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IF双黑掉进主线   作者: 鸦隐   【文案】   某日,mafia的重力使忙碌了一天,愉快的躺在自家巨大的浴缸里泡澡。   忽然,一条黑色的青花鱼从天而降,摔进了他的浴缸,溅了他满脸的水。   中原:“……你要不要考虑给我解释一下?”   青花鱼一脸冷漠,扯下对方肩上的毛巾,淡定的擦了擦脸。   他这辈子缺德事干的比较多,临死前看见蛞蝓是他应有的报应。   某日,哒宰愉快的从桥上跳进河里,但是却听见两声扑通。   难道是有美丽的小姐和他一起跳河来了?   哒宰很开心,于是哒宰想仔细看看和自己一起跳河的小姐长什么样。   看清之后的哒宰:“……”   他已经金盆洗手好多年,为什么还会遭到这种报应?   【文案写于2023.1.8】   cp:太中   IF线是一对,主线是一对~   目前两天一更,大概率晚上12点更新,偶尔有加更。   【排雷】   鸽子自身笔力十分有限,所以有些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逻辑,仅仅只是因为我想让他发生。所以对逻辑严谨的朋友们很不友好。   前后也有时候为了推进度而产生矛盾,大家谨慎阅读。   内容标签: 强强 异能 文野 轻松   主角视角哒宰互动中也   其它:存在感不高的系统   一句话简介:这只青花鱼看上去怪怪的   立意:不论哪个时空,我们终将看到黎明到来 第一章   横滨的冬天很冷,冬天的雨季更是冷到了人的骨子里。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感觉寒冷的空气一瞬间全部灌入了肺中,细雨坠落,却都被重力隔绝在外触碰不到他分毫。他半蹲在高处,单手撑着下巴,修长有力的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和冷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种天气,适合在家里的浴缸里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澡,再喝一点珍藏的红酒,闭着眼睛听一些古典的音乐。但是很可惜,本来该休假的日子,被一些蠢货叛徒给破坏了。实在是让人头疼。   “中原先生,不出您所料,他们往你的方向跑了!”   耳麦里传来属下急切的声音,似乎是刚从一场恶战里脱身,气喘吁吁。   “知道了。”中原中也冷静的回答,平稳的声音顺着无线电波传到了对面下属的耳中,包含着一种神奇的,能让人安心的力量,“下面的交给我,你们只要确认后面没有漏网之鱼就行。”   “是!”   交接完毕,中原中也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海蓝色的眼眸中露出彻骨的寒意,像是淬了冰一样。稍微活动了一下指骨,可以听见骨节之间咯咯作响的声音。   没一会儿,计划之中的鱼就慌慌张张游进了网中。   中原中也听着那几十位丧家之犬慌乱的脚步声,扬起一个轻蔑的笑,高高在上的俯视,如同不近人情的神明。或者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宣判死刑的审判者。   毕竟神爱世人,而中原中也现在只想赶紧把麻烦解决,回去洗个热水澡。   穿着昂贵西装,却狼狈的没有一丝尊严的可怜人终于到达了刑场。男人满头大汗,擦汗的手抖个不停,因为恐惧和戒备而满脸狰狞。身边围绕着一堆保护他异能者手下——当然也包括那位叛徒。   “终于,终于……甩开他们了!快走,快走!只要离开横滨……他们就没有办法了!”   因为过于急切,中年男人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中原中也实在搞不懂这些资本家,早知道害怕,何必来挑衅Mafia呢?还是对于这些人来说,利益比命更重要?   不过他也不想搞懂,他向来对这些没兴趣。   “喂。”中原中也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可怜又可恨的模样,剔透的蓝色眼眸中满是嘲讽,“抬个头呗,你们的敌人在这儿。”   听到这个声音,在下面平地上站着的人皆是一颤,男人不可置信的抬头,嘴唇哆哆嗦嗦吐出几个音节:“中……中原中也?!”   “嗯,是我。”中原中也轻轻一跃,轻盈的落在众人面前,橘色的头发肆意被风吹动,如同一只优雅高贵的猫,不过是能一口咬断你脖子的那种,“寒暄结束了,别废话,乖乖去死吧。”   “不……不……”男人自然知道中原中也的实力,但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口不择言道,“放过我,我可以给你钱,很多很多钱!我之前和Mafia有过合作,是您和我签的合同,您应该知道我的财力……”   有吗?   中原中也回忆了一下,但是实在想不起来。毕竟这些大腹便便的家伙丑的千篇一律,记住他们实在是一件对身心都不友好的事情。   “你的脑子这么多水,你是怎么成为你们组织的领袖的?”中原中也被对方蠢到有些怜悯了,戏谑道,“你死之后,你的组织,你的财产,你遗留下来的所有东西都是Mafia的。你以为你现在还有支配它们的权利吗?”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比这场雨跟让人感受到寒冷。   男人本就灰白的脸色露出绝望,如同困兽将死一样发出最后的哀鸣:“杀了他!杀了他我们就能离开!”   那些异能者也很明白,要么反抗,要么死。就算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是万一呢!他们这么多人,就算中原中也再强,他们也是有胜算的!   中原中也漫不经心的伸出手,修长有力的指尖下是漂浮着的子弹。他的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看着冲过来的人,兴奋的迎了上去。   果然,相比较于开会和谈判,他更喜欢这种原始的,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地面如同蜘蛛网一样,以中原中也为中心向四周崩裂开来,将敌人包围,碎石烟尘纷飞,阻挡了一部分视线。然后转瞬间,他出现在为首的男人身后,葱白的指尖伸出,扼住了对方的脖子。   男人尝试展开异能,却在压倒性的力量和窒息中动弹不得。极致的恐惧里撕目欲裂,再也没有勇气去反抗。   “放心,Mafia不会伤害你无辜的家人。”中原中也冷冽的声音落在他的耳边,这也是他此生听到的最后的一句话,“所以安心去死吧。”   下一秒,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男人来不及感觉疼痛,甚至还来不及接受死亡降临这一事实,眼眸里最后倒映的是青年热烈如同火焰的橘色发尾,以及轮廓清晰的白皙侧脸。然后就彻底陷入了虚无。   拥有空间异能,准备从左边偷袭的两个人,直接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巨大石块压成了肉馅,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谁也不知道中原中也是如何发现他们的。   挥挥手,被中原中也重力操纵的石头哐当一下落到了地面,砸出两个巨大的坑。高大的楼层在他脚下裂开,崩裂瓦解,来不及逃离的异能者被永远掩埋。   短短一分钟里,他们死伤过半,中原中也依然毫发未损。这就是Mafia的重力使了,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谋略和小聪明都没有用。   剩下的人都停下了脚步。   也就在此刻,他们才发现自己力量的渺小。相比较这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你们还有谁……要和重力一战?”中原中也声音有些低哑,一双蓝眸却是亮的惊人,像是拍卖会上最珍贵璀璨的宝石,“不要让我失望啊。我可是很久没有打架了,让我尽兴吧。”   尽你个头啊,我们只想活下去!   再说了,谁想和怪物打架啊?   弱者的勇气总是一触即碎,见证了这个恐怖的青年是如何轻易的杀死他们的两个同伴后,他们再也没有了前进的力量。   逃!   逃啊!   没人可以赢的过这个家伙!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   这样的声音出现在每个人的耳畔,他们丢兵弃甲,疯狂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中原中也挑眉,嘲弄又失望的摇摇头。   “真是没用,我还没热身结束呢。”   他平稳的往前走,于此同时,大地也开始晃动裂开。   那些连滚带爬想要离开的人连步伐都无法迈开。地震了吗?没有,这是中原中也操纵的异能。   他就是天灾。   不,他比天灾还可怕。   天灾里依然有少部分幸运儿可以逃离,而他们在选择成为中原中也的敌人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永别了。”中原中也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如果这些人刚刚愿意放下一切,克服恐惧与他殊死一搏,中原中也可能还会对他们有些许赞许。可惜到最后,他们还是选择了逃跑。   他们坠落到地面的裂痕里,然后地面再次合拢,完好如初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留下一个人——那个叛徒。   别的人,他可以给个痛快,但是叛徒不行。Mafia对处理叛徒有规定,要[让叛徒咬住石阶,踢其后脑,毁其下颚,将饱受痛苦煎熬的叛徒翻过身,朝胸口连开三枪]才算结束。   叛徒瘫倒在地,已经吓软了腿。   中原中也懒得施舍给这种人哪怕一点的目光,简直侮辱了他的眼睛。   恰好手下的人也很快赶到了。   “他就交给你们解决了。”中原中也拍了拍自己最信任,也是最快赶过来的那位下属的肩,“辛苦了,月末给你们发奖金。”   对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崇敬的看着中原中也,大声道:“是!”   等中原中也处理完一切,骑着最爱的摩托车回到自己的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他将头盔拿下,长呼一口气,遇冷凝结成白雾向空中升去。   冬天的风太冷了,而且他还不喜欢穿厚衣服。穿着一件薄薄的外套,开着车穿过海上的大桥,现在感觉骨头都被冻麻了。   他随意的拨弄了几下头发,走近浴室,打开暖气。浴室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浴缸,是他当时专门买来泡澡的。   他一边往里放热水,一边脱下衣服。   青年的身体很白,并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很健康的冷白色。有着让人羡慕的蝴蝶骨,背后有几道浅浅的疤痕,久远到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了。   他让自己大半个身体陷入水中,橘色的长发在水中荡起,这样纯粹的海蓝色的眼睛稀少又珍贵,漂亮的如同海里的人鱼。   难得有如此惬意的时光,中原中也摇了摇刚刚给自己倒的红酒。   就在他想着后天的假期该怎么过的时候,异相忽生——   一大滩不知名物体,忽然从天而降,甚至没有经过他的房顶,直接半空中凭空出现——砸进了他的浴缸。   被溅了一脸水的中原中也:“……”   “???”   现在的刺杀者这么不专业的吗?会不会看场合啊! 第二章   中原中也很庆幸,自己今天泡澡的时候穿了浴裤。虽然他不是一个在意小节的人,但是光着身子和人打架这种事情他还是不想的。   不过现在空间型的异能者这么普遍了吗?刚刚的任务遇见两个,现在又遇到一个。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中原中也琢磨着是直接把人捆起来扔外面去,还是送到Mafia的审讯室。他现在不想见血,毕竟有人死他浴缸里这件事着实会让人反胃影响心情。他这浴缸不是一次性的,如果可以还想多用几年。   然后那一摊黑乎乎的东西动了几下。   中原中也挑眉,将被溅了水已经不能喝的红酒倒进水里,红色的液体在清水中蔓延,如同深色的血液在流淌。   然后他重新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想看看这人还有什么后手。说不定不用审讯,这人就吓得什么都说了呢?   过了大概十几秒,那人终于从水里浮了出来,一双漂亮的鸢色眼睛幽怨的看着中原中也。   四目相对。   “Hi.”   “……”中原中也一口酒喷了出来。   这什么玩意儿?   他大晚上的开着灯见鬼了?   鬼对他冲击力都没有这么大!   中原中也眼疾手快把人又按进了水里。   太可怕了,差点就着了敌人易容术的道,还好他反应及时下手快。   但万一真的是太宰治呢?这个念头在中原中也的脑子里一闪而过。虽然太宰治这混蛋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毕竟现在侦探社和Mafia是结盟状态,真把人搞伤了事情也很难办。   要不,好好确认一下?   中原中也几番纠结,还是把人拎上来。   黑发青年整个人湿漉漉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裸露出来的皮肤是近乎透明的苍白,凉薄的嘴唇也是毫无血色,鼻梁高挺,眉眼锋利。该说不说真的像鬼,虽然是长得很好看的鬼。   中原中也仔细摸索片刻,并没有找到人/皮面具的接口,更让他心凉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异能没法用了。   “……”   中原中也看着他。   他看着中原中也。   随后中原中也再次果断把人扔进水里,浴缸变鱼缸,这日子没法过了。   “还是淹死算了。”   这次中原中也没有死死按住他,于是[太宰治]默默从水里钻了出来,十分优雅的顶着中原中也杀人的目光,扯下对方肩上的毛巾,挤干了水开始擦脸。   中原中也:“……”   这是你家吗你这么自然的用我的东西?   擦完脸,[太宰治]默默地把中原中也从橘色的头顶到泡在水里的脚打量了一遍,然后得出结论:“最近伙食不错。”   正常人被这样打量肯定是不舒服的,中原中也本来就已经强忍怒意,听到对方这句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八块腹肌!你说老子胖?”   [太宰治]冷淡回应:“我没有,你自己说的。”   “滚!”   中原中也随手抄起来旁边一个东西朝着[太宰治]那张惹人厌的脸扔了过去,能砸个毁容更好。   [太宰治]抬手接住,抬起头,看着手里的小黄鸭,陷入了沉默,然后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向了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想起来了,当时买浴缸的时候人家友情送了一只小黄鸭。说实话他不明白为什么要送小黄鸭,作为赠品来说也不合理。但是既然人家送了,中原中也也懒得扔,随手丢在了这里,之后也就忘记了。   当时他做梦也没想到它会以这样社死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中原中也面前。   中原中也一脸麻木:“不是你想的那样。”   [太宰治]面无表情的捏了两下鸭子,顿时空旷的房间里响起了两声沙哑的“嘎嘎”。   “想不到你还挺童趣的。”   中原中也太阳穴上的青筋愉快的跳动着:“你还是去死吧。”   等俩人用语言问候了对方全身互相残杀了十分钟,终于勉勉强强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到了沙发上。互相翻了个白眼后坐到了离对方最远的两端。   “所以你这儿为什么会有适合我穿的衣服?”[太宰治]理了理衣领,“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还能再长长?”   而且这种衣服明明就是太宰治的审美。   中原中也面色不善,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猛的把酒杯砸到了桌上:“关你屁事,快说你现在什么情况!”   眼神飘忽,有转移话题的嫌疑。   但是为了防止蛞蝓暴起伤人,[太宰治]选择顺从对方,把这一页揭过去。况且他本来也对这个世界自己和蛞蝓的关系不感兴趣。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看出来了。”   “没了。”   “……”   中原中也抓着抱枕扔过去,没有求生欲望的青花鱼甚至连面都懒得翻,直接被砸的躺到了沙发上。   “真的没了。”   “我信你个锤子!”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忽然来这儿。”   “那你说一点你知道的。”   “你想知道什么?”   还算识相。   中原中也气冲冲的走过去把自己可爱的猫猫抱枕拿了回来,心疼的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又坐回到了离太宰治很远的地方。   但思来想去又好像没什么好问的,毕竟其它世界的事情他无法干预,如果无法干预的话,知道太多也不是好事。   但要是什么都不问,他又不甘心。于是他选了一个最离谱的问题。   “你的红色围巾为什么和首领的那么像?你同意拿你小时候的女装照片去换了?”   问完之后他觉得这问题真的很智障,但是他是真的很好奇。   毕竟这围巾首领一年四季都围着,夏天都要围着装逼,结果某年夏天Mafia停电开不了空调,直接把人脖子捂出了痱子。   虽然很不礼貌,但中原中也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一回头发现自家首领正站在电梯里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惊悚异常。   第二天他就因为左脚先踏入公司大门被扣了工资。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森鸥外是怎么舍得把他的宝贝围巾给太宰治的。除了太宰治真的变成幼女拍了照片作为交换这个理由之外,他想不出来其它可能。   [太宰治]沉默片刻,然后斟酌着语句问:“这个世界的我玩的这么花的吗?”   这回换中原中也说不出话了。   原来不是每个世界的太宰治都和自己认识的青花鱼一个德行啊。   “直接偷走然后嫁祸给你不是更方便吗?”[太宰治]理所当然道。   “……”   猫改不了抓鱼,狗改不了吃屎。   他大概疯了才会觉得这个太宰治比自己认识的那位靠谱。 第三章   两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对视了一会儿,[太宰治]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中原中也幸灾乐祸的冷笑几声,像是在说生病好啊,生病妙啊,病死的青花鱼才是好青花鱼。   [太宰治]琢磨了片刻,虽然现在是冬天,虽然最近他晚上睡觉的时候的确蹬被子着了凉,虽然他的确有很大可能性是感冒了。   但是抛去事实不看,他还是觉得自己打喷嚏是因为中原中也在心里偷偷骂他。   “我饿了。”[太宰治]开始无理取闹,“我要吃螃蟹罐头。”   中原中也:“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   客厅的挂钟此刻时针和分针都在十二左右,适宜睡觉,适宜做梦,甚至适宜梦游。但肯定不适宜陪一只青花鱼吃饭!   被拒绝后,[太宰治]顿时感觉到一阵悲凉,捂着胸口夸张道:“没想到我最后会是饿死的,好可怜啊,呜呜呜呜。好歹是曾经的搭档,你居然见死不救……太难过了。”   中原中也在一旁做深呼吸,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   “太宰治。”   “嗯?”   “去找你自己去。”   “嗯?”   “别装傻,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他那里肯定有很多螃蟹罐头。”   [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最终摇摇头得出结论:“不要。”   “为什么?”中原中也决定,如果这家伙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把这家伙丢出去。   “因为另一个你会在那里。”   中原中也一脸懵逼,“你们俩干什么了,为什么一起过来了,还搞分批降落?”   [太宰治]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然后轻轻笑了笑:“没什么,我和他能有什么呢。”   “……”中原中也。   我踏马是问你和“我”为什么一起过来了,谁问你和“我”的关系了?   [太宰治]看着被自己气的说不出话的小橘猫,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有些恼怒的瞪着自己,忽然有一种自己在欺负小动物的感觉。   会良心不安吗?   应该不会,毕竟他没有良心这种东西。   “我做了一些会让他生气的事情,”[太宰治]用他那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说着不知道真假的话,“如果见面了,应该会揍我吧。你知道的,我很怕疼,所以才不要去见他。”   “那边的你,还在Mafia?”   其实看见[太宰治]脖子上那条红围巾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猜到了。如今只不过是再确定一下答案罢了。   “是的哦,中也经常冲着我发脾气呢。”太宰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勾起一抹笑意,“怎么,你这么问,是因为这里的我没有留在你身边吗?”   中原中也无所谓的耸肩:“嗯,这里的你离开Mafia了,去了侦探社。”   “这样啊。”   他们的话题就这样突兀的断了,或者说是[太宰治]单方面的沉默了。中原中也以为他会接着说下去,可是他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中原中也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这家伙,忽然来到这里,导致他澡没有泡好,觉没有睡好,还要大半夜最在这儿陪他沉思。实在是个大麻烦玩意儿。   “睡觉去了。”   “中也。”   两个人同时发出声音。   中原中也冷冷瞥过去:“怎么了?”   [太宰治]:“对不起。”   “……”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耳朵可能出了一点问题。   [太宰治]刚刚说了什么?   每一个音节他都知道,但是合在一起他怎么就不明白了呢?   对——不——起?   中原中也觉得问题很严重,他皱着眉走过去摸了摸太宰治的额头。   “这也没烧坏啊。”他小声嘟囔着。   嗯,大概是幻听了。   “你没有幻听。”[太宰治]说。   “……”   装什么逼,该死的青花鱼,会猜人想法了不起啊。   [太宰治]无所谓的挑眉:“你也可以猜一个啊。”   他直视中原中也海蓝色的眼睛,上面倒映着他半透明的倒影,仿佛在面对自己的内心。   中原中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他俯身拿了一杯水:“我猜,这句话不是对你面前的我说的。”   “你因为一些我暂时不知道的原因,不能去和你那个世界的我说这句话。所以你和我说了,这样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觉得互不亏欠了。”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的表情,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话说回来,能让太宰治道歉的这件事情肯定非常严重,难道……这家伙抢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对象?   也不对啊,中原中也难以想象自己会爱上一个人的样子,也并不觉得自己会为了这种事情而难过。   这个世界上能让他崩溃的事情,除了机车和酒,大概就是某天森鸥外忽然告诉他太宰治是他私生子,现在太宰治他妈死而复活了他们三个决定一起私奔并且给中原中也留下一大坨烂摊子。   此时,某只有些秃头的首领在睡梦中忽然感到一阵恶寒。怎么了?前任首领魂兮归来了?   梦里有脏东西!   那边的首领在做噩梦,而中原中也这边已经开始脑补太宰治他妈长什么样了。   “……”   [太宰治]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人,这张熟悉的面容。他们曾经共患难,也将生死托付给对方。他们互相信任,他们互相厌恶。是最了解对方的人,却始终无法互相理解。   他们的命运纠缠至今,依然没有达到尽头。   “怎么,看你这个糟糕的表情,我猜对了?”中原中也问。   他刚刚脑补结束,嘴角有些克制不住的抽搐想笑,但又生生克制住了,导致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太宰治]察觉到了,奇奇怪怪的看了一眼中原中也,觉得蛞蝓脑子里肯定没想好事。   “一半。”   “那另一半是什么?”中原中也发誓他并不是好奇,他就是处于人道主义的关心自己曾经的搭档——虽然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太宰治]有些犹豫的从背后拿出了一个抱枕,上面有着熟悉得猫猫图案,是一只小橘猫,蓝眼睛,和中原中也有点像。   但是它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针线口开了,里面的绒毛在往外冒。   中原中也麻木了:“……”   [太宰治]:“……”   这玩意儿是中原中也当年第一次玩抓娃娃机的战利品,整整一个下午,中原中也几万日元只抓了两个这种玩意儿。回来后他把这俩抱枕视如珍宝,还取了名字,一个叫大宝,一个叫小宝,搬了好几次家都带着,可见其重视。   “我不是故意的。”   [太宰治]说。   他确实不是故意的,刚刚摸着摸着,这玩意儿忽然就开线了,他自己也很惊讶。   中原中也其实知道这娃娃的质量,之前也请人缝缝补补好几次了。虽然很不爽,他也没有为难[太宰治]。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算了,你去客房吧,我现在要睡觉。”   [太宰治]:“我给你缝上吧。”   中原中也狐疑:“你还有这本事?”   [太宰治]点点头:“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太宰治]说的很自信,于是中原中也信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看着床头那只抱枕上如同被芥川罗生门啃了一样的图案,旁边还配字“大宝”,中原中也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默默开始百度:   青花鱼应该如何烹制最好吃?   青花鱼的尸体如何处理比较好? 第四章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中原中也一边打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看向刚被揍了一顿的[太宰治],对方正抱着膝盖坐在窗口,撑着下巴透过玻璃看着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不知道。”[太宰治]回答。   这个回答很少从太宰治这种人口中出现,毕竟他是那样聪明的人,很少有他也不能解决的事情。   聪颖的人总是容易早逝,但太宰治却活到了这个年纪,也不知道是上天的庇佑还是诅咒。然后中原中也忽然又反应过来,其实太宰治比自己的年纪还要小。   刚遇见那会儿,这人喜欢闹脾气,动不动就阴阳怪气,生气的时候会一边说着讨厌他一边天天凑过来给他添堵,开心的时候会一边说着“我最喜欢你了”这样的话,一边偷偷顺走他的红酒。   外人眼里煞神一样的太宰治,对于中原中也来说更像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臭混球。   不过……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太宰治了。   [太宰治]极其缓慢的眨了眨眼睛:“你是在想我吗,中也?”   中原中也无奈捂住额头,咬牙切齿:“你是不是还想再被揍一顿?”   [太宰治]识趣的闭嘴了,挥挥手表示你继续。   中原中也对着镜子穿上黑色的西装外套,劲瘦的腰部若隐若现。明明经常用腿揍人,腿部力量惊人的人应该腿部肌肉很发达才对,但是中原中也的腿却很细,按比例来说,视觉效果上也显得很长。虽然个子不高,身材却是一等一的好。   而且脸也好看的过分,稀有的天生的橘色头发,一双蓝色的眼睛可以很清晰的倒映任何人的影子。穿着白色毛衣,团成一团在沙发上睡着的时候,像是个精致的洋娃娃。   中也的回头的时候,发现[太宰治]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正看着他的方向放空,整个一脱线的状态。   “干什么呢,思春了?”   中原中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埋汰太宰治的机会,即使这个[太宰治]并不是他所熟悉得那个。   [太宰治]抬起头,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有些自嘲的苦笑一声,然后摇摇头:“怎么会呢,谁会对着……你想多了。”   “呵呵。”中原中也戴好帽子,满脸不信,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他还能和这家伙扯上几句,但他要上班了,“你在这儿好好待着。”   [太宰治]耸肩,“好吧。你放心,我不会偷喝你的酒,不会在你卧室安炸弹,更不会把你家弄得一团糟的。”   “……”   中原中也刚踏出大门的脚又收了回来,满脸杀意的回头,“你和我一起走。”   [太宰治]无辜:“你不是说这边的我已经离开Mafia了吗?那我和你一起去岂不是很奇怪。”   “你不是会易容吗?”   “但是……”   “五分钟内你不解决好,害得我迟到的话,我就把你送到另一个我那儿去。”中原中也假笑道。   “好恶毒啊。”[太宰治]面无表情道,然后立刻跑到楼上开始翻材料。   “……”   中原中也略微诧异的看着他的背影,“他得是干了多大的亏心事才这么怕那个世界的我啊?”   啧啧啧,有空他得旁敲侧击一下,以防未来这边的太宰治也干出这种缺德事。   而此时的另一边——   清晨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连冬日的寒意都被驱散不少,偏僻的河边没有几个行人。   打不死的虫子在地上爬,不怕冷的飞鸟从天空飞过,而脑子不正常的人则在水里游着……   太宰治飘在河上,因为一动不动所以被水的浮力给托上来了。毕竟溺水后最好的自救方法就是让身体放轻松,什么都不要想。   在水里挣扎是怕死的人才干的,但很可惜,太宰治不仅不怕死,还想死。就在他寻思着要不要装模做样动几下,看看能不能被淹了的时候,旁边传来了重物落水的声音。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是个人。   但到底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还是美丽的小姐。是不小心落水的,还是自己寻死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太宰治本来其实不是很想管,但又想起来他现在是侦探社的成员,是个好人。   好人会见死不救吗?   答案是不会。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半张脸埋在水里,吐出一圈泡泡,然后潜了下去。   沙色的风衣的衣角在水中划过小小的弧度,隔着模糊不清的水,太宰治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很眼熟,但又有些陌生的感觉。   明明看不见脸,但太宰治忽然间就是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他随手拦住即将随波逐流的帽子,然后拖住青年劲瘦的腰,将人抱在了怀里。   【中原中也】长长的橘发在水中飘荡着,扫过他的侧脸,一双海蓝色的眼眸也在太宰治触碰到他的瞬间睁开了,漂亮的眼眸里清晰的倒映着太宰治的模样。像是童话故事里诱惑水手迷失方向的塞壬,美丽却含有剧毒。   正常人应该低头去亲吻美丽的塞壬,然后心甘情愿的奉上一切死在那片海洋里。   可惜的是,如果谎言和诱惑是一种毒药,那太宰治是一个百毒不侵的人,所以他没有太多感触,将人直接抱上了岸。   【中原中也】没有反抗,将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体温,再次闭上了眼睛。   “你是真的一点力都不出啊。”太宰治气喘吁吁的爬到岸上,【中原中也】依旧趴在他身上。   “中也?”太宰治轻轻推了推怀里的人,“怎么了,你受伤了?”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你没死啊。”   细细品味,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失望。   太宰治:“……”   “我好歹把你从水里捞出来,您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发生什么了啊?”   但蛞蝓没有搭理他。   【中原中也】从太宰治手里夺回帽子,有些踉跄的想要站起来,但一个没站稳又栽回了太宰治怀里。   他现在的身体很虚弱,没法靠自己了。刚刚能清醒那么久已经属于是强撑了。   “……”   “什么?”   太宰治低头凑近了怀里人,想听听看【中原中也】到底说了什么,就只见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伸出手——   ——冲他比了个中指。   然后彻底晕了过去。   太宰治抱着失去意识的蛞蝓:“……”   这多大仇多大怨啊。 第五章   诊所的门被敲响的时候,老人正在整理药瓶。虽然每天都会整理,但是这种重要的东西不管怎么慎重都是应该的。   敲门的是一个长的很好看的青年,浑身湿漉漉的好像刚从水里爬上来。水珠从他长长的睫毛上往下落,也有的顺着苍白瘦削的小半张脸滚落到衣服里。一双漂亮的鸢色的眼睛盛着笑意弯弯的看着老人。   “好久不见,渔夫先生。”   老人看着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我已经不捕鱼很久了。”   前几年骨头还硬朗的时候,他偶尔会去捞鱼赚点小钱,日子也算过得滋润。结果某一天,渔网格外的沉,他还以为捕到了几个大的,结果捞上来之后傻眼了——青年一脸无辜的坐在网里,手里还抓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鱼。   青年看着他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思考片刻后伸手把鱼递了过去:“……还你?”   “你为什么……在水里?”老人觉得自己心脏不太好。   鱼从太宰治手里蹦跶走了,他被跳起的鱼尾打了一巴掌,可怜巴巴的捂着脸:“游泳啊。”   他当然不可能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老人说自己在自杀。   老人麻木的看向了旁边的“禁止入水”的警示牌。   极其离谱的初见场景。   后来他对这条河有了心理阴影,便重新选了一条河。   然后太宰治再次被他捞了上来。   老人看着那张有些眼熟的脸,陷入了沉默:“……”   太宰治眨巴眨巴眼睛:“……”   老人已经觉得自己脑壳突突的疼:“为什么又是你!”   太宰治觉得很冤枉:“我来游泳。”   “为什么不去之前那条河?”   “因为先生在那儿捕鱼,我怕又吓到你。”   “……”老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捂着头叹气。   游泳之前还能想到我,你人还怪好的嘞。   横滨毕竟不是很大,后来他们又陆陆续续见了好几回,偶尔太宰治也会来他这里喝几杯茶。   太宰治在他这里的时候总是喜欢嘴贫,偶尔也会安静着不说话看他动手准备给病人的药。   总体上来说,是个性格有些缺陷的好孩子。   后来他搬了家,因为没有联系方式,他没办法通知太宰治,于是太宰治再也没有来过。   现在他年纪大了,生了一场病后再也没有精力去捕鱼。当时那场病虽然不是特别特别严重,但也要动手术,费用昂贵。就在他准备忍忍就过去了的时候,医院的人告诉他做手术的费用有一个匿名者给他交了。虽然没人说,但他莫名就是觉得那个人是太宰治。   而现在,许久不见的人就站在他面前,还……还抱着一个什么玩意儿?   太宰治扒拉了几下包裹住【中原中也】的沙色风衣,露出他的橘发和小半张脸。满脸歉意道,“我朋友和我游泳的时候溺水了,但他身份比较特殊,不能让别人看到,我只能来找您了。”   又是游泳,冬天还游泳,你这臭小子游泳上瘾是吧!   老人叹了一口气,也没有问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如今的住址的,而是侧过身让太宰治把人放到了诊所里唯一的一张病人床上。   橘发的青年对比其它同龄男性来说是很小的一只,穿的衣服即使是老人这种从来没穿过名牌的人也能感觉到价格不菲,脸也很精致,像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只是正常的大户人家的小少爷腹部不会有刀伤留下的疤痕。   他打开灯,用手撑开对方的眼皮开始检查,然后依次开始检查其它地方。   太宰治站在旁边双手抱臂,倚着旁边的墙在阴影里:“他怎么样?”   “他没事。”老人拿下听诊器,“最起码不是因为溺水晕过去的。”   太宰治挑眉:“看来我这位朋友晕倒和我带他去游泳没有关系啊。”   “他只是太累了……最起码连续四天没有睡觉,就算是铁打的也扛不住。”老人摇摇头,“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而且他身上似乎有一些旧伤没有好好处理,你带着这些伤药回去,每天晚上煎好敷在伤口就好。”   太宰治点点头,将东西接过来轻轻笑着:“谢谢,不过我今天没带钱包,下次请您吃饭。”   老人无奈:“你只要别成天想着去河里就好,冬天这么冷怎么受得了。房间里有烘干机,快去把你和他的衣服烘干。”   太宰治点头如捣米,表示知道了下次还敢。   【中原中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盖着厚厚的被子,但身上只剩下一件外套,半个残月高悬天空,透过玻璃映入他蓝色的眼眸。   头有些疼,他死了吗,还是活着?   有些茫然的看向旁边,太宰治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安静的低头看书。橘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温柔又缱绻。   他有些恍惚,分不清现在是真实还是虚幻。   “太宰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太宰治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哇,蛞蝓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你已经从早上睡到现在了。”   【中原中也】打量着周围:“这是哪里?”   “诊所,你当时晕了,我把你带过来。”太宰治回答。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会儿,属于他的世界的那个太宰治绝对不可能如此活泼开朗,虽然这份开朗大概率其中八分只是他应对身边人的习惯,并非真的快乐。   “你好像有很多疑惑。”   太宰治撑着下巴看着他,把书合上放到一旁。   “我并不觉得你能解答。”【中原中也】坐起来,收拢了外套,身体略微蜷缩在被子里,“衣服还给我。”   太宰治将烘干机上的衣服递了过去,他没有替人穿衣服的习惯,替他把衣服扒下来烘干已经算是很好心了。   “这件外套是谁的?”   “我的。”太宰治说。   “……原来这里的你喜欢这种风格的。”   “那‘我’应该喜欢什么样的?”   “你很偏爱黑色的大衣。”   “这样啊。”   接下来两人也没有再说话,沉默逐渐蔓延。   就在【中原中也】昏昏沉沉又要睡过去的时候,太宰治才再次开口。   “你连轴转了很久,甚至不睡觉,为了什么?”   【中原中也】慢慢睁开眼,有些疲惫的摇摇头:“可能是我脑子抽了吧。”   太宰治垂下眼眸,不知道猜到了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不在意。   然后他站起身关上灯,平静的声音响起,带着神奇的安抚人心的能力。   “再睡一会儿吧,中也。你已经很累了……做个好梦。” 第六章   不管哪个世界,中原中也都是不会做梦的。无论是噩梦还是美梦,自他诞生起,闭上眼睛就只有无尽的黑暗。   太宰治是知道的,但他依然祝【中原中也】好梦,也不知道是过得太久忘记了,还是属于他一贯的敷衍。   他借着月色去看那人的脸,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你离开我了吗?”   “嗯?”太宰治发出疑惑的声音。   “……我是问,这个世界的你离开Mafia了?”   太宰治叹了一口气:“不愧是蛞蝓,相当敏锐。”   “……”【中原中也】不再说话。   “但是中也,时至今日,你依然是我……最讨厌的家伙。”   说完,太宰治轻轻关上门,门锁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中原中也】躺在床上,他想起很久以前刚加入Mafia那段时间,也是这样的晚上,十五岁的【太宰治】忽然敲响了他宿舍的门,当时是个假期,【中原中也】正穿着休闲服在家咬薯片看电视。   外面下了雨,【太宰治】没有打伞,浑身湿透了,蹲在角落抱着膝盖,直勾勾看着他,裸露出来的皮肤是病态的苍白,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毛茸茸小狗。   “住的集装箱被水淹了。”【太宰治】干巴巴的解释。   【中原中也】本意其实是想让他赶紧滚蛋,能滚多远滚多远。   但是看着少年散落的绷带下面还未结痂的伤口,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要是把你身上的水弄到地上,你就死定了。”   【太宰治】点头如捣米,然后站起身,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大摇大摆拖着藏在身后的行李箱进去了。   【中原中也】:“……”这玩意儿刚刚是不是在装可怜?   【太宰治】在他的浴室洗澡的时候,【中原中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那个混蛋平时是最不想和他打交道的,路上遇见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怎么今天出了事却想到他?   有问题,非常有问题。   这混球不会是想下毒害他吧!   有可能,非常有可能。   【太宰治】吹完头发,就见毛发旺盛的小橘猫托着脸坐在沙发旁边,穿着看上去就很好摸的宽松毛衣,垮着一张小猫批脸严肃的看着他。   “说吧,你洗这么久是不是在浴室安炸弹了。”毛茸茸的橘猫龇着牙阴森森的问。   “……”   “???”   说实话,这辈子【太宰治】只有他冤枉别人的份,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冤枉,他直接气笑了。“啊对对对,我在你浴室安炸弹了,你以后别洗澡了,不然立刻被炸成黑猫渣渣。”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一巴掌把人给拍老实了。   于是画面变成,【中原中也】和【太宰治】谁也不理谁,坐在沙发上十分默契的抢薯片吃。   当最后一片薯片成功落到【中原中也】肚子里之后,他觉得自己终于赢过【太宰治】一回,心情都好了很多,于是开口问。   “你到底怎么了?”   【太宰治】:“我没怎么。”   “没怎么是怎么。”   “没怎么就是没怎么。”   “你再给我绕口令,我现在就把你扔外面去。”【中原中也】面无表情。   “……”【太宰治】举双手投降,“我知道未来我……”   【太宰治】忽然停住,安静了好几秒,他又把刚刚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改变了口,“我梦到我死了。”   “哈?”【中原中也】先是疑惑的挑眉,然后又笑,“怎么,你害怕了,你不是最想死了吗?”   “嗯。”【太宰治】点头,“所以如果我死了,中也会为我难过吗?”   “放心,我一定把你骨灰做成烟花炸天上去好好庆祝。”【中原中也】没好气的回答。   “哇,好绝情啊。”当时【太宰治】仿佛被伤到了一样,捂着心口哀嚎,然后被他揍了一顿。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中原中也】就是莫名其妙的将它回忆起来,并且鬼使神差的觉得之后的一切都和那一天有关。   可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感觉,他甚至没有办法找到这些事情之间的任何逻辑或者证据。   就在他脑子快要混沌成一团浆糊的时候,门又再次被打开了。   太宰治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头,然后似乎发现了什么,“怎么还不睡?”   正在装睡的【中原中也】:“……”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别装了,中也你醒着和睡着的时候呼吸频率是不一样的。”   【中原中也】继续装听不见。   太宰治似乎是笑了,但是他的声音太轻,【中原中也】几乎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   就在他以为太宰治自讨没趣以后会离开的时候,感觉到那人撕开包装袋,把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放到了他的嘴边。   他闻到水果的香味,于是下意识的张嘴咬住——是橘子味的软糖,很甜,咬起来软糯糯的。   “老爷子睡了我不好意思叫醒他,现在我身上能吃的只有这软糖了。”太宰治说,“你要是饿的话,想吃主食就只能等到明天早上了。”   这么一说,【中原中也】确实感觉肚子里空的难受,反正已经暴露了他也懒得再装“还有糖吗?”   于是太宰治又剥了一块给他,这回是草莓味的。   “最后一块了。”   “你这糖不会是捡的吧。”   “怎么可能!”   “那你随身带糖干什么?”   “哄小姑娘啊。”太宰治理所当然道,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在黑暗里精准伸手捂住了【中原中也】准备把糖吐出来的嘴。   “喂喂喂,别生气啊。”太宰治无奈,“你这么不经逗的吗。”   “我最近低血糖,所以随身带着。”   话音刚落,【中原中也】终于顺利把糖咽了下去。   “我睡不着。”太宰治松手后,听见床上的人这么说。   他的手上还残留着对方唇角的温热感,有些不太自在的甩了甩。但转而又觉得这种行为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   “虽然你睡不着,但是我睡得着啊。”太宰治喜闻乐见道。   他躺到【中原中也】旁边,把人往里面挤了挤:“客房就这一间,我不想躺病床上,就这样凑合着吧。”   两个大男人躺一起着实有些别扭,但【中原中也】自觉理亏,也就没有计较。   就在他瞪着眼睛看着黑糊糊的天花板想要继续清理头绪的时候,太宰治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感受着对方长长的睫毛轻轻扫着自己的掌心。   “别想了,赶紧睡觉。”   【中原中也】觉得这种劝人睡觉的方式很不科学,但这世上就是有很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比如在太宰治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很快就睡着了。   以至于没有发现角落里忽然出现的,闪着光亮的手机。太宰治或许看见了,但他最擅长视若无睹。   而同样的手机也出现在了另一边。   【太宰治】顶着一张易容的脸,靠着旁边的树看中原中也杀人。   今天的一切按部就班,中原中也依旧是努力工作自主加班,【太宰治】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端倪,一切顺风顺水——除了晚上回去的时候突然杀出来的这几位傻子。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中原中也杀人。   中原中也杀过很多人,为了Mafia,为了森鸥外,为了他的属下,也曾经为了太宰治。他杀敌人的时候绝不手软,看向无辜人尸体的时候眼里又带着悲悯。   他杀人的时候干脆利落,很少有人能从中感受到疼痛,如果死人能对他的杀人技术打分,那公屏上必然都是666。   【太宰治】偶尔会想起一个词叫“神爱世人”,但转念一想,神十五岁的时候肯定不会像中原中也一样抢他薯片吃,而且还是最后一片。   处理完不长眼的偷袭者后,中原中也回过头来看向【太宰治】,他白皙的脸上沾了血,以至于现在像个不近人情漂亮的妖物,海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模样,晃得【太宰治】微微出神。   “怎么了?”中原中也问。   【太宰治】垂下眼眸,“你脸上沾了血。”   “哪里?”中原中也皱了皱眉,掏出纸巾来擦,却都没有擦对地方。   【太宰治】无奈抓住对方的手,把纸巾按在了对的地方。   就在他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手机啪嗒一下掉在了他的脚边。   【太宰治】:“???”   “你刚刚把人揍飞上天了?”他问。   那人自由落体这么久,手机下来了人呢?在天上解体了?   中原中也摇摇头,也是一脸茫然。   【太宰治】思考片刻确认这就是一个普通手机后,还是把它捡了起来。   [叮咚,欢迎使用时空旅行售后机]   刚捡起来,手机上就飘出这么几行大字。   [亲亲,这里是时空管理局,这边检测到您和您的朋友在自由落体途中因为时空乱流而去了其他的平行世界,这里向您表示诚挚的歉意]   飘完后字体又开始变化。   [由于时空乱流比较罕见,造成原因较为复杂,所以修复时间大概为一个月]   [一个月后您就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这期间出现任何问题,可以与我们联系。虽然我们不能帮您解决,但我们可以做您最诚挚的倾听者]   【太宰治】:“……”   “哇。”他毫无感情的感叹道。   中原中也耸肩:“看来你还要在这里待一个月。”   【太宰治】没说话,尸体已经通知人来处理,他们俩个则是上了车准备回去。就在快要到中原中也家的时候,【太宰治】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起那破手机开始打字。   [我回原本世界之后,还会保持在自由落体的状态吗]   很快那边就有了回复。   [亲亲,不会哦,为了防止出现死人诈尸讹诈情况,我们必须要保证你们所有人回到本来世界的时候是处于安全状态的]   【太宰治】:“……”   这还不够,可能是感受到了他的不满,那边又友好的给出了十分机智的建议。   [这边建议您重新跳一次呢,亲]   “……”   中原中也刚下车就看见青花鱼的脸色“五彩缤纷”,难以形容。   “怎么了?”他好奇的问。   【太宰治】摇摇头:“别问。”   问就是想同归于尽。 第七章   第二天的时候,外面下了雪。白色的雪纷纷扰扰的落在地上,掩盖了许多人留下的痕迹。   太宰治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风景,其实也看不到什么东西,所有的一切在大雪中都如同雾里看花一般不真切。   他曾经独自一个人度过很多个雪天,安静的看雪花落下,堆积,然后慢慢融化。因为难以出门,所以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他也可以顺理成章的赖在家里躺上一天。   可能很多人难以想象,太宰治其实是一个很安静的人。他不讨厌孤独,对他而言,孤独是生命的常态,而被善意簇拥才会让他感到不自在,所以他很少参加侦探社的聚会。   【中原中也】是被床头的糕点的香味勾醒的。白白糯糯的甜糕诱人的不像话,尤其是对他这种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好好吃过饭的人来说。   他咬了一口,软软的,内部还是温热的。大概刚买了没过多久。   “……你买的?”【中原中也】有些诧异,这个太宰治……真的是太宰治吗?   贴心的有些过头了。   “嗯。”太宰治点点头,“还有,别怀疑,我就是太宰治。”   “这个世界你和我关系很好吗?”   好到可以睡在一张床上,还能帮忙买早饭。   太宰治斟酌了一下语句:“额……不能说是非常好,只能说是差到不行。”   “那你为什么帮我?”【中原中也】将嘴里的食物努力咽了下去。   “你不该对你的救命恩人有这么多的问题。”太宰治并不想回答他,“或者你可以单方面觉得救你是我脑子犯抽。”   【中原中也】不置可否,转而看向旁边已经闪的噼里啪啦的手机,五彩斑斓的灯光360度螺旋转,像是劣质演唱会的傻缺灯光师在胡乱打灯,就怕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这手机不是他的,也不是太宰治的。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还是伸手拿了起来,不然这光实在是照的让他眼睛疼,看了一眼后灯光自动熄灭了,像是死士终于完成了某个任务一样心满意足歇菜了。   “我还会在这里待一个月。”   【中原中也】顿了几秒,然后放下手机说,“我想去见见这个世界的‘我’。”   “我不建议你现在就这么做。”太宰治回答的很干脆。   “为什么?”   “因为越多人知道你的存在,就会越麻烦。”   “麻烦?比如什么。”   “比如中也那边的我,如果他知道你去了,他一定会来我这儿。但我并不想和我自己打交道——你知道的,两个心眼特别多的人相处起来会非常累。”   但如果一个心眼多,另一个缺心眼的话,就不会。太宰治默默在心里把话补全。   【中原中也】微微皱起眉头:“为什么你会知道他也一起来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太宰治懒散的趴到桌上,摇了摇自己的手机,“但难道你觉得我离开Mafia后就和你没有联系了吗?”   手机的页面显示的最近联系人第一位是:蛞蝓,时间是昨天中午十一点。   蛞蝓是谁不言而喻。   【中原中也】挑眉:“这就是……关系差?”   太宰治觉得无辜:“只是前同事之间的普通联系罢了。”   【中原中也】一阵恶寒,这人是怎么把前同事说出前任的感觉的?   他分辨不出来太宰治语气是几分真几分假,毕竟这家伙很擅长用暧昧的语气模糊两个人之间的界限,达到目的之后又会抽离的干干净净。   但当你试图清醒着琢磨他的真心的时候,才是真正落入圈套的瞬间。所以【中原中也】选择放弃思考。   “好吧,但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在意你的感受?”【中原中也】有些好笑的看着胸有成竹的太宰治。   太宰治耸肩:“是谁把你从水里捞上来的?”   “……”   “是谁给你把衣服烘干的?”   “……”   “是谁明明低血糖还是把口袋里仅有的两颗糖给了你?”   “……”   “是谁一大早给你买了早饭?”说着太宰治还示意了一下他手里拿着的糕点。   【中原中也】:“……”   他居然无法反驳。   太宰治看【中原中也】语塞的模样,一时忍俊不禁。   “这样吧,我们来玩个游戏,赢的人可以提问输的人一个问题,而且必须认真回答不能说谎。但如果实在不愿意回答,就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中原中也】兴致不高的看了他一眼:“不玩。”   太宰治撇嘴:“为什么?”   “每次和你玩都是我输。”   “放心,这个游戏没有什么技术含量,非常非常非常简单。而且你就真的对我一点都不好奇吗?你就没有想问我的事情吗?你就不希望能命令我帮你做事吗?”太宰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试图改变对方的想法。   “不好奇,不想,不希望。”【中原中也】语气很冷漠。   “……”太宰治挑眉。   “是谁把你从水里捞出来的?”   “是谁给你把衣服烘干的?”   “是谁……”   话音未落,【中原中也】一个枕头砸了过来:“青花鱼你够了啊。”   “所以你玩不玩?”太宰治笑着继续问。   【中原中也】还在犹豫。   “是谁明明低血糖还是把口袋里仅有的两颗糖给了你?”于是太宰治接着把刚刚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   【中原中也】:“……”   他真的是服了。   “事先说明,那种可以靠听声音或者眼睛判断的赌场游戏我绝对不和你比。”他垂死挣扎道。   “嗯嗯嗯。”太宰治笑的很开心,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最后【中原中也】生无可恋的接过了太宰治递过来的骰子。   “你来扔,如果一到三朝上,你问我,四到六我问你。怎么样,是不是很公平,很简单?”太宰治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游戏规则。   反正中原中也是肯定不会作弊的,不管是哪个中原中也。所以骰子肯定是让他抛。   【中原中也】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就这么简单?”   “当然。”太宰治道,“这可是我专门给你了解我们这个世界的机会。”   【中原中也】冷笑着点破了他的心思:“明明就是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吧。”   太宰治倒是无所谓目的被看穿:“这是相互的。”   所谓的游戏只是一个幌子,二人心知肚明。   话音刚落,【中原中也】抛出了骰子,白色的骰子在桌面上滚了几圈,然后缓缓的停下——是四。   “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太宰治笑了笑。   【中原中也】有些懊恼,明明拼运气这种事情他一向比太宰治好的。   “好吧,那我先问。你——怎么看待太宰治,我是说你世界的那位。”   不知所谓的问题。   【中原中也】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但他也不想去深究对方想法。   怎么看待【太宰治】……   他想起十六岁的时候,【太宰治】在某次任务中由于低头玩游戏太入迷摔断了腿,被森鸥外扔进了Mafia的附属医院。   当时尾崎红叶带着他去看望【太宰治】。   他推开门,只见自己前几天还半死不活的搭档打着绷带吊着伤腿,正在吊儿郎当地剥一颗看上去很甜很好吃的橘子,还笑着问旁边给他量体温的小护士能不能让他赶紧出院。   咬了一口橘子后,太宰治先是顿了一秒,然后笑容灿烂的把剩下的递给了同样来探望他的梶井。   “这家伙,天生就是个祸害。”后来,被橘子酸成一个球的梶井如是说。   “是个祸害。”【中原中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给出了答案。   “嗯……就只有这个词吗?”   “那就是另外的问题了。”   骰子滚了几圈,这次是一朝上。   【中原中也】双手抱臂的靠在椅子背上,看向太宰治的眼神带着一点兴师问罪的意味:“为什么离开Mafia?”   太宰治在玩这个游戏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会被问这个问题的准备:“因为我的朋友说,站在光明的那边可能会好一些,于是我就这么做了。”   “森先生会放你走?”   “当然不会,所以我现在的身份是叛徒。”   【中原中也】并不意外这个答案,毕竟太宰治能离开Mafia的办法除了叛逃也不会有其它的了,反正森先生是肯定不会放他去给其它组织打工的,但是……   “我没有来杀过你吗?”   “中也,这已经是第三个问题了。”太宰治有些无奈。   【中原中也】不满的将骰子再次扔了出去,这回是连续扔了两次,都是三。   太宰治:“……”   他知道自己运气背,但没想到能这么背。   “现在我可以连续问你两个问题了。”因为难得看太宰治吃瘪,【中原中也】心情也暂时好了起来。   “你叛逃后,我们见过面吗?”   “见过。”   “那我们见面之后会怎么样?”   太宰治忽然沉默下来。   “怎么了,你要违反规则,还是想被我命令做一件事?那我肯定是让你和我一起去Mafia转一转。”【中原中也】提醒道。   看来是逃不掉了。   “大概是……吃饭,洗澡……”太宰治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还有一起睡觉吧。”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是他想的那个睡觉吗?   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第八章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这其实是一个很难以回答的问题。   他们曾经是互相厌恶又可以交托生死的搭档,如果告诉十五岁的太宰治,他在某一天会抱着坏脾气的蛞蝓入睡,大概会恶心到直接吊死在那个萝莉控首领的办公室前吧。   而他们之间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开始于分开的四年里的某一个雨夜。   那时候他还没有成为侦探社的一员,日复一日的在特务处干着相同的事。但他并没有觉得和以前有什么不同,无论在哪里对他来说都一样,哪怕是后来的侦探社。   他不会感到快乐,也不会感到无聊。他习惯对每一个人说“见到你很高兴”,即使他并不高兴。   那天太宰治在酒吧喝了酒,外面下了大雨。他知道会下雨,但他还是没有带伞,怎么都无所谓了……疯掉也可以,死掉也可以,没什么可以在乎的。   他慢悠悠的在雨里走。嗯,天气凉爽,雨水温度正好,现在心情也不错,真是个适合自杀的好天气。   他找了一个看得顺眼的桥,路边行人穿着雨衣匆匆,没有人注意到他。嗯……不会打扰到其他人,很完美。   “哟,这是哪儿来的叛徒,是准备跳河吗?怎么,离开Mafia之后诸事不顺?”   开着摩托车的青年摘下头盔,露出一头橘发,重力隔绝了雨,在周围的所有灰败中是如此鲜活。那双熟悉的海蓝色的眼眸嘲弄的注视着他,漫不经心的靠在车旁把玩着手中不知道哪里搞来的一把匕首。   太宰治眨眨眼,雨水顺着长而微卷的睫毛往下落,然后又有新的雨落在他身上。   “干嘛那么看着我?”中原中也挑眉,“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是中也啊……”太宰治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中原中也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你终于老年痴呆了吗,我的混蛋搭档?那可真是可喜可贺。”   “啊,谁知道呢。不过今天天气真好,我准备去死了呢。”太宰治语气忽然轻快起来。   “那又如何,你不是每天都想死吗?”   “……倒也是,我能活到现在确实是很奇怪,可能是之前不够决绝吧。”太宰治回忆了一下,好像这个世界上的确没有人希望他活下去,连他自己也不想。   他看着被雨水打的翻腾湖水安静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现在想想,最后见到的一个人是你,也挺好的。”   然后他就被中原中也看准时机从背后一巴掌拍晕了。   “呵,装什么文艺青年。”中原中也把人扛起来扔到车的后座上,碰到太宰治的瞬间他直接被雨砸了满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遇见你真是倒霉透了,下次想死的时候记得离我远点别让我看见。”   很不幸,太宰治这次还是没有死成。   更不幸的是,因为喝了酒,加上淋了雨,太宰治发烧了。   神志不清的哼哼唧唧挂在中原中也身上,死都不肯放手:“呜呜呜,好疼好难受。”   中原中也死命的把黏在自己身上的人往旁边推:“青花鱼你是疯了吗,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太宰治:“……”   粘人精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然后委屈巴巴的松手,缩到旁边把自己团成一个大粽子。   不无辜,但是委屈。   眼看青花鱼就要阴暗的蠕动到把自己委屈死,中原中也无奈扶额:“算了随你吧。”   青花鱼立刻臭着一张脸蹭了回来,把人抱住一顿揉。   “呜呜呜,我难受。”   中原中也一脸麻木的感受对方把自己的头发搞得一团乱,偏偏这人好像是无意识的举动。如果太宰治是故意的,他肯定会直接把人踹飞,但如果真的是因为难受……   他伸手贴近了太宰治的额头。   烫,特别烫。   应该真的很不舒服吧。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真是上辈子欠这家伙的。   “我去给你拿药。”   家里没有药,中原中也思考片刻,从冰箱里掏出来俩冰块,梆硬,可以做凶器的那种。   这东西……应该也能降温吧。中原中也觉得没问题。   就这样,明明一两天可以好起来的病,经过“神医”的一顿操作,太宰治硬生生在床上躺了一周。   “呵呵,你就是这么对待病人的?”   太宰治咬着温度计躺在床上指手画脚。   中原中也躺在旁边泡了一杯咖啡,无奈耸肩:“我又不怎么生病,怎么知道不能放你和冰块一起睡觉。”   “你不上班?森先生给你放假了?”   “家里有个叛徒在,我当然不能放心。正好最近不要出差,所以在你离开之前我全在家办公。”   “呵呵呵。”太宰治模糊不清的笑,“中也还知道我是叛徒啊,那干嘛不用对待叛徒的方式处决我呢?”   中原中也平静的翻过文件的一页纸:“首领对你持放任态度,连追杀都那么敷衍,明摆着就是让你走的意思。我自然不会违背首领的意志。”   “……”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不处决我是因为森先生,那又为什么要救我呢?”   中原中也不说话。   “中也?”他把温度计拿出来甩了甩,烧已经退了。   中原中也依旧沉默。   太宰治坐起身,看着中原中也,极其缓慢的眨了一下眼,他很想知道答案,他觉得有些坚持不下去了。所以他希望这个人可以给他更多的东西,就像十五岁那年一样,再次赋予他能够活下去的意义。   “……”   “如果非要说的话,”中原中也感受着对方的视线,叹了一口气,“我并不希望你死掉,太宰治。我希望你活着,即使我很讨厌你,但你曾经是我的同伴。”   “同伴……呵呵,原来我们之间还有这种关系啊。”太宰治语气不明的笑了笑。   中原中也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你不会再像信任我一样去信任其它人,同理,我也不会。我们经历了很多,你帮了我很多,我也帮了你很多。”   “你死了我确实会有那么一点难过。但是,太宰。”中原中也第一次这样认真的叫他的名字,“你活下去,必须是因为自己想活着,而不是为了别人。”   太宰治安静的看着眼前的人,似乎这一年里他们都变化了很多,中原中也的成长速度也很快,最起码刚刚那一番话,十八岁的中原中也肯定是说不出口的。   “中也。”   中原中也吐出一口气,以为这人想通了,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下来:“怎么了?”   太宰治假笑:“我想吃螃蟹罐头。”   中原中也:“……”   你小子油盐不进是吧!   至于后来他们是怎么滚到一张床上的呢?   因为中原中也感冒了,没错,被太宰治传染的,他几年没生病,一见太宰治就遭难。   真是个祸害!   太宰治本着礼尚往来的态度留下来照顾中原中也。   “你是在报复我吗?”中原中也视死如归的看着太宰治手里捧着的黑漆漆的药碗,根据太宰治说,是他亲手熬了几个小时的。   “良药苦口啊,中也。”太宰治一边说一边把碗递给中原中也,橘毛的蛞蝓一脸抗拒,嫌弃的别过头。   本着即使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的态度,太宰治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举起大拇指赞叹:“不苦,一点也不苦。”   好吧这苦的程度有些超出他的预想了。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一脸扭曲的说着这种话,感觉更惊悚了:“你小子想和我同归于尽是不是?”   “不行,我喝了你也必须喝!”太宰治彻底不装了,无理取闹,“我熬了三个小时的!”   “你想害我不如直接买毒药!”   “这不是毒药!这是调理身体的中药!蛞蝓你懂不懂什么叫中药!”   “调理个头,要是你不来,我现在肯定活蹦乱跳的!”   太宰治憋屈了一会儿,把碗放下,开始他的茶艺表演:“所以你很后悔把我带回来是不是?”   中原中也:“……”   又来了,这混球又来了。   “太宰治,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我无论多生气都没有打你脸吗?”