋匠的出身,欺骗了商人和国王,然后几乎掏空了赛斯本所有的财富用于施舍,所谓的货驮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信息的流传让被欺骗的人们愤慨了起来。   “哦,我还以为他是多么富有的商人,原来是个骗子。”   “我曾经竟然那样吹捧着他。”   “他难道不会愧对自己的良心吗?”   “都是因为他,赛斯本才会覆灭,国王陛下和公主才会死亡。”   “哦,那个国王也是个被轻易欺骗的蠢货。”   “骗子,根本不是什么大商人!”   “那些被他骗钱的商人真是可怜极了。”   “骗子!”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人们嘲讽着,朝着那已经失去一切的马尔鲁夫唾骂着,甚至鄙夷着。   没有人愿意给他一点食物,因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甚至倾覆了一个王国。   而他想要讨要食物时,人们就会嘲讽他:“你可以等你的货驮到来时,这样就能够饱餐一顿了。”   “我的确有货驮在路上!”马尔鲁夫愤怒的反驳道。   “那真是恭喜你了。”人们笑闹着。   “希望你能够等到你的货驮吧。”   “他好像连自己都骗了……”   “离他远一些吧。”   人群散开了,马尔鲁夫不明白极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帮了那么多的人,他们还那样的对待他,他想说等自己的货驮到的时候,他将会重新变得富有,但他肚子在叫,却无法拿出一枚铜币来。   他好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没有货驮在路上,但很快他甩掉了那个念头。   他有的,他有着一支富可敌国的货驮,它们驮满了食物和布匹,富有的足以填满国王的宝库,他是那样的受着所有人的尊崇和爱戴,但他饿的停了下来,看到的却是曾经欠下债的商人们愤怒的面孔。   他们围了过来,让仆人踢打着他,说他是个骗子,毁掉了他们的生意,还让他们辛辛苦苦赚到的钱大幅度的贬值。   他们帮了他,他却这样卑劣的回报他们。   商人之中还有着他的好朋友阿里,他不再像第一次重逢时那样热情,告诉他起步经营的方法,帮他欺骗了商人们……   “是阿里,他也欺骗了你们!”马尔鲁夫叫了起来,然后看到了阿里冰冷至极的视线。   “是的,因为为你担保,我也差点儿失去了一切。”阿里回答着他道。   他们没能要回一切,因为马尔鲁夫即使拥有财富,也没有想着还给他们,他只是肆意的挥霍着国库里的一切,即使到了这里,也是如此。   而他现在再次变得一无所有了,压榨不出任何的财富,所能够付出的,只有让他们发泄长久以来的怒气,以及他自己的命。   没有人会帮他,即使是他曾经施舍过的人,他们生怕那些骗到而被施舍的财富再被收回去,而会十分干脆的跟他撇清关系,因为马尔鲁夫就是这样对他的。   赛斯本的境内每天会死掉不少的乞丐和流浪汉,没有人在意一个墙角处断掉呼吸的人。 第227章 第三枚戒指(6)   赛斯本覆灭了, 宰相出于内心的愧疚和不安,很快便病重,追随上了先王的脚步。   没有人知道巴塞尔的国王陛下是如何那么快的调兵攻城的, 他就像被神灵匡助的一样,占领了这里大片的土地, 让之前的动乱迅速的平复了下来。   巴塞尔的国王陛下受到了神灵的钟爱!   不知何时,民间开始流传起这样的传言,他受到神灵钟爱,所以才会战无不胜,连神灵的使者都会一直停留在他的身边。   “或许陛下是战神转世也说不定, 要不然怎么解释他如此强悍的武力呢?”   “我觉得他受到了智慧之神的关注。”   “美神也眷顾着他。”   “他为巴塞尔带来了希望。”   人们的信仰不同,却皆是相信统治这片大陆与海域的年轻的国王陛下将会带领着巴塞尔走向一个盛世。   他是那样的杀伐果断,爱民如子,看过他一眼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爱上他。   而赫伊里先生始终留在他的身边,他谱写了很多传唱的乐曲, 辅以美好的词汇,不必用到任何乐器, 就能够在百姓之间传唱, 随着商队和清风,流传到任何居住着人的地方, 为他们带去温暖和欢乐。   他们是最好的友人, 一起出行, 一起登山观海,一起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加富饶。   只是唯一被人们所担忧的是, 国王陛下始终没有娶妻, 自然也没有子嗣降生, 他就像遗忘了这件事一样, 连加里卜国王和法图娜王后也一并将这件事情遗忘了。   “虽然我觉得并没有谁适合坐在王后的位置上,可是陛下一直不娶妻,巴塞尔的未来要怎么办?”   “他还相当的年轻,或许顾不上。”   “国事实在太忙了,朝臣们甚至无法向陛下提议。”   “可是没有孩子,未来谁来继承王位呢?”   “那还是很久远的事情,陛下一定能够活的很久。”   人们如此坚信着,但仍然有一些风声流传,例如陛下并不喜欢女子,而是喜欢同性,例如常常与他同进同出的赫伊里先生。   他们站在一起看起来养眼极了,听说还一同作息,一同吃饭,赫伊里先生对国王陛下吩咐的事情皆是尽心尽力,专门为他谱的曲子就有十几首,每一首都藏着他的爱意。   陛下也对他情有独钟,所以才久久未曾娶妻。   而这无疑是违反教条的,不管是哪一种信仰,同性之间的爱恋都是不允许存在的,它是一切灾祸和异心的源头,将给整个国家带来灾难。   有心者试图凭此而煽动,只是还未形成声势,就被士兵丢进监牢,然后砍掉了头颅。   血液飞溅流淌在刑场上时,人们似乎再一次想到了这位陛下曾经一日之间杀戮的血流成河。   他手握着巴塞尔最强大的军队,他们虔诚的效忠着他,信仰着他,同时也容不得别人在他的身上洒下一丝一毫的污点。   而煽动的言论只能是煽动,谁也没有实际的证据,谁也不能够将国王陛下送进监牢里去审问他是否跟赫伊里先生有着不正当的关系。   他们更无法将赫伊里先生投进监牢里去,那是对神灵的最大亵渎,连幼小的孩童都不会允许那些事情的发生。   而赫伊里先生对于这件事情的质疑只是轻笑而过,却做出了解释:“我从未做过背叛神灵的事,以我的生命和灵魂起誓。”   他是那样的坦诚,而神灵并没有给出任何的惩罚,反而那几日的天气实在好极了,那是神灵对于赫伊里先生德行的赞美。   “他们只是很好的朋友而已,世间的友谊本来就该像他们一样无话不谈,交托后背。”人们称颂和向往着。   “只有赫伊里先生能够作为友人站在陛下的身边,他身处高位一定孤独极了。”   “那是神灵派遣的使者在守护着陛下。”   “只有污秽的人才会将他们纯粹的友谊污名化。”   “陛下怎么会玷污神灵的使者?”   “谁说只有爱人才能够亲密无间呢,朋友本该是这样的。”   “我爱着我的朋友,就像我的另外一半生命,但我并不想跟她去做床上的事情,这只是纯粹的友谊而已。”   那些煽动的声音因此而消弭下去了,国王陛下和赫伊里先生也并未改变他们相处的方式,人们觉得这样坦坦荡荡的行为,才是友谊最好的见证。   “你还真的不怕神罚?”简狄停下挥动的剑,看向那坐在花架下闲适的试着箫声的人道。   “陛下怕吗?”许愿从唇边取下了那管被摩挲的十分光滑的洞箫笑着问道。   “我所犯下的杀孽,注定是要下地狱的。”简狄归剑入鞘,从被遮挡的阴影之中走向了那沐浴着阳光而浑身都好像溢着暖色的人道。   他所行过的地方堆砌了无数的尸骨,埋葬了无数的灵魂,每一次抬脚都行走在鲜血淋漓之中,即使清洗的再干净,身上所沾染的血腥和罪恶也无法完全去除。   为了这个国度和自己的野心抱负,他杀过身有罪孽的人,也杀过无辜的人。   爱上了同性,渴望他的温暖,又让他一同陷入在这泥泞之中。   不论哪一条,都足够他下地狱了,但他的运气还不错,又或者神灵在等待着他的死亡,打算一次清算。   但无所谓。   一点儿畏惧也没有当然不可能,但他并不后悔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   行至面前的身影遮住了晨间的光芒,弯腰之时红发滑落,染上了些许汗水濡湿的唇印在了那总是平和的吹出美妙曲调的唇上,引得那双金色的眸中情绪微动。   “还是没有进步。”简狄略微抬头道。   “还是需要多加练习。”那双金色的眸中溢出了笑意。   “哦?”简狄抬眉,圆润微热的箫轻抵在了他的下颌处拉进,随即再次被吻住了。   温柔又撩拨的心脏不断跳动,让他松开了剑柄,未曾顾忌晨间濡湿的汗水扣住了他的肩膀。   赫伊里没有给出答案,但他知道他也不怕。   或许是因为他的力量并不低于神灵,但即使不敌,他也同样是胆大包天的人。   如果能够更久一些就好了。   “一个人独行会寂寞吗?”简狄在夜晚的星空下问道。   圆月高悬,但夜空中仍然有着稀疏又明亮的星子,坐在宫殿的高处,四下无人,却能连着夜空和城池一起,远眺万里,回眸之时,所爱之人就在身边。   他不知道赫伊里的来处,也不知道他的去处,他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没有亲人,但有朋友,曾经要远行时,所有的人和事都不足以牵绊他。   但他的心底又是极温柔的,虽然他说是演绎,但那种演绎的温柔也能够随着日积月累浸透入骨髓之中。   一个人心冷又心软,矛盾又契合的如此令人心动。   当时间远去,他或许会忘记他,因为岁月总是能够磨掉很多记忆和情感,人对自己都是这样,更遑论对别人。   又或许不会,记忆越深,越是难以忍受离别。   “不会。”许愿看着那双浸透着月色而有些微凉的眸笑着回答道,“我知道有一个人爱着我,就不会觉得寂寞。”   那双绿眸微怔,随即溢出了一丝释然和笑意:“那就好。”   “陛下在担心我?”许愿笑道。   “嗯,担心你。”简狄捋过那被风吹拂的长发,抵在了他的肩上道,“越是温柔的人越是容易因为过深的情感而感到痛苦。”   他的父母不会为一方有可能过长的寿命而过分忧虑,因为人的寿命再长不过百年,即使一方留下,很快也会重逢。   但他们不同,一世结束,将是永别。   月色当空,一人沉睡,只剩下一人承载着两个人的记忆和思念独行。   陪伴的越久,情感越深刻难忘,陪伴的再久,也终将有分离的那一刻。   他有些不忍心。   “不用担心。”许愿揽着他轻笑道,“我很擅长处理这样的事的。”   “是因为习惯才会擅长吧。”简狄抵在他的肩上说道。   那被他倚着的气息微顿,无奈的叹笑道:“陛下……”   “我不是想戳你的心。”简狄埋首于他的颈侧道,“我只是想帮你分担一些,有些事情,你可以告诉我。”   一些或许习惯的事,一些无法承受却不得不承受的事,一些脆弱的难以对其他人开口的事,都可以告诉他。   “你可以相信我。”简狄抬眸直视着他道。   那双金色的眸并未回避,只是有些微微的颤动,像是轻漾的涟漪一样,露出了其中最深处有些冷漠又温柔干净的感情出来。   他轻轻的叹息着:“我希望你能够多陪我一段时间。”   不去考虑很多关联,不去考虑其中的牵绊野望,也不去考虑它所造成的后果和浓重的感情会给心上留下多少记忆和伤怀,他只是希望着,能够多陪伴一段时间。   只属于他的时间。   简狄的眸随着心脏颤动着,轻抵上了他的额头应道:“好。”   他或许应该遵循人类的生理寻常,但他无法拒绝恋人心底最深的渴盼。   即使终将有一日会分开,也想让这段时间再长一些。   “反正犯下的也不止这一桩罪孽了。”简狄笑道。   他的脸颊被那有些滚烫的掌心覆住了,那双金色的眸中溢出了温柔到让人能溺毙在其中的情绪来,将他极紧的抱入了怀中,紧的身体似乎都有些发疼,哪里都去不了,只有温热的呼吸交错着,聆听着彼此的心跳。   但这样的怀抱是安然的,像是要将人揉进身体里一样,永远都不要分开。   “但你要答应我,如果有一天分开,不要难过。”简狄伏在他的肩头说道。   “不会。”许愿抚着他的长发笑道,“我会心怀感激的回忆着与你相处的每一天。”   伏在肩头的气息微松,那有些凛冽的声音融进了微凉的月色之中,响在了耳边心头:“我爱你。”   许愿的手指微顿,揽着他轻笑道:“您想让我哭吗?”   国王陛下顿时扣住了他的肩膀起身,直直看向了他的眸,神色示意。   哭。   “哭不出来了。”许愿的手摩挲在他的颈侧,将人拉进了些,轻柔的亲吻在他的唇上笑道,“我也爱你。”   很爱,心中爱情所能占据的空隙,都被这个人占的满满当当。   他放任了它的存在和生长,又或者说,从一开始,它并不受他的控制,义无反顾的入住了进来,成为了他无法割舍的存在。   “回去吧。”简狄搂上了他的脖颈垂眸道。   许愿唇角微扬,扣住了他的腰有些疑惑:“嗯?”   “不明白?”国王陛下贴着他的额头说道。   “明白。”许愿扣住他的腰起身起身笑道,“几次?”   “尽兴。”   杯盏被留在了月色之下,映着圆月,丝丝缕缕的云雾萦绕,让这个夜变得幽深缠绵了起来。   ……   延长寿命并不像系统想的那样,由宿主亲自赋予,而是向神灯和戒指许下愿望。   而这些是在主世界的规定内的,就像修仙的世界可以修行,奇幻的世界可以通过自然的力量去改变物种来延长生命一样。   但万事万物,生命都有上限,不能带着灵魂更换世界去寻求延长寿命之法,只能使用当下的力量。   而神灯和戒指是可以赋予简狄一个康健的身体和一些寿命延长的。   神灯赋予了三十年,三枚戒指一共赋予了二十年,相比于人类原本的寿命,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延长。   至于简狄有没有向神灯和那些戒指许下别的愿望,许愿没有问,他也没有说,那些东西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一切都在向未来行进着,等待着时间的宣判。   简狄陛下的治理时间很长,他的能力足以支撑起他的野心,在执政的第十二年,他彻底稳定了曾经吞并的阿马尔城和赛斯本,那些城池的人们也早已不闻旧主之名,只记得他们属于强大又富饶的巴塞尔,陛下推行的每一项政策,巴塞尔的人民人人有份。   而在第十三年,在加里王国一直的忧心和王位更迭之中,王城被巴塞尔彻底吞并了。   它的版图扩的极大,几乎截断了从海峡通过的所有香料生意,虽然税不算高,但产量巨大的香料和各色产品,让巴塞尔变得空前的富饶。   荒地被开拓,肥沃的土壤让作物快速生长,充足的粮食不仅让生育上升,更是吸引了无数外来的人在此居住,王城拓展,军队也更加的强大。   它开始像一座真正的帝国一样,让居住在其中的人们以它为荣,让相邻的国家试图交好以及畏惧。   但它再度停了下来,将曾经的加里王国纳入了囊中,一系列的政策也因此推行了过去。   普通的百姓自然是不怕的,因为那位陛下的国土之上,已经很少有人会饿死。   魔法师们却对此畏惧至极,因为即使是很遥远的传言,他们也知道这位陛下厌恶魔法师。   有人逃窜,也有人试图组织攻击,只可惜刚动手,就因为笼罩在王宫上空的力量而落败。   组织者自然没了性命,未曾动手的魔法师们胆战心惊,却发现灾祸并没有降临在他们的头上,只是他们的行动相比于从前,不能浮于明面之上,一切力量的使用都需要遵照秩序来。   当然,也有人对此不满,但很快,他们要么安分了下来,要么被那双抚乐的手亲手送去面见了他们信仰的神灵。   那个温柔的让孩童喜欢聚拢在他的身边,被百姓们称颂赞美着的神灵使者,剥夺一个人的力量时,一点儿都不会留情。   普通的人们可能会称颂他,认为他作为神灵使者拥有着神奇的力量,虽然谁也没有见过,只有魔法师们才是真的知道他所掌握的力量有多可怕。   踏入这个领域,全部都要受其管辖,越界者死,但安分的待在其中的却可生。   巴塞尔这个庞然大物,无论是明面还是地下,所展露出来的,都不过是冰山一角。   它必将走上顶峰,除了他们的国王陛下似乎一点儿也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   好吧,它甚至不能算个缺点,因为他正处于盛年之时。   他执政的第二十年,版图由曾经的加里王城向北扩展,一路进发。   第三十年,占领北部海上版图,西部陆地归属。   海陆贸易垄断,国库十分充盈。   到此时,巴塞尔的人们到达各处都可挺直腰板,只是人们也分外担心起国王的身体。   五十岁,那是一个人可能死亡的年龄,虽然加里卜国王和他的王后还活着,达到了十分罕见的高龄,但是五十岁有可能无法再生下孩子,这个庞大的帝国一旦无主,将会陷入混乱,可是好像也没有谁能够像这位陛下一样,镇压住这个庞大的国度。   虽然很多人的忧心在见到那位陛下时重新放回了肚子里,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   或许是养尊处优的缘故,又或许是他的身体十分康健,岁月一点儿也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只是比之昔年的凛冽变得更加融洽了一些,但也没有谁敢试图去挑战他的威严。   因为他不必沉下脸色,只是看人一眼,就足以令人两股战战不敢直视了。   但子嗣的问题始终没有解决,人们甚至怀疑起,陛下有没有可能没有生育能力,但并没有人敢将这样的话说在明面上时,陛下从亲眷之中选中了一个孩童带在了身边,无论是练习还是上朝,都亲自带着他。   朝臣揣度并建议,但陛下对此却有着自己的决断,只是教授着他,锻炼着他。   人们也在揣度着他的意思,因为那实在是一个聪慧的孩童,他或许将会在未来继承巴塞尔的王位。   恭维和投诚簇拥而去,谁也不知道这样大一块馅饼是怎么落在那个孩子的头上的,但作为未来的国王,先效忠者自然能够分到最大的一块好处。   陛下并不限制野心与权力,只要有对应的能力和德行,他都能够镇压住一切,但幼主却未必。   野心者有此心,简狄自然也有,只是不同于控制,而是忧心。   人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和思想,却无法掌控另外一个人的,即使是孩童。   幼苗新生,茁壮成长,但谁也无法预测他未来会成长成什么模样。   滋养太过,怕他无法独立,风雨太盛,怕他被折了腰,鲜花赞誉满身易生骄,鞭策谴责太过则生怯。   而如果无法成长成能扛起这个王国的模样,他也无法再重新回到原本的环境中了……   “陛下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闲适的身影站在他的身边,看着那正在努力练着剑的孩童笑道。   他的模样生的很漂亮,黑色的卷发,碧绿的眸,天生白皙的皮肤,让他的脸上即使有几个雀斑,也只是在原有的样貌上点缀了几分鲜活。   克马里·哈立德,哈立德伯爵的独子,在最初面对像杀神一样的陛下时行过礼后,一点儿也不畏惧的回视着,而那无疑吓坏了哈立德伯爵夫妇,但他却能够冷静的回答着陛下提出的所有提问。   而在经过课业考核后,被简狄看上,然后带入了王宫之中。   六七岁的孩童离开父母,本还是容易哭泣的年龄,他却很认真的在学习着教授的一切,似乎明白了即将要面对的事情一样。   胆量,勤奋和聪慧,他一样都不缺,只是缺乏阅历和时间。   “他如果无法成功,只有一条路可走。”简狄的语气并未放松。   以君主来培养,自然滋生野心,而无法登位,就要为合适者让位,为避免动荡,要么圈禁,要么死亡。   君主之位的争夺很残酷,他并不仅仅只是继承一份家业,影响几个人那么简单,君主的抉择关系着一个国家的兴衰以及无数人的存亡,只允许成功,不允许失败。   简狄不明白他的父亲是怎么做到只有他一个也能够那样安心的,但他知道,如果已经以君主培养,他的父王选择另外一个人成为未来的国王,他的野心不会容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王位之争,你死我活,没有屈居人下一说,他若让步,死的就会是他。   “陛下。”许愿轻叹了一口气轻拍上了他的发顶笑道,“不必担心。”   “我很担心。”简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制止他的动作。   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向父王去取经。   “担心什么,他或许活不过你。”许愿笑道。   国王陛下神色微顿,对于向父王取经的想法暂且压后,以避免听上一天的唠叨,朝着那正在训练的孩童走了过去,只丢下了轻飘飘的一句。   “忘了。” 第228章 第三枚戒指(7)   加里卜国王去世了, 在巴塞尔很平常晴朗的一天,他坐在树荫下纳凉的时候,靠在那悠闲的躺椅上, 静静的失去了呼吸。   离世之前,他和妻子还在探讨着午餐要吃些什么, 仆从按照吩咐去准备了,只是无法再次唤醒他了。   他的睡颜很安详,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经受痛苦,却让那个清朗的天好像变得刺眼和灼目了起来,只有心是冰凉的。   加里卜国王已经很久不执政了, 但人们仍然爱戴着他,或是因为他的慈善,或是因为他从一而终的爱情,又或是因为他将简狄陛下带给了巴塞尔的人民,也放手让他引领着巴塞尔走向繁荣。   无论从哪一点上而言, 他都是一位优秀的国王。   但曾经坐在王座上的人,不论拥有多么广博的土地, 死后所占据的地方也不过是方寸。   棺木放在了教堂之中, 所有的亲眷前去送别,一片肃穆哀悼, 很多人落下了眼泪, 但无论是作为妻子的法图娜还是作为儿子的简狄, 在注视着他安详慈和的遗容时都没有哭,只是沉默极了。   棺椁合上, 抬去了墓地, 墓室已经被准备好, 搬运的士兵们将其放了下去, 开始填土时,简狄抱住了他的母亲。   而那低低的啜泣声终于忍不住响了起来,似乎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的地方。   人们也都受了影响,或是低头擦拭,或是小心的用手指抹去眼角的一抹湿痕,注视着那矗立于墓碑前高大的身影。   加里卜国王倒下了,但简狄国王仍在,他会支撑起巴塞尔的未来。   仪式很突然,突然的开始,又突然的结束,散场之时,连以往看起来热闹的宫廷都有些寥落空荡。   简狄将母亲送回了宫殿,她已经不哭了,只是再度恢复了沉默,只有眼圈的微红显示着她曾经哭过。   她被扶着坐在了地毯上,手下意识拿过另外一个靠枕时顿在了原地,又默默的将其放下了。   简狄没有离开,只是跪坐在一旁看着她,从始至终,他的眸中都没有眼泪。   一切终将别离,没有人会成为例外。   “简狄,你难过吗?”她终于抬起了头来,即使发色已经花白,她看起来也仍然是温柔美丽的。   “是的,母亲。”简狄看着她回答道,“您还好吗?”   “我还好。”法图娜王后看着他,深深吸着气回答道,“别难过,我的孩子,我终将去跟你的父王相聚……”   “母亲!”简狄的手指骤然收紧,唇轻动着,却什么也没有说出。   她的神色温柔而有些悲伤,却深深凝视着他道:“别担心,我会努力活的久一些,不会做傻事的,因为还有你在呢。”   她失去了爱人,但他们失去了共同的亲人,她的孩子失去了父亲,她又怎么会让他接连着再失去母亲。   即使有一天终将分离,也要珍惜相伴的时候。   “谢谢您。”简狄轻声道。   “别难过,我的孩子,即使他离开了,也一定在时刻关照和注视着你,别难过……”她似乎在抚慰着自己的孩子,也在抚慰着自己。   ……   巴塞尔的夏日热极了,尤其是到午后的时候,阳光所到之处,到处都是刺目的,连隐藏在屋檐之下的叶片也刺目的可怕,所有人几乎都在尽量避让着阳光行走,许愿也没有例外,只是他站在那片树荫下看着人影匆匆,目光始终落在殿门之上。   时间不长,那道静默的身影随着仆从打开殿门走了出来,四目相对,那似乎因为停留在阴影中而显得有些瘦削的身影顿了一下,朝着他走了过来,凛冽的声音似乎如常:“等久了吗?”   “没有。”许愿看着他转身道,“回去吗?”   “嗯。”简狄轻应,行走在他的身侧。   蝉声很吵闹,因为居住在这座王宫中的鹰已经不像很久之前那么活泼,变得沉稳了起来,鸟雀不知疲倦的纷飞,但一路只有脚步声响起而显得十分沉默。   葬礼已经结束了,但宫殿之中的所有人都保持着谨言慎行,猎鹰似乎燥热的有些懒得鸣叫,而曾经放在宫殿外的兔笼,早已经没了踪迹。   兔子的寿命比想象中更短,被埋葬在土壤中,或许已经成长为了花圃中的一株桂花树。   宫殿随着主人的进入,彻底为其挡住了燥热刺目的阳光,仆从跟随,许愿抬手制止了想要出声的人,接过了那手上的托盘,在其退下后放下了帘帐。   人是很难对另外一个人的情感感同身受的,即使能够共情理解,那份痛苦也不能分担。   许愿将托盘放下,从其中倒出了水递给了那落座下来的人,他抬眸接过,一饮而尽,却像是忘记了放下杯盏,只是静静坐着。   许愿将他手中的杯子取出,将静默的人抱进了怀里。   他的身形微顿,有些后知后觉的,手指拉紧了他背后的衣襟,气息轻泄。   人无法感同身受,但失去亲人,一定是很难过的,无论做足了怎样的心理准备,死亡都是一场永别。   相比于普通人而言,他或许算是幸运的,即使一再失去,也能够一次又一次的寻找到所爱之人。   但对于怀里的人而言,即使他富有四海,天上地下,也无法再找回那个疼爱他教导他的父亲了。   没有泣声,只有手臂的不断收紧,像是想要抓住什么。许愿只是垂眸抱着他,让他能够暂时放下支撑,发泄一下情绪。   巴塞尔的燥热还在继续,一日又一日,像是要将地表所有的水份都蒸干一样,连河流的水位都下降了很久,露出了大片的河床来。   大旱过长,粮食是有可能欠收的,即使巴塞尔的各处都有引水工具,可简狄每每还是会忙到深夜。   他拥有着能够取出很多粮食的布袋,但除了最初和大灾之年,他很少会动用。   巴塞尔有着大量的存粮,但不到关键时候,很多粮食是不能动的,一年欠收,总是有一年的灾祸。   而这其中的各种应对措施,简狄在处理之余,也会一一教给已经长到了十岁的克马里。   他们好像丝毫不知疲倦,未日出便醒了,深夜才会入睡,虽然睡足了,但每日除了吃饭,几乎不会留下休息的时候。   而许愿只是看着,却没有制止。   小巧的猫在树荫下打着哈欠,大约能够明白这个叫做用事情麻痹自己,转移注意力,因为宿主以前就是这么干的:【宿主,快要下雨了。】   【嗯,看到了。】许愿看着散落着稀薄云层的天空道。   雨水还未落下,燥热的天空却分外的闷热了起来,像是封闭了身体所有的呼吸一样,让人难以安定的坐住。   十岁的孩童坚持了半日,没忍住频频去拿旁边的扇子。   “静心。”简狄抬眸看着他道。   “是。”克马里放下了扇子,继续尝试去看那些公文。   而在他们的旁边,闲适的似乎不染一滴汗水的人却在吃着切好的蜜瓜。   甜香的味道飘逸,国王陛下丝毫不受干扰,习以为常,巴塞尔未来的继承人还没能完全继承那份耐性,忍不住的去瞧了一眼,却被那闲适的人逮了个正着。   克马里连忙收回视线,却听到了那温柔又十分具有诱惑力的声音:“要吃吗?”   简直像恶魔的低语,能够摧毁人的一切抵抗力。   不不不,赫伊里先生是神灵的使者,所以才会好多年样貌都一如既往的年轻。   克马里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那果然发现的陛下,对上了那极具压迫感的眸开口道:“陛下,我想休息一会儿,吃些蜜瓜。”   “嗯,去吧。”他垂下眸应道。   克马里有些欢喜的起身,又想到了什么停下问道:“您要吃一些吗?”   “不用。”坐在那处翻看着公文的身影道。   “是。”克马里恭敬行礼,带着些欢喜的行走到了旁边,浑身放松的坐了下来,在被赫伊里先生手中折扇的风吹拂到时,也尝到了那冰凉甘甜的蜜瓜,而这在闷热至极的天里,简直就像是从憋了很久的水里浮出水面时一样的畅快和享受。   “甜吗?”那温柔的人笑着问道。   克马里若有似无的瞧了一眼陛下,如实的回答道:“很甜。”   他的任何小心思在这座宫殿里都是无所遁形的,聪明的人就应该配合做事,避免成为陛下和赫伊里先生之间博弈的牺牲品。   吃吃吃!   吃完蜜瓜的小少年没有再坐回去,而是因为天空的阴暗以及天气闷到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原因回去了自己的宫殿。   蜜瓜则在小少年离开后放在了国王陛下的桌案旁,冰凉沁甜的滋味递到了唇边,那双绿眸轻抬,张口咬下。   “热吗?”许愿给他扇着风,又投喂了一块过去。   “嗯。”简狄轻应,看了眼在白日就已经亮起的烛火和极为晦暗的宫殿外道,“快下雨了。”   即使他无法推测天象,也知道这场大雨一定会来。   “那去洗个澡。”许愿放下折扇,将坐在原地的人抱了起来道。   “这两件事有什么因果吗?”简狄远离了桌案,看着他问道。   “没有。”许愿抱着他走向了浴池笑道,“洗了澡人会舒服一些,一切烦恼都会随着水流被冲走。”   国王陛下并不相信这样的说法,但清澈的水流洗去身上的粘腻时,好像连呼吸都被打开了。   云雾低压着,让宫殿完全黑暗下来时,开始噼里啪啦的往地面砸着雨水,闷热并未彻底退散,但潮湿的水汽却带来了泥土和花草的芬芳,丝丝密密的蔓延进了宫殿中,让人的心好像因此变得安逸了起来。   发丝已干,蜿蜒流淌在床榻之上,被那修长的手指梳理着,他似乎有些闲不住的动作着,国王陛下不必去瞧,都知道上面必然会多上几根辫子。   编成了,又打散,然后再编。   赫伊里似乎喜欢极了他的长发,也喜欢这样的游戏。   而简狄也喜欢,无论是那轻柔的动作还是从发间梳理过的手指,都让他觉得安逸又舒适。   简狄的手掌摸上了对方的颊,在那双眸轻抬时,被凑近亲吻着。   温柔又舒适的,不至于摧动情欲,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   “情绪好些了吗?”许愿轻声问道。   “嗯。”简狄轻应,抱住他埋首在了他的怀里,深吸了一口气道,“已经没事了。”   他知道一切道理,只是在跟自己做着斗争。   知道一切跟事实摆在面前时不一样,他无法像想象中那么坦然的接受离别。   但时间悄然而逝,伤怀也会慢慢退却,他的父亲无法再在背后成为他的支柱,但他又似乎明白了赫伊里所说的,被爱着的人,即使独行时也不会觉得寂寞孤独。   而他并非独行,他所爱的人还在身边,爱着他的人也还在身边。   他只是会有些担心他的爱人。   世间没有感同身受,但经历过一次,大约是能够共情其中的辛苦的。   冷漠是漫长时光的必然结果,心软的人难以度过,它与温柔背道而驰,却在这个人的身上开花结果,仿佛永远都不会失散。   “摸我。”简狄感受着那停下来的手道。   许愿手指微顿,轻笑道:“好。”   “不要往衣服里摸,摸头发。”国王陛下按住了他的手道。   “其实摸背会更舒服。”许愿揽着怀里的人道。   “唔。”那埋在肩颈处的声音轻应,腿霸道的搭上了他的腰,明显是应允了。   许愿笑着垂眸,修长的手指梳理过那极长的红发,它仍然根根鲜艳分明,没有染上一点儿霜白的色泽。   神灯的力量很强,足以留住人的样貌,即使岁月仍会向前。   梳理过发丝的手指轻顺着他的背,噼里啪啦狂乱的雨声终于变成了有规律的节奏,也让那埋在身上的呼吸逐渐变得安逸又平顺了起来。   “赫伊里……”那像玉石一样的声音完全放松下来的轻语着。   “嗯?”   “再等等我。”他轻声要求着。   “你亲我一下,我考虑一下。”许愿顺着他的背笑道。   那呢喃之语消失,在脖颈处轻蹭着,唇印在了那一处,轻轻磨着牙低语着:“考虑的怎么样了?”   “没办法不答应。”许愿的手指微顿,扣住他的腰身,略微分开,在那有些迷乱的视线中吻上了那微微湿润的唇。   这一次,足以摧动情欲了。   雨下了一夜,即使天空再度恢复晴朗,也将连日以来的酷暑沉闷全部驱散了。   宫殿之中流水不断,遗留下了小小的水洼,喷泉之中溢满了水,河床再度被淹没了,清澈的水不断奔涌着,润泽着这片肥沃的土地。   国王陛下仍然没有停下忙碌,因为他得看看各处有没有因为过量的雨水而受灾,国家总是这样,晴也好,雨也好,都有无数的烦恼和问题需要去解决。   而当国王陛下第一次觉得没睡够甚至腰疼时,不仅理解了曾经的父王,更是对未来的继承者寄予了厚望。   正在读书的克马里殿下下意识背后激灵了一下,坐直了身体。   “殿下,这是阿扎木大人为您送来的礼物。”仆从将一个盒子恭敬的送到了他的面前。   小少年唇峰轻抿,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其中的宝石和玛瑙做成的玩具道:“收下吧,登记入库。”   “是。”仆从恭敬的应道,带着压下的喜色离开了。   克马里则继续读着自己的书,陛下和赫伊里先生都说过,做君主的脸皮一定要够厚,臣子献礼理所当然,收到了就是充盈国库。   小少年深觉有理,尤其在他见过那十分富有的国库之后。   克马里殿下在十三岁时正式改了姓氏,以简狄陛下的名为姓,正式成为下一任的继承人。   十三岁,听起来是一个不算大的年龄,但简狄陛下十三岁时就已经取得了战场上的第一场胜利,在那之后,除了后来生的一场病后,无论是他的人生还是执政生涯都堪称辉煌,让人难以望其项背。   而克马里也在他人生的十三岁见证了战场的残酷,即使那是巴塞尔对其他国家的一面倒的胜利,也有无数的人因此而死亡。   而陛下对此教他的第一课是要惜命,珍惜自己的命,也要珍惜将士的命,以及……敌人的命。   将士征战,各为其主,肆意屠戮非君主所为,但对待肆意屠戮者,不必心软。   那是极难衡量的尺度,但作为君主必须去衡量,因为每下的一个决定,都关乎着无数人的生命,需要自己去负责,却也没有哪一个决定是完全正确的。   他说当前的制度给予君主的权力很大,相对的也有极大的责任和风险,因为一个君主就能会改变一个国家的走势,但这目前而言是无可奈何的,因为想要改变,需要整个世界的经济和观念一齐发生变化,而那即使穷尽他的有生之年也很难做到。   他说,辛苦你了。   克马里当然不会从生下来就觉得自己会成为国王,他只是很崇拜这位声名赫赫的陛下,以他为目标,并渴望超过他。   人生有追逐的方向,是一件棒极了的事。   但克马里在那一刻觉得,自己或许一生都无法超过他了。   而其后的君主生涯,一次次的重大决定,都在见证着这位陛下的理念。   而他对他,倾囊相授。   ……   时间是温柔又残酷的东西,悄无声息的将所有人包裹在其中,让一切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又让一切渐渐被包裹着停留在了身后,只剩下走向未来的人不断前行。   哈迪的寿命结束的比简狄想象的更早一些,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却同样的悄无声息。   他的亲眷为他哭泣着,当然,也有关于财产的划分以及纷争,而那即使是国王,也是不能擅自插手的。   法图娜王后的离别没有那么突然,她是平和的,也努力让自己活的久一些,但她的身体已经无法负荷了。   离别之前的弥留,即使她已经看起来十分的苍老,气息和话语也是温柔的,甚至于笑容也是幸福的:“我将会去见你的父亲了,命运已经馈赠了我太多,不能太贪婪。”   “我为您感到高兴。”简狄握着她的手这样说着。   “那就好,我希望你一直是快乐的……一直……”她带着笑容放心的逝去了。   从此,国王陛下又没了母亲。   葬礼的全程他都没有哭,只是为她安排了无数的鲜花相随,只有夜里,他会难以轻易入眠,而在他的发丝中,夹杂了几缕白色。   在那之后,他让出了王位,拒绝了所有大臣和百姓的挽留,从王宫之中离开了,而与此同时,赫伊里先生也一齐失去了踪影。   有人说是陛下的功德圆满,被带往了神界,但仍然有人曾经遇到过他们。   也有人说,陛下是去跟着赫伊里先生去寻找长生的方法了,因为他曾经生出的白发再度变为了原来的发色,显然颇有成效,但这一点是存疑的,因为如果他已经拥有了长生,应该一直坐在国王的位置上。   永恒的生命只有搭上永恒的财富地位,才有一直进行下去的乐趣。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也是最被人们忌讳的一种说法,那就是陛下跟赫伊里先生在一起了,在王宫之中太不方便,陛下才会舍弃巴塞尔,只为了跟赫伊里先生相恋。   这样的话题绝对是一段十分隐秘又愿意被人们提起的桃色传闻,巴塞尔最伟大的陛下喜欢一个男人,那足以令他像个普通男人一样跌下神坛。   只是它终究没敢流传开来,因为克马里陛下对这样的流言极为不喜,认为这是对神灵的玷污,流传者皆为异教徒。   他十分的年轻,杀伐却跟简狄陛下一样,即使是曾经的亲眷想要兴风作浪,也被他永远的囚禁在了监牢之中,容不得任何人求情。   “其实他们说的倒也不算错。”弓弦拉满,破风声随着那双绿眸轻敛而响起,一箭贯穿了奔跑的鹿颈。   “陛下的箭法真不错,今晚可以改善伙食了。”许愿轻夹马腹,在那只倒地的鹿面前停了下来笑道。   “这把弓不错。”疾行而来的身影勒马停下,红发随斗篷而飞扬,方才凛冽锋利的眸中全是对这把新得的弓的爱不释手。   “那就多猎几头。”许愿提起了那头肥硕的鹿笑道。   “可以。”简狄抬眸,看着那轻而易举拎起一头鹿的人发出了邀请,“要不要比试?”   “奖品是陛下手上这把弓?”许愿笑道。   简狄的眉峰轻挑,扬唇道:“好啊。”   国王陛下向来没在怕的。 第229章 主世界(3)   一场狩猎, 那座山林旁的院落中多了十几只兔子,五头鹿,以及三只灰狼, 胜负分出,虽然国王陛下狩猎的只数少, 但份量重。   打猎这种事,不仅凭借技术,还凭运气。   不过即使用上弓箭,为了避免猎物过多,箭羽刺入的大多是腿, 灰狼被干脆利落的剥了皮,猎到的鹿被洒了止血的药粉,倒是在院落中生活的十分安逸。   只是最初那只被穿喉而过的鹿半只架上了烤架,半只炖进了汤锅。   柴火噼啪,无论是翻滚的肉汤还是在火焰上翻动的烤架, 都让这个黄昏十分的安逸。   “喝酒吗?”许愿看着那将皮毛挂起后走过来的人道。   “尝一点儿。”简狄撩起衣摆坐在了他的旁边道。   “没喝过?”许愿笑道。   “偷偷尝过,有的人认为酒是万恶之源。”简狄看着他倾倒在水晶杯中暗红的酒液道。   “也不算错。”许愿将杯盏递了过去笑道。   简狄垂眸品尝, 微涩醇厚的滋味蔓延进了口腔之中, 回味绵长。   它的颜色很像血液,但举起来透过黄昏的光芒, 其上又染上了一层金色, 很漂亮。   酒会令人失智, 他曾经见过很多人醉酒后失态狼狈的模样,所以即使从前偷偷尝过, 也只是浅尝辄止。   但它却不是万恶之源, 在寒冷的夜晚, 一杯酒会让身体迅速暖和起来, 只是饮用它的人无法自制而已。   “还要多久?”简狄看向了火堆上翻靠的肉道。   比起酒水,国王陛下的肚子更渴望大块的肉。   “很快,先吃点浆果垫垫。”许愿将身旁编织的果篮递了过去。   “唔。”简狄垂眸拿起一颗送进口中,甘甜的滋味配合着葡萄酒,倒是格外的适口。   一枚枚浆果丢进口中,等到烤肉好时,果篮里的浆果已经少了一半。   “还吃得下吗?”许愿将片下来的肉用叶片包裹着递了过去问道。   “更饿了。”简狄接过了那烹制的十分不错的鹿肉道。   国王陛下今天的胃口也十分的好。   “鹿肉属阳,易生燥,不要吃太多。”许愿尝了尝汤里的肉提醒道。   “嗯。”简狄应声,示意知道,鹿肉也是一种会让身体快速暖和起来的东西,在这样微冷的夜晚十分适合食用。   而搭配上赫伊里顶尖的手艺,再也没有比这更安逸舒适的生活了。   “你要找的那座岛有线索了吗?”简狄问道。   “还没有,海上的消息比想象中难找。”许愿尝了几口,端起酒杯啜饮品尝着其中的酒水道,“不过不着急。”   “第四枚戒指呢?”简狄问道。   “没有第四枚戒指。”许愿看向他笑道。   “唔,好吧。”简狄并不纠结于这个,“你采的浆果很好吃。”   “谢谢。”许愿笑道,“陛下还适应现在的生活吗?”   从高位之上退下,虽不算风餐露宿,却是四处行走,从从前的熙熙攘攘变成了退隐山林之中。   “很自由。”简狄吹拂着傍晚的风,唇角轻轻扬起回答道,“没有任何东西牵挂束缚。”   他所在意的人就在他的身边,所牵绊的人已经离开,远离了至高的权力,也远离了责任,虽然时不时还是需要考察一下克马里的执政方式,但只要大方向上不出错误,他就不会去插手。   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放松,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睡到日上三竿都不会有人打扰。   “这才是人应该过的日子。”国王陛下下了结论,又轻嘶了一声道,“我这算是心态变老了吗?”   许愿眸光轻动,凑过去亲吻在了他的唇角笑道:“不是,陛下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登过高位,也游历人间,每一样都做的很好。   “话说你的年龄……”简狄看着数十年未改样貌的人轻轻敛眸。   “鹿肉炖好了。”许愿退开,看着沸腾的汤锅道。   国王陛下敛眸看着他的动作,已经不想知道他到底活了多久了。   相比起来,他的年龄的确是不够看的。   鹿肉很好吃,无论是烤制的还是炖煮的,都比简狄从前尝过的美味太多,即使赫伊里提醒,他也仍然吃下了不少。   而它所带来的燥热压根却不是夜风能够疏解的,夜晚的亲吻有些迫切而急躁,却又躁动而热情,可不管亲吻多久,口舌之中的燥意似乎都无法完全的去除。   它不仅需要亲吻,还有爱抚,一切的燥意这个紧紧相拥的人才能解除。   一顿鹿肉,国王陛下成功睡到了日上三竿,且腰疼。   但……滋味不错。   还有人帮忙按腰。   可以偶尔尝试。   国王陛下下了判断,看着帮他揉着腰的人道:“满意吗?”   “满意。”许愿笑道。   ……   他们在山林之中并没有居住多久,在猎物售出后就再度离开了那里,一路远行,却并非只为了寻找那座拥有着巨鸟的神山。   他们穿行过沙漠,行走过雨林,也出过海,找到过遍地的檀香木,也见过十分泛滥的食人部落,骑过大象,也见过狮群,进入过蝰蛇的狩猎范围,也尝试过蚂蚁的卵。   比起一整个宝库的宝石,那种散落在谷底之中的天然钻石明显更令人有探索的欲望,而他们在其中得到了一枚硕大的红钻,经过打磨切割后,成为了国王陛下衣襟上十分耀眼的存在。   而最为危险刺激的,大约属于那座看起来十分像岛屿的巨鱼。   林木茂盛,沙滩边海浪冲刷,岛上也有着陆地生物生活生存的痕迹,但在其上生了火焰,那整个岛屿都为之颤动了起来,巨大的鱼在海浪之中沉浮,将所有的林木淹没于其中又浮现出来,堪称巨大的船只在它的面前就像是蚂蚁面对着人类一样无力,只能随海浪翻涌而颠簸。   巨鱼刻托。   在海上遇到那样的岛屿,一定要远离。   “这条鱼够巴塞尔所有的人民吃上一个月了。”而国王陛下对上这条鱼,只想宰了它。   “这样的鱼送上岸也会爆炸。”许愿成功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可以挖下来一块尝尝。”   简狄看向了他,半晌后同意了这个主意。   味道还可以,因为脂肪很厚,甚至简狄怀疑他们挖下来的那一块全是脂肪,因为有些腻,嘴巴被养刁的国王陛下只吃了两口就放弃了。   他们的旅途仍在进行,大自然的多变和丰沛足够很多的人类用无数的岁月去探究。   走马观花自然看的很多,很多也不会记在心上,但简狄没见过的,赫伊里却似乎什么都懂,他能够讲述一块岩石千万年的来历,判断地壳的变化,也能够从昆虫的形状判断它从前的模样。   生物,植物,衍变以及未来,那是待在王位上很难探究到的东西,自由又博大。   他说不急着找到那座山,就是真的不急,从一片海域到另外一片海域,从一座陆地到另外一座陆地。   各种各样的人物和风土,填充了简狄曾经渴望的一段人生,记录下了无数难以忘怀的珍贵回忆。   而穷尽他已然延长的一生,大约也无法完全走遍所有的地方。   “或许你想要找到的那座岛屿是漂浮的。”简狄眺望着海面升起的朝阳道,“就像曾经遇到的那些岛屿一样。”   他们从一位航海家那里得到了一份关于巨鸟的消息,但很可惜,连他自己都无法再寻回原地。   他大约很难帮他找到那一直想要找到的地方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许愿思索道。   “所以你找到它到底想做什么?”简狄从礁石上发现了一枚牡蛎,并撬了下来道,“回去那里?”   许愿眸中有些诧异,失笑道:“不是,只是想将神灯和戒指送到那里去,它们留在人类的手中很容易出事。”   “那你……”简狄略微迟疑,在礁石上敲了敲那枚牡蛎道,“那你以后会去哪里?”   不回所谓的神界,会去哪里?   许愿一时没有回答,无论怎么期盼,无论面前的人看起来有多么年轻,他所剩余的岁月都没有太多了。   “不能说?”简狄看着他问道。   “嗯,不能说。”许愿轻声回答道。   “你果然是被限制了力量的。”简狄又敲了敲那枚牡蛎笑道,“有监督者吗?”   小巧的撒欢的猫顿时满怀期待的看了过去,一时都顾不上去看那枚生蚝了。   许愿仍然没有回答,但他的恋人已经得到了答案:“看来是有的,我看不见?”   “它在你的脚边,看你在敲那枚牡蛎。”许愿眸中溢出了温柔,看着那垂下眸与小巧的猫正好对视的人回答道。   “猫?”简狄停下了动作思忖道。   猫猫激灵且兴奋,一瞬间差点以为被看到了。   “你怎么猜出来的?”许愿询问道。   “猫对一切东西都十分的好奇。”简狄放弃了去敲,用腿上拔出的匕首翘开了它,放在了礁石上道,“而且那两只精灵明显是故意变成猫的模样的,吃吧,小家伙。”   虽然没有蒜蓉,但刚打开的生蚝对于小猫咪而言绝对是十分鲜美的。   而且美人叫它小家伙,小巧的猫幸福的几乎能够膨胀一倍。   壳中的生蚝在肉眼可见的变少,像是被小巧的兽类一点点的吃掉的模样。   大约巴掌大小的猫,简狄看着其上留下的牙印想着。   “有它一直陪着你,我就放心了。”简狄虚虚的摸了那里一下笑道,“多谢你了,小家伙。”   许愿怔住,小巧的猫仰头,跃出地面的朝阳直直的映在了那双绿眸之中,温暖而光芒万丈。   “它说不客气。”许愿将那被朝阳笼罩几乎沦为一色却十分耀眼的人刻入眸中轻声转述道。   “哦?还会说话?”   “是。”许愿笑道。   “会抓老鼠吗?”那沐浴着海风的人问道。   “会,能抓这么一点儿的。”许愿用手指给他比划着。   “刚生出来的?”国王陛下思索道。   【比这个大很多呢!】猫猫跳脚。   “差不多。”许愿笑道。   “是一只很了不起的猫了。”国王陛下称赞道。   了不起的猫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一路的笑语同样终结于一个早晨,因为那耀眼的人曾经生于早晨,寿命也将终结于早晨。   那是很稀疏平常的一天,站在朝阳之中的人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转眸做出了告别,就像是往日即将要出行一样:“我要走了。”   “已经到了吗?”许愿站在他的身边,知道自己问出了一句废话,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寿命的延长已经是意外之喜,他的余生都一直属于他。   只是人的心一旦打开了欲望的开关,就会变得贪婪,而无法满足,就会变得痛苦。   “嗯。”简狄轻应,就着那驱散黑暗的朝阳看向了身边的人,离别时是不舍的,但要好好告别,“如果觉得难过,就痛哭一场,放纵自己一段时间。”   “我答应你了,不会难过。”许愿笑道。   “那……就当我出尔反尔吧。”简狄摸上了他的颊道,“你可以难过,可以哭,但要带着我们两个人的回忆,继续往前走。”   他的时间是向前的,而他会被遗留下来,赫伊里是无法返回这段时间的。   简狄莫名有着这样的判定,因为他的恋人已经在难过了,虽然它全部被覆盖在了有些看不清情绪的眸中,但他很难过。   许愿伸手抱住了他,很紧,声音却很温柔:“好。”   简狄笑了出来,抱着这个人摸了摸他的头道:“我死后的尸体会怎么样?”   “跟人类一样。”许愿轻声道,“你想去哪里?”   “我想回到巴塞尔。”简狄深吸了一口气道,“回到父母的身边去,告诉他们我度过了一个没有后悔的人生。”   “好。”许愿应道。   “如果哪一天路过想我的话,也可以去看看。”简狄抱着他看着还在逐渐升起的太阳道。   “好。”   “如果……”简狄的话语有些迟疑。   “什么?”许愿问道。   “没什么。”简狄亲在了他的脸颊上笑道,“我爱你。”   如果忘记了,不去也可以。   时间如果能够抹去他的痛苦,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我也是。”许愿抱紧怀里失去力道的人沉声道,“我爱你。”   所以不会忘记的。   每一世,每一次他对他说过的话。   露珠滴落在了泥土之中,湿漉漉的形成了一块很快蒸干的水渍。   露珠的生命短暂的只有一夜,即使停留在草叶上,也很快就会被太阳蒸干,循环往复。   泥土覆盖着棺椁,人类的命运似乎都会走向同一条路。   墓碑上刻上了那个人的名字,除了亲手埋葬他的人,没有其他人来送别。   又或者说,曾经已经有人送别过一次了。   简狄陛下消失不见,但人们并未彻底遗忘他,克马里陛下在死前为他修建了一座坟墓,埋着衣服和王冠,就在加里卜国王和法图娜王后的墓室旁。   那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不像简狄一样能够征战四方,却将巴塞尔推向了另外一个经济文化的辉煌。   而墓碑之上,除了简狄的名字,还有赫伊里赐福的悼文,就像放在墓穴里那顶王冠旁的笛子一样,隐晦又明目张胆的宣告着他们的爱情。   可惜他们没有再见最后一面,一百多岁的人还是从前年轻的模样,恐怕会吓坏那个孩子。   而行走在街上,已经没有人会认得他了。   他再度被一个时代遗忘了。   但他所爱着的,和爱着他的人,永远都不会遗忘。   他该心怀着感激走下去的。   可是再这样下去,他会疯的。   “再见了。”许愿轻拂过墓碑,转身离开了那里。   想要找到那座有着神鹰的山并不难,它远在天边,又在人们的心中,但终究是存在的。   寻觅它是因为任务,也是给那段旅程一个不那么紧要的目标。   动用已然解禁了很多的力量,瞬息即可抵达。   高耸的山峰,环绕的云雾,还有巨大的可轻易食人的鹰。   它的蛋像堡垒一样巨大,这座山蔓延万里,在人类的视野中却很难寻觅到,只有冰山一角,偶尔会出现在人类的世界中,露出一点儿神秘的色彩,让人们去追逐,却永远无法抵达。   它堆砌满了金银和宝石,随手拾起的对人类而言都是极其昂贵之物,但拂去它的障眼法,它只是一座长满了珍奇植物和动物的山。   金银在神灵的视野中并不值钱,一切的生灵才是最神奇的造物。   神灯被摆放在了那座宫殿的高台上,戒指放在了旁边。   转身离开时,这座宫殿似乎颤动了一下,只是许愿停住脚步,它又没了动静。   【系统提示,恭喜您完成神灯的愿望,获得世界反馈绩点四万。总绩点三十六亿五千八百六十二万四千二百。】   【宿主,现在去哪里?】小巧的猫趴在他的肩头问道。   它得承担起陪伴宿主的责任,这是美人给他的任务。   【回去吧。】许愿走出那座宫殿时道。   【回主世界吗?】猫猫有些惊讶。   【嗯。】许愿应道。   【哦,好的。】系统带领着,避开了此间世界的规则,回到了那片主宰着无数小世界的主世界。   它仍然如常的运转着,破灭,衍生,旁观者可以进入,也可以一直看着那不断变化的亿万岁月。   它已经平静的太久了。   “您回来的比预想中的早。”伯利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说道。   “你也回来了。”许愿看向了身旁的人道。   百余年,人类早已再度进入了轮回,生命是一个无解的话题,又或许是他们的生命太长了。   “我已经有些害怕去找他了。”伯利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那亿万世界之上轻轻叹息道。   因为实在太痛了,每一次相遇,都注定会离别,一次又一次的失去,让心底滋生出疯狂和恨意,它会短暂的被那个人的出现而抚平,又因为无法抓握而更深一些。   没有任何的办法。   “您呢?”伯利看着那情绪一直平和的人问道。   “还好。”那注视着亿万世界的人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但他回来,就意味着他不会再去小世界了。   那一次的告别,或许是永远的接回相伴,或许是永别。   他所答应的事,不会更改。   ……   主世界的时光很快,即使是数百年,对于永生者而言也不过是倏忽一瞬间,一瞬间,小世界中会有无数的生命孕育或破灭,旁观者大约也就是万千生灵口中的神灵。   神灵高高在上,无惧任何苦难,也不会受任何感情的掣肘。   但有感情的生灵,又怎么可能没有野心和欲望,只是见得多了,得到的多了,便对很多事情失去了兴趣,或者也对应的对生灵失去了兴趣。   主世界很平静,甚至看起来是死气沉沉的,但底下却暗潮汹涌。   汹涌的浪潮在一一归位汇聚,没有格外猛烈的口号,这支力量十分的沉默,却又心照不宣,而能够组织起它,规避规则窥探的人。   第一序列第五顺位者,西里尔。   棕发,碧眼,没有十分高大的身形,在一众顺位者中看起来甚至是有些矮小纤细的,一副还未长成的少年模样,但脸上的笑容和眸中并不单纯的情绪,宣判着他的身份和年龄。   当然,他所伪装出的单纯足以欺骗很多人类,但在顺位者中,那样的伪装便没了必要,只是长年保持的习惯而已。   “好久不见。”面前的少年露出了十分讨人喜爱的笑容出来,同时优雅又俏皮的伸出了手来,“第三顺位者。”   “好久不见。”许愿垂眸,握住了他的手笑道。   “什么时候开始呢?”那双看起来十分漂亮单纯的眼睛露出了极为干脆明晰的野望来。   顺位者之间的关系并不算亲密,越是活得久,心中的戒备便越强,更何况想要上位,便要挑战,一层层的往上爬。   客套是人类的社交,在这里,那些伪装的东西没有那么奏效,一切全凭实力说话。   “现在。”许愿抽出了手道。   空间在他的话语落下时发生了扭转变化,空间无限延展,所有汇聚者瞬息远离,无限重压的力量却像是从周围不可视的空间中弥漫了出来,形成了让所有顺位者仰望凝重的力量。   规则无处不在。   即使是顺位者,也要受其束缚,无论到世界的哪一个角落,都处于它的监督之下,永远都无法违抗和摆脱。   包括顺位者之间的挑战。   “召请挑战第二顺位者科尔塔纳。”温柔又宛如神谕的声音从那片空间中央的身影上传来。   想要破坏规则,就要杀掉创造它的第一顺位者,但在此之前,先要除掉拦路者。 第230章 主世界(4)   规则之下, 顺位者的挑战不能拒绝。   力量在波动着,像是整个世界一齐鼓动,将声音传进了每个人的心上角落。   有人出现于旁边的虚空之中, 示意围观。   第二顺位者和第三顺位者之间的战争,从顺位者规则创立以来发生过无数次, 但被誉为秩序守护者的科尔塔纳,不仅仅是第一顺位者的忠实拥护,更拥有着极其强悍的实力。   中间的力量波动之时,另外一道身形随着所有的目光汇聚出现在了挑战者的对面,而那一瞬间力量倾泻的倾轧, 就足以让不少围观者神色微变。   白发飘散,真实而不真实,银瞳淡漠,其中无机制般的情绪落在人的身上时,天然便会滋生一种被直视审判心灵的威压感。   第二顺位者, 科尔塔纳。   “你也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位吗?”她的目光没有落在空间之外的人的身上,而是直直的注视着对面的挑战者, 连说出的话语都淡漠冰冷至极。   只是没有锋锐的杀意。   她好像被岁月剥夺了感情, 但也只是好像。   “看来您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行动。”许愿回视着她笑道,“为什么不阻止呢?”   “规则之内, 没必要。”科尔塔纳直视着他回答道。   西里尔眉头微拧, 又轻嘲般笑了出来:“看来她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无论他们怎么折腾, 都只能悄悄的在规则的范围之内行事,感情, 野望都只能被压制在其中, 翻不出浪来。   她注意到了, 却视若无睹。   啊, 或者说第三顺位者也注意到了,所以在他们的人找上门时并不惊讶,只是不在意,才会让康拉德安然无恙的离开。   傲慢的家伙们。   “看来我对你有威胁。”许愿看着她笑道。   那双淡漠的银瞳微动:“规则的扭转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它当然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许愿看着那倾轧笼罩在所有人身上的规则轻声道,“但总要去尝试。”   周围的空间随着他的话语落下,剧烈的变动挤压着,丝丝的电流从其中挤攘划过,原本平和的氛围也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围观者还在远离避让,顺位者的力量还未显形,只是溢散出来的力量就足以让这片空间挤压的十分难受了。   “感情果然会改变一个人。”科尔塔纳看着那站在对面看起来温柔至极的人说道。   第三顺位者,许愿。   是序列者之中最温柔平和的一位,也是对世间万千生灵最感兴趣和最仁慈的一位。   以永生者的身份进入小世界,却能够尽可能善待每一个人,即使他们会很快的在他的生命之中陨落,也从不以蝼蚁划分。   那样的方式对于永生者而言是一种消磨,他却在其中获得了世界回馈最多的力量,维护着小世界的稳定,也获得着内心的平和。   第三顺位者温柔又冷漠,却是最稳定的,他爱每一个生灵,却又好像并未真正的在心上留下痕迹。   连科尔塔纳都觉得他会永远走着自己的路,不在乎任何人。   但他的心沦陷给了一个人类,失去了那份平和。   “或许吧。”许愿笑道,“但人类之中有一句话,叫做没有拿起,何谈放下?”   空间开始崩坏了,巨大的力量让整个地面断裂了开来,无数围绕在这片空间中的星辰破碎。   “看来你不打算收手了。”科尔塔纳抬手,消弭了那攻击而来的巨大力量道。   “您也不打算让步。”许愿轻叹道。   空间还在挤压断裂,周围的一切都在瞬息之间碎掉了,但处于无数物体掉落中的两人,却稳稳当当的浮在那片空间之中。   无数攻击的力量裹挟着浓重的威压从虚空之中迸发,却又被轻描淡写的一一拦下。   规则将此处完全笼罩了起来,可修复的速度却几乎难以跟上其间力量的狂轰乱炸。   顺位者之争没有那么平和,力量地位之争,往往都是……你死我活!   力量偶尔倾泄溢出,被一一规避抵挡。   西里尔抬手挥散那溢散出来的力量,看了眼自己的指尖,笑着看向了那片空间道:“虽然同为第一序列者,力量差距还真是大。”   如果换他去对敌,对上任何一方,都只有陨落的下场。   但现在对敌的不是他。   坐山观虎斗。   少年的唇边咧出了饶有兴味的笑容,不亦乐乎。   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不算久,或许有几年,又或者是几十年,但永生者是不会在意这件事的,人类的时间对他们而言已经无法计数,当空间炸开时,他们只在乎结果。   空间的扭曲尚未消散,原本破灭的地面一瞬间全部还原,缭绕的电流之中,一道身影缓缓落地,另外一道身影悬浮着,被轻托着躺在了地面之上,白发披散,身体隐隐有着溢散的迹象。   围观者皆是睁大了眼睛,看向了那同样不能算是完好无损的男人。   他的身上有着伤痕,即使动用力量一时也无法恢复,但胜负已定。   顺位变化。   “你输了。”许愿看着她道。   “你们也没有赢。”科尔塔纳躺在地上,淡漠的眸看向他道。   “会赢的。”许愿轻声道,“请好好休息吧。”   那双银瞳看着他,又看向了空间外看着她的少年,身影从原地消失了。   她的力量耗尽,已经无力阻止。   被欲望所掌控者,必将被欲望所吞噬。   规则如此强大,创造它的人又怎么可能弱小?   ……   “恭喜,我们离成功又进了一步。”西里尔靠近了那身上带着伤痕的人,仰望向了头顶正在逐渐消散的规则道,“早知道它并不打算阻止,也没必要东躲西藏了。”   “第一序列者也有审判的权力。”许愿治愈抚平着身上的伤痕道。   “啊,忘记了。”西里尔仰头笑道,“不过现在是二对一了,即使第四顺位者想要阻止,也不会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你也会怕死?”许愿看着背着手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道。   “当然了。”西里尔一点儿也不避讳的笑道,“已经拥有的东西,谁会想要失去呢?”   “的确如此。”许愿认可了这一点。   天边有白色的电流滑动着,震颤着一方天空。   “您的身体怎么样?”西里尔恍若无闻的关切道。   “你派人去阻截科尔塔纳了?”许愿看向那方天空道。   “留下她会有变数,如果不能趁她疲弱时除掉她,以后会有大麻烦的。”西里尔回眸看了一眼笑道,“不过我们是合作者,您可以放心养伤。”   他笑的像一个顽皮的少年,只是话语中没有丝毫的无害:“您不会是在怜香惜玉吧?”   “我要是怜香惜玉,杀了你会更快一些。”许愿笑道。   西里尔的面色微顿,咧嘴笑道:“自我消耗可不是您的作风。”   他这样说着,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许愿未语,只是看着天边的银色电流,默默修复着自己身上的伤。   与第二顺位者一战,跟预想的结果差不多,只可惜对方的思维并不会受任何言语的影响,只坚定守护着主世界的秩序,想要挑战第一顺位者,还需要暂缓一段时间,胜算才会更大一些。   这片空地再度恢复了静默,天边的白色电流久久未曾结束,就像是成为了一片背景,西里尔亲自去了一趟,结果似乎并不如他所愿,而让他蹙起了眉头。   “真可惜,本来你可以直接进入第一序列的。”西里尔安慰着排在第二序列第一顺位的伯利道。   “没关系。”伯利说道,“我不太在意那些。”   西里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你会达成所愿的,我保证。”   “希望如此。”伯利看向了那中央处正在静静休养的人道。   第二顺位者和第三顺位者之争,让他见识到了力量的巨大差异,同是永生者,却似乎也有着资质之分。   他们的强大几乎堪将第一序列者之下的人比做蝼蚁,那么制造出规则的第一顺位者又会有多强大?   蚁多咬死象,谁又能知道期间死了多少只蚂蚁?   “你心生怯意了吗?伯利。”西里尔的声音响在了他的耳畔。   “或许吧。”伯利对上了那双审视的眸道,“但我不会后退。”   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只是一想到那个人,就会不停的酸涩作痛。   那样的痛苦让他无法再继续接下去的旅程,如果不能成功,结束永生似乎也是一种终结痛苦的最好结果。   结束生命似乎是懦弱者的行径,但他已经快到极限了。   这是最后一次尝试。   “共勉。”西里尔说道。   ……   规则再一次降临了,笼罩在天空之中,也像是笼罩在所有人的心上,让它们皆是高高悬起。   亿万世界仍在衍生破灭,对于主世界而言,是稀疏平常的时间,又注定它不会平常。   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于那巨大倾轧的规则之上。   它已经覆盖统治了主世界无数的岁月,见证了无数序列者的陨落,或许也会见证他们的。   “召请挑战第一顺位者,姬翡。”那恍若神谕的声音念出了这个被所有序列者忌惮又讳莫如深的名字。   他们知道他,但没有人见过他,自然也没有人战胜过他。   科尔塔纳之上,无数岁月之中不变的第一序列第一顺位者,凌驾于所有序列者之上,甚至有可能凌驾于规则之上。   一切规则由他创造衍生,这样的敌人,一定强大的可怕。   规则在震荡着,弥漫向了主世界的每一寸空间和亿万世界之中,每一次震荡都带动着心灵和世界一齐震颤。   力量收缩,从亿万世界之中弥漫汇聚,形成了一道高大的虚影,发着光芒,聚拢着,凝实着,只是溢散出来的威压就足以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加重了呼吸,才能抑制住心脏的震颤。   第一顺位者。   他们真的能除掉他吗?   不论人们的心中有多少的疑问,那道身影都在缓缓的退去光晕。   高大的身影,修长的身形,碎星和流云沾上衣摆,瑰丽的宝石镶嵌于腰迹和武器之上,一种古朴又神圣的美感扑面而来,但几乎无人真的去欣赏这样的美丽。   因为即使那柄配在他腰上的剑并未出鞘,也已经让人感受到了头皮发麻的杀机。   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扶上剑柄,红发随着光晕的散去坠落于腰迹和肩上,星河坠落于那缓缓睁开的绿眸之中时,许愿的心脏在一瞬间收到了极紧。   绿眸眨动,退去了其中一瞬间的茫然,隔着规则对视,恍若隔世。   第一顺位者,姬翡。   在最意外,最不该见到的时候,见到了他最爱的人。   许愿未动,所有围观的序列者也未动,一场大战的开始似乎都是有些静默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不仅仅是那个原因,还有畏惧,仿佛跟规则同源的,植入骨髓之中的畏惧。   “你要挑战我?”那双绿眸微动,扫过了围了一圈的人,看向了站在对面的人道。   “我不是您的对手。”许愿压着心脏中翻涌的感情,看着那降临便可镇压住一切的人轻声道。   他像每一次的遇见,但眼前的人堪称完美无瑕,只是亿万年的岁月,情绪似乎难以在那双眸中停留。   那是属于神灵的眼神,不俯瞰,只是平淡的在看着每一个生灵。   他不是对手,因为他身体中力量的本源就来自于对方。   无数岁月之前,最初的最初,让他得以活下去又来到主世界的力量,来自于曾经遇到过的这个人。   面孔已经遗忘了,但力量的同源却不会骗人,随着对方的降临,再度清晰了起来。   “那你想要什么?”扶着剑柄的人问道。   许愿轻舒了一口气笑道:“修改规则。”   那双绿眸微动:“你知道修改规则需要付出什么吗?”   “祭品。”许愿直视着他回答道。   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或是时间,或是精力,或是……生命。   规则覆盖主世界和亿万世界,力量何其庞大,即使是第一序列者也无从与之匹敌。   创造它的人一定十分强大,或许他就是主世界的本身,又或许他就是规则。   但他却是有实体的,规则不可违抗,却也有着不算严苛的人情味。   它不允许序列者的滥杀,却允许了序列者的自卫和反击。   或许创造它的人也是一个人。   但他如何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时间?资质?运气?又或者是讳莫如深的本身。   一切隐藏的问题都有谜底,规则强大的力量并不源于一人,而是无数的神灵。   他们曾经从小世界获得长生得以离开,进入主世界却没了踪迹和源头,唯一的解释就是——   死亡。   以序列者为献祭,可以获得制定和修改规则的能力。   “只有他们不够。”姬翡说道。   “包括我。”许愿看着他笑道。   那握着剑柄的手指收紧,轻启的唇微微颤动,将那温柔了岁月的身影映入了眸中。   他记得这个人的,曾经很久之前的一次路过,给予了那苦苦挣扎的生命一份活下去的力量。   芸芸众生,本该遗忘,只是众生皆苦,那是他从动荡不安的小世界回到主世界时最后一次的相助,也是下定决心的相助。   从未想过的重逢和相恋。   “你……”早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杀了他!”西里尔的声音响了起来,让所有因此而震惊的人回神。   祭品,皆是经历过无数世界的人,又怎会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们被算计了!   无数翻涌的力量一瞬间涌向了中间对视的二人,驳杂而庞大,却几乎可以跟笼罩在天空之中的规则比拟。   姬翡停下了话头,扣在手中的剑拔出,无尽的力量蕴于其上,挥动间已让无数冲上去的人瞪大了眼睛,却无法避让。   断裂,后退,消散,受伤……就像当年那一场戮神之战一样,剥离而孕育着规则的力量,强大的无可比拟。   “不可能,这不可能……”西里尔坠落在了地上,想要捂住受伤的地方,却发现一切的力量都被剥离而消散着,他的神色变得狰狞而恐惧,漂亮的面孔也因此而扭曲,“不可能!不,我是永生者,我是最后的胜利……”者。   消散者的力量汇聚于了姬翡的掌心之中,像是无源的星河,而西里尔的希望让一些还活着的序列者纷纷变了脸色,想要逃离,却发现无法做到。   死亡,对于永生者而言是一件极可怕的事情。   即使在主世界有着序列,在小世界他们也是无可匹敌的存在,纵使要遵守规则,但没有谁能够真正取走他们的生命。   漫长的生命有时候是很无聊的,但正因为拥有才觉得无聊,当它会被轻而易举剥离时,没有谁能够轻易接受。   有人逃离,也有人反击,但重新归位的第一顺位者,规则的创造者,不是序列者能够轻易匹敌的存在。   当然,也有人没有逃,没有反击,只是等在原地,看着那一剑便可镇压一切的神灵。   作为人类时,便已经是人们的目光汇聚,为神灵时,更是无可匹敌的风华绝代。   风波消弭了,拔出的剑重新回到了鞘中,只剩下了对视的静默以待。   “您回来不就是为了修改规则吗?”许愿对上了他的神色道。   规则规定,被召请挑战者不可拒绝,科尔塔纳不会召请他,因为一切稳定,而当被召请时,便说明主世界发生了混乱,需要他来处理。   镇压混乱,混乱之中自有祭品。   他们相处的岁月相对于亿万岁月而言并不长,但心意相通并不以时间长短来论断。   “什么时候做下的决定?”姬翡看着那温柔的人问道。   他真的跟最初的印象很不一样。   “很早。”许愿看着那悬浮的规则道,“它有很多项已经不适应现在的主世界。”   严格的规则当然有利于维护一方世界的稳定,但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让人没有任何的路可走,只能陷入无望的规则,会将人逼向绝路,而为了绝处逢生,就会有类似于这样的混乱不断的衍变发生。   它已经到了需要修改的时候。   只是原本创造它的人,大约在制造它时,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细化修改它了。   第一顺位者为何长久的不出现,为何只是传说,为何会流落到小世界之中失去了记忆?   或许是因为很久之前的戮神之战并不仅仅是单方面的碾压。   它需要修改,便需要足够的力量,而修改者需要足够的精力去细化它,不能有损伤,献祭者便只能由另外一个人来。   规则是姬翡制定的,他亲自让他的爱人陷入了那种无望之中,却才有了他的归位。   因为理解,所以知道这是对方的必行之策,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跟他做了告别,最后一次的相遇就是告别。   他们是相似又知心的人,所以理解,无法质问,无法阻止,无可奈何。   “你在难过吗?”那温柔的声音轻声问道。   “嗯。”姬翡看着他应道。   他本不该对很多事情动容,但心底却揪紧的疼。   重回的记忆无比的明晰,每一世的相遇与相恋,相守与告别,甜蜜又苦涩,他终结了生命,只留下了他一个人独自徘徊。   而被留下的人,竟然会这么痛苦。   许愿眸光轻动,朝着那静立的人走了过去,在那熟悉的神色中抱住了他道:“别难过,我们还会相遇的,就像你曾经给规则中留下的那一条一样。”   “献祭之后,你不再属于第二顺位者。”姬翡伸手抱住了这极为温暖的人道,“科尔塔纳无法召请。”   “是无法赋予长生这一条。”许愿扣住了他的发丝轻声道。   无法赋予长生,堵死了一切相守的路,让永生者疯狂追逐而疯魔。   “重新修行?”姬翡手指微动,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能赋予长生当然不能废除,曾经主世界的动荡就是因为神灵聚集于此,参差不齐,却能够为权利欲望肆无忌惮,让无数小世界因此而被波及摧毁。   长生者需有选择,需要受到规则的束缚。   只是当时制定的太急,没有细化,而经历过离别,才会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无望。   拥有一切,守护着自己,却无法留住自己的爱人。   它需要打开一条通道,一条极严苛的考验德行与能力的通道,即使十分艰难,终归是有一线希望的。   这就是规则修改的意义。   “记忆封禁。”