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社恐和联盟的不兼容性   作者:Philoso   文案:   【本文是作者第一次尝试写感情戏,有非常多不成熟的地方,中间卡文断更过一段时间,十分抱歉,请谨慎入坑QAQ】   厄里亚一朝穿越,痛失存款,家徒四壁,还绑定了个非常邪性的外挂,性命堪忧。   为了养家糊口,厄里亚海投简历,可惜十有八九石沉大海,最后只有两家大型企业主动发来面试邀请。   一个是宇宙知名超级英雄联盟。   一个是宇宙知名超级反派军团。   厄里亚:人可以,至少该试试领两份工资。   后来他发现这两份工作都很难做。   不是因为白班和夜班立场相悖经常打架。   也不是因为人们质疑他的能力。   主要是厄里亚英语真的很差!   而他的两个上司全都是社交达人,喜欢在下班时间拉着别人聊家常!   团队内部隔几天就开会,还不允许闭麦!   队里成员不是上司的朋友就是另一个社牛!   只有厄里亚谁都不认识,还听不懂他们讲话。   每周上班时,面对同行们关切的眼神、和‘轮到你发表意见’的询问,他都觉得自己开启了地狱难度。   这个不给社恐留活路的世界还是毁灭吧。   *   世界没有毁灭。   因为厄里亚控制住了自己。   他成为了著名敬业打工人,散播恐惧的黄灯军团常驻成员,塞尼斯托逢人便安利的挚友,正义联盟不可或缺的先知,以及家庭关系复杂的父愁者。   某氪星人不禁问:“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厄里亚:“我话少。”   知道某些角色为什么总翻车吗?   ——他们说的太多了。   =============   阅读须知:   1 严重社恐但很靠谱且工作狂的老父亲男主,cp大超,攻受无差,主剧情。   2 写来解压的,不费脑子,轻松愉快爽文向,设定难以概括,总之没有任何苦大仇深。   内容标签:英美衍生 西方罗曼 穿越时空 超级英雄 轻松 脑洞   主角视角:厄里亚 互动:可爱超超   一句话简介:我的同事话太多了   立意:战胜过去的自己   VIP强推奖章   因为过分社恐而选择裸辞的厄里亚一朝穿越,从零开始,家徒四壁,收养一对陌生儿女,还绑定了一个非常邪门的外挂。在这个超英超反遍地走的世界,他身边的智慧生物一个比一个离谱:养子做梦都想成为漫画烫角色,养女一挥手能召唤出八百个蜘蛛侠,家里的狗长着三个脑袋,还有二十多个黄灯戒嗷嗷待哺……   本文文笔流畅,剧情轻松有趣,设定脑洞大开,诙谐幽默的文字之中不乏逻辑,逻辑之外又有着让人捧腹大笑的剧情,用一次次出人预料的神展开揭露出主角厄里亚的过去与未来,读者能够沉浸其中,体会到每个角色的变化与成长。 第一章 直聘BOSS   厄里亚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面。   银白色的金属镜框上缠绕着华丽繁复的花纹,看久了令人感到眩晕。镜面光洁如新,纤尘不染,倒映出一个冷漠威严的成年人类男性。他有着一头微卷的暗红色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面容介于英俊和阴郁之间,年龄看上去在三十岁上下,微微皱起的眉峰下是一双深海般的蓝色眼睛。   几条沉重的锁链从镜子边缘延伸出来,蛇一样攀在厄里亚伸出来的右手小臂上,一人一镜相对沉默不语,宛如某种危险的、事关生死的对峙。   片刻后,厄里亚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微微深吸气、抬起右手用力握紧前方的锁链,金属链条立刻发出璀璨的光辉,与此同时,前方的镜面上随着他的动作缓慢地浮现出数行银色文字。这文字不属于人类认知中的任何一种语言,但厄里亚却能看懂。   上面写的是:   “认证通过。”   “姓名:厄里亚·埃斯波西托。”   “身份:《命运之书》看守人。”   “该身份可持有年限:永久。”   “该身份可使用年限:宇宙中心·地球历·0年0月0天0小时0分0秒。”   “重要提示:检测到您上一次交易时间是公元二十世纪,您的《命运之书》使用合同已到期,请尽快续约或变更持有人,否则后果自负……”   越是靠前字迹越清晰,仿佛官方文件上的印刷体,但后面却一行比一行模糊,笔锋扭曲,排版混乱,有些地方还出现了重影和空白,到‘后果自负’这里再往下就只剩璀璨到晃眼的银色白光。   厄里亚只微微向下瞥了一眼就不再细看,因为他知道自己翻不出更多线索,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和这面古怪的镜子、或者说《命运之书》打交道了,身份认证通过后,他不能移动身体、不能击打镜面、不能带着镜子离开房间……他唯一能做的事只有听从文字的指挥,完成这项交易。   他说:“续约。”   简短有力的声音隆隆回荡在空旷的小房间里,好像有人拿着铁锤砸向一扇厚重的门。   镜面上的文字消失了,又出现了新的内容。   一行极为瞩目的金色花体字写到:   “已有无数惨痛的事例证明,企图支配《命运之书》是种不自量力的、极具风险的、会给您以及周围智慧生命带来无数未知伤害的行为,即便知晓这一切,您依然选择付出代价与您面前的存在做交易吗?”   废话,锁链缠在手臂上,旁边又没有第二个人,难道还有其他选择?   厄里亚不耐烦地说道:“是。”   金色的字迹消褪了,银色文字重新浮现了上来。它的笔画几乎纠缠在一起,如同是某人在癫狂的兴奋中写下的:   “契约建立中。”   “厄里亚·埃斯波西托,请在《命运之书》给出下列选项中挑出一项作为支付的代价。”   厄里亚快速读了镜面上出现的几个名词,发现只有一个是完全能看清的。   那也没什么纠结的余地了。   他沉声说道:“外表。”   “契约完成。”   “命运之书将剥夺您的外表,作为交换,您的使用权限已更新,祝愉快。”   所有内容显示完全之后,发光的镜面逐渐黯淡下去,文字隐没了,缠绕着厄里亚手臂的锁链恋恋不舍、紧贴着他的肌肉纠缠了好一会才收回去变回边框上的装饰品。   厄里亚没有理会锁链。刚才交易内容已经开始生效了,镜子里倒映出他的身形,人类皮肤的颜色飞速从他脸上褪去,形成了五彩斑斓的漩涡。   又过了一会,颜色的漩涡也消失了,他的面孔和身体上裸露在外的皮肤转换为了最深沉的黑色,就像被绘图软件里的油漆桶泼过一样,连光影差异和线条都看不清楚。这时的厄里亚完全变成了一个似人非人的漆黑生物,唯有他的头发、眼睛以及身上的浅色睡衣还保留着原本的色彩。   他盯着镜子里自己的新形象观赏了一会,非常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柯南里的小黑人罪犯,一时间竟然把自己逗笑了。正在这时,略显稚嫩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   “爸爸……您今天心情很好吗?”   厄里亚回过头。   声音的发出者是个看上去大约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红发蓝眼,长得和他外表发生变化前有七分像。她此刻正趴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里看,神情带着难以掩饰的畏惧,却不是因为厄里亚缺乏五官的脸和完全漆黑一片的皮肤。   厄里亚再看看周围,名叫《命运之书》的镜子不知什么时候隐匿不见了,房间的细节也从精致建模宫殿变成了过于简约粗犷的工业风,他正站在自己的卧室里……或者说他眼下正在使用的这个身份的、位于大都会的家里。   前面管他叫爹的实际上也不能算他血缘上的女儿。   而要问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那就是个在旁人看来颇为复杂、从厄里亚的视角看又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故事了。   他实际是个穿越者。   来到这个世界以前,厄里亚是个普普通通的社畜,而且还是不大成功的那种。他这人有点无伤大雅的性格缺陷,如果用21世纪的流行语来描述,叫社交恐惧症,不过他自认为面对其他人还称不上‘恐惧’,只能说成是‘厌恶’。有些人和其他人进行交流是回血、是放松,换成厄里亚,他至少要用24小时去治愈谈话十分钟产生的疲惫之情。   他这个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尽管不影响日常生活,然而在大部分学习和工作的场合却很致命,影响效率先不提,主要是当事人压力太大,排解不出来容易抑郁。穿越前厄里亚坐在办公室里气压低得都没有人敢和他讲话,有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同事评价他说:   “你进门时的表情就好像每天早上你家养的狗都会在你床边拉屎然后屎被扫地机器人拖得满地都是。”   静极思变,穿越前的厄里亚在压迫中爆发,决定辞他妈的职,换一份能够不与人接触的活。   然后一个HR听说他对工作环境需求后主动找上他,直言说道:“我们能保证任何活着的生物不会在你工作时来打扰你,公司内也没有任何强制社交。”   活着的生物,听上去有点奇怪,厄里亚忍不住回了个冷笑话:“死了的呢?”   该HR意外地很好说话,补充道:“死了的生物也不。”   厄里亚只当对方在开玩笑,又问道:“我需要负责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HR说:“一些很简单的文书工作。”   “工作时间?”   “很弹性,你想干就干,不想干就算了。”   “工作环境?”   “好的不得了,我们还提供毛绒绒治愈服务,你更喜欢猫还是狗?”   “狗。”厄里亚下意识回答了HR的问题,于是对方露出亲切的笑容,柔声说道:“这不巧了吗,我们办公室就养了一条特别可爱的小狗。”   厄里亚没有被打动,回过神来提到重点:“我们可能要讨论一下薪资待遇。”   “您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HR从容说,“别人家是Boss直聘,我们是直聘Boss,您过来之后直接成为我们的会长……老板,一切资源自然以您优先。”   这真是太奇怪了。   厄里亚已经过了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年纪,他静默片刻,问道:“我有什么特殊之处?”   “您有着我们所需要的、无人能取代的天赋。”HR诚恳地说,“要是没能将您请进来,我和团队里的其他‘人’会用一生的时间去责备自己。”   人家表现得这样真诚,看合同也是家正规企业,厄里亚无论如何得看在HR的面子上表示自己会考虑的。结果还没能更详细地调查这家名叫‘生命研讨会’的小公司,他就直接穿越了!   眼睛一闭一睁,他就站在本文开头的那面镜子前,右手臂被锁链牢牢捆缚动弹不得,四周房间里的装潢半点不现代,还半个人影都见不着。   当然,要是有别人在,厄里亚可能会更紧张,且立刻联想到某些好莱坞犯罪恐怖片里的血腥镜头。   恰恰是因为只有自己,他反而带着不同寻常的冷静,仔细研究了当前的境遇,确认了穿越的事实,并得出一条结论:他必须和这面镜子做交易,否则会永远地被困在原地。   那是厄里亚第一次和《命运之书》签合同。他成为了它的看守者,付出的代价是……‘生活’。   听上去很抽象。但在契约成立的那一刻,厄里亚能察觉到他的脑海中失去了某些东西,又多了额外的一些。他的外表似乎发生了连本人都不好判断的变化,犹如成为了另一个人,一个名叫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的普通大都会市民。   他甚至多了个正在上高中的养子,和一个据说辍学在家的养女。更糟糕的是,从住所环境以及穿着打扮来看,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明显称不上富裕——他本人红发凌乱、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女儿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家里很多都是街上捡来的废旧二手家电,冰箱里堆满了临近过期的打折食品。   厄里亚怀疑他要是不出门打工,要不了一个星期,这一家三口就会在贫民窟饿死,直到半个月后才被闻到腐臭味的邻居举报给警察。   难怪《命运之书》说付出的代价是‘生活’。明明还没结婚就无缝跨进中年危机,谁家穿越是这样的啊!   因此仅仅在家待了半天后,很有忧患意识的厄里亚就在巨大糊口压力下决定出门找份零工,最好工资能日结,也不要求学历和身份证明——他还没搞清楚自己有没有这些玩意。   幸运的是,作为美国东海岸一繁华大城市,大都会真的有这样的工作。   不幸的是,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这样的工作一定会写在刑法上,而且在大都会,他们的主要提防对象还不是警察。   是另一个有着人尽皆知称号的超级英雄。   人们叫他卡尔·艾尔。   AKA超人。 第二章 灰化肥发黑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怨种的事情。   打工多年,一朝穿越,从零开始,家徒四壁,接盘儿女,还绑定了个非常邪性的、目前来看又没什么用的外挂。   这导致厄里亚前往城市里名叫‘自杀贫民窟’的混乱地带和帮派‘面试官’接头时,身上那种倒了八辈子霉中掺杂着一丝凶性的气质特别具有说服力,对方毫无犹豫地相信了他确实是活不下去、不得不沦为亡命徒。而且厄里亚还有个别的特征:他社交障碍,又不太会说英语。   社交障碍体现在他在巷子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二十分钟才下定决心去和‘面试官’见面,由于耽搁太久差点被当成大都会警局派来的条子。等到好不容易碰上头了,厄里亚又沉默了快两三分钟,才在对方的枪口下干巴巴地说:   “我不会英语。”   如果早知道穿越后会来到美国,他起码不会在考完四级的第二天就把自己的外语技能扔进回收站!   “……”   身为‘面试官’的黑邦小头目至此大彻大悟,相信这样的人哪怕长了副好体格和出色的外表,也确实没法在现代社会找到一份长久的、体面的工作。他不太关心厄里亚是怎么沦落到替人卖命的,反正按照经验,像厄里亚这样的底层消耗品有八成概率活不过两天,于是小头目就只是带着点怜悯和不屑地说道:   “你被录用了,立刻过来干活,能活过今晚就有工钱拿。”   这是个有点长的、夹杂着口音与俚语的句子,厄里亚没听懂也不关心。他心不在焉地跟着大部队行动,心里想的是家中那个正在等着他带口粮回去的便宜养女,要是他没听错也没记错的话,那孩子叫奥菲莉娅·埃斯波西托,今年实际上有十一岁了,但因为营养不良显得比同年龄的小孩瘦弱一些。   看着很可怜,很能激起正常人的恻隐之心。   然而厄里亚此刻的确是自顾不暇,只能简单地叮嘱她别在他回去之前乱动水电煤气导致一些糟糕的结果,那女孩怕他怕得不行,对他用半生不熟的英语讲出的命令口吻祈使句连连点头答应,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懂。   据厄里亚所知,他还有个便宜大儿子,也是收养的,名叫伽勒·埃斯波西托,不过在厄里亚待在家中这半天他一直没露面,不清楚是上学了还是在外面鬼混。   至于招收厄里亚的这个黑手党,起了个挺大的名字,名叫国际帮。   厄里亚应试教育出身听力比口语好很多,同一个句话在他耳边重复久了也能捕捉到五六分,一路上他知道了国际帮是个与超人为敌多年、生命力如小强般顽强的反派组织,首脑身份不明,藏得很深。   他周围这帮各种年龄性别肤色都有的家伙全是大都会的底层人士。这年头有超人常驻的地方,治安已经算是非常好了,但再怎么光明富裕的城市也少不了穷人,他们大多集中在西部靠近河流和港口的地方,那与河对岸的犯罪之都哥谭市仅一桥之隔,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滋生了许多阴影。   至于近期国际帮行动的目的,是去港口接一批货。厄里亚不知道这批货究竟是武器走私还是毒品之类的,小头目也没细说,因为具体的交货地点、交货方式和杂兵都没有关系——厄里亚他们实际上是去充当转移警方注意力的诱饵的。   难怪日结工资,今天拿不到钱,明天说不定就没命花了。   说实话这是厄里亚两辈子第一次成为黑手党喽啰、在街头组织犯罪,难免有点紧张。他一紧张就显得生人勿进,整晚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和他搭话,而且进行各种动作前还总有意无意地往他这边观察,好像把他当成了个经验丰富、值得模仿的小队长似的。   厄里亚:“……”   别了吧,这样一不小心进去了会被判得更严重!   第一天晚上,黑手党和警方相安无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天刚蒙蒙亮时,厄里亚找地方洗了个澡,将身上带着烟味的衣服换下去,将自己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拿着小头目给的现金回家,他的外形颇有威慑力,免去了被打劫的风险。   等抵达家中、给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等他的奥菲莉娅做了顿简单快速的白人饭后,他也没有休息,而是在电视上看了大都会晨间新闻。媒体全程没有提到国际帮,但却提及了超人,用不乏遗憾的口吻说大都会空中最近少了他的身影。   超人疑似因超级英雄组织正义联盟的任务前往宇宙深处,一时半会回不来。   厄里亚连蒙带猜地弄清了主持人讲的内容,心中的危机雷达顿时开始滴滴作响。已知国际帮和超人是老对头,超人在不在地球,国际帮肯定心知肚明。要是超人走了,他们想趁机搞事,这能是小事?   长久地混迹在犯罪分子中间不符合厄里亚的职业规划,他只想临时找个管饭的工作,可是万一进去容易辞职难、最后混成了固定员工就麻烦了。   厄里亚一时踌躇起来。昨天他尚且没有接触到工作核心,今晚想办法退出还来得及,然而就算不考虑没有自主能力的奥菲莉娅,他本人难道能不吃饭吗?一穷二白连话都说不明白的情况下,在陌生的土地该怎么养活自己?   于是穿越后的第二个白天,仔细地思考了一个早上之后,厄里亚决定去深入挖掘一下他的外挂。若是真的不得不在违法犯罪道路上走到黑,他至少得有些自保能力。   邪性就邪性吧,总比出师未捷身先死强。   正在他下定决心的瞬间,坐在卧室床上cos思考者的厄里亚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命运之书》所在的房间。   上一次他和镜子的交易内容是成为《命运之书》的看守人,代价是付出‘生活’。这一次他拥有了《命运之书》的使用权,用于支付的是‘外表’。   这意味着什么?他以后只能以这副灰化肥发黑的形象见人了?   厄里亚心生疑窦,他不是个注重外貌的人,但变丑也就罢了,他现在直接连人都不是了。   奥菲莉娅却显得并不惊奇。厄里亚别扭之余想确定一下是不是命运之书篡改了人们的认知,就试探着叫她的名字:“奥菲莉娅。”   他的口吻并不重,为了安抚神经紧张的小女孩,还特意放得有些轻。然而话音出口的一刹那,一种从大脑表层挖掘到灵魂深处的洞彻感陡然从心中升起,厄里亚意识到他说的绝不是英语!   那声音如雷鸣、如从高山上席卷而下的浪涛声,带着直抵灵魂的压迫力,连厄里亚自己听了都觉得有些心惊。奥菲莉娅反应更大,她咚咚后退两步,睁大眼睛满脸惊恐,一个屁股墩跌坐在地,愣了几秒钟后两行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一边哭一边往后退想要离厄里亚远点。   厄里亚可太冤枉了!   他一没结过婚的社畜哪见过这场面,当即变得和小女孩一样懵。奥菲莉娅害怕,他也害怕,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能让小姑娘收了眼泪神通,却又不敢继续开口,生怕震慑技能二次发动。   一对比之下山一样的成人和一棉花团子似的小孩僵持片刻,厄里亚情急之下掏了下牛仔裤口袋,把昨晚的工资全都递到奥菲莉娅面前。   奥菲莉娅怔怔地看着他,轻微地打着嗝,抽噎声逐渐止住了。   厄里亚面色沉凝,依然不敢说话,也说不出什么建设性的内容,只把钱往小姑娘的手心里塞了塞。   见孩子不哭了,只低头看着钱发呆,他连忙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太可怕了,这不知打哪来的便宜女儿实在是太可怕了,厄里亚自认搞定不了,他宁愿去和超人大战三百回合。   又平静了一刻钟,厄里亚才能够集中注意力研究自己的新技能。   首先,他现在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命运之书上的语言,能读能说能写,流利程度堪比母语。问题在于别人听不懂,语言的主要功能,‘交流’,直接报废了。   但好的方面是这门语言自带震慑智慧生物的能力,厄里亚拿楼下的野狗和路上逮着的邻居分别试了试,前者没有反应,颠颠凑过来讨吃的——厄里亚的犬类缘一向很好。   后者身为心智正常的成年男人直接被吓哭了,可能是这次厄里亚有意加重了语气的缘故,男人哭得比奥菲莉娅还惨。   嗯……也不失为一种出其不意的进攻手段。   其次,厄里亚发现他的身体素质得到了显著提高。他的力量、速度、跳跃能力……都远远超过常人,不过也只能算是普通超能力者,距离超人那个层次还很遥远。   最后,拥有使用权限以后,只要厄里亚想,命运之书就能从镜子变为一根银白色的、疑似法杖的长杆出现在他手上。之所以说‘疑似’,是因为厄里亚完全不会用魔法,他只能从繁复精致的外形推断这根长杖有除了物理揍人之外的用途。   以上都是比较显著的能力,厄里亚能感觉到他只挖掘出了《命运之书》用途的冰山一角。除此之外,他的外貌变化的确带来了点影响:   与厄里亚关系较为亲密的人,比如奥菲莉娅,认知受到了修改,认为他从过去到现在始终长这样。   初次见到他的人则会对他大喊大叫,满脸惊恐或厌恶地问他是不是基因变异的变种人,最后这倒霉蛋被厄里亚打晕了,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还以为自己嗑药嗑出了幻觉。   这样下去根本没法恰饭,厄里亚不得不试图让自己变得像个正常人。   他对着穿衣镜研究了几个小时,逐渐发现他能靠着意念(也有可能是魔法,厄里亚不确定)让自己的身体上浮现出肤色与口鼻等五官,不过他对这项技能极为不熟练,以至于捏出来的脸大多奇形怪状,活像地球online的建模出了bug。   于是他这天一下午什么都没干,只对着‘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留下的照片把自己的脸捏得和以前的他更像一点。   傍晚时分,厄里亚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确认没有太大问题后便把奥菲莉娅留在家中,做好心理准备孤身前往港口开始了第二天的‘工作’。   而今晚注定不太平。   因为国际帮想要得到的货物到港了。黑手党行动起来的同时,警局也跟着布下严密的监视网络,只等着在国际帮露出马脚时将他们一网打尽。   对仅仅想要混口饭吃的厄里亚来说,他还收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他升职了。 第三章 热心大都会市民   优秀的人在哪都能出头。   厄里亚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怀着沉重的心情想到上面这句话。也不知道国际帮是看中了他身上的哪一条优点,总之厄里亚刚到集合地点,就听说他今晚被提拔成了杂兵的总指挥官。   前天面试他的黑手党小头目站在他前方,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今天你负责管理各个小队行动,具体安排我会发到这台手机上。”   他说完把一台老式手机丢给厄里亚,又威胁性地举起手槍看向其他人:“你们所有人都要按照指令行事,要是国际帮发现有人破坏计划……”   他说着,用大拇指拉开保险,紧接着很突兀地调转槍口,瞄准了厄里亚的头!   人群中不由响起一两声惊呼,厄里亚来不及反应,维持着镇定自若的表情直视他。   有那么一会小头目大概想对着谁开一枪泻火,可是又出于种种原因没动手,只在人们瑟瑟发抖的注视中冷哼一声,然后索然无味地放下手臂,把枪抛给厄里亚。   “……”   厄里亚是后来才了解到,小头目今天临时提拔他一方面是国际帮内部出了点问题,他们确实缺人。另一方面,小头目好像是觉得性格孤僻、不会英语的厄里亚脑子多少有点毛病——这大概是种隐形的社会歧视——所以不会违背他的命令。   但是他们凭什么觉得他一定会用枪啊!!他长得很像神枪手吗?!   厄里亚差点生出一个邪恶的念头,想对着小头目的背影开枪试试,但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他也只是想想。他目送着对方走远,注意到这位年轻的黑手党成员脸上带着一抹隐忧。   而等头目走远,厄里亚再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警惕又畏惧地偷偷打量他。   ……他们害怕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居然远超过国际帮的小头目!   都是什么事!   厄里觉得现实过于荒诞,心中充满了无语。但他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沉默地坐在那思考了一会。   从小头目的表情看,国际帮今晚的计划遇到了阻碍。   这是他大胆推测出的结论,无论如何,继续待在队伍里听命行事无异于自寻死路。   退路是一定要有的,不过怎么退是个问题。厄里亚看看前方的人群,逐渐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计划不用废话,不用反复试探,一击即中。   ——简单来说,厄里亚想发动他的震慑技能,进行群体攻击。   他直觉这件事是可行的,就像会游泳的人判断自己能游过海峡,虽说有点困难,但问题不大。   眼看一个小队长正跃跃欲试地打算过来搭话,并不想展开交流的厄里亚眼皮猛地一跳,当机立断站起身,开口用命运之书上的特殊语言说道:“所有人,站在原地不动。”   听上去像是要说‘我去买两个橘子’。   厄里亚手里攥着刚到手的枪,掌心出了点汗,说不清是因为这次大胆尝试还是被自己差点打了个磕巴的发言尬到了。他刻意地在话语中增添了许多影响力,由于用力过猛,一个没注意连外表的伪装都褪下去,效果则立竿见影:   时不时响起嗡嗡窃窃私语声的小巷交叉口不知为何忽然安静下来。人们的动作变慢了,宛如世界被挤进了一块凝固的琥珀,里面的生物互相充满困惑地对视,彼此间都能从对方脸上看到没有来由却难以掩藏的强烈恐惧。   ‘咚咚’。   ‘咚咚’。   心脏一收一缩,震动着鼓膜。   他们究竟在害怕什么?   无法思考,无法挣脱。   头脑中一片空白。   这结果比厄里亚想象中要好上许多。他捻捻自己比漆黑如夜的手指放松了一点,略带惊奇地观察着前方的“雕塑”们,犹豫半晌试探性地用英语问道:“你们谁认识国际帮的人?”   寂静。   正当厄里亚以为陷入恐惧的人听不见声音、或者他口语太差别人听不懂时,突然有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家伙站了出来。   他用梦呓般的声音呆板地说道:“我效命于国际帮。”   厄里亚听懂了,他微微一怔。   这里还有条大鱼!   国际帮并不是完全放任这群喽啰不管,他们留了后手!   而要是厄里亚想独自逃跑、或者怂恿其他人搞事……到时他能不能活下来就不好说了。   这是被当成了靶子。想通这点之后,厄里亚深吸了口气,回想刚才误打误撞的经过,心中一时后怕。   紧接着这份后怕又激发了他的愤怒之情:   谁还不是个守护正义的普通大都会群众了!既然超人不在,他今天就要充当匿名举报的热心市民!   厄里亚抄起枪作为备用武器,一只手拿着命运之书变化而成的长杖,问不打自招的国际帮成员:“你们今晚的交易地点在哪?”   对方说了个地址。厄里亚用小头目给他的手机编辑短信发给警局,过程中很注意没有留下指纹。   而后他把手机往卧底的口袋里一塞,严肃地说:“你去自首吧,以后做个好人。”   卧底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厄里亚想起另一件事,又把他叫住,问道:“国际帮的老大究竟是谁?”   卧底还真的知道。   他回答说:“是银河通讯公司的CEO,摩根·艾奇。”   银河通讯公司是大都会最主流的集电信、媒体、娱乐为一体的企业之一,因此这对很多人来说应该是个出其不意的名字,尽管厄里亚听都没听说过。但他代入着设想了一下,这也许就和说迪士尼或YouTube老总混黑还和超人对着干感觉差不多……   他若有所思地对卧底说道:“行了,忘记和我相关的一切,然后去警局。”   打发走了国际帮成员,厄里亚又让其他普通人各回各家,自己却没有回家,而是重新捏出一张属于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的人脸,沿着街道边散步边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国际帮的下场如何其实是次要的,对厄里亚来说,今晚实际上是失败的一晚——因为他没能拿到工资。   刚才就应该趁机打劫国际帮的卧底!   可惜厄里亚此前真的一直是个良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时就没能想起来,事后再怎么扼腕叹息也晚了。他在街头游荡了半天,虽说体力消耗过大饥肠辘辘,却囊中羞涩到连个热狗都买不起,最后只能揣着一沓刚到手还很新鲜的电话号码,调转脚步往住处走去。   但愿家里仍有余粮,而且明天去哪打工还是个形同于‘生存或死亡’的郑重命题。   ——生活,去他妈生活!   **   大都会,沿着自杀贫民窟再往西走,是一片靠近西河港口的绿草茵茵的公园,名叫世纪公园。   警车在世纪公园的草地上排成一排,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特案组成员围绕绿化带站成一圈,中间站着的是警察局局长比尔·亨德森。   这是位五官方正、棕发棕眼的中年人,鬓角生着白发,但腰杆挺得笔直,讲话时中气十足。   “……我们今天是比超人早到一步没错,不过这也不是你们的功劳,而全得益于那位匿名市民的举报!”他对着一群面露不忿的警员训话说,“什么时候靠着自己的本事抓到犯罪分子,再来我面前邀功吧!”   “你实在有些太严格了,比尔。这些英勇的队员以前在无数次危机中救过我的命,在我看来,他们已经做得够好了。”   轻松愉快的声音从人们头顶传来。警察局局长抬起头,丝毫不意外地看到一个身穿紧身衣制服、背后飘扬着红披风、面容英俊到有些超乎于人的青年带着笑容缓缓落地。   超人的脚尖接触到了草坪,却没有压到任何一株植物。他维持着看似落地,实则仍在悬浮的姿态、用蔚蓝的眼睛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先向他的熟人打招呼:“亚伦!晚上好,今天过得怎么样?还有罗素,很久不见,我听说你的妻子生病了,她现在好点了吗?”   就这样,刚才有些凝滞的气氛在他的问候声里变得亲切活跃起来,人们纷纷围过来,带着真切的热情、像面对好朋友似的与超人讲述今晚发生的怪事,包括莫名其妙开始内讧的国际帮,突然暴露的详细交易地点,一脸恍惚地走到警局自首的黑手党成员,疑似促成这一切却没有留下名字的超能力者……   超人听完眨了下眼,没做评价,而是转头看向警察局局长比尔·亨德森。后者整理了下领带,没好意思表现得也在等着超人回到大都会,只淡淡解释说道:   “来警局自首的人是国际帮成员凯尔·阿伯特。你知道他,他是个狼人,能变身,拥有怪力,很难对付,但这次他落败得猝不及防。他的对手出其不意,用特殊手段控制了他的思维。”   “我们检查了凯尔·阿伯特的生理变化。他心跳过速,大量出汗,呼吸困难,自主意识模糊,反应系统僵化,难以控制身体和情绪,除此之外还有胃粘膜变白、肌肉痉挛等情况。这有点像是……”   警察局局长犹豫了一下,说道:“极度恐惧。”   但是什么力量能把一个满手血腥的暴徒吓到这种程度?警察局局长比尔·亨德森想象不出来,因此他耸耸肩,将这个难题留给了大都会的超级英雄:“我们就只了解这些,希望对你有帮助,要是将这位热心市民找出来了,我试着帮他/她申请一笔奖金。”   “你帮大忙了,比尔,谢谢。”   超人很认真地说。   但他有别的情报没有分享给面前这位可敬的中年人,因为连超人也不能确定两件事是否有关联:   就在十分钟以前,尚未抵达地球的超人看到一枚黄色的金属戒指像流星一样划过夜幕,拖着长长的尾焰坠向美国东海岸。   它比超人到得早上很多,只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灯火通明的城市之间,让超人没法确定它的具体方位。   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这枚戒指在宇宙里面声名狼藉,它代表着恐惧的力量,能让人在看到它的一瞬间联想起战争、暴虐、杀戮、独裁……它会被那些有释放恐惧的能力的人吸引,主动去寻找能够使用它的主人。   那么,戒指的青睐对象会出现在大都会吗?   超人暂时还不确定这一点。   但他会将那人找出来的。   宛如大理石雕铸而成的超级英雄最后对着他的老朋友们感谢地笑了笑,红靴离地、越飞越高。他高大的身影划过银河般连绵不尽的人间烟火,穿过薄纱似的缥缈云层,直到漫天星辰近似触手可及。   世界在他脚下。   生活在他眼中。   **   生活在大都会的贫民窟里展现出了最为朴素的面貌。   **   为了让养女老实吃饭而手握命运之书变成的螺丝刀、坐在厨房中和坏掉的二手烤面包机做斗争的厄里亚骤然抬起头。   一道黄色的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天空尽头飞到他面前!   那是枚印刻着奇怪花纹的黄色戒指。   它悬浮在厄里亚面前,发出声音,说的是英语:“地球的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你具有灌输深重恐惧的能力。”   “欢迎加入塞尼斯托军团。”   “你已被选召成为星域扇区2814的代表。”   厄里亚:“……”   对不起,他完全没听懂。 第四章 别怕,我来借个火   几分钟前,夕阳西下,作息颠倒的厄里亚一觉醒来,手边是报废的烤面包机,前方是战战兢兢嗷嗷待哺、因为家里断了煤气费导致一天没吃上一口热乎饭的便宜女儿。有那么一会他想说要不咱们去垃圾站再捡台别的能用的二手家电回来吧……   可惜成年人这种生物,总是不太好意思在幼崽面前承认自己无能为力的。厄里亚和奥菲莉娅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钟,很挫败地抹了把自己为了节省力气撤下伪装的脸,回过身掏出命运之书(家里没找到螺丝刀)开始和废旧机械做斗争。   想象一下,一个浑身漆黑没有五官自带威慑力的人型生物坐在厨房里用银白色发着光的螺丝刀拧烤面包机壳,这场面真是见鬼的邪门。   然后更邪门的事发生了,厄里亚撞见了一枚不请自来、仿佛进行了一定语言包本土化、但本土化程度还不够的神奇戒指。   如果是平时,厄里亚大概会在好奇心的趋势下和它聊两句,毕竟他社恐,恐的不是非人。然而这会他心情极度暴躁,都快要恶向胆边生化身披风斗士出门行侠仗义顺便黑吃黑了,实在不想浪费时间在与不能修家电的怪东西交流。   戒指喋喋不休:“检测到当前语言和目标智慧生物常用语存在冲突,尝试校正……校正失败。”   “检测失败原因……失败原因未知。”   “重新启动翻译功能,当前语言:英语。”   厄里亚沉浸地用螺丝刀捅电线,对自己听不懂的内容充耳不闻。   黄色戒指接连说了一堆内容都没能得到回答,好几次试图靠近厄里亚又被当事人挥舞着螺丝刀拍苍蝇一样赶走,终于在叽哩哇啦了半天之后说:“如果我能修家电呢?”   “……”   厄里亚紧皱眉头举起面包机,检查它的底盘。   戒指又说:“如果我能修家电,你是否会加入塞尼斯托军团?”   厄里亚依旧不理会,但几息之后,身后传来脚步声。   向来只要在他醒着的时候就只会缩在角落的奥菲莉娅·埃斯波西托小心翼翼凑过来,在和厄里亚相距两米远的位置停下脚步,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它会烤面包。”   神奇的是,对戒指的话毫无反应的厄里亚却在她开口的第一时间给出了回应。   他放下螺丝刀,没有回头,很平静地用英语问:“什么?”   奥菲莉娅时刻盯着他的动作,见厄里亚一动不动便稍微放松了点,更大声地说:“它会烤面包。”   小孩子的用词和语法都要相对简单,说话也慢,这回厄里亚听清了。他评估地打量着飞在他面前的戒指,短暂地想到一般故事里主动凑上来的、能说话的东西都是坏蛋。   可是厄里亚真的缺个烤面包的。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右手仍旧拿着螺丝刀,把沾满灰尘的左手在毛巾上擦干净,然后递到戒指前方:   “你想要什么?”   戒指不回答,迫不及待地化作一道金黄的烈焰冲了上来:   “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你即将被征服……!”   奥菲莉娅听见戒指的话,肩膀和手指一下缩紧了。她惊慌失措地看向厄里亚,都不知道自己心中在这一刻冒出的情绪究竟是畏惧还是担忧!   厄里亚却很从容。一方面是便宜女儿就在身后看着,另一方面他混社会这么多年,很清楚有得就有失:在你得到一个好用的烤面包机的同时,你也必然会失去你的金钱或纯洁的肉体或不那么纯洁的灵魂。   戒指像野兽的牙,牢牢固定在厄里亚的左手中指上。   一秒钟过去。   两秒钟过去。   十秒钟过去。   无事发生。   厄里亚试探着用螺丝刀敲敲它的钢圈,问道:“活着?”   戒指上黄光闪烁了一下,显得很虚弱:“发生未知错误,疑似遭遇袭击,自动开启能量力场。能量立场开启失败,剩余能量水平0%。”   紧接着它就像手机低电量自动关机那样沉寂下去,变成了一块看上去在二手市场只值十块钱的普通装饰品。   厄里亚:“……”   凉了吗?这就凉了?好歹先修好他的烤面包机啊!   他瞪着中指上的戒指,没有注意到的是确认他平安无事后,身后奥菲莉娅·埃斯波西托的肩膀微微松懈下来,一不小心又鼓出两泡眼泪。   厄里亚摘下戒指随手揣进口袋再回过头,正想简单解释两句,猛地看到抿着嘴唇抬起手暴风擦眼泪、干擦擦不完的小姑娘:“……”   救命!   怎么又哭了!这不会是饿哭的吧!   厄里亚手臂上寒毛都竖起来了。他无声地盯着奥菲莉娅看了一会,确定她抽噎得停不下来,便把命运之书往口袋里一塞,气势汹汹、表情严肃、宛如要向世界宣战般地向大门走去。   刚挂上全套人类伪装跨出门槛,厄里亚又倒退回来,沉声问奥菲莉娅:“让邻居帮我烤面包,怎么说得更礼貌一点?”   ……   十分钟后,厄里亚穿过生锈的防火通道,站在邻居的正门前。   他本人的住所在自杀贫民窟边缘地带,仅一街之隔就是富人区,对比显著到令人痛心。不过厄里亚今天不是去求助有钱人的,而仅仅是到同一栋楼的隔壁人家问问能不能搭把手。   敲门之前,他先心不在焉地观察了下周围环境。   这也是社恐人的特征之一,与人谈话前总要做好万全准备并在脑海中演练无数回。又由于厄里亚对自己的住所其实很陌生,他就站在原地停留得稍微久了点。   然后,已经远超普通人的五感捕捉到了从他前方的窗户里传来的、拉动窗帘时的一声脆响。   厄里亚及时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有一张很眼熟的面孔在帘布的缝隙间闪过去了。   ——是昨天拿枪瞄准他的那个国际帮小头目!   厄里亚来不及想太多,在强烈的危机预感中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前,一脚踹开铁门冲向窗户所在的房间,将正要从另一条路逃跑的小头目逮个正着!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反应极为迅速,行动也远超普通人的果断,与之相反的却是语言系统全面崩溃。   ……   几息之后,厄里亚用他唯一能想起来的命运之书上的语言阴沉地说道:   “别怕,我来借个火。”   正向他举枪的小头目动作一下子滞住了。   厄里亚的声音像一杆尖锐的铁钩刺穿他的耳道,直抵大脑,在里面翻搅不休。此前他从未想过什么是人类能够体验到的最强烈的恐惧——   但他现在亲身经历了。   心脏疯狂跳动以证实他还活着,全身汗如雨下,血管像要从中间断开一样,眼前全是晃动的光和影。小头目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直到某一刻,绷紧的神经倏然到了极限!   他满心解脱地失去了意识。   而在厄里亚看来,就是小头目在惊惧之下断片了。他熟练地收走对方手中的武器,以防万一学着电影里把人放在椅子上拿胶带捆了两圈,接着做的第一件事是走进厨房找微波炉。   感谢现代社会的伟大发明!   厄里亚边难得心情愉快地看着面包在微波炉里一圈圈旋转,边抽空拿英语询问小头目:“你怎么会在这?”   对方对他知无不言,老老实实回答:“是摩根·艾奇的命令。”   摩根·艾奇。国际帮老大,银河通讯公司CEO。厄里亚昨天才在另一个国际帮成员那听说了这个名字。   黑手党Boss盯上了厄里亚,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有地方暴露了。   可是厄里亚左思右想,没想出他有什么明显做错的地方,问小头目,小头目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局面就这么僵住了:   厄里亚若是放着这件事不管,国际帮家大业大,早晚会再派人来,下次可能就没这么简单好解决了。   但他就算想处理,又该往哪个方向自救?   前良民坐在厨房里很忧愁地思考了一会,结论是干吃面包着实有点苦涩,于是又打开冰箱找出一罐没开封的草莓酱和半打芝士。   他把面包、草莓酱、拌好的沙拉叶子以及芝士片给隔壁的奥菲莉娅送去,再回来时对小头目说道:   “我想去见一见摩根·艾奇,到时可能会发生冲突,你有什么建议?”   小头目很温驯地说:“尽量活下来。”   “以及,避开超人。”   超人。   比起非要管自己叫国际帮的黑手党,厄里亚更加重视这个名字,他生活在大都会,难免会每天听到各种人用骄傲的语气提起这座城市的超级英雄。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对手,他正想向超人的敌人打听一下超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在这一瞬间,厄里亚大脑皮层一阵刺痛,忽然警铃大作,那感觉就仿佛冥冥中有一道视线从遥远的深空中、从高天之上投递过来,静静注视着他! 第五章 星球日报,莱克斯集团,韦恩科技   但是被注视感很快就从头顶掠过去了。厄里亚狐疑地感受了一会,认为这其实是某种预警。   他暂时还没被注意到,然而要是再这么聊下去,指不定超人或者别的什么人就会还有三秒钟抵达现场。   话又说回来,这种对危险的预感难道也是命运之书的能力之一?毕竟敢把‘命运’两个字挂在头上,要是没点预知能力都说不过去。   可惜厄里亚的外挂没有使用说明书,目前来说,只要它能变成个好用的螺丝刀并且老老实实不得寸进尺地再来个黑心合同,厄里亚就很满足了。   他并未再和小头目多说,原本想打听一下超人的弱点,此刻也不是好时机,因此仅仅是梅开二度送对方一个自首大礼包之后就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奥菲莉娅明显饿坏了,捏着面包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是草莓酱,哪怕被厄里亚看着也只是缩了下脖子,吃饭的速度甚至变快了一点。厄里亚看不下去,给她倒了杯热水,用命运之书变成的长杖将杯子推过去。   “……谢谢爸爸。”   这句感谢的话音量低到让厄里亚以为是他的错觉。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想着有机会还是要问问奥菲莉娅是怎么来到这个家里的,以前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害怕‘他’。不过这都得等到他降低自己的威胁感,并且努力将英语表达能力提高到一定水平之后……   他又瞥了奥菲莉娅两眼,将心中作为一个正常人生出的对小姑娘的怜悯压下去,打算回去卧室稍作休息,再想想怎么应对国际帮。   结果就在这时,一道很眼熟的黄色流光倏忽间飞到他的面前!   它有着金属戒圈,戒圈中央有个黑底圆盘,上面用白色线条画着的图案和厄里亚揣进口袋里的另一枚戒指一模一样。   看着就像量产的。   “地球的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你具有灌输深重恐惧的能力。”   “欢迎加入塞尼斯托军团。”   “你已被选召成为星域扇区2814的代表。”   开场白也没有任何区别。厄里亚在奥菲莉娅的帮助下尽量翻译了一下,第一句是说他足够吓人,第二句点出戒指属于一个叫做塞尼斯托军团的地方,第三句有些复杂,其中‘星域扇区’似乎是个专有名词,奥菲莉娅也没听明白。   厄里亚心情古怪地观察着这枚戒指,从口袋里掏出这三天以来他得到的战利品:   两把从国际帮那缴获的手槍。   两枚不请自来飞到他家的戒指。   手槍是统一规格,连子弹说不定都是同一批,而两枚戒指摆在一起活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   它们在厄里亚廉价房屋里面的老旧餐桌上排成一排,凸显出和他悲惨的日常生活格格不入的神秘氛围,要是有人这会闯进他家里,准会以为这里住着个通缉犯或邪教徒。   但厄里亚不信邪地尝试将第二枚戒指戴在手上尝试过之后,更奇怪的事发生了。   ——尽管飞过来时它还生龙活虎,却在试图征服他后迅速没电,变得和第一枚一样半死不活。   “剩余能量水平0%……”   这让想要弄清楚戒指来源的厄里亚十分摸不着头脑:这个塞尼斯托军团,它正经吗?   人家的电子生日蜡烛都能连唱24小时生日歌停不下来,你们的戒指三秒钟就结束了,是不是有点失败!   他避开奥菲莉娅,在卧室里又尝试了对戒指开枪、拿火烧、泡水等等操作,发现它们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其实硬件上很说得过去,但现在就像一台没了电池的钛合金手机,除了拿来当板砖之外毫无作用。   厄里亚思索了一会,还是决定将戒指随身带着。   一方面是它们不好处理,扔在垃圾桶里说不定会引人注意,另一方面是危急时刻将这玩意戴在手上说不定还能当个武器凑合用用。   他现在急需可靠的装备,手上是有两把枪和命运之书不假,可是前者需要专业训练,子弹又随时会用尽,厄里亚暂时还不知道从哪能找到相同口径的备用弹药。   后者则是个挺危险的东西。   戒指虽然嘴上说要征服厄里亚,到头来却只是口头威胁,是个废物点心,然而命运之书是真的将厄里亚搞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如果非要将手头的一样物品献祭给大都会旁边的河水,厄里亚宁愿选择命运之书。   至于他需要装备的原因也很简单——   厄里亚想对国际帮先下手为强。   自穿越以来,他遇到的麻烦主要可以分为三类。   其一是穷到快揭不开锅。   这是个很接地气、也很常见的困境,但并不意味着它容易解决。厄里亚检查过自己目前这具身体的过去,好的方面是没有任何能证明他不是他本人的东西,坏的方面是没有任何能证明他是他本人的东西。   没有驾照、护照、社保卡、租房合同、工资单……   当然也不会有毕业证书。   概括地说,厄里亚是个单亲带娃的黑户。他在白天闲着没事的时候去向那些街边招人的店铺递了简历,不出意外地得到了礼貌的回应:下次一定。   这导致他除了在尽量不违背良心的情况下干一些违法犯罪的活之外,几乎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第二项困难可以归类为超自然物品,代表事物是命运之书和塞尼斯托军团戒指。   它们和贫穷相比,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既不接地气也不常见。   如果说贫穷还能在网上和书本上找到诸如《一天一个生活小技巧》之类的心灵鸡汤,如何解决威胁自己的特殊存在就没人能给出万能答案了,它们的秘密显得这样复杂,以至于厄里亚在最初的压力过后逐渐生出摆烂的想法——反正短时间内也搞不明白,就先放着吧。   第三种是人祸,也即国际帮。   它是第一类困境‘贫穷’的衍生产物,却不像贫穷那么润物无声、细水长流。国际帮派人过来调查他这件事,宛如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厄里亚的头顶,虽然不会立即要了他的命,却给他一种针尖悬在眼前的紧张感。   但相比之下,国际帮居然又是最好对付的。厄里亚知道他们的老大是大都会一家通信公司老板,事情就变得好解决多了。   这让厄里亚当即决定先把‘和摩根·艾奇聊聊天’提上日程,最好大家能看在超人的面子上井水不犯河水,否则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验证一下是命运之书的书脊硬,还是黑手党的枪杆结实。   他又在家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厄里亚换了身不常穿的衣服,在外面随便套了件能遮住脸的连帽衫,低调地坐着地铁前往大都会市中心。   他第一次见到了这座城市最繁华安宁的面貌。早高峰时段街上车水马龙,高楼大厦直冲苍穹,天空蔚蓝如洗,暖洋洋的阳光被大街上摩肩擦踵的行人挤成斑驳的碎片。脚步声,汽车引擎声,喇叭声,吆喝声,广播,巨大的广告屏幕,音乐,新闻报道……   街上有路人谈到最近有段时间没见到超人了,厄里亚听了一耳朵,暗中想着超人最好还在宇宙里没回来。   但也不能盲目乐观,大都会不管怎么说是超人的常驻城市。   国际帮老大所在的银河通讯公司位于新特洛伊区的最东区,和厄里亚居住的自杀贫民窟隔着一整座小岛的距离。他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天际线地铁,总算来到目的地,只见一栋反光的玻璃大厦上挂着巨大的红色字母‘G’,是银河Galaxy的首字母。   大厦旁边的几栋建筑也不简单。   往西走两个街区,是大名鼎鼎的星球日报公司总部。除此之外,银河通讯公司的北边坐落着科技领域尖端企业‘莱克斯集团’那标志性的尖塔,南边则是莱克斯集团的竞争对手‘韦恩企业’在大都会设立的分公司以及其下设的韦恩科技实验室。   星球日报,莱克斯集团,韦恩科技。这三栋建筑呈鼎立之势包围着银河通讯公司,在地理位置上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压迫感,让厄里亚走进银河通讯公司总部大楼时的脚步都忍不住停了一停。   某种程度上,摩根·艾奇的心理素质其实很了不起……   这样的人八成不会被语言说服,但厄里亚今天不是来谈判的。   他在一楼阅读了防火灾逃生的示意图,以了解这栋大楼的内部结构。期间有个工作人员看到他之后第一时间赶过来:“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厄里亚一回头,露出丝毫没有遮掩的、漆黑无光缺少五官的面孔。银河通讯公司的工作人员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面露惊恐,就听见厄里亚问道:“摩根·艾奇在哪?”   **   十分钟后,厄里亚站在了摩根·艾奇面前,整个过程顺利到不可思议,只能说命运之书语自带的震慑效果真的很突出,他遇到的又都不是心志坚定的人,因此投降得一个比一个快。   摩根·艾奇理论上是蚂蚱绳上的最后一人。   厄里亚并不打算把国际帮老大送进西河对面的史崔克岛监狱。他深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今天他见到的毫无防备的通讯公司,不过是摩根·艾奇手中黑暗势力的冰山一角,是对方摆在明面上的最没有威胁力的部分。   他只想让摩根·艾奇知道他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也最好别产生冲突,否则对谁来说都不算好事。要是摩根·艾奇是个脑回路正常的人,就会认识到这点。   然而又一件厄里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摩根·艾奇居然没认出来他是谁!   “我们过去有过交集吗?”   ——这问题一出,一下把厄里亚问住了。   已知摩根·艾奇出于某种原因,派小头目去自杀贫民窟监视厄里亚。又已知,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红发蓝眼,今天闯进银河通讯公司、站在摩根·艾奇面前的男人也是红发蓝眼。   这难道就不能使他产生一些联想??   厄里亚完全没预料到这样的发展!   他不是有意撤掉伪装,只是为了节省力气,却没想这也能掩盖住身份,催生出个蒙面犯罪分子A的马甲来,原本打好的腹稿顿时作废。   他站在那无语地沉默半晌、眼见摩根·艾奇眼中逐渐浮现出怀疑之色,终于将万千骂人话咽下去,转而提醒对方:“厄里亚·埃斯波西托。”   摩根·艾奇恍然——虽然恍然的角度不太对。   他从容地坐在办公桌后面,露出一个颇为不屑的冷笑:“果然,你是为他来的?我就说一个长相不差、四肢健全、又不是弱智的人不可能混到被迫替人卖命的份上。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我承认你有点本事,但这里是大都会,不是哥谭,我们从不这样办事。”   “今天就当是吃个教训吧,年轻人。”他饶有深意地说,“大都会是一座没有阴影的光明之城。”   紧接着,不等厄里亚回答,摩根·艾奇毫不犹豫地喊道:“超人!!救命!”   谁能想到这年头的犯罪分子能有主动呼叫义警的操作!   一瞬间,厄里亚想起了小头目的警告,‘避开超人’……与此同时,曾经感受到的那种被人盯住的错觉,这回真切地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上。   超人降临在银河通讯公司总部大楼上方时,旁边的莱克斯集团和韦恩科技几乎是同时关注到了这边的动向。   莱克斯·卢瑟仇恨超人,时刻紧盯着超人的行动并不稀奇。   韦恩科技则是因为他们的老总布鲁斯·韦恩手中持有银河通讯公司6%的股份。银河通讯公司是纵横美国的国际企业,个人持股6%并不是小数,说明布鲁斯·韦恩对这家公司已然有了相当程度的掌控力。 第六章 Fxxking   命运是如此环环相扣。   就在厄里亚决定克服社恐主动找人社交的第一天,他撞见了当前局面下完全不想见到的人。这一刻厄里亚的内心很有些崩溃:大都会人,你们的办事方式难道很高明吗?!   然而他也不能说这样不高明——   若是超人不知道摩根·艾奇是个罪犯,此刻的想法大约是:有市民呼救?让我看看。   若是超人知道摩根·艾奇是个罪犯,那他的想法就会变成:有超反向我求救?怪了!让我看看。   无论如何厄里亚都没法避开超人的视线,摩根·艾奇的保命手段当真成功。   他冷不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简直头皮发麻,但因为平时不喜欢开口,身体的反应总是比嘴上快一步,当即将命运之书变成的长杖往地上一戳,气势格外沉凝、犹如早有准备般地抬起头,隔着天花板向超人看去。这个动作在常人看来和挑衅无异,旁边的始作俑者摩根·艾奇不由嘟囔着说:   “好勇啊……”   他这句感慨是带着点敬佩和忌惮的,因为当人们评价某个对象时,总会综合地去考量他/她的对手,如果对手很菜,和对手势均力敌的当事人便似乎也强不到哪去。   然而厄里亚现在面对的是超人!   超人是谁?   在摩根·艾奇看来,恐怕只有那些生活在平庸日常里的普通人才会认为他安全无害,而每一个直面过他的罪犯都能长篇大论地描述当你站在超人对立面时所感受到的那种,仿佛直面倾塌的高山、沸腾的大海与近在咫尺的太阳般的恐怖。   钢铁之躯、超级速度、超级听力、超级大脑、飞行、热视线……集这些能力于一体的超人足以让每个对自己实力信心满满的超级反派怀疑人生,绝大多人在超人面前只会做出两个选择:投降,或逃跑。   因此,那些有着和人间之神一战之力的家伙,无一例外都成为了地球乃至宇宙中不可小觑的存在。摩根·艾奇甚至想到,要是他面前的陌生男人今天能从超人手中全身而退……都不用全身而退,只要败得不那么狼狈,今天晚上整个大都会都会听说他的名字。   但厄里亚没有想那么多的余裕。   他在强敌的阴影下,对摩根·艾奇的叨叨只有一个焦躁的想法:不说话还能当你不存在!   怎么会有人在战场上主动给自己刷存在感啊,这就是性格外向的人吗?   他当即毫不迟疑地抓住时机,举起手中的银白色长杖挥出一道锋利的、弦月般的圆弧,迅猛地锤向此刻有些走神的摩根·艾奇!   摩根·艾奇躲闪的动作终究慢了一步。   他没想到厄里亚动作这么快,还敢在超人眼皮底下动手。   他更没想到的是,厄里亚拿着长杖的动作沉稳飘逸,看着像个法系,还等着人家读条念咒语呢,结果原来那根法杖是用来打人的啊!   因为不会用魔法而转职成战斗法师的厄里亚成功拿下一血。摩根·艾奇头上硬挨一下,发出‘咚’地脆响,两眼一黑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很难说厄里亚的这个报复性举动值不值得 ,因为超人紧随而至。   鲜红色的披风宛如一抹突然闯进视野的油画,他在厄里亚动手的一刹那就击碎天花板飞了进来,途中顺手抄起一条钢筋拦住厄里亚为自保反手砸过来的第二击:   “通常情况下,我会先劝你仔细考虑要不要投降,不过这次有点来不及了。虽说摩根·艾奇是个坏蛋,我还是建议你遇到麻烦选择报警而不是私了。”   金属横梁与银白长杖相撞,前者在一股不明力量带起的烈风中瞬间被绞碎成漫天沙石,如浓雾般弥漫在半露天的CEO办公室里。   在这片灰褐色的烟尘中,厄里亚双脚站得极稳。大都会夏日灿烂的阳光刺穿空气,形成一道金色斜轨,轻飘飘地落在厄里亚富有力量的身躯与他深渊似的蓝色眼眸中。   超人想说的话不禁在这奇异的压迫感中停顿了一下,而后他双眼泛起危险的红色光芒,在热视线发射之前慎重地说:“至于大都会……她是我的城市。下次来访时,你应当提前打声招呼,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超人的用词有些考究。   这是厄里亚在绷紧神经到极限后的第一想法。   他的话厄里亚在混乱中有一半没听明白。   “砰!”   断裂的金属梁正在这时从厄里亚身后砸下来,咣当一声震耳欲聋,掩盖住了语言不通的尴尬,厄里亚趁此机会不退反进——   他妈的,再不打就要聊起来了!!   客观地说,厄里亚只凭身体素质完全不是超人的对手,但危机时刻,命运之书赋予的灵感总在不经意间倏然而至,使他能够短暂地预判到超人的出手方向。   战局于是短暂地僵持住了,银河通讯公司的大厦在两个‘非人类’的夹缝中间岌岌可危。不久之后,城市中越来越多的势力注意到这场战斗,空中甚至飞来了带着电视台标志的直升机!   厄里亚余光见到笔直伸过来的镜头,心中焦虑得想要撤退的念头更加强烈。   他实在有些搞不懂大都会这座城市了:超级反派会在老巢呼叫超英的名字,求助对象还真的来了,而且来得比警察快得多;光天化日之下,两个非人类打得热火朝天,记者驾驶直升机过来跟踪报道,一幅大家不用太过担忧、哪怕天塌下来都有超人顶着的样子……   你们活得这么轻松愉快,考虑没考虑过平民窟里吃不起饭的穷鬼的心情?   当然,一般的贫困户不会兜里揣着两把枪和两枚塞尼斯托军团戒指,并在大都会的繁华地带和超人干仗。   世界好参差,也好魔幻。   超人心中则对厄里亚愈发好奇。   他最近时刻关注大都会的动向,是为了寻找到那位不知名的黄灯军团新成员,否则他平时也不是总开着超级听力,摩根·艾奇振臂一呼时他未必能到得这么快。   但他这次的对手……似乎并非是个没有底线的暴徒。   首先,超人一直怀疑摩根·艾奇不是个好东西,说不准背地里和犯罪组织‘国际帮’有牵扯,只是暂时没有证据。而且摩根·艾奇晕倒前,超人听到他和厄里亚的对话,这场袭击事件似乎事出有因。   其次,厄里亚仅仅打晕了摩根·艾奇,却没有下死手。无论厄里亚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杀人,超人都对他的容忍和克制多了一丝好感,这份好感令他进攻时收敛许多,动作主要以压制为主。   几分钟后,他再次用力举重若轻地按下厄里亚的长杖,用友善而不失强硬的口吻说道:“我们应该谈谈。比如你刚才和摩根·艾奇提到的那个名字,厄里亚·埃斯……”   厄里亚不想谈。多说多错,他本人对自己突然分裂出来一个马甲这件事还很纳闷,哪有和不熟悉的超级英雄细说的心情,当即打断超人的话,生硬地说道:“那不重要。”   悬停在空中的超人闻言扬起眉。   怎么说呢……他面前这位陌生人,越强调‘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不重要,越衬托得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很重要。   不过再追问下去就有些冒犯了。超人正想转移到一个更加合适的话题,却见厄里亚捏紧长杖,侧头用一种他从未听过、带着直击灵魂的力量的语言肃穆地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二句话:   “▇▇▇——。”   也许是一个单词,也许是整个句子。   在场的来自外星球的超人,和那些蹲守在安全区的记者们没有任何人听懂他在说什么,但他们反应却几乎是同样的。   喧闹不休的世界静止了。   就像一道奔流不息的长河在冰天雪地中凝固。   明媚的阳光、蔚蓝的天空、轰鸣的螺旋桨、人们惊讶着窃窃私语的面庞……在超人眼中,他们全部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而在这血色的源头,站立着一道浓重的阴影。   底牌尽出、就差对着超人扔戒指当暗器的厄里亚缓了缓才走过来,怀疑自己这会心跳得有180。   他暗中活动了一下在对战时被超人的力量震得发疼的手臂,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对方,意外又不是很意外地发现超人是在场唯一一个保持着思考能力的智慧生命。只是暂时,超人没办法克服恐惧带给他的极端的生理反应,于是只能僵硬不动地站在原地。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邪门震慑技能能生效就已经很出乎厄里亚的预料了。人家超人那可是刀枪不入的钢铁之躯,就算把他定在这,别人还能将他怎么样呢?   搬上列车运到外太空吗?   厄里亚和他无冤无仇,也没有拿对方非常有存在感的胸膛试一试命运之书锋利度的想法。   他有心解释今天的乱象都是源于摩根·艾奇不干人事,头上挨那一下全是这黑手党老大咎由自取,但这句话太复杂了,厄里亚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来具体该怎么说。   到最后他被难得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憋得难受,稳住心神将长杖手柄位置悬在对方胸膛上的字母‘S’上面,万千心情浓缩成一句低沉阴郁的英语:   “别他妈再来烦我。”   