他强忍怒气。   “因为我帅?”太宰治疑惑。   然后中原中也居然点了点头:“是的,我很喜欢你的脸,如果你是个哑巴我说不定会喜欢上你这个人。”   太宰治:“……”   他不是不想回答,但面对中原中也的这种另类夸奖,他一时想不到什么话来回答,总不能说“谢谢你”吧。   就在他还在纠结的时候,中原中也忽然吻了他。   “真的很苦,你这混蛋。”从他嘴唇上离开的时候,中原中也皱起一张脸,“但我希望你别再说话,不然就滚出去。”   太宰治宕机片刻。   中原中也长得好看吗?   好看。   中原中也身材好吗?   除了个子矮没什么缺点。   中原中也重要吗?   ……应该……重要吧。不然他上周也不会故意当着对方的面跳河,来一次计划之中的偶遇。   嗯,反正他不亏。   想明白之后,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   “所以你们两个是对彼此……见色起意?”【中原中也】看着刚刚又一次抛出的骰子,上面是明晃晃的一,他刚刚又赢了。   太宰治嘴角抽搐:“你就不能换个词吗?”   “呵呵,那就是有目的的狼狈为奸喽?”【中原中也】对他们这种随便确认关系的行为表示不理解。   太宰治:“……倒也不必这样骂自己。”   “所以回到刚开始的问题,你们是什么关系?”【中原中也】挑眉。   “我们之间的关系过于复杂,无法用爱或者恨来形容。讨厌是真的,情不自禁也是真的。我们之间,面对彼此的每一面都是真实的——这大概是中也会给出的答案。”太宰治慢悠悠的模仿着中原中也的语气道。   “那你的呢?”【中原中也】好奇。   “你的提问时间已经结束了”太宰治撑着下巴,但笑不语。   什么关系呢?   我的搭档,我的同伴,我的欲望,我的灾难。 第九章   就在【中原中也】想要继续掷骰子的时候,太宰治阻止了他。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   太宰治咂舌:“今天运气太差,我不玩了。”   【中原中也】耸肩:“你说不玩就不玩?我拒绝你的请求。”   说着就把骰子扔了出去,是四。   【中原中也】:“……”   太宰治:“……”   【中原中也】:“我忽然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别玩了。”   太宰治皮笑肉不笑,把他刚刚的话如数奉还:“你说不玩就不玩?我拒绝你的请求。”   【中原中也】无奈揉了揉额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你问吧。”   太宰治的指尖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思考片刻后问道:“在来到这里之前,你们在做什么?”   【中原中也】不说话,好像在发呆,根本没听他说话。   太宰治:“中也?”   没反应。   太宰治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你在想什么?”   【中原中也】终于回过神,慢慢道:“我在想,如果我在这儿把你杀人抛尸,全身而退的可能性有多大。”   太宰治挑眉:“你全身而退的可能性是百分百,但你真的动手的可能性是——零。”   “呵呵。”   “那你是选择回答我的问题,还是替我做一件事?”   “来到这里之前……我看见太宰治在做跳地运动。”   太宰治:“啊?”   “来到这里之前,我刚好完成任务回到Mafia,我找到他,然后看见他在往地上跳。”   太宰治:“……?”   为什么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合成句子他就不明白了?   跳地是什么鬼?   难不成往河里跳是跳河,往地上跳就是跳地?   那从高处往地上……   “你……是不是想说跳楼?”太宰治得出一个答案。   【中原中也】又不说话了。   “你是不是跟着一起跳了,所以才会一起来到这里?”   【中原中也】额角青筋跳动。   “你连续好几天不睡觉,不会是因为觉得‘我’不对劲,想要赶快回来见我,所以硬生生把任务提前一周解决掉的吧?”太宰治将答案抽丝剥茧一样慢慢从壳里剥离出来。   “砰”   一把匕首擦过他的侧脸,钉入身后的墙里。   “你话太多了。”【中原中也】冷冷道。   太宰治丝毫不慌的喝了一口水,抬起指尖抹去脸上细小伤口渗出的血珠。   蛞蝓生气了,看来是猜对了。   “那还继续吗?”   “当然。”【中原中也】将身体重新放松,坐回座椅上。该死的胜负欲上来了,他必然要问一个太宰治无法回答的问题。   另一边。   【太宰治】叠了一只小小的千纸鹤,洁白的纸鹤被他放在指尖,然后随手一掷,顺着风飞出了窗户。在空中划过歪歪扭扭的弧度,最后一头扎入地上的雪里。   “不要往窗户外面乱扔垃圾。”中原中也没好气的扔了个枕头过去,然后指挥家里养的大金毛犬去关上了窗户。   因为外面雪下的太大,外加最近Mafia很闲,所以今天森鸥外给他们放了假。   中原中也穿着毛茸茸的猫猫睡衣,这是尾岐红叶送他的,虽然觉得不符合他的气质,但他绝不会把大姐头送的礼物放在角落里生灰,   这也是对女士尊重的一种。中原中也一边感受着【太宰治】复杂的目光,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自我安慰道。   他不会承认是因为之前他常穿的睡衣纽扣坏了他才不得已穿这件的。   性格温顺的金毛似乎很喜欢【太宰治】,关上窗户后就又摇着软乎乎的尾巴凑到他身边,抬起狗爪子表示想要握手。   【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把狗爪子按了回去表示拒绝。   狗子不同意,继续伸爪子。   一人一狗对峙许久。   最后太宰治妥协,揉了揉它的脑袋,俯身托着它的屁股,把大只的毛茸茸抱了起来。   金毛开心的使劲摇尾巴,激动的想要去舔【太宰治】,结果被对方提前预判了动作,张嘴的瞬间嘴里被塞了一个球。   房间门开了。   金毛被扔了出去。   门又关了。   还没反应过来笑的像傻子一样的金毛:“……”   嘤,人和狗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太宰治】慢条斯理洗了个手,中原中也不满:“谁让你把我的狗扔出去的?”   【太宰治】摊手:“你知道的,我很讨厌狗,才不要和它共处一室。”   中原中也不爽的冷笑:“区区青花鱼!”   “青花鱼也是有鱼权的。”【太宰治】已经将无理取闹这一成语修炼到了极致,“你这么喜欢那只金毛那你替他报仇啊。”   于是门又开了。   门又关了。   【太宰治】委屈吧啦的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和旁边的狗对视一眼。   不记仇的狗子冲他摇摇尾巴,再次伸出爪子想握手。   【太宰治】:“……”   一人一狗终于成功牵手。   “你是公的母的?”【太宰治】忽然好奇的问。   狗狗听不懂,看上去有些羞涩的单爪捂着脸:“汪?”   【太宰治】直接伸手把狗薅了过来。   “对了明天你……”中原中也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再次把门打开准备交代一下。   【太宰治】按着金毛的肚皮,正好检查完。他抬起头:“怎么了?”   “明天可能森先生会来找我,你最好躲躲。首领不是其他人,保不齐你就被认出来了——所以你在对我的狗干什么?”中原中也皱眉。   他怀疑这人找不到美女陪他殉情,转而看上了他的狗子。   “我看它没有绝育。”   “所以?”   “我们带它去绝育吧。”【太宰治】友好提议,听说绝育的动物会变得安静沉稳,这样说不定这金毛能消停,当然如果能离他远点是最好。   刚和某个想给他绝育的人类握爪的狗子猛然抬头看着太宰治:“???”   你怎么比我还狗啊!   ——   “已知条件如上,请你告诉我线x的长度是多少。”【中原中也】正在将电脑上的题目逐字逐句的读给太宰治听。   太宰治:“……”   【中原中也】好心给他看了一眼立体图片:“这是题目里给的。”   太宰治:“……”   他该说些什么吗? 第十章   “……由此可得,线x的长度为10根号2。”太宰治在一大张草稿纸的最后写下答案,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计算过程,如同蜂窝一样看的人眼睛疼。   这该死的胜负欲。   【中原中也】默默将鼠标划到了答案那一页——10根号2。   这该死的青花鱼是什么时候背着他偷偷去学几何了?怎么着,难道离开Mafia之后还想着考大学啊?   太宰治放下笔,有些疲惫的撑着下巴揉了揉眼睛:“怎么样,答案对吗?”   【中原中也】不情不愿的点点头:“嗯。”   太宰治笑了笑,好看的眉眼上扬,看的【中原中也】一阵违和。在来到这里之前,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青花鱼会露出这种表情。   永远……沉默的,离所有人都很远很远。   他总是戏谑脸,玩味盎然,笑着喊你名字,可他的眼神空空的,好似越过千里,你什么都看不清。   【中原中也】恨他恨的牙痒痒,恨不得咬断他的喉咙,泡进福尔马林里制成标本挂在墙上。他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人类要把漂亮的蝴蝶封存起来,飞起来的蝴蝶不是更好看吗?   但事实证明,飞在空中的蝴蝶虽然好看,但是它一发病就用粉糊你一脸,然后拍拍翅膀飞远了,和大扑棱蛾子没什么区别。   虽然他敬而远之,但【太宰治】还是经常会蹭过来,有时候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有时候又会问一些无厘头的问题。   “中也中也,现在的生活,你开心吗?”   “你赶紧滚我就开心。”   “中也,你很希望我消失吗?”   “你要是把烂摊子留给我,自己玩失踪,你就死定了!”   “中也,我最讨厌你了。”   “呵呵,彼此彼此。”   “中也啊……”   “……”   他们经常这样一问一答,直到最后答非所问。   他又没由来的想到某一天早上,【太宰治】忽然告诉他,上周来到他家附近的那只流浪猫昨天晚上死掉了。   “你不说那只猫脏兮兮的,还成天喵喵叫个不停,吵死了,你被折腾的睡不安稳的吗?”   “对啊对啊,所以死掉也挺好的,省了好多麻烦。”【太宰治】是这么回答的,“那真的是一只很丑,很烦人的猫。”   只是后来他又在【太宰治】家里,无意中发现了猫砂盆,旁边还有专门给小动物住的小房子。崭新的,还没有用过。   【中原中也】已经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大概是有点难过吧,也可能并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他和【太宰治】的关系也就这样了,冷漠的,敷衍的,归于无动于衷。   不管他们曾经是什么样的关系,现在的他们相看两厌。   “最后一局。”太宰治拿过骰子,“这回我来掷,怎么样?”   “……我没意见。”【中原中也】从回忆中脱身,点点头。   “啪嗒”   骰子落在了桌面上,甚至都没有滚动,直接就是答案——六朝上。   “看来我的运气好起来了。”太宰治摊手。   【中原中也】没什么表示:“愿赌服输,你问吧。”   “那……”太宰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悠悠的想了一会儿,“如果你必须选择一个人接吻,你会选择谁?”   【中原中也】的脸色变得很差:“没有那种人。”   “所以让你必须选择啊。”   “……”   【中原中也】一动不动很久。   最后他说:“没有这个人——我选替你做一件事。”   “哇哦。”太宰治勾起嘴角。   “所以是什么事?”【中原中也】不耐的抬眸看他。   “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太宰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双臂舒展可以听到骨骼松动的声音,“现在嘛,就慢慢等雪停好了——天气预报说明天就会停,不会等太久的。”   “那我们就一直闷在这儿?”【中原中也】不满意道,“也太无聊了。”   来到一个新地方,说不好奇是假的。他很想看看这个世界的横滨,想看看森鸥外带领下的Mafia会发展成什么样,也想知道那些故友在这里过着怎样的生活。   “那我们聊聊天吧。”太宰治提出建议。   【中原中也】立马摇头,每次和太宰治聊天——不管哪个太宰治,他都会气的头疼。   “嗯……那你听我说吧。”太宰治善解人意的改变了说法。   【中原中也】觉得没问题,大不了他不听。   “我记得……嗯,应该是去年圣诞节的时候吧。”   前一天晚上他们闹的有些过分,凌晨五六点才休息下来,放假的两个人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手机关着静音,中原中也住的别墅也没有邻居,日子安逸的不像话。   中原中也特别安静的团在他旁边,柔软的橘毛头顶时不时蹭一蹭他。因为开着暖气,家里很暖和,他们只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太宰治很轻易就能把蛞蝓圈进怀里。   金毛特别乖的躺在阳台上晒太阳,毛茸茸的尾巴时不时扫几下。窗户外面时不时有鸟儿叫着。   太宰治从未想过有一天,他醒来的时候会如此的安心。世间所有喧嚣的一切都离他远去,而汹涌的苦楚与悲伤也逐渐被平静的生活掩埋。   他人生第一次觉得庆幸,庆幸之后又觉得怅然若失。   其他人总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但太宰治不一样。   他得到了就会害怕失去,他必须一遍又一遍的确认所得之物的存在,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所以他捏了捏中原中也的脸:“中也,该醒了,吃晚饭了。”   中原中也皱了皱眉,似乎是努力在从睡眠中挣脱出来。手下意识的揉了揉脖子上被啃出来的红印。   “中也你怎么不理我?”   橘发的青年最受不了他这样说话,虽然眼睛还没有睁开,人已经下意识的抱着太宰治,对着他脖子乱亲:“困……你乖一点啊。”   等中原中也趴在太宰治怀里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分钟之后了。但是太宰治怀里很舒服,他趴着不是很想动。   “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做噩梦了。”太宰治说。   “梦到了什么?”   “梦见在某一个世界,你加入了侦探社。有了社长的帮助,你可以自由控制污浊,不再需要我了。”   “哼……嗯。”中原中也哼哼唧唧的眼看着又要趴在他身上睡着。   太宰治有些无奈,但看人困成这样,也不再试图把人喊醒。准备当个昏君,继续搂着他的蛞蝓睡个天昏地暗。   就在这时候,中原中也忽然迷迷糊糊摸上他的脸:“我留在你身边,只是因为你是太宰治,和人间失格没关系。只要你别把你脸摔破相,我是不会离开的。”   太宰治立马苦大仇深道:“你是什么终极外貌协会?”   中原中也一巴掌拍过来:“别叽叽歪歪,困死了,赶紧睡……睡……睡觉。”   话音刚落,中原中也就直接挂在他身上睡着了。   太宰治把人放平到床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趴下来在他耳边轻轻说:“那你说,你不会忽然死掉,不会无缘无故消失,我就让你安静睡觉。”   可睡着的中原中也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   太宰治叹了一口气,知道问不出答案了,于是放弃了,躺下准备继续睡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他听见中原中也的梦呓。   “我不会把你丢下的。”   【中原中也】听着,觉得不对劲:“我是不会做梦的,不可能‘梦呓’。那肯定是你幻想出来的。”   太宰治不满意的看他:“你懂什么,那是因为他清醒的时候不好意思这么说,装做梦呢。”   当然了太宰治的故事版本省略了很多细节,比如中原中也说完还贴过来抱了他。   “你们现在是在两个不同的组织吧,如果以后要成为敌人呢?”【中原中也】泼冷水道。   “那就成为敌人呗。”太宰治无所谓的耸肩,“反正关系已经这么复杂,再多一层也没有关系。”   “而且……最熟悉自己战术的人成为自己的敌人,”太宰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居然有些兴奋,“一定会特别有趣吧。”   “……”   他差点忘了太宰治是个混球疯子。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赶紧收尾换一个。   “所以你和我讲这个想表达什么,开导我?”【中原中也】试图告诉眼前这人,他和自己那位【太宰治】绝对不可能成为这种关系。   他现在只想亲手捅死那个混蛋。   如果那家伙觉得自己非死不可,那不如由他亲自动手。   太宰治摇摇头:“不不不,我没有那么好心。”   “那你是想干什么?”【中原中也】不解。   “我只是单纯想向你炫耀一下我和他之间友好的搭档情罢了。”太宰治无辜耸肩。   【中原中也】:“……”   他不懂,但他大为震惊。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畅,迫切的想宰个俄罗斯的毛子消消气,顺便把那毛子的神经病挚友也一起砍了。   “没事,我不歧视单身狗。”太宰治火上浇油道。   “呵呵。”【中原中也】气的差点没把桌子掀起来砸他脸上。 第十一章   “混蛋太宰,你脖子上的……额……这个伤口,是怎么搞的?”   中原中也抱着委屈巴巴的大金毛,一大坨毛茸茸把他压的几乎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大狗嘤嘤嘤的叫着一个劲撒娇,扭来扭去蹭着中原中也的脸。   在旁边闭目养神的[太宰治]抬头,茫然的摸向自己的脖子,才发现绷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估计是被狗爪子不小心抓掉的,露出脖子上的刀痕,在过于苍白的脖颈上很显眼。   “啊……这个啊……”   “是我自己搞的呢。”   [太宰治]轻声回答。   中原中也在旁边努力的安抚着狗子,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注意听他的回答。[太宰治]眨眨眼,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不希望中原中也继续追问下去的,好在对方也没有放在心上。   手机叮叮咚咚忽然响起来。   因为中原中也很平时懒得碰那些稀奇古怪的软件,所以铃声还是以前的默认铃声,太宰治的也是默认铃声,四舍五入就是情侣铃声——别当真,这是中原中也某次忽然瞎想得出的结论,他自己也觉得这想法莫名其妙。   中原中也从狗毛的缝隙里挣扎出来,探出一只手伸着尝试好几次才拿到手机。   看到手机来电显示人后,他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刚刚还被千娇百宠的狗子被一巴掌拍在毛茸茸的屁股上,摔到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圈。   “森先生,是我。”   “……什么……现……现在?外面下雪啊。”   “额……我看看。”中原中也打开窗帘,外面被冰雪完全覆盖,只有一片纯白,但雪确实已经停了,“但是……但是……”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中原中也心虚的回答,末了还欲盖弥彰的干巴巴笑了几声,“哈哈哈。”   [太宰治]和地上气的哼哼唧唧的狗子对视一眼,然后又同时移开了视线。   中原中也捂着额头,沧桑的回头:“森先生说他要来。”   “不是明天吗?”[太宰治]皱眉。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自己这位曾经的教导者了。   自己这位教导者如同狐狸一样狡猾,聪明又难缠,对别人对自己都够狠。如果不是必要,他不想和这家伙见面,万一被发觉一点什么出来就不好办了。而且他也不想看见那张笑眯眯的讨人厌的脸。   “爱丽丝偏要出来吃蛋糕,结果森先生带她去了之后发现蛋糕店关门了。”中原中也无奈摊手,“刚好那家店离我家近,爱丽丝也想我了。”   [太宰治]:“……”   这种大雪天怎么可能还有店营业啊!那老狐狸找借口的吧!   “你别那个表情,”中原中也叹了一口气,“就算森先生是故意的,我也不可能拒绝吧。”   [太宰治]表示拒绝交流。   中原中也看看狗子,又看看[太宰治],一人一狗,两脸委屈,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大概是上辈子干过什么特别缺德的事情,这辈子上天派了这么一堆家伙来折磨他。   中原中也妥协:“明天吃螃蟹。”   [太宰治]不屑:“哼。”   “七只,炸的煮的烤的红烧的清蒸的做成罐头的,随便你选。”   [太宰治]眨眨眼:“……”   被忽略的狗子不满意的汪汪汪了几声。   “我还要明天就把这只狗拉去绝育,回来的时候顺便自己去选螃蟹。”[太宰治]指指地上看着就让人不爽的傻了个吧唧的狗。   中原中也其实早就准备带它去绝育了,只是一直没有敲定时间罢了。   “可以。”   [太宰治]对着狗子做了一个鬼脸,就溜溜达达去了楼上。   “……”中原中也捂头,“你是傻子吗?”   藏起来肯定是不现实的,他已经在这里留下了太多痕迹,连拖鞋的摆放位置都会暴露很多信息,而且现在收拾已经来不及了。森鸥外来过这里,像他们这种过目不忘的人肯定会发现不对劲。   而且鬼知道爱丽丝玩着玩着会不会找到他藏身的地方,那样就更说不清了。   [太宰治]脱下浑身的衣物和缠绕在身体上的绷带。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躯体,苍白瘦削,伤痕累累,手臂上全是刀留下的伤疤,新旧交替。脖子上的那条几乎贯穿脖颈的疤痕,更是狰狞。   真是吓人啊……他想。   他又想,居然真的活到现在了。   是幻觉吗?   濒死的时候人都是会有幻觉的。   他要如何才能证明自己是真的活着呢?   只要……打碎镜子,碎片插到喉咙里,吞进肚子里……   如果能感知疼痛,他就是活着的吧?   可是他是真的好怕疼啊,血肉被割开,流淌出刺目的血。神经末梢将疼痛传输到脑子里,无法缓解,过分的疼痛甚至可以让人昏厥过去。   但他也是真的好喜欢将伤疤扯开的一瞬间,喜欢摁压身上的淤青。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恋痛?怎么可能。   [太宰治]想,可是除了疼痛,又有什么能证明他还活着呢?   他伸手,手紧紧握着镜子的边缘,忍不住的颤抖……只要……只要……   “混蛋太宰,你的围巾干了,给你放沙发上。”楼下传来中原中也的声音。   [太宰治]猛然惊醒。   意识到自己准备干什么后,他沉默片刻,闭上眼睛,足足安静了几十秒。   “知道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片鸢色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打开易容药剂,深吸一口气。   幻觉就幻觉吧,最起码这次的幻觉里没人死掉。   森鸥外是在十分钟后到的。   [太宰治]还在楼上没捣鼓完,中原中也只能先去开了门。   其实他不是很慌,因为他知道[太宰治]肯定比他更不愿意让森鸥外知道他的身份。如果[太宰治]不愿意,那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嗨,中也。”金发的女孩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依然穿着好看的裙子,拉着中原中也的手跳着舞步转了一圈,“我今天好看吗?”   中原中也单膝下跪,如同优雅的骑士一样吻了她的手背:“非常好看,爱丽丝小姐。”   女孩满意的笑了,“中也今天也一如既往的很可爱呢。”   中原中也一向拿爱丽丝没有办法,也只有她敢当面用可爱这种词形容他了,换成其他人早被揍飞三里地了。   毕竟骄傲又强大的漂亮女孩子总是有特权的。   森鸥外穿着医生便服,里面是厚厚的毛衣。他靠着门框:“嗯……中也君下午好,你家里还有其它人吗?”   “啊……“中原中也猝不及防。   这问的是不是有些太快了,还没进门怎么就知道了?   他很少撒谎,对敌人是不屑撒谎,对身边人是不愿意撒谎。现在忽然要去忽悠自己上司,还是有点不安。   上一次说谎,还是很久以前和太宰治一起出国执行任务。明明第一天就暴力解决了,硬是被太宰治用三寸不烂之舌把情况说的无比复杂,拖到了第七天才回去。   当时他虽然没说话,但他也没有反驳,默许了太宰治的行为,并且在接下来的六天里玩得很开心。   所以严格说起来他俩是共犯。   现在又要当共犯了,骗的还是同一个人。   他为数不多的谎言都贡献给他发誓要效忠的对象了,仔细想想良心还有些痛。   “平时你的门都是半关的,今天却关的很严实。”森鸥外解释。   就不能是我忽然改性了吗?   中原中也在心里碎碎念,当然了,这种话他是万万不可能问出口的。虽然他非工作状态下和森鸥外说话其实是很随意的,但今天他做贼心虚,不能一概而论。   “我的一个朋友。”中原中也说,“一起喝酒来着,结果下了大雪,我就让他在这儿住几天。”   森鸥外点点头:“希望我没有打扰你们。”   “当然不会。”中原中也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听见脚步声,狗子蔫蔫的抬头,狗子又蔫蔫的趴下,眼里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沧桑。   “小飞棍怎么了?”   小飞棍是爱丽丝给金毛取的名字。   “大概是……昨天被路上的小母狗嫌弃太胖了吧。”中原中也胡编乱造道。   很好,说谎这玩意儿是可以熟能生巧的。   “好惨。”爱丽丝感叹。   中原中也点头表示赞同。   “喝点茶吗?”   “好啊,正好暖暖身子。”森鸥外笑了笑。   三个人围坐到茶几旁边。   “林太郎,中也,你们怎么会喜欢这种苦苦的东西啊?”女孩对此表示不解,“是因为年纪大了吗?”   “你这么说我好伤心啊爱丽丝。”森鸥外捂着心口,好像被伤的很深的模样。   他和太宰治,这师徒俩都是戏精。爱丽丝已经免疫了。   年仅二十二岁就被说年纪大的中原中也并没有反驳,淡然的喝了一口茶。   他以前也不喜欢喝茶,但现在他喝了,他觉得喝茶和年龄没关系,而是和心态有关系。再说了,心态这种东西嘛,是要磨炼的。   在黑手党这么多年,事见多了,也就平和了。毕竟他什么大场面没有见……   “Hi,中也。”   一个穿着他机车衣改版的皮衣的黄毛精神小伙,涂着黑色指甲油,风情万种的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这是你的同事吗?”[太宰治]眨着那双带了卡姿兰巨大美瞳的眼睛,冲着他笑的惊悚异常。   中原中也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这大场面他是真的没有见过。 第十二章   “你……你……”中原中也伸手指着他,嘴张张合合半天,居然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太宰治]耸肩,凑到了他的身边,弯腰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抛了个媚眼:“怎么了,darling?”   森鸥外被茶水呛的咳嗽起来,怎么都停不下来,低着头,身体因为咳嗽而不受控制的抖动着。   爱丽丝没有说话,不是因为她很冷静,而是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她跟着森鸥外这么多年,确实没见过这样的黄毛不良。   “中也~你怎么不说话?”[太宰治]又问。   中原中也瞪圆了眼睛,依然在结巴:“我……你……”   最后还是森鸥外先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中也君的朋友?”   “是啊。”[太宰治]仗着对方目前认不出自己,说话都轻松放肆了不少,“秃头大叔你有什么意见吗?”   中原中也:“你……”   森鸥外并没有生气,而是笑眯眯道:“中也居然会有你这样有趣的朋友。”   “可能是对无趣同事的大叔脸感到乏味,所以想换个风格新鲜一点的吧。”[太宰治]也笑的温柔。   中原中也:“我……”   爱丽丝茫然的拿着茶杯喝了一口。   啊,真苦啊。   再喝一口。   啊,真苦。   再来一口。   ……   “嗯,有道理。”森鸥外在中原中也的惊悚目光中点点头,“Mafia确实应该整改了,一直一成不变也容易让人厌倦。”   [太宰治]点点头,涂了黑色指甲油的手搭在中原中也肩上:“不愧是中也的同事,就是有眼力劲。”   “……”   说实话,爱丽丝不想用虎躯一震这个词来形容此刻的中原中也,但她找不到其它更合适的词了。   “中也君,你这位朋友真的是太有趣了,要不要讲讲你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森鸥外好奇的问。   这不是装的,他是真的好奇。   很难以想象,这头五彩斑斓的猪是怎么拱到自家性格暴躁的战斗品种大白菜,而且还没被打死的。   中原中也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生无可恋的任凭[太宰治]搭着肩,已经在猜下次上班会因为什么理由被扣工资了。   “我和中也啊……”[太宰治]装模做样回忆了一会儿,“是在一个酒吧认识的。   “恰好那时候酒吧有几个劫匪闯进去了,我们俩联手制服了他们。把他们交给警察后,我们谈天说地,相见恨晚,一见钟情,干柴烈火,郎情妾意……”[太宰治]滔滔不绝的说着,完全不顾旁边中原中也的死活。   “后来他觉得我这个人吧,非常好,非常优秀,品味也很好……总之哪里都很好。”[太宰治]喝了一口茶,耸耸肩,“所以他经常要请我吃饭。毕竟你知道的,优秀的人嘛~总是会互相吸引。”   森鸥外看着他的巨大美瞳,看着他脸上厚厚的一层粉,骚包的黑指甲,那一身奇奇怪怪的衣服,陷入了沉默。   说实话,他活这么多年,见过无数自恋的,这是第一个能让他无话可说的人。哪怕多夸一句,那并不存在的良心都会隐隐作痛。   “中也君,你怎么看?”   森鸥外试图转移话题。   中原中也心如死灰,根本没有听清自家首领在说什么,感受到他的目光后,下意识的认真点点头。   这是他偶尔开会摸鱼时候的习惯。虽然没听见领导在说什么,但表情一定要真诚,点头幅度要大,要坚定,要让领导能感受到自己炽热滚烫的心。   森鸥外:“……”   他面无表情,他不可置信。   有脏东西!   绝对有脏东西!   中原中也怎么可能会看上这么个大蘑菇?打扮的跟个棒槌似的。   而此时,[太宰治]适时的笑了笑,故作羞涩的撞了撞中原中也的肩。“你就宠我吧。”   爱丽丝:“……”   森鸥外:“……”   完了,眼睛要瞎掉了。 第十三章   “那么,这位先生你还有什么事吗?”[太宰治]看着中原中也由白转青再转黑的脸色,以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模样,嘴角扬起的弧度变得更大了。   森鸥外扶着额头,低头不看他:“没有了……”   “那你这个姿势在干什么。”[太宰治]不依不饶,“莫非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才说一会儿话就累了?”   “我只是有些头痛罢了。”森鸥外勉强露出一个笑脸,默默告诉自己,这是中也君的下属,不能杀,不能杀。   爱丽丝拿着茶杯,看看[太宰治],看看中原中也,又看看森鸥外,思考片刻之后决定低头保持沉默。   中原中也试图解释:“森先生,其实我……我和他……”   手足无措的比划了好几下,他硬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说辞。   森鸥外抬手制止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略显沧桑的喝了下去:“我明白,中也君。   “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喜欢追求刺激,我也可以理解一些年轻人压抑的太久,有了迟来的叛逆期和中二期。”森鸥外的声音多了几丝疲惫,“当初你十六七岁那会儿,是我和红叶君疏忽了你。”   “不是……”   “但如果你真的喜欢这种类型的……嗯……朋友,我觉得按照红叶君的脾气,你还是尽量瞒着她一点吧。”   颇有种老父亲的心态。   “还有太宰君那边……”森鸥外再次叹息,“还是别让他知道比较好,不然要是他过来和你这别墅同归于尽,我还真拦不住。”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有什么关系啊?!”   内心忽然慌得一比,首领怎么忽然提到太宰治,他记得他现在还和太宰治属于地下情人关系……首领难道发现了什么?   森鸥外莫名其妙:“你和他不是一起了吗?”   “我……我……”   “难道你没有?”   “……啊……但是你们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啊?”虽然是事实,可是中原中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Mafia的大家都看出来了啊。”森鸥外摊手,“你们不会以为上次Mafia和侦探社一起开会你们俩眉来眼去的时候我们都瞎了吧?”   “……”   中原中也想说,没有眉来眼去,真的没有。   当时太宰治只是在用眼神询问中原中也,你说森鸥外这发际线是不是又高了。   而中原中也也只是在用眼神告诉他,就算首领变成秃头也还是首领,容不得你这家伙指指点点。   所以你也觉得他秃的更厉害了对不对?   ……嗯。   这就是他们当时交流的所有内容。   所以他实在不能理解这为什么会被称为眉来眼去。   森鸥外伸手拍拍他的肩:“我知道年轻人喜欢玩。虽然以前觉得中也君不是这种人,但别担心,我们肯定是向着你的。”   虽然你选的这人和太宰君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但是也不是没有优点的,比如说……   森鸥外看了一眼[太宰治],努力寻找着优点。   比如美瞳很大。   比如脸上扑的粉很白。   比如……   好吧他编不下去了。   不能理解,但祝福。   “……不是你想的那样。”中原中也垂死挣扎着想要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   森鸥外摇摇头:“没事的,中也君,跟着你的感觉走。Mafia永远向着你。”   中原中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先感动还是先把[太宰治]揍一顿。   森鸥外说完之后又默默补上一句:“中也君这么优秀,就算是当渣男,也是可以理解的。”   也不知道是在说法中原中也,还是在说服自己。   “我和他只是……只是普通朋友!”中原中也受不了了,指着[太宰治]道,“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森鸥外点点头表示明白,眼里却明显写着不信两个大字。   “我知道,他是你的例外。”森鸥外愁容满面。   正常来说,这么蛇精病的人中原中也早就把他一巴掌劈了,但这个人不仅没死,还能这么亲密的靠近中原中也,可见中原中也对他真的很纵容。   啊,这可真是……   越想森鸥外心里越拔凉拔凉的,孩子审美忽然急剧下降怎么办?   [太宰治]:“……”哇哦,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   这个世界的自己原来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吗?   想着想着,他默默弯腰把下巴搁在中原中也肩上:“原来除了我以外,中也还有其它的好~朋友啊。”   他特地把“好”字加了重音。   “闭嘴。”中原中也恶狠狠道,蓝色的眼睛瞪着他,就差没龇牙了。   啧,真是好凶的橘猫。   [太宰治]默默评价道。 第十四章   三人各怀鬼胎的喝茶,还有一个小姑娘嫌大人之间的聊天无聊,去和家里的大金毛玩耍去了。   “对了,还没有请教你的名字。”一片沉默里,森鸥外忽然问。   [太宰治]耸肩:“我对沧桑的大叔可没有兴趣,既然只是朋友的朋友,未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就不用相互了解什么了吧?”   中原中也夹在中间,假装听不见,默默喝茶。   “哈哈,这位先生倒是很看的开嘛。”森鸥外笑了笑,“但是未来的事可说不准。”   “那未来的事情就未来再说吧。”[太宰治]就差没把离我远点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这样肆无忌惮,这么明目张胆的嫌弃与抗拒,真是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了。而且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感觉被冒犯到。   森鸥外叹了口气,“你说话的语气让我想起一个人。”   [太宰治]无动于衷,似乎一点也没有被这话影响到:“我对大叔的故事也没兴趣。”   森鸥外垂下眼眸,看着茶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似乎是无奈的笑了,“嗯,如果是我那个故人在这儿,他也会这么回答的。”   [太宰治]:“……朋友?”   “算不上,是养过的一个孩子。”森鸥外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我对他不算好,后来吵了一架,就很少再见面了。”   “呵呵。”[太宰治]干笑了几声,没有再接话。   “那么,中也君,就不打扰你和朋友相聚,我和爱丽丝先回去了。”森鸥外挥了挥手,“祝你这几天假期愉快。”   实在是愉快不了一点。   中原中也恶狠狠瞪了一眼[太宰治],默默把自家首领送到了门口。   “对了。”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首领,你本来找我是想干什么?”   都怪[太宰治],都没来得及问正事。   森鸥外摇摇头:“没什么,爱丽丝说好久没来你这儿了,有点想你养的这只小金毛。本来准备明天来的,结果今天顺路也就来看看了。”   中原中也忽然觉得有些愧疚,本来应该好好招待客人的,结果搞成了现在这样。   森鸥外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没事的,爱丽丝今天玩的很开心。”   女孩也很配合的叉腰点点头,然后挥挥手:“那么中也,再见啦。”   回到客厅的时候[太宰治]已经把脸上可笑的□□洗掉了,假发被扔到一边,正在把眼睛里的美瞳扣出来。   “你觉得森先生发现了吗?”中原中也问。   他并不觉得首领最后和[太宰治]说的那些话是随口一说。   “无所谓,就算有怀疑他也没有办法求证了。”[太宰治]终于把美瞳取了出来,因为以前没怎么用过,现在眼睛有些泛红,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中原中也其实是很想揍这家伙一顿的,但这人看上去不知道为什么很失落的样子,又让他发不出火来。   毕竟熟悉的人都知道,Mafia的重力使大人,一向吃软不吃硬。   “森先生对你而言很重要吗?”[太宰治]忽然问。   “……啊?”   中原中也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回答了:“当然非常重要。”   这可是给他发工资的人,能不重要吗。   [太宰治]缓慢的眨眨眼。   他拥有着这个世界太宰治的一部分记忆,所以他很清楚,这个世界的中原中也失去了旗会,失去了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五个人。中原中也为此痛苦了许久,那种漫长折磨人的痛苦至今依然存在。   而在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他明明成功让那五个人活了下去,可[中原中也]并不开心,甚至很少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蛞蝓笑的样子了。   为什么呢?   明明他保护了所有人。   明明中也在意的人都好好活着。   可是中也还是不开心。   难道是因为那个明面上已经失踪甚至死去,实际上在孤儿院养老的前任首领吗?   可是凭什么啊,中也明明是他带回Mafia的,那个人明明什么都没干,就得到了可恨的蛞蝓的所有忠诚。   “……你怎么了?”   中原中也觉得[太宰治]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原来是这样啊。”[太宰治]声音没什么情绪,凉凉的,但在中原中也听起来感觉对方已经委屈的快死掉了。   原来哪样啊?   中原中也茫然极了。   而且这突如其来的负罪感是怎么回事?   中原中也觉得头疼,他也没说什么啊,他甚至没有揍人。   这青花鱼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第十五章   [太宰治]不喜欢吃甜点,精致的小蛋糕,白色的奶油夹着芝士,上面点缀着殷红小巧的樱桃,漂亮极了。   初尝很好吃,但吃多了会让人有一种呕吐感。   他也不喜欢过生日,因为以前的每个生日,都会有人让他吃这种腻腻乎乎的东西,满嘴都是那种甜到骨子里的味道。   那时候森鸥外还没有后来那么讨厌,尾岐红叶也看他也还算顺眼,[中原中也]即使非常不情愿,也会跟着两个大人把蛋糕送给[太宰治]。   “太宰君,生日快乐。”森鸥外笑眯眯的说。   时至今日,[太宰治]已经不想去判断那时候森鸥外到底是虚情假意还是真的祝福,他与森鸥外此生不会和解,一切过往对他们来说都和水中的幻影一样毫无意义。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生日日期是[太宰治]随口一说的,和他每天挂在脸上的笑一样虚假。   [中原中也]会十分别扭的把蛋糕塞到他手里,然后别开脸,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生日快乐。”   他们还会给[太宰治]送礼物。   尾岐红叶的礼物是最正常的,有时候是一件漂亮的和服,有时候是一套茶具。女人很细心周到,说话也不急不慢。虽然偶尔举起刀的时候很可怕,但大部分时候[太宰治]对她印象都不错。   他们身上都有着无法言喻的悲伤。虽然这悲伤并不相通,[太宰治]依然为她感到惋惜。她应该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她应该也曾经是个明艳的少女。   森鸥外则是笑眯眯的给他一把匕首,一把非常漂亮的匕首。锋利的刃上有着花一样的纹路。如果用它杀死一个人,那个血就会顺着这纹路逐渐蔓延,如同盛开一朵靡艳的花。   他说,希望[太宰治]能用这把匕首好好的保护自己。但是[太宰治]一向不喜欢跟着别人的节奏走。   这把匕首最先沾染的血肉属于[太宰治],刺入手腕,当血涌出来之后被随手扔到一边。不过[太宰治]没死,被人发现送进了医院。   至于为什么每次自杀的适合,都会被发现,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森鸥外不希望他死,因为他还有价值。   但是好巧不巧,他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中原中也]。   真的很奇怪,森鸥外不希望他死,是因为他有用,是因为森鸥外所构思的那个大局里,还没到[太宰治]成为燃料的时候。   那[中原中也]呢?   为什么你会出现?   明明你最讨厌那个身为[太宰治]的存在了吧。   “别这么看着我,你这混蛋。”[中原中也]受不了他探究的目光,挑眉讽刺道,“我不是想救你,我是想让你死在我的手上。”   [太宰治]点点头,然后忽然笑了,非常没心没肺的回答:“放心,你不会如愿的。”   [中原中也]烦躁的往他嘴里塞了一片削好的苹果:“闭嘴吧你。”   至于[中原中也]的礼物……   [太宰治]很难称之为是礼物,因为不能像纪念品一样保存,也不实用,更不能像食物一样吞入腹中。   他送给[太宰治]的,有时候是夜晚的一次飙车,[太宰治]带着头盔坐在后座,感受风从耳边刮过去。他们说话的时候需要扯着嗓子喊,声音破碎在空气里。   他扶着[中原中也]精瘦的腰,感受对方呼吸时身体的起伏。   最后在某一个陡坡,车会顺着惯性飞向天空,像是无翅鸟的最后一次飞行。   又有时候,[中原中也]会一时兴起带他看海边的一场日出。   太阳从海平面升起来的时候,染红天际,像是泼洒的颜料,绚丽至极。而[中原中也]的头发也是和远处的天空一样的颜色。   而那双蓝色的眼睛,那片宁静的蓝色的海,倒映着天边燃烧的火焰,像是废墟里的玫瑰。   很好看。   “你看我干什么?”[中原中也]不解。   [太宰治]会立刻移开视线,然后慢悠悠说一句:“看你幼稚。”   然后他们大概会吵架。   他们总是在吵架,似乎那已经变成他们相处交流的一部分,互相纠缠着不愿意放过彼此。   [中原中也]给他买的蛋糕甜的过分,感觉是加了双倍的糖,他被逼着吃下一块。   但在那之前他需要许愿,吹蜡烛。   可他没有愿望。   最起码十五岁的[太宰治]没有。   他吃了很多次蛋糕。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火苗晃动得格外虔诚,看似真的在许下遥不可及的愿望。   但其实闭上眼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想过。   桌子上不断融下的蜡液像场小雨, [中原中也]好奇的看着他。   “许了什么愿望,太宰?”   [太宰治]摇摇头,故作神秘:“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但其实,他的生日并不在那一天。   生日是假的,愿望也是假的。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太宰治想,神明也不会注视他的。   最后[太宰治]会把生日帽子从头上摘下来,开始切蛋糕。   他每次切完都会给[中原中也]的都是最大的那块。他不喜欢蛋糕,所以不喜欢的东西给不喜欢的人,这很正常。   偏偏森鸥外还欣慰的觉得这俩人关系好起来了。   只有[中原中也]一眼看透了对方的小心思,皮笑肉不笑的将蛋糕接过来。   那是他十八岁之前的生日。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而回到现实,这个世界的中原中也正在思考自己又哪里惹到这大祖宗了。如果[太宰治]过一会儿还这么莫名其妙,要不要一拳揍上去。   “还记得以前生日的时候给我买的蛋糕吗?”[太宰治]终于开口。   中原中也一愣,然后双手抱臂靠着背后的墙:“记得,怎么了?”   “明天买螃蟹罐头的时候,我也想吃那个。”   中原中也有些诧异:“你不是不喜欢的吗?”   “就是不喜欢。”[太宰治]想起那个味道,皱了皱眉头。   “所以你这是……”   [太宰治]板着一张脸:“因为我忽然怀疑你当初是特地让蛋糕店主把蛋糕做甜了,我要去确认一下。”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忽然心虚:“要不别了,那不是很浪费?”   [太宰治]:“呵呵,放心,如果冤枉你了,我一定全部吃完。” 第十六章   事实证明[太宰治]的想法是对的,那折磨他很长一段时间的,甜的让人难以接受的蛋糕,果然是中原中也的手笔。   “吃啊,你怎么不吃了,是不好吃吗?”[太宰治]双手抱臂,有些好笑的看着皱眉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看着剩下一大半的蛋糕,沉默良久,最后缓缓开口。   “我承认,我当初是特地让蛋糕师给你把蛋糕做的特别甜。但你扪心自问,你哪次不是只吃了几口?而且每次最大的那一块不都被你塞给我吃了?”   [太宰治]有些疑惑的问:“那你既然知道我只会吃几口,而且大部分都会进你的肚子,为什么还要这样?”   中原中也冷哼一声:“只要能让你不爽就行。”   “……”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只能说蛞蝓你是会算计的。   “我不想吃了。”中原中也苦着一张脸。   “你不是说不能浪费吗?”[太宰治]耸肩。   “我可以打包回去。”   “我不接受。”   “我管你接不接受,这可是花的我的钱。”中原中也嗤之以鼻,“你个吃白饭的没资格不接受。”   一边说着一边就伸手要把蛋糕装起来,心里盘算着回去之后偷偷喂给自己狗子吃,不肯吃就硬塞,反正他是不想吃了。   [太宰治]忽然伸手,给自己切了一小块。然后在中原中也惊讶的目光中,一勺一勺,一口一口吞下。   “好了,你带回去给那只狗吃吧。”   “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好久没吃了,重温一下不可以吗?”[太宰治]理直气壮。   中原中也有些意外的挑眉:“那个世界的你不是依然待在Mafia吗?我没有每年给你买吗?”   “……我的那个世界,你现在可是依然每天都在想着要亲手杀了我。”   “我十五六岁也这么想,但这不妨碍我每次都会给你生日蛋糕和礼物。”   [太宰治]没有说话。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中原中也]有过工作之外的交流了。公事公办时候的冷漠,怒不可遏时候刺人的言语……他不愿意收掉身上的刺,[中原中也]也厌烦不已的站在他的身边,不想靠近又不能离开。   “他可能恨我吧。”思考很久之后,[太宰治]有些不太确定的说。   恨[太宰治]夺走了他所发誓效忠之人的位置。   恨曾经可以交付后背的人成为了他所陌生的家伙。   恨他的冷漠与高傲,恨他眼里对世人的讽刺与不屑。   他……大概是恨的我吧。   “我恨你?”中原中也似乎是听到什么奇怪的笑话,“我为什么要恨你?因为你嘴欠吗?那你也太看得起自己。”   “还是说,你背叛了我?”   中原中也的目光忽然冷了下来,蓝色的眼眸沉沉的注视着[太宰治],大有他点个头就把他撕碎的感觉。   [太宰治]没有回避,安静的迎着他的目光,与他对视。   [太宰治]的眼睛其实是极好看的,比桃花眼略长,里面是有些空洞的鸢色,带着冷淡的凉薄感。在略微暧昧的日子里,中原中也常常会隔着眼皮戳戳太宰治的眼珠,软软的,易碎的。   “怎么,想抠我眼睛?”每当这时候,太宰治就会露出一副不理解的样子问,然后又狡黠的笑,“还是说,你很喜欢?”   “少臭美了”中原中也每次都会这么回答。   但实际上,中原中也很喜欢他的眼睛,就像猫喜欢毛线球,乌鸦喜欢亮晶晶的石头一样,他喜欢漂亮的东西。   除此之外,他也喜欢那家伙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太宰治时常会盯着他看,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自我怀疑者。怀疑自己的存在,怀疑别人的停留,怀疑过往一切的真实性。   只有注视着中原中也的时候,他才会心安,才会短暂的不再患得患失。   既然如此,那就一直的注视着我吧。中原中也想,反正我永远不会离开。   “对你而言,怎么样才算是背叛?与Mafia为敌吗?”[太宰治]问。   中原中也想了想:“这不一样,你从来也就没有真心想要效忠过Mafia,只是单纯的觉得在哪里都一样,而恰好Mafia在最合适的时候留下了你罢了。这我一开始就知道。”   “所以怎样才……”   “你闭嘴,我还没有说完。”中原中也不耐烦的打断他。   “对于Mafia的重力使来说,背叛就是你做了危害横滨,伤害他同伴的事情。”   “而对于中原中也,也就是站在你面前的我来说,背叛就我们再也无法心无芥蒂的把后背交给对方。”   “所以,你觉得你符合哪一种?”   中原中也双手抱臂,等待着他的回答。   [太宰治]目光下敛,他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轻轻笑了:“我果然,最讨厌蛞蝓了。”   听见这话,中原中也冷笑两声:“彼此彼此。”   两人带着蛋糕走到十字路口,你看我,我看你,似乎较劲一样,瞪了许久,最后[太宰治]先开口。   “所以什么时候去买螃蟹?”   “……现在。”   于是两人兜兜转转又到了超市里。   因为怕被认出来,所以[太宰治]稍微改变了一下外貌,也没有戴美瞳。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森鸥外或者名侦探,普通的易容骗过去轻轻松松。   [太宰治]看着水箱子里张牙舞爪的冲他举起钳子的大螃蟹:“我能全都要吗?”   中原中也:“……你把自己当猪养呢?这么多吃的下去?”   “可以养在家里。”   “你自己付钱我就同意。”   “……还是算了。”[太宰治]郁郁寡欢道。   挑选许久,[太宰治]选了七只,还剩最后一只。   他想把所有冲他举钳子,让他看着不爽的都煮了,但很可惜这种螃蟹太多,要从中找一个最让他不爽的还挺难。   一只熟悉又陌生的手忽然从身侧伸出来,看似随意的捞了一只放进了[太宰治]装螃蟹的袋子里。   抬起头,青年的脸是他所无比熟悉的。   沙色的风衣,微卷的头发,温柔缱绻的鸢色眼眸。   ——这个世界的太宰治。   “好久不见啊,中也。”太宰治先是和中原中也打了个招呼。   中原中也也是茫然的厉害,他也不知道太宰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有些傻傻的眨了眨眼。   “你好。“太宰治又对着[太宰治]说。   虚假的不达眼底的笑意……真是让人讨厌的目光。   [太宰治]看向中原中也:“你(男)朋友给我挑了只死螃蟹。眼睛有问题就有空去看看医生,脑子有问题也去看看医生。”   说完展示了一下正在吐白泡泡还没完全死掉的螃蟹,螃蟹抖了抖钳子试图表达你们这些傻缺人类,我明明还没有死,你们真的不考虑抢救一下吗?   [太宰治]的意思很明显,管管你对象。   太宰治无所谓的耸肩,看向中原中也:“所以难道中也和他一样也觉得我有问题?”   本来准备看戏的中原中也:“……”   坏了,这是冲我来的。   思索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额……他把死螃蟹给你确实有问题,但抛去事实不谈,这螃蟹这么容易就死了,难道就一点儿错都没有吗?”   [太宰治]:“……”   如果可以,他很想替无辜可怜的螃蟹说一句:你有病吧? 第十七章   太宰治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中原中也瞪了他一眼,然后极为不爽道:“你怎么在这里?”   “买螃蟹吃啊。”太宰治无辜摊手,“别那么看我嘛,横滨又不大,偶然遇见不是很正常吗?”   一边说着,他绕到中原中也身后,弯腰将下巴搁在蛞蝓的肩上,好奇的眨眨眼,然后伸手拿走了他手里的薯片晃了晃。   “黄瓜味?”   “怎么,你有意见?”   “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吃这个味道。”   “我现在换口味了不行啊?”   中原中也觉得这个姿势很别扭,而且太宰治没什么肉的下巴硌的他肩膀疼。但他并没有推开对方,而是皱了皱眉允许了他的靠近。   太宰治得寸进尺的将手臂搭在中原中也的腰上,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了距离,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和温度。   这像极了一个宣示主权的拥抱,即使太宰治甚至没有抬头。他只是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着在眼睑下打上阴影,轻笑着说着一些什么。   好像被忽略了呢。   不过[太宰治]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或者说,他此刻能感受到的只有一丝微微的诧异。   在和中原中也生活的这些天里面,他大概也猜到了俩人之间的关系。   但是……太宰治真的会爱上一个人吗?   一个连自己都不在乎的人,会懂的爱吗?   他在之前觉得,与其相信“自己”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不如相信这俩人之间纯纯是交易,心照不宣的虚与委蛇。   但现在好像,眼前的一幕好似和他想的不一样。   至于属于自己世界的[中原中也]……   他默默看向太宰治。   对方也恰好在此刻看向他,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触碰,又瞬间分开。   “你脑子里想的那个人,他并不在这儿。”太宰治似乎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摊了瘫手回答道。   按道理说,来到另一个世界,正常人肯定会产生好奇。但[中原中也]却对周围的一切都漠然的不像话,他冰冷的不像话,给太宰治一种难以言喻的偏激感。   他无法确切的形容那种感觉。   就好像他很痛苦,但那痛苦好像又并不真实。它不是突然下的暴雪,也不是突然倒塌的高楼,而是扎根在心里的,永远无法根除的种子。   另一个世界的中也的状态,让他想起旗会刚离开后那段时间的中也。   不过很显然,这个世界的中也已经能够接受这一事实并且往前走,而[中原中也]不能,他被困住了。   归根结底,太宰治认为造成这一问题原因是因为旗会的那五个人是真的永远死去了,而造成[中原中也]痛苦的元凶却还活着。   毕竟死去的人不会再造成新的痛苦,而活着的人却可以。   而解决问题的办法也很简单,让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彻底死掉就好了。努力不能解决的问题,就交给时间解决。如果时间也无法解决,就把它们交给死亡。   哈,当然,太宰治并没有想杀人的意思。他只是觉得这是一种解决方法,至于是不是一种好办法则另说,他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亲自去实践。   得到答案后,[太宰治]就失去了交流的欲望,将快死的螃蟹扔回水里,继续选了一个跳的很欢快的装了起来。   挥了挥手里中原中也的卡:“我先去结账,在门口等你。”   “你什么时候拿走的?!”中原中也摸了摸口袋,怒道。   [太宰治]头也不回。   大雪初停的天气冷的厉害,超市里几乎没什么人。太宰治像个即将冬眠的熊一样打着哈欠,蹭了蹭中原中也。   “好累啊。”太宰治苦叹道。   “如果我记得没错,侦探社昨天没有上班。”中原中也无情回答。   “但是要应付另一个世界的中也,真的很累的,万一他不开心杀了我怎么办,我可手无缚鸡之力。”   手无缚鸡之力……呵呵,中原中也已经不想吐槽。   “既然这么害怕,让他来我身边不就好?”   中原中也将薯片抢回来放入购物车,他两十四五岁就认识了,那会儿两个人年纪小,脑子没长好,都傻的幼稚,什么都要抢对方的。即使不喜欢吃这种口味的薯片,即使一点都不饿,但看见对方吃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要想凑过去先抢过来再说。   所以中原中也养成了唯独面对太宰治才有的护食反应。   太宰治思考片刻:“那你不会让‘我’到我那儿吧?”   “为什么不,公平交换。”   “我不要。”太宰治立马苦起脸,“每天上班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回来还要和自己斗智斗勇。”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很难缠啊?”   “……嗯。”   “呵呵呵,不过你也别谦虚,当初有阵日子你可比他难缠多了。”   “……有吗?”   “看在你最近没给我惹事的份上,我允许你继续装傻。”中原中也鼓励他继续保持一样拍了拍他的肩。   太宰治挑眉:“这就完了?”   “不然呢?”   “你难道不应该很感动,然后请我喝你珍藏的红酒吗?”   “……你做梦。”   太宰治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细细品味红酒的人,平常最爱喝冰镇的啤酒,让这家伙喝他的珍藏简直是暴殄天物。   太宰治对这个回答早就猜到,所以被拒绝之后也没有那么遗憾。   “那等他们安全回去之后,我们去旅行吧。”太宰治提出了另一个要求,并且大有如果你拒绝我两次我就要闹了的意味。   旅行啊……中原中也想起挺久之前,那时候的太宰治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一不小心就可能碎成渣渣。他们爆发了无数次的争吵,但情况也没有好转过。   【混蛋太宰,如果你坚持三天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药,我就带你出去旅行散散心怎么样?】中原中也曾经试图过用哄小孩的方式这么说过。   但是太宰治没有坚持到三天,被中原中也揍了一顿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嗯……勉强同意。”   中原中也叹了一口气道。   太宰治得偿所愿的笑了笑。   告别后三个人磨磨蹭蹭回到各自家里,[太宰治]路上只是拎着螃蟹,一句话没有说。   “你怎么了?”   “不太理解这个世界发生的一些事情。”[太宰治]沉默许久,最终开口。   “你是说……我和太宰治的关系?”   “并不完全是。”[太宰治]摇摇头,慢慢的走向厨房,“只是很难以相信,我会这么容易释怀。”   毕竟对于太宰治来说,他穷极一生寻找的莫过于自己活着的意义。拥有这个世界太宰治记忆的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友人,那个总是很温和很坚韧的男人,死去了。   即使他给了太宰治未来的方向,那未必会给太宰治想要的意义,不管是黑色的一方还是光明的一方,对于太宰治来说都没有区别。   本质上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他依然会是那个太宰治。   所以后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第十八章   “他就那样轻易迈向光明了吗?”[太宰治]问,眼里满是怀疑。   他得到的这个世界的记忆截止在织田作死的那天,所以之后的一切他并不知晓。但[太宰治]觉得,按照织田作说的那样做并没有那么容易。   一个深陷泥泞里的人,如何有勇气站在阳光普照的天台上?手里沾满血腥,自幼生长于谎言和欺骗中的人,真的能发自内心的想要拯救他人,保护孤儿吗?   中原中也眨眨眼,看着透明的袋子里,螃蟹挥舞着蟹钳挣扎着想爬出来。   “他……有一段时间很痛苦,非常非常痛苦。”中原中也想起那段时间,想要叹气,又有一些庆幸。   在加入侦探社之前的那一年里,也是他们和解不久之后的那段时间。太宰治的精神状态变得非常……非常奇怪。中原中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反正就是他表现的很正常,但就是太正常了,反而很奇怪。   那年的冬天很冷,但没有下雪。太宰治在中原中也的别墅里围着软乎乎的白色围巾,喝着热酒打盹,身上的白色羽绒服很宽松,衬的他像一只即将要冬眠的熊,把自己团吧起来准备等到春天再醒过来。   “这么困,昨天晚上没睡?”中原中也一边温着酒,一边有些好笑的看着他频频点头昏昏欲睡的模样。   太宰治喝的有些多,加上困,脑子不是很清楚。   “昨天晚上外面有猫在乱叫,没有睡的着。”   “我不信它能叫一个晚上。”中原中也无情戳破对方的胡话。   太宰治打了个哈欠,依然说着半真半假的话:“你知道的,我本来睡眠质量就不好的,被它一吵,后面就睡不着了。”   “那要不你先去房间睡一会儿?”中原中也看他真的困的不行的模样。   “不要。”太宰治拖长尾音,如同猫的尾巴一样轻轻勾起来,“不想做梦。”   “噩梦?”   “嗯……不算是噩梦,但我不喜欢。”   “你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今年冬天没有下雪,但是我好想堆雪人。”   “……”   中原中也决定不和醉鬼计较。   他试图把人拖回房间的床上,太宰治却在被触碰的瞬间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了他的肩头。   “怎么了?”   “我想堆雪人。”   “今年没有下雪,我到哪儿给你堆雪人去?”中原中也哭笑不得,“除非找一个周围正在下雪的城市。”   “可我想在横滨。”太宰治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拒绝了这种提议,然后又很倔的说,“今年不行就明年,明年不行就再下一年。我一定要堆雪人……中也会帮我的,是吧?”   “不管怎么样,都要……”   没有等到中原中也回答,他就慢慢趴到蛞蝓的身上,彻底睡着了,嘴里还嘟囔着模糊不清的字句。   “……”   中原中也扶额,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啊。   第一次发现太宰治把安眠药当饭吃,是某次俩人去吃饭。吃到一半,太宰治又睡着了,慢慢趴到桌子上,看上去无害极了。   中原中也皱皱眉,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温度明显比正常人高了很多。   太宰治感觉到他的触碰,艰难的睁开眼,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之后,勉强扯出一个无奈的笑:“抱歉,我最近有些……很困。”   完了,会道歉了,看来病得不轻。   中原中也这辈子没从太宰治嘴里听过类似的话,结果第一次听见居然是在这种场合。   大事不妙,这么礼貌,不会绝症了吧?   “我带你去医院。”中原中也当机立断。   太宰治摇摇头:“不用,我只是有些困。”后面不管怎么说,太宰治都死活不肯去医院。   然后太宰治忽然想要呕吐,无力感蔓延全身,他好像发觉了什么,立刻起身走向卫生间,不受控制的呕吐着。而没来得及消化完的药片映入后面跟上来的中原中也的眼中。   中原中也看着略显狼狈的青年,沉默的等待他平息。因为本来也没有怎么吃东西,太宰治很快就什么都吐不出来了。他有些手抖的打开水龙头,清理着刚刚留下的痕迹。   “为什么吃药?”中原中也强忍怒气问。   “因为晚上睡不着,所以我需要药物帮忙。”太宰治并没有后悔的意思,反而好像觉得理所当然。   “那药物帮到你了吗?”   太宰治摇摇头,轻轻自嘲的笑了笑:“……好像没有,晚上还是睡不着,白天药效却很明显,总是很困。”   中原中也叹气。   “你到底是因为晚上睡不着吃药,还是为了晚上不做梦而吃药?”   他不是傻子,有些事情稍微联想一下就能明白了。但他当时还是希望太宰治能亲口告诉他答案。 第十九章   “抱歉。”   太宰治又开始道歉,也许是有太多个夜晚没有入眠,那颗聪明的脑子终于在他全心的信任着的那个人面前烧坏了,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中原中也无奈的捂住额头,他没法对这样的太宰治发火,但他实在是生气:“你知道的,我想要你回答的不是这个。”   “可是我真的没有做噩梦。”太宰治惨白着一张脸,洗脸时候残留的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到地面,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那你只要告诉我,你会梦到什么就行。”中原中也拿出一张纸,替他擦了擦。太宰治的身体烫的厉害,也不知道这混蛋到底吃了多少安眠药。   从小就是这样,他好像并不准备活到明天,中原中也早就做好了有一天太宰治会忽然死去的准备,可偏偏两个人纠缠至今,他们是最熟悉彼此的人。   中原中也并不是非要太宰治活着。   但中原中也希望太宰治活着。   太宰治摇摇头,然后有些傻傻的弯腰趴到中原中也肩上:“我的梦很无趣,你不会喜欢的。”   梦里能有什么呢?不过就是活人死人走来走去,和他说话。逝者温柔的注视他,向他伸手,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召唤。   那些梦境慢慢的侵蚀着他,从刚开始的可以忽略,到后来的无法忍受,最后完全吞没他。人不是一下就烂掉的,而是一开始就是烂的,就像坏苹果,外面看上去很正常,咬开才知道里面都长虫了。   梦里的人微笑着等他做出决定。   而他还在挣扎。   他还试图挣扎。   “和我讲讲吧。”中原中也将手搭在他的脖子上,如同安慰一只伤心的毛茸茸大狗。   太宰治摇摇头:“我好困,我想回去。”   他想睡觉了。   可他讨厌那些梦。   未经允许就这样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中原中也看着他疲惫的模样,心软了。两个人回去后,太宰治甚至没有回到房间,就跌跌撞撞趴到客厅的沙发上。   “我叫了医生。”中原中也说。   “我没病。”   “可你在发烧。”   “只是安眠药吃多了,而且刚刚已经吐出来了。”太宰治浑浑噩噩的回答,“而且我抗药性很强的,没事的……休息一会儿就好……这样就好。”   虽然太宰治很不愿意承认,但森鸥外确实教给了他很多东西,他不是一个慈爱的老师,但他的医学知识是绝对合格的。比如现在,太宰治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即使看了医生也不会有好转。   中原中也坐到他旁边,捣鼓着手机,发了一条信息让那位医生不用来了,并且依然给了出诊的费用。   太宰治难受的睡不着,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常态,所以在中原中也的视角里,他只是安静的趴着。   “我知道你睡不着。”中原中也戳了戳他。   太宰治装死不肯动。   “我给你讲讲我以前的事情吧。”   太宰治立刻不满道:“你还有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中原中也冷哼一声,“没有人是无所不知的。”   “……”太宰治选择闭嘴。   中原中也没有理会他的沉默,继续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和白濑曾经有一次去救几个被拐卖的小孩。因为想找到那些人贩子具体的据点,我们选择了静观其变。”   