许愿释然的笑道,“这一次换你去找我,好吗?”   “好。”姬翡阖眸应道。   作者有话说:   下个世界是东方的,跟标签有些冲突,当番外看吖(顶锅盖) 第231章 卑劣者的经历(1)   剥离序列者的力量和战败不同, 后者还没够通过休养恢复,前者却会失去序列者原来的位置,等同于陨落。   许愿收紧了手臂, 深深抱着怀里的人。   能够数度相遇,能够重逢, 他们已经比普通人幸运多了,即使即将分别,也心怀感激。   只是重新修行并不意味着能够重新回到这里。   许愿松开怀里的人看向了一直等候在旁的伯利等人道:“抱歉。”   “没关系,至少比我预想的结果好很多。”伯利看着他开口道。   有些事情或许一开始不明白,但通过这些事和对话, 他多多少少会明白一些。   主世界的规则建立,是因为它曾经混乱不堪。   它束缚着序列者,才有了亿万小世界无数岁月中的平和。   或许他的爱人也包含在内,不必沦为曾经的神灵争斗的牺牲品。   而如今,规则即将修改。   或许在无尽的岁月之后, 他们才会有重逢长相厮守的时候,但已经足够了。   后来者也不必再经历如他们这样的绝望。   “剥离力量和记忆之后, 我可以将你们送去牵挂之人所在的世界。”姬翡看向了那停留在原地的十几位序列者道。   灵魂投入, 缺失记忆,他们将会再度进入修行和考核, 或许能够相恋相爱, 或许会形同陌路, 或许能够重回,或许会永远沉沦于小世界之中。   但这是他能够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修行之路, 任何人不能插手相帮, 可以同行, 可以教导, 却不能用力量去扭转他所经历的考验。   违规者,或失败,或重修,否则主世界很快会迎来如曾经一般的混乱。   “多谢您。”伯利笑道。   “不客气。”姬翡收回了目光,指尖微动,在那温柔的目光中,摸上了他的脸颊。   被剥离记忆和力量的人没有抗拒,只是看着他,像以往一样的温柔和专注。   “不许爱上别人。”姬翡说道。   这是属于第一顺位者无理的要求。   “那你得快一点找到我。”许愿笑道,“见到你以后,我就再也看不上别人了。”   他无法笃定没有记忆的自己能够心无旁骛,因为曾经的他十分的糟糕,但他可以笃定后者。   他的爱人,耀眼到令人无法侧目。   “你还真是坦诚。”姬翡笑道,“你是我的,即使你爱上了别人,不愿意属于我,我也会把你抢回来。”   “嗯,请一定要这样做。”那双金色的眸溢出了笑意,在手掌之间像星点一样的消散了。   记忆留下,灵魂投向了亿万小世界之中。   第二顺位者,陨落。   ……   规则修改,一切的秩序慢慢的开始轮转,不知多少岁月。   德正十年,大楚境内皇后诞子,虽在夜晚,却红光满天,云间隐隐似有呼啸鸣动之声,帝大喜,大赦天下,百官同庆。   也在当日夜晚,宫城之中悄悄带出了一个襁褓,其中婴儿眼睛半睁,被捂着口鼻,仍然能够从其中窥出一抹金色。   金瞳者,寓意不详,出生必带灾祸。   初生的孩童被从皇宫之中换出,包裹严实,带到了荒郊野地之中。   包裹中的金银被带出之人拿走,那在襁褓之中微微挣动的婴孩却被放在了野地之中,拿起石头的妇人屏着呼吸,看着那皮肤还发着红的孩童颤抖着道:“别怪我,皇后让我这么做的。”   金瞳的孩子不能留在宫中,甚至不能被发现,一旦被发现,不仅孩子要死,皇后的位置和家族的荣誉也会一并因此染上污点。   皇后生育不祥,举国不宁。   可他甚至不能在皇宫之中被处死,只能伪装成奶娘的孩子带出来,因为盛暑天里,万一死去了没有及时带出,会发臭。   抓着石头的手颤抖的放了下去,奶娘看着那微微挣动的孩子,狠下心起身,将他丢在了原地转身离开,又半晌,她又匆匆赶回,将襁褓抱在了怀里离开。   市井之中,民生万象,有扛着扁担匆匆赶集的,也有推着车子到处送东西的,穿着布衣的孩童追逐打闹,只是稍微跑远一些,就会被家人大着嗓门喊回来。   “不要跑那么远!离那些臭乞丐远一些!”   “别往那边跑,万一被煮了吃了都不知道。”   他们说着听起来有些可怕的话,也让那虽然看起来沾了些泥土有些脏,穿的却还算规整的孩子们匆匆返回。   只是他们总是不太听话的,返回待了没一会儿,又追逐打闹着跑远了一些,甚至有些好奇的站在乞丐堆外若有似无的显摆着自己的糖葫芦和糠饼。   “他看起来像个猴子一样瘦。”小男孩踢了踢那个蜷缩在路边看起来瘦弱至极的小家伙道。   “快回来,一会儿被炖了吃了!”大嗓门又喊了起来。   孩童们的脸上有些不耐,但那喊叫的声音实在穿耳不歇,再不回去,恐怕会直接拎着棍棒冲过来。   孩童们叹气,扭头不耐烦的去回应道:“回来了,回来了!”   只是他们脚步刚动,手上拿着的东西却被一种极猛的力道拽了过去。   “你想干嘛?!”男孩惊叫,手上却已经被那看起来瘦的像猴子一样的乞丐咬了一口,吓坏了一般松开了,眼眶里溢出眼泪来,其他的孩童纷纷吓得后退,货车擦肩而过,男孩来不及喊叫,便被乞丐堆里骤然起身的人捂住口鼻裹在了那脏臭褴褛的衣衫之中,挣动和声音一起消弭,只能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远去的大街。   娘……   “狗蛋,狗蛋!!!人呢?人呢?!你们是不是一伙的?”凶悍的妇人拿着棍棒,四下寻觅着,脸上却全是惊慌。   可即使她将那瘦小的乞儿从地上拎了起来,他也在不停的狼吞虎咽着,即使噎的很,也在哽着脖子不断的往下咽着食物,根本说不出话来,只露出了赤红又像兽类的眼睛来。   “就是你,怪物!你们是不是一伙的?!”妇人被他吓得将他丢了下去,手里的棍棒却砸在了他的身上,“臭乞丐,把孩子交出来!要不然我打死你!”   “不许打他,不许打他,要不然我报官了!”稚嫩的女声伴随着扑到那乞儿身上同样瘦小的身影响起。   “我怕你,我家狗蛋没了,我的命也没了啊!报官了也能把你们赶出城去,扔乱葬岗!”妇人叫骂着,视线却一直在惊慌失措的寻觅着,“狗蛋,狗蛋!!”   “唔……娘……”可那发出的声音被被嘈杂的卖货行走声掩盖,随着乞丐的深入,一丝一毫都无法传出去。   乞丐匆匆,却面有喜色,在险些跟迎面而来的人相撞时低咒着想要离开,却蓦然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抵到了腹部,一时痛到不能呼吸,而不得不放开了那被捂着的孩童。   “娘!!!”小男孩哭泣的扯开了嗓子,让那乞丐反应过来再想要捂嘴已经来不及了。   妇人闻声而动,直接无视了一切冲了过来:“妈的,敢拐我儿子!!!狗蛋,狗蛋!”   她的棍棒毫不犹豫的砸在了那捂着肚子的乞丐身上,全然没有注意那戴着帷帽经过的过路之人。   “让你下次还乱跑!”   “娘!!!”孩童委屈的哭叫哀嚎被留在了身后。   巷口的小女孩从地上爬了起来,露出的手臂枯瘦如柴,自己几乎都站不稳,却轻推着那抱头躺在地上的乞儿,将他拉了起来:“包子,快起来!我们赶紧跑!要不然她一会儿会过来打死我们的。”   幼小的乞儿睁开了眼睛,却下意识低下了头时,那行至巷口的身影背着光停了下来。   金色的瞳嵌在那红肿轻眯的眼眶中,朝阳映在其中好像只是染上了色泽,又随着他低下头而被完全隐藏。   找到了。   两个相互搀扶的孩童一瘸一拐,艰难的想要离开,自然丝毫不及成年人几步靠近的速度。   而那高大的身形即使戴着帷帽,对于孩童而言,也实在太过高大了。   “快,快走!别挡路!”女孩仰头看了一眼,在看到那腰上配着的武器时脸色大变,拉着那幼小的乞儿不管不顾的就要让路。   “想吃饱饭吗?”帷帽下宛如玉石一样的声音在晨间格外的悦耳。   可那迅速抬起头的孩子所在意的却全是他话语中直白的意思。   金色的眸隔着帷帽对视,没有从前相处时温柔从容的笑意,却有着第一次见面时不顾一切都要活下去的韧性。   对不起,他来的有点迟。   ……   雪白的馒头被抓在有些脏兮兮的手上,没有任何的味道,却被送到了口边狼吞虎咽着。   雪白与漆黑对比,无疑是有些明显的,可两个吃的头也不抬的孩子不太在意,姬翡也不太在意。   他来到这个世界,目前除了带了只猫,跟普通人没有太大的区别,系统能够动用的力量,是不能用在修行考核者身上的。   考核者未必知道,却需要在一道道人生关卡中不断通过,才有可能进入主世界,一道通不过,都需要等到转世再重修。   而一世如果通过,下一世就能够保有这一世的记忆,虽然一旦卡关,又会前功尽弃。   但规则就是规则,他不能因为心有所系就放水,那样会让对方的牺牲看起来像一场笑话,他不会为此而高兴。   “喝点水。”姬翡打开水囊递了过去。   那脏兮兮的孩童垂下眸看了一眼,直接接过去毫不客气的倒入了口中,又递给了旁边的小女孩。   而放在姬翡膝盖上的馒头,也被那脏兮兮的小手毫不犹豫的又拿过去了一个,继续往口中塞,显然饿极了,也显然料定了他不会拿他怎么样。   虽然他的确不会怎么样,因为即使是这副脏兮兮被人嫌弃的模样,他心中的情绪除了心疼,还有想要揉捏一番的冲动。   不过目前不宜上手,否则极有可能被咬。   反而是那小女孩有些忐忑,在肚子被填饱后看了他一眼问道:“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那正在吃着东西的小家伙动作顿了一下,继续吃着东西,却竖起了耳朵。   姬翡的手落在了不算富裕的钱袋上开口道:“一些体力活,只要能够做好,天天都有馒头吃。”   小女孩的眼睛因此而亮了起来:“真的吗?!我们跟着你!”   “你呢?”姬翡看向了那还在小口塞着馒头的人问道。   “包子也去!”小女孩替他回答道,“他还不会说话!”   姬翡怔住,看着那瘦小的孩童,好像恍然的意识到他还不是那个从容淡定无所不能的人,没有那段漫长的经历,也没有博古通今的学识,只是一个稚嫩的还不会说话的孩童。   【宿主,宿主……】小巧的猫扒在他的腿上,思念又心疼的挨蹭着。   系统孕育于规则之中,而规则诞生于他的手下,他们之间天然会有亲近的感觉,但长久的陪伴,这个人却是这小巧的猫最记挂的存在。   姬翡伸手摸了摸他滚圆的肚子,在小家伙警惕又僵硬的动作中从他的手中抢走了馒头并解释道:“你不能再吃了,会把自己撑病的。”   那双金色的眸看向了他,又迅速垂下了眼睛,因为填饱了肚子而没有反驳。   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还不会说话,但显然深谙这个道理。   等等。   “你叫包子?”姬翡的语调轻扬。   那低头垂眸的小孩点头,显然并不认为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   “包子是最好吃的东西!”小女孩回答道。   姬翡眉心微动,看向她道:“那你叫什么?”   “许小玉。”小女孩回答道。   许……吗?   “你们是姐弟?”姬翡询问道。   “不,他是我从一堆死人里捡回来的。”许小玉捏着孩童细瘦的胳膊道,“我原来打算要是实在没有吃的了,就吃掉他。”   她说着这样有些骇人的话,面上却有着理所当然的童真。   而被她捏着手臂的孩童只是颤动着睫毛,却没有大的动作。   德正十三年,州府各处受灾,水患旱灾,似乎都在印证着金瞳的不详,朝堂派人治水救灾,但收效甚微,钱粮颇少,百姓甚至易子而食。   仓廪实而知礼节。   “我会让你们吃饱的。”姬翡说道。   许小玉的脸上露出了十分明显的喜色,她松开了那细瘦的胳膊,起身磕起了头来:“感谢你救我们。”   她不仅自己磕,还拉着那细瘦的孩童,戳着他道:“包子,快给恩人磕头!”   “不用。”姬翡拉住了那瘦得可怕的胳膊道,“好好做事就行。”   “是,恩人。”许小玉又磕了一个头。   “你也不许磕,要不然扣你馒头。”帷帽下的声音凉凉的说道,比什么道理都对小姑娘管用。   饭能吃饱,力气也会足,虽然两个孩童行走时还是踉跄,但是起码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虚弱的好像随时会回天无力。   姬翡牵了一个,抱起另外一个时,对方置身于他的帷帽之中,那垂下的目光却率先落在了他的发色上,其中有些浮动的诧异之色,然后迅速的抬起了眸来,惊讶又怔然的愣在了原地,金色的眸中浮现了惊叹的意味,连呼吸似乎都屏住了。   那是名为包子的孩童生平仅见的最好看的容颜,难以形容的好看。   以至于他试图重新垂下眸,却又忍不住的抬起去瞧那跟平常人不太一样的发色和瞳孔,以及跟普通人十分不一样的漂亮面孔。   面孔映在那双金色的眸中,孩童的眼皮虽然有些浮肿,但是那双眸实在很好看,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不祥。   天下若因一人的样貌而不祥,那也太过脆弱了。   “好看吗?”姬翡扬起唇角问道。   然后出乎意料的得到了一声轻应:“嗯。”   “什么好看吗?”许小玉的声音传来。   “回去给你看。”姬翡牵上了她的手道。   “是,恩人。”因为馒头的原因,小姑娘十分的听话。   他们行过了街道,因为这样的造型,每每有人驻足观看,却没有人来管。   而穿过小巷,他们进入了一座院落,没有拔地而起的楼阁,只有宽敞的小院和四方飞出的屋檐。   这里的户籍和路引相当严格,只办了那两样下来,就耗费了第一顺位者不少的资产。   而即使是第一顺位者,也得遵守自己曾经定下的规则。   甚至有时候也会想腹诽一下规则定的那么严格,但发现腹诽的是自己时,也只能一边腹诽一边辩解了。   门被掩上,许小玉站在原地,却眼睛四转着打量着,姬翡将怀里的小家伙放了下来,看了眼粘腻腻又漆黑的掌心道:“你们得洗个澡。”   “哦!”许小玉看到了井,拉上了那仰着头的孩童细瘦的胳膊道,“走,包子,去洗澡。”   包子跟上,姬翡的眉头却轻跳了一下道:“回来。”   “嗯?”许小玉有些不解,却拉着人乖乖站在了原地,“恩人?”   “我先给你们烧热水。”姬翡绕过他们走向井边,摘下头上的帷帽放在一旁,打算拎过水桶时,却听到了背后的一声惊慌失措的惊叫。   “啊,妖怪!”   姬翡起身转眸,那原本还算听话的女孩在看到他的面孔时愣了一下,却拉着身旁的孩童愈发惊恐了起来:“你,你是妖怪吗?你会吃掉我们吗?!”   她浑身都有些颤栗,还不断看着门口,随时打算逃走的模样。   生命面前,美色也会有不管用的时候。   “他也是妖怪吗?”姬翡转身,指着那被搂着的孩童道。   “他不是!”许小玉下意识反驳道,“他连我都打不过!”   “哦?那你说说,我是什么妖怪?”姬翡好整以暇的看着那一点儿也瞧不出害怕的孩童笑道。   许小玉有些卡壳,看着那好看的像传说中精怪一样的男人道:“呃……花精?”   “那我平时是吸收日月精华的,不吃人。”姬翡笑道。   进入这个世界,将发色变为黑色其实更便捷一些,但他的恋人喜欢红色。   一个世界,两个异类,至少被人视作不祥的他,不会觉得孤单。   “也,也有可能是狐狸精……”许小玉磕巴着道,看着那极为鲜艳的颜色,却觉得很有道理。   “我要是想吃你们,直接在外面吃掉不是更方便?”姬翡笑着反问道。   “涮,涮干净再吃。”小姑娘见多识广。   “说的有道理。”姬翡起身,朝着那两个抱在一起的孩童走了过去道,“那就先涮干净吧。”   “救命啊!救我,我不想死!包子!咬他!”   “没肉,不好吃。”被拎起的孩童说道。   姬翡晃了晃那终于舍得跟他说话的孩童笑道:“没关系,我就喜欢啃骨头。”   “哇!救命的!”许小玉吓得浑身颤抖,哭的涕泪双流,挣扎不休了一通,却发现好像暂时不会被吃掉。   “太瘦了,养肥了再吃。”这里的主人将涮干净的两个孩子丢上了柔软的大床道。   【美人,你这样会吓坏宿主的。】猫猫看着缩在床上小小的宿主满眼怜爱加心疼。   【那你在这里陪他。】姬翡看着那已经跳上床的小巧的猫道。   【哦!】系统应声,蹭到了失去力量已经看不到它的宿主身边,试图用毛绒绒的身体安抚他。   “好好睡一觉。”姬翡伸手,在那有些警惕的金眸中摸上了他的头顶,梳理过柔软的发丝,揉的那小小的脑袋有些乱晃时才收回了手道,“长的真可爱,说不定养一段时间就舍不得吃了。”   那双金眸瞧着他,沉默的并不说话,也让小姑娘在旁边的惊喘抽泣变得格外的明显。   “再哭扣馒头。”这句话比什么威胁都管用,让小姑娘几乎要淌出来的眼泪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连颤栗都停下了几分。   很显然饿肚子比起生命而言对他们而言更难受一些。   “睡吧。”姬翡起身,留下了一盏灯,摸着湿漉漉的衣襟,打算去给自己也洗个澡。   还有衣服,他的需要洗,两个孩子的需要丢出去。   门被掩上,床榻之上颤抖的动静停了下来,小姑娘眼睛里带着眼泪悄悄探头,在确定那个妖怪不会再回来时,拉着那细瘦的手臂紧张道:“包子,我们得逃跑。”   “明天。”那躺下的孩童半眯着眼睛说道。   “明天就会被炖成汤了!”许小玉推着他道。   “他不是妖怪。”孩童拉过了被子不堪其扰的皱着眉头道。   “不可能,他绝对是,只有妖怪才会长成那样。”许小玉实在紧张担忧极了。   精怪之所以长的好看,那是因为吸收了人的精血。   “妖怪会用法术洗澡……”那阖上眸的孩童语音落下,已然累极陷入了沉睡。   “哦……”许小玉想着那洗澡时到处洒的水,倒头躺了下去,一秒入睡。   有道理,还是包子比较聪明。   作者有话说:   先避个雷,愿愿之前真的不是个好人。 第232章 卑劣者的经历(2)   太过瘦弱的孩童还做不了什么事, 洗衣服可能掉进盆里,搬木柴每次最多拿两根,扫地拿不动扫把, 只有吃东西的时候十分有力,只要人不喊停, 他就能够一直吃下去。即使肚子已经滚圆,也会小口的塞着。   姬翡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原因。   他看起来很是瘦弱,即使眼睛很好看,也不能称之为可爱,反而每每因为吃的太多, 看起来有些头重脚轻。   第一顺位者其实不太擅长养孩子,他的寿命虽长,但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度过的,走遍小世界,会看会给上一些帮忙, 但真的将谁养大,没有。   即使力量几乎耗尽坠落于亿万世界中时, 也保持着本身的性情。   他在乎人类的兴衰生死, 但终究与人类不太一样,因为他一诞生就是神灵, 亲身经历过, 能够更加明白人类的无奈, 但未必能够养的好孩子。   即使是曾经的克马里,他对那孩子好像也有些过于严格了。   “你吃饱了就停下。”姬翡耐心的说道。   那稍微比之前长了点身体的孩童看着他……手中的包子道:“我还没吃饱。”   “你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 再吃就要去看大夫。”姬翡伸手戳了戳他圆滚滚的肚子, 看着那轻轻蹙起的眉头笑道, “不舒服了吧?”   “你在戳我。”孩童看着他的手指道。   “总之, 如果吃坏了肚子就要去看大夫,看大夫就需要花钱,看大夫花的钱可以买至少一笼屉的包子。”姬翡收回了手指,看着那好像十分认真听讲的孩童说道,“这笔账你应该算的过来。”   那双金色的眸微微睁大,轻眨了一下后道:“可以不看大夫。”   姬翡的手按在了那小小的头顶上道:“不看大夫会很疼。”   “能忍过去。”幼小的孩童被按在了五指山下,十分理所当然的说道。   姬翡眸光轻敛,抬起手时屈指在那小小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看着孩童蹙眉的动作道:“笨蛋。”   他知道,他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从前即使痛了,也不会有看大夫一说,只能靠忍。   贫苦的人们总是这样的,好像有些讳疾忌医,有些掩耳盗铃,好像不知道事情就会渐渐消失,或者压根不存在,但其实有时候只是无可奈何。   可现在……他并不相信他。   姬翡看着那捂着脑袋的孩童,捏上了他的小脸笑道:“知道可持续发展吗?”   考核衡量的是人的德行与功德,做事要有自己的标准和尺度,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而不是比谁吃的苦更多。   当然,对苦难与长生也需要有耐受力,这也是转世继续修行的原因,但也没必要只是为了吃苦而吃苦。   孩童摇头。   “这个要怎么跟你解释呢?”姬翡揉着他被捏的微红的小脸思忖道,“啊,就比如你有一笼屉的包子,一天吃两个,你可以吃十天……”   “会坏。”   “……假如它们不会坏,好吧,比如你有一棵桃树,上面结了二十个桃子,但摘下来会坏掉,但一天摘两个,就可以吃十天……”   “会被偷。”   “假如没有人偷。”   “会有人偷。”   “我帮你看着。”第一顺位者守护的桃树,没有人能够偷走。   “你会偷。”孩童认真回答道。   二人对视,在那双绿眸轻敛露出笑意时,坐在他对面的孩童迅速起身,却被按在了魔爪之下揉捏了一番:“你再说?”   “你不会偷。”孩童改口道。   “改的挺快啊,不真诚。”第一顺位者哪里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   小巧的猫晒着太阳打着哈欠,眯着眼睛看着被揉捏的乱糟糟的宿主,下巴放在了交叠的前肢上。   风水轮流转。   “我想吐。”孩童捂着肚子道。   “不舒服吗?”姬翡放开了他,却只收获了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就跑的小家伙。   他一溜烟的没了踪影,虽然姬翡几步就能够抓住,但算了。   虽然被骗了。   不过即使失去记忆,他也是个聪明的家伙,能够骗得过第一顺位者。   他曾经没能参与过的人生,正在一一补齐。   【以前的他是什么样的?】姬翡拎起趴在廊下的猫放在膝盖上问道。   小巧的猫自动寻找最舒适的位置回答道:【很温柔很温柔,会给很多好吃的,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   猫猫碎碎念,简直没有比它更舒心快乐的统了,舒心到有时候会忘记是个系统,而觉得自己是一只猫。   【我会带他回去的。】姬翡摸着他的头笑道。   不管经历多久,轮回转世多久,即使很久都无法通过考核,他也会一直去找他。   “你会扣我的包子吗?”孩童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的回转,小声又谨慎的询问道。   “不会,以后我都不会扣你的包子。”姬翡看向他,朝他招了招手,看着那近前在身旁坐下的孩童问道,“你有想做的事吗?”   “吃东西。”孩童回答道。   “没了?”   “没了。”   “读书写字呢?”   “不想。”   “学一些手艺?”   “不想。”   “……”   第一顺位者安慰自己,以他过往的生活而言,这样的想法很正常。   这家伙以前其实也很会躲懒。   ……   小院之中的生活很安逸,虽然穷人变富的道路看起来只有一条,成为读书人考取功名,最为暴利的盐铁被官方管制,商人没有后台和积累很难富有。   但对于姬翡而言,赚一些钱还是不难的,帮官府抓一些飞贼,或者帮商人抓一些闯入者,即使不必露面,也能够带回足够的吃用。   至于不愿意付钱的雇主,第一顺位者也懂得一些劫富济贫。   吃用并无问题,许小玉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变成了兢兢业业的劳作,得到足够的食物就能够让她每天都很高兴,但许包子不同,他并不愿意出门,即使已经脱离了乞丐身份,也仍然低着头,不愿意被人看到他的眼睛。   可姬翡没办法用自己向他举例,三岁的孩童了解不了避免麻烦和不自信之间的区别。   红发碧眼行走在大街上,即使用异乡人解释,也无疑是个靶子,会招来无数不必要的麻烦,但姬翡并不会因此而觉得自己与别人有什么区别。   样貌上的差异无非是生理特征,无论别人说什么,对他而言都无关紧要,但对三岁的孩童而言,却足以让他将自己缩在自觉安全的角落里。   他从前是如何走出来的姬翡不清楚,但不能让他一直这样下去。   “世人说你不祥,是世人的愚昧。”姬翡看着那垂下眸的孩童道,“它明明像金子一样漂亮,说不定是祥瑞。”   “嗯。”孩童低头应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无论是这时还是那时,他总会有看不透他的时候。   姬翡揽上了他小小的肩膀道:“太在意别人的话,自己就会过的不好。”   “嗯。”孩童继续应声。   “你是应声虫吗?”姬翡垂眸戳了戳他的脸颊笑道。   “那是什么?”孩童抬起眸有些疑问。   金色的眸映着树影之间穿插的阳光,细碎如金,清澈夺目,让人一瞬间好像看到了那曾经温柔缱绻的人。   “就是说一句就会应一声的虫。”姬翡收回目光,揉着他的头发说道。   原本杂乱无解的头发被剪去了很多,剩下的正处于生长之中,柔软也有些扎手。   “妖怪?”许包子问道。   “也算是妖怪的一种。”姬翡沉吟道,看着那直直看着他的眸笑道,“害怕吗?”   “不怕。”孩童回答道。   “真的不怕还是嘴硬?”第一顺位者找到了乐趣。   “真的不怕。”孩童坚定回答道。   “那我找一只放你被窝里。”姬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到了掌下身体的僵硬笑道,“好不好?”   “许小玉会哭。”孩童垂眸僵着身体道。   “我只给你放。”姬翡笑道,“你又不害怕。”   小小的身影似乎顿在了原地,垂着眸陷入了思维的交锋,半晌后小小的声音仿若蚊蚋般传了出来:“害怕……”   声音透着委屈与害怕,在姬翡垂眸去看时,那双垂下的眸抬了起来,其中溢着哀求又故作镇定的情绪,让人的心脏发疼发软。   “别怕,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姬翡摸上了他的脸颊道,“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妖怪的。”   跟他开这样的玩笑,是他有些过分了。   “你不是妖怪吗?”孩童问道。   “我要是妖怪,那也是只大妖怪,没有小妖怪敢来我的地盘撒野。”姬翡捏着他已经有些柔软的脸颊笑道。   “哦……”   “不相信?”   “我想跟你一起睡。”被他揽着的孩童小声要求着。   “不怕我吃了你?”   “嗯。”   “好吧,小应声虫。”姬翡笑道,却见被揽着的孩童又往怀里靠了靠。   虫子塞被窝这种事,对于孩子而言,不,对于生灵而言还是相当可怕的。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长得丑又没有智慧,可能乱咬人。   给被窝里塞只猫就不一样了。   好吧,还是因为长得丑。   塞个小孩和猫,比想象中更令人舒心一些。   虽然那爬上床老老实实躺在外面的小家伙看不见猫,那只小巧的猫蜷缩在他的怀里,让他好像一并变得毛绒绒了起来。   “睡外面容易掉下去。”姬翡摸着那已经半眯着眼睛的小家伙道。   “不会掉下去。”孩童略微蜷缩了一下,蹭着他的掌心温软的说道,半闭的眸映着烛火,看起来像藏着一轮即将落山的太阳般困倦,“躺在外面可以端茶……”倒水。   他的声音随着眼睛闭上而消弭。   “这都是谁教你的。”姬翡梳理了一下他已经有了些光泽的发丝,上床后跨过那小小的身影躺在了里面,随手一挥,烛火便熄灭了。   被子拉上,微小的呼吸绵长而柔软,在这个静谧的夜里让人觉得十分的心安。   他还很小,不至于让人产生类似于爱情的情绪,修改规则的时间对于序列者而言不算太长,但对于人类而言,却是极其漫长的一段岁月。   能够找到他的灵魂所在,对心灵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姬翡的手轻搭在那小小的身影上,拍了拍后闭上了眼睛。   夜色静谧,连虫鸣声都在渐歇时,漆黑的房间里却响起了极细微的动静。   呼吸屏着,钱袋被解开,其中掏出的东西塞进了怀里,钥匙解下,黑暗中的身影走向了门口,摸着黑的打开了门栓,吱呀一声,气息屏住,小小的身影屏住呼吸看了床上熟睡的人一眼,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将门掩上。   唇轻轻抿住,还很小的身影却已经熟悉了这个院落的布局,即使摸黑,也能够通过那清浅的月色,毫无阻碍的走到门口。   而到这里,就有门锁了。   带出却未穿的衣服包裹住了锁,钥匙插入,咔哒一声极闷的声音,只在方寸之间,却仍然在那压着的气息轻动了一下。   但成功打开的锁让那双小心的眸中露出了放松的情绪,他取下衣服,下意识的回眸,却在看到面前挡住看向院落视线的衣摆时僵在了原地,抬头时看到了那不知何时已然起身跟在他身后的身影。   月色不够明亮,可站在那里看着他的人却很好看,沐着月色,美的像精怪一样,让孩童的眼睛睁大,呼吸急促抽动了一下,却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逃跑失败。”那玉石一样的声音宣判了他的结果。   握着的锁从孩童的手中掉了下去。   夜晚的烛火再度亮了起来,在这座漆黑的城中有些突兀,但这样的深夜,无人会去注意。   钥匙和偷走的银锭铜币一齐摆在了烛火下的桌面上,小偷和失主对坐,静坐的孩童垂着眸不再言语,只默默接受着来自于对面的目光。   “一个人逃跑?”姬翡看着他有些凌乱的发顶开口道。   他很小,小到一些成人不会放在眼里,但很聪明,根本不像他所表现的那么相信他。   “许小玉不想走。”孩童绷紧身体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要走?我对你不好吗?”姬翡问道。   “我不相信你!”孩童绷紧着身体抬眸看向了他。   金色的眸映着烛火,不像平日那么沉默平静,而是警惕的充满了锋芒和生机的,完全不会因为一段时间的善待就失去野性而变得温顺。   姬翡并不觉得生气,也不觉得难过,反而有一种好像隐秘的在看到那个人曾经的兴奋感。   他本来就不是无害的,就像那枚被层层包裹的琥珀一样,千万年的沉淀将剧毒的蝎子封禁在了其中,看起来温柔,实则一点儿都不好惹,但他又的确是温柔的,因为那只蝎子已经不会苏醒,而面前的这个失去记忆的人,还相当具有攻击性。   但他本就是连同他内心隐藏的黑暗一并都喜欢的。   只是恐怕很难通过考核,还会吃一些苦头。   “你带着这些钱也很容易被抢。”姬翡拨动着那些银锭,看着孩童随之轻动的眸光笑道,“一旦被人发现你有这些,后果非常严重,还记得那天被乞丐抱走的那个男孩吗?你想被炖了吃掉吗?”   那双金色的眸轻眨,看向他道:“我有办法。”   姬翡拨动银锭的手停了下来,看着那迅速退去迷茫的孩童道:“不管你有什么办法,以你现在的能力去对抗一个甚至几十个成年人,都是十分危险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最后一句听不懂。”孩童看着他说道。   姬翡扬起了唇角道:“意思就是聪明人不会让自己站在一个有可能倒下的墙根处,不会让自己处于明显危险的境地之中。”   孩童直视着他没有说话。   “你偷了我的钱,我也没有对你怎么样,大约也算是个好人了。”姬翡拨动了一枚银锭笑道。   “没几个钱。”孩童说道。   那从银锭上抬起的手直接弹上了他的脑壳,孩童吃痛,连眼角都泛出了眼泪来,唇却抿的极紧。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姬翡话语微顿道,“意思就是爱钱可以,但要以正当的手段获得,你遇上我没事,遇上计较的人,即使打死了也不会有人给你主持公道。”   孩童直视着他,金色的眸映着对面比烛火的光芒更耀眼的人,唇轻抿着侧眸。   姬翡眸光轻敛,伸手托起了那小小的脸颊,直视着那双警惕的眼睛,有些气笑了出来:“因为是我,所以你才敢这么干对吧?”   那小小的身体微僵,呼吸屏住而蹙起了眉头,连心跳都加快了。   “你这揣度人的本事倒是厉害。”姬翡摩挲着他的脖颈,看着那浑身都在诠释着紧张的人扬起唇角道,“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但再有下次,我会砍下你一只手,记住了吗?”   孩童气息有一瞬间的微促,金色的眸轻颤着,对上那居高临下的眸轻轻颔首道:“知道了。”   “聪明全用在邪门歪道上了。”姬翡松开了手,揉捏上了他的小脸道,“笨蛋。”   孩童气息沉下,金色的眸莫名的看着他。   “瞪我也没用,你瞧,你筹谋了多日的逃跑,还不是被我抓回来了。”姬翡来回捏着他的脸道。   “差一点。”那双金色的眸中有些许的懊恼。   “不是差一点,是早就发现了。”姬翡笑道。   不论是他和缓下来的态度还是突然要求的一起睡,又或者是那一晚已经否定了他是妖怪,又再次提及的事,都在证明着他的心思并不像外面看起来这么任人摆布。   或许那些行径放在任何一个三岁孩童的身上都很合理,但他是知道他的。   更何况,还有发现宿主跑了的系统。   “哪里露馅了?”孩童没有质疑他的话,而是直接问道。   “特别多的地方。”姬翡回答道,“不告诉你。”   孩童欲言又止,任他揉捏着脸颊。   “在想下一次逃跑的路线?”姬翡看着那有些微红的脸颊,收回了手问道。   “我不跑了。”孩童认真回答道。   “不是不相信我?”姬翡扬起了唇角。   “现在相信了。”孩童看着他道。   即使他做了这样的事,对方也没有打他,或者直接杀了他。   姬翡与之对视,伸手过去呼噜了一把他的脑袋笑道:“那就好好相处吧。”   他未必全信,因为他的戒备心很强,不过留下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嗯。”幼小的孩童应声,撑着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啊,对了,我这次是不是也应该给你点教训?”姬翡看着那骤然绷紧的孩童笑道。   那小小的身影停下,半晌后深吸了一口气,看过来的金眸中溢着视死如归的情绪:“之前不算教训吗?”   “哦?”姬翡的眉头轻扬,那小小的身形顿时轻颤了一下。   ……   “包子,你的手怎么了?”许小玉睡了个好觉,在吃早饭的时候看到了那发红的掌心。   那正在拿着包子的手微顿,眸光扫了一眼正在吃饭的大人道:“摔跤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给你吹一下!”许小玉伸手道。   那双金眸轻抬,将手递了过去,小姑娘凑近看了下,吹了一口气,直接拍了上去,在那只小手骤然收回时笑了出来:“没什么事嘛!”   “啊,被骗了。”姬翡轻撑着下颌看着缩回手在衣服上轻蹭的小家伙笑道,然后遭到了瞪视。   “包子就是傻傻的,很容易被骗。”许小玉很开心,“要不是我把他牵着,那群花子早把他炖了。”   “他们为什么怕你?”姬翡看着她问道。   “我拿石头砸死过一个老花子,他们就怕我了。”许小玉啃着包子眼睛发亮,“肉馅的,真好吃。”   “老花子对你做了什么?”姬翡问道。   “他想脱我的裤子,让我给他生孩子。”许小玉说道。   “做得好。”姬翡摸了摸她的头笑道。   金色的眸轻抬,看着那落在发顶的手,低头继续啃着自己的包子。   肉馅的。   淞城的日子相对平和,虽然有难民汇涌而来,但作为富庶之地,还是有官府或是商户会施一些粥水,到底不像传言的外界一样尸横遍野。   州府受灾,是这个国度的君主和臣子需要思虑和解决的事,姬翡暂时帮不上忙,顶多多搭建一处粥棚,提醒抗疫。   他所要管的,主要是家里的两个小的,即使不读书识字,也要有个一技之长。   许小玉虽然对针线一类一窍不通,穿针就能个个手指都有窟窿,对舞文弄墨也不感兴趣,一看到书就打瞌睡,但手脚很是勤快,做什么都很利索。   但另外一位,却好像彻底放下了心来,小猪附体,除了吃,就是睡,倒是养出了几分好气色。   “你没有任何感兴趣的?”   “吃东西。”   “要是有个大胃王比赛就好了。”   “那是什么?”   “……吃东西的比赛。”   算了,吃得多才能长的快。 第233章 卑劣者的经历(3)   “还会有那样的比赛吗?”小孩对于这样的说法是惊讶且诧异的。   “食物富足的年代会有。”姬翡将他拎起放在膝上, 揉捏着那长了几分肉的小脸说道。   那样和平又富足的年代是很珍贵的,即使是曾经的巴塞尔,拥有着看似无尽的食物袋子, 也没能达到那样的富足。   “现在没有吗?”小孩绷直着身体坐在他的怀里仰头问道。   “没有。”姬翡当即看到了那双金眸中不感兴趣的神色,两手揉捏着他的脸笑了出来, “现实的小家伙。”   “我会长大的。”他没有反抗他的动作,只是眸中浮现了执着甚至执拗的情绪。   “长大了要吃更多的东西。”姬翡笑道。   “嗯。”   “那你想不想拥有很多的钱去买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姬翡问道。   “嗯,你给我吗?”他仰头问道。   “我不给你,你得自己赚。”姬翡觉得对一个普通的三岁孩童说这样的话有些太早了,但他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说他是三岁, 却又不能单纯的用三岁来论断他。   “我读书也没有用。”小孩说道。   “为什么?”姬翡低头问道。   小孩仰头看向了他,金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比琥珀还要清澈透亮:“世人愚昧。”   姬翡眉头轻动,揽着这颇有几分傲气的人笑了出来:“原来我的话你听进去了。”   “嗯。”小孩被他揉捏着应道。   不能考取功名,读书也没有什么用。   他甚至不能走出这个院落,世人再愚昧, 也有很多人,发现不祥只会打死他。   “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考取功名。”姬翡松开了手, 手臂压在他的脑袋上, 看着那垂下的睫毛笑道,“还是让人明理, 遇到问题的时候不会手足无措。”   读书识字也好, 一技之长也好, 都是培养人类解决问题的能力。   人类的寿命有尽,即使是父母, 也不可能一直陪在孩子的身边, 时时跟随, 想要自由自在的活下去, 就要自己去尝试着解决问题,才不会总是脆弱无助。   “能够拥有堆满的钱吗?”小孩只对这个感兴趣。   “书中自有黄金屋。”姬翡说道。   “哪本书里?”小孩动了动被压住的头问道。   “你可以自己去找找。”姬翡扬起唇角道。   “那里面装不下金子。”小孩说道。   “但读的书多了,就能够住上富丽堂皇的屋子。”姬翡思忖着道。   “没有。”小孩说道。   “嗯?”姬翡垂下了眸。   小孩抬头道:“很多读书人也像乞丐一样住在路边。”   姬翡眉头轻动,发现他说的其实是有依据的,这个时代天下读书人之多,但真正能够进入朝堂中,又或是能够将书中内容用上的,寥寥无几。   可若说它真的无用,又怎么可能。   “你到底是怎么变的?”姬翡揉捏上了他的小脸实在有些疑惑。   从这样的抗拒变成了曾经的手不释卷。   “我不是……妖怪。”小孩有些不解且艰难的说道。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妖怪。”姬翡笑道,“你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那金色的眸轻眨,映着那十分耀眼又随性的人,转过了头去。   “害羞了?”姬翡看着小孩发红的脸颊笑道。   “没有。”   “撒谎不是好孩子。”   “你也撒谎。”   “那不是撒谎……”   第一顺位者的读书教育失败,小孩仍然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努力的长着身体,一点儿没有可能被丢出去的担忧。   “包子,你不能这么懒,要不然可能会被丢出去的。”许小玉对此倒是忧心,凑在一起时压下了嗓音说道。   “不会。”小孩躺在廊下,看着种在院子里的树道。   “什么?”许小玉又绕到了他的面前问道。   “不会被丢出去。”小孩看着她回答道。   “那些不好好干活的都会被丢出去。”许小玉不太相信。   她见过大户人家被赶出去的奴仆,一旦出去,就会迅速的由原来的光鲜亮丽褪色,就像霜打的花一样,迅速的被碾在泥土里。   能够吃饱饭,甚至经常都能够吃上梦寐以求的肉包子,还能够穿着没有补丁的衣服睡在柔软的床上,她一点儿都不想再回到原来的环境中去了。   “不会的,你可以试试。”小孩看着她说道。   “……我不试!”许小玉心里犹豫了一下坚定拒绝道,她起身拿起了扫把,扫了两下落叶,看着躺在那里顺便还翻了个身的小孩走了过去拉他,“你起来。”   “我不。”小孩拒绝道。   许小玉震惊道:“包子,你敢跟我顶嘴了,不行,你得起来!”   “不要。”小孩拉出了自己的衣襟,在平坦的廊下滚了一圈,躲开了她的手。   “不行,你得起来,你不干我就得多干!”许小玉干脆爬了上去也要拉他。   “你也可以不干。”小孩又滚了一圈。   “咱们都不干,就只能恩人去干了!这样没良心!”许小玉说道。   “要良心干什么?”小孩问道,“又不能换肉包子吃。”   许小玉趴在廊下看着他,心志有些动摇着,她撇了撇嘴,从廊下滑下,拿起了扫帚道:“算了,你懒吧,反正到时候被赶出去,我可不管你。”   “嗯。”小孩毫不犹豫的应了一声,躺在那里打了个哈欠,偶尔翻一下身,想一下午餐吃什么。   只要他说了,对方就几乎都会满足他。   虽然不知道目的。   但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风轻轻吹着,那双金色的眸慢慢眯了起来,在刷刷洒扫的声音中思绪开始渐沉,又蓦然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   “不行,你给我起来!”那拉他的力道再度传来。   小孩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许小玉那张十分不满的脸。   为什么不能一起躺下呢?   这是属于孩童包子的不解。   “我不。”   “坐起来,不然我揍你了!”许小玉展示着自己的拳头道。   “哦……”小孩扶住身下坐了起来,继续眯着眼睛道,“坐起来干什么?”   “扫地!”许小玉说道。   “拿不动。”   “你去搬柴火。”   “拿不动。”   “那就捡叶子……”许小玉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主意,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人,捏上了他的脸道,“包子,你醒醒!包子?!”   孩童躺下,在廊下翻了一圈又滚到里面去了。   “气死我了!”许小玉提起扫把,宛如吕布再世。   “你躺下试试。”小孩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道。   “躺下又能怎么样?”许小玉扔下了扫把,坐在那里,然后躺了下去。   风习习吹着,吹的头顶的绿荫哗啦作响,一点儿也不炎热,反而舒适的让人想要闭上眼睛。   日上正午,姬翡看着那敞开了躺在廊下熟睡的一大一小,听着猫猫的汇报,眉头轻挑。   【……然后他们就一起躺下睡到了现在。】猫猫也在打着哈欠,慢悠悠的说道。   在猫猫看来,悠闲度日和睡觉是应该的。   吃了睡,睡了吃,才是猫生的信条。   有什么样的猫,就有什么样的主人。   姬翡将带回来的食物放在了桌上,抱过薄被,盖在了那两个敞开入睡的孩童身上,对上那因为些许动静微微睁开的金色瞳孔,覆上了他的眼睛道:“继续睡吧。”   “唔。”小孩轻应,果然再次闭上了眼睛。   【一般三岁的小孩这个时候都在干什么?】姬翡坐在廊下问道。   他也当过孩子,但人类的头脑似乎总是容易让那段记忆变得模糊不清,想要回想,也不太记得起那段时间会做什么。   【吃饭,睡觉,玩儿……】猫猫精简总结。   简直跟猫猫一样。   【这样。】姬翡看着那睡得十分沉的孩童,笑了一下道,“算了。”   或许是他太着急了。   他还是个无知无觉的孩子,孩子就应该有孩子的过法,拔苗助长并不是个好……   习惯。   两个孩子一起休憩的第一天,院子里有了残留的落叶,桌下落下了一些食物残渣,姬翡清扫了,结束之后,两个小家伙还是躺在廊下。   许小玉些许有些不安,但在他路过后,再度摊开手臂躺平了下来。   第三天,柴没了,需要买入,再劈好,第一顺位者手到擒来。   第四天,洗衣服。第一顺位者开始考虑雇佣一个人的打算,但因为发色和瞳色的原因,暂时没有合适人选。   第六天,洗衣服。   “吃东西的时候,不要总是往衣服上抹。”姬翡提醒道。   这个世界的衣服难洗极了,第一顺位者有洁癖,但不热爱洗衣服。   第八天,洗衣服,扫地,劈柴,带食物,收拾屋子。   第十天,洗衣服!   第十一天,两个躺平在廊下的小家伙被拎了起来,迷茫的被抖了抖身上的灰,对上了那笑着的又好像有些可怖的神色。   “恩人?”许小玉有些不安和疑惑。   “不要跟着包子学。”姬翡将她放了下去道,“天天躺着人会躺废的。”   “哦……”许小玉有些局促,落地后乖乖站着。   姬翡晃了晃另外一只手上拎着的小孩,看着他睁开的有些迷茫的眼睛笑道:“舒服吗?”   “嗯。”小孩下意识点头。   “我也想舒服。”姬翡将他放下蹲身道。   在经历这一切之前,第一顺位者从不知道那些不断出现在意料之外的琐事会这么耗耐心。   小孩落地有些不稳,打了个摆子揉了揉眼睛仰头。   “我也躺下?”姬翡坐在他的面前提前说道,“那我们都会沦落街头,成为乞丐。”   “你可以赚钱。”小孩眸中有些清醒的意味。   “我养你?”姬翡笑道。   “嗯。”小孩点头。   “凭什么?”姬翡撑着下颌看着他笑着反问道。   他倒不生气,不是成年人的居高临下,而是对方的自私也好,懒惰也好,都是孩童身上有可能出现的问题。   他开始相信他曾经说自己是一个不太好的人,但他喜欢明亮的灵魂。   所以不能一直这样放任,这是他的问题。   小孩陷入了思索没有回答。   “或者你想要一直这样安逸的生活吗?”姬翡看着他笑道。   “嗯。”那双金眸微动,回答道。   “那么两个选择。”姬翡竖起了两根手指。   小孩看了一眼,露出了认真的神色。   “一,我需要雇佣一个人进入这个院子,每天洒扫,因为一直不间断的重复那些事,会消磨我的心志。”姬翡压下了一根手指道,“二,你要依靠自己的能力去赚钱,当然,你现在可以先学习,我也会供养你一段时间,当你能够凭借自己拥有每天躺着就能够吃饱的能力时,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你这样安逸的生活。”   小孩的眸轻眨着,看着他仔细思索:“为什么?”   “因为你的懒惰会给我增加工作和负担,还要从我这里获得,我不愿意一直重复劳作和被索取。”姬翡看着他说道。   三岁的孩童,或许只要乖乖听话就难能可贵了,但他的身上看不到未来和朝气。   他可以养他一辈子,但那样他就真的废掉了。   没有任何思想和解决问题的能力,甚至原有的东西也会退化,只是活着。   “我选第二个。”小孩说道。   “为什么不选第一个?”姬翡问道。   “我讨厌看到外面的人。”那双金色的眸中划过了一抹难以掩饰的厌恶和戾气。   “那么从今天开始吧。”姬翡捧上了他柔软的脸颊笑道。   “我不明白你。”小孩微蹙着眉头,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我也不太明白你。”姬翡笑道,“就当重新认识吧。”   他所没有参与的过去,他内心的黑暗,或许可能是不堪的,他都要尝试着去触碰。   小孩看着他,轻应了一声:“嗯。”   ……   许包子真的去学,可以学的很快。   虽然姬翡不算太清楚正常孩童的进度,这个时代的孩童总是在不断跟随着咿呀学语,而星际时代的孩童,往往刚识字就能够以芯片将一部分知识注入大脑皮层之中,再去加以利用。   但小孩的学习速度几乎可以追赶星际时代,因为他过目不忘,只要说过一次,就能够记忆,只要教过一次,就能够尝试复刻与临摹,虽然因为手的力道不够,无法完全复制,但天赋很强。   许小玉是跟着他一起学的,虽然有些凑热闹,但速度的对比无疑令小姑娘挫败极了。   “不可能,我绝对比你快!”小姑娘立下了战书。   “你要是没我快呢?”许包子问道。   “那我就……给你一个肉包子。”许小玉说道。   “成交。”小孩当即应声。   然后收获了一个肉包子。   “不可能,你是不是钻被窝里偷偷看书了?!”许小玉不可置信。   同样的脑子,凭什么她记不住?   “还要比吗?”小孩问道。   “比。”小姑娘咬牙切齿,绝不服输,“一个肉包子。”   “两个。”小孩竖起了手指道。   “不行,我不比了!”许小玉肉疼道。   “你还没比就觉得会输给我吗?”小孩说道。   许小玉倒吸了一口气道:“当然不是,等你把你的肉包子都输给我吧!”   她斗志满满又志在必得的离开。   然后又输了两个。   而在连续输了十个肉包子后……   “不可能,你怎么学的?凭什么你这么聪明?”小姑娘变得不服气起来。   “因为我聪明。”小孩回答道。   “不行,你要变笨!”许小玉呼噜着他的脑袋道。   “你为什么不能变聪明?”小孩反问道。   “因为我变不聪明。”许小玉已经深刻意识到了差距。   那些艰难的字符她得看上好久才能看明白,但包子一遍就会了。   “没关系。”小孩看着她说道,“我聪明的话,以后赚了钱可以养你。”   “哦?!真的吗?”许小玉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可以天天躺着那种吗?”   “嗯。”小孩点头。   “我刚才说的是错的,变聪明变聪明。”许小玉又开始揉起了他的脑袋,“赚大钱,赚大钱!那你什么时候才能赚到那么多的钱?”   “不知道。”小孩说道。   祝福的手收了回去,许小玉坐回了原地道:“你还是先养你自己吧。”   指望懒的能在地上滚三圈的包子,说不定会被饿死,还不如指望自己。   “她不相信你啊。”姬翡在旁品着茶笑道。   “我会让她相信的。”小孩信誓旦旦的说道。   他虽然还小,但说要做的时候,却让人好像很难不去相信他。   “除了包子这个名字,你还有其他名字吗?”姬翡问道。   小孩摇头,随着识字数量的上涨,他已然明白包子这个名字更类似于乳名,不符合雅正的气度。   “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名字?”姬翡看着他问道。   “自己取?”小孩问道。   “嗯哼。”姬翡应道。   小孩陷入了思索,片刻后似乎有了答案,提笔落于了纸上。   姬翡探头去看,只见一个楚字跃然纸上,其后二字,御天。   楚御天。   “你不是姓许吗?”姬翡眉头轻动。   “她姓许。”小孩指向了那从桌子对面看过来的小姑娘道。   “什么什么天?”许小玉念着道,“你不跟我姓啊?!”   “不跟。”小孩说道。   “不行,你是我捡回来的,你得跟我姓!”许小玉抗议道,“不准姓这个奇奇怪怪的姓。”   她不认识。   “就叫这个。”小孩却不让步。   “楚是国姓。”姬翡看着这个名字道,“只有皇室中人能用这个姓。”   虽然是阶级统治下的糟粕,但随意使用者会被扣上罪名。   “为什么他们能用,我不能用?”小孩有些不解的抬头。   “因为他们掌握着权力,不让你用,你用了,就会杀掉你的头。”姬翡看着他笑道,“还要用吗?”   “杀头哦,会被官府抓起来杀掉。”许小玉紧张又吓唬道。   小孩垂眸看着纸上的名字,用笔抹去了开头,然后在其下写上了一个字:“那我就先跟你姓吧。”   “就应该跟我姓。”许小玉高兴了起来,看着其上的名字开口道,“所以你叫什么?”   “许御天。”新鲜出炉的许御天说道。   小姑娘不明觉厉,赞赏道:“不错不错。”   她对那个许字格外的满意。   姬翡看着那个名字,端起茶盏送到了唇边,心里默念着那个名字。   嗯,中二之气爆棚。   ……   或许因为孩童活动的缘故,院落之中又多了几分生机,以及一些搭晾起来的衣服。   虽然小孩从长久的休眠中爬起来了,但弄脏的衣服却没有消失,甚至因为习字,墨迹到处都可能有,第一顺位者仍然需要洗衣服。   “每次习字前先穿上这两件衣服。”姬翡拎着两件黑色的外袍道。   只需要朝后穿,就能够完美的杜绝很多麻烦的事。   “恩人,好热,能不能不穿?”许小玉刚开始还配合,然后就热的有些坐立不安,反倒是坐在对面的小孩即使头上沾上了汗水,也没有抱怨一句。   “包子你不热吗?”许小玉仍然习惯叫他的小名。   “脱下来就得自己洗衣服。”小孩看穿了一切。   “真聪明。”姬翡赞赏的按上了他的头顶。   “啊?”许小玉反复思索了一下,继续按下心来,但又过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将那件外袍脱了下来,“自己洗就自己洗。”   反正她已经会洗了。   “能不能顺带帮我……”对面的小孩抬头。   “不能,包子你好懒。”许小玉未卜先知。   “我用肉包子跟你换。”小孩抛出了饵。   “这个……”许小玉开始动摇,他们虽然隔三差五能够吃到肉包子,但是也是有限额的,“一个一件。”   小姑娘难以抗拒。   “那算了。”小孩低下了头道。   “别啊,那一个两件。”许小玉做出让步。   小孩低头不回答。   “一个三件行了吧?”小姑娘已经不仅仅是对肉包子的渴望了。   【不是对手……】猫猫舔着爪子感慨道。   宿主虽然长的小小的,但是做事吊吊的。   “成交。”小孩将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许小玉拿了过去,勉强认识第一个字,“字……”   “字据。”小孩认真道,“签字画押。”   “我还能抵赖不成?”许小玉觉得自己的信誉受到了质疑。   “我怕我会抵赖。”小孩认真说道。   小姑娘一愣,放下那张字据当即签上了自己刚学会了没多久的大名,手指蘸墨,按上,拍在了小孩的面前一气呵成,颇有大侠风范:“拿去!”   【确实。】姬翡看着那垂眸拿起字据的,将其抽离拿了过来笑道,“我来保管吧。”   小孩看向了他,轻应了一声后收回了视线,却被那伸过来的手揉捏了一下小脸,听到了头顶压低的笑语:“公平起见。” 第234章 卑劣者的经历(4)   许小玉的契约没能坚持多久, 因为许包子只用付出一个肉包子,好吧,肉包子也是很珍贵的, 但许小玉却需要洗三件衣服。   而以往对肉包子很馋的小家伙,即使吃馒头, 似乎也没有任何的意见。   能让馋鬼不再馋,大概也只有懒这件事了。   许小玉后知后觉的发现,契约好像是来约束她的:“你太奸诈了!”   小孩面对她的指责回答道:“有契约。”   “不行,不作数!你这是坏蛋的行径!”许小玉打算赖账。   “那你会被扣完所有肉包子。”小孩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神色之中颇有些有恃无恐。   “为什么?!”许小玉问道。   “因为字据的后面, 如有违约,就会被扣掉所有的包子。”小孩说道。   “许包子!”   “你自己签字画押的!”   “我要揍你!”   “你不讲道理。”   “谁跟你讲道理。”小姑娘撸起了袖子。   “好了。”落在两个头顶的手按住了这场有可能发生的单方面殴打,“我找到了一家做洗衣生意的。”   两个孩子一齐抬起了头来。   “太好了!”许小玉高兴了起来,“那个字据不作数了。”   “作数。”姬翡看着小丫头凝滞的脸色笑道,“因为你是自己没有看清楚就签下了字据, 所以算你违约在先,不过因为他写的违约赔偿太过脱离实际, 你得给他……”   “你说, 让她赔你多少包子废除契约?”姬翡看向了另外一手按着的孩童道,“永远是不现实的。”   小孩抿唇, 开口道:“一个月。”   “好, 就一个月。”姬翡看向了震惊的小姑娘笑道, “下次要记得看清楚了。”   “一个月……”小姑娘泫然欲泣,看向一旁的小孩深深吐着气, 哼了一声有些生气的走到了一边。   一个月的肉包子。   “还有你。”姬翡看着眸中有些莫名的孩童道, “对于自己亲近的人也用那样的计, 会把人推远的。”   “是她自己没有注意。”小孩说道。   “所以她也有错。”姬翡将他抱了起来放在腿上, 手臂撑在了他的头顶道,“你的确没错,但你看到她难过,你开心吗?”   “那是她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小孩思忖后说道。   姬翡压下了他的头顶,竟是没忍住笑叹了一口气。   虽然道理是没错的,小孩也没错。   但感情有时候不能用道理来讲。   “我不开心。”小孩有些发闷的声音传了上来。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姬翡安慰道。   他选择了让步,虽然源自于实际。   “那你能不能教我武功?”小孩仰起了头来问道。   “可以,怎么突然想学这个?”姬翡饶有兴味。   “我打不过她。”小孩认真说道,“以后有人想违约,我可以用武功让他履行承诺。”   “哦……”姬翡压上了他的头顶,发现带小孩真的很难。   一不小心就会走歪。   虽然他觉得也没什么问题,但难道是他用武力威胁的次数太多?   但什么才叫做正道呢?合乎这个世界权位者定出所有规则的自然不是。   ……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其中似乎有着夸张的成分,许包子,不,许御天却在那些书卷中越来越认可了这一点。   想要了解百姓,只凭读书是不行的,但想要了解官员和权位,只凭观看市井是不行的。   想要赚到钱,就要了解所有人,市井,商人,官员。   只凭做工赚到的不过区区十指之数,一辈子都只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而很多的路对他而言是行不通的,金色的瞳孔必须遮挡在额发之下,或是帷帽之中,他不能考取功名,也就做不了官。   他也做不了农,因为只想做地主,拥有土地才有长久的收益,而地主对于利益的划分往往竭泽而渔,越是在这样的灾年越是苛刻。   他做得了工,但再精巧的技艺也不过换米十斗,不能出名,也不能靠近皇宫,因为金瞳太过显眼。   那就只能经商,最暴利的行业收归官营,私营者往往会重罪处罚。   但制盐并不算难,无非是盐水晒制,海域或盐湖,就能够带来源源不断的利润,因为它永远不愁买家。   “你确定?”姬翡在听到那临行告别前的话时看向了那已经拔高了很多的少年道。   说是少年,其实还是个孩子。   十岁,距离最初相遇也不过七年,但他的身形看起来已经像个半大的少年。   长发被规整的束在脑后,那张跟成年时愈发相似的脸生的十分出色,无论是眉骨还是鼻翼,都十分赏心悦目,只是看起来锋芒渐出,但那过长的额发遮住那双垂下的眼睛时,会减少一些锐利感。   看起来好像已经有些可靠了,但身形看起来还很单薄。   十岁,即使是当初的克马里,他也是十三岁才带他上了战场。   但面前的少年,三岁就已经很有自己的主意了。   人类之中总是不乏天才的,虽然有他的一缕力量注入,但能够通过自己的修行进入主世界的人类,寥寥无几。   “嗯,虽然冒险,但有利可图。”许御天回答道。   他或许不相信任何人,但对面前的这个人,终究是有几分信任的,虽然他看不透他。   “那就去吧。”那如玉石一样的声音悠然的响起,一只袋子划过阳光,飞到了他的眼前,“里面有些钱,注意别丢了命。”   许御天接住,看着那坐在廊下鲜明耀眼的有些胜过日光的人,掂了掂重量,将钱袋揣进了怀里道:“多谢。”   “客气,要还的。”青年好整以暇的笑道。   “你的钱我会还的。”许御天转身,戴上帷帽时回眸看向了那悠然浅酌着酒水的人道,“你不应该被困在这里。”   这个人的能力很强,他什么都了解,什么都精通……除了带孩子,武艺文学无一不会,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点到一件事情的关键处,远隔万里,也能够分析出朝廷兵败于北境防线的原因。   他本该是天空中翱翔的雄鹰,数年来却困于此处,从不展翅高飞,与禽鸟为伍。   虽然他自己就是禽鸟。   “你怎么知道我是被困到这里呢?”姬翡取下了酒杯,看着那被帷帽遮挡起的视线回答,却只看到了少年转身离去的身影。   自以为是的小鬼,还有着满身的傲气。   “许御天,你要去哪里?”从厨房出来的许小玉端着竹篮出来,终于一改之前的叫法,看着那匆匆就要出门的少年道。   那道身影停下,帷帽微转,传出了微冷的声音:“别问。”   “我不问,你今晚还想进门吗?”半大的少女很不服气的走上了前去,却被其眼疾手快的从竹篮里抓了一把刚刚做好的糕点。   “不进了。”少年将其中一块送进口中,走向门口带上了门道。   “喂,你吃着我做的糕点……”许小玉看着关上的门,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子,心疼自己手上的糕点,才没冲上去动手。   好吧,她现在已经打不过许御天了,虽然同样是学武艺,但天分这种事情真的很难说,跟天才去比高下,是跟自己过不去。   门被掩上,放着糕点的竹篮被放在了廊下,少女捋了一下棉布做成的裙摆坐在了一旁,竹篮中的糕点已经被那修长的手指毫不客气的捻走了一块,送进了口中。   那双绿眸微亮,露出了笑意:“小玉的手艺比之前更好了。”   “还是非羽先生你会说话。”许小玉又看了一眼门口道,“他吃我的嘴巴都不知道软一点。”   “可能是不想连累你。”姬翡又捻了一块糕点说道。   “他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了吗?”许小玉若有所觉的蹙起了眉头道。   姬翡看向了面前的少女,她生的并不算太出色,五官却很匀称,养的细腻白皙的皮肤让她看起来十分俏丽,只是更为直接的是扑面而来的利落和直爽,那双眸中更是透着直白的关心。   “对他来说应该不算危险。”姬翡轻捻着酒杯回答道。   “那还是有危险的!”许小玉蹙起了眉头就要起身,却察觉了旁边起身的身影。   那道身影轻跳到了廊下,衣诀纷飞,顺手拿起了帷帽戴上笑道:“那我替你去看看。”   “您要跟上去吗?”许小玉问道,却收到了那帷帽下的一声轻嘘。   “别告诉他,就当我出门了。”那玉石一样的声音响起。   许小玉不明白,但非羽先生的话她还是听的:“哦,好!”   “一个人在家记得关好门户。”那离开的声音提醒道。   “知道,我放了一把大砍刀在床里面。”许小玉回答道,“谁要是敢来,我砍死他!”   “做得好。”这一句已经到了打开的门外。   “不理解。”许小玉十分不理解他们的行事作风,很多话都不能直直白白的说,一句话总有好多个意思等着人去理解,但他们好像互相能够理解。   许小玉摇了摇头,转头去拿自己端出的糕点,在看到其中每样只剩下一块时沉默在了原地,默默告诉自己穷家富路,不要跟没长大的小孩计较!   非羽先生有时候也没长大。   她再取一盘就是了!   ……   私盐并不好贩,只路引籍契,就需要官府核对的印鉴,除了朝堂之中以权谋私的,大多小贩走的都是崎岖的小路,但只要能够带回来,就是一笔相当富裕的收入。   少年在那些相携的人中年岁是最小的,却已经能够熟练的跟他们称兄道弟,语气之中哪有在家里的一分冷硬,听起来和软好说话极了。   “许兄,你这怎么一直戴着帷帽啊,这连面都不让见?”一个颇有些壮硕的男人说道。   “最近脸上起了疹子。”那温和的声音中给了解释。   “看你这细皮嫩肉的,还真跟个小娘们似的。”那壮汉笑了出来,一群人也哈哈大笑。   少年不语,只是停在腿边的手若有似无的从那里划过,姬翡知道,那里藏着一把匕首,少年动了杀心。   “家里有些积蓄,自小吃得好而已。”少年的话语中不闻生气之声,只是清浅的仿佛不谙世事的回答道。   “哎,那你这次出门带了多少?”有人打听,也有人竖起了耳朵。   “我爹说不能告诉别人。”少年说道。   “你这毛还没有长齐呢吧。”其他人再度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找到了一项旅途中的乐趣。   【宿主现在的脾气可没有之前那么好。】猫猫碎碎念。   就算是宿主脾气很好的时候,这样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出乎猫猫的预料,他们的一路都是十分的平安的,甚至在贩盐的时候都一路畅通,只是在返程的时候,那一夜过境之时,道路被官兵围的水泄不通,人赃并获,几乎所有人都被抓了个正着,除了宿主。   “不对,是肚子疼那小子!”   “妈的,他出卖我们!”被抓的人脸上狼狈不堪,但士兵可不会管他们叫嚷什么。   “官爷,官爷,我们是被人算计的!”   “官爷,还有一个小子,我们能告诉您在哪儿。”   “是是是,让我们将功折罪吧。”   “他那里可有大把的盐,那小子家里富裕的很。”   “行吧,让他们带路。”官兵最终被说动了,一群人声势浩大的来,又声势浩大的离开。   可惜早已是人去楼空。   只跑了一趟,许御天赚到的就有几十两银,虽然比起他的目标还太少,但这无疑是一个好的开端。   而给官府送信是有好处的,既能让私盐贩子少一些,又能引开巡查官兵的注意力,少年自是尝到了甜头,而各种化名更是让人无从查起。   到手的几十两银直接变成了金,翻了十倍不止。   猫猫却惊呆了:【宿主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姬翡还记得那家伙曾经说过的话,他也曾经告诉过对方。   但书本上的内容能否用于实践要看能力,过来者的经验能否听进去就要看个人了。   利益总是能够轻易的驱动人心,欲望也会愈演愈烈。   所有的事都已经告诉过他,他的旅途已经开始,他不能替他去做决定。   ……   许御天的经商之路很顺利,虽然颇有一些波折,也费了一番工夫,但得到手的金银是实际的。   沉甸甸的金锭,可以换无数的米粮,只是距离目标富丽堂皇的屋舍还差得远。   而想要积累起那样的巨富,仅靠个人贩售私盐是不够的,也太辛苦。   而想要从明路上过,就要将一些人拉下水。   想要将小官拉下水不容易,但用金锭去让过路的巡查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可行的。   伪造的路引人脉以及金银,足以开辟出一条道路来,而抓捕者想要政绩,他也能够提供。   盐收归官营,缺盐之地细盐堪比金银,舍出了第一桶的金子,所获得的财富才足以让他坐上更大的牌桌。   灾年之景,即使朝堂有心整顿吏治,也是天高皇帝远,更何况赈济各处的银钱能落到实处者,十不存一。   法不责众,口子本就是敞开的,无非是看谁能下得了血本,然后从其中抽出关系脉络。   “小兄弟真是大气之人。”捻着胡须的官员看着食盒中整整齐齐的银锭道,“这份点心真是不错。”   “那我就常让人给您送来。”看起来分外年轻的少年笑道。   “好是好,不过你的这双眼睛……”官员看着那双含着笑意的金瞳欲言又止。   少年生的很出色,行事也颇有章法,只是年轻到令人难以想象最近风生水起的商人竟然这么的年轻。   而即使他在笑着,看起来十分的无害,那双金色的瞳孔也令人无端的想到兽瞳,看起来温顺,一旦被放出,就会择人而噬。   “啊,小时候得了黄疸没治好。”少年抬起眸轻叹道,“的确引来了不少误会。”   “原来如此。”官员呵呵笑着,收下了那盒点心,让人好好的将人送走了。   “大人,那看着可不像是黄疸。”师爷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道,“金瞳者,不祥之兆。”   “不祥之兆?”官员捋着胡须笑道,“不祥之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都不怕,我们只管当把柄捏着就好了。”   “大人英明。”师爷敬服的行礼道。   送礼之人离开,踏上凳子上了马车,待离开了那处府邸之后,那坐在车门处看起来十分憨厚的汉子道:“老大,何必让那个狗官看见,他要是散播出去,可是大麻烦。”   “不是大麻烦,怎么能让他放心?”坐在车厢中书写着的少年说道。   马车有些颠簸,却不影响他的字迹,而那被微垂下的睫毛掩盖住的金眸中哪里还有刚才的半分笑意。   想要跟人合作,除了金银,还得亲手送出让人拿捏的弱点。   账目记下,账本被随手合起,放下笔的手划过了眼尾,金色的眸中浮现了些许冰冷暗沉的情绪,却又迅速被掩盖了。   曾经他一度十分厌恶这双眼睛,不祥,野兽,怪物,会带来灾祸,只要被人看到,就会被打,甚至面对生死问题,让他曾经甚至想要挖掉它。   但很可惜不能,因为没有了眼睛,他就真的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废物。   直到他遇到了非羽,那副过分漂亮却不显得妖异的样貌,却最易被人视作精怪。   可他驻足于那个小院之中,却从未真正对世人的异样眼光有任何的在意。   错的不是他,而是胆小的,将这副外表寓意不祥的世人。   而只要金银充足,不祥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双金眸轻敛,唇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出来。   付出足够的利益,有足够的牵绊,就能够狩猎到够大的猎物,而一旦拖下了水,再想要出去,也难以摆脱那一身的淅淅沥沥,更何况其中的利益实在动人心。   许御天。   这个名字足够张狂,却在大楚南境的数座城池之中悄无声息又声势浩大的打响了名号。   而当人的地位越高时,即使没有官身,曾经奉上金银才能够见到的人,已经懂得夹道相迎了。   “妈的,就是你小子当时出卖的老子!”街道之上有人横冲着,却还没有冲到少年的面前,就被其身后跟随的人按着压在了地面上,浑身挣动不能,只能支吾着叫着,“放开,你个背信弃义的家伙,烂肠子的小人,我要杀了你,别让我逮到……“   “还不把人堵了嘴带下去,什么脏东西也能到这里来。”旁边跟随的瘦削男子踢了那人一脚,脸皱成一团十分嫌弃的说道。   “把他的嘴赌上!”   “滚开吧你,什么东西!”   “啊!妈的,属狗的,敢咬我,我打死你!”   “许御天,你别让我逮到,否则我非弄死你不可,敢算计老子,你这个妖怪,蛊惑人心……”   挣脱的汉子被再度按在了地上,一时嘴上仍是支吾谩骂,可他想要扑到那比几年前愈发修长挺拔的少年身上却已是不能。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戴着帷帽,遮挡住身形,也未再穿一身看起来舒适却实在称不上富裕的布衣,商人不允许穿丝绸,他却连衣襟上都有着银线密织的暗纹,鞋履上也同样用着皮革,看起来众星捧月极了。   而他的步伐却停在了汉子的面前,那双金眸中本是漫不经心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淡漠的,居高临下的,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将人放在眼里的让人恼怒。   “怪物,你会给这个天下带来灾祸!”汉子赤红着双眼,浑身发抖的骂道。   周遭的人皆有议论,窃窃私语响起。   “我这双眼睛是因为得了黄疸没治好。”少年神色未变,只是看着他扬起了唇角道,“天子在上,大楚的天下怎么会因为我这一场病而生不祥呢?”   周遭的议论有些停下。   “又或者说,你觉得陛下不够英明,才会在在位期间生出不祥之事?”少年弯腰,眸中划过一抹轻蔑的笑意,单手拍在了他的脸颊上问道,“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啊。”   周遭的议论皆是消弭,甚至有人退去。   汉子的脸色微白,身体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颤抖着:“你放屁,你想杀了我,你害得我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少年看着这汉子,抓起他的头发打量思索着,半晌后有些了然的似乎想起了什么,“哦,原来是旧人,我记得你当时说我毛都没长齐来着,想必你长的很齐,不如这样……”   他的唇角在汉子惊恐的脸色中露出了温柔又恶劣的笑意道:“就把你的裤子脱了,给大家看看,嗯?” 第235章 卑劣者的经历(5)   汉子的脸色骤白。   “老大, 我看行,不过就是有些污秽,怕脏了世人的眼睛啊。”一旁的瘦削男子说道。   “那就剃掉吧。”少年松开了他的头发起身, 接过一旁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随手丢下后向前行去, 留下了让那汉子目呲欲裂却轻描淡写的一句。   