事后厄里亚回想时,认为句子里的fucking加得极精妙。   果然,学外语永远从熟练使用骂人话开始。   其他零部件动不了,垂在身侧的指尖还有些颤抖的超人勉强给了他个不赞成的眼神。   “否则——”   否则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厄里亚放弃了,留下这句未尽的威胁,又环视了一圈确定没有遗漏的事,便打算径直离开。   然而这时,他熟悉的转折又一次发生了!   第三枚黄色戒指‘嗖’地一下百米冲刺到他面前!   而厄里亚反应异常迅速。他完全不给这枚破戒指开口点他大名的机会,直接伸手将它捞到掌心、用力往衣服口袋里一揣。   认出那是枚统一样式的塞尼斯托军团戒指的超人:“……”   他平复着因恐惧这一极为纯粹的情绪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忍不住用x视线透视了一下厄里亚的衣兜。   那里躺着两把一模一样的手槍,三枚一模一样的黄灯戒。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道理他都懂。   从能力来看,眼前人确实很适合加入散播恐惧的黄灯军团,军团首领塞尼斯托认为他奇货可居、想拉人入伙是很正常的。   但是那也没必要连着投送邀请函吧!说好的一人一枚戒指呢?   黄灯戒不要钱吗!! 第七章 滚   厄里亚险险脱身,一离开人群就脱了外套、挂上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的脸。   路过商铺时,他对着玻璃橱窗中的倒影琢磨了一会,还是不知道摩根·艾奇怎么能从这样一张脸中得出‘我就说一个长相不差、四肢健全、又不是弱智的人不可能混到被迫替人卖命的份上’这条结论的。   你都说不清他是在在夸人还是骂人,挨打半点不冤,厄里亚祝愿他以后能长记性,不会推理就别乱推理。   又不是每个大聪明和黑影凑到一块都能变成名侦探柯南。   还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摇号成为毛利小五郎。   他在路上买了份快餐,跟着摇摇晃晃的地铁坐回到家中,一拧开门锁就见到贴着墙根抱着膝盖、脑袋一点一点快要睡着了的奥菲莉娅。   厄里亚好不容易回到熟悉的环境,进门时没多加注意,脚踩地板的声音稍微有点大。奥菲莉娅被声音惊醒,双眼大睁不见半点困倦,一下原地起跳,以和瘦弱的身形不相符的灵活程度窜到客厅的遮掩物底下,手里甚至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厨刀,锋利雪亮的刀尖正对大门!   这还是她第一次展现出惊慌失措之外的攻击性。如果说她平时在厄里亚面前就像一只温顺的小鹿,此刻拿着刀时她的蓝眼睛却让厄里亚想起了荒野上失怙的狼崽子。   厄里亚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   他平静地站在那,和茶几底下逐渐反应过来的奥菲莉娅对视。半晌,奥菲莉娅的手臂颤抖起来,她的眼睛迅速蒙上了水雾,快得就像狼崽发现天敌、不得不夹着尾巴露出飞机耳伺机逃跑似的。   见厄里亚不露声色,她把刀往身后藏了藏,怯怯叫道:“爸爸。”   厄里亚先将身后的门关严,掏出衣兜里专门为奥菲莉娅带回来的卷饼。空气里立刻充满了廉价酱料的味道,在人饿得不行的时候格外刺激食欲。   奥菲莉娅肉眼可见地吞了两下口水,不经意间往前挪了几步。   厄里亚将卷饼放到离他有几步远的柜台上,又退到门边,审视着奥菲莉娅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小姑娘愣住。   厄里亚以为她没听懂,指指她刚才拿刀的手问:“我说你的手,受没受伤。”   “没、没有。”奥菲莉娅磕巴了一下,想要伸出手向他展示,又忘了手里还拿着刀,这下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前后为难之下不小心手一滑,刀尖立时冲着地板掉了下来!   ‘咣当’一声,刀柄撞击地面,倒向远离奥菲莉娅的一侧,把厄里亚吓了一跳。这下他也不忙着想办法安抚养女的心情了,大步走过来捡起刀,然后紧皱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奥菲莉娅。   奥菲莉娅在他的注视中越缩越小,却不知怎么没有哭。   几秒钟后,厄里亚拿过卷饼往她手里一塞,没好气地说道:“吃。”   女孩立刻拆开包装袋狼吞虎咽,那架势仿佛有十天半个月没吃上饭。但厄里亚明明记得他在冰箱里存放了食物,为了防止奥菲莉娅不想吃冷食,还从邻居那把微波炉搬过来了。   而且,他穿越过来的第一天晚上把挣到的现金全给了养女,这些天他自己花的都是寥寥无几的银行卡余额。   奥菲莉娅哪怕出门买零食呢?   就算自杀贫民窟治安没有市中心那么好,可是超人已经回来了,再怎么说一个小女孩也不会在超级英雄的眼皮底下出意外。   厄里亚想不通为什么他每天回到家都能看到一个饥肠辘辘活像糟了虐待的小孩,天知道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他宁愿自己饿着也不会让家里的未成年吃不上饭。   心里的疑惑让厄里亚显得比平时多了几分火气,他冷冷问道:“我给你的钱呢?”   奥菲莉娅睁大眼睛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但这次无往不利的技能没有命中目标,厄里亚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缓慢且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我给你的钱,你花在哪了?”   小姑娘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绝望之色。但她还是不敢违背厄里亚的命令,沉默地转过身小步走到墙角,扒开脚趾边缘漏了洞的墙纸抽出一个带着生锈锁头的铁盒,又从铁盒里将现金掏出来送到厄里亚面前。   和他之前给出的一分不差。   厄里亚有点震惊地检查了墙上那个洞——他怀疑家中可能有杰瑞,洞口就是证据。接着他又看向奥菲莉娅的藏宝箱,费解地问:“你不吃冰箱里的食物是因为不喜欢?那你为什么不出门买?”   奥菲莉娅小声解释了两句,厄里亚没太听清。   但他今天一定要把这个谜团搞清楚,干脆拉着对方坐在沙发上,听不懂的地方就让人重复,直到每一个单词都不可能产生误会为止。   然而半个小时过去,厄里亚得到了奥菲莉娅的全部供词,依然满头雾水,向女孩求证道:“你不出门是因为你害怕。”   奥菲莉娅点头。   “怕什么?”   “……人。”   厄里亚捻了捻铁盒上的锁头,没有对这个回答做出评价。他继续问道:“而你不开冰箱门,是觉得没有我的准许,触碰它会受诅咒?”   奥菲莉娅仍旧乖巧地点头。   这里面肯定有哪里不对。厄里亚望了一眼厨房里平平无奇的二手冰箱,对奥菲莉娅说:“但它不是个魔法物品,它只是个冰箱。冰箱不会诅咒人,我也不会。”   女孩用茫然的眼神看着他。   厄里亚觉得自己触摸到了关键点。他又思索了片刻,试探着问道:“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冰箱?”   奥菲莉娅听明白了。   她摇了摇头。   **   又过了半小时,厄里亚结束与养女之间的对话,回到自己的卧室中。他坐在床上从头捋了一遍今天的发现:   曾经他以为,奥菲莉娅·埃斯波西托只是个普通的辍学儿童。   但刚才的交流透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情况——奥菲莉娅对现代社会一无所知!   她丝毫不了解这栋房子里的任何一件科技产物,又有着奇怪的、与普通人不符的对超自然力量的认知,以至于认为冰箱、电视、微波炉等种种家电都是厄里亚力量的衍生品,连碰都不敢碰,所以这几天才全靠厄里亚的投喂过活。   不过她倒是有对金钱的认知,不出门是因为畏惧外界环境。   她害怕在大街小巷里游荡的那些陌生人,远胜过害怕厄里亚,所以宁愿待在这栋属于‘黑巫师’的、仿佛能吃人的可怕房子里,也不肯往外迈出一步。   厄里亚穿越以来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奥菲莉娅最怕的人竟然不是他,这让他心中对小姑娘生出一点诡异的好感。不过他仍然摸不清奥菲莉娅的来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她是怎么遇上厄里亚,又跟着他搬到大都会的自杀贫民窟的。   除此之外,厄里亚理论上存在的大儿子伽勒·埃斯波西托迄今为止都没有动静,让厄里亚有了一些不详的预感。他想着美剧里那些层出不穷的凶杀案,有点担心第二天早上警察会过来敲他的门,说找到了一具和他有点关系的尸体。   **   “他是吓晕的。”   检查过银河通讯公司CEO摩根·艾奇身体的蝙蝠侠说,“他先被你的对手吓晕,又被棍状武器敲击头部,没有外界干扰的话,想要清醒来至少需要四五个小时。”   超人飞在他的同事身边。   蝙蝠侠是哥谭市的超级英雄。他和超人同为正义联盟成员,不过前者平日里很少来掺和大都会的麻烦事。   一方面是哥谭需要蝙蝠侠常驻,另一方面超人也不愿意让人帮忙。   尽管平时看不太出来,但超人其实有着不弱于他同伴的领地意识。从青年时代起他就生活在这座城市,这里有他的家,他的朋友,他为之奋斗多年的工作和他喜爱的人们。超人的名字与大都会绑定在一起密不可分,他们互相陪伴、互相成就。   所以通常情况下,蝙蝠侠尊重他的意愿,大家各管各的城市,正义联盟只有在出现威胁整个地球的情况时才会联起手来对付敌人。   但偶尔也有例外。   比如蝙蝠侠AKA布鲁斯·韦恩发现他控股的公司有了一个神秘的敌人。   “我还在尝试从公司内部寻找摩根·艾奇与国际帮有联络的证据。”蝙蝠侠说,“昨天的战斗打乱了我的计划,摩根·艾奇以后会变得更加警惕,想抓到他的把柄不再那么容易了。”   超人耸了耸肩:“这不是我的错。你查到他口中那位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了吗?”   蝙蝠侠打开文档,调转电脑屏幕方向,让超人自己看。   只见那上面写着:   【姓名:厄里亚·埃斯波西托   外表:红发/蓝眼   性别:男   年龄:未知   身份证明:未知   生活轨迹:未知   ……】   后面跟着一连串“未知”,仿佛这个人是凭空从地里冒出来的。蝙蝠侠只查到了对方上一次出现是在欧洲、靠近法国的一个小地方。   当地一游客拍摄vlog时不小心将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录了进去。画面里他面貌英俊、衣着整齐,身边跟着个看上去大约有十六七岁的黑发蓝眼的男孩。   蝙蝠侠从嘈杂的背景音中提取出了两人对话的音轨。   视频中,那孩子满脸不忿地低声吼道:“你不能这样对我!就因为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张嘴回应了一句话,可惜视频里听不清。   得到他回答的男孩显得更加愤怒,还多了点畏惧,但他依然很执拗地问道:“那你还会在意谁呢,父亲?你前几天在路边捡到的那个小傻瓜?她长得有点像你。还是你根本就谁都不在乎,什么东西都能拿去做交易,我——”   这次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打断了他的养子。   使用的是一个简短的、极具冲击力的短语:“滚。”   男孩猛地收声,面色跟着变得惨白。   视频画面到此为止。 第八章 灵活的怀疑主义者   “嗯……”   看到这里,超人充满暗示地沉吟一声,等着他那家庭关系从古至今剪不断理还乱的同事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但后者有着丰富的假装无事发生的经验,权当没看到超人催促的眼神。   等半天不见有回应,超人只好自己来,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电脑屏幕说: “他有个养子,不过目前看来父子之间关系不太好。”   这话说得委婉了。   画面中这俩人随便被摄像头捕捉到都是父慈子孝,平日里怎么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的简直想都不敢想。   然而他的搭档蝙蝠侠由于种种原因不太好评价这件事,只说道:“他还有个养女。‘路边捡到的’……什么地方能在路边捡到孩子?战区?不一定,也可能是修辞。”   “我更在意后面那句话。”超人说,“‘谁都不在乎,什么东西都能拿去做交易’。他和什么东西做了交易?今天上午闯进摩根·艾奇办公室的家伙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蝙蝠侠:“你是说……”   超人:“我是说……”   蝙蝠侠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他们当然不可能是一个人。”   “我也这么觉得!”超人高兴地说,“看来我们想法一致了,同样是红发蓝眼说明不了什么问题,那个‘闯入者’的头骨结构根本不属于人类。”   一丝迷惑的情绪从蝙蝠侠脑海中闪过,有个属于他自身理性的声音在他心底悄声说:“可是面貌与骨骼差异都能做伪装,根本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然而当他视线移向报纸上新鲜出炉的报道,望见记者拍下的‘闯入者’的高清照片时,这点疑问在不知名的力量下,就像暖阳下的雪花一样转瞬间烟消云散了。   蝙蝠侠完全遗忘了他原本想要说的话,莫名恼怒地说道:“写下这篇报道的人是露易丝·莱恩——你在星球日报工作时的同僚?她还给你的罪犯起了个代号,‘冥灯’。”   星球日报即将发布的头版新闻标题是:   《光天化日下,银河通讯公司的闯入者!CEO摩根·艾奇:“他是个超级罪犯!犹如指路‘冥灯’。”》   副标题有一小行:不过其中或有隐情,详细见以下内容。   超人露齿一笑:“我给了露易丝一点微不足道的建议,你不觉得很贴合吗?另外,我要纠正你的用词错误:‘冥灯’不一定是个罪犯。”   蝙蝠侠心底的那个理性声音说:“哈!刚才是一定不是同一个人,这会又不一定是罪犯了!真是个灵活的怀疑主义者。”   但他的表层意识依然没有听见,反倒转移了话题:“你认为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的交易对象是‘冥灯’。他付出了一些代价,来换取一个非人存在的保护。”   超人点了下头。   按照摩根·艾奇的说法,前一天他令手下埋伏厄里亚,第二天就被‘冥灯’找上门来。   以上推论从逻辑上说得过去。   超人又看了遍视频,将厄里亚与他身边的黑发蓝眼男孩的长相记在心中:“他们立场不明,我可以先观察一段时间。”   “我们应该去询问其他正义联盟成员的意见,尤其是绿灯侠。”蝙蝠侠否决说,“你说过冥灯身上有三枚黄灯戒,联盟需要预防这是一场塞尼斯托军团入侵地球的前兆。”   他语气这样笃定,超人不禁问道:“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其他人只有一枚戒指,而银河通讯公司的入侵者却有三个了?”   “……”   蝙蝠侠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不知道。”   他还给了队友一个友善的提议:“飞出地球左转,去问塞尼斯托。”   **   厄里亚夜半时分在自己的单人床上惊醒过来。   他掀开身上的薄毯直起身,老旧的床板在他动作时嘎吱嘎吱响,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木头发潮腐烂的味道,床边有扇窗户年久失修关不严,被迫敞着一条小缝,湿热的风从环抱着新特洛伊区的西河吹来,每每在穿过缝隙时挤出一声尖锐悠长的呜咽。   但这些都不是影响厄里亚睡眠的东西。   他侧着头凝神细听,有窸窸窣窣的碎响从他左边游荡到右边,再从右边游荡回左边。这声音时不时停顿一下,让夜晚骤然间显得宁静许多,而后在厄里亚以为它消失不见时又突然冒出来,尾音拖得很长,连绵不绝且音调诡谲,听上去宛如用某种尖锐物体用力划过墙壁。   神秘吗?   似乎很神秘。   可怕吗?   仿佛也有点可怕。   不过厄里亚皱着眉想了一会,很快就回过神来,满心无语地打开灯走到隔壁房间敲奥菲莉娅的门:“菲莉,你醒着吗?”   菲莉是厄里亚给养女起的昵称。其实他们的关系倒没突飞猛进到可以享受父女温情的程度,只是奥菲莉娅这个名字不太好念,厄里亚能省则省,在没有征求当事人意见的情况下单方面决定了‘菲莉’这个缩写。   卧室里响起门锁拧动的声音。奥菲莉娅很快从房间里探出头,一副刚睁开眼睛但很有精神的样子,小声地问:“怎么了,爸爸?”   厄里亚示意她听房间里的奇怪动静。   奥菲莉娅无声倾听半晌之后,犹豫着摇了摇头。   她压低声音,用耳语般的音量说:“家里从来都没有过老鼠药,爸爸。”   “……”   是的,没错。   厄里亚白天刚想过家里可能遭了杰瑞,晚上就听见杰瑞在地板和墙板夹层里到处乱跑。他都不知道这到底是自己推理有方,还是命运之书的预言效果又在不知不觉间发动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老鼠吵得厄里亚睡不着觉,而家中又没有处理老鼠的工具。他在客厅坐了一会,想等着这位不请自来的恶客主动离开,或走到灯光下再由厄里亚对其进行物理审判,但老鼠显然也不傻,只在他和命运之书都够不着的地方躲着。   又过了一段时间,老鼠仍然不停地挠着墙板。厄里亚终于不情不愿地拧开房门,打算去24小时便利店试试能不能买到消灭杰瑞的特效药。   对于一个不爱出门的人来说,他近期外出活动的频率实在有点高过头了。   为能在推开便利店时有一副相对和善的面貌,厄里亚站在门口呼吸新鲜空气缓和了一会心情,免得被老板当成抢劫犯,   奥菲莉娅由他催着回去睡觉了,自杀贫民窟的街道上静悄悄的,暖黄色的路灯灯光迎头打下来,亮得有些刺眼。   ……大都会的市政这么有钱吗?贫民窟的灯泡都敢装高瓦数,不怕安装上的当天就被人卸下来卖进二手商店?   厄里亚不由得眯起眼,向光线投来的方向看去。   ——那里根本没有路灯。   半空中飘着一个‘人’。   或者应该说是变种人或外星人。   当今社会地球上生物越来越驳杂,厄里亚有些拿不准。但他能肯定的是,那绝不是他上下左右的任何一个普通人类邻居,因为他们不会长有红色的皮肤,并且把自己变成一个会飞的黄色灯泡。   “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灯泡’开口了,言语显得颇有礼貌,带着严谨的、一丝不苟的腔调,用英语说,“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塞尼斯托,你应当从灯戒那听过我的名字。”   说话间,他逐渐飞得近了一点,厄里亚终于能够透过密不通风的光线清晰地看到他的外表。   那是个有深红色皮肤和金黄色眼睛、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唇上有两撇滑稽的小胡子的中年男性,这会正将双手拢在身后,用深思的表情注视着厄里亚。   他穿着黑相间的紧身衣,胸口上有个和这两天骚扰厄里亚的戒指上的图案一模一样的特殊标志。当他在空中飞行时,黄色的光芒从他同样戴着戒指的左手延伸到他体外一圈,犹如颜色鲜明的人形勾线。   或者说灯泡外的光环,总之是差不多的东西。   这下厄里亚被人堵在了家门口。   他出门时带了枪,没甚作用的戒指扔在家里了,命运之书一直随身携带,不过总体而言准备得并不充分,拿着武器只是为以防万一。   眼前的智慧生命却明显有备而来,不怀好意。   ……   空气短暂地寂静下来,两个人都在互相审视对方。   尽管厄里亚还有心情吐槽塞尼斯托的外圈光环如此明亮耀眼,让人生出拔电源的冲动,但实际上,自他成为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以来头一次感受到这么强烈的威胁。   之前面对超人时,厄里亚有预期,而且超人无论多么强大都是个不杀人的超级英雄,厄里亚在他手中能够得到的最糟糕的结果是进监狱。   但塞尼斯托不同。   他不请自来地站在厄里亚这些天唯一的落脚点门前,越是表现得平和友善,那股从他眼神与气质间流泻出的邪恶与冷酷就越强烈。厄里亚毫不怀疑他满手血腥,而且几乎从不为自己犯下的罪行忏悔。   “怎么了?”塞尼斯托观察着厄里亚的表情,兴致盎然地问,“你很少见到像我这样的外星人吗?”   就他妈喜欢说废话,你以为地球人为什么叫地球人,外星人又为什么叫外星人?   厄里亚沉着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回想了一下今晚的经历,联想到之前房间里的动静,带着一丝明悟地说道:“房子里的老鼠。”   大半夜折腾让他睡不着觉的老鼠竟然是有组织的!   “看来你早就发现他了。”   塞尼斯托其实也在戒备——他身上自始至终未熄灭的黄色光芒就是证据。这会他边思忖地关注着厄里亚的一举一动,边缓缓落地,   “也是,他刚刚向我汇报说这栋房子就像活着的一样,有意识地阻止他进入。”   “让我向你介绍我的军团成员,迪斯魄厉斯。”   他腰背挺得笔直,将手臂伸到旁边,指着空气说道,   “你现在看不见他,也许需要一台显微镜才行。因为他是个诞生了自我意识的病毒,来自距离地球十分遥远的119扇区。一般来说,迪斯魄厉斯在微观世界行走时不会发出很大的动静,但看来还是惊扰到你了。我为它的失礼道歉——这都是由于我想和你见上一面。”   “……”   说来不幸,厄里亚反应了至少有五秒钟,才意识到“迪斯魄厉斯”不是个他不认识的专有名词,而是个特殊生命体的名字。   而且他捋了两遍塞尼斯托的话,很快又发现假如他没听错,塞尼斯托所说的内容与他自己在房间里遇到的状况并不完全相同——影响厄里亚睡眠的‘老鼠’发出的声音必然真实存在,连身体素质弱于常人的奥菲莉娅也听得见。   那不可能是个‘什么什么行走时不会发出很大动静’的东西。   塞尼斯托误以为厄里亚口中的“老鼠”是对迪斯魄厉斯的蔑称,可是这栋不知如何将塞尼斯托等人拒之门外的房子里,真的还生活着其他厄里亚不了解的生命!   意外像韭菜芽似的接踵而至,厄里亚的大脑高速运转,一时沉浸在思绪里,就显得对塞尼斯托的话无动于衷。   他像座沉默的山峰似的立在门前,那张被反派盖章为‘长相不差’的人类面孔上有明显的警惕、不耐烦、与对外星来客的不屑一顾。   主要是对他的废话不屑一顾。   塞尼斯托不禁想到,面前这个地球人比他想象中还能沉得住气……不枉他收到戒指异常的信息之后,(心中大惊,反复确认好几次,差点以为传话人失了智,然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千里迢迢跨越大半个宇宙、从黄灯军团总部过来见对方一面。   他将厄里亚值得重视的程度又往上提了提,更加友好地说道:   “或许我们可以进屋聊?在这谈话很容易被你我都熟知的那个氪星人——大都会的超级英雄发现。”   “地球所在的2814扇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军团成员了,我认为你有资格填补这道空缺。” 第九章 寸步不让   厄里亚的社畜DNA在他的语言系统反应过来之前动了一动。   ……原来如此,那三枚接连飞过来的戒指说的‘欢迎加入塞尼斯托军团’不是指通往地狱的单程票,而真的是入职邀请函?   可是你们的邀请函只有三秒钟,是不是有点……嗯?   厄里亚心思急转:弄清楚眼前人的立场之后,危机似乎变得不那么难以解决了。   但实际上,只有初出茅庐的菜鸟才会这么想——   他借着戒指发出的光与塞尼斯托对视一眼,在这一瞬间,两人仿佛于电光石火之间达成了某种共识,厄里亚飞速伸手摸向武器,一时间都来不及确认自己触碰到的是枪械还是命运之书;塞尼斯托周身黄光则变得更加耀目,那光芒顺着戒指在他手中凝聚成一柄半透明黄色长剑,剑尖直指厄里亚!   他再度起飞,单手背在身后,从容自若地说道:“我本来以为今晚能省去这个步骤。”   厄里亚则心知肚明:普通公司都有个雇主与雇员双向选择的过程,一个明显就是反派组织的招聘合同又哪能是说签就签的!   当初戒指戴在他手上时清楚地说了一句话:你即将被征服。   显而易见,谁要真把塞尼斯托军团的戒指当成是天上掉下来的外挂,那就不只是007加班的问题了,搞不好先命丧黄泉,然后身上零件被转卖四面八方、各领各的工资。   想要与塞尼斯托平等对话,就要证明自己的实力。   想要拒绝塞尼斯托的邀请,还要证明自己的实力。   一句话:这场战斗,不想打也得打。   说到底还是来者不善。   但厄里亚接触到武器时,心脏猛然一沉——他本来应该放着转换形态的命运之书的地方,现在什么都没有!   他十分确信命运之书从未离开过他的口袋,然而此刻他的指尖直接穿过空气、触碰到了冰凉的枪柄。   厄里亚都不知道这一刻他的指尖和手槍哪个更缺少温度,但他依然控制住了表情,稳稳地拿枪出来瞄准敌人,哪怕这会他脑子里唯一的一个想法是:   完蛋。   热武器和冷兵器究竟哪个更胜一筹?   通常来说是前者,但还得看冷兵器有没有附带超能力。   而塞尼斯托不仅有戒指赋予他的能力。   他本身还是个身经百战、技巧高超的武术大师,这点从他攻守兼备的姿势就能看得出来。   有那么两秒钟,厄里亚几乎要不假思索地喊超人来救命了,毕竟面子哪有命重要!但塞尼斯托同样防着他呼叫外援,一见他有动作立刻从空中俯冲下来,手中半透明长剑当空劈下,大有将厄里亚的手腕一并斩断的意思!   厄里亚眼睛眨也不眨地扣下扳机——尽管这是他第一次用枪。   与此同时,他又一次尝试调动起每次使用命运之书、发动震慑技能时的那种挖掘灵魂的感觉。他能体会到这本书正在很遥远的地方回应着它的‘看守人’,却被某种力量禁锢住,只能不断地挣动着试图靠近。   公平地说,厄里亚的这一发子弹打得很准。   然而他面前的外星人甚至没有被拦截住一秒钟。黄色光剑以摧枯拉朽之势撞上金属,后者眨眼功夫融化成铁水,而塞尼斯托来势不停,脸上还多了一丝微妙的笑意,那意思大概是:就这样吗?   紧接着,“轰隆”!!   厄里亚眼前一花,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在他前方响起。无数条银白色锁链洞穿他身后的房门,一半攀上厄里亚的双腿将他固定住,另一半则纠缠成一条咆哮的巨龙迎向塞尼斯托!   厄里亚认出这就是他和命运之书做交易时,缠在他手臂上的东西。   眼下它们凶性毕露,几乎不受控制,一面如龙蛇乱舞、对着敌人展开狂轰乱炸,一面用力勒紧厄里亚的小腿让他动弹不得。塞尼斯托猝不及防被锁链抽得接连后退,手中长剑转眼间变化形状、成为了一面带着淡淡黄光的盾牌。   他的脸色发生了变化,边勉强防守边肃穆地看向厄里亚,质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厄里亚难以抽空理会塞尼斯托。   他正竭力集中注意试图重新掌控命运之书,那种感觉就仿佛用力勒住一匹疯马身上的缰绳。夜风习习,吹拂不断,而他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四肢肌肉也控制不住颤动,一阵接着一阵的疲惫从身体内部涌来。   但或许是之前“成为命运之书看守人并拥有使用权”的交易起了效果,随着角力时间的延长,厄里亚终于感到自己抓住了这头发疯的野兽的命脉。   “停下——”   他深吸一口气,语调平平、难掩倦意地用命运之书语说道。   锁链起初没有反应。   然而下一秒,厄里亚忽然暴怒,一把握住已经爬升到他腰间的链条,压抑着怒火低沉地咆哮道:“我说停下!!你没有听见吗?!”   他对面的塞尼斯托只觉得脑海当中“嗡”地一声!   犹如一道惊雷倏然在他脑海中炸响。外星人的动作停滞在半空,肌肉紧绷,瞳孔放大,心脏狂跳,额头和鬓角布满冷汗。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厄里亚,注意到浓重的漆黑色从眼前地球人那握着锁链的手癌细胞一样向上吞噬扩散,逐渐跨过胸膛抵达脖颈,堪堪在遮住厄里亚的面孔前停住,很久以后才有消褪的迹象。   厄里亚总算用最后一点力气维持住了‘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的脸部建模。   几个呼吸之后,对着两人纠缠不休的银白锁链逐渐松懈瘫软下来。它们软体动物似的滑落在地,最终缩到厄里亚的牛仔裤口袋里,从塞尼斯托的注视中消失不见了。   塞尼斯托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气。   然后他也收回了武器,问道:“刚才那到底是什么?究竟是你在控制它,还是它在控制你?”   厄里亚一言不发。   塞尼斯托蓦地觉得自己发现了眼前人的弱点。他抬起手摸了摸唇上的胡须,换了种语气,推心置腹似的说道:“你加入军团,我来帮你解决这个麻烦,如何?”   厄里亚发现不理会这家伙还不行。   他面无表情地再一次将手伸向裤子口袋,而塞尼斯托转瞬间如临大敌。黄光骤然从外星人身上再度亮起,乌龟壳似的罩住他全身。   厄里亚情绪大起大落,到现在已经有点麻木了,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一乐。   他干脆带着笑容,用咨询的语气问:“再来?”   塞尼斯托放在背后的手握了握拳。   他正想说点什么,忽而听见厄里亚身后传来一声睡意宛然的稚嫩声音:“……爸爸?”   半小时前,奥菲莉娅·埃斯波西托被门外的打斗声惊醒了。   她在屋里躲着,本来打定主意不动弹,只要不看、不听,就能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无论厄里亚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结果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之后,近些天原本睡得十分舒服的床铺好像突然生满了钉子,刺得她脊背生疼。耳边金属碰撞声连绵不绝,乃至于有了频繁的画面感,有好几次她差点要掀开被子坐起来了,却被空气中近在咫尺的杀意和冷意刺激得一哆嗦,又默默地蜷缩着躺了回去。   黑暗与身上的薄毯仿佛巨大的茧,包裹住了抑制不住发抖的小女孩。   女孩手里握着一把刀。   是普通的厨刀,也是赋予她生存勇气、对抗命运的刀。   但她手心全是冷汗,差点拿不住光滑的刀柄。   ……   奥菲莉娅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躲在床铺上屏气凝神侧耳细听,直到外面的声响彻底停下来。她牙齿打着颤,不受控制地想:结束了吗?谁赢了?   是厄里亚……还是厄里亚的敌人?   接下来,她又静待在她感受中显得相当漫长的几分钟,翻个身的功夫忽然想到:厄里亚是能逃走的。   厄里亚应该能逃走的,但他站在房门前,面对着也许非常难对付、也许会伤害到他的对手,直到最后也没有离开。   为什么?   这栋房子里,有什么让他不愿放弃的东西吗?   奥菲莉娅凝视着天花板,漆黑的天花板边缘在视野中有些发花,像是长着奇怪的眼睛。她在黑暗中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吸吸鼻子哭出来,想哭不是因为厄里亚,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她在这时下了个决定:   我要出去看看。   无论厄里亚……无论爸爸活着还是死了,我得去看上一眼。   于是她拿着刀,光着脚,穿着睡衣,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前。   映入眼帘的是洞开的房门,与站在门前的熟悉的身影。   这一刻,奥菲莉娅身体快头脑一步,怔怔叫道:“……爸爸?”   塞尼斯托一愣。   厄里亚也是一愣。   所有人都为这个突兀走进战局的变量惊了一惊,而塞尼斯托紧接着就暗道不好——他是有亲生女儿的人,知道一个人、一个智慧生命能在自己的心系对象前爆发出多么强大的能量。   难怪厄里亚寸步不让!   刚才他估算着,自己本来快要能说服对方加入军团了,可房子里的小女孩一现身,当父亲的会做出什么事来就不好说了!   果然,这回厄里亚径直将手伸向衣兜,表情十分不好看,张开嘴就想骂点什么。而塞尼斯托对他开口说话这件事已然隐隐生出阴影,条件反射地要动用戒指反击——   就在这时,一道破风声从他们两个人头顶响起。   大都会的守护者、氪星人、当今的正义联盟首席飞翔在高空,脸上难得没有带着笑容,而是含有强烈警告意味地说道:“你们两位在这争论的时间是不是有些过长了?” 第十章 记得给你的戒指充能   “塞尼斯托,大都会不欢迎你。”   超人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自然而然地掠过厄里亚,很有针对性地转向塞尼斯托,就好像他以前根本没听说过厄里亚·埃斯波西托这个人,也从来没八卦过人家的父子关系一样:   “你派来阻拦我的那几个军团成员,我会转交给绿灯侠,由他们处理。”   这回轮到塞尼斯托来仰望别人了。他攥紧了带着戒指的左手,目光很冷,一幅在招聘会上被对家公司挖墙脚的表情,什么都没说。   超人又犹豫了一下才转向厄里亚说道:“你……”   而厄里亚这时已经自变故中回过神,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奥菲利亚催促道:“睡觉去。”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厄里亚加重语气:“奥菲莉娅,睡你的觉去!”   奥菲莉娅浑身一颤,从在家门口见到两个外星人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一句话不多讲、连滚带爬地跑回屋子。   她离开以后,在场的三个人同时因为各种理由松了口气,气氛却变得更加冷凝,塞尼斯托好几次眼看要动手了,蛇一样的黄色眼眸在周围巡看一圈又堪堪停住,最后冷笑一声,没理会超人,对厄里亚说道:   “你的能力根本不适合停留在大都会,宇宙才是更加广袤的战场,我等着你主动前来寻找我的一天。”   停顿了一下,他又充满暗示地说道:“记得给你的戒指充能。”   说完之后他看也不看超人,手指上的戒指发出光芒,整个人化为一道灿若流星的不明飞行物冲向天空,留下超人和厄里亚站在那面面相觑。   超人原本是想追着塞尼斯托离开的,但他判断塞尼斯托的目标是厄里亚,为防止本末倒置错过关键人物就干脆没动。   ——话又说回来,之前看到的三枚黄灯戒指为什么在‘冥灯’身上呢?   要么是‘冥灯’从厄里亚手里拿走的。   要么是塞尼斯托两人都不想放过,既要这个又要那个,其心可诛。   他对厄里亚保护人类小女孩的举动很有好感,不愿意看到对方误入歧途,又恰巧对黄灯军团了解更多,此时一方面从厄里亚的沉默中看出了对方和黄灯军团确实不熟,另一方面习惯性地找话题和人聊天,于是主动解释说:   “黄灯军团成员通常人手一枚戒指,能够使用专门的提灯来为自己的戒指充电。这点和绿灯侠是一样的,如果你以后有机会见到哈尔·乔丹或约翰·斯图尔特他们——绿灯侠们的讲述应该会比我专业得多。”   颇为友好地说完这些之后,他话锋一转,说道:“我不建议你因为任何理由加入塞尼斯托军团。塞尼斯托并不是个好的求助对象,如果你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境……”   他看向厄里亚身后碎裂的房门,接着说,“无论是我还是正义联盟都能为你提供帮助。”   然而听到他的话的厄里亚只是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脑海中随着对塞尼斯托的留言、以及超人讲解的理解而逐渐浮现出宇宙猫猫头。   什么叫要给戒指充能??   黄灯戒的确提了好几次能量不足的问题,但鉴于它每隔一段时间就飞过来一枚,厄里亚以为塞尼斯托军团成员都是拿自己的武器当一次性用品,用完就扔……   结果这玩意竟然还能充电的吗!   量产也就罢了,可以充电,续航又不够持久。黄灯戒指的逼格在厄里亚眼中顿时一降再降,沦为一台不太好用的智能手环初代产品。   要是塞尼斯托本人听见他的心声肯定要咒骂一声:   混账,那是灯戒的问题吗?   那根本是你的问题!   一般人的戒指都既持久又强力,充电1秒钟使用10小时,变换为趁手的武器之后打一整天架都不虚,还能自动翻译各个种族的语言!   就算是黑箱技术,那也是高精尖科技,区区一个在原始地面战争和阶级差异中挣扎沦陷的地球人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啊,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一边骂一边招人进队就是了……   问就是这年头有天赋的新成员实在太少。   自从上一个2814扇区的黄灯军团成员死亡后,地球所在的这一片广袤的宇宙区域已经很久没有被代表恐惧的黄色光芒照耀过了。   但他不愿与超人起冲突,被迫先一步撤退,招聘新成员的工作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没能等到厄里亚回应的超人心中有些失望。   他通过蝙蝠侠给出的资料了解到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和他养子的交流后,就一直在琢磨那个男孩提到的所谓的‘交易’。通常来说,超自然力量涉及到合同、契约、交换等方面都不会有什么好事,这是宇宙智慧生物的共识,更别提还有‘任何事物都能拿去交换’这个关键句。   刚才他被塞尼斯托手下半途拦下,却一直在用双眼和耳朵关注平民窟这边的动向,于是并没有错过厄里亚那栋房子和锁链的异动。   显然,锁链和厄里亚是对抗关系,厄里亚能约束它,同时也受到它的束缚。   这让超人有了个顺理成章的想法。   厄里亚的确受到‘交易’的限制。他获得了力量,获得了不知名的守护者,同时也正在承受这股力量的反噬。   而超人曾经见过很多走投无路的人,他们要么发疯报复社会,要么不顾一切地向视线所及之处的任何对象求助——哪怕这位第三方依旧是个魔鬼。   塞尼斯托毫无疑问就是这样一个危险的人选,他受到权力腐化、野心勃勃,用暴力与不公来统治他的母星,并在宇宙中掀起连绵战火,而且顶着一幅道貌岸然的姿态,用满口大义来掩盖他卑劣血腥的手段。   厄里亚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该和这样的外星人打交道,特别是当他还有个小女儿、且看上去很重视这个养女的时候。   超人想说服厄里亚转投向正义联盟,或最起码不要受到塞尼斯托的蛊惑,可惜目前来看厄里亚并不好说服:他显得强硬、不容冒犯,哪怕身陷困境,时刻掌握主导权的本能仍在。   超人于是又开始考虑循序渐进。   反正作为正义联盟元老,这些年来他什么样的刺头和奇葩没见过?再离谱能超过盖·加德纳吗?再自闭能比得上蝙蝠侠吗?   只是固执一点而已,完全不是困难!   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厄里亚的无声拒绝,继续说道:“无论如何,你可以有你的想法。我向你承诺我会永远向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但若是你成为了塞尼斯托军团成员,和他在宇宙里作恶,那我们之间就不只有互相帮助的关系了——”   说话间,超人在厄里亚眼前,将一根之前战斗中被塞尼斯托勒弯的金属栏杆轻松地掰回原位。   这种力量哪怕亲身见证过无数次,也会由衷认为其绝对无愧于人间之神的称号。   但这位强大到不可战胜的外星人的确是十分友好的。超人甚至又对厄里亚点了下头,算作一声招呼,然后身影才逐渐起飞加速消失在天际。   厄里亚目送他飞远,过了好一会才彻底松懈下来。他保持着思索的表情转过身缓慢地向屋中走去,一进门,奥菲莉娅就炮弹似的冲了过来,由于她没刹住闸,厄里亚穿越以来第一次和自己这位养女产生肢体接触:   他用手轻轻扶住女孩的肩膀,能感觉到她在不停地颤抖。   因此还有点走神的厄里亚只好集中起注意力,拍了两下小姑娘的后背说道:“没事,结束了。”   接着他的手从奥菲莉娅肩膀上抬起来,稳定而不容拒绝地抽走了她手里不知打哪来的厨刀:“很晚了,去睡觉。”   神奇的是他这么做之后,原本惊慌失措的奥菲莉娅反而镇定不少。她又认真地看了厄里亚一眼,低声说道:“好的,爸爸。”   然后转过身向卧室走去。   但没走两步奥菲莉娅停下来,回头问:“不用我给您翻译一下超人和那个外星人的话吗,爸爸?”   厄里亚:“……”   真是贴心小棉袄啊!但等你长大点就该明白,这时最好要照顾老爹的面子假装不知道的!   他十动然拒了,严肃地说明自己已经理解了一切,注视着奥菲莉娅锁好门窗,却没有跟着去休息。   原因很简单——他身后的门还坏着!夜风呼呼往里灌!   也不知道大都会的人工费贵不贵,要是找人来修、修不起的话,他明天就得买了门板回家亲自安装……   另一方面,塞尼斯托留下的提示也很有意思。   ‘记得给你的戒指充电’。   按照超人的说法,给黄灯戒充能需要黄色提灯,可是厄里亚属于走后门进厂、Boss特聘,根本未经过入职培训,哪有什么提灯?   不过塞尼斯托看上去又不是个喜欢无的放矢的外星人。   那么这个传说中的提灯究竟在哪呢?   厄里亚闭着眼睛想了一会。   已知塞尼斯托的手下出于某种原因,一直进不来这栋房子。   又已知一个名字很难念的外星病毒之前始终在地板下面徘徊。   厄里亚逐渐有了个猜想。他深吸一口气,忍着那种突然从心中冒出来的恼火,掏出命运之书变成了一柄工具锤。   接下来他就开始在家中一寸寸地巡逻和摸索,终于花费半小时,在卫生间的瓷砖上找寻到了一处不正常的凸起。   这一刻的厄里亚表情有点狰狞,看上去能无缝融入黄灯军团,连带着己方敌我不分地一块攻击。   他举起工具锤,恶狠狠地砸了下去!   瓷砖四分五裂,下面是个反常的空腔,不大不小,里面端正地放着一盏在暗处散发出明亮黄色光芒的提灯。   很好,明天除了要买防盗门,还要买瓷砖。   事已至此,厄里亚冷静了一点。   考虑到门常用而瓷砖有没有都无所谓,要不这块空腔就先放着吧。   他沉着脸,拎着提灯,像幽魂一样回到了在夏夜中敞着门也不会寒冷的客厅,从房间里上了锁的茶几抽屉里翻出灯戒,将提灯放在它们旁边。   效果极为显著。   那三个半死不活的戒指立马像久旱逢甘霖一样肉眼可见地支棱起来,但后来飞过来寻找厄里亚的两枚灯戒没有说话,只有第一枚显示出了非同一般的热情:   “能量水平100%。”   它说的还是英语。   诚如超人所言,塞尼斯托不可信,厄里亚心中仍然对戒指抱有许多疑虑。   只是在做出这么多牺牲后,如果不尝试戴上它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很可能会晚上睡不着觉、梦里都在用锤子砸塞尼斯托梳着一丝不苟背头的脑壳!   因此尽管满心警惕,厄里亚还是将这枚戒指重新套上自己的左手中指。   这一次,灯戒在他手上顽强地亮起了黄色光芒。 第十一章 到底谁在这聘用谁呢?   这光芒就像冬夜寒风中的篝火,或是卖火柴小女孩点燃的幻梦,看上去摇摇欲坠,随时会熄灭。   但不管怎么说,它的确是亮起来了。   厄里亚直接将提灯放到戒指旁边,于是能量源源不断地涌进来。不知道是不是厄里亚的错觉,它用一种对机械音来说过于活力满满的语调说道:   “请问您是否做好被传送的准备?”   厄里亚沉稳地问:“你说什么?再重复一遍你刚才的话。”   戒指毫不犹豫地听从指令:“请问您是否做好被传送的准备?”   厄里亚:“再重复一遍。”   戒指:“请问您是否做好被传送的准备?”   厄里亚:“再重复一遍。”   ……   就这么循环了七八次,戒指每次都精准地在厄里亚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给出回应,语调和吐字没有任何区别,最后一次厄里亚突兀地停下来,戒指也跟着闭上嘴,贫民窟的冷风中弥漫着淡淡的弱智气息。老房子隔音不好,楼上的邻居扯着嗓子骂:“有病吧!谁凌晨三点钟天还没亮在那玩复读机?!”   厄里亚没有理会,看着戒指心想:所以这真的只是个可以比作人工智能、没有自主意识的东西?   他声音又压低了一点避免扰民,问戒指:“传送目的地是哪?”   “黄灯军团总部,反物质宇宙中心,科瓦德星。”   厄里亚静静地看着它。   几秒钟后,戒指自动自觉翻译成了人话:“地球之外。”   好家伙,别人的入职培训出城市,你们这直接出银河系了。   厄里亚心中充满了拒绝,一方面他无业但有家,还是个保守的、从没去过宇宙的地球人,在确定行程的长短与安全与否前不好随便离开。另一方面,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社畜,厄里亚敏锐察觉到: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新人入职活动吗!!   那颗名叫科瓦德的星球上,想必会充斥着老板的大饼,同事的吹捧,必备的自我介绍环节,以及一些可能会引发血腥事件的团队小游戏。   但他心念一动,忽然又换了姿势,没有直接拒绝戒指,而是审问它说:“你说过你会烤面包。”   戒指纠正他:“我说过我会修烤面包机。”   厄里亚:“都是一码事,所以,你会修门吗?”   “……”   到底谁在这聘用谁呢?   十分钟后,说不定内置了一个《黄灯军团新成员入门指南》的戒指公事公办地指点着厄里亚将它内部蕴藏的‘恐惧’能量释放出来,以包裹住已经碎成粉末的门板并将它们拼合成原样。   尝试过程中,厄里亚的灯戒果然像塞尼斯托的戒指那样散发出浓郁的黄色光芒,这些光仿佛具备实体,能够随着他的意念变换或移动,宛如四肢延伸,当它包裹住厄里亚的身体时就是个360度没有死角的防御罩,而当它向外探索时就变成了灵活多变、紧跟个人战斗风格的独特武器。   不过通常来说,黄灯戒的持有者应该让敌人感到恐惧。   然而厄里亚目前的敌人是一扇坏掉的门。   他的戒指兢兢业业地执行着新手教程,对着破防盗门如临大敌地指点说:“你应尽你的全力去使它感到畏惧,只有这样黄光才能发挥出最突出的效果。”   厄里亚:“……谢谢,不然你来试试?”   谁会去恐吓一扇门啊!   灯戒说到底还是个没有思维能力、只会按照既定程序受人操纵的工具。   他花了一点时间把防盗门修好安装回去,等到一切恢复原样时天都亮了。厄里亚迎着朝阳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灯戒在他耳边执拗地问:“请问您是否做好被传送的准备?”   厄里亚摘下戒指往茶几抽屉里一塞:“闭嘴。”   他又在抽屉上贴了个纸条向奥菲莉娅注明里面有什么东西,然后就上床睡觉去了。   **   塞尼斯托降落在黄灯军团的总部,科瓦德星。这颗星球的地表呈现出一种丑陋的土黄色,放眼望去四周罕有植被,干涸的泥土裂纹横生,天空格外黯淡,更显出科瓦德星一派荒凉和野蛮。他忠诚的部下丽萨·德莱克站在一块隆起的山丘上,已然等待多时了。   那是个拥有蓝色皮肤和黑色长发的高挑女性,外表近似人类,是来自星域扇区3500的塔洛凯特人。她在看到赛尼斯托之后快速地行了一礼,接着问道:“地球之旅怎么样?”   赛尼斯托语气平淡中带着点矜傲:“很平常,差点和超人打了一架。”   丽萨琢磨着那就是没打起来,对峙时勉强能算不落下风,否则赛尼斯托不会是这个态度。她自然而然地说道:“看来您带着两个军团成员过去不多不少,恰到好处。那么,我们的新成员呢?”   她本以为赛尼斯托亲自出马,这件事应该是板上钉钉了,接下来新人入职、一切安排照旧,没想到赛尼斯托听到她的问题后表情忽然有些微妙,在地球人审美中略显滑稽的红色脸庞生出褶皱,脸颊两侧精灵似的尖耳朵也跟着动了动。丽萨看得稀奇,就听赛尼斯托说:   “他还不错,实力达标,心性也说得过去。我有把握将他会加入,不过嘛……”   丽萨懂了,要从长计议。   “超人多管闲事,从中阻拦了一下。”赛尼斯托轻描淡写地说,“但我能看出来,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和我是一类人。散漫自由的地球生物聚居地不适合他,他早晚会追随着灯戒的引导、来到科瓦德星。”   丽萨翘起嘴角,冷硬的表情舒缓下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当然,恐惧是一切力量之源,您的权威毋庸置疑。”   类似的吹捧的话是被写进黄灯军团誓词里面的,赛尼斯托一天不知道要听过多少遍。他习以为常地忽略过去,边向生产灯戒的冶炼厂走边说道:   “武器大师现在在冶炼厂?让他停止往地球所在的2814扇区或附近分派灯戒,前几个不知道怎么回事全去了地球,它们的内置翻译系统好像也有点问题,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的母语应该不是英语,灯戒却没有自动切换到正确的语言——在我弄清楚是哪里设定出错以前不要浪费资源。”   丽萨笑容一滞。   赛尼斯托若有所感,回过头看着她,口吻此刻还很轻松:“第四枚戒指也飞往2814扇区了?算了,不差这一个。”   丽萨僵硬的表情没有随着他的话好转,赛尼斯托逐渐生出一点不妙的预感。   他换了副语气,严肃地问:“发生了什么?”   丽萨忍不住咳嗽两声,然后才说道:“您知道,灯戒接连失联,令武器大师很恼火。”   塞尼斯托完全从战后的短暂惫懒中清醒了,警惕地追问:“所以?”   “所以他给那些刚出工厂的戒指设置了自动指令,只要前一个灯戒失去联络,后一个就会自动追踪前者的下落并更改航线跟上去……”   “……”   **   厄里亚是被耳边的窸窸窣窣声吵醒的。   醒之前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被十来个灯戒包围。它们像个行星环似的绕着他飞舞旋转,衬得中间黑漆漆的厄里亚仿佛是一颗烧焦了的圣诞树。   厄里亚:“……”   这不会是个预言吧。   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中间差点被命运之书反噬,还得知住宅里有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厄里亚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觉,却没想到一沾枕头就失去了意识,不过梦里出现大量稀奇古怪的场景,睡得也不能算好。   房间里的奇怪声音在他睁开眼睛后就安静了,他揉捏着鼻梁坐起身,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钟表:上午十一点。   阳光从窗帘缝隙中间挤进来,让厄里亚心情好了一点。大都会就这点好,日照充沛,时常有好天气,哪怕闲着没事出去走走也能舒缓压力。   但厄里亚不打算即刻出门,哪怕他还惦记着找工作的事。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厨房里拿了两片面包,又搬出之前不好用的烤面包机决定试试能不能用灯戒修好。   动手之前他想起这台烤面包机毕竟是为了奥菲利亚准备的,于是站在原地喊了一声:“菲莉!”   老房子里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厄里亚怀疑她是没起床,抬高音量又叫了一声:“菲莉!!奥菲莉娅!”   依旧没有动静。   这下情况有些不对劲了。厄里亚想起吵醒他的那些似有若无的奇怪声响,皱起眉头:奥菲莉娅难道是碰上了房子里藏着的未知生物?   但厄里亚一直觉得黄灯军团进不来的房子、命运之书、和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都是互相关联的,而且是冲着厄里亚来的。奥菲莉娅就是个来历不明的普通小姑娘,超自然力量绑架她有什么用?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有些放不下心,干脆把面包机扔下,带着灯戒、命运之书化成的长杖和两把枪放轻脚步,一点一点谨慎地向奥菲莉娅的卧室走去。   他平时很少往这边走,是考虑到他和奥菲莉娅性别不同又没有血缘关系,再加上人家小女孩已经很害怕他了,老是靠近人家睡觉的地方更容易引起误会。   不管奥菲莉娅信不信,他连对方的卧室门钥匙都没有。   ——紧急情况下破门而入根本不需要钥匙。   事急从权,厄里亚在门前站了两秒钟,确定了卧室里毫无人声,连呼吸声都没有,便最后一次抬起手敲门确认:   “奥菲莉娅,你醒着吗?”   “……”   走廊针落可闻。   厄里亚再不犹豫,一脚将门踹开,无视坏裂的门锁,进入房间后第一时间打量四周。   奥菲莉娅卧室的内部空间非常狭小,只能摆下一张单人床和未成年用的小书桌,成人在这转身都别扭。眼下单人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一只被厄里亚趁着商店打折买来的玩具熊坐在枕头旁边,漆黑发亮的塑料眼睛对准大门方向。   单人床的金属床头后面是个带锁的窗户,现在窗帘敞着,厄里亚注意到锁头被从内部解开,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窗户也开着,被阳光晒得暖呼呼的风从外面吹来,带着一股草木生长发芽的鲜味。   他只能得出一条结论:奥菲莉娅是主动离开的。   可是这小姑娘曾经宁可饿死都不愿意迈出家门,难道都是在厄里亚面前装出来的不成?   那也太狠了。对自己狠,难免对别人更狠。   厄里亚不愿意把一个他印象还不错的十几岁的孩子想得太复杂。他转眼间又有了个想法:   有个奥菲莉娅熟悉乃至于信任的人,从窗户外接近她,把她带走了。   数分钟后,他找到了这条推测的佐证。   玩具熊的屁股底下有一张陌生人留下的字条,上面写到:   我将人带走了。   找到她,否则她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死去。   落款是伽勒·埃斯波西托。 第十二章 为了陪审团的支持   伽勒·埃斯波西托。   要不是熟悉的姓氏,厄里亚差点没想起来这人是谁——是厄里亚·埃斯波西托那个从穿越以来就没见过人影的便宜儿子。   其实一个和自己有关系的未成年天天杳无音讯,厄里亚不仔细琢磨这回事以尽量做好突发意外的备案是不可能的,但问题是,他最近几天深陷在跌宕起伏的魔幻现实当中,晚上和外星人大打出手,白天要从耗子洞里掏养女的零花钱交水电费账单,实在没有精力在电线杆上贴寻人启事了。   也没法报警,情况不明,报警容易自己先进去。   现在看来,伽勒·埃斯波西托不仅活着,活得还不错,居然都有那个闲情雅致来绑架他异父异母的亲妹妹来要挟老父了!   生活已经如此艰难,身上的绑定挂件还要添堵。厄里亚被这条不知是真是假的留言气得牙根发痒,要是伽勒在他面前,这会起码要挨上一顿爱的毒打。   问题是他想不通便宜大儿子的犯罪动机。   绑架奥菲莉娅图什么呢?家里没有皇位能继承,只有二手沙发、二手电视、二手冰箱、邻居的微波炉、至今还没修好的二手烤面包机……   他一时满头雾水,漫无目的在奥菲莉娅的卧室里转了几圈,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   第三次路过书桌时,厄里亚不知为何想起养女在耗子洞里藏钱的往事,灵感微微一动,抬起手把前面的书桌往旁边挪了挪。书桌是拿街边捡的柜子改装的,桌案相连的背面有块紧挨着墙壁木板,厄里亚把它搬开之后才露出后面有点掉漆的白墙。   墙上果然不出所料,有个不规则的圆洞,是废弃插座被拆下来之后留下的。   他皱着眉伸手往洞里摸索,指尖触碰到一个略显柔软的物体,拿出来一看,是本破破烂烂的草稿本,纸张正面上写了一行单词:‘奥菲莉娅的日记本’。   瞒着主人偷看日记是种不道德的行为。   但作为失踪人口的爹,厄里亚觉得他应该有特权。他将日记本随手一翻,第一页正巧就是最近的日期,上面写到:   7月16日,天气晴。   和厄里亚搬来新住址已经有三天了。这里是大都会市,从来没听说过的名字,也许是因为离我之前住的地方太遥远了。   外面人超乎想象得多,很可怕,按照以前的求生经验,我绝不能被他们发现。   ……但是很饿,很饿,很饿。   好久都没有这么饿过了,如果厄里亚想饿死我,我就在死前杀了他。   如果我能办到的话。   7月17日,天气晴。   偷了厨房一把刀,厄里亚没发现。努力试着去和他搭话,结果得到了吃的。   被他吓了一跳,本来想装可怜,结果哭得停不下来,好烦,现在想想真丢人。但他好像也被吓到了,是错觉吗?   无所谓,只要有饭吃,我就会叫他爸爸的。   总不会比亲生父亲更糟糕。   7月18日,天气晴。   真希望爸爸能一直晚上出门,白天睡觉,这样我随便干什么都行。   大都会的天气和伽勒描述得一样好,要是能去河边看看风景就好了,但外面人真的太多了。   我不能被发现。   不过爸爸的这栋房子好像也有哪里不对劲……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总有一双眼睛充满好奇地看着我。   是爸爸吗?   7月19日,天气晴。   长在墙上的眼睛,不是爸爸的。   松了口气。   ……   厄里亚:“……”   他翻译了半天才把这本日记看懂,槽点太多了,第一反应是小朋友,你适合去写恐怖故事。   虽说日记主要是记录个人想法,内容跳跃一点也很正常,但看看奥菲莉娅都写了什么东西!仔细考虑过弑父可行性的未成年主人翁,决不能被人发现的求生经验,从早到晚的监视,以及出现在墙上的、厄里亚从未见过也没听说过的诡异眼睛。   不过小姑娘果然很敏锐,从开始一打照面就看出厄里亚不擅长应付幼崽眼泪,于是之后屡次三番用这种方式拿捏她容易心软的老父。   此外……奥菲莉娅果然认识伽勒,而且他们的关系似乎还不错。这让厄里亚又转念想到,绑匪和肉票有可能是一伙的,说不定整个绑架事件都是两个孩子在联起手来搞事。   但在亲眼见到奥菲莉娅之前他不打算下定论,这种关系到人命的事没法赌,厄里亚必须假设奥菲莉娅正处于严峻的危险当中。他暂时没有精力去管日记本上提到的让人眼皮直跳的‘求生经验’和‘墙上的眼睛’指的什么,后者大概率和之前在屋里闹出‘窸窸窣窣’挠墙动静的生物有关,这些东西都可以在找到人之后严刑逼供……啊不是,礼貌询问。   至于如何找到奥菲莉娅,厄里亚也有个模糊的想法。   伽勒绑架小姑娘是为了威胁他,就像其他绑匪索要赎金时会给出见面地点一样,无论伽勒是通过这种方式要和他见面,还是要引导他进入某个陷阱,都必须先给出一个与地址相关的线索。这个线索目前厄里亚找遍了整个卧室,只有日记本中的描述算是搭边——   奥菲莉娅在7月18日的日记里写,她想去河边。   大都会这座城市是傍河而建的,厄里亚居住的新特洛伊区是个河中小岛,东南西北总共有十一座桥梁连接着城市的其他地区以及对岸的哥谭市,可谓四通八达。要单说到河边,往哪个方向都有可能。   但厄里亚直觉就是靠近哥谭的西侧。   不是他对隔壁的犯罪之都有偏见,主要是那里的河岸离自杀贫民窟较近,另一方面,前段时间国际帮的交易也是在那附近进行的。   伽勒不一定和国际帮有什么关系,但厄里亚最近就遇到这点事,它们之间兴许有所联系,反正只要‘河边’指的不是黄灯军团所在的银河边上,那就一切好说。   他即刻动身,抽屉里的黄灯戒之前给了奥菲莉娅一枚让她留着防身,剩下两枚一手一个,命运之书一揣,临走了又想起还有盏给戒指充能的提灯没拿。   敢情出门不仅要拿着手机,还得随身携带充电宝。   这道具是不是越来越多了,以后出门拎个购物袋怎么样??   黄灯戒的新手指南被触发,对厄里亚说:“你好,我们这边提供存放提灯、随取随用的口袋维度,详细操作请前往黄灯军团总部科瓦德星咨询军团首领塔尔·塞尼斯托、或视差之书保管者丽萨·德莱克。”   厄里亚听得有点不耐烦:“再重复一遍。”   戒指学乖了,自动自觉换了更简单的单词:“提灯不用非得用手拿,有别的方法,但我教不了。”   那你还说个屁?   戒指可能也觉得自己有点没用,又找补说:“但我可以为你换身衣服。”   它不等厄里亚同意,猛地亮起黄色光芒包裹住厄里亚全身,眨眼之间,犹如动画片里魔法少女变身一般,厄里亚的普通休闲外套被取而代之,成为了一件胸膛以上呈黄色、胸膛以下全黑、带着金色金属护腕与黄色长靴的连体紧身制服。这身衣服和厄里亚见过的塞尼斯托穿着的那件有点像,细节又有不同之处,最显著的区别是,他多了一件内里为深黄色、背面则为黑色的连着兜帽的斗篷。   兜帽的上沿恰好挡住了厄里亚的双眼,只露出鬓角的一缕红发。极具垂坠感的布料紧接着从肩膀处向后延伸至长靴跟部,和一般的披风不同、显得很有重量,让人摸不清厄里亚到底是个近战还是法系。   他看着镜子里陡然从R卡升级到SSR卡的新形象,嘴角一抽忍不住问道:“你们灯戒还有兼职?”   这不去裁缝店打工?!   灯戒说:“塞尼斯托军团制服是根据每位成员的个性自动生成的。”   潜台词是别想了,技术没法普及。   厄里亚有点惋惜,倒不是因为少了一项财源……他低头瞥了眼戒指,心想这玩意还是不够老实。这次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地给人换衣服,下次呢?   不过也不能说灯戒有阴谋,只能说军团首领塞尼斯托确实独裁惯了,类似的事很少考虑。   能一键换装是有好处的,起码不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之前都得先翻自己没穿过的衣服、事后再想办法处理。兜帽掩盖身份的作用聊胜于无,能瞒一瞒普通人,免得干扰到厄里亚的日常生活,至于像塞尼斯托和超人这样的已经来过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的家门口的,不用看都知道兜帽底下的人长什么样。   而厄里亚不撤下人类外观的伪装,主要是想到‘冥灯’的马甲与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既然已经区分开了,以防万一保持一下没什么坏处。   人类外表的厄里亚常用武器是黄灯戒,‘冥灯’则常用银白色长杖——听上去像是叫反了外号,也挺有意思。   心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厄里亚回过神来,对灯戒说:“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用你的能量做任何事。”   然后他又看向命运之书,无声地下命令:我需要你变成一件不引人注目的饰品。   命运之书闪烁了一下,听话地化成泛着金属光泽的银白色羽毛耳坠,飘起来悬挂在厄里亚的左耳上。   琢磨着让它变成个腰带或者手环的厄里亚:……   也行吧,细节无所谓。   对自己的外表不甚在意的厄里亚再度单手拿起提灯,周身亮起黄色光芒,做了个起飞的动作。   但他在双脚离地之前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灯戒就见他沉稳地站回地面,自言自语说:“不行,这身衣服飞起来还是太引人瞩目,算了,我潜行过去吧。”   “……”   厄里亚戴着黄灯戒、能飞却非要玩潜行的时候,奥菲莉娅正在进行线下交友活动。   其实她也不想的。   此前她对厄里亚说畏惧陌生人绝非谎言,只是人被逼到一定份上,有些事实在不得不做——比如当她被异父异母的亲哥坑到敌方老巢,身边又仅有一个友军的时候。   友军还是个未成年。   这是一艘小型私人游轮,共有上下两层,底层自带包间、厨房和卫生间,所需的各种证件一应俱全,在政府那完整备过案,平日里经常在西河的各个港口之间游荡。很多市民都曾经与它打过照面,有两次合影照片还上了当地热搜趋势。   但很少有人知道这艘游轮曾经属于银河通讯公司的老总摩根·艾奇。   更少有人知道摩根·艾奇以前是黑手党组织国际帮的首领。   而根本没人知道的是,就在几天前,国际帮完成了一次低调的换血。低调体现在底层人员没动,中层人员没动,头儿换了。   