太宰治听到这里,极其缓慢的眨了眨眼睛,他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中原中也刚说了开头,他就已经猜到了结局。   “后来一切都如我们所想,我成功把那些人渣一网打尽了,没有一只漏网之鱼。但也正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我们晚了几天,一个小孩子因为不听话被活活打死了。”   “那是个女孩子,穿着漂亮的裙子和发饰,看得出来应该被家里保护的很好。她的家人一定很爱很爱她,四处疯狂找她。但她死了。”   中原中也垂下眼眸,眼神游离着不知道落在何处。   “我时常会想,当初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当时立刻动手了,那个女孩是不是不会死。可如果我当时动手了,人贩子的那几个同伴就肯定会逃走,他们手里的那些就会很惨。”   “……那段时间,白濑说他经常做梦,梦到那个女孩质问他,为什么救了所有人唯独不救她。”   他平静的提及那段过往,那些伤痕似乎已经全部被抹平,像是谈论他人的故事。但实际上他每次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依然会觉得遗憾。   “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错了?”太宰治想了想,嘴巴开开合合斟酌良久,最后开头来了个疑问句。   “造成他们苦难的人并不是你,你只是没来得及救她,但不管怎么说,错的都不会是你。”   “道理每个人都知道,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中原中也叹息。   不得不说,可能是安眠药吃多了烧糊涂了,太宰治难得知道安慰人,这是一个突破性的进步。   “到你了。”中原中也又戳了戳太宰治的侧脸。青花鱼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肉,手感一点也不好。   “嗯?”太宰治不解。   中原中也理所应当道:“我说完了,到你了。”   “我可不记得我答应你要交换故事。”   “我不管,你已经听了。”中原中也捏紧了拳头,“不然你就被揍吧。”   太宰治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中原中也:“你要是撒谎骗我,你以后都别想在我这儿吃到螃蟹。”   “……”太宰治苦着一张脸,干巴巴的。   蛞蝓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恨的蛞蝓。   可是他真的没有骗人,他没有做噩梦。   中原中也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嗯,可以煎蛋了,估计已经烧的快炸了。   “我梦到了,我的母亲。”太宰治轻声道。   中原中也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不记得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她是个总是温柔又悲伤的女人。   “她的样子我也不记得了。”   她很漂亮,有着和太宰治一样的鸢色眼眸,像是飞鸟落下的羽毛。她的头发一直披散到腰间,喜欢穿白色的纱裙,温婉平和。   “她的丈夫应该是死了。”   太宰治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有人说,他的父亲是个杀人犯,已经被枪决了。也有人说,他的父亲在某天晚上骑车摔了,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很肮脏的猜测,把对一个女性的恶意表现的淋漓尽致,太宰治不想去提及。   他的母亲从来没有和他说过他的父亲,所以他并不知道真相……或者说,因为他的母亲不想让他知道,所以他假装不知道。   “总体来说,她是个合格的母亲。”   他和自己的母亲并不是很熟。   但她的母亲会认真的给他做每一顿饭,事无巨细的照顾他。他生病的时候,女人会在夜晚无数次起床抚摸他的额头,给他喂药。   但她从来不会拥抱他,他们之间也基本没有交流。   太宰治有时候会想,眼前的女人其实并不爱自己,她只是被作为母亲的责任束缚住了。   “我不了解她。”   女人过着平静的生活,但太宰治知道,女人其实并不快乐。   忍受着流言蜚语和各种人奇奇怪怪的眼神,这世上没有人会站在她的身边。这个世界上似乎除了太宰治以外,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   所有的苦难如同冬日的雪花一样落在她的身上,女人安静的如同沉默的松柏。   “后来,她疯了。”   她打碎玻璃,提着裙摆在碎片上跳舞,轻灵的如同蝴蝶,满地的血斑斑点点,仿佛用来祭祀的古老巫阵。   她是祭品,太宰治是陪葬品。   “最后她死了。”太宰治说。   那一天是女人的生日,太宰治用节省下来的钱给她买了蛋糕,他希望能让女人开心一点。   他小心的捧着蛋糕回到居住的地方,她抬起头,看见女人在窗口透风。垂下眼眸看见他后,冲他温柔的笑了笑。楼上和楼下隔了好远的距离,可太宰治还是看清了。   她笑的释怀,仿佛终于摆脱了一切痛苦与悲伤,那是她极少数发自内心的笑。   她真的好漂亮,漂亮的太宰治因为这个笑容慌了神。   “她是自杀跳楼死的。”   她从七楼一跃而下,如同坠落的蝴蝶,跌在太宰治面前。太宰治看着她像雪一样融化,只是那片雪是红色的,红的刺目又扭曲。模糊了太宰治的眼睛。   四分五裂的雪,融化成水流淌到太宰治的脚边,像是想给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拥抱。   “她终于解脱了,我为她感到快乐。”   女人临死之前给他煮了粥,但是等太宰治看到的时候已经糊的不成样子。   于是太宰治把买给她的蛋糕吃了,一整个,一口一口,硬生生的塞进肚子里。呕吐也不会停下,胃抽搐着也会吃完。   “我们并不爱对方。”   太宰治想起,每个早晨女人上班前都会给他留下纸条,最后都会写一句,愿你有愉快的一天,我的孩子。   八岁的太宰治想,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纸条了。   八岁的太宰治想,我终于一个人了。   八岁的太宰治想,女人的痛苦终于在死亡中得到抹除,她在最后的时候是那样的快乐。   死亡是一切罪孽与绝望的终结点。   “她来我的梦里,可能是因为恨我吧,毕竟是我让她挣扎着活了那么久,让她痛苦了很久。”   梦里的女人依然温柔的注视他,轻声唤他太宰。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会做,也什么都不需要做。她只是站在窗前,纤细的身影,被风,倏忽吹散。   而太宰治只能沉默。   中原中也嗯了声,半晌后忽然抱住太宰治。   太宰治诧异的睁大眼睛,然后又笑:“怎么了?忽然投怀送抱。”   “不是给现在的你的。”中原中也认真的回答,一边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是给小时候的太宰治的。”   “……我并不在乎她,她死了我并不难过。”太宰治摇摇头,“他不值得这个拥抱。”   中原中也叹了一口气,他直起身,捧住太宰治的脸,注视着他:“可是怎么办呢,我的爱人在年幼时失去了他唯一的亲人,除了这个我还能做什么呢?”   听见“我的爱人”这四个字的时候,太宰治稍稍瞪大了眼睛,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的好难过,中原中也几乎要以为他马上就要哭了。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笑的几乎喘不上气,然后捂住脸。   “中也啊……你真的很过分。”   女人说,太宰治,我的孩子,我希望你快乐。   织田作说,太宰治,我的朋友,走向光明吧。   中原中也说,太宰治,我的爱人,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女人变成蝴蝶飞向她所向往的自由了,织田作消散在黄昏如同秋日的落叶。而中原中也还在他的身边,太宰治知道的,因为他的爱人很强大,他的爱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坚韧的人。   只是他依然恐惧。   “你会离开吗?”太宰治问。   中原中也点点头:“太宰治,我一定是会死的。我不能保证我一定不会在某一天忽然死去,我无法控制战争或者病痛。”   他说:“太宰,你不该把活着的意义放在别人身上,你该为自己活着。”   太宰治苦涩的笑了笑,他的指尖有些颤抖,声音变得缓慢:“或许你是对的,中也。但我可能做不到。”   中原中也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依然很烫,太宰治只有被烧糊涂了才会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吧:“需要我帮忙吗?”   “……我不知道,中也。”太宰治说完最后一句话,终于不堪重负睡了过去。   太宰治整整睡了两天,醒过来后的太宰治不太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   “我……是不是和你说了我的……我的……”   太宰治还是无法叫那个人为妈妈。   “或许。”中原中也终于也成功当了一回谜语人,看着太宰治有些纠结的表情,他心情很好。   然后就是精疲力尽的五个月。   太宰治的精神状态变得越来越差,他热爱着伤害自己的身体。他看见卧室的地面渗出血迹,有时候是织田作,有时候是那个支离破碎的女人。   他疯狂的吃药,然后呕吐,然后继续吃。   他无法离开药物,可药物无法帮助他。   在中原中也第五次翻窗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准备去洗胃的时候,太宰治制止了他。   这是半死不活的三个月里,太宰治第一次阻止他的靠近。   “听我说,中也,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他抱住中原中也,抱的很紧,“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好起来的。”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但我需要你,你只要存在着就可以。”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的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太宰治被揍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胃痉挛着终于把那些东西吐了出来。   “你太任性了,太宰治。”   太宰治断断续续的笑,声音沙哑:“……对啊……我一直都这样,所以你相信我吗?”   中原中也:“……”   当然相信你啊,你这混蛋。   太宰治把自己在他那间小小的破房间里关了一个月。   锋利的玻璃割破手臂,一遍一遍。   他要感知疼痛,他要学会疼痛,畏惧疼痛。   女人平静的在旁边凝视他。   “疼吗,太宰?”女人第一次开口说话。   “你从楼上摔下来的时候,疼吗?”太宰治问。   “这个问题不重要,因为我早就死了。”女人怜爱的抚摸他的头。   “死亡让你快乐吗?”   “我很快乐,终于解脱了。”   “我想我也可以从中得到解脱。”   “的确如此,可你不该死去,我的孩子。”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可你已经死了。”   “可我依然爱你。”   女人消失了。   他又看见无数个自己。   试图拉住妈妈的手的太宰治,吹蜡烛的太宰治,被中原中也拥抱的太宰治,任务时间摸鱼打游戏的太宰治,和友人举杯的太宰治,在森欧外的书上乱涂乱画的太宰治,欺负爱丽丝的太宰治……   以及作为中原中也爱人的太宰治。   他安静的蜷缩起来。   [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太宰]   友人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能成为你活下去的意义的,应该是你自己,太宰。”中原中也说。   “太宰,我的孩子,我希望你快乐。”   时隔经年,他终于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中原中也再次遇见太宰治,是在一个秋日的早晨。太宰治翻窗进来,火红的枫叶也落了进来,他穿着一件以前从未见过的沙色风衣。   “好久不见了,中也。”他笑着说。   中原中也如释重负,然后挑眉,“你来干什么?”   “我来问我的爱人要一个拥抱,庆祝我病情的稳定。”   太宰治笑着回答。 第二十章   “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能时至今日依然站在我的面前。”中原中也想起那天,太宰治看似气定神闲,实则惴惴不安的模样,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太宰治]疑惑的看着他:“我无法理解。”   “你不需要理解。”中原中也摊了摊手,“如今你已经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没有经历过相同的事情,就不一定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就好像以前不喜欢喝的咖啡,某一天忽然喜欢上了。说永远讨厌的人,某一天忽然觉得他也挺可爱的。曾经怎么也带不进去一款的隐形眼镜,在昨天就忽然戴进去了。   那一个瞬间非常重要,如果没有那个瞬间,有些想法可能就永远不会改变。   太宰治是这样,中原中也亦是如此。   他们并非离开对方就不能活的人,恰恰相反,他们即使离开对方也可以活的很好。太宰治和他都是非常优秀的人,去到任何地方都不必担心没有容身之处。   只是相较于短暂相遇之后的别离,他们更希望偶尔在夏季的雨夜里可以互相拥抱着,听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入眠。   中原中也给自己洗了个番茄,熟透了的番茄看上去很诱人,他咬了两小口。   [太宰治]疑惑:“你从哪儿变出来的番茄?“   “太宰治刚刚塞给我的,他说这是他在自己门口种的,很好吃,让我尝尝。”中原中也回答。   “……”[太宰治]觉得这个世界的中原中也脾气真的好了很多,如果是自己世界那个,他早就被提溜着从楼上扔下去了,“你真的不觉得荒谬吗?我怎么不知道冬天还能长番茄?”   “所以你要尝尝吗?”中原中也眨眨眼。   [太宰治]沉默:“……”   [太宰治]选择屈服于恶势力:“要。”   嗯,真的好吃。他咬了一口,默默得出结论。   看着在水池里乱爬的螃蟹,中原中也摸着下巴思考片刻,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你会做螃蟹吗?”   [太宰治]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诚实的摇摇头:“我不会。”   中原中也点点头:“我也不会。”   “……”   “……”   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说?”   [太宰治]不理解。毕竟这人胸有成竹的说只要他能配合应付森鸥外就给他整八种不同烹饪方式的螃蟹的时候,是那么自信。   中原中也:“……因为一般是太宰治做,我只负责提供厨房。”   “我不会。”[太宰治]斩钉截铁。   两个人又沉默了。   [太宰治]伸出手,给了身先士卒的往上爬的螃蟹一个脑瓜蹦儿,拼死拼活爬上来的螃蟹被弹的晕头转向,啪嗒一下掉了下去。   可怜巴巴的。   “要不你试试?”中原中也有些迟疑的说,“我感觉你挺有做饭天赋的。”   毕竟太宰治十八岁的时候还不会做饭,偶尔心血来潮一次,做的土豆泥差点没把森欧外毒死。但离开Mafia没过多久就烧的一手好菜了,说没点天赋中原中也是不信的。   不像有的人,勤勤恳恳学习做饭几个月,炒出来的西红柿鸡蛋能毒死人——当然,这个“有的人”并不是说他自己。   [太宰治]有些迟疑:“可是我真的不会。”   “总得试试吧,都是太宰治,你那脑袋又聪明的鬼似的。”中原中也摊手,“万一成功了呢?”   [太宰治]还在犹豫。   “要不我们把螃蟹放生,然后点外卖?”中原中也继续给出建议。   “不要!”[太宰治]立刻冷漠拒绝,“到我手里的螃蟹没有活到明天的可能。”   他眼皮子底下的每一只螃蟹都必须进他的肚子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似乎也接受了命运,默默走上前举起了菜刀。   “我记得螃蟹不是这么杀的。”中原中也皱眉,努力回忆以前太宰治的做法,“应该是……嗯,用筷子从螃蟹的两眼间直接戳进去,戳进去的同时稍微往外翻。”   [太宰治]咽了一下口水,扭过头看向中原中也:“这么残忍的吗?”   中原中也:“……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怪怪的?”   “要不你来?”[太宰治]试图教唆中原中也先来尝试。   中原中也摇摇头,双手抱臂冷哼:“你想得美,快自己去。”   说实话,折腾了这么久,中原中也自己也饿了。他一般饿了就容易生气,生气就会揍人,就像太宰治一饿就拆家一样,属于本能行为。所以为了[太宰治]的生命安全,他必须快点吃到饭。   虽说现在他也能勉勉强强做出一些能吃的食物出来,但是味道实在是一般,顶多只能果腹。只要不是快饿死,他都不是很想去吃。只能寄托希望在[太宰治]身上。   这是他当时的想法。   十分钟后,随着电饭煲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声,整间屋子陷入了黑暗,中原中也觉得刚刚的自己简直错的离谱,他为什么会觉得[太宰治]会在这种小事上很靠谱呢?   这家伙从来只在大事上靠谱,日常生活里可谓是疯狂掉链子。   [太宰治]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然后不确定道:“……我瞎了吗?”   厨房没有窗户,灯熄灭之后就完全没有光源。   中原中也无奈捂脸,努力深呼吸让自己不要生气,不要打人。   “中也?”   “没错,你瞎了。”中原中也已经被气笑了,“我很好奇,那个世界的我怎么就没有看住你让你到处祸害人,这都祸害到‘自己’身上了。”   [太宰治]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我觉得这不是我的问题。”   “我觉得是你的。”   “我可以再试一次。”   “我觉得下次厨房就要被你炸了。”   “你刚刚还说相信我,现在这么快就变卦了?”   “相信你是我的错,你就当我刚刚说胡话吧。”中原中也油盐不进的把人拎出了厨房。   “我的螃蟹!”[太宰治]极其不满。   “再嚎一句你信不信我把你打成螃蟹?”中原中也忍无可忍道。   “在我的那个世界,中也明明是会做饭的。”[太宰治]表示无辜。   “所以会做饭的聚一起了,不会做饭的也一起了?”   “……嗯。”   这巧合还真挺够巧的。 第二十一章   “所以那个世界‘我’也会做饭?”太宰治默默坐在沙发上吃瓜。   [中原中也]点点头:“但他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故意装不会,然后把厨房炸了,就算螃蟹也拦不住他。”   太宰治这种人,聪明的实在过分,就算没有学过,哪怕只是看一眼,听一会儿也能举一反三出来。   总结出来就是,如果他愿意,太宰治就是无所不能的。   但对于[太宰治]来说,在吃螃蟹和折腾中原中也之间,前者甚至可以给后者让路。他就好像天生和[中原中也]过不去一样,一边说着讨厌,一边又黏着不肯离开。   太宰治耸肩:“怕不是闲的。”   放着好好的螃蟹不吃,居然为了气蛞蝓炸厨房……不过话说这样好像也很有意思。   [中原中也]赞同的点点头,指了指脑袋:“你知道的,你自己一向脑子有问题。”   “你在指桑骂槐吗?”   “不,我在光明正大的鄙视所有名为太宰治的生物。”   “好草率哦。”   “别妄自菲薄,你值得。”[中原中也]回答。   啧啧啧,这只蛞蝓还挺会呛人,都学会阴阳怪气了。   “你希望我死掉吗?”太宰治又问。   [中原中也]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希望,但你必须死在我手里。”   笑话,这只青花鱼,不知好歹又养不熟。偏偏阴差阳错,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按理说就算是狗都应该有感情了,他们却依然没能成为朋友。   [中原中也]烦透了他,却又害怕他某一天会死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好不容易养活到现在的鱼,当然应该他来捏死。   太宰治目光下敛,长睫毛微微扫下来,面容冷淡,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目光淡漠缥无。   “你在说谎,中也。”   [中原中也]恼怒的抬头看他,因为气愤眼尾眼角有浅淡的绯色:“你说什么?”   “我说你在说谎,中也。”太宰治并没有退缩。   “你凭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这个世界上最擅长欺骗别人的家伙就站在你的面前,他最懂骗人,也最能识破谎言。”太宰治轻声道。   论骗人的技术,有谁比得过太宰治呢?他的谎言无懈可击,他的心思比秋天的石榴籽都要密密麻麻。他曾经是Mafia的双黑之一,让无数敌人午夜醒来依然瑟瑟发抖的存在。   [中原中也]冷冷的看着他,漂亮的蓝色眼眸倒映出太宰治小小的影子:“我并不是你所熟知的那个中原中也,少用你的套路来揣测我。”   “……”   太宰治缓慢的眨了眨眼。“中也,也许你和他还能有另一种结局。”   [中原中也]不屑的笑了:“我和他?结局?我并不想和他有什么结局。”   他顿了一下,一个瞬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而此刻,他似乎是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等回去后,我会杀了他。”   从小到大,只要是[太宰治]想要的,他肯定会得到,无一例外。如果死亡必然是他的终章,那给予他死亡的只能是[中原中也]。   “那你会为我感到遗憾吗?”太宰治问。   “什么遗憾?”   “我并没有他的记忆,不知道你们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肯定,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   “既然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为什么又要去死?自相矛盾!”[中原中也]实在不想和这家伙废话。   “他……”   “我不想知道他的苦衷,既然他选择什么都不说,就自己承担后果。”[中原中也]打断了太宰治的话。   “想要完成一件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中也。”太宰治叹息,“也许你是他不想支付的代价。”   所以明明有你帮助更好,但你却在他一切的计划之外。   “……”[中原中也]听见他这话,有些无语的撇嘴,“你对我和他的关系有什么误解?我和他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和你和这个世界的我可不一样。”   太宰治耸肩,表示你说的对。   他已经尽力了。但这两个人,一个明明在乎的要死却假装平静,估计装的自己都相信了。另一个煤气罐罐一点就炸,宁折不弯,又懒得分析各种弯弯绕绕。   总归是,都不长嘴。 第二十二章   “既然这样,那我们来做一件正事吧。”太宰治十分有眼力劲的跳过了这个话题。   “正事?”   [中原中也]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好像在问你能有什么正事,研究哪里的河更适合跳吗?   “侦探社有一个委托落在我头上了。”太宰治笑的无辜。   最近实在是摸鱼太久,国木田透过眼镜看他的目光越来越锐利,越来越扭曲,好像在想把他宰了之后一斤能卖多少钱一样。   敦怕国木田某天真的忍不住把太宰治用麻袋捆了卖出去,非常机智的替太宰治接了一个委托。太宰治虽然不当人,但是也不能真的把中岛敦的一片好心给扔了。   所以在中岛敦有些踌躇的向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揉了一下对方的头。   “所以?”[中原中也]双手抱臂,挑眉问道。   “之前你输了,所以你要帮我完成这个委托。”太宰治理直气壮道。   “这就是你要我帮你做的事?”[中原中也]简直被气笑了,这青花鱼真是不知好歹,宁愿花费一个使唤他的机会,都不愿意认真工作。   “嗯。”太宰治诚恳的点点头。   “那些委托对你来说能有什么难度?就算加上我又能让你轻松多少?”   侦探社的委托下到替邻居奶奶抓猫,上到疑难命案,他不信有哪件事是太宰治解决不了的,毕竟太宰治此人已经聪明到了让人发指的程度。   “不要误会。”太宰治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躺到沙发上,“我只是怕你一直不出去在我家闷馊了,就算是再不听话的狗狗也得时不时拉出去溜溜啊。”   [中原中也]嘴角抽搐:“我看你想变成狗。”   太宰治无辜耸肩,随手从旁边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本书,修长的指节轻轻抚摸过书的首页:“别生气啊,我打个比方而已。中原干部一言九鼎,应该不会反悔吧?”   “当然不会。”[中原中也]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不像某一些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说完还意有所指的抓起一个沙发上的小枕头朝着太宰治扔过去了。太宰治懒得躲,于是平白无故挨了一下。   说实话,太宰治很无辜,但是太宰治不说。明明事不是他干的,后果倒是没少承担。真是让人不爽。   “委托内容是什么?”[中原中也]问。   他确实被闷了太久,这些天被[太宰治]气的头疼,又担心明目张胆的出去被发现会给这个世界的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索性一直闷在太宰治家里。   现在回过神来,他确实很想出去透透气,出了什么问题大不了让太宰治解决就行了。   “暂时不知道,发布委托的那位女士说要保密,要今天晚上当面说。”   女人只用电话给他们留了言,其它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信息都没有透露。中岛敦说,据他看电视剧的多年经验,那女人一定不简单,而委托内容也绝对不是平常的过家家找猫之类的。   太宰治觉得很有道理。   但太宰治并不觉得会很棘手。   毕竟还有什么比天上掉下一只蛞蝓更棘手的事情呢?而且还是暴躁升级plus版本的,不给亲亲抱抱,但会掐你脖子。   就好像你打游戏,好不容易攻略的任务对象忽然恢复了出厂设置,成天横眉冷对,这落差实在难以描述。   [中原中也]怨气满满的拆开一包薯片,如同拆开太宰治的头盖骨一样,咔嚓咔嚓吃的很响,似乎要把太宰治的喉咙咬碎。   太宰治平白觉得背后有一股凉意,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你知道的吧,我是太宰治,他也是太宰治,但我并不等于他。”   “我知道。”[中原中也]面无表情,“所以你现在还活着。”   太宰治笑的春风和煦,“既然这样,那你能不能把手里的刀放下?”   锋利的刀刃倒映出太宰治的影子。   [中原中也]一边举着刀用一种让人惊悚的目光凝视着他,一边抓起桌上果盘上的苹果,然后无所谓的耸肩:“我削个苹果而已。”   太宰治声音愉悦:“我也要吃削好的苹果。”   [中原中也]瞪了他一眼,“我看你像个苹果。”   太宰治不满的撇了撇嘴,从沙发上爬起来,忽然又栽了下去。一时间猛的爬起来,大脑供血不足,眼前一片发黑,整整有那么五秒是失去了知觉,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的。   黑色的,粘稠的,如同最深沉的夜晚。   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中原中也]的手指正按在他的脖子上,面色难看。太宰治极其缓慢的眨了眨眼,等待着眼前的斑驳慢慢变得清晰,像是等待雨幕落下,最终看清[中原中也]的脸。   “怎么了,中也?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太宰治笑的揶揄。   看太宰治还有力气扯皮,不看有什么大事的模样,[中原中也]冷哼一声,放开了他:“看你死了没。”   “哎呀呀,中也这就不懂了吧,猛然起身容易大脑供血不足,很容易有几秒意识全无的。”太宰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壳,“我以前在Mafia也经常这样。”   [中原中也]疑惑,“我怎么不知道?”   “反正这个世界的中也是知道的,”太宰治不知道回忆到了什么,忍俊不禁,捂着半张脸,带着笑意道。“他甚至还觉得我可能得了绝症,逼着我做了全身检查,最后得到结论是天天不吃早餐导致的营养不良。”   当时中原中也难以置信的问他,你个青花鱼那么脆弱的吗?   太宰治则是摇头晃脑表示,人就是这种脆弱的生物,你我都是如此,不然你也试试不吃早饭会不会头晕。   和对方唱反调一直是他们的相处方式,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那么脆弱,中原中也连续一个月没有吃早饭。然后成功在某一次写完任务报告后起身的时候一头栽进了旁边的太宰治怀里。太宰治先是一愣,然后一边嘲笑一边给蛞蝓揉了揉头。   最后他们各退一步,中原中也承认不吃早饭对身体真的不好,太宰治也开始每天吃早饭。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说:“他没有告诉过我。”   自从十六岁之后,他和[太宰治]之间似乎就有了无形的隔膜。[太宰治]把自己变成刺猬,靠近的人都被扎了个透心凉。   [中原中也]又不是傻子,他没有受虐倾向,于是他只是看着,不离开也不靠近,于是那家伙就逐渐走的越来越远了,他们背道而驰。   没有任何东西分开他们,可他们就是如此离开了彼此。   太宰治把[中原中也]的外套和围巾递了过来:“或许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或许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对的。   [中原中也]垂下眼眸,接过了衣服,没再说话。   “我们走吧。”   太宰治给自己围好围巾,是一条米白色的围巾,看上去软绵绵的很舒服,上面纹了一只小小的猫咪。   [中原中也]轻声嗯了一下。   ——   “我不明白。”[太宰治]摇摇头。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你必须明白。”   两人中间的桌子上是一份文件,上面是森鸥外刚刚新给他派的任务,其实本来森鸥外还在犹豫要不要交给中原中也,毕竟算是加班,但是中原中也自告奋勇接下了。   文件旁边附录有一个照片,说是任务的重要线索,不过具体的森鸥外也不清楚。   中原中也看不懂,中原中也很无语。   “你为什么不找你专门负责这部分的下属破解,我记得Mafia有专门干这个的吧?”[太宰治]不解。   “……他们之前连续工作了很久了。如果你能看出来,他们就可以轻松一些了。”   “好体贴的干部哦。”[太宰治]面无表情。   “所以你到底看不看的出来?”   “图糊成这样你能不能先去修复一下?”[太宰治]念在对方专门请了一位厨师来家里做了螃蟹,味道还不错,他选择退让一步。   中原中也莫名其妙:“你不是会修复的吗?”   “……”   对,他会,但是凭什么啥都给他干啊。   “你能给我什么报酬?”[太宰治]一脸不情愿。   中原中也摊手:“你都白吃白住了还想要什么报酬?”   “……你找别人行不行?”   “不行,你比较好用。”   和太宰治家伙搭档的最大好处就是,中原中也可以不用思考,那部分交给太宰治就行。只要太宰治不说不行,那他干什么事都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毕竟太宰治什么都能考虑到。   倒也不是说非要这家伙不可。只是就好像做一道数学题,你会,但你做着依然会觉得很烦,如果这时候有人愿意帮你做,而且那家伙可以保证正确,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虽然坏处也很多,但总体上中原中也还是觉得只有这家伙才配当自己的搭档。   [太宰治]:“你就不能拒绝森鸥外吗?”   “不能。”中原中也摇摇头。   “为什么,”[太宰治]好像忽然有些生气,“就因为他是你认定的首领,所以你尊敬他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背叛,永远只忠诚于他?”   听着这忽然好像吃了枪子一样的语气,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又哪儿惹到了这祖宗。只是诚实的摇摇头,“不是,单纯因为我想要年终奖和加班费。”   [太宰治]不屑:“你缺钱?你堂堂Mafia干部会缺钱?别找借口。”   中原中也耸肩:“我最近看上了一套别墅,有院子,很大,靠海。”   但是钱包已经快被红酒和机车掏光了,如果不加班起码还要再赚几个月才能全款付完,但是万一被人抢先了怎么办?   [太宰治]眉头一皱:“哪儿的房子?”   中原中也挑眉,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问这个干嘛?”   “我可以去那儿跳个楼,给你降降房价。”[太宰治]道。   “……”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头很疼。 第二十三章   [中原中也]戴了墨镜和毛茸茸的帽子,遮住了标志性的橘色头发和蓝色的眼眸。大大的墨镜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看不清容颜。   走在路上,人来人往间,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太宰治走在他的身侧,慢悠悠的不紧不慢,即使外面很冷,风刮在脸上很疼。   “你能不能走快点?”[中原中也]放慢了脚步。   太宰治伸手收拢了衣服:“还有两个小时才到约定好的时间。”   “你不冷?”[中原中也]一脸嫌弃。   太宰治伸出手晃了晃,展示了一下紧紧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绷带,“要试试吗?把绷带缠在身上可以保暖哦。”   先不谈这话的可行性,[中原中也]想了想自己缠着太宰治买的绷带的模样,好像被打上标记一样……一阵恶寒涌上心头。   “不要!”[中原中也]连忙回答。   他才不要和太宰治同款绷带。   太宰治无奈耸肩:“好吧好吧,那么我们亲爱的干部大人,要不要先去旁边的店里喝点热的咖啡之类的?”   “你可真有这闲心思。”[中原中也]佩服他随时随地都能摸鱼的心态。   “看来在这个世界,这些年你过得不错,说话狼心狗肺的。”   虽然本来也就这样,但以前的太宰治狼心狗肺是阴阳怪气暗戳戳的,现在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啊,这个嘛……”太宰治轻声笑了笑,“也不能说很差,也不能说好。”   不过最起码有了重要的东西。   “你还有不满足的地方吗?因为没能死掉?”[中原中也]问。   “喂喂喂,不要说的那么草率啊中也。那明明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太宰治走到前面,转过身面对面的看着中原中也,轻快的迈着脚步后退着往前走,像是很久以前他们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中原中也经常做的那样。   “你还想死吗?”[中原中也]问。   “我还是会执着于生命的意义,偶尔我也会想要死,因为我还是没能找到那个意义。”太宰治回答。   “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说过,这个世上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够救赎我。”   时至今日,太宰治终于能够平静的提起那位友人以及他说过的话,他依然怀念,只是终于释怀,“但是中也说如果我能安分一点,他就同意暮春的时候翘班陪我去冲绳去玩。”   冲绳,位于日本最南端的岛屿。他曾经出差的时候去过,当时只去了他一个人。旅店的老板送了他一罐子的糖,她说,先生,你的眼睛很像冲绳的海,是很漂亮的蓝色。   冲绳的海是最澄澈的蓝色,坐在悬崖上眺望远方的时候,会让他有一种天空没有边际的感觉。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   “这个世界的‘我’居然同意翘班陪你胡闹?!”[中原中也]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太宰治耸肩:“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这么做,Mafia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一栋楼就要忽然着火,然后他会得到森先生强行塞给他的假期。反正结果都一样,不如自己主动啦。”   [中原中也]:“……哇。”   “你们是真正的爱人吗?你真的会爱一个人吗?”[中原中也]问,“如果你这样的家伙真的懂什么是爱,你又为什么爱他呢?”   为什么是中原中也呢?   他们从头到脚,到性格,到品味……都完全不一致,甚至连办公桌上到底要不要放一盆花都有争歧。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从身体到灵魂。   太宰治注意到,[中原中也]提及这个世界的自己的时候,说的都是“这个世界的我”,只有这次用的是“他”。   太宰治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放缓了语气,“我有点冷,可以先去喝一杯咖啡吗?”   “你刚刚不是不冷吗?”[中原中也]不解。   “我后悔了,我决定我现在很冷。”   [中原中也]嘴角抽搐了几下,“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能自动调温?”   太宰治耸肩:“那现在我告诉你啦。”   最终俩人还是坐到了咖啡店角落靠窗的桌边,反正不管哪个中原中也都拿他没办法,蛞蝓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桌上的花瓶里白色的花朵上有着水珠,要落不落。店里人很少,服务员递过来单子,太宰治要了两杯卡布奇诺。   窗户外面,人们不愿意停留,匆匆离开。   [中原中也]坐在对面,喝了一口,皱了一下眉头,他现在其实不喜欢带甜味的咖啡,以前倒是挺喜欢,不过太宰治并不知道。   他将咖啡放下,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所以,答案。”   太宰治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杯子,早知道逃不过去,只能认命回答。“我和中原中也的确是爱人。但你剩下的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你去形容。”   如何对一个空白的人去形容爱。   太宰治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   就算他再巧舌如簧,也没办法准确形容一个抽象的不能再抽象的东西。   而且这种事情他不会去瞎说,他不能也不可以这么做。   不过站在旁观者的立场的话……   “非要说的话……如果有一天,一对搭档执行任务的时候被追杀,这两个人之中,A受了重伤快要死了,B也受了一定程度的伤,但是止痛救命的药只有一份,不可拆分。”   “救援搜寻他们需要很久,而有一份资料他们需要立马传达给组织。你觉得他们两个会选择把止痛的药给谁?”   太宰治眨眨眼,将问题抛给了他。   [中原中也]:“我……”   他迟疑了。   如果给了A,两个人都可以短暂的活下来,但能不能支撑到救援来是个问题,而且还有任务里必须立刻传达的资料。   如果给了B,他可以离开了,任务也有机会完成,但A被遗留下来,肯定会死掉。   如何抉择?   [中原中也]思考良久,最终抬起头:“给B,组织的利益大于一切。”   太宰治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似乎只是[中原中也]的幻觉,然后点点头:“不意外,是你会做出的选择。”   “所以这个问题答案是什么?”[中原中也]问。   太宰治回答,“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没有对错。”   “那你问我的意义是什么?”[中原中也]更加不解了。   鸢发青年和记忆里的人并不一样,所以他无法凭借经验搞清楚对方的意图。   “你知道吗,当时我问的时候,中也他的答案和你是一样的。”太宰治双手捧着杯子,试图捂暖有些寒冷的手,“不过他给出的理由和你不一样。”   同样的咖啡店里,那时候二十二岁的中原中也笑的张扬:“因为我相信,B一定会成功把资料传达给组织,他也一定会回到A身边,他一定能成功救A,而A也一定会支撑到那个时候。”   这才是中原中也,绝对的自信,也绝对的信任自己的搭档。   “而恰好,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太宰治双手交叉垫着下巴。   “我不知道其它组织的搭档是不是也这样。但我想,即使不是全部,爱里面也应该包括这些。”他最终总结。   [中原中也]张开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太宰治则是叫来服务员,给[中原中也]换了另一杯苦咖啡。“不喜欢喝的味道就不要喝了。”   他说:“中也,你被自己困住了。” 第二十四章   困住了……吗?   [中原中也]心不在焉的拨弄着花瓶里的花,最终一个不慎,白色的花瓣被扯得落下来,在餐桌上,留下水渍。   其实这朵花早就死掉了,但它的尸体依然很漂亮,在这里被人们欣赏着。而在旁边的桌子上,有着许许多多类似的尸体,漂亮的,惹人怜爱的。   而它们还不曾枯萎,它们在等待枯萎,它们注定枯萎。   他下意识的想起[太宰治],他想起青年坠落的时候最后望向他的眼睛,是温柔的鸢色,虚假又迷惘,像极了这世界上一切冰冷又美丽的事物。   而当他的影子映入[太宰治]的眼中的时候,那人第一次露出了意料之外的表情,张开嘴,有些惊慌的想要说些什么。   这些事情发生在一瞬间,他们最终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就这样没有任何预告的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那时候是想说什么?   [中原中也]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   就像这些花的尸体,也许[太宰治]早就已经死了,在十六岁的某个告别的黄昏,或者是十八岁的那个生日。而那些生日礼物,蛋糕,一起玩过的游戏机,被掰成两半的冰棍……全是假的。   那个家伙在走向注定的腐烂。   [中原中也]无法阻止已经发生的事情,但他只是不甘心,因为杀死[太宰治]的人并不是他,而是那家伙自己。   他其实一点也不在乎那家伙,一点也不。   困住他的绝对不是[太宰治]。   是他虚妄的想象里,在那个炎热的夏日里,桌上被劈成两半的西瓜,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敲打玻璃的声音,以及两个蜷缩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的少年。   [中原中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   “你爱他,但我不爱他。”   前一个他指中原中也,后一个他指[太宰治]。   太宰治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我本来也没有准备给你们调解什么。”   [中原中也]将最后一口咖啡吞咽下去,慢慢站起身:“咖啡你也喝完了,可以去解决你的委托了吧?”   “啊,是啊。”   太宰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冬天的天气过于干燥,即使前几天下了雪也依旧如此,感觉骨头都变得脆了许多,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摔上一跤就能和饼干一样碎掉。   虽说冬天有冬天的不好,但相比于湿漉漉的夏天,太宰治还是更喜欢冬天。在这个季节,周身不会有让人抓狂的潮湿黏腻的感觉,身上留下的旧伤隐隐作痛的时间也会少很多。   偶尔两个人胡闹完中原中也趴在他身上睡觉的时候,蛞蝓会忍不住用手轻轻触碰那些再也无法消失的,平常隐藏在衣服和绷带下面的疤痕。   被察觉到之后,蛞蝓就会欲盖弥彰的收回手,咳嗽两下偏过头不看他。但过不了几秒,中原中也又会有些别扭的问他,要不要稍微找个医生检查检查会不会有后遗症,然后又十分不情愿的用特别小的声音问他,你疼不疼。   太宰治每次都会告诉他说,中也,真的特别特别疼,但这都是我咎由自取,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可怜我。   然后中原中也冷笑着说,行,疼死你算了。   忘记关掉的电视依然播放着不知名的影片,男主说:“那我死之前你记得要吻我。”   恰到好处的时间,如此应景的对话,太宰治笑的蜷缩了起来,“哈哈哈,好狗血的台词。”   然后他又临摹着男人的口吻道:“死前吻我,记得吻我哦,中也。”   后面中原中也好像揍他了,又好像是强行给他约了个医生……不过都不重要了,反正现在不疼,以后疼就以后再说。   啊……主题好像跑偏了呢。太宰治意识到自己在走神之后又抬手揉了揉头。   兜兜转转到达最终地点的时候,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只剩十分钟。   这是一家……嗯……一家肯德基店。虽然难以理解,但事实如此。而且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也是今天第一次知道,肯德基原来是有这种极其高端大方上档次的包间的。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也许人家就是有童心呢。   委托者比他们到的要早,是个看上去只有三十几岁的短发女人,即使坐着也能看的出来个子很高,手臂上有很明显的肌肉,比一般女人更有力量。   “你好,女士,很高兴见到你。”太宰治彬彬有礼的先打了个招呼,然后开始自我介绍,“我叫太宰治,负责与您对接这次的委托细节。这位是我的朋友,他不是侦探社的人,此次只是来协助我,所以请允许我对他的身份保密。”   女人点点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议和好奇:“我叫佐藤西子,是委托人。”   [中原中也]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女人放在桌上的手,拇指和食指夹缝衔接处有茧子……常年握枪才能留下。   太宰治肯定也看见了,但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若无其事的坐下了,还顺便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   侦探社并没有规定委托人必须是普通人,从事比较隐秘职业的人也可以发出委托——前提是不能危害社会。   “那么佐藤小姐,你的委托内容是什么?”太宰治直入主题。   “我已经死了。”女人说。   这话太宰治听了都愣了几秒:“……嗯?”   佐藤西子似乎也觉得自己表达的不够明确,于是补充道:“我之前是一名警察,我在追捕一个抢劫犯的时候被一枪打到了脑子,我应该已经死了,可是我却在家里醒了,连伤口都没有留下。”   [中原中也]皱了皱眉头:“那你的同事和家人怎么说?”   “我没有见到他们,刚醒后我出去在客厅看见自己的遗像,日历显示,距离我死已经过了一年,今天应该是我的祭日。我就赶紧收拾了一些东西跑出来了。”   “为什么跑?”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不应该非常惶恐,乖乖待在家里吗?   “我刚刚说了,我是个死人。我不知道我的存在会给他们带来什么。”佐藤冷静的说道,“而且死人复生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未必是好事。”   死人,活了。   这件事情无论放在哪里都足以引发热议,而相比较死人而言,活人是更为可怕的。死人只能用凄惨的死状或者过去相伴过的经历折磨身边人。而活人却可以用尽各种手段伤害活人,阴谋,利器,预言,舆论……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乏的就是怕死的生者,以及实验室里癫狂的疯子。   她作为一个没有什么权势和财富的普通人,毫不怀疑,如果暴露自己,不管自己是因为什么再次醒来,她最终的归宿都是躺在实验室上被解剖到支离破碎,满足那些科学家疯狂的欲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各种利益之下,即使是亲人也不能相信。   “连亲人都不信,那为什么要信任侦探社?”太宰治单手撑着下巴,咬着可乐吸管吸溜着。   佐藤西子看了看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纠结着什么,最后缓缓开口:“我曾经见过你,太宰先生,那时候您还是Mafia的干部大人。”   “……”   “您是唯一一个我可以肯定的,不会去渴求活着,渴求死而复生的人。恰好您又足够聪明,我相信你比别人能更容易解决我的问题。我的这次经历,说不定可以给您无趣的生活带来一丝快乐。”   “……”太宰治无奈,“所以在你们眼里,我就是这种没心没肺的乐子人吗?好让人难过哦。”   [中原中也]单手拿着可乐,并没有喝下去,而是若有所思:“所以你没有给侦探社透露任何事情,如果来的不是太宰治,你会直接撤回委托的吧?”   “嗯。”女人点点头,“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哈哈哈,居然有一天会被一个陌生人信任,这感觉还蛮不错的,虽然理由很离谱。”   太宰治笑了笑,不过[中原中也]感觉他的笑声很假,像塑料花,像早上困得要死还要和遇到的每个同事说早上好一样虚伪。   这个世界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太宰治?   难道就真的因为这张长得很合自己胃口的脸?   如果是因为脸,那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太宰治]?   难不成是因为那家伙脸上缠着绷带影响发挥了?   额……   好离谱的答案,还是别想了。   他深呼吸,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从脑袋壳儿里扔了出去。然后转移话题道:“那你现在知道些什么?”   “我只记得我死在去年的今天,我有个孩子,他和我之前的丈夫一起离开了,现在也不知道有新家了没有。”   “孩子?”   “嗯,我之前有过一个孩子,不过因为工作性质,我和他很少相处。”   “我的委托内容是,查明我存在的原因……然后,我想最后再见见我的孩子。这就是全部了。”女人说。 第二十五章   “佐藤西子,性别女,享年31岁。”太宰治拿着刚刚从警方系统黑出来的资料,慢悠悠的拖长声音念道。   佐藤西子当面向他们提出委托后就留下联系方式就离开了。因为她之前工作危险度很高,所以身上的积蓄很多。甚至有一部分家里人也不知道,现在倒是方便了她。   说实话,找一个死人的信息很难,你没有恰当的理由去询问他的家人,更不可能跑到她曾经工作的地方问她曾经的同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不能直接催眠……吧?   [中原中也]默默看了一眼太宰治。   好像也不是不行,这家伙应该会来着。   太宰治挑眉,似乎看出来对方所想,毫不犹豫拒绝:“我现在是好人,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不做。”   哦,忘了,这家伙已经洗白白离开Mafia了,到了那个叫侦探社的地方。[中原中也]面无表情的想。   然后他就看着太宰治一边冠冕堂皇的说要当良民,随后反手就黑了人家警方的系统。   [中原中也]不由得衷心感叹:“真不要脸。”   太宰治对此并没有反驳,甚至笑了两声。   “资料上还有什么?”   “没了。”   “……”[中原中也]不解的皱眉,“没了?”   太宰治点点头:“真的没了。”说完还把电脑转给他看。   [中原中也]仔细看了许久,发现除了刚刚太宰治说的信息,其它的零零碎碎的确实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废话,甚至没有写她为什么会殉职。   “怎么回事,现在警方这边已经敷衍到这种程度了吗?”   按照佐藤西子说的,她是在追抢劫犯的时候混乱中被一枪击中,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很显然,能让抢劫犯随身携带的枪肯定不是什么威力巨大能一下子轰掉人半个身体的,所以即使被击中,也大概率不会立刻死亡,说不定还能躺在地上来一段走马灯。但是佐藤却是立刻没了意识。   “另一种可能,就是警方这边只知道她死了,但导致她死亡的并不是枪伤,直到最后警方也没有调查出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她的死亡。”   [中原中也]沉吟片刻,最终摇摇头,有些凝重:“还有最后一种可能,警方知道,但警方选择了……包庇?”   “这个嘛,就要看看她同事的说法了。”太宰治趴在桌子上,一副非常没有干劲的样子。   虽然不能直接问当初发生了什么,但是旁敲侧击一下还是可以的,大不了就真的像[中原中也]想的那样,绑起来催眠好了。   “那你倒是爬起来做事啊。”[中原中也]无奈的看着半死不活的趴着的青花鱼。   “我好累,我已经连续工作三个小时了。”太宰治哭丧着一张脸,十分不满的说道,“我需要休息。”   才三个小时……每天工作八小时并且经常加班的[中原中也]:“我看你是欠抽。”   “一个要求,别打脸。”太宰治破罐子破摔,咸鱼翻了个面肚皮朝上,传达出天塌下来他都不工作的态度。   [中原中也]直接气笑了,双手抱臂,往后仰去靠在了椅子上,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疲惫的说。   “要我帮忙的是你,不愿意继续查下去的也是你,你是觉得我很闲,能一直陪你在这儿胡闹吗?”   “你现在难道不闲吗?反正你也暂时回不去吧。”太宰治发出灵魂质问。   [中原中也]:“……”   他现在很烦,但到底在烦什么他也说不出个大概。   “虽然你口头上说着你很清楚我不是他,”太宰治耸肩,“但看见我这张脸你还是会生气,明明我只是按照我的生活方式活着而已,这对我来说可真是无妄之灾。”   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中原中也]感觉的到,这个逼有点生气了,不是忽然生气,而是慢慢积累出来的。如果不能回答的让他满意,那这家伙估计将会开启阴阳怪气模式。   [中原中也]扪心自问,自己到底算不算是迁怒,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他就是在迁怒,他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一直在生气,虽然已经努力压制了,但终究还是欺骗不了自己。   他清楚,太宰治是无辜的。但只要看着那张脸,他就没有办法真的把这家伙当成一个无关的人。   就在他没有想好如何回答的时候,太宰治又砸吧着嘴开口了:“中也,如果你不喜欢一杯咖啡,那你就不要强逼着自己喝它,因为你买咖啡并不是为了让自己痛苦的。同理,如果你真的恨一个人,就不要老是想着他,那只会折磨你自己。”   潜台词就是,如果[太宰治]这个存在真的带给他痛苦,那就丢掉好了,什么都别要了。当然太宰治不是见不得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好,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并不会谁离开谁天就塌了,爱与死亡对他来说都可以是终点。   “哈,居然有一天轮到你来开导我……”[中原中也]忽然不合时宜的笑了,夹杂着几丝自嘲的意味。   “那你呢,如果真的可以完全不被感情影响,你当时为什么把我从水里捞出来?为什么给我买早饭,还是说你对其它陌生人也这么好吗?”   人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并不是说割舍就可以割舍,说形容就能形容。你恨一个人的同时也可以爱着他,你的宿敌同样可以是你的挚友,这很荒谬,但这是事实。   真像是烂俗小说里的故事情节。   太宰治嘴角抽搐几下,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吐槽道:“你还知道我没亏待你啊,没良心的蛞蝓。”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我听到了。”   第一次被太宰治骂没良心,这体验十分新奇,毕竟一般这个词都是他用来骂太宰治的。   “呵呵。”   “呵呵。”   两人皮笑肉不笑的对视了一眼,错开了。俩人谁也不看谁,就这样整整三分钟没说话。   “走吧。”   “走吧。”   最后两人再次同时开口,说完后有些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慢慢的有些僵硬的起身往外走。   这是他们以前吵架之后一贯的相处模式。   生气,愤怒,想宰了对方。但是任务还没有完成,想要早点下半,但是主动和对方搭话又会觉得自己怄气怄输了,最后和解的方式就是说一句意味不明的“走吧”。   用当时梶井的说法就是,没办法,凑合着过吧,还能真的把对方宰了咋的。   不过说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太宰治脚步顿了一下。   虽然能大体猜到一些,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看来要以后见面才能知道了。   ——   “照片里拍的是一副临摹画,临摹的是拉斐尔生前画的最后一幅画,叫耶稣的复活。”[太宰治]看着复原过后的图片,有些嫌弃的说道,因为这幅临摹画看着着实是劣质品。   中原中也正在旁边喀嚓嚓吃薯片,查着不知道什么资料,一点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蛞蝓?”   “听到了所以你继续。”   真的把他当免费劳动力了啊……   “你在干嘛?”[太宰治]问,他相信中原中也不是那种会让别人出力自己却偷闲的人。   “刚刚立原发消息说,我曾经的一位下属在找我。”   “嗯。”他默默等待这家伙的下文。   “但他七年前就死了。”   “嗯。”[太宰治]冷冷应道。   三秒后。   [太宰治]忽然抬头:“嗯?”   中原中也麻木着一张脸点点头:“嗯。”   说实话,他也挺崩溃的,死了七年的下属忽然活了,还忽然找他,难道是记恨他当年出任务的时候骂了他几句吗?   这也太小气了吧。   [太宰治]看看刚复原出来的照片,又看看中原中也还亮着的手机。   说实话,他不相信这两者毫无关系。但是中原中也刚接到这个任务,那边就找上门,这巧合的有些过于狗血了。   “你让立原先稳住对方。”   中原中也:“立原已经稳住他了。”   太宰治:“这么厉害?”   中原中也:“他说他当时看到对方的时候过于激动,直接一板凳把对方拍晕了,现在那家伙躺在床上非常安稳。”   “……哇哦。”   物理意义上的稳住,非常稳。 第二十六章   立原很无语。   立原很崩溃。   虽然同伴死去的时候是真的很让人难过,虽然他也梦想过有一天能有什么大复活术把逝去的人都复活,但是如果有这么一天死去的人真的忽然站在面前,他还是会害怕的。   “鬼啊!”在确认对方真的是那位早就死去的下属后,立原深吸一口气,然后忽然惊叫着暴起:“你不要过来!”   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准则,他随手抄起一个板凳率先冲上去给了对方一个“爱的碰撞”,头盖骨和凳子相触发出一声巨大的“砰”,对方原地旋转几圈,然后啪嗒一下砸在地上,像是恐怖故事里被吸干血气死去的人。   做足了心理准备赶回来的中原中也看了看病床上半死不活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的人,沉默了许久。旁边站着易容过后的[太宰治],[太宰治]带着美瞳,漆黑眼眸下垂,注视着男人的脸。   七年前死去的家伙……按道理来说他应该认识。   很可惜,他不记得这个人。   太宰治这种生物脑子是极其好的,基本上看过一遍的东西很难再忘记,就算忘记了,再次看见的时候也能很轻易的从回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来那些对旁人来说仅仅只是匆匆一瞥的过去。   所以,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因为世界线不同导致这家伙被蝴蝶效应掉了,要么就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他们也从未见过。   [太宰治]看向中原中也:“怎么,你的朋友?”   如果这家伙是死在七年前,那就是他们十五岁那会儿。可十五岁那会儿[太宰治]还没有得到那份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记忆,世界线之间的分叉还未开始,所以[太宰治]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他的语气过于平淡和随意,敢这么和中原中也说话的人不多,虽然蛞蝓本质上挺好相处的,没什么架子,但好歹是个干部,说话总要注意分寸。这引起了立原道造的注意,他有些意外的看向[太宰治]。   乌发黑瞳,带着眼镜……这人很面生,莫名其妙跟着中原中也回到Mafia,而且和自家干部一副很熟的样子,更离谱的是自家干部居然还容忍他没大没小,一副……很习惯的样子?   “啊,算是吧。”中原中也揉了揉太阳穴,“之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我随手救了他,他就跟了我一段时间,直到……”   直到某一次中原中也没来得及救他。   他死在流弹之下,当时他正往中原中也的方向赶,几百米的距离。中原中也在与敌人缠斗没来得及顾得上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了。   说实话中原中也没有和这家伙说过几句话,这家伙极度仰慕他,这可以理解,毕竟男人都是慕强……哦,太宰治除外,他就没见过这家伙羡慕或者仰慕过谁。   “真可怜啊。”[太宰治]语气没什么起伏的说道,听上去不咸不淡,很敷衍的怜悯。   “中原干部,医生已经检查过了,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弹伤愈合之后会留下的创口。”一个白大褂医生毕恭毕敬的站在旁边说道。   这里是Mafia的附属医院,除了普通的按照常规手续进医院的医生外,其中有一小部分医生是Mafia暗地里专门培养的,他们站上过战场,是用绷带救了很多很多人,偶尔也需要用手术刀抹开敌人脖子的存在。   中原中也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是。”白褂子医生离开了。   [太宰治]伸手,似乎是想要翻开男人的眼皮仔细检查检查,但在即将触碰到对方的时候又硬生生停下了。   他的手指悬浮在半空中,犹豫几秒还是收了回来。   “怎么了?”中原中也疑惑。   [太宰治]摇摇头:“没什么。”   立原在旁边看着,他真的好奇,这家伙到底是谁啊?以前中原中也也没有提到过这家伙啊,看上去已经认识很久的样子。   此刻他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已经遗忘了“见鬼”的恐惧,甚至想打电话让银和老爷子过来一起吃瓜。   什么?你问为什么不喊梶井?呵呵,那家伙只适合研究柠檬和被柠檬炸死,他是不可能体会到八卦的快乐的。   什么金屋藏娇,强取豪夺,揣崽跑之类的剧情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在立原脑袋里过了一个遍。   “立原……你怎么了?”看着立原笑的一脸狰狞的模样,中原中也疑惑之余忍不住关心的发问。   这孩子怕不是受了太大刺激被吓傻了吧。   “没什么,我最近神经过于紧张导致嘴上神经敏感,一遇到和工作有关的事情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医生说除了涨工资和休假不然这辈子不会痊愈。”立原想也不想就答道。   中原中也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真可怜,年纪轻轻就得了绝症。”   立原:“……您就不能为了我,向老大争取一下吗?”   “才不要,你自己去,你可以赌一把是你先认怂还是爱丽丝先给你打针。”   “……那还是算了。”立原立刻蔫吧下来。   [太宰治]一声不吭几乎与病房的背景融为一体,因为过于安静反而在吵吵闹闹的两人之间显得很突兀,立原正好借机问道:“中也君,他是谁啊?”   “嗯……他是一个……额……一个……”   这倒是把中原中也难住了。   朋友?有点别扭。   陌生人?太蠢了,他怎么可能带陌生人来Mafia。   替代品?啧,[太宰治]听到了估计事后在他杯子里下毒。   最后还是[太宰治]开口道,“我不是这里的人,机缘巧合被坑到了这里,无家可归被中也……中原先生收留,为了报答我会暂时在他手下做事。”   “是的。”   中原中也点点头瞥了他一眼,在确认这家伙不会再说什么让人抓狂的话后,默默松了一口气。   “哦~”立原点点头,“我懂了。”   中原中也觉得他表情不对劲,“你懂什么了?”   “以身相许,我明白。”立原凝重道。   这家伙对待中原中也的态度这么随便,中原中也却接受良好。除了这俩人搞一起了他想不出其它可能。   听了这话,中原中也笑的温和,“……你今天是不是右脚先进的公司?”   “我不记得了。”   “那就默认是的了。”   “啊?”   “以后记得左脚先进公司,这个月工资先给你扣三分之一。”   晴天霹雳。   立原:“中原你以前不是这种人的!Mafia什么有这种规定了啊!”   “我刚定的,仅针对你一个人。”   “喂……”   官大一级压死人,立原选择忍气吞声。   [太宰治]沉默着没有接话,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或者作为“另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如此冷漠,不必笑也不必虚与委蛇。   “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中原中也问。   一个下属接话道:“医生说这没法预测。”   那总不能在这儿干等着吧?   [太宰治]轻轻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两人对视一眼,中原中也立刻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你们先去完成自己的工作吧,我在这儿就行。”他转头说道。   “是。”   一众人离开之后,中原中也看了看床上的人,然后随便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醒了就别装晕了。”   人类睡着时候的呼吸声和清醒时候是不一样的,在立原还在纠结他们两个的关系的时候,他就感受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本来想着慢慢等看这人什么时候做好准备面对这一切,[太宰治]就催促他赶紧的。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积极了?   哦,也有可能只是单纯不想再看见立原了,毕竟立原确实很吵。那家伙以前是很正常一人,但自从福地死去而他选择完全成为一位Mafia之后,就放飞了自我,成为了真正的悲催打工人。   人类全身心投入工作之后的精神状态一般被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充满斗志,认真工作;   第二阶段,怀疑自己,试图摸鱼;   第三阶段,神神叨叨,极其八卦;   第四阶段,满嘴胡言,神志不清。   像中原中也这种一直保持在第一阶段的人少之又少。很显然,立原已经从第三阶段升级,即将步入第四阶段。   床上的人睁开眼,坐了起来:“中原大人!”   声音中气十足,完全不像刚醒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怀疑他脑壳子上被立原砸出来的坑是假的。   “我要向你举报!”   “什么?”