丝绸的帕子随风纷飞,自有人争抢。   而那汉子剧烈挣动着,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他想要咒骂,这一次却被塞住了嘴, 只能赤红着双眼看着那少年离开的背影。   “老大,这件事是不是有些过了?”有些憨厚的汉子看了那被议论纷纷处一眼,跟上了少年的身影小声说道。   “哪里过了?”那瘦削的男人白了他一眼道,“那种垃圾就算是打死都不为过,老大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就是, 丁隐,你站哪边的?”另外一跟从之人说道。   “不是, 我当然……”丁隐的话没能说完, 就对上了少年审视的视线,“老大, 我没有那个意思……”   “去去去, 别让老大闹心了。”瘦削男子将他推到了一边, 讨喜的笑道,“老大别因为他生气, 他就是浑身都跟木头做的似的, 烂好人一个, 路上死只蚂蚁他都得哭丧半天。”   “我知道。”许御天收回了视线, 看了那瘦削男子一眼朝前走去,“今天午饭在哪儿吃?”   “醉仙楼,那里可有新上来的鸭舌尖,简直就是整个城中一绝。”瘦削男子不遗余力的说道。   “鸭舌尖?”少年有些兴趣。   “您去了就知道了,真是仙人在那里都能醉了。”瘦削男子笑道。   “那就去看看。”少年笑道。   南方多水,虽山林密布而导致烟瘴之地很多,但十里水街却是美不胜收,而醉仙楼就在水街最繁华的地方,临湖而建,高耸华丽,登高远眺,满城风景连带着远山都能够收入眼中。   而一靠近那处,便有香气扑面而来,却并非饭菜香气,而是酒水掺杂着浓郁的脂粉花香,一时如置花海之中,又有琴音飘荡,轻声曼妙。   少年步伐停下,看向了那其上的匾额。   醉仙楼。   “怎么样?”瘦削男子满脸笑意期待道。   “哎呦,有贵客降临,有失远迎。”不等少年回答,已有香风扑面而来,又随曼语,只那迎客之人的目光落在了那双金色的眸中上愣了一下,又是满脸笑语道,“哎呦,真是好标致的公子,快里面请,让我们好茶好酒招待着,您是第一次来吧?”   “嗯。”少年的眸落在她的笑脸上轻应,在那招揽下迈步踏了进去。   “那您可来对了!”迎客之人喜笑颜开,“我敢保证整个水街,不,整个南境,都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您是想坐大厅看看歌舞啊还是……”   “我们老大自然是要最好的雅间了。”瘦削男子说道。   “好嘞,您楼上请!”迎客之人高兴极了,连忙相迎。   而入内之后,香风更盛,管弦歌舞扑面而来,到处灯光点亮,又有帘帐垂落,恍若烟雾一般若隐若现,当真是一处极好的销金之地。   一行人入内,自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为首之人一身绸缎,更是瞩目异常。   目光隐晦,在帘帐之中穿行。   有人举杯轻瞟:“那就是许御天?”   “嗯,是他,一双眼睛得了黄疸。”另外一人压低声音道,“样貌倒是不错。”   “看起来年轻的很。”   “上面有人,捞钱自然捞的快。”   “难道是谁的儿子?”   “不清楚。”   “那样貌倒生的比这里的花魁还要标致。”   “嘘,你不要命了!那家伙可是个心狠手辣的……”   雅间打开,迎请一行人进入。   帷帽之下,猫猫蹲在肩膀上轻勾着尾巴:【宿主他才十三岁。】   什么也干不了!   可是宿主他怎么进去了?!这还不把美人气坏了?!   【十三岁确实可以娶妻了。】帷帽之下的唇勾起道。   猫猫卷起尾巴静坐,瞧瞧坐在对楼喝茶的美人,再瞧瞧对面已经入座主座的宿主十分无措。   宿主他,变得猫猫都快不认识了!   而自从宿主离开之后,美人他就再也没有干涉过宿主的任何举动。   这简直是要离婚的节奏!   【要不我们过去瞧瞧,美人你一叫,宿主肯定就出来了。】猫猫勇敢提议,为了宿主的婚姻操碎了心。   【不去。】美人垂眸拒绝。   猫猫失败趴窝,心急如焚。   ……   “各位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们这里应有尽有。”迎客之人热情道,“包您满意。”   落座男子几乎皆是露出了兴奋之色,却先看向了那首座之人。   “老大想要什么样的?这里的女子可是温柔似水。”瘦削男子热切的说道。   “花魁,老大必然是要花魁啊!”   “您真有眼光,我们这里可是有四大花魁,只看您喜欢哪一个。”迎客之人热情的说道。   室内之人皆是期待的看向了首座之处,屏息等待,直待他略有斟酌后开口道:“有会弹曲的吗?”   “有有有,那自然是有的,明月的曲最是一绝!”迎客之人道。   “就要她了。”少年将一锭金子丢了过去道。   “哎,好嘞。”迎客之人喜笑颜开,“谢公子赏赐。”   “那其他花魁呢?”   “我要个温柔如水的。”   “我要个床上功夫好的!”   “今日是来吃饭的。”首座上的少年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一时那争先恐后的氛围静了下来。   “去去去,什么污秽的东西能往老大这里放?”瘦削男子摆手道,“老大可是个风雅的人。”   “是是是,瞧我们。”   “老大这还没开荤呢,这里的人可不配上老大的床。”   “还是听曲好。”其他人纷纷附和道。   “还有什么曲子弹奏好的,也叫上来啊。”   “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少年开口道。   “是,马上为您准备。”迎客之人可不管这其中的端倪,只按吩咐匆匆去准备了。   十里水街,醉仙楼当真一绝。   花魁的琵琶响起时,各色的酒水和菜肴都被端了上来。   美人坐于屏风之后,虽不可直观,却能令一座饮酒吃饭之人仿佛能够听的如痴如醉。   待一曲毕,屏风挪开,果然是一位让人绝色俏丽的佳人,足以让在座诸人看直了眼睛。   “赏。”少年丢出了一张银票道。   自有侍女前去收取,待入手中时,眼睛不可抑制的睁大了一下,朝那捧着琵琶的女子示意。   女子抬眸,目光穿过一众人落在了那首座之人的身上,只是在触及那双眸时微顿,行礼道:“公子还想听什么曲子?”   “弹你拿手的。”少年直视着她说道。   “是,公子。”她重又坐了回去,这一次没有屏风,素手一拨,便有曼妙曲调从指上传出,眉眼动作,皆是让在座之人眼睛丝毫不能离开。   “老大,真不想试试这个?”瘦削男子凑近压低声音道。   “我若要娶妻,自然要娶这天下第一的美人。”少年扬起唇角道。   这样的话语并未压低,可谓张狂,那轻拨着琵琶的手并未停下,只轻轻抬眸轻扫一眼,浅笑的弧度未有丝毫的变化。   而在座诸人闻言,却皆是移去目光吹捧道:“老大果然是有志向之人!”   “老大这样的身家样貌,配个天下第一美人有何不可,还委屈了她不成?”   “就是。”   “不过这天下第一的美人,当属柳尚书之女,柳玄芝。”   “那可是第一的才女,这花魁自是比不上的!”   弹奏者面色未改,一旁的侍女看着那些人一边嫌弃一边垂涎欲滴的神色,低头瞧瞧的撇了撇嘴。   一曲结束,又赏。   声色之地,宴饮结束的总不会很快,虽然不能搂抱女子调情说笑,但起码有舞乐相伴,酒水自是一波接一波的续上。   乐曲奏响,或一人独奏,或众人合奏,总是连绵不绝的。   一片觥筹交错之中,少年提着酒壶起身,引众人注意之时摆了摆手,临江而坐,眺望着十里长街以及各处烟火。   天色将晚,云霞微暗,已有灯笼高高挂起,合同最后的阳光染红着半边江水。   这里是花街,临江城最繁华的地带当属此处,客人往来,花娘招迎,却也是乞丐最多的地方。   因为来往这里的客人多是有钱的,而为了避免在姑娘面前丢脸,又或者是避免麻烦,总是会多赏几个子,虽然总有人驱赶,但却络绎不绝。   乞丐,谁能想象从前的他也是乞丐呢?   食物无谓味道或是馊与不馊,只要能够填饱肚子就好,到处被人驱赶嫌弃,而许小玉比之他而言,似乎更危险一些。   瘦弱的像猴子一样的孩童,想被煮了吃,都不一定有水洗的干净,比不上健康的孩童看起来诱人,而一个女孩,无论她有多大,样貌如何,似乎都是能够用来解决欲望以及生孩子的。   是许小玉较为凶悍,所以一时震慑住了那些人,但长久下去。   “有的女孩会疯掉,然后还能够生出孩子。”那时穿着布衣坐在廊下的女孩一片被照顾的很好的安然模样,跟他说着她曾经面临的处境,“有的长得漂亮的,就像我这样的,就会被卖给妓院,好的话能够学一些技艺,不好的话就会被很多男人欺负,说不定还会死掉,但我那个时候真的在想,如果活不下去,我就自己把自己卖进去,起码能吃饱饭,钱也不能让别人赚了嘛,不过你以后可不许学那些男人欺负姑娘,要不然我就揍你!”   许御天当时答应了。   她又说:“你要是很有钱,多给她们一些钱也很好,总之钱是一个好东西,可以买很多的肉包子。”   钱的确是好东西,甚至是天下第一的好东西。   “老大,觉得无聊要不要过去玩两把?”瘦削的男人小心凑近问询道。   少年转眸,看着他们推开菜肴摆上的骰子轻嗤一声笑道:“那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老大您这就不知道了,这可是让人欲罢不能的好东西。”薛二笑道,“您可以试两把,不趁手了我再给您找点别的来玩,总不能我们玩着,让您在这里陪着我们不是。”   “好啊。”许御天看了他一眼,起身道,“规则是什么?”   “哎,来来来,让一让,让老大熟悉一下规则。”薛二清着人,让开了位置,又殷勤的给他摆上了椅子道,“老大坐,这骰子简单的很,最简单的就是猜大小……”   “老大这么聪明的人,玩什么猜大小啊,瞧不起谁呢?”有人起哄道。   “刘老三,老大这是第一次玩,你别起哄。”   “先从简单的来,老大这种聪明人,学其他的还不是一会儿的事。”   一堆人七嘴八舌的说着。   “安静。”被围着的人发话,其他人皆是停了下来,“从最简单的开始讲,薛二你来。”   “好嘞,这方面我可是熟手。”薛二喜笑颜开。   最简单的也最流行,谁进入赌坊都能够上手,许御天当然一学就会。   不过这东西凭的却不是运气。   “承让,承让!”刘老三搂着赚到的钱笑道。   “你让着点儿老大,没眼力见的!”薛二敲他的头道。   “老大,这种东西还是少玩。”丁隐说道,“玩这个的赔的倾家荡产的都有。”   “去去去,我们跟老大玩,就是图个乐,一天天的就你最扫兴,出去出去。”薛二赶着人道。   “就是,会不会说话,老大这么富有,怎么可能倾家荡产?乌鸦嘴,出去!”有人在推搡着,满脸的不耐。   坐在首位上的人并不说话,只是把玩着那个骰盒,偶尔凑到耳边听听声音:“让姑娘们也出去。”   “老大,姑娘就不用出去了吧……”有人哀求,却被薛二瞪了一眼。   “这是老大玩还是你玩?老大说出去就出去,行了,都不用弹了,都出去吧。”薛二吆喝道。   那处琴音停止,女子们纷纷抱着乐器行礼后出了门。   “来来来,老大试手。”   “行,让你们赚点体己。”许御天将骰盒放了回去笑道。   “来!”   “老大大气!”   没了乐声,骰子在盒子里的声音尤为的明显,而它一开始晃,所有人都停下声音屏气凝神。   “大小?”骰盒落定,纷纷押下。   “开开开!”   “老大胜一盘!”   “哎呀,再来再来!”   “大大大!”   此处雅间颇为热闹,只是在整条街中并不显,夜色晦暗,此处却明亮至极。   临江对窗,帷帽之下的人将茶水饮尽,聆听那隔江之声,气息轻沉。   那时他曾经教他不可沉溺于赌之一道,要么分毫不沾,要么技艺超群。   而他属于后者?   “又是老大赢,今日手气真好!”   “又是……”   “老大给留条活路……”   “又是……”   “我这次跟着老大压。”   “干脆我来坐庄吧。”少年笑道。   “行行行。”   钱被放在了桌上,戴着帷帽的人在夜色降下时从那里消失不见了。   【不继续跟着了吗?】猫猫抬头问道。   【嗯,他今晚不会输。】姬翡踏上了临江的船只道。   虽然刚刚接触,但凭借耳力就能够辨别,内力就能够翻转,没有输的可能性。   但他真的能够把控住吗?   有些事情即使已经告诉了也没用,他那个人,总是要亲身去体验的。   因为这是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猫猫问道。   【得回去一趟,我留给小玉的钱应该不够了。】姬翡掂了掂腰间的钱袋道,【我好穷……】   【可以问宿主要。】猫猫出主意。   【不行,很丢脸。】第一顺位者不干那种事,【还是去劫富济贫吧。】   【宿主也很富。】猫猫嘀嘀咕咕。   【有道理。】姬翡看着他笑道,【我记一笔,喵让我抢你的钱……】   【没有没有!】猫猫炸毛。   姬翡笑着安抚着炸毛的毛,搓成了一团道:【放心吧,我有办法。】   船只离开,临江窗上的游戏还在继续。   “姐姐,那些人真是粗鄙,一边嫌弃,一边眼睛都快粘到姐姐身上了。”侍女在进入房间掩上门后道。   “我在这里可不就是给人看的吗?”明月放下琵琶,却不甚在意。   “还有那个人,说要娶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一副痴情的模样,他要是够得着,还用来这里?”侍女手上忙碌给她递着帕子,嘴上嘀咕道,“那不明摆着说姐姐不够漂亮,这跟指着和尚骂秃驴有什么区别?”   明月笑了出来,用湿润的手指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小丫头,你没看出来,他才是个不近女色的。”   “他不是惦记天下第一美人吗?”侍女说道。   “但他的眼神跟其他的客人都不一样。”明月将帕子放了回去道。   或许是年龄还不大的缘故,那看起来漫不经心的眼神之中只有打量和些许好奇,没有半分的狎昵和下流之色。   金色的瞳孔很罕见,在这样酒色皆备的销金窟中看起来竟然很干净,她几乎从未被那样的眼神看过。   所以即使好像有些傲慢,也令人觉得舒心。   侍女不明白,但从袖管中掏出了银票道:“他出手倒是大方的很,一出手就是五百两,姐姐既然喜欢他,他多来两次也好。”   “小丫头想的挺美。”明月笑道,“对了,你去打听一下这桌客人的来头。”   “是,姐姐。”侍女匆匆去了。   夜色降临,明月高升,餐桌上的游戏还在继续,庄家赚的盆满钵满。   “老大,你是不是出老千啊?”   “我可是刚学会。”少年晃动着骰盒道。   “不可能啊!”   “不行,再来!”   “这把我一定能赢!”   其中热闹,几乎不闻外界之声,门被推开时,只有零星几人回头看了一眼那进来的憨厚汉子,又转回了头去。   “不是让你出去吗?”   “没点眼力见的。”   丁隐不理他们,只靠近了那首座处的人低下头道:“老大,出了事。”   “说。”少年动作未停,直接开口道。   “今天在街上撞见的那个汉子自己抹了脖子死了。”丁隐沉声道。   那晃动的骰盒停了下来,周围原本停留在骰盒上的目光皆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的手按在其上,唇轻抿了一下抬眸道:“你觉得是我的原因?”   “当然不是……”薛二想要开口。   “闭嘴。”少年的声音不再像刚才玩闹时那么随意,“我要听他说。”   丁隐对上他的目光,勉强开口道:“他是因为不堪受辱……”   当街被扒下裤子,被众人围观,的确是不堪……   “那你知道他说的事情一旦落实了,我会有什么后果吗?”少年轻轻敛眸,松开骰盒坐在原地问道。   丁隐的话语有些迟疑,对上了那双金色的眸时吞咽了一下口水。   不祥,怪物,金瞳这件事一直是一件隐忧,就像它的主人一样,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被牢牢牵制在各方官员的手中。   一旦这件事成为了鼎沸之事,他们一定会杀了他。   利益场上,自然只论利益。   “我……”   “明白了就好。”少年收回了目光,轻晃着骰盒道,“去安排人给他家里人一些贴补,别透露是我,就当给他买棺材了。”   “是。”丁隐转身离开了。   “那蠢货真是不分是非,老大别跟他置气。”薛二说道,“咱们继续玩。”   “就是,屎都要拉头上了,不惩治一下,还以为老大人人可欺呢。”刘老三附和道。   少年蹙眉看向了他,有些嫌弃的开口道:“你说话真粗俗。”   “就是这么个比方。”刘老三嘿嘿笑道,“老大的心底也太善良了,还给他买棺材,换别人,早给他丢到乱葬岗去了。”   “就是。”   “挫骨扬灰都是轻的。”   “今天先散了。”许御天放下了轻轻晃动的骰盒起身道。   他有些意兴阑珊,其他人也纷纷跟了上去。   “老大,那您赚的银子呢?”薛二问了一嘴。   “你们分了吧。”少年留下了一句道。   “哦,老大就是大气!”   “来来来,大家都有。”   “老大,等等我们!”   “这剩下的菜……”   “还有酒……”   “你们真是穷嗖的,我先跟上了,老大等等我!”薛二揣着银子一路小跑。   “妈的,他把大头抢走了!”   醉仙楼中歌舞升平,越是夜深时越是热闹,酒色交汇,美人在怀,鲜少有人会再去注意别人。   许御天一路下楼出了此处,江风一吹,身上的气息散开,颇有思绪一清之感。   死了。   这些年一路走来,得罪的人无数,因他而死的人更是双手都数不过来。   为了书中所说的黄金屋,他早就没了良心。   要怪,就怪他没有在这种世道生存的能耐,还敢来惹他。 第236章 卑劣者的经历(6)   “老大, 你走慢点……”薛二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而在其后,还有其他嘈杂的声音:“薛二,你给我站住!”   “你把银子全抢了!”   “银子放下!”   许御天回眸看了一眼, 站在了原地。   “别抢!”   “老大,等等!”   街上嘈杂, 又是一大堆男人的喧闹,倒是引得过路人投去了凑热闹的目光。   “争风吃醋呢这是?”   “抢银子呢。”   “有人偷东西啊?这贼被围在里面,还不得被打死。”   “这是谁赖账了?”   一群人嘈杂,连周围的楼上都有人在闲暇之余投去了目光,甚至有后来者在问着先来者, 只是未曾靠近。   人群挤攘,许御天看着那混乱处,转身避开人流沿着水街离开。   “老大!”   “让让。”   “您慢着点,别跌到江里去了。”   “大爷,赏两个钱吧,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   “给点饭吃,两天没吃饭了。”   “瞎了啊, 走路不看路, 找死啊!”   跌跌撞撞的醉鬼相撞,许御天让开, 看了眼那趴在江边大吐特吐的人, 转身离开时, 身后的人已昏昏沉沉的被扶了起来。   “爷,给点儿吧, 两天没吃饭了。”   “一边去, 臭死了也敢往公子这里蹭。”   “没吃饭是吧。”那穿着一身轻绸的醉鬼被身旁的人搀扶着起身, 朝那乞丐招了招手, 满脸醉态的笑道,“想吃饱吗?”   “想!”乞丐满脸渴望的将碗捧了过去。   “去,给拿一碗饭来。”醉鬼吩咐着身旁的人道。   “公子?”   “快去!听不听爷的话?”   “是,我这就去,扶着点儿!”   有人匆匆跑去了那亮着灯火的酒楼,那处更是围了几个乞丐过去。   “爷,我三天没吃饭了。”   “给我点儿吃的吧。”   “都有,都有……”醉鬼被扶着倚在江边,十分豪气道。   只是一碗粥水被取了过来,却没有倒进乞丐的碗里,而是被那公子接过,直接松手掉在了地上,碗碎成了几半,粥水也洒了满地,乞丐们皆是面色微变。   “来,吃,都有,都有。”那醉鬼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吃啊,还让爷请你们吗?”   粥水上沾染着泥泞,乞丐们却纷纷跪了下去,不顾那碎屑的争抢着。   可抢到一半,头顶却有淅淅沥沥的水流浇筑在了其中。   乞丐们皆是停下,那掀开衣袍解手者却喜不自禁:“继续,谁要是吃完了,爷赏银一两。”   “爷,这有伤风化。”仆从劝阻。   “风化个鬼!”   “被老爷知道了不好。”   “滚开!”醉鬼甩开他,有些站不稳的从怀里摸着,“赏银……啊!”   他的话没能说完,整个人就直接跪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痛呼。   “谁啊?”仆从反应,在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人时想要出手制止,对方的脚却已经踩上了那跪地撑在地上的醉鬼的头,直接压在了那滩污秽之中。   “啊,谁,放开我!!!”   “这可是知州家的公子,你不要命了?!”仆从反应上前,一人拉腿,一人攻击,却被其直接一脚踹进了江水之中。   水花四溅,引得周围山呼一片。   “有人落水了!”   “出什么事了?”   众人眺望,乞丐们纷纷躲避,而在那围观之中,来人脚牢牢踩在那跪地者头上,丝毫不管那趴地之人发出的仿佛杀猪般的惨叫之声。   “放开我!救命啊!……我要杀了你!我要让我爹杀了你!”   “你爹是谁?”那皮靴轻抬问道。   “我爹可是知州!”醉鬼抬起了身来,带着半脸的血看向了那胆大包天之人,愤怒异常,“我非杀了你不可!全家处死!诛九族!”   围观者有所避让,以免被波及,那同样一身绸缎的少年垂眸,在他试图扑过来时踩上了他的手,一声惨叫发出,那沾着血的脸再次被踩进了那滩污秽之中。   灯火阑珊,少年金色的眸中却泛着愉悦又肆无忌惮的情绪:“那你就非吃不可了,要不然你爹只能来给你收尸了!”   这样的态度不可谓不嚣张。   以至退避众人一边毛骨悚然,一边议论:“那是谁?”   “许御天。”有人说道。   那双金色的眸实在太明显了。   夜色正好,圆月高升,侍女回返,走到了那打开窗户外眺之人身旁道:“姐姐,打听到了,他的名字叫许御天,据说是一个很富有的商人,背后的势力很大,不过据说手段不干净,为人心狠手辣……”   “噗通”一声巨响从楼下传来。   侍女好奇前行,在看到落水之人时,也看到了那站在江边的年轻人。   黑袍加身,长身玉立,即使远隔着江水,那样的风姿与样貌都是格外出色的,只是此刻他的身边却无人敢靠近,而凡靠近之人,皆是被他踢下了水,还有一人在他的脚下狼吞虎咽的从地上扒着什么,而那双金眸中涌现着愉悦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情绪。   一点儿也不像初见时那么漫不经心且无害,而是令人看到就觉得头皮发麻。   “姐姐,我们别看了。”侍女有些害怕的颤着着音道。   她回想着自己之前的举动,努力说服着自己之前一些不够恭敬的举动应该没被对方看见。   “别怕。”明月从少年的身上收回了目光,小心的合上窗后安慰着侍女道,“他还不至于对围观的人做什么。”   “可是我之前侍奉的时候不够尽心。”侍女拉着她道。   “没事的,他没有当场发难,应该是没看到。”明月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以后要小心一些,不能以貌取人。”   “我知道了,姐姐。”侍女轻轻松着气道,“幸好姐姐你当时忍住了。”   “是啊。”明月同样轻松了一口气,有些怔然。   坐在首座之上的少年,坐在临窗处眺望远方的少年,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和悠然,甚至有一瞬间让人觉得他的内心是温柔的,与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   但的确是不一样的,许御天这个名字,是近两年来风生水起的,但他的生意铺的极大,只是很少外出,人们大多只知道他很年轻,却极少想到是如此风姿出众的一位少年。   而以如此年龄能做到如此者,又怎么可能是一位单纯的少年人?   那样的作为和目光,狠辣和肆无忌惮到让人害怕。   幸好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否则对方想要她的命,甚至有可能只是吩咐一声的事情。   “我吃完了,吃完了,求你……”趴在地上的人已然没了之前的嚣张,颤颤巍巍的求饶道。   “那就好。”头顶传来的声音轻笑,在他抬头时蹲身了下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人浪费粮食了,下次可不要这么做了。”   “嗯嗯嗯!”早已清醒的醉鬼有些后怕的连连点头。   “这就对了。”少年凑近了些笑道,“再有下次,我就把你丢进猪圈里,被猪啃干净。”   那浑身是血的人周身一颤,连连颤抖着点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金眸映着那狼狈的身影轻笑,起身时道:“不客气。”   醉鬼茫然抬头,却被直接踹进了江水之中,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少爷!”   “快救人!”   “救人啊!这可是知州大人家的公子,赶紧救!”   一群人纷纷入水,噗通声不断,少年转身离开,路过者皆是避让,未有人敢发一言。   知州家的公子虽无官身,但敢这样嚣张的人,实在无人惹得起。   “老大。”一群人纷纷跟了上去。   “老大,您怎么跟知州家的公子闹了矛盾?”   “他说我瞎眼找死。”少年检查着自己的衣襟和鞋子道,“脏死了。”   “可是这得罪了人……”刘老三有些迟疑道。   “啊,你提醒了我。”少年嫌弃的看了眼衣襟道,“他这个知州还是别继续做了比较好。”   跟随之人纷纷静默,薛二开口道:“就是,一个知州算得了什么,得罪了老大,官给他撸了。”   “确实,什么东西敢在老大这里逞威风。”   “下次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别脏了老大您的脚不是。”众人纷纷响应。   “回去吧。”少年扯下了那片实在嫌弃的衣襟扔下道。   “老大,有伤风化。”薛二提醒道。   “我又没脱裤子。”少年说道。   “您先穿我的!”薛二解着自己的衣带道。   “不穿。”少年嫌弃拒绝。   “哦……”   江水终于又恢复了之前的水波漾漾,只是岸边蔓延上了无数的水,那一身湿漉漉的人被棉被裹住,即使是夏日,脸色也有些苍白发抖:“去,给我查,那到底是谁?我要宰了他!”   “是,少爷!您别生气!”   “我不杀了他,我誓不为人!”那裹着棉被的人气极了,而那口鼻之中吐出的秽物,更是让他眼睛都赤红了起来。   ……   出了花街,自有马车接应,待回到屋舍中时,酒气散去,只剩下了满室的寂静和漆黑。   烛火亮起,也不复之前的喧闹繁华,许御天解开了衣服,在外间搬动木桶的声音传来时,目光落在了烛台下压着的一张纸上。   目光警惕,在不闻室内有其他声音时,少年一手摩挲着腰侧,一手抽出了那张折好的纸,单手打开看到其中的字迹时目光微顿。   [许小玉没钱了,寄点回家。]   虽无抬头,但只观字迹和要求,就知道是谁写的。   大约有三四年未见了。   许御天松开了腰间,环视过空旷的室内,坐在了椅子上。   “公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有声音从屋外传来。   “知道了。”许御天的目光并未从信上离开。   [没事回家来,许小玉很想你。]   三四年,他一次都没有回去过那里,利益链编织,也意味着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被人发现他的来处,他就有了真正的软肋。   孑然一身要比诸多牵绊好。   再等一等,等他能够将根基扎稳,再也不会受人……   [可以翻墙回来,溜门撬锁也行,我相信你的能力。]   平整的信被捏出了一个褶皱,却在看到下一句时重新舒展了开来。   [赌之一事,戒之慎之。]   落款:非羽。   他果然在他的身边出现过,只是没有让他察觉。   看到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真的还能回去吗?   可如果让他重来一次,他仍然会义无反顾的走上这条路。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都是人,凭什么他要居于底层被人人践踏,他有足够的能力,自然要往上爬,将曾经蔑视过他的,轻视过他的人,都踩在脚下。   纸张被送到了烛火的旁边,被那火焰一点一点的吞噬,只剩下灰烬落在了香炉之中,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就像没有人知道许御天的来历一样。   他起身解开了衣襟,打开门进入了那桶溢散着水汽的热水之中,轻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暂时不打算回去。   ……   夜色浓郁,云层笼罩,天空无月也无星,可不知是从何处传递来的光线,让人在深夜之中也能够看到树叶晃动的影子,以及屋檐,门户。   城中居住处不似花街楼台高耸,但墙上的碎瓷仍然能够抵挡住一些心怀异念者,虽然对于飞檐走壁者收效甚微。   瓦砾轻动,一道身影落在了院墙之内,踩过草地踏上台阶时,转身避开了那骤起的钉耙,又避过了那从身后撞来的铜钟。   然而钉耙与铜钟碰撞,却在来人措手不及中在寂静的深夜里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   狗叫声因此而传了过来,绵延的到处都是,有烛火亮起的光芒伴随着咒骂声响起:“谁啊,大半夜的敲钟!”   “那家不会又进贼了吧?”   “哪有贼天天上门啊?”   “别叫了!吵死了!”   各处传来的声音在逐渐消弭,入院之人却在与那开门之人对视时陷入了沉默。   云层不知何时飘忽的挪开了一些缝隙,让一些月光细碎的洒落在了院落之中,划过那好像染上了夜色清冷的红发和绿眸,美的如同神灵。   只是那调侃的语调将人拉回了人间:“呦,这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还上门呢?”   月光的碎影划过那双金色的眸,其中的光芒微转,落在了那碰撞在一起的钉耙和铜钟上:“你故意的?”   “这可不是我做的。”那倚在屋门口的身影打了个哈欠笑道,“是许小玉做的。”   他经常不在家,小姑娘防贼的手段高明的很,他吃过的亏,当然得让别人也吃一次。   而结果果然……很好玩。   “哦?”少年的唇角微扬,看着他道,“许小玉想我了?”   这么大的动静,即使许小玉睡得再沉,有武艺傍身也不可能醒不来。   屋子里没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她没在这里。   “还不是都怪你,你一直不回家,她气的离家出走了。”站在门口的人环着手臂理直气壮的道。   金色的眸看向了他,带了些许无奈之意:“真的出走了?”   “嗯哼。”站在门口人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那你怎么还在这里?”少年问道。   真的出走了,他应该去找人了。   “你气的,又不是我气的,凭什么让我去找?”站在门口处的人脸不红心不跳,张口就来。   两人对视,那双绿眸微漾,看着那已然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人,让开了身影道:“先进来吧。”   许御天看着他进屋的身影,扫了一眼铜钟,踏上台阶时脚步顿了一下。   “放心吧,没有别的机关。”屋内传来的声音道。   烛火亮了起来,许御天进屋掩上门时,一张纸被递到了他的面前。   纸张打开,其中的字迹有些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笔锋,陌生的是它已经写的很好了。   [非羽先生,我外出采草药去了,大概一个月回来,勿念。许小玉留。]   “她在学医?”许御天看着那些字迹问道。   “应该是吧。”递过信的人坐在了床上,推了推枕头躺了下来,盖好被子道。   “应该?”许御天看着他的动作,心中也不知是想念还是无奈。   多年不见,这个人还是这样的随心所欲,一点儿不会把他们当外人。   “嗯,她这些年学的东西很杂,也经常外出。”姬翡侧身,枕着自己的手臂道,“只要她平安归来就行,我不会去问她到底学了什么。”   人类的寿命对于他而言是极其短暂的,即使是王朝的更迭,也不过倏忽一瞬间,置身其中,会看过那样的灿烂与衰落,却不会去伸手。   无为而治,对于小世界而言,也是一种善待。   它们总会衍生自己的文明,总会挣扎求生,总会自己开出灿烂的花,结出各种各样的果实。   他们的生命,要自己去缔造。   而这个人也不例外,插手太过,是对他主观意念的不尊重,即使满身罪恶,最终也是他自己去背负那段因果。   他背负得起。   许御天看着那微阖而倦怠的眸,起身解下了腰间的袋子,放在了那打着哈欠的人枕边道:“里面有一些碎金还有碎银,取用会比较方便……”   那双仿佛困的不行的眸瞬间睁开,手指挑开了那个钱袋往里看:“真不少。”   “给许小玉的。”许御天看着他的动作道。   “知道了,真是个好孩子。”姬翡将其扎好,放进了枕头的里面,重新躺了下去道,   许御天:“……你真的打算给她吗?”   “我先给她攒着。”躺着的人用家长的口吻说道,继续掩上被子开始打盹。   许御天看着他,轻抿了一下唇道:“我要走了。”   “嗯,出门的时候记得把蜡烛熄了。”缩在被子里的人道,“门关上,陷阱恢复原样,弓箭就不用加了,容易出事……”   他的气息微长,睡眠简直好的不得了。   许御天沉下气息,走向烛台时闭了一下眼睛,转身压住了被角,想要将其掀开,里面却被人紧紧拉住了。   “啧,失败。”那双绿眸睁开,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意。   “你故意的。”许御天看着他道。   “跟你学的。”被子里的人顾涌了一下,眯着眼睛滚动着笑道,“倒头就睡,滚来滚去,抓都抓不住……”   他的两边被角被按住了,一时之间失去了滚动的力量,却是看着那双瞪着他的眸笑道:“生气了?”   许御天看着这巧笑的人,却发现好像拿他没什么办法,他好像很关照他,却又不在意他会去做什么,对于他的行为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好像也不会感到失望,还是跟从前一样。   “要留几日再走吗?”姬翡伸出手,揉乱了他梳理的极好的发顶问道。   许御天看着他,半晌后轻应了一声:“嗯。”   “你的房间不知道收没收拾,先睡榻上吧。”姬翡伸手,从旁边拉了一条被子给他,“盖这个。”   少年起身,抱起了那床被子放在了一旁的榻上,整理着,然后解下了外袍,躺在了上面。   榻不算宽,从前能从一头跑到另外一头的榻,现在已然有了搁不下他的脚的感觉,只能侧身屈起。   但烛火熄灭,这样好像有些狭窄的地方,却令心口好像从空中飘落,落在了实处。   “有很多人因我而死了。”少年的声音在夜色中有些闷。   “也有很多人因我而死。”姬翡回答道。   戮神,规则,战争,他的身上纵有功德,也有罪孽。   “这样……”少年的话语未尽,气息微长。   他想要的好像并不是什么安慰或是原谅,只是这个人知道就行了。   “陷阱你好像没帮我装好。”那如玉石一样的声音响起。   “我没答应。”少年的气息微沉。   “万一进贼了怎么办?”床上之人有些忧心。   “自己去。”少年冷酷道。   双方沉默,床上略有挣动之声后再度响起了声音:“要不你去吧,我的被子都卷好了。”   怕不是刚卷好的。   少年气息轻沉,半晌后舒了一口气,拉开被子起身道:“不要学我的恶习。”   好的不学学坏的。   “唔。”床上的人轻应,颇有几分乖觉。   许御天弯腰穿上了靴子,带上外袍打开门,将那钉耙藏进了机关,铜钟再度拉上,挂在了树影之中,取掉落在头顶的叶子,再度回屋之时,听着那已然绵长的呼吸轻沉了一口气,放轻了动作,重新侧卧在了榻上。   或许是陷阱的布置,又或许是这个人的存在令人安心,许御天闭上眼睛,再一次睁开时,天色已经是大亮了。   未闻黎明时的鸡鸣之声,一室寂静,只有风吹树叶的哗啦声传来,其中偶尔夹杂着啃咬果实的声音,很轻,是从廊下传来的。   身体有些发软,竟是前所未有的睡了个好觉。 