摩根·艾奇仍然是银河通讯公司的CEO,国际帮却悄无声息地过渡到了另一人手上。这位新首领具体年龄和来历都不甚清晰,大家只能看出他是个男性未成年、或是稍显瘦削的青年,而他的对外自我介绍仅有一个简单的名字:伽勒。   伽勒(Celeb)是希伯来文,翻译过来含义是‘狗’。这个有点奇怪的名字在最开始引来了许多带着轻蔑意味的窃笑,但后来随着一批人的尸体因伽勒的命令沉进西河、灵魂飞去见路西法,大家过剩的幽默感也就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了。   无论新的头儿是什么身份,他都是个狠角色。   这是国际帮成员的共识。   因此当伽勒下令,让他们将一帮值不了几个钱的、从纽约到大都会来度假的小孩绑架到西河的游轮上时,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这就是为什么奥菲莉娅此刻的倒霉蛋‘室友’是个来自纽约市布鲁克林区的少年人。   他自称叫迈尔斯·莫拉莱斯,皮肤黝黑,穿着牛仔夹克衫,梳着小平头,显得很精神。   奥菲莉娅很少有和同龄人相处的经验,迈尔斯说完自己的名字之后,她憋了好一会才干巴巴地、缺乏诚意地说:“我喜欢你的名字,首字母都是M。”   “呃……谢谢?”迈尔斯迟疑地说,“我也喜欢我的名字。”   尴尬。   尴尬的气氛在狭小的囚室中间弥漫。   两个被绑在椅子上被迫面对面的年轻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迈尔斯清清嗓子,开始讲述他被带到这的过程。   “我们学校组织的周末活动是参观超人博物馆,但我与几个同学和大部队走散了,有人提议抄近路到西河这边,结果……”   少年耸耸肩,“刚穿过自杀贫民窟就被迷晕带到这了。我现在喊超人有用吗?超人?超人!……好吧,看来这艘船的船体里面含铅。”   奥菲莉娅轻声问:“铅怎么了?”   “你不知道?呃,对不起,我也只是听说,铅能阻挡超人的超级听力和超级视力,所以他眼下找不到我们。”   说话间迈尔斯用力挣了挣固定住手腕的特制绳索,该死,还是扯不断。   “你呢?是大都会人吗?”   “我住在自杀贫民窟。”奥菲莉娅犹豫地回答,“被抓到这来是因为我以为有个熟人倒在我家门外的巷子里,就出门看了一眼……”   迈尔斯目露同情:“是个陷阱?”   奥菲莉娅没有回答。   今天早些时候,她的的确确是见到伽勒浑身是血地瘫在窗外,才忍不住踏出去看一眼的。   心里想的是:听说美国的救护车很昂贵,爸爸八成支付不起,要是伤太重就干脆找个地方埋了吧。   没想到刚要去试探伽勒的鼻息,就被对方暴起打晕,再睁开眼睛就来到了船上。   大城市的套路实在太深了,对从偏远地区过来的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格外不友好。   迈尔斯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他眼中的奥菲莉娅尽管看上去弱不禁风,却自始至终冷静得不像一个比他还要小上两岁的孩子。她有着一头柔顺的红发,蓝色的眼眸十分坚定,脸色苍白不带血色,上半身挺得笔直,整个人的坐姿堪称优雅。   ——像受到了良好教育,而且见过世面。   这样的女孩竟然住在贫民窟里,让人忍不住深思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迈尔斯没敢多问,定了定神继续压低声音说道:   “不知道他们绑架未成年人要做什么。而且我们还能相互交流,这点也很奇怪。”   奥菲莉娅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她想到了伽勒,感到一阵头疼,纠结着说道:“我怀疑他们是冲着我的……我的,嗯,父亲来的。”   迈尔斯惊讶地睁大眼睛:“你的父亲是?”   “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绑架案的策划者和我父亲之间有深仇大恨,我们可能被殃及池鱼了。”奥菲莉娅严肃地说,“这样下去不行,策划者为了报复什么都干得出来。”   甚至还装死骗小女孩,脸都不要了!   “我们得想办法离开。”   “我试过了。”迈尔斯立刻说,“绑住我们的绳子是特制的,我的力气比普通人大,但还是挣不开。”   ‘力气比普通人大’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奥菲莉娅不由得瞥了他一眼,怀疑迈尔斯可能是个变种人——变种人这个称谓是她从电视上了解到的。不过现在没有详细询问的时间,队友有超能力总比一无是处拖后腿强,奥菲莉娅没有多纠结,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而且变得更放松了一些:“我可能有办法。”   迈尔斯有点激动也有点怀疑:“什么办法?”   奥菲莉娅说:“我鞋底的夹层里有一枚戒指。”   迈尔斯:“啊……?”   “它不是普通的戒指,有很神秘的超能力。”奥菲莉娅语速飞快,在迈尔斯双眼亮起来之前补充道,“但它是我父亲的,我们谁都用不了。我父亲有好几枚一模一样的戒指,所以把其中一枚放在我这以防万一。”   迈尔斯心情起起落落,顿了一下才问:“那它能帮我们干什么呢?”   “它的材质很特殊。”奥菲莉娅说,“我们可以试试能不能用它来割断绳子。”   迈尔斯心跳加快:“好主意,你靠近一点,我争取拿到它。”   接下来,两个手脚都无法移动的孩子进行了艰难的尝试,房间里一度响起‘咣当’‘砰’‘轰隆’的摔打椅子的声音,幸运的是房门外似乎并没有看守,即便动静很大也没有引来绑匪的注意。   过了半个小时,迈尔斯总算靠着侧身摔倒在地的方式,用捆缚在背后的手从奥菲莉娅的鞋跟里抽出了那枚戒指。   有那么一会,他直觉这枚戒指的样式比较奇怪,好像在哪见过。   但危机关头来不及考虑那么多,迈尔斯艰难地用戒指上的凸起处对着绳子摩擦起来。   “有效果了!”奥菲莉娅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迈尔斯的动作,一看到进展马上开口提醒,“继续!”   迈尔斯咬紧牙关继续磨。   ……总觉得这枚戒指应当有点排面,不是这么用的,但管他呢!好用就行!   又过了十分钟,绳子终于断裂,迈尔斯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作痛的关节,过来替奥菲莉娅以同样的方式把绳子磨断。   两人至此获得了自由行动的能力,迈尔斯看了眼手上的戒指,心中嘀咕着将它还给奥菲莉娅,嘴上称赞说:“谢谢你父亲的戒指,真的帮了大忙。”   “是啊,它挺有用的……吧。”   不幸的是,哪怕黄灯戒如此有用,两人的逃跑计划还是中道崩殂。迈尔斯·莫拉莱斯在奥菲莉娅推开房门时阻止了她,侧耳贴在门板中央倾听片刻后,有些紧张地说道:“不对劲,你先别开门,奥菲莉娅——外面好像有人。”   **   伽勒·埃斯波西托站在关押奥菲莉娅和迈尔斯的包厢门前,听着里面的声音,半晌面无表情地拿出一个写满文字的笔记本,在“迈尔斯·莫拉莱斯有近似蜘蛛侠的超能力”这一行后面打了勾,又在下一行“迈尔斯·莫拉莱斯就是蜘蛛侠”后面打了个问号。   这时,他牛仔裤口袋里的电话震动起来。拿出一看,上面是条短信:   “From 红头罩   你是国际帮的继任者?货收到了?”   伽勒依然面无表情,在手机上快速打字:“已经收到啦[爱心][爱心]合作愉快!!不好意思我这里有点忙QAQ等下再聊好嘛?”   “……”   红头罩:“国际帮在忙什么?方便透露么?”   “没什么不能说的,在尝试谋杀我的老父[大拇指]。”   “……?”   哥谭某栋安全屋里,头上戴着个红桶、胸口印着蝙蝠标志的超级罪犯听闻此话,若有所思地坐直了腰。   而他看不到的是,伽勒手握笔记本,紧接着在“吸引知名角色红头罩入局”一行后面打了个对号。   然后这个以不法手段继(明)承(抢)了大都会黑手党的年轻人从容地收起笔记本,侧头看向游轮舷窗外的蔚蓝天空,心中琢磨起来:这场计划针对的核心人物,也即他的父亲,到底会在什么时候、从什么方向飞到船上呢?   他已经有点等不及了。   **   厄里亚潜行潜到了河底。   黄灯戒在他周身形成能量力场,自动驱逐附近的河水,代价是变成又一个游走的闪闪发光的灯泡。人真不能太铁齿,早知如此,他会在面对赛尼斯托时少嘲弄那么一两句。   游轮停泊在西河中央,厄里亚很轻易地靠近了船底。他透过波光粼粼的河水向上望去,一晃神的功夫看见有条银白色的锁链从甲板上垂下来,像船锚似的沉入地心。但当他怀疑自己眼花眨了一下眼睛之后,那条锁链就消失不见了,仿佛真的是他的错觉。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呢?   厄里亚思索片刻,很快下定决心,继续潜行!   敌人目的不明,虽然是他的便宜儿子,当爹的却除了对方名字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这要因为家庭矛盾上了法庭,都得不到陪审团支持!可是天降儿子的老父又何其无辜,他打算先去找船上的人问话,熟悉熟悉情况再说。 第十三章 晚上好,爸爸   “外面的人走了。”迈尔斯·莫拉莱斯说道,“我刚才有种特别强烈的危机感,现在那种感觉已经不见了。”   假如奥菲莉娅是个超级英雄迷,就会知道纽约那位蜘蛛侠有个特殊能力叫蜘蛛感应,作用是在危险真正到来之前帮助主人作出预判。   就像Boss开大招前系统给玩家的提示一样:‘快闪吧!不闪就凉了!’蜘蛛侠凭借该超能力避过了许多次致命危机。   迈尔斯也有这个技能。   虽然他并不是人们熟知的那个穿着红蓝配色制服的纽约好邻居。   点出自己的特异之处让迈尔斯有些不安,他担心奥菲莉娅联想到蜘蛛侠,而他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尽管有着和蜘蛛侠一模一样的能力却不是蜘蛛侠这回事。但奥菲莉娅仅仅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表情非常自然,就像根本没听说过鼎鼎大名的蜘蛛感应一样。   重度网上冲浪选手,对超英们的能力如数家珍的迈尔斯:“……”   奥菲莉娅认出来‘蜘蛛感应’的话他会慌张,认不出来却让他更难受了!   怎么回事!是纽约的超级英雄在你们大都会不够有名吗!   奥菲莉娅一无所知地问:“所以,我们现在能出门了?”   “……能了。”迈尔斯有点憋气地说,“不过还是要小心,敌人随时会回来,而且手里一定有枪。”   奥菲莉娅一点头,把戒指拿在手里壮胆,率先走出去。走廊里铺着厚重的地毯,哪怕脚步重一些也不会发出声音,包厢对面是另一个房间,门紧锁着,出于谨慎奥菲莉娅没敢尝试开门。   迈尔斯走在她身后,过了一会忽然开口:“要不你还是回去吧。你待在房间里更安全,我一个人探索这艘船,有办法离开的话再回来找你。”   奥菲莉娅闻言挑起眉回过头。   她身后空无一人,只余迈尔斯的声音闷闷传来:“我有隐身能力。”   那你超能力可真多!   奥菲莉娅心中感叹,难得又对这个刚认识的同龄人多了点好感,却摇摇头说:“不用,我们还是一起走吧,越早离开越好,我必须尽快回去见我父亲。”   到了年龄经常和家中父母吵架的迈尔斯羡慕地说:“你和你爸爸关系真好。”   “呃,那倒没有。”   迈尔斯一头雾水地看向她,奥菲莉娅也不解释,嘱咐迈尔斯保持隐身跟着她,自己则缓慢地向船体前方摸索。游轮不大,穿过包厢后前方有个椭圆形能容纳四五个人的公共休息室,里面传来了推杯换盏的声音,还有人用手机放音乐。   奥菲莉娅回身对迈尔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猫着腰走到门边半蹲下来开始偷听。   身边有空气流动的感觉,是迈尔斯蹲在了她旁边。   休息室里坐着三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其中两个参与了绑架迈尔斯和他同学的行动,这会正趁着伽勒去二层的观景台的时候小声交流情报。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边吃饭边愁眉苦脸地说:“……他要这群小崽子有什么用?他们都是男孩,在黑市里根本买不上价,而且听说其中有一个还是纽约警察的儿子。倒不是说咱们得罪不起纽约警局,可是有什么好处呢?”   “大人物的心思是你能猜到的?”另一个染着一头灰发的青年叼着烟说,“小男孩在有些地方值钱的,特别是一些私人实验室,有时候断货了又急用的话,会高价来收。不过这些人一般也不敢来大都会,毕竟我们有‘那谁’嘛,所以总体而言,我怀疑这次是头儿又在突发奇想了。”   “你是想说他又发疯了吧。”第三个人冷笑说,点点自己的脑袋,“我一直觉得他这里有问题。”   三个人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   灰发青年摸摸下巴,突然说:“可能和他的成长环境有关——你见过几个每天都把‘我爸爸’挂在嘴边,又想把他爹干掉的未成年呢?我听说他爸是个比他还疯的家伙,大疯子养出小疯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哦?”第三个人感兴趣地问道,“我还没打听过,他父亲到底是什么人?”   “我知道的也不多,头儿有次可能喝多了提过一嘴……他不是他父亲亲生的,亲生那个爹在他刚出生时就死了,然后他被现在的养父捡到,起了个奇怪的名字,十几年不闻不问,最后还被强行带到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被迫白手起家。这不,当孩子的那个就怨恨上了吗?不过能和咱们头儿打得有来有回,我猜他父亲是个大人物。”   休息室里播放的一首歌快要结束了,就显得有些寂静。疤脸男人叉起一勺沙拉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谁的父亲不是这样呢?我小时候没饭吃,饿得直哭,我爸把我打了一顿,把刚烧开的热水浇到我头上,听我妈说那次我差点就死了,就这样我也只是长大后揍回去而已。要不是伽勒是我老板啊……我就得说他有点矫情了。”   灰发青年欲言又止,正想说点什么,耳朵微微一动,猛然间像狼一样扭头看向大门,同时举起手无声地示意同伴:有人来了。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掏出武器站了起来。   **   甲板上,天色渐沉,夕阳血红,晚上说不定会下雨。一个身着斗篷、头戴黑黄兜帽的人影慢慢踱过游轮甲板,他手里拿着一盏昏黄的提灯,照亮方寸之间的道路。   要是有活人看到这一幕得吓出个好歹,但这会厄里亚周围并没有任何智慧生物,连他本人都有些惊讶了:说好的埋伏呢?人都去哪了?   自潜上船以来走了这么久,厄里亚只逮到个负责清洗甲板的扫地工。扫地工对船上的情况是一问三不知,据说他只见过伽勒一次,还是前几日伽勒代替摩根·艾奇的人去西河港口接手从哥谭交易过来的货物的时候。   厄里亚算算日子,扫地工说的就是他刚来大都会、去黑邦给人家当小弟那几天。   但是当时厄里亚领完工资之后直接做了回热心市民,把国际帮给举报了。大都会的警察本来就很有水平,据说在早有准备、提前埋伏的情况下大获全胜,差点把国际帮老家都给端了,原本要进行的交易自然也不了了之。   厄里亚问船上的扫地工:“交易中途没出差错?”   扫地工在震慑技能下知无不言:“出了。听小道消息说,大宗货单上的物品要么沉了、要么被警察收缴,只有新首领伽勒亲自去取的货顺利到手。”   “货是什么?卖家又是谁?”   扫地工连连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反正不是从哥谭来的,就是从纽约来的。”   这就是他了解的全部内容了。   厄里亚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担忧自己连便宜儿子的长相都认不出来,特地把从家里带出来的伽勒照片拿给扫地工确认了一下,得到‘这的确是我们正在谈论的人’的回应后才松了口气。   奥菲莉娅是否在船上还是个未知数,从扫地工这又问不出来别的。他将昏迷的扫地工放进储物间,打算一层一层摸索过去。   二层房间搜寻到中途时,厄里亚听见了一声从他脚下传来的沉闷的枪响。   虽说黑手党老大的船上有枪声似乎是件挺正常的事,但厄里亚想到自己的便宜女儿还是心脏一紧,马上环顾四周寻找通往一层的楼梯。然而还不等他在越来越暗的环境中撬开两层之间紧锁的通道门,又一声属于青少年的怒吼从楼下传来:   “你们别靠近她!!”   厄里亚再无耐心,单手捏碎门锁,提着灯快步走了下去:“奥菲莉娅……?”   名字念到后面尾音上扬、带着点疑问,主要是他发现声音传来的方向并没有人。   那里摆放着一台正在运转的音箱,里面对话和打斗声还在继续。   “奥菲莉娅……到我这边来!!”   “小心!”   “砰——”   厄里亚走过去检查音箱,顺便用力扯掉电源线,走廊一下安静下来。   正当他想要向走廊深处前进寻找线索时,身后一二层甲板的通道内打下来一道狭长的阴影。伽勒·埃斯波西托斜倚在墙上,一手拿着笔记本,先在‘核心角色已登场’后面打对号,然后将拿着笔的手揣进牛仔裤口袋里,像个普通的刚放学的高中生那样很老实地向厄里亚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爸爸……新衣服很好看。”   毫不夸张地说,听到这声音,厄里亚的拳头一下子就硬起来了。按理说站在他面前的是个未成年,是社会中的弱势群体,本来应该能在他这得到点优待,再说伽勒长得也很讨人喜欢,身高体长,一头黑色短发干净利索,皮肤是很健康的小麦色,两只耳朵的耳骨上面各戴了三个大小不一的圆形耳环,两只蓝眼睛圆溜溜的,有种天真无邪的少年气。   但厄里亚还是一见到对方就条件反射地心烦,听伽勒说两句话之后更烦了,手中提灯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情,跟着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衬得船舱格外阴森。 第十四章 孩子家教不好,未必都是父母的问题   厄里亚无比严谨地将伽勒从头打量到脚。   没办法,虽说伽勒眼神很好,能透过他裹得密不透风的外表得出‘没错、这是我爹’的结论,但厄里亚真就第一次从现实中见到自己名义上的亲人。通常来说这会应该补一句‘胖了’或者‘瘦了’来缓解久不见面缺乏话题的窘境,可惜厄里亚从来懒得多费这种口舌。   所以他只是问道:“奥菲莉娅在哪?”   **   奥菲莉娅跌了一跤。   她和迈尔斯被休息室里的黑手党成员发现了,其中一个梳着灰头发的端着枪靠近门边,另一个疤脸的从休息室后门绕出去,再从二楼的甲板去到另一端,堵住了走廊的出口;第三个人体格最壮实,公牛似的冲过来把门从里撞开,打了隐身站在里侧的迈尔斯一个措手不及。   两个孩子很明智地没有和他们纠缠,转身就跑。   可是一艘小型游轮的走廊只有那么长,眨眼功夫奥菲莉娅就冲到了尽头。她看到疤脸站在那背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可怖的面孔上露出狞笑,边举起枪托往下砸边说道:“往哪跑呢,小崽子们?”   隐身的迈尔斯冲上去给了疤脸一拳。这一拳头比成年人还厉害,奥菲莉娅甚至听到了电流的声音,好像是迈尔斯的又一个超能力——他的超能力的确很多,透露出天选之子的气息。   疤脸倒了下去,后面灰头发与第三个黑手党成员追上来了。奥菲莉娅弯腰想去捡枪,迈尔斯一脚把枪身踩断,拉着她就跑,两个人冲上了二层甲板。   跑着跑着,奥菲莉娅逐渐觉得眼前有点发晕,有点像是严重缺氧。她的两个眼皮都在打架,耳边声音朦朦胧胧的,仿佛隔着一层水膜,心脏也有些不舒服,额头与后脖颈出了一层细汗……这种时候没法让别人迁就自己,奥菲莉娅咬牙坚持跑了几步,结果又过了一会,她不知不觉间膝盖一软单膝跪倒在甲板上。   迈尔斯反应飞快地拉她起来,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了?!”   奥菲莉娅茫然抬起头:“我……他们追……我……”   她的语言系统有些紊乱了,主要是因为没法集中注意力。头很疼,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些混乱的画面:有许多人……数不清的人追着她跑,拿着武器,发出仇恨和快意的叫嚷,她惊慌失措、气喘吁吁,胸腔疼痛得像在燃烧,身处高低错落的大街小巷中却无处躲藏,就如同早已置身牢笼之中……   很快这些过去的景象就从奥菲莉娅的头脑中隐去了,但她因此触发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却没有恢复,步伐先是跌跌撞撞,紧接着整个人又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迈尔斯只好一咬牙显出身形把她背在身后,而不远处的绑匪则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举枪瞄准他们。   “跳……”   危急时刻,迈尔斯听见奥菲莉娅气若游丝地在他耳边说道。   “什么?”迈尔斯忙着闪避子弹,短暂地没能理解。   “跳河!”奥菲莉娅勉强提起声音,“这艘船看上去并没有很大……我们跑了这么久还在甲板上……不对劲……”   她说着说着又昏睡过去,不过这回迈尔斯理解了她的意思:船体的实际大小和感官判断的大小不一致,说明他们的感官出了问题!   那么河水或许并不是河水,他们也根本不在一条船上。眼中看到的、耳中听到的都是敌人为了困住他们,让他们乖乖待在原地所催生出的幻觉!   事实若真是这样,那在陆地上逃跑可比被困在河中央想办法游到对岸简单多了。迈尔斯往甲板下涛涛流淌、无比真实的河水处看了一眼,又听着背后近在咫尺的枪声,克服人类对高空与激流的恐惧用力一跃!   他稳稳地站在了‘水平面’上。   这里果然是陆地!   看来国际帮成员打晕他们之后,用药物干扰了他们对外界环境的认知……迈尔斯这么想着,背着奥菲莉娅,凭借直觉随便挑选了一个方向尽全力跑动起来。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正冲往什么地方,只能看到前方的天空中悬挂着一轮圆月。   也说不定不是月亮,而是一盏巨大的灯。   因为那银白色的圆盘中央——   依稀有着蝙蝠的影子。   **   “她在我的另一个据点,刚才你听到的是AI合成音。”伽勒认真地说,“不用太过担心,爸爸,因为担心也没用,等你看见她的时候她要么已经死了,要么找到了脱困的办法。不过我让人看守她和她的同伴,轻易脱身的可能性并不大。”   厄里亚:“……”   确认过眼神,孽子在挑衅。   他把提灯举高了一点,虽然半句话都没说,却通过肢体语言表达出一种‘你爸要动手揍你了’的先兆。   伽勒捏着笔记本的手紧了紧,气势无端地弱了几分,补充道:“但她也不一定会有事……有个能力很强的变种人应该会帮她的忙。”   厄里亚冷冷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说了你也不会理解的。”伽勒镇定地说,“我们之间的矛盾已经不能用一两次谈话来解决了,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尽管你养育了我,却不可能让我按照你的想法成长,或许从今以后只有活下来且活得更好的人才能验证其理念的正确性,爸爸。”   他接连用英语说了一长串,然后也不管厄里亚除了那句‘爸爸’以外听没听懂,径直伸手按下船体墙壁上的警铃。在尖锐的警报声鸣响的同时,四台□□从甲板上冒出头,对着中央的厄里亚汹涌开火!   哪里来的没素质的未成年,你爹妈没教导过你不要在公共场合玩火吗?   厄里亚才刚冒出这个想法,又马上想到伽勒的养父就是他自己。   那没事了。   孩子家教不好,未必都是父母的问题,对吧。   灯戒形成的能量防护将他遮挡得严严实实,这点高温离对他产生伤害还差得远,正当厄里亚琢磨着伽勒放完狠话之后有什么后招时,却看到这小子牛仔裤裤腿都被火舌燎到了,却低头很投入地翻着手里的笔记本,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异样。   厄里亚:“……”   家教!家教!   家教不好也就算了,大不了以后出门假装不认识,但你在危险面前都不知道躲,是不是有点弱智!   他心里面自从见到伽勒以后就没消褪过的邪火再一次熊熊燃烧起来,一时又想掏出命运之书形成的长杖狠抽伽勒的屁股,又想先把这小兔崽子从火灾现场提走再说。犹豫了没两秒钟,他伸出手臂穿过火焰,用力提起伽勒上半身夹克衫的后衣领。   伽勒好像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厄里亚先把之前打晕的扫地工扛到肩膀上,再拎着自己的便宜儿子、像提着一只兔子似的紧绷着脸离开船舱,脚下的船体要在高温下解体了,船头已经有了下沉的趋势。他中途往驾驶舱的方向瞥了一眼,确认伽勒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拉着普通人给他陪葬的程度,就把少年人往胳膊底下一夹,向离得最近的一座跨河大桥飞去。   他之前是不想引人注目没错,只是这时身处西河中央,除非灯戒再开辟出来个隐身功能,不然他无论如何都要飞起来让人看见的。   再加上伽勒叛逆期未过,厄里亚其实有点担心他像奥菲莉娅似的从裤腿里抽出一把刀捅他老父的腰……到时血洒江心,连报警都丢人,所以厄里亚身上的防御也没撤。   这就导致交通要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以一个过分闪亮的形象飞了过来。还有人不顾危险将车停在高架桥道旁,举起手机录像,画面中央赫然是个煌煌如日的威严身影,身着斗篷,手持提灯,每只手的中指上各戴着一枚戒指,胳膊底下还夹着一个……一个……呃。   有人灵机一动看向河中央,注意到了下沉的游轮,顿时激动起来大声喊道:“他从沉船上救了那孩子!是超级英雄!!”   对21世纪的地球人来说,有超能力、拿自己的超能力做好事或坏事,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科技发展,新媒体行业的蓬勃发展带来了每日刷新的巨额信息量,人们甚至都不会在一个新的变种人出现时感到恐慌和好奇,而是能立刻凭借他/她的所作所为来给他/她的立场下定义:   救人,就是超级英雄。   伤人,就是超级反派。   再加上这里是大都会,这里还有那个众所周知的超级英雄——超人,大都会的居民们面对以黄灯军团成员形象出现的厄里亚时,不仅没有感到畏惧,反而聚在桥头发出了连绵不绝的欢呼鼓掌声。   厄里亚:“……”   他确实没太见过这场面,正想低头问问伽勒‘这也是你的计划之一吗’,就听见被他夹着的少年发出一声轻笑,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最好让他们离远点,爸爸。”   厄里亚回过神,听见人群后方传来猛烈的轰鸣声。它乍一听仿佛是庞然巨兽的咆哮,显得沉凝又冰冷,有种摄人心神的气魄,以至于很多人过了许久才意识到那居然是汽车的引擎发出的动静。   一辆没带车牌、颜色比夜色更黑、线条流畅自如、金属外壳泛着幽光、拖着长长的蓝色尾焰的车辆在短短几秒钟内提升到最大速度,笔直地向厄里亚撞了过来!   是蝙蝠车!!   其实厄里亚根本不认识什么蝙蝠车,但这辆车来得太快,气势又太凶狠,让他下意识提起警惕。紧接着他就看到这辆形如鬼魅般的汽车车身两侧伸出了枪口,对着前方一顿扫射!   人群终于发出了迷惑又惊慌失措的喊声,向两侧散去。厄里亚被他们夹在中间来不及闪开,只能再次趋使着灯戒形成防护罩挡在身前。蝙蝠车不闪不避硬生生撞了上来,甚至有种不顾自我死活的凶莽,厄里亚短时间也拿不准究竟是什么情况,和随着车辆席卷过来的那股极为强大的冲力僵持住了,然后只听‘轰隆’一声——   蝙蝠车,在他眼前爆炸了。   **   蝙蝠家族内部频道。   这里面都是蝙蝠侠派系的超级英雄,讨论的事情自然也和蝙蝠侠有关,布鲁德海文市的超级英雄夜翼在手机上敲敲打打,飞速发出一条新消息:   “我听说今晚大都会的高架桥上冒出来一辆蝙蝠车,诸位有什么头绪吗?” 第十五章 九成新,微瑕,洗洗还能用   众所周知,一般熟人群里面出现类似上述的言辞,就说明有笑话可看了。而人类的本质要么是复读机,要么是笑话传播者,很快红罗宾提姆就浮出水面,装模作样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很好,看来我们的世界第二侦探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夜翼边这么想着,边很配合地把一张新闻截图发了出去,还附带两个链接,包括:   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版本的黄灯侠(代号待定)堂堂登场!   一辆看上去有点奇怪的蝙蝠车现身桥头!   蝙蝠车和黄灯能量对撞!   蝙蝠车爆炸了!   新闻标题更加耸人听闻:《大都会超级反派竟是蝙蝠侠派来的……?》   群里顿时议论纷纷,有称赞黄灯戒的一件换装很有品位的,有打听厄里亚身份的,有研究蝙蝠车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的,有问超人看法的,也有笑话蝙蝠侠……等会,这个今天真没有。   奇怪了,虽说蝙蝠侠是值得尊敬的大家长,学徒们通常会给导师几分面子,但当下又不是个非常严肃的场合,怎么没人来表演一个虎头上拔毛、蝙蝠眼皮底下开他玩笑呢?   很快,大家就发现了怪异感的来源。   ——家庭成员之一,红头罩始终都没有说话。   这可太稀奇了。发现关键之处的超级英雄们立刻心照不宣地试探起来,现任罗宾达米安仿佛不经意般地随口说道:“你们还有心情管大都会?据我所知,最近哥谭的港口有些异常。”   蝙蝠少女芭芭拉·戈登立刻接道:“那天负责夜巡的人是我,我看到有两艘私家船在凌晨两点钟经过污水处理厂,其中一艘往南开了,另一艘去了北边。”   “污水处理厂南边啊。”搅局者斯蒂芬妮幽幽说道,“那不就是红头罩的地盘吗?”   红罗宾提姆说:“以杰森的能力,肯定能抓住这些个心怀不轨的家伙:)”   夜翼:“@红头罩。”   红头罩:“……”   你们有病吧!   他终于没法假装自己不在这个聊天频道了,探出头说道:“芭芭拉看到的船就是大都会的黑手党国际帮派来的,我和他们之间有点合作往来,怎么了?”   其他人还在绕着圈子打趣,达米安不耐烦起来,直言问道:“大都会的蝙蝠车是你卖给国际帮的?多少钱,哪来的?父亲知道吗?”   红头罩的回答也很简洁:“是我卖出去的,赚了挺大一笔。货源么……我自己从哥谭河里捞出来的,这玩意难道不就谁捡到就算谁的?蝙蝠侠知不知道关我什么事。”   夜翼回想了一下:“是布鲁斯半个月前在一起阻止犯罪分子的行动中报废沉河的那台?”   “对啊。”红头罩回复说,“我看你们都不要,还以为这个版本的蝙蝠车过气了呢。”   “……”   故事很简单。   有天哥谭的黑手党头头红头罩先生,在路过哥谭河时发现水底沉着一辆蝙蝠车。众所周知蝙蝠车是一种消耗品,面对超能力罪犯时时不时就要报废一两台,这些贵重零件部分被家庭成员及时收走了,也有些掉落在不易发现或打捞的地点,考虑到回收成本、以及施工时可能引发的关注,蝙蝠侠只好选择有钱任性,暂且搁置。   搁着搁着,就容易被行家捡漏。   红头罩将蝙蝠车捞上来一看,九成新,微瑕,洗洗还能用,本来打算摆在仓库里当个战利品,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精神或物理上创一创别人。结果就在这时,他收到了国际帮的交易请求。   对方的需求货物大部分平平无奇,基本以军火为主,然而交易请求之后又附带了一封加密的私人邮件,是国际帮新首领指名道姓,想从红头罩这买走一辆蝙蝠车。   红头罩当时心里都惊了一惊——我这刚捡来的车都还没乔装打扮拉出去见人呢,怎么就被你盯上了?   你怎么知道的?作弊了吧!   他在惊疑之下,怀着试探的心理和伽勒线上聊了几天,却没能聊出个所以然来。一方面是伽勒没用的emoji和网络用语发得太多了,红头罩从一句话里面找重点都要找半天,另一方面,当他直接问伽勒从哪打听到‘红头罩那能买到蝙蝠车’时,对面的回复很含糊:   “有人告诉我你和蝙蝠侠有点渊源……如果你搞不到的话就算啦[大哭][大哭],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红头罩问:“你要蝙蝠车干什么?”   “你会知道的[小恶魔笑脸]。”   红头罩纠结了一个晚上,最终下定决心拿好不容易到手的蝙蝠车去试探一下这个神秘的国际帮新首领。蝙蝠车常有,值得重视的敌人不常有,为了防止对方驾驶蝙蝠车的时候不出意外,他打算对蝙蝠车做个改装。   反正伽勒不肯告诉他买车是用来干嘛的。   ——红头罩把他卖给伽勒的车改造成了一台移动炸弹,受到强烈撞击就会爆炸。   坑害盟友乃是超级反派的传统艺能。   □□的时候,红头罩看着伽勒发来的一串鼓掌爱心大拇指,挺惋惜地在心里面划了个十字架,并祝愿他的新‘伙伴’开车时牢牢遵守交通规则。要是行车不规范导致出了什么问题,那绝对是前车主蝙蝠侠的错。   然后他就看到了大都会的新闻:   伽勒用蝙蝠车撞向他那开着黄灯戒刚救完人的老父亲。   蝙蝠车爆炸了。   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本能防御。   防卫过当。   两股力量对冲产生的余波炸断了跨河大桥。   ……   这真的不在红头罩的预料之内。讲道理,除了他自己想过要用蝙蝠车去撞蝙蝠侠本人以外,谁还会用这种移动军火库去撞人啊!!   幸好没有什么人员伤亡,超人很快就赶到了爆炸现场,但从媒体拍下的他的表情看,超人对这一切也是万分不解的。他撑着桥梁断口的钢筋起飞时还在不断扭头,先看一眼爆炸后熊熊燃烧、宛若从地狱中归来的蝙蝠车,再看一眼旁边浑身亮起黄色光芒、带着满身怨气眼看要把儿子按在地上揍,却还不得不积极帮忙救人挽回损失的厄里亚,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新闻视频结尾处,超人犹犹豫豫地靠近厄里亚,对他说了声感谢。   手持提灯的厄里亚回了一个慎重的点头,指着孽子说:“我会处理他的。”   ‘处理’这个单词用得有些严重,红头罩看得出来,超人听到后神情微变,从‘到底发生了什么’过渡到‘不至于不至于’。   但厄里亚没给他劝架机会,几乎是风驰电掣般地从现场撤退了,让人惊异于那么明亮的黄色提灯究竟是怎么迅速隐没进黑暗的。   老实说,红头罩理解他。   就像他现在被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兄弟姐妹围着追问‘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吗’以及‘你为什么要坑害伽勒·埃斯波西托,他难道不算你的精神战友?’时,根本无心促成这个结果的红头罩也很想光速离开这个缺乏距离感的家庭。   **   厄里亚的第二个马甲登上了大都会新闻头条。   他在第二天早上看到了占据大半个版面的横版照片,左边是悬在空中、披风无风自动的超人,右边是手持提灯、头戴兜帽、斗篷笔直垂到脚后跟的厄里亚。两人互相对视时,仿佛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毕竟几天前超人刚见过尚未拿到灯戒充电宝的厄里亚。   他们在一瞬间通过眼神交汇表达的含义大约是:   ‘……是你?’   ‘……是我。’   这一幕被某些三流媒体拿来宣布说‘新的超级英雄已被正义联盟承认’,其实都是狗屁,两人没打起来、厄里亚估计还是看在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超人没好意思动手。   但态度还是要表示清楚的。厄里亚没法说这炸断桥的小兔崽子和我没关系我们两个是陌生人,只好维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表情向超人暗示‘对不起,孩子我会狠揍的’,也不知道超人有没有接收到。   反正厄里亚离开时,超人看上去忧虑极了。希望他索要赔偿的时候能坚持冤有头债有主的原则,将账单寄去国际帮而不是自杀贫民窟。   不过这些厄里亚暂时都没有精力关注。   因为奥菲莉娅失踪了。   伽勒命令国际帮手下绑架了五个人,其中三个是普通人类小孩。他们都是纽约市同一所中学的学生,来大都会旅游时和大部队走散,被国际帮的绑匪绑架带走后放在了河边的一个废弃仓库里,超人找到他们时,这些孩子除了受到些许惊吓之外可以说毫发无损。   剩下的两个人,一个是奥菲莉娅,另一个也是来自纽约的中学生,名叫迈尔斯·莫拉莱斯。这两人据说被关在了另一个地方,为确保人质不会逃跑,国际帮还用了点后遗症较轻的致幻剂,理论上万无一失。   可是眼下他们却音讯全无。   为了搞清楚奥菲莉娅的下落和伽勒搞事的目的,厄里亚将当事人关在了卫生间里。他对这个地点没有什么额外偏好,主要是住的地方找遍全家也只有卫生间勉强像个牢房。   再加上之前拿锤子砸烂的瓷砖还没修,更有那味了。   老房子的盥洗室空间狭小,容纳两个成年人就显得有些逼仄。厄里亚把浴帘掀开,将伽勒用命运之书固定在椅子上,再把椅子摆在浴缸正中间,自己则双手抱胸向后倚在浴缸对面的还没有他腰高的洗手台上,背对着镜子用英语淡淡说道:“你该开始坦白了。”   他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让伽勒开口,却没想到男孩抬起头看他,几秒钟后忽然说:“好的,爸爸。”   ——他使用的是命运之书上的语言。 第十六章 漫画看多了吧   竟然会是命运之书语!   厄里亚心中的惊讶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他很快就发现伽勒说的这两个单词其实从发音上来说并不标准,举个例子,就像厄里亚说英语,由内而外地散发出“咱俩不熟”的感觉。   伽勒显然也是后天学习来的。   至于从哪学来的……厄里亚心中其实有答案——八成和他自己有关。   当然,厄里亚记忆中没有半点和便宜儿子亲密互动享受家庭时光的印象,所以上述中的‘他’其实指的是‘厄里亚·埃斯波西托’。   有了合理猜测之后,伽勒的一点小诡计完全没有影响到厄里亚。他淡定地靠在那点了下头,干脆也切换到命运之书语:   “你带走奥菲莉娅的目的是什么?她和那个名叫迈尔斯的小孩现在在哪?”   说话间,他的人类外表一点点隐没下去,颇有点坦诚相见的意思。问题是刚才伽勒说那几个单词效果普普通通,和其他语言没什么区别,让厄里亚差点忘了轮到自己用命运之书语时会自带震慑——   那短短几个单词犹如雷光扎破、乱石穿空,仿佛携带着洞穿大脑的恐怖力量。被绑在椅子上的伽勒一下抿起嘴唇,用力绞紧被缚在身后的双手。但他总体来说反应比常人轻得多,不知是不是适应次数多产生了抗体。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弱势,伽勒尽力抬起头,用蓝汪汪的眼睛使劲瞪着厄里亚,缓了缓才磕磕绊绊地用命运之书语说:   “我只是想和你见一面,爸爸。”   这是谎言。   而且非常明显。   不过厄里亚并没有生气,因为他自穿越以来第一次有种回到主场的感觉——终于有人在他面前说他能够熟练使用的语言,而且水平比他说英语还差了!   这种境遇颠倒的难得体验让厄里亚身心舒畅,显得比平时和颜悦色很多,虽然他撤下人类外观之后根本看不出来这一点,但从语气上也能听出来几分:   “你在说谎,伽勒。”   他心平气和地说,   “你的所有行动,与其说是让你我见面,倒不如说是让我出现在人前。无论是拿奥菲莉娅引诱我前往西河中央的游轮,还是安排一个普通的清洁工在船上,再或是明知道没有效果、仍然用蝙蝠车光明正大地撞过来……”   “你似乎很想在人群中引起一些轰动。”   一般来说,这种通常是想要出名的混邪乐子人,代表人物即某些大名鼎鼎的超级反派,例如可以为了节目效果杀人的小丑、为了吸引目光设置陷阱不顾常人死活的谜语人等等。   不过厄里亚又觉得伽勒不是这样的人。尽管他的目的和为之付出的代价相比显得有些轻浮,厄里亚却直觉这背后有更深层次的理由。   伽勒依然瞪着厄里亚。他脖子上渗出的冷汗更多了,顺着头发丝流淌下来,衬得他像只湿漉漉的小狗,可惜厄里亚毫无动容:   便宜女儿哭一哭,老父亲屈服也就算了,绑架异父异母亲妹妹的孽子只是流点汗而已,有什么可心软的?   他们对峙了好一会,厄里亚正待继续开口,伽勒打了个哆嗦,不情不愿地说道:   “因为我想出名。”   “只有出名的人才能被‘编辑部’承认,成为有能力掌控自己命运的‘主角’。”   中间有两个单词,伽勒不知道命运之书语要怎么说,就切换成了英语。   这导致厄里亚听得无比困惑,反复捋了两遍仍旧没搞懂他在说什么,于是追问道:“‘编辑部’是什么意思?”   “……”   伽勒憋着一口气不想回答,脸都涨红了。   厄里亚觑着他的表情,感觉自己问到了关键之处。他下意识地想把命运之书变换成的长杖拿在手上——这玩意可比拖鞋有威慑力多了,但手往身上一摸才想起来命运之书正绑着伽勒呢。   伽勒则随时关注厄里亚的动作,发现老爹明显的揍人前奏后又打了哆嗦。   他耷拉着眉眼,自觉用两种语言交杂着解释说:“‘编辑部’就是‘编辑部’,是某种超越了宇宙规则的存在。假如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或者是一系列漫画拼凑而成的宇宙,‘编辑部’就是能决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是主角,谁是反派,谁会死,谁能活……的某种事物。”   厄里亚不自觉地站直身体,彻底震惊起来了!   他完全没想过这种设定,怀疑地看着伽勒问:“你能打破第四面墙?!”   所谓第四面墙,泛指舞台上的角色与观众之间的无形的墙。观众透过墙看到戏剧中设定的情节的发展,角色则假装或真的不知道观众的存在。而当角色通过镜头、纸张或屏幕等媒介直接与观众进行沟通时,就被称作打破第四面墙。   很多作品里都会以打破第四面墙的方式来加强戏剧性,厄里亚也有所耳闻。   但伽勒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我没办法前往‘编辑部’所在的更高维度,也无法和那的生物进行沟通……我只是通过某种方式了解到了一些关于的‘编辑部’设定,并且能模糊地看到它的内部动向。而当我观察‘编辑部’的动向时,又会对它产一点微不足道的影响——就类似于量子力学试验中的观测者效应。”   哪怕不考虑转换语言时产生的信息错漏,伽勒这段话也显得有点抽象。   厄里亚用手指敲打着水池台面思考了一会,问道:“你能对‘编辑部’产生什么影响?”   伽勒微微挺直腰。   他正色说道:“我能让‘编辑部’注意到已有的‘热门角色’的‘个人剧情’里出现的边缘人物,并考虑为这个人物单独开一本‘个人刊’。”   厄里亚:“……”   严肃的场合突然多了几分滑稽。   他很认真地看着伽勒,伽勒也很认真地看着他,两个人在沉默中对视了一会,厄里亚说:“你真的不是漫画看多了产生了错觉?”   这就不得不讲讲美国漫画的连载模式了。和单一作者、单一主角、围绕主角展开剧情、完结即彻底结束的日漫不同,美漫发展到21世纪之后,一个在相同世界观下发生的故事通常已经连载了数十年,连载期的每个阶段由不同编辑以及画师设计人物与剧情,再非常符合现实逻辑地因人气和政治等外界因素来决定一个角色的后续发展。   人气不高的角色头上发生什么离谱事件都有可能。   而能够挑大梁硬抗销量与票房的角色甚至可以成为编辑部玩梗意义上的爹。   其中那些在团队刊物里人气较高的角色,有很大概率会被分配到单独的编辑与画师,出一本个人刊来讲他/她自己的故事。   当然也有那种先有个人刊,销量好火了之后再拿进团队刊‘联动’的情况。   总之版权都在同一个公司旗下,想怎么玩都行。   说回伽勒的话,他根本就在暗示他们所在的是一个漫画宇宙,想要远离被‘编辑部’随意玩弄的命运,就只能努力打出名声、提高三次元的漫画销量、争取成为烫角色!   厄里亚很难不怀疑他是脑子出了问题。   要么漫画看多了,要么某些类别的同人文看多了。   可是伽勒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甚至不觉得自己在讨论的是‘漫画’。他将‘编辑部’看做是某种高维度的不可名状之物,将自己对编辑部的影响视作观测者效应,认为角色的‘热门’与否是时间与空间上命运的量子纠缠,‘个人刊’则是宏观上的俄歇效应:即当一个处于低能级的生命体被移除后,留下一个空位,高能级的生命体就会填补空位并向宇宙释放能量,以提高宇宙整体的繁荣度。   厄里亚:“……”   他大为震撼,和养子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然后得出结论——伽勒没有在开玩笑。   他真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为什么要用‘编辑部’和‘个人刊’这些说法?”   “因为这样便于别人理解。”   伽勒依旧很认真,甚至可以说认真得有点过头了,仿佛他们在讨论的是某个能拿下诺贝尔奖的物理学话题,“否则我说,为了应对高维度外神的精神侵蚀,并对时间和空间上的两种不相容的可观察量进行预判,从而让自己活得更好……一般人肯定听不懂我的意思。”   那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厄里亚一时间也摸不清伽勒到底是个有条理的疯子,还是个天赋异禀的中二病了。他对伽勒口中的话持保留态度,在没有亲眼看到所谓的‘编辑部’与‘个人刊’之前暂且把这些内容当做犯罪分子的脱罪借口来看待。   当然,就算它们真的存在,也不能掩盖伽勒违法犯罪的事实。   想到这里,厄里亚发现伽勒这几天搞事的动机似乎还真的有迹可循。   为确保自己猜想的正确性,他板着脸继续审问:“所以,你想成为一本新漫画的主角,拥有自己的个人刊?”   “没错。”   伽勒又挺了挺胸,但当厄里亚将手伸向旁边的拖布杆时,他重新委顿下去,声音也变得低落起来。   “所以我想方设法从摩根·艾奇那‘借’来国际帮。”   一个好的爆米花漫画的主人公当然要有自己的事业。   “蝙蝠车是从哥谭市的超级反派红头罩那买的,我在机缘巧合下发现无论是蝙蝠侠还是红头罩都很受‘编辑部’的重视。”   一个好的爆米花漫画的主人公蹭蹭别人家的热门角色不过分吧?   这叫客串。   “绑架迈尔斯·莫拉莱斯是因为我的一个手下发现他的能力有点像蜘蛛侠。”   万一真的是蜘蛛侠呢?   这也叫客串,而且是跨界联动,蹭到就是赚到。   “绑架奥菲莉娅——”   这条理由伽勒想了想,没敢说完。   完整的故事应该既有主人公,又有主人公成长道路上的障碍。   通俗地说,即反派Boss。   这个地位独特的功能性角色,伽勒当初设计剧本时想都没想就选择了厄里亚。如果说他的人生中有谁是撑起生活的巍峨的山峰,也是挡在他前路上的难以跨越的阴影,那有且仅有一个人。   对方捡到他,慷慨给予他第二次生命。   也像每个与孩子理念不同的固执、严酷的家长那样,从精神上粉碎了他的第二次生命。   ——是他的养父,厄里亚·埃斯波西托。   然而反派Boss设置得过于强大,导致伽勒到现在为止也没来及再去观测一眼编辑部,看看以他自己为主角的‘个人刊’究竟有没有诞生出来。 第十七章 老师好,老师说得都对   至此,厄里亚彻底平心静气了。   因为你和一个逻辑自洽的人是说不通的,哪怕旁人听上去觉得再怎么离谱,陷入逻辑闭环的人只会认为他眼中的就是真相。   厄里亚最后平静地打听了一下奥菲莉娅的下落。   伽勒皱起眉,硬邦邦地说:“我都说了她不会有事,那个叫迈尔斯·莫拉莱斯的变种人真的很厉害,性格也不错,肯定能保护好她,我特意把他们两个安排到一起的……你怎么从来不管我失踪时去了哪?”   厄里亚反问他:“你什么时候被你妹妹绑架过?”   伽勒:“……”   这说的是一回事吗!!   他一口气没上来,脸又涨红了,萎靡不振地垂着脑袋不再看厄里亚。厄里亚也不管他,问出奥菲莉娅最后受困的地址后就打算托超人帮着找一找,能越快找到人越好——他实在受够这档兼具黑手党、量子力学、神学和非典型二次元学的破事了。   至于伽勒,他准备先将人关在厕所里,具体怎么安排还没想好,就当是暂时关禁闭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若是再没有其他意外发生,生活就将回归正轨。   超级义警的工作是很有趣也很刺激,但却填不饱肚子。厄里亚更青睐于稳定的、按部就班的、在旁人看来宛如循环般的日常,只有这样他才能脚踏实地,有自己还活着的真实感。   正义联盟早就不缺新人了。   塞尼斯托军团更是个传销组织。   对厄里亚这种阅尽千帆的人来说,找个冤大头公司入职,再挣点清清白白、数额稳定的工资才是养家糊口的正确之路。   **   第二天是工作日。   厄里亚起床的时间晚了一些,推开卫生间门时看到伽勒也不知是早就醒了还是一晚上没睡,正仰着头将后脑勺搭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   听见开门声音,他一动不动地说道:“早上好,爸爸。”   厄里亚:“……早上好。”   便宜儿子有时很有给别人当儿子的自觉。   他边洗漱边透过镜子的反射观察着伽勒,过了一会听见年轻人用充满困扰和求知欲的语气说:“爸爸,我有个不能理解的疑问。”   厄里亚撩起头发抹了把脸,随口问道:“怎么?”   “今天凌晨我得知了一个消息,编辑部打算在下个月推出新角色个人刊的第一期,他们已经在这个月其他连载漫画刊物的结尾处印上了宣传广告。”   厄里亚闻言扬起眉。   一晚上过去了,这个梗还没玩完呢?   “新的角色姓埃斯波西托。”   说到这里伽勒停顿了一下,然后肉眼可见地因费解而生闷气,还有点羞耻和空虚。   他接着说:   “全名是厄里亚·埃斯波西托。”   厄里亚洗漱的动作停了下来:“……?”   等等,你不才是那个要用俄竭效应对抗量子纠缠的人吗?   伽勒已经在椅子上被绑了好几个小时,再加上卫生间里有点返潮,他的黑发发尾完全被打湿了,这会软趴趴地贴着皮肤,衬得蓝眼睛更大更圆,显得受了很大打击、可怜巴巴。   然而厄里亚很难同情他,只顺着他的话问:“那你呢?拿到了什么角色?”   “前几卷的反派。”伽勒回答,“编辑部正在讨论要不要让我成为一个常驻反派,他们认为我的年龄以及和主角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合适。”   “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厄里亚指出,“你说你只能模糊地看到它的内部动向,而现在你在暗示一群不可名状之物在为你的人设吵架。”   “是我做梦梦到的,爸爸。”   伽勒双眼无神,“昨晚你离开以后,我没忍住去观测了一下‘编辑部’的反馈,然后就做了个噩梦,梦里出现了我刚才对你描述的场景。”   厄里亚没能看出来他到底有没有在说实话。   迄今为止,他和伽勒的对话始终都带着这种朦胧不清的感觉,高情商的说法叫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低情商的说法是当一个人的发言弱智得恰到好处时、你难以分辨他到底是不是在反串。   还有一个问题是伽勒无论说出多么离谱的内容神态都很认真,质朴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就显得虚伪。   厄里亚又不能抓着自己的养子问:你不会真的是个笨蛋吧!   那也太伤人了,不如直接打一顿。   他问道:“你还梦见了什么?”   伽勒回答说:“‘编辑部’预测了新刊的销量。如果销量好的话,漫画就会长期连载,销量不好可能等最开始一个故事讲完之后就将腰斩了。”   厄里亚默然片刻,说道:“挺好?”   “不好!”伽勒难得激动地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就低下头睁大眼睛看向厄里亚,“除非我们的宇宙遇到无人能解决的危机,‘编辑部’决定将所有人的命运推翻重写,否则这就是我们——是我唯一的机会了。爸爸,父亲,我爱你,你会想办法提高你的个人刊销量吗?”   厄里亚无动于衷:“事实上,我今天正要去街边的披萨店投简历。”   而要是伽勒所说的‘销量’就是他以为的那个‘销量’而非什么量子力学的话,那读者们肯定不会愿意去看漫画主角卖披萨的。   伽勒倒不介意他做什么工作,但看出来了厄里亚冷漠的态度,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冷着脸踹了一脚地砖。一脚没解气又踹了两脚,最后那一下不小心踢进被黄灯军团成员凿出来放提灯的空腔里,角度端端正正,他顿时在反作用力下向后仰去。   厄里亚确定了一下他不会摔出脑震荡,就干脆放任自流。   伽勒的后背结结实实砸到浴缸里。   他也不想着努力坐起来,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大声喊道:   “你根本就不爱我!从一开始你就讨厌我讨厌得不行!不管我想做什么都得不到你的支持,无论取得了什么成绩都没有奖励!我在你眼里就是个捡来的累赘!你当初还不如让我死在垃圾桶里!”   “……”   厄里亚当真被他的突然爆发唬住了,差点开始反思起来,但他刚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对:说你爹不支持你的时候,怎么不看看自己干了什么呢?   假定‘编辑部’的设定是真的,哪有人会为了成为主角去继承黑手党啊!   你的老父不支持你,说明你老父的脑子没问题!   但由于一开始的冲击太强烈了,他没能控制住动作,身体前倾、流露出一丝惊讶和隐约的自我怀疑。伽勒余光注意到这一幕,心中油然而生出几分酸涩,嘴上反倒喊得更起劲了:“十多年了你从来不管我的死活,刚捡到的小姑娘你担心她在外面遇到危险,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就算整夜不回家你也不多问一句!!”   这一顿双语交杂的指责可太流畅了,简直像瀑布一样飞流直下三千尺,别人都没反应过来,伽勒已经说完了!   厄里亚脑仁阵痛!!   上次他有这种感觉还是上次……是说奥菲莉娅在他面前掉眼泪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伽勒说的是真是假,反正是真是假都和现在的他没关系,然而被人指着鼻子骂不负责任,总得给出点反应。   厄里亚正想开口,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就在这时震动起来。   他前段时间为了找份阳间的工作海投过一些简历,简历上留下了电话号码,为防止错过面试来电,厄里亚从来不调静音。这时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好消息是号码数字上面自带机构名称:   加菲尔德高中。   厄里亚早就过了上高中的年纪,以他的简历也不太可能进学校教书育人,奥菲莉娅则还不到上高中的年龄。   所以在这个复杂多样的三口之家里,仅有一个人有可能和一所高中产生交集。   厄里亚深深地看了眼伽勒。   伽勒喊声停顿住,忽然有些头皮发麻。   他知道厄里亚是不喜欢接电话的。准确地说,他的养父厌恶任何需要多费口舌、与陌生人互相试探的场合,电话比面对面交流还要糟糕一点,因为少了口型、肢体语言和表情的辅助,交流效率更低。   对厄里亚来说,通常情况下能不接电话就不接电话。   但这次他踌躇了一下,瞥了伽勒一眼,竟然把电话举起来扣在耳边了!   伽勒心脏狂跳。他竖起耳朵,听到手机扬声器里传来一个青年男性的声音:“你好,我是杰弗逊·皮尔斯,自杀贫民窟加菲尔德高中的一名老师。请问你是伽勒·埃斯波西托先生的监护人吗?是这样的,你的儿子从半个月以前就再也没来学校上过课,你身为家长对此是否知情……”   伽勒:“……”   他这下小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再不敢躺在那装模作样,一边时刻注意厄里亚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始了挣扎。可是命运之书只有一个看守人和契约者,旁人完全没可能控制住它,伽勒越是用力,就越将身上的‘绳子’衬托得牢不可破。   眼看厄里亚沉默不语地听着加菲尔德高中的老师的讲话,周身萦绕着山雨欲来的气息,他愈发慌张,咬紧牙关急出了一鼻子细汗。   一只眼睛忽然间从浴缸正对的天花板上钻出来,好奇地看着他。   这幕场景听上去有点吓人。   但当那只眼睛并非三维的、有血有肉的,而只是简笔画似的用两三根线条勾勒出的图案,其中蕴藏的恐怖就大大减轻了。伽勒扭动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屏住呼吸与那只眼睛对视。   简笔画眼睛的上下眼皮合拢、无声地眨了一下,伽勒也跟着眨了眨他急得泛红的蓝眼睛。   简笔画眼睛于是靠近过来。   只见它平移着滑动到天花板与墙壁的交界线处,轻而易举地从一个平面来到了垂直于它的另一个平面,并改变了运动的方向。最终它降落到伽勒身边,眼睛的外圈线条往内‘挤压’了一下,那给人感觉就仿佛二维的生物想要穿过三维平面。   当伽勒再眨一次眼睛的时候,发现墙上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豆豆眼,并且多了个黑溜溜的、圆点形状的鼻子,以及与鼻子相连的吐着舌头的嘴巴。此时此刻,墙上的图案离远看,已经能看出小狗的雏形了,这‘小狗’滑到伽勒身后,欢快地做出了舔手的动作。   “乖宝……”   伽勒用气音说道,同时尽量调整姿势,让绑着自己的命运之书锁链触碰到构成‘小狗’的线条。当三维空间的物体与二维平面上的图案相遇时,束缚着伽勒上半身的力道猛地一松!   变化只有一瞬间。   但一瞬间也足够了。   **   卫生间信号很不好,和加菲尔德高中的老师聊到一半的时候,厄里亚走到了房子的正门外让自己能听得更清楚一点,这位老师讲话语速其实并不快,但带着点黑人口音,给厄里亚本就不熟练的英文听力雪上加霜。   不过他就算没听懂,也能想象出老师打电话来的目的,无非是让家长知道自己的倒霉孩子都干了什么好事,然后尽快按照学校规定整改,要是整改不了就赶紧滚蛋,不要带歪那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梦想走出自杀贫民窟的正直小树苗。   厄里亚还能说什么呢?   ‘好好好,是是是,老师说得都对,我一定配合学校工作,好好教育孩子。’   充满一种你明明没做错什么却仿佛做错了很多事的卑微。   真他妈造孽。   幸好学校不知道伽勒逃学时继承了黑手党,还去炸了大都会的高架桥。   杰弗逊·皮尔斯是个好老师,也是个好人,中途意识到厄里亚英语水平一般,就问他是不是个外国人,得到肯定答案后反过来安慰厄里亚说,单亲爸爸在异国他乡带着个叛逆期的小孩的确很辛苦。   “伽勒愿意回家是件好事,”他说,“我见过很多在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因为和父母之间的矛盾选择离家出走,又由于种种原因再也没能回到家庭。但他们当中很多人并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到最后被迫走上犯罪道路,给自己和周围人带来了危险与伤痛……不过目前来看伽勒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   厄里亚沉声附和:“是这样的,皮尔斯先生。”   ——伽勒的情况比那糟糕多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学校教师感到很欣慰,认为有了家人的帮助和支持,伽勒这个学生身上的问题肯定有希望向好的方向发展。他让厄里亚在家多和孩子相处一段时间,等到下星期一再带着伽勒去学校见他,到时两人面对面讨论一下如何处理本学期缺课的情况。   厄里亚答应下来,做了保证。   等他挂掉电话之后立刻转身回到关押着伽勒的卫生间。   然而这会浴缸里哪还有人在?   只有命运之书变换成的绳子孤零零地散落在瓷砖上,散发着柔和的银白色光芒。 第十八章 倒霉社畜竟是我自己   克拉克·肯特今天照常去星球日报上班。他的同事兼好友吉米·奥尔森从旁边的桌子上探过头来,笑嘻嘻地问道:“嗨,克拉克,周末过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克拉克皱起脸,“昨天十点多的时候佩里打电话让我加班写新闻。”   佩里·怀特是他们的总编辑。   “噢!”吉米恍然问道,“是不是蝙蝠车爆炸、超人和一个黄灯在桥上救人的事?我也听说了!”   可不是。   超人七八点钟正吃着饭的时候发现桥断了,光速飞过去救火,先捞人,再捞车,好不容易拿热视线把高架桥骨架焊上,怀着对厄里亚将儿子打死的担忧满腹心事地回到家,又给隔壁城市的超英蝙蝠侠打了个电话:   “B,你的车在我家桥上爆炸了……”   蝙蝠侠说没事,这事我已经知道了。超人松了口气,感觉一个挺沉重的锅被推到了靠谱的同事头上,感谢氪星之神拉奥让他保持单身并迄今为止都没有收养任何一个孩子。   从蝙蝠侠和厄里亚的经历来看,不要养孩子,否则会变得不幸。   他恢复了轻松愉快的心情,端起单身公寓桌子上的土豆泥,打算用超能力作弊快速加热一下,然后继续享受美好的周末夜晚。吃饭时,从超人身份回归到日常的克拉克·肯特难免走神思考起了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其人,他对这个阴郁冷漠、不好接近、像是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的青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积攒了非常多的了解。   比如他知道厄里亚红发蓝眼,身高与克拉克相近,现在住在自杀贫民窟一栋老旧公寓中,生活目测有些拮据,有一个和国际帮搅在一起的养子和一个似乎还算听话的养女,平时不喜欢说话,口音有点奇怪,可能来自某个英语并非母语的国家。   蝙蝠侠给超人看过一段厄里亚和养子伽勒对话的视频,视频结尾厄里亚很不耐烦地对着男孩骂了一句‘滚’。之前克拉克对这句‘滚’很有些不赞同,只是不好对着别人的家庭事务指指点点;现在他依然有些不赞同,却在看了伽勒做的事后对厄里亚产生了一丝同情:   他要是有个未成年、翘家逃学、混黑手党、好久不见的情况下一见面就给自己个爆炸式‘惊喜’的儿子……那哪怕是超人也觉得有些顶不住。   骂人是不好的,但口吻严厉点非常可以理解。   就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因果关系,到底是厄里亚的态度导致了伽勒的叛逆,还是伽勒从小不听话使得厄里亚对他失去了好好沟通的耐心。   餐叉与餐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克拉克回过神来,发现土豆泥已经在他总结厄里亚信息的时候被吃完了。他又给自己补了块牛排,热视线非常好用,这块趁着超市打折买来的牛里脊肉刚好被烤至七成熟,外焦里嫩,香甜多汁。   咀嚼牛排的时候,他的思绪再次飘远。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归纳起来,无非分为两种:能互相理解的,与不能互相理解的。   这和同理心、每个人的成长经历、现状、立场等等因素都有关,不过相对来说,同理心较强的人更容易代入他人的立场去思考问题,克拉克·肯特就是这样的人。他是个外星人,却因为从小来到地球而对人类社会有着很高的归属感,哪怕不考虑氪星人种族赋予他的超能力,克拉克实际上也是个各项素质远超常人的优秀人才。   人们评价他,说他是个好人,说他聪明、友善、性格稳定、善解人意、乐于助人……但他并不是个受欢迎的人。   从小到大,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与特殊来历让克拉克习惯性地远离人群。