中原中也有些诧异,这孩子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居然不是疑惑自己为什么活了过来。   “A……A大人暗地里把您和太宰先生的资料交给了其它人。”他有些激动的说道。   中原中也按住他的肩:“冷静一点,斋藤。”   斋藤显然做不到,他张大嘴似乎还想要急切的说些什么,但瞳孔却在剧烈的收缩。   [太宰治]眉头一皱,往前走了几步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忽然停下,回头在放着药物的推车里一顿翻找:“他过呼吸了,中也。”   因为他们身份特殊,所以医生会在每个Mafia人员的病房里准备一堆应付各种突发情况的药物。   中原中也反手接过[太宰治]递过来的针筒,扎进了斋藤手臂的血管里,然后将药水慢慢推进去。   “这是什么?”注射完之后他后知后觉的问。   “镇静剂。”   斋藤捂着胸口趴在床上满脸涨红。   “真的没事吗?”   “呵呵,当然不会有事,别忘了我的老师是谁。”提到老师这两个字的时候[太宰治]的声音明显扭曲了一下,莫名有些阴阳怪气。   森先生……算了,森先生的医学水平确实是一等一的,想来[太宰治]也不会是庸医。   斋藤挣扎良久,终于喘上了气:“中原先生,您不相信我吗?”   中原中也觉得现在相不相信已经无所谓。   “我相信你……但是斋藤,A已经死了很久了,这都不重要了。”中原中也有些无奈的摊手,“你应该看得出来,大家变化都很大,Mafia也变了很多。”   “已经过去七年了。”   斋藤愣在床上,似乎依然在消化。   “别骗你自己,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其实你在醒来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了。”[太宰治]说话非常不客气,“你并不是睡了一觉,你已经死了,死了七年,不管你能不能接受,这都是事实。”   斋藤有些僵硬的抬头看向中原中也,对方却只是一言不发的默认了:“那我现在算是什么?”   中原中也摇摇头:“抱歉,我也不知道。” 第二十七章   中原中也回头看[太宰治],他双手抱臂斜倚在医院雪白的墙壁上,并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   中原中也不擅长安慰人,[太宰治]更不会。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回忆尾崎红叶哄镜花的时候的语气:“没事的。”   然后他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死而复生的确是值得让人快乐的事情,但死而复生真的那么容易吗?   与其说是复活,倒不如说更像是阴谋里暂时的回光返照,而他们将成为这场阴谋里的灰烬。   会再次死去吗?   会再次回归黑暗吗?   这些都让斋藤更加恐惧。   “斋藤,你需要告诉我你醒来后都发生了什么我才能帮你。”中原中也道。   “我……我什么都不记得……我真的死了……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斋藤明显无法接受一切。他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还没来得及长大,没有到达无数个夜晚期盼着的那个未来。   每个小孩都有个拯救世界的梦想,结果却那样潦草的死去。没有鲜花,没有棺椁,没有教堂的钟声,有的只是躯体砸在地面上时溅起的碎石尘土。   真是让人难以接受的结局,但这才是大多数人的结局,毕竟世界不需要那么多英雄。   [太宰治]此刻也终于愿意张开他那张矜贵的嘴:“不是已经很好了吗,你在害怕什么?”   “最坏的结果就是死掉,可你本来就已经死了。比起其他人,最起码你还能醒过来完成之前没能完成的事情,和没来得及说再见的人告别。不管怎么样都是赚了吧?”   有多少人死的浑浑噩噩,挣扎到最后一秒想要得到更多的时间。而如今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得到了很多临死之人渴求的活着的时间。   斋藤也明白一味的抗拒接受事实什么都解决不了,于是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我是在Mafia的员工宿舍醒过来的……那里什么都没有,好像已经荒废很久了,都是灰尘。”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我……我死之前发现了[A]私下里的勾当,我就想着赶紧来找您,然后恰好遇见了立原先生。”   “然后就是现在了。”   斋藤努力回忆着当时的蛛丝马迹。   [太宰治]点点头:“哦~这样啊。”   中原中也一脸凝重的跟着点点头,然后看向[太宰治]:“哪样啊?”   [太宰治]摸摸下巴,回答的很干脆:“我不知道。”   “那你点什么头?”   “习惯。”不管有没有发现线索,都要先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迷惑对手。   中原中也:“……”   你忽悠人忽悠上瘾了是吧。   “他当时的尸体去了哪里?”见玩笑开的差不多,[太宰治]正色道。   中原中也:“……火化后还给了他的家人。”   “那么现在有两种可能。”[太宰治]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一种是当初的火化出了问题,他的尸体被保存了。但是既然他是中弹死的,现在身上却没有任何伤口——刚刚立原砸的除外,所以我觉得现在我们面前的不是他本来的躯体。”   “那第二种应该就是……”   说到一半,中原中也忽然想起之前[太宰治]伸出又缩回去的手。   “嗯,可能是异能。”[太宰治]点点头说道,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停顿。   “异能……异能!”斋藤抬头,“那让太宰先生触碰我一下不就知道答案了吗?”   [太宰治]歪了歪脑袋,语气里带着怜悯:“如果真的是异能,触碰到了你,你就消失了。”   消失啊……斋藤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叹了一口气:“别担心,我们不会这么做的,我们是来调查原因的,不是来超度你的。而且……他已经不在Mafia了。”   那混球已经叛逃四年了,不过现在Mafia没人把他当叛徒。即使有也不敢表露出来,毕竟Mafia和侦探社现在还是结盟状态。   “他也……死了吗?”斋藤小心翼翼的问。   然后他明显感觉空气凝滞了几秒,他眨了好几眼,对面的两位才再次开口。   中原中也:“想象力很丰富。”   [太宰治]:“我替他感谢你的祝福。”   话音刚落中原中也就踹了他一脚:“你闭嘴。”然后回过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平和道,“他跳槽了。”   “哦。”斋藤乖巧的点点头,“那您别难过。”   [太宰治]没忍住笑出了声。   中原中也扯了扯嘴角:“……算了你也闭嘴吧。”   [太宰治]耸肩,并不准备听从中原中也的,而是拿出手机:“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我没见过……这幅画怎么了吗”斋藤迷茫的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挑眉,轻笑一声:“好的,没什么。”   “中也,我们先去他醒过来的地方看看,”[太宰治]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至于病人,你先休息吧。”   在即将离开的时候,斋藤再次出声:“对了,先生你是哪位?”   “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一边说着,[太宰治]关上了病房的门。   中原中也没有等他,闷头往前走。   “怎么了,中也。你在生气吗,为什么?”[太宰治]加快脚步赶上去。   “我没有生气。”   “……哦。”   中原中也不走路了,回头看向[太宰治],以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道。“在我动手揍你之前,我劝你现在立刻马上继续问我,。”   [太宰治]:“……”   [太宰治]从善如流:“你生气了吗?”   中原中也:“我没有。”   [太宰治]:“所以你为什么生气?”   “我没有生气。”   “好的,换一种问法,你现在在气什么?”   中原中也似乎对[太宰治]的表现还算满意,不再为难他,而是极其不满的说道,“那家伙在撒谎。”   “嗯。”   中原中也默默转头看向他,想揍一个人的眼神是隐藏不了的。   [太宰治]立马心领神会,虚情假意绘声绘色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因为A不可能得到我的那份资料。”   “哇哦,那肯定是因为给你的资料加密的人非常厉害的吧?”[太宰治]微笑道。   中原中也嘴角抽搐:“你倒也不必这么拐弯抹角夸自己。”   “不管他为什么骗你,他当初死了是真的。我们现在的主要目标是森先生派给你的任务,而不是去纠结一个死去之人的谎言。”   中原中也有些诧异:“原来你会安慰人啊?”   [太宰治]纠正:“我没有在安慰你。”   中原中也对他的回答嗤之以鼻:“你明明能懂我的意思,明明很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能让我不生气,知道怎么让我心软……所以为什么还和那个世界的我关系那么差啊?”   “……”   “太宰治,你这么聪明,这么擅长拿捏人心……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排除在外?”   [太宰治]抬脚想走,被中原中也揪着领子扯了回来:“别逃避啊混蛋太宰,我可是好心开导你。”   哪个开导别人的人会像你一样暴力啊?   [太宰治]眼见躲不过,只能举手投降,叹了一口气:“这很复杂,中也……所以别再问。”   “如果没有发生错乱,你没有来到这里,你在那个世界会怎么样?”中原中也问。   [太宰治]想,我会像玻璃一样在你面前碎掉……但那不是我计划里的,你本来应该在国外远离一切。   [太宰治]说:“我们就那么活下去了。”   “我发现我最近好像能辨别出你是不是在撒谎了。”   “……是吗?”   看着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   他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如果是别人,他早就一脚踹飞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了。   可偏偏这人是[太宰治],虽然不是属于自己的那个。但感情这种东西是很难形容的,就好像你会对家乡人感到亲切,对长得像自己朋友的人产生好感一样。   所以如果可以,中原中也希望这人能够得到一个好的结局,别像螃蟹一样永远背着厚厚的壳。   “你把你正常的一半情商用在对他身上,我想他会帮你。”   “怎么算是正常的一半?”[太宰治]问。   “嗯……就是不要总是阴阳怪气。现在模拟一下,如果我是你世界的那一位。”中原中也想了想,决定先排练一下。   “如果过几天偶遇了,你会怎么做?”   [太宰治]用手指顶了顶用来伪装戴的眼镜,沉默了一会儿。他并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因为他并不想去见到[中原中也],只要他不想,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但……假如呢?   假如他们再见,应该说什么?   大概过了足足一分钟,[太宰治]才终于有了动作,他凉薄的嘴唇上扬,露出一个冰冷灿烂的笑。   “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中原干部。”   中原中也感觉额角青筋跳动的很愉快,这家伙真的是油盐不进。   但本着有病得治,他虽然不是医生但这家伙病入膏肓他怎么也要帮忙抢救一下的心理,他还是继续将台词继续下去:“这么久不见,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对。”[太宰治]摇摇头,“他不会是这个反应。”   “嗯?”中原中也皱眉。   “听完我这句话,他应该笑着回答说,好久不见,然后拿着我当初送给他的匕首想要抹开我的脖子才对。”[太宰治]说着说着,语调变得越来越愉快。   “然后我会告诉他,抹脖子影响我讲遗言,还是捅心脏比较好。”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而且抹喉咙也不太美观,脖子和脸上都是血,太不好看了。   “他一向心软,所以他一定会答应我的请求。然后他问我,你的遗言是什么?”   “到那时候,我会挣扎让他靠近我,凑到他的耳边说,骗你的,我没有遗言。”   [太宰治]的声音很轻快,好像在讲什么童话故事一样,夜莺与玫瑰,或者变成泡沫的小美人鱼,虚无缥缈一触即散。   而作为听众的中原中也已经不准备充当临时医生了。   “你这无可救药的混蛋。” 第二十八章 (入v章节合一)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到达斋藤所说的员工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夜色当空, 残月冒着冷光,流淌在草地上的每一个角落, 周围安静到近乎诡异的地步,只偶尔有佝偻的老人在拾荒。   楼里只住着零星的几个无家可归的打工人,Mafia确认了他们的身份后就以极其廉价的价格租给了他们。水泥地面裂开,顽强的植物在夹缝之间生长,伸出幼嫩清脆的枝芽。估计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买走,被推倒, 坍塌,然后会有新的楼层被建造, 取代过往的一切痕迹。   俩人一前一后踏上楼梯, 略微老旧的灯艰难的闪烁了几下, 颤颤巍巍的亮着微弱的光, 只能让人勉强看清脚下的台阶。   门依然是开着的, 显然斋藤离开的时候跌跌撞撞没顾得上,门的把手上也是累积着一层厚灰尘,中原中也直接一脚把半掩的门踢开了。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看见路边的野花都嫌弃开的太丑碍眼,看见[太宰治]更是想要拿个机关枪把他给突突了。   为了防止这家伙忽然想要动手揍人, [太宰治]早就选择从与他并肩的位置后退一步改为默默跟着,虽然不怕死, 但他还是挺怕疼的。   没有窗户的屋里一片黑暗, 走廊里微弱的灯光甚至照不进去,被阻隔在小小的门外。还算宽敞的房间里空荡荡的, 只有一张孤零零的床,还有墙边在黑暗里模糊不清的东西, 好似是衣柜。门内门外好像由此被分为两个世界,一半是模糊不清的黑暗,一半是犹犹豫豫的光。   而一旦犹豫,门就会在某一刻忽然关上,门内门外的人就会就此永远分开。   中原中也站在屋子门口正慢吞吞找着灯的开关,[太宰治]忽然从旁边不由分说的挤了进来,伸出手甚至都不用看,直接熟门熟路的找到开关按了一下。   ……   什么都没有发生。   [太宰治]:“……”   [太宰治]咳嗽两声“可能是灯坏了。”   如果是平常,中原中也肯定觉得无需回答,但可能是现在气氛实在是过于尴尬,中原中也被尴尬的气都消了,有些别扭的转开头:“嗯。”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很奇怪,他居然有一天和[太宰治]会沦落到需要绞尽脑汁想话题的地步。   哪怕是十五岁刚认识的时候,他们犯了错被一起关禁闭的时候也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那时候他们拧巴的要命,各自占据禁闭室离对方最远的一个角落,对视一眼冷哼一声就抬头看天花板,谁都不愿意理谁。   禁闭室没有游戏机,没有玩具,没有电视……可十五六岁的小孩子正是好动的年纪,看见土里的花就想薅,看见路边的狗就想踹,无聊就会想玩游戏机,实在是闲不住。这种冷战大概率坚持不了几分钟,就会以某个人故意发出的咳嗽声终结。他们甚至不需要交流,就心领神会了对方的意思。   然后太宰治会趴到沙发上,中原中也坐着,两个臭小孩一边揪着盆栽里植物的叶子,一边用手指沾水,用水滴为棋子,在有着方格子桌布的桌上下五子棋。   水容易干,有时候下着下着,之前落下的“棋子”就慢慢变成一抹水渍,最后消失不见。胜负没能分几次,盆栽倒是薅秃不少。   玩累了他们就睡觉,禁闭室就一张床,少年们心高气傲,谁都不愿意当睡沙发的那个,于是硬挤在一张床上。面对面看着对方麻木不仁的脸,越看越气,最后演变成两个人伸手掐着对方的脸使劲拧,拧瓶盖都没有用过那么大力气。   “你放手!”   “你先放!”   “那三二一一起放!”   “行。”   “三,二,一,放!”   安静几秒后两人再次吵了起来。   “你耍赖!为什么不放!”   “你不也没有!”   最后森鸥外来亲自迎接他的钻石出来的时候,就会看见磨出火星的俩钻石,脸已经被对方扯的红肿红肿。并且养的两颗白白嫩嫩的大白菜直接无视了他,继续互拱,张牙舞爪像两只大螃蟹挥舞着钳子,誓死要和对方同归于尽。   直到红发的艳丽女人抽出刀,以扇掩面流苏微动,用一种似笑非笑的声音问,你们谁想先挨这一刀,俩人才肯分开。   两个大人也对他们非常没辙,尾崎红叶拉着中原中也,森鸥外摸了摸太宰治的头,两个人非常不爽的默契回头互相做了个鬼脸。   那时候,太宰治看他的眼睛亮亮的,明明是生气的表情,中原中也却觉得他其实很开心。他想,这家伙真的是无聊透顶又心口不一。但转念一想,陪着他玩游戏的自己也真的是很无聊。   俩人打架的时候太宰治从来都是一点优势都没有,但他仗着中原中也不能真的在禁闭室揍他而有恃无恐,像只骄傲的鹌鹑一样嘴叭叭叭说个不停。   鹌鹑……想着想着,中原中也忽然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   [太宰治]有些诧异的看向他,在黑暗中眨巴眨巴眼睛:“你气傻了?”   中原中也笑容立刻消失:“……”   “你信不信我马上把你打傻?”   [太宰治]撇撇嘴,“啊,我信信信。”   中原中也从身上摸索出一个手电筒打开,强烈的光线瞬间照亮了房间。一切都明朗起来,已经锈蚀的铁衣柜映入眼帘,柜门半开着,在手电打开的瞬间莫名其妙发出吱呀的一声响,恐怖片的气氛就这样起来了。   [太宰治]的手依然放在房间灯的开关上没来得及放下。   “对了,你刚刚找开关怎么那么熟练?”中原中也略微嫌弃的看了一眼角落里一只已经烂了的老鼠,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关在里面饿死的。   “我在这里住过。”   “啊?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来的?”中原中也狐疑的问道。   他和太宰治刚加入港.黑那会儿,虽然没有直接担大任,但一加入就被首领器重,住在地理位置最好的员工宿舍。不过太宰治这个逼会自己跑去睡集装箱。   [太宰治]摆摆手,表示我可没有瞒着你。   “我十四岁就跟着森先生了,刚认识那时候他把我安顿在这边住了一周,虽然不是这个房间,但大体上布局差不多,他说……”   他打开了衣柜,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说什么?”   故事听到一半戛然而止,中原中也还挺好奇的,毕竟这个世界的太宰治很少提到森先生的事,也没有说过为什么要跟着森先生。   “……”[太宰治]有些僵硬的回头,看了一眼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意识到不对劲,走上前看向衣柜。   中原中也:“……”   两人有些僵硬的扭动脖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浓烈的不理解和无语。中原中也当初看太宰治为了气家里的大金毛把狗粮全当着它面吃完了都没有这么无语。   只见铁衣柜里塞满了各种……咳咳……成人用品,最显眼的是一个大号的充气娃娃。这么大一个柜子,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用……把这儿塞的满满的啊?   “这是斋藤……他家吧?”中原中也有些不确定。   “你在问我?我都不认识他。”[太宰治]嘴角抽搐。   “我现在也不太确定了。”中原中也试图让自己尽量不要被私情蒙蔽双眼,但他还是觉得那个孩子不是这种性格的人。   “而且这里既然已经荒废了,说明肯定有人来清理过,没道理把这些……嗯……留下。”   [太宰治]耸肩:“所以他离开之后应该还有人在这里住过,不过那个‘借住’的人目前不在这儿,而且斋藤活过来在这儿醒的时候也没有碰到他。”   而且那个人肯定应该离开好久了,这里除开斋藤离开时凌乱的脚印,一点点活人生活的痕迹都没有。   [太宰治]先是不动了一会儿,然后好像做足了心理准备,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当中的某一个还有包装袋没拆封过的,比划了几下,然后立刻缩了回来拿纸疯狂的擦:“这些东西是新放进去的,灰尘落的角度不对。”   新放这些东西干什么?   中原中也皱眉:“正常人看到这些东西应该不会动手去翻,毕竟不知道什么人用过,就算没有洁癖也不会想去碰。而且会将重点放在为什么会有人在这儿放这些东西,那人脑子是不是有病,从而忽略这些东西本身,所以……”   “嗯,我也觉得里面有炸弹,而且快炸了。”[太宰治]赞许道。   “你确定有?”   “嗯。”   “那你还这么淡定,被炸弹炸死可是很疼的。”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怎么,还是说你现在更耐疼了?”   “不是还有你吗?”[太宰治]满不在乎,“反正中也可以做到的吧。别人做不到,但你一定可以。”   “哈,你还真是信任我啊。”   “那是当然,不信任的话,我们就不会是搭档了。”[太宰治]说。   甚至说信任都不准确,应该是过分的信任。   太宰治可以毫无顾忌的把旁人豁出性命死一百次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轻飘飘的扔给中原中也,并且不用担心失败这种可能性的出现。   因为中原中也不会输,只要他出手,就不可能出现失败两个字。   除了中原中也,再也没有人能让他那些看似丧心病狂绝无可能实现的计划得到实现。他甚至不需要解释,不需要事先说明,一个眼神对方就能明白。   毕竟那可是中原中也啊,战无不胜,可以容纳荒神,坚韧到极致的人。   中原中也可以随心所欲的发挥自己的力量,不用考虑后果。   反正太宰治那混蛋什么都会考虑周全,他不需要担心受伤,不需要担心会不会有叛徒背刺,不需要担心收尾。可以肆无忌惮的做任何想做的。   受了伤就放心躺下,不管是哪个犄角旮旯,太宰治肯定能最快找到他。遇到强敌想用污浊就直接开,反正太宰治肯定早就疏散周围的人了,反正在他快承受不住的时候,太宰治也肯定会接住他。   就算前一天刚吵完架,太宰治也会在他昏睡过去的时间里给他把飞了的宝贝帽子和外套捡回来。   他们时常因为对方的存在而恼怒生气,又因为对方的存在而有恃无恐。   常年都处在一种,反正有你在的,什么都可以解决,反正有你在,不愁自己活的长反正早晚会被气死的扭曲心态中。   “看吧,你什么都知道。”中原中也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原地,“明明可以一起解决的事情,你偏要和螃蟹一样缩在壳里。”   [太宰治]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态度:“我觉得这件事不太行。”   中原中也这次没有生气,或者说他本来也没有指望这青花鱼嘴里说出什么人话,只是回到正题上:“看来这里什么都没有,是有人刻意引我们过来。”   他随手一挥,大楼的墙壁被掀飞,露出黑色的天空。他上前抓住[太宰治]的手腕,两个人直接从坍塌下去的墙壁口跳了出去。[太宰治]当首领许久,没被人这么拎过,一瞬间有些头晕目眩。   中原中也从手腕出飞出绳索勾住了最高的那棵树的枝干上,两个人直接像荡秋千一样,在即将摔到地上半身不遂的时候被高高抛起来,飞向满是星星的夜空,一抬手似乎就能触碰到月亮。   [太宰治]没由来的想起那天他从Mafia的大楼上一跃而下,绷带被风吹散,他什么都感受不到,安静的等待着被他最害怕的疼痛所吞没。   只是有个说最讨厌他的傻子忽然出现,大声喊他。   [你这混蛋!]   “喂,太宰治。”   有着相同声线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他恍惚想起来那天那人愤怒又悲伤的眼睛,暗流汹涌的蓝色深海,几乎要把他溺死。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又看见中原中也笑着冲他挑眉,漂亮的蓝色的眼眸弯成很好看的弧度,风扬起他橘色的发梢,青年勾起来一个嘲讽的笑。   “你这不行啊,看来你在那个世界没有好好锻炼,这点高度都怕成这样。”   是了,中也应该是这样肆意张狂的才对。   可那时候为什么又要露出那样悲伤的表情呢?   但他现在无法去开口询问,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这个机会。   过了一会儿,中原中也选择好合适的时机,两人落在了地面上。   也就在同一时间那栋楼里发出一声巨响,血色的火光出现在他们刚刚的楼层,紧接着整栋楼都烧了起来。距离声音出现到整栋楼烧起来,中间空隙不超过十秒。   那些东西果然是障眼法,有人想借此除掉他们。不过被盯上的俩人却一点也不紧张,没觉得后怕,甚至还有闲工夫接着聊天。   “确实没怎么和你再去出任务。”   “那你在Mafia干什么,吃白饭?”   “我就不能是文职工作吗?”[太宰治]无奈。   “我怕你这性格会把那些不按时完成工作喜欢碎嘴的的同事全毒死,反正据我所观察,他们百分之九十九都非常八卦。”   “啊,被你猜对了,我确实把他们都给宰了。”[太宰治]毫不客气的回答。   “呵呵。”虽然知道肯定是假的,中原中也还是冷笑着回复,“你看你,混蛋到家了。”   他注视着[太宰治],眼睛里有这位异世界搭档小小的倒影,还有背景里燃起的大火。熊熊燃烧的烈火映照在他眼中只是一束火苗,[太宰治]看见自己在火苗中燃烧,可更多的是蓝色,海洋一样的蓝色。   将一切都包容的蓝色。   自由又欢快的海洋。   海洋是他的眼睛。   他又想起[中原中也],想起最后对视的那一眼……他的心脏忽然开始疼痛。   不过没有关系,他早就已经习惯。   “看来明天警方那边有的忙了。”中原中也幸灾乐祸道。   “这不是Mafia的地盘吗?”   “对啊,但是Mafia可是正规公司,一切都是走正规渠道合法的。但现在忽然有人在我们公司荒废的地方安炸弹,警方可不得查出原因给我们一个交代。”   刚刚的那栋楼里没有人,并不会造成伤亡,唯二可能的受害者早就逃的远远的了。而且对财大气粗的Mafia也算不上什么损失,毕竟本来就该拆掉来着。   “想想他们焦头烂额的模样,真是让人开心。”中原中也站起身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早就看不惯那些没用的吃干饭的家伙了。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那些居住在附近的工人们有些惊慌的声音。   中原中也将锁链收回手腕的器械里。那锁链极细极轻,通体黑色,有着细微的纹路。应该是专人专门打造的,价格不菲,携带也非常方便。   中原中也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这是别人送的生日礼物。”   “但你好像不需要吧?”   刚刚如果不是因为[太宰治]人间失格的干扰,中原中也完全用不上这种东西。平常打架更是鸡肋。   “他说这个世界上最不缺乏的就是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异能者,就算我很厉害,也要防患于未然,万一哪一天异能就用不了了呢?”   “呵呵,挺会说漂亮话的。”   “当然,这不是你的专长吗?”   [太宰治]:“……”   哦,原来是“我”自己送的啊,那没事了。   “眼光真好。”   不愧是我。   [太宰治]补充道。   中原中也:“……”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太宰治]也觉得自夸的有些太明显了,于是果断变脸扯开话题:“你觉得斋藤有问题,还是有人利用斋藤?”   “我觉得这应该是你需要思考的问题,思考完然后告诉我答案就行。”   “但是你不觉得我们现在不说些什么转移话题的过渡语会很尴尬吗?”[太宰治]面无表情。   中原中也思考三秒,果断回答,“我觉得两个都有可能。”   “你说的很有道理。”   “我们回去再说。”   “我也这么想。”   “……今天很晚了。”   “那明天再说。”   “……”   回到中原中也家后,[太宰治]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打盹,头摇摇晃晃的。等中原中也洗完澡他才能去洗澡,没洗澡他绝对不会上床。   那屋子里很久没打扫,一股奇怪的味道,[太宰治]甚至觉得自己也被沾上了那种发霉的气味。   但是他真的很困。   自从不用再当首领后他就在这个世界经常犯困,之前熬的夜全部反噬了回来。他想他可能是真的很累了。   迷迷糊糊间,他做了个梦。   但由于是浅眠,他其实是能够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但他无法让自己醒过来,没有办法从梦境中挣脱,于是他只能顺着梦的剧情往下走。   他梦见自己变成螃蟹。   而且是那种一看就很适合做成罐头的螃蟹。可能是日有所地夜有所梦吧,他实在太爱吃螃蟹了。   石头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躲在壳里?   螃蟹惊讶的问:“石头居然会说话?”   “螃蟹能说人话为什么石头不能?”   “螃蟹好歹是活的。”   “那石头说不定也是活的,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然后他们开始吵架,最后螃蟹非常生气,夹起石头扔进了海里,石头大喊着“我还会回来的”掉进水里没了踪影,螃蟹挥挥钳子对他说了句再见。   他又忽然出现在海里,海里有一只漂亮的蓝色海蛞蝓,软软的看上去很好摸,于是他伸手撸了几下,就像人类撸猫一样。   海蛞蝓说:“你壳里的身体也很软,为什么不愿意从壳里出来呢?”   看在对方很好看手感很好还让摸的面子上,螃蟹勉为其难的回答:“因为不一样,我们不一样。”   “螃蟹不能没有壳。”   “螃蟹的壳被撬开,他就会死。”   说完话,螃蟹就不见了,海蛞蝓也不见了。   [太宰治]回到了十五岁的时候,他在套圈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套圈,反正梦的发展就是这么奇妙。   前九个都没有中,最后一个被一只凭空出现的螃蟹抓住,螃蟹硬生把环套在了一个礼物上。   然后螃蟹消失了。   他拥有了十块巧克力,但其中九块是坏的,是发了霉有毒的。   然后[中原中也]出现了,问他在干嘛。   [太宰治]说,“刚刚有个天使出现,给了我十块巧克力,让我送给过一会儿第一个遇见的人。”   他拿出唯一好的那一块:“但我只愿意给你一块。”   螃蟹先生浑身上下只有这一块是好的,是没有腐烂的。   螃蟹先生想,我都给你。   但螃蟹先生不会告诉你这些,他甚至要趾高气昂的用最凉薄的语气说:“我只愿意给你这么一点点。”   “因为我最讨厌你了。”   然后不说人话的螃蟹先生就死掉啦。   真是奇怪的螃蟹。   “太宰,你可以洗澡了。”   朦朦胧胧之中,中原中也喊醒了他。   “哦……”[太宰治]揉揉眼睛。   刚刚好像做了个梦来着……但不记得梦到什么了。   真是奇怪。 第二十九章   “……地震了?”路边的拾荒者有些惶恐道。   太宰治被忽如其来的巨响震的耳朵一疼, “嘶”的捂住了耳朵,地面也有些微微颤动, 他跟没骨头一样靠在了[中原中也]身上。   最近运气真的不太好,怎么总是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且不说旁边这只天上掉下来的蛞蝓,而且大半夜居然有人放炸弹,听这动静怕是一整栋楼都保不住了。   [中原中也]略微不爽的看了一眼太宰治:“我和你很熟吗?”你贴过来贴的这么熟练。   太宰治无精打采的站直了,烦躁的揉了揉脑袋,有些无奈道:“不好意思, 习惯了。”   中原中也的骨架子很小,人也一小只。太宰治没事就喜欢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抱在怀里蹭蹭很舒服。把那该死的帽子拿下来, 十五岁的中原中也头发毛茸茸的, 摸上去很舒服——他十五岁的时候只得逞过一次, 后来可以肆无忌惮的时候, 中原中也已经留了长发。   于是他又喜欢在温存后,让对方橘色的发在自己手指间缠绕,牵牵连连, 纠缠不清。   [中原中也]站在他身边的时候,在很偶尔很偶尔的某一个瞬间, 他会下意识的以为那是他的搭档。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其实并不是经常见面,平均下来大概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见一次。工作性质决定了中原中也需要时常世界四处跑, 太宰治虽说是喜欢摸鱼但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干, 后辈们解决不了的事情他还是会出面。   而且侦探社和Mafia虽然是合作状态,但双方过往到底有些恩怨, 没事也不会到对面去晃悠。   他们都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不是要成天黏在一起的小孩子了。但是太宰治在某些时候……极少极少的时候, 会觉得有些寂寞。当然啦,一点点而已。   而现在[中原中也]来到他的身边,就好像在半夜给一个本就饥饿的人看吃播视频,本来不看还行,越看越受不了。   看,现在都饿出幻觉来了。   [中原中也]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没事吧?”   “我很好。”   “我不信。”   “……”   太宰治生无可恋:“那请问蛞蝓先生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呢?”   [中原中也]不说话。   太宰治投降:“好吧,其实是因为我饿了。”   [中原中也]有些狐疑的看了他几眼,想起来这家伙之前确实说过自己低血糖来着。于是从兜里掏出一颗糖,递了过去。   “给。”   太宰治颇为感动:“你这糖里不会下毒了吧?”   为了证明自己,[中原中也]剥开糖纸,塞进了自己嘴里:“没毒。”   太宰治:“……”   [中原中也]摊手:“你看我也没用,我就一颗。”   太宰治:“……”   面无表情的回头,指着刚刚不小心叫出声并且围观了一切的拾荒者,颇有些迁怒以及无理取闹的意思:“这家伙有问题。”   [中原中也]喀嚓一下将糖咬碎,点点头:“看出来了。”   这地方基本上没人,鸟不拉屎,哪个拾荒者会来这儿啊。   拾荒者莫名其妙:“小伙子你说什么?”   “朋友,你刚刚说地震了的时候表现的那么害怕,后面却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偷瞥我们,你不会觉得我看不见吧?”   老人摇摇头:“小伙子,我耳朵不好,你说什么?”   “算了,别废话。中也,把他绑回去。”   这里是佐藤小姐记忆中自己死去的地方,他们这算是故地重游——佐藤小姐的故地。   [中原中也]也不含糊,话音刚落,拾荒者脚下的地面立刻塌陷下去。刚刚还佝偻着的老人立刻目露凶光,从随身携带的捅里抽出一把刀冲着太宰治的脸投掷了过来,另一只手冲着两人胡乱射了几枪,然后借力往后翻去。   太宰治漫不经心的侧过身,刀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子擦过去,甚至可以感受到利刃划破空气带来的风。   [中原中也]随手接住子弹,以人类几乎看不清的身法出现在拾荒者的身后,老人还来不及露出惊恐的目光,只来得及对上那双就被一脚踹翻在地上,然后被踩住后脑勺,脸被摁进土里,泥渣子进入他的眼睛鼻孔和嘴里。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窒息死了的时候,后脑勺的力道松了。   “说吧,你的目的。”   [中原中也]的声音冷到了骨子里。   太宰治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   中原中也即使是旗会的同伴都死去的时候也不会这样毫无感情的说话。他的声音可以是愤怒的,厌恶的,撕心裂肺的。但不应该是什么都没有的。   也就在分神的一瞬间,他没来得及注意到老人的异常。等他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阻止他把毒药咽下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已经吞了下去。   太宰治“啧”了一声,放开男人的脖子,在他身上翻找了片刻,最后略微嫌弃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擦手。   老人狼狈的吐出血,瞪大一双眼睛,扭曲着挣扎了十几秒就这样彻底断了生机。   “你怎么回事?”[中原中也]蹙眉看他。   太宰治也皱眉:“都怪你。”   害我分心。   两个人的视线一触即分。   倒不是生气,只是一个是觉得对方不该这样,一个听出了对方话里有话。   最后是太宰治先叹了一口气:“好吧应该怪我。”   [中原中也]不敢相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戒备的默默探头:“你背后面是不是藏了一把枪?”   太宰治:“……”   太宰治:“我收回刚刚的话,果然还是全部都是你的错。”   [中原中也]:“哼。”   “你刚刚蹲下去拿到了什么东西?”他已经不想再和这个幼稚的家伙纠结到底是谁的错了。   “原来你看到了啊,还想瞒着你来着。”太宰治晃了晃手中的一枚小小的黑色追踪器,“他身上的,看来有人提前一步来到过这里并且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中原中也]双手抱臂:“还有呢?两个。”   太宰治耸肩,默默吐槽:“这个中也更惹人讨厌了。”   “我听见了,混蛋太宰。”   “就是要你听见啊,不然说了有什么意思。”太宰治理直气壮。   “我还拿了这个。”太宰治在对方再次开口前打断了对方,以防吵架升级导致自己被揍,然后把东西展示给他看。   “……纽扣?”   “价值不菲哦,可以回去检查检查。”   “那爆炸的那边怎么办?”[中原中也]接过那枚纽扣,上面甚至镶嵌着一颗宝石。   “既然已经炸了,这人也走到了这里,说明即使之前有线索,现在也已经被处理干净了。没必要再去。”   “至于这枚追踪器……”太宰治晃了晃,“不管什么目的,我想对面很快就会来找上我们了。”   “说不定,会是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太宰治最后忽然轻笑了一声。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总觉得大概率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   半个小时前   [太宰治]扶住即将跌倒的拾荒者,然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小心。”   一枚追踪器就这样贴在了老人的腰侧衣服上。 第三十章   “没有离开横滨?”   中原中也有些诧异的挑眉, 屏幕上定位器显示那个不简单的臭老头居然在一个距离Mafia挺近的地方停下来了。   刚去斋藤之前的宿舍的路上他们就碰到了那个拾荒者。荒郊野岭的拿个破麻袋能拾到个什么?捡到尸体的概率都比捡到矿泉水瓶的可能性大。   中原中也当机立断扔了一块石头砸到了老人的膝盖上,[太宰治]顺势上去扶住了他。为了防止被怀疑, [太宰治]还装模作样询问了一下老人的情况。   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太宰治]倒躺在沙发上,修长的腿随意的搭在沙发背上,整个人随意懒散的不像话。头发因为重力微微下垂,听见中原中也的话后浅浅抬起鸢色的眼眸:“……这样吗?”   “你猜他是死了被埋在那里,或者是真的去了那里?”   中原中也随手甩了甩手腕挽出一个漂亮的刀花,长而有力的手指抓着一个苹果,用来划破人脖子的匕首泛着寒光, 这是他找人定制的,现在却被他用来削水果。“当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 就是有人发现并且拿走了你安在他身上的追踪器, 正在守株待兔等我们送上门。”   [太宰治]看着中原中也, 忽然伸手。   中原中也从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 然后不耐烦的从自己的苹果上削下一小块, 刀嵌进脆而多汁的果肉里……送进了自己嘴里。   “想吃自己削,你这家伙别指望我。”   苹果被咬碎,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响声, 一听就知道是很好吃的苹果。   [太宰治]承认自己有被苹果的香味引诱到,他从沙发上爬起来, 从果盘里重新拿了一个苹果,果皮已经红透了。   苹果已经洗过了, 他张开嘴, 略白的唇色与艳红的苹果形成反差。   “咔嚓。”   [太宰治]用纸擦去唇上遗留的苹果汁:“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中原中也撑着下巴,“那现在走?”   “嗯。”   十分钟后   [太宰治]双手抓着刚买的热可可奶茶, 死活不肯走出开着空调的奶茶店一步。   本就寒冷的冬天在今天的清晨再一次降温了,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 呼出的气息转瞬就会在空气中变成雾气,在玻璃上凝结成霜。[太宰治]本来就常年体温偏低,中原中也刚刚碰了一下他的手,已经冰的不像活人。   但这能怪谁,谁让他大冬天不肯戴手套。手套上有毛茸茸的兔子怎么了,好歹也是爱丽丝送的礼物,一点面子都不给。   [太宰治]本来皮肤就苍白,现在已经被冻的白到几乎透明,只能死死握着奶茶杯子取暖。   只有在人多的开着空调的温暖室内,他才能勉强感受到自己四肢的存在。   “这么怕冷你就不能多穿一点吗?”   中原中也无奈道。   “我以为会和昨天差不多。”[太宰治]扭了扭胳膊,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结果今天降温了。”   在自己的世界,一般银会提醒他。   不过现在那个温柔的女孩并不在他身边。   也不知道她和芥川怎么样了,如果愿望可以成为现实,他希望这两个孩子已经过上了平静安宁的生活。   想着想着,他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太宰治]觉得自己大概率是要感冒了,既然反正都要感冒,那也就无所谓了。他下定决心,推开门,深吸一口气,任凭寒冷的空气涌入肺部。   然后又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中原中也幸灾乐祸的笑了笑:“真是脆弱啊,太宰。”   “明明已经十七岁,结果洗冷水澡感冒烧到四十多度,趴在床上把自己裹成蚕蛹哼哼唧唧的人不配这么说。”[太宰治]面无表情的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生理性泪水。   “哈?我什么时候哼哼唧唧了?”中原中也表示这简直就是危言耸听,他明明很安静的在睡觉。   “你自己睡着了当然不知道,我给你喂药的时候你还死活不肯喝,嫌这个药苦那个药难闻,简直是难伺候到了极……点。”   [太宰治]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但现在收回好似为时已晚。   “哇。”中原中也点点头,“喂药,你真是个关心同事的大好人。”   [太宰治]:“……”   “我说我刚刚是骗你的,你信吗?”[太宰治]试图垂死挣扎一下。   中原中也不为所动道:“我个人直觉比较准,所以我认为你现在才是在骗我。”   俩人又不说话了。   这俩天他们沉默的次数尤其多,有时候是谎言被拆穿,亦或是聊到了不想提及的话题。   [太宰治]不愿意坦诚相待,中原中也只能勉强自己当个半吊子医生跟着。虽然他不会医术,但他擅长于从各种河里捡回来。   不过俩人现在都没什么干劲。一个不愿意吃药的病人医生也无可奈何,指不定哪一天就彻底消失了。   相顾无言了几秒,[太宰治]板着一张脸思来想去准备说些什么打破沉默,结果张开嘴没忍住:“阿嚏。”   又是一个大大的喷嚏。   于是中原中也无法克制的笑了。   “我……我不……哈哈……额……是故意……的……”中原中也笑得断断续续。   [太宰治]已经不想说话了。 第三十一章   太宰治在剥橘子。   一丝不苟的剥橘子。   甚至橘子肉上面的白色脉络也不肯放过, 硬是把一分钟能一口吞下去的小橘子吃了十分钟。   [中原中也]冷漠的看着他。   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能无聊到这种地步,大橘子也就算了, 这他爷爷的是砂糖橘,如果不是怕上火他一口气能连续吃二十几个。   而太宰治,这个奇人,居然十分钟没吃完一个。   他看着就着急,着急完又开始生气。   不理解,不尊重。甚至想上去给对方两巴掌。   “反正也没什么可做的。”太宰治悠哉悠哉答道,用一种不急不忙却能把人气死的语气。   “你有这个吃橘子的时间, 完全可以去查查那枚纽扣的出处。”说完,[中原中也]有些自暴自弃的坐到太宰治旁边, “不过, 你说我到底为什么要掺和你的这些破事呢?你这家伙到底哪一点值得我劳神费力啊。”   从某一种角度上来说, 他们甚至才认识没多久。[中原中也]自觉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都怪当时脑子一抽和太宰治玩了那该死的真心话游戏, 而且还输了。   明明和太宰治玩游戏他赢的次数屈指可数,自己当时就应该坚决拒绝太宰治的游戏邀请才对,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   太宰治从善如流点点头:“对啊, 为什么呢?”   [中原中也]从他手里把橘子抢过来塞进了自己嘴里:“别吃了,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反问句我就把你的头一起拧掉。”说完用力的咀嚼几下, 橘子肉爆开,甜甜的汁水顺着喉咙流淌进肚子里。   看着对方茫然又诧异的表情, [中原中也]忽然觉得自己没那么生气了。   “你知道我肚子饿的时候没有剥好的橘子吃会怎么样吗?”   [中原中也]挑眉:“你会怎么样?”   太宰治十分生气道:“我会再剥一个橘子。”   “……”   青花鱼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中原中也]怒极反笑:“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   太宰治环顾四周, 无辜反问:“赌场怎么了?”   话还没有说完,戴着黑色狐狸面具的侍者礼貌的将香槟送到中原中也手中:“先生, 请慢用。”   而只要稍微抬起头,目之所及处有十几位穿着相同服饰的侍者, 黑色面具,白色的衣服,彬彬有礼的语气,极其绅士的举止……简直就像粘贴复制的一样。   这里是【x】,横滨最大的地下赌场。   能来到这里的只有四种人,第一种是喜欢玩弄别人的权利财富高位者,第二种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常年生死一线的亡命之徒,第三种是喜欢找乐子的聪明人,最后一种是死人。   目前他们在一楼,人流最密集的地方。   华丽璀璨的吊灯的光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赌徒们疯狂的声音无处不在。   浅紫色的昂贵地毯被随意践踏着,不过这也不要紧,毕竟每天都会换。妇人指尖精致的红色宝石戒指,地上被砍去双臂的人流淌的刺目赤红色。   漂亮的荷官发着牌,也有的向赢家递出匕首。   刺耳的笑声,痛苦的哀嚎声混合在一起,组成了【x】,成为这里的专属背景音乐。   有人听着这“音乐”,在专门造给人们休闲的舞池中央跳起了舞,极其癫狂的舞蹈,重重踏步的时候就是哀嚎声最惨烈的时候,裙摆翩跹的时候甚至会有无数美金飞舞着坠落,惹来一堆人的疯狂争抢。   纸醉金迷,人命如草芥。   而在这样一个地方,有人杀疯了,有人赌high了,只有太宰治在剥橘子。   这合理吗?   剥他个头啊。   太宰治笑了笑,他带着半张银色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瘦削的下巴,棱角分明,再向下面看,则是脆弱不堪的脖颈。   “别着急,中也,表演就要开始了。”   “……”   他将捡到的纽扣高高抛起,纽扣在半空中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回自己手中。   [中原中也]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所有情绪都被隐藏在自己给自己挑选的黑猫面具之后。   “我希望你说的表演的人里面,没有你和我。”   “哈。”太宰治笑了笑,并没有给出肯定答复,只是回答道,“这可说不准哦。” 第三十二章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进来的。   这里很隐蔽, 但很偶尔也会有普通人闯进来。对【x】来说,来者是客, 既然有倒霉蛋来了,如果刚开始就安分守己立刻离开还好,但一旦产生好奇心,等待他们的就是万劫不复。   这里最不缺乏的就是人,以及处理人的工具。   从刚刚到现在,已经有七八道略带探究亦或者是恶意的目光落在他们两个身上,似乎要用最锐利的刀把他们硬生生剖开, 看看内脏是如何生长,看看血液是如何流淌。   在穿着西装的男人, 华丽长裙的女人, 以及身上绑着沾血绷带凶神恶煞的亡命之徒之间, 他们两个穿着运动装的小白脸简直异类的不能再异类。就差把“我和你们不一样”六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哦, 不对, 是七个字。   [中原中也]不太自在的皱了皱眉头,感受着他们赤裸裸包含恶意的目光,垂下眼眸后忽然露出一个嗜血灿烂的笑:“那我过一会儿能杀了他们吗?”   他已经很久没有杀过任务之外的人了。   周围那些会用各种探究目光观察他们的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像是猎人在挑选自己的猎物,手上都沾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他并不会为杀了他们有什么负罪感, 恶人死不足惜,而恰好[中原中也]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现在的身份不是Mafia的干部, 真正的中原中也此刻应该正在办公楼里工作。   谁都不会知道这些人因何而死, 他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完这些人,不必有后顾之忧。   太宰治却好像接受良好, 微笑着回应那些不善的目光,笑意却不达眼底, 始终是冰冷的底色。   “不可以哦,中也。”   “嗯?因为现在你是好人?”   [中原中也]现在看太宰治的眼神也像是在看死人了。   “当然——不是,你可能不知道,这里算半个Mafia的产业哦~”太宰治有些无奈的摊手。   “你打扮成这样是肯定不会被发现,但我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在Mafia地盘上,就算没证据指向我,正常人也知道我肯定不无辜。但我一点不想被森先生找麻烦,你肯定也不想给森先生添麻烦吧?”   这里并不能完全算是Mafia的地方,但百分之五十的收入最终都会落在Mafia的口袋里。从一开始,它就有一套自我的运行系统,所以Mafia并没有对这里有过多干涉。   虽然有很多罪恶与杀戮,但这些罪恶并不是因为这个地下赌场而产生,只是恰好发生在了这里,换成其它地方也一样。赌场本身没有问题,它只是提供了一个场所,导致贪婪与罪恶的是来到这里的人。   制裁罪人是警察的事情,只要没有触犯“规则”,Mafia就不会管这些。   赌场其中的一条规则就是——不得无故伤人杀人。   简单来说这条规则的意思就是,除非对方以自己的身体或者生命作为赌注,或者对方无法奉出事先承诺好的筹码,否则你不能动手。   “……这样啊。”[中原中也]略感无趣。   看着他一脸复杂的表情,太宰治好奇的问:“你那边是怎么样的?”   看样子,蛞蝓应该没有来过这里。   “都杀了。”[中原中也]回答,“所有顽固不化的客户,包括这座赌场的主人。”   他还依稀记得地面流淌的血几乎将地面的大理石全部淹没,他踩在地上,地上全是残肢断骸。死了很多人,但[中原中也]觉得他们罪有应得。   “死去的所有人所有组织的产业都归Mafia掌控。”   不得不说,[太宰治]领导下的Mafia简直繁盛的让人难以置信,成长到了一个让人恐惧的地步。   而[中原中也]很好奇,在那人本来的计划里,他有没有想过Mafia的未来?   [中原中也]很清楚自己必然不会是继任首领的最合适人选。他要干的事情太多,Mafia树大招风,[太宰治]死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后,必然一堆人疯狂反扑。只有最强战力的[中原中也]才能平息一切,这也就注定他很忙,而首领是不可以一直奔赴在战场上的。   那家伙是怎么想的呢?   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   [中原中也]不知道,[太宰治]也不会回答。   相伴多年,他们这些年没能学会和平相处,却极其擅长相互折磨,他们太知道如何对彼此的心口捅刀子了,甚至捅起来敌我不分,连带着自己也变得鲜血淋漓。   为了目睹对方脸上哪怕一瞬间的痛苦,就算自己的心脏疼的呼吸不了,他们也依旧会开心的想笑。   太宰治听完,只是点点头:“真是疯狂又一劳永逸的做法呢。”   然后太宰治站起身。   身型高挑的青年冲他伸出手,骨骼分明手指修长。因为常年握枪,某些地方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茧,银色面具覆盖了他半张脸,青年凉薄的浅色嘴唇勾出一个浅浅的笑。   “现在,我们先跳个舞吧。”   [中原中也]犹豫片刻,看着舞池里跳动交错着的人群,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最终还是伸出手。   “你跳女位。”[中原中也]说。   太宰治挑眉:“这凭本事,你说了不算。”   不过话说很久之前为了某一个任务,他好像是学过跳舞。   那时候他们十七岁,还没有走到两相无语的地步,时不时拌嘴,也偶尔玩累了睡在同一张床上。   [太宰治]为了折腾他,选择最麻烦的一种方法——手把手的教他。并且有理有据的说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计划一直是[太宰治]负责制定,那[中原中也]就应该听他的。   [中原中也]刚开始是极其抗拒的,开玩笑,让[太宰治]教他肯定会被埋汰死的吧?那天他就差拿刀直接弄死太宰治,某种意义上也是以死相逼了。森鸥外虽然不想插手,但为了防止自己的两颗钻石真的磨成粉,于是最后友情提供给了他两种方案。   第一种,让[太宰治]教他。   第二种,打晕[太宰治]让他没法添乱,然后找其他人学习或者自学。   [中原中也]果断选择第二种……然后失败了。   因为他不想真的伤了这家伙,于是收敛了力道。但是他揍人从来没收敛过,经验不足,结果就是[太宰治]幽怨的捂着后脑勺看他,搞得他好像犯了什么滔天大罪,马上就要被天打雷劈了一样。   “看什么看?”[中原中也]故作镇定,“看你不爽打你一下这种事情在我们之间不是很正常吗?”   [太宰治]冷哼一声,眼尾却稍稍弯起,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你怕不是想直接打晕我。”   话不投机半句多。   [中原中也]目光一凌冽,直接上前想继续动手,劈一次晕不了那就两次!   但是[太宰治]显然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立刻后退拉开距离,干脆利落的掏出枪,对着他的脸就是三颗子.弹,不过这对[中原中也]肯定是没用的,毕竟[太宰治]没能碰到他。   不过这也争取到了一点时间,[太宰治]借力一个后跃和他拉开距离:“我说,你这么干有什么好处?任务是你和我一起,你下手没轻没重的,万一到时候我醒不过来呢?”   这样的戏码在他们之间简直太常见,而在这之中,[太宰治]最大的筹码就是他的嘴,以及……他是真的有恃无恐。[中原中也]有时候会想,那时候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一再容忍[太宰治],如果早知道后来的一切,就该直接拍死才对。   [太宰治]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想要发生的事情也一定会发生。中间发生了什么已经记不太清,反正最后他们还是一起跳了。   [太宰治]并不是一个好老师,没有一点耐心,轻飘飘的提出常人难以满足的要求,然后默默得出结论:“真让人伤脑筋——为什么这么简单却做不到呢?”   他似乎是真的很困惑。   [中原中也]也是真的想抽他。   最后[太宰治]保证自己不会再说话,[中原中也]才放下了准备揍人的手。   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比他高了许多,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牵住了他。他的手骨骼分明又清瘦的过分,而且很冰冷,或者说[太宰治]一年四季体温都偏低。   他并不温暖,[中原中也]想,他也永远无法成为一个温暖的人。   [太宰治]忽然将他拉了过来,他猝不及防直接撞进了对方的怀里。两个人似乎拥抱了一瞬间,这感觉一触即逝,快的[中原中也]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但他们依然靠的很近,他可以感受到[太宰治]心脏的跳动,也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某一个时间,他们的心跳重合在一起。[太宰治]在他耳边轻笑:“我啊,最讨厌中也了。”   他们跳了很久,[中原中也]也学了很久,男步女步都学了,期间踩了[太宰治]无数次鞋子,把他都整的快站不起来了。直到最后实在困得要死,他直接趴在[太宰治]身上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他被人背了回去。   他似乎听见[太宰治]极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而恰好因为这一愣神,他好像撞到了什么人的身体,对方并不是来跳舞,只是从这里经过……那人似乎略微僵硬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抱歉”,光影交错之间,他们擦身而过,很快就看不见对方的踪影。   他下意识想回头去找那个人,可太宰治却说:“别回头,中也。” 第三十三章   舞会上跳舞这种事情, 其实很简单,那些舞蹈看几遍就会了。   最起码[太宰治]是这么觉得。   它和需要在舞台上展示技艺和难度的舞蹈很不一样。不需要从年幼时候就将身体弯折打开到难以接受的地步, 也不需要经历如同美人鱼的尾巴化为双腿一样的疼痛。不会因为常年的练习在身上留下伤痛,那些伤痕不会在每个雨天和夜晚隐隐作痛。   他只需要牵住自己舞伴的手,在忽明忽暗交错的灯光下面注视着对方,以虚假深情的目光望向对方的眼睛。   给自己爱着这个人的错觉。   给那个人自己爱着他的错觉。   骗过他人也骗过自己。   但在音乐结束之后,什么都没有改变。   [中原中也]的手掌和[太宰治]不一样,他的手很温暖,是很健康的白, 掌心泛着淡淡的浅红。手指细长有力,但因为骨架比较小, 所以手也小上一些。   [太宰治]的手很冷, 尤其是冬天, 像是握住冬天最冰冷的雪, 在某个夜晚落在掌心, 怎么都捂不热,指节苍白的让人疑心他是否真的是人类。   他们紧紧与对方相握的时候,就好像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在交错间相遇, 带着不属于此世的温度。   他知道,[中原中也]不喜欢他的手, 但[中原中也]每次都会握住他的手。   跳舞的原因有很多种,有时候可能仅仅只是因为耳边响起熟悉的音乐, 又或者是单纯为了恶心对方。   二十岁的[中原中也]和十七岁的[中原中也]不同, 跳舞的时候甚至会主动与他相拥。   他记得自己不曾教过这个人这些,但这人就是这么做了。他揽住[中原中也]的腰, 感受这人的气息,相拥的时候感受对方的心跳, 某一个瞬间他们心跳的频率重合起来,好像他们在此共生。   他不知道[中原中也]有没有过和他同样的感受。   低下头的时候[中原中也]向他挑眉,于是[太宰治]明白这个拥抱是一种挑衅,于是他轻笑着凑到小蛞蝓的耳边,用极其暧昧的声音喊他的名字:“中也啊……”   每当这个时候,[中原中也]的笑容会僵硬起来,然后狠狠踩在他的脚上:“滚。”   于是他们松开手,他们分开。   他的指尖依旧会残留对方的温度,[太宰治]不会觉得不舍,他向来这样。   他没有恨,他没有爱。   他只是一具空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有时候他也会想,他所做的这一切真的都只是为了让织田作,为了让大家都活下吗?他思考许久一直没有答案。   直到某一天,他从睡梦中醒来,看着窗外天空的落雨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他可以想出更好的方法,而他选择了最坏的一种,只是为了给自己所追寻的死亡一个意义。   得到的那份记忆中,“自己”一直在寻找活着的意义,但直到织田死去,他依然没有寻找到。如果无法找到活着的意义,那是否可以给自己的死亡赋予意义呢?比如为了拯救友人什么的,自欺欺人的意义。   那些扭曲而矛盾的东西让他喘不过气,像是溺在一望无际的海洋里。他所编织的谎言像是泡沫一样易碎,他给自己选择的生命如同一场荒谬的演出。   一切都是为了燃尽,为了熄灭。   “中也,你知道吗?其实当时你和我第一次联手,我们打败兰堂的时候,我是真的觉得活下来也不错。”[太宰治]看着空无一物的房间,轻轻呢喃。   他知道那个人听不见。   也正因为那个人听不见,所以他才能说出口。“可最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他把自己封闭了太久,以至于连自己都已经看不清自己。从Mafia大楼一跃而下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想。并没有即将解脱的快乐,而是一如既往的空洞。   在得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的时候,他已经走入人生的逆旅。只是很偶尔的时候,他会突如其来的感受到疼痛,将他慢慢的凌迟,撕裂。唯有死亡能让他不再疼痛。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有一点点不甘心呢?   “你在想什么?”中原中也有些好奇的看着身边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追踪器显示对方来到了这座赌场,虽然这里勉强算是自家的,但其实管理者都并非Mafia的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明晃晃的进来,而是乔装打扮了一下。   中原中也决定先和这里的负责人见一面,但他并不能确定那个负责人是没问题的,所以他暂且决定分头行动,只要有一个人没有暴露,问题就不会很难解决。   而[太宰治]正看着远处舞蹈的人群,不过离得太远,他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轮廓。   “你会跳舞吗?”[太宰治]没头没尾的问。   “哈?”中原中也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有些不解的看他,不过还是老实回答,“大概……会一点点吧。”   太宰治和他一起练过,但是跳的时候太宰治笑得实在太猖獗,让他怒火中烧,直接一脚把对方踩得半天缓不过来,然后撂担子不干了。   事后太宰治两天没理他。   对方脚伤的还挺严重,走路都有些奇怪。中原中也稍微愧疚了几下,然后给他买了个他最讨厌的甜的要人命的小蛋糕。   太宰治说勉为其难可以接受他的道歉。但青花鱼说这话的语气太趾高气昂,他一个没忍住,把蛋糕盖在了太宰治脸上。   然后俩人一周没说话。   现在想来当初俩人脑子的确都不太聪明。这个不聪明不是说智商,而是说面对彼此的幼稚程度。   [太宰治]沉默片刻,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道:“那家伙显示就在前面那些人里面,要去看看吗?”   中原中也按了按指骨,漫不经心道:“你别拖我后腿就行。”   “呵,我在任务里可没有掉过链子。”   “我去和这里的负责人谈谈……他既然来了这里,那这儿肯定有问题。你把那老头找出来。”中原中也偏头道。   不过话说,那么大年纪还有力气跳舞,活的还挺滋润。   [太宰治]头也不抬:“嗯。”   也许是当时[太宰治]答应的语气很坚定,于是中原中也相信了。   现在想来,他实在是天真。   真的,他只知道[太宰治]有时候比较缺德,但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有一天居然会缺心眼。   他眼见着那家伙走入人群,还没来得及转身离开,那家伙就拐了一个大大的弯又回来了。   中原中也额角青筋暴起:“你干嘛?”   [太宰治]一脸麻木:“我见鬼了。”   中原中也:“……”   [太宰治]:“我怕鬼,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中原中也:“……”   ————   太宰治让他别回头。   “怎么了?”[中原中也]莫名感觉到焦躁。   太宰治想了想:“我们现在要离开吗?”   [中原中也]皱眉:“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们还什么都没干呢。”   “硬币有正反两面,如果有无法决定的选择题,可以用抛硬币来决定。”太宰治说,“现在你有一枚硬币,一面是离开,一面是留下,这会像游戏一样打出不同的结局。”   如果刚刚回了头,可能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但我并不知道结局是什么,所以你要自己选择。”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答:“我不想选择,所以就当这个选择从来不存在吧。”   太宰治轻轻笑了:“所以就是留下来了?”   “废话。”[中原中也]如此回答。 第三十四章   太宰治拉着他转了一圈:“既然这样, 我就去做我该做的了。”   说完,太宰治就顺势松开了他的手, 就这样和旁边的人交换了舞伴。   “等……”[中原中也]话没来得及说完,新的舞伴已经搭上了他的肩。   混蛋你还没告诉我下面需要我干什么呢。   “真是的。”他默默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新舞伴是一个漂亮的女孩,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像是凌晨照耀在海面上的阳光。少女皮肤白皙,面具下有着极其少见的碧绿色眼眸。   [中原中也]的手虚扶着女孩,微微欠身却没有说话。   “你好啊。”女孩热情的打招呼,“初次见面, 很少见到穿成这样来跳舞的呢。”她面具后的目光下垂,仿佛落在了他的运动鞋上。   不怪别人觉得很荒谬, [中原中也]也觉得很荒谬。他万万没有想到出来玩成委托还包括跳舞这一项。刚刚两个人一起丢人还没什么感觉, 现在后知后觉, 有点尴尬。   “你好。”[中原中也]不想多说话, 只是简单回应道。   女孩十分欢快的笑了笑, 她的舞步轻快极了,像是跃动的精灵,也不知道能有什么让她如此开心的事。   “我叫安娜, 你呢?”   [中原中也]其实不太想继续说下去,也不想随意编造一个假名。但是骨子里对于女性的尊重让他无法忽视对方的提问, 于是只能开口:“小姐,请原谅我无法在这种场合告知您我的名字。”   而且安娜这个名字也肯定不是真名。   而女孩则是踮起脚尖, 雪白的裙摆荡漾起来, 她围绕着[中原中也]旋转。她没有因为他冷漠的回答而感到扫兴,依然愉快的笑着。   她看着[中原中也]的面具, 说:“先生,你知道吗, 您看上去是一位很特别的人。”   [中原中也]:“……这样啊,您也很特别,小姐。”   “喂,先生,不要一副敷衍的样子,可别把这当初什么老套的搭讪方式。”安娜不满道,骄傲的扬起头,“我是真的觉得您身上有很吸引我的特质。”   “每个人身上都有特殊的地方。”[中原中也]回答。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吸引到我。”女孩摇摇头,执着的回答,“您知道吗,您和我的爱人很像。”   虽然无意了解对方的过去,但对方明显有强烈的倾诉欲望。话已至此,他要是不接茬就真的说不过去了。虽然不明白这个名为安娜的女孩到底是真的看他顺眼,还是对每一个舞伴都这么说。   [中原中也]非常给面子的顺着他的话题问:“您的爱人?”   “昂,可帅了。”女孩洋洋得意道,“当然先生你也很帅。”   “所以你说的我和他的相似点是?”   女孩吐吐舌头。“你们都很帅,即使看不见脸,但我看骨相也觉得你是个大帅哥。”   而帅哥都是相似的。   [中原中也]:“……这样啊。”   离谱的答案,和太宰治一样跳脱的思维。   “您和我刚刚的舞伴肯定很有共同语言。”他诚恳的说。   “他也很好看吗?”