第237章 卑劣者的经历(7)   夏日的天色总是亮的比平日里早一些, 浓荫密布,开门时外面的光芒还是会有一瞬间的刺眼。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落,浓绿的树叶也会远离枝头, 稀稀落落的掉在院落之中,微风吹拂, 哗啦做响,连同那垂落在廊下的衣摆和耳际的发丝一起拂动,给这个晚起的早晨带来了几分悠然和惬意。   而在听到开门的声音时,垂落的红发在衣襟上微微擦过,绿眸微侧, 比之最珍贵的翡翠还要剔透漂亮。   “醒了?”玉石一样的声音驱散了早上升起的一丝暑气。   “在吃什么?”许御□□他走了过去,然后被丢过了一枚果实。   毛茸茸的有着拳头大小,颜色十分粉嫩。   “自己洗。”倚在廊下的人老神在在的说道。   “早饭就吃这个?”许御天拿起那枚桃子走向了井水边问道。   温度渐升,井水却是有些冰凉的,清洗过脸庞, 浑身也都因此而清醒了起来。   “饿不死。”坐在廊下的人懒洋洋的说道,在他清洗过一个桃子后, 又丢了一个过来, “帮我也洗一个。”   许御天看了他一眼,认命的又洗了一个, 沥干了水, 放在了那伸出的手上。   “谢谢。”绿眸微漾, 将那硕大的桃子递到唇边,咔嚓一声脆响。   许御天坐下, 将那湿漉漉的桃子同样递到了嘴边, 有些硬, 但脆甜:“中午吃什么?”   “还没想。”倚在那处啃着桃子的人懒洋洋的说道。   “现在想。”许御天看着他, 终于知道为什么对方以前看着吃饱了就躺着的他憋火了。   “唔。”用干燥的手捧着一本书小心放在膝上的人轻应了一声,小心啃着桃子道,“就吃……”   “不行。”许御天否定道。   “我还没说呢。”姬翡抬眸看向了他,将桃子拿远了些远离着书道。   “一天三顿吃桃子不行。”许御天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这个人懒起来的时候,总是十分省事。   “那吃包子吧,现在应该还有得卖。”姬翡转口说道。   “有面有馅还有菜,确实很方便。”许御天轻笑了一声。   难怪他们小时候天天吃包子。   可那被直视之人却丝毫不觉得心虚,赞同的点头道:“没错没错。”   许御天看着他,轻舒了一口气道:“饺子吃吗?”   “吃。”啃着桃子的人回答道。   “想吃什么馅的?”许御天问道。   “都行。”第一顺位者十分好养活,带着一根萝卜也能走遍天下,只是他骤然抬眸道,“你做吗?”   “嗯,我做。”少年无奈应道,有一种怕他在家里只吃桃子,被饿死的感觉。   他已经成长的很出色了,坐在阳光树影之间,虽还有些青涩,那双金色的眸也不像曾经那样温柔缱绻,而是有些锋锐的,但那一眼的无奈却足以撞入姬翡的心扉之中。   青涩而没有无数岁月沉淀的他,也仍然是他。   不过鉴于家中没有合适的菜品,姬翡被塞了一张清单派遣出了门。   各色菜品他倒是门清,因为那两只还小小的时候,就是他出门采买各种东西的,并且十分清晰各种口味包子的分布。   菜品买回,盆里的面已经和好了。   少年撸起了袖管,干脆利落的切菜调馅,择菜的活自然也是属于第一顺位者的。   谁也别想偷懒。   “直接买现成的不是更好吗?”姬翡看着那熟练的包成大胖饺子的少年,轻挑了一下眉梢,“你在外面还学这个呢?”   “没有特意学,一看就会了。”少年甚至是边包边下锅的。   第一顺位者小小的怀疑了一下能不能吃,但没说出来。   柴火烧的很旺,临近正午时,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上了桌,甚至不需要蘸料,一口咬下去时,其中的鲜香顺着流淌入口中的汁水,直接沁入了心脾之中。   “解腻的。”蘸料被放在了他的面前。   “你的手艺真不错。”姬翡诚恳的赞扬道。   比起他来,简直登峰造极。   “嗯,毒不死人。”少年执起筷子凉凉的笑了一下。   第一顺位者手指微顿,继续往口中送着食物,坚决不说是自己的想法。   想要证明,怀疑的人得拿出证据来。   饭足之后,连午后的些许暑热似乎都变得舒适了起来,蝉鸣之声传来,偶尔还有几只嗡的一声飞走,给这份宁静带来几分变奏。   “可惜许小玉没在。”姬翡懒洋洋的依靠着,打着扇子说道,“等她回来以后,可能会羡慕死。”   “让她惦记一阵子,总有机会的。”许御天坐在一旁回答道。   “唔。”姬翡停下扇子,抬眸看向了那正翻看着书页的少年道,“这不是你之前看过的书吗?”   “温故而知新。”少年回答道。   “不困吗?”姬翡问道。   “不困。”许御天回答道。   或许是因为昨晚睡得很好的缘故,这样的午后,他一点儿昏沉感也没有。   “我困了。”轻轻的哈欠伴随着靠近的身影响起,“腿放下来,让我躺一会儿。”   许御天下意识抬起了手臂,放下了被扇子轻轻拍过的那条腿,看着枕在其上的人,心口处恍惚间好像被一种极异样的感觉划过,好像让一口气闷在了其中,无论如何都无法疏解出来。   “喏。”躺下的人笑着将扇子递给了他。   许御天垂眸看他,轻叹了一口气接过了扇子,在那双愉悦的眸闭起时轻轻扇动着。   枕在膝上的人气息稍缓,一片安然闲适的模样,让他有时候甚至在怀疑,他将他们捡回来养大,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偷懒。   但他们都不在,这座小院就只剩下了他自己一个人。   感觉有点像孤寡老人。   许御天的思维在此打住,避免被对方察觉出端倪来,他要是生气了,可是会变着法的折腾人。   午后闲适,躺下的人在轻扇的风中沉沉睡去,翻开的书放在另外一旁的膝上,随着少年的目光落在那因为呼吸而轻颤的睫毛上后,久久未能翻动。   闲适的日子似乎总是过的特别快,一日的时间随着三餐而推进,想一想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一天就过去了。   不过好处就是这座院落的主人不怎么啃萝卜,桃子和包子了。   不过许小玉仍然没有任何回来的踪迹,她将这座院子打理的很好,除了陷阱,处处都布满着生活的气息,晾衣绳,一小片郁郁葱葱的菜地,以及零碎的摆放着各种东西的架子,其上挂了一些标注的挂牌,不过也被这座院落的主人偶尔随手放上去一些东西,而显得满满当当的。   临行的那一天许御天让他带回来了一些玉米叶,大盆的面和大盆的馅,捏出漂亮褶皱的包子被包裹着放入其中,面粉的香气弥漫到了整个院落。   “只能放三天,三天内吃完。”许御天将包子晾起,叮嘱着那捧了包子正在吃着的人道。   “好。”那双绿眸轻抬,轻轻呼了呼口中的热气笑道,“路上小心。”   许御天看着他,轻舒了一口气道:“你能吃的完吗?”   “只让你带三个。”绿眸的主人讨价还价。   “我做的。”许御天说道。   “你还能再做。”吃着包子的人理直气壮,“我要想再吃这么好吃的包子,就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   许御天沉下了气息道:“很快。”   “等那一天再说吧。”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分出更多的来。   他再多住一段时间,说不定会被对方气死,许御天想着这样的事,迅速装了五个走出了门去。   “自己小心。”背后传来的话语带了些认真的意味。   “知道了。”许御天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像很容易感到无奈和生气,却仍然对这个地方留恋不舍,总想着再停留一日,再停留一日,然后忘记了自己想要去做什么。   而这样,好像他只是简单的出了门,很快就会再回来。   少年的身影消失,如来时一样飞檐走壁,几乎没有人能够发现他的行踪。   【美人,你不跟上去吗?】猫猫叼着一个比它还要大一些的包子问道。   【跟上去我会忍不住插手的。】姬翡看着那拖着包子一步一踉跄的猫道。   权力与欲望,是人生逃不开的课题,不是压制或是教育就能够从其中挣脱,独立的个体需要独自去经历,心从其中挣脱,才算是通过考核。   而他对那个人的感情,有时候会让他无法站在旁观者的视角去冷眼旁观,因为爱恋,所以会不忍。   【哦……这个包子好好吃呀!】猫猫咬开了包子皮,吃着其中的肉馅,整只都要钻进去其中一样狼吞虎咽着,【宿主的手艺就是好!】   毛茸茸的尾巴尖翘着,包子的皮上残留着小小的兽牙的痕迹。   姬翡看着那一幕,倏忽间好像看到了那个人曾经带着一只贪吃的猫生活的那些片刻。   因为世人不可视,所以要隐匿起它的行迹,系统是不需要进食的,但温柔的主人总是不会只将它当做一个系统,什么都会让它品尝一些。   即使是规则的衍生,也让它对他产生了浓厚的感情,一起陪伴走过无数的岁月。   也因为如此,那时初遇,他才以为他是怪物一类的,但那个时候的他被怀疑,已经不会再有任何的恼怒或动气了,也不容易对任何人动心。   他不想他再经历一次对于内心的磨砺和考验,但人只能往前看,继续前行,才有再度执手的可能,在此之前,不能却步。   而这一次值得庆幸的是,他会在他的身后。   修长的手指捏上了小小的尾巴尖。   猫猫缩身探头,舔着爪子问道:【怎么了,美人?】   【你为什么一直称呼我美人?】姬翡揉捏着它的尾巴尖询问道。   【因为宿主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美人!】猫猫勇敢承担起了宿主感情的桥梁,【赏心悦目!】   【原来如此。】姬翡翘起了唇角。   ……   许御天骑马回到自己的住宅时,那里的门前竟是围满了人。   而在马蹄声停下时,围观之人在看到他时纷纷让开,露出了那跪在门口中央处的青年。   他赤着背,有些散着头发,即使头脸上裹着伤布,背上的荆条也让他的皮肤有些鲜血淋漓,面色苍白,却跪的板正。   “那就是许御天。”   “许御天回来了……”   “老大!”有人匆匆报信,薛二已从府邸之中奔了出来。   “怎么回事?”许御天下马,将缰绳丢给了前来的仆从,看着跪在门口的那一晚的醉鬼问道。   “知州大人让来的,已经跪了几天了。”薛二说道,“说他自己教子不善,您不原谅他,就不让他起来。”   “临江城的人都知道了?”许御天看着那听到声音转过来的青年问道。   他看起来惨烈狼狈极了,一副随时能够晕厥过去的模样。   知州大人的幼子,自小备受宠爱,流连于花街柳巷之中,以知州的俸禄自是供不起的,他却每每出手大方。   贪污受贿之事都不必去查,但许御天就喜欢查这些事,而其中最大的把柄就捏在他的手上。   虽是贪污是心照不宣之事,但上达天听或是引起民愤,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舍一子而保全家。   “是。”薛二回答奉承道,“整个临江城都知道是他犯了事,现在满城的人都在夸您呢。”   “夸我什么?惩恶扬善?”许御天走向了门口笑道。   “还有不畏强权,为民做主……”薛二一路跟随着他的身影说道,“老大,门口那个要怎么处理?”   “既然对方已经给了台阶,事情做绝了终究没好处。”许御天说道,“让他回去吧。”   “是。”薛二应声吩咐了旁边跟随的人一句,一路小跑跟着那数日回返的身影道,“老大这次去哪儿了,看起来心情不错。”   “出去散了散心。”少年随口回答道。   “您这身边也没带个人,我都担心坏了。”薛二说道。   “带个人遇上麻烦我还得保护他。”少年瞥了他一眼道。   薛二轻咳了一声道:“双拳难敌四脚嘛,好歹也能给您拖延拖延时间。”   “下次。”少年踏进房门道。   知州公子负荆请罪,许御天这个名字再度大噪。   年轻,富有,不畏强权,背后必然有着极大的权力坐镇。   只是无数人查探,他的出身来历却皆是不详,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凭借这样的年纪做到如此地步的,但他的生意却越铺越大,摆在明面上的是胭脂水粉的生意,而私下,无数的盐经他手,赚到的金银足以让官员们普天同庆。   按理来说,这是一种极有利于彼此的交易。   但……   “他的手伸的太长了。”   “做人太狠,睚眦必报。”   “听说他最开始就是个富户出身,现在倒是要骑到我们头顶上来了。”   “再这么下去,情况可不妙。”   “他手上的账本在,谁也别想睡得安稳。”   “贱民而已……”   最开始,是私盐贩售的大批货物被拦截,消息匆匆传回时,官兵已然将院落围的水泄不通。   “老大,我们的私盐被查了!官兵已经冲进来了!”仆从惊慌失措的前来报信。   许御天的头脑一瞬间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可一人对上大量的官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逃,只有保住命,才能够有后续。   最隐匿的地道打开,数人从其中穿行,却无法隐瞒已然冲进来的官兵。   即使能够逃脱包围,其后的追兵也不过是慢了一步。   “你们先走!”少年将刺来的长枪拦住,劈断抢夺,反刺过那些士兵的喉咙,一众踹飞后飞身跟上了已经跑出了一段的几人。   “用弓箭!”   “追!”   箭羽跟随,紧随众人身后,只是射箭者想要命中,往往需要下盘稳定。   而少年断后,即使没有弓弦,接住后甩回,也足以令数人毙命。   追逐的士兵有所畏惧,小将更是蹙眉。   “这家伙哪越来的功夫?”   “难怪一次派了这么多人来!”   “追,用长枪!”   亡命之途,人生的起落似乎会在猝不及防间进行,方才还是高高在上主宰他人生死的人,下一刻就有可能变成别人的刀下魂。   兵将,衙役,府兵,不同的盔甲和刀剑,可以让许御天确定这是数家的联合。   但各处的围追堵截和血液纷飞,让他现在只能逃命。   夺了剑,抢了马,杀了人,带着体温的血液溅落在身上,已经顾不得去嫌弃衣襟是否会被弄脏,反正从前在泥泞之中摸爬滚打过,弄得再干净,也不过是自我的心理安慰。   这些人的联合不是突如其来,而是有预谋的,先扣罪,再发兵。   只要将他杀掉,许多的证据似乎就能够消弭于无形。   但他做事,向来不会只将那些把柄系于一身,而是他出了事,那些把柄必然会被由另外一个途径送出去。   他们凭什么敢这样?   是京城出了事他没有收到,还是那些证据已经没有了威胁?   一夜奔袭,身后已不闻官兵追赶呐喊之声。   马匹停留在了丛林的溪边休整,也必须休整,否则力尽而亡,他们将无法逃避骑兵。   没有人说话,许御天也坐在地上仔细复盘着这件事。   所有的线索和端倪,其中究竟指向谁?   “老大,喝水。”薛二用卷起的树叶捧了溪水来。   “嗯。”许御天垂眸轻应,双手捧过时,那一道利刃的锋芒却刺进了他的胸膛之中。   水流倾泄,疼痛令人难以呼吸,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和电光急转,手指掐上了对面得意之人的脖颈:“是你!”   证据为什么没了作用,因为有人背叛!   “是我……”薛二呼吸滞住,看着对面迅速反应过来的人,握紧了匕首的柄旋转,面色狰狞。   疼痛搅入胸口,令眼睛发黑,生死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指骨用力,脖颈应声而断。   “老大……”有猝然而起的脚步声靠近,却被那甩出的尸体砸了个正着。   “滚开!”起身的少年单手捂住了胸膛处,金色的眸警惕着所有试图靠近的人。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各种际遇汇聚,相处数年的人。   “为什么?”许御天问出了之前没来得及问薛二的问题。   双方对立,潺潺的鲜血已经顺着那捂着的指缝控制不住的流淌出来。   “你在找死,我们想活而已。”有人回答道。   “你真以为自己能够只手遮天?”   “你只不过把我们当狗而已。”   对立之人七嘴八舌,即使是猛虎,走到穷途末路之时,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呵……”少年巡视众人,闻声冷笑了一声,竟是有些抑制不住的笑了出来,“哈哈……你们不就是狗吗?谁给你们扔点骨头,就忙不迭的跑上去叼。”   他的笑语掺着血腥气,令诸人面色十分的难看。   “把他抓起来,领赏去!”刘老三心下一横,拔出了刀来。   其余人皆是如此,只是靠近时却没有谁敢第一个冲上去。   刀锋逼近,少年后退,血液淅淅沥沥的滴落在草叶之上,让他的面色都白了起来。   直到脚下踉跄,一人眼睛亮起,挥刀落下,却被一道锋刃拦住弹回了。   “丁隐!”后退之人看着那拦住的人眉头蹙起,“怎么,你要跟他站在一起?”   憨厚的汉子持着刀站在对面,有些呼吸急促的看着一众人道:“老大对我们不薄!”   “谁让他拦了别人的路,他不死,我们就得死!”   “你既然跟他站在一起,那就只能连你一起杀了!”刘老三挥动了刀道,“你愿意当狗,就跟他一起下地狱当狗去吧!”   刀锋劈下,丁隐连忙格挡,可敢攻击他的却不止一人!   四处攻击的刀剑在他的身上划出了伤痕,腰腹,手臂,他只能牢牢护住头颈和心口处道:“老大快跑!”   “真不知道你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叹息声从背后传来,那指向丁隐心口的刀被从背后伸出的手直接震断了,碎片四散,划过了数人的动脉处,直接倒下数人。   刘老三勉强躲过,看着那站在丁隐背后的人大惊失色:“你没事?!”   “是啊,谁让我惜命呢!戴了软甲。”少年扶着丁隐的肩膀,拿过了他手上的刀,将人推到了一旁,抹去了唇角的血液笑道,“来试试,你们的主人是怎么杀狗的!”   金色的眸中一片寒凉和傲慢,他的胸膛处仍然在渗着血液,淅淅沥沥的顺着匕首滴落,可是前行的每一步,都让提着刀的众人胆寒。   “杀了……”他!   刘老三的话没能说完,头颅就已经随着挥动的刀飞上了天空,下了一场血雨。 第238章 卑劣者的经历(8)   血液淋漓, 溅落在众人的头顶和脸上。   可那斩下一个人头颅的人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视着每一个与他对立之人,每一步都带着死亡的逼迫和恐惧。   他很年轻, 但只有真正直面之时,才知道他有多可怕。   有人反抗, 也有人逃跑,但没有一个人能从他的刀下逃过。   死亡遍布了此处,潺潺的鲜血流淌进了河流之中,甚至染红了一片。   “别,别杀我, 老大,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是被逼无奈的!”   “那我就送你的老小跟你一起去地下团聚怎么样?”提起的刀伴随着少年唇角扬起的笑意落下,没有任何留情。   恐惧苍白的面孔躺在了草地上, 一切都在消弭无声,只有流水潺潺。   “老大……”丁隐看着那浑身鲜血淋漓的人, 对上了那布满杀意的视线。   “你也滚!”他提着刀冷声说道。   “老大, 我……”丁隐扶着树干想说什么。   “不滚就跟他们一起死在这里。”少年的辞色没有任何往日的友善和留情。   他提刀前往,血液仍在淅淅沥沥的顺着刀锋下滑。   丁隐握紧了拳头, 转身朝着林间疾奔而去:“老大你保重!”   他的身影匆促, 偶尔踉跄, 残留血腥点点。   少年矗立原地远眺,刀锋扎入地面, 阖眸之时身影微晃, 眼前陷入一片漆黑而倒地。   即使有护体的软甲, 也失血太多了。   他失败了, 彻底失败,心腹背叛,跌落谷底,性命垂危。   行商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他终究太弱小,面对官兵便如蚍蜉撼树。   不甘心,真令人不甘心。   如果再来一次,他会早一些处理掉那些谄媚附势的人,如果再来一次,所有有威胁的人都应该赶尽杀绝,如果再来一次,应该集结兵丁,以财富积聚力量,力量握在自己手中,即使面对帝王,也有一搏之力,而不会如待宰羔羊一样,只能任人扣上帽子驱赶逐杀。   不甘心,他凭什么就此沦落到死亡的地步,而算计他的人还在逍遥的活着,甚至于他们会一边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一边盘剥着他曾经积累下来的财富。   而他许御天,不过是沦为垫脚石一样的东西,不自量力的淤泥,登高跌重的笑柄。   愤怒与不甘混合着血腥的气味弥漫在鼻端,让好像沾染了土地冰凉的身体发热了起来。   他不能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即使要下地狱,也要拉着所有的人一起,用所有人的生命来祭奠被背叛的他,用无数的鲜血来洗刷他的不甘……   脚步声靠近的声音响起,那垂落在身侧的手握住了掉落在地上的刀,眼睛潮湿粘腻的睁开,透出择人而噬光芒的金眸在看到那跨过尸体近前而来的衣摆时收缩了一下。   视线向上,光影稀疏,那双翠绿的眸像极了阳光穿透浓荫中的一处,融汇于其中,却也是最亮眼的一处。   握紧刀柄的手有一瞬间的怔松,睁开的眸注视着那蹲身下来的人,这样的角度,像极了幼时的那场初遇。   黎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了,清晨的阳光升起来了,冰冷和漆黑退去,一切都明亮了起来。   他仰头看着,先是瞧见衣襟,然后是隔着帷帽,模糊间好像对上了那双眼睛。   而这一次也是同样,血腥和潮湿让眼前有些模糊,但他认得出这个人。   这个在他最狼狈糟糕的时刻救下他的人。   许御天是储备粮,是乞儿,是不详之人,是怪物,是摇钱树,是登山梯,只有这个人,在他连自己都要舍弃的时候,将他当成一个人。   炙烤的心好像一瞬间变得暖融,许御天松开了握着的刀柄,唇边的笑容也不知是释然还是轻嘲:“我失败了。”   再归因于其他人,也难以掩盖他的失败。   他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但登高跌重,是能力的问题,也是傲慢使然。   “打算放弃?”蹲身的人撕开了他的衣襟问道。   “不。”许御天看着他的神情道,“看来我死不了。”   血液潺潺,即使有软甲,也已经被刺穿了一部分。   “不是致命伤。”姬翡看着那扎入的匕首,取出药瓶将药粉洒在了其上道,“先止血,回去再给你拔刀。”   “回去……”许御天轻蹙着眉头,忍着那伤口被侵蚀的疼痛轻喃道。   “嗯,休息好了,再出发。”收起药瓶的人将他扶了起来,那像玉石一样的声音响在耳畔,令人的心口为之颤动。   让人会去想,他到底在怨愤什么?   枝叶飞速拨动的声音伴随着草叶被踏过的声音响起,那已然失神的金眸下意识的锋利,却被身旁的人并无凝滞的从地上抱了起来,直视着那从丛林中奔袭回返的人。   气氛一时有些静默   丁隐出口的声音在看到那林中宛如精怪一样化身的人时戛然而止,只是目光落在那被抱起的人身上时呼吸急促了一下:“老大他……”   “他没事。”抱着的人收回目光,跨过血泊走向了山林之中。   “你,你要带老大去哪里?”丁隐有所反应的跟了上去。   “这里还很危险,跟我来。”他并未回头,只是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丁隐略有迟疑,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   血腥萦绕在鼻尖,晦暗的丛林,潮湿泥泞的土壤,遍地的尸体,以及随着捧来的水刺入胸膛的匕首!   伸出的手下意识握住想要反制,苏醒的意识却听到了一声漫不经心似的轻呼:“疼!”   眼睛睁开,许御天的视线经历了一瞬间的刺眼收缩之后,落在了床畔之人的身上以及握住的手腕上。   “折断了可没有人照顾你了。”他轻动着手臂示意道。   “抱歉。”许御天收回了握紧的手,看着其上残留的握痕道。   “没关系,伤者为大。”那十分富有血气的红唇轻勾,手覆上了他的额头道,“没事就好。”   “嗯。”许御天轻动,在察觉心口处难以忽略的疼痛时,轻蹙了一下眉头。   “你胸口中的伤口有些深,缝了几针,得躺上几天才能起来。”从额头上收回手的人按住了他的肩膀道,“幸好给你缝针的时候你没醒,要不然能疼晕过去。”   “不会。”许御天不觉得小小的针能有多疼。   “那我再补两针?”坐在床畔的人笑道。   许御天抬眸看他。   那提议之人却无任何心虚之感,反而如从前一样,还是自由随心的模样:“需要我帮你整顿转移你的财产吗?”   许御天眸光轻敛,看着他道:“不用。”   “我出手的话,不会被人察觉。”姬翡说道。   他虽没有看到具体的账目,但也隐约知道他这几年积累起的财富足以令无数官员绞杀垂涎。   虽然财富或许没有曾经所见的连绵的金山那么多,但已经是泼天的富贵。   而财富是很多事情的根基。   “不用。”躺在床上的少年看着他回答道。   “好吧,那就好好休息。”姬翡覆上了他的眼睛。   少年阖眸而气息微沉,睫毛划过掌心而微痒,不过片刻后,那略失了血色的薄唇微启:“我饿了。”   “哦……”姬翡抬起了手来,看着那双似有无奈的金眸起身笑道,“我去帮你看看小玉做了什么好吃的。”   “嗯。”许御天轻应了一声,看着他的身影离开,随着衣摆走出屋门,抬眸看向了这个熟悉又安逸的地方。   他回来了。   不知道许小玉看到他会说些什么,那个时候他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招呼就离开了。   万丈高楼平地起,本以为会荣耀而归,却是这样的狼狈……   “许御天,你醒了!”清脆悦耳的声音伴随着匆匆的脚步声变得清晰,而不过是一转眼,就看到了那随着身影纷飞而来的衣摆。   入内的女子仍旧穿着布衣,还有着曾经熟悉的模样和神情,却好像又高了些和俏丽了些。   发髻变化,以木钗轻挽,她匆匆奔向床边,上下打量着,轻呼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道:“醒了就好。”   许御天绷紧的心弦一瞬间松了下来,心中不知为何有酸涩之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我一直在这里啊!”许小玉下意识回答道,随即有些了然醒悟,“哦,你说我出门那次,说起来真不巧,你离开的第二天我就回来了,还吃到了你做的包子!许御天你出息了嘛,做的真好吃!”   “那是真不巧。”许御天说道。   “也还好,刚好赶上了,我从非羽先生那里抢到了好几个。”许小玉十分得意道,“他一开始还不舍得给我,但那包子没地方藏,嘿嘿……啊,你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你不是在学医?”许御天问道。   “我的医术还差的远呢。”她这样说着,却没什么泄气的情绪,“你……”   只是话到了嘴边,又迟疑着咽了回去。   “想问什么?”许御天看着她的神情问道。   “也没什么。”许小玉轻皱了一下脸,她当然是想问问这几年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又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但又下意识的觉得这个时候问不太妥帖。   完好无损的出去,满身血的回来,一定经历了一些让他心神受损的事。   “想问什么就问,憋着不难受吗?”许御天问道。   “难受啊,我这不是怕你难受。”许小玉轻咳了一声回答道。   “没关系,我不想说的,不会回答你的。”许御天说道。   许小玉看向了床上比从前长开了很多,但仍然一如既往恶劣的少年,轻轻颤动肩膀冷笑了一声:“我不问了。”   这不就是你尽管问,反正我不说的回话,问出来了也得不到答案,还不如不问。   “这是你自己说的。”躺在床上的人说道。   “我看你精神挺好,是没什么事了。”许小玉轻嘶了一下道。   许御天轻笑,却在转眸看到从门外进来的身影时一瞬间眸中笑意尽敛:“你怎么在这里?”   憨厚的汉子身影停下,端着托盘靠近道:“是非羽先生带我来的,老大您怎么样了?”   许御天的目光未移,审视着那靠近的人,他从不允许任何人知道这里的存在,他曾经在这里生活了七年,院落之外也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这里是安全之地,不允许别人随意踏入,而在这里,除了原来的两个人,任何人都无法成为信任的存在。   “许御天,你眼神好凶。”女孩清脆的声音传来,让那双金眸中的冷意微敛。   许小玉看着那散去杀意的眼神,从托盘上端过蔬菜粥道:“他是非羽先生带回来的,说他应该是想回去救你,这种应该算是救命恩人吧,丁隐,帮忙扶一下。”   “哦,好!”丁隐上前,将那躺在床上的少年扶了起来,靠在了软枕上。   许御天看了眼恭顺的站在一旁的丁隐,垂在身侧的手却没有松懈下来。   他现在无力起身,如果对方有背叛的行为,只需要将消息传出去,就能够给这座小院带来灭顶之灾。   “啊,张口。”许小玉舀了一勺粥递过去道。   许御天看向了她,张口喝下了那一口粥,身体却并未松下。   为了这里的安全……   “放心养伤,就算他有背叛之心,我也能护得你们周全。”门口传来的声音闲适的说道。   丁隐闻声转身,那极为浓烈鲜艳的色彩闲适又随性的映入了许御天的眼帘中。   “双拳难敌四脚。”许御天开口道,“我不相信他。”   “那你相信我吗?”那倚在门畔的人道。   许御天轻抿了一下唇。   “放心吧,我不会拿你们的命开玩笑的。”姬翡笑道,“放他在外面,可比在这里更危险。”   “可以杀了他。”许御天语气中并无迟疑。   “那你当时又为什么要放他走呢?”姬翡环着臂笑道。   许御天再度陷入了沉默。   “老大,我,我不会背叛的。”丁隐在旁开口道,“当年是你救了我,给了我一口饭吃,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许御天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半晌后收回了目光道:“但愿如此。”   “张嘴,好好吃饭。”许小玉继续给他喂着粥道,“看在你受伤的份上,还想吃点什么?”   “都可以。”许御天说道。   “真好养活。”许小玉笑道,她喂完了一碗粥,将碗放在了托盘上。   丁隐端着东西转身离开,许小玉在后瞧着,待他离开后才小声赞赏道:“你这个小弟干活很利索啊,外面雇的长工都没有这么利索的。”   “你想把他留下来?”许御天看着她问道。   “你想啊,咱们一家三个,三个都是懒蛋。”许小玉揉捏着衣角道,“难得有个勤快的,你收他做小弟,不是看中他勤快吗?”   一语中的。   虽然一起生活的时间不算太长,还分别了一段时间,但彼此称得上是了解了。   “我累了。”许御天说道。   “睡吧,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叫人。”许小玉也不跟他拌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干脆利落的出去了。   一刀伤在心口,要不是有软甲护着,人就没了。   这样的世道,人总是活着很难,死的很容易,但看的多了,却不代表能够轻易接受亲近的人没了。   许御天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和倚在门口处轻轻打着哈欠的人,收回视线轻轻阖上了眸。   他的眼皮有些沉,能够从那个地方赶回到这里,应该过了至少几日了。   这次的伤势,还真是有些重。   床榻上的呼吸渐沉,倚在门口处的人眸光微侧,若有似无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无需亲自去看,也知道少年曾经的人生一定是几经起伏的,聪明毅力他一个都不缺,更是懂得巧用心智,只是聪慧与实际之间往往会有些差别,心高气傲是聪慧者的通病,所以他会几经沉浮。   命运总是会有着相似共通之处,被人背叛,被人救起,信任磨损,心性大变。   人生考验,渡的是心。   看见他的经历越多,好像越能够明白他曾经所说过的话。   他言说自己的卑劣,却喜欢干净又明亮的灵魂。   或许也曾追逐,但他曾经所处的世界,无异于一片地狱,人吃人的世界里,心软者与弱者先被吃。   身处于地狱之中,却未尝不向往光明。   ……   许御天的伤势恢复的很好,这里很安逸,心口处虽伤,但非羽的医术意外的不错,每日更换一次药,不过又躺了三五日的功夫,他就能够从床上坐起了,又几日,便能够下床,虽然不能总是活动,但缓行到院落之中还是能够做到的。   清晨的院落很是干净,夜晚落了满地的叶片会被扫起来,放进筐中,又送进厨房,成为燃料的一部分。   然后树上又开始飘忽的落下叶子,一片一片的掉落于树荫或是廊下的木板上,若是有幸,会被坐在那里的人拾起来捻在手上玩两下,不好看的会被丢下去,好看的指不定插进了哪块木头的缝隙里。   即使许小玉看见这件事就说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样容易让木板的孔洞扩大,到时候补起来很麻烦,坐在那里的人听训的时候看起来很乖,事后仍然忍不住悄摸摸的插上,等到快被察觉时再拔下来丢掉,假装没有干这种坏事。   许小玉自然不是傻子,一堆落叶落在廊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憋气的看着那一点儿也不心虚的人,然而苦于没有证据,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木头上的窟窿有些大,我拿块新木板给补上吧。”丁隐看着那处窟窿说道。   许小玉转头看向了他,那理直气壮的人也看向了他。   “怎么了?”憨厚的汉子有些茫然未知。   “干的好!”许小玉喜笑颜开的拍了拍他的手臂。   丁隐得到了许可,吭哧吭哧的削着木板,又吭哧吭哧的将有窟窿的给拆下来,钉上了新的,连毛边都被磨的光滑平整,还刷上了桐油。   院子的主人因此失去了他的乐趣之一。   “你要是往窗户上插,许小玉可能会放弃做饭这件事。”许愿看着那拾了叶片举高的人道。   姬翡的手顿了一下,看着那坐在廊边披着外袍沐着晨光的人,眸光轻动道:“你带回来的人毁了我的乐趣。”   “他还分担了你的工作。”许御天扫了一眼柴堆道。   以前那里的柴都是非羽劈的,他的力气很大,即使两根木头摞在一起,也能够完美的劈开,为此年幼的许小玉不知道赞叹过多少次。   直到他们能劈开了,这家伙就直接撂挑子不干了,事情转交,美名其曰,锻炼臂力。   许御天自然不信这种鬼话,许小玉以前是信的,后来也不信了,撂挑子的人又重新拾回了他的工作,而现在这份工作,丁隐干的很好。   如许小玉所说的那样,那个跟在他身边的家伙并不算聪明,还有些过于泛滥的同情心,但勤快,肯干,而许御天曾经留下他,就有着这样的原因。   薛二胜在脑子灵光和殷勤,容易摸透人的心思,说话总是能够精准的挠在痒处,拉得下脸面,能哄人高兴,与人谈生意,许御天自然会带上这样机巧善变的,而不是说话耿直得罪人的。   但他也有着极其明显的弊端,就是阿谀奉承,利益为先,可同富贵,不可共患难。   扎在心口处的一刀不深,被背叛时的感觉却深入了心口之中,他所列出的账本和做下的事情,只有心腹知道在哪里,因为他绝不可能一个人做完所有的事。   账本没有透露,那些官员不敢轻易动手,而当动手时,便是已经消除了一部分祸患。   曾经那些能够从他的身边偷到东西的人,只剩下丁隐一个了。   至于逃离时那些人为什么会跟从,要么是他们合作的官员根本没打算留活口,要么就是他许御天的人头十分的值钱。   发丝之中略有微痒,痒了一下,两下……   许御天轻叹抬眸,握住了那捏着树叶的手,看向了那正在捣乱的人道:“我感觉得到。”   “我知道你感觉得到。”那轻轻转动着手腕的人毫不心虚的笑道,“这样许小玉就不会说我了。”   许御天轻抿着唇看着那颇有几分得意之色的笑颜,轻叹了一口气思忖道:“看来得给你找点事干。”   “比方说呢?”姬翡的确有些兴致,闲也好,忙也好,他都能待得住,但能被少年交代的事,一定很有趣。   “我在屋子底下埋了几块金砖,你帮我挖出来吧。”许御天看着从头顶晃悠悠落下的叶片道。   “金砖?!”插着叶片的人顺手丢掉了满捧的叶子,颇有些掩不住的兴味,“什么时候埋的?啊,不要告诉我你埋在哪里!”   第一顺位者要自己找! 第239章 卑劣者的经历(9)   小院虽小, 但金砖也不属于体型庞大之物,柜子,地板, 甚至是瓦罐酒坛里都有可能藏得下。   