他心中保守着巨大的秘密,一个名叫‘超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像道无形的玻璃墙遮挡在他与他的普通人朋友之间,无论怎么聊天说笑都隔着段不容忽视的距离。   他相交多年的好朋友吉米·奥尔森曾经吐槽过,说他总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地突然消失不见,有时候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奇怪的地点。   他的上司佩里·怀特曾经不无遗憾、恨铁不成钢地说,克拉克·肯特要是能每天老老实实上班,让自己变得稳重一点,那他会是星球日报有史以来最杰出的记者。   更多人在克拉克背后说的是,那个大块头人真的很好、很值得信任,但也的确是个有点笨手笨脚的怪人。   克拉克知道他们对自己的评价,并且从来都不介意。在他看来‘怪’是个中性词,而且它的定义会随着时代与人们观念的变化而变化。不过他既然有了与众不同的标签,便自然而然地会下意识关注人群里那些同样‘奇怪’的家伙。   例如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他和超人之间有着非同一般的共同点:他们都在每天经历两种完全割裂的生活。   一派混乱的非日常,与只有拼尽全力才能过好的、夹杂在非日常当中摇摇欲坠的日常。   厄里亚还要更惨一点。克拉克好歹有自己的父母,有个位于堪萨斯的农场可以继承,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事业还在上升期……厄里亚呢?生活在贫民窟里就算了,身边还带着俩行走的拖油瓶。   至于黄灯戒与那个和‘冥灯’之间的所谓的契约——克拉克仍然秉持着之前的观点,并不是所有形态的强大力量对使用者来说都是好事,特别是当你需要为此付出代价的时候。再这么下去,难保有朝一日厄里亚会成为他最难以应付的敌人之一。   但话又说回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见识过伽勒的整活能力之后,超人实在没法劝厄里亚放下屠刀。   不然人家怎么处理家庭问题?总不能让超人去替他揍儿子吧!   两相纠结,克拉克现在对厄里亚三分同情中掺杂着三分警惕,还有三分好奇和一分的惺惺相惜。这让他直到解决了牛排,躺在床上时还想着厄里亚的事,要不去看一眼对方有没有把儿子打死?   这也算防患未然吧。   他翻个身的功夫,耳朵已经随心意而动,在自杀贫民窟那一带搜索起了厄里亚的声音,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那栋他曾经亲身前往过一次的、属于厄里亚的房子,此刻却半点动静也无。   不是那种没有人住的情况,因为即便房子里没人,钟表、飞蚊、下水管道……都会传来声音。此刻厄里亚的公寓更像是一个被彻底屏蔽的黑洞,在克拉克的感官中形成一块突兀的空白。   克拉克忽然想起,黄灯军团首领赛尼斯托说过,他的手下无法进入厄里亚的房子。   那股也许是‘契约’赋予的力量……既阻挡了黄灯军团成员,也干扰了超人的感知?   他正全神贯注地思索着,枕边突然间响起震耳欲聋的电话铃声,把克拉克吓了一跳。他连忙回过神,有些手忙脚乱地解锁屏幕一看,是星球日报主编佩里的邮件。   让他连夜肝出一篇和‘超人’与新的超级英雄相关的新闻稿。   克拉克:“……”   刚才还在同情厄里亚。   现在才发现,倒霉社畜竟是我自己!   **   时间回到星期一的早上。   克拉克哈欠连天,一来到工位就趴在桌子上不动弹了。他的另一个同事兼好友露易丝·莱恩满脸怜悯:“好歹有工资拿,是吧?”   可怜的社畜回了她个溢满痛苦的眼神。   超人可以不睡觉。   但克拉克·肯特不行。   露易丝就不再用其他的话去打击可怜人了,还贴心地挪了一下自己椅子的位置,挡在克拉克和主编办公室中间,让佩里看不见他的员工正在座位上打瞌睡。   其实熬夜写报道倒是没什么,克拉克有超级大脑和超级速度,水出一篇差不多的文章也就分分钟的事,问题是他写着写着就犯了考据党的职业病,总觉得他写到的涉及到‘黄灯侠(待定)’的每一个论点都缺乏论据,想要考证的话,和厄里亚又不熟……最后硬是把自己写好的几千字给推翻了!   于是今早主编佩里收到的是个里面八成内容是超人、只有两成内容是神秘超英的稿件。   佩里:“……”   他抹了一把自己灰白的头发,语重心长地对克拉克说:“就算你喜欢超人,我们做新闻的也不能将偏好展示得太明显,知道吗?”   克拉克:“……”   他心中的超人痛苦抱头,表面上老实地应了一声,又问:“那我要重写吗?”   “不用了,来不及了,而且写得也不错,不愧是你。”   佩里又细细读了两遍稿件,越看越满意,最后宽宏大量放人回去摸鱼了。   克拉克松了口气。   想必哪怕他今天什么活都不干,其他同事也是能理解的。   了不起的超人先生往那一趴,假装闭目养神,脑海当中想的全是怎么从厄里亚那要到一次专访。   很有职业精神。   幸运的是,机会似乎总是眷顾那些有追求的人,克拉克·肯特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天下午,午餐时间刚过,和吉米·奥尔森一块从外面的快餐店走回公司的克拉克听见前方传来喧哗声,他怔了一怔,刚想询问,就见一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同事冲过来气喘吁吁地问:   “你们、你们谁能联系上超人?!”   “上次闯进银河通讯公司的那个‘冥灯’,来星球日报了!”   “说他要找超人!!”   ——超人没有。   超人的另一个马甲行不行? 第十九章 《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生平》   克拉克只迟疑了一小会,他的同伴吉米已经非常有行动力地拉着他的手臂将他拽上前,紧张地问道:“人在哪?什么情况?”   同事指了指主编佩里的办公室。   吉米和克拉克同时露出震撼的表情。   **   佩里·怀特焦灼地挤紧了他的抬头纹,又用手不停地整理着身前的绿领带。他父亲是个军人,在他小时候战死在了国外,他自己年轻的时候也以记者的身份去过很多危险的地方,总之家学渊源加上职业需要,佩里自认为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哪怕近些年结婚生子疏于锻炼了,也和那些久坐办公室的年轻白领不一样。   但他的确很少经历这样的场面——   一个身材高大、缺少人类五官和皮肤、连周身轮廓都显得混沌的人……或者不是人的家伙,穿着件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规整地打着领带,一头微卷红发束在颈后,纽扣系得整整齐齐,手边放着一支银白色的、仿佛从奇幻片场走出来的长杖。   长杖边缘垂下一条不明显的金属链条,链条的另一端隐没在右手臂衬衫袖口内。   当然,佩里完全没想过这是因为厄里亚打算待会回家路上顺便去参加个入职面试,他只觉得‘冥灯’应该是个讲究人。   此刻这个据说能和超人打得有来有回的‘超级反派’,正很悠哉地坐在佩里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垂头翻阅星球日报今早刚印刷出来的报纸,手边还放着一盏刚才佩里出于‘礼貌’推过去的带着热气的红茶。当那只纯黑色的手握住茶杯柄时,佩里没忍住在心中大骂了一声:   “见鬼的凯撒大帝!”   这是他的口头禅之一。无论面前的场景和凯撒大帝究竟有没有关系,他总是会在心情激荡的时候说出这句话。此刻是因为他有点担心自己的茶杯被面前这魔鬼给污染——只有在靠近对方仔细观察的时候才能发现,‘冥灯’的身体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黑色’。正常情况下,人类的皮肤应该有纹路、褶皱、细微的伤口……   但佩里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却觉得‘冥灯’压根就没有皮肤这种东西。   非要说的话,他的外表给人感觉就像一层人类形状的透明的壳,里面装满了漆黑的水或雾气。   实在太诡异了,这家伙必不可能是个好人!!   可是人家只是坐在那,不说话也没伤害到任何人……   佩里心中嘀嘀咕咕,停不下来。主要是冥灯坐稳之后只说他要找超人,然后也不展开讲讲找超人做什么,究竟是约架、威胁、利诱还是埋伏???   这些统统没有。   佩里既不敢将人赶走,也不愿主动上去搭话,所以在随手扔过去一杯茶水以展示人类的兼容并包之心后便赌气似的坐下来,像是要和冥灯比较耐心般地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良久,冥灯翻完了报纸,终于说出坐在这以来的第二句话。   他指着克拉克昨天熬夜撰写的那篇“八成超人,两成黄灯侠”的报道,简短地问道:“谁是克拉克·肯特?”   佩里不禁沉痛地闭上眼:早说过咱们做新闻的不该把偏向展示得太明显。看,这不就被麻烦找上门来了吗!!   他怜惜人才,依然有心替克拉克遮掩一下,结果门外时刻关注着办公室动静的克拉克主动推开门,假装不知道里面有位不速之客,探头问道:“头儿,我想问一下我今天下午能不能——噢,对不起。我打扰到你们了……?”   他推了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让自己脸上适时多出几分惊讶和迷茫。   “别叫我头儿!”佩里条件反射地说,“克拉克,谁让你直接推门进我的办公室的?!出去!”   然而太晚了。   ‘冥灯’身下的椅子已然向后转去,用那双在一片黑雾中犹如发着光的蓝眼睛看向克拉克:“你是克拉克·肯特?”   “你知不知道超人在哪?”   **   佩里不情不愿地将办公室让给了克拉克和‘冥灯’。他一离开,克拉克就关紧办公室的门,接着回过身、一副强作镇定的样子说道:“你好,我,嗯,我看过你之前闯进银河通讯公司的新闻。能不能先问一句,你为什么要找超人?”   “……因为厄里亚。”冥灯打量着他,语速非常缓慢地说,“是他想找超人,却联系不上。”   克拉克有些讶异,反应飞快地问:“谁是厄里亚?”   “厄里亚·埃斯波西托。”   这回克拉克很识趣地没有问‘谁是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他皱着眉想了一下,谨慎地回答:“据我所知,通常情况下只要呼唤超人的名字就会得到回应——特别是,假如这个人超人认识,而且他又的确需要帮助的时候。请问这位埃斯波西托先生与超人是什么关系?”   其实他更想问,你和厄里亚是什么关系?   可惜理论上克拉克·肯特对冥灯、厄里亚和超人都不熟,没法直接问出太冒昧的问题。   厄里亚回想了一下‘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和超人的两次见面。   第一次,超人临走前留下一句警告:若是你成为了塞尼斯托军团成员,就将是我的对手。   第二次,超人和已经开始使用黄灯戒的厄里亚相遇在被伽勒炸断的跨河大桥。   两相叠加下超人能对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有什么好印象?   ‘冥灯’断然回答:“敌人关系。”   克拉克:“……”   胡说八道!!   超人怎么不知道!   他忍了又忍才没有直言反驳‘冥灯’的话,只是对对方印象更差。即便在银河通讯公司初见时,超人还因为冥灯不杀人而有些许好感,但这些好感却抵不过后续的一系列了解。因此克拉克很不高兴地说:“那超人也不会不管。”   厄里亚心想,能水出几千字文采飞扬的超人新闻,这果然是个超人厨,看到偶像被质疑后心情急转直下,甚至有胆量来否认一个明显不好惹的非人类的话了!   嗯……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记者嘛,还这么年轻,有点追求总比毫无道德底线强。   克拉克就见‘冥灯’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依旧不紧不慢地说:“厄里亚叫了超人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   这怎么可能……?   克拉克第一反应就是冥灯在说假话。但他立刻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想确认一下厄里亚养子的死活的时候,他的超级听力只捕捉到了成片的空白。   难道那栋房子不仅屏蔽了超人的特殊能力,还阻挡了厄里亚喊超人的声音?这又是什么原理?   克拉克心中有了很多疑问,认为自己以后有时间的话,应该抽空去自杀贫民窟调查一下。不过在那之前,他得想办法在冥灯面前蒙混过去——不能让人知道超人可能又有了一项弱点。   他若无其事地说:“也许超人不在地球,正义联盟时常要前往宇宙处理一些和外星人相关的工作。”   冥灯点了下头,没予以肯定但也没驳斥,只是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你能联系上超人吗?”   克拉克说:“可能有些困难,我并不知道超人的私人联系方式。能不能让我先和埃斯波西托先生见一面,询问他找超人到底有什么事?说不定我也能帮上忙。”   厄里亚:“……”   他说:“不行。”   克拉克:“……”   两人之间的氛围愈发险恶起来。厄里亚陷入了思索,小记者则用力握着椅背,面色严肃,显得非常坚决。过了一会,冥灯慢慢问道:“那么,你是星球日报里最了解超人的人?”   “我是。”克拉克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也是这座城市里最有希望找到超人的人?”   “没错。”   克拉克再次毫不迟疑地说。   “那好吧。”厄里亚捋着头脑中的单词,一字一句地说,“你不需要见到厄里亚,我告诉你,是他的养女和一个从纽约前来大都会旅游的未成年男孩一块失踪了。”   克拉克愣住,脱口而出问道:“难道你找不到他们?”   厄里亚:“……”   重点不在于找不找得到。   而是这段命运已经被固定了。   **   时间退回到几个小时以前。   自杀贫民窟。   厄里亚半蹲在自己家的卫生间里,神情凝重地看着掉落在地面上的、由命运之书变成的捆绳。   算上赛尼斯托来访的那次,命运之书已经是第二回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了。如果不能找出其中的问题,命运之书在厄里亚心中就将沦为一件比灯戒还不好用的,高耗电效果不尽人意的垃圾产品。   在不能退货的情况下,厄里亚考虑尽早将它封存起来。虽然这就意味着他必须每隔一段时间付出些许代价来喂饱一件可能会要他命的魔幻物品,却得不到任何好处,但话又说回来,难道人们每次加班都会拿到钱吗?   谁又宣称每次付出汗水的时候都会获得成功呢?   厄里亚很清楚,答案是否定的。所以尽管他会开玩笑似的把命运之书叫做外挂,却从未指望它真的有用,这玩意更像它本来展示出的面貌:紧紧束缚在厄里亚身上、阻挠他脱身的锁链。   兴许在暗示他是命运的囚徒。   脑海中转悠着各种各样的念头,厄里亚对面前银白色的绳索叫道:“过来。”   命运之书随他心意而动,变换成为了一条垂着沉重锁链的、扣住他右手手腕的银白色手铐。厄里亚情绪低沉地观察着它,感受到命运之书此刻的确完全在掌控之中,不过几秒钟后,他忽然又想到个问题:   命运之书既然名字里有个‘书’字,为什么从来没有真的变成一本书的样子?   初见时它是镜子,后来成为过手杖、螺丝刀、绳索……   要是变成一本书,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里,厄里亚将另一只手按在锁链上,就要改变它的形态。锁链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仿佛被加热到熔点的金属一样逐渐瘫软下去,并慢慢浮现出书本的封皮、纸张纹路、书脊……   然而在这本书即将成型的时候,厄里亚猛地收手。   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下,用力握紧自己的小臂,感到它在剧烈颤抖——不只是小臂,他的全身肌肉都在控制不住地抖动。刚才有那么一刹那,他差点想要将手里的东西扔出去,就好像即将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他绝对不想见到的事物!   那会是什么?   书里记载的是什么内容?   他膝盖一软,干脆屈膝坐了下来,一只手搭在浴缸边缘,靠着冰凉的瓷砖缓解身体的应激反应。命运之书停留在变化中途,像个融化了的书本形状的冰激凌,边缘呈现将落未落的液体状。   良久,情绪稍缓的厄里亚再次将手按在书的封面上。   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但他已经送给这本书太多东西了,反正若是不能解绑,未来还会送出去更多,那不如先翻开看一眼。   平心而论,命运之书并没有直接伤害过厄里亚。几分钟前他感受到的恐怖,更像一种自我的心理暗示:   ——别看。   你不会喜欢这个的。   这种心理暗示随着他的主动反抗变得愈发强烈,等到厄里亚将半成型的命运之书翻开一个角时,他已经身体紧绷、汗如雨下,牙齿不自觉地打颤,整个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可算是知道别人被震慑技能攻击时是个什么感受了。   简直像有一柄巨斧悬在他的后脖颈,哪怕稍微动一小下,都如芒刺背。   然而厄里亚还是不为所动,颤抖着手指,缓慢而坚决地捻开了正文的第一页。   上面写这个形似卷标的标题:   《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生平》 第二十章 快动脑子想想办法!!   厄里亚只看到这一行字。   然后他便无比坚决地将书合上了。   因为在这瞬间, 他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非常离奇的、不像是他本人能够产生的想法:   ‘我’必须去找超人。   让他调查奥菲莉娅和迈尔斯的失踪一事。   但首先,尽管厄里亚的确产生了要去见超人的想法,却绝非‘必须’,而仅仅是因为超人的超能力在找人上格外好用, 能帮他省下很多力气。   其次, 假如说都寻找超人帮忙了, 厄里亚肯定要连带着跑路的伽勒一块处理的,最好能直接委托正义联盟抓捕逃学少年, 然后长期任务是将人关进学校里, 平时分加考试分拿不了A不让走。   ……   总而言之, 那个坚定得有些诡异的念头根本不可能是厄里亚自己想的。   是他手里面这本书强行塞进他脑子的。   那么,要是不按照这本书给的想法行动,会发生什么?   ‘短时间内,不会发生任何事。’   一个答案紧接着浮现在厄里亚的头脑当中。   ‘故事与故事之间的脉络并非紧密相连,也许我的决定在很久之后才能看出影响,不过命运之书的契约者应当知晓几件事。’   ‘首先,命运之书记载着无尽的故事。’   ‘其次, 大声朗读命运之书的内容, 会使朗读者成为故事的参与者。’   ‘最后,已经被书写和阅读的故事注定会发生, 并且无视参与者的意愿。’   ‘而且我在翻开这本书以后,还发生了一件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的情况……阅读有时并不依靠双眼。我只是将这本书随手翻到一页,看了个开头而已,它后面的内容就已经源源不断地涌入我的大脑之中了。’   至此, 是厄里亚从他对《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生平》这一行字的惊鸿一瞥下, 得到的全部信息。   他反复分析片刻,逐渐有了些思路:   阅读不靠双眼这一点已经被证实了。他真正读到的只有卷头标题, 可还是了解了许多内容。这些内容应该都是书中的记载,并且分属于《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生平》的篇章之内。   故事里的主人公‘我’,就是‘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我’对命运之书的了解与分析结果被像记日记一样书写到了命运之书内,这部分记载又被输送到了现在的厄里亚的头脑中。   听上去有点套娃。   或者简单点说,是命运之书以第一人称记下了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的过去,现在的厄里亚又凭意念读到了这份记录。   厄里亚皱起眉。   他紧接着想起一件事。   【‘我’必须去找超人。   让他调查奥菲莉娅和迈尔斯的失踪一事。】   ——这实际也可以看做是《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生平》篇章下的内容。   最开始厄里亚被主语‘我’误导,以为是命运之书强加给他的想法。   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他只是看到了一段尚未发生的、以第一人称写下的未来呢?   那么补全一下这段未来时间线上的故事,就会变成这样:   【……发生了一些复杂的情况。   ‘我’不得不去找超人。   让他调查奥菲莉娅和迈尔斯失踪一事。】   而‘已经被书写和阅读的故事注定会发生,并且无视参与者的意愿’。   厄里亚现在就是那个意愿不重要的参与者。   所以若是书中记载的几条规律是正确的,未来的厄里亚无论如何都会去找超人,区别只是令他行动起来的前情的糟糕程度。   这么说,反而主动迎合已被阅读的命运线才是正道,至少这样事情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   翻开命运之书的战栗感逐渐消失,厄里亚撑着浴缸站起来,回过身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每次翻看命运之书都会发生这么危险的事,得到一个被注定的无论好坏的未来,那命运之书的契约者也太倒霉了!   就算他倒霉,也不至于每个契约者都这么倒霉吧!   忽然间,他心思一动,想起刚才一直忽视的某条信息:   【大声朗读命运之书的内容,会使朗读者成为故事的参与者。】   他当然从未出声朗读过这本书上的内容。   可目前来看,他已经是故事的参与者了。   那有没有可能,是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曾经大声朗读过这本书,使得他以及现在的厄里亚成为了故事的一部分?   这样的话,其实只要不朗读,命运之书上就不会出现契约者的篇章,也就意味着正常情况下,契约者能够平安阅读书上的故事?   厄里亚微微阖上眼。   他可能解开了部分谜题,却又引申出了新的疑问。   过去那个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他明知道后果,又为什么要朗读命运之书呢?   **   这个疑问暂时得不到解答。厄里亚出于谨慎,决定主动去找超人,不过他也做了两手准备,打算用只在公众面前露过一次面的冥灯身份去见对方。   对很有可能是全知全能的命运之书来说,冥灯怎么不算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呢?   而对普罗大众来说,冥灯和我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有什么关系?   总之,这个身份就显得十分灵活,让厄里亚真切领悟了什么叫多个马甲多条路。   但他却没想到超人会不在地球。   讲道理,你们正义联盟往宇宙里跑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这个世界有这么危险吗?   然后厄里亚紧接着想起,他的另一身份拿着的黄灯戒,隶属于宇宙最知名的反派组织之一。   “……”   都渗透到地球来了,那是挺危险的。   另一边,克拉克等了又等,没等到‘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帮厄里亚找人’的回答,稍微踌躇一下便说道:“好吧。”   话音还没落,他的超级听力已然开始向外扩散,以自杀贫民窟为中心搜索着奥菲莉娅的声音。   然而他只听过那女孩叫了厄里亚一句‘爸爸’,单纯用超级听力对比着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超人并不是万能的。   但好在他不仅仅是超人,更是克拉克·肯特,后者在多年的职业生涯中锻炼出了‘超人’的调查技巧,堪称收集证据的专家。很多人都会下意识地忽略这一点,认为他在细节方面不如他的战友蝙蝠侠和神奇女侠……这实际上是一种谬误。   低估克拉克·肯特的人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件事我的确可以帮忙。我有份消息灵通的记者工作,在找人上很有帮助,等超人从宇宙里面回来,我也会第一时间想办法联系他——如果到那时我们还没有找到埃斯波西托先生的养女的话。”   厄里亚不禁侧目。   他本意是想让克拉克做个传话中间人,没想到对方这么热心肠,直接毛遂自荐。   自荐不自荐倒是无所谓,帮忙的人当然越多越好,如果不是命运之书,厄里亚这会肯定已经报警了,说不定还会去街头贴几个寻人广告。要是伽勒再不回家,以这种方式送他出道也未尝不可。   问题在于,现在到底算不算是间接地完成了既定的命运?   厄里亚有点拿不准,可惜没有其他手段来验证,只能暂且走一步看一步。   克拉克试探着问:“埃斯波西托小姐最后一次出现在哪?”   厄里亚从主编佩里的办公桌上抽出一张大都会地图,用手指点了点地图最边缘处的代表陆地的圆弧。   那里严格意义上说已经不在大都会市的管辖范围内了。   它通常情况下有着另一个名字,叫做哥谭市郊。   **   伽勒很久不做梦了。   他坚持这是因为他已经长到了不会做梦的年纪。   但自从与厄里亚重逢之后,他几乎每天都在做噩梦。梦里有时候是厄里亚早年和他相处时的画面,又有时变得光怪陆离,充满了奇怪的让人难以理解的场景。大部分情况下,他睡醒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偶尔梦境也会在他的头脑中留下少许鸿毛落水般的痕迹。   这天晚上他照例做了一个梦。   梦醒后只有个片段格外清晰。   似乎是个推特图文,两张冥灯与超人的漫画截图上方写着:   冥灯和超人组队前往哥谭市?想知道会发生什么吗?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找出答案!   请各位关注即将在8月18日发布的由@xxxx和@xxxxxxx撰写的《命运之主》第2期——!!   前情见超人刊《动作漫画》第xxx期。   伽勒垂死病中惊坐起!   前情呢?   前情要在哪里看???   为什么突然就超人刊了!!   他既迷茫又委屈,感觉遭遇了诈骗,恨不得一拳打晕自己,以回到刚才的梦境中。   但梦就是梦,是超越人类理解界限的领域,是思想和概念的凝结。传说梦是夜晚的孩子,当太阳爬上地平线时,在黑暗中游荡的古老故事便会停止讲述,人们找回清醒,来到现实。   伽勒与他想要看到的东西失之交臂。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失望。这份失望直到他召集来国际帮的几位高层时依旧缠绕着他,令他情绪低落,闷闷不乐。   国际帮成员们因为老大明显兴致不高而噤若寒蝉。   但伽勒不打算对他们发火。他坐在前任首领留下的一面向阳的办公室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打在伽勒一侧耳骨的三个耳环上面,使得它们像水晶般熠熠生辉,也将年轻人的皮肤映照得仿佛是从蜂房中流淌出的蜜糖。   等到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以敬畏的目光注视着这张脸的时候,伽勒转过头淡淡问道:“负责看守奥菲莉娅·埃斯波西托和迈尔斯·莫拉莱斯的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先生。”   一个西装革履的成员恭谨地说,与此同时,灰头发、疤脸和一个壮汉被推到伽勒面前。   有人像在这黎明前夕感到寒冷似的打了个哆嗦,伽勒摆摆手说道:“我没打算杀人。”   说着,他举起手槍、枪口对准灰头发的肩膀,兴味索然地问:“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你先说,我妹妹到底是怎么在你们三个的眼皮底下跑丢的?”   **   克拉克先向星球日报请了假,又借口‘有事要处理’,对冥灯说晚点才能动身。   在那之前,他假作回家取东西,实则飞去正义联盟的卫星总部瞭望塔,和他的超级英雄同僚们开了个会。   “我要和我的一个有点棘手的魔法侧敌人去寻找两个丢失的未成年孩子……等等,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毕竟是临时开会,有时间到场的人不多,瞭望塔上只有寥寥数人。他们当中有两位和超人的关系比较密切,一个是来自海滨城的绿灯侠哈尔·乔丹,另一个是来自超人老家大都会的‘黑霹雳’杰弗逊·皮尔斯。   假如厄里亚在场的话,会觉得杰弗逊·皮尔斯这个名字很有些耳熟。   ——周一早上给他打电话的加菲尔德高中老师也叫这个名字。   实际上,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只不过厄里亚没听说过‘黑霹雳’,黑霹雳也不知道他学生的父亲就是前段时间超人提醒所有联盟成员注意的黄灯军团新成员。   此时此刻,绿灯侠和黑霹雳全都莫名其妙地看着超人,前者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确定吗,蓝大个?魔法侧敌人?”   众所周知,相比超人在物理攻击方面的无坚不摧,他应对魔法的能力相对较弱,这是由于魔力本身所携带的混乱的电磁场和名为‘外维度特征’的特性能够干扰超人的生物基质。也因此,超人那些实力强大的魔法敌人无一例外都很危险。   “你和你会魔法的敌人去寻找两个未成年的孩子……?”黑霹雳跟着重复说,“这两个孩子是氪星遗孤吗?”   超人:“……不是。”   黑霹雳睁大眼睛。   绿灯侠问:“这两个孩子是你那位对手的孩子?”   超人:“不是。”   都不是,那你们干嘛要一起去找人??   之前不小心进入了一个不组队就不能出去的房间吗?   绿灯侠和黑霹雳面面相觑,过了一会,黑霹雳问道:“所以你怎么才能保证你们不会在结伴同行的过程中打起来呢?那可就糟糕透顶了。要是蝙蝠侠在这,恐怕得做个预案。”   “我们不会打起来的。”超人说,“因为要去帮忙找人的不是超人,而是克拉克·肯特。”   克拉克·肯特要和超人的对手搭伙寻人!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联系这可太稀奇了。   绿灯侠哈尔本来想问问赛尼斯托的事,被超人提出的话题冲击得一时忘了说。黑霹雳刚才还在和同僚抱怨青少年旷课严重的问题、‘有个学生半个月没来上课幸好家长还算负责’巴拉巴拉,此时则提起兴致问道:“你们要去什么地方?我今天没课,要是离得不远就帮你注意一下,以防万一——放心,我不会被发现的。”   “在哥谭。”超人微微颔首,“你们想去也可以,记得和蝙蝠侠打声招呼。”   黑霹雳的提议恰到好处,他通知正义联盟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当日稍晚些时候,哥谭市郊。   “这里发生过一场遭遇战。”克拉克分外肯定地说,“地上有把断裂的枪,里面是麻醉弹,保险也没开。我猜看守只是想吓唬两个孩子一下,没想到被自己看不起的对象给反击成功了。”   他说话时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回头看,依然能感觉到‘冥灯’的视线正随着他走动而缓慢移动。   但是没有回应。   克拉克又说:“从国际帮据点大门口留下的痕迹看,奥菲莉娅与迈尔斯离开的方向是西北。”   还是没有回应。   “西北……”克拉克继续说,“我印象中应该是钻石区,管事的大概是企鹅人,不过说不定现在变成了红头罩,偶尔视情况也会遇到从南边市政区跑过来的双面人手下——如果双面人越狱了的话。”   “……”   寂静。   真见鬼!   即便是超人也不由得紧紧闭上嘴,在心底暗骂一声。他专门从星球日报请了一天假,和这位‘不说话’先生出门寻找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的养女,结果迄今为止他都没能见到厄里亚,反而和‘不说话’先生一路乘坐公共交通来到了哥谭市郊。   克拉克也不是有意要给人起外号,重点在于,这个外号完全符合事实——截止到现在,克拉克在心里数着,冥灯总共和他说了一三个单词,第一个是克拉克询问对方要怎么去哥谭市的时候。   冥灯回答:“公交车。”   Fine。   如果站在这的是超人,就可以拎着‘不说话’先生的衣领飞过哥谭河。但是出现在冥灯面前的人是克拉克,他只能自掏腰包,给冥灯买了顶非常有特点的黑色宽沿帽以遮住对方不似人类的脸。   然后两个人滴卡赶早班车,挤在同一排座椅上,随着晃晃悠悠的大巴前往河对岸的城市。途中车里充斥着跨城通勤的社畜们打电话的低语和鼾声、小孩子兴奋的叫嚷、还有几个混混在骂骂咧咧,不过这些声音传播到克拉克附近后,无一例外地被他身边的‘不说话’先生给吞噬掉了。   冥灯宛如一个行走的静音器。   好几次克拉克想起个头说点什么,就见到冥灯抬手将自己的帽子往下压了压,很直白地表现出对聊天的抗拒。他的手也是黑色的,好歹不如脸那么明显,旁人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他戴了副深色手套。   后来主动交流被打断的次数一多,克拉克都有点尴尬起来了,他想:难道是我有问题??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永远是有良心的人先自我质疑。   不过作为一个正常人,超人也不是完全没脾气。   只见黑发蓝眼、额前带着一绺卷毛的青年轻微地垂下了嘴角。   像他这种存在感很高的体型,不高兴的时候其实很有压迫感,无论是超人还是在大都会工作的以温和著称的记者,都很注意地不让自己露出有侵略性的表情或动作,以免吓到周围人。   ——但冥灯不能算人。   于是克拉克垮起他那张低调着英俊的脸,又抱起手臂以肢体动作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十分钟后,公交车路过颠簸路面时摇晃一下,他的手肘撞到了冥灯的小臂。   “对不起。”   克拉克条件反射地道歉,说完以后才意识到单方面持续了十分钟的冷战被他一不小心给打破了。   这该死的教养!!   而冥灯似乎想了一会,才慢慢说道:“不用在意。”   这是他总共说了三个单词里的后两个词。   等到开始调查奥菲莉娅踪迹的时候,克拉克几乎有点习惯了,他想起超人有一次去了北欧,那的部分本地人也这样对他爱答不理,剩下一半活泼开朗的北欧人凑过来合影的时候介绍说他们就是这样的,劝慰超人别想太多。   可是即便不多想,主动帮别人忙的时候得不到回应依旧是件让人窝火的事。   冥灯甚至在走神。   主要是厄里亚从翻开命运之书后就有些心神不定。他难以自控地想,他们这段行程到底有什么意义?命运线会往哪个方向发展,不同的未来究竟是如何运作的?故事中人们的选择究竟会形成平行宇宙,还是令其他选项湮灭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   直到克拉克又叫了他两声,厄里亚才心中一凛回过神来。   他突然意识到,此行的根本目的是找到奥菲莉娅。   而这是他发乎内心的决定,并非因为命运之书告诉他一些关于未来的屁话,反倒是这些话让他产生了动摇,一度担忧自己选择错误。   ——实际上,找不到奥菲莉娅才会是错误。   正巧克拉克在此时出言问道:   “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帮助埃斯波西托先生?你们之间的契约规定你要替他做事?”   冥灯闻言开口:“契约?谁对你说的?”   好家伙,一提到厄里亚就从‘不说话’先生变成了‘好说话’先生。   克拉克心里不免嘀咕了一下,随口说道:“超人对我说的。”   好家伙,超人怎么对着一个普通记者说这些!   厄里亚心里也开始嘀咕了。他定了定神,忽略这个问题,回答克拉克的上一个问题:“你只要知道那两个孩子的性命对我来说很重要就可以了。”   “那我们最好快一点。”克拉克打起精神,“你有没有比坐公交车更快的前进方式?”   有。   五分钟后,他们叫来一辆Uber。   “……”   小轿车载着两个实际都不是人的家伙向哥谭市钻石区开去,司机对此一无所知,听说他们来自大都会后热情地攀谈起来。透过后视镜可以看到,他的一个乘客头上戴着顶遮住脸的宽檐帽,长相都看不清晰;另一位乘客乍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坐进来之后头却差点顶到天花板,肩膀若是不轻微向前含着,多少当得起一句双开门冰箱的称号。   而且一路上谁都不主动说话,比起熟人更像拼车。   这俩人走到哪都会成为视线焦点。   司机却仿佛全没注意。   他焦躁地用指尖敲打着方向盘,目光不停地在街道两侧逡巡,都不怎么注意前方的路况,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嘴上则敷衍地招呼着说:   “大都会是一座宜居城市吧?你们从哪个区来的?”   寂静。   让刚在自杀贫民窟住了几天的厄里亚把地名说出个一二三来属实太为难他了,他在等着克拉克回答,而克拉克在心里默念:忍住。   战胜你的教养。   这种时候先说话就输了。   司机心不在焉,得不到回应也不在意,自说自话:“我几年前去过一次大都会,在新特洛伊区住了几天,还和超人合了个影呢!他那时候制服和现在不一样,穿了个特亮眼的红裤衩,让我记到今天。”   维持着严肃表情的克拉克:“……”   忍住!!   没想到司机真的很健谈,又话锋一转道:“你们看没看前几天那个大都会新闻?有个超级反派闯进了银河通讯公司总部,一般人长不成那样,所以我敢说——你们猜怎么着,他那天穿的上衣,我有件同款!超市折扣区只要两美元就能买到,啧啧。”   厄里亚:“……”   克拉克:“……”   两个人的思路难得一致了:好没礼貌的哥谭司机!   眼看汽车要进入市中心的繁华地带,克拉克给旁边的冥灯使了个眼色。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和冥灯毫无默契,这个视线不知道能不能起效果,但反正提示给到了,也不算将队友放着不管——这叫单方面完成团队合作指标。   然后他看着司机,冷不丁开口说道:“你是国际帮的人吧。我听说国际帮换了个新首领,你们这是已经把生意拓展到哥谭来了?我可能有点冒昧……先不说超人是怎么想的,哥谭市那位超级英雄——蝙蝠侠不介意么?他看上去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司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然后他神色猛然一变,抬脚踩下刹车的同时将手伸向方便副驾驶的抽屉。副驾驶后座上的厄里亚早有准备,右手在前方座椅侧用力一拉、左手再将椅背向前推,只听‘砰’的一声,坚硬的靠垫和司机小臂撞在一起,后者发出了痛呼声!   “你们疯了!”他高声咒骂道,“这可不是大都会!”   “去你妈的。”   克拉克听见冥灯用他非常低沉有力、带着点胸腔共鸣的声音说,“我那件衣服是原价买的。”   克拉克:“……”   他发现他的临时同伴,果真在骂人的时候语速最快,发音最清晰,而且没有语法错误。   他清了下嗓子,在厄里亚拿手杖的仗尖抵着司机的喉咙、把这倒霉蛋挤到车门上以至于不得不举起双手投降时,主动介绍说:“我们当然知道这里不是大都会。如你所见,我是个正在□□帮的记者。而这位,呃……是你刚才提到的超级反派,我觉得你应该向他和超人道歉。”   司机脸涨红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瞎眼,有话好好说!”   冥灯维持着压制的动作,侧过头问克拉克:“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他不说话的时候经常显得很冷漠,偶尔还带着一种沉郁的优雅。而只有当他开口之后,旁人才会意识到他漆黑的外壳实际上是一座待发的活火山,平静的岩浆表面下潜藏着一头凶猛的狮子。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克拉克发觉自己对冥灯的每一次发言都留有深刻印象。   他毫无障碍地理解了对方想问些什么。   “你说我怎么知道他来自国际帮?”克拉克说,“我直觉有点不对劲,所以随便吓唬了他一下。”   这是句谎话。   真相是超人用他的X视线看穿了汽车的后备箱,发现里面藏着些普通人无法弄到手的超规格武器,而司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刚才收到信息提示亮屏了,屏幕上出现了国际帮的字样。   冥灯眯起眼睛看了过来——他可能是皱了下眉,不过看不出来。   克拉克满脸正直无辜。他用一个有点笨拙的动作挤到前排,从司机裤兜里翻出手机,再拿对方的指纹解锁屏幕后看了眼刚才提到国际帮的信息。   然后他吸了口气看向厄里亚,表情凝重地说:“事情要闹大了,国际帮打算向企鹅人宣战。”   “不知怎么回事,他们似乎认为奥菲莉娅与迈尔斯被带去了企鹅人的冰山餐厅。”   十分钟后,这辆Uber回到了正轨,一路向冰山餐厅疾驰。只不过变成克拉克开车,冥灯坐在副驾驶,司机被绑在后座上。   两张据说只有会员才能拿到的、印有超市打折商品(比如在哪能买到两元外套)的传单被叠得整整齐齐,分别进入了克拉克和冥灯的衣兜。   前者是自己用。   后者则据说是替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先生拿的……嗯。   **   代号是‘黑霹雳’的超级英雄杰弗逊·皮尔斯趴在哥谭市一栋民房的楼顶,手里拿着望远镜,观察着不远处的冰山餐厅。他是个身材壮硕的黑人,平日里做义警的时候脸上会戴着一对金黄色防风眼镜以遮掩身份,超能力是操纵电流,可以控制漆黑色的闪电环绕周身、或向敌人发起进攻。   不过严格意义上说,黑霹雳并不是正义联盟成员。   他曾经收到过邀请,出于种种原因拒绝了,只作为联盟的后备成员偶尔出战。在这个人数众多的超英团队中,他和蝙蝠侠的关系最好,因为蝙蝠侠有一次委托他去教导蝙蝠家族当中最晚加入的两个少年少女——杜克·托马斯和卡珊德拉·该隐。   还有个值得一提的往事是,大都会知名富豪莱克斯·卢瑟曾对黑霹雳暗示说,只要他卢瑟能当选总统,就聘请黑霹雳当教育部长。   由此可见,先不说黑霹雳做超级英雄的水平怎么样,他当老师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也正是如此:他出身贫微,从事教育行业多年,出于想要振兴家乡、帮助那些梦想着走出贫民窟的孩子的目的,特地回到位于自杀贫民窟的加菲尔德高中就职,目前正担任该所学校的校长和体育科教师。   至于他当义警的水平……拿伽勒的梦话来说,十八线,要不是在某编辑部所在的次元侥幸有了一部个人电视剧,平时提都没人提。   在正义联盟内部,他和蝙蝠侠以外的超英之间的交情也只能算是平平无奇。   所以,本次行动中,他与超人、不知怎么混进来的超人的敌人‘冥灯’、以及绿灯侠一块前往哥谭,对黑霹雳而言是个比较少见的经历。他不想在熟人面前丢脸,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头,甚至比超人更早一步发现了钻石区的‘地震’。   一群他能叫上名字或叫不上名字的超级反派包围了冰山餐厅。十分钟后,一辆漆黑色很拉风的保时捷跑车停在建筑物门口,车内走下来个身形矫健、皮肤呈久经日晒后的深褐色、黑发蓬乱、耳朵上戴着三对耳环的年轻人。   惊鸿一瞥下,黑霹雳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但他没有细想。   这位年轻的黑手党老大走进了冰山餐厅。   里面很快传来噼里啪啦的枪响。   又过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人从冰山餐厅里出来,但也没有人往里进。钻石区的空气肉眼可查地变得更加紧张,有几台轿车已经在附近转悠了半个小时了,明显是在巡逻。   黑霹雳略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参与进这件事,毕竟它看上去是反派之间互相伤害,和克拉克找人的目的没有什么关联。   或者他应该打电话给蝙蝠侠……?   蝙蝠侠早有准备了吧?   然而就耽搁了这么片刻功夫,事态又发生了始料未及的变化。先是冰山餐厅内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紧接着二楼有人打破玻璃跳了下来。黑霹雳连忙举起望远镜细看,发现空中小小的黑点是撑着伞的企鹅人。他一只手握着伞柄,另一只手举枪、边破口大骂边对着头顶开枪。   紧随其后跳楼的人是刚才那个少年黑手党头子。他双手托着一个年纪更小的小女孩,一落地就拔足狂奔。   下一秒,他们的背后出现了追兵。这位追兵身穿红蓝配色紧身衣、前胸带有蜘蛛标志,特征过于明显,让黑霹雳立刻就想到了他是谁——纽约那位蜘蛛侠!!   可是蜘蛛侠为什么会在哥谭?   他来不及思考,因为这还不是结束——   蜘蛛侠从冰山餐厅二楼跳了下来以后,后面还跟着人。   追兵的追兵穿着黑红相间的紧身衣,前胸带有蜘蛛标志……好熟悉的描述,这居然又是个蜘蛛侠!   黑霹雳迟钝地反应过来,纽约最近似乎的确有了两个蜘蛛侠,他们能力大致相近、细节略有不同,通常以制服颜色来区分。   可是两个蜘蛛侠为什么都在哥谭?   他还是没深想,因为变故仍未结束。   追兵的追兵的追兵身穿白色和粉色相间的紧身衣,前胸倒是没有带着蜘蛛标志。   但她后背上带着蜘蛛标志!   这又双叒叕是个蜘蛛侠!!还是个性别不同的蜘蛛侠!   至此,黑霹雳彻底被搞糊涂了。他放下望远镜发了会呆,又摘下防风镜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出了幻觉。   幻觉正如雪崩一样向他快速涌来。企鹅人的骂声逐渐变得清晰,他身后的黑手党头子则在和自己怀里的小女孩互骂:   “你是不是傻?快点把他们送回去!!”   “你才是傻子!白痴!蠢货!”小女孩不甘示弱地喊,但难掩惊慌,“我办不到!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动脑子想想办法!不能让蜘蛛侠再变多了!!”   黑霹雳不由得驻足。他想回身看看有什么是自己能帮忙的,还没走两步就听见小姑娘一口气没憋住,忽然间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爸!!爸爸,救命——”   “……”   这就是你想的办法吗?   质朴,但的确好用。 第二十一章 你的作业还是太少了   实际上, 奥菲莉娅和迈尔斯两个孩子摸爬滚打来到哥谭,一路上并不轻松。   迈尔斯身体素质异于常人,致幻剂对他的影响很快就消褪了,奥菲莉娅却从抵达哥谭起就开始发高烧, 烧得神志不清满嘴说胡话, 对着空气拳打脚踢。迈尔斯担心她烧坏脑子, 中途两个人被迫去了趟诊疗所,现在想想, 事情就是从那时起开始不对劲的。   一个住在冰山餐厅对面的好心医生在迈尔斯的恳求下, 决定简单替奥菲莉娅做个检查。   然而就在医生将体温计递过来的时候, 奥菲莉娅突然用力将体温计打飞,并举起双手闭着眼睛大声说道:“‘我们应当拒绝身体的复活和超自然的精神!!’”   你在这充斥着科学和唯物主义的诊所里说什么呢?   医生挑起眉,迈尔斯尴尬地笑了笑,匆忙帮医生将体温计捡起来:“抱歉,她平时不这样。发烧会影响性格吗?她好像有点不对劲。”   确实,说奥菲莉娅不对劲都说轻了,她简直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当迈尔斯再次拿着体温计靠近的时候, 奥菲莉娅一把将他手里的东西抢过来, 像举着长剑那样抬臂向前,凛然地念诵说:“‘抓住她, 怨鬼们,抓她去上酷刑’——”   医生博学多识,闻言说道:“刚才是约瑟夫·格兰维尔的《反抗现代撒旦主义》,这回是莎士比亚的《国王理查三世的生与死》, 你妹妹看书看挺杂啊。”   之前为了方便沟通谎称奥菲莉娅是自己表妹的迈尔斯:“她, 呃,嗯……”   医生:“所以这体温到底能不能准确测量了?”   奥菲莉娅清晰地回答他:“能!‘女巫必定存在, 因为毕竟每个人都相信她们。任何大多数人相信的事情都一定是真的。’”   医生:“嗯?神学家梅里克·卡苏邦的《轻信与怀疑》,这书也挺小众。”   迈尔斯有点绷不住了,边脚趾抠地边问道:“先生,您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书名的?”   医生说:“巧合,我是个古典文学爱好者。”   他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奥菲莉娅,转过身寻找退烧药去了。迈尔斯则趁机压低声音对奥菲莉娅说:“冷静点,我们已经从国际帮据点跑出来了,这位医生应该不是坏人。”   奥菲莉娅闻言扭过头,半点也不像个烧糊涂的人,口齿清晰地断然说道:“但她是个女巫。”   “我不是。”医生听见了,头也不回地说,“因为无论是从正面看还是反面看,我都他妈是个男人。”   迈尔斯正想道歉,奥菲莉娅忽然间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指尖颤动、声音尖利地喊道:“快跑!!离开这——这里不欢迎女巫!!”   迈尔斯只觉得被她抓到的地方传来一股强烈的震动感。他无法清晰地描述这种感觉,但那震颤发自灵魂,像把他整个人塞进了一台不断运转的滚筒洗衣机中。有那么一会,他感到天旋地转,耳中嗡鸣,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等等,好像不是仿佛。   医疗室里有一面镜子。   迈尔斯扭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惊恐地发现有个穿着红蓝相间紧身衣制服的身影正在从他的背后慢慢浮现出来。   那是蜘蛛侠的幻影!   而且这道幻影还在逐渐变得凝实,眼看就要成为一个看得见也摸得着的活人了!!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迈尔斯还是吓得打了个激灵,当机立断对医生说道:“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有件急事我们不治了退烧药我拿走了万分感谢下次再见!”   他快速地从手心弹出蛛丝粘走不远处桌案上的退烧药,半抱半托着奥菲莉娅从窗户跳了出去。   医生:“……?”   他没看到蜘蛛侠幻影出现的那一幕,见身边没人,随手将医务室角落杂物堆里的一个红色头盔扣在头上,再脱下白大褂、露出印着红色蝙蝠标志的胸膛,有点莫名其妙地小声嘟囔道:“就算我不是真的医生,你们的警惕心也太强了。刚才那女孩疯疯癫癫的,难道是装出来的不成?”   楼下小巷里,迈尔斯满头冷汗,背着奥菲莉娅往冰山餐厅楼上爬,这栋建筑屋顶尖利,整体呈现不规则的形状,如同连绵起伏的冰山,站在‘冰山’中间不容易被路人看见。奥菲莉娅在颠簸中清醒了一点,发现自己在爬山,再回头看一眼,身后居然还有个紧随而至、宛如蜘蛛一样在墙壁上攀爬的陌生人,她慢慢瞪大双眼,问道:“……这谁?”   迈尔斯气喘吁吁地说:“我、我也想知道!!”   他们身后跟着的‘蜘蛛侠’将一只手覆在嘴边喊:“喂,你们跑什么?不是你们把我拉来平行宇宙的吗?”   迈尔斯:“平行宇宙?!”   奥菲莉娅:“平行宇宙是什么?”   你连平行宇宙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迈尔斯只好从头和她解释,这个世界有许许多多的平行宇宙,大部分平行宇宙里人员构成都差不多,所以蜘蛛侠在平行宇宙里拥有无数个差异或大或小的同位体,蝙蝠侠也是这样,超人也是……当然,普通人同样如此。   “总而言之,平行宇宙放在很多年前算是个科幻设定,现在已经烂大街了。”   奥菲莉娅认真听到这,冷不丁问:“科幻(知识虚构)又是什么?”   迈尔斯闻言微微一愣。   Science,翻译成科学,在19世纪前其实泛指知识。   而那时,现代人普遍认知中的科学家,实际被称作自然哲学家(natural philosopher)。   除此之外,人们所公认的第一部 科幻小说是发表在十九世纪初期的《弗兰肯斯坦》。   在工业革命前,人们对科学的认知尚且不能支撑起脚踏实地的幻想。   “你读过莎士比亚和那么多冷门的书,但却不知道什么是科幻……?”   “但我听懂了平行宇宙。”奥菲莉娅说,“就像乔尔丹诺·布鲁诺说的那样,太阳是宇宙的中心,这个世界有许多一模一样的太阳,就有许多看上去差不多的我们。”   迈尔斯张口结舌,他脑海当中模糊地闪过了一个关于奥菲莉娅来历的想法,但没能立刻捕捉到,因此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没错。”   “那,蜘蛛侠是你的同位体?”奥菲莉娅又回头看了眼追兵,惊讶地问,“你是蜘蛛侠?!”   迈尔斯:“……”   他掀起运动衫的兜帽盖住脑袋,又掏出一个黑色的头罩给自己罩上,闷声说:“说来话长!倒是你,他应该是你弄出来的吧?你得想个办法把他送回去,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我弄出来的?”奥菲莉娅显得更加惊讶了,“我真的有超能力?”   她看上去就像猫咪第一天发现自己长了尾巴,露出极度震惊的表情,接着情急之下仓促接受这个设定,赶鸭子上架地说:“好吧,你等等,我试试……!”   奥菲莉娅再次抓住迈尔斯的手腕。   迈尔斯再次感受到了震动。   然后他们眼睁睁看着又一个蜘蛛侠的影子从迈尔斯身后浮现出来。   “不对,反了!”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我再试一次!”   熟悉的振动。   熟悉的第三道身影。   迈尔斯:“啊啊啊啊啊!!”   奥菲莉娅:“啊啊啊啊啊!”   两个人都很崩溃,奥菲莉娅大喊:“我再试试!”   迈尔斯:“你应该试试调频!从正相调成反相!”   奥菲莉娅突然间和她的老父亲共情了:“能不能请你说点我能听懂的?”   迈尔斯声音一顿,改口道:“上学!你该去上学!!”   他的提议非常有建设性,就是来得太晚了。   理科文盲奥菲莉娅没能调整振动频率,现在他们身边站着三个来自平行宇宙的蜘蛛侠,这些蜘蛛侠无论男女老少都非常健谈,围绕着两个本土年轻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奥菲莉娅本来就高烧不退,现在人更晕了,伸手再度抓向迈尔斯,但这一回她没来得及继续试验自己能不能将蜘蛛侠们送回去——   冰山餐厅的主人,哥谭市的黑手党老大企鹅人出现在了他们背后。   他撑着一把黑雨伞,飞快地捻着眼窝里夹着的单片眼镜,气急败坏地问:“见鬼,哪里来的蜘蛛侠……蜘蛛侠们?!来人!把蜘蛛侠……把蜘蛛侠们从我的屋顶上赶下去!我待会还要见客!”   一群西装革履的黑手党喽啰听命扑了上来。   蜘蛛侠们大战哥谭黑邦。   迈尔斯和奥菲莉娅蹲在旁边,虚弱地看着这一幕。   又过了很久,企鹅人要会见的‘客人’,来自大都会的国际帮新首领,伽勒·埃斯波西托急匆匆地坐着电梯来到二楼,打算将他可怜的小妹妹从虎口中解救出来。   他看到了一片狼藉的战斗现场,和复数个蜘蛛侠,以及被蜘蛛侠包围在中间的奥菲莉娅。   其实这一刻伽勒头脑中划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我的妹妹难道是个天才?   他没说出口,很有黑手党老大气质地冷着脸大步走过来,拎起人堆里的奥菲莉娅,却惊动了其他人。   后来发生的事就是黑霹雳见到的那一幕:   逃跑的企鹅人。   试图带走奥菲莉娅的伽勒。   想要阻止他们的蜘蛛侠们。   又及,毫无办法的奥菲莉娅再次献祭了她的泪水:“爸爸!救命!”   “你叫他有什么用!”伽勒恼怒地说,“他才不会管你的死活,你叫他还不如叫蝙蝠侠!”   奥菲莉娅泪水骤停,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真的吗,我不信。”   伽勒:“……”   好烦啊!   妹妹果然好烦啊!!   正好前方企鹅人还在开枪射击,伽勒恼羞成怒,干脆单手抱着奥菲莉娅,另一只手抽出手槍和企鹅人对射。然而他们在街头耽搁太久,已经有局外人被吸引过来:   绿灯侠和黑霹雳出现在十点钟和两点钟方向,一人身上亮起翠绿色的光芒,用灯戒投影出遮天蔽日的巨型战斗机,另一人则全身由黑色电光环绕,形如雷霆之神。   绿灯侠哈尔·乔丹悬在空中,低头冲所有人喊:   “停手——!”   但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反正伽勒绝没打算听话。他高高跃起翻过围墙,向正前方的黑霹雳跑去,身后还跟着两个蜘蛛侠。   黑霹雳都不知道自己的双眼应该往哪个方向看,哪边都很奇怪。   稍作犹豫后,他屈膝俯身、重心下沉,向伽勒挥出带着电气的一拳!   伽勒后面不远处,头戴红黑头罩的蜘蛛侠及时冲过来,抬手将这一拳头接住——是迈尔斯。   他主要是为了帮助奥菲莉娅,挡住攻击后便急促地问:“你没事吧?”   对面的黑霹雳看看他们,尤其是伽勒,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再度浮出水面,简直像在人群中一眼望见了自己的小学同学:太久不见面了,变化太大了,想认又不太敢认。   而且总觉得相认之后会发生让人血压升高的事。   仿佛要遭遇人生与事业的滑铁卢。   他反复纠结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开口询问,结果就在这时,耳后忽然传来一阵风声。   黑霹雳机敏地戒备着转过身,看清来人后却松了口气,短暂地把刚才要询问伽勒的话抛在脑后,充满喜悦地说:“蝙蝠侠!你总算来了!”   在哥谭市。   在混乱尽头。   你永远能见到同一个身影。   哥谭市的黑暗骑士沉默不语地降临到一栋屋檐的凸起处,尽管落地无声无息,却第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连远处正在拦截企鹅人与另外几个蜘蛛侠的绿灯侠都暂时停火、往这看了一眼。   迟来的蝙蝠侠环顾四周。   他肃然问出关键点:“你们在干什么?”   好问题。   这一仗打得真是莫名其妙、稀里糊涂,而且直到现在也没完。奥菲莉娅观察着阴影中的蝙蝠侠,可能是太紧张了,站在她旁边的迈尔斯竟然又感觉到了灵魂在震颤!   一个新的配色和体型都不一样蜘蛛侠从他身后浮现出来。   此时此刻,迈尔斯麻木的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救——   谁来救救!!   奥菲莉娅·埃斯波西托显得比之前更加虚弱了。   她的能力在快速消耗她的体力,可是她却没法主动控制。   蝙蝠侠得出了这条结论,便不再等待,抬起手示意了一下。   下一秒,数个身披不同颜色的紧身衣战甲的义警从四面八方的犄角旮旯中冒出来了!他们有的穿着红色制服,有的穿着蓝色制服,共同点是前胸或者后背上印着蝙蝠。   这描述似乎在哪见过。   奥菲莉娅躺在伽勒怀里,强撑着抬头望见这一幕,迷惘地小声自言自语:“难道蝙蝠侠的超能力和我一样吗?”   “……”   在场的超级人类大多听力出众,不过谁也没有回答她。   所有人都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话来。   就很窒息。   为什么哥谭的空气这么稀薄?是被平行宇宙的蜘蛛侠分走了么?   蝙蝠侠本人没有参战。他站在视野最广阔的位置,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时间,像在等待着什么人。   伽勒若无其事地后退两步,打算趁乱撤退。他刚刚和黑霹雳打了个照面,就和对方觉得他眼熟一样,他也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带着防风镜的义警,这种感觉加重了他心中的不安定,如果有可能的话,尽早离开,越快越好——   但他后脚即将撤出包围圈的时候,肩膀撞到了什么东西。   他很快就知道蝙蝠侠究竟在等谁了。   他的父亲,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抛弃了人类外表的怪物,冷酷无情的暴君,正站在他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刚才他的肩膀触碰到的是对方的前胸。   “伽勒。”面容模糊的红发类人生物手持长杖,用命运之书语冷冷叫他的名字,“你的作业还是太少了。”   伽勒:“……爸爸,晚上好,又见面了。”   看似平静地打招呼的同时,他的黑色短发都差点要炸起来了,后背汗毛倒竖,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见厄里亚没有回应,他毫不犹豫地抬脚往反方向走!   可惜这一次,他没有血缘关系的战友奥菲莉娅抛弃了他。   小姑娘从他怀里挣扎着爬出来,往厄里亚的方向跌跌撞撞地一扑,能屈能伸的眼泪非常流畅地划下她苍白的面颊,就如同这里发生的一切和她毫无关系:   “父亲。”   厄里亚依旧没有回应,只是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支撑奥菲莉娅的力量一下就被这动作从身体里面抽走了。   她把脸埋在厄里亚的怀里,闭上眼睛,如同雏鸟还巢。高热还在影响着她,令她头脑混沌四肢发冷,分不清此刻浸湿厄里亚衣裳的液体是汗水还是泪水。   浑浑噩噩之中,她听见有人在她父亲背后发出疑问的声音:   “抱歉打扰一下。我想问的是,他们两个,不应该是埃斯波西托先生的孩子吗……?” 第二十二章 冥灯和我爸爸不是那种关系   厄里亚:是啊, 这是为什么呢?   那就要从他上辈子裸辞开始说起了。   如果他不辞职,就不会被奇怪公司的HR找上门,更不会被一本邪门的书缠上,然后在献祭了自己的生活之后继承一对奇形怪状的儿女……   想到这里, 他发自内心地问道:“给人当父亲难道就不能是一门职业?”   克拉克:“……”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或者冥灯的英语表达有问题:“对不起, 你说什么?”   冥灯沉默了一下,换了个说法, 但中心思想和刚才一致:“这是我的工作。”   奥菲莉娅在他怀里把脸埋得更深了, 伽勒则露出冷笑。   这回克拉克听清了。   他震撼地看着冥灯, 通过在场其他人的表情确认自己没问题之后,倏然间灵光一闪,想到了对方与厄里亚之间的契约。然而理论上知道这事的人是超人,克拉克·肯特没理由消息灵通到这种程度,所以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装作不经意地瞥了眼蝙蝠侠。   黑霹雳站在蝙蝠侠旁边,感觉都能听见黑暗骑士的大脑疯狂运转的声音。   片刻后, 蝙蝠侠问道:“因为契约?