女孩问。   [中原中也]无奈:“算是吧。”   太宰治……嗯……按照正常人的审美来说应该算是很好看的。   “我和长得好看的都有共同语言。”女孩雀跃道。   但她很快又想到了什么,有些腼腆道,“我不是说长得一般的人就不好的意思,只是我喜欢长得好看的,就像看电视剧我喜欢看帅哥美女谈恋爱一样。”   [中原中也]点点头。   “您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觉得我无趣吗?”女孩不解的问。   “……”   这小孩怎么和十五岁的[太宰治]一样难缠,难缠中还夹杂着几丝无理取闹。   [中原中也]叹气,他不想在这儿和陌生人跳舞,但他也并不能做到轻易的随手抛弃自己的舞伴,除非对面的人是[太宰治]。而且……他的余光瞥向太宰治,太宰治正在……正在……嗯?   人呢?!   刚刚不是还在吗?   “您最开始的那位舞伴好像刚刚被人带走了呢。”女孩似乎看出了他的目光所追寻的东西。   很好,太宰治走了,他没有察觉到。   所以太宰治大概率是自愿的。   而且应该是女孩刚刚的那个舞伴带走的。   那家伙真的是挑了个好舞伴呢,不管是他还是自己。   “他去了哪里?”   得到这个结论之后,[中原中也]反而觉得轻松了起来。他不擅长应付一个无辜的女孩,但他很善于去注视并不无辜的嫌疑人。   女孩笑了笑,答非所问道:“如果没有猜错,我应该见过他呢,曾经隶属于Mafia的……太宰先生。他的眼睛真的让人很难以忘怀。”   “那您是谁呢?”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你觉得我是谁?”   “很遗憾,我猜不到。”女孩有些苦恼,“我无法从外表猜测你的身份,毕竟您是浑身都是伪装起来的。即使我知道您带了黑色的美瞳,我也无法说出您眼睛真正的颜色。但如果是七年前,我可以十分自信的说,那应该是蓝色。”   “为什么现在不能了?”   “破裂的事物是无法修复的——我的意思是无法恢复如初。”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   “那您要不要猜猜我是谁?”女孩问。   “虽然很没礼貌,但我其实对你的身份并不感兴趣。”   反正不管是谁,如果站在他的对立面,他都可以随时拧断对方的脖子。   “真傲慢啊。”女孩耸肩,“先生总是能让我无话可说呢,我明明已经在努力找话题了。”   活泼的女孩子难道不应该被偏爱吗?为什么这个人像是木头一样,真是讨厌。   [中原中也]:“那就省略这些不必要的流程,直接进入正题吧。你接下来想干什么?”   “我要想办法骗你坐上赌桌,赢你,然后杀了你——反正你看上去也没有什么钱,除了这条命也没有什么可以当赌注。”女孩坦诚的说。   “如果你输了呢?”   “输?我不会输,我从来没有输过。”   如此笃定与自信,[中原中也]眨眨眼,“杀掉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我看见太宰先生抛那个纽扣啦,你死掉的话,说不定我可以用你的尸体把那个东西还回来——虽然我觉得他不会同意,毕竟他很冷血啦。”女孩侃侃而谈,“你是不知道,那家伙表面上很温柔,实际上杀过很多很多人,我看了都觉得震惊呢。”   “你知道他可怕还去惹他?”   “可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些事情即使害怕也要去做。”女孩老成的叹了一口气,“所以你愿不愿意和我赌一场?你拿命当赌注,我拿那颗纽扣的秘密当赌注。”   “我不要。”[中原中也]果断拒绝。   “好的,那我们……诶,等等,不要?为什么?”女孩刚清了清嗓子准备说下去,反应过来对方的话之后有些诧异的瞪眼,“正常情况下你难道不应该答应我吗?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我不擅长这个。”[中原中也]如实回答,他玩这个一直是靠运气。虽然很少输,但是如果遇到那种顶尖高手,他赢的几率很小,“而且我为什么要和你赌?”   “因为在这个赌场,所有人都必须按照这里的规则。我想你死,就要赌赢你。同理,你们来这儿不就是为了知道那颗纽扣吗?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需要付出代价。”   [中原中也]无动于衷:“我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女孩不悦的蹙眉。   [中原中也]后退一步,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小姐,你自己说要遵守规则的,袖子里藏匕首可不太好。”   话音刚落,周围的灯光忽然全部熄灭了。   黑暗瞬间笼罩着所有人,惊讶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有人慌乱的到处走。   女孩的气息如同幽灵一样离去,而黑暗中似乎有人向他走过来,而且不是善茬。[中原中也]不想在Mafia的地盘上惹出事端,闪身离开。   他不明白太宰治是怎么想的。   刚刚为什么太宰治让他别回头。   这个被推过来和他当舞伴的小姑娘……挺不简单。但是她之前见过太宰治也见过中原中也?   或许她本身就是这个赌场的人,不过比那些如同粘贴复制一样的侍者等级高上许多。   思考间,他感受到楼梯上发生一些躁动,紧接着有人从楼上摔了下来。即将触碰到他的一瞬间,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抵住对方,手掌却忽然一片刺痛。   尖锐的匕首划破了他的手掌。   混乱中他们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楼梯口出现的裂口恰好让两个人掉了下去,又在转瞬间闭合。这回的地面没有被铺上柔软的地毯,只有坚硬的瓷砖。   嘈杂的声音也在一瞬间消失,只能听见彼此有些粗重的呼吸。   [中原中也]甩了甩手,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用这么低劣的手段伤到过,原来他的警惕性已经下降到这种地步了吗?   呵呵。   真是让人恼火的发现。   他反手握住对方的匕首拽过来,对方反应也很快,直接松手转身就跑。周围太黑,对方行动受阻,被[中原中也]一脚踹到腹部,在地上滚了几圈,尝试了好几次没能爬起来。   [中原中也]丝毫不给他翻身的机会,单腿压着对方被踹的几乎被穿透的腹部,扼住对方的脖子,短暂断绝了对方的呼吸。   黑暗里的人影闷哼一声。   “……”,中原中也顿了一下,微微松开一点力道,“太宰治,是你吗?”   人影似乎也愣了片刻,最起码有三秒没有动弹,[中原中也]可以感受到对方在一瞬间僵硬的身体。   “你怎么不说话?”[中原中也]狐疑的问。   刚刚的声音是太宰治,他不可能认错。   “……”对方依旧沉默。   沉默。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在这漫长的沉默当中,[中原中也]忽然明白了什么。   于是他也沉默了。   手掌上温热的血依然在流淌,他却不再感知到疼痛。只是慢慢收拢了手掌,用以拧断对方脖子为目的的力道。   ……   他没有反抗,虽然期间在人类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挣扎下意识的握住了[中原中也]的手腕,却又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好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   早就抵在[中原中也]腰上的枪被他放下,就在以为要这样窒息死去的前一秒,[中原中也]松开了手。   “你怎么不说话?”   他再一次问。 第十五章   身下的人因为窒息太久而不受控制的剧烈喘息着, 因为腹部剧烈的疼痛想要蜷缩,又被[中原中也]面无表情的抓着脖子按了回去。   很疼。   好疼啊。   疼……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这样躺在有些冰冷的地上,感受着[中原中也]掌间的血流淌着,顺着自己的脖子滴落在地上。   “……”   他只记得灯光熄灭的前几分钟,这个世界的自己缓步跟着一个陌生的人,隔着几十步的距离与他对视一眼,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离开了。   等回过神的时候,这个世界的中原中也已经不在身后。   在那一瞬间他非常清楚马上可能会发生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该这么做才能避免这一切的发生。但是他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犹豫。   等到时间结束, 回到原本的地方再一次死去不就好了吗?应该是这样的, 他本就该如此。   什么都不要改变, 什么都不要留下。   但现在, 那个人离他很近。在当初他费尽心思不让这个人发现端倪离开横滨之后, 他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如果能再见一面……再见的话……   他犹豫了三十秒,只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意识仿佛被分成两半。一半是理性, 叫嚣着你到底再等什么,你和他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另一半不知名, 与他一同沉默着。   然后灯光熄灭了。   他知道来不及了,自己完蛋了。   他被慌乱的人群拥挤推搡着, 这些人中间不乏亡命之徒, 浑水摸鱼有自己小心思的更不在少数。你不能指望一个满身血债随时将死的人遵守什么规则。灯亮着的时候,迫于看管的压力他会消停, 灯灭了,大家谁都看不见。   第一声惨叫来源于一个中年男人, 看样子是被人扯着脖子上的项链在拖拽。人群如同惊弓之鸟一样慌乱的窜着,其中几分真几分假也不清楚。有人是真的害怕,有的大人物风浪见惯了只是单纯看热闹,恶劣一点的也会跟着起哄。   [太宰治]拥挤的受不了想要下台阶,结果被身后的人一不小心一推直接摔了下去。本来可以迅速站稳,却被人抵住后背往前一推,他下意识的掏出腰间匕首刺过去。   然后就是现在这一幕。   他说不清现在自己的心情到底如何。   后悔吗?   还是庆幸呢?   他已经无法分辨了,他只觉得疼,浑身疼,他最怕疼了。   于是他示弱,用干涩的声音发出相遇之后的第一个音节:“中也……”   “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中原中也]问。   [太宰治]极其不舒服的挣扎着想要让自己的腹部离[中原中也]的膝盖远一点,可惜最终还是没能做到。   “……”   [太宰治]又不说话了,他换了个角度想了想,反正已经决定死掉了,怎么死都一样。既然已经决定当咸鱼,就不要管最后是被晒死还是砸死的了。   但又可能是因为这些年养成的习惯,无论对方说什么都要叛逆的怼上几句,于是他还是开口了。   “我能选自己的死法吗?”他艰难开口。   [中原中也]笑了几声,应该是被气的。   “你想得美。”他说。   “为什么不能?你能不能尊重死者意愿?”   “你还没死呢。”   “哼。”   “你哼什么?”[中原中也]的腿微微用力往下压。   “嘶……不然呢,我……嗯……又打不过你。”[太宰治]疼的已经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了,但依然嘴硬。   “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   “哼。”   “你再哼哼唧唧信不信我揍你?”   “怎么不信?你都要杀我了。”   “……”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这样的对话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们的过去,但现在不一样。出现在此刻就变得意义不同了,或者说什么意义都没有。   [中原中也]在黑暗里垂下眼眸,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手掌疼的厉害。毕竟这种程度的伤口,如果不包扎的话很难结痂,就这样被一直放任着流血。   他看不清[太宰治]的表情,也不想看到。长久的静默之后,他极其缓慢的松开[太宰治],站了起来。   “你先告诉我,你都为了你的死准备了什么?”[中原中也]缓缓问,他的声音低低的很小,但在这安静的氛围里却能让[太宰治]听的清清楚楚。   中岛敦那个精神状态堪忧的家伙怎么办,被他几乎逼疯的那个侦探社的好像叫芥川的家伙怎么办,Mafia又怎么办。   [太宰治]终于获得喘息的机会,他捂着小腹蜷缩在地上无声的缓了一会儿。如果是以前,如果面对的人不是[中原中也],这十几秒里他的脑子里应该已经构思出两三种全身而退的方法。   但他现在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无所谓了。   他连死亡都已经无所谓,又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敦君会活下去,森先生即使现在变懒了,也不会真的放着Mafia不管。芥川和银也会好好的。没有人会死去。”他说。   你那些同伴不会再离开你,你不需要再看他们支离破碎的身体。而我的朋友,织田作也会活下去。   那些本该活着的人都会活下去。   “……森先生?”[中原中也]的声音轻轻颤了一下。   “嗯,他还活着,很惊讶是吧。”[太宰治]苦涩的笑了笑,“我还没能做到杀了他那种地步。”   就好像这个世界,森鸥外即使真的忌惮极了太宰治,也没有真的想要杀了他。   他甚至不需要谎言,只需要站在太宰治面前,给他一碗精心调制的毒药,并告诉他这能让他没有疼痛的死去,太宰治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没有后顾之忧,斩草除根。   这大概才是将忌惮之物变得无害的“最优解”,但是森鸥外没有这么做。   真是可笑。   但[太宰治]并不觉得那完全是因为私情,他更相信那是森鸥外多方面考量之后得出的“太宰治可能日后还有利用价值”这一结果。   “他在哪儿?”[中原中也]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还活着,知道这些难道对你来说还不够吗?”[太宰治]的声音不咸不淡,“你应该很希望他回来吧,毕竟中也最初想效忠的人就是他呢。”   “我不在的话,能光明正大调用大量Mafia的你很轻易就能找到他了,你可以自己去见见他问问发生了什么。”   [中原中也]:“……”   看,又开始莫名其妙了。   战斗中,他可以明白[太宰治]给他的哪怕一个眼神的指引。但现在……   你为什么生气,为什么忽然笑不出来了?   可他问不出口,他们之间从来不是其中一个痛苦的时候另一个会明面上嘘寒问暖的关系。   曾经总是好奇那些悲剧里的人物为什么明明有嘴却什么都不肯说,等真正事情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明白,有些话已经没有立场再说出口了。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成为Mafia的首领?”[中原中也]最终问。   “因为这是……大概就是森先生口中的‘最优解’吧。”[太宰治]艰难的将自己在地上翻了个面,丝毫没有展现出想要爬起来的意愿,“我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死亡,大家也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皆大欢喜。”   “这很好。”[太宰治]说,像是在对别人说,也好像是在对自己说,“这很好。”   他不后悔。   他不难过。   他不遗憾。   他不怀念。   他绝对不要回头……   “我从来……”[中原中也]叹了一口气,“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躺在地上的[太宰治]:“……那你还要杀我吗?”   “你应该很清楚我不会这么做。”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疲惫极了,“你明明就知道我不可能去伤害我的同伴,知道我每次让你去死都不是真心的。”   “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你还要我怎么样?   “你去死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让我察觉,计划能不能周全一点,能不能别让我知道你要死了?实在不行最起码也要死的干净利落吧?”[中原中也]第一次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刺人的话。   如果[中原中也]不知道他死了,以为他只是离开了横滨去流浪,那[中原中也]第二天就可以解脱去过新的生活。   如果他死的彻彻底底,[中原中也]会为他难过,日后想起来也可能会刺痛一下。但时间可以抹平一切,[中原中也]也绝对不是会被困在过去的人。   可偏偏现在,[中原中也]知道他要去死了,并且这人还没死成,他们就只能这样互相折磨。   [太宰治]伸出手,好像试图握住什么东西,然后又松开。他低声笑了笑,终于动了动腿,他艰难的想要爬起来。只感觉腹部以下已经不是自己的,疼的麻木了,微微起身又摔下来。   最后只能扶着墙挣扎着站起来,一不小心按到了什么东西。   灯被打开了。   光驱散了黑暗。   但没有人有心情去看周围的情况,也没有人在乎这里是哪儿,建造这里的人是为了什么。   已经适应黑暗太久的眼睛忽然见到光亮,他被刺激的留下眼泪,混合着掉下来砸在地上的眼角流出的血一同滴落。   刺目的红色逐渐将他的视线模糊。   “直到现在,中也依然把我当成同伴,我真的是好感动啊。”他的声音嘶哑,明明说的很轻,却又好像歇斯底里。   [中原中也]掌心的血遗留在他苍白的脖颈上,刺目的红色顺着他被扯的凌乱的衣服的锁骨流淌,隐没在衣服里。   他走到[中原中也]面前,伸出手,[中原中也]疑惑不解地抬起头。   苍白青年的手指沾染着他自己的血泪,冰凉的指尖将血色抹在他的嘴唇上,诡异漂亮得惊心动魄,[中原中也]惊觉这过于暧昧的姿势,别开头向后退,点在他唇上的一些血不可避免的进入嘴里被他咽了下去。   铁锈的味道。   被腐蚀的腥甜味。   “同伴而已啊……哈哈哈哈……哈哈……”   “也没有什么区别嘛。”   [太宰治]笑着说,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去。   “我还能要你怎么样呢,你又还有什么能给我呢?”   你要如何给我你根本没有的东西?   他们站在光里对视,但光却好似从未亮起过。 第三十六章   长久的静默之后, [太宰治]率先垂下眼眸。   他们总是这样,从年少初遇到后来并肩, 在争吵,在对立,在顾左右而言他。他们都是很聪明的人,可他们在某些时刻又如此笨拙。   [中原中也]重重的拍开[太宰治]的手,发出“啪”的一声,在空旷的房间如此清晰。   “够了。”他疲惫的说,“到此为止吧, 太宰,既然你什么都不愿意说, 那就这样吧。”   [中原中也]手被匕首刺伤的地方依然在流血, 顺着惨白的手指滴落在地面。可能因为流了太多的血, 所以已经麻木了。   “如果没什么事, 我们分开行动吧。”   两个人明明没有遇见任何强大的敌人, 却伤痕累累。   [太宰治]过了很久才点点头,他刚刚从上面砸下来的时候姿势没能调整好,头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 脖子上是[中原中也]手上的血,额头是砸出来的血, 眼睛也在流血。   苍白的皮肤上几乎每一寸都沾染了血色。他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唇角又涌出鲜血。   随着本能往[中原中也]走了几步, 他眨眨眼,茫然的问:“中也……你把灯关上了吗?”   [中原中也]目光一凛, 他想要伸手,可是在即将伸出手的前一秒又停下, 嘴唇张张合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太宰治]的身体支撑不住,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昏昏沉沉的黑色要将他吞没。这让他想起自己母亲死去的夜晚,他一个人蜷缩在角落,没有任何人拥抱他。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地上,年幼的孩子沉默的垂着眼眸,赤裸着双脚。很久很久,他再次抬起头,恰好外面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一片雪花从窗户飘进来,落在他的鼻尖,冰凉到了骨子里。   为什么好冷。   为什么这么疼。   他倒在了[中原中也]身上,对方没有躲开,所以他没有和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   “你……你也要丢下我了吗?”[太宰治]在浑浑噩噩中想起那个女人最后看他的目光,想起她决绝的目光嘴角释然的笑,痛苦的问。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会儿,在身上的人完全失去意识之后,将他扶到墙边坐下。   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已经闭合了,地上有一摊血迹。高度一般,但[太宰治]掉下来的时候是头着地,人的头是很脆弱的地方。加上[中原中也]刚开始没有认出来他,对待敌人一向不手软所以砸在他身上的拳头根本没有像以前一样收着力道。   他伸手拂开[太宰治]额头上的头发,只见青年的眉头紧锁,睫毛轻轻颤抖,像是掉入了无尽漫长的噩梦当中。   [中原中也]歪了歪脑袋,他发现自己的内心已经没有什么波动了。他好像已经没有那么在乎这个人了,即使[太宰治]下一秒真的在他眼前死去,他也不会再痛苦。   其实他一点也不后悔当初跟着[太宰治]一起从Mafia大楼上一跃而下,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陪[太宰治]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追逐。   “我不会把你丢在这儿的,混蛋。”[中原中也]呢喃道。   “但我或许真的要离开你了,太宰。”   如果注定是相互折磨,那就及时止损,虽然好像不是特别及时,但亡羊补牢也不算晚。   [太宰治]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反应,他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被埋没在记忆里,翻涌出很多很多过往。   他想起最后的那段时光,他的母亲浑浑噩噩在前面走着回家,他跟着女人,年幼的孩子没法走快。不管他如何追赶,都跟不上女人的步伐,不管他摔倒多少次,女人都不会回头看他。   他想起教导者残忍而温和的笑。   是他杀死织田作了吗?可是织田作明明在侦探社好好活着啊……那死去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他想起自己在河里漂泊,鱼儿从指尖游过,阳光被河水荡的支离破碎,映入他的眼眸。他想要触碰碎片,却忽然有人握住他的手,那双手纤长而有力,将他用力扯出水面——   他看见热烈的阳光。   可太阳不属于他。   为什么太阳不属于他?   [中原中也]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因为不是专业的,而且平时很少有人能伤到他,就算受了伤也被尾崎红叶压着去医院,所以他的包扎技术挺一般。   不过……真的这么严重吗?[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惨白到了极点的脸,陷入了怀疑。这可是[太宰治]诶,生命力顽强的可怕。   但呼吸乱成这样,人也随着本能时不时发颤。根据他对自己这位年少时候的搭档的理解,这不是装的。   等将自己手上的伤也勉强止住血,[中原中也才终于有时间将目光落在周围。   这里很空旷,什么都没有,一条小道幽深的蜿蜒到了深处。他闻到消毒水的味道,这里显然不是什么金屋藏娇的地方。   倒也不担心忽然有人窜出来,大不了打死就算了,反正他什么都不在乎。他不属于这里,所以他可以做任何事情,中原中也有一万种不在场证明,完全不需要担心连累Mafia。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扰乱太宰治目前的进度,他真的很想把这里的所有一起炸了。   现在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他将[太宰治]的手臂搭在肩上,将人整个架起来,[太宰治]个子很高,几乎将[中原中也]整个人笼罩,身体弯曲着挂在他身上。   [中原中也]鼻翼全是血腥味,毕竟[太宰治]脖子上全是自己掐他的时候手上的血,而此刻他的脖子就挂在自己头一转就能注视到的地方。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恨不得一口咬断对方的脖子,但现在他只觉得这味道让他难受,铁锈味总归不是什么能让人愉悦的味道。   “麻烦精。”[中原中也]总结道。   他抬腿往道路的里面走去。   “……中也。”肩上的人呢喃着喊他,“嗯……”[太宰治]并没有清醒过来,但却执着的喊着他的名字。   “别喊了,混蛋,我又没死。”[中原中也]没好气的回答。   该说不说,[太宰治]这个人没有意识的时候还是蛮好摆弄的,不会惹他生气,只会乖乖跟着他走。不过他很少有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的时候,这家伙精于算计又什么都不在乎,即使面临看上去不可能翻盘的绝境都能笑得出来,这一次倒是挺稀奇的。   白色的墙壁,然后继续是白色的墙壁。   他走得很慢,路也很长。   [太宰治]虚弱的呼吸打在他的颈侧,他皱了皱眉然后把[太宰治]的头拨向另一边。   眼不见心不烦。他对[太宰治]要求也不高,别死他眼前就行。也不管对方倒地还有没有意识,[中原中也]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一些事情。   “你这家伙还记不记得去年大姐头的生日?应该记得吧,毕竟你记性这么好。”[中原中也]说,“那天大家都去为她庆生了,只有你这混账拖小银说了一句生日带了礼物连人都没有出现。”   “不过也幸好你没来,他们大部分都怕你怕的要死,你来了大家都玩不尽兴。”   [太宰治]虽然看上去干净无害,平常也笑的温柔,但他惩罚叛徒和杀人的时候也是笑着的。   哪里一刀毙命,哪里让人生不如死,[太宰治]都很清楚。他的笑容不是一种表情,只是一种习惯,靠的再近,也没人能看清他。即使他并非滥杀无辜的人,但人心中的恐惧是不受理智控制的,就好像恐怖电影即使知道是假的,但看的时候还是会被吓到。   当小银带来[太宰治]不来的消息后,在场的很多人都明显长舒一口气。   [中原中也]对此是唯一一个对此没有任何感觉的人,他是少数不怕[太宰治]的人之一,不管对方在不在,他都依然是他。   “那天给大姐头庆生结束之后,他们喝嗨了要灌我酒,但我第二天还有个任务不能耽误,就找借口溜走了。”   那天有点冷,他回到Mafia的时候,因为视力很好,看见坐在高楼窗户上晃腿的[太宰治]。   “我当时以为你要跳下来了,就一直站在下面,如果你真的跳下来,我就救你,然后狠狠揍你一顿。”   可是[太宰治]没有跳下来,他就那样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吹了很久的冷风,几乎像是没有生命的雕塑。   最后[太宰治]从窗口回去了,那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有时候会想,会不会那天其实你已经死了,或者更早的时候。不然你为什么会变得越来越陌生呢?”   [中原中也]平静的问,不过[太宰治]已经不会做出回应了。   这些天他不只一次的想起那天。他想,或许[太宰治]早就已经在那天死了,留下的只是与他有着相同容颜的躯体,因为没有灵魂而慢慢腐蚀自我,最终变成谁也认不出的模样。   路的尽头是一扇门,很普通的推拉门。   [中原中也]没什么表情的拉开门,对上一众陌生的目光。   “你们好啊,初次见面。”他冷笑着打了个招呼,“我想我们可以友好的谈谈,这样我可以思考能不能留你们多活一会儿。” 第三十七章   房间里只有七八个人……不对, 已经不能算是完整的“人”了。   他们的身体破烂不堪,说是残肢断骸也不为过, 离[中原中也]最近的那个几乎看不出人的形状,如同一摊被打烂的肉一样被浸泡在溶液里,仅有的一只眼睛镶嵌在烂肉的上方,咕噜咕噜转着看向他。   其它几个也好不到哪去,都被浸泡在巨大玻璃容器的液体里,有的半个身体是腐烂的,有的头只剩了半个, 还有个虽然身体完整但却像动物,四肢着地, 匍匐着仰视他……   [中原中也]甚至有些怀疑这些人是否还有语言功能。   千奇百怪的几个家伙用阴冷的目光注视着他, 隔着特制的玻璃似乎是想要将他硬生生的撕碎然后吞入腹中。容器后面都接有一根碗口粗细的管道, 溶液将他们大半都浸没, 恰好是不站直就会被淹没窒息的高度。   不过[中原中也]见惯了这种目光, 恶意的掺杂打量的欲望,他已经免疫了。   他将[太宰治]扶到旁边坐下。   苍白的青年指尖轻轻拽着他的衣角,紧闭着眼睛, 睫毛颤抖,似乎挣扎着想要醒来。[中原中也]沉默了十几秒, 最后还是把人的手指从自己身上给掰开了。   [中原中也]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看见老太太过马路会扶, 看见小孩为飞走的气球哭泣也会给他们买一个新的。[太宰治]时常为此嘲笑他, 有时候又会利用他这一点把自己装的可怜兮兮的以达到目的。   但[太宰治]并不是弱者,他想, 这家伙要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怜悯。   “能听得到我说话吗?”[中原中也]缓缓站起身,眼神在转身的瞬间变得冰冷彻骨, 脸上已经重新戴上了一开始的面具。   他进来的时候就发觉了角落里隐蔽的监控,但目前除了隐藏在楼梯下的这个地方,上面的赌场应该是完全没有电,监察室应该无法连接监控,所以暂时不会有人知道他们闯入了这里。   他并不确定这场断电什么时候会结束,所以他必须尽快离开,但在这之前他得搞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毕竟算是Mafia的半个产业,他相信这个世界的自己眼里也容不得沙子。   没有人回答他,但[中原中也]知道他们肯定已经听到了。躯壳早已扭曲的“人”沉默的看着他,眼里有愤怒有杀意,但更多的是恐惧。   明明没有见过面,[中原中也]略微无辜的歪了一下脑袋,这些“人”为什么怕他?   难道就因为他刚刚放了几句狠话?不至于吧。都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了,还会怕别人几句不知道真假的狠话?   他看上去很吓人吗?   可他带着面具诶,而且平心而论,他觉得自己虽然长得不柔和,但也肯定不吓人。尾崎红叶经常笑着说,“我们中也的脸很漂亮呢。”。   而且是极具攻击性的漂亮,很张扬耀眼的那种,这样的外表既让人心生向往,又让人觉得难以亲近。但相处时间久了很多人就会发现,看上去如同锋利刀刃一样会割伤人的[中原中也]其实很好相处,会关心下属受伤,会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   而总是笑着的[太宰治]才是真正冰冷的,像是山上万古不化的雪,无法捂热。他的温柔也许是真的,但这温柔绝对和善良无关。   [中原中也]缓步向前,走到那个还算看得见有嘴的“人”面前,将手贴在玻璃上,声音轻而缓慢:“听得到吗?”   “人”有些畏惧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但空间有限,即使努力向后,但后背贴在容器壁上他退无可退,喉咙里发出恐吓的嘶哑声音。   “看来是听得到了。”[中原中也]若有所思道,“那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或者,我把这个东西打碎,我们可以更没有隔阂的谈一谈。”一边说着,[中原中也]敲击了几下容器,“不过离开容器你是不是就死了?”   “……你!”似人非人之物终于说了第一个字,但并非正常人类的声音,而是类似于一种气音,像喉咙曾经被割裂又勉强用线缝起来一样。   不过[中原中也]已经没有耐心的听他继续废话,“三秒,回答,或者死。”   “三,二,一……”在秒数即将归零的一瞬间,对方开口了。   “……实、验、品,”那人有些怕了,急切又缓慢的回答,一字一顿,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我们是、自、愿、加、入的、实验品……”   看着他痛苦的模样,[中原中也]挑眉,“你是小孩子吗,必须要我问一句你才能答一句?”   “我们都是、即、将死、去的人,”似乎是真的怕[中原中也]把自己从容器里扯出来,他急忙接着说,“她、说能、救我、们。”   救?   [中原中也]环视了一下这些人不生不死的样子,“你真的觉得这样算是被拯救了?”   “她、答应、过,会、好起、来的。”肉团摇晃了几下,“最、起码、现在、活下来了。”   “……”   [中原中也]无法理解他们这种无论变成什么都要活下来的感觉。   活着就是活着,死去就是死去,为什么明明可以好好活着却要去死,为什么明明应该死去却偏要强行活下来,为什么偏要强求。   “她是谁?”   [中原中也]叹了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没有再恐吓这可怜人。   “……”可怜人不说话,这让[中原中也]觉得这可怜人变得逐渐可恨起来。   “怎么,不怕死了?”他问。   “……”   良久,对方终于再次开口,“是、这里的、主人,也是、赌场的、主人。”   [中原中也]没由来的想起那个和自己一起跳舞的女孩,可对方年纪应该不大,成为赌场主人的话……可能性为?   “你说的她,是不是年纪不大,金色的头发,眼睛是碧绿色的?”   “……”   不出意外的没有回应。   “我知道了。”[中原中也]深深看了他一眼。   而他也用行动表明——这就是我能告诉你的全部,即使你杀死我,我也不会再说些什么了。   这赌场的主人虽然对他们有恩,但终究不是可以轻易原谅背叛者的人,他再多说就是背叛,背叛者下场不外乎是死亡。如果正反都是死,那还是站在自己恩人那边比较好。   “最后问一遍,你——你们需不需要……我帮你解脱?”他凝视对方不生不死的模样,“很快的,不会疼。”   似人非人之物却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解脱?我、过得很好,为何要、解脱?”也许是说话说着说习惯了,他的语句终于顺溜起来,不再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勉强可以说出词句。   “你真的觉得你这样还算活着吗?”[中原中也]问。   “既然、没有死,又如何、不算活着?”似人非人之物反问。   这种说法倒还挺新奇,一时间居然分不清这家伙到底是避重就轻还是真的不明白他的意思。   [中原中也]点点头,转过身不愿意再多问。   [太宰治]依然靠在原处的墙上,一动不动,如同任人摆布的木偶。   一点也不像你啊,太宰。[中原中也]没有由来的觉得这场面很违和。   “他、要死了吗?”离得最近的容器里半个身体没了的“人”问,“他身上、有死亡的味道。”   这是只有濒死之人才能感受到的气息。   “不,他不会死,”[中原中也]没好气的回答,“我会救他。”   “您的异能可以、让人死而复生?”。   “不能,”[中原中也]摇摇头,“但我能送你去体验一下真的死亡是什么感觉。”   这下子算是没人再敢反驳了。   他低下头将[太宰治]扶起来的时候,苍白青年不知道何时已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睁开眼睛,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的脖颈。   然而在[中原中也]发现之前,他又重新虚弱疲惫的闭上双眼,就像从来没有醒过一样。 第三十八章   “中也。”   年少的[太宰治]在距离他三四米的地方, 和他面对面跃动着散漫的脚步往后退。   十五岁的[太宰治]个子还没有后来那么高,但依然很瘦的, 全身但凡能露出来的皮肤都严严实实的裹着绷带,让人疑心他夏天会不会活活热死在大太阳下面。   “你说人死之后会怎么样?”   他的声音很轻快,好像不是在讨论死亡,只是普通的清晨,询问朋友今天早上吃了什么。   [中原中也]头也不抬的低头玩着游戏机,对自己这个麻烦同事表达了最大的嫌弃:“没死过,不知道, 滚蛋,离我远点。”   “哇, 中也真的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吗?人死之后是什么样的你真的一点也不好奇吗?”即使已经表达了不想交流的意思, 但[太宰治]依然是吵吵闹闹不肯让他安生。   这就是十五岁的[太宰治], 自大又烦人, 还黏人。当然[太宰治]不是普通的传统意义上的黏人, 是……嗯……[中原中也]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他不会一直在你身边,更不会试图和你有什么亲密接触,看上去若即若离, 你永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站在你身边的时候,总会用和对别人不一样的目光注视你。   而且只要[太宰治]在他旁边, 他就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打量的,好奇的, 除此之外还有他也看不明白的一些意味在里面, 没有恶意,但依然让[中原中也]有些不太自在。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太宰治]对自己和对别人不一样。   但[中原中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自己不一样,一个一心求死之人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   “我死的时候中也会哭吗?”[太宰治]一点也不知收敛的说道, “会特别特别难过吗?”   他忽然凑近了,眨巴眨巴眼睛等[中原中也]的回答。   [中原中也]被他打扰到,操作一个失误,十几秒后他看着屏幕上的game over,额角青筋暴起忍无可忍的把游戏机砸向[太宰治],“你好烦啊。”   [太宰治]似乎早有预料,躲也不躲,抬手接住游戏机,瞥了一眼屏幕,然后啧啧啧了几声,不屑道,“这都能输啊,中也。”   然后又随手给[中原中也]抛了回来。   他似乎已经对刚刚的问题失去了兴趣,摆摆手,一边继续后退着往前走,一边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你说人死是什么样的感觉?”   [中原中也]无语至极:“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啊?”   逮着活人问死了之后是什么感觉的也就[太宰治]这个奇人了。   “因为死人不会说话,而活着的人里,中也你是最有趣的,也最惹人讨厌的。”[太宰治]说。   “所以?”[中原中也]挑眉。   “没什么好所以的。”   [中原中也]一边等着对方的下文,一边将游戏机收起来,踢飞路上的一颗石子。石头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十圈,最后掉进草丛被淹没。   “我一定会死的很早很早,但中也你不要死。”[太宰治]若有所思,如果不是怕被打,他可能还要拍拍[中原中也]的肩,“我可不想在地狱和中也你重逢。”   他说:“你还是长命百岁吧。”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也不要为我难过,我总是要死的。”   只是后来日月轮替,当时[太宰治]的表情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那人是笑着说这句话的。   而在这一刻,事隔经年回想起那一天,他忽然觉得[太宰治]是真的希望他好好活下去。不再回头看那几个似人非人之物,[中原中也]打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再次关上门。   于是整片空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安静的只能感受对方的心跳和呼吸。   而他们的心跳也在某一瞬间重合了。   这让[中原中也]想起曾经听说过一个传说。   传说里,曾经有一位神明,他的爱人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在某一天因为海难死去了,而他却忙于回应世人的愿望而没来得及去救她。   悲痛欲绝的他紧紧抱着自己爱人的尸体,七天后,在让自己的爱人入土为安和逆改天命复活她之间,神明选择了后者。   他背着她,到处寻找可以让人死而复生的仙草。   他找了好久好久,可是一无所获。最终妖怪告诉他说,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可以使人复活的仙草,“你是被自己的欲望所欺骗的神明。”   后来神明发现妖怪说的是对的。   “然后呢?”[中原中也]问。   白濑说:“然后就没有然后啦,神明继续是神明,死人依然是死人。”   “?”[中原中也]大为震惊,“这算是什么结局?”这放在小说里是绝对会被骂死的存在,纯纯的烂尾小说。   “可这就是结局啊,谁规定结局一定要圆满,草率不也是一种结局吗?”白濑显得很无所谓。   后来[中原中也]知道,这个故事结局压根就是白濑瞎说的,因为他想赶紧应付完孤儿们然后去准备过冬的食物。   而故事真正的结局是,神明将自己的心脏一分为二,一半在爱人身体里,一边在自己身体里,他们一同活了下去。   他们的心脏以同样的频率跳动着,直至一同走向生命的尽头。   这个结局是个好结局,不过有些扯淡,白濑瞎编的那个似乎还比这个合乎道理一些。   “哈,那你觉得哪个结局好一点呢?”记忆里的白濑问。   “……感觉都很垃圾。”   [中原中也]如此回答。   大多数人都消逝的无声无息,看似难以理解的草率结尾才符合大多数人的一生。   但人们还是无法接受小说的男女主历经千辛万苦在一起之后忽然被车撞死,总觉得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一切就如同一场荒谬的喜剧。   而强行美好的结局如同空中楼阁,虚假的偏要强求,抛却了故事本身的框架,强行加着设定。   给一个总结就是,都很让人不爽。   回到现实里,[太宰治]一大只挂在他身上,像是一只睡着的毛茸茸大狗狗,这场面熟悉又陌生。自从十八岁之后,他们就没有再一起执行过任务。   “太宰,你醒了吗?”[中原中也]问。   没有人回答。   空旷的走廊上只有一片寂静。   [中原中也]忽然觉得有些孤独,但他之前没有这么觉得过。他从来不缺同伴,也不缺仰慕他的,爱他的人。   森鸥外,尾崎红叶,立原,旗会的大家……甚至是白濑,他们都或多或少的给过他温暖和陪伴,[中原中也]很清楚他们对于自己的意义。   唯独[太宰治]是不同的。   时至今日他依然不明白对自己来说,[太宰治]到底算是什么。   即使他们针锋相对,但他们不是敌人。   即使他们交托生死,但他们并非挚友。   即使他们相伴多年互相信任,但他们并非家人。   ……   所以[太宰治]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   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问自己,那几秒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到了什么,直到最后感觉喉咙一阵发痛。   “我……”   砰!   地面上忽然传来爆炸的声音,[中原中也]猛然警觉起来。   这里的隔音效果非常好,这么震耳欲聋的声音怕不是把整个地面都炸的裂开了。   他下意识的想要去声源处去,但看了看背上半死不活的[太宰治],顿了一下还是去了另一边。   他并不觉得会发生什么自己应付不了的局面,但是现在他俩这个状况,用来伪装的半掉不掉,如果被人认出来可能会给这个世界的自己和Mafia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即使隔得远远的,也可以听到有人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发出的惊叫声,叫骂声,以及被压到的痛呼声。   而其中夹杂的最清晰的,是一个人沉重缓慢向前的脚步声,不急不慢,像是猎人准备捕猎的时候在等待时机一样,不过这形容对[中原中也]来说着实有些可笑。   [中原中也]可以是猎物,但他一定是那个可以咬断猎人喉咙的猎物。   走廊的最尽头还有一个房间,不过落了锁,想必里面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大庭广众之下,赌场的主人定然不会打开。他们只要能进去就不会被发现。   但是……[中原中也]有些无奈的皱眉,他不会开锁。   就在这时候,像死鱼一样一动不动的[太宰治]终于有了动作。   他先是捂住[中原中也]的嘴,摇摇头让他别发出声音,然后虚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后背脊骨的地方。   [中原中也]不解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瞪大了眼睛。   他所触碰的地方,有一根铁丝一样的尖锐物体深深刺进了[太宰治]的身体。   他就说这家伙只是摔了一下怎么会虚弱成这样。   [太宰治]嘴唇颤抖着用口型道:“帮个忙。”   帮他把那玩意儿取出来。   接下来他说了什么,[中原中也]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他帮[太宰治]把那玩意儿取了出来,然后[太宰治]用那根沾满自己血的铁签撬开了门锁。   因为疼痛,他的手抖得厉害,这种特制的感应锁,一个失误就可能会触发警报,但在短短的十几秒里,[太宰治]还是靠着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视线打开了门。   然后几乎是凭着本能的惯性,拉着不肯动弹的[中原中也]进了门。   最后门关上了,他也被打了。   等[中原中也]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一拳把对方又砸在了地上,[太宰治]看上去真的要死了,马上就要死了。   好可怜,可是[中原中也]只觉得荒唐。   “你是不是有病?你故意的吧?”他愤怒的几乎发不出声音。   “你这一路上装可怜给谁看?是不是料定了我不会放着你不管?”他问。   这是苍白的,早知答案的质问。 第39章   [太宰治]嘶哑的笑了, 因为喉咙里的血,只能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诡异至极。   “中也啊……”他笑的蜷缩起来,笑的撕心裂肺,像是罪大恶极却不知悔改之人死到临头之时最后的癫狂。   笑够了,他轻声反问,“不然呢?”   头发被血黏在苍白的脸上,[中原中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如果我没事, 你是不是就要丢下我走了?”   [中原中也]只觉得荒谬,“你多大了, 你是小孩子吗?不是什么东西你想要别人就会给你, 一哭二闹三上吊有用吗?”   “有用啊, 你现在不就在我身边吗。”[太宰治]说, 他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 他感觉很冷,特别冷。   他冷静的估摸着此刻的身体状态,几乎是病态的计算着距离失血过多而休克的时间。而此刻还嘴的力气不过是因为回光返照罢了。   已经失去感知疼痛的能力了。   “就算我是故意的又怎么样?”   “就算我骗你又怎么样?”   “就算我装可怜又怎么样?”   [中原中也]觉得气血上涌, 强烈的愤怒下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虽然经常被这混蛋气到, 但气成这样还是头一次。   “你……呵……”他揉着额头气的说不出话。   [太宰治]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手臂支撑不住, 摔倒了不知道多少次。   [中原中也]冷冷的看着这一幕, 他仿佛被分割成两半,身体一动不动注视着一切, 灵魂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最后[太宰治]终于勉强站起来,如同丧尸幽魂一样僵硬着四肢上前, 然后猛然上前掐住[中原中也]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大到了即使是[中原中也]也感觉到难以挣脱的地步,他从来不知道[太宰治]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抓得他手臂生疼。   青年近乎癫狂的将他扯过来,又由于没有站稳,两个人一起摔倒了,身体纠缠在一起,[太宰治]死活不肯放开他。   “太宰治!”   “中原中也!”   两人同时忍无可忍的喊对方的名字。   “放开我!”[中原中也]警告道,“还是说你想我拧断你的手?”   “哈哈哈,那你就这么做啊,中也。”[太宰治]在纠缠中直接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了[中原中也]手里,“杀了我也可以的哦,我不会反抗的。”   [中原中也]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快要疯了……不,应该说[太宰治]已经疯了,疯的彻底,在很早很早,他还没有发觉的时候。   [太宰治]重复道:“就算我是骗你的又怎么样?就算我是故意的又怎么样?”   “你能丢下我吗?”   “即使你知道又怎么样,你不可以离开!”   [太宰治]笑着,一滴血从他的睫毛上滴下,啪嗒一下,落在[中原中也]的脸上。   “你怎么可以离开我?”他明明声音不大,却好像痛苦到了极致。   [中原中也]握紧拳头,将掌心攥出血来,最终没有挥出那一拳,而是任凭对方抱紧了自己。   “真是任性啊,混蛋太宰。”   “不准我离开,却又什么都不肯说,最终把我支开决定去死了。你为那些人考虑了一切,唯独把谎言留给我。”   [中原中也]想起自己在国外的时候忽然的心悸。他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连轴转的疲惫,还是本能有所预料的提醒。   “中也……”[太宰治]摇摇头,声音像是绳索一样绷紧,每个音节的发出都很困难,“我……只是觉得中也会干预我的决定。”   “呵呵呵,你觉得我会怎么干预你?像你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从来都不听我的,做出的决定我又怎么可能干预。”   他让[太宰治]不要在任务的时候忽然消失去跳河,话音刚落人已经从旁边的桥跳下去了。   他让[太宰治]好好吃药,别再想把报告推给自己写,[太宰治]当天晚上开始泡冰浴。   他让[太宰治]不要在做饭的时候玩游戏机,不要整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不要总用那种奇奇怪怪的声音喊他的名字,不要自说自话的忽然凑过来……   [太宰治]从来没有听过他的。   “不是哦,”[太宰治]说,“中也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在我身边,就是在干预我。”   然后他如同冷血的蛇一样蹭了蹭[中原中也]的脖子,将脸埋在[中原中也]的肩头,“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中也可以这么轻易影响我,凭什么中也有那么多在乎的人和东西?”   而偏偏在这个世界,[中原中也]在乎的人里有一部分也是他暗地里想办法才能活下来的。   真可笑。   死了就死了其实无所谓,这个世界每天会死那么多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太宰治]根本不在乎,但是他讨厌[中原中也]沉默着看他所谓的那些同伴的死去尸体的眼神。   痛苦吗,中也?   愤怒吗,中也?   但是别露出那样的眼神,难看死了。   [中原中也]不该是这样的。   “我和他们一样吗?可我不稀罕当中也的同伴,当蛞蝓的同伴有什么好?”[太宰治]慢慢收拢了双臂,像蟒蛇想要勒死自己的猎物。   [中原中也]没法做到在对方伤到这种程度的情况下还出手把他掀飞,只是偏过头容忍了他的得寸进尺。   “松手,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他们之间,从来伤人的话会一遍一遍的说,直到双方都遍体鳞伤。   他感觉到[太宰治]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下一秒肩膀剧烈疼痛了起来——[太宰治]这混球居然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几乎要从上面扯下一块肉来。   [中原中也]疼的发抖,这和战场上受的伤不同。敌人给你的伤口会让你愤怒,让你越战越勇,从而忘记疼痛。   而亲近之人不会……虽然[太宰治]并非与他有多么亲近。   回过神后,他直接掰住[太宰治]的头,用力扯着他的头发,“你大爷的给我松开!”   直到鲜血的味道溢满[太宰治]的嘴,他才松开。他咬的很用力,从来没有这么大力气过。   他敢保证这里会留下永远不会消退的伤疤,[中原中也]此生看见这道疤就会想起他。   “你当然不会知道……你怎么可能会知道?!”[太宰治]满嘴血,诡异极了,两个人明明没有经历恶战,却都如此的狼狈。   “可我就是要你即使什么都不知道也会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   他疯狂的说道,可话音刚落的下一秒,他又好像非常痛苦的蜷缩起来,“可是你不离开的话,我又怎么把这场闹剧演完呢?”   “我……呵呵呵……呵呵呵……”   不管怎么样,不管怎么选,他都得不到全部。   谁来救救他。   谁能救救他。   不……不对……   没人能救他……他才不需要被拯救。   就这样坠落,也是一种结局。   “中原中也,你不该回来的。”[太宰治]连名带姓的喊他。   “你说得对。”[中原中也]赞同的点头,“我不该回来,而你也不该让我离开前感觉到不对劲的。如果你当时真的一切如常,也许现在已经好好的被埋起来了。”   “可惜没有如果,这一切已经发生了。如果所有的一切都能够重来,我希望我能在见你的第一面就杀了你。但很可惜,十五岁的我不可能这么做。”   “因为我遇到的所有人,我才会变成现在的我。我并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什么不好,如果杀死过去的你,那我就不会是现在的我……”   [太宰治]歪了歪脑袋,满嘴血腥味,低头看着他:“所以呢?中也在试图和我讲道理吗?我不想听。”   这根本不是他想听到的。   他不想知道这些,他一点也不关心。   [中原中也]:“……”   您大爷的完全油盐不进的是吗?   他闭上眼睛,决定开始摆烂。   “你咬吧,咬就咬,留下的疤如果去不掉我就拿刀割了,然后找个治愈系异能者给我恢复如初。”   “……”   [太宰治]不说话了,可能是也没想到[中原中也]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破罐子破摔了。   “你放心,太宰治,你这混球一定能活着回去,一回去我就给你打辞职报告退休,只要你给我批了,到时候你爱去哪儿死就去哪儿死,你就算在我眼前生吞螃蟹噎死我都不拦你。”   [中原中也]继续说,完全不管[太宰治]越来越阴沉的脸。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我要围着你转?你想死就死,我想走还不能走?”   鲜少有[中原中也]一直说话,[太宰治]沉默不语的时候,如果梶井看见了,怕不是要感叹句起猛了,连做梦都这么离谱。   “所以中也想说,我和他们没什么不同吗?”[太宰治]决定问最后一个问题。   [中原中也]一巴掌盖在他脸上,“你凭什么觉得别人像狗一样咬了我还能像你一样好好活着?”   [太宰治]“……”   “如果我回答你,你们是一样的,你是不是想杀了我?”[中原中也]又问,顺便握着[太宰治]的匕首夺了过来。   “……”   沉默了许久,[太宰治]才缓慢开口。   “不会的。”   他说,“中也要好好活着。” 第四十章   [中原中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暴躁, 可笑的责任心,实力虽然还算过得去, 但有时候幼稚的要死。   这是[十五岁]的太宰治会给出的答案。   而此时此刻,他想起很久之前,被[中原中也]救过的小孩子轻轻抓住他的衣袖,看着他恩人奔赴战场的背影,小心的轻声问[太宰治]:“大哥哥,中也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很快。”[太宰治]记得自己当时露出的笑容很温柔,小孩子也预料之中的被他的笑安抚到, 变得不再那么惶恐。   “因为中也哥哥很厉害吗?”   “嗯,很厉害。”   “所以他是故事里那种即使身边没有任何人, 也完全可以凭借信念克服一切困难的英雄吗?”   小孩子总是仰慕强大的英雄, 渴望见到英雄, 渴望被英雄注视, 又渴望成为英雄。   [太宰治]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 橘色的发尾如同日暮落下的夕阳,绚烂的染红整个海面。他轻轻垂下眼眸:“……是啊,中也是英雄, 很厉害的英雄。”   小孩不再说话,只是艳羡的看着远方。他想, 如果可以成为[中原中也]一样强大的人,是否就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就在[太宰治]转身, 想要完成计划里自己的那部分的时候, 小孩忽然开口认真的说道:“中原哥哥是个很好的人。”   “……”   “嗯……他是个很好的人。”[太宰治]漫不经心的应和。   对于和[中原中也]有过实际接触的人的来说,不管是被他救过的, 还是被他帮过的,上司和下属, 朋友亦或者是同伴,他都是一个很好的人。   [中原中也]是个很好的人,他不要死,他不应该死,他应该活很久很久,所有愿望都可以实现。   他应该长命百岁。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太宰治]忽然觉得无法呼吸。   他的死亡已经注定,而[中原中也]应该活着。   因为中也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们就如同永远不会交织的平行线,无法拥抱对方。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会儿,将[太宰治]手臂上的绷带扯下来,开始往他头上包。   “你不会死在我面前,在你卸任首领或者我卸任干部之前,我都有义务救你。”   “如果我命令你杀死我呢?”[太宰治]靠着[中原中也],濒死时的冲动与兴奋慢慢过去,意识逐渐模糊,但他不愿意就这样睡过去。   “你现在脑子不清醒,我不会遵循上司脑子犯抽时候下达的命令。”[中原中也]很不给面子的回答。   [太宰治]的指腹按住对方脖颈与肩相交处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中原中也]微微瑟缩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如常。   “中也会活很久。”[太宰治]说。   “哦,”[中原中也]面无表情的甩开他的手,“那你呢?”   “……”   [太宰治]闭嘴了。   不得不说,[太宰治]身上惹人嫌弃的绷带有史以来第一次发挥那么大的用处,[中原中也]给一动不动和咸鱼一样的家伙把伤口包好之后,还能剩下一些。   只是……   绷带被扯下之后,身体上那些早就已经痊愈留下的疤痕就遮不住了。   更无奈的是,[中原中也]恰好能够分得清楚哪些自杀导致的,哪些是自残导致的,哪些是[中原中也]赠与的。   在博取[中原中也]心疼怜悯这方面,[太宰治]简直炉火纯青,[中原中也]甚至要怀疑自己把绷带扯下来给他包扎这件事是不是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中原中也]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药,掐着[太宰治]的下巴硬塞进了他的喉咙里,[太宰治]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被蛞蝓捂着嘴逼着咽了下去。   这药是Mafia医院专门配给每个执行任务的成员的保命药,副作用是事后会头痛欲裂三天,不过总比死了好。   等确认[太宰治]已经把药咽下去不会吐出来还,他终于把人甩到一边的地上,开始看看周围。   说实话,[中原中也]从进来就觉得很奇怪,这就是一间普通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木制书桌,桌子旁边是书架……   太普通了,普通的不值得锁住这个门的繁复的锁,普通的让[中原中也]严重怀疑有什么猫腻……不对,是肯定有什么猫腻。   粗略看过去,这里也没有安置什么隐藏的摄像头。   所以他更加疑惑了。   “太宰治。”   [中原中也]无奈回头喊他。   [太宰治]靠墙坐着,听见他的声音后有些艰难的掀起眼皮,深呼吸几下后四周看了看,然后将目光落在墙上的一个相框上。   照片是一个女人,三十岁不到的模样,五官端正,鼻梁不算高挺,鼻侧有一颗痣,整个人看上去温润很多,端庄的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看向相框外。   [中原中也]走上前,摆弄几下,没有异常。   “……”   [太宰治]也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张开嘴想要说话,“我……咳咳……我……咳咳……”   血似乎凝结住了他的嗓子,声音沙哑的要命,他连完整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捂着脖子,抬起头有些茫然无辜的看了一眼[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看什么看,就算装的再可怜兮兮,他也是不会心软的。   [中原中也]将相框拿下来,发现这相框并非可以拆开重组的那种,想要看看里面只能破坏掉外壳。   犹豫了几秒,[中原中也]还是上手了,他有把握可以不损坏里面的照片,大不了到时候赔一个相框好了——在送那个人上西天之前。   就在他准备上手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   说实话[中原中也]一向是不信鬼魂之说的,就算有暂时无法解释的现象,那必然也是有前因后果的依据。   但是现在……   只见手中相框照片里的人的眼球动了动,看向他。因为只有眼球动了,身体没有动,就显得极其的诡异。   端庄的女人的眼睛扭曲向上注视着你,让[中原中也]想起曾经看过的恐怖电影里的剧情。   那部恐怖电影里,主角的租住的房间里有一副诡异的照片挂在墙上,是一个人的大头照,那人的眼睛阴郁的凝视着镜头。   第一天,第二天……无事发生。   第三天,那张照片消失了。   因为这个房间根本不存在什么照片相框,那是一扇窗户。   思及此处,他莫名瘆得慌,一时间松手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太宰治]见他没有反应,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怎么了?”   [中原中也]:“……”   “大概是我又见鬼了吧。”他说。 第四十一章   灯再次亮了起来。   一切的黑暗都被驱散, 汹涌的人流中传来惊呼的声音。   “人呢?”中原中也咬着棒棒糖,狐疑的在人群中寻找自己那位另一个世界“从天而降”的便宜搭档。   明明刚才还在那个方向。   太宰治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因为一瞬间的强光而闭上眼睛, 然后耸了耸肩,笑着倚在中原中也身上,懒懒散散道,“谁知道?可能被鬼抓走了吧。”   反正出不了事,他们一个人的时候不会有任何问题,两个人一起的时候更不会——除了互相伤害。嘶,[中原中也]……应该不至于真的杀了[太宰治], 但揍一顿是肯定的。   不过……呵呵呵。   太宰治想,这不关他的事。只要不会严重到惊扰他和中也如今的生活, 怎样都无所谓, 那怕富士山爆发也不能让他施舍一个眼神。   他不在乎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的生死。   他会去救人, 是因为他愿意去救, 这是他如今的生活方式。和之前在Mafia杀人一样, 他并不在乎对方的死活,但他愿意去完成森鸥外给他的任务,所以阻碍森鸥外的人都死了。   太宰治是天生悲悯温柔, 又凉薄至极的人。   “刚刚你说的那位,‘我’的舞伴呢?”   中原中也似乎想起来什么, 扫视一圈问。   太宰治耸肩,靠着栏杆, 垂眸看他:“那个小姑娘吗?刚刚趁乱跑了, 跳舞的时候一边和‘你’说话,一边还抽空在我的衣服上粘了一枚窃听器。”   当然, [中原中也]身上也被安了,但是刚安上去, 小矮子就很不给面子的找了个机会扔了。   太宰治一边说着一边向中原中也展示了一下,小小一枚落在他的掌心,然后漫不经心的戏谑道:“小姐,这声音还清楚吗?”   中原中也无奈扶额,踹了他一脚。   太宰治微微偏过身躲开了,然后将窃听器随时一抛扔下了楼,恰好落在人群的空隙里,估计十几秒后就会被踩个稀巴烂。   “放心吧,那位小姐已经为自己选好了结局。”   “是你替她选的,还是她自己选的?”中原中也可真是过于了解自己这位曾经的搭档了。   “嗯……当然是失败的结局,毕竟我们接了委托,就必须完成,”太宰治故作思考道,“不过在失败的前提下,她也算是可以得偿所愿?”   “打住,不是我们接的委托,是你自己,我可没有加入你们侦探社。”中原中也非常不给面子的反驳。   太宰治歪了歪脑袋不置可否。   “但归根结底我们要查的东西,要解决的问题是一样的。”   他们得到的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里。   在中原中也再次开口之前,太宰治率先转移了话题:“要不要猜猜看他们围在那里干什么?”   人群从刚刚开始就在惊呼,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秘密。   “与其猜他们做了什么,我不如猜猜你干了什么。”中原中也一巴掌拍开弯腰试图把下巴搁在他肩上的太宰治,然后又被当成拐杖倚着。   太宰治只要在他身边,就好像一个没骨头的香蕉皮,想方设法要挂在他身上,仿佛他是那吸引香蕉皮的垃圾桶。并且这种症状在Mafia和侦探社联盟后越发严重。   他也曾经试图改掉太宰治这黏黏糊糊的坏毛病,但结果就是这家伙开始无理取闹,然后更黏人了,像是软趴趴的猫一样,一见面就在他肩上生根了。   后来中原中也给自己洗脑,反正Mafia事情很多,他们一个月也见不了几次,黏一点就黏一点吧。   梶井则是冷哼一声,背地里偷偷吐槽道:“中原明明自己也很乐在其中吧。”   恰好当时太宰治笑眯眯的出现在他身后,“什么乐在其中?”   梶井:“……”   浑身一个寒颤,手里的柠檬炸弹落在地上,连带着听八卦的几个下属一起被炸的灰头土面。   爬起来的时候,太宰治已经拍拍衣服轻飘飘的离开了。   从那之后梶井只要远远看见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站在一起就开始翻白眼,然后灰溜溜的逃走。   太宰治无辜的眨眼:“我也是刚来这里,我能做些什么啊?”   中原中也:“很多,比如让人稍微动一下控制器,打开某些密道之类的——你们侦探社养的那只老虎应该很乐意帮你。”   不然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他找不到[太宰治]的影子,以及另一位[中原中也]。   “敦君可不擅长这种事情。”太宰治否定道。   “哦,”中原中也点点头,“所以是镜花跟着一起来了。”   “哈。”   “怎么,被我猜中了?”   “嗯……蛞蝓脑子变好了。”太宰治夸赞的十分敷衍,明明的夸人的话却莫名让人开心不起来。   啪嗒,啪嗒,啪嗒。   两人听见高跟鞋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在一片嘈杂之中怪异的很清晰,然后停在中原中也身后不远的地方。   “中原先生。”少女的声音温和。   “小姐,你好。”中原中也回头,微微点点头以示礼貌,“但如果没有记错,我说过我要见的是x的总负责人。”   少女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面具已经被摘下,面庞一如预料中的漂亮俏皮,碧绿色的眼眸是最璀璨的宝石,笑的从容又好看,仅仅站在那里就很耀眼,让人移不开视线。   少女身后的是一位非常高大的男人,一道疤痕贯穿他的面部,显得很狰狞,他并没有将目光落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身上,而是自顾自的下楼走向嘈杂的地方。   “原谅我的失礼,不仅没有迎接中原干部大驾光临,反而让您看了笑话。”女孩不卑不亢,“但实际上,您要见的人就是我,这座赌场新的——主人。”   “新的?”   “嗯,没错,新的。”   “Mafia没有接到X的首领更迭的消息,作为合作伙伴,这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中原中也皱了皱眉。   