院落主人的游戏换了个玩法, 廊下的木板倒是没了再度毁损的忧虑,但整个院落却有被拆的风险,毕竟连灶台里都被这里的主人寻摸了一遍。   “你要找什么呀?我可以帮你找。”许小玉看着连树上的鸟窝都翻了一遍的人道。   “不可说, 不可说。”环着臂思索的人垂眸轻笑, 却并未告诉她答案。   “你跟他说什么了?”许小玉放弃从那里获得答案,凑到了许御天的身旁小声问道。   “我说我在这个院子里藏了宝贝。”许御天看着她好奇的神色回答道。   “什么宝贝?”许小玉十分好奇。   “金砖。”回答的人轻描淡写的说道。   “金砖啊……金砖?!”许小玉直接站了起来。   “耳朵要聋了。”许御天捂住了一侧的耳朵道。   但从来没有见过金砖的姑娘现在顾不上跟他拌嘴,满心满眼的都是金砖。   金锭都已经很值钱了, 金砖, 那得长成什么模样?!   翻遍院落的人自此又多了一位。   “老大, 药好了。”丁隐将熬好的药端了过来道。   药水发黑,嗅之生苦,许御天接过,端到鼻尖轻嗅, 吹拂了几口气后屏息将其一饮而尽, 药碗重新放回, 他看着恭顺转身的汉子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丁隐停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迷茫:“我没想过。”   “你就没有任何目标?”许御天压住垂落在膝上的衣襟, 余光扫过那正在满院翻找的动静,唇角扯出了一抹并不达眼底的笑意道, “置办田宅, 娶妻生子, 或是考取功名, 获得利禄, 你想要什么?”   “您要赶我走吗?”丁隐的神情有些沉重。   “我只是从前没有问过你这些。”坐在廊下的少年开口道。   他很年轻,十四五岁的年龄,或许有的人已经成家,但终究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恐怕自己连自己的人生目标都不知道是什么,只是顺从着潮流而已,但他即使是在这样跌落谷底之时,也能够让跟从的人定心。   “问了……之后呢?”丁隐有些不安的询问道。   “问了之后,我就知道你想要什么。”少年拢着衣襟轻笑,“你若什么都不想要,无欲无求的,我不会继续用你。”   是人都有欲望,这倒并非坏事,有欲望,才有动力,谁能满足,人往往就会服从于谁。   背叛也是因为目前的这个人无法满足。   既成大事,就不能单纯的去以情义论断,只依靠感情维系的关系,太浅,也太脆弱。   能不以欲望论断,只是纯粹感情的,世间罕有,得一二足以。   其他的,皆不在这个范围之内。   虽要以情义捆绑束缚,也要以利诱之,乃人之常情。   如此去想,曾经的那些背叛,也不过尔尔。   薛二,不值。   不值得的背叛者,随手除去就是,连记恨都令人觉得可笑。   丁隐看着那双看着他又好像没将他映入其中的金眸,恍惚间觉得面前的人好似与从前有些不同了。   他好像在被窥伺着心底一样的彷徨和头皮发麻,像被太阳直射一样无所遁形,   “我……我就算得到那些,也保不住。”丁隐握紧了托盘叹气道。   他并不是一个有着出色能力的人,过多的善心有时候连自己都会绊住,但很难改掉,他为此吃过苦,只有跟在老大身边之后,日子才比以往好过了很多。   他没有那种能够快速分辨利害的心计,玩不转官场,即使得到了良田美宅,也很难在官兵之下好好保住。   “看来你想要一份能够保住它们的权力。”许御天看着树影之中叽叽喳喳飞走的小鸟笑道,“我可以给你。”   “我,我知道。”丁隐难掩神色中的崇拜与信任。   “去做事吧。”许御天转眸看了他一眼道。   “是。”丁隐端着托盘满身干劲的离开了。   那双金色的眸收回,映着一道钻到廊下寻摸的身影,轻舒了一口气。   他必然要再度爬起来。   这里的宁静与安逸固然是好,但只存在于这里,而在院落之外,通缉的画像恐怕到处都是。   无力保护这样的安逸,不过是被困在这里的逃避罢了。   若他有一日能够拥有不再畏惧的力量,还能够坐在此处观赏清风落叶,大约才是真的悠逸。   雄鹰高飞,于此处不过是落脚。   “下面有吗?”从树上飘落的人蹲身看向钻到廊下的许小玉问道。   “没找到,就算有挖掘的痕迹,现在也早没了。”许小玉从里面探出了头道,“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埋了多深,他万一埋了三米深……”   “我没有那么无聊。”许御天看着探讨的两个人道。   “那总不能是藏在房梁里。”许小玉轻嘶,起身道,“我去拿根竹竿全部敲一遍。”   她话语落下,兴冲冲的去了,屋舍之中响起了晾衣杆到处敲打的声音。   从树上下来的人瞧了她的动作两眼,却没有跟上去凑热闹,而是净过了手,路过了他的身边道:“到屋里去,我看看你的伤。”   许御天起身,跟上了他的身影。   衣襟微解,覆着的棉纱也被拉开,绿色的眸仔细看了两眼,露出了笑意道:“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你有线索了?”许御天看着他解开棉纱的动作道。   “刚才在树上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姬翡对上那双金色的眸笑道,“烟囱里。”   “怎么知道的?”许御天微怔。   “你这么多年也就回家了两次,上一次独自待着的时间,怎么都不可能掘地三尺的。”姬翡笑着答道。   狡兔尚且三窟,这个聪明的家伙自然不可能没有任何后手。   金不怕融,即使藏在灶中或是烟囱中也无所畏惧。   “你不告诉许小玉?”许御天听着外面叮叮当当的动静问道。   “这种事情,自己寻找的过程才是最有趣的。”姬翡抽出了棉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几天先不要用力,再过几天应该就好全了。”   “多谢你。”许御天拉上了衣襟道。   “不客气。”那卷着棉纱的人轻笑,伸手过来揉乱了他的头发道,“别忘了答应我的包子。”   “不会。”许御天看着他道,“我一直记得的。”   那时濒死,除了满腔的怨愤,还有再也无法回归此处以及允诺的事可能失约的遗憾。   但他又怎会甘心轻而易举的就死,即使只剩下一口气,也要活!   树影悠悠,午后的蝉鸣总是带了几分闲适困倦,许御天不能提重物,但书写已经无碍,院落的主人坐在避开日光的廊下翻着书款品着茶,偶尔探头瞧一瞧那还在四处寻觅着宝藏的姑娘:“找到了吗?”   “还没有!”充斥着活力的声音在这个午后一点儿也不显得聒噪,虽然她自己有些燥了,“到底藏哪儿去了?”   “要不要过来喝杯茶,继续再找?”姬翡轻晃着茶杯问道。   许小玉匆匆路过,接过他递的茶一饮而尽,眉目中皆是对藏宝地的思索:“没道理啊,总不能藏在墙里了?”   姬翡不答,只悠闲的继续喝着自己的茶,那路过的人却是倒退着回来,轻嘶了一声看向他道:“你不找了吗?”   “热的很,太阳下去了再找。”倚在门边的人唇边翘起,眼不晃心不虚。   “豁……”发丝上濡湿了些许汗水的女子眯着眼睛瞧他,又看向了正在屋内静静书写的人,叉着腰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不会已经找到了吧?”   许御天抬眸,那倚在门边的人却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嗯。”   “你找到了?在哪儿?!”许小玉震惊至极,脸色一时变化莫测,胸膛气的起伏,“你找到了也不告诉我!”   “我凭实力找到的,凭什么告诉你?”被谴责者理直气壮的轻扬唇角。   许小玉沉默了一下认可了:“有道理……那金砖在哪儿呢?”   “还没有取出来,你还有找到的机会。”姬翡笑道。   “所以到底在哪儿?”许小玉并不想要找到的机会。   “要线索?”姬翡笑道。   “嗯。”许小玉点头。   “我想吃点心,加玫瑰花,牛奶,酥酪,葡萄干和蜂蜜的那种。”第一顺位者掰着手指提要求。   许小玉盯着他,对比了一下金砖道:“可以。”   “屋子的最高处。”姬翡笑道。   两厢交换,第一顺位者得到了让他惦记的玫瑰酥酪点心,那藏在烟囱口重的让许小玉差点儿没拿起来而砸穿屋顶的青砖也被取了下来。   看着与其他砖块的体型并无太大的区别,金砖的重量却并非许小玉一只手能够稳当拿起来的。   外面的那层砖瓦敲开,金灿灿的颜色亮的让人忍不住的吞咽口水。   “这可真是个宝贝疙瘩。”许小玉赞叹的抚摸着。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的金子,必须见者有份。   “分我点儿。”她的手按在金砖上提出了要求。   “好。”许御天看着她应道。   “嗯?!你就这么简单的答应了?”许小玉凑近了些瞧他,“你是许御天吗?你以前绝对有一大堆的交换条件。”   “要不要?”许御天笑着问道。   “要!”许小玉绝不耽误,这个时候一旦有所迟疑,说不定到手的金子就没了。   “我让人从上面分下一块,给你打个坠子,挂在领口里,既不容易被发现,也便利。”许御天说道。   “确实。”许小玉颔首,打消了要个金镯子或是金钗的念头,虽然她瞧着那些喜欢,但财不能外露,否则很容易被盯上抢走。   “你呢?”许御天看向了那正倚在桌边尝着玫瑰酥酪的人问道。   “你自己想。”那双绿眸微侧,漫不经心又笑吟吟的说道。   “好。”许御天应道。   ……   有了金砖,许多事情就好作业了,如许御天所想的那样,临近的城池贴上了不少他的画像,悬赏之事广为流传,因为即使不必去看画像,金色的眼睛本身就是一道十分明显的特征。   赏金之高,一方面显示着那些人已经将他的财产据为己有了,而另外一方面,他们很急,急切的想要寻觅到他的踪迹并杀死他。   这样的出行,无异于对自己生命的挑战,想要安全,杀掉想要除掉他的人,无疑是最便捷利落的。   只是不能急。   各处关卡设哨,一是杜绝他逃出此处,二则是卡住信件往来,即使手握证据,也送不出去。   但很可惜,这样的年景之中,没有金银疏通不了的路,天高皇帝远,帝王在京城无法通辖地方,官员也无法管住他手下的每一个人。   利诱,威逼,屠刀悬颈,足以打开一条路来。   如果是从前,帝王自然不会愿意将整个官僚体系连根掀起,但他许御天的财产抄没,足以让高座之上的皇帝动心,因为数年积累,一朝倾覆,连他都会觉得肉疼。   千金散去,想要重新得到却没有那么容易。   想要一夜暴富,除非去赌,一夜坐拥百万,一夜散尽家产都有可能,只要赌的够大,赢的够多。   越是灾年之景,人就似乎越是喜欢将希望寄托于其上,幻想着彻底摆脱苦难,但最终不过是沦为被吸干最后一滴血的存在。   断手断脚,被赶出去,被抢走房屋田地,奴仆变卖,妻子子女为奴为娼。   这些年,许御天已经见过太多。   非羽告诫过他,但偶尔,人心仍然会跃跃欲试,认为自己是不同的。   但身为高位者,只凭赌想要从他这里获得财富的人,如果没有保住的能力,不过是自不量力的蚂蚁罢了。   这样的世道,只讲仁义无异于一个笑话。   “你会赌吗?”许御天走到廊下坐下,看着那正在浅酌的人问道。   姬翡手指微顿,转眸看向他道:“会,想让我陪你玩?”   “想看看我能不能赢。”许御天说道。   “赌什么?”姬翡转身,盘起腿面向他问道。   “你最在意什么?”许御天看着对面闲适的人问道。   姬翡沉吟,轻托着颊笑着答道:“我最在意的无实物,而且我不会拿它跟你去赌,因为你并不想要一场有退路的游戏。”   “你可以有退路。”许御天轻敛着眸看着对面的人道。   “不,既然想赌,就认真一些。”姬翡笑道,“赌场中的人,可不会跟你玩。”   “想玩什么?”许御天沉下气息问道。   “骰子。”姬翡回答道。   “骰子我能听出点数。”许御天说道。   “我也能。”姬翡歪头笑道,“这样才有趣啊。”   骰盒摆放,各自五颗,最简单的赌法,就是比大小。   许愿以碎金押注,姬翡则放上了一块玫瑰酥酪。   粉色偏红的色泽,散发着甜蜜的奶香,看起来很美味。   “这个对我来说是很珍贵的。”坐在对面的人有些不舍的说道,“因为制作起来很麻烦,材料还很贵,小玉一般都不怎么做。”   “可以。”许御天收回视线,拿起了骰盒道。   双方晃动,小小的骰子在这个黄昏晃动的声音甚至是带着几分倦怠的。   盒子落定,许御天五个六点,对面也是。   “打平怎么算?”单手扶着骰盒的人撑着颊问道。   “再加一颗。”许御天说道。   “好。”姬翡应了。   再加一颗,仍然打平,很显然,这座院落的主人一点儿也不想输掉他的玫瑰酥酪。   骰子又加两颗,若不能精准掌控,必有重叠,而这一次,分出了高下。   一点之差,姬翡输掉了他的玫瑰酥酪,需要加注。   “这个,这可是玉做的。”姬翡押上了他的玉制酒杯。   许御天将先前赢得的东西一并放了上去,又加了一颗碎金:“再来。”   姬翡的目光从那些筹码上划过,单手拿起了骰盒笑道:“你打算跟我押同等筹码的注?”   “这样才叫公平。”许御天回答道。   这是一场博弈,但同时,他也想试一试,他的极限会在哪里。   赌场之内未必能够让他立刻得到答案,因为它总是慢慢的让很多人泥足深陷,反应过来时已经无法自拔。   但在非羽这里,他觉得自己能够得到想要的答案。   九颗骰子,十分不好掌控,但双方打开的骰盒中,一方却是完美的六点。   “我怀疑你在惦记我的财产。”姬翡从头上取下发簪,押了上去。   “认真一些。”许御天看着那散落下来的红发道。   “我很认真。”姬翡捋过了发丝笑着回答道,“倒是你,想赌到什么时候?”   “得到答案为止。”许御天再押上了几颗碎金。   赢。   佩剑押上。   赢。   这座院落押上。   赢。   ……   “呐。”那连腰带一并解下的人唤了他一声。   “什么?”许御天看向了他道。   “赌命吗?”背对着夕阳的人歪头笑道。   红发如火,那本就恍若燃烧的夕阳环绕,本该是刺眼的,可那样轻描淡写的一问,却让闲适暖融的此刻好像骤然凉了起来。   “怎么赌?”许御天轻敛着眸问道。   “跟之前一样,筹码。”姬翡笑道,“我要是输了,命就属于你,我要是赢了,你的命就是我的,你之前赢的所有筹码归我。”   “你一直没有赢过。”许御天略微蹙眉道。   “说不定下一次我就赢了呢。”坐在对面的人笑道。   “可以。”许御天将之前所有推了过去。   命,是很沉重的东西,他不会轻易的将它放在赌桌之上。   骰子摇动,那将命放于其上的人却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似乎已经料定了这场输赢,又似乎并不将他自己的命放在心上一样。   但许御天知道,他是放在心上的,他是一个十分惜命的人,不仅珍惜自己的,还会眷顾别人的。   骰盒落下,一切尘埃就此落定。   本来似乎有些无聊的赌局让许御天的心自此好像悬了起来。   对面的人打开了他的骰盒,八个六和一个五。   在赌桌之上若能摇出这样的点数,几乎可以战无不胜。   但他输了。   许愿看着那借了玉杯浅酌的人,心弦一时是绷紧的,因为他的心好像不由得激动。   他不知道非羽的来历和去处,但如果能够握住这个人的命,就等于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够将他留在身边。   骰盒打开,堆砌在一起的六十分惊人,但其中的一个五点也十分的醒目。   “啊,打平。”对面的人扬起唇角笑道。   许御天敛眸,拿起了那枚骰子,却没有发现任何的端倪。   他所听到的,点数应该全部是六才对。   “还要加骰子吗?”姬翡问道。   “不。”许御天看向了他道,“再来。”   骰盒落定,这一次其中的一枚却变成了四。   一点之差。   “我赢了。”那背对着夕阳浅酌着酒的人说道。   他没有拉过所有的筹码,只是看着他问道:“我的赌注不变,再加上那些,你想押什么?”   许御天的心脏在跳动着,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筹码上,输掉所有时,他的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实感,他仍然觉得那些东西是属于他的,而这只是一场游戏。   但这并不是一场游戏。   赌桌之上见生死,片刻之间,就可剥夺一切,想要拿回来,就要押上更大的筹码。   甚至于对方将命押上赌桌时,他觉得生命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输的落差是很大的,但他莫名的有些直觉,即使他押上了命,也会一直输下去。   “你怎么改变我的骰子的?”许御天问道。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和耳朵不会撒谎。   “你怀疑我出千?”姬翡松开了盘着的腿,重新靠在了门上笑道,“证据呢?”   许御天看着他的动作,将骰盒推到一边,拿起一枚杯子递到了他的面前。   “弱冠之前不能喝酒,去喝茶。”姬翡拒绝了他的要求,并将酒壶藏到了背后。   “为什么?”许御天起身,去提了茶壶过来。   “据说容易长不高。”姬翡看着坐在身旁的少年道,“还会变得很丑。”   “对弱冠之后的人没有影响?”许御天看向他问道。   “当然有,但对我没有影响。”姬翡看着那轻捻着酒杯喝茶的少年笑道,在那双金眸若有所觉的看过来时道,“因为我千杯不醉,身体对酒不敏感。”   许御天看着那被夕阳铺满笼罩的人,无论他的发色瞳色如何,这个人的风华都是极吸睛的,他像极了居于深山幽谷之中的花成了精,却又不像花那么脆弱,也不像精那样妖异,只如朝阳一般耀眼热烈。   “赌场之中有一个明面上的规定,无法被察觉的出千,不叫出千。”许御天收回了视线,垂眸看着杯盏之中晃动的茶水说道。   从前他觉得,他能够看穿一切,但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没有证据,输了就只能认输。   即使不甘心,茫然,也是能力上的技差一筹。   它不像刀剑那样显眼,是没有血腥和硝烟的战争,却有着不输于它的残酷。   “你克制住了。”姬翡说道。   他始终没有将命押在其上。   “但我在后怕。”许御天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动了孤注一掷的念头。”   那实在是一种极其失控可怕的做法,将命押于其上,生死祸福都由另外一个人决定。   对方是非羽,令他失去了一些忌惮,但如果是别人,后果不堪设想。   一旦走到了那一步,他所有的不甘和抗争,都变成了一场笑话,因为他将自己当成了筹码,而非人。   “可我却很高兴你能先来找我。”那玉石一样的声音带着笑意轻碰到了耳畔,令人心弦轻动。 第240章 卑劣者的经历(10)   许御天看向了他, 那双绿眸回视,映着夕阳的光影有些变了色泽,但其中的情绪却很分明。   他说高兴, 就是真的在高兴。   为他没有踏入那个禁忌之地, 为他没有将自己押上赌桌,为他信任他。   即使离开了家,这个人也经常在他的身边, 才能够那样及时的救下他。   人们常言, 大恩如大仇。   可有这样一个人在,许御天却只觉得漂浮的心好像能够定下来。   忘恩负义者,无非是还不上恩情, 又贪得无厌, 才能说出那样面目可憎的话来。   而他, 也想要掌控他的命。   与他对比,他好像始终置身于阴影之中,卑劣隐于皮囊之下,永远不会消失。   “你不会对我产生过那样的念头感到失望吗?”许御天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在被炙烤, 但他无法远离这样的光和热。   “不会, 你只要自己不会失望就好。”姬翡看着他, 从倚着的门边起身,伸手揉搓着他的头顶笑道, “虽是后果自担,但人无完人, 不必过分苛求。”   人类生来, 似乎就是在无数的错误中成长或消亡的, 人类是, 王朝也是, 甚至连主世界也是一样的。   许愿看着他,在那只手收回去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丝道:“你能不能将出千的方式告诉我?”   “不能。”那酌着酒的人干脆的拒绝道。   “我也会做玫瑰酥酪。”许御天看着那睫毛轻动的人道,“想吃多少我就给你做多少。”   那捻着酒杯的手指不由得轻转,只是抬眸时唇角溢出了一抹轻笑:“不行,那可是十分顶尖的本事,怎么可能用玫瑰酥酪就换走。”   许御天看着他,难得在那微侧的眸中看到了一缕心虚之意,他略有沉吟后笑道:“好吧,我在外面也学了几种点心,做给你吃。”   姬翡抬眸,在对上那温柔浅笑的眸时一瞬间有些怔然,他伸出了手去,在那金色的眸注视下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笑道:“真是好孩子,不枉费我辛辛苦苦的养育你。”   “辛苦你了。”许御天笑道。   “都学了什么?”自认辛苦的院落主人兴致勃勃的问道。   “玫瑰红豆酥,云片糕,龙井茶酥,桂花糕……你确定不告诉我吗?”   “确定。”院落主人坚定回答道。   毕竟不能告诉他,调转骰子是用了非此间的力量。   要不然只能一直打平下去,第一顺位者多没面子。   ……   “这些点心能放的时间会久一些,但还是要尽快吃完,以免招惹虫子。”许御天整理着数个食盒说道。   在这里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就如避世的桃源一样,山中方七日,世间已千年。   外面的岁月不至于如此快,但与此处的宁静相比,那样一池污水的混乱就显得烦躁而漫长了些。   抄家,落狱,流放,株连数族,反而他的危机逐渐消解。   姬翡未答,只把玩着自己新得的金杯看着那些食盒,许小玉则有些忧心的问道:“你又要走了吗?”   “是。”许御天回答道。   许小玉张口欲言,却又知道自己无法挽留,这个人一向很有主意,十岁的时候就能够独闯,名声如日中天,而今他跌落深渊,又怎么会甘心一直困于其中:“那你注意安全,记得照顾好自己。”   “好。”许御天笑道。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许小玉有些不满道,“出门在外常来信,一出去就音信全无,要不是听别人说起,我们都不知道你的情况!”   她的手叉在腰上,颇有些凶巴巴的:“要是再没有来信,下次你再回来,我就把你扫地出门了。”   “好。”许御天笑着应道,“我隔上一段时间会送上一封信过来。”   “哦……”伸手不打笑脸人,许小玉的脾气没处发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别再遇到那种要命的事了。   她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一路平安。”   “好。”许御天轻笑,看着那摆弄着食盒的人笑着挥动的手,沉下心绪走出了房屋。   帷帽戴上,遮挡了面孔,朝阳初升,门打开时又如一次稀疏平常的出门。   “老大。”丁隐背上了包裹。   “走吧。”许御天没有回头,只是反手拉上了门。   一门之隔,宛如桃源与人间之差。   “是。”丁隐跟上,“我们去哪里?”   “先去找卫因。”许御天骑上了马背道。   南境整肃,官员被剔除了一部分,他的曾经建立的人脉与据点也被破坏的七七八八。   只是官员并未全部剔除,他处于暗中的力量也未被完全拔除。   虽然伤筋动骨,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要纵横南境,凭借的自然不仅仅是环绕在他身边的人。   据点摧毁,但人脉不可能完全拔除,阎王好惹,小鬼难缠,金银开道,自然能够将人再度起复盘织。   ……   马匹穿过州府和荒野,在一座并不起眼的小镇处停了下来。   此处新建,看起来不过是三五年光景的新居,一条小路直通,镇中之人在看到有马匹进入时纷纷避让,待到一处胭脂布匹店铺外停下,店中已有小二热情迎接,只是面对着那放在柜台上的金镶玉佩和接头之语时,神色转为了慎重:“您楼上请。”   前来二人上楼,马匹被牵了进去,虽是生意如常,外人却看不出端倪。   而待到楼上,那整理好衣袍匆匆出来的人,不等戴着帷帽的人掀开露出样貌,已拱手行礼道:“主人。”   “起来,我之前给你送信,查的怎么样了?”许御天前行,坐于此处桌后问道。   “据点被毁了大半。”两颊略有凹陷的青年上前,从袖中取出了图纸道,“主要的地点都被占据了,小的地方他们看不上,虽然据点还在,但您数月未出,有的人被抓捕叛了,有的卷着财物逃离,落山为寇,剩下的一部分集中在了附近的镇上,但人数已然不多。”   图纸摊平,许御天看着其上,又取过账本翻阅。   财物自然大量损失,但还有残留。   “想要再开启私盐贩售路线的可能性呢?”许御天问道。   “暗线还在推行,但想要像之前一样,可能性不大。”卫因回答道,“您原本将路线全部打通,现在几乎没有漏下的,一些地方实在偏僻难行,成本太大,补上的官员也会有忌惮。”   许御天看着其上记录的姓名笑道:“足够了。”   “是。”卫因虽有惊讶,但跟随三年,他自然知道当主人说出这样的话时,就代表着目前的困境可解,虽然他想不出破局的方法。   “这条路比之前更危险。”许御天目光划过地图上的据点,看向他道,“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人头落地,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可以给你一笔财富安稳度日。”   卫因略有思索,拱手道:“我从一开始跟着您时,就已然有了这样的打算,请您吩咐。”   风险越大,收益也越大,他虽无经世之才,但看人很准。   许御天看着他,将一张纸条推了过去道:“去将上面记录地点的东西挖出来。”   狡兔三窟,居安思危,自然要给自己留足了后路。   “是。”卫因领命。   ……   南境州府,官员更迭,下狱者众,新人替补,乱象却从未变化。   灾害数年,街头人丁奚落,只是隐有不平之言流传,多是关乎那被抄没家产的许御天。   许御天在时,虽常有跋扈嚣张之态,但私盐贩售此处,虽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吃得起细盐,但粗盐总是有的。   而如今赏金颇高,盐价也一路飙升,纵使酒馆客栈,想要购买,也时常觉得肉疼。   “他还不如在的好,左不过是跋扈一些。”   “所谓的跋扈,不过是教训了知州的儿子。”   “无非是那些官老爷看他不顺罢了。”   “这贩售私盐可是大罪,只怕是再难回来了。”   “说不定已经死了。”   “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还敢肖想盐那种东西。”   灾年之景,连糠皮都十分昂贵,若能熬出薄粥,都算小康之家。   而这并非地里的收成不好,只是处处都是少粮。   而若是哪处的雇工不必让人吃上细米白面,只是能够填饱肚子,都有人前仆后继的前去。   而州府之中一处房屋修缮便是如此,咸菜,糠饼,甚至有时候还有白米熬成的薄粥,前往者只恨不得将那屋子修缮到十全十美。   州府官员更替,那曾经贴在公告上的悬赏也被新的覆盖,许御天之名似乎就此尘封。   毕竟各地起义不断,虽被镇压,但敢于挑衅皇权者明显要比贩售私盐者罪大恶极的多。   当然,那只是在官员的眼中。参与起义者满腔热血,只恨不得将那些官兵和下令抓捕的官员砍杀殆尽。   “主人,临江城的知州落狱了,诛九族。”卫因将消息递出道,“秋后问斩,牢狱那边可以疏通,您要去看一眼吗?”   落狱之人虽说是秋后问斩,但没有价值和翻身可能的人,没有人会在乎他们死亡的时间。   曾经高高在上的官员,脱去了官服,跟普通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不必。”立于高处的人看着那一辆辆驶进的车道,“粮食收的怎么样了?”   “以高价收入,不愁没有货源。”卫因看着他的神色,将那消息揣入了袖中回答道,“只是驮马想要买入容易,战马管制有些严格,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若是以往,他的主人会不吝啬于痛打落水狗,之前的官府围剿,一切都由知州而起,他一人虽然无法决定,但只要让那些官员意识到了威胁,就足以拨动整个并不稳固的利益团体。   虽非主要原因,但也算是始作俑者,按照主人之前睚眦必报的性情,自然要他生不如死。   没有什么比心腹的叛变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也因此他毫不犹豫的杀掉了薛二等人。   可数月之后再见,主人的身上却没有那些外放的暴戾之感,甚至于对那些人好似只是随手摆弄,并不放在心上。   “初冬之时,一切可以成事。”金眸轻敛,已有沉淀之意。   想要功成,就不能急,否则不过是一时辉煌兴盛,毫无计划,沦为乱民。   “是。”卫因应道。   秋收时节,一片兴盛之感,粮食的丰收让许多百姓好似看到了希望,可一车车缴纳上去的粮食和似乎永远都不可能填满的米缸,让这样一年的期冀成为了空望。   天气转冷,南境尚可,虽无丰衣足食,但不会有过多冻死的忧虑,北境之内,插标卖子,易子而食之事已非罕见。   德正二十五年,秋后初冬,斩杀无数犯人,修沟渠,征徭役,饿死累死者众。   百姓挖掘,沟渠之中水落石出,其中藏一金帛画卷,天衣无缝,遇水不湿,其上书七字:金瞳者,真龙化身。   一时流传甚广,官兵无法阻拦。   而在南境之中,那消失许久的许御天重出,聚起数千拥护之人,三日之内,占领了临江城,粥棚设立,竟有白面白米充饥。   金瞳者,金龙化身,抚饥荒,平灾年。   惩治贪官,所向披靡。   民谣流传,或是为那一份人心,或是为了一份吃食,或是为了活下去,百姓启程,徭役叛逃,不过一月,临江城中拥兵已有两万。   消息传播,朝堂之上震惊。   可派兵将前往,却是在中途就受伏击,甚至敌人以利诱之,兵士之中亦有叛变者,远离京城,声势仍在扩大。   “真是反了!如此不祥之人,朕的五万精兵难道还比不上那些乌合之众?!”已有白发丛生的皇帝大动肝火,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陛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贼子狡诈,用的都是那外出的野路子,领兵的将军一时不能适应,才会被其伏击。”有大臣上奏,“臣提议,应另派良将,必能将其一举剿灭。”   “臣附议,臣以为骠骑将军李继熟悉南境之事,可前往平乱。”   “陛下,骠骑将军赶往,路途实在遥远,不如从当地遣将,以免贼子再度扩大。”   “陛下,臣以为应以招安为宜,贼子所求无非功名利禄,若是能够招安,也避免损失我大楚兵将。”   “陛下,不过乌合之众,若是就此招安,只怕日后那些刁民人人效仿,我大楚才真要动荡不安了。”   朝堂议论,即使决策下达,八百里急送信,也有了被拦截的风险。   南境抵御不利,许御天所占据的地盘仍在扩充。   有了地盘,便可截留赋税,养兵,买马,储粮以及制作兵器。   商人虽为末等,可人脉路数却极广,且不吝啬银钱财帛。   世人所求之利,无非是吃饱穿暖,若是豁出性命都无法达成,忠诚自会动摇。   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临江城,琼州,沃州……战火蔓延,地盘扩大,亦有起义投奔之人,虽汇聚之人良莠不齐,但定下的军纪治下,若不服从,死!   此举一切顺遂,大有厚积薄发之感,但就在军中之人叫嚣着一路打进京城时,起义军却停下了开拓的步伐。   “莫非是要称王?”   “以主帅所占土地,称个藩王也是绰绰有余的。”   “说什么呢?主帅那可是真龙化身!必然是要称帝的。”   “如今大楚不堪一击,也是时候称帝了。”   军中隐有流言,提及此事时,倒无一人反对。   “太早。”许御天听到此种流言时有些莫名的轻笑了一声给出了答案,“万事皆未齐备,不宜外扩。”   “主帅的意思是?”一身盔甲的副将问道。   “需整顿军纪,待粮草齐备。”许御天简略回答。   而事实是,掌管一支军队以及一大片的州府,比他想象中要费神很多。   杀戮,占领,管制,统辖,以及明理。   起义之人以百姓居多,虽有斗志,但不识大字,难明军纪,即使收拢了人手,也需要整顿成编,再加以训练。   朝廷的精兵虽看起来不堪一击,但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和涣散的队伍,一眼就能看出胜败。   多数起义之人会很快落败,就是因为只有满腔热血而无纪律资源,人心分散,还未成事便想着称王称帝,大楚即使明面上看起来腐朽,但烂船尚有三千钉,真正不堪一击,不能有一次决策失误的,是他。   若是从前,有如此家底,他只怕是会高抬下巴,称一方之王,但那样太躁,也太急了。   进攻方,不是只有他。   急则生乱,乱就容易功亏一篑,命运可不会每每都给他重新爬起来的机会。   许御天占据三州之地,停下进攻,如此举动,再次让朝堂热议,只是派去进攻的军队,却每每被其肢解挫败。   而派去劝说的使臣,要么被截留,要么完好的送出来了,却往往在返程的半道上身死。   大楚问询,许御天给出的答案让帝王在朝堂上几乎暴跳如雷。   或许是遭了天谴吧。   “竖子狂妄!”流毓随着帝王的气愤而晃动,“金瞳者,果然引天下不祥之兆,朕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   真龙之争,使大楚派遣讨伐的军队愈多,只是虽鲜血淋漓,却久未有实绩。   而或许是看出了大楚的外强中干,各地起义势力此起彼伏,即使帝王在殿堂之内将桌子都要掀翻,内忧外患仍是不断。   “陛下,北境之兵不能调!否则京城危矣。”   “陛下,那许御天虽狂,但还远在千里之外,那些临近的贼子才应该尽快处理掉。”   “陛下……”   朝臣提议无数,桩桩涉及大事,并非充耳不闻就能够假装无事发生。   帝王决议,内乱不过是境内之事,还是邻国与京城更为要紧。   北境被增兵对峙之时,那驻扎三州之地将近一年之久的起义军,悄无声息又突如其来的动身,攻陷了那水土肥沃的常州之地。守城之将被斩于马下,动手者正是其主帅。   许御天。   他不过十六之龄,却能令无数人跟从信服。   凡与之对阵者,若得生还,皆要言其一句武功至高,用兵至诡,他似熟读过兵书,却又不仅仅局限于其上,虽为主帅,却每每身先士卒,虽带兵之将不足,可他一人却可将将士的能力发挥到极致。   少年之时,已是光芒大盛,令远在京城的皇帝也如鲠在喉,辗转难安。   此一役大胜,愈发扩充的队伍暂且不必因为粮草不足之事发愁。   可惜外人看着那曾经的盐贩商人风光无限,只有许御天自己知道,想要更进一步,不会有这么顺遂。   南境之人,善水者众,但他的手上无船,想要北上,绝非易事。   而战争流下的血,比之曾经,早已无法数清,但他也早已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   心随着血液溅落似乎会变得冰冷,但战场上的血腥搏杀,却让他见证了另外一片天地,心好像也随之广阔了起来。   思及从前,以计谋与利益牵扯,终究不及大军在握来的踏实。   隐有轻嘲那时的幼稚,但那时的他,似乎必然会走上那样的道路,因为不甘和肆意妄为,也因为对这个王朝尚有一丝期冀。   而如今,军中虽战时禁酒,非战时却可畅饮。   兵丁来自各方,大醉之时最易吐露心中所思所想。   有人从前不过是想要一块属于自己的田地,有人不过是想要安生度日,有人不过想好好经营,也有人曾经认了命,为奴为婢只为讨一口饭吃。   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尊严换不来食物时,不过一句空话。   但能站着活,没有人想要跪着死。   没有去赌,也保不住父母妻女,灾祸,病痛,饥饿,奴役,匍匐扛着无数血泪前行者众。   如书中所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片荒芜,这天下,并非他许御天一个可怜之人,与之对比,他似乎是幸运的,因为他的苦难,在三岁时便有终结。   虽然无父无母,但他得以吃饱穿暖,得以识文断字,博览群书,拥有过巨富,也站在了高位,如那时濒死时所想,他似乎没什么值得怨愤和不甘的。   