你与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有过一个协议, 里面的内容包含照看这两个孩子?”   呃……   好像说得通,又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就在人们冥思苦想究竟是什么地方奇怪时, 伽勒一本正经地开口说:“冥灯和我爸爸不是那种关系。”   蝙蝠侠像是早有准备,冰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说的协议也不是指结婚许可。”   “……………”   原来是这里不对劲吗?   怎么会是这里不对劲啊!   啊啊啊啊——   你们为什么能严肃又流畅地进行这种对话!!   奥菲莉娅紧紧抓着厄里亚的衣服,拼命忍住放声尖叫的冲动。她看不见其他人的表情, 也不知道这会大家是如何忍耐住的, 总之,冰山餐厅门前此刻是一种怪异的安静, 天空与大地间有种凝固的美。   就在这时,厄里亚又轻轻拍了奥菲莉娅的肩膀一下,接着很坚定地把她推开了。   奥菲莉娅连忙调整表情,让自己显得冷静自持、恍若无事。她回过头,正想问话,就见厄里亚极度自然地抄起了他手边的银白色长杖、大步向伽勒走去。伽勒头皮一麻,转身想走,厄里亚随手一甩武器、仗尖弯曲着勾住了年轻人的衣领。   而后只见伽勒一矮身,直接把外套给脱了!他的动作和蝙蝠侠刚才的反驳一样流畅,在不该熟练的地方锻炼出了神秘的技巧,让旁观者根本都反应不过来。但厄里亚没有被他迷惑住,再出手时就是异常凌厉的攻击!   可是伽勒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竟然又闪过去了!   紧接着他紧绷着面孔仓促间与厄里亚过了几招,连滚带爬、只守不攻,好几次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才成功闪避,让人不禁感慨他的运气真不错。这一连串的变化简直目不暇接,克拉克只觉得冥灯的气息越发险恶起来,那种通过结婚证……不是,是说契约才建立起来的稀薄父子情正岌岌可危!   什么是家庭危机?   这就是家庭危机。而本来应当和伽勒一个战线的奥菲莉娅却站在旁边静静看着,苍白秀美的脸上仿佛还带着一丝优雅的微笑,乍一看跟蒙娜丽莎的肖像似的!   但蒙娜丽莎当年被达芬奇画下来的时候,她面前发生的应该不是这档子事。   毕竟一般人都没经历过。   终于,冥灯显得耐心告罄了。命运之书回到他的手中渐渐变成了一本书的形状,伽勒见此面色微变,脸上竟出现了一丝恐惧,他咬咬牙想要说点什么,但厄里亚没有给他机会,或者说,他给过伽勒的机会实在太多了。   命运之书的书页在他手上无风自动。   几息之后,停在了中间的某一页上。   空中的绿灯侠匆匆往这望了一眼,即便凭借他飞行员的视力也没能看清上面写的什么东西。奥菲莉娅看清了,却不认识上面的文字,只有伽勒不用看都知道他的父亲会将这本书翻到哪一页——   《伽勒·埃斯波西托生平》。   那行扭曲的字母翻译过来就是这个意思。   命运之书上记载了世界诞生以来所有生命拥有的无穷个可能性,有的已经发生过了,有的即将发生,也有的故事当下人们永远不会目睹。这无穷的可能性均匀分布在数不尽的平行宇宙当中,所以才有个规律是:   【已经被书写的故事注定会发生。】   只是不一定发生在这个宇宙的当事人身上。   与此同时,【大声朗读命运之书的内容,会使朗读者成为故事的参与者。】   这意味着你正在朗读的故事和你未来的某一种可能性产生了交汇,使得命运轨迹发生了变化。   对所有人而言,只要你能看懂书上的内容,上述两条定理全都成立。   不过据伽勒所知,唯有他的父亲厄里亚是不同的。厄里亚既是故事的参与者,也是命运之书的持有人。   因此,他可以在主观上决定,他面前的故事的某个不重要的细节向哪个方向发展。   ——或可称之为预言。   正如此刻,冥灯仅仅是低头瞥了一眼书上的内容。   而在这转瞬之间,当前宇宙里属于伽勒的未来被固定了。   【已经被‘厄里亚·埃斯波西托’阅读的故事注定会发生,并且无视参与者的意愿。】   “伽勒·埃斯波西托。”冥灯用英语漠然说,“下个星期一,你会跟随你的父亲前往加菲尔德高中。”   “……”   伽勒脸上有一刹那出现了天崩地裂的表情。但他很快就原地跳起来,一句话不说、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哥谭的黑暗当中。   这次没有人拦着他,因为冥灯的话明显带着谶语的意味。   好多蝙蝠系义警以及好多个蜘蛛侠目送他远去,脸上带着程度不一的怜悯。   许久之后,才有人开口打破了寂静。   黑霹雳抹了把脸,差点把防风镜扫到地上。   他看着冥灯,几乎是带着敌意地问:“加菲尔德高中?”   厄里亚回过神,随口回答:“在自杀贫民窟。”   黑霹雳:“我知道它在自杀贫民窟,但为什么会是加菲尔德高中?!”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一个叫做杰弗逊·皮尔斯的老师的心情??   已知黑霹雳有个难缠的对手。   杰弗逊·皮尔斯有个逃课的学生。   又知黑霹雳和杰弗逊·皮尔斯是同一个人。   他难缠的对手和逃课的学生也是同一个人。   就在几分钟前,属于超级英雄黑霹雳的战场上,他学生家长的契约对象,让他的学生下周一去杰弗逊·皮尔斯老师的办公室报到。   ……   当代超级英雄的战场有这么灵活吗!   好崩溃!   这下了解内情的克拉克、蝙蝠侠和绿灯侠也都开始同情他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股阴云般的不幸正逐渐侵蚀所有人头顶,刚才是国际帮的年轻首领,现在是黑霹雳,接下来又会是谁?   围观到现在的蝙蝠侠感到强烈的头疼,一方面是由于厄里亚这一家子带过来的信息量过大,另一方面则是这一系列突发事件的离谱程度和难搞程度成正比。   别的不说,谁知道哥谭的这么多蜘蛛侠要怎么处理?   旁人要是问,哥谭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蜘蛛侠,他怎么回答?   平行宇宙的蜘蛛侠们也逐渐摸清了现状。他们非常迅速地交换完了各自的姓名和设定,然后高高兴兴毫无危机感地开始和本土人士搭话,一个去找了蝙蝠侠,一个去找迈尔斯,剩下两个则向厄里亚靠近过来。   奥菲莉娅身体一僵,抿起嘴唇开始紧张了。主要是她意识到,厄里亚的压力比她大得多,今晚发生的一切早就超过了一个厌恶社交也不喜欢接受变化的人的承受限度。   冥灯什么都没说,但奥菲莉娅能察觉到他的倦意。小孩子对成年人的情绪是非常敏感的,又极其容易受到这股情绪的影响,厄里亚的疲惫加重了奥菲莉娅的焦虑,让她开始反思自己迄今为止造成的混乱,继而产生强烈的愧疚。   后果是,她的能力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动起来。   克拉克感觉到灵魂震颤时心中一惊,差点暴露出超级速度。他瞬间联想到了数个平行宇宙的超人降临之后可能引发的糟糕后果,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先将奥菲莉娅打晕再说——   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冥灯低下头,用命运之书语说道:“睡吧,菲莉。”   他的语气堪称温和,但言语中蕴藏的力量却半点不少。强烈的恐惧从心底涌现时,奥菲莉娅反倒觉得安定,认为这是爸爸念给她的、专属于小女巫的安眠曲。她闭上眼睛顺从身体的本能昏睡过去,同一时间,厄里亚弯下腰轻易地把她捞起来抱在怀中。   “哇哦。”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平行宇宙蜘蛛侠克服那股莫名其妙生出的戒惧,故意问厄里亚说,“你真不是他们法律意义上的父亲吗?”   亲爹都不一定有这么贴心。   但他紧接着想到了伽勒的待遇。   呃……可能一个是爱情结晶,一个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这当然是在开玩笑。   可惜远处那个漆黑的非人怪物并没有回应这个玩笑的意思。   他随意地瞥了他们一眼便收回视线,对克拉克说:“有事去找厄里亚·埃斯波西托。”而后抱着奥菲莉娅转身就走。冥灯的儿女……冥灯契约对象的儿女留下的烂摊子尚未解决,但人们也不能说他完全不负责任。   毕竟人家不是说有事就去联系厄里亚吗?   说不定这两位就是有分工的呢?   再说冥灯的能力有点诡异,斟酌利弊之后,超级英雄们在弄清楚情况前不太敢继续扩大战场。   只是蝙蝠侠仍有一事不明。等厄里亚走远后,他转过头问克拉克:“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住在大都会?冥灯去的不是大都会的方向。”   “噢。”克拉克给怀疑其中有阴谋的黑暗骑士解答了疑问,答案十分朴素,“他大概是去开车了,那边停着我们来时乘坐的Uber。”   “……”   **   伽勒今天晚上注定失眠。   他辗转反侧,刚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出下周一那个愁云惨淡的未来,耳边还回荡着厄里亚毫无怜悯之心的声音。   “下个星期一,你会跟随你的父亲前往加菲尔德高中。”   无常的未来在他的父亲口中宛如一块可以随意捏造的橡皮泥。   但他真的很需要睡眠。   只有在梦里,他才能真切地观测到‘编辑部’的动向。   于是翻来覆去了半个小时、数羊数星星全都失败以后,伽勒从床上爬了起来,神情阴沉地思索片刻后,果断将自己的额头撞向了前方的墙壁! 第二十三章 《命运之主》   这个晚上发生了太多事。   哥谭的蜘蛛侠们没地方可去, 只好住进蝙蝠洞,当然,这都是官方说法,他们究竟有没有趁机在蝙蝠洞楼上的韦恩庄园蹭个房间还是个未知数。   事情解决, 黑霹雳回家休息去了, 他究竟有没有在夜半时分突然睁开眼睛, 想起“我的学生和我的对手是同一个人”然后抓着被子瞪眼到天亮,也是个未知数。   绿灯侠倒是想和冥灯聊一聊, 或者说他更想去见见冥灯的契约对象——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不过他后来从超人那里要到了厄里亚的住址, 就决定把拜访对方这件事延后一段时间……嗯, 起码延后到人家教育完儿子为止。因为绿灯侠哈尔·乔丹有两个亲哥,他的兄长之一吉姆·乔丹和妻子苏珊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哈尔和他们关系不错,就有幸见过一些爹妈混合双打的场景……   得出的经验教训是单身不宜旁观,对耳膜和心灵都是种折磨。   想想看,伽勒有一个虚假的父亲,是晚上见过的冥灯, 另一个真正的爹是赛尼斯托亲自拜访过的黄灯军团成员。这双倍的毒打可能连宇宙暴君蒙戈来了都要心中掂量一下, 是什么家庭能承受得起?   英勇无畏绿灯侠决定暂避。   最后就只剩下了伽勒。他遁入黑暗的动作看似潇洒,实际上却并非没人管他。两个蝙蝠家族的少年义警将他追出三公里, 一直赶到哥谭外围的河水附近,浓墨似的河流伴着月光蜿蜒而下,伽勒半只脚都淹没在了河水中。   其中穿着红色制服、身后有斗篷的蒙面超英停下脚步,对着伽勒笑了笑, 说道:“哥谭不是法外之地, 这次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下次不要再跨过这条河了。”   “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伽勒重复了一遍, 蓦然失笑,反问站在不远处的红罗宾,“你们觉得他是个好人吗?”   红罗宾不动声色地说:“至少他没有成为黑手党首领。说真的,你要不再考虑下自己的职业规划吧?”   难道每个义警家庭就都非得出个误入歧途的男青年吗?   联想到红头罩,提姆深沉地想: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总想替别人撑把伞。   伽勒摇了摇头。   他低声说:“那也不错。”然后对着红罗宾露齿一笑,转身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哥谭河里。   红罗宾和旁边代号信标的少年英雄对视一眼,后者问道:“我们还追吗?”   “不了。”红罗宾回身,轻松而饶有深意地说,“等他再过到河这边再说吧。人啊……可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伽勒顺河而下。   他的水性很好,能在水面上漂着不沉底,节省了很多力气。哥谭暂时不能去了,大都会也很危险,尽管知道命运之书的规则是固定的,伽勒仍然心有不甘。   ——他连夜买了一张出国的机票。   正巧国际帮最近要拓展生意,但还没想好往哪边拓展,伽勒闭着眼睛在世界地图上扔飞镖,如愿以偿地扔到了北极。   北极不行,北极没有陆地。   他第二次投的时候手臂向下,飞镖命中了南半球的岛屿之国——澳大利亚。   澳大利亚是个好地方,袋鼠比人多。伽勒思索片刻,觉得问题不大,当即登上了晚上八点的飞机,买的是豪华头等舱,自带隔间的那种,免得他做出一些不方便被人看到的举动引发骚乱。   反正钱都是国际帮上一任首领摩根·艾奇积攒下来的,花着不心疼。   飞机要在空中航行二十多个小时,他直到凌晨也睡不着,这才一头撞向前方的金属餐台。   狭窄的隔间里传来闷响,被飞机运行的声音掩盖下去。   **   睡梦中,伽勒听到织物摩擦地板的声音,沙沙……沙沙……   然后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了他跟前,那道身影的双眼犹如晨星,在无边的黑暗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这里是梦之国度,我是美梦与噩梦的主宰。”   陌生人有着一头白发,身着白袍,径上戴着一枚翠丽色的宝石,看上去非常年轻。他用礼貌而充满责备的语气对伽勒说道,“我能感受到你有着想要与我见面的强烈意愿,但你不该用这种方式来逼迫我现身。如果我不打算来的话,你要怎么办呢?”   “我没想过。”伽勒说,“传说世界诞生以来,自然界中的力量有过几个化身,分别是命运、死亡、梦、毁灭、欲望、绝望、和谵妄。我猜你就是‘梦’的化身,你看在我爸爸的面子上也会过来的。”   红罗宾在傍晚时说过差不多的话。   伽勒从来都知道他的养父身份特殊、力量强大,小时候他听到的最多的窃窃私语声是:“看呐……那就是命运之主收养的孩子……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   “太奇怪了……我敢说他早晚会抛弃这孩子,命运不该与凡人产生交集……”   “可是这男孩还挺可爱的,不是吗?”   “啊,真可怜啊,他的养父根本就不喜欢他。”   “……”   伽勒习惯了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将目光集中在父亲身上。   连他自己出门在外时,都会下意识地说出“我有一个养父”“我爸爸告诉过我这件事”“爸爸会同意的”“你们离我远点,否则我要去告诉我爸爸”这一类话。   它们很有效果,伽勒越来越愿意向别人提起他的父亲。   只不过后来这些话变成:   “我爸爸才不会管。”   “你要指望我父亲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不在意任何事。”   “我父亲从来没有尽到过责任,我成长到今天全靠自己。”   “他是个混蛋、独裁者、暴君……你要小心,顺从命运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记得反抗。”   话虽如此,伽勒依然难以摆脱他父亲的影响,即便能从睡梦中远望到‘编辑部’,那也是梦境之主因着他的父亲愿意给他提供一点微小的帮助。   “你仍然在怨恨你的养父?”梦境主宰问,带着一丝怜悯,“我能感觉到他身上发生了一点变化,还以为这会带来不同。”   “他或许变了,但我们的关系没变。”伽勒冷静地说,“我今天不是来聊我爸爸的,而是想问我还能在梦中看到编辑部吗?”   “那是你的能力,你当然可以。”梦境之主回答说,“然而长久地沉浸在虚幻的世界中并不是好事,那些有着和你相似力量的人,要么疯了,要么为了保命选择闭眼不看。在梦的国度当中我能为你提供庇护,若是我不在了,你很可能会死。”   伽勒皱起眉问:“‘虚幻的世界’?编辑部不应该代表着宇宙最真实的一面吗?”   假如知道自己生活在漫画当中还不算看到真相,那什么才算呢?   “你对世界的了解太过浅薄。”梦境之主平淡地说,“我不想说太多,你只要记得——只有你生活的地方才是真实。除此之外,你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梦’的话有一点玄奥。伽勒想了想,没反驳也没赞同,只问道:“如果我还是想看呢?”   “你做好承担代价的准备了?”   “我愿意承受一切后果。”   “那好。”梦境之主深深看了伽勒一眼,说道,“我会给你四张牌。”   话音落下,伽勒眼前出现了四张漂浮着旋转的扑克牌,每张牌上没有数字,只有花色。   “黑桃,用你的话说,代表被编辑部书写的【剧情】。”   然而伽勒看到,当黑桃牌旋转到背面时,它上面浮现出一行扭曲纠缠的字母:‘命运’。   “红心,代表人们对这段剧情的【评价】。”   红心牌翻转,背面写的是血红字迹:‘干涉’。   “梅花,代表由官方创建的【改编作品】。”   梅花牌颠倒着转了几圈,花色背后是:‘平行宇宙’。   “方片,代表读者在编辑部提供的内容的基础上进行的【二次创作】。”   方片牌转过来,牌面背后是:‘妄想’。   伽勒收回视线。但梦境之主的解说仍未结束:“你每天在梦境里可以翻开一张牌,并看到和这张牌的牌面相关的内容。看到多少、是否有价值都是随机的,取决于你自己的力量。等到看完之后,你无论如何都无法翻开第二张牌,直到下一个夜晚再由清醒回到梦中为止。”   伽勒立刻问:“我现在就能选吗?”   “当然可以,请。”   “……谢谢。”   伽勒走过去,将面前悬浮着、代表剧情的黑桃牌取了下来。他举起手的时候,听见梦境之主仿佛发出了一声叹息,但当他抬起头看过去时,那道纯白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了。   **   伽勒先是看到了封面。   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在视野中看到一本漫画书,它尤其端正,纸页平整,似乎还带着油墨味道,正对伽勒的彩色封面十分光滑,反射着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投射下来的柔和白光。   《命运之主》   上方的英语写到。   文字下面是用有点抽象的笔触描绘出来的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画上的人和伽勒印象中有点区别,但又能认出是同一个人,他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长袍,微垂着头、单膝跪在地面上,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握拳举在胸前,小臂上缠绕着数不清的沉重的锁链。这些银白色链条宛如勒紧野兽的缰绳将他固定在原地,使画面中央的人摇摇欲坠,但那弯曲的脊背线条又带有说不出的力量感。   画面下方还有个用精心设计过的字体书写的副标题:   命运的囚徒。   伽勒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钟,面无表情地翻到下一页。   故事的开头竟然是以奥菲莉娅的视角开始讲起的。   【我有一个爸爸。   我有一个哥哥。】   方正的漫画框里出现了一座样式非常古典的庄园,富有却贪婪的中年男人与英俊却愚蠢的年轻儿子将红发蓝眼的女孩逼到角落里:“你这个红头发的女巫、怪物——!”   他们高高举起棍棒。   画面一转,大火吞噬了建筑物。   女孩披着不合身的衣服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奔跑,满脸是泥水和泪痕。在她前方,银白色的圆月挂在深蓝色夜幕上,月亮下方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那人披着斗篷,手里举着一盏昏暗的灯,在旷野上踽踽独行。   “孩子?”他用奥菲莉娅听不懂的语言说道,“这里怎么会有个人类小孩?算了,来不及了,你必须跟我离开。”   【我有了一个新的爸爸。   我有了一个新的哥哥。】   【我来到了……陌生的时代。】   【21世纪,地球,美国,大都会。】   摩肩擦踵,车水马龙,透明的玻璃橱窗倒映出女孩惊恐的脸。   后面剧情快速推进,伽勒没见到厄里亚去银河通讯公司教训摩根·艾奇并和超人战斗的画面,漫画只用电视新闻随口提了一下,并在纸页边缘标注:   详情见《动作漫画》#xxx。   行了,知道你们联动过了!   伽勒有点暴躁地又往后翻了一页。   奥菲莉娅眼中的厄里亚是高大、恐怖、又神秘的。他沉默寡言,很少解释自己的行为,但所作所为从事后看又都有其意义。他发现了躲藏在隔壁的国际帮小头目,即便面对强大的外星人也从容不迫,那双和奥菲莉娅有些相似的蓝眼睛时常流露出思索,就好像他一直在观察这世上发生的一切、又对它们早有预料。   直到奥菲莉娅被伽勒从家中骗走,命运之主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愤怒的情绪。   文字框里是他的内心独白。   【伽勒·埃斯波西托,是我的养子。】   【我给多他很多东西,可是他仍然不满足……当然,这里或许有我的问题,不过总体而言,是他错得更多。】   【我以为只要我警告过他,就能让他听话一段时间,看来是我想多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两枚黄灯戒戴在手上。   【赛尼斯托的戒指是个不错的输出力量的媒介。他邀请我去黄灯军团的总部科瓦德星,我拒绝了,也许很久之后我们会成为朋友,但不是现在,而且那颗星球上的智慧生命体太多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黄黑相间的斗篷覆盖住了他的身躯。   【我听见了命运的回声,是伽勒在动用他的能力。可能‘梦’也给了他一点帮助,这些家伙总是无视我的想法。】   他举着提灯沉入水中——   【妄想着干涉命运的人会付出代价,我已经陷入泥沼之中无法脱身,却总有人以为他们能比我做得更好。】   【狂悖的年轻人……从不知道我们是在套着镣铐起舞。】   伽勒看到了他自己。   年轻英俊、野心勃勃的小伙子,蓝眼睛里面像是燃烧着火焰。   他靠在墙壁上,对他的父亲打招呼:“晚上好,爸爸,新衣服很好看。”   剧情在按照伽勒印象中那样发展,不过后半页里他的内心独白占了非常多的篇幅:   【当然啦,你们这些读者可能觉得我是在说假话,但其实是真的,我真觉得这套衣服好看,黄灯军团的配色还挺有品位的,绿灯和红灯那些就未免有些太晃眼睛了——就算放在漫画纸上,饱和度也太高了。】   【是的,你没看错,我在和你们对话,正在看着这行文字的读者。无论你来自哪个国家、哪个地区、使用什么语言,无论你觉得我讨厌还是有点讨人喜欢,我都会平等地对待你们,毕竟我没法让编辑部卖漫画的时候单独不卖给那些讨厌我的人。出版公司唯利是图,于是我决定宽宏一点。】   【现在,你们看到的这本漫画是我父亲的个人刊。他有些他的内心独白里面绝不会写出来的臭毛病,我干脆在这个对话框里全都对你们说清楚,然后你们就能决定要不要继续往下看:比如他不喜欢说英语,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不喜欢招摇,得过且过,冷漠无情……】   【诸位肯定想要反驳我了,说我爸爸看上去不像这种人。那么只看了三页漫画的你,和与他相处了十多年的我,究竟谁更了解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其人?往后看吧,朋友们,你们会发现我才是对的。】   【但这不是起源故事,编辑部这次不打算将起源故事放在开头。你们得追一段时间连载之后,才能知晓当年我父亲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   伽勒看到这里,若有所思。   目前来看,漫画剧情的细节和现实略有不同,但不是什么坏事,无论是故事的主人公厄里亚还是他的两个孩子奥菲莉娅和伽勒,背后都有许多可供挖掘的地方,说明连载短时间内不会轻易完结。   而且剧情后面超人登场、哥谭市的混乱都令人目不暇接,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还挺有意思的,不知道读者会怎么看待其他超级英雄的客串。他的父亲倒是从头到尾都很镇定,只在抱着奥菲莉娅离开时隐约表现出了一点疲倦。   收尾收得也不错,还留了些乱七八糟不一定能填坑的伏笔。   至此,除了对漫画里厄里亚的一些内心独白感到不满之外,伽勒算是心满意足了——他预感如果明晚翻开代表【评价】的红心牌,应该不会看到太多差评。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   全靠同行衬托。   然而当他随意地将这本漫画书翻到最后一页时,一行文字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本卷漫画跟随全年龄向动画片《‘命运’一家人》第一集 同时上线,想要看到和漫画里不一样的角色形象吗?立即前往‘Netf○○x’在线观看!”   伽勒:等会,不是??   怎么还有这种分装售卖方式??   你们是那种会把方便面和调料包拆开摆在柜台上的商店吗!   他不信邪的把漫画书举了起来,前后左右重新翻看一遍,除了这句宣传语之外没有找出任何和动画有关的东西。显然,配套动画没有算在黑桃代表的【剧情】中,而是梦境之主特意提到的、梅花代表的【改编作品】。   可是谁能想到,一本刚发售的漫画竟然还有配套动画啊!   你们该不会反过来为了卖动画才特意请人画了单行本吧?!   别说,联想现实中的商业模式还真有可能……   伽勒再不复刚才的淡然,用力甩着漫画书想要抖出一两个配套光盘来。然而不管是编辑部还是梦境之主都有搞慈善的意思,最后他只能等着那行‘不一样的角色形象’发呆。   他妈的,不一样的形象到底是什么形象??   全年龄动画片,风格究竟会是《降世神通》、《瑞克和莫蒂》,还是《小马宝莉》?   这个吊胃口的操作愣是让伽勒在梦里有了一种夜不能寐的错觉。他焦躁地走来走去,又把漫画反复看了好几遍,连厄里亚每个头发丝卷曲的角度都快背下来了,总算熬到天亮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额头的伤口传来刺痛。   伽勒浑不在意地去卫生间接水冷敷了一下,飞机距离抵达目的地还早,离下一个能做梦的夜晚更是遥遥无期。   他坐下来开始闭目养神,从未感觉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   与此同时,哥谭市的韦恩庄园。   “你们知道吗,我的漫画里有个鸭子侦探,它是真正的鸭子,也是个真正的侦探。”   最后一个被奥菲莉娅召唤出来的平行宇宙蜘蛛侠开口说道。   她是个年轻女孩,穿着粉白色的制服,头上有个蝌蚪形状的面罩,和其他蜘蛛侠一样喋喋不休,而且嬉皮笑脸、说话风格很无厘头,总是毫无顾忌地提到‘漫画’之类的字眼。该怎么评价好呢……有点像一个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就是那位死○,或者○侍。   她自称叫格温侍。   “我本来是不想过来帮忙客串的,毕竟DC新角色的个人刊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有件事一直不能吐槽,把我给憋坏了,你们明白这种感觉吗?”   她看向蝙蝠家族的其他人,尤其是坐在角落里的红罗宾提姆·德雷克,“鸭子侦探啊!德雷克(Drake),有公鸭的意思,而且你还是这个宇宙里仅次于蝙蝠侠的大侦探!这怎么不算一种联动呢?”   她大笑起来,抱着肚子乐得前仰后合,至于当事人提姆则怒气冲冲地说:“我感觉我被冒犯了。”   格温侍回过神来,对他说:“别这样,鸭鸭侦探。”   提姆:“……”   他的兄弟们毫无兄弟情谊地跟着咧开嘴。   只有众人中——特指被蜘蛛侠包围的蝙蝠侠很有正事地问道:“也就是说,你是个来自平行宇宙的蜘蛛侠——”   “蜘蛛格温。”格温侍纠正他。   “来自平行宇宙的蜘蛛格温。”蝙蝠侠面无表情地重复,“而你的特殊之处就是在成为‘格温侍’以前看过一部分关于超级英雄的作品。所以你了解我们,也认识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以及冥灯。只不过你辨认我们的方式是通过漫画,听说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则是在一部动画片里?”   “你们也有过动画片,尤其是你,蝙蝠侠。不要瞧不起动画片。”   格温侍纠正他说,“只不过那位厄里亚是先有动画片后有漫画而已,而且我穿越、咳,我成为格温侍之前,他的漫画个人刊还没出。”   夜翼好奇地问道:“那他的动画是什么风格?”   “我也只是看过宣传片。”格温侍有点犹豫,“它当时没完结,我又想等着第一季完结后一口气看个爽,结果——唉,不提了,总之我是再也看不到了。不过烂番茄评分挺高的,网上大家都说很好看,我猜是那种轻松愉快中又带点教育意义的类型吧?”   红头罩问:“那是哪种?”   “反正不是《少年泰坦出击》那种。”   没有人接梗。   蝙蝠家族成员都用迷惑的表情看着她。时任少年泰坦成员的罗宾达米安不高兴地问:“少年泰坦怎么了?!”   格温侍长叹一声,意兴阑珊地说:“总之不管是厄里亚还是冥灯肯定都是好人,以后也要加入正义联盟的,你们不用太担心。”   ——加入正义联盟?   拿着黄灯戒指的厄里亚肯定没可能了,你指的难道是冥灯?   蝙蝠侠不置可否。   格温侍也不意外。   她忽然又快乐起来,大声说道:“但我看过一些剧透!大家都说这部动画讲的是一个英语不好的阴暗社恐到处找工作、以及和家里叛逆小狗斗智斗勇顺便带着女儿拯救世界的治愈故事!考虑到厄里亚的婚约对象是个男人,这可能还是个迎合政治正确的LGBTIQA+题材。”   “……”   蝙蝠侠确定了她的话就和死○的疯言疯语一样毫无参考价值。   他低下头换了话题,对所有非本土蜘蛛侠说道:“我已经找到了送你们回去的办法。”   “将你们带来平行宇宙的力量是魔法,将你们送回去的也只能是魔法。不巧的是,正义联盟和复仇者联盟认识的法师暂时都有事要忙。”   “但你们不能在这滞留太长时间,我想你们都感受到了——令你们维系于此的力量,来源于那个名叫奥菲莉娅·埃斯波西托的女孩。你们对她来说是种过于沉重的负担,可能直到现在她都没有从昏睡中清醒。”   蜘蛛侠们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站出来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谢谢你,蝙蝠侠,你有那位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先知的联系方式吗?我们愿意去找他谈一谈。”   “没有。”蝙蝠侠严肃地说,“但我知道他的契约对象的住址。”   “……”   求你别再提‘契约对象’这个单词了!   **   三个蜘蛛侠趴在厄里亚的房子外面,一个蜘蛛侠正在厄里亚家的正门前走来走去。自杀贫民窟的老房子显得很破败,小巷里充斥着香烟、大麻和垃圾桶的味道,不过说实话,蜘蛛侠——特别是彼得·帕克的少年时期也称得上贫困。   他在大都会最肮脏和贫穷的地方反而找到了一点熟悉的感觉。   “你们说我要敲门吗?”彼得压低声音问他的同位体们,“我有点担心开门的人是冥灯。”   “那是很值得担心。”另一个蜘蛛侠嘟囔着说,“他会说‘彼得·帕克,明天早上你将当着你婶婶的面大声喊我就是蜘蛛侠’。”   彼得打了个哆嗦。   也许是‘职业当爹’的缘故,冥灯对他们这些心态很年轻的超级英雄有着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就像你拉着别人家小孩违法乱纪的时候突然看见了对方的家长一样。   四个蜘蛛侠里竟然找不出一个有勇气直接敲门的人,毕竟这和面对战场上的死敌还是不太一样的……   “要不我们偷偷从通风管道溜进去找奥菲莉娅。”蜘蛛侠三号提出建议,“这种老房子的管道是连通的,我们先去试探一下她是不是还醒着,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惊动埃斯波西托先生以及冥灯。”   好主意。哪个蜘蛛侠都不是第一天爬通风管道了,他们熟练地找到这栋居民楼最上层的入口,打开消防通道铁门,再从楼道里钻进狭长幽暗的管道。   “……一股臭袜子味。”打头的彼得评价道,“但比纽约干净。”   “你不能这么讲。”排第二爬进来的蜘蛛侠说,“复仇者大厦的通风管道很干净。”   第三位的蜘蛛侠难以置信:“你爬过复仇者大厦的通风管道?你图什么?”   “你没爬过?”第四个蜘蛛侠回答,“我特意去那拍照打卡呢。”   “……”   如果这是个漫画,那么蜘蛛侠们的对话框已经要在格子里面塞不下了。长长的通道回荡着他们小声交流的声音,一路向下、再向下。   终于,彼得感觉自己的脚趾接触到了一块硬板——到头了。   他是脑袋冲上爬下来了,这会有点看不清脚下的情况:“你们别聊了,嘶……我是不是走错方向了,这是奥菲莉娅的家吗?”   “不可能走错,就这一条路。”   “对,没有岔路,你再看看呢?”   彼得又用脚试探了一下。   不对,还是不对。   他让其他蜘蛛侠们往上挪一挪,然后艰难地转了个身换成头朝下,拿手伸向前方本该是出口的地方:他的指尖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遮挡住了。   “是魔法。”   确认了魔法正在保护通风口的出口之后,彼得不再迟疑,向垂直于管道、也就是和厄里亚家地板平行的方向爬去:“我们确实得换条路了,这大概是冥灯留下的某种防护。”   “笼罩着整栋房子吗?”   “恐怕是的。”   “别担心,这种大范围的魔法一般都有个弱点,只要找到它的位置就行了,我很有经验……啊!有了!那是什么方向?”   彼得顺着同位体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静默片刻,有点艰难地回答说:“要是我没看错的话,那是卫生间。”   这个魔法的弱点在卫生间。   而且他们不是第一个发现它的人。   已经有人早来一步,在卫生间的地砖下面挖出个方方正正、不知用来做什么的空腔,空腔上方的瓷砖被人砸碎了,透过空隙能看到浴室内的布局。   现在疑似罪魁祸首的家伙正用他的灯戒变出一只绿色的半透明的猫咪,而这只猫用两条后腿直立在空腔中,高举起两只前爪在瓷砖碎裂的地方捣鼓着什么。   ——是绿灯侠哈尔·乔丹。   蜘蛛侠们震惊地看着哈尔。   哈尔震惊地看着蜘蛛侠们。   五个超级英雄在别人家的卫生间底下相遇了。   过了一会,那只让人联想到‘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猫咪嗖地一下不见了踪影,哈尔甚至将他的手背在身后,提高声音说道:“等会,这不是我干的!!”   彼得也不由得大声问道:“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才应该问的,你们怎么在这??”   “我们找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先生有事。”   “我也是。”绿灯侠神色凝重起来,如果他们不是一抬头就能看见浴缸,那气氛的确变得肃穆了很多,“超人和我说赛尼斯托的人没能进入这栋房子,于是我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发现了这个地方。”   他随手一抓,凭空拿出一盏绿色的提灯,然后将这提灯端端正正地放在空腔里。   严丝合缝。   “这就能解释赛尼斯托来到地球的目的了。他的确很重视这次新招募的成员,只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没有将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带去黄灯军团总部。”   彼得猜测说:“也许是厄里亚不想去?”   “我恐怕赛尼斯托没有这么民主,蜘蛛侠,你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来找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才能说出这种话。”绿灯侠拍拍手上的灰,“此路不通,我们是时候退回去了。”   卫生间里的确有着魔法的弱点。   可惜就算这样,不会魔法的麻瓜也别想走捷径——灯戒变出来的猫师傅试探过了。   大家又原路返回正门,绿灯侠扫了眼看上去比他年纪小很多的蜘蛛侠们,抬起手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   绿灯侠又敲了敲。   还是没有人应。   “妈的,敲什么敲!”楼上有个邻居骂骂咧咧地从窗口伸出头,“他要么找工作要么买东西去了,你们——”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四个蜘蛛侠和一个绿灯侠仰起头与他对视。   邻居眨眨眼,再眨眨眼,嘟囔着说:“起猛了,怎么看到好几个其他城市的超级英雄,有一个还重影?我再回去睡一会。”   “……” 第二十四章 单亲家庭   如邻居所说, 厄里亚的确是出门买东西了,尽管昨天隔壁城市还在展开黑手党大乱斗,今天太阳仍是照常升起。   天要下雨,人要吃饭, 这都是自然规律。厄里亚现在看着余额渐渐归零的钱包, 竟然有种诡异的轻松感:不就是没钱吗?没钱又能怎样?就算他不交医保、不交水电煤气费、不上网、不看电视……难道还能饿死不成?   不得不说, 身边的魔幻现实极大程度提高了他的心理承受阈值,像存款见底这种对常人而言比天塌地陷还恐怖的事情在厄里亚这里已经平平无奇了。   所谓生活, 就是能过一天是一天。   奥菲莉娅迟迟不醒, 厄里亚这回吸取教训, 不敢再把小姑娘一个人扔在家里,于是单手抱着呼呼大睡的奥菲莉娅坐公交车去附近的超市购物。这几天奥菲莉娅被养的稍微胖了一点,营养不良看着没那么明显了,再加上她的长相和厄里亚的人类外表有七分相似,一路上倒没有人怀疑他在拐卖少女。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超市门前遇见了个熟人——或者说单方面的熟人:   克拉克·肯特。   厄里亚刚走下公交车,就看见这位可敬的记者先生站在超市门口发传单, 考虑到对方刚从波澜壮阔的哥谭战场中回到宁静祥和的大都会, 这种坚持早起上班的精神非常值得肯定。   也许是厄里亚驻足的时间稍微有点长,人群中的克拉克若有所感地转过头来。   问题不大, 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理论上不认识这人,冥灯的临时队友和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厄里亚很坦然地与他对视两秒钟,就转过身打算进入商场,但他没想到的是身后很快传来了脚步声:“这位先生, 请等一下!”   厄里亚没有回头, 大步流星地往正门走。   然而克拉克不肯放弃,还在句子里加了形容词:“那位抱着孩子的先生, 稍等一下!!”   这下周围的人都跟着看了过来,厄里亚无可奈何地停住步伐,将手臂上快要掉下去的奥菲莉娅往上颠了颠,然后回过头面向克拉克很冷淡地说:“什么事?”   “对不起,打扰一下,我是星球日报的记者。”   克拉克的视线从奥菲莉娅身上快速扫过,放慢语速并且提高音量说,“能否占用您的一点时间为我们填个调查问卷呢?请放心,问卷是匿名的,上面都是些值得关注的社会问题,您的帮助对我同事将要撰写的一篇文章非常重要。”   你说的同事到底是不是你本人?   厄里亚低头看他送到自己手边的调查问卷,以为自己会看到《正义联盟的利与弊》之类的内容。   结果问卷标题是:《单亲家庭的困境》   夹着奥菲莉娅的厄里亚:“……”   果真是值得关注的社会问题,难怪把他拦下来了!   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问道:“如果我不是单亲家庭呢?”   已经对厄里亚的家庭状况了如指掌的克拉克说:“你可以是。”   “……”   大概厄里亚此刻表情实在太古怪了,克拉克略微思索之后,忽然间灵魂一震——他想起了冥灯,但他此前始终以为结婚证明是个玩笑——脱口问道:“等一下,抱歉,难道您已经结婚了??”   厄里亚缓缓看看怀里的小女孩,又看看克拉克。   接着他否认说:“没有。”   他们的身旁人来人往。   不过没人注意到这段对话,也就没有一个神志清醒的人,会问克拉克‘你干嘛问一个带着孩子的人结没结婚’,更没有人问厄里亚‘你没结婚那你女儿哪来的’。   对话中的两个人反倒忽视了这个问题,克拉克松了口气,颇为欣慰地说:“那太好了。”   厄里亚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既然对面的英语母语者都不认为有什么奇怪之处,他也就顺其自然地无视了直觉,听克拉克继续说:“是这样的,我们现在数据比例严重不均衡,一早上填写问卷的都是女士,您肯定能为我们提供一些独特的视角。假如您有这个意愿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个午饭,当然,是我请客。”   厄里亚沉吟起来。他上次和克拉克·肯特见面时,两个人谈论的是红头罩、企鹅人和国际帮,没想到天亮以后画风突变这么迅速,不过不管怎么说,能白蹭一顿饭没什么坏处,只是他还有事要办:“可以,只是我需要先去一趟超市。”   克拉克说:“需要帮忙吗?”   这有什么可帮忙的?   后来走到超市门口的厄里亚发现了克拉克提问的精髓:这家超市以商品廉价著称,可是他们的购物车没有儿童座椅。旁边一个带着婴儿出门的妈妈正艰难地试图把自己的孩子绑在把手上面,这样她才能腾出手来拿取货物以及推车。   关键是厄里亚完全可以一手夹着奥菲莉娅,另一只手直接把购物车举起来,于是他说道:“你可以去帮她。”   克拉克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向那位行动艰难的母亲走去,后者很感激地冲他道谢,又转过头对厄里亚笑了笑:“也谢谢你——哦,我要买的东西不多,很快就能结束。”   闲来无事,厄里亚干脆跟着她在超市转了一圈。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收银台,女士从克拉克手里接过购物车,反复说送到这里就好,临分别时她的视线从始终没有说过话、但一直抱着孩子跟在后面的厄里亚巡看到前面温和友善的黑发蓝眼青年,感觉自己被某种浓郁的、和他们长相不相符的、极其接地气的居家气息糊了一脸。   略一斟酌后,她热情地补充说:“打扰你们的家庭时光了,祝你们和女儿度过愉快的一天!”   这句话在克拉克脑海当中转了几圈,使他倒吸一口凉气:“咦?等等——”   人家已经走远了。   那口气还憋在克拉克的胸膛里,他挺起身回头谴责地看向厄里亚,意思是:你怎么不解释两句?   厄里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迟到一步立了起来。   他干巴巴地回答:“我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   之前他感觉到奇怪是这个原因吗?   应该不是吧?   克拉克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冥灯——绝对是因为他才见过冥灯没多久。这让他又产生了新的担忧:“你的契……我是说,你的家人会不会产生误会?”   至于误会哪方面,他也拿不准。   总之,和冥灯关系密切的厄里亚似乎不该与和超人关系密切的克拉克走得太近。   厄里亚则很坚决地从对方手里抽走了调查问卷。   他强调说:“我是单亲家庭。”   **   不管怎么说,厄里亚和克拉克·肯特吃了一顿饭,还交换了联系方式。这顿饭以及饭前对话使他身心俱疲,直到提着大包小裹抵达家门口才精神一震:   你们这帮蒙面义警又是从哪来的??   一个蜘蛛侠解答了他的困惑:“我们的存在会消耗奥菲莉娅的精力,所以她才迟迟不醒。蝙蝠侠找到了一个只有实力强大的法师才能使用的咒语以将我们送回自己的宇宙,也许你或者冥灯当中有谁会有能力来施展它?”   厄里亚最近的听力水平又进步了一点。   不过这个句子的结构对他来说还是稍微有点复杂了,他正在捋主从句关系的时候,蜘蛛侠中间那个穿粉白制服、带着蝌蚪面罩的少女忽然间说道:“魔法!将我们送回去!需要冥灯!”   绿灯侠在她身后问:“你在干什么?”   “我试试看嘛。”格温侍没多解释,只是笑嘻嘻地摊开手,“万一网友对我说的是真的呢?”   哪个网友会对她说厄里亚·埃斯波西托英语不好?伽勒?   厄里亚不禁看了她一眼,出于谨慎没有搭话。   他明白过来,这群人是来找冥灯的。   然而蜘蛛侠们和绿灯侠已经确定过厄里亚的家中并没有潜藏着一位非人者,厄里亚也没可能像布鲁斯·韦恩那样挖出个地下室,把蝙蝠侠藏在里面。   他们都很好奇厄里亚要怎么联系自己的契约者。   ——厄里亚也很好奇,他两个马甲究竟能维持到什么地步。   如果在其他人面前直接变成另一幅面貌,也会被当成两个人?   那他就能确定这里面存在他不了解的某种认知干扰了,毕竟在场的人哪个都不是傻子。   突如其来的试探机会让厄里亚精神了一点。他不做声地点点头,把手里的生活用品扔进房间,再把奥菲莉娅放在客厅里他能看见的沙发上,然后从蜘蛛侠手中接过写有咒语的魔法书。   在这个过程中,黑暗逐渐漫上他的体表,那场景有点像钢铁侠的战甲包裹住他的身躯,也仿佛是某种无形之物正在将厄里亚吞噬殆尽。旁观到这一幕的绿灯侠下意识警惕起来,按住一个蜘蛛侠的肩膀说道:   “你们退开点——”   “不必担心。”厄里亚慢慢说,“我仍旧是我,我能控制住自己。”   “问题在于,你看起来马上就不再是自己了。”绿灯侠喃喃地说,“这可比被黄灯戒支配还刺激。”   他的身上亮起绿色光芒。   这是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厄里亚:“……”   果然是认知干扰!   ——而且他猜测,对旁人的认知干扰说不定就源于那场和命运之书间的交易。   由于付出了‘生活’,厄里亚穿越成为了厄里亚·埃斯波西托。   又由于支付了‘外表’,冥灯成为了只能靠着捏脸依附于‘厄里亚·埃斯波西托’这个表象的鬼魂。   所以别人眼中,冥灯与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做了交易又有什么错误呢?   那是现在的‘他’,与过去的‘他’借来了面孔。   过去的‘他’也的确因此获得了命运之书的力量。   厄里亚不再多想。他有点心烦意乱地摊开魔法书,发现上面操作步骤还挺简单,只要念对咒语就行了。   “蝙蝠侠说这是所有方法里最简单的。在魔法尚且是家传的年代,父母经常会用这道法术来防止孩子尝试新魔法时出现意外。被施法者所承认的家人,能用它来压制或解除魔法产生的效果,以免混乱的能量反过来伤害施法者……也就是说理论上只有奥菲莉娅认定的父亲或兄长才能做到这一点。”   一个蜘蛛侠给出了大段解说,又后知后觉补充,“说起来,我们是不是应该重新自我介绍?你能听见我们和厄里亚的对话吗?”   冥灯:“……”   他徒劳地重复说:“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就是我。”   第二个蜘蛛侠一锤定音:“他能听见。”   附身或者寄生嘛,懂得都懂,代表人物是毒液:一个外星生命体寄生在了地球人身上,能够操纵寄生对象,却也反过来受到寄生对象的约束。   这年头超级英雄什么没见过。   不过冥灯和他契约对象的自我认知还挺奇怪的。   他们的相处方式更奇怪……要是法术顺利生效了,施法的人又不是厄里亚而是冥灯,岂不是说明奥菲莉娅心目中真的有两个爸爸?这两个爸爸之间还没有法律或实质意义上的婚姻关系,呃。   别的先不说,大家对小姑娘的家庭认知产生了许多忧虑之情! 第二十五章 子供向动画.jpg   接下来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就是实验魔法。   厄里亚在这方面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尽管蜘蛛侠们管冥灯叫‘那个先知’,但实际上被他们敬畏和警惕着命运之书在几天以前还被厄里亚当成螺丝刀来用。   这让他认为自己不应该轻易在别人面前念出咒语。   于是他拒绝了绿灯侠的帮忙(“我与很多邪恶的外星法师打过交道。”),婉拒了蜘蛛侠们旁观请求(“我还是第一次和‘命运’走得这么近!你问我‘命运’是什么?呃, 别在意, 我瞎说的。”), 关上客厅大门和窗帘,在奥菲莉娅对面坐了下来。   然后他捧着书想要尝试念出那堆神秘的字符。   它们旁边居然还有英文音标注释, 哪怕对厄里亚来说只是从一种陌生过渡到了另一种陌生。   “Et draconi qui est……呃, relinquens?”   是这么读的吗?   周围静悄悄的。   厄里亚猜测中间不能断开。他又尝试了一遍:“Et draconi qui relinquens!”   “哦, 落下一个单词。”   这回他刚念完就发现了问题,把咒语反复看了两遍之后再次尝试:“Et draconi qui est relin——嘶!”   门外的超级英雄等不及了,敲敲门问:“冥灯?你还好吗?”   “没事!”厄里亚抬高声音回答,而后他按住嘴,深思地看向书上的字母。   咒语没什么问题。   是他刚才念得太快,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   讲道理,接连失败好几次后, 厄里亚都有点开始质疑蝙蝠侠了, 你们真的确定冥灯是个法师?上一个因为念咒语咬到舌头不得不修习剑术的法师还活着吗?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等在门外的蜘蛛侠们才隐隐从厄里亚家中感受到一股魔法波动, 这股力量作用于他们的身体,让他们意识到自己与归家之路建立了联系。   然而这种联系才刚浮出水面,眨眼功夫就消失不见了,活像刚在十字路口放好的路牌转瞬间被一阵大风刮倒。   紧接着冥灯推开门走了出来:“咒语有点长, 我需要时间。”   说的也是。蜘蛛侠心想。毕竟再怎么厉害的法师接触到新魔法时都要进行充足的练习, 冥灯刚才大概是去试验魔法的安全性以及是否有效去了。   “你不用担心奥菲莉娅。”他们反过来安慰厄里亚,“我们打了提前量, 多花费点时间她也能承受住。蝙蝠侠说这是个高深的魔法,很多法师都要消耗大量精力去学习,只不过它使用起来很便捷,不需要那些复杂的仪式或道具,我们才将它视作第一选择。”   而且蝙蝠侠还考虑到未来的冥灯或厄里亚将不止一次面对类似的情况。一个可以反复应用的便捷法术,就像家长面对那些尝试作死的小孩大声喊“Noooo”一样,能给所有人带来充分的安全感。   他真的很有经验。   不过话又说回来,厄里亚很确定只要他能顺利地将咒语念出来,就能立即使它生效,哪怕断句、发音和手势之类的辅助措施不标准也无所谓。从这个角度说,冥灯的确算个天赋出众且实力强大的法师。   ——但是他想到自己到现在还隐隐作痛的舌头,发现他依然更喜欢直接动手,而不是浪费时间去念什么咒语。   **   厄里亚在家中为了叫醒奥菲利亚努力联系施法的时候,地球的另一边,伽勒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他降落在澳大利亚北部的一座小城市,下飞机时是早上七点多。一股草原气候独有的昏昏热浪扑面而来,放眼望去是大片无人的原野,上面覆盖着低矮的翠绿色灌木丛。灌木丛中间夹着条蜿蜒的羊肠小道,从机场一路通向市区。   当一只两栖类动物走在柏油路上被来往车辆惊动,慌里慌张地钻到旁边草丛中时,伽勒心里想的是:他的父亲会喜欢这个地方的。   因为人少。   这次他出门比较仓促,随身行李很少,他在机场附近租了一辆车直接前往市区。进入城市后伽勒也没有过多逗留,而是立即前往提前订好的酒店,第一时间冲进房间、连衣服都没换就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十天半个月没睡过觉。   舟车劳顿后的睡眠来得很迅速,也可能是梦境之主帮了个小忙。不过这回伽勒没有在梦里见到对方,他那用于感知现实的意识刚一消散,就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四张悬浮在空中的扑克牌。   代表【剧情】的黑桃。   代表【评价】的红心。   代表【改编作品】的梅花。   以及代表【二次创作】的方片。   有了上次翻开黑桃的经验教训,这回伽勒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梅花。   让他看看编辑部为了恰饭还能整出什么花活!   梅花牌翻开以后,伽勒并未再看到漫画书,这次他身前出现了一台电视机,离屏幕不远的地方还摆着个懒人沙发。周围环境一如既往地昏暗,唯独电视节目闪烁着光芒,倒是有种家庭影院的感觉。   不等伽勒多做检查,屏幕上动画自动开始放映,他连忙在沙发上坐下来,生怕自己错过一点信息。   ——假如黑霹雳看到这一幕,他会说伽勒上课的时候注意力从来没有如此集中过。   “叮叮咚咚~”   音响里传来节奏感跳跃的片头曲和五颜六色的《‘命运’一家人》单词,一开场,镜头聚焦在阳光明媚的大都会。   伽勒仿佛专业影评人一样在心中判断:不错,无论是欢乐的背景音乐还是鲜亮的配色都无愧于‘全年龄向’的市场定位。   神似天线宝宝旁白的男声用轻快的口吻介绍着观众眼前的现代都市:   “大都会,就像纽约一样,是美国东海岸一座繁华热闹的城市,诞生过全世界最著名的超级英雄……”   画面给了街边路人几个特写,伽勒很欣慰地发现他们并不是Q版也不是三头身,虽然角色们不可避免地经过了一定的可爱化处理——比如宣传海报上的超人长着横平竖直的下巴和倒三角形的身体,但起码没变成豆豆眼。   “……而在这座不平凡的城市当中,有着一个平凡的家庭。”   画面忽地快速闪烁,从遍布高楼大厦的市中心平移到贫穷落魄的自杀贫民窟,再将镜头集中在某个破败砖红色小楼的一面窗户上。   旁白说:“这一家的男主人名叫厄里亚,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性别男,未婚,但是却有两个孩子。我们至今仍未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埃斯波西托先生生活压力很大,他正在为自己今天早上的求职面试做准备——”   “伽勒!”一声突如其来的恐怖咆哮声打断了旁白,卫生间里穿着睡衣、胡子拉碴、头发蓬乱、眼下青黑、显得像是一晚没睡的红发蓝眼男人用他方块形状的手指用力推开门,和超人一样横平竖直的脸上还带着没冲干净的泡沫,“你们老师黑霹雳给我打电话这个星期第三次,说你昨天没有去学校!!”   画面外看电视的伽勒吓了一跳——配音演员的声音和厄里亚真的很像。然后他难以自控地站起身打断了电视节目:“不好意思,暂停一下!能不能暂停?梦境之主?你在吗?”   梦境之主不在。   不过一个遥控器从天而降砸在了伽勒的脑门上,把他砸得一阵头晕、跌回到懒人沙发中。他顾不得抱怨,飞快抬起手臂按下遥控器上的暂停键。   电视画面定格在倒三角形状的厄里亚身披睡衣愤怒地冲出卫生间那一刻。   伽勒投入地看着这张图像,嘴角越拉越大,几秒钟后忍不住将自己的头埋在沙发里以遮挡住脸上的笑容。他趴在地上紧紧抓着沙发垫,用力深呼吸好几次,好不容易勉强控制住自己,等到再回头看到自己父亲一幅要化身巨怪的表情又不由得大笑出声:   “什么东西!!真该让他本人来看看。”   现实中的厄里亚是个很沉稳的人。他毕竟有一定年龄了,不会再像个毛头小子似的一惊一乍,哪怕是教训伽勒或者生气骂人的时候也显得很自控。克拉克曾经将冥灯比作待发的火山,不论如何,这座火山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爆发过了。   动画片则放大了他性格中的部分特质,让他看上去更加阴沉易怒,充满攻击性,像是某种羽毛全部炸起来的阴暗怪鸟。特别是他说话时带着古怪的口音,语法一团乱麻,偏偏声线很低沉悦耳、很符合现实……   认识厄里亚的人,还有那些率先看过漫画的人,谁能憋住!   反正伽勒不行。   他把‘老父亲骂人’这一段循环播放了好几次,越听越乐,感觉自己对厄里亚生气时打怵的条件反射都消失了大半。而这时尽管他动画才看了个开头,脑海当中却又升起一个让他心痒难耐的念头:   想看观众评论!!   为什么没有实时评论功能!   一想到代表【评价】的红心要等到明天的这个时间才能翻开,伽勒就很想去和梦境之主谈谈。   你自己看看,这种设定合理吗?   让青少年沉迷睡觉,不思进取!   但无论他如何抗议,梦境之主的防沉迷就是这么安排的。   伽勒不得不怀着遗憾的心情继续看下去。   动画里,奥菲莉娅很快就登场了。她的脑袋只有厄里亚肩膀高,蓝眼睛非常大、几乎占了半张脸,红发柔顺,衣着整齐,面带笑容,显得非常乖巧:“他不在家,爸爸。”   镜头快速闪回到剧情开始的前一天晚上,是奥菲莉娅的回忆:   伽勒头戴黑色面罩,身后背着书包,抓着被单从楼上跳下来离家出走,边跑路边和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的奥菲莉娅展开激烈战斗——指互相扔枕头。   回忆结束。   厄里亚听到这个答案显得并不意外,只沉沉叹了口气,拿手抓了抓头发,把他本来就支楞的红色卷发抓得更加蓬乱。   奥菲莉娅继续乖巧地问:“爸爸,您为什么起得这么早?”   她站在原地看着厄里亚走向空空荡荡的衣橱、开始在里面挑挑拣拣顺便回答:   “我今天下午有个面试。”   奥菲莉娅微微睁大眼睛,小声嘀咕:“难怪爸爸没睡好,估计是即将与人交流所以过于紧张,一晚上没睡觉。”   她想象中的厄里亚:凌晨两点睁开眼睛看了眼闹钟,发现距离面试还有十二小时,于是松了口气。   凌晨三点睁开眼睛看了眼闹钟,发现距离面试还有十一小时,于是松了口气。   凌晨四点睁开眼睛看了眼闹钟,发现距离面试只有十小时了,于是开始焦虑,并且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越来越焦虑!   厄里亚往公文包里猛塞提前打印好也背诵了很多遍的面试题答案,然后站在镜子前面整理着装。奥菲莉娅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念叨:“形容词作定语通常要放在名词前,但当形容词修饰不定代词时要放在所修饰的不定代词后……”   “谢谢你,菲莉。”她的父亲打断她,显得很稳重地说,“你的兄长,”他在‘兄长’单词上重读,“有说过他要去哪吗?”   “您的动词时态错了,爸爸。”奥菲莉娅先纠正他,接着才说,“他没说过,但我猜是澳大利亚——我昨天下午看见他在世界地图上扔飞镖。”   **   连夜跑来澳大利亚睡觉、正在梦里投入地看动画片的伽勒听到熟悉的地名时突然皱了皱眉。   不会吧?   正剧不是只在漫画中连载吗?   他思绪飘飞了一瞬,心脏担忧地提起来,但转眼间又被电视上突兀转变的画风吸引了注意。   **   “我昨天下午看见伽勒在世界地图上扔飞镖。”   “……”   奥菲莉娅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忽然掠过这个平平无奇的家庭。   镜子里面西装革履的厄里亚褪去肤色,整个人变成了一团不可名状的阴影,只有蓝眼睛在黑暗中散发出极具威慑力的红光——这部动画片的表现手法总是相对夸张。   厄里亚用带着回声的、宛如雷霆的声音隆隆说道:“昨天下午……昨天下午伽勒本应该在学校,但黑霹雳说他不在。昨天下午你也应该在学校,可是你却看见伽勒扔飞镖……”   “奥菲莉娅。”   女孩的全名被他念得尤其恐怖。   “我,需要一个解释。”   “!!!”   奥菲莉娅剧烈地打了个哆嗦,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挤出一泡眼泪!   “对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的。”   她哽咽着说,“学校里有人欺负我,我很难过,就跑回家来,结果伽勒还笑话我,说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成为国际帮首领了……”   画面上贴心地给了指挥国际帮行动的伽勒分了几个镜头,让小观众们明白这是个黑手党。   厄里亚显得怒火中烧!   阴暗怪鸟即将无差别攻击视线中的人类,不过主要是对伽勒:“你们的老师黑霹雳提出要见家长,而且是在正义联盟开会的时候——到时只有我们两个人请假缺席,一个是为了给人开家长会,一个是为了参加家长会。别的超级英雄都在拯救世界,只有我,在拯救你误入歧途的哥哥!”   “还有你,奥菲莉娅,别以为你只要哭两声我就——”   “爸爸。”奥菲莉娅眼泪汪汪地提醒他说,“您的求职面试要到时间了。”   房子里的恐怖回声猛地一收,窗外大都会的阳光重新照耀进来,小鸟叽叽喳喳地从蓝天下飞过,路过厄里亚家的窗户时好奇地歪头往里看。   厄里亚变回了人类。   他深深吸气说:“待在家里,菲莉,我很快就回来。”   然后他拿起公文包,嘴角下撇脚步沉重地走出了门。   下一个画面直接快进到了面试环节。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尽管从厄里亚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高兴,他还是对着面试官这么说道,“我是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目前在一个需要打码的超级英雄组织做简直……不好意思,是兼职。我想找一份全职工作,最好工作时间能比较固定,因为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你问孩子多大了?最大的那个已经到了能做黑手党首领的年纪。不,我没有口误,解释起来比较复杂——”   面试地点所在的大楼外面突然传来了喧哗声,大地在震动,有路人发出尖叫声。   面试官趁此机会露出抱歉的笑容:“要不我们今天的面试就到此为止吧,埃斯波西托先生,有机会的话我们会过两天再联系你……”   厄里亚伸出手想要拦下他:“等等?”   面试官敏捷地跳起来冲下楼,边熟练地避险边嘟囔说:“哪里来的外国佬,难怪找不到工作,他肯定是把Muffin(玛芬蛋糕)读成了Mafia(黑手党)。”   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的厄里亚:“……”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用只有自己能听懂的语言沉声说:“但我说得一切都是真的。”   “即便是那些没有发生过的,也会随着我的念述变为现实。”   慷慨激昂的BGM。   随着音乐声和奇妙的背景特效,厄里亚变成了一团有形状的阴影。他手中出现银白色的命运之书,书籍用一条锁链与他手腕相连,纸页飞速翻动,最终停留在一条长达数十个单词的咒语上。   厄里亚开始念:“Non est salvator in hoc mundo non fuit, omnes homines qui——qui,咳咳咳!”   