X和Mafia的合作关系毕竟只是在表面上,有心人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知道谁依附谁,谁听命于谁。   没有Mafia的准许,居然就这样换了主人?   不论真假,这都是对Mafia的蔑视。   “事情发生的突然,原谅我们还没有想好如何通知Mafia这件事。”女孩说。   她用的是通知这两个字。   中原中也并非一个喜欢咬文嚼字的人,但他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很多,分得清阿谀奉承和笑里藏刀的各种语气。他很明显可以感受到少女语气中的戒备和敌视,即使对方是笑着的。   这笑又和太宰治不同。   太宰治是笑的毫无破绽,是习惯。只要他愿意,你就休想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出来。少女的笑则是一种礼貌,并非用来掩饰什么东西。   她自己似乎也不准备隐藏。   “是吗?”中原中也并没有生气,只是平静的反问道,“那请问这里曾经的主人又去了哪里?”   “……或许是意外死了。”   女孩说,“或许是被我害死了。“   “你胆子很大。”   “毕竟碰上的是您,总归是逃不掉,还不如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做想做的事。”   如果没有胜利的希望,又何必殊死一搏。   太宰治垂着眼眸,凝视了一会儿女孩,忽然开口:“原来是你啊。”   中原中也挑眉:“认识?”   “……算是见过吧。”   太宰治将双臂放下,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准确来说,他只是在一次Mafia处理敌对组织的行动的,无辜受害人家属名单的图片上见过。   是Mafia执行任务时候,无辜杀死的路人的家属。这不是什么稀奇事情,Mafia的人从来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手里沾着的也并非全是敌人的血。   女孩倒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是谁?” 第四十二章   他对这个女孩是有印象的。   那是自己曾经在Mafia待过的很平常的某一天。   黄昏之时, 夕阳高悬。   他披着那件黑色风衣,一个人坐在训练场高处的栏杆上, 风把他的衣角掀起,也许是那天真的很温暖,苍白的脸上被打上柔和的光晕,有了血色。   他单手撑着下巴,没有缠紧的雪白绷带忽然在风中散落,太宰治有些疑惑的微微偏过头,绷带就这样飞舞着飘落。   回到Mafia的中原中也恰好路过, 抬头看见自己这位搭档难得有些傻傻的模样,伸出手, 绷带缠绕在他的指尖, 纠缠着不肯离开。   他们对上视线。   太宰治的眼睛被阳光晃了一下, 从他的角度看起, 就好像是淹没在金色璀璨麦田里蓝色的海。那时候他们应该是刚吵过架, 毕竟他们总在吵架。   正常情况下,他们应该像往常一样冷哼一声,然后不再看对方, 擦肩而过之后不再过问对方,直到下一个任务出现, 他们之间的线会再次将他们缠紧。   可是那天的风很暖,像是猫的尾巴, 扫的太宰治心尖痒痒。   那天的中原中也刚回来, 没有来得及换上工作服,一身简单的宽松冲锋衣和八分长的黑色牛仔裤, 露出白皙的脚裸,像是学校里最干净受欢迎的高中生, 莫名顺眼很多。   “怎么了,一副丧气的模样?”太宰治率先开口,他的声音懒懒的,带着什么也不在乎的倦怠。   中原中也一反常态,没有把太宰治落下来的绷带扔掉,而是一圈圈慢慢缠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橘色的发梢垂落着散落在眉眼间。   “死了一些人。”长久的静默之后,他这么回答。   “嗯?”太宰治歪了歪脑袋,轻巧的从栏杆上落下来,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如同一只轻盈的猫,“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这次死的那些人……是一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的人。”中原中也说。   “被卷入的无辜路人吗?”太宰治倒是没什么感觉,“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你不可能救所有人。”   “不是。”   “嗯?”   “不完全是因为他们。”   太宰治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非常没有正形的直接坐在了石子路上,也不嫌石头烙得慌,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其实有一个女人,我本来是救了她,”中原中也没有拒绝他儿戏一样毫无凝重感的倾听态度,而是困惑的继续说,“可她还是死了,甚至外表上看不出来受了伤。”   “人都是很脆弱的。”太宰治说。   这其实很正常,如果够倒霉,人摔一跤都是可能会死的,这世上不乏滑稽或者草率死去的人。拳击冠军死于突如其来的车祸,高知的人才被高空落下的花盆砸中……荒谬的谢幕。   太宰治很早就知道生命的易碎,他也好奇着自己碎裂的方式。   “哦。”中原中也没什么表情的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中原中也在那一天忽然意识到,人类是很容易死的。他曾经也受过很严重的伤,也濒临过死亡,但他顽强的活了下来。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   现在与他一起打闹的人,可能下一秒就会忽然死去,不需要轰轰烈烈,甚至来不及告别。   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但还是有些难以释怀。   “太宰治。”   “嗯?”   “如果你死了,”他说,“我会把你的这根绷带作为唯一的遗物留着,至于其它东西,我会全部一把火给烧了。”   “……”太宰治扯了扯嘴角,然后故作惊讶道,“我以为中也恨不得我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没有痕迹的消失才……”   但还没等他表演完,中原中也已经懒得听他废话,头也不回走远了。   “……”   太宰治扬起的嘴角慢慢归于平淡。   “无聊。”   他讨厌蛞蝓露出那样落寞的表情,明明这一切并不是那家伙的错。但他也明白,中原中也并不是因为觉得是自己害死了那些人而伤感,他只是单纯因为有生命在眼前逝去而感到难过。   因为中原中也就是那样的人,心软又悲悯。   也许是因为这次没有任何意义的对话,太宰治没有任何意义的要了那天死去的人的名单,然后没有任何意义的看见了死者家属的照片。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而活着的人还在继续腐烂。   他看见照片里是一个金发的女孩,对着镜头笑的很开心。   “当年那个死去的女人的妹妹,是你吧。”太宰治用的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少女疑惑的挑眉:“你到底是谁?”   “或许你已经有了答案。”太宰治无奈的耸肩。   “……”   她看了看太宰治,又看了看人群。   “如果你……那在密室里的那个人是谁?”   “或许你应该问,那两个人是谁。”太宰治好心提醒。   中原中也以一种带着莫名其妙和困惑的眼神看向太宰治,其中意思很明显:这人谁,你又知道什么了?   太宰治只是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带着冰凉的笑意看着女孩。   “所以你想要做什么?”   这并非保护的眼神,倒更像是警告别人离自己的所有物远一点。   女孩应该是明白了什么,不过依然有些困惑,但最后只是摇摇头:“我对你们并没有恶意。”   “你有恶意也没用。”太宰治好心提醒。   “……”   “如果这一切和你有关,我劝你停下。”   中原中也皱眉说。   但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这一切与你们无关,我希望你们可以……视而不见。”少女不曾退让,平静的回答。   “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会输。”少女回答的很干脆,“我从来不觉得我有和你们二位对抗的能力。但我不会停下,有些事情必须去做,即使预见结果是失败或者死去。”   “啊,这样啊。”太宰治眯了眯眼睛,“那还真是抱歉。”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少女整理了一下头发,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那么,我要继续去做我的事情了。”   “当然,你们也可以在这里就杀死我。”   “……”   中原中也倒是气笑了:“你甚至都没有说你要干什么,就问我要不要杀你,你是觉得我是杀人狂,还是你本来就不太想活?”   “Mafia不是一向如此吗?”她停了一下,然后问。   “……”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脑子里零星抓住几个一闪而过的画面。   “那个时候,你姐姐恰好路过了那个地方,Mafia并没有人故意想要杀死她。”太宰治平静的说,“你应该知道的,即使Mafia不在,目睹了那个组织和海外非法交易违禁品的会面,她也不可能活着回去。迁怒大可不必。”   “没有发生的事情不必假设,我只知道她确实是被人砸到了后脑勺留下内伤才死去的。或许那个人不是Mafia的,又或许那个人不是故意的,但纠结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我也没有和Mafia为敌的意思。”女孩苦笑着摇摇头。   旁边的中原中也沉默着,他已经大概明白了一切。   当时发生的事情也很简单,某个小组织暗地里和海外勾结,他接了命令去处理。因为时间紧张,期间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他们并没有来得及完全疏散那些无辜的人。   而他好不容易救下的那个女人,死在医院。   她在逃命的路上被东西砸中头,本来没有什么事情,但在晚上忽然就死掉了。   事后中原中也给了当时那件事情里死伤者的家属丰厚的补贴,太宰治记得那个女人唯一的家属就是她的妹妹。   “结合我这次接到的委托任务内容来看,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做的这一切是想让你姐姐回到你身边?”   太宰治想起自己委托的那位死而复生的女士。   “那你把那位无辜的女士复活送回家,这又是为了什么?”   女孩提着裙子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手轻轻搭在扶手上从楼梯上慢悠悠往下走。   “死而复生,她开心吗?”   太宰治回答:“她好像只有茫然和惶恐呢。”   “……呵……是吗?”她的声音轻轻的,被风一吹就散了。   女孩缓步下了楼梯,她放下华丽的裙摆,将腰挺直,再次露出一如既往可爱的笑容,开始愉悦的鼓掌,明明声音不大,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吵闹的一楼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今天的事情很抱歉,供电系统出了一些问题,给大家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为了补偿大家,我将选出七位和我一起进入大家眼前的密道,分享x的秘密宝藏。”少女张开双臂,声音如同悦耳的银铃,微卷的长发于再次亮起的灯光下泛着漂亮的金光。   “啊?”愣了几秒的人群里,有人重新开始骚动,“那其他人呢?”   “不对,你这丫头片子谁啊?”   “是啊,你谁啊?”   “你当我傻啊,赔偿还选人呢?”   ……   在这场闹剧开始之前,那些身份较为敏感的组织高层或者富豪就已经走了,留下的大部分都是一些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   他们在听见“宝藏”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啊……让我想想。”女孩故作苦恼的挠挠头,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轻巧的往前跃了几步,愉快的一拍手,“那干脆选不上就死掉好了。”   “……”   “不对不对。”还没有等大家反应过来,女孩又说,“不如说,活下来的人再进去好了。”   于此同时,中原中也感受到周围一直隐藏着气息的几十个人同时从隐蔽处出现,将枪架了起来,对准了笼中待死的羔羊。   太宰治扶额:“……”   这下子,森先生和警方那边是肯定容不下她了。 第四十三章   人群还没来得及惊慌, 只听见一阵枪响。   来不及哀叫,来不及反扑。   鲜血顺着地面蜿蜒着流淌到少女昂贵轻巧的高跟鞋前, 却恰好没有沾染上去。她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如既往的天真模样。   除了她和那些下属之外,场上加上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恰好七个人。   太宰治对于这些没什么价值的蠢货并不会产生什么惋惜之情,死了也无所谓。站在旁边没有任何动作的中原中也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啊……好可惜。”太宰治说,不过虽然这么说着,语气中却并没有什么遗憾的意思。   中原中也挑眉,“你说谁?”   “当然这位美丽的小姐, ”太宰治眼神淡淡的,“这么一搞, 警方那边很难放过她啊。更主要的是, 森先生和异能特务处那边不会。”   “你是改性了, 居然关心别人的死活?”中原中也有些诧异。   “说实话, 不在乎。”太宰治摊手, “但我现在是好人,好人理应为一个替姐姐报仇却即将死去的女孩感到遗憾。”   “……”   中原中也在听到那句“我是好人”后眼皮跳了两下,懒得再说话, 不用往下听也知道这家伙下面全是在瞎扯。   “所以你要不要先替森先生处理掉这个大麻烦?”太宰治又不怀好意的问。   “我听到的哦,Mafia的干部大人们。”女孩甩了甩金色长发, 略微嫌弃的看着血泊里五个不敢动的人,有些无奈的说, “这么正大光明的讨论现在要不要杀我这种事情, 真的是好过分啊。”   太宰治耸肩:“只是讨论一下而已啦,目前看上去还没有到实施的地步, 这位美丽的小姐。”   “安娜。”   “嗯?”   “我说,安娜就是我的真名。”   太宰治从善如流:“好的, 安娜小姐。虽然知道您肯定不会有事,但我还是想提醒您,您正后面那位刀疤脸先生趁乱藏了一把匕首在衣服里,您只要走到他的身边,他就会劫持你。”   “是吗?”安娜垂下碧绿的眼眸,没有去看那人,只是礼貌的欠身:“谢谢提醒,虽然不知道里面那位是真是假,不过或许我现在可以叫你太宰先生。”   然后她转身,从随从手中接过枪,砰的一声枪响,在安静的大厅如同惊雷,子弹打在那个男人的手臂上,血肉横飞。   顿时惨叫响起。   “这下我就可以放心了。”她笑着,没什么温度的说。   如同舞蹈的精灵,她轻巧的走向血泊里的五个人,裙摆被提起,然后又越过他们。男人的惨叫就是她随之舞动的音乐。   “进来吧,说好要给你们看的秘密宝藏。”安娜偏过头,对着五个人略带俏皮的说道,很可爱——   ——如果忽略空气中的血腥味和被她一枪打断手臂还在嚎叫的男人,那刚刚的表情的确很可爱。   中原中也靠着旁边的柱子,随手按了按黑色的帽子,将他的表情遮挡,他在阴影里安静的看着少女的表演。   最终中原中也得到一个总结:“笑的和以前的你一样假,但她比你那时候顺眼。”   太宰治躺着也中枪,难以置信道:“难道不是因为当时的中也也是个烦人的臭小鬼吗?”   看着已经逼迫着那五个人进入密道,并且没有管他们意思的少女,中原中也从高处跳了下去,落在地面上:“你这是承认你当时也是臭小鬼了?”   太宰治有些不情愿的慢吞吞从楼梯开始往下走:“最起码我不会动不动就揍人。”   “对对对,你一般看不顺眼就直接弄死了。”中原中也冷笑着回应。   中原中也到现在都记得这混球干的好事。   之前某次任务,中原中也装成富家少爷,和几个成天花天酒地的少爷厮混在一起,其中一个喝的迷迷糊糊的,直接往中原中也身上靠。   中原中也虽然不爽,但为了任务也忍了。   下一秒,窗户碎裂,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颗子弹直接把这富二代脑壳打碎了,脑袋像西瓜一样被炸烂,血溅了中原中也一身。   穿过富二代脑袋的子弹被无形的力量隔绝在中原中也的鼻尖前面,他慢一步就能直接去见兰堂。中原中也气的发笑,将尸体随手扔在地上,子弹被捏在掌心,在重力下扭曲。   太宰治透过狙击镜看着中原中也一身狼狈的样子,却是笑的很开心。   现在回想,那场任务简直就是灾难。因为太宰治这一枪,什么都暴露了。还要顾及着不伤到普通人,中原中也一个人从一楼的杀到顶楼,到的时候目标人已经被太宰治一狙击枪送去见了祖奶奶。   但是他们这次的任务是套出资料,不是杀人。   回过头,只见太宰治架着腿,坐在窗口似笑非笑看他。   “你有病?”他问。   “对,我有病,”太宰治满意的看着他沾了血的脸,“中也你让让我。”   “你杀他干什么?”中原中也额角青筋跳动。   “因为我看他儿子不顺眼,连带着他也不顺眼,所以送他俩团聚。”   他儿子就是那个刚刚被崩掉脑子的富二代。   “神经病。”中原中也评价。   太宰治耸肩,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从窗口跳了下去。   无可救药。   中原中也同一时间将绳索勾在窗沿,跟着跳了下去。   后面太宰治硬是从死人尸体上找到了资料的线索,然后死缠烂打让中原中也给他写报告骗森鸥外说是意外,不然森鸥外必然又要唠叨很久。   最后太宰治被打瘸了一条腿,中原中也帮忙写了报告。   “你到底为什么杀他?”   太宰治一直不是一个喜欢增加工作量的人。   “说过了,因为他长得丑,我看他不顺眼。”太宰治翻白眼。   看吧,太宰治就是这种喜怒无常的混蛋小鬼。   “你在想什么,一副要揍人的样子。”回到现在,太宰治在旁边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但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也没有必要再拿出来生气,不然显得他很小气的样子。   于是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没什……”   话还没有说完,太宰治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打断了他。   “不会是当初我那一枪把那家伙脑浆溅你衣服上的事情吧,中也你好记仇哦~”太宰治露出一个你好无理取闹的表情。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果然当初应该连你的嘴一起撕了。”   密道里很安静,几乎可以听见身边人喘息的声音。   刚开始跟在女孩身后的那个高大那男人站在密道里,那些提前进来的人已经全被拧断了脑袋躺在地上。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一个阴戾的男人幽幽开口,他脸上并没有恐惧的神色,很显然是个不怕死的,又或者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   女孩没有看他,只是轻声说:“和当初事情有关的,除了死掉的,都在这儿了。”   中原中也:“……”   阴戾的男人皱眉:“什么事情?你在说什么狗屁。”   “六年前,你们组织曾经害死过一个女孩,她是我的姐姐。”少女的声音浅浅的,“我今天把几位引过来,剩下的那些人是不相干的,所以可以死的干脆一点。”   “你姐姐?”男人沉默,说实话他不记得,他杀的人太多了,哪里记得什么女人不女人的。   太宰治有些好奇的看向中原中也,用口型问:“当初居然还有五个漏网之鱼?”   中原中也皱眉,同样用口型回答:“不可能是我漏掉的,我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当时对面组织绝对是都死了。但是……”   但是不排除中原中也动手之前,有人离开了,毕竟中原中也不是全程在现场。   看少女这个表情,应该是的了。   而且这些被通缉的组织人员流动很大,大部分只是打过照面,六年过去了,互相不认得也很正常。   “我想让你们见见我的姐姐。”   她说着,眼睛里流动着异样的光彩。   “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太宰治挑眉,“你的实验成功了?但是看上去不太像啊。”   他的手机发来消息,是中岛敦和镜花,太宰治让他们完成自己交代的那件事之后就去找委托人,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中岛敦说,他找到对方的时候,向侦探社发出委托的那位女士正在融化。   是的,他确认了几遍,没有看错,是融化。   像腊一样融化,然后成了地面的一摊水,最终连水都没有留下,直接蒸发了。   “如果成功了,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我不会在姐姐活过来之后还放弃平静的生活来冒险。”安娜回答。   她走到最深处的房间,房间很显然锁被动过,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推开门,地面上有血渍,但是没有人的影子,也不知道是离开了还是藏在了某个角落。但是这么个小地方能藏到哪儿呢?太宰治垂下眼眸,这血很新鲜,不出的话……哈哈哈,应该是出意外了。   少女伸手,将门锁上,狭小的空间里站了九个人。   她轻巧的跳上书桌,将墙壁上的相框摘下来,抱在怀里展示给所有人,颇有炫耀意味的开口。   “我的姐姐,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点头:“嗯,很漂亮。”   然后相框里的女人听到了他的夸奖,转头冲他笑了笑。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偏头:“你看到了吗?”   太宰治:“……”   太宰治:“你别掐我,我看见了。” 第四十四章   在场的另外几个人此刻已经惊的说不出话了。   “我能碰一下这个相框吗?”太宰治打量片刻, 然后歪了歪脑袋问道。   女孩却只是垂下眼眸,缓缓抱紧了画框, 连带着画中的女人的脸也一起捂了起来:“不行哦。”   她说,“不行的,先生。”   “……”太宰治低头轻声笑了笑,看似漫不经心的往前走了走,“是吗?”   跟着来的高大的男人立刻挡在了少女身前,后面的中原中也有些诧异的挑眉,但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是因为我的……”   是因为我的异能吗?   太宰治想这么问, 但话说到一半又生生止住。   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中原中也,几秒后耸耸肩, 似乎是有些无奈, “好吧好吧, 小姐你继续。”   中原中也狐疑的瞥他, 意思很明显:你看我干嘛?   但这会儿, 太宰治抬头看天花板,低头看脚尖,就是不肯看他。   “……”中原中也撇了撇嘴, 也没再追问。   听到太宰治让自己继续的话,女孩的眸色微沉, 她知道这是这是他不会阻止也不会出手的意思。   安娜的指尖温柔的抚摸着相框,而相框中的女人似乎是为了回应, 也将脸慢慢贴在了少女的指尖, 温和又安静,像是荒芜的山野之中, 即将死去的麋鹿最后一次亲吻自己的孩子。   太宰治扯了扯中原中也的衣袖,然后往门口退了几步表达自己的态度。   中原中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着少女,沉默片刻,最后如同进行一场审判,他宣布结果说:“我什么都不会做。”   他也往门口退了几步。   相框碎裂了。   像是每一个恐怖故事的开端,断断续续放映电视里爬出可怕的怪物,而相框里也缓慢伸出一只手,少女牵住她的手,相握的瞬间十指相扣。   下面发生的事情很简单。   一场无情的虐杀,这些曾经杀死她的人,被“她”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杀死。   但“她”真的是她吗?   亦或者本来就是一个异能造出的,拥有死者记忆的怪物呢?   安娜和高大的男人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流淌着血肉融化之后的血,残肢坠落在地面,刚刚那个阴戾的男人失去了四肢,只剩躯干却依然活着。   太宰治倚着门框:“看来差不多要结束了,那小姐是否可以回答一下,我的委托人是怎么回事?”   中原中也补充:“还有我的那位属下。”   安娜终于不再带着那故作快乐的笑容,只是看着她的姐姐慢慢凌迟着她所恨的人:“我的异能,可以用死者的遗物和对他的记忆,重新塑造出她生前的模样。”   所以佐藤确实已经死了,身体也确实已经被烧成了灰。而当时给侦探社发布委托的,是一具拥有着记忆的傀儡,但傀儡并不知道自己是傀儡。   “这位,”她指了指身边一直跟着的高大男人,“我姐姐曾经收养的孩子,我的义弟,身体强化的力量系异能”   太宰治:“……你想以你的异能复活你的姐姐,但是你怕失败,所以找了很多试验品。”   “没错。”安娜点点头,“试验品,例如刚刚旁边的实验室里关着的,那是大部分试验品的下场,失败的有些彻底,连人类的身体都没能塑成。”   “而唯三勉强成功的……呵呵。”女孩无奈笑了笑,“我能够观察到的那个已经没了,相信二位那边的应该也是相同状况。”   “冒昧问一句,你异能达成的条件需要你本人对他的记忆,斋藤你之前是认识的吗?”中原中也问。   其实中原中也是隐约知道答案的,毕竟这么多试验品,她不可能每个都认识。人的记忆是有限的,即使是见过,可能也不会对路人有什么印象,除非专门去观察过。   少女摇头,“我对他们的记忆,可以来自于照片,也可以来自于他的日记,旁人口中的他……”   “或者你早就猜到了他的死,并且提前观察了他。”中原中也打断了少女,“甚至可以选择一个小白鼠,直接策划他的死。”   是他想错了,斋藤并没有撒谎。   是有人给了他错误的情报,让他误以为A拿了中原中也的那份资料,想对自己这位很好的上司不利,他才急急忙忙去到那片战区想要告诉他这个消息,才会死。   “他和你并没有什么冲突,你为什么选他?”   “……”   “非要说的话,可能就是他比较倒霉。”安娜对自己害死一个无辜的人并没有什么感触,“我站在桥头吹风,我决定选择路过我的第十二个人和第十八个作为目标。”   恰好他第十二个路过了。   恰好那个女警第十八个路过了。   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们只是运气太差了。   “他是无辜的,路上被酒驾司机撞死的人是无辜的,战争里的孩子和老人是无辜的,刚刚死在外面那些人某种意义上也是无辜的。”安娜耸肩笑了笑,“但谁规定无辜的人不能死呢?”   很多人都会莫名其妙死掉,却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死。   “不然我姐姐为什么会离开我呢?”   安娜温柔的注视着由她所创造出来的“姐姐”。   像斋藤和佐藤那种的傀儡,虽然外表表现的和真正的人一样,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假的,但是他们存在的时间会很短,最短的可能会一转眼就消失。   只有一直待在这个由安娜专门造出的与曾经居住房间一模一样的地方,一直存在于熟悉的地方,她才不会很快消失。   “只是姐姐似乎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安娜说,“我每次使用这种异能都会出现或多或少的意外情况,姐姐这边的意外是她没有记忆,而且不会说话。”   太宰治非常理解她这种为了复活自己所爱之人发疯的行为——虽然他一点都不赞同这种行为,“你真的觉得她是你姐姐吗?”   一边说着还一边指了指旁边满手血的女人,“你姐姐会这样去杀死其它人吗?”   那个温柔的女人会面无表情的捅过另一个人的喉咙吗?会让肮脏的血沾在自己的裙摆上吗?   “我不知道。”安娜摇摇头。   人都是会改变的。   她无从得知自己的姐姐如果活到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因为她已经死去了。死去就意味着失去所有可能性。   不过少女并没有为此而动摇,“但她是由我的记忆和姐姐的遗物造出来的事物,即使她不是姐姐,也是我和姐姐的一部分。”   所以是不是已经无所谓了。   中原中也:“你现在开心吗?”   安娜轻轻将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感受了片刻,那里早就已经不会掀起任何波澜,像是无人造访死寂的海,于是她再次摇摇头,“并没有那种感觉,我复仇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开心。”   “我只是恨他们,我要他们比我更痛苦,仅此而已。”   刀刃砍在骨头上的声音渐渐停下。   女人站起身,不再看地上的死尸,他们终于被折磨死了,得到了应有的报应,瞪大着眼睛不肯安眠。她伸出满是血污的手,轻柔的抚摸安娜的脸庞,白皙的面庞上留下刺目的红色,像是蜿蜒的荆棘留下的伤口,永远难以愈合。   安娜顺从的蹭了蹭她的掌心,如同温顺的小动物。   “我曾经想要把姐姐带回来,并为此努力了很久,可是得到的结果却是,不可能了,我的异能终究创造不出来真正的她,她永远不会说话,也不会想起我。”她低声呢喃。   那个会拥抱她的人,终究变成回忆里的一场幻梦,无法在醒来之时触碰。   “所以我把当初的几位引到这里,想要结束这一切——由她亲手。”   “现在你算是得偿所愿了吗?”中原中也问,“还是说你恨的人的名单上也有一个我呢?”   安娜用手帕擦去姐姐手上的血。   她说:“当初在场的可不止中原先生你一个,如果我想报复Mafia,安全起见,我不会从您开始下手。”   “那你把我和太宰引过来是为什么?”中原中也问。   “我希望,太宰先生可以在一切结束的时候,也就是现在,让她解脱。”她看向自己“姐姐”。   太宰治并没有什么表示。   他在等。   中原中也垂眸。   “最后一个问题,【x】原本的那位主人去了哪里?”   “死了。”   少女回答。   末了思考片刻,觉得中原中也想知道的可能不止这些,于是又加上一句,“我杀的,他得了必死的癌症,我作为他的医生接近了他。”   好熟悉的剧情,就差一个小孩来当见证者了。   太宰治牙疼的嘶了一声,引得几个人忍不住看向他。   他反应过来,无奈耸耸肩表示:“别管我,你们继续。”   中原中也没理他,犹豫片刻道:“如何处理你……我不能擅自决定,你需要和我一起回Mafia请示首领。”   “可以。”少女回答的很干脆,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好。”   中原中也说。   话音落下后,太宰治终于挪动了脚步,活动了一下肩膀。   “你和她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他问。   “……没有了。”安娜平静的说,“在今天之前,我已经把我想说的说完了。” 第四十五章   如何去看一个人的死。   如何去见证一个人的死。   少女并不想看到最终的结局, 她没有留下来看挚爱之人的再次离去,而是走向门外。   中原中也想了想:“我去看看她。”   “哈, 有什么问题需要背着我问吗?”太宰治非常不给面子的戳穿他。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的看他:“……”   太宰治:“……”   他默默抬起手在自己嘴边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会闭嘴。   高大的男人依然一动不动,没有跟着的意思,显然是准备留下来还有什么话想说。这也正和太宰治的意。   他冷冷瞥了一眼少女的背影,门关上后,他扬起一贯的笑,笑意不达眼底, 如同没有任何温度的蛇一样冰凉而危险,让人从骨头里感到寒冷。他平静的问:“你想说什么?”   “你会杀死她吗?”他终于第一次发出声音, 声音沙哑又低沉。   女人安静的坐在凳子上, 凝视着地面上的残骸和断肢。她似乎能感受到他人的注意点, 当别人的目光不落在她的身上时, 她就一动不动。被注视的时候则会回以一个恬静的笑。   “她早就已经死了, 现在你眼前的只是被你们强行留下来的幻影。”太宰治耸耸肩,并没有着急去使用异能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我并非是说她。”他认真的凝望着太宰治。   太宰治有些无奈。   “安娜小姐,她的生死应该由Mafia决定, 而不是我。”   “她的异能有用。”男人说。   太宰治觉得莫名其妙,懒懒的掀起眼皮:“所以呢?你应该去和森鸥外说这些, 而不是我。”   “她的异能很稀有,Mafia的首领不会杀死她。”男人十分确信的说, “但是你会, 你会杀死她。”   “利益可以在权衡利弊之后让一个人活下来,但不在乎利益的人只会遵从自己的本心。”   “呵呵呵。”太宰治却是好像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故事, 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所以你觉得我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 要为了死在她手里的无辜的人报仇吗?”   真是太可笑了。   太宰治回忆了一下,如果因为这种事情要杀人的话,那他第一个应该杀死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毕竟他之前……呵呵。不过太宰治也确实一直在尝试自杀就对了。   “还是你也觉得她该死?”   男人应该是有些怕太宰治,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   “因为她算计了您。”   他到现在都记得,一切拉开序幕的那天晚上,少女站在他的身侧,目光如同星辰陨落,发梢在月色下温和而美丽。   “为什么引来中原中也?”当时他不解的问,“他是很可怕的敌人。如果没有他,太宰治的战斗能力并不强,我们甚至可以在结束之后直接杀了他。”   “啊……你把他想的太简单了。”少女无奈摇摇头,“他太聪明了,如果是从前的他,当他从蛛丝马迹里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他就会把我们所有人直接一起杀了。”   极致的冷静与冷血。   没有感情的疯子。   总是笑着的恶魔。   这是她根据线人整理出来的太宰治在Mafia的所有情报和事迹还原出来的,最接近根本的太宰治。   “现在的他是怎样的我并不清楚,毕竟他离开了Mafia去了侦探社。但我不相信侦探社是什么神奇的去处,能让恶魔成为好人。”   “……真的这么离谱吗?”男人不太相信。被收养的这些年他光长了个子,脑子却没有怎么长,看上去还是不太聪明。   少女坐在栏杆上晃晃腿,笑着靠在他的肩上,没有回答。   “我还是不明白,这和中原中也有什么关系?”   “因为中原先生会想要知道一切的真相,他不会轻易的给众人宣判死刑,而且据说Mafia的双黑其实是一对宿敌,甚至想致对方于死地。要是……他们能在最后一起死去就更好了。”   少女说着说着就开始想入非非,嘴角愉悦的勾起。   然后他很不解风情的打破少女幻想,“我觉得他们要是能弄死对方早弄死了,应该轮不到现在下手。”   “……”   “你能不能允许我想象一下?”   “……哦。”   “你……算了。”少女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这个叫太宰治的家伙很可怕。但即使可怕他此刻也不能后退。   “她利用您解开她的异能。”他说。   一种预感告诉男人,此刻不能说出真相,否则后果会更严重。   太宰治却只是微微挑眉:“我以为你会说,她试图利用中也来制衡我,甚至杀死我。最后却发现中也和我的关系好像和你们预料的出了一点偏差。”   他轻飘飘的说着,却让男人的心猛然一沉,额角冒出冷汗,似乎在被什么野兽注视着。   “怎么了,被我猜到了,很惊讶还是很害怕?”玩味的语气响起。   “……”   男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别担心,在安娜小姐刚刚轻描淡写带过让中也来的目的的时候,中也肯定已经猜到了。但既然他不生气,我也不会生气。毕竟只是小孩子过家家嘛……”   小孩子过家家……   搞了半天,在他们眼里只是小孩子过家家啊?   男人一时无语,但又有一丝心安。按太宰治的说法,他不会对安娜怎么样了。   “但是我相信安娜小姐可能没有告诉你,”太宰治忽然凑上前,看着男人忽然又紧张起来的神色,他有些恶趣味的笑了笑,“她骗了你,也对我们说了谎。”   “她其实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很想杀死中也,从未放弃过。”   “?什……什么?”   男人有些茫然的问。   太宰治却只是走上前,在对方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用手触碰女人的发梢,骨骼分明的手指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很快就收回。   女人没有反抗,很平静。   异能解除,她的身体瞬间消散。   如同白日的焰火没有在天空留下痕迹一样,她也就那样消失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我舞会的时候听到安娜小姐说,她有一个爱人,她说她的爱人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太宰治答非所问道。   “你喜欢她吧?但没来得及告白。”   “那我偷偷告诉你,你们其实是两情相悦哦。”   “开心一点,死亡并非一切的终点。”   他看见太宰治回过头冲他笑,漂亮的青年说着这个世界上最温和的话语,他看见温和的青年在给自己的手枪上膛。   “休息吧,你很累了。”   他听见对方这样说。 第四十六章   男人下意识想要反抗, 伸手但是却发现自己身上的枪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顺走了。   而再强悍的肉身也是无法抵挡子弹的,就像再强大的冷兵器在核弹面前也渺小无比一样。就在男人以为自己会被这样简单的杀死的时候,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闻到火焰将东西烧焦的气味,气味来自于门外。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火呢?   即使着了火,外面那条什么都没有的走廊又怎么可能有足够的可燃物供火势蔓延?   除非……   “除非有人在这里抹了什么能助长火势的……某种油。”太宰治似乎看出他的心中所想,歪了歪脑袋,好心替他解答,“你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不是应该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吗?”   “……”   男人往后退了几步, 打翻了身后桌子上的水杯。   “当我们走进来的时候,这里就被锁起来无法再出去了。”太宰治轻巧的双手一撑, 坐在了背后的桌子上, 随意的把玩着手里的枪。永远从容不迫, 仿佛外面的那场大火与他无关。   “她说没有与Mafia为敌的意思, 这句话是假的。”   “她说她不恨中也, 也是假的。”   太宰治记得,当年除了中原中也之外参与过这件事的下属,一些战死了, 一些则是退出了Mafia。也许正常人会觉得这对于Mafia的乌鸦是很正常的结果,死在战场上, 或者逃离战场。   但那些离开Mafia的后来都陆陆续续的死于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有病死, 有出车祸死, 甚至还有走着走着被花盆砸死……   对于通过正规手续离开Mafia的人,为了防止被仇人报复, Mafia大多都会给他们新的身份。除了特别要好的生死之交,他们互相之间也基本上不会有联系。   Mafia也不可能将他们看似合理的死亡和当初的一个普通女人的死联想在一起。   但太宰治记得他们。   或许是因为那天夕阳下中原中也有些落寞的神色, 他破天荒的有些好奇,于是稍微留意了这件事。   “真的是很厉害的一位小姐呢。”太宰治由衷的赞叹,“为了杀死自己恨的人,把自己和同伴一起算计进去了。”   男人的脑子有些嗡嗡的,他本来以为她可以活下去了,结果她早就已经准备玉石俱焚了吗?   少女因为知道他不会同意这个计划,不会同意她去执行一个必死的计划,所以欺骗了他。   一时间他想起很多东西,他想起那个温柔的女人将年少时正在从垃圾堆里捡垃圾吃的他抱起来说“你以后有家了”,他想起他们在一起度过的平安夜,想起壁炉里燃烧的篝火,他想起少女依偎在他的怀里,他想起他们一起抓过的蝴蝶……   蝴蝶扑扇着翅膀躲进草丛,他想起女人已经死去了。   一时间他的脑子又变得一片空白,只觉得喉咙苦涩,最后干巴巴的问,“……你不逃吗?”   “我也想啊,但我又没那个本事把这里打个洞。”太宰治无奈的耸肩,“还是省省力气,等中也把我带走比较好。”   太宰治走向眼前高大的男人。   在本国人里,太宰治已经算是比较高的了。但是眼前的男人却还比他高了半个头。但即使如此,太宰治看他的神色却依然是上位者的姿态。   “如果不想被活活烧死,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拿着这把枪,就地解决自己。二是杀了我,冲出去帮你的小姐对付中也,然后一起死——当然更可能发生的是,你失败了,而我杀死了你。”   太宰治把枪递过去。   男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还是下意识的听从太宰治的话,伸出了手。   “她也是你的姐姐,她死了,你恨Mafia吗?”   男人接过枪的时候,听见太宰治这么问。   他的声音轻轻的,让人不由得想起伊甸园里诱惑夏娃吃下苹果的那条蛇,引诱着凡人说出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   男人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他喃喃说:“我只希望安娜能幸福。”   火势似乎大了,虽然还没有烧进来,但门缝里的烟已经逐渐弥漫进来,即使不被烧死,他们可能也很快就会死于浓烟。   他看了看太宰治,又看了看手里的枪。   “你,咳咳……你为什么把枪给我?”   “因为好像没有人给过你选择的权利。”太宰治说。   他一直跟着安娜,一直为了安娜而活,安娜的选择就是他的选择。   “哈哈哈……咳咳咳……是吗?”男人因为慌乱吸入了烟雾,咳嗽出了眼泪。   “只有这一次,你什么都不用考虑。”太宰治笑着说,“你只需要休息,或者直接拼尽一切反抗。”   长久的沉默。   太宰治觉得有些热,呼吸不畅……要窒息了吗?   但他愿意等待,等着看这幕戏剧如何收场,他一向很有耐心。   “谢谢你,我累了。”   男人说。   一声枪响,幕布落下,太宰治的脸上一片温热。   与此同时,门被人暴力踹开。   中原中也冷着脸把一块湿毛巾砸在太宰治脸上让他捂住鼻子,还不等太宰治吐槽他粗暴,他就直接把人扯了起来往外走。   中原中也人看上去很瘦,力气却大的要命,太宰治顺着对方的手劲,弯着腰踉踉跄跄往前走。   “中也……”   “闭嘴,有事出去再说。”中原中也低声道。   这里的地面甚至用了特殊的材料,是专门用来对付重力异能者的,中原中也此时的异能效果被压制到了只剩平常的十之一二。   但是太宰治并不是很在乎能不能出去。   他在黑烟中看见火,晚霞一样绚烂,和中原中也头发一样的颜色。   一起燃烧成灰烬不是也很好吗?   铺天盖地的火顺着墙壁蔓延。   太宰治用湿毛巾捂着口鼻,想了想说:“中也,出去好麻烦哦,不如我们在这里殉情吧。”   前面拉着他往前走的中原中也连停都没有停一下,似乎是冷哼了一声。   “我可不想死。”   太宰治撇了撇嘴:“哦,那你带我出去吧。”   他的语气很轻松,似乎只是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稀松平常。   而中原中也则是不屑点头:“还用你说?”   专门克制他的又怎么样?   拼了命想置他于死地又怎么样?   他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重力异能者,他是Mafia的重力使,双黑之一的中原中也。   任何准备与针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值一提。中原中也狠狠一拳砸开了挡住他们前路的钢筋门。 第四十七章   说到底, 太宰治其实一点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   活着没有意义。   死也没有意义。   所以怎样都无所谓。   但死了就可以不用思考太多的事情,不用应付愚蠢的人, 也可以不用再感知痛苦。而活着却是一桩十分犯难的差事,到处都缠绕着枷锁,稍一动弹,就会勒得鲜血迸溅。   直至今日他依然是这么想的。   “咳咳咳……咳咳……”太宰治跪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还没喘过几口气就又被中原中也扯了起来往外走。   “咳咳……中也先让我……歇会儿呗……咳咳。”太宰治被呛得不行,只觉得喉咙和鼻腔里全是烟尘。   中原中也冷笑:“但凡你好好用我给你的湿布捂着鼻子,都不至于吸那么多烟。现在休息, 过一会儿火烧出来呛死你算了。”   “我这不是……咳咳……不想用来历不明的布嘛……”   “……”   中原中也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他自己的是用的随身带的手帕, 不过给太宰治的倒也不是来历不明, 他在另一个房间找到了一些被少女用来当试验品的“人”, 他随手打碎一个容器扒了对方的衣服撕碎了当成毛巾就去找太宰治了。   至于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中原中也没去管, 能跑的出来就跑,跑不出来就死里面吧。   当然布的这事肯定不能告诉太宰治,不然这家伙非得闹不可。   太宰治敏锐的抬头:“怎么了?那布……咳咳……真的有问题?”   中原中也沉默, 然后欲盖弥彰的咳嗽了两声。   太宰治:“……”   太宰治:我要闹了,我真的要闹了。   “她死了。”   中原中也想要找个话题扯过去, 本来只是陈述事实,说完却忽然有些落寞。   “我也没把她尸体带出来。”   太宰治拍拍胸口, 缓了好一阵才耸耸肩回答:“既然她做出了决定, 就应该早就知道失败的后果。她自己都不后悔,你又为她可惜什么呢?”   在那场早已过去的杀戮里, 少女并不清楚凶手到底是谁,所以她把所有造成这一切的人都定义为凶手。   太宰治并不觉得她是错的。与此相反, 他甚至很赞成。如果相同的事情发生在太宰治身上,别说当时参与的人了,就连他们背后的组织里的所有人也要一起生不如死。   但很可惜,现如今并不存在这么一个人会让太宰治这么做。   在他为数不多的在乎的人里面,如果是侦探社的人死去了,太宰治会按照侦探社的手段解决这一切。如果是芥川,他会布置好一切,然后把处置那些人的权利交给银。如果是安吾……太宰治不想谈论这个。   至于中原中也,呵呵。中原中也从来不是会轻易死去的弱者,因为他强大,所以才是中原中也。能够杀死他的唯有时间和太宰治,或者他自愿去死。   “她已经做了她想做的,你也做了你该做的。”太宰治说。   中原中也垂下眼眸:“我并没有愧疚,她想杀我却被我反杀,这怎么算也不是我的问题。”   少女被火焰吞没之前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我留恋的东西的,很多很多,但依然不足以支撑我活下去。而恨比那些东西有用很多,它让我多活了很久。”   “现在我不恨了,我可以休息了。”她说。   ……   “太宰治,你现在有恨的人吗?”   中原中也忽然问。   太宰治愣了一下,然后真诚的反问:“你真的想知道?”   中原中也:“……”   “好吧你别说了我知道是谁了,只要我在这辈子你都别想得逞。”中原中也扶额。   森鸥外坐在办公室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疑惑的看向温度打的很适宜的空调。真奇怪,是昨天出去买小蛋糕的时候着凉了吗?看来不服老不行啊……   “哈。”太宰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够了他接着说,“中也,别担心。”   “也许我真的恨过他,但只有几个瞬间而已。我不会杀他的,我从来没那么想过。”   他对森鸥外的感情很复杂,复杂到他自己都不想再去思考。是老师,是养育者,是被迫绑定的共犯,是杀死最好朋友的敌人……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希望这辈子都别再遇见森鸥外了。最好外星人来地球转转能顺便把那家伙抓走做解剖研究,眼不见心不烦。   中原中也:“……”   “你要是死了,你想被埋在哪里?”   中原中也琢磨片刻问道,准备到时候给他立个大大的墓碑。   太宰治有些疑惑:“你还活着我为什么会死?”   “我看你自杀频率也没减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反正你会来救我的,对自己的实力自信一点啦,中也。”太宰治没心没肺的回答。   后续俩人也不用太担心,那是特务处该操心的事情。   要查明的真相有了。   要完成的委托也结束了。   委托人虽然没了但钱已经给了所以问题不大。   但是好像还忘了一点什么……中原中也往前走了几步。   等等……   [太宰治]呢?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呢?   那么大两个人呢?   完了不会被烧死了吧?   中原中也僵硬了几秒,缓缓的回头看太宰治。太宰治似乎也意识到了,两人四目相对。   太宰治:“……”   太宰治:“额……我能说对我来说这个死法还行吗?”   虽然可能有点难受,但是他能接受,毕竟刚刚在里面要不是中原中也,他是真的没有出来的欲望。   中原中也:“你闭嘴。”   太宰治乖巧闭嘴。   火势很大,愈演愈烈。消防的人很快赶过来了。异能特务处那边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赶到场的安吾推了推反光的眼镜,颇为无语的模样。   火灭之后,两人压根不管安吾愿不愿意有俩刚从火场出来的灰蒙蒙的属下,直接假装是异能特务处勘察人员,顶着安吾看傻子的目光,拿小铲铲跟着救援队伍挖了又挖。   毕竟那俩人尸体要是被别人找到那问题可就大了。   太宰治:“……不会灰都不剩了吧?”   中原中也看着他:“……”   太宰治:“好的我闭嘴,别动手。”   一旁的安吾在疑惑中欲言又止,想问但又不太敢问。生怕惹到某个活爹,又给他莫名其妙来个车祸。再来一次他怕他就要去见他素未谋面的祖爷爷了。   更何况这活爹旁边还有另一个能一拳把他砸死的活爹。   直到俩人拍拍屁股走人,安吾都没问。本来他俩这可疑程度本来是要被盘问几番的,安吾就算怂也不可能不管。   但是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搞事情一般不会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所以应该不是他们干的,最起码火不是他俩放的。   嗯,他没有偏袒太宰治的意思,真的没有。   中原中也上车后擦了擦脸说要回Mafia,太宰治死活不同意,说好不容易见一面为什么又要回Mafia,他要去把Mafia给烧了!   中原中也被吵的头疼,只能先把他带回了别墅。   太宰治心情很好的溜溜达达开着冰箱琢磨着吃什么,折腾许久他要饿死了。不过再饿两人还是准备先去洗澡,脱衣服期间太宰治被踹去了二楼洗。   磨磨蹭蹭洗完之后,太宰治一边擦着还没干透的头发一边下楼。   中原中也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屋里开了空调,很暖和。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身上裹着一层毛茸茸的毯子,蓬松的橘色头发散落在肩头,一整只窝在沙发的角落,就像是年幼时蜷缩在寒冷的角落那样。   太宰治思考片刻,决定还是不假装脚扭了摔他身上把他搞醒。因为这样的中也看上去很乖,而他也不想被揍。   于是太宰治走进基本上没怎么用过的厨房开始做饭。前些年他一个人住,日子反反复复没有新意,如果非要说学会了什么,那大概就是做饭了。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太宰治喜欢想很多事情。   比如中原中也今天莫名其妙的问题。   其实他知道中原中也今天问他有没有恨的人是什么意思。   有恨的人吗?   扪心自问,他目前真的没有。   他的爱恨都太淡泊,给不了太多人。   像他这种人很容易死掉,即使别人都说他生命力顽强的难以想象。而中原中也不想他死,中原中也希望他可以活着。   太宰治很清楚,如果他死了,中原中也一定不会掉眼泪,但他一定会很难过。   那就为了不让中原中也难过而活着?   那可太搞笑了,太宰治才不会这么想,他从来不是喜欢自讨苦吃的人。   他依然追寻死亡,但他还是活着。原因和十五岁那年一样,热烈强大的东西总能让人稍微对活着这种事情稍微有点兴趣。对方怒不可遏或者肆意张扬的模样,以及侦探社的大家,不可否认太宰治对这一切是有留恋的。   如果中原中也想活下去,那活下去这件事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如果有一天中原中也终于觉得死了挺好,那太宰治一定举双手支持。虽然发生的可能性不大。   这个世界乏善可陈,无趣至极。但假设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太宰治一定会问问中原中也想死没有,不出意外应该是没有,那他会慢吞吞的爬起来,一边抱怨,一边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能不能改变这一切另说,反正他最起码动了。   不是因为想当英雄,更不是为了拯救谁。   而是因为他还想看国木田抓狂的拧断钢笔。   因为他还想看敦以后独当一面的样子。   如果以上的筹码还不够,那就是因为他还想在未来的某个雨天敲响中原中也家的窗户,然后轻佻的看着他的搭档,说一声好久不见。 第四十八章   中原中也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 太宰治已经把饭做好了。闻着空气里的饭香,本来不怎么饿中原中也食欲也被勾起来。   “醒的时机挺对嘛, 中也。”   太宰治有些欠欠的声音响起,即使不去看也能想象到他微微勾起嘴角倚着门框的模样。   中原中也打了个哈欠,没理会对方,直奔饭桌而去。秋刀鱼汤,番茄烩面,天妇罗……虽然不是什么名贵食材,但是色香味俱全, 让他有些诧异。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当厨子的潜力?”中原中也坐下来, 撑着下巴, 等对方拿来餐具。   太宰治嗤之以鼻, “呵呵, 你以为我很愿意学吗?”   饿死很痛苦, 吃难吃的食物也很痛苦。在加入侦探社之前那两年,他一直都是自己做饭的。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是自己一个人待着的。他并不惧怕孤独, 他也不喜欢孤独。   那时候的他像是死了,同时又活着, 一举两得。   不过现在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太宰,你说那两个人去了哪里?”中原中也舀了一碗鱼汤, 小心翼翼的吹了一口, 然后心满意足的咽下去。   太宰治没心没肺没个正行的往嘴里放了一个炸的酥脆金黄的小鱼,“谁知道呢, 没有尸体就肯定没死在那儿,后面会不会互殴死我就不知道了。”   反正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就算这俩人不是仇人,但心里对对方的怨气肯定一点也不比仇人少。   “关于他俩那边的情况,你知道多少?”中原中也问。   太宰治耸肩:“反正不会比你多,毕竟我不感兴趣。你那么在乎他们干什么?”   “额……好歹是另一个自己,关心一下也没错吧。”   中原中也想起那个[太宰治]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再看看自己眼前这位,内心不由得有一种欣慰的感觉。   有的青花鱼还在阴暗扭曲的玩猜猜我想怎么死,成天蹲在角落里翻肚皮吐泡泡,而自己的青花鱼已经会做三菜一汤,睡觉的时候会自己盖被子,下雨了知道自己往家里跑。   嗯……还是健康的青花鱼看着顺眼一点。   太宰治往他嘴里塞了一只炸小鱼,“比起这个,我更关心你的冰箱里什么时候能储备一些螃蟹罐头。”   中原中也顺从的咀嚼几下咽了下去:“我不爱吃那玩意儿,会放坏,而且你又不是常来。”   他们正常情况下聚少离多,中原中也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太宰治大部分时间都宅在侦探社,偶尔指点指点后辈。   太宰治是不喜欢热闹的。他不喜欢遇见的大部分人,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蠢货还是聪明人,更不愿意建立长期的关系,留下的联系方式大多也是假的。好像很自由,又好像一直被困住。   而中原中也是喜欢热闹的。喜欢被同伴包围,也喜欢遇见不同的人。在任务之外的旅途中,他会有很多短暂和谐共处又很快没了联系的朋友,他把再次相遇的可能□□给命运,而不是直接将其切断。   如果有Mafia和侦探社的聚会,最后总会演变成中原中也喝醉了和立原梶井他们一起耍酒疯,又或者去祸害芥川和中岛敦。而太宰治和广津老爷子则是在一旁拿着酒杯带着笑意的看着他们。   只有在人潮最汹涌,最欢乐的时候,中原中也才会有这种感觉——太宰治其实是个很安静的人,他很少发自内心的笑。   『若你明日死去,我的生命也将在明日终止,若你今天活了下来,那我今天也要活着』这是太宰治和他一起看过的某一部动漫的台词,男主角对着一直陪伴自己的吸血鬼如此说道。   中原中也对此印象非常深刻,只因为当时太宰治煞有其事的重复了一遍,认真的让他心脏有一刻的停顿,然而下一秒这家伙又嗤嗤的笑倒在他身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一向这样,在别人以为他交托了真心的时候忽然后退。   太宰治无奈耸肩:“放心,即使你不在国内,我也会来这儿把螃蟹罐头吃掉的,我怎么会舍得让他坏掉呢?”   他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但还没做完,就把自己给逗乐了,然后他又看了看中原中也,“相信我嘛。”   中原中也严词拒绝了对方,他相信太宰治会把螃蟹罐头吃掉,他更相信这家伙会顺带着把他的藏酒一起喝掉。   就在太宰治准备继续死缠烂打的时候,中原中也的手机响了。   “……芥川?”中原中也疑惑的挑眉,“这小子怎么会忽然打电话过来?”   毕竟除了必要的任务,连银都很少接到他的电话。   他按了接听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芥川匆忙的声音:“中原前辈,太宰先生怎么样了,受伤严重吗?”   中原中也:“……”   抬头看一眼正在悠闲干饭的太宰治,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今回答。这种情况适合回答“吃嘛嘛香,身体倍棒”吗?   “我……你……”   “广津先生说您带着浑身是血的太宰先生闯进了Mafia的附属医院,而且除了医护人员不让任何人进病房,到底发生了什么?”   头一次连听芥川说这么多字,还挺新奇的。   中原中也安慰道:“放心,他没事。”   中原中也心想,你问我,我也想知道啊。   在芥川还想说些什么之前,中原中也眼疾手快摁掉了通话,防止再说下去露馅。   太宰治:“怎么了?”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没什么,你进医院了而已。”   太宰治:“哦。”   太宰治抬头:“啊?”   医院里   [中原中也]疲惫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好不容易在太宰治那儿休息恢复的精神气也被消耗殆尽。   当时在他试图做些什么的时候,那部凭空出现在他们身边的手机发出提示,他们现在的举动可能会影响某一部分的未来走向,但作为外来者他们不能在别的世界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   于是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这个世界太宰治的家。   [太宰治]单膝跪在地上,支撑着身体想要起来,血滴落在地面,在干净的地砖上惹眼的厉害。他可能会死,意识到这一点,[中原中也]有些慌乱,手机并没有给出进一步的消息。而在这个世界,除了另外的自己和太宰治,他愿意相信的也只有Mafia。   于是没有犹豫的,他闯进了Mafia的医院,防卫人员一看是他就立刻让路了,基本上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太宰治]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全部处理好了,虽伤筋动骨,流了好多血,但并不危及性命,只是之前嵌入后背的铁针实在太深,估计需要趴着养很久很久。   医护人员还有一些不太熟悉的人全被赶了出去,中原中也实在是懒得再和他们说话,更不知道怎么解释现如今的局面。   森鸥外肯定会来探望,毕竟首领大人实际上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人,更何况是自己曾经的得意门生的热闹。   大概率是瞒不住了。   但是[中原中也]已经有些麻木了,反正烂摊子不需要他来收拾,随便吧随便吧,能喘气已经很不简单了,要求那么高干什么。颇有当初[太宰治]挑衅他的时候今天爽了明天不用活了的感觉。   明明当时在密道里是清醒一会儿昏迷一会儿,现在[太宰治]已经完全清醒了,麻药劲过去,身上疼的更厉害。   [中原中也]沉默着,[太宰治]也沉默着。   房间一时间只有俩人的呼吸声。   听着听着,[中原中也]有些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然后就听见“砰”的一声,是玻璃杯砸碎的声音。他瞥过去,看见[太宰治]试图喝点水,结果手抖,杯子落在了地上。这是[太宰治]想给他传达的意思,至于是不是装的就不知道了。   [中原中也]皱了皱眉头,“你不会叫人帮忙吗?”   [太宰治]:“……我以为不会有问题。”   “呵呵……你以为不会有问题的事情多了去了。”[中原中也]没好气的怼他。   [太宰治]张了张毫无血色的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看吧,又在装可怜。[中原中也]告诉自己,不要理这家伙。   [中原中也]给他重新倒了一杯水。   [太宰治]没说谢谢,[中原中也]在心理默默说了一句没礼貌,但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是会对对方说谢谢的关系。   “你给我打辞职报告的话,我不会批的。”   [太宰治]咽下几口水,觉得嗓子终于不像刚刚那样干的要裂开了。   [中原中也]:“……”   恩将仇报是吧?   他默默把[太宰治]手里的杯子夺回来:“那你别喝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才喝了几口的[太宰治]:“……”   互相伤害是吧?   他火上浇油道:“反正没有我的允许,中也是不可以离开Mafia的。”   “呵呵呵”[中原中也]却是笑了,眸中冷的不行,“难道你不担心我把你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吗?就像你和森先生做的那样?”   [太宰治]偏了一下头,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水,刚刚那副样子果然是装的,现在已经演都不想演了,“但中也不会这么做,不是吗?”   反正他们之间的沉默已经像座山一样把两人隔开了,翻山越岭再去解释一些什么并不符合俩人的作风。倒不如就这样抵死纠缠,哪怕是恨意也足够痛快。   “不可理喻的偏执狂。”[中原中也]骂道。   “呵,”[太宰治]回敬,“头脑迟钝的蛞蝓。” 第四十九章   “你不去看看他俩?”中原中也有些发愁的问。   太宰治正在埋头干饭, 听见中原中也的声音后抬起头,叹了一口气, “有用吗,四个人和森先生大眼瞪小眼?还是放过我吧,让他们俩去应付算了。”   太宰治这辈子最不想看见的就是森鸥外了,更何况是那么尴尬的场面。   中原中也撑着下巴,只觉得头发都要愁掉了,最后那俩人肯定会到本来的世界去,那不用说, 善后的烂摊子指定会落在他的身上。   森鸥外还好,但如果大面积暴露了, 他该怎么和一大堆下属解释呢?如果解释成功了, 那以后有人伪装成他的模样, 说自己也是从其它世界穿越过来的“中原中也”怎么办?   虽然说也不是很难辨别, 但总归增加了工作量。   太宰治吃完了, 洗完手溜溜达达跑回来,看见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笑了笑直接长臂一圈, 把中原中也整个揽住了,下巴贴在他的发梢边蹭了蹭。   “反正已经逃不掉了, 那就等到以后再去烦吧。”   中原中也被他蹭的耳朵痒,但也没有躲开, “烂摊子又不用你收拾, 你当然无所谓。”   太宰治低低笑了几声,“那我会在旁边为你鼓掌加油的。”   中原中也觉得更无奈了, 他抓住太宰治不太安分的狐狸爪子:“我很累,现在我只想喝一点酒, 然后睡觉。”   联想到这位几乎全年无休的搭档刚刚在沙发上有些累的睡着的模样,太宰治深感遗憾的耸肩,然后也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疲惫,这一趟可比之前一个月在侦探社的运动量都要大。   “我不睡客房。”太宰治提出要求。   中原中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得好像你什么时候睡过客房一样。”   这家伙从来没有作为外人的自觉,每次来了之后都直接往中原中也床上躺,其熟练程度让人看着看着拳头就硬了起来。   但太宰治一点都不怕被他揍,他也一向拿太宰治没办法。   中原中也坐在床边,试着往自己后腰上贴膏药。   太宰治在旁边把枕头放好:“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不用。”中原中也皱了皱眉头,这个姿势他看不太清,但是他才不要示弱。于是他只是将贴歪膏药重新撕开,“我自己能处理。”   太宰治从来只是左耳进右耳出,他才不管自己这位口是心非的搭档拒不拒绝呢。   他将中原中也手里刚刚撕下来已经不太粘的药膏拿过来随手扔掉,惹得对方一阵心疼:“这可是红叶大姐特地找人废了好大功夫才弄到送给我的。”   太宰治并不在意:“我会给你重新找到更好的,比红叶大姐的还要有用。”   中原中也被逗笑了:“还攀比上了,你是小孩子吗?”   还是那种最恶劣的小孩。   “那你是什么,和小孩一起玩的帽子架先生?”太宰治也并不反驳,只是将中原中也一起拖下了水。   “切。”中原中也一边嘴上不屑,一边趴在了床上。能享受太宰治服务的机会可不多,这家伙平常不往你伤口上按手指已经算是很不简单了。   中原中也的腰伤太宰治一直都是知道的,很少有敌人能正面伤到中原中也,他是为了救几个冒冒失失的属下,被敌人用利器刺进了腰,然后尖锐的倒刺又从他血肉中被剥离。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出色的完成了任务。   只是回过神来,血沾满了他苍白的手,从此留下每个雨夜都会隐隐作痛的伤。   至于那几个冒冒失失的属下,毕竟是中原中也救的,而且当时太宰治已经加入侦探社,不可能真的把他们埋了。   只不过很可能等那些人老了——如果他们能活到那个时候,听到太宰治的名字还是会忍不住哆嗦,想起某天忽然出现在Mafia大楼的叛徒大人的沙色风衣,以及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眸。   太宰治曾经以伤害中原中也为乐,或者说互相伤害已经成为了他们相处的一种模式。他比任何人都想要在这具躯体上留下痕迹,打上烙印。像是偏执的国王想要宣示自己领土的所有权,又像是执拗的小孩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最喜欢的漂亮娃娃。   只是后来他又忽然觉得,中原中也身上的伤痕已经够多了,虽然大多数已经愈合,但即使痕迹再浅,也无法完全消失。这具躯体上的伤痕已经太多了,即使再划上几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所以他想在每个潮湿的雨季,在伤痕隐隐作痛的时候,将他强大的无懈可击的搭档轻轻按在怀里,笑着说一些不着调的故事。   只有他能洞悉的脆弱,只有他能触及的伤痕。   “你在想什么,”中原中也半晌没等到太宰治的下一步动作,有些疑惑的抬头。   太宰治回过神来,摇摇头非常欠抽的说道:“没什么,忽然想起来你当时受伤的那副惨状,啧啧啧。”   “……”   中原中也:“你信不信我让你也感受一下?”   太宰治立刻举手投降:“我错了。”   “你那时候半夜偷偷钻医院来嘲笑我,真是闲的没事干。你知不知道万一被发现了,等你的可就是作为叛徒被处决。”中原中也想起当初他躺在病床上发呆,本来应该在侦探社睡大觉的太宰治不知道怎么爬上了高楼,拍了拍窗户,让他打开。   夜色里太宰治的脸模糊不清,中原中也差点以为是杀手一拳轰过去,好在那双鸢色的眼睛还盛着月亮的光,不至于让他靠近了还认不出自己搭档的眼眸。   “且不说森先生会不会这么做,反正中也你肯定不会让我被发现的。”太宰治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中原中也冷笑几声,没有说话。   太宰治也终于开始干正事了,他略微嫌弃的瞥了一眼草药味很重的膏药,有些怀疑这玩意儿再加工加工能不能用来当生化武器,毕竟草药味浓到一个程度同样能让人想晕。   中原中也趴在床上,衣服被提起一半,腰窝陷下去,他的的皮肤都很白,是那种会让很多人羡慕的白皙。   但中原中也本人不以为然,甚至有一段时间羡慕电视里小麦色的牧民,大夏天跑去冲绳的沙滩上晒太阳。结果皮肤没晒黑,反倒是晒伤了,坏掉的表皮一点一点剥落下来,事与愿违的更白了。   “好了。”太宰治将膏药贴好,甩了甩肩膀。   “你呢?”   中原中也挑眉指了指太宰治洗完澡后又重新绑好的绷带,他知道隐藏在下面的伤口,也曾经见过伤疤还没有愈合时候可怕的模样。   “还会疼吗?”   太宰治摇摇头:“早就没感觉了。”   然后想了想他又说,“如果说疼,你就能在这儿放螃蟹罐头的话,那就疼。”   中原中也:“……”   他默默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决定不再理这个家伙了。   而这边俩人正悠哉悠哉喝酒准备睡觉,那边的森鸥外则是有些头疼。   “太宰君,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太宰治]不看他,也不说话。   [中原中也]则是盯了森鸥外好一阵子,直到森鸥外觉得被盯的有些挂不住笑,他才开口:“我打的。”   森鸥外从刚进来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现在笑容越来越深了。   “中也君,你这么看着我,倒像是许久没见我的样子。”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沉默不语的[太宰治]身上,然后又重新看向[中原中也]。   太宰治虽然不想见他,但表面功夫还是会做,最起码要冷嘲热讽一番,绝对不会像这样一言不发。   中原中也那么随性的一个人,在工作之余的现在,也不可能对他这么毕恭毕敬。   要么这俩人是出大事了,要不然就是,这俩人并非自己所认识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很清楚,自己不可能瞒得过森鸥外,所以干脆大大方方承认:“是的,许久不见了,森先生。”   森鸥外点点头,然后摊手:“所以能说说,目前是个什么情况吗?”   “如您所见。”[中原中也]点点头继续道,“我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暂时来到这里,很快就会回到原本的地方去。”   更多的事情她没有办法开口说出来,一张嘴,喉咙就好像堵塞了一样,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也许是因为并不相连的时空,他无法和不知道内情的人讲述太多自己的故事。   “这样啊……”森鸥外若有所思,“那个世界的你们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毕竟哪怕之前太宰治炸了中原中也的车,以及后来还算是敌对组织的时候,中原中也都没下过狠手。但眼前这情况……这得是死手啊。   ……其实也不是故意的。   [中原中也]想了想,还是没有解释,毕竟某些家伙一看他和森鸥外站一起就忍不住要阴阳怪气几句,他怕这家伙马上毛病又犯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并不想知道森鸥外这几分钟里脑补出了什么相爱相杀的场面,这对师徒的脑回路一向清奇,他不想自寻烦恼了。 第五十章   “太宰, 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也许是看出了[中原中也]的疲惫,作为体恤下属的好首领, 森鸥外自然不会为难他,而是重新将目光落在了一直不肯与他交流的[太宰治]身上,目光幽深,“毕竟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这下子[太宰治]就算不想说话也必须说话了,毕竟他太了解自己这位老师了,森鸥外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您希望我说些什么呢?”[太宰治]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这个嘛……”   刚刚和中原中也谈话时候的随意感褪去,属于Mafia首领上位者的威严在森鸥外身上蔓延, 他居高临下的垂眸打量了一会儿太宰治——   比这个世界的那个太宰更瘦了,这是森鸥外的第一个念头。   也更让人忌惮了, 这是森鸥外的第二个念头。   [中原中也]很想找个椅子坐下, 但是看目前这个暗流汹涌的氛围, 他要是忽然坐下会很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再抓一把瓜子估计就成梶井那个没眼力劲儿的了。   “比如……你那个世界的织田作之助, 他还好吗?”森鸥外用闲谈的语气谈起故人。   虽然来自异界的两人无法主动和除了自身同位体以外的人透露过多,但是却并不妨碍他们去说出对本世界无影响的事情。   比如这个世界的织田作已经死了,即使知道那个世界的[织田作之助]怎么样, 也完全不会改变什么。   因为死人是不拥有任何可能性的。   织田作之助?   [中原中也]在脑子里搜刮了许久,才想起来侦探社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他和[太宰治]……有什么关系吗?   之前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太宰治]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又反问:“您希望他过得怎么样呢?”   无效的对话,耗费时间却得不到结果, 这是森鸥外所厌烦的。尤其是和太宰治这一类聪明人谈话, 对方如果不想继续,总有办法兜圈子。   而森鸥外又不可能真的把太宰治怎么样——不管是哪一个太宰治。不然他当初就直接调一杯毒药给他, 甚至不需要任何计策,那个孩子就会欣喜的接受这杯“礼物”, 甚至还会难得的心存感激。可他最终却选择以极其恶劣的方式赶走他,这个叛徒的追杀令的下达也是如此敷衍与偏袒。   因为即使是忌惮,也不可否认也许日后还有利用或者交易的机会,毕竟太宰治的脑子能带来的利益是有目共睹的。权衡利弊,他还是活着对森鸥外比较有用。   这份意图很明显,以至于连中原中也看懂了森鸥外的放任,于是和太宰治的见面也变得不再和权利与阴谋有关。   就在森鸥外想要绕开这个话题的时候,[太宰治]居然继续开口说话了。   “他还活着,他很好。”   [太宰治]抬起头,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第一次用自己本来的面貌面对森鸥外。   他想起离别时候,[森鸥外]也是这样平静的看着他,似乎有话想说,但最后只是低不可闻的叹息。   当时十八岁的[太宰治]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棋输一着而感到遗憾。   现在想来,也许[森鸥外]那时候就已经隐约知道了[太宰治]所渴望的结局,所以那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可能是长者的无奈。   “……是吗?”   森鸥外沉默了许久。撕开衣冠楚楚的场面话,他们都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君子。   “所以就是因为这样,不太好的人变成你了,对吗?”   听到这个问题,[太宰治]却是勾起嘴角,似乎是想笑,但笑意不达眼底,他回答的声音不大,也不知道是在告诉别人还是在告诉自己,他说,“我很好。”   听到这个回答,[中原中也]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两只狐狸的较量时间,他不想这样,本来应该尽量不掺和,但他真的忍不住。   “哈哈哈,你现在的样子,你管这叫很好?”[中原中也]嘲弄的看着他,“你自己信吗?”   “……”   [太宰治]并未做出任何反应,他忽视了对方语气里的讽刺,冷冷的看向森鸥外,“你不会在我这里得到更多消息了,如果有什么疑问,你可以去找正在别墅里过得舒坦的不行的那两位——如果他们没死的话应该在那儿。”   “这么扎人做什么。”森鸥外收起了首领的姿态,知道自己待下去除了适得其反,已经不会再有其它任何用处了。但他还是表达了此刻最真实的想法,“你觉得这样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如果是的,那你应该释然,而不是现在这样,像一只刺猬。”   如果真的释然了,如果真的满足了,就不该是如今这样的场景,他们仨人也不会在此相遇。   只是人是复杂的,有些答案并不是非黑即白,强行去争执对错最终不会得到任何结果。   “如果我是您,我不会说这么多废话。”[太宰治]丝毫不和他客气的呛道。   森鸥外见状也不再多说,拍了拍旁边[中原中也]的肩膀,“辛苦你了,中也君。”   [太宰治]眼神冰冷的瞥了一眼他的手,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其剁掉一样。   但好在直到森鸥外离开,什么也没有发生。   [中原中也]松了一口气,重新拉开凳子坐了下去,双条细长的腿交叠,神色恹恹的喝了一口刚刚森鸥外带来的饮料。   他身上没什么伤,只有手掌心被划开一道口子,已经被包扎好了,没能完全结痂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对他来说是可以忍受的程度。   至于肩上的咬痕……   “织田作是侦探社的成员。”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次是[太宰治]主动开的口。[中原中也]愣了一下,这是这家伙第一次愿意提及这些事情,以及这个名为织田作的人。   “你告诉我这个,是想说什么?”[中原中也]不明白,这人之前怎么都不肯说,现在却又能心平静和的将故事讲出来。   “他并不认识我。”[太宰治]接着说。   “……”[中原中也]看他的目光逐渐由迷茫变成了看傻子,如果不是懒得站起来,他真的很想掐着对方的脖子问他你个臭青花鱼你在说什么狗屁不通的话。   “逗我很好玩吗?”[中原中也]现在连冲他发火都已经懒得大声一点了。也许十五岁的他很难想象,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以这样平和的声音来质问[太宰治]。   “但是中也,他是个好人,他收养救助了很多孤儿。”[太宰治]却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自顾自的说着,没有理会那些让他有些不耐的问题,仿佛是在寻求自己这位曾经的搭档的认同,“他比更我值得活下去。”   他这话就好像闲着没事干的男高中生在讨论哪个女生比另一个女生好看,又或者是女高中生在讨论哪个男生比哪个男生帅。   但是谁比谁好看这玩意儿又没有正确答案,谁比谁更值得活着更是没有。   “……”   [中原中也]觉得他应该说些什么,但他无话可说,只能不抱希望的敷衍道,“这个世界上的好人多的是,也没见你每个都另眼相看。”   他猜的太久,已经对这个故事没了兴趣,即使[太宰治]想讲,说实话,他也不太想听了。他现在只有“[太宰治]回去当首领,然后他辞职跑路”这一个念想。   如果[太宰治]不同意,那就揍一顿。   一顿不行就揍两顿。   反正以下犯上对他来说是常态。   “你在想什么?”[太宰治]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面无表情的问,“我已经说过了你想跑路是不可能的,揍我也不可能,除非我死了,我没死之前你不可能离开Mafia。”   [中原中也]:“……”   “你有病吧?”   忍了又忍,[中原中也]终于忍不住破口骂道,“太宰治你是不是有病?”   骂完又觉得胸闷气短,只感觉自己活不长了,说不定死的比[太宰治]还早。   [太宰治]点点头:“对我有病,我都有病了你就让让我怎么了?”   “……”   芥川刚进来就是一个枕头往他脸上砸,凭借出色的反应能力,他迅速躲开了,正中身后的中岛敦。   在先查看[太宰治]情况和嘲笑中岛敦之间,他选择了先嘲笑种岛敦,然后一个不查也被砸到了头,两个冤大头这下谁也笑不了谁了。   为什么一个病房会有这么多枕头啊?不就一个病人吗?   因为懒得从床上和椅子上起来而拿着枕头反复扔的俩人见又有人进来了,终于停了下来。   [太宰治]眼神示意:你不是已经不允许任何人进来了吗,除了地位比你高的森鸥外,他们怎么也能进来?   [中原中也]犹豫片刻,还是先把手里最后一个枕头砸在了[太宰治]脸上,然后表示:你问我我问谁?   “太宰先生,您……没事吧?”中岛敦率先担忧的开口。   他和镜花完成太宰治交代的任务之后出来透透气等消息,结果芥川和他偶遇,快要打起来的时候接到了太宰治进医院的消息,俩人联系中原中也,结果对方没说出个所以然就把电话挂了。   中岛敦惊恐的说:“太宰先生不会是出大事了吧?”   芥川恶狠狠道:“给我闭嘴。”   俩人连忙赶着互相推搡着来了,结果被拦住了,说是中原先生吩咐了不让进。   毕竟是Mafia的人不能直接动手,芥川一言不发的生闷气,中岛敦则试图让通融通融。看这戒备程度,俩人心里都拔凉拔凉的,心想不会是真的伤的很严重吧。   就在中岛敦已经在想自己在葬礼上哭的多惨的时候,森鸥外出来了。   芥川连忙上前焦急问道:“首领,太宰先生他怎么样!”   中岛敦也用渴望的眼神看过来。   森鸥外:“?”   因为来的时候并没有人拦他,也不知道中原中也的电话那个事情,所以他压根不知道这俩小辈已经脑补了太宰治的108种死法。   但他还是思考了一下[太宰治]怼他的那个语气,回答道,“应该……状态不错?”   毕竟说话口齿清晰,还能和他兜圈子。   中岛敦可怜巴巴:“那我们能进去看看不?”   森鸥外本着坑[太宰治]的心理,礼貌道:“请便,Mafia一向欢迎自己的合作朋友。”   话音刚落,身边挂起一阵风,俩人火急火燎冲进去,森鸥外甚至连笑都没来得及收回去。   听到原委,[中原中也]扶额,行行行,官高一级压死人。   [太宰治]适时道:“你要是当了首领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滚。”[中原中也]面无表情。   [太宰治]不想再干在别人面前互丢枕头这种丢人的事情了,于是暂时闭了嘴,闭嘴之前还补了一句“你考虑一下嘛”,然后成功得到一个眼刀。   中岛敦和芥川眼神交流:他们在讨论什么?   芥川表示:你干了什么,为什么太宰先生不看我?   中岛敦:和你说正事。   芥川:一定是你的错。   中岛敦:能不能正常点?   芥川:但是太宰先生没事真是太好了。   中岛敦:……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无效沟通啊。 第五十一章   “太宰先生……”中岛敦眼巴巴的看着他。   对此[太宰治]有些无奈, 不管是哪个世界,中岛敦都是过分的依赖他。所以在制定最后计划的时候, 他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把他扔给了森鸥外那个大叔。   毕竟福利院待了那么久,好歹也知道怎么照顾小孩了吧。   至于芥川,说实话,虽然他知道这个世界芥川和他的关系并没有特别糟糕,但是当他真的被这种带着担忧的目光注视的时候,他还是会有些不习惯, 又或者说,他并不存在的良心会被轻轻叩动。   “我没事。”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就假装打了一个哈欠说困了先睡了, 毫不犹豫的把烂摊子扔给了[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看着两个一脸懵的看着他的人, 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我也困了。”他破罐子破摔, 只感觉肩上[狗]咬的伤忽然在隐隐作痛, “你们自便。”   “中原先生……您没事吧?”芥川有些犹豫的问,对于自己这位前辈,芥川还是由衷的尊敬的。   [中原中也]摇摇头:“我没事。”   这个没事指生理上没事。   中岛敦和芥川面面相觑, 一时间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中岛敦疑惑的示意:他们又吵架了吗?   芥川:……   中岛敦:中原先生平常是这样吗?   芥川:……   中岛敦:你发什么呆?   芥川莫名其妙的看了中岛敦几眼,最终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在这儿挤眉弄眼半天到底干什么?”   中岛敦:“……”   这人是真的没法交流。   就在俩人有些茫然该不该回去让自己看上去疲惫不堪的两位前辈好好休息的时候, 尾崎红叶轻轻敲了敲门。   “门没有关,妾身就先进来了。”   女人倚在门口, 和服的下摆很长, 却不至于拖在地上,华丽的扇子挡住她的半张漂亮的脸, “想不到还挺热闹。”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中原中也]下意识的抬头, 看见女人正冲他轻轻笑着,水光潋滟的眸子温和的注视着他。   “中也,你看上去受伤了,你还好吗?”   [中原中也]张嘴,他想说,他很好,但他说不出来。   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尾崎红叶了。   在那个世界里,他十七岁那年,女人选择了离开Mafia,去过平淡普通的生活。虽然两个人还是会有联系,不过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不打扰自己这位教导者来之不易的平静日子,他们很少见面。   大多是手机联系,偶尔也会给对方寄东西。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中原中也]不得不承认,他很想念自己这位曾经的指引者,也是他所承认的家人。   尾崎红叶就像温柔又严厉的长姐,教他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该如何出手才能一击毙命,在面对攻心者时如何隐藏自己的内心。但同时,又允许他保留扶老奶奶过马路的善意,默许他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   女人对于情感和视线总是很敏锐,她和森鸥外一样,几乎也是在踏入这间屋子的瞬间发觉了不对劲。   “怎么了?一副很怀念的样子。”女人迈步走了进来,发梢的流苏晃动,[中原中也]被反照的光恍惚了几下眼睛。   听到她的声音后,[中原中也]意识到不妥,下意识的垂下眼眸。现在这个情况,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向尾崎红叶解释这一切。   “中也一般这个表情就是想撒谎了呢。”尾崎红叶一针见血,“你从小就不会说谎,真的很明显啊。”   [中原中也]不敢抬头。   “……大姐头,我……”   “不想说就不必说,”女人善解人意道,“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秘密。”   然后她转身看向这个房间里唯二状况外的俩人:“芥川君,还有侦探社的中岛君,没什么事情的话,可以帮妾身将这份文件交给广津吗?”   看着女人递过来的文件,只要不傻都知道这只是让他们先离开的借口。且不说广津和尾崎红叶在Mafia内部负责的事情几乎没有交接,就算有,那和中岛敦也没有关系,却偏偏他也没能逃过。   两个人虽然不是很乐意,但芥川不会违抗干部的命令,中岛敦本身也不擅长拒绝别人,而且尾崎红叶和泉镜花关系比较特殊。   俩人着急的来了,最后茫然的走了。   看着门被关上,脚步声渐行渐远,尾崎红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太宰君,你在装睡吗?这么大的声音,我可不信你听不到。”   毕竟太宰治是能在睡梦中听见十米开外刺杀者的脚步声,并且能在一瞬间把对方一枪爆头的存在。   [太宰治]只觉得今天可真是自己的受难日。   “那红叶大姐你是有什么事情吗?”他压住心中的不耐,非常不情愿的坐起身,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尾崎红叶拉过凳子,姿态优雅的坐了下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隐约猜到,肯定是这个从来都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又干了什么会让人心情不太愉悦的事。   十根纤长白皙的手指从伞柄里抽出长剑,她用手帕细细擦拭,如同凝视自己的爱人。   刚跟着坐下的[中原中也]:“……”   他默默站了起来,往[太宰治]那边不动声色挪了挪。   毕竟那剑虽细,但一下子把[太宰治]砍俩段还是没问题的。他不介意尾崎红叶把[太宰治]打残,但是砍死是万万不行的。   不过很显然,这个房间里只有他在担心这个问题。   “只是觉得许久不见,小鬼你看上去是越来越一脸死相了。”尾崎红叶话里带刺。   “是吗?呵呵,借您吉言。”   “……”   虽然他没说什么,但尾崎红叶就是从他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百零八种阴阳怪气的曲调。   “太宰,你知道吗,你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了。”太宰治对她的态度说不上尊敬,但还是很尊重的,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太宰治]无所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并没有想藏呢?”   “是吗?”   女人抬起头看了一眼[中原中也]:“中也不会阻止我的,对吧?”   [中原中也]:“……”   他依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但他也不需要回答了。   女人话音刚落,目光一凌,寒光一现,刀刃直接劈向[太宰治],带着劈开空气的冷冽的风,锋利的刀尖反射的光恍惚了他的眼睛。   在那一瞬间,[中原中也]想起曾经听红叶说过一个故事,说的是她年少时候的一个同事。   那个同事有个漂亮的妹妹,两人相依为命。但那位哥哥并不具有可以保护妹妹的强大能力。   在他出去和朋友喝酒的时候,那个女孩被人贩子拐走,被卖给了疯狂的科学家,成为可怜的试验品,最终凄惨的死掉了。   从此以后,他就疯了。   尾崎红叶说他疯了。   但他的行为与往常一样,还是工作,喝酒,一点点也没有区别。就好像妹妹的死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短暂的插曲,并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的影响,只是从两个人的生活变成了一个人。   也许很快他就会拥有一个妻子,然后是孩子,最终一家三口去祭拜他早已死去的妹妹,时间就这样抹平了一切。   而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因为在[中原中也]加入Mafia的前一年的冬天,他在宿醉后躺在距离家还有一公里的地方,被活活冻死了。   这是一个意外,每年宿醉后冻死的人不计其数。但是死前他却把自己和妹妹的合照攥紧在手心,于是这个意外也变得不像意外了。   [中原中也]起初没有理解大姐头把这个故事讲给自己听的意义,美艳的女人只是红唇一勾,发梢精致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或者你可以这么想,在他妹妹死去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具皮囊。杀死他的并非那天的雪,而是他的妹妹。”   死亡如同病症一样将他吞没,但不同的是,疾病可以用药物治愈或者稍微延缓,而死亡不是疾病,它药石无医。   “所以……”女人优雅的起身,轻轻关上灯,黑暗里只有她的声音,温和又安静,“中也不要试图去救一个早就死掉的人,那会让你也受伤。”   死亡是注定的,没有人可以阻止祂的到来,祂公平的夺走所有人的一切。   尾崎红叶说:“中也是个很好的孩子。”   她说,“我不希望看到中也受伤。”   然后女人给他关上门,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如果是在十秒前,[中原中也]会觉得[太宰治]就是故事里那种早已死去的人,原因不详,但结局一样。   但现在,[中原中也]有些不太确定了。   因为[太宰治]抓住了即将刺向他的脖颈的刀,本来就所剩不多的血又流淌在苍白的指尖,顺着刀刃滴落,染红雪白的床单。   尾崎红叶留了力气,所以[太宰治]的手没有变成两半。但喉咙过于脆弱,直接刺上去也是必死无疑。   “你不是我认识的太宰君。”   这是第一句。   “怎么,不想死了吗?”   这是第二句。   [太宰治]松开手,因为疼痛,他的手在抖,但依然面无表情,“这不是我想选择的死亡,最起码不应该是您给的。”   “那你希望谁给你你所想要的死亡?”尾崎红叶问,“你自己吗?还是中也?”   女人将剑收了回去,她问出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但她也没有想要得到答案。   “真是懦弱啊,你这小鬼。” 第52章   “懦弱?”[太宰治]不为所动, 而是有些迷茫的歪了歪脑袋,苍白的脸上沾着血色, 很是诡谲。他没什么表情的反问:“那红叶大姐是否足够的勇敢,勇敢到足以拯救自己的重要之人呢?”   [中原中也]:“……”   他有些僵硬的转动脖颈,看向[太宰治]。   他收回刚刚的想法,这混球想死的心是从未改变过。   尾崎红叶的表情瞬间僵硬了,也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   [太宰治]太过于知道如何戳人痛处,只要他愿意,总能一针见血, 然后见血封喉。但他很少这么说话,最起码认识的这些年, 尾崎红叶认识的那个太宰治从未这样过。   所以大概率是……他自己被戳到痛处了。   这叫“礼尚往来”。   尾崎红叶怒极反笑, “你可真是……”   这幅凄惨模样, 真是活该。   “这么狼狈, 可真是适合你的报应。”   出一次剑已经够了, 既然一次没有杀死,尾崎红叶暂时就不会出手第二次。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好自为之吧。”她说, “我认识的太宰治,可比你顺眼多了。”   本来不是很顺眼, 但现在胜在有了对比。   “连这也要分个高低吗?”面对女人的不屑,[太宰治]却并不是很在意, 他对在别人心中被另一个自己比下去这件事情很无所谓。   他们都是太宰治, 本质一样,只是做了不同的选择罢了。   “呵呵。”女人自知说下去肯定说不过这小混蛋, 于是回归正题,“你, 赶紧回到你该去的地方。然后,那两个人在哪儿?”   [太宰治]装模作样想了想,然后缓缓道:“应该是在中也家吧。”   尾崎红叶漂亮的眸子淡淡瞥了他一眼,红唇轻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能够伤人的话语。就像向失去孩子的母亲提及她的小孩,向年迈的老人提起他逝去的朋友。   可是最后她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的,她忽然想起当年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个窝在森鸥外办公室的窗口假寐的少年。   猫一样轻盈的少年,窗外的樱树纷纷扬扬,有些慵懒的抬起眼眸看她的时候,花瓣从他的睫毛上掉落。   森鸥外问他:“你眼睛上的伤口是不是该换药了?”   他爬起来,晃了晃发梢上的树叶和花瓣,略微有些敷衍的回答说:“或许一针氢化物见效会更好。”   她记得当时的森鸥外只是笑了笑,习惯了一样,没有回答。   那是森鸥外成为首领的前一天。   尾崎红叶自知她不似太宰治和森鸥外那般精于算计,也不擅长看穿复杂人心设局破局。手中一柄长剑杀死过敌人,也杀死过同伴。   若说有什么期许,倒也没有,只是单纯觉得这样的生活还算能够接受,于是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活下去了。如果说这些年的阅历给她增加了什么,大概就是,不去好奇,不去缅怀,不去试图阻止什么。   尾崎红叶用手轻轻揉了揉[中原中也]的脑袋,她的本意只是看看这俩家伙是不是又干了什么脑子犯抽的事情,现在已经得到答案了,也没必要留下。   “她已经走了。”   [太宰治]看了一眼还在愣神的[中原中也],没什么情绪的提醒道。   [中原中也]回过神来,极其缓慢的眨了眨眼。   他说:“我想睡觉。“   [太宰治]:“那你睡。”   于是很快[太宰治]被踹下了床,不可置信的蹲在地上,看着把自己病床霸占了的黑漆漆蛞蝓。他甚至刚刚被尾崎红叶砍了一刀,床上衣服上还有血,伤口也还没有止住。   这种缺德事一般不都是他干吗?   现在怎么角色互换了?   “你终于疯了?”[太宰治]觉得有趣,歪了一下脑袋,好奇地问。   [中原中也]似乎也意识到不妥,把沾了血的床单扔到床下,然后换上了干净的被褥,期间还十分认真的蹲下来给[太宰治]的手消了毒,并且缠上了绷带。   然后躺回了床。   [太宰治]看着被包扎好的手,晃了晃,很疼,已经砍到骨头疼的麻木了,不过已经无所谓。唯一的观众此刻似乎没有心情看他表演,那他也不必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   鲜少有人知道,[太宰治]虽然讨厌疼痛,但其实忍受疼痛的能力很强。   不是因为迟钝,只是因为习惯。如果你偶尔在手臂上划一道伤疤,那会疼痛。如果你每天划一道伤痕,那你可能会上瘾。   [太宰治]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是上瘾的囚徒,只是有时候只有撕裂的伤口流淌出的血能让他感受到自己依然活着。   其实未来会怎么样他都不在乎,只是……   他坐在地上,疑惑的看了看[中原中也],按照中也的性格不应该会把他赶下床,他受伤了,而[中原中也]从来拿受伤的他没有办法。   [太宰治]试图站起来看看这人什么情况,但失血过多,猛然起身的结果就是眼前一黑,居然直直的砸在了[中原中也]旁边的空位上。   ……   他闻到[中原中也]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忽然觉得安稳,于是他不准备爬起来了。   他想,中也为什么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要是地球马上爆炸就好了,所有人一起死在宇宙的尘埃里。他不会再在手臂上划下伤痕,谁也不必再拯救谁。   而[中原中也]……   他在做梦。   他以前从来不做梦。   也许是作为荒霸吐容器的原因,又或者他天生就是无梦之人。反正他只从别人口中听过与梦相关的一切。   [太宰治]年少时候曾经说过他做的一个梦,梦里自己变成了蝴蝶,飞呀飞呀,然后世界末日了,他被一本书砸在墙上变成了标本。后来[中原中也]还来参观了。   没有理头,没有意义。   那时候[中原中也]给梦下了这两个定义。   也许是属于他特有的预感,总觉得这次睡着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他霸占了[太宰治]的床。毕竟被这混蛋玩意儿麻烦了这么久,给个床怎么了。   他是第一次做梦,总觉得新奇。   他甚至能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也能隐隐感觉有人躺在了自己身边,不出意外应该是[太宰治]。   但他无法醒来。   梦中,他看见许久不见的白濑,少年分给他一片面包,少年将刀刺进他的小腹,最后少年又背着他逃命。他们跌跌撞撞跑了很远很远,直到白濑的身体变得透明。   他看见尾崎红叶,看见她的刀刃间的寒光,变成一道男人的虚影,但影子又转瞬即逝。   他看见[太宰治],看见[太宰治]变成漂亮的蝴蝶,有着可以去往远方的翅膀,却栖息在他的指尖。   “怎么不飞?”他问。   蝴蝶说:“我不想走。”   过了一会儿,蝴蝶又欢欣的说:“我要走了,我要飞到时间里了。”   于是蝴蝶扑扇着翅膀飞进他的眼睛。   [中原中也]想,真是奇怪的梦境。 第五十三章   他又梦到少年时候的自己。   小小一只的男孩蜷缩在街道的角落里, 茫然的睁着眼睛,看着雪纷纷扬扬落下来。那时候他并不明白雪是什么, 只觉得落在身上凉凉的,在寒冷的冬天让他的身体逐渐失去温度。   当时他在想什么来着……   来来往往的行人逐渐变成灰白,他伸手接住空中的落雪。   他想,明天什么时候会来呢?   如果死去,明天就不会到来。   他看见夏天寂静的夜晚宿舍门口的那棵树。   他躺在树上叼着树叶,星星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太宰治]靠着树干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是在想如何最大限度的给森医生添麻烦, 又或者是怎样才能骗自家搭档把俩人的任务报告一起写了……   最后他忽地伸手把[中原中也]从树上扯下来,对方习以为常的翻了个白眼, 例行互相埋汰了几句, 然后一起躺在草丛上看星星。   其实夜晚的天空没什么好看的, 每一天都是相似的无聊。所以他们很快就开始吵架,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 理由也不记得,但他们很快滚成一团,也许手还扯着对方的脸或者头发。就这样度过很多很多个没什么意思的夜晚。   十几岁的少年只在乎此刻, 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又太远, 他们永远活在当下。   所以夏天不会结束,明天也不会到来。   明天……   明天……   会死吗?我会死吗?[太宰治]……会死吗?   ……   低下头, 他看见[太宰治]。   他看见自己五个同伴支离破碎的身体。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他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孩了。   [中原中也]睁开眼。   [太宰治]躺在他的身侧, 没有死。   他们离得太近,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   [中原中也]一时间有些分不清, 他醒了吗?还是说他其实一直在梦里,一直没有醒来。   会不会, 其实[太宰治]早就已经死在那个黄昏,血色泼开,像是碾碎的玫瑰花汁顺着地面漫延。   尊敬的教导者尾崎红叶离开了Mafia,曾经宣誓效忠的森鸥外依然不知所踪……而[太宰治]已经死了……他们都……死了……   假的,假的……   他忽然觉得痛苦,像是有人扼住他的脖子,无法呼吸,无法求救。像是溺水的人无法自救,本能的挣扎却无济于事。   想要呕吐,想要呼吸。   想要……   也许是他的动静太大,[太宰治]想装不知道也不行了,于是他抬起头看到的就是[中原中也]掐着自己脖子,说是掐着也不对,因为对方的手只是虚虚的搭在了脖子上,并没有用力。   但他好像已经呼吸不了,漂亮的蓝色眼眸开始涣散,像即将碎裂的水晶。如同被梦魇吞没,迷失然后再也无法醒来。   “中也……你怎么了?”[太宰治]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身上的每一寸伤口都在疼痛,刚开始并不觉得,现在身体放松下来,身体的每一处疼痛都是如此清晰,但现在已经什么都不重要,“中也,醒醒!”   “中也!”   “中也!”   谁,谁在喊我?   [中原中也]艰难的抬起头,却始终无法聚焦。   是谁……   好吵……闭嘴……   “中原中也!!!”   他猛然惊醒,茫然的看向[太宰治],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感觉到脸侧的冷汗,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纤长的手指颤抖着抓紧了雪白的被子。   “你……怎么了?”   [太宰治]看他清醒过来,没什么表情的问。   [中原中也]沉默了许久,就在[太宰治]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才缓慢的回答,声音沙哑。   “我做了一个梦。”   “可是这不对,我从来不做梦。”   “……是祂吗?”   [中原中也]的脸色有些惨白。   要失控了吗?   这会是什么预兆吗?   [太宰治]的动作顿了一下,嘴角依旧保留着勾起的弧度,几秒后若无其事的摊了摊手:“谁知道呢,或许你身体里那个东西不想再安分的待着了。可能受够了你也说不定。”   “毕竟中也真的很讨厌。”   “荒霸吐不愿意继续任你压制也很正常。”   “就算真的失控。”   “就算真的失控……”   “……”   [太宰治]终于不笑了。   看他这副样子,明明是很严肃的场面,[中原中也]反而莫名奇妙很想笑,可他又笑不出来,这种感觉矛盾极了,像[太宰治],又像他们俩个人之间的关系。   过了一会儿,他眼神有些空洞的看向[中原中也],“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   说完似乎觉得不够,他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又重复了一遍。   [中原中也]这次笑了出来,笑的有些喘不上气,像是以前看见[太宰治]被排在他前面的小孩拿走最后一个喜欢的味道的冰淇淋一样。   他笑的开心极了,[太宰治]安静的看着他。   笑够了,[中原中也]又说:“我一般直觉很准。”   岂止是准,简直是准的惨无人道,让精心推算才能得到结果的阴谋家恨的牙痒痒。也正因为这样,在举棋不定的时候,他总会相信自己的感觉。   “我感觉我要死了,但我好像还没有准备好。”   还没有准备好以这种方式死去。   他想死在战场上,为了要保护的事物死,那可真是太酷了。但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他自己可能会变成定时炸弹,伤害自己要保护的一切。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发生呢?   这种事情不可以发生。   所以——   “我要死在那一切发生之前。”[中原中也]说。   [太宰治]歪了歪脑袋,重新戴上了他的微笑假面,他的声音还是平静温和的。“中也原来是这样想的啊?我不同意哦。”   他趴过去,将下巴架在对方的肩头。几乎每次受伤的时候两个人都会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相拥,或者是扛着对方躲子弹,有时候打游戏打生气了互殴的时候也会纠缠到床上,所以俩个人此刻都并没有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妥。   “中也不会死的。”   恶贯满盈的人都不乏寿终正寝的,中原中也这样的人凭什么要死。   “我还以为你会很赞成,毕竟你经常念叨着要让我中弹去死什么的吧。”   “中也之前不也念叨着要杀了我吗?”[太宰治]的头发蹭到了[中原中也]的侧脸,很痒。   “而且当时在那位小姐的秘密通道里我就说过的吧,中也要活着,要长命百岁才行。我不相信中也这么快就忘记了。”   [中原中也]只是摇摇头,“人都是要死的,我们两个都应该习惯才对。”   “所以呢?”[太宰治]轻柔的挑起对方的一缕发丝,眼神越发的阴沉。   “所以我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写辞职信那了。”   “呵呵呵,”[太宰治]笑着抖动着肩膀,“中也居然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件事情吗?”   “唔,虽然我也很意外,但的确是这样。”[中原中也]偏了偏头。   “那中也要不要靠直觉猜一猜我在想什么?”   “……”   他想说,他的直觉对神经病不起作用,但他怕这么说这人又发神经,简直是进退两难。[中原中也]又想叹气了。 第五十四章   [中原中也]说, 他想死。   “那可是真是太好了。”   [太宰治]皮笑肉不笑。   “……”   “……”   [中原中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回怼过来,也没有像这几天相处的时候一样用疲惫的目光注视他。他好像只是在认真的思考“死”这件事。   [太宰治]:“你就随口这么一说, 对吧?”   对方沉默着不回答。   [太宰治]:“……对吧?”   [中原中也]没有看他,自顾自的走向窗边,“反正在这儿也不会真的死。”   他打开窗户,风吹了进来,卷起他的发梢,漂亮的海蓝色眼睛失了几分明亮,多了几分落寞。然而还没等他做些什么, [太宰治]就如同瞬移一样出现在他身边,“砰”的把窗户关上。   两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无声对质。   几十秒后, [中原中也]冷漠开口:“你干嘛?”   [太宰治]将窗户锁好, 面无表情:“我冷。”   “冷死不是合了你的意?”[中原中也]嘲讽。   [太宰治]摇摇头:“这风冷不死我, 只会让我感冒,感冒要吃药,药很难喝, 太恶心了。”   难得有一次,俩人的态度对调, [太宰治]站在窗前没有跳下去。没有说那些千篇一律,他听了一万遍的自杀名言。   “你在害怕吗?”不知道为什么, 他忽然觉得, 比起他不能接受[太宰治]去死,[太宰治]更不能接受[中原中也]的死。   他不能理解, 为什么这家伙会有这种执着。   “你好像很害怕我死。”[中原中也]学着他的样子歪了歪头,“为什么?”   一个连自己不在乎的人, 一个把死亡当做归宿的人,却在对待他的事情上格外的偏执。他们曾经无数次想杀死对方,在争吵的时候,在打架的时候,甚至偶尔晚上睡不着闲着没事的时候,都会想扭断对方的脖子。   追溯本质,[太宰治]不讨厌他,他也不讨厌[太宰治]。他们只是在相互折磨,折磨的彼此身心俱疲,谁也不肯认输,以至于疯狂到想要同归于尽。但理智回笼后又无可奈何,心中有种愚蠢而可笑的感情在作祟。   [太宰治]愣了一下,他的眼中似乎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沌,片刻之后又将眼眸垂下,所有情绪被收敛起来。   他什么都没有说。   哈,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中原中也]有些悲凉的想。这家伙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要么就打个哈哈过去,要么弄死对方,要么沉默,反正别人对他无可奈何。   但[太宰治]执意想知道的总能知道,无论对方用什么手段反抗,最终都是一个结局,那就是让[太宰治]得偿所愿。   这从来都不公平,凭什么,凭什么他想要知道什么别人就必须告诉他,而别人想知道的事情他想说就说想不说就不说?   [中原中也]心中涌起怒火,却又连发泄的力气都没了。   就在沉默逐渐蔓延,黏腻不适的让人几乎有些窒息的时候,窗户被推开了。   中原中也冷着一张脸翻窗户爬了进来。   其实本来不用爬的,毕竟他的异能向来方便,但手里拽着这个世界上最麻烦的人,异能用不了,甩又甩不掉。   “哟,两位,在这儿玩木头人吗?”太宰治笑眯眯的脸在五秒后出现了,温和的让对面的俩人觉得毛骨悚然。   果然还是不太能习惯这样的太宰治。   “怎么,是他把你家炸了吗?”[中原中也]问。   中原中也意识到他这是在问自己,摇摇头:“本来已经准备睡了,但是想了想,还是怕你们两个打起来血溅当场,过来看看。”   主要是怕[中原中也]一个生气把楼打塌了,更怕[太宰治]直接引爆个啥玩意儿去和森鸥外同归于尽,毕竟他以前最想看Mafia的大楼烧起来了。   “血溅当场的肯定是他不是我。”[中原中也]嘴角抽搐。   “也不一定,毕竟我阴,我恶毒,我不择手段,我干过的缺德事罄竹难书。”[太宰治]冷笑着插嘴。   [中原中也]忍无可忍:“你刚刚不是哑巴了吗,现在又能说了?”   “你知道的,有些病就是会间歇性发作。”[太宰治]冷着声音回答。   “呵呵。”   “呵呵。”   太宰治弯腰把下巴架在中原中也肩上,像一只大型树袋熊一样把人圈在怀里:“好怀念的感觉哦。”   中原中也侧过脸,抬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面无表情道:“你要是真的很怀念,我也不是不可以让你体验一下。”   “那还是算了。”太宰治立刻婉拒。   [太宰治]只觉得眼睛疼:“现在你们看到了,我和他没死,你们可以放心回去了。”   太宰治:“你再仔细看看呢,说不定我们一走,你就要有血光之灾了。”   说完他挑了挑下巴示意去看旁边额角青筋暴起的[中原中也],一般这种情况是要揍人的前兆。   “呵,别一副你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太宰治]没好气的说。   “哈,我和你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你笑的可真假。”   “彼此彼此,你以为你要好到哪儿去?”   “最起码我不会以为自己加入侦探社就真的变成好人了。”   “所以呢,需要我给你发一朵小红花吗?”   ……   幼稚。   中原中也扶额叹气,看向了另一个自己。   [中原中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笑表示自己没事。但他脸部有些僵硬,外加现在内心完全开心不了一点,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略显诡异。   “你……还好吗?”中原中也有些不太确定的问。   “我没事。”可能是知道自己笑得很难看,于是[中原中也]收敛了笑,只是摇摇头。   “要和我走吗?”中原中也问,“他们两个一时半会儿看上去吵不完。”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他应该是有话和自己说,由于对另一个自己的亲近感,在考虑其他事情之前,他的头已经下意识的点了一下。   病房里很快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太宰治]是先沉默的,不是因为说不过,只是失血过多,说久了头晕需要缓缓。他惨白的像一张纸,坐在床边,闭着眼睛休息了片刻,瘦削的手指握着床沿的栏杆,手背青筋暴起,看上去就是护士很喜欢的手。   太宰治懒散的倚着墙:“他走了。”   “……我不瞎。”   “看不出来。”   “那可能瞎的是你吧。”   太宰治无辜的耸肩:“如果这么想能让你开心一点,那随意。”   “你到底想干什么?”   “嗯~其实是来当心理导师,帮你排忧解难。”   [太宰治]麻木脸:“……”   当心理导师,排忧解难,很通俗易懂的一段话,但和“太宰治”这个人名连在一起,意思就变得千奇百怪了起来。   他诚挚的问:“你的排忧解难,不会是劝人直接一针氢化物下去,百病全消百忧全无吧?”   太宰治思考片刻,道:“不是,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   [太宰治]伸手。   太宰治挑眉:“我骗你的。”   [太宰治]:“……”   他开始盘算神不知鬼不觉把对方弄死的可能性。   “别想了,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我们是一样的。”太宰治提醒道,“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就是你。”   “但我们走了不同的路,人由记忆和躯壳组成,当我选择留在Mafia的时候,就说明我们已经不再能够理解对方。”   [太宰治]揉了揉额头,嘴唇近乎无色,他现在看东西已经有些恍惚。   “你现在似乎需要医生。”太宰治友情提醒。   “……没必要,死不了。”   算了。太宰治想,既然劝不动,那就随便吧,反正半死不活的不是他。   太宰治温声继续刚刚的话题:“他对你很重要。”   虽然没有挑明,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他”指的是谁。   “你想说什么?”[太宰治]问。   “我想说逃避是没有用的。”太宰治说,“你应该试着看清自己,这样你才会知道,他为什么重要,你又为什么想要逃避。”   “他对你这么重要的原因有两种可能性。一,你很依赖他,你需要他,只有知道这个世界有他的存在,你才会安心——即使他不在你身边。”   [太宰治]抬头看了看他,大大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但下一秒还是装成一副波澜不惊,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死出。   太宰治看着他略通人性的样子叹了口气,在算计人心利用人性方面,他简直是天才。但在面对别人对他的善意的,温暖的感情的时候,他又容易应激。   “刚出生小孩依赖他妈你知道吧,类似的感觉。”太宰治勉强解释道。   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只有妈妈在身边才能安然入睡,只有妈妈才能让她无条件信任。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把他当妈?”[太宰治]看着他,如同在看一个神经病。   太宰治:“……”   “对不起,”太宰治诚挚的说,刚刚不该觉得这家伙略通人性,简直抬举了他,应该是不通人性才对。   [太宰治]:“什么?”   “没什么。”太宰治咳嗽了一声不愿过多纠缠,直接杜绝了对方接着问的可能,“那就到了第二种可能。”   但他并没有直接说这第二种可能到底是什么,只是问:“活了这么久,你觉得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听完这句话,[太宰治]也大概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爱让人懦弱,比如你。让人痛苦,比如红叶大姐。让人绝望,比如……母亲。”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回答,这是他对于爱的全部理解。   话音刚落,太宰治双手一击:“很好,那我们回到最开始的问题。”   他凑近[太宰治],脸上带着似乎永远不会卸下来的微笑假面:“你为什么想要逃避?”然后不等[太宰治]回答,他又自顾自的说下去:“因为懦弱,因为痛苦,因为绝望。”   “因为……”   “够了。”[太宰治]忽然出声制止了他,“闭嘴。”   他不想再听了。   太宰治却掰着他的头,逼迫对方与自己对视,他阴戾残忍的一面暴露出来,在眼中蔓延,“你看,你又在逃避。”   同样的鸢色眼眸中暗流汹涌。   “顺便说一句,不出意外我比你年纪稍微大那么一些。”[太宰治]冰冷嘲讽的轻笑声忽地响起。   他的抢抵在了对方的下巴上,而[太宰治]手术刀也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的命脉上,但不同的是,手术刀已经被太宰治用另一只手握住刀刃,指缝间流出血,“所以,少耍花招。”   [太宰治]无辜眨眨眼:“你觉得我为什么会乖乖听你说这么多话?”   太宰治站起身,拉开了和对方的距离,漫不经心的拿出手帕擦了擦掌心的血,“知道,你想杀了我,然后看看这个世界的中也的反应。”   [太宰治]:“那为什么还和我说这些?”   “因为我知道,你有一部分我的记忆。”太宰治回答,“造成现在的情况,我有责任。”   “哈哈哈哈……”[太宰治]觉得可笑,“责任?”   他笑的有些喘不上气,很快就开始咳嗽,几乎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他想嘲讽,想不屑的翻个白眼。   但是太宰治把手放在他头上揉了揉,准确来说是把手上的血蹭到他头发上。   “乖啦。”   “……”   “呕——”   [太宰治]终于成功被恶心吐了。 第五十五章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刚一起那会儿, 俩人年纪都不大,脑子还没发育好, 不仅缺根筋还有点脑残。尤其是太宰治。这家伙总觉得中原中也是个中央空调一样的渣男,随时可能拍拍屁股走人,于是看他比小孩儿他妈看他写作业都严。   如果说十八岁之前,中原中也满脑子都是怎么让对方下地狱。那么十八岁之后,就变成了思考如何在滚床单的时候尽可能多的“不小心”给对方脖子掐岔气。   毕竟这家伙本来就欠收拾,而且极度缺乏安全感,疼一些反而能让他感觉到自己是真的还活着, 是真的在被拥抱,被爱着。   “所以我应该多给他两巴掌让他少胡思乱想?”[中原中也]试探性的问。   中原中也诚挚的回答:“应该没用, 他只会以为你是想挑事, 然后给你水杯下一个月的毒。”   “那你掐了他, 他也给你下毒?”   “这倒不会。”   “哦。”[中原中也]想, 无缘无故扇他会被报复, 但是无缘无故在床上掐他不会。于是他点点头,明白了大致的意思:“那我应该在床上扇他。”   中原中也:“……”   虽然他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好像也没错?不过[太宰治]肯定不会吃哑巴亏就是了。   “你不想他死。”中原中也言归正传道, 这应该是一个疑问句,但他是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   “很明显吗?”[中原中也]有些生无可恋, 捧着粉色的杯子喝了一小口水。   离开医院后,为了防止引人耳目, 他们就来了中原中也之前买下的离Mafia最近的房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儿了, 但会有人来定期打扫,还算得上干净。这房子和他经常住的那栋别墅比起来很小, 却意外的很温馨。当然这里的温馨并不是说环境温馨,而是说地上粉红色的毯子, 以及上面可爱的helloKitty的图案。   [中原中也]和地上的helloKitty面面相觑,一动不动,像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   中原中也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解释道:“爱丽丝之前喜欢来这儿玩,银说她可能会喜欢这个,所以就这样了。”   [中原中也]打量了他一会儿,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可信程度,最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你应该发现了,他也特别怕你死。”中原中也又说。   最想你死的是他,最不想你死的又是他。   [中原中也]又点头。   他知道,如果[中原中也]死了,[太宰治]就能做到真的毫无留恋。   [太宰治]是什么人,是能用刀在手腕上画画的人,一边画还要一边说“疼死了疼死了”,然后上扬着一双桃花眼,暧昧的笑着问[中原中也]他画的好不好看。   他想死,他太想死了,[太宰治]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像是风吹过碎石,明明那样轻柔,却让他连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只有死亡能让这种阵痛平息。   可[中原中也]不愿意他死。   他就像是颗没什么用又冰冷的石头,[中原中也]是不断推着他的西西弗斯,只要对方一松手,自己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而在那之前,对方也会被自己压的支离破碎。   那就避开好了啊。   放弃他就好了啊。   为什么不肯避开呢?   那就一起死吧,[太宰治]想。   但是[中原中也]这样的人怎么能随便死掉呢?当年那个女孩说,[中原中也]是个很好的人,是会成为英雄的人。[太宰治]嗤之以鼻,但他也是这么觉得。   这样矛盾的感觉几乎让他的内脏绞在一起,他连爱都能拧巴成这样。[中原中也]怀疑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对方就能自己把自己内耗死。   “他就是个这辈子只敢在心里说真话的家伙,所以他嘴上说的什么你就当放屁就行。”中原中也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更不会安慰人,搜肠刮肚也只能说些经验。   “所以你想干嘛就干嘛,别太担心刺激到他,他被刺激了会自己发疯,不用担心。”   [中原中也]点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我一回去就直接离职,不和他打报告了。”   “……”   “怎么了?”   “他估计会想把你绑回去做成标本。”   “没人打得过我,他们没法带我回去。”   “且不说他会不会有其他更阴的方法,他更可能把自己做成标本送你那儿——眼睛不闭上的那种。”   [中原中也]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他们隔着透明的玻璃对视,但是对方已经死了,像是展览馆的蝴蝶一样。蝴蝶的翅膀依旧艳丽漂亮,[太宰治]那双死寂带着笑意的眼睛也依然温柔的注视着他。   可他已经死了。   却依然注视他。   就好像在说,我不是死不瞑目,我只是想看看你,一直,一直。   “……”   光是想想,[中原中也]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都什么鬼片。   “要不要吃点东西?”中原中也打断了他的想象,站在冰箱旁边,“我估计你一直没吃什么。”   [中原中也]本来没有觉得饿,但他这么一说,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确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就算勉强吃了一些,也是食不知味,维持生命机能罢了。   “想喝酒。”   “那也得先吃东西再喝,不然你就等着和太宰治一样把胃喝出毛病时不时的疼成鹌鹑吧。”中原中也在冰箱翻翻找找,他上次在这儿住应该是半年前,说不定还有什么遗留的能吃的东西呢?   草莓味棒冰。   橙子味棒冰。   可乐味棒冰。   番茄味……这都什么鬼?   中原中也一脸黑线的翻了半天,最终翻出来一盒速冻饺子,以及两盒即将过期的羊肉卷。如果是面条就好了,饺子一定会被自己煮烂,至于羊肉卷那是应该放火锅里的东西。   “要不还是点外卖吧。”他将东西塞了回去,决定把这些东西都给下一个来这儿打扫的钟点工处理。   [中原中也]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速冻饺子给我吧。”   “容易烂,真的。”中原中也提醒道。   “我知道。”[中原中也]给了他一个没问题的眼神。   他接过速冻饺子,一边缓缓开口,“你知道织田作之助吗?”   这里的森鸥外和[太宰治]聊天的时候提过他。本来之前已经对那人的故事不感兴趣了,但现在见到了另一个自己,走上另一个道路的自己,[中原中也]的直觉又告诉他,那人应该是个关键人物。只是不知道这两个世界里的他有什么不同。   中原中也拿着手机翻看有没有工作短信,点点头:“知道,之前他也是Mafia的成员。”   “他在我那边是侦探社的成员——你能给我讲讲他吗?”   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前进轨迹,让他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嘛……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和他不熟,只偶尔喝酒的时候遇到。但他不太爱说话,所以也没什么交流。”中原中也坐到沙发上,艰难的搜刮着有关对方的记忆,   “不过他和太宰治是朋友,我和他唯一一次私下交流,是太宰治和一个极其难缠的合作对象喝酒把胃病喝犯了,他回Mafia正好碰到了我,说太宰治死活不肯去医院。”   [中原中也]将水慢慢烧开:“那他现在还在Mafia吗?”   “不在。”中原中也有些惋惜,“他已经去世很久了。”   “……他是怎么死的?”   “据说是和敌人首领同归于尽死的,”中原中也的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当时我被外调了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回来的时候太宰治又叛逃了,根本没功夫再去关注。”   “他是个好人,作为Mafia的底层人员,虽然薪水不高,但他收养了好些孤儿。”中原中也又想起来,有人说他收养的孤儿也死了,这可真是……“他的确更适合侦探社。”   Mafia不适合性子温吞又慈悲的人,容易被吃的渣也不剩。   中原中也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他把他应该知道的说了出来,但其余的未被证实但他已经猜到的真相,也就不必再说了。   比如织田作的死有森鸥外的默许。   再比如太宰治的叛逃就是森鸥外想要的结果。   不过他刚猜出来的那天夜里,他就去太宰治家,把睡眼惺忪生无可恋的太宰治从被窝里拽出来,看着他的鸡窝头十分怜悯的说:“我没那么容易死,森先生也肯定舍不得我死,你别有心理阴影。”   但太宰治看上去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咬牙切齿道:“我谢谢你哈,你可真会安慰人。”   本来已经快释怀了,这混蛋蛞蝓偏要大半夜把他喊醒了往他心上插刀。   中原中也则是拍了拍他的肩,表示你要坚强。   [中原中也]把饺子沿着锅边滑入烧沸腾的水中,他知道事情肯定没有刚刚中原中也说的那么简单,但具体来龙去脉总算理顺了。   自己那个世界的织田作之助还是幸运多了,最起码还活着。   而从头到尾,中原中也都没有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忽然问“织田作之助”的事情,这其实已经是一种默认,默认这个死去已久的人在一切的开端之初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第五十六章   中原中也坐在桌边, 一边吃着现成的煮好的饺子,一边看着手机。作为一个不会做饭的人, 在经历数次炸了厨房的事件后,他已经完全放弃了这方面的技能培训。   太宰治曾经有幸观摩过他菜的成品,并赞叹道:“这巧克力抄肉做的真不错。”   “我没放巧克力。”中原中也无语。   “听不出来我在损你吗?”   “滚!”   忙活了半天成功浪费了一斤猪肉,当时他郁闷了整整五分钟,然后硬逼着太宰治吃了一口,看着对方扭曲的脸,心情才变得畅快起来。   [中原中也]是真的饿, 他除了执行特别艰难的任务,平时都是很挑的, 但今天连吃了两碗没什么味道的饺子。   “有医疗箱吗, 我想换一下伤口上的药。”   吃饱了, 神经也松懈下来, 本来只是隐隐作痛的伤口就占据了大部分的感知觉, 变得难以忍受起来。他是一个很能够忍痛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他被人砍了一刀后,感受到的疼痛就会比旁人少。   “有, 我去拿给你。”中原中也点点头。   而[太宰治]此刻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的床上思考人生,太宰治则坐在他旁边打游戏打的起劲。   “你会后悔吗?”[太宰治]问。   太宰治摁游戏机按键的手都要按起飞了, 头也不抬:“你要忏悔?”   “当初如果你发现的早一点,织田作也许就不用死了。”   “对, 我喜欢吃肉桂, 死了的橘子飞的比鱼快。”   “你现在真的快乐吗?”   “我真的不饿。”   “……”[太宰治]嘴角抽搐,眼前一阵儿一阵儿的发黑, “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刚早就把对面打死了。”   “我知道你看见了, 我逗你玩呢。”太宰治见被拆穿也不装了,无辜耸肩,笑得像一只不怀好意的卷毛狐狸。   “你这么快就不在乎了?”   “我当然在乎,但那是我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在乎?”太宰治把游戏机放到一边,然后拿出一把匕首甩了漂亮的刀花,开始削苹果,“他又不是你朋友。”   “……”   “还是说你觉得你就是我?”   “当然不是。”[太宰治]果断回绝。   太宰治又说:“你只是看见了我所经历的故事,但实际上,你所在世界的那个织田作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他没有陪你喝过酒,没有把你当成小孩一样哄,更没有死在你的怀里。”   “他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你不是我,他也不是你从我记忆中看到的那个织田作,你不该把这些情感放在你的世界的织田作身上。”   [太宰治]哑口无言。   “我以为你知道。”被削成很长一串的苹果皮断开,掉进垃圾桶,太宰治没什么情绪的说。   “我的确知道。”[太宰治]将对方刚刚随手放在一旁的游戏机拿起来,屏幕还没有熄灭,上面是大大的victory,   “但一开始,我只是想试着改变一下他的命运,并没有想要付出什么代价,我还没有那么无私。”   “但是后来,我改变了更多人的。旗会的人活下来了,本该死去的孤儿活下来了,芥川去了侦探社,他的肺病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了……”[太宰治]苦涩的笑了笑,“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没有办法停下来了。”   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他怎么可能还让[中原中也]去面对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见证亲近之人的死亡。   他也不可能让芥川待在Mafia继续苟延残喘。在这个世界,芥川已经完全把Mafia当成了自己的家,是不可能离开的。但在他的世界,一切还未发生。   ……   他改变了太多,多到他无法置身事外,再也不能轻易地说一句我不在乎就放任一切毁掉。   “所以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是你的贪婪。”太宰治撑着下巴,“看来人类是永远学不会满足了,欲望永无止境啊。”   “别说的好像你不是人一样。”[太宰治]没好气地说。   “嗯,所以我也不能免俗。”太宰治坦然承认。   “如果有一个机会改变一切,难道你们会什么都不做吗?”   “旗会对于中也,和织田作对于我一样,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存在。但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所以有些事情只能被留在过去,不甘心也只能这样。”   太宰治将削好的苹果劈开,一人一半,大的那一半递给了满手绷带惨兮兮的家伙。倒不是因为可怜或者好心,只是刚刚已经吃了晚饭不太饿,但嘴里总想嚼一点什么东西。   “我和中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但是关于他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中也不会被困在过去,我也必须跟上才行。”   [太宰治]靠着枕头,一边吃苹果一边闭目养神:“我和你不一样,他没那么在乎我。”   他只是平等的想救每一个同伴罢了。   [太宰治]到现在都记得,他去参加[中原中也]成为干部的那场欢庆宴,所有人都围着耀眼瞩目的橘发少年。   [中原中也]是很容易被爱上的那一种人,这是显而易见的。   张扬又绅士,长得好看,生活也精致,虽然看上去暴躁但内里很随和……只要是个人都会觉得,[中原中也]被爱是天经地义的。所以他的身边从不缺向他表达爱意的存在,男人,女人,胖子,瘦子,同伴,敌人,还有不懂事单纯被外貌哄住了的小孩。   但面对这些人,[中原中也]从来都是很温和却没有一丝余地的拒绝。[太宰治]觉得这些人真是悲哀,爱上了一个压根不知道爱是什么的家伙。   他永远生气勃勃,永远尽最大的努力救每一个人,平等的对待每一个生命。他爱这世间所有,但他爱太过平均,所以究其根本他谁都不爱。   [中原中也]在他的宴会上开了一瓶很贵的酒分给大家,举杯的时候他的目光看向在座的所有人。   不出意外的,[太宰治]获得了和周围人一样的待遇,那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间,和在座的每个人一样——   不多一秒,也不少一秒。   太宰治打断他的回忆:“你为什么觉得他不在乎?”   “那你又是如何判定你对中原中也来说是特殊的呢?”[太宰治]反问,“你觉得你和森鸥外都要死了,他会先救谁?”   “先救我。”太宰治毫不犹豫。   他回答的太爽快,[太宰治]倒是愣住了,他本来以为对方会说全都救因为中也很厉害,或者不需要救因为森鸥外和太宰治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险境之类的话来绕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   太宰治笑的温和:“因为他如果不选我,我会拉着整个Mafia还有他一起去死,说到做到。”   “他必须选我,无论另一个对象是谁。”   太宰治只是选择做一个好人,本质上还是个疯子,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偏执狂。他可以装成阳光热情的样子,但那永远不会成为他的本质。他永远是一副温柔的模样,割开人类喉咙的时候也是。   [太宰治]看对方提及这个问题的时候快要变异成哥斯拉的可怕目光,冷笑了两声,决定在对方雷点上继续大鹏展翅,“如果单纯只论在中原中也心里的重要程度,你觉得你和旗会哪个重要?”   太宰治笑眯眯,他知道[太宰治]的意图。   他说,“我不在意,也不想与死人争高低。”   他想,呵呵呵,回去生个闷气,让中原中也猜为什么。 第五十七章   “我要回去找中也了。”太宰治说, “你要不要一起走?”   “……”   [太宰治]睁开眼,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的残躯, 别说走路了,能不能爬都是一个问题。   “你在说什么鬼话?”   他没好气的问。   太宰治耸肩:“人的潜能是无限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让我在你身上捅两个窟窿,也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潜能呗。”[太宰治]皮笑肉不笑。   太宰治装作耳聋听不见。   他俩讨厌对方吗?   肯定的。   太聪明的人和太聪明的人在一起总会特别累,每一句话,每一次对视都可能有对方埋下的陷阱。本来上班就烦,下班了还要和另一个自己斗智斗勇, 这世界上可能没有比这更让人无语的事情了。   他俩希望对方赶紧消失吗?   这个问题需要分情况讨论。就像高中生数学最后大题的最后一问,总需要列个一二三乃至更多的假设, 然后得出不同的结论。   首先, 我们需要先看这个消失是哪一种消失。   如果是指从眼前消失, 那太宰治只想说, 立刻, 马上。虽然他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他并不想从镜子以外的地方看见这张脸。   如果是指从世界上消失,那就又要再来一个分支, 是从太宰治所在的世界消失?还是从所有世界消失?如果是前者,那太宰治举双手赞成, 如果是后者,那大可不必。   “你到底走不走, 我给你用黑布一裹, 没人认得出来的。”太宰治说。   就算好奇,也没人敢问他——除了某个无良医生, 但他此刻已经不在这里。   [太宰治]此刻有点怀疑人生,外加身体虚弱脑子供不上血, 罕见的没有嘴欠。   “我走不动。”他说。   太宰治撇嘴:“那没办法,我可不会背你。”   几分钟后,医护人员一脸茫然的看着一个被黑色塑料袋包裹的人坐在轮椅上,被本该半死不活的太宰先生快乐的推走了。   “那个黑塑料袋里是什么?”   “你瞎啊,肯定是人啊。”   “我知道是人!我是问是谁!”   “你问我,我问谁?”医生崩溃。   想拦着,但不敢动,怕被这阴晴不定的主儿给弄死。   [太宰治]眼前一片黑色,模模糊糊的光透过塑料袋照了进来,他简直要被气笑了,声音如同轻飘飘的幽幽恶鬼:“挺新颖的方法嘛。”   “我也这么觉得~”太宰治的声音听上去很愉悦,轻盈的踩着草地石阶上的青苔,推着轮椅,轮子在地上拐了一个爽利的弯,咕噜咕噜就滑远了。   [太宰治]被他甩的头晕,“你知道吗,你这样像抛尸的,而且是十分明显的那种。”   “嘛,别把自己幻想成尸体啊,你把我当成线,你是天上飞着的风筝不好吗?”   太宰治已经一只脚踩在轮椅的后面的底杆上,当成滑板单脚滑。   “风筝最自由了。”   [太宰治]沉默不语,估计是已经懒得说话了。   路过的银吃惊的看着他们,手里还捧着一束康乃馨花,本来是准备过来送给太宰治的:“太……太宰先生,不是说您伤危了吗?”   太宰治思考片刻,没心没肺笑道:“我骗他们的。”   “嗯?”银愣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原来如此,不愧是太宰先生。”   她又将目光移向轮椅上被黑色塑料袋缠染成黑色木乃伊的人。   “那……这是?”   “木乃伊。”太宰治语气肯定,“中也送给我的礼物,我带着来医院陪我,防止寂寞。”   什么缺德事都推给中原中也就行,反正那家伙也不是什么脑回路正常的人,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   “啊,这礼物可真是,真是……”银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有什么贴切的夸赞词语,只能干巴巴道,“真是太棒了。”   太宰治挑眉:“我也觉得。”   “小银。”   “嗯?”   “能借你的车用用吗,路上的司机估计不会同意我带个木乃伊上路。”   “当然。”银腼腆的笑了笑,在口罩下看不太清晰。   “明天还你。”太宰治接过车钥匙,挥挥手说了再见。   “把塑料袋拿下来。”上车后[太宰治]坐在后面,沙哑着嗓子道。   “你没有手?”太宰治好整以暇,一点没有帮忙的意思。   “被红叶大姐在手上劈了一剑。”骨头估计都露出来了,虽然被处理过,但还是疼,尤其是不再流血之后,动都动不了。   “哇哦。”太宰治这下倒是惊讶了,“你这都不死?”   真难杀啊。   即使不用异能,尾崎红叶那一剑也是可以直接轻松把两个叠在一起的人劈成两半的。皮再厚也不能到这种程度啊。   这和刚刚[太宰治]假惺惺的拿刀捅他被握住刀刃可不是一个等级。   “她没想杀我。”   “哦。”太宰治有些失望,伸手把他身上的塑料袋慢悠悠的撕了下来,手指还不安分的戳了戳他脸上的伤,直到那双比他多了几分血意的眼眸微微睁开,没什么情绪的看着他,他才回到驾驶座位上,“如果没记错,后面有医疗箱,要换个药吗?”   “没必要。”[太宰治]摇摇头。[中原中也]当时处理的必然会比眼前的太宰治好,大可不必给自己找罪受。   太宰治微微踩下了油门。   他知道此刻的中原中也在哪儿。   门铃被按响的时候已经凌晨,[中原中也]正坐在沙发上喝刚出门买的咖啡,因为在医院睡了一觉,做了些不太美好的梦,以至于他现在完全没有睡意。   中原中也让他自便。他陪着这几个人折腾许久,累到现在,实在是困了。   [中原中也]打开门的时候,手上的咖啡还没有放下。他大概知道来的是谁,结果也不出所料。   三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同时偏头看向太宰治。   “你还有什么事吗?”两人同时开口。   准备吃瓜的太宰治:“……”   怎么,他是不配站在这里吗,难道这就是常说的三个人的感情总要有一个人先退出?还是说这俩人是在嫌弃他?   “好吧,二位自便。”他叹气道,真是的,连看戏都不让。   太宰治走后,气氛一下子冷了。   “你一定要把我堵在门外吗?”   [太宰治]虚弱的靠着门框,幽怨道。   [中原中也]错开了身。   他安静的,缓慢的走进去,靠在刚刚中原中也坐过的沙发边上,“有吃的吗?”   刚刚太宰治虽然把大的那一半苹果给了他,但是那苹果本来就小巧玲珑一个,根本没什么用。   [中原中也]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默默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最后能吃的水饺已经被吃掉了,于是给他递了一个买咖啡的时候顺便买的苹果。   [太宰治]艰难的抬眸。   挺好的,还是苹果,而且还是没削皮的。   [中原中也]一看他那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苹果皮没毒,你死不了。”   然后他又后知后觉的想起,也许有毒才是[太宰治]所期待的。   [太宰治]抬手向他展示了一下被包成粽子的两只手:“你觉得这合适吗?”   [中原中也]冷了脸:“不然呢,让我喂你吃?”   [太宰治]憋屈了一会儿,知道这家伙肯定不会喂他,于是用两只粽子手捧住了那颗苹果,默默缩到一边去咬了。   [中原中也]等他慢悠悠啃完一整个苹果,大概十几分钟,才开始说话:“客房在左边,想睡觉去那儿。”   “现在已经是凌晨,马上就可以起来练太极拳了。”[太宰治]道。   “那随你。”   [中原中也]无视了他,本来想要一个人安静的喝咖啡,现在想来应该是不行,身边这家伙是肯定避不开了。   于是他又给了对方一个苹果,自己在旁边喝咖啡。   [中原中也]本来以为经过和他的异面同位体这么一谈,他会多一些话想和[太宰治]说,但直到面对面的时候,他发现他错了,其实还是没什么好说的。   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不是谈谈就能解决的,它就没法解决。   交谈无法解决,拳脚无法解决,时间没法解决,遗忘没法解决,最后和死亡一起带进坟墓里。然后呢?然后它依然没有解决,它只是被丢掉了,像垃圾被丢进垃圾桶一样,没了意义。   接下来的一周,是很玄幻的一周。   最起码中原中也是这么觉得。   每天早上一睁眼,以前几个月见不到一面的太宰治就睡在他旁边,把他抱在怀里,还时不时用那微卷的发蹭他的脖子,每次都抱的很紧,让中原中也很不爽。   真是的,抱这么紧是想干嘛?他又不会跑了。   下了楼,[中原中也]出去已经买好了早饭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太宰治]则是坐在他的对面,两人一言不发,各干各的事。   上了班,一群人在讨论木乃伊,据说是Mafia有人专门去埃及盗墓,盗出来最古老的,浑身都是黑色藤木缠绕的皇室木乃伊,送给自己在医院生病的爱人。   晚上回去,因为两个是无业人员,一个有业但是爱迟到早退,所以每次他都是最后一个。   回来的时候,太宰治在打游戏,另外两个在神游天外修仙。   然后太宰治见他回来了,眼睛就会亮起来,会拍拍旁边的空位,“来啊来啊,打游戏。”   这种日子他过了七天。   温馨中透着一丝怪异,怪异中透着一丝……   还没等他想到形容词,睡在旁边的太宰治便勾着他的下巴吻了上来。   中原中也想,这家伙肯定刚刚吃了巧克力。 第五十八章   [中原中也]最近总是猛然之间眼前会一片漆黑, 意识全无,能感知的唯有耳边非人类的, 如同怪物一样嘶哑的鸣叫声,只能站在原许久之后缓缓回过神。身体里那个家伙似乎要越来越不受控制。   他在中原中也的家里已经待了七天,每一天都感觉到煎熬。并不是因为环境,而是因为内心的焦躁。焦躁到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只能泡着咖啡,在天台的小桌旁坐着,看天上的星星。   世界上有些浪漫的人说, 人在死后会成为星星。[中原中也]以前对此是不屑一顾的,他不信鬼神, 更不信这种荒诞而离奇的说法。但人心瞬息万变, 他不再是一个小孩子, 于是他开始渴望变成星星, 想看着这座城市安宁平静的存在下去。   他想, 他果然还是不放心啊。   [太宰治]总会在他喝咖啡喝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出现,坐在他的桌子对面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和他一起看天空。   就像很多年前的夜晚, 两个人任务的时候吵架了,可是又不能真的把对方扔在危险的地方自己走人。于是他们靠着同一棵树, 树隔开对方,他们抬头看着天空, 有时候星星闪耀没有月亮, 有时候又只有一轮孤月挂在天上。   也许从来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在一起也会有这么安静的时候。那样的夜晚太过安静, 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彼此。   就像现在这样。   [中原中也]难得觉得茫然,因为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可以杀死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敌人, 却无法伤到那个居住在自己身体里的恐怖存在。   [太宰治]忽然递过来一颗糖。   他回过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太宰治]说了这些天来的第一句话:“怕你忽然低血糖,晕在这儿我不想扶你。”   这家伙原来一直看着他啊,可惜了,不是低血糖。不过[中原中也]不想浪费时间解释,他去拿那颗糖,只是抬起手的时候,他再次听见那些喧嚣的,荒诞的声音。   他想,真是太吵了。   [中原中也]再次慢慢陷入黑暗,闭眼之前,他想,人在临死前会看见过往的一生,这句话是假的。他明明只看见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太宰治]那张模糊的脸,一如既往的让他心梗。   但事实证明,他这个判断有些问题。因为他再次醒了过来,在中原中也家中的客房里,而[太宰治]趴在他的床边,好像是睡着了,但依然死死抓着他的手,抓得很用力,手臂已经有些麻木。   七天的时间足以让[太宰治]手上的伤口止血结痂,却不足以让它愈合。   不用想都知道很疼,可[太宰治]还是有毛病一样用了那么大的力气。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动一下表示自己醒了的时候,[太宰治]感受到他的呼吸,率先抬起了头。他有些愣住了,因为[太宰治]的眼睛里都是血丝。   “你睡了三天。”他的声音很沙哑,然后略带嘲讽的又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中原中也]盯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沉默了一会儿,[太宰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意识到了不对,默默松开了手。   “你手上的伤口裂开了。”他提醒道。   血透过纱布沾染在了[中原中也]的手腕上,新鲜的红色极为刺眼,有些则是已经凝固了的暗红色。   [太宰治]慢慢解开纱布:“我知道。”   [中原中也]又说:“他们两个呢?”   [太宰治]回答:“被我赶走了。”   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任何问题。   按正常方式检查,[中原中也]的身体除了有些缺眠疲惫之外,并没有问题。没有低血糖,也没有隐藏的疾病。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荒霸吐。   但是为什么?[太宰治]不明白,明明这个世间的中原中也是没事的。还是说,因为他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然后因为蝴蝶效应,另外的不该有的后果也产生了呢?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为什么是[中原中也],为什么偏偏一定是[中原中也]!!   [太宰治]想大笑,喉咙却一点声音发不出来。   他将中原中也和太宰治赶出房间,他说他知道为什么了可以解决好一切。让他们不要再进来。   “最起码我现在还活着。”[中原中也]说,“烂手机里的那些玩意儿不是说了吗,我们在错误的空间,所以不会死。”   他不太会说话,但他感觉现在[太宰治]快要把自己逼死了,所以干巴巴的说着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来安慰。他有一种感觉,自己昏迷这三天,[太宰治]不仅没有睡觉,而且一点东西都没有吃。   “那回去以后呢?”[太宰治]问。   [中原中也]想了想,最后有些无奈:“生死有命。”   “我记得你不信命。”   “我当然不信,只是随便敷衍你一下罢了。”   [太宰治]:“……”   过了一会儿,[太宰治]又说:“我的人间失格在这里似乎无法对你身体里那个家伙生效,他的也是。”   他不想去思考为什么之前在赌场的时候对[中原中也]是有用的,也不愿去承认他此刻确实迷茫。更不愿意去想,如果人间失格对荒霸吐一直不起作用,该怎么办。   所以他只能说,是人间失格失效了。   很荒谬,但他说过的荒诞的话太多了,不缺这一句。   [中原中也]忽然伸手,扯着他的衣领把他拉了过来,[太宰治]也顺从照做。   “这样吧,太宰治,我们做个交易,你知道脱敏吗?”   [太宰治]自然是知道的,毕竟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那个混球医生了。   脱敏,就是以医学方面得特殊手段不断的去接触致敏物,从而让过敏症状减轻,直至完全适应。   简单来说,就是不断的去直面痛苦,直到对痛苦麻木。   “我会不断在你面前装成死去的样子,让你能够接受我的死。如果我成功了,作为医药费,你需要任劳任怨继续在Mafia工作五十年。如果我失败了,我允许你去我的坟墓前面跳舞,允许你处置我家里的所有藏酒。”[中原中也]说。   [太宰治]只是死死盯着他:“你怎么判断自己有没有成功,为什么装死会有坟墓,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中原中也你是不是有病?而且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脑子不好你就闭嘴吧!”   说完这一串,还没等[中原中也]回答,[太宰治]忽然开始剧烈的喘息,他捂着自己的脖子蓦的跪下,瞳孔逐渐扩散开来。   他过呼吸了。   “太宰治,呼吸!”[中原中也]冷静的上前扔开他掐自己脖子的手,“呼吸!”   可[太宰治]什么也听不见,他猛然扑上去,掐住了[中原中也]的脖子,肆无忌惮的发疯道:“你闭嘴!”   他说,“你给我闭嘴!” 第五十九章   他掐着[中原中也]的脖子剧烈的颤抖着, 刚刚那猛的一扑好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与其说是掐, 不如说只是虚虚的搭在对方的脖子上,不断的重复着同样意思的话:“闭嘴……你凭什么死,你不能死,闭嘴……”   他努力的凝聚着视线,依然什么都看不清。他想要喘息,但身体不受控制,再努力也无法将自己从窒息中拯救出来。朦胧中想要回到诞生之初, 他不知道那时候是否有人在期待他的出现,但他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是最不痛苦的。不需要思考, 也不会受伤。   “太宰治……你怎么……还好吗……”   [中原中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他想要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可是无论他怎么尝试, 还是不行。   他是不是要死了?   不对, 是[中原中也]要死了。   什么世界级笑话,他还没死呢,[中原中也]就要死了?   [太宰治]觉得自己的意识分成了两半, 一半在现实的窒息中痛苦不堪,挣扎不得, 却想看清[中原中也]的脸。另一半在意识中慢慢沉入深海,不愿意再反抗, 只想要结束一切。   明明被掐的是自己, 但[中原中也]觉得[太宰治]要比自己先一步窒息了,不论他怎么喊, 这家伙都听不见,活像受了天大的刺激一样。   [中原中也]恶狠狠揍了他一拳, 这一拳他是用了力气的,[太宰治]向后仰去,兀的吐出一口血,他死死按住对方的肩把人拖回来:“你冷静点!太宰治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他已经几乎是在吼了,可[太宰治]的眼神依旧是失焦的,像是陷入了某种梦魇。   [中原中也]只能挥拳想给他再来一下看看能不能醒过来,但就在这时候,[太宰治]的手指勾住了他的手,沾血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中原中也]看他终于有了反应,长舒一口气,俯下身:“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太宰治]的声音微弱的像是夜晚从碎石间吹过的风,细碎而清晰。   他说,“你不要死。”   你不要死。   你不要死。   “……哈。”   [中原中也]被这句话逗到了,他想说你也有今天,想笑,想嘲讽,想用他能想到的罪恶的的语言来问候这个人。可他的嘴角却无法弯出对应的弧度,无论是向上还是向下,都是那样苍白而无力。   就在他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的时候,[太宰治]本能的仰起头,靠近他,将唇间的血印在他的额头上。   像是一个吻,一个很轻的吻。   [中原中也]愣住了。   [太宰治]轻声问:“现在还会觉得恶心吗?”   他沉默不语,因为无法给出两人都想要的答案。   他做不到。   “中也。”   [太宰治]又喊他,   “我们一起去旅行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依然是失焦的。   无边的混沌中,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十六岁的[中原中也]。   肆意张扬的少年蹲在敞开的窗户边,背景是干净澄澈的蔚蓝天空,和他眼睛一样的颜色。风吹过他和太阳一样绚烂的头发。他低头看着[太宰治],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他说:“我想去冒险,跳伞或者攀岩,我想在最高的悬崖跳水,想漂流过风浪最大的海。去最深的海沟飞过最高的山脉。太宰,你知道吗,我的生命应该就是这样的,在天空,或者是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他又说:“哪怕是死掉也无所谓,我永远会在路上,最后变成蝴蝶?或者是啤酒杯上的一粒尘埃?那都无所谓。”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这样的对话发生过吗?还只是他又得到了另一个太宰治的记忆?[太宰治]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此刻什么都不重要。   他只知道,无论是哪一个中原中也,都是洒脱的,自由的人,他不会永远停在哪里。即使是Mafia,也只是他暂时憩息的家。那就走吧,先走吧,不要再困在这里了,不要再被困在[太宰治]身边了。   [太宰治]说:“带我走。”   去哪里都行,但是不可以一个人悄悄的死去,不要给他留遗言,更不要给他剩下回忆。   [中原中也]看着他,透过夜幕看着他,有风在他们之间穿梭。月亮在夜的帷幕间游走,神明行走于世间,祂唱着哈利路亚,唱着祷告的羔羊颂。   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求你垂怜我们。   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求你垂怜我们。   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求你赐给我们平安。   [中原中也]对此只想说,神经病吧,滚,唱的什么鬼东西,听不懂。   但他愿意陪着[太宰治]把这场闹剧继续下去,暂时的将所有的隔阂扔在一边,闭口不言真正的问题,只是放纵着畅想未来,就像穷人想象自己中了500万彩票之后该怎么花一样。   他问,“Mafia怎么办?”   他们现在并不是可以说走就走的身份和年龄。   “随便,让森先生死而复生,或者再选一个有能力的属下,这些年我培养了不少有用的下属。本来准备把那些野心太大的都埋了,现在可以缓缓。”[太宰治]说。   [中原中也]又问:“有人追杀我们怎么办?”   离开Mafia,就意味着失去权力,以及无时无刻不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下属。[太宰治]这些年将Mafia扩张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可怕地步,但与之相对应的就是他的敌人也多的离谱。   有多少人祈求他的庇护,想要他活着,就有多少人被他算计过,恨不得啃食他的血肉。   “中也保护我就好啊,这种事情你不应该早就熟能生巧了吗?”[太宰治]说。   “我的保护费是很贵的。”   “Mafia的首领虽然不在乎钱,但这些年的积蓄还是非常非常可观的,我可是有好大——一笔钱呢,能雇佣中也到你变成一个老头子。”   [中原中也]点头,算接受了这个说法。   “那你的那个朋友织田呢,还有中岛敦。”他继续问。   [中原中也]看得出来,[太宰治]对这两人都很看重,一个是朋友,一个是亲眼看着慢慢成长的小孩。   提到他们,[太宰治]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但也在几秒后做出了回应。   “织田作他……不是我的朋友,我们没怎么见过的。”   织田作是太宰治的朋友,但不是他的,而身为太宰治朋友的那个织田作已经死了。要是强行把感情放在自己那个世界的织田作身上,估计只会带来困扰。   侦探社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就不要再去打扰了。   “至于敦,他有森先生,不用担心。”[太宰治]想起自己那位导师,心情有些复杂,但也多了几分释然,“他应该会对我的死感到很遗憾吧,这种遗憾会让他好好对待敦的。”   最起码日后,他不会像这个世界的森鸥外设计死织田作一样去伤害镜花。   “那问题解决了。”[中原中也]说。   “我们也该清醒一点了。”[中原中也]又说。   被用理论解决的问题从来不是真的被解决了。   [太宰治]说把Mafia交给其他有能力的下属。这就好像有人说,把叛徒全都揪出来杀掉,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解决方案很直接很正确,但实际情况是,那些叛徒怎么才能找到?怎么确定全找到了?   与此相似的,他们要如何确定那些下属真的有这个实力?如何确认他能甘心成为组织的奴隶而不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而且不是每个人都像[太宰治]一样,能一上任就得心应手的掌控组织,并且有[中原中也]把所有反对者的头都给卸了。   这需要时间,很多很多时间。   但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而除此之外,还有那个他们默契的避而不谈的最重要的问题。   他安静的看向[太宰治],对方此刻已经回复了过来,除了挨的那一拳的伤还在脸上流血。   [太宰治]伸手把他额头被吻上的血迹擦去:“你要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中原中也]没有躲开:“就这样吧,已经很晚……”   “樱井弦,很适合当下一任Mafia的首领。”[太宰治]打断他,“我让他接触过首领的工作内容,很多次,并且指导过他。所以即使我忽然消失把Mafia交给他,他也不会束手无策。”   “让他接触首领的工作?”[中原中也]皱眉,他记得这人在Mafia一直本本分分,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为什么?”   [太宰治]回答说:“不是最聪明,也不是最强,却能让其他人服从他。这是他的优势,我看中的就是他这点。”   [中原中也]:“……原来你还真想过死了之后Mafia怎么办。”   比预计中的稍微有了那么些人性。   [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不是因为这个。”   [中原中也]没有插嘴,默默等待着下文。   “我以前……时常在想,如果我们真的可以自由,真的离开了去其他地方,该做些什么准备。”   幻想成为英雄的少年买了变身器。想要变成精灵的女孩背上了人造的翅膀。他们都知道不可能会实现,却还是愿意为了想象中的那个未来做出实际的事情。   [太宰治]也不能免俗。   他一直在幻想,一直在期待。   即使他知道,他所想象的一切永远不会发生。 第六十章   [太宰治]抬头, 天空中的繁星依然闪耀。   低下头,无尽的黑色似乎要将他吞没。   手机的屏幕不合时宜地亮起来, 恍了一下他的眼睛,隔了几秒他才适应了这样明亮的光线。屏幕上面只有机械性七个字来通知他:回归进程,余三日。   [中原中也]此刻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他恹恹地将手机塞回去,觉得碍眼又麻烦。   还剩三天,距离一切终点的到来还剩三天。   他们两个必须做出决定,舍弃什么, 挽留什么。[中原中也]看了他一眼,复杂又平静, 可他自认为已经说了所有该说的话, 转身离开。   “中也。”[太宰治]出声。他坐在地上, 似乎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手搭着膝盖, 夜色氤氲中,一双鸢色的眼眸居然隐隐泛出血色。   不出所料,[中原中也]就像之前的千百次一样, 如他所愿停了下来。   他们都很清楚,只要[太宰治]开口, [中原中也]一定会为他停留。就像太阳会升起,星星会闪耀, 月亮有阴晴圆缺一样, 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只要他说。   只要他肯说。   [太宰治]的嘴张张合合,陷入了名为自我的深渊, 他在挣扎,在和另一个自己争执。   他的心说, 让他留下吧。   他的心又说,你带给他的不是只有痛苦吗?   “你很重要,中也。”脑子里两个小人打架打了许久,互相揪对方头发,逮着脸薅。打的天翻地覆,最后[太宰治]憋了这么句话出来。   [中原中也]又被他气笑了:“你喊我就想说这个?”   他当然知道自己很重要,从小到大不管在哪儿,他都是组织里的王牌。要不是因为害怕被打死,想去挖Mafia墙角的人可太多了。   毕竟这世上,谁不想要一个中原中也呢?   “这不用你说,我知道。”[中原中也]一点面子不给的补充道。   [太宰治]知道他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但他这次不想打个马虎眼过去了。   因为他要死了,更重要的是他感觉[中原中也]看上去也不是很能活的样子。既然都要死了,那应该当个明白鬼。   于是他说:“对我也很重要。”   “……”   [中原中也]一时间语塞,他没想到这家伙能说出这种话来,一时间有些怀疑眼前这人是个假的。   这么诡异的话是[太宰治]能说得出口的?   他想,还是假的比较好。不然他会心软的,他一定会心软。但这样继续纠缠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我的爱恨都是乱糟糟的,爱让我恐惧,恨让我麻木,我什么都已经分不清。但是中也,不管出于什么样的感情,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太宰治]的声音在夜风中破碎,离得远了就开始听不清,给人以他在哽咽的错觉,他一字一句,说得都非常痛苦艰难。   “中也,你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很重要。”   [中原中也]回以沉默,他停在那里,没有离开,也没有回头。   他在等[太宰治]继续说下去,再来决定自己要不要停留。   “我曾经希望,对你来说我是特殊的。”   听见这句话,[中原中也]将自己的拳头攥的咯咯作响,心中的怒火已经压制不住。   “但我现在觉得,就这样也很好。”   额角青筋终于忍无可忍地暴起,无法克制的跳动着,[中原中也]彻底怒了。   他回头一把将[太宰治]从地上薅起来,海蓝色的眼中蕴育着风暴,怒气让他的手和嘴唇都在发抖:“不是,太宰治你是不是有病?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没有不在乎你!我没有不在乎你!要是我不在意你,你踏马的这颗漂亮的脑袋早就被我扭下来当陀螺抽了。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你是不是听不懂!”   不等[太宰治]做出反应,他一个头锤上去,发出很响的一声“砰”,霎时间两个人都是眼前一黑,然后开始眼冒金星。   其实[中原中也]本来想直接给拳头的,但又怕这混蛋觉得自己揍他这么狠,肯定是心里恨他,索性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看谁头更硬。   这短短的几秒他思考居然能思考到这一点,[中原中也]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太宰治]捂着额头缓了许久,然后麻木道:“你宁愿伤害自己也要揍我,你还说真的不恨我?”   本来就暴躁的不行的[中原中也]:“……”   他的内心有一百只人虎奔腾而过,跑完之后一片狼藉,风在吹,草在摇,一切都很空旷。   他忽然产生一种活着真没意思的错觉。   作为一个007的社畜,他的上一任领导是个喜欢小女孩的变态,这一任领导是个自杀狂。   自杀狂天天揪着花的花瓣问:“你说他到底在不在意我?”   花说不在意,于是他开始发疯。   花为了不变秃头,改口说在意,他又说花骗人,然后继续发疯。   [中原中也]以前真的想问,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一天天发疯?   现在他不想问了,因为他知道这家伙是真的有病,还病得不轻。   领导有病也就算了,再回头一看——   老虎同事带着他的小女孩跑路了,柠檬头拿着炸弹把自家办公大楼炸了,秘书在和他哥演《不和你走的一百个原因》,唯一还算靠谱的下属穿上别家的衣服说:对不起其实我是间谍。   [中原中也]两眼一黑看不见Mafia的未来。   越想越心酸。   他忽然懒得揍太宰治了,只想躺着,等哪天控制不住荒霸吐了,吞个几斤特制的炸药,找个没人的地方自爆。   [太宰治]看他越来越阴沉的脸,大概也知道这家伙想到了什么,默默道:“其实我在Mafia平时工作挺认真的。”   他那时候真的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在位期间,Mafia和吃了激素一样,扩张的别提有多快了,是森先生和被森先生抹了脖子的先代见了都要为他鼓掌的程度。   [中原中也]冷笑:“这就是你拽着我加班的理由?”   “我以为你喜欢工作和加班。”   “我那是尊重我的工作!谁会喜欢加班啊?”   [太宰治]冷笑道:“所以你当时根本不是因为担心我被绑匪劫走才留下,你是想要加班费?”   “你加班那会儿怨气比鬼都重,大姐头看了都得绕道,哪个劫匪敢碰你啊,他想玩器官消消乐吗?我担心你个头啊!”   [中原中也]觉得这人真是不可理喻。加班不为了加班费,难道是为了和[太宰治]吵架吗?   他只是在工作中很有激情,但如果没有工资那一切免谈。   就像有人学习认真,但如果好好学习得到的仅仅只是知识和成绩,而对取得一份好的工资毫无帮助,那这学不上也罢。   [太宰治]被他揪着,领子死死禁锢住脖子,有些喘不上气,因为缺氧眼前有些模糊,但不妨碍他开口说话气人。   “呵呵呵,陪森先生加班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能一样?”[中原中也]听见这问题,只觉得自己也要跟着一起缺氧了,对待长辈和该死的搭档怎么可能用同一种态度,“那我让你闭嘴你不闭嘴,森先生让你闭嘴你怎么就不说话了?”   “哈。”[太宰治]对此不屑一顾,“所以他现在不在Mafia了,而你还在啊。”   “你的意思是我还应该谢谢你?”   “当然。”   “……我去你的太宰治。”   [中原中也]松开手,[太宰治]落到地上,疲惫的捂着脖子被勒出红痕的地方。   俩人各自看向一边,默默平复着心情。   过了一会儿,[中原中也]居高临下地问:“所以太宰治,你觉得如果在乎一个人,我应该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   话题又回到了最初,但这次两人都希望能得到正式的答案。   [太宰治]抬起头,看着那双在夜色中,依然有着温柔微光的蓝色眼眸。想起好久之前自己溺于无人的海中,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看到的天空。   他说:“你应该在我身边。”   [中原中也]反驳,“可是你把我派遣出去,然后自己逃走了。”   “那你应该来找我。”   “你这是无理取闹。”   “可是那你回来了不是吗,中也,不论如何你应该来我身边。”   [中原中也]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太阳穴:“你知不知道你这家伙真的很烦?”   “你总是这么说。”   “因为你真的很烦。”   俩人不胜其烦的又看了对方一眼,最后都被对方略显狼狈的样子给逗笑了,一边笑,一边又将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开。   “那如果明天世界就要爆炸了怎么办,我也必须在你身边?”   “是,一直在我身边,直到一切结束。”   “你不去当英雄了?”[中原中也]问,“这可是你好不容易才达到的,那个你所希望的世界。”   织田作活着。   旗会还在。   芥川也没有病入肺腑。   “无名英雄这种事情……还是不适合我。”[太宰治]叹气道。   “所以呢?”   [中原中也]蹲下来,与[太宰治]平静的对视,他们都在对方的瞳孔中看见一个小小的自己。   无边的,海的深蓝,[太宰治]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被蛊惑了。   “所以我们一起去旅行吧。”   变成死掉的蝴蝶,变成啤酒杯上的一粒尘埃。   世界的寂灭是我们旅途中最绚烂的焰火。 第六十一章   太宰治疲惫的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他们好像吵完了。”   中原中也瞌睡的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他明天还要上班:“应该是的。”   “你以后能不能给房间装个隔音?”   “我也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有人敢在我家吵架,真是活的久了什么都能遇见。”   两人长叹一口气, 翻了一个身,终于能好好睡觉了。   第二天的醒来的时候,那两个异界来的旅客已经不在了,只有[中原中也]留下的一张纸条。   “感谢这段时间的收留,告别的话我不太擅长说,祝你们能够到达自己想要的结局。”   还有[太宰治]的一句。   “祝,长命百岁。”   也不知道究竟是祝福还是诅咒。   太宰治随意的将纸条扔开, 趴在中原中也身上:“今天早上想吃什么?”   中原中也把人扒开,从冰箱里拿出昨天刚买的鸡蛋, 挑了四个最大的, 转身塞给太宰治:“我要吃两个鸡蛋, 一个溏心, 一个全熟。”   “我做饭, 有什么报酬吗?”   “我开车送你去上班。”   “我要你骑新买的那辆会飞的摩托。”   “成交。”   太宰治敲开鸡蛋,蛋壳落在垃圾桶里。中原中也对着镜子打理好头发,一丝不苟的戴上帽子。清晨的阳光落进来, 撒在窗台还沾着露水的水仙花上。   人的生命可长可短,非人类本身可以控制。   但不出意外, 他们还会有很多很多这样的早晨。   郊外的车站很是空荡,冬日将去, 但残留的几丝寒意依然可以彻骨。   [太宰治]将脖子上的红色围巾裹的更紧了些, 与身上黑色的大衣相间,像是最简单的画, 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苍白的人。   “很冷吗?”[中原中也]倚着站台的板子,发出了无情的嘲笑, “这么怕冷不如在家里待着。”   [太宰治]冷着一张脸走近了,顶着对方疑惑不解的表情,把自己冻得像冰一样的手塞进了对方的脖子。   “太宰治!”[中原中也]一瞬间像受惊的猫一样弹起来,[太宰治]迅速转身躲过他的一个飞踢。   “中也,是不是太久没锻炼了,体术弱了啊。”一边躲还一边嘴欠。   [中原中也]忍无可忍的反身又是一踹,这回[太宰治]还是预判到了,但是身体灵活度没跟上,被踹中了胸口。因为收了力,外加他已经习惯被蛞蝓揍了,所以没感觉疼。   但在被踹到的同时,他扯住了[中原中也]的胳膊。于是两人一起翻滚着摔在站台上,扯着对方的脸就是一顿猛撕,都疼的龇牙咧嘴。   站车来的时候,里面寥寥无几的客人看着小孩子打架的俩人。   感觉到列车的靠近,但一时上头没立刻分开的俩人,在感受到数道看热闹的视线后有些懵的抬起头。   看着他们傻傻的样子,终于,一个老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上车了,孩子们。”   声音惊飞了电线杆上的麻雀。   ——   三天能做的事情很多。   足以让曾经的“双黑”震慑整个里世界。   能够让[太宰治]想出一百个让Mafia燃起来的方式。   或者把世界搞得天翻地覆。   但三天又太短了。   去抚摸玫瑰花窗上的黄金?   还是去茶卡盐湖看自己的倒影?   亦或者去西伯利亚挖土豆?   这要耗费很多时间在无聊的飞机上,而位于异界的他们两个也没那么多钱订机票。   所以[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只是找了一个人迹罕至的村镇,租了一间小屋,小屋后面开着一片蓝色的风信子。太阳好的时候,会有几只毛茸茸的猫在里面打滚。   [太宰治]躺在猫旁边,枕着头看天。   白云一朵朵,天也很蓝。   和十五岁的时候一模一样。   忽然一只橘猫翻了个身,板着个脸出现在[太宰治]的视线里,挡住了冬日里难得的阳光。两人的脸挨得很近,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的绒毛。   橘猫问:“你有没有发现,你压着我胳膊了?”   [太宰治]说:“当然发现了,因为我故意的。”   然后他冲着橘猫的耳朵轻佻地哈了口气   察觉到对方的怒意后,[太宰治]飞速的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抱着几只压着他风衣睡觉的猫就跑了,徒留一地猫毛。   [中原中也]自知追不上,慢悠悠地爬起来。看着他的背影,想要生气,但又觉得幼稚。   最后无奈地笑了。   跑远的[太宰治]忽然转身,风衣的尾巴在空中划过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向[中原中也]很用力地招手,和十五岁那年干了坏事要拉[中原中也]下水的时候一样,然后他将手在嘴边挽成话筒状。   “房东奶奶说,吃饭啦——晚回去的人洗碗——”   他很欢快的笑着。   [中原中也]觉得,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太宰治]的表情。   晚上的时候,[太宰治]非常自觉地抱着被子睡到了[中原中也]旁边。   [中原中也]狐疑:“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一间双床房。”   “你没记错,甚至如果你把眼睛稍微往旁边瞥一下,就能看见另一张床。”   [中原中也]上下扫视他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他的被子上:“那你现在是几个意思?”   “我觉得你的床比较软。”[太宰治]振振有词。   [中原中也]点点头,顺从地抱着自己床上的被子,移去了另一张床。   “行,我和你换。”   [太宰治]:“?”   这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有些不解,有些委屈,但最终还是坐到了床上。   “祝你今天晚上做个噩梦。”回过神后,[太宰治]抱着被子,皮笑肉不笑道。   [中原中也]懒得搭理他,给他留下了一个背影。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太宰治]忽然从床上惊醒。   他呆愣地喘息着,用掌心捂住脸,心有余悸地缓了许久,然后才敢不太确定隔着夜幕看向窗外。   窗外没有光。   不在横滨。   不是做梦。   [太宰治]这才觉得自己的呼吸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摸索着挪到[中原中也]的床边,趴在床沿边安静地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   乡镇的夜晚漆黑一片,即使是[太宰治]也没法在没光的情况下去看清[中原中也]的脸,于是他需要靠近,靠近这个房间唯一的热源。   这样就不会有噩梦,他也不会再冷了。   就在他准备干脆就趴在这儿等到明天早上的时候,一双温热的手贴上了他的脸。   然后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明明是在嘲讽,却因为困倦带上了几分温柔,“怎么,刚刚诅咒我做噩梦,结果自己做噩梦了?”   [太宰治]:“……没有。”   “呵……撒谎。”   说完,那只手收了回去,[太宰治]有些遗憾的感受着脸上残存的温度,心里有个地方莫名被勾了一下。   “别摆出那可怜的样子了,一起睡吧。”[中原中也]认命道。   其实[太宰治]从梦里惊醒的时候他就也醒了,但实在太困,虽然意识清醒,眼皮却睁不开来。   [太宰治]趴到他床边的时候,他还寻思着这家伙是不是用谋杀他,结果这家伙就只是趴着,而且看上去还准备就这么继续睡下去。   [中原中也]这才不得已逼着自己把眼睛睁开来了。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就是[太宰治]这混蛋玩意儿记仇,特别小心眼。   “为什么是我搬过来,不是你搬过去?”   [太宰治]得了便宜还卖乖道。   “那你自己睡去吧。”   “喂,要不要这么狠心啊?”   最终两人还是挤在了一个被窝里。   [太宰治]:“中也。”   “嗯。”   “我在做梦吗?”   “你扇自己一巴掌就知道是不是在做梦了。”   “额……那还是假设没做梦吧。”   “嗯。”   “我们明天待在房间里,哪儿也不去好不好?”   “好。”   “我们……唔……”   [太宰治]还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捂住嘴手动闭麦了。   “明天再说,我好困我要睡觉。”[中原中也]已经困得嘴都开始打飘了。   [太宰治]眨眨眼,顺从地点点头,于是下一秒手上的力道就松了。   [中原中也]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   这睡眠速度,不愧是007的社畜。   [太宰治]小心翼翼地动了一下胳膊,然后隔着被子圈住了[中原中也],这样他每一次呼吸的起伏,自己都能清晰的感知。   他感受着对方的心跳,睡了一个难得的安稳觉。   第二天,按照约定好的,他们待在房间里没有出去。   空调的温度打的很高,即使不穿外套也不会很冷。   两个人蜷缩在沙发上,裹着一条毯子,把窗帘拉的严丝合缝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电视上播放着恐怖电影,小丑正对着屏幕狰狞的微笑,嘴里还咬着一个人的胳膊,血滋啦滋啦地流着。   [中原中也]看着这一幕,再看看手里刚拆还没来得及吃的薯片,一时间觉得失去了胃口,直接反手塞进了[太宰治]嘴里。   [太宰治]面无表情的接受了。   咔嚓咔嚓咬了几口,他又吐了出来,不可置信地看向[中原中也]:“这是什么味道的?”   [中原中也]将包装袋翻过来,沉默了片刻,最后有些同情地开口。   “生姜石楠花味。”   还好不是他吃的。   [太宰治]:“……” 第六十二章   薯片被扔进垃圾桶, 他们继续看恐怖片。   对于[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这种常年走在生死边缘的人来说,有些恐怖片除了画面足够恶心之外, 没有任何优点。   剧情毫无逻辑,[太宰治]甚至有几次直接看笑了。   于是换成了科幻片。   [中原中也]成功被催眠了,靠在[太宰治]的肩膀上睁不开眼睛,脑袋一颠一颠的。但因为不缺觉,没过多久又清醒过来。   最后[太宰治]开始放狗血爱情片。   不停的误会误会,不停的你爹杀了我妈,你妈害了我全家, 我们血海深仇,但最后我们还是爱得死去活来。   细作永远爱上自己的目标, 杀手永远会心软, 先爱的那个永远被辜负, 反派永远在死前被洗白。   其中的智障行为给[中原中也]看精神了。   虽然狗血, 虽然脑残, 但是上头。   看到最后男女主深情吻别,哭着说再见的时候,[中原中也]笑倒在了[太宰治]的怀里。   “不行了, 他们脑子没病吧哈哈哈哈……”   [太宰治]为了防止这家伙笑意厥过气,敷衍的给他拍了几下背。   一部电影两个小时, 没看几部就到了晚上。   晚饭的时候,[太宰治]向房东太太借了厨房处理了食材, 一起吃了寿喜锅。   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寿喜锅。   以前年纪小的时候喜欢吃垃圾食品, 长大后忙于各自在高级餐厅和一群老东西玩心理战。   后来,全是色素的廉价棒冰随着梧桐树下老人的逝去没了踪迹, 老东西也差不多都被弄死了。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人聚了又散, 最后还是坐在同一张桌前。   他们喝酒。   很多很多的酒。   没有工作,没有任务,没有任何值得他们起床的事情。他们可以一觉睡到中午,或者晚上。反正窗帘拉起来漆黑一片,傍晚和凌晨又有谁分得清呢?   世界就是这一片小小的房间,只要他们闭上眼睛,太阳不会升起,明天也不会到来。   喝醉之后,人的话总会多起来。   [中原中也]:“你说森先生现在会不会已经回Mafia了?”   [太宰治]:“大概率吧,毕竟你我现在都不在,森先生不想回也不行。”   [中原中也]:“那你猜,我们回去之后会不会一睁眼就看见红叶姐拿刀劈过来,一边劈一边问‘你们两个臭小鬼居然还敢回来?’。”   “说不定是你那些旗会的朋友先哭着一人给你来一拳呢?”   “那也总比你养的那只人虎锤你一拳的好,估计能直接给你肋骨锤断三根。”   “看来到时候我就只能先拉着你跑了,最好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好啊,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太宰治]拉着他摔到白色的床褥里,他们神志不清的接吻。   他们两个都没接吻的经验,以至于吻上对方嘴唇的时候像是在撕咬,直咬的满嘴腥甜,是对方血的味道。   到了这份上,不是爱到骨子就是恨到极致。爱恨和喝了酒的脑子一样混沌,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两者皆有。   吻到一半[中原中也]睡着了,他虽然爱喝酒,却比[太宰治]酒量小,只能说有时候酒量是天生的,后期再练也好不到哪儿去。   [太宰治]躺在床上,[中原中也]的头趴在他怀里,毛茸茸的橘发扫着他的下巴带来痒意。再抬起头的时候[太宰治]的眼中一片清明,没有半分醉了的痕迹。   他的指尖卷了几缕[中原中也]的头发。   “中也,我们明天去哪儿呢?”   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中原中也]迷迷糊糊的在梦中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醒过来,也没有回答。   “中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中原中也]这回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于是[太宰治]小心翼翼的吻了上去。这次不再像刚刚那样,粗暴到像是打架,情到深处还给对方来个锁喉了。   像是对待柔软的棉花,亦或是易碎的琉璃。   他凑到对方耳边,轻声道:“中也,我很开心,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我想,我是真的很爱你。”   这句话说出口后,[太宰治]感觉一身轻松,就好像一直压着他的,让他无法喘息的大山消失了。   他本该早就说出这句话——在某个一同打游戏的夏夜,在对方将冰棍分成两半的瞬间,[中原中也]站在高处肆意张扬挑衅他的时候,亦或者是每次无言看着对方的片刻……   他的血液开始流淌,脉搏开始鼓动,呼吸得以顺畅。   他原来也曾如此鲜明的活着。   “我知道了。”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太宰治]诧异睁眼。   [中原中也]蓝色的眼眸依然带着醉意,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安慰一个不听话的小孩。   “我是醉了,不是死了。”[中原中也]似乎是觉得自己难得能骗过[太宰治],有些骄傲地笑了。呆毛一晃一晃,傻的可爱。   [太宰治]被他逗笑了,最角忍不住扬起。   笑着笑着,他摸到手边一片湿润,“中也,你在哭吗?”   [中原中也]摸上他的脸:“我没有。”   [太宰治]垂下眼眸,凝视自己这位搭档。   泪落在身下人的脸上,最终滑到了自己的掌心。   “是你在哭啊,太宰。”   [太宰治]沉默了片刻,极其缓慢地俯身,将头埋在了[中原中也]的发里。   “这可真是……真是太丢人了……”他闷声道。   估计等老了想起来这一天,都会羞愤的想把自己撞死吧。   “说不定我明天酒醒了就忘了呢?”[中原中也]安慰道。   “如果没忘呢?”   “那我就装作忘了吧。”   “真的吗?”[太宰治]终于抬起头。   [中原中也]酒精上头的脸氤氲着绯红色,他露出一个笑:“当然是假的。”   他抱着[太宰治]的头有些傻傻地笑,揉搓着他柔软而微卷的头发:“你放心,这事儿没几个月过不去。”   [太宰治]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第二天,宿醉的两人果不其然一觉睡到了下午。   [中原中也]难得睡这么久,不得不说真的很爽。   [太宰治]正坐在旁边醒神,对于刚刚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还是有些刺激以及丢人。   [中原中也]不解的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你怎么了?”   [太宰治]眨眨眼:“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没什么。”   肉眼可见的,[太宰治]好像更失落了。   [中原中也]:“?”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唯一的印象就是他俩好像喝了很多酒。   嘶……好像还接吻了。   那他俩不会是已经……[中原中也]的面色忽然变得很奇怪。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没有什么不适。然后再联想到[太宰治]这一副失望的表情,心中忽然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他试探着问:“所以……我应该负责?”   [太宰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   但这疑惑没持续多久,他就知道[中原中也]在想什么了。于是他的表情由疑惑变为似笑非笑,并回之以简单的一个字:“呵。”   区区蛞蝓,是什么给了他能在上面的错觉?   [中原中也]:“……”   看来是他想多了。   然后[中原中也]又转念一想:“你昨天是不是和我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了?既怕我想起来,又怕我想不起来。”   [太宰治]:“……”   他默默扯开话题:“今天天气真好啊。”   [中原中也]转头,看见窗帘还没拉开的窗户。“你透视眼?”   [太宰治]闭嘴了。   等他们磨磨蹭蹭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什么重要节日,这个点儿外面的人很少,稀稀疏疏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中原中也]一时兴起,决定要去爬山。他说想要近一点看看月亮。他一个人可以直接重力操作飞上去,但带上[太宰治]就只能慢慢爬,像这匆忙人间的每一个普通人。   他们爬了一座乡镇的荒山。   山路崎岖,草木郁郁葱葱。没有台阶和指示牌,只能手脚并用,靠感觉向上爬行。   [太宰治]生无可恋的被[中原中也]拽着往上拖,拽一步走一步,像只木偶娃娃似的,坚决不主动自己走一步。   等爬到山顶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   很可惜,天上群星闪耀,没有[中原中也]想要的月亮。微凉的风在他们之间穿梭,仔细聆听,可以听到鸟儿微弱的叫声。   [太宰治]像是变魔术一样从风衣口袋里掏出焰花棒,“既然没有月亮,那就放个烟花好了。”   [中原中也]看他又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总觉得这家伙是蓄谋已久。   焰花棒点燃的瞬间,彼此的脸在不确定的光亮里忽明忽暗,虚幻又真实,火苗一点点跳动燃烧,直至最终熄灭。   [中原中也]莫名想到萤火虫。   只在夏日出现的美丽生物。   他想,下次一起去捉萤火虫吧。挂在随便的哪个靠近窗台的地方,夜晚也就不那么黑了。   等将所有的烟花棒都燃尽之后,[太宰治]忽然道:“那天你和别人跳舞了。”   [中原中也]挑眉:“至于记仇记成这样?”   [太宰治]不置可否,只是弯腰向他伸手:“可我才是最适合你的舞伴,毕竟你的舞是我教的。”   我们比任何人都了解彼此的呼吸。   于是他们的手掌贴合在一起,无人的荒山上,他们在夜空下起舞,群星是见证者,夜空是幕布。他们的身形交织在一起,[太宰治]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旋律。   没有观众,没有灯光。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这辈子没坐过这么蠢的事。   [太宰治]忽然握紧他的手。   他说:“中也,昨天你忘记的是,我说了爱你。”   十二点,灰姑娘遗失了她的水晶鞋。   他们谢幕。   星光再次落下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他们的身影。 第六十三章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太宰治]还没回过神,就被一个巨大的白色物体砸中, 其力道之大直接把他砸倒在地上,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太宰先生!”   回过神来,只见中岛敦扑在他身上,满脸泪痕,哭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   “您终于回来了,吓死我了。”   小老虎抱着他一顿猛哭,力气大的离谱, 差点没把他骨头给捏碎。   反观[中原中也]就更惨了,直接被旗会的五个人叠罗汉叠在了下面, 只能看见几根橘色的毛飘着, 在几个人的缝隙间若隐若现, 证明他还在。   [太宰治]其实很想嘲笑他几句, 但在中岛敦第二次把鼻涕擦在他身上的时候, 他的嘴张张合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敦君,别哭啦, 我回来了。”   [中原中也]艰难的从五个人的缝隙间钻了出来,又被抱了个满怀。   帽子都被抱掉了, 几个人扒拉着他鬼哭狼嚎。   许久不见的尾崎红叶也因为俩人众目睽睽之下的消失担心地回来了,此刻手正摸在伞柄处, 思考要不要给他俩一人来两刀。   “中也!你知不知道, 我们还以为你和首领一起殉情了啊啊啊啊啊!”   “你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啊!!!”   现场可以说是一片混乱,哀嚎声遍。   [太宰治]一个头两个大。   而这一切的暂停是因为一个熟悉而讨厌的声音。   “太宰君, 中也君,你们回来了啊。”   众人诧异的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只见男人依然穿着一身白大褂,面容颓废清俊,身形瘦削,旁边跟着的是一位金色头发的御姐。   顿时,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中原中也]趁着旗会五个人愣住,从中挤出来,好不容易在地上找到自己的帽子,十分痛心地掸了掸灰。   除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其他人都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森鸥外。   即使当初对外的说法是森鸥外失踪了,但当时在场的人其实没有一个相信这种说法,都以为森鸥外早就尸骨无存。   但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太宰治]继位的时候居然没有杀了森鸥外这种事情……真的想不出理由。因为不管怎么看,依照[太宰治]心狠手辣的程度,以及两人之间自少时起的暗流汹涌,都不像是会手下留情的样子。   “森先生,许久不见。”   最终还是尾崎红叶先开了口,她是在场所有人里与森鸥外关系最好的,对于森鸥外还活着这件事,她还是有些高兴的,“你看上去这些年过得不错。”   “是啊。”森鸥外微笑着,“本来是想来收拾烂摊子的,没想到情况比我想得好很多。”   本来应该死的人没有死,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在了这里。   森鸥外意味深长道:“太宰君,不准备解释一下吗?”   他们此刻都在Mafia的楼顶,风很大,吹得[太宰治]的衣角沙沙作响,没有使用异能的[中原中也]橘色的发随意乱飞。   [太宰治]看了一眼森鸥外,他说:“我觉得,比起我,你更适合当首领。”   森鸥外是真的热爱着这座城市,甘心为组织付出一切。在这一点上,[太宰治]不得不承认,森鸥外比他强。   然后他忽然笑了,但不是以往这些年的,潮湿阴沉雨季一样的笑,多了几分平静与释然。   他不再和另一个自己百般纠缠,不再将自己困在那一片迷茫的世界里。   森鸥外不置可否,只是道:“你要离开了吗,劝你最好不要,就算烂摊子比想象中小,也还是烂摊子。”   [太宰治]毫不在意:“哦,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趁着大家的注意力大部分还在森鸥外身上,他忽然拽住在旁边看戏的[中原中也]的手,对方诧异的看着他,[太宰治]却只是坚定道:“跟我走!”   [中原中也]在一瞬间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来不及思考利弊,来不及考虑后果。   “等我回来,我请你们吃大餐,我会给你们寄信的——”   众目睽睽之下,[太宰治]吐了一口气,拉着虽然没有拒绝他但话还没有说完的[中原中也]——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   众人:?   众人:!!!   还能这样?   这是一次没死成,还想来第二次?   就在中岛敦受不了打击想要一起跟着跳下去的时候,他忽然看见角落死死嵌入地面的铁钩,像极了Mafia的人执行任务的时候用来逃离高楼层的装备。   原来不是殉情是私奔啊。   那没关系了。   中岛敦那副天塌了的表情瞬间收住。   森鸥外:“……”   好生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呢。   他回过身:“那么,红叶君,可否回Mafia帮上几天忙呢?”   每一次的首领更迭,都必然会引来一些不听话的手下的蠢蠢欲动。   他当年刚当首领的时候,手术刀都割人脖子都割钝了。因为杀手太多,连[太宰治]偶尔都不得不拿起椅子对着人脑袋砸。   [太宰治]刚当首领的时候,[中原中也]一天就要碾死十几个来刺杀的异能者。   现在年纪大了,要他重拾老行当,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尾崎红叶微微欠身,以扇掩面,一双眼满是笑意:“乐意效劳,奴家这些日子可真是无聊死了。”   因为总是心头不安,而远远遥望着Mafia大楼的芥川龙之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只见两个人从楼顶一跃而下,身体顺着绳索骤然荡起。   “……”   虽然看不清细节,但他确认其中一个人是[太宰治]。   还活着啊……   不知为何,他只觉得自己舒了一口气,好像这些天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那颗沉甸甸的石头消失了。   芥川龙之介重新戴上墨镜,喝了最后一口咖啡,转身离开了。   远处的小树林里,[中原中也]落在地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被挂在树上的[太宰治],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怎么,刚刚耍帅,现在下不来了?”   [太宰治]生无可恋的伸出手:“拉我一把,腰疼。”   他腰刚好砸在树枝上,现在只感觉要断成两截儿,整个人都不好了。   [中原中也]没心没肺的欣赏了一下他的惨状,然后将他拉了下来。顺便拿出手机,自从回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还没来得及看过那些个管理者发了个什么东西。   [太宰治]扒拉在他身上,也凑过头去看。   虽然他也收到了,但自己的手机哪有蛞蝓的有趣,别人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上面是不长不短的一段话。   「亲亲,经过我们的不懈努力,你们已经平安的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但由于经历过时空紊乱的缘故,所以你们本质上已经不属于任何时空,世界意识会忽略你们二位的存在。」   「但问题应该不大,祝你们有一个美好的余生。」   「请为本次服务进行评价,差评一颗星,一般两颗星,好评四颗星,非常好五颗星」   [太宰治]毫不犹豫给对方来了一颗星。   结果那一颗星直接和生崽一样把其他几颗星也点亮了。   「感谢老板的五星好评!」   最后一句话结束,手机熄灭了。   [太宰治]:“……”   [中原中也]看他吃瘪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太宰治]很无奈,他垂着眼眸,只是盯着[中原中也]看。   他不用去死了。   如果他已经不被世界意识察觉,那他的生死对于这个时空来说就不重要了。   “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中原中也]察觉到他的视线。   “回来之前,我应该是和你说过一句话吧。”   [太宰治]忽然提起。   [中原中也]面色有些不自然:“没听见,你可以再说一遍。”   他赌[太宰治]没这么豁达。   而对方也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我当时以为,我们要死了。”   世界会崩溃,他们会被一同埋葬。   “……所以是当成遗言说的?”[中原中也]挑眉。   青年的橘发被风吹起,眼中的蓝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是十五岁那年的天空,自由自在。   “是。”[太宰治]点点头。   他又说:“可是中也,现在我们不必死了。”   [中原中也]双手抱臂,等着他的下文。   [太宰治]吐出一口气,然后加快了语速:“但你身体里那个荒霸吐还没有解决,保不齐什么时候你就死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哈哈哈哈,到时候我一定不回帮忙的,看那玩意儿把横滨灭了一定很有趣……”   他笑着结尾:“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一定……看着这个世界天翻地覆,那一定很有趣。”   “……”   [中原中也]从这类似威胁的语句里听出了几分茫然。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他扶额问。   [太宰治]利落地点点头:“知道,死缠烂打的幼稚臭小孩。”   ……还挺有自知之明。   “所以答案呢?”他眨眨眼,等着蛞蝓的答案。   [中原中也]伸出手,拉着他脖子上红色的围巾,逼迫他弯下腰。两个人的脸挨得很近,几乎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的绒毛。   “太宰,我不会丢下你,你不会是一个人。”   [太宰治]抬起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保证?”   他感受到[中原中也]的温度,在他的心口,如此鲜明的存在。   “在我死之前,我会杀了你。”   [中原中也]认真的看着他,“如果对你来说,这个没有我的世界过于无聊,无可救药,那我允许你和我一起下地狱。”   “你放心,我是最强的异能者,绝对一刀毙命,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太宰治]看着他,眼睛变得很亮,[中原中也]知道,这就是他想要听到的。   [太宰治]笑了。   他松开了紧紧抓住[中原中也]手腕的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接受这个结局。”   两个人一起活下去,或者[太宰治]被[中原中也]杀死。   无论如何,他们都应该纠缠不休才对。   “那就走吧。”   [太宰治]向他伸出手。   [中原中也]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小小的Mafia,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是他们所爱的,所痛苦的地方。   他想,下次回来的时候,可得带上不少的伴手礼。   他搭上[太宰治]的手。   他们现在有足够的时间了,可以去任何地方,去年少时候一切想玩的地方。去发酒疯,去淋雨,去干以前没来得及干的事。   那就走吧。   [太宰治]忽然拉着他跑了起来,周围灰蒙蒙的人群与他们擦肩而过,看不清面庞。人潮拥挤中只能感受到手心的温度。   走吧,我的搭档,我的挚友,我的噩梦,我的敌人,同我抵死缠绵的爱人。   我们会一起到达故事的终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