而掌控利益分配者绝不能只是高高在上的冷眼旁观,若远离人心,终将在不知不觉中被其覆灭。   “报!”帐外有士兵嘹亮一声传来。   “进来,何事?”许御天抬眸问道。   “主帅,外面有一女子想要进入军营,呈上了信物。”士兵呈上一方帕子,打开之时,其中包裹着一支眼熟至极的木簪。   簪子平滑,唯有一端雕刻了梅花图案,那时经常被簪在许小玉的头上。   “快请。”许御天起身道,“人在哪儿?我跟你同去。”   疾行军营门口,那一身男子装束的人见他时已有些高兴的挥起了手,只是身旁未见另外一人。 第241章 卑劣者的经历(11)   “许御天!”清悦的女子声线从那一身男装的人口中响起, 引得驻守的士兵纷纷投去了惊讶的视线。   虽是男装显得十分利索,可面前的人却是哪里都能够看出来是一位女子,她也明显没有什么遮掩的意图。   只是能得到他们主帅亲自到军营外迎接, 还能直呼其名……   “你怎么来了?”许御天走过去, 抬手让士兵放行后问道。   “非羽先生让我来给你帮忙。”许小玉看了眼那让开的长枪,带着几分雀跃和新奇的进了此处仰头道,“你好像又比从前长高了很多。”   “他人呢?”许御天问道。   “不知道, 他只把我送到了这附近。”许小玉回答道。   许御天敛眸, 伸手道:“一路舟车劳顿,吃饭了吗?我先让人给你准备点吃食,休息一会儿。”   “好。”许小玉抬手, 留意到周围的兵丁将士时打消了拍一拍他的打算, 整理了一下衣摆道, “劳烦。”   非羽先生叮嘱,到了军营之中,许包子最大,无论里外都要将他当成主帅来对待。   “不客气。”许御天看着她的动作笑了一下, 跟身旁的人示意道, “去准备一份吃食。”   “是, 主帅。”副将略有打量,询问道, “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兵将闻言皆是竖起了耳朵,女子虽未禁止入营, 但能进入者皆为家眷。   “家姐。”许御天瞧过那一众好奇探究的目光回答道。   兵士态度皆是慎重, 许小玉拉着包裹的手微顿, 朝那跟她行礼的将领颔首, 跟上了青年的身影。   “原来是姐姐, 我还以为我们主帅已经成亲了呢。”有巡行士兵看着那远去的人说道。   “主帅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了。”   “主帅那可是要娶天下第一美人的人。”   “你从哪儿听说的这话?”   “你不记得了,昔年主帅登醉仙楼,便有此语传出,非天下第一美人不可相配,如今娶个天下第一美人,可不是绰绰有余。”   “不许议论,好好巡营!”   “是!”   营帐需要时间搭起,许小玉跟着人先是去了主帐,营帐自不比小院来的稳固,但连绵驻扎,兵士巡防,又有主帐被包围其中,只是看一眼,便已觉得心潮澎湃。   许小玉向来胆大,但也直到进入主帐时才轻轻松了口气,被接过包裹时看着那一头长发束起,十分飒爽的青年道:“要不是你来接我,我都不敢认。”   熟悉之人态度虽看起来和缓,但此处之人对他皆是唯命是从,不在那座小院之中,许御天也变得格外的不同。   “你来了,我怎么会不去接你。”许御天将包裹挂起来笑道,“坐。”   “你现在怎么不叫我家姐了?”许小玉瞧着他的动作,探头笑着问道。   这么多年,这混小子向来直呼她的姓名,她还是第一次被称呼姐姐。   “在外人面前得讲规矩。”许御天落座,拿起倒扣的杯子给她倒了水笑道,“你真想我一直那么称呼你?家姐。”   “呃……”许小玉浑身激灵了一下,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难受劲,她接过了杯子将其中的水一饮而尽道,“还是算了……你这里的水不怎么好喝啊。”   “临近的泉水煮开了的,偶尔可能会扬一些土进去,你要是喝不惯,我让人给你找些茶叶。”许御天给自己倒了一杯道。   “不用不用,我这次来主要是来帮你的忙的,这种小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许小玉提过水壶又倒了一杯道,“其实我本来是不想来的……”   “主帅。”帐外通报之声响起,交谈的话语戛然而止。   “进来。”许御天开口。   帘帐掀开,士兵端着托盘进了营帐,在主位伸手时将其放在了许小玉面前的桌案上后,再度行礼离开。   盘中食物并不丰富,面饼,野菜,佐以一些盐和一些肉干果子,看起来甚至是有些粗陋的。   “现在不是饭点,食物有些简陋,先吃点填填肚子,想吃什么明日我带你去城里吃。”许御天说道。   “不用,这些就够了。”许小玉倒也不嫌,“我来之前非羽先生就跟我说了,你这里整肃军纪,将士兵丁都是同饮同食,不用因为我操心这些。”   乱世之景,能有一份食物已经相当不易,她虽食物充足了十几年,但也有独自行走在外的日子,也不是非精粮不可食。   “是他让你来的?”许御天沉下心绪询问道。   “是啊,他说到处生乱,那个小院已经不再安全了。”许小玉原本是不想来的,她不懂行军打仗,也不想给许包子添什么麻烦。   当年少年离别,数年不归,但他们仍然能够安稳度日,她就隐约知道这算是一种撇清,避免他们成为弱点软肋,被人找上门来。   一个人的力量再强,那也不可能单枪匹马的对付一群人。   但现在不同,她这个软肋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全一些。   那他自己呢?   许御天将这个问题咽了回去,因为许小玉说不知道,就是真的不知道。   或许对方就在附近,又或许已经离开了,此一局,对方仍然只会选择旁观,不会提供任何的助力。   但他也没有期盼来自于对方的助力,权位之争,说到底不过是他自己想要往上爬,其中或许关乎民生,但也不过是他自己的事。   他只是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非羽先生说不必担忧他的安危。”许小玉一边吃着食物一边开口道,“必要的时候他就会出现的,你也知道,非羽先生的发色让他很不适合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不是有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她虽然不这样认为,但是看见那样的异色,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害怕。   “……大业初成,人心不可涣散。”许小玉转述道。   许御天轻捻着杯盏,呼吸略有凝滞之意,他当然知道这一点,非羽是为了他好。   “他还说……”许小玉瞧着他的神情,模仿着那耀眼之人离别前的语气道,“让你不要太感动,等到你地位稳固的时候,他就要来坐享其成了。”   她模仿的颇有些惟妙惟肖,隐隐可见那人微扬起的唇角和理直气壮的语调。   许御天心中碰撞而失笑道:“那你不是吃亏了?”   “还不是因为我脸皮薄。”许小玉长叹一声后笑道,“我医术还算不错,从非羽先生那里学了不少,也会了羊肠线缝合伤口,还有把子力气,你可以看看给我安排个什么活。”   “你想做军医?”许御天问道。   “都可以。”许小玉不挑。   “以你的学识,只做军医屈才了。”许御天说道,“先做军医看看,合用之后我再给你安排其他职务。”   “我就一个人!”许小玉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能者多劳。”许御天可不会跟她客气。   “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当几个人……”许小玉抗议。   “我给你按份发饷银。”   “我就热爱劳动。”许小玉拍着自己的胸膛道,“放心的交给我吧!”   能者多劳,多劳多得银。   早说嘛。   许小玉入营,虽不做女子装扮,可还是引发了一些议论,只是揣测尚未传开,家姐的名号就足以让整军上下恭敬以待了。   主帅的姐姐,那可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而她还擅长医术,不怕血污,性情爽利,虽不至于与男子混做一团,却无任何喊苦骄矜之态,且颇有学识,教授那些兵将文字绰绰有余,文案记录也行云流水。   纵使刚开始有女子入手军中之事有些不满,但她做的极好,虽身形不似男子粗壮,武艺却并非常人可以轻易近身。   “许姑娘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主帅的姐姐,自然是有独到之处的。”   “若是男子,倒可成就一番事业。”   “我不喜欢这样的话。”许小玉兢兢业业,唯独不喜欢男子们如此之语,仿佛无论她做了多少事,只因性别,就输于了男子,“女子怎么就不能成一番事业了?”   “我也不喜欢,你已经成一番事业了。”许御天听着那汇报工作之余的闲谈回答道。   许小玉微怔,伸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许包子,你现在说话真讨人喜欢。”   “世道如此,不必太在意那些话语。”许御天说道。   一路行来,世事告诉他,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甚至是咿呀学语的稚子。   能力之事,不以性别划分,只是世道如此,多将女子束缚于闺阁之中,又再度影响世人,非一朝一夕可改。   “也不算在意。”许小玉笑道。   她已经有些习惯不去在意那些话了,只不过那座小院里的人太好,偶尔让她会对外界之语有些不适应。   “家姐大度。”许御天笑道。   “下次再撞见有谁说这种话,我就跟他上挑战台。”许小玉撸起了两边的袖子磨牙笑道,“我让他们知道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   她颇有些跃跃欲试,许御天却莫名的觉得身上好像有点疼。   那时年幼,虽然一些殴打被非羽制止了,但还是经历了一段不讲道理的岁月的,虽然偶尔有他算计她在先。   不过,死道友不死贫道。   “你大可放手去做,我给你撑腰。”许御天笑道。   “我怎么觉得你憋着一肚子坏水?”许小玉眯眼瞧他。   “我可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许御天笑道。   “嗯,好孩子!”许小玉不再纠结,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巾帼者要揍人,一开始还有人因着身份想要相让,结果发现拼尽全力都无法取胜。   有人绝了口舌之事,也有人心有不甘默默追赶,自然,也有心生崇敬之意者。   还有将领以史上女将为引,言谈许小玉可带领士兵,正是军中所需之良将。   “不去,我连兵书都没读过,上去不是害人吗?”许小玉拒绝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世间名将,未必都是熟读兵书出身,实战历练胜过书读万遍。”许御天说道。   “不读也是上?”许小玉有所迟疑。   “还是要读的。”许御天回答道。   即使天生善策,也要遍读,博采众长,知己知彼,自然不会轻易的输。   “那我还是先读吧。”许小玉终究是有些怯意的。   她虽幼时砸死过人,但那是慌乱愤怒之时,如许包子所说,战场之上,虽有热血,却是最需要冷静的地方,需要头脑平静又利落的取人性命。   军纪整顿,朝廷久战不下,已有疲态,而许御天这里却是时时准备,整装待发。   胜利是会让人上瘾的,常州之后,一些小的城镇也被一一占领,不仅百姓,连士兵都鲜少有抵抗之态。   如火燎原,多线征战,南境之地几乎尽皆落入许御天的手中。   南北对峙,而到此刻,京城之中的帝王已经夜夜不能安枕。   北境磨刀霍霍,南境鲸吞蚕食,想要取胜,却每每被那不过十六的少年瓦解,想要寻找弱点,没有,想要以不祥之事消解人心,可天象之事若是在最初可能还有效用,大军在握之时,早就难以轻易动摇民心,反而被其反咬一口,说他这位帝王昏庸残暴,已失上天授意,才引得灾祸连连,应下罪己诏。   “荒谬,荒谬!”书册杯盏摔了一地,可无论他如何暴怒,也无法制止众人之言,“是谁说的,抓起来!五马分尸!”   帝王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一时京城之内鲜血横流,然而却并未镇压,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残暴不仁,欺压百姓,不配为帝王之言此起彼伏。   “娘娘,真的不告诉陛下吗?”奢华馥郁的宫廷之中,半老宫人看着那一身华服的皇后问道。   “不能说!”皇后下意识开口,看向她时闭目蹙眉道,“不能说啊……”   金瞳者,不祥之兆,当年若是被帝王知道,只怕她早已不能坐稳现在的位置。   “应该不是他,我当年下令奶娘将他杀死。”皇后深深呼吸道,“就算是没有,奶娘的家里遭了饥荒,他不可能活的下来。”   “可是……年龄对的上。”宫人心脏颤动着说道。   十六岁,正是十六年前,皇后诞下一金瞳的婴儿,以奶娘之子替换,下令秘密处死。   “不,一定不会是他!我的孩子还好好的在宫里,我没有生下金瞳,听到了没有!”皇后有些慌乱的呵斥道。   “是,娘娘,您生下的是健康的孩子。”宫人安抚着她的情绪道,“可是据说南境的情势很不妙。”   “不过是乌合之众,乱臣贼子。”皇后抓住了她的手道,“很快就会解决的,很快……”   就算攻进宫城,他难不成还敢杀父杀母吗?   不能说。   没有到最后,一定不能说!   ……   南境被占,尸体堆砌,临水而对,已为南境之主的许御天却再度停了下来,只做抵御,不再进攻。   而其原因是,船只不足。   小船很多,但战船却并非一两年内就能够无限壮大。   没有船,就无法跨过滔滔江水,即使再善水战也无用。   一江阻隔,京城之中的帝王难得没有腹背受敌而睡了个好觉。   “只靠造船不够,那就只能抢了。”许御天看着盘起的沙盘和地形图,不断斟酌着说道。   “可是再会凫水的人也很难在江水之中安然渡过,一旦有船只靠近,当即就会被发现。”一同探讨的将领说道,“掌握水军的潘广是老将,治军甚严,对大楚忠心耿耿。”   “没有弱点吗?”许御天问道。   “他有妻子儿女,只是当年水军缺粮之时,他尚且可以将子女妾室烹煮,犒劳三军,家人恐怕无法威胁到他。”又一将领蹙眉说道。   此举自然是让将士拼死跟从,无不忠心,但虎毒尚且不食子,百姓易子而食,也无法生啖亲子。   他虽觉得残忍,却也知无法置评,人到穷途末路之时,什么都做的出来,而潘广颇有收服人心之能。   “看来也不能逼的太过。”许御天看着地图沉吟道。   穷寇莫追,说的就是这样,若是逼的太紧,难保对方不会背水一战,待那时损伤的就是自己了。   “可若想入京,必有此一战。”一将领说道。   若不能收服水军,即使大军渡江,也必会腹背受敌。   “那就只能将矛盾转移,釜底抽薪了。”许御天看向了北境道,“若京城陷落,这数万水军或许也会入京勤王。”   “主帅,请神容易,送神难呐。”有将领提醒道。   “这就得看看,谁来做这个渔翁了。”许御天看着地图沉声道。   若想自己的力量不折损,就要让对方腹背受敌。   至于北境国度,虽兵强马壮,但后继无力,大楚与之征战多年无法拿下,无外乎是那方地界没有占领的价值,打跑了就觉得安逸。   却不知豺狼在侧,必要彻底清剿才能安心。   不必书信往来,只要暴露朝廷疲弱之态,就足以令北境猛攻之势骤增,兵将派遣,粮草运送,可城破之时,京城之中的帝王竟是直接携军出逃,遣军护驾。   北境混乱,南境的粮草却几乎中断,纵使江水之中可以捕鱼,可没有粮草,即便再强悍的壮士,也难以抵挡病痛的折磨。   即使潘广杀了耕牛马匹,也不过一时之继,而想要过江买粮,南境的大船虽然不多,却足以阻断粮道,贸然开战,绝对是攻方吃亏,无异于带着所有将士送死。   而到此时,潘广再如何鼓舞士气,杀掉想要叛逃投降之人,也无济于事。   帝王出逃,后继无力,士气溃散,前方还有粮草诱惑,将领大肆杀戮叛逃之人,尸体堆积,江水染红,毫无活路。   南境之兵未出,一个稀疏平常的夜晚,有大船远渡,火把燃烧之中,投军之人送上了潘广的头颅以及其一家的性命。   不战而屈人之兵。   破釜沉舟之事,不是只有将领会的。   水战未起而消解,军队收编,大军悄无声息的北渡,挥剑直指,此一年,不过德正十七年。   除掉潘广,南境之军犹入无人之境,帝王出逃,相隔数百里得到消息时,几乎有魂飞魄散之感。   “怎么可能?他哪来的船?!朕的水军呢?!潘广呢?”帝王惊慌失措,颇有垂垂老矣之态。   “水军叛变,潘广将军被其所杀。”传信之人跪地痛哭,浑身都有些发软,“陛下,不能再往南去了。”   “朕……”帝王怔然,目呲欲裂,却无法说出心中所想的话。   他莫非要成为亡国之君吗?   那史书之上该如何记录他?到了地下,岂非要被祖宗迎头唾骂。   江山百年,断送在他的手上,万古的名声皆失。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帝王跌坐在了椅子上有些想不通,他分明兢兢业业,拨银放粮,可灾年之景始终未平,朝堂之上始终斗争不断,是天不平,非人不平。   北境不可去,南境不可逃,他还能去哪儿?   “与那许御天还有和谈的可能性吗?”帝王怔然许久,招了大臣前来问询,“许他官位田地,封异姓王,可还行?”   “陛下,此子狼子野心,若是……”大臣迟疑道,“若是最初如此,他可能能够接受,如今恐怕难以满足他的胃口。”   “那怎么办?!”帝王深吸一口气问道,他甚至想到了禅位,只要能够保住命。   “陛下不如东行,那处有海,北境之人虎视眈眈,若是与许御天的南境之兵碰上,两厢消磨,或许有一线生机。”大臣思索着说道。   “确实,若是鹬蚌相争,倒不是不可行。”帝王喃喃道。   “可那小儿聪明的很,他会中计吗?”又一大臣小心说道。   室内静默,数年之战,那还未弱冠之子步步扩大,稳扎稳打,老谋深算的让无数将领折戟,旁人正面对敌,他却极擅长借力打力,兵法策略亦是不输。   能出奇兵,也极度谨慎,百姓称道,却又心狠手辣,想让他上钩极是不易。   “若是惹恼了他……”一大臣迟疑道。   其他臣子皆是蹙眉,从前他们自然不惧,可如今不能不惧。   “先派人上去说服,若他能够助朕驱逐北境之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自然是名正言顺的属于他的。”帝王已知形势比人强,但天下所得,向来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次的清君侧。   只要能够缓和下来,就能够周旋。   “是。”大臣们纷纷行礼,再次商议和谈之人。   许诺百金,终于有人颤颤巍巍的出发,被士兵捕获,见到了那主帐之中被将领簇拥为首之人。   一身盔甲,年轻到了极致,却又令人会下意识忽略掉他的年龄,那双被称之为不祥的金眸微垂,就令人好似连周围可以呼吸的气息都被抽空了一样,比之帝王更有……   “皇帝有什么话让你传给我?”他的话语并无威逼之意,清淡却足以震慑人心。   只是这副俊美出色的样貌,却不知为何与帝王有几分难以忽略的相似。 第242章 卑劣者的经历(12)   “问你话呢!”一将领见他半晌不答, 呵斥道。   “这……陛下有旨!”使臣下意识答话,看着这一众杀意凛然的将领,哪里不知道此次传旨的艰难, 既然已叛, 他们又哪里会将皇帝放在眼里,可他既然来了,便是硬着头皮也得将旨意送达, “陛下允诺, 若许将军能助大楚击退北境之兵,赏良田万亩,封异姓王, 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 百官百姓见之跪拜,许柳尚书之女柳玄芝为妻……”   他一一陈述,帐中兵将本还有不屑嘲笑之意,条件一一摆出, 却是有人看向了不动声色的主帅。   良田千亩, 异姓王, 还有天下第一美人在怀,也可称得上是醒掌天下权, 醉卧美人膝了,且此举名正言顺, 起义之初, 他们哪里敢想如今, 若是答应, 此时便算是功成。   众人一时心绪起伏, 难以压制。   “大楚要亡了吗?竟然求到了我这个叛军这里。”那和缓的声音响起,虽笑意中并无嘲讽之意,却恍若一道雷鸣乍响于众人心中。   将领皆是回神,那本见帐中皆是静默的使臣一惊,头上背上瞬间渗出了汗来。   此处将领未必人人能够抵受高官厚禄,可这年轻主帅却是一眼就能看透本质,如此年龄,十分可怕,不过一句,就可将使臣努力搭起的架子拆的七零八碎。   “外虏入境,家国之下,我大楚子民,自该共同抵御,否则国之不国,何以为家。”使臣努力屏着呼吸说道。   “外虏自然要驱逐。”那被称之为不祥的金眸露出了浅笑,明亮温和如初晨的光芒,哪里有丝毫不祥之感,可他的脾性却不似他的外表那样可亲,“只是谁是你大楚子民?”   “你难道要造反不成!”使臣下意识脱口,不待帐中反应,他自己已是讶然,“不,我的意思是……”   可那年轻主帅不见恼怒,只是一瞬的惊讶后笑了出来,他无需说什么,帐中将领皆是哈哈大笑了出来。   使臣一时有口难言,汗水已然浸透了衣服,知道自己即便从此处出去,再回去也恐怕难活了,他索性心下一横:“若是登位不正,必遭天地……”   “大人,请谨慎些说话。”那年轻主帅看着他笑道,“何为正?民心即为正,回去告诉你们大楚皇帝,合作倒是可以商议,若不能拿出我想要的条件来,南境之路必为陛下堵死,名声之事不必再说,自古成王败寇,他心中自然明白。”   他的辞色并不锋利,却直扎使臣心中,此子虽年轻,却不为天地规则所束缚。   受命于天之事,向来约束的都不是君上,而是黎民。   再多言谈恐也难动摇其心性,说是封赏,其实是他们有求于人,天然便落于下风,无有掣肘。   “是。”使臣拱手行礼,默默退下。   待他的身影被带远离,帐中将领已有按捺不住者:“主帅,真要与那狗皇帝合作?”   “他之前派遣士兵来讨伐,可没有任何手软。”   “那狗皇帝恐怕是假意合作,一旦解决了此时危机,必然会反咬一口。”   “若不是北境之危,他岂会来合作?”   “既然已经反了,不若趁他病,要他命,皇帝之位,也不是只有他们楚家的人能坐!”   将领各抒己见,待那中间之人发话时,一众人皆是安静了下来:“派人悄悄跟着那使臣,先确定皇帝的位置,至于合作与否,还是要看他后续开出的条件。”   副将应是,匆匆去了。   其他将领皆是欣喜:“您的意思是……”   “若是假意合作,一举拿下,倒比我们到处去找那像野狗一样乱窜的皇帝要便宜的多。”   “主帅英明。”   “若有那时,什么尚书之女,天下美人尽皆属于主帅了。”   将领畅谈,未来之景比之使臣勾勒好上千万倍不止,可平人心,定细则。   待到会议散去,又有练兵及各处公务呈报。   南境虽不比一个大楚,但数州之地连绵,兵士充足,早已非当初轻易就能够摧毁的存在。   而除了商议北上之事,还有称王之事。   此事的确该提上议程,只是许御天对区区一个王位不太感兴趣,他想要的是……帝位。   夕阳渐沉,一如如今的大楚,努力挣扎也逃不过穷途末路。   曾经他看它辉煌巍峨不可高攀,但一步步上行,这一艘巨船早已破了无数孔洞,只剩下些许旗帜停留在水面之上。   若要称帝,自然有捷径,找到皇帝,杀之。   没了皇族,这天下自然是他许御天的,此事上不值得有任何的迟疑和手软。   主帐掀开,光芒透入,本是军营中心最为安稳的休憩之处,那掀起帘帐的手却在看到那本不该停留在其中的衣摆时停顿了一下。   手指扶上了腰上的刀,视线上抬,却在看清那帐中闻声侧眸之人时呼吸微沉。   光影蔓延,只堪堪够到了衣袍,却难以触及那蜿蜒垂落的红发,烛火未燃,他似隐于暗中,却是这宽敞主帐之中最为明亮耀眼的存在。   “主帅?”驻守士兵见他不动而问询。   “无事,你们退下。”许御天吩咐道。   帐中之人闻言,那双绿眸之中露出了一抹笑意来。   士兵退离,许御天掀起帘帐入内,心中沉重不知何感。   三年,他隐隐知道他从未远离过,却也从未现身过。   数万将士包围,于他而言,却仿佛直如无人之境,他就这样突兀的,宛如精怪化身一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并不顾及他是如何想的。   “此时到了你觉得能坐享其成的时候了?”许御天掀起帘帐入内,将其在身后归置好询问道。   “许将军战无不胜,大楚皇帝早已不是你的对手。”帐中之人放下了从架子上拿到的竹简笑道,“称帝之事,指日可待。”   他虽未动桌上军报,但动作闲适,一如那时在院落之中的相处。   旁观清风落叶,许御天不是主帅,只是那个总是会被他调侃揉捏的少年。   那个院子已经被破坏掉了,地盘蔓延,各处征战,曾经的官府之力也能沦为匪盗,凡值钱之物皆被抢夺,仓廪不实,自然没有路不拾遗之事。   虽然他后来占领淞城之时再度将它保护起来,不至蒙尘,但其中书卷已尽,竹简尽烧,非一人之力可以抗争。   国之不存,无以为家。   幸而所牵挂之人,一人在身边,另外一人虽未觅其踪,但知道他是安全的。   “或许是称王也说不定。”许御天落座,拿过了桌上的杯盏道。   他未说尽,但他总觉得面前的人一定知道什么。   “挟天子?”姬翡单臂撑着下颌,看着那侧坐在桌案对面身姿挺拔的青年笑道,“这倒是条捷径。”   “的确是捷径,不仅可封异姓王,还可娶天下第一美人为妻。”许御天将杯中之水饮尽,看向他笑道,“一举就可省我数年之功。”   那撑着下颌的人绿眸微敛,眉梢轻动道:“只称王,不称帝,你甘心?”   “既是挟天子,自然有让位之说。”许御天手臂撑于桌面之上,“此举也算是名正言顺。”   “让位之后呢?”姬翡直视着他询问道。   “无用之人,自然不必留。”许御天并未回避他的目光回答道。   他的目光之中并无杀意,可这样轻描淡写的情绪,却并非一朝一夕可以修成。   他成长的极为迅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力挣扎求存的孩童,也不是那个嚣张跋扈任意妄为的少年,而是一军之将,担得起这南境之王。   他聪慧而具有天赋,总是能够极快的从过去吸取经验教训,走的既稳又快,且从不瞻前顾后。   只是还有一道关卡,一道至关紧要的关卡。   姬翡直视着那双金眸,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此次来是有事要告诉你。”   “与此次之事有关?”许御天看着他,本就厚重的心弦同样提起。   “是。”姬翡略微收紧了手指,看着那直视着他的眸叹道,“你的生父生母就是如今的大楚皇帝和皇后。”   他的话语不重,却在这个黄昏让许御天的心中如有重击一般,他已经鲜少失态,如今却是呼吸屏住,不可抑制的瞳孔收缩。   生父生母,这世间人人皆有父母,可他没有,他不知道自己的来处。   幼时被养于家中不得出,待有了认人的能力时,一场灾荒席卷,那总是将他藏在家里,不许他出来的人死了。   那不是他的娘,她说他是不祥之人,所以被丢弃了,若不是她捡了他,他早就死在了荒郊野岭之中。   因为他是不祥之人,也害的她被人骂做不祥,她总是生气,但终究护了他一条命,然后她死了。   不祥。   许御天说不出自己哪里不祥,他只是长了一双跟其他人不一样的眼睛,就被遗弃了。   其他稚子在娘亲怀里撒娇时,他只能缩在角落里看着,羡慕着,然后怨恨着。   怨恨上苍让他生了这样一双眼睛,怨恨他们就那样狠心的丢弃了他。   那样的毒素不断的滋养着他的心灵,每一个活的很好的人,在他看来都是讽刺,总觉得毁灭了才好。   但他太弱小了,差点儿也死在了死人堆里,然后被许小玉捡了出来,她本不想带着他,却还是带着他了。   她算是救了他,日后总是要报恩的。   如果她想要吃掉他,那他就先吃掉她。   然后他们脱离了那样的处境,因为一个人的到来。   同样的异色,这个人却活的自由自在,令他羡慕和向往。   那不仅仅是生活上的财富和权位,更是一种心态。   他一定以强大的能力与心态作为支撑,才能如此恣意。   命运有起有伏,他已经有了爱他之人,也离成功只剩下几步,心中再无怨愤之时,却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皇子,他本该生活于锦衣玉食之中,最初却像是一滩烂泥丢在墙角,人人可践踏。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许御天看着对面的人,他知道,这样的事实他绝不是现在才知道的。   姬翡对上那有些微凉的视线未答,也不需要答,因为那双金眸的主人自己就有答案。   “因为不祥而被丢弃吗?”许御天轻笑,然后不可抑制的低笑了两声,“不祥者引天下大乱,倒也应景。”   若是养在宫中,何来天下大乱之说?   一举一动,都契合了他的命运。   “是谁派你来照顾我的?”许御天看着他问道。   夕阳已沉,虽还有些许光芒,却不足以映入那双金色的眸中,它显得暗沉而具有锋芒,仿佛能够刺穿人的心一样。   姬翡从未被他用这样的视线注视过,审视的,防备的,不再被允许进入那颗心中。   即使是很久之前他将所有人划分圈层时,也没有过这样显而易见的敌意。   他总是温柔的接纳着他的所有,总是将一切的伤痛留给自己承受。   虽然被这样的目光审视会有些难以抑制的心神颤动,但这还未完全成长起来的青年,似乎正在朝他发脾气呢。   “你觉得有谁能差使得动我呢?”姬翡漫不经心的笑道,“皇帝,还是皇后?”   许御天神情微顿,一时没有回答。   即使是大楚的帝后,他也未尝放在眼里,能以不祥之事舍弃亲子,好好的朝堂乌烟瘴气,民不聊生,纵使他没有轻视敌人,也无法高看一眼。   而那样的人,的确无法令让他追逐仰望之人跟从。   “那是为什么?”许御天语气略缓,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我不能因为是善良吗?”姬翡借鉴了这个家伙曾经给出的答案。   “你觉得我会信?”许御天反问道。   “豁……”姬翡轻笑了一声,“那你觉得是什么?”   事实上他也不信,这种话自然也无法糊弄住这聪明的家伙。   只是他该怎么说呢?因为他是他寻找了很久的爱人?以这家伙的心性,自然要寻根究底。   没有人想要成为影子,但没有记忆的时候,人的心的确是会有不安的,数世的记忆归一,才知道他的爱人已经给出了答案。   许御天就是许御天,他追逐灵魂而来,看着的这个人只是他这个人。   那双金眸微垂,静默的营帐中一时没有回答,姬翡伸手,想要揉一揉那整理的极好的发顶,安抚一下似乎陷入情绪的人,却被蓦然握住了手腕,桌椅掀动之声乍起,那扣住肩膀倾覆而来的身影足以将他牢牢按在了地面之上。   天色已黑,却让那难以压制的呼吸声极为的厚重明显,手腕上力道很紧,让人难以起身,那双金色的眸直视而不容许他避开的沉声问道:“你在透过我看谁?”   他的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恼怒和不甘,不似是一天的冒犯,而像是数年的积累,一朝无法忍耐。   姬翡本是有些愕然的,可此刻他的心脏却在这方寸之地砰砰跳了起来,有力的手指掌控,紧握的地方蔓延着青年身上灼热到滚烫的体温,束起的发从肩头垂下,那双金色的眸暗极了,却又充满侵略性的寻求着一个答案。   他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却又不像经历无数岁月之后那样游刃有余,只有满腔的心意无法释放和遭到亵渎的恼怒。   却让人的心跳快极了。   “你靠近一些,我告诉你。”姬翡不再试探挣脱的力道,而是看着那俯身直视他的青年笑道。   那双金眸之中映着他的面孔,略有迟疑之后,将他的另外一只手腕同样扣住,俯下了身来。   好乖,好听话。   殊不知若他想反抗,他绝对压制不住。   气息靠近,那双金眸微侧,打算附耳,在察觉面前之人骤起时收紧了掌心的力道,却因为那落在唇上柔软的触感而愣在了原地。   极轻的,又极柔软的,那双绿色的眸近的在咫尺之间,呼吸可闻,仿佛透着玫瑰酥酪的甜香气。   “你觉得我是会在谁的身上找影子的那种人吗?”姬翡看着面前沉沉看着他的青年扬唇笑道。   他做不出像他的爱人那样细腻的解释,他这个人啊,爱谁就是爱谁,认定了这个人,天地人间都只会是他。   没有人可以替代他,他也无法从别人那里去找那所谓的可怜的影子。   金眸沉沉,未有言语,似是不信,但被松开的掌心贴在他的胸膛时,鼓动的心脏丝毫骗不了人。   “嗯?”姬翡的手指划过他的耳际,在那耳朵轻动,金眸微侧之时眸中兴奋之意乍起,语调微扬道,“害羞?!”   “没有。”青年转眸,其中隐隐浮现了一丝被看穿后的恼羞成怒,青涩又直白,令人的心脏滚烫一片。   “撒谎……”姬翡撩拨他的耳垂,却被其略微蹙眉扣住了手。   体温贴合,那双金眸轻轻颤动:“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姬翡喉结轻动,另外一只手扶上了他的肩膀笑道,“你不起来吗?”   俯身之人未答,搭在肩膀上的手指收紧而起身,薄唇靠近轻笑道:“那我可不就不客气了。”   他连亲几下,肆无忌惮。   待那金眸微垂,腰身被扣紧时,早已被禁锢其中,深吻之时,难以逃脱,也不想逃脱。   年轻的人纵使已经经历世事,也总是躁动和直白的,心意不能撩拨,一经撩拨,便如烈火一样释放,充斥着占有欲和恍若无尽的热情。   但等待了许久的心,就是需要这样毫无隐藏的爱意和热情。   即使是青涩的,也是炙热的。   “主帅?”帐外通报之音传入,让点燃的热情暂时终止。   一吻分开,略微粗重的呼吸弥漫在耳际,一点儿也没有放过跳动的心脏。   “何事?”撑起之人看着身下的人,压下呼吸的起伏镇定问道。   “您在?我看您帐中烛火未明,士兵也被遣开了。”帐外之人恭敬道。   “无事,今日疲惫,想要休息一会儿。”帐中之语清晰,未有丝毫异样。   “是,您好好休息。”将领行礼,转身离开,只命士兵远处驻扎,不得相扰。   而待那脚步声离开,环着颈侧的手轻轻摩挲到了青年的下颌处,金眸微漾,注视着那撩拨之人,难以抑制的凑近,再度吻上了那已是湿润的唇。   轻轻的啜吻,在那手臂搂紧,呼吸略微变奏时转为了深吻与侵占。   这是他的,他所喜欢和追逐的,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惦记,苦恼于他总是好像在穿过他看着谁,但他又极其的了解他。   这个人骄傲至极,不会从任何人的身上去寻找影子。   他爱谁,自然会找谁,更何况身体和眸中的眷恋情动做不了假。   他不在乎所谓的父母,王公贵族争权夺位从未少过杀戮,百姓困苦亦有易子而食,弃他而去者,他自不会再放在心上,唯有这个人,想要占为己有。   若这天下是他的,无论他去往何处,都无法挣脱逃离。   一吻被捧着脸颊分开时,双方皆是气息起伏不定,青年自是青涩,只是那一份锐意直取,便足以让人丢盔弃甲,而姬翡本还算是有所引导,但在对方无师自通之后,也被带的乱了方寸。   始终处于一种会被吃掉的危险之中。   “不能再亲了,会被发现端倪的。”姬翡与他抵着额头轻声说道。   亲吻自是情动,但很可惜他年轻的恋人还只会亲吻,还不会其他,觉得不足,就只能毫无缝隙与余地的亲他。   “你会留在这里吗?”许御天的理智略微回归,揽着面前的人询问道。   他当然知道不能太放肆,军营重地,不适宜做此事,若此处沦为享乐之所,主帅带头,必会让军心涣散。   而且跟这个人,也不该在这样的环境中。   “怎么?不要你的天下第一美人了?”姬翡略微松开他的肩颈笑着问道。   “你不就是天下第一美人吗?”许御天看着他回答道。   “你到底惦记我多久了?”姬翡微怔,询问道。   “不清楚。”许御天难以明确的告诉他。   因为这个人在他的心里一直很重要,最初是可以信任的,即使离开小院,四处闯荡,这个人的所在好像也是心中的一片净土,让他的心境不至于总是被幼时浸满了毒汁的心绪所影响。   他不会看着幸福之人就觉得厌恶和想要破坏,他同样为人所眷顾,也会有惜弱之情,只是不甘尚未消解,因为他不够强大,无论如何,似乎都不够强大。   然后他落败了,情起之时也在那座小院,只是自己逐渐的明晰不太清楚是何时了。   “十岁?”姬翡扬眉询问,即使是他,也会有罪恶感的。   “当然不是。”许御天回答道。   他那时离家,只有满腔抱负和对这个人的……恨铁不成钢。   “哦?这么说你第一次说要娶的天下第一美人不是我了。”姬翡语调轻扬,那揽着他的人顿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