他呛咳两声,说道:“我的舌头。”   冥灯捂住嘴巴。   冥灯放下手,紧紧闭嘴,合上命运之书,将这本书变为一根长杖,气势汹汹地对着外面侵扰大都会的敌人冲了过去。 第二十六章 警惕袋鼠!   值得一提的是, 这部动画的打戏做得相当不错。   厄里亚化身成冥灯、和大楼外的庞大怪兽战斗得有来有回,场面一度酷炫得不像个全年龄动画片,剧情高潮时的音乐也很好听。当命运之书痛击怪兽脑壳,令后者轰然倒地时, 电视外的伽勒都差点跟着振奋地鼓起掌来——   如果视频里的反派怪物不是个超级巨型袋鼠的话。   讲道理, 大都会为什么会出现巨型袋鼠!!你们这些生活在动画片里的人都不觉得奇怪吗?!   动画片里的大都会人民显然不在意这些。   他们见到反派被打倒, 立刻凑到厄里亚身边发出欢呼,而被他们包围住的厄里亚也有些高兴和得意地站直身体, 自言自语说:“虽然我说不好英语和咒语, 但却擅长别的方面。社交能力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成功与否。”   刚才婉拒他的面试官也在庆祝的人群里。   **   听到这句话的伽勒怔了一下, 转念想到现实中的厄里亚根本不会有这种烦恼。   那没事了。   **   电视上的动画厄里亚又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大袋鼠,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就在众人的夹道欢送中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而后画面一闪,镜头跳跃到了巨型袋鼠内部。   ——这竟然是个机械袋鼠!它臃肿的腹腔之内是闪烁着蓝光的电脑和线路板,远程操控它的人正是伽勒·埃斯波西托·动画版。有着褐色皮肤、戴着耳环、黑发凌乱的男孩坐在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中,透过望远镜观察着厄里亚的背影。   “好极了。”他用一种很邪恶的声线说,“爸爸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陷阱。”   声音伴随着一道阴影从镜头斜上方打来, 用以渲染恐怖气氛。   现实伽勒:“……”   他没来得及对动画里自己的反派口吻做评价, 剧情还在继续。动画伽勒身前计算机里的人工智能问道:“请原谅,先生, 你为什么要针对你的父亲?”   “这还需要理由吗?”   “一般人家的儿童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先生。”   “好吧,那我告诉你。”伽勒似乎早就等着这个控诉机会了,当即大声说道, “因为他不爱我!他是个失职的父亲!”   “我小时候想吃黄油味道的薯片, 他却给我买来大蒜味的!”   画面中出现被大蒜呛哭的二头身伽勒。   “他骗我说第二天不用去上学,结果半夜趁我睡着的时候将我搬到学校门口!”   夜幕低垂, 厄里亚鬼鬼祟祟地举着一张儿童床披星戴月来到校门前。   “这不是结束,我问他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我没有,他告诉我因为我是被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我问他蝙蝠侠都有罗宾,我为什么不能成为冥灯的罗宾,第二天他找到黑霹雳让学校给我们加作业!!”   “就因为我和超级小子周末结伴出门打击罪犯,他在正义联盟总部当着所有人的面教训我,还没收了我的武器——那是他在我六岁的时候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他承诺过永远不会从我这拿走的!”   男孩垂着肩膀,愤怒地说:“他讨厌我,我也讨厌他,等着瞧吧,我要证明他的理论是错误的。”   人工智能问:“你要怎么证明?”   “看下去你就知道了。”   **   什么东西!看看你们在播放什么东西!!   画面外,现实中的伽勒忍无可忍地按下暂停键!   然后他站起身,开始焦躁地原地踱步。在这个过程中,只要他余光瞥见屏幕上的动画伽勒,想到他刚才振聋发聩的发言,就感觉自己从天灵盖裂到脚指头!   看到动画里ooc的厄里亚时,伽勒只觉得幸灾乐祸。   现在轮到自己了,他再也乐不出来,头皮发麻眼皮狂跳,怀疑视频对应的观众评论此刻必定在哄堂大笑。这种离谱的岁月史书一旦播放,只看过动画没看过漫画的人会怎么想?先看动画后看漫画的人又会怎么想?从今以后人们提起伽勒,永远就只会想到他因为大蒜味薯片嚎啕大哭和他没及格的作业本了!   又过了很久,伽勒才逐渐冷静下来,抹了把脸心想:祝漫画大卖,动画永远过不了审。   他重新坐了回去,本来想一口气将这漫长的第一集 看完,却感到大脑一阵眩晕,视野边缘亮起白光——他的身体要从睡眠中醒过来了。   梦境的馈赠结束了。   伽勒在现实中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所在的地区时间是下午五点。南半球的七八月份是冬天,这会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伽勒倒时差睡得头疼,摇摇晃晃地走到酒店落地窗向外一看,正巧见到被夕阳染成玫瑰色的一望无垠的帝汶海,海岸线荒草丛生,几条野生鳄鱼趴在罕有人经过的车道中央懒洋洋地休憩着。   没有袋鼠。   这让伽勒大松一口气。   他怀疑自己被梦境折磨得有点疑神疑鬼了,动画里伽勒乘坐袋鼠……啊呸,操纵袋鼠进攻大都会大概是个巧合,现实里谁没事能干出这种行为。   至于厄里亚……伽勒强迫自己不去想命运之主留下的‘预言’。也许他下周一注定会回到自杀贫民窟的加菲尔德高中,不过起码在那之前他是自由的。国际帮最近进账没有出账多,主要是由于老大花钱大手大脚,例如刚从红头罩那重金买来的蝙蝠车转眼功夫就爆炸了。财务焦头烂额,祈求伽勒要么省着点花,要么干脆拿AI替代他。   伽勒信奉节流不如开源。   澳大利亚北部有着著名的石油和矿业产区,吸引了大量来自欧洲和希腊的有钱人,说不定他能有机会和这些人做成一笔生意,给国际帮的财政回回血,顺便为未来发展做准备。   **   厄里亚收到了一条面试通知。这也是他这些天来收到的唯一一条通知,以至于他打开邮件时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昨天一整天,他的精力全都放在了练习魔法上面,锻炼的结果卓有成效:奥菲莉娅每天能够清醒过来几个小时了。   蝙蝠侠百忙之中发信息,对厄里亚说“那个话最多的蜘蛛侠已经顺利地回到了自己的宇宙”。   说实话,厄里亚觉得蜘蛛侠们话都很多,也不知道蝙蝠侠具体指的哪个。   这条信息是发到厄里亚的工作邮箱里的。面试通知和蝙蝠侠的邮件紧挨着,后者自动标注了紧急待处理,这也是厄里亚差点忽视前者的因素之一。   蝙蝠侠在信里面还问道:“冥灯有没有联系方式?”   你这就好比问我的左手说‘你的右手有没有单独的电话号码’一样。   厄里亚回复:“……没有。”   蝙蝠侠就不再多问了,只说绿灯侠哈尔·乔丹一直想和厄里亚‘单独’聊聊。上次在厄里亚家门口见面时,冥灯被蜘蛛侠叫出来实验魔法,导致绿灯侠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和厄里亚的另一个马甲谈谈黄灯戒的事情。   至此,厄里亚发现他的时间表安排的满满当当,又要继续在空闲时间念咒语,争取把所有蜘蛛侠全都送回老家,还要准备马上就要到来的工作面试。等面试一结束,他就得去伽勒的学校见黑霹雳,最好能顺便给奥菲莉娅办理入学手续——厄里亚意识到,让一个到了上学年纪的孩子整天待在家里实在不太合适。   哪怕不提弥补常识和社会化的问题,小姑娘长期不出门对她的老父亲而言也是种精神折磨。   厄里亚认为他十分需要一些无人打扰的个人时间,他最近一有闲暇就忍不住怀念起过去那些作为自由单身汉的美好日子。   ——等等,他现在好像也是单身。   怎么会有人还没享受过恋爱的甜蜜,就先过渡到家庭的苦痛?   厄里亚百思不得其解。他怀着迷惑的心情趁奥菲莉娅清醒时和她讲述了自己的安排,没想到却遭遇了奥菲莉娅的强烈抗议。   “我不想上学,爸爸。”她可怜巴巴地小声恳求厄里亚,“我能不去学校吗?也许你可以在家里教我?”   厄里亚想都不想地拒绝了:“不行。”   他这次态度异常坚决,任由奥菲莉娅耍赖、痛哭或卖惨,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就站在门外吹冷风,听门里传来的小女孩抽噎到打嗝的动静。   他楼上的邻居边抽烟边怜悯地看着他说:“养孩子不容易啊,是吧?”   厄里亚头疼。他知道奥菲莉娅为什么不想去学校:她还是害怕人多的地方,而且上次在哥谭的经历不仅没有减缓她的应激障碍,反而给她增添了新的症状——她眼下不仅怕见到陌生人,还惧怕与人发生肢体接触。   有次吃饭的时候,厄里亚只是不小心在递刀叉的过程中碰到她的手,奥菲莉娅就剧烈地哆嗦一下,惊慌失措地四处寻找家里有没有多出来另一个来自平行宇宙的爸爸。   或许换成别的家庭,一对合格的父母会给她慢慢适应的时间。但厄里亚不确定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他从没见过像他们家这样复杂的情况。   他只知道奥菲莉娅若是继续逃避下去,将永远不可能战胜自己的恐惧。随着她逐渐长大成人,她会与现代社会脱节,被迫蜗居在狭小的空间中,哪怕再如何渴望外面的世界也无法跨越自身与他人之间的鸿沟。   当然,厄里亚并不是说一定要奥菲莉娅成为一个外向的人。   他只是希望她能够拥有自由选择的能力。   他现在是能够照顾好她,与社会脱节也无所谓,可是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所以这个学,奥菲莉娅不愿意上也得去上。   至于厄里亚即将面试的工作则普普通通乏善可陈,具体来说,就是担任一家小超市的收银员。听说这间超市的员工包括美国人、印度人、亚洲人和爱斯基摩人,因此他们的中国老板对英语不好这件事表现得很宽容,知道厄里亚拿不出身份证明也不在意,答应他说如果能通过面试就每周末白天来上班,结现金,但工资要比其他人少一些。   恰巧厄里亚也不能干太长时间。他的业余生活实在太丰富了点,只要能临时赚够生活所需就差不多了。   双方一拍即合,厄里亚左手拿着网上下载的面试套题,右手拿着魔法书,认真准备了几天,在第二个蜘蛛侠被送回自己宇宙的那一日动身前往大都会中华街。   超市老板是个比厄里亚矮了一大半的中国老太太,头发花白,佝偻着腰,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老花镜,穿着打扮十分朴素。不过厄里亚听一个热心肠的同事说她其实很有钱,开超市纯粹是因为晚年无聊给自己找点事干。   面试时,她被厄里亚磕磕绊绊挤出来的几句语法正确、发音标准的中文折服了,极其惊讶地推着眼镜问:“你以前学过?”   “差不多。”厄里亚不动声色地说,“后来发生了点事……现在用得没有以前熟练了。”   “那你的发音也超过了绝大多数学过中文的外国人。”老太太很高兴地用力拍打厄里亚的后背,“我喜欢你,小伙子。你长得好看,还会说中文,人聪明,有天分!”   厄里亚默然,过了一会说道:“英文水平不要紧?”   “让英文去死。”老人说,“你明天来上班。”   她被激发了某种看到稀有生物的热情,还想拉着厄里亚多聊几句,再给他介绍一下店里的同事,结果一个负责运货的员工气喘吁吁拉开店门小跑到柜台前。   他的脸上犹带着仿佛看到外星人的震撼和茫然,抬手指指门外,挤出一个英语单词来:“袋鼠!”   超市老板娘将手放在耳朵边问:“你说啥?”   “是袋鼠,老板!”员工大声喊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街上现在有好多袋鼠跑出来袭击人类了!!” 第二十七章 7800个超级士兵   伽勒走进他‘合作伙伴’的工厂时, 一个管理人员正在小声和客户交流:   “……我们明明是在帮忙!最近记录中死于袋鼠之手的人类数量远远超过被鲨鱼咬死的倒霉蛋,但在新南威尔士州伤害袋鼠却犯法,虐待野生动物将被处以最高五万澳元的罚款和五年监禁……不合理,当然不合理, 我们正在努力改善这种情况。您要知道澳洲的袋鼠已经泛滥成灾了, 高速公路旁边总能看到袋鼠尸体, 超市里的袋鼠肉根本无人问津,也许我们应该给这些天生的拳击手找一些食品加工厂之外的、更适合它们发光发热的地方……”   “什么?你对袋鼠不感兴趣, 更喜欢鳄鱼?!也许鳄鱼的确看起来更帅, 但你知道鳄鱼数量更少也更昂贵吧??”   伽勒前脚踏进大门时, 两人的谈话声一下子停止了。   管理人员转过头,对他们礼貌地微笑点头:“上午好,波比!这位是我们的新朋友?”   “伽勒·埃斯波西托先生,来自美国。”名叫波比的女人为他们介绍说,“这位是布莱恩·林奇,我们公司北部地区的负责人。”   “你好。”伽勒走上前和负责人林奇握手,“我是经人介绍过来参观的, 霍夫曼说你们这里有些有趣的玩意。”   “‘有趣’。”林奇品味着这个单词, 意味深长地说,“当然啦, 我们这可是奇迹工厂。在波比带着你参观之前,我能问一下先生你在美国时主营哪个方向吗?”   “烟花吧。”伽勒模棱两可地回答,“我喜欢热闹点的东西。你知道我们那有很多飞来飞去的超级英雄,这烟花最好能在他们登场的时候发射出去庆祝一下。”   负责人林奇立刻称赞起来:“好品味!太棒了, 我们这的确有一些你在世界各国都买不到的神奇‘烟花’, 不过容我再多问一嘴,你介意它们是活体的吗?”   人体试验?伽勒目光微冷, 却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凑上前问:“什么意思?”   “美国队长您应该听说过吧。”林奇也跟着压低声音,“我希望您不要觉得冒犯,我只是用他来举个例子:一管血清注射下去,普通人也能变成大力士,要是这样的血清能够量产,那么超级士兵您想要多少有多少。”   伽勒惊讶又怀疑地问:“你们研究出来和美国队长血清差不多的生物科技了?”   他怎么从没听说过?   林奇笑而不语。   伽勒又问:“可是我想要听话的士兵,而不是一群不受控制的超能力者——在美国,这样的家伙已经够多了。你怎么保证成品可控?”   “用一些不太优雅的手段。”林奇说,“如你所说,‘烟花’。要是他们不听话……砰,身体里的小玩意就会被引爆。”   伽勒还想再问两句,但林奇打断了他:“不好意思,在阁下确定下单之前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这是规矩。待会波比会带您去看看成品的一些‘爆炸性’的实验结果,如果您感兴趣的话,鉴于澳大利亚特殊的地理位置,我们还承诺货品免费包邮。”   一群将同类视作商品实验和买卖的人渣。   伽勒心中厌烦得不行,为了能做成这笔交易以摸清对方的深浅,还得做出兴奋和好奇的样子。   “快让我见见吧。”他催促说,“我最喜欢美国队长了,从小时候看到他的第一面起,我就想把一排美国队长摆在我家中展览。”   ……   很变态,不愧是美国人。   林奇的态度更加友善。他匆匆告别了上一个客户,让秘书波比带着伽勒去工厂参观。路过波比身边时,他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清的音量耳语道:   “别提成品是袋鼠,不然卖不出去,我验证过了。”   “……”   秘书波比面不改色地转头对伽勒说:“这边走,请。”   他们前往一个隐蔽的实验室,里面关着几只小白鼠和兔子。实验员先取出药剂注射给小白鼠,伽勒就见小白鼠转眼间狂躁起来。实验员再把一只兔子放进白鼠笼,小白鼠主动冲上去对着兔子拳打脚踢,兔子的体型明明大了几倍不止,却在对手的进攻下节节败退、最后哀鸣一声倒在地上。   实验员又给一只兔子注射了药剂,兔子立即喷气、跺脚或在笼内绕圈。当它一脚踹上身边的铁丝网时,竟然将其打出一个窟窿来。   伽勒捻动着手指问道:“它在人类身上也有效果?”   秘书波比不答,只给他看了一段录像:   一个身高大约只有一米六左右的‘人’站在场地中央,头上戴着巨大的头盔,身上穿着一件铁桶似的硬甲,只有两条带着拳套的手臂从甲胄两侧伸出来,露出遒劲壮硕的肱二头肌。‘他’狂躁地对着前方不断发出犬吠声的金属机器挥动拳头,只一下就将对手砸得稀巴烂。   “怎么样?”波比点了暂停,对伽勒说,“也许我们试剂的效果不如美国队长的血清,但这样的成品我们能制造成千上万个。”   “试剂的效果能持续多久?”   “代谢所需的时间因人而异,目前我们筛选出的成品绝对是持续效果最长久的方案。”   “好吧,好吧……”伽勒心不在焉地盯着视频画面说,“我很满意,非常满意。你们将这些士兵空运到大都会要多久?”   他此刻已经完全遗忘了梦里动画片的事情,毕竟无论怎么看,揭穿这群道貌岸然的人体实验家的任务都更为首要。   “大都会……?”秘书波比蹙了下眉,“您的购买量是多少?”   “越多越好,你们有多少?我全买了。”   波比提醒他:“价格不便宜。”   伽勒看了眼价格单,发现每个个体的标价还不到一台二手蝙蝠车价格的万分之一,他立刻豪气地摆摆手说:“不要紧,我全都要。那些还没注射药剂以及注射了一半的实验体呢?我也要了,剩下这些处理工作由我的人来进行。”   “那太好了。”波比眉毛舒展开,“这样的话,我们就不用空运了。前几天老板从拍卖会上买了个能够单次使用的、由外星科技制造的远距离传送机,您只要支付定金,这台机器就可以算作是订单赠品,只要十分钟,您的士兵们就会出现在您想要让他们出现的任何地点。”   ——还挺先进。   伽勒琢磨着先把这堆倒霉蛋送到大都会,最好是厄里亚所在地附近,再营造出一种超级反派进攻的假象,这样既可以在编辑部那儿水水素材,又解救了被注射药剂的实验体。   唯一的问题在于,他以为这些超级士兵顶多就几十个。   结果秘书波比告诉他:“我们有7800个成品。”   伽勒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   “七千八百个。”波比重复说,“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注射的……老板说可以当做赠品送给您。”   伽勒瞳孔地震!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在一座人口数只有十多万的城市里,这家工厂究竟是怎么抓来七千多个人还没有被发现的。他们是洗劫了当地土著还是借用港口组织了一伙全球犯罪队伍?   他有点恍惚,愣了半天才说道:“数量出乎我意料,那总价格就有点高了。”   秘书带着点恳求地说:“可以打折,您都包了吧。”   伽勒几乎回不来神,过了半天才说道:“三折。”   “行。”秘书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远距离传送器仍然是赠品,您想什么时候启动都行。”   员工欢天喜地地去设置那台从外星流落到地球的远距离传送器去了。伽勒仍然感觉有哪里不对,扯住就要离开去和老板汇报喜讯的秘书波比说:“既然我下了订单,现在应该能让我亲眼看一眼你们培育的成品了吧。”   ……   一位双腿直立、有着雄壮肱二头肌、身高直逼两米的优秀士兵被带到伽勒面前。   它喷吐着鼻息,目光炯炯有神,下巴扬起似是不屑,爪尖锋利无比,尾巴在地面上狂躁地拍打着,腰间还别着把AK47。   ——这是一只典型的澳大利亚东部灰大袋鼠,种群数量以百万计,群居,成年时体重可达66公斤,直立身高可超过2米,奔跑速度能抵达每小时64公里,即便不注射血清,也能够在野外痛殴习惯城市安逸生活的恐怖直立猿。   更别说它还有热武器。   伽勒看着那把AK47,感觉自己大脑中浮现出了宇宙兴衰。   实验室工作人员很礼貌很恭敬地说:“因为您说送达时间越早越好,我们就在刚刚启动了那台传送仪器。第一批士兵已经在您的命令下出发了,共计3200只……人,剩下的还在排队中。您有什么其他安排吗?”   伽勒头脑中的宇宙发生了爆炸,从一个原始奇点演化出了世间万物。他冷静地问道:“秘书波比小姐对我说,除了7800个成品之外,还有许多没来得及注射药剂的试验体。你们老板将他们全部送给我了,所以具体数量是多少?”   工作人员反问他说:“您听说过一个澳大利亚的袋鼠笑话吗?”   伽勒:“什么?”   “你知道吗?我听说大都会作为美国最大最富裕的城市之一,总共有1100万人口,同时,仅澳大利亚就有5000万只袋鼠,如果袋鼠入侵大都会,那么每一个大都会人都要面对五只袋鼠。你不知道,你不在乎,你只关心你自己……哦不对,您还是在乎的,毕竟这些袋鼠是您派过去的。”   “……”   伽勒瞪着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露出小心翼翼的笑容,问他:“抱歉,我有哪里说错了?”   他没有说错也没有算错。   只是伽勒忽然很想立刻离开这颗星球。   **   “数不清的袋鼠正在像入侵纽约的外星人一样冲击大都会!!”   电视新闻台记者顶着狂风激动地说道,“大家能看见我身后就是事故最严重的地点,也即大都会的唐人街!几百个袋鼠袭击了一盆由中国老人饲养的吊兰,现在吊兰的叶片惨不忍睹!一个喝醉的年轻人冲上街头想要阻止袋鼠,但是他被袋鼠踹了一脚……上帝啊!他飞出去了!谁来管管这群袋鼠,它们训练有素,有些甚至全副武装——”   镜头给到一个身穿防弹背心、带着头盔的袋鼠。   亚洲超市里,厄里亚和老板娘以及其他员工坐在电视机前,所有人都显得惊恐又茫然,一个员工双手抱头痛苦地说道:“还不如来的是外星人呢!最起码我见过外星人!”   袋鼠们横冲直撞,在某种特殊的外力作用下陷入癫狂,无差别攻击进入视野的任何一种生物。它们犹如龙卷风摧毁停车场,打碎橱窗玻璃,踩扁空无一人的车辆,冲进蔬菜店大吃特吃,为身边出现的美丽母袋鼠展开街头搏斗……   当超市门外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时,老板娘发出比死了丈夫还要痛苦的呻吟:“我马上就要腌好的酸菜!!造孽哦,谁能帮我把这堆袋鼠从我家赶出去!”   这就是拥有双重身份的超级英雄的日常生活吗?   别人也是这样的?好像不太对吧!   厄里亚疲惫地揉捏了两下鼻梁。他弓着腰站起身,压低声音对身边的超市员工说:“我去一下卫生间,马上回来。”然后快步走向超市后门。   他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三枚黄灯戒,分别戴在左右手,又从随身携带的电脑包里掏出提灯——厄里亚习惯把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全都带在身上,这也是为了参加面试进行充分准备环节的一部分。   看,眼下它们果然派上了用场。   假如黄灯戒有灵魂,它们一定会深深记住,自己面对的第一个敌人是坏掉的门板,第二个敌人是蝙蝠车,第三个敌人则是一群发疯的澳大利亚东部灰大袋鼠。   塞尼斯托军团的黄黑色制服上有兜帽,很好地掩盖住了厄里亚的表情,他拎着提灯走到门外时已然换上整套装备,紧身衣和长靴勾勒出他的身体线条,斗篷则从身后笔直垂向地面,白昼朗朗,恐惧之光侵蚀了小巷中的阴影,不考虑他身后的背景和即将面对的对手的话,这一幕值得一个特写镜头。   厄里亚其实不是很会用黄灯戒,但他觉得命运之书只适合一对一的物理战斗,震慑效果也不一定对着袋鼠生效。综合来看,还是可以具现化武器的赛尼斯托戒指更胜一筹。   不过这种时候究竟要想象出什么样的进攻方式才更加有效?   他还记得军团首领赛尼斯托本人更喜欢用冷兵器。那个红皮肤的外星人在闯到厄里亚家门口时使用了一柄由灯戒黄光形成的长剑,在战斗中体现出了极高的剑术造诣。   然而冷兵器此刻必然不适用。   绿灯侠哈尔·乔丹也用他的绿灯戒具现化过一些怪东西。厄里亚使用冥灯马甲时,在哥谭旁观过他的战斗场面,哈尔·乔丹想象力尤为出众,击败对手的方式也千奇百怪,厄里亚原本打算稍微借鉴模仿一下,就浅浅拿灯戒制造一个《星球大战》里那种个头长达7.2公里的‘银河枪’就行了……   但当他尝试控制着黄灯戒展开攻击时,它内部的恐惧能量却没有按照他的想法来变化。   或者说,它直接捕捉到了厄里亚能力的本质。   ——厄里亚背后出现了一本巨大的、书脊比他两倍还高的半透明的命运之书。不过这本书没有起到它应该有的作用,反倒是从书内延伸出无数条锁链,如奔涌的浪潮一样起伏波动着向外面的袋鼠群冲去!   而且厄里亚注意到,每条锁链的前端,似乎还连接着一些奇怪的生物。 第二十八章 有人看过命运之主的漫画和动画吗?   或者不该叫生物。   连厄里亚本人都难以判断他的锁链尽头拴着一些什么东西。它们更像是长在上面的链条的延伸, 那些银白色的锁链末端不再紧紧缠绕在一起,而是变成了奇形怪状的线条状生物,这些生物凶狠地扑向在街头流窜的袋鼠们,都不用厄里亚控制就轻而易举地将对手打倒在地。   厄里亚避免去看旁边的袋鼠, 免得让这副本来就很魔幻的场景变得更加离谱。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战场中央, 发现率领着线条生物们大举反击的动物应该是一只‘狗’, 它就如同所有故事里的二维生物那样,只有在特定角度才能看到全貌, 否则就只是一条很容易被忽略的笔直的线。   不过它的画风和其他乱七八糟、看不出固定形象的线条生物不一样, 要明显精细很多。如果说其他线条生物活像是随机生成的抽象画, 这只线条狗就仿佛艺术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而且更重要的是——它长着三个脑袋,其中每个都毛发倒竖,长着尖牙利齿,看上去十分凶恶。   但它没有杀死任何一只袋鼠,只是用一些在三维生物看来非常怪异的动作将它们摔晕在地,然后就摇着尾巴冲回来蹲坐在厄里亚脚边, 吐着舌头等待着什么。   厄里亚犹疑地看着它。   线条三头犬等不到它想要的奖励, 逐渐变得失落起来。它绕着厄里亚转了两圈,喷着火焰的鼻子不停地嗅闻, 仿佛是要确认厄里亚仍然是它的主人,然后它确认了,并且因为主人反常的举动变得更加失落,没精打采地转过身重新走向战场。   厄里亚自始至终克制住没有伸手抚摸它——哪怕他看出来三头犬正期望他这么做。   主要是他实在不知道只有一根线的脊背到底有什么好摸的。人类喜欢抚摸毛绒绒热乎乎的小动物没错, 可是这条狗到底占了哪一点??   最终他只是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 等待这场混乱的战斗彻底结束。当中华街上再也见不到任何一只袋鼠时,他试着熄灭戒指上的光芒, 身后巨大的命运之书也跟着隐没。   在这个过程中,三头犬的三个脑袋争前恐后地凑过来,大概是想要蹭一蹭厄里亚的腿,然而厄里亚已经摘下了灯戒,它只好不甘不愿地和周围的投影一块消失不见了。   真奇怪。厄里亚心想。他从来没听说有哪个灯戒使用者能够具现出有自主行动能力的生物,刚才那只狗的特殊之处是源自命运之书还是它本身?   不过发现街头动乱平息之后,惊恐地躲藏在房间里的大都会市民也都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厄里亚担心被他们包围,立刻转身遁入小巷中,即便如此仍然有几个勇敢的家伙录下了他战斗的场景。   他回到超市中时,听见一个员工兴高采烈地举着手机说:“是黄灯侠——就是上次在跨河大桥上和超人一块救人的超级英雄!天啊,幸亏他今天来到了中华街,说不定他就住在这附近呢?我刚才要是能和他合个影就好了!”   超市老板娘则推着老花镜催促旁边的年轻小孩说:“快点帮我查查,损失的财务要找什么部门才能报销?就算超级英雄打败了袋鼠,我的酸菜就像我死掉的老公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   厄里亚的耳朵被各种语言轰炸着。   他忽然发觉,这样混乱的生活可能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或者永远也不会结束,因为超人很快就给他打过来一个电话:“厄里亚?我可以这么称呼你么?我听新闻说你出现在了中华街,很感谢你能帮忙控制事态,不过这里还有点剩余的工作,或许你也愿意帮忙。地点在舒斯特竞技场附近,我们发现了那个将袋鼠投放过来的传送门。”   **   澳大利亚奇迹工厂的负责人、秘书以及员工们不出意外地被逮捕了。   毫无疑问是虐待动物罪。   就算袋鼠数量比人多,让它们上战场也是不人道的。专业人士商议过后,认为这些可怜的袋鼠不应该被处理掉,而是将在代谢掉体内的特殊药剂、确认无害后被送归本土。灰袋鼠没有固定的繁殖季节,如果检测和处理手续的时间稍微长一点,等到它们被送回去时、种群数量说不定比来时还多,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澳大利亚人会高兴的,大概。   但奇迹工厂的负责人布莱恩·林奇一点都不高兴。他坐在审讯室中满头冷汗,向来精明的双眼中溢满了惊慌:“这是个阴谋!我从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你没想过什么?”警察问,“没想过自己的袋鼠打不过超人和那个新出现的超级英雄吗?也是,我们听说你认为自己的药剂和美国队长的血清有一拼。”   审讯室门外传来窃笑。   最近这条国际笑话已经光速被各国媒体轮流报道一遍,热门到只要在公共场合说出‘袋鼠’就会有人仰头爆笑出声的程度,有一些澳大利亚爱国人士认为布莱恩·林奇是个耻辱,因为他在违法犯罪事业上显而易见的失败,能力远不如大洋彼岸那些想象力丰富的美国人,但他们也承认这让林奇弄出来的损失变得没那么严重了,所以还是有好的方面。   林奇听见那些嘲笑他的声音,他额头上的汗水更多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   他‘我’了半天,似乎想要辩解,又出于种种原因按捺下来,只有嘴唇不断嗫嚅着,显得有点不甘心。   林奇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是在一开始,这斥巨资才建立起的实验室的确是为了制造超级士兵准备的。他精心搜罗各国人才、组建科研团队、花大价钱购买武器……也的确是向业界前辈们学习,想要在同类身上研究一些见不得光的内容。   然后,情况好像忽然有一天就不对劲起来了。   林奇依稀记得,大约是一两年前吧,有个从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毕业的生物学家冲进他的办公室,激动地对他喊道:“我们有了重大突破!”   林奇原本有些怀疑,因为按照他的设想,至少需要几年时间他们才有可能成功复刻和普及一个在数十年前由美国人制造的奇迹,而当时他们的实验室才刚成立不久。他怀着‘你们要是胆敢愚弄我,我就将你们尸体拿去喂鳄鱼’的心情,跟随着生物学家前往前往他们的实验室,亲眼看到了所谓的‘突破’。   那是一只袋鼠。   那当然是一只袋鼠。   袋鼠在本该保持卫生的实验室里悠闲地啃着盆栽,自行车坐垫似的三角头不断咀嚼蠕动。林奇看着这一幕,感到一阵强烈的恍惚,生物学家亢奋的声音过了很久才传入他的大脑:   “老板,我们之前想错了,超级士兵为什么非得是人类呢?这座城市只有十万人,少了一万个就显眼得不得了。可是在野外有多少只袋鼠,您想过吗?还有那些会在你早晚路过时扑上来的鳄鱼,会在你沿着海岸线散步时撕咬过来的鲨鱼……没人在意它们究竟是生活在海水中,还是被我们养在鱼缸里,而要是论单体攻击力,它们可比人类高多了,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转换思路,试试制造超级袋鼠或者超级鲨鱼呢?”   林奇被气笑了,当即想要反驳他。   可是他又一次感觉到了恍惚。   袋鼠在他面前散步,粗壮有力的尾巴甩来甩去,脊背的毛发像蒲公英一样茂盛。有个声音在林奇耳边说:你的属下是对的,袋鼠……它比人类强壮得多,也便于利用得多……   面前的袋鼠好奇地转过头看着他,看着这个体表没毛、直立行走的怪异猴子,看着他满头汗水,双眼发红,一副陷入了极端痛苦的神色;他旁边的生物学家脸上也冒出了狰狞的青筋,却带着平和的、出神的微笑。过了几秒钟,也可能过了几个世纪,林奇对这只袋鼠怦然心动,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它更可爱的动物了。   他说道:“好主意,我们就这么干。”   后来林奇对科研团队表达了高度赞赏,没有人提出异议,情况就这么悄无声息、毫无征兆地脱离了原始轨道。值得一提的是,为了防备动物保护组织,他们从未在袋鼠身上进行过任何惨无人道的实验——哪怕此前这群疯子从未因为害怕警察而放弃犯罪。   现在。   林奇浑身冷汗地想。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我周围的人怎么会看着我做出这种事而不加以阻止?   就算他们全部都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控制住了,那么那些客户和买家呢?   这群人也跟着疯了吗?   然而在警察和法官面前,他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若是承认自己想要对人类下手,固然可以引出幕后黑手,却会使他的罪名更加严重。   突如其来的清醒和未知的强大敌人给布莱恩·林奇施加了莫大的恐惧。他坐立难安,惊慌失措,脑子里冒出的猜测一个比一个夸张,均令他战战兢兢,难以控制自己。   他哆嗦着嘴唇心想: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   对了!买家!   林奇眼睛一亮,对警方说道:“我有个买家!我怀疑他和九头蛇有关系!”   负责审讯他的警察愣住。   林奇回想着伽勒的言行,愈发觉得有道理:“他是个美国人,从我这购买袋鼠是为了对抗超级英雄,最重要的是,他说他从小的梦想是‘把一排美国队长摆在自己家里展览’!除了九头蛇,谁还能说出这种话?”   警察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   她与同伴对视一眼,说道:“工作暂停,你们去通知管事的人过来一趟。”   **   伽勒透过传送门,听到他父亲的声音从地球另一端传来。   “对面是澳大利亚……?”   “没错,澳大利亚北领地一座小城市,坐落着该国家最重要的军事基地之一。”   “袋鼠呢?”   “还不清楚。大都会有一些时刻做好准备的医生,但我们缺少训练有素的兽医……可能要再过一到两天,人们才会知道这些小动物能否回归它们应有的生活。”   厄里亚说:“我不认为这里有什么我能……”   他说到一半忽然停下来转过头,锐利的目光穿过传送门刺向伽勒所在的位置,与此同时,他拿着提灯的手垂了下来——这盏灯比今天早上他出门时黯淡了许多倍,让人怀疑它下一秒就要熄灭了——外表迅速发生变化,五官隐没,另一只手上则浮现出命运之书:   “我听见了命运的回声。”   这句话厄里亚是下意识说出来的。他说完,旁边见到冥灯现身特意飞远了一点的超人顿了顿,忍不住好奇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厄里亚也不知道。   不过他能感觉到,一条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隐秘的线正从传送门的另一端飞快地钻进命运之书,有点像是对已发生的事件的收录,又仿佛是对一段已经被验证的预言结果的记录。   厄里亚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伽勒。尽管今天不是星期一,距离便宜儿子跟他去学校报到还剩下两天,但他最近唯一一次正经使用命运之书就是安排伽勒,实在难以将思维发散到其他方向。   冥灯一言不发地抬起脚跨过传送门。   “等一下!”超人想要阻拦他,就在这时,一个小型‘炮弹’忽然掠过厄里亚身边,闷头撞向他身后的超人!   超人没有闪避。他后面是大都会体育场,如果能凭借身体接下‘攻击’的话,要比事后修整建筑简单得多。结果‘炮弹’身上柔软的人类触感让他‘咦’了一声,低下头认真看了一眼才发现——   啊,是厄里亚和冥灯家的崽子。   “你的头怎么样?”超人有点担心地问。   他刚才没来得及调整肌肉强度。   但不等伽勒回答,冥灯的攻击紧随而至!他从传送门旁边敏捷地一百八十度转过身,一手勒住伽勒的衣领,另一只手用长杖抵住伽勒的后腰,用命运之书语说:   “你什么时候能干点不让我头疼的事?”   之前厄里亚还想过是哪位超级反派突发奇想,能干出用袋鼠物种入侵大都会的行径来。   见到伽勒的一刻他差点没绷住表情:   这小子到底怎么想的??   非要在大庭广众下挨揍不可吗?   他都能体会到超人正有点惊讶地远远观望着这一幕,维持着待出手还没有出手的姿态。厄里亚飞快转动着大脑、本能地思考该如何应对,就见伽勒艰难而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他。   厄里亚诧异地发现,有那么一会这孩子的眼圈和鼻尖都红彤彤的,在阳光下显得颜色更深。但没过几秒钟,他脸上的淡红色褪去,又变得从容——或者至少看上去从容起来,也小声用命运之书语回答:   “你什么时候能站在我这边一次呢,爸爸?”   然后他闭上眼睛,在厄里亚震慑技能的余韵下晕了过去。   **   “丹尼尔!丹尼尔!!”   伽勒在自己的梦境中大声呼唤着梦境之主的名字,“我知道你在这!出来见我!”   他暴怒地靠着大喊大叫发泄了许久之后,纯白的梦境之主才在他面前显出身形。   ‘可怜的孩子。’   虽然他没这么说出口,但伽勒觉得自己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类似的情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伽勒气得指尖都在发抖,气得想要醒过来和厄里亚大吵一架,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须搞清楚这一切,“‘已被书写的故事注定会发生’,却只应该发生在平行宇宙!!那个愚蠢的动画……那些袋鼠,它们本来不应该出现在大都会!有人篡改了命运,是他做的?!是‘命运’做的吗!!”   这里的‘命运’是个人称代词,指的是厄里亚。   “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却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命运愚弄戏耍!”   “这世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父亲?!!”   然而梦境之主只是站在那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他说道:“那不是他的本意,你应该明白。”   “啊。”伽勒露出冷笑,“我再也不敢说自己明白他布置的任何安排了。命运之主全知全能,任何人都不过是他为了达成目的所牺牲的小卒。”   梦境之主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他会想安慰你的……如果他在这里,如果他有能力否认你的说法,他会去做的……”   伽勒说:“我不相信。”   “那就继续看下去。”梦境之主说,“你已经窃取了‘命运’的一角,能见到无数平行宇宙【改编作品】的发展。假若你对其中之一感到满意,不妨对你的父亲讲讲。”   “我不会再那么做了。”伽勒冷淡地说,“他是他,我是我,我有我自己想要证明的东西。你要真的同情我,就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成为他的养子。”   梦境之主没有回答。   他的身影逐渐在黑暗中变淡,直至消失。   伽勒咬紧牙关。愤怒和委屈在他胸膛中燃起滔天烈焰,他又平静了许久才走到熟悉的扑克牌前,随手拿起漂浮着的、代表【评价】的红心牌。   无所谓。   他告诉自己。   反正事情也不会更糟了。   一台连接着高维度网络的电脑突兀地出现在了他面前,屏幕中央的网页上有一行文字:   【有人看过命运之主的漫画和动画吗?来讨论讨论剧情。】 第二十九章 那不是他   【标题:有人看过命运之主的漫画和动画吗?来讨论讨论剧情。   内容:如题, 就是那个最近新出的美漫,我漫画动画都还没来得及看,感觉大家交流得挺热烈的,想知道究竟哪个比较好看?入坑的话先看动画还是先看漫画比较好?】   【David Thor:   谢邀, 感觉这个问题下面网友会打起来……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我个人更推荐漫画, 因为首先, 漫画是面向成人的,所以剧情更讲逻辑, 内容也更有深度。其次通过目前刊登的短短几卷内容, 我们已经能够大致了解编剧想要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也能看出来他在一些细节处挖的坑。如果这些坑能在后期填好,不说成为神作,起码能算近年以来难得在及格线上的作品之一。   下面我将举一些例子来证明我的观点,注意,有剧透。   在漫画的第一卷 中,我们能大致了解到现任命运之主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是个什么样的人。   ‘传闻于宇宙诞生之际,命运、死亡、梦、毁灭、欲望、绝望和喜悦便出现在了这世上。他们是强大的自然力量的拟人化身, 被统称为无尽家族。其中‘命运’是第一位也是最年长的无尽家族成员, 他随着宇宙的形成而出生,并注定随着宇宙的毁灭而消亡。’   (注:引号中内容引用自《命运之主》漫画)   你要想熟悉厄里亚·埃斯波西托这个角色, 前提条件是理解漫画里‘无尽家族’的概念。在隔壁讲梦境之主的《睡魔》刊里,命运的兄弟‘毁灭’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无尽家族只是一种概念,是思想, 是波函数。我们是重复的主题, 是黑暗的回声,仅此而已……甚至就连我们的存在也是短暂的、有限度的。我们没有人能够比这个版本的宇宙活得更久。”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 无尽家族成员就是一群概念化的存在,平时很牛逼,上知天文地理,眼望文明兴衰,关键时刻又受到各种限制,这不能干那也不能干,等到宇宙重启,他们也跟着Over,因此《命运之主》第一卷 漫画的小标题才是‘命运的囚徒’。   又有一种说法是,当你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主角厄里亚能够通过命运之书掌握千万平行宇宙的命运时,他也就失去了选择的自由。   这种受限感不单是通过锁链元素来体现的。   我注意到很多读者看漫画时除了夸奖画面与剧情之外,讨论得最多的是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明明有着强大的力量,能做的事却极其有限,很多时候动手甚至要借助黄灯戒,结果灯戒又因为命运之书的限制无法使用太长时间,展现出的阅读体验就有点憋屈,和他在超人刊第一次登场时那种游刃有余的感觉不相符。   比如《命运之主》第一卷 开头,他和养女奥菲莉娅在疑似数百年前相遇这一幕。很多人关注点都在奥菲莉娅身上,因为主角厄里亚只出现了一个剪影。但即便是这个剪影,我认为也能从中看出很多东西:他很匆忙,很紧张,都没来得及打探奥菲莉娅的姓名和身份,上来就说“来不及了,你必须和我走”。   他要去做什么?什么事情来不及了?   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因为命运之主提前预知到要和奥菲莉娅相遇,于是出现在那守株待兔。   不过这和漫画后面给出的设定是冲突的,即厄里亚非必要情况下不会使用命运之书。   每当他翻开那本书,既安排了别人也安排了自己,就连养子伽勒·埃斯波西托控制着士兵入侵哥谭、差点在他眼皮底下杀死奥菲莉娅,和他差点被伽勒麾下精通暗杀的变种人捅个对穿的时候,他都没有打开那本书多看一眼。   养子有段独白说‘他预料到了这种结果’:正因为厄里亚不轻易翻书,他才能尽情搞事。   有读者猜测,很久以前厄里亚通过‘大声朗读命运之书内容’的方式使自己成为了故事的参与者,这让他失去了命运之主的部分权柄,伽勒则趁机上位,获取了打破第四面墙与读者对话的能力。   然而这又引申出了新的问题:厄里亚为什么要在明知风险的情况下大声朗读命运之书?他身为曾经全知全能的命运之主,看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才不得不铤而走险,让自己成为故事的组成部分?他究竟在地球谋划些什么?又为什么是大都会?他的计划安排和其他超级英雄有关吗?   厄里亚的独白并不多(还不如他养子的废话多),当我们站在上帝视角看漫画时,怎么保证我们看到的不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从堂堂命运之主变成大都会的一个普通人,难道真是这么简单的事?   我认为上述问题中有相当多可以展开的地方。   除此之外,他的态度也验证了养子伽勒独白中的一些观点:命运之主是个冷漠而不近人情的旁观者,是个沉默寡言的战士。哪怕奥菲莉娅即将死在厄里亚面前,他都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但当他从命运之书中获知‘这对未来有益’时,又第一时间将伽勒一顿暴揍,把小姑娘从她便宜哥哥那救下来。   然而同时,他也在逐渐找回自己的人类温度。他会给奥菲莉娅带吃的回家,找不到伽勒的时候会去给学校老师打电话(看到他打电话的时候我真的出戏),还会问街上路人如何找到一份工作并用魔法伪造自己的简历(漫画里简历上写的特长:全知全能,笑死)。   他甚至考虑为了安抚奥菲莉娅养一条狗(我女朋友说这点简直太可爱了)。   综上所述,我认为他正在学习如何做一个人类,做一个合格的父亲,这说不定是漫画前期的主线之一。   再说个题外话,第一次面对面就把养子打到吐血的老父亲,你们想到了谁?(滑稽)哥谭这座城市大概真的有点父慈子孝的传统气场。   然后讲讲伽勒·埃斯波西托这个角色,漫画很多读者不喜欢他,我个人觉得这是个反派角色的基础吧,高端的反派往往能获得一大票粉丝的偏爱,伽勒人物塑造太少,还不到这个程度,烦他也是正常的。   这就不得不再提一下隔壁蝙蝠侠刊的热门角色红头罩,也就是杰森·陶德了。目前来看,伽勒不讨人喜欢的地方在于,他看上去没有杰森那么惨,但又比杰森更叛逆。第一卷 他炸了大都会,让国际帮闯进哥谭市,绑架他妹妹而且真的要下杀手还差点成功了,在老父的铁拳下重伤逃跑后,第一反应不是反思过错,而是继续搞事,还搭上九头蛇要占领大都会中华街。   说实话,命运之主没把这儿子打死我觉得是他脾气太好了(从这个角度看命运之主绝对有人性,不然伽勒早没了)。   读者讨厌他非常正常,而且当前看要是后面剧情不展开背景故事的话,伽勒就会是蝙蝠少女(芭芭拉·戈登)她弟弟小詹姆斯·戈登那种天生反社会的三流反派,至于伽勒的妹妹奥菲莉娅呢?则极有可能会成为厄里亚的罗宾(狗头)。当一种商业模式被证明足够受欢迎的时候,最保守可靠的发展方案就是持续性地复制它。   但话又说回来,伽勒和他爸之间矛盾的产生原因是一点没讲,俩人上来就跟仇敌似的互相想要对方性命,后面会不会有个大的还真不好说。   总而言之,现在剧情才开了个头,没填的坑实在太多了,目前出版的这两卷非常稳,入坑不亏。然而众所周知美漫有虎头蛇尾的传统……要是后面伏笔收不回来,那就当我没说,谢谢。   4.4k推荐 159评论 20转发】   【Humanity:   我也推荐漫画!!不为别的,看看画师是谁你就知道怎么选了!   这封面上被锁链缠住的命运之主,我prprprpr   这和小狗对峙的黄灯厄里亚,我prprprpr   这身穿常服满脸不耐烦的普通人厄里亚,我prprprpr   这战损的厄里亚,我prprprpr   这被老父揍得鼻青脸肿的小狗伽勒,我prprprpr   这灰头土脸即使昏迷了也像睡美人一样的奥菲莉娅,我prprprpr   这来客串的蝙蝠侠和哈尔,我prprprpr   什么?你问我剧情?还没来得及看,目前刚舔到超人,剧情过两天再说。   1k推荐 18评论 18转发】   【AFgan:   我反对!!我实名反对上面两个高赞!   题主求你了来看看动画吧!你在漫画中得不到的答案动画都有解答!!子供向动画是最好的,不接受反驳!   漫画里为什么厄里亚冷漠无情沉默寡言?   动画第一集 就讲了!因为他说不好英语,还社交障碍!   为什么厄里亚不常翻开命运之书?你觉得他在担心打开书、卷进既定未来的风险吗?   不!动画告诉我,是因为他念咒语和长难句会结巴!   堂堂命运之主为什么会变成普通人?   因为他无尽家族的弟弟妹妹觉得他需要社会历练,所以连夜替大哥收拾包袱把他打发到了地球!   厄里亚和养子的关系为什么差劲?   因为老父亲永远记不住伽勒喜欢的薯片口味!   奥菲莉娅为什么被带到现代?   因为这里有魔法学校(不是)!   来看动画吧家人们!在这里你会看到漫画中你死我活的兄妹用枕头互殴!   来看动画吧家人们!在这里你会看到社交恐惧患者为了求职大战袋鼠!   来看动画吧家人们!这里的命运之主又甜又暴躁!这里的反派做得最过分的事是纵容袋鼠在大都会到处拉屎!   别管那个一看就塞满了刀片的漫画了,都来看看我们治愈向纯糖动画片吧!!   3k推荐 120评论 30转发】   ……   伽勒在梦境中合上电脑闭紧双眼。   事情已经很清晰了。   漫画里,厄里亚更冷酷、更强势,为了达成某个只有命运之主才知晓的目标能够牺牲一切。但故事里的伽勒也更残忍,甚至可以说缺乏人性:他在哥谭掀起战火,若是没有厄里亚阻止的话差点动手杀死妹妹,又令手下袭击厄里亚而且几乎能算是成功了——那柄反射着月光的利刃刺进漫画厄里亚的胸膛,带起一捧血雾。   这一片段发生在第二卷 ,伽勒没看过。他被评论区的截图和描述刺得双眼疼痛,难以忍受地移开视线。   ……那不该是他。   那绝不是他。   可动画的伽勒也不是他。   伽勒这才隐约明白为什么梦境之主在与他的第一次见面时说:   “——只有你生活的地方才是真实。”   对普通人来说,什么漫画还是动画都不过是基于现实的改编罢了,他们脚踏实地经历和感受的,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但对命运之主而言却不是这么回事。伽勒很确定,厄里亚必然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在也许连超级英雄们都没有诞生的时刻,提前看过他们所经历的命运线。因为对曾经那个尚未成为故事主人公的命运之主来说,这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寻常且简单。   而且厄里亚不单看了。   他还有意将两段属于不同平行宇宙的未来‘嫁接’到了一起。   否则为什么澳大利亚的奇迹工厂会制造超级袋鼠?为什么从老板到员工再到买家,没有任何人发现这违背常识的一幕?为什么他们敢于犯法却不愿伤害实验动物?为什么伽勒到最后一刻才想起来追问他要购买的是什么东西?   难道这些人全都是笨蛋白痴不成?   不是。   从来不是。   他们没有活在一个漏洞百出的动画片里,他们活在现实。   是命运要他们犯下愚行,于是这荒诞的未来就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   所以令伽勒痛苦的地方在于,他的父亲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亲手造就这一切,而且早就知道伽勒会一脚踏进陷阱。   他知道伽勒没有那么坏、起码没有漫画里那么坏。   他知道伽勒会在奇迹工厂买一堆‘超级士兵’——那时伽勒脑子里想的还是自己能做点好事,去帮帮这些可怜人。   他也知道结果是什么……结果就是他的儿子,在所有现实中活着的人眼里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然后他在伽勒面前说道:“你什么时候能干点不让我头疼的事?”   ……   伽勒看着梦境中的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呆,又低下头重新打开电脑。   第一个答主的话在他心中回响:   【当你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厄里亚能够通过命运之书掌握千万平行宇宙的命运时,他也就失去了选择的自由。】   【我们是重复的主题,是黑暗的回声,仅此而已。】   “所以,爸爸。”他低声向那个不在他眼前的身影询问,“你究竟是为了追求自由,还是早就失去了它?”   没有人回答。   只有伽勒一个人坐在黑暗中,看着漫画里他与受了伤的厄里亚站在画面两端对峙,背景是宛如地狱般的乱象。   他的眼圈和鼻尖又有点泛红了。   **   厄里亚将昏睡不醒的伽勒提回家里,心情居然还不错。   他有了一个简单的工作,可以给家里改善伙食,手头的待办事项少了一半,暂时只要下星期一去学校见黑霹雳、之后再去找绿灯侠就可以了。   此后他一周七天,只有两天需要上班,剩下五天想干什么都行。   ——很难说他故意找了个周末上工的收银员工作是不是出于这个目的。   毕竟以前只要连续工作超过四天,厄里亚就觉得有人要了他的命。   奥菲莉娅对伽勒的回归表达了不屑。她趁厄里亚不注意踹了他两脚,又在厄里亚看过来时老实说道:“我会去上学的,爸爸……但我可能,呃,需要适应一下。”   厄里亚惊奇地看了她一眼,思索片刻后回答说:“可以,周一你先和我一起去参观伽勒的学校。对了,还有件事——你想不想学习第二种语言?”   奥菲莉娅反应很快:“是爸爸你和伽勒用过的那种?”   “没错。”厄里亚说,“我的英语……啧。”他一想到英语就烦,干脆略过不提,“你要是能学会命运之书语,我们交流会更方便点。”   而且他怀疑,伽勒之所以能对震慑技能产生抗体,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这回奥菲莉娅的语气比说她愿意上学时真诚和积极多了:“谢谢,我想学!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她不等厄里亚回答,激动地加快语速,“对了爸爸,今天我们能学至少十个单词吗?还有爸爸,我需要管你叫老师吗?爸爸……咦您要去哪?您等等我?”   厄里亚快步冲向自己的房间,并把不是在昏迷就是在活蹦乱跳的两个孩子全都锁在了门外。   “早晚有一天我要去买个免打扰的牌子挂在外头。”他边自言自语边走向床边躺了下来。   然后厄里亚舒展身体看向窗外。时间飞快流逝,而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宁静。又过了一会儿,厄里亚看着天花板深思地说:“‘对现在和将来的生活而言,我们所走的最小的一步路都是有意义的。’”   哪怕身在其中的人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一只毛绒绒的、山一般的庞然大物,就在这时如饿犬扑食似地撞进了他怀里。   是有着三种经典花色,头和脚比其他同类大了一圈的巨型伯恩山犬。 第三十章 21世纪医学奇迹   大型犬永远对它们拥有的体型毫无逼数。   厄里亚被它一撞, 毫不夸张的说,感觉像是被超人迎面拍了一巴掌,拍完之后对方还站在那满面笑容地Say "Hi"。他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和狗头迎面直撞的胸口,再抓着狗的两条前腿把身上的大号毛毯揭下来, 皱着眉打量起来:   这玩意是从哪冒出来的?   他刚才虽然神游物外, 但身体素质摆在这里, 眼球自发地捕捉到了伯恩山犬的运动轨迹。   要是他没看错的话,这只站起来几乎有一个成年人高的伯恩山犬分明是从天花板‘里’跳出来的。那副画面现在回想一下, 就仿佛有人将一张纸上的画给拼成了三维, 带着点难以捉摸的奇幻感。   至于厄里亚面前这只狗, 则完全没有它刚才差点谋杀人类的自觉。它挺胸抬头蹲坐在厄里亚身上,两只漆黑的硕大耳朵垂在两侧,黑黝黝的眼睛热忱地望着他,脸颊两侧的黄色绒毛向上撇、露出天真无辜的笑脸,胸前的白毛则像个毛绒围巾似的炸开,差点糊在厄里亚脸上。   原本不是那么炎热的夏天因为这突然出现的保暖装置而多了几分燥意。   厄里亚终于想起来,他穿越前也养过一只差不多的狗。当然啦, 在人口密度高的大城市里养狗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当初厄里亚的精力有一半耗在和人斗智斗勇上,剩下的一半则花在和狗斗智斗勇上,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两者的精神内耗方式其实没什么区别。   不过他确实是个狗派。   当一个人类对自己和同类之间的社交能力没什么信心时,难免将情感寄托在其他方面。厄里亚从来不会主动去和路上的陌生人打招呼(有很多大都会人会这么干),却偶尔会和路上的陌生狗交流, 至于他为什么家里有狗还要去和外面的狗聊天, 可能是因为家花注定没有野花香吧。   所以尽管这只伯恩山犬出现得莫名其妙,厄里亚还是没忍住在它背后的毛上撸了两把。   然后惊悚的事情就发生了。   这狗张开嘴, 口吐人言,用命运之书语声音浑厚地说:“看,我就说老大最喜欢的人是我。”   不等厄里亚反应过来,又有一个略显不同的声音用质疑的口吻问:“凭什么?老大摸到你是因为你今天被分配到的颜色恰好是黑色,而黑色又是伯恩山犬身上占比最大的颜色。如果我们变成了一只比格,情况可能就大不相同了。鲍勃,你怎么看?”   第三个声音从伯恩山犬喉咙间挤出来,而在这短短片刻功夫,它已经换了三种表情,看上去就像个自己和自己说话的多重人格患者——如果狗也有精神病的话:   “我没什么想法。”   它显得恹恹的,兴致不高。   厄里亚心中生出了一个不妙的联想。   他想起了使用黄灯戒时出现的三头犬。   谨慎起见,他将放在大狗背上的手收了回来,再将自己的腿从狗屁股底下抽走,然后很严肃地问:“你是谁?”   伯恩山犬大惊失色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它的黑眼睛里盈满了泪水:“老大,你怎么会不认识我了呢?我是你从小看到大的鲍勃一号啊。当然,还有鲍勃二号和鲍勃三号,毕竟我总共有三个脑袋。”   它凑上来想用脑袋拱厄里亚的胸口,厄里亚艰难地往后避了避,发现避不开之后将手把对方热乎乎的大脑袋从身前推开,冷漠地说:“这招对我不管用。”   狗显得更加惊讶:“怎么会??鲍勃,鲍勃!你们快看老大变了!以前咱们一哭他就心软的!”   厄里亚:“……”   厄里亚说:“最近有人在我面前用过太多次了。”   这都是奥菲莉娅的功劳。   伯恩山犬那张天使般的面孔上闪过一丝杀气:“是谁?我去做掉它。”   之所以用‘它’,是因为它以为厄里亚又看上了外面的哪只狗。   厄里亚不答。他站起身看看狗又看看墙壁,问道:“你能再回去么?”   其中一个狗头刚想说能,另外两个狗头阻止了它。鲍勃二号小心地问:“您有什么事需要交给我们去做吗?愿为您效犬马之劳,老大。”   厄里亚说:“我需要你们为我减轻一点经济负担。”   通常情况下,有个稳定的居住环境,有钱又有空闲的话,养个小动物是个不错的解压方式。但厄里亚除了第一条符合之外,和剩下两条要求根本不搭边,而且养狗还需要执照,虽然办狗证不贵,厄里亚却难以向别人解释这只狗怎么凭空冒出来的,更别提后续的养狗支出了。   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养两个孩子已经足够令他焦头烂额了,即便再怎么认为狗比人可爱,目前混乱的家庭也容不下另一个光吃饭不挣钱的生物。   而他面前不知怎么拥有了身体的三头犬比普通狗还要聪明一点。它看出厄里亚的拒绝后显得有些惊慌,三个脑袋或者说人格……狗格用自己的方式嘀嘀咕咕交流了一阵之后,忽然间一屁股在厄里亚面前坐了下来。   就当厄里亚想要开口时,伯恩山犬把耳朵背在脑后,45度角抬起头,将眼睛睁到最大,喉咙里挤出一声介于呜咽和哼哼唧唧之间的声音:“嗷呜。”   厄里亚:“……”   老实说,小狗做这种动作才比较打动人心,大狗……好吧,大狗也有大狗的独特之处。   见他没有动作,伯恩山犬在地上打了个滚露出肚皮,曲起山竹似的爪子一边甩尾巴扭动一边继续叫:“嗷嗷呜呜。”   厄里亚露出了近似于牙疼的表情,单手握成拳头像在忍耐着什么。伯恩山犬见此干脆使出绝招,在露出肚皮的情况下用头去蹭厄里亚的小腿,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终于,厄里亚单膝跪下来,挠着它的胸毛很恼火地问:“你掉毛吗?”   “还行,老大!”鲍勃高兴地说,“我会尽量少掉点的。”   ……   于是家里多了一只狗。   或者说厄里亚被‘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的狗找上门来了。   厄里亚向它询问了一些户口问题,诸如‘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之类的,狗大大方方地回答说它叫鲍勃,这个名字是厄里亚给它取的,它虽然长着三个脑袋却不是传说中的地狱三头犬,有点源自命运之书的超能力但不多,需要吃东西但也吃得不多(这点存疑),优点是对厄里亚忠心耿耿,可以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替他保护奥菲莉娅或伽勒,最后,它来自生命研讨会。   生命研讨会。   自穿越以来,这个被厄里亚穿越前遇见的籍籍无名、疑似诈骗团伙的公司提到的名字再度出现在了他面前,要不是他始终怀疑生命研讨会和命运之书、以及他的穿越之间有所联系,他都未必能在发生这么多事以后记得这个名号。   静默良久之后,厄里亚问鲍勃:“生命研讨会到底是什么?”   蹲在他脚边笑得傻乎乎的三头犬再怎么聪明也是一只狗。三个臭皮匠到底顶不上诸葛亮,鲍勃没有察觉到厄里亚问话时空气中回荡着的、让人心中生寒的危险氛围。它还以为只要厄里亚不在第一时间将它赶出去,危机就结束了呢,因此听到问话后心不在焉地回答说:   “是‘分岔路花园’。”   “分岔路花园?”   “对啊。”鲍勃趴下来,把头放在厄里亚脚上打了个哈欠,它有点困了,“分岔路花园就是生命研讨会,生命研讨会就在分岔路花园……大家都是这么说的。那花园是你以前住的地方,里面有个巨大的迷宫,迷宫内又有数不清的岔路,在其中行走的人会被迫做出无数选择,而每一个选择都决定了他的未来。不过最近你不经常回到那条迷宫了,老大,我听其他人说,是因为你不喜欢它。不喜欢的话为什么不拆掉呢?我们都会帮忙……呼……呼……”   它睡着了。   厄里亚的房间里多了个大号生物电自热摇粒绒毛毯。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鲍勃吵闹,可能是因为它实际上并不喜欢讲人话,被逼急了更多是说‘汪汪汪’而不是‘他妈的’。   “我是只狗啊。”鲍勃面对厄里亚的疑问时回答说,“说外语对我来说很困难,最好能不说就不说,您明白吗?”   ……厄里亚明白得很。   当天晚上时间紧张,来不及出门捡狗窝,他拆了个沙发垫拿进屋给鲍勃当临时居所,人和狗都暂时凑活一下。第二天是周末,厄里亚要去中华街的亚洲超市上班,早上起床时他发现伽勒还没醒,就匆匆给奥菲莉娅介绍了一下新的家庭成员。   奥菲莉娅警惕地看着鲍勃。   鲍勃则无视了她,挺着胸前的白围巾热情地凑到厄里亚身边,给正在准备早餐人类打下手——特指每当厄里亚切菜切到最后、剩下任何厨余垃圾的时候,他就将它们直接扔到鲍勃的嘴里。伯恩山犬对此来者不拒,而且一接一个准,每次跳起来时耷拉在头两侧的耳朵都扇动一下,人和狗配合默契得不行。   奥菲莉娅默默旁观了好一会,在心中得出结论:和伽勒那傻子不同,这是个劲敌。   但当厄里亚说他把这只狗带到家里是为了缓解奥菲莉娅上学压力的时候,小姑娘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我最喜欢狗了,爸爸。”   家里真正喜欢狗的成年人对他们之间良好的相处表达了欣慰之情,紧接着就出门上班去了。出门前鲍勃熟练地贡献出了自己的大脑门让厄里亚摸摸,奥菲莉娅忙着洗碗,竟然没能抢到前排。   可恶!好阴险的狗!   厄里亚走后,房子里萦绕着一股紧张的气息。奥菲莉娅看着四处徘徊嗅闻、疑似爸爸收养的第三个孩子的狗,认为事情不能再这样任由其发展了。   她需要一个人类盟友。   家中的弱势群体应当联合起来。这是最糟糕的情况——爸爸明显更喜欢狗。   她悄无声息地溜进了伽勒的房间。男孩还在床上昏睡,胸口均匀地起伏着,表情是一种超然的平静,一时间显得竟然有点乖巧。他身上披着一条薄毯,是昨天晚上厄里亚将他带回家时顺手搭在他身上的。   奥菲莉娅看了他一会,走上前拿起薄毯扇伽勒的头:“该起床了!伽勒!爸爸已经上班去了!”   伽勒呼吸平稳,一动不动。   奥菲莉娅像是要放弃了。她转过身,拧开门把手前陡然开口说:“爸爸又收养了一个孩子。”   伽勒猛然间睁开眼睛坐了起来!21世纪的医学奇迹撑着床怒道:“他怎么又……哦,等等,没这回事,你在骗我。”   “我没骗你,你才是骗人精。”奥菲莉娅说,“你没听见客厅里的动静吗?”   “那不是爸爸?”   “爸爸上班去了。”   伽勒又露出了古怪的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做梦都没想过将厄里亚和‘上班’这个单词联系到一起,那可是厄里亚,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命运之主。伽勒宁愿相信他是坐着公交车出门拯救世界去了。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对厄里亚而言,拯救世界可比上班简单得多。   这让他的心情油然变得复杂起来。他捏着身上的毯子,看看周遭环境,问道:“你们缺钱?我这里还有点。”   奥菲莉娅注意到,伽勒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愧疚感。他不为拐走妹妹、惹出那么多麻烦而惭愧,却因为自己出门在外忘记给家里打钱而内疚,就好像当厄里亚身为命运之主时、他承担那些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苦难是理所应当的,但伽勒却见不得他在作为普通人的时候向这每个人都要面对的温饱困境妥协。   他是那种更容易和平凡小事共情,而难以正常正确地看待‘大事件’的人。   然而厄里亚早就和奥菲莉娅讨论过这回事。   “爸爸不会要你的钱。”奥菲莉娅摇头,“如果他想要抢钱,那早就去做了。至于你,爸爸说他没有在养你我这件事上花太多钱,所以也不会接受和索要回报。”   厄里亚其实不知道过去那个他养育伽勒的时候有没有投入许多时间以及金钱。   但无论如何,现在的他都与这些无关了,既然伽勒在大都会造成的损失不是由他赔偿,那么若是有一天——只是做假设而不是厄里亚自我感觉良好地相信它真的会发生——伽勒决定反哺家里,厄里亚也不打算收下他的‘反哺’。   伽勒面孔上柔和的表情消失了。他呆呆地坐了一会,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板着脸对奥菲莉娅说:“我去看看他的‘新养子’。”   他在‘新养子’这个词组上加了重音。   然后他有点摇晃地从奥菲莉娅身边走过,用力拉开门一看。   正在客厅里打滚的伯恩山犬机敏地扭过头。   伽勒望着它说:“……鲍勃?”   身后的奥菲莉娅心跳忽然失衡:“你们认识?!”   失算了,伽勒未必是个傻子,但是和他结盟毫无意义,还不如远交近攻、去联络蜘蛛侠迈尔斯或者咨询据说很有经验的罗宾! 第三十一章 千层饼战争   这一天, 某超级英雄粉丝论坛生活版块多了一个匿名帖:   【标题:父亲太喜欢收养小孩了怎么办?   内容:大家好。我的朋友向我推荐了这个论坛,同时教会我它的使用方法,我非常感谢他,但由于今天将要在这里询问的问题涉及到一些隐私, 所以我选择了匿名, 如果我的朋友恰好看到这个帖子, 请允许我在这里提前说一句抱歉。   下面是我想要向诸位网友寻求建议的具体情况:最近我家里人员变动比较大,先是我离家出走的兄长回到家里了, 再是我的养父又给家里带回了一名新成员。父亲他没有结过婚, 我们几个孩子都是他收养的, 兄长和父亲之间的关系比较恶劣,经常会大打出手,通常来说后果会比较惨烈,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我不觉得我父亲有什么问题,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完全是我兄长一手造成的。   我父亲的工作比较忙碌,有时一天24小时都闲不下来,连晚上也要出门, 因此有时难以兼顾家庭。而我的兄长认为父亲对他进行了长期忽略与冷暴力, 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父亲,乃至于为了与父亲为敌加入黑手党。我和兄长的关系也很一般, 主要是他在发现父亲收养我之后,对我尝试过诱骗和绑架,威胁到了我的人身安全。   以上是相关背景,不再赘述。最近几日我的父亲又为家里带来了新成员, 然而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 他对幼子明显更加偏爱,日常生活中和对方有很多互动与交流。尽管幼子来历不明, 且武装到了牙齿,具有无法忽视的危险性,还与兄长之间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父亲却出于种种原因选择了忍耐以及视而不见。   我身边可以交流的同龄人比较少,他们似乎又都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普通人。所以我想在此咨询一下,这种情况我应该如何处理家庭关系才不至于给父亲添麻烦?假如兄长和幼子吸引了父亲的绝大多数注意,我怎么做更好?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查到有人说未成年人杀人不犯法,是真的吗?】   ……   超级英雄粉丝论坛,顾名思义,就是在这个超英超反越来越多的年代应运而生的热点话题汇集地。时至今日,论坛里早就不仅仅有讨论超级英雄的内容了,你可以在这里看到时政新闻、体育比赛信息、网络游戏、电影电视剧宣传、乃至于网友在三次元遇到的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等等等等。   除此之外它还具备的一个特殊之处是,你真能在这里遇见超级英雄,甚至有一定概率读到某超英披着马甲给自己写的同人文——罕有人知,但迈尔斯·莫拉莱斯就干过这事。   虽然每个超英被采访时都会声明本人对该论坛听都没听说过,然而这就像超级反派在法庭上宣称犯罪事件和自己无关一样不具参考性。   只是你需要花费一点精力去辨别那些隐藏在ID和匿名背后的都是些什么人。   就比如今日毫不意外地成为论坛生活区热帖标题:   【父亲太喜欢收养小孩了怎么办?】   短短几个单词,有种震撼寰宇的既视感。   夜翼迪克·格雷森刷到这个帖子时,他正在以超级英雄团队泰坦成员的身份参加正义联盟主持的会议。和他一起来的人还有泰坦成员之一,极速者沃利·韦斯特。整个会议室坐着差不多有二十来号人,而这些人实际上都不是全部和正联有关的超级英雄,其中有不少像泰坦这样只派来一两个人出席会议,剩下的要么离得远赶不过来、要么有比开会更重要的事情做。   若是算上那些在大大小小的世界危机中临时加入正联的超英,那正联成员总数还能翻一倍有余。   而事实证明,无论是什么公司,只要体量一大,难免陷入管理层次过多的困境。拿蝙蝠侠举例子,光他的蝙蝠家族成员就有二十多个人,每位成员又各自有自己的小团队,大家平时找个空闲时间的交集一起吃顿饭都费劲,遑论在关键时刻向同伴进行支援了。   如果伽勒或者格温侍看到这一幕,就会评价说:谁有机会出场得取决于漫画编剧一拍脑门想起‘诶,这有个人’才行。   现实中嘛,就是谁赶上算谁。正义联盟作为超级英雄组织的老大哥,每隔一段时间召集一次会议,闲着没事的人过来聊聊天、见见老朋友,有事说事,没有重要情报需要交流就吃完零食各回各家,毕竟做超级英雄生死无常,这样好歹能让同僚知道你还活着。   迪克今天过来是因为蝙蝠侠不在、而泰坦刚解决了一场危机,他正好出来放松一下。   他的老友沃利·韦斯特则本来就在总部瞭望塔上,正想回家时却发现自己老妈、玛丽·韦斯特占用正联给他家安装的传送门去环游世界了。妈是亲妈,公器私用也没辙,沃利只好留下来陪着夜翼出席会议打发时间。   这次会上就没什么重要的事。   正联核心成员中,蝙蝠侠没现身;超人说了两句话,随口一提前两天袋鼠入侵大都会的事就去和黑霹雳聊天了;神奇女侠有事要忙,但派来了神奇女孩卡西·珊德马克。除此之外,迪克还看见了钢骨、野兽小子、蓝甲虫……年轻人占了绝大多数,而那些自认心态不够年轻的长辈主动把交流空间留给了他们。   趁着没人注意,迪克拿手肘捅了捅身边的沃利,在桌子底下把手机递了过去。   沃利莫名其妙地低下头,才读没两行,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大声咳嗽起来。他边咳嗽边摆手示意其他人没事,然后靠近迪克压低声音问:“什么情况?是我想的那个人发的帖子?”   首先这个标题怎么看都能对上蝙蝠侠,整个超级英雄团队里像他那样家大业大又热衷于捡孩子都不多见。不过这也不能作为决定性证据,再往下看,兄长和父亲的关系比较恶劣——红头罩和蝙蝠侠的矛盾也对上了。   而‘来历不明且武装到牙齿’的幼子,则必然是现任罗宾达米安·韦恩。   发帖人夹在‘兄长’和‘幼子’之间,‘兄长’发现‘父亲’收养发帖人后,威胁到了他/她的人身安全……这不就是曾经被红头罩暴打过的红罗宾提姆·德雷克嘛!   就连‘幼子’与‘兄长’有不清不楚的关系都有解释——红头罩和达米安的亲妈搞在一起过!这要不是不清不楚的关系,那还有什么能算?   不光平日耳濡目染蝙蝠家父慈子孝的沃利产生了这种条件反射,迪克第一反应也是自己家。但他很快就确定地说:“但这个帖子不可能是小红发的,他没有动机,作案……我是说,行事风格也不一样。”   沃利耸肩:“好吧,你是侦探,你怎么想的?我看下回帖……啧,这个回复说‘我想到了一个人’的匿名用户肯定是超级英雄,就是不知道具体是谁。”   “这帖子热门了。”夜翼环视四周,在座的每个年轻超英都正襟危坐,“我打赌他们当中有一半的人刷到了它,还有四分之一的人匿名或开小号回复了。旁观者会怎么想?他们无法像我一样立刻认定红罗宾不可能发帖,于是就会认为这是一场提姆对杰森和达米安二人的宣战。假如杰森和达米安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就会找机会对提姆下手。”   沃利说:“所以发帖人实际是在针对红罗宾咯?”   “不,那说明你只看到了第一层。”迪克一本正经地说,“战争持续这么多年以后,无论是杰森还是达米安都不会将提姆想得这么简单。如果凶手是提姆,他就不会主动暴露自己去发帖,所以反过来说,发帖的一定不是提姆。”   沃利:“等等,我们没有在谈论凶手,还有你管你兄弟之间的相处叫战争?”   迪克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说:“既然杰森和达米安如我这般将提姆排除掉了,那么真凶依然藏在水面之下。在这两人眼中,谁对家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不是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人,又熟悉这个论坛且最近恰好有时间发帖呢?”   黑发蓝眼的义警肃穆地看向友人,说出了答案:“是我。”   “在蝙蝠侠的见证下,我发誓我没有发帖,红头罩和罗宾却会认定凶手是我。”   “所以结论是,真正的发帖人,在针对夜翼。”   “……”   沃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连周围忽然之间安静下来都没有注意。他完全陷入了蝙蝠家族的千层饼战争中,皱着眉问道:“所以,谁对你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不是你们四人中的任何一人,能料到杰森和达米安会绕过提姆去针对你,又熟悉这个论坛且最近恰好有时间发帖呢?”   说话间,他下意识地看向长桌尽头、超人座位旁边那把空置的椅子。   坐在沃利对面神奇女孩卡西·珊德马克听完了全程,大声说出了沃利的想法:“发帖人是蝙蝠侠!蝙蝠侠在针对夜翼!”   寂静。   沃利发现,他们这一圈年轻超英,每个人脸上都混合着震惊与迷茫。这两种情绪都必须建立在对‘发生了什么事’有认知的基础上,由此可见夜翼的估算略有不准,分明每个人都刷到了帖子,而且至少有二分之一的人回复了。   但现在却没有人议论大侦探迪克引导大家推理出来的重大结果,他们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沃利的身后。   ——一道蝙蝠形状的影子从头顶打下来。这可怖的蝙蝠怪伸手从沃利手里拿走了夜翼的手机,低沉地说道:“发帖人是冥灯和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的养女,她的兄长是国际帮头领,幼子是一只伯恩山犬。”   “夜翼早就知道了,超人告诉他的。”迟来一步的蝙蝠侠环顾四周,停顿了一下,说道,“他在逗你们玩。”   年轻的义警们全都惊呆了,在接连的转折下回不过神,只有迪克仰在椅背上大笑。   沃利踹了他一脚,用没人能跟上的语速说:“至少我现在知道,无论是超人还是蝙蝠侠都会刷论坛了……!”   蝙蝠侠则走到座位坐下。等超人也从另一端绕回长桌时,会议室彻底安静下来。   人们不自觉地露出严肃的表情,就听蝙蝠侠说道:“我收到消息称,超级犯罪组织国际帮与九头蛇结成了联盟。”   他转过头看向超人:“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知道这件事吗?”   话音刚落,旁边黑霹雳的头磕到了长桌,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第三十二章 谁周末还上班啊   这时可能有人就要问了, 厄里亚家里昨天才多了一只狗,怎么今天超人就知道了?   答案是厄里亚告诉他的。   今天早上厄里亚出门工作,前脚才踏出门槛,就看见天上有道身影从左边飞到右边, 又从右边飞到左边。他楼上的邻居在老地方靠着窗台抽烟, 见到厄里亚之后说:“你儿子是不是犯事了啊?怎么超人都追到家门口来了?”   ——厄里亚明知道伽勒其实没干什么, 这一刻心里面还是咯噔一下,有点像下楼梯时踩空了, 或者在工位玩手机时老板突然出现在身后。   超人闻声俯瞰下来, 披风飘扬, 蓝眼睛澄澈如天空。邻居打了个寒颤,把头缩回去又紧紧关上窗户。超人这才慢慢降落到厄里亚身边,问道:“你能给我个联系方式吗?”   其实克拉克和厄里亚在填写单亲家庭调查问卷时交换过电话号码,但为了让这一串号码过度到明面上,又不至于传出超人和小记者之间的绯闻,超人只好亲自再来要一次。   厄里亚将他的话翻译成:要是国际帮再有什么动向,正义联盟就要现场直联监护人了。   “别担心。”超人善解人意地说, “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如果你想详细探讨一下这个电话号码可以被使用的时间段或场合,我们就改天见面时讨论……今天不行, 今天我有事。”   他余光瞥见厄里亚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心中一紧:虽说是周六,他在星球日报的工作却要加班。幸亏厄里亚出门早,不然他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就得大动干戈地下来敲门了。   好痛苦!谁周末还上班啊!   厄里亚则琢磨着……超人八成是有紧急救援任务。毕竟这世上除了像他这样周末上班的人, 谁会在星期六早起呢?而从超人在他家领空飞来飞去、楼上邻居习以为常的情况来看, 对方恐怕到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救人途中还不忘来索要电话号码,看来上次伽勒的袋鼠给超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国际帮危险等级提高,连厄里亚这个犯罪分子直系亲属都登上了重点观察名单。   但怎么说,毕竟是自己这边理亏,家门不幸,再说他在家门口再耽搁一会就要错过公交车了。   “不用。”   厄里亚拒绝了再见面的建议,直接将手机号拿给超人看。他想了想,一边用肢体语言表达‘我很着急离开’一边补充说,“袋鼠的事我很抱歉。”   “嗯?没关系,谢谢。”超人可能领悟了这种需要立刻结束话题的心情,也可能没有,只悬浮在那心不在焉地说道,“有事我再联系你,我的意思是,我尽量不联系你。”   说完,他行色匆匆地飞走了,厄里亚也行色匆匆地往公交车站赶,两个人临走前又对视一眼,心里想法都是:唉,这天聊得真失败,还不如不聊!可惜人与人之间是无法互相理解的,毕竟除了自己以外还有谁周末上班呢?   ……   厄里亚迟到了五分钟。   但他没法将迟到理由说成是与超人见面,幸运的是他的中国老板娘也没多问。上午超市客流量不大,大家果然都没有起床,然而临近午休时,厄里亚手机振动起来,他低头一看——是超人的短信。   说好的‘我尽量不联系你’呢?   厄里亚的右眼皮跳了起来。他趁着没人结账避开同事,在无人角落做好心理准备才点开对话框,结果却发现超人发来的是一个论坛贴网址,帖子标题叫:   《父亲太喜欢收养小孩了怎么办?》   ……什么东西?   他穿越以后一直过得很匆忙,再加上互联网上全是鸟语,厄里亚一下有了阅读障碍,于是不知不觉间降低上网冲浪的频率,连新闻都很少看,像超级英雄粉丝论坛这种闲人聚集地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接下来一段时间在他不断翻译查词中度过了,看完主楼内容、尤其是最后一句‘我查到有人说未成年人杀人不犯法,是真的吗?’之后,厄里亚若有所思地回复超人说:   “如果国际帮首领遭遇意外,我的养女会因为这个匿名贴成为第一嫌疑人么?”   看到这条回复的克拉克差点没绷住表情。旁边跟他一起加班的好友露易丝探头过来问:“怎么了?”   “嘘。”克拉克弯下腰说,“帮我挡一下佩里。”   【超人:不会。】   【超人:你确定这是你的养女发的帖子?】   【超人:幼子是谁?】   【厄里亚:家里的狗。】   为了更方便地解释狗的来历,他将麻烦推给另一个自己。   【厄里亚:冥灯养的。】   克拉克‘嘶’了一声,不自觉地挺直腰,神色郑重起来。   这时,他身上隐约有点超人的影子了。旁边露易丝一个晃神,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他背后的披风。而他发送出去的信息口吻也很强硬:   【超人:我能和冥灯对话么?】   【厄里亚:我就是。】   ……   “肯特……克拉克·肯特!”总编佩里的吼声响彻办公室,“我没有求着你周末来上班!是你说你周六有时间的,如果干不了,就去换个能干的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克拉克把手机往裤兜里塞了塞,“家里突然有点急事,呃,我妈妈她生病了,我下午能请假吗?”   佩里眯起眼睛。   克拉克在脸上挤出一点慌张和沮丧。   “……行吧,下不为例。”佩里挥了挥手,“但你今天的加班费别想要了!”   “真的对不起!”   克拉克抄起自己的手提包,跳出办公室,临走前对着露易丝挥了挥手。   然后他以超人的身份在正义联盟的通讯频道里面说:   “下午我有时间了。”   “瞭望塔会议我会出席。”   ——这就是会议开始前发生的全部事情经过。   而自蝙蝠侠赶到询问‘国际帮与九头蛇结成了联盟’这件事厄里亚是否知情后,超人皱了皱眉再次拿出手机:“我问问他。”   厄里亚收到消息时,老板娘正在教他使用超市的收银系统。老太太‘富闲’在家——又富又闲——闲着没事很热衷于给自己找乐子,她周末本来要去逛街,今天专门为厄里亚跑来超市,就是想看中国顾客发现厄里亚听得懂中文后露出的那一脸‘卧槽,加密对话失效了’的表情。   只不过来亚洲超市的不只有中国人,还有日韩印度和许多不知道母语是啥的老外,她看乐子的机会十分稀有,就干脆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厄里亚旁边。   好消息是其他同事都会避开老板,厄里亚不需要和他们社交。   坏消息他要和老板社交。   放在收银台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时,老板娘下意识瞥了一眼。她什么都没看清,厄里亚已经把手机扣上说道:“不好意思,去下卫生间。”   哟,看这样大概率是女朋友。年轻时经历丰富的老板娘宽容地笑了笑,不做评价只挥挥手让厄里亚随意。厄里亚只觉得这一边上班一边要关注国际大事,并且和全球首屈一指的重要人物沟通的生活实在太艰难了点,他希望超人真正贯彻了‘我尽量不联系你’的理念。   【超人:打扰一下,你的养子伽勒在家吗?他怎么样了?】   【超人:国际帮和九头蛇结盟这件事你知道么?】   ……那确实值得联系一下!!   厄里亚看了眼时间,距离他下班还剩十分钟。这十分钟过得极其煎熬,整点一到他就低声对老板娘说了句‘抱歉’然后头也不回地迈出超市大门,走了没两步,他觉得坐公交车实在太慢,等到家说不定九头蛇已经毁灭世界了,于是从包里掏出黄灯戒戴上、再找个没人没摄像头的地方一键换装。   彗星似的黄色光芒冲上天空。   ——万万没想到,厄里亚人生中第一次飞行,以及2814扇区驻地球黄灯军团成员的第一次主动露面是在这种场合。   他走后没多久,一个亚洲超市的老员工踱步到老板娘旁边,摸着下巴问道:“咱们这新人什么来头?”   老板娘掀起眼皮看他,拖长声音问道:“怎么啦?”   “感觉像个大人物。”员工半开玩笑地说,“身上有种……怎么形容呢,经历过很多大事的感觉。”   “有的人刚一被妈妈生出来就靠谱。”老板娘说,“还有的人,比方说你,读了再多书、吃了再多盐也靠不住,别在这废话了,再不干活,我扣你工钱!”   同一时间,美国国防部给超人发送一条紧急通知:   “大都会上空出现不明飞行物!时速超过800公里而且还在继续提升!!”   超人一愣,正准备回复,国防部隔了十秒钟又发来一条消息:   “咦,该不明飞行物开始减速了,呃,它降落了。是‘黄灯’,警报暂时解除,没事了。”   超人:“……”   超能力者赶路是这样的。   好不容易飞起来,结果发现目的地离得太近了,不到一分钟就能抵达,于是刚提速又不得不降速。   说到底大都会就这么大,连地球对他们而言都不过是个小小的散步场,所以超人作为克拉克的日常生活中都不怎么使用这项能力——只有自己与其他人的时间同步了,他才有种他们真正身处同一世界的实感。   当然,闪电侠就是另一码事了,他有超级速度都能迟到,实感大大的有。   厄里亚降落以后,国防部收回了他们的卫星监控,超人也不再关注这件事,但他们却不知道,厄里亚落地的那一刻情况才真正变得复杂起来。   一枚子弹在他脚尖触地的同一时刻,擦过他的手臂命中了厄里亚楼上邻居的窗户。   “淦!!”   邻居只穿着裤衩从床上跳起来蹿到其他房间,他的喊声厄里亚在楼下听得清清楚楚,“我不管你是不是和超人谈你儿子的保释没谈拢,但这面窗户你一定要赔我!”   厄里亚来不及回答他,又一道刀光从他身后袭来,却被灯戒的能量力场防御住。紧接着不远处传来骂骂咧咧的青年男性的声音:“摩西——你他妈怎么回事?!这家人可一点都不无辜,你都听见了,他们在和超人谈保释!那个当儿子的一看就会嘲笑路过的澳洲儿童而当爸爸的只会在旁边看着,至于当女儿的要么是个杀人犯要么在学校霸凌别人,狗则起码破坏了三个垃圾桶!但你离得这么近居然还会射偏,咱们地狱‘即刻谋杀专家’的招牌早晚要砸在你手上!!”   “他——他是黄灯军团成员!”一个更加尖细的男声高声叫道,“死后下地狱的黄灯能组成一个排,万一我们被报复了怎么办?!”   “去他妈的,先把这笔钱赚到手再说!!”   另有一个淡漠的女声平静地说道:“我们从来都没有过招牌这种东西……目标看过来了,唉。你们是想打架还是撤退?我看打不过,要不把这笔钱给红骷髅退回去算了。”   厄里亚举起提灯,黄灯的光芒照亮阴影处这群奇形怪状的非人类杀手——他们是一群长着角的有男有女的恶魔,和一只狗头人身的女性furry。   看上去像从另一个片场穿越过来的。   但厄里亚还是从他们混乱的对话中捕捉到了关键词:“你们刚才说,‘红骷髅’?” 第三十三章 黄灯军团VS九头蛇(一)   骷髅这单词挺小众的, 日常生活里根本用不上,厄里亚能认出来是因为他刚查过维基百科。   在美国队长的百科条目中,他最卓著的一条功勋是在二战时期摧垮纳粹头目红骷髅,红骷髅约翰·施密特本人的条目却要短得多, 好像他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大事, 生平最值得称道的事件之一是被美国队长打败了, 之二是他效忠过纳粹元首希特勒。   百科介绍了一则逸闻,说红骷髅第一次遇见希特勒是在一家德国酒店里。当时他在这家酒店做服务生, 希特勒前来住店, 某日服务生红骷髅先生端着酒水挨门挨户推销的时候, 正好碰见希勒特在处决下属。两人对视后均是一愣,疑似天生反社会的红骷髅半点没慌,只凭着一眼就认定希勒特将是他未来的主人,希特勒也很给面子没有一枪崩了他,反倒教训属下说:   “你们还不如我旁边这个仆人!”   此后他们度过了很长一段惺惺相惜蜜里调油的岁月,红骷髅在希特勒的支持下顺风顺水,野心日渐膨胀, 乃至于逐渐积攒出了反噬旧主的力量。等到二战结束, 红骷髅正式创建了属于自己的IP,即大名鼎鼎、传说中生生不息、即便被砍掉头也会在创口上重新长出两个新头的九头蛇。   然后他就被美国队长打得找不着北。   维基百科上记载的红骷髅就像动画片里的灰太狼一样, 频繁地搞事,又频繁地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而且大部分时间里阻止他的人都是美国队长,只有少数情况下是美国队长的战友。在这漫长的事业低谷期间, 红骷髅对美国队长产生了深深的执念, 到后来都说不清他犯罪究竟是为了实现野心,还是为了报复美国队长。   总之就是那种美漫中典型的专属反派。   因此看完红骷髅的百科之后, 厄里亚对他一条基础认知是:有美国队长出现的地方不一定有红骷髅,但红骷髅的出现一定是因为美国队长。   不过他的确没打算太仔细地研究这个人,最主要的原因是,人们都说红骷髅已经死了。   虽然维基上说他的具体死亡时间不祥,可是这世上还能找出几个像美国队长那样先速冻再解冻的上世纪三好青年呢!   结果现在厄里亚陡然发现他还是低估了情况的复杂程度。   ——这个世界,居然是有地狱的。   死去的恶徒会下地狱,下了地狱后他们竟还能买凶杀人,派一群地狱原住民跑来现世报复社会。真就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大概是厄里亚的神色太复杂了,之前骂人骂得最起劲,还造谣说奥菲莉娅校园霸凌的长着黑白条纹弯角的恶魔下意识解释说:   “我们收费很贵,也不是哪个杂鱼都雇佣得起的。”   他旁边红皮肤的女恶魔有点崩溃地抹了把脸:“比利兹!你干嘛和他们说这个?”   “住口,米莉,我只是想让我们的目标死得明白一点。”名叫比利兹的恶魔臭着脸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他的黑色外套,“看他那幅高高在上的样子,怎么能体会到我们亲爱的客户红骷髅阁下,在地狱里给希特勒当了好几年牛马才攒出三瓜两枣的艰辛之处?”   “理论上我们也不该给目标讲这些。”另一个端着狙击枪,名叫摩西的恶魔小声嘀咕,“现在好了,他要是死在今天又没能去天堂,我们就能在地狱里看到黄灯军团大战纳粹……”   “而他要是死不了就都是你的错!!”比利兹冲他咆哮,“快点按下扳机,不然我就把那个失去作用的枪托塞进你的○○里!”   摩西被他吓了一跳,仓促间再次对着厄里亚开枪。   ‘砰——’   这次子弹端正地向着厄里亚的额头袭来,金属外壳上覆盖着凛冽的寒气,与此同时,身为刺客的米莉二度抄起匕首,面带凶狠狰狞的笑容从黑暗中俯身向他冲刺!   ‘轰!!’   一条从黄灯戒延伸出去的半透明锁链凭空出现将子弹绞碎成齑粉,又蟒蛇一般扑向开枪的恶魔。厄里亚没有回头,他的身后却出现了一本巨大的书,书脊仿佛是被钢铁铸就的,和米莉的匕首撞击后发出惊雷似的响声。   “草!”观战的恶魔比利兹说,“他不是个法系吗?”   远处始终没有参战、还掏出本书来开始光明正大走神的灰色毛发犬头女性淡淡说:“可能是甘道夫给他们开了个坏头吧。”   “……”   地狱暗杀公司‘即刻谋杀专家(I.M.P.)’的老板、恶魔比利兹惊疑不定地观察着厄里亚。本次客户红骷髅来到他们公司时,曾信誓旦旦地说:“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就是个普通人!他可能会两个邪门的咒语,和超人关系也不错,但这些根本无关紧要,你们只要能在三秒内将他干掉,就算超人也没法追到地狱里来。”   那时身为接待员的露娜——也就是灰毛犬头少女,种族是地狱犬——根本没当回事,打着哈欠说:“抱歉……我们周六不开业。”   “什么?你们恶魔为什么要在基督教的安息日放假?”红骷髅难以置信地问,“我是听说你们会帮下地狱的人向现世复仇才特意赶过来的。”   露娜一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低头刷着手机说:“不好意思,复仇对象不包含超级英雄。”   “有这条规定?”   “我刚加的。”   “……我想杀的人不是超英。”   “我太惊讶了。”露娜头也不抬地棒读道,“他不是美国队长,但是是史蒂夫·罗杰斯,对吗?”   “他不是美国队长,也不是史蒂夫·罗杰斯。”红骷髅忍无可忍地把手机从露娜手里拿走,“听我说,我要你们去干掉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和他的家人,包括他十六岁的儿子与十一岁的女儿以及三岁的狗。”   “啊。”露娜脸上终于出现了诧异的神色,“他们和你有什么仇怨?”   “说来话长。”红骷髅在会客室踱起步来,“起因是一群不自量力的澳大利亚人想要研究出美国队长的血清(露娜:所以果然是美国队长?),结果却神志不清地做出了一堆只能对袋鼠奇效的动物激素。之后一个美国人,伽勒·埃斯波西托,买下那批打了激素的袋鼠,用它们入侵大都会,造成巨额的损失的同时还故意让人以为自己和九头蛇是一伙的!我,红骷髅,什么时候做出过这么没脑子的事?!”   实际上伽勒只说过一句‘我想把一排美国队长摆在家里展览’而已。   但红骷髅对美队的执着就像蝙蝠的家庭矛盾一样著名。后者是一家子侦探,靠着彼此争斗多年的了解也能看出超英粉丝论坛上的帖子不来自任何一个兄弟姐妹,九头蛇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这口锅直接砸在身上甩都甩不脱。   和夜翼推理说‘发帖人在针对提姆’的逻辑相同,红骷髅认为这一波是国际帮有意要迫害他。   敌人都在自己的棺材板上蹦迪了,红骷髅怎么能忍?   他收到消息后当场就跟希特勒请了个假——他们纳粹仇恨天主教,周六不放假——然后跑来据说唯一一个能从地狱前往现世的民间组织I.M.P.买凶杀人了。   露娜不是很委婉地指出:“有脑子的罪犯通常还活着。”   “闭嘴!!”红骷髅拍案而起,将希特勒的账本摔在露娜的桌案上,“我可以加钱。”   露娜还没有回过神,她的老板兼养父比利兹已如疾风一般冲到大堂,亲切地说道:“好说,好说。今天的假期取消了懒货们!24小时内跟我解决掉目标,否则我就用靴子狠狠草你们屁股!”   “踢!是踢!”跟在他身后的员工徒劳地纠正说。   ……   以上是比利兹接单的全部过程,但他现在有点怀疑红骷髅在驴他们。厄里亚·埃斯波西托,这他妈有哪里像个普通人的样子??   自杀贫民窟的小巷静悄悄的,只有金石相击声不断回荡,恶魔米莉和摩西是一对关系甜蜜的夫妻,前者是他们公司最好的刺客,虽然I.M.P.只有一个刺客,后者是最好的狙击手,虽然他们也只有一个狙击手。可是不管怎么说,恶魔的身体素质超出常人,他们又身经百战、受到过专业训练。   米莉刚才在一分钟里刺出十六下,刀光如火星飞溅,每一下都被厄里亚挡了下来。最后一次攻击时,一条锁链缠住米莉的恶魔尾巴将她吊到半空,见到这一幕的摩西发出尖叫:“米莉!!”然后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绝好的进攻机会,转而去救自己的爱人。   比利兹没法责备他们。   正如他的养女地狱犬露娜在一开始指出的那样:他们怎么看都打不过对方。   该死!从今往后就把不接超级反派的单子写在企业文化里面!   毕竟超反要报复的对象不是超英,就是另一个超反!   正当他见势不妙想要指挥员工们撤退时,厄里亚手中的提灯忽然明显地闪烁了一下。   比利兹微微一怔,想起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传闻来:灯团的武器是需要充能的。   这些宇宙警察或反动武装势力成员的手上戴着的戒指要用提灯充能,每位成员的提灯又与每个团队总部的中央动力电池相连。出于种种原因,绝大多数灯团成员,无论他们佩戴什么颜色的戒指,都不会像厄里亚这样将提灯拿在手上。   想想也很好理解,哪有人举着火把去和双手持兵的人打近身肉搏战呢?谁都还没游刃有余到这个地步。   然而手握提灯让厄里亚不用担心打到一半戒指没电的风险,再加上连地狱都知道大都会有个超人,比利兹根本没想过打持久战。   结果现在看来……和中央电池相连的提灯也会没电么?   这时就很想采访一下黄灯军团的其他成员,眼下有没有种出门在外却发现手机电量不足百分之五的尿急感。   比利兹心念电转,想到红骷髅的存折余额,到底没舍得一走了之。他高声让看热闹的露娜过来帮忙,自己跑到厄里亚家大门口‘啪啪啪’拍门想要激怒厄里亚、以给员工制造拖延时间的机会:   “有人在家吗!!你们老爸的戒指要没电了,好孩子们快点扔出来个充电宝!”   门的另一侧传来激烈的犬吠声,厄里亚见状掉转攻势,一条锁链从天而降抽向比利兹。但他的提灯闪烁得越来越严重了,有那么几秒钟甚至完全黯淡下来,戒指当即发出抗议声:   “警告,能量水平快速下降中。剩余能量水平,58%。”   用了十年的手机在冰天雪地里的掉电量也不过如此!   一枚戒指的能量很快见底了,恶魔中保有战斗力的却还剩下一大半——他们在垃圾堆上放了把火,借着火光掩护打起了游击战。厄里亚见状干脆利落地将第一枚戒指摘下来,他的第二枚黄灯戒立刻顶上。   刚才从空中掉下来摔断了脚腕的恶魔米莉大惊:“这也行?!”   灯戒是这么用的吗?   没见地狱那些黄灯军团成员说过!   厄里亚没有理会。   反正地球只有一个黄灯戒使用者,今天就是军团首领塞尼斯托过来了,它在厄里亚手里也是这么用的。   第二枚戒指很努力地坚持了两分钟。当它虚弱地吐出‘能量水平……’这两个单词时,厄里亚不等它说完,十分有经验地将它从指间撬下来,紧接着第三枚黄灯戒指兢兢业业顶上去了!   所有地狱恶魔们都大为震撼,比利兹的红眼睛瞪着戒指说:“要不是他的对手是我,我就要去和人打赌塞尼斯托究竟给了他几枚黄灯戒。谁去帮我问问红骷髅,厄里亚·埃斯波西托难道是塞尼斯托的老情人吗?为什么这脑残不他妈早点告诉我暗杀目标的花边新闻??”   “说不定呢!”摩西说,“你的py交易对象对你都没这么大方过!我们撤退吧先生,这样下去不行!”   “再等等,再等等!”比利兹余光瞥见一条锁链抽飞了摩西,又有一只幻影三头犬咬到了露娜的小腿——真正的地狱犬在虚假的地狱犬面前全线溃败。   目前I.M.P.仅剩下的战斗力就只有比利兹了,他在火光中快速奔跑,恶狠狠地说道,“我就不信他还有第四枚戒指!”   厄里亚确实没有第四枚黄灯戒了。   可是黄灯军团之所以叫做军团,是因为它不只有一位成员。   等一阵冷风从比利兹背后吹来时,他打了个寒颤,听见摩西双手捂住嘴巴,颤颤巍巍地说:“老板……你可能说准了……咱们的目标至少是塞尼斯托的暗恋对象……”   比利兹跳进火光,恶魔不怕火,他在噼里啪啦的烧焦声里大声问:“你说啥?”   “我说塞尼斯托!”摩西也大声喊回去,“他现在就在你的头顶上!”   **   黄色光芒形成的锁链悬在小恶魔的头上,离他黑白相间的弯角还有半尺距离。   厄里亚停下手抬起头。   经此一役他发现黄灯戒真的很好用,而且在他的指挥下越战越勇,如臂使指,比那废物命运之书可靠得多。他打着打着都有点上头,唯一的缺点是灯戒能量消耗得太快,使用者爽了、但只能爽一小下。   不过这可能不是黄灯戒的问题。   因为此刻站在厄里亚家楼顶上的塞尼斯托表情十分难看。他本来是个红皮肤,要不是长得人高马大又没有角,说他和地上这群小恶魔同样来自地狱都有人信。这会他脸上的皮肤比其他部位颜色更深,红得都有些发紫了。   这位宇宙知名超级反派用莫测的眼神视察了地面战场好一会,才说道:“很久不见,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我是个外星人,但你猜我为什么出现在地球?”   不待厄里亚回应他这个关于上次见面时讲过的梗的callback,塞尼斯托自顾自地说:“因为你们的绿灯侠非要找我打架。”   他渐渐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黄色的眼眸中却没有笑意:“绿灯侠又为什么要找我打架呢?”   “因为他们在2814扇区发现了‘大量’黄灯戒。”   “2814扇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黄灯戒……?”   说话时,塞尼斯托戴着灯戒的左手一直紧紧握着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包裹。讲完最后一个问题后,他将包裹打开、倒转过来——   十几枚金光灿灿的黄灯戒在重力的作用下如宝石般坠向厄里亚。   “——它们是来找你的。”   **   “靠。”看到这一幕的比利兹说,“我们会把钱退给红骷髅,建议你们这对奸夫……我是说,建议你们二位情比金坚的战友,秉持冤有头、债有主的原则,去和九头蛇与希特勒开战。” 第三十四章 黄灯军团VS九头蛇(二):内战   塞尼斯托现身之前, 站在房顶上观察了半天。   正常来说他习惯于飞行,黄灯戒的能量力场能让它的使用者免于各个星球重力系数不相同引发的不适,但尴尬之处就在于,厄里亚无节制地消耗黄灯军团中央动力电池的能量, 已经对所有军团成员的戒指造成了连锁反应。   他们的戒指就像地球人的手机一样有远程通讯功能, 当第一位军团成员发来传讯说, 他在与一位橙灯军团成员对战时发现自己的提灯‘灯压’不稳时,塞尼斯托没有在意, 因为他的对手不是橙灯。   当第二位军团成员发来传讯说, 他的灯戒释放出来的能量不再像过去那样强大时, 塞尼斯托没有在意,因为众所周知,黄灯戒的强弱与否取决于你向对手施加的恐惧有多少,自己菜不能怨别人。   直到第三位军团成员发来传讯说他什么都没干,只是从一个扇区飞到另一个扇区,灯戒却提示他能量水平过低,用提灯充能也不管用。眼看这位不幸的灯戒使用者就要流落荒星, 方圆数光年内既没有公共交通也打不着出租车, 要是离得近的同事不过去搭把手,他就要成为第一个在宇宙里徒步跋涉回家的勇士了。   被老对头·最伟大的绿灯侠·哈尔·乔丹追得小胡子起火的塞尼斯托终于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但黄灯军团的中央动力电池和灯戒生产线是他和武器大师仿照绿灯军团亲自监督与打造的, 运行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问题,理论上不该发生这种大规模‘光网’崩溃现象。   通过缜密的穷举法推理,塞尼斯托很快得出结论,总共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一个宇宙中实力首屈一指的强大敌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入侵了黄灯军团总部, 又悄无声息地用某种全世界都没人听说过的方法干扰了中央动力电池;   ……要么就是厄里亚·埃斯波西托那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考虑到前者的难度, 已经从绿灯侠那儿抢回来十几枚被拦截的黄灯戒指的塞尼斯托坚信答案肯定是后者。   他离开太阳系的脚步顿时转了个弯,趁着哈尔·乔丹不注意偷偷潜进地球, 正好撞见厄里亚正在和一群来自地狱的小恶魔打架。   只旁观了一小会,塞尼斯托就情不自禁地对灯戒在厄里亚手上战无不胜、无坚不摧的强大表现而感觉到了惺惺相惜和欣赏之意。如之前所说,黄灯戒指的力量是与使用者施加恐惧的能力挂钩的,那些能够控制自我的恐惧又懂得如何威慑别人的人,会发现黄灯戒对他而言是最为契合的武器。   塞尼斯托自己就是个最鲜明的例子。   他在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恐惧化身之前,曾经在绿灯军团中任职多年、打下过赫赫声名,还因为工作能力出众,担任了当年尚且是个军团萌新的哈尔·乔丹的老师。   后来他和哈尔成为了挚友,直到若干年后时过境迁,二人的关系早已变为宿敌,塞尼斯托依然会在他人面前承认说他这辈子认定过的朋友唯有两位,其一是哈尔灯戒的上一任使用者、塞尼斯托已逝的老师阿宾·苏,第二位就是经历无数血雨风霜、归来仍是英雄的哈尔·乔丹。   那这样一个根正苗红的战士,又怎么会叛出绿灯军团,成立自己的武装部队呢?   只能说一方面塞尼斯托的确不是个好人,从他的名字就可见一斑(拉丁语词源Sinestra有‘邪恶’的意思),另一方面,智慧生物仿佛终究会踏上那条与他个性相适的道路——犹如宿命。   多年以前,塞尼斯托因为在自己的故土犯下独裁罪被流放到反物质宇宙。他在这里发现了后来黄灯军团的总部星球,‘科瓦德星’,又在这颗星球上认识了正秘密打造着武器,想要与绿灯军团为敌的武器大师。   双方一拍即合,被剥夺绿灯戒指的塞尼斯托拿着黄灯戒重出江湖,靠着这天生与代表‘意志’的绿光为敌的‘恐惧’之黄光,在宇宙里数次掀起令无数人——主要是他挚友哈尔·乔丹——损失惨重的战争,埋下数不尽的连绵伤痛。他本人则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在偶尔的正义立场和绝大多数的阴谋诡计之间反复横跳,直到今天仍然是绿灯军团的劲敌与宇宙中最活跃的反派之一。   可见成为塞尼斯托的朋友兴许不是什么好事,他的前两位挚友要么死了,要么因为和他做过朋友这件事倒大霉。   ……但人们确实不好评价成为塞尼斯托的奸夫下场会怎么样,毕竟这位黄灯军团首领有一位已故妻子,以前绝对是个异性恋。   “性取向是流动的。”暗杀公司大老板,恶魔比利兹在地狱一家酒吧的吧台前说,“谁知道塞尼斯托是不是看着厄里亚·埃斯波西托那堆锁链,觉得它们灵活性很好、便于发挥。”   其他恶魔:“……”   发挥?怎么发挥?在哪发挥?   既然上帝本来就不会原谅他们,那么这种时候不扣1应该也不要紧。   自从‘即刻谋杀专家’在地球出师未捷、成员纷纷受伤并被遣返后,时间才过去半天,地狱中已然谣言四起,同时伴随着比平时更加浓郁的硝烟味。这主要是因为无论是红骷髅代表的九头蛇与纳粹,还是厄里亚代表的黄灯军团,都是地狱中的庞大势力,其原因很好理解:   杀人者人恒杀之。   纳粹头子希特勒已经在这被关了好几十年了,刑满释放的日子还遥遥无期,他生前那些恶贯满盈的同僚全在这与他作伴,红骷髅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至于黄灯军团嘛……自从绿灯们在战场上打破了不杀人的界限、被允许使用致命武力之后,这些年死去的黄灯军团成员数不胜数,人口一多,他们在地狱中的势力也便自然而然地壮大起来。   双方平日里相安无事。   你说谁会想看黄灯军团PK纳粹呢?多离谱啊,科幻电影都不敢这么拍。   但红骷髅说‘无所谓,我会出手’,他这一先撩者贱的举措顿时在地狱中掀起轩然大波,原住民们一边看热闹一边煽风点火,前因后果顿时被传得越来越远。   恶魔们讲,起因不过是厄里亚的养子说了一句话,提到美国队长而已。   地狱中的黄灯军团立时觉得师出有名,对着路过的某九头蛇士兵便骂道:“你们有病吧,心眼这么小,红骷髅是不是暗恋美国队长?!”   恶魔们转头就跟希特勒传话,说你的手下红骷髅多年以来对美国队长爱而不得,到了病态痴迷的程度。好不容易从地狱追到人间,竟被一小儿横刀夺爱!   正准备在地狱中举办画展的某维也纳落榜艺术生闻言一愣,顿时画也不画了,情操也不陶冶了——娘的,他手底下竟然有同性恋??真是瞎了眼,难怪红骷髅你下地狱!希某人放下画笔举起枪炮,内部清洗,这波必须得内部清洗!   当然了,打红骷髅的时候黄灯军团也不能落下。天无二日地无二主,本来两拨人马就互相看不顺眼,别说纷争起因是一个黄灯军团成员的养子了,大家都是反社会组织,要灭亡大家一块亡,凭什么你们黄灯还能在宇宙里混得风生水起?凭你们首领塞尼斯托左右逢源、社交能力出众么?   黄灯军团一听,鼻子都气歪了。那怎么能叫左右逢源呢?那叫政治眼光出众!   恶魔们又讲,说塞尼斯托正在热烈地追求军团新成员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对他豪掷重金不说,又冒着被绿灯侠和超人围殴的风险赶来地球,就为了支持自己的心爱之人!   啊??   一个有理智的旁观恶魔说:“真的假的,红骷髅可能是个恋爱脑,但我听说塞尼斯托不是这样的人,不然他早死下来和他的手下作伴了。”   造谣的恶魔神秘兮兮地说:“你听见黄灯们的说法了,塞尼斯托眼光出众又利益至上。厄里亚·埃斯波西托难道是个普通人吗?他显然不是。所以这为什么不能是一场获益丰厚的政治联姻呢?”   啊!!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听上去居然有点道理!   一开始提问的理智恶魔陷入了沉思。   既然都是红皮肤,黄灯军团首领塞尼斯托又怎么不能是个魅魔呢……?   先不提相信这话的人有多少,反正收到消息的纳粹是火气更高了,下手也更狠了。黄灯军团这边,就算一开始对厄里亚不以为意,现在也在局势变动下将其纳为了己方重要的一份子:   首领那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别管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以后会是什么身份,现在的他绝对是个自己人。自己人的敌人就是敌人,看来和希特勒这一仗,是不想打也得打了。   更何况没人不想打。   地狱中全员武德充沛,黄灯军团内更是一群要么缺乏人性只有兽性、要么二者皆无的暴徒。当第一个生前无恶不作、死后头上长角的法外之徒拿着枪杆把一个九头蛇军官撅进地里时,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火药桶瞬间爆炸了。   黄灯军团胜在人少而精,哪个成员放在宇宙里都造成过血流成河的惨剧——虽然这事没什么值得夸耀的。他们的缺陷在于成员各个不服管,以前活着的时候有塞尼斯托压他们一头,勉强还能算忠心听指挥,现在队伍里一个能服众的人都没有,那当然是各自为战,怎么打着爽怎么来。   但他们的对手也没好到哪里去。   纳粹和九头蛇根本不是一条心。希特勒知道九头蛇建立在他庞大帝国的尸骨上,早就心有仇恨,因此故意让红骷髅在下地狱后做那个酒店服务生以提醒他自己的身份。红骷髅呢,他能叛主一次,就能叛主第二次,前期引而不发不过是因为纳粹在地狱里人多势众。   笑话!这说明你们统统死得早,一群无能之辈有什么可得意的?   要知道九头蛇在现世是有残党的,而且埋藏在暗处的力量并不小。等哪天他红骷髅抓住机会复活了,希勒特就在地狱里干瞪眼吧!   两人积怨甚深,于是顺理成章地在一个堪称笑话的由头下拉开了内战序幕。后来据伽勒说,某编辑部的一位编剧,可能实在是太想搞事了,因而每天想破头、琢磨着要如何整出个烂又没那么烂的活来,一日不知怎么回事忽然间灵感爆发,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新的漫画大事件标题:   《内战》。   21世纪虚假的内战:超级英雄们因《注册法案》分裂两派,大打出手。   21世纪真实的内战:地狱里纳粹和九头蛇掀起了第三次世界战争。 第三十五章 黄灯军团VS九头蛇(三):首领的真实意图   然而地狱里的纷争和活着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起码从将小恶魔们遣返回地狱, 截止到现在这一刻,厄里亚身边都勉强称得上岁月静好。塞尼斯托是来和他讨论学术问题的,他学术报告的主题大致是:   《借用了平台却不支付平台费是否是一种可耻行为》   事情是这样的,他在观察了许久厄里亚打架后, 终于隐约弄清楚了黄灯能量持续减少的问题所在。   简单来说, 这世界遵循着能量守恒定律。黄灯军团的中央动力电池某种意义上是个储存‘恐惧’这种精神力量的仓库, 其中蕴藏的恐惧源于宇宙中的每一位智慧生物。甭管它是怎么收集的,反正活人产能, 黄灯军团成员使用这些能量, 他们的暴力行为又激发的新的恐惧, 于是形成了循环往复的环保可再生能源。   再通俗一点来说,中央动力电池就是个中间商。常人无法直接应用恐惧能量,便只好给平台缴费、成为塞尼斯托军团的会员,再利用他们开发的灯戒app实现各种功能。   可是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不同。他本来是有能力踹掉平台,自己开发个app的。也就是说,就算不使用黄灯戒,他依然能使用恐惧能量, 堪称黄灯军团最大的竞争对手。   假如将黄灯军团看作是美○, 厄里亚就可类比为饿○么。   问题在于厄里亚这人有技术,却不想着做中间商——他反倒搞了一堆灯戒, 成为黄灯会员了!然后被他震慑的人所产生的恐惧能量,自然到不了黄灯的中央动力电池手上,但厄里亚却不使用他收集到的能量,反而去掏黄灯军团的老本!   这岂不是说, 饿○么的老总用美○app替人点外卖, 费用却收到自己手上么?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所以塞尼斯托长篇大论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灯戒你可以继续用,但必须给点。不然再这么下去, 别说中央动力电池,连恐惧的实体化身、黄灯灯兽视差怪都要饿瘦了!   他知道英语不是厄里亚母语,又苦于灯戒出于某种原因无法翻译成对方常用的语言,不惜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对厄里亚又是用灯戒模拟、又是打手势——塞尼斯托对自己的女儿都没这么耐心过,实在是起了惜才之心——两人慢慢悠悠地聊了半个晚上,总算是让双方对事态的理解到达了统一标准。   而塞尼斯托能和厄里亚聊了这么久却不被超级英雄打断,是因为他们此刻已经不在地球了。   就和塞尼斯托认为厄里亚值得结交一样,厄里亚反过来也觉得黄灯军团的技术很有独到之处。但有奥菲莉娅和伽勒在,他绝不会冒险将对方带入自己家中,正如塞尼斯托早已放弃让厄里亚去黄灯军团总部报道的念头。两人都既想着互相认识一下,又放不下警惕之心,于是干脆默契地找了个离得不远的中立星球。   厄里亚继尝试第一次飞行后,又乘坐者塞尼斯托的戒指进行了第一次短途宇宙旅行。   若是放在没有超级英雄的世界,他怎么也算个探索太空第一人了。但要说他对这次难得的人生新尝试有什么感怀……那倒也没有太多,灯戒使用者在宇宙中的飞行速度最高可达光速的80%,中间又穿过了一个虫洞,厄里亚只觉得眨眼功夫太阳系就被甩在了身后。   他的故土地球已经变成了茫茫黑暗中一个微不可查的星辰。   现在他们所在的星域扇区,是与地球所在的2814相连的2813扇区,这里驻扎着一位名叫罗马·如的黄灯军团成员。他是个长着尖耳和鸡嘴的外星人,头顶还有个十分滑稽的、像莫西干头似的金色肉鳍。塞尼斯托大概没有打算通知让人过来,因此当罗马·如忽然出现在视野范围内时,他短暂地露出了意料之外的表情。   “哎呀。”但塞尼斯托很快就反应过来,向厄里亚介绍说,“他是罗马·如。我身边这位是2814扇区的厄里亚·埃斯波西托。”   “埃斯波西托。”罗马·如挑剔而警惕地打量着厄里亚,“我听说过你,‘受灯戒青睐之人’。我来自Xudar星,在成为军团成员前曾是个连环杀手。死在我手中的孩童不计其数,我的名字至今仍令Xudar星人感到恐惧。你呢,埃斯波西托?你在你的星球上做过什么,才让这黄色光芒对你如坠爱河?”   这时,一路上已经习惯性给厄里亚的灯戒翻译出的英语做二次翻译的塞尼斯托条件反射地说:“我很遗憾。”   然后他对厄里亚露出一个微笑:“他说了什么并不重要,你应该能看出罗马·如的挑衅态度(罗马·如:“老大?”),我发誓这不是我的意图,只不过……我的军团成员都是精锐,而精锐难免心高气傲。”   他说话时,黄灯戒还在旁边同步打出字幕加解释,可谓贴心到了极点。   罗马·如莫名其妙地看看他又看看厄里亚。   什么玩意?   塞尼斯托继续说:“你想怎么做都行,埃斯波西托,你也是,罗马·如。我不会拦着,这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   话音落下,罗马·如立刻摆出了防御的架势。厄里亚却没有动,只是转了转他手上罢工到现在的黄灯戒,沉吟着问:“怎么做都行?”   塞尼斯托的弓形眉毛突然弹动了一下。他想起来厄里亚那诡异的、只见证过一次就令他印象深刻甚至于有些忌惮的震慑技能,正想提出让他先撤远点再说,免得身为军团首领在此丢人。但略一思忖之后,他又改了主意,只做好心理准备、飞在原地淡淡说道:   “当然。”   与他表现出来的尽在掌控相反,塞尼斯托心里其实相当没底。他根本搞不明白厄里亚的震慑技能是怎么做到直接唤起一个生命体发乎内心的恐惧的,不用杀戮、无需死亡,只是随口说出一句话而已,就能造成比血流成河更可怕的结果。   仿佛恐惧是一根琴弦,旁人拼命冲着这根弦吹气的时候,厄里亚只是轻易地用手拨弄了一下,就令其发出前所未有的万钧之声。   塞尼斯托本人当然也不在效果免疫的列表里,这在上一次的战斗中已经被证实过了。当时厄里亚为了压制他那本命运之书,冲着它咆哮了短短几个字,旁听的塞尼斯托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浑噩好半天才勉强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还只是被波及到了而已。   上次的经历让塞尼斯托本能地不想再与厄里亚起冲突,然而他很快意识到,他这种思维方式不是因恐惧而升起的逃避还能是为什么?   从什么时候起,他塞尼斯托也会在恐惧面前低头了?   不,这宇宙里本应没有任何事物能令他低头。   因此尽管罗马·如的到来不是他指示的,塞尼斯托却很快下定决心利用这次机会——他需得强迫自己再度直面厄里亚的力量,然后战胜他心中的恐惧。   如果这次还是不行,那就以后再找时机继续尝试。   ……   直到他克服弱点为止。   塞尼斯托可以不是战无不胜的,他经历过惨败,被绿灯军团囚禁过,被红灯军团俘虏过,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失利过无数次,但今天依旧站在宇宙中不可小觑的前列。   然而他不能在恐惧面前失败,否则眼下他拥有的一切都会因为他背叛了自己而背叛他。   所以面对厄里亚和军团下属,塞尼斯托硬是撑出个若无其事的表情说道:“当然,你随意。”   厄里亚还真就随意了。   别说塞尼斯托只是他名义上的上司,就算对方给他发工资,那也得根据数额来考虑究竟是当个乙方恶霸还是稍稍给点面子。现在两人之间缺乏罪恶的金钱交易,又没来得及发展出纯洁的友谊,厄里亚多问一句还是看在塞尼斯托翻译水平精妙、以及黄灯戒真的很好用的份上。   他用命运之书语平静地对罗马·如说:“你应该给那些死在你手上的无辜者偿命。他们临死前感受到的就是你此刻的恐惧。”   罗马·如的竖瞳猛然间扩散开。   他虽说是个人渣,却对塞尼斯托忠心耿耿,自加入军团以来有八成行动都得到了塞尼斯托的准许或暗示,剩下的两成几乎也是在为了军团利益奔波。杀戮对他来说如同玩具,他能用灯戒具现出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的尸体作为武器——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在他的母星上杀死了成千上万的人,其中有大半都是孩童。   可是此刻,在罗马·如眼中,那些尸体全都化作带着狞笑的丧尸向他扑来。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将他淹没,罗马·如难以呼吸。他并不恐惧尸体,但他眼前具象化的死亡堆得比Xudar星上最高的山峰还高,放眼望去祂像个身披黑袍手执镰刀的死神,仔细看又能从祂身上看到无数的眼睛和无数张脸。在这可怖的化身之后还站着一道不起眼的身影,他身披长袍,手缚锁链,锁链尽头是一本摊开的银白色书籍。   罗马·如难以理解他看到的一切。他脑海中闪过数不尽的画面,有他自己,嘲笑生命、嘲笑命运的自己;也有他的刀下亡魂,哭的、绝望的、认命的无辜者们。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在上升,身体却在下沉,有种强烈的痛苦在心脏处翻腾。他脚下的星球仿佛分裂成了两个,巨大的行星环交织成莫比乌斯环,远处的恒星沸腾、然后冷却,宇宙在沉寂。   他是谁?   他为什么在这停留?   正在茫然间,有个穿着哥特式洋裙、黑发白肤的女人向他缓缓走来。她脸上带着堪称温和的微笑,在黑暗的、没有空气的宇宙中如履平地。   “是时候了。”   她半蹲下来,很轻柔地对不知何时平躺下来的罗马·如说道。   罗马·如的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杂音,但这句话仍然清晰地传到了他的大脑中。他惊异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渐渐有了明悟:她是来带他走的。   当然,当然,他们此前并不认识。   但她还是会带他走。   她会公平地带走任何人,直到时间走到尽头,每一个生命都闭上眼睛以后,她会关上宇宙的门,在上面落锁。   ——她是‘死亡’。   厄里亚施加的恐惧太过强烈,为了能摆脱痛苦,罗马·如的灵魂不知不觉地站起来,惶恐又迷惑地抓住‘死亡’伸来的手臂。临行前他又忍不住回过头,看见他在人间的身体被抛在了宇宙中,变成最寻常不过的太空垃圾,向最冰冷的坟墓深处飘去,他甚至听见了他的灯戒在说:   “灯戒状态报告。2813扇区塞尼斯托军团成员已死亡,开始扫描扇区2813,寻找感知生命体以继任。”   那黄色的光芒脱离了尸体的手指,化为璀璨的流星消失在天际。看着这一幕的罗马·如心中升起难以遏制的悲痛,不知不觉间竟泪流满面,他哽咽着问‘死亡’:“我们要去什么地方?难道是传说中的‘地狱’吗?”   关于‘地狱’,Xudar星有着和地球差不多的说法。   ‘死亡’但笑不语,优雅地拉着罗马·如向远处走去。不过动身之前,她仿佛不经意间瞥了眼站在那的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冲着他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   罗马·如还没反应过来,‘死亡’已经浑然无事发生地继续前行了。   “你……你认得他?”   “不。”‘死亡’回答,“我不认识现在的他。”   罗马·如又追问了两句,可惜‘死亡’脸上带着微笑,却再没有给出任何一个问题的答案。   **   直到他们来到地狱的入口处。   ‘死亡’说:“这是地狱。”   罗马·如本来以为经历这些之后,他不会再为任何事情感到惊讶了。   但当他谨慎地迈出死后的第一步,往左手边一看:是印着硕大标志的黄灯军团的征兵广告。   往右手边一看:是画着小胡子头像的希特勒演讲宣传单。   往前看:黄灯军团、纳粹、九头蛇打成一团,难分彼此。恶魔们在旁边呐喊助威,纷纷下注。爆炸从地平线一直蔓延到脚趾尖,升腾起的蘑菇云能组成一个超级马里奥。   不太对,这地狱有哪里不太对!   难道比现世还现世的就是地狱吗?!   罗马·如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回头忐忑地问‘死亡’:“不好意思,请问我还有没有机会去天堂?”   可是他身后哪还有那道窈窕美丽的身影?   **   塞尼斯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恢复意识的。   他清醒过来第一时间去检查罗马·如的情况。发现罗马·如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连灯戒都自发地去寻找继任者了以后,塞尼斯托也并不很意外。   他有一瞬间感受到了愤怒,这愤怒既对着胆大妄为、敢于在他面前杀死他手下的厄里亚,也对死去的罗马·如,而且还对着在同一坑里跌倒两次的他自己。但正如塞尼斯托从不让恐惧战胜他一样,他也习惯于不令愤怒支配他,否则他和红灯军团首领阿托希塔斯那傻叉有什么区别?   几息之后,塞尼斯托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他意识到,短时间内想要凭借意志力抵抗厄里亚不讲道理的震慑技能,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那么黄灯军团就不能与厄里亚为敌,因为恐惧之力是黄色光芒的根基,而在这茫茫宇宙中,不能有两个恐惧之力的化身。   除非塞尼斯托立刻就杀了厄里亚。   那他能吗?   就算他能,他想做这件事吗?   塞尼斯托沉思良久,看了眼说了一句话、杀了一个人、然后沉默到现在的厄里亚,再转过头望着罗马·如逐渐飘远的尸体,说出了今日已经讲过一次的话:   “我很遗憾。”   “希望刚才的意外没有破坏你聊天的兴致。”他说,“不过我猜你从一开始就不想和我们当中任何一人讲话。”   厄里亚不由挑起眉。   塞尼斯托笑了,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点简单的情绪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你厌恶与其他人交流,恕我直言,这实在是太正常了。宇宙中的庸碌之辈不知凡几,其中还有不少人身居高位。我以前——很不幸地——是个绿灯侠,当我聆听守护者们的教诲时,一听他们说话就忍不住犯恶心,于是每次只要守护者张开嘴、我就沉默寡言。”   他说的守护者是绿灯军团的创建者,一群偶尔明智、经常失智的蓝色皮肤小矮人。   但厄里亚很难和塞尼斯托共情。   他没有与傻逼老板长期共事过,他只会踹掉老板,下一个更香。   同样踹掉了老板的塞尼斯托耸耸肩,对厄里亚说:“要在附近转转吗?我担保不会再有人过来打扰了。”   他们在2813扇区闲逛起来。说起来这里还是超人的故乡氪星的所在地,只不过那颗星球已在爆炸中尸骨无存,塞尼斯托只在黑暗中用手指圈出硬币大小的圆,示意厄里亚说:   “我听说你和超人关系不错,那里以前就是氪星。”   这也能听说?   黄灯军团还真是消息灵通。上次堵到厄里亚家门口,这次又梅开二度,你们一群外星人怕不是想要申请地球户口吧。   厄里亚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点遗迹都没能看见。这说不定是好事,毕竟他不能给超人带去个土特产,然后说:“嘿,看到了吗,这碎片是你老家。”   那他就要被超级英雄围殴了,理由是用氪石谋杀正联主席。   现在他盯着那片黑暗,半晌之后对塞尼斯托说:“氪星的灭亡是命运,罗马·如的死亦如此。”   这当然是在扯淡,厄里亚是个灵活的无神论者,对所谓无法更改的未来嗤之以鼻。他想表达的中心思想其实是:恶有恶报。   别以为你塞尼斯托眼下指挥着这些恶贯满盈之徒实现你的野心、在宇宙里混得顺风顺水,以后就能永远一帆风顺下去。   罗马·如难道是死于对厄里亚的恐惧吗?   不,不是。   厄里亚没有杀他,他死于自己罄竹难书的罪孽。   ——你呢,塞尼斯托?   你伤害过的那些人,什么时候会手持刀刃割向你的灵魂?   这回轮到塞尼斯托不发一言了。他黄色的眼眸阴沉地注视着厄里亚,过了一会收回视线,突兀地换了话题:   “说起来,地狱的那群杀手是红骷髅派来的。对于九头蛇你打算怎么办?”   咦?   新话题找的好。九头蛇既不是厄里亚的雷区,也不是塞尼斯托的雷区,闲聊的氛围顿时肉眼可见地轻松许多,可惜死去的罗马·如没能见证这一点。   厄里亚有点无奈:“红骷髅已经死了。我受到的教育是不和死人计较。”   “确实……确实。”塞尼斯托摸了摸胡子,“说实话,我看他也不大顺眼,却不能将人复活过来再杀一次,但若是就这么算了……似乎也有些轻佻。”   厄里亚反问他:“你想怎么办?”   塞尼斯托就不说话了,静立在宇宙中冥思苦想起来。   **   地狱中,黄灯军团高举大旗:   “为新成员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报仇雪恨!!摧垮九头蛇与纳粹!”   罗马·如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推搡到了人群中间。   征兵点的工作人员简短地问:   “名字?”   “呃……罗马·如,Xudar星人。”   “籍贯不重要。”工作人员说,“你生前犯过什么罪?”   “杀人。”   罗马·如看看工作人员表情,小心地补充,“杀了很多。”   工作人员面露不耐烦:“有多多?有纳粹多吗?”   **   塞尼斯托把他左半边的小胡子捋得油光发亮,终于说道:“好像是没有太多好办法,生死间的界限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厄里亚说:“无论如何,不管是我还是你的军团成员,都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前往地狱。”   **   罗马·如被生前的同僚扯到了战场上。地狱的战场比现世的战场凶恶得多,开战的理由又莫名其妙,令他不自禁地心生抵触,在面对敌军时小声嘀咕:   “埃斯波西托不就被刺杀了一次嘛,又没死,我们这么兴师动众干啥?”   他同僚震惊地看着他:“你不知道?你难道不是首领派下来帮忙的?”   罗马·如:“……”   罗马·如暴跳如雷:“谁他妈死一次就为了在地狱里给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出气啊!我还是被他杀死的呢!”   **   塞尼斯托最终发出一声长叹:“算了,倒是有一些办法,但得不偿失。”   厄里亚表示赞同:“红骷髅大概料到了这一点。”   **   红骷髅一把将他身前的桌子掀翻在地:“塞尼斯托有什么毛病?!地狱正打着仗呢,他把他手下送下来补充战力,这人居然还是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杀的!!”   他手下士兵战战兢兢地说:“长官,我听说埃斯波西托与塞尼斯托……”   “我不想听,滚!!”   **   厄里亚慢慢说:“红骷髅人在地狱、干涉现世的心却没有灭亡,地球肯定有他的残党。我回去再托人调查一下九头蛇,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塞尼斯托:“也只好这样了。如果你发现他们的踪迹,我的军团倒是可以派人加注点砝码,就当是欢迎你成为我们的一员了。”   厄里亚不置可否。   **   罗马·如听完了战争始末,恍恍惚惚,如坠梦中。   他忽然有些怀疑起自己生前的判断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说可能,他真是被塞尼斯托安排下来帮忙参战的,只是此前自己头脑不大灵光、又被偏见遮住双眼,所以没能够揣度领悟到首领的真正想法呢……? 第三十六章 你们吃的是真杂啊   然而地狱里的绯闻和活着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宇宙旅行即将结束, 塞尼斯托最后向厄里亚强调说,这个宇宙最大的美德是节制。   翻译过来就是咱们用黄灯戒的时候,就算不把全部恐惧能量分给黄灯,至少也施行AA制吧?智者不竭泽而渔!   厄里亚说行行行好好好, 问题是我也不确定这外卖报酬怎么全跑我这里来了, 等我研究明白了一定AA。   塞尼斯托至少表面看上去是信了他的说法。   这位黄灯军团首领又将厄里亚原路送回地球, 还把那一包裹的黄灯戒留下了——据他说,这些戒指实际上都是2814扇区戒指的复制品。理论上, 每一块宇宙扇区只有一个灯戒, 它们好比提前编好程序自动运行的人工智能, 一出厂就各自前往工作地点就位上岗,寻找该区域内符合条件的宿主。   但偶尔也有特殊情况。拿地球的绿灯来举例,最开始地球只有一个绿灯侠,那就是哈尔·乔丹。有一天哈尔被他挚友塞尼斯托坑得失了智,主动把自己戒指给扔了,这枚戒指后来兜兜转转,落在了地球人凯尔·雷纳手上, 使他成为了一个绿灯侠。   又有一天, 过去手里还有绿灯戒的哈尔·乔丹穿越到了未来,将自己的戒指复制粘贴后留给了凯尔·雷纳, 这时地球就有了两枚‘程序’一样、同属于2814扇区的绿灯戒。凯尔·雷纳将这枚戒指给了名叫约翰·斯图尔特的地球人,于是地球有了三个绿灯侠。   然后又说很久很久以前,哈尔·乔丹将自己的戒指复制后送给了好友绿箭侠——可能挚友之间互相赠送戒指是什么超级英雄传统吧。但绿箭侠又不是灯团成员,平时根本用不上。有一次他将自己这枚复制品戒指再复制了一枚, 给了地球人盖·加德纳, 盖·加德纳后来加入了绿灯军团。   所以地球目前总共有四个绿灯侠,使用一模一样的戒指, 都负责管理2814扇区。他们在军团内部的编号分别是2814-1,2814-2,2814-3……   到厄里亚这,情况也差不多。   第一枚2814扇区黄灯戒到他手上之后光速熄火,被生产厂商判定为自然损毁,于是武器大师进行了复制粘贴操作,第二枚黄灯戒2814-2便开始向着目的地冲刺。作为1号戒指的复制品,它理所当然地和1号看上了相同的人选,最后果然也和1号戒指一样飞速白给。之后就是第三枚、第四枚……   现在厄里亚手上的戒指编号已经能排到2814-17了,总共17枚戒指,十根手指都戴不下。要是他像哈尔·乔丹一样广结天下好友,给他们一人发一枚戒指,地球的黄灯军团能立马从‘塞尼斯托军团’改名叫‘埃斯波西托军团’。   得亏他是个社恐。   不然反物质宇宙的军团总部明天收到电报,说‘黄灯正统在地球’。   这也侧面体现出,塞尼斯托对厄里亚是真的大方。他这人很有些枭雄本色,待人接物都不拘小节,从不心慈手软,也很少瞻前顾后。既然他用手下的一条命证实了短时间内不应与厄里亚为敌,那就立刻开始想办法缓和与拉进两人之间的关系。灯戒这种威力强大的武器在旁人看来珍贵无比,在他眼中送了也就送了——难道没有灯戒的情况下,厄里亚就不能建立他自己的‘恐惧’军团了么?   既然答案是‘能’,那何必费尽苦心做无用功。   他告别厄里亚之后就回到了总部科瓦德星,对地狱的动向真·一无所知。等他忙完自己的事业,再次闲下来有机会关注地球时,才发现这片宇宙扇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堆有关自己和厄里亚的谣言。   最开始,塞尼斯托顺着流言摸索到熟悉的超英粉丝论坛,从地球名叫‘互联网’的落后科技网路中看到有人真情实感嗑‘双黄’cp,甚至还自割腿肉产粮的时候,他就和圈外那些第一次看到这两人配对的网友一样懵逼——你们考虑过物种不同审美不同了没有?   就外星人那副尊荣你们也嗑得下去?同人女的牙是真硬啊!   塞尼斯托没当回事,一笑置之。但他有一次闲来无事在总部巡视时,听见他忠诚的副手丽萨·德莱克正在和几个黄灯军团成员闲聊,他们竟然也提到了他和厄里亚的绯闻。   当然,军团成员们既不嗑cp也不太在乎首领的恋爱对象是谁,可是他们能在数亿光年之外讨论地球的八卦,这件事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了。   塞尼斯托想了想,还是没管。   再到后来,丽萨·德莱克主动来到塞尼斯托面前,旁敲侧击地问他:这甚嚣尘上的传言,咱们要不要遏制一下?   那时塞尼斯托又有别的事要忙了。宇宙里从不缺乏打仗的机会,他正思索着如何扩大战果,闻言反问丽萨:“你觉得那会是真的?”   丽萨毫不犹豫地否认了。   塞尼斯托又问:“会影响敌人对我们的产生畏惧吗?”   丽萨再度否认。   “那就不用去管。”塞尼斯托低下头无所谓地说,“这宇宙里关于我的流言太多了,何必在意那一两条。”   丽萨欲言又止——她看得出来,塞尼斯托是真的没当回事,也不在乎。就算小报记者——假如宇宙里有的话——追在他的屁股后面拍照录像,塞尼斯托照样会面不改色地把灯戒递给厄里亚,直的就像一棵冲天而起的红杉树。   ‘你们对我和埃斯波西托之间的友情有误解,那关我什么事?’   ‘我对死去的妻子一往情深,又为什么要对你们说明?’   丽萨·德莱克对此心服口服,从此再不提这件事,偶尔气氛轻松时还会拿厄里亚与塞尼斯托的八卦来调侃上司。   **   厄里亚这边的情况又不大相同了。   他是从伽勒那听说这个离奇到有些传奇的cp的。   起因是厄里亚自宇宙中回到大都会的那个晚上,伽勒再次在梦境中掀开一张牌。   随着做梦的经验逐渐丰富,他选牌也愈发熟练起来——这次首先排除代表【剧情】的黑桃,再排除代表【改编作品】的梅花。   也许有人会愿意仔细欣赏出现在漫画中的自己,但伽勒已经在前三次的尝试中发现,单论信息量,【评价】其实远超上面两者。   因为高维度的读者是会同时看不同作品,并将它们体现在自己的叙述中的!   比如伽勒其实只看过半集动画和一卷漫画,可是当他翻开评价牌时,却见到读者们提到了自己从未看过的内容。   所以这一次他决定略过原作节省时间,先去看【评价】或【二次创作】。【二次创作】这张牌他还从来没翻开过,主要是直觉令他感到轻易掀开【二次创作】牌一定会发生恐怖的事……   保险起见,今晚还是继续看【评价】好了。   他翻开了代表【评价】的红心。   梦境中再度出现一台笔记本电脑,然后屏幕上一行凶悍的论坛贴标题仿佛泥头车般创进他的视野:   【标题:我是不是没睡醒……睁开眼睛首页怎么都在传塞尼斯托向‘命运’求婚了?】   啊?啊??   伽勒瞬间将电脑屏幕合上,心脏在强烈的情绪冲击下砰砰直跳。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再把电脑撬开一个缝,于幽蓝色的昏暗光线中瞄向关键词:   【……塞尼斯托向‘命运’……】   竟然没看错啊!!   伽勒放下电脑跳了起来,快速地原地转了几圈,冷静下来后认为事情不一定是他想象中那样。网友最擅长胡说八道,可能事实并非如此。他抹了把脸,重新坐了下来,用力进行几次深呼吸,然后打开电脑继续往下读。   【0L:如题,给我吓傻了,赶紧睡了个回笼觉现在才起。互联网上的外貌党是死绝了吗?塞尼斯托也能上位??不是,我知道漫画里塞叔千里送灯戒、礼重情谊重,但他的长相我真的吃不下去[大哭][大哭]咱们能不能嚼点阳间的粮食,超人他不香吗?   1L:不懂塞尼斯托萌点的楼主有难了。   2L:不懂塞尼斯托萌点的楼主有难了。   3L:同感!!可恶,我也吃不下!以前人人都说自己是外貌控,到现在发现外貌控竟只有我自己!   4L:红皮、尖耳、在各大势力中间巧妙周旋、为了拉拢厄里亚一掷千金,我不说他是塞尼斯托,楼主你不能脑补出个貌美如花的中年魅魔吗?   回复4L:槽,不能!!   6L:这年头拉郎多了去了,感觉网友还是玩梗居多。上一个送给对方戒指的好基友是超蝙,再上一个是绿灯绿箭,这不都传统艺能了,感觉编剧想蹭热度。   7L:蹭什么热度?命运之主有热度吗?塞尼斯托有热度吗?这俩人的作品加到一块挤不出一个院线电影的重要配角,路人眼中查无此人,厄里亚是新角色先不说了,塞尼斯托上次在漫画以外的作品中登场,我印象中还是《不义联盟》游戏。这两个北极角色难道还能自我摩擦生热么?指望摩擦生热不如指望《绿灯侠》重拍。   8L:指望《绿灯侠》重拍不如指望塞尼斯托出个人大电影。   9L:指望塞尼斯托出个人大电影,不如指望厄里亚出动画电影,你圈正统在动画!   10L:指望厄里亚出动画电影,不如指望命运之主加入乐高套餐。   回复10L:啊?我一直有种错觉,就是他那一家子已经在乐高套餐里了……风格太像了……   12L:正楼。楼主不是在讨论cp吗?目前来说‘命运’的同性cp中最热的还是超人吧,都把剧情地点设在大都会了,塞尼斯托只能算个调剂。   回复12L:说实话,感觉漫画里和塞尼斯托宇宙幽会、像背着大超偷情,尝起来别有风味,这是可以说的吗?   回复13L:……但你不觉得,和塞尼斯托偷情以后,命运之主与超人的关系变得更香了么?原本平淡的生活中多了一丝刺激,刺激中又隐含愧疚,愧疚继而催生出了新的冲动,这是啥?这是三角形的稳定性!   15L:你们吃的是真杂啊[大为震撼]。   16L:我不当真,所以我百无禁忌[拇指]。漫画下一话什么时候出?想看克拉克因为塞尼斯托造访,连夜来找厄里亚谈心。   17L:快进到《正义联盟:超人VS命运之主》。   18L:快进到命运之主以先知身份加入正联。   19L:快进到厄里亚在大电影里登场。   20L:……怎么又绕回到电影了啊!!你们既不是外貌党也不是强度党更不是cp党,都特么是热度党吧!】   伽勒缓缓合上电脑,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他早就想过他的父亲、他自己、甚至是才11岁的奥菲莉娅,在漫画中登场以后,读者肯定会有关于他们所有人的感情线方面的讨论——毕竟别说梦境里大家都是漫画角色了,超级英雄们在现实中还是真实存在的人呢,网上讨论公众人物私生活的热度不还是从来没消褪过么?   就连英国王子和美国总统都不能逃开这种宿命!   所以伽勒其实不惊讶于人们讨论厄里亚的cp。   但他确实觉得人选是塞尼斯托的话就有些过分了,超人其实也不太行,目前他父亲身边没有存在感太强的女性角色,因此伽勒可以直接一炮打死:无论男女,他爸爸和谁配对都不合适!   他爸就应该无cp,走事业线!!   提到事业,就不得不提起高维度网友们给伽勒带来的启发。他发现自己总将关注点放在漫画和动画上还是太局限了,什么作品才是现代社会的流量密码?怎样的改编才能带来最顶尖的热度?你怎么让一群从不屑于看漫画和动画片的现充听说你的名字?如何使一个陈旧的IP过了数十年仍然能老树开新花?   ——大荧幕。   唯有大荧幕。   而且不能是面向粉丝的小众片。它要么是呈现出完整系列的爆米花电影,要么是具有深刻内核的传世经典作品。   要是他们家里随便哪个人,能有一部这样的电影……到时整个世界都会记住他们的名字。   这一刻,伽勒甚至有些热血沸腾,想要跟着电脑屏幕上的网友一起复读:   【快进到命运之主在大电影里登场!!】   不过像伽勒这样年纪不大、个性又有点孤僻的孩子,平时看漫画和动画的次数是远超去看热门院线电影的次数的——它源自一种对‘流行’与‘大众’的不屑态度。这导致他虽然有了模糊的想法,却一时间不知如何下手。   而且他还不崇尚权威,并且有些叛逆。   于是向人求教也没什么可能了,那就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伽勒认认真真地想了一整个晚上,想得脑仁作痛,第二天睁开眼睛看到在厨房忙碌的厄里亚时还有些恍惚。   这份恍惚令他没仔细思考便脱口而出问道:“爸爸,你和塞尼斯托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家里一成人、一小女孩、和一狗全都看了过来。 第三十七章 他不是一个人!(1w营养液加更)   厄里亚他不是起得早, 他是一晚没睡。   从宇宙里回来时距离天亮还早,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刻,他先去两个孩子的卧室门前转了一圈,确认完后才略松一口气:很好, 都在也都睡了。   然后他原路返回前往厨房, 并未开灯, 就那么黑灯瞎火地打开冰箱掏出两块昨天剩下的三明治,想了想又拿了一听可乐——可乐是亚洲超市老板送的。接着他摸黑拿着两样吃的回到客厅, 往沙发上一躺就不动弹了。   身体上的疲惫无关紧要。   精神上的疲惫突破限度。   这时候能去个没人的地方就好了。他闭着眼睛想到。否则休息的时候也没法彻底放松, 总担心家里孩子突然清醒。   要是这俩人是无关紧要的合租室友, 厄里亚就回卧室把门一锁,管他外面洪水滔天,他能不动如钟地闭目养神。可惜全家就他一个成年人,他锁门或沉浸在娱乐当中,外面俩小孩谁负责盯着?   有这层考量,白天厄里亚根本没打算享受自由时光,利用独处回复能量只能看晚上, 这也是他为什么想把两个孩子全送去学校的原因之一。他在被月光染白的沙发上瘫了半天, 终于打算拿出手机给自己放点音乐听,结果手往旁边一探, 没碰到手机却摸到个热乎乎毛绒绒的东西!   厄里亚心中一惊,下意识直起腰来,又猛然想起家里前两天多了只狗。   鲍勃半梦半醒,闻到了熟悉的人类和三明治的味道, 于是摇摇晃晃走过来在厄里亚旁边一趴, 没过几秒钟就又小声呼噜起来。厄里亚借着月光观察它半晌,眼神显得有点阴森。几秒钟后他强行把伯恩山犬的大脑袋和狗爪子搬到自己腿上, 一边揉着狗头一边撬开可乐罐猛喝一口。   碳酸饮料的气泡在口腔中炸开的瞬间,厄里亚发出无声长叹。   唉。   不能说成是活过来了,但总算吊着一口气没死成。   之后的几个小时,他就在摸狗、盯着黑暗一动不动地走神、时不时吃口三明治再喝一口可乐间度过的。天亮后他把垃圾扔到垃圾桶,再把家里的垃圾送到外面,洗了洗衣服,又收拾了一下客厅,整理了要买的食物和生活用品。等该做的事做得差不多了以后,厄里亚一看时间:   他吃个早饭就得出门去上今天周日的工了。   塞尼斯托以为厄里亚不喜欢与人交谈是因为傲慢,实则对社会底层单亲家庭的生活压力一无所知!如果能少十分钟的聊天时间,厄里亚又会收获多少自由自在的乐趣呢?   但他不是个会在已经遇到的困难上摆烂的人,甚至连抱怨都很少去抱怨。毕竟谁都知道这不解决问题,厄里亚宁愿他能在已经成定局的事情中掌握主动权。   这就是为什么伽勒一觉醒来,发现了他老父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   “爸爸,你与塞尼斯托是怎么回事?”   伽勒的话给厄里亚问得一愣,他第一反应是,便宜儿子知道他现在算半个黄灯军团成员了。   ——任谁听到自己和一个同性外星人的名字出现在这种句式当中时,也不会直接联想到情感方面吧!   他很娴熟地把今日份三明治(与昨日使用的酱汁不同)切成几份,分给家里三人一狗,随口回答说:“这和你没有关系。你是从哪听说的?”   想想看,本来就叛逆的臭小子昨天还在因为混黑挨训,今天就听说父亲半推半就地加入了宇宙最大的黑恶势力之一,他会怎么跳脚抗议、找到歪门邪理反对独裁暴政、控诉厄里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厄里亚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   谁还不是从小屁孩长大成人的?   谁没经历过自己不被允许吃零食,却发现大人偷吃后的惨烈家庭战争呢?   看来他终究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都是狗屎生活的错。   伽勒果然爆炸了,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看看厄里亚又看看旁边莫名的奥菲莉娅,有意换成英语让所有人都听懂,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这和我——和我们没关系?!”   他冷下脸,问道:“看来你终于打算和我与奥菲莉娅撇清关系了吗,爸爸?难道我们不算你的儿子女儿?”   “啊?”嚼着三明治的奥菲莉娅动作渐停,茫然地问,“这里有我的事?”   “当然,”伽勒紧盯着厄里亚反问奥菲莉娅,“他和塞尼斯托瞒着我们宇宙幽会,你不在乎?”   奥菲莉娅目光闪烁了一下。她想问伽勒,‘幽会’到底是个实指还是个运用了夸张手法的修饰词,目前来看哪边都解释得通。但饭桌上此刻坐着三个人,厄里亚和伽勒之间的气氛紧绷如弓弦,按照奥菲莉娅谨慎到有些迂回的性格来说,她是不可能大大咧咧当着所有人直接问出口的。   因此发现了关键之处的小姑娘闭上嘴什么都没说。   剩下的伯恩山犬鲍勃就更不可能开口了。而厄里亚先入为主,只当伽勒在暗指他说得冠冕堂皇、实则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厄里亚懒得告诉便宜儿子自己昨晚干掉了一位黄灯军团成员——在未成年面前说这些也不好,而且他确实没拒绝塞尼斯托送来的灯戒。   他只说道:“我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你,等你成年之后想干什么都与我无关。”   他差点说出‘我不让你混黑是为了你好’,思索了一下之后感觉这句话实在过分经典,就咽了回去。   “……”   伽勒有一瞬间似乎想把手里的三明治扔到地上。但他看了看厄里亚又看看明显被整理过的厨房,最终忍耐下来漠然说道:“好啊,我确实不该管这件事。”   厄里亚也没费心去安慰他。早饭在冰冷的家庭氛围间结束了,厄里亚临出门前照例摸了摸狗,然后没控制住对出来送行的伽勒补充了一句:“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妈的,说完之后他自己都觉得画风诡异、片场错乱,仿佛整个东亚饱受诟病的典型家长在这一刻全都集体附身了!他不是一个人!   但是像伽勒这么大的高中生,不去学习,难道混黑就很正常正确吗?!   他怀着诡异的心情锁好门上班去了。超市老板娘又一次大驾光临,发现厄里亚情绪不佳后戴上老花镜凑过来,很贴心地认真问道:“这是怎么啦?”   厄里亚:“……”   他沉默了半天,觉得这事对每个亚洲人而言都很奇葩,于是按捺不住分享欲望起了个头:“我有一个朋友,是单亲家庭。”   老太太面露同情:“哦呦。”   有了开头,讲出后续就简单多了。厄里亚不打算描述得太详细,一言以蔽之:“他的大儿子最近翘课去混黑道了。”   老太太顿时眼冒精光:“哦呦!”   刺激!!   厄里亚说:“按理说美国这边教育讲究全面发展,不能死读书。但我朋友的儿子发展路线是不是有点过于灵活了?”   老太太啧啧有声:“像他这个年纪就该好好读书考大学!去混什么黑道!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走在一起,没有前途的!他爸爸不让他混黑是为了他好,他长大以后就懂了,怎么还能跟爸爸顶嘴呢?我看就是欠打!小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对!就是这么回事!   老板娘的发挥还没结束:“臭小子,不懂得他家里供他读书有多辛苦,现在上学的机会有多么宝贵!我小时候生活在中国的深山老林里,每天骑自行车骑20公里去县城学校,翻山越岭哇……中间还得过一条河,那大冬天的,我脸上手上全是冻疮,就这样也不敢放弃,后来还参加了一次高考……”   后面就是她絮絮叨叨分享自己艰难的上学过程了。厄里亚找到了自己的亚洲嘴替,心满意足后听得很有耐心,老板娘听到了‘厄里亚朋友’的八卦,又久违地遇见了合适的倾听者,说得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等厄里亚下班时,她不顾厄里亚推拒硬是给他塞了一盒速冻水饺和两颗小白菜。   “我留着腌酸菜的,现在新缸还没到,这白菜用不上了,你拿去慢慢吃!”   “……”   厄里亚只好捧着俩白菜和一盒水饺回家了。今天路上一帆风顺,家里也人口俱全,给了他很大安慰。伽勒依然在闹脾气,然而厄里亚看到他,继而想起亚超老板娘的话就有点想笑。   他也真的笑出来,边笑边将两颗白菜扔过去让伽勒接住,然后严肃起来说道:“你今天晚上早点睡,明天要去学校。”   呃,这话也有点耳熟。   怎么回事?   伽勒被兜头掷过来的白菜砸得一懵,差点以为他爸想以这种方式终结他的生命。他看着厄里亚脸上未散的笑意,一时惊慌失措,小声问出困扰了他一整天的问题:“非得是塞尼斯托吗?哪怕是超人也行啊。”   厄里亚:“……?”   他简直困惑不解,不知道这孩子今天打哪来这么强烈的正义感:“即使我想选超人,也得人家看得上我。”   正义联盟的门槛岂不比反派组织高多了?   哪是想加入就加入的?   “……他凭什么看不上!”伽勒顿时又开始生气了,面无表情嘀嘀咕咕地说一些厄里亚听不懂的话,抱着白菜往厨房走去。厄里亚心情很好地拎着手里的速冻水饺,决定晚上改善伙食。   终于能告别那该死的不同口味的三明治了!   然而他的好心情在睡觉之前截然而止。   因为奥菲莉娅白天趁着厄里亚不在,偷偷溜进了伽勒的卧室,低声问道:“早上吃饭的时候,你说爸爸和塞尼斯托幽会是什么意思?”   伽勒说:“字面意思,怎么了?”   “没什么。”奥菲莉娅若有所思。   等厄里亚一到家,她如法炮制,趁伽勒洗澡的时候踮着脚去找厄里亚,低声说道:“爸爸,伽勒怀疑你要给我们找个后妈……后爸。”   这句话着实有点劲爆,凭借她的演技也挤了很久才勉强挤出两滴心虚的泪水来。奥菲莉娅泪眼朦胧地仰头问:“他说的是真的吗?呜呜,爸爸,我不想要后爸。但如果、如果您真的爱他,我和伽勒不一样,我不会阻止您去寻找幸福。”   说完,她稚嫩的11岁脸蛋显得黯然神伤。   厄里亚:“……”   他一眼看出奥菲莉娅是假哭以退为进顺便还黑了把伽勒,紧接着他的大脑快速捋了一遍今日以来进行过的种种交谈,极其机敏又很没必要地第一时间把‘后爸’和‘塞尼斯托’联系到了一起。   ——我看你们就是欠打!!   厄里亚条件反射地去摸命运之书,奥菲莉娅立马哭得更大声了,浴室传来轰然巨响,似乎是伽勒听到奥菲莉娅的哭声之后、不小心在浴缸里摔了一跤。   厄里亚深呼吸。   他把命运之书往怀里一夹,疲惫地说道:“你,奥菲莉娅,你和伽勒马上去睡觉,我要出去抽根烟。”   奥菲莉娅怯怯道:“那后爸……”   “闭嘴。”   **   厄里亚深更半夜锁好家门,带着狗走到了大街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出来之后能干点什么,反正这个家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难怪之前伽勒离家出走,原来他不走,走的就是厄里亚了。   这会他连自家的小红砖楼都不想看见,干脆徒步走出自杀贫民窟,找了个公园坐下来,想了想拿出手机翻出克拉克·肯特的电话号码,在短信界面输入:   “深夜打扰,肯特先生,你朋友上次关于单亲家庭的调查问卷有结果了么?”   然而克拉克·肯特目前不在大都会。   最近加班太频繁,他借着周末远离大城市放松心情去了。   名义上属于克拉克的房产有一套,在堪萨斯州斯莫威尔镇,是他养父母的房子。名义上属于超人的房产也有一套,在北极,名叫孤独堡垒,是他亲生父母的房子(飞船)。   要不怎么说卷不动自己就卷爹妈呢,只要爹妈奋斗成功,别墅大院根本不在话下。   克拉克现在就在北极。他于冰天雪地中抱着北极熊、收到厄里亚的短信后惊讶了一下,回复说:“暂时没有。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   厄里亚在昏暗的公园路灯下抱着伯恩山犬打字:“你认识和我情况差不多的单亲家庭么?我有些事情想要咨询。”   克拉克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北极熊。北极熊吃痛给了他一巴掌,骂骂咧咧地走了,他不以为意坐在原地沉吟良久:确实有啊!!但是去咨询家庭问题真的合适么?!   算了,这种事旁人不好干涉,要靠当事人判断。也不知道厄里亚和冥灯是不是同居时出了问题,怎么都需要向外界求助了?   克拉克不由得脑洞大开:会不会是孩子过了很久才发现养父其实有两个人?   就像蝙蝠侠的养子终于发现他和布鲁斯·韦恩是同一个人……   不过厄里亚这边又更复杂一点。   人家是尊敬的导师变成了慈爱的养父,两份快乐合二为一,双厨狂喜;   厄里亚这边呢?   很难形容,本来就不简单的家庭关系马上变得更加狂乱了,画关系箭头都得画半天,八点档都不敢这么拍。   克拉克计算时差,感觉夜行生物们应该还醒着,于是给远在布鲁德海文市的夜翼发了条信息:   “你当年不知道蝙蝠侠与布鲁斯是一个人时,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   “……”   片刻后,夜翼幽幽回复:“你想听我说实话吗?”   超人:“不想,算了。”   夜翼:“为什么问这个?”   超人反复斟酌半天,回道:“厄里亚想找个和他情况差不多的单亲家庭家长聊聊。”   正在自己公寓里做深蹲的夜翼立刻支棱起来了!他说:“你不会不敢给他推荐布鲁斯·韦恩吧。”   超人:“……”   夜翼:“我觉得我们家的氛围挺好的。”   超人:“……”   真的假的??地球人不骗外星人!   他没法在夜翼面前说‘我觉得你的觉得大有问题’,于是妥协说道:“我会把B的名片推给他的,但他去不去联系就是他的事了。”   然后他果真将美国知名富豪、韦恩科技董事长布鲁斯·韦恩的联系方式发给了厄里亚。面对厄里亚回复的问号时,克拉克泰然自若地说:   “布鲁斯·韦恩,至今单身,感情经历丰富,未婚,有两位合法收养的养子以及一位养女,还有一个亲生儿子。别看他这样,其实他和他的孩子们相处得很不错,我觉得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问他。放心,我和布鲁斯相交多年,他虽然有钱,却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当然啦,这两位合法收养的养子一个是夜翼,一个是红罗宾。   养女则是卡珊德拉·该隐。   剩下那一堆虽然得到了蝙蝠侠的教导和爱,但确实没有在收养文件上签过字、不在韦恩家户口本上。   话又说回来,既然厄里亚的儿子是国际帮头领,那他应该能共情……吧。   单身至今没有养子、甚至连狗都没养过以至于只能去拥抱北极熊的超人坐在冰原上,忧郁地叹了口气。   **   厄里亚对着那个像是从韦恩科技官网上复制粘贴下来的电话号码左看右看,得出结论:   社交果然没用。   都说人脉大过天,可是布鲁斯·韦恩难道还会看在克拉克的面子上回应别人对他家庭问题的询问么?   厄里亚想都没想地关掉聊天框,不打算再浪费时间联系分分钟百万上下的总裁。他看着鲍勃在不远处的草坪上自娱自乐地撒欢,心想不然就在公园坐一个晚上吧。   回去就想打孩子。   他倒不在意旁人对他感情生活的看法。有些人一被调侃就慌张,又是避嫌又是反驳、一幅恐同即深柜的样子。但厄里亚从小对这方面的流言蜚语迟钝,既不关注别人也不理会自己的。即便谣言传到当事人面前了,他顶多带着点诧异淡淡看过去,那意思是:   这你也信?   想看他乐子的人果然悻悻放弃,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可能脑子有点毛病。   后来大家都习惯不在他面前聊感情方面的小道消息了,厄里亚从始至终我行我素、坦坦荡荡,既不隐瞒,也不夸大事实。   在他看来,人们为什么要忌讳去谈论‘爱’呢?   所以他对伽勒抱持着的情感更多是恨铁不成钢:他以为伽勒想问‘爸爸都加入黄灯军团了,我是不是能子承父业,名正言顺地成为国际帮首领’。   结果小兔崽子就只看到了那点花边新闻,都没想过黄灯分部‘埃斯波西托军团’能不能从此在地球建立!   就这样,老父让他读书还不情不愿,子不教果然是父亲的过错。   当父亲的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厄里亚越想越气,打算天亮之后去学校和黑霹雳好好聊聊伽勒的教育问题,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WhatsApp上收到了一条陌生电话号码来信:   “嗨,我是布鲁斯·韦恩。”   ……嗯?   v我50的诈骗新文案吗? 第三十八章 你对地球有什么诉求?   可能猜到厄里亚不会信, 对面又补充了一句:“克拉克刚把你的电话号码发给我。”   厄里亚下意识看了眼屏幕上方的时间:半夜十一点。   他去维基百科查询布鲁斯·韦恩的出生年月,算完年龄后肃然起敬:别的富豪在韦恩老爷这个年纪多少都开始琢磨养生了,就算不保温杯里泡枸杞,起码也早睡早起, 只有韦恩老爷还和年轻人一样造作, 晚上不睡觉, 白天不起床,真是龙马精神、吾辈楷模!   厄里亚最近也两天一晚没睡, 但他是有了超能力之后才敢放纵。百科没有标注布鲁斯·韦恩除了特别有钱之外还有什么额外的特异功能, 于是这种不顾生物钟强行昼夜颠倒的作息就更加令人惊奇。   不过在人家面前不好直接夸赞他有一副铁打的身体, 厄里亚非常稳健正式地与韦恩先生寒暄了几句,然后打开某知名文字AI网站,在文字框里输入:   如何友善地拒绝布鲁斯·韦恩的帮助,并表示‘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最好过两天再聊’?   AI兢兢业业地给他生成了一大段模板小作文。   厄里亚检查过后略作小修,之后复制粘贴:   【我原本想向肯特先生询问、在他做调查问卷期间有没有认识到和我境遇类似的朋友,却没想到他会将我介绍给你, 韦恩先生。在此我十分感谢肯特先生和你的帮助, 也认为您能够在慈善事业和家庭生活中找到平衡是一项杰出的成就,我迫不及待地想听你分享你的成功技巧, 只是今天时间很晚了,也许我们可以以后再找时间详谈,你意下如何?】   专门为厄里亚空出半个晚上的韦恩老爷:……   他坐在蝙蝠洞里,屏幕左边是小鸟们的夜巡动向, 上面显示红罗宾提姆·德雷克正在配合红头罩杰森·托德展开钓鱼行动;右边则是与厄里亚的聊天框。界面闪烁, 将他的表情渲染得忽明忽暗。半分钟后超人发来询问:“你们谈得怎么样?”   蝙蝠侠:“还没见到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本人。”   超人惊讶地问:“难道和你对话的人是冥灯?”   蝙蝠侠:“不,是ChatGPT。”   “……”   太敷衍了!   这世上第一个敢于在和蝙蝠侠对话时托管给AI的人出现了!   而且这居然不是敷衍的极致, 蝙蝠侠又等待了一会,发现厄里亚那边全无动静,显然若是布鲁斯·韦恩再不开口,今晚的试探机会就得错过了。   但要知道韦恩老爷虽然擅长社交,长这么大却几乎没主动去结交过什么人。因为以他的身份、地位和财力,再加上与他家境相仿、又能在同一场合出席碰面的人,都不缺少智商或情商,平日里布鲁西宝贝只要使个眼色,就有无数人主动过来给他递台阶下,替他圆场或引荐。   上次韦恩老爷这么被动还是装成傻白甜去诓骗反派的时候。   厄里亚不一定是反派。   然而这时的韦恩老爷为了将对话进行下去,只能变成一个傻白甜。   他略一思索,将自己正式的语气改掉,在蝙蝠键盘上敲敲打打:   【我没有任何成功技巧,实不相瞒,我的养子昨天还在所有人面前骂我。】   **   “Fuck Batman!”前一天的夜翼对所有小鸟说,“他动用权限删除了奥菲莉娅·埃斯波西托发的论坛贴,就因为自己不喜欢!”   “但是没有关系,我留档了。”   **   布鲁斯·韦恩的三句话中间还有个[流泪]的emoji表情。   已经放下手机打算回家睡觉的厄里亚:?   他慢慢坐回公园长椅,迷惑地对着那个夹在句子里的emoji看了半天,觉得似乎有哪里变得奇怪起来了。可是人家土豪老爷深夜郁闷找人倾诉好像也说得过去,也许不睡觉就因为他被儿子骂完气到失眠呢?   想到这里,同样因为好大儿流落街头的厄里亚关掉ChatGPT,手动回复说:   【没事,我的养子也干过类似的事。】   布鲁斯·韦恩:【但你的孩子一定没有离家出走过。】   厄里亚:【……实际上,他离家出走刚回来。】   布鲁斯·韦恩:【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每个孩子长大后都离家出走是我的问题……谢谢,你给了我很大安慰。】   厄里亚:……   他哽了一下,看到这不知道算不算是会说话的阔佬又发来一句:   【实际上我还有个女儿,表面上比养子听话一些。】   厄里亚都沉默了。他把韦恩老爷的最后一句话复制过来,后面加了个‘too’:【我也有个女儿,表面上比养子听话一些。】   一个‘表面’,道尽多少心酸,韦恩老爷是怎么坚持这么多年的?   厄里亚难得主动起来,问道:【要是平时工作忙,家里怎么办?】   布鲁斯·韦恩回复说:【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让他们参与进来,幸好我还没遇到孩子们对我的工作不感兴趣的情况。】   采访一下罗宾们,你们有人不想做超英吗?没有吧?   厄里亚:【但我的工作不太适合未成年,而且有个孩子总喜欢和我对着干。】   来了!   蝙蝠侠打起精神,认为厄里亚说的人就是国际帮现任首领伽勒·埃斯波西托。   然而布鲁斯·韦恩的语气依旧茫然:【叛逆期?我养的每一个男孩,在十八岁左右时都变得很可怕。真的是‘可怕’,我没有在开玩笑。】   厄里亚愈发心有戚戚,回应却很简短:【或许。】   布鲁斯·韦恩:【不是‘或许’,你猜我今晚为什么不睡觉?因为我有一个孩子半夜不回家,被哥谭市的犯罪老大绑架了,我在等蝙蝠侠和罗宾把他们送回来。】   **   哥谭市某角落,被红头罩五花大绑的提姆说:“狗屎,为什么是我脱掉制服、来当敌人的诱饵?”   红头罩甩了个枪花:“计划不是你提出来的吗?谁有想法,谁担责任。别说废话了尊敬的德雷克总裁阁下,我要枪毙您了,您更喜欢子弹打进太阳穴还是心脏?”   **   ……啊??   这是可以说的?!   厄里亚又震撼又觉得荒诞,一时间都不知道该问‘你儿子没了你还在这和我聊天’还是‘蝙蝠侠难道有给你发实时定位吗’。   他一方面忍不住对布鲁斯·韦恩生出一点共情,另一方面又觉得能和这么离谱的家庭共情的自己多少也有些离谱,犹豫良久之后他实在不知道要回复点什么,于是只给韦恩老爷的最后一条发言点了个赞。   代入一下,这他妈不就是奥菲莉娅被伽勒绑架后,等超人和冥灯将小姑娘带回来的厄里亚吗?   根本没法吐槽布鲁斯·韦恩,吐槽他就是在吐槽自己。   想来韦恩先生也这么觉得,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他都不去关注绑架犯与罗宾的动向了,对厄里亚感慨说:   【实不相瞒,我以前和别人提起我家里的情况,他们都觉得难以理解,埃斯波西托先生你是第一个能和我意趣相合又见解相同的人。今天时间不早了,但也许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像这样分享各自经历,然后再寻找出它们的解决方案?】   厄里亚没回答,只默默又给他点了个赞。   几秒钟后,布鲁斯·韦恩在WhatsApp上拉了个聊天群,群名是默认名字没有改,成员有三个人:厄里亚,克拉克和布鲁斯。   布鲁斯:【我觉得既然大家都认识,这样会更方便[笑脸]我还有事要忙,你们早点休息。】   “……”   没人回答他。不过几分钟后,这条孤零零的发言收获了整整两个点赞!   另一边的克拉克明明身在北极,却因为突然被拉进群里出了一身冷汗。他给蝙蝠侠发私聊问:“这是个单亲父亲交流群吗?我为什么要加入?”   真的很恐怖!   看假装正常人的蝙蝠侠是美式恐怖,看貌似正常、实际却很不正常的厄里亚是克系恐怖。   再这样下去,克拉克怀疑他会丧失对普通家庭的认知。   “人多之后厄里亚·埃斯波西托说不定会放松警惕。”这就和许多人愿意水群却不喜欢私聊一个道理。蝙蝠侠冷淡地回答,“他和我一对一讲话的时候太谨慎了,布鲁斯·韦恩把话题递到他面前他都没有多说一个字。”   克拉克叹了口气,不想评价好友什么。他决定在这场没有硝烟的交锋中做个彻头彻尾的旁观党,假如下次厄里亚发言了,他也第一时间冲上去点赞。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的是,这个目测要寂静很久的聊天群,竟然天一亮就热闹起来了。   起先是布鲁斯在早晨八点钟转发了哥谭市的头条新闻:《深夜惊魂!韦恩养子提摩西·德雷克遭绑票、又在两小时内获救。》   克拉克被手机提示音惊醒,睡眼惺忪地为他点了个赞,再一刷新,厄里亚居然也发了张图片:   【加菲尔德中学.jpg】   厄里亚要带着两个孩子去办理入学和复学手续。   奥菲莉娅为了这次出行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她全副武装、在盛夏穿着长袖还戴了副手套,生怕自己的超能力突然爆发,在一群同龄人中间引起混乱。   厄里亚知道她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不出门是出于对无辜者的安全考虑。但是光靠着物理隔离显然也不是解决办法,所以他向奥菲莉娅担保自己会一直盯着她,无论有什么意外情况都由厄里亚负责。   伽勒在旁边说不上是称赞还是贬低地帮腔:“有他这句话在你完全不用多想了,菲莉。命运不想让什么事情发生,那就一定不会发生。”   奥菲莉娅悄然松了口气。   厄里亚却心道他本人都未必有这份信心。   不过不管怎么说,当爹的难免要在孩子面前表现得万事尽在掌握。厄里亚一路上果真对奥菲莉娅寸步不离,没让她触碰到任何一个普通人。   刚开始,奥菲莉娅离路人还有数米远就会条件反射地紧张,用手紧紧抓住厄里亚的手不放,牙齿还在轻微打颤。仅仅十分钟后,她就下意识左顾右盼起来,注意到了那些新鲜又古怪的街头广告和橱窗。   等他们来到加菲尔德中学门前时,她甚至短暂地松开厄里亚的手,去摸了摸学校的电子门。   “伽勒逃学的时候会被它电死吗?”她好奇地问。   “……不会。”伽勒干巴巴地说,“这是学校,不是监牢。”   奥菲莉娅沉思着说:“我真遗憾……我的意思是,学校真是个人性化的地方。”   她显得更放松了,拽着厄里亚的袖子和他一路往教学楼走去。中途有个冒失的孩子跑过来差点撞到她,又慌里慌张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上课要迟到了!”   奥菲莉娅吓了一跳却没闪开,小声说道:“没关系。”   那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孩子对她露齿一笑摆了摆手,然后快步跑远了。他们还路过了学校的图书馆与体育场,在每个地方都停留了一小会,奥菲莉娅愈发兴奋,伽勒则兴致缺缺。   直到他们走进黑霹雳杰佛逊·皮尔斯的办公室,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校长阁下。这位在战场上看着有点摇滚风的超级英雄此刻完全收敛了他彪悍的一面,他身着西装打着领带,办公桌上摆满了文件和书籍,与同事讲话时轻声细语彬彬有礼:   “是的,罗西先生,我待会要见一个学生,课程安排的事我们等到三点钟再聊……好的没问题,不客气,您也好好休息,再见。”   他说完一扭头,看见门口的厄里亚一家三口:“……”   地狱景象!   不止是黑霹雳先生判若两人,厄里亚他们也和黑霹雳印象中完全不一样了。首先是伽勒,他的学生,这会摘掉耳环穿上校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看就被老爹勒令打理过,整个人都透露出一幅好学生的虚伪样子。   难怪上次他在哥谭战场上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伽勒!这小子在学校里竟装得人模狗样!   奥菲莉娅也令黑霹雳印象深刻。一看到她,黑霹雳就想起层出不穷的蜘蛛侠,进而想起层出不穷的蝙蝠家成员……不知道厄里亚把这么个关键场合堪比核武器的女儿带过来是想要做什么。黑霹雳在心底挠了挠头,又转头看向两个孩子的父亲,厄里亚·埃斯波西托。   这位更是大名鼎鼎。传闻中他身上寄宿着像‘毒液’一样的非人生物,又手握黄灯戒,正式成为了2814扇区的黄灯军团成员。无论厄里亚的哪个身份拿出去都能引发腥风血雨,黑霹雳只要随意想一想就觉得头疼。   总结一下,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   身着校服面无表情地侧着脸发呆的国际帮首领;   穿着小花连衣裙左顾右盼一脸天真的人形核武器;   若无其事、像普通人似的礼貌敲门走进来的宇宙武装部队成员。   ……以及留在办公室里没来得及离开,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的学校老师。   黑霹雳坚信,这绝对是他一生中做超级英雄时最接近老师的时候,也是他做老师时最接近超级英雄的时候。   他几乎是运用了自己全部的口才,将想要上去和厄里亚攀谈几句的同事飞速劝走,然后看着不以为意的学生家长试探地说道:“请坐,埃斯波西托先生,我们来聊聊吧。你对地球……我是说,你对这所学校有什么诉求?”   厄里亚说:“我想让奥菲莉娅就读加菲尔德中学。”   黑霹雳心脏重重一跳:   糟糕!地球危矣!   作为拯救母星的最后一道防线,黑人校长清清嗓子,说道:“那么你们入侵……入学的手续和文件,都准备好了吗?” 第三十九章 命运向你担保(2w营养液加更)   厄里亚早就准备好了。   这不能说明他做事周全, 而是因为他实在太想把这两个孩子交付给学校、好在周一到周五过上愉快的单身时光了。如果最后是自己的问题导致学校不收人,他睡觉前想起来这件事都得骂一句:当初的我真该死!   是以无论黑霹雳要求什么,厄里亚都万分配合。   然而他越是配合,黑霹雳就越是紧张, 他感觉眼前的场景既像超级反派在施展阴谋诡计, 又像学生家长成功转交了两个大麻烦、然后露出解脱的笑容并对他说:一切都交给老师你了。   什么叫工作如战场啊!   可是即便再怎么不情愿, 成年人的世界中没有逃避二字,黑霹雳还是认认真真评估了奥菲莉娅的情况。他对着小姑娘严重偏科的成绩思考了一会, 直白地对厄里亚说:   “如果只看这些东西, 她完全可以去上7年级, 就算一开始跟不上进度,以她的心智水平再过一两个学期也就差不多了。但恐怕我们在讨论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十一岁女孩。”   说到这他略微停顿,再开口时直视着奥菲莉娅,语气缓和了许多,接近于夸奖和鼓励:“她有着了不起的天赋,又很聪明,以后肯定能为这个世界带来改变, 我也相信她能在这所学校里交到朋友……唯一的问题在于, 其他孩子的天分并不像她所拥有的超能力那样特殊。”   “你确定要让奥菲莉娅来加菲尔德中学上学吗,埃斯波西托先生?她在另一些地方说不定能得到更合适的教育。”   厄里亚:“例如?”   “X学院。”黑霹雳说, “全名叫‘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那是纽约的一所变种人学校。他们会教导学生通识课程,也会教他们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   他本意是好的,也只提个建议而非拒绝奥菲莉娅入学, 结果听到他说话的奥菲莉娅却瞬间瞪圆了眼睛大声说道:   “我不要去那个纽——纽克!你休想把我送走!!”   黑霹雳一愣:“嗯?你可能误会了, X教授是个很好的人,也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变种人……”   “我不要去!我不要去!父亲!!”奥菲莉娅用力抓住厄里亚的手, 喊声愈发尖锐,两只蓝眼睛挣到最大、甚至显得有点狰狞,却没有流出眼泪,“我喜欢大都会!让我留在家里,爸爸,爸爸!!”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哀求,显得十分可怜,却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恶狠狠地一脚踹向黑霹雳的小腿。厄里亚及时拽了她一把,但她的鞋尖依然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加菲尔德高中的校长。   “没事,没事。”黑霹雳不等厄里亚道歉就连连摆手,“我不要紧。”   “奥菲莉娅!”   厄里亚叫她的名字,“冷静点!听着,我没有打算将你送去任何地方。”   他的话起了一定效果,奥菲莉娅攻击性减弱,却还是仇恨地看着黑霹雳。   黑霹雳露出苦笑:“这是……唉,我懂了。”肯定是涉及到超自然力量的非常规情况,“埃斯波西托先生,你能给我个联系方式吗?奥菲莉娅可以入学,只不过我们还得讨论一下细节。”   听出他有送客的意思,伽勒精神一震问道:“这么说,我们可以走了?”   黑霹雳冲他露出和善的笑容:“奥菲莉娅和她的父亲可以离开了。伽勒,你留下给我把今天的课上完。”   “……什么??”伽勒质问他,“奥菲莉娅的父亲难道不是我的父亲吗?我也要和他走!”   “晚了,你父亲把你交给了我。”校长依旧和善地看着他,“如果十分钟后你没有坐进教室里,我就给学校的电子门和栅栏通电。”   话音落下,他体表浮现出噼里啪啦的电火花。   到时谁逃学,电死谁。   ‘黑霹雳’这个超级英雄的代号可不是白叫的!   伽勒在厄里亚的注视中垂死挣扎:“你们不能这么做!”   “我能。”黑霹雳说,“你要是不服气,就去报警吧,或者我叫正义联盟过来裁决。”   到时看警察与超级英雄们抓你还是抓我。   “……”   谁能想到堂堂国际帮首领,不会入狱,却会入学呢?   **   顺利解决了一个拖油瓶之后,厄里亚心事暂缓,回家路上心情好了许多。他与黑霹雳交换了联系方式,不过与对方详谈之前,厄里亚要先问问奥菲莉娅她的想法。   “我以为你做好了上学的准备。”他心平气和地说,“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在刚才那种情况下攻击校长。”   奥菲莉娅眼圈一红。   “这种时候哭就有点不礼貌了。”厄里亚提醒她,“别人会以为我在严厉地批评你,然后热心群众会因此报警,警察过来一调查,发现我没有资格收养你,以后你就只能去别的地方住了。”   奥菲莉娅的眼圈顿时白了回去,脸也跟着白了。   ……真是收放自如啊!!   “爸爸你不要相信校长的话。”奥菲莉娅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厄里亚,低声说,“我听说过X学院,那不是个好地方。”   厄里亚微不可查地皱起眉。他对传说中的变种人学校和X教授了解得都不太多,但他认识超人,也算了解那些和超人共事的英雄们。假如X学院真的是个糟糕的学校,或者更可怕一点——那根本就是个披着学校外皮的变种人研究所,黑霹雳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将它推荐给自己的学生家长。   黑霹雳一定得自认为了解X教授和他的学校,才会觉得奥菲莉娅更应该去那进行第一步适应社会的尝试。   那么,是他判断错误,亦或是奥菲莉娅在说谎呢?   还有一个疑点在于,厄里亚此前一直以为奥菲莉娅来自工业革命前的时代,所以才对现代技术一无所知。工业革命大约兴于1760年,而美国在1776年建国,这就是为什么奥菲莉娅会把黑霹雳提到的纽约市叫错,而说成是‘纽克’。   纽约在她生活的年代并不叫纽约,她都不知道这个国际大都市,却说自己听说过X学院?   X学院的创建者是X教授,X教授虽说是个实力强大的心灵能力者,但归根结底是个人类,又怎么可能从18世纪初期活到今天、过了二百多年还不死!   厄里亚问她:“你在哪听说的X学院?”   “……我过去的家人,还有我的朋友那。”奥菲莉娅小声说,“我的家人觉得我是邪恶的‘女巫’,于是联系X学院过来抓人,听说落在他们手上的‘巫师’都会被送上绞刑架,或者被活活烧死。我还有个朋友是从X学院逃出来的……”   她打了个寒颤,断断续续地说道,“她说那是个地狱般的地方。”   竟然还有人证。   厄里亚眉毛皱得更紧了:“你的朋友后来怎么样了?”   “不知道。”奥菲莉娅说,“我害怕被抓走,就找机会从家里逃出来了,有一群人追在我后面,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X学院的人,因为在我被抓住之前我就遇见了你,爸爸。”   和伽勒看到的漫画上描绘的场景差不多。   奥菲莉娅在一个月圆的夜晚,于荒野中央遇见了厄里亚。   一望无际的草原,悬挂在漆黑夜幕上的深黄色的月亮,衣衫破烂的红发女孩,身穿长袍、提着萤火之灯踽踽独行的陌生人。   油画似的景象构成了奥菲莉娅对她与厄里亚初遇时的最深印象。   她当时又累又怕,精神紧张到了极致,但仍然记得那一刻,厄里亚见到她以后掀开兜帽,露出与她有七分相似的面孔:   “孩子……?这里怎么会有个人类小孩?算了,来不及了,你必须跟我离开。”   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回应,男人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腕。奥菲莉娅只觉得眼前一花,她就已经甩脱追兵、出现在了大都会。   对过去的回忆令现在的奥菲莉娅愈发惶恐:“我以为我们在一个新的世界,没有人狩猎女巫,也没有会杀死学生的学校……但我错了吗,爸爸?其实我们还是在同一个地方?那些抓捕我的人早晚有一天会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不,不会。别多想,菲莉。”   厄里亚为了加强说服力,将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上,“你在学校里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奥菲莉娅有些发抖,喃喃问道:“命运……命运向我担保吗?”   她希冀地看向厄里亚,厄里亚停顿了一秒钟,指尖握住凭空出现的命运之书的封皮,沉声说道:“是的,菲莉,命运向你担保。”   ……   “谢谢爸爸。”奥菲莉娅低着头,踹走他们前方路上的石子,“我也保证,在学校里我绝不会无缘无故攻击老师或同学。”   厄里亚:……   那真是谢谢你!   既然和当事人确定了要去加菲尔德中学上学,厄里亚就将所需文件的电子版发给黑霹雳,又决定在每天晚上给奥菲莉娅加一门小灶:   学习命运之书语。   除此之外,他再度将一枚充满能量的黄灯戒交给奥菲莉娅,并叮嘱说只有在最危机、最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使用。   “你戴上它以后我就能同你远程对话,还能掌握你的大致位置。”厄里亚说,“然而这枚戒指既会引发别人的恐惧,也会激发你自己心中的软弱并试图去掌控你,在你确定能够压制住它的力量以前,不要轻易动用。”   奥菲莉娅郑重答应下来。   于是在和自己老爹关系突飞猛进的同时,便宜女儿随身配备的武器终于更新换代,由厨刀变成了黄灯戒,真是可喜可贺——年纪轻轻就有成为反派Boss的倾向!   厄里亚和养女一个敢给,一个敢拿,于是只有黑霹雳提心吊胆、伽勒一无所得、并布鲁斯·韦恩询问‘你是怎么做到的’的世界诞生了。   **   接下来的几天,厄里亚就在白天为养女安排入学、晚上进行语言课辅导班中度过了,偶尔他也在和韦恩老爷与克拉克的小群里分享一些进度,次数不多。   布鲁斯·韦恩则经常转发各种哥谭社会新闻,从报纸头条到三流八卦不一而足,对厄里亚的回应也最为积极热情,没过几天竟然给人一种他们已经熟络起来的错觉。   克拉克通常不发任何内容,但他会第一时间给厄里亚和布鲁斯点赞,以证明自己还活在这个群里。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间又到了周末。周五的晚上伽勒回到家中时明显比平时振奋,在厄里亚收拾屋子时还主动夺过扫把,用那种搞大事前的沉稳语气说:   “我来吧爸爸,你去休息一下,或者去遛一遛鲍勃。”   鲍勃:?   捕捉到关键词的伯恩山犬立刻冲刺到厄里亚身边摇起了尾巴,用漆黑的大眼睛满怀希望的看过来: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了‘出去玩’?   “你听错了,鲍勃。”厄里亚把它的狗头拨弄到一边,狐疑地问伽勒,“还有你,你有什么事?”   “爸爸,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伽勒控诉说,“我就是觉得你太辛苦了,应该放松一下。”   厄里亚掏出命运之书:“你还有三句话的机会。”   “我……”   “两句了。”   “我明天和朋友约好一起出去玩!”伽勒一口气说完,“可以吗,爸爸?”   厄里亚作势要捻开命运之书的纸页,伽勒立刻皱起脸哀求说:“别翻书,别翻书,我发誓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是去电影院看场电影而已。”   他转头看向奥菲莉娅,补充说道:“我还可以带着菲莉一起去,你想看电影吗?”   正在背单词的奥菲莉娅无动于衷地问:“又有我的事?”   伽勒不动声色地舔了下犬牙,感觉每次都会被妹妹气得牙痒。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耷拉着眉眼说道:“吃喝玩乐的钱都由我出,晚上十点前肯定回家,不去危险的地方,也不接触危险的人。父亲节已经过去了,当时我们在吵架,但我还是想给你补个礼物,爸爸。”   奥菲莉娅不由得抬起头,看看伽勒,又望了望神情莫测的厄里亚,在桌子底下给伽勒比了个手势,意思是:   你欠我个人情。   “爸爸。”她软下声音说,“我可以看着伽勒,有事向你汇报。”   厄里亚想了想,对她说:“带上我给你的灯戒,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伽勒,晚上九点前回来。”   伽勒张口欲言,又不敢反驳,只好蔫哒哒地同意下来:“没问题。”   第二天一早,厄里亚带着他的十六枚黄灯戒、提灯和命运之书去上班之后,伽勒霸占卫生间整理形象,半小时后,国际帮首领伽勒·埃斯波西托重出江湖。他顶着乱发,又换了三对样式更加夸张的耳钉,神采奕奕地去敲奥菲莉娅的房门:“走了。”   “这么早?”   “当然得早点。”和厄里亚出门配备装备的顺序差不多,伽勒边回答妹妹边把换好弹匣的手槍、备用子弹、几把小刀和其余武器别在身上各处,最后套了件大衣,对奥菲莉娅招招手,“要去的地方太多了。”   “你别太出格。”奥菲莉娅抓着黄灯戒警惕地说,“我真的会告诉爸爸。”   “那你昨天为什么要替我说话?”   奥菲莉娅对他伸出手:“给爸爸买礼物的钱分我一份,我也要送。”   好狡猾!   伽勒在心中叹为观止。但他已经端上了黑手党头目的架子,表面就显得高深莫测起来:“行,随你,但我觉得他不会在乎。”   奥菲莉娅不以为然:“你觉得他什么都不在乎。”   “……”   伽勒没回答。   他们一出小巷,就有人开车来接,司机是奥菲莉娅没见过的人,一见到伽勒便点头哈腰地说道:“头儿,您想要见的团队我们已经请到了。”   “让导演来见我。”伽勒说,“还有我们的财务部是怎么说的?”   “安杰丽娜女士觉得可行,说做得好的话能挣到钱。”司机小心地说,“她的意思是,‘让AI替代财务的进度可以暂缓了’。”   伽勒哼笑一声。   他前脚刚迈上车,又想起来回头问奥菲莉娅:“我需要给你准备儿童座椅吗?”   “……”   奥菲莉娅踩了他一脚,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进军影视行业。”   伽勒被她揍了,既没掏枪也没骂人,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奥菲莉娅脖子上还挂着厄里亚给的黄灯戒呢,“我想研究一下电影是怎么拍出来的。”   表面上看,他是要投资大荧幕来捞钱和洗钱,与一些平平无奇的黑手党思路差不多。不过只有伽勒自己清楚,他是真心想要深入钻研一下拍电影这门行业。   毕竟你都不了解人家内部是如何运作的,又怎么让自己成为剧本中的一员呢?   这和伽勒熟悉的美漫领域可不一样,总不能他拍脑门想了个剧情,就觉得自己在高维度肯定会出名吧!那是把除了他以外的人当傻子糊弄,伽勒从不会这样低估他的‘对手’。   看了几十年电影的人都不敢说能拍好电影,就像使用了十年冰箱的人不敢说他能制冷。   更不用提伽勒这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了。   幸好他手里有钱也有人,只这两点就足够他做一些常人想都没想过的尝试:例如从头开始,亲自参与筹备一部超级英雄题材的电影。伽勒相信不论世界如何变化,大众的审美趋势总是相似的,假如一部电影能在这个世界凭借质量流行起来,那它在高维度也绝对会受到欢迎。   到时他只要设计个差不多的剧情,让命运之主(或者他的专属反派伽勒)登上大荧幕还不手到擒来!   而将电影主题定为超级英雄则说明,伽勒打算一步到位的想法已然昭然若揭。   这个宇宙有超级英雄,当然也不乏超英题材电影。毕竟有特工的世界同样有特工电影,有乐高的世界同样也有乐高电影……超级英雄真实存在,不仅不能打消人们对这些飞来飞去的义警的热情,还会令他们对呼吸相同空气的另一群体的生活产生更多兴趣。   于是描绘超能力者拯救世界题材的作品应运而生。   不过真人真事出于种种现实原因是不可能被改编的,正联和复联也就在线下卖卖自家超英的周边,盗版还层出不穷——从没听说那些印着超人标志的T恤厂家有给超人打钱。   你去问他们,他们也只会狡猾地说:   “我倒是想给超人分成,可是他从来不分享他的氪星银行账户嘛!”   电影行业就不敢做得这么光明正大了。大家只是轻微地借鉴一下现实中超英的形象,进行大量改编,讲述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今天伽勒要见的,就是这样一个有能力、底线却颇为灵活的超英电影导演。 第四十章 阿珍爱上了阿强~   “黑化, 那肯定是黑化!”   导演听到伽勒询问‘如何拍好超英电影’的问题之后,果断地一拍桌案说道,“如果是守序善良阵营的角色,那就对他施加外部压力, 比如爱人被杀了、战友牺牲了、想要拯救的人死了、想要拯救的人没死但是他们轮流上来捅了自己一刀等等。总体而言, 要么让正义和法律冲突, 要么让自我的人性和群体的兽性冲突,最后使得本应拯救世界的英雄去毁灭世界……当然啦, 这样会有人骂, 但观众的身体却很诚实, 肯定会边骂边贡献票房的。”   “……”   面对导演在金钱攻势下吐出的肺腑之言,伽勒沉默地低头翻了翻对方这些年感兴趣的剧本:   《因为正义联盟成员被杀,试图统治世界的‘超人’》   《因为蝙蝠家族成员被杀,感染小丑毒素的‘蝙蝠侠’》   《因为记忆被篡改,加入九头蛇的‘美国队长’》   《因为爱人死亡,动用致命武器在纽约大杀特杀的‘蜘蛛侠’》   ……   讲道理,这审美是不是太猎奇了?   他情不自禁地问:“能过审吗?”   “你知道我被正联和复联投诉过多少次吗?”导演耸了耸肩, “不过太指名道姓的剧本的确过不了。比如你现在看到的这些, 由于人设指向性太强了,哪怕我把‘超人’改成‘猛人’, 把‘蝙蝠侠’改成‘猫头鹰侠’都没法立项。实际上它们都是我的私人收藏,想来有生之年内没有被拍出成品面见观众的那一天了。”   伽勒既松了口气,又莫名有些遗憾。   他承认看守序善良的圣骑士堕落向深渊是很刺激,但是——   “我想拍摄的角色的原型, 并不是守序善良。”   “蜘蛛侠也不是。”导演五指交叉, 耐心地说,“我观察了很长时间, 认为他应该算中立善良:他对法律法规的敬畏明显要低于超人。不过从你的表情来看,你那位灵感源泉既非守序善,也非中立善。他难道是个‘精灵’吗?”   这是个DND(龙与地下城)梗。在DND的设定中,大多数精灵都属于混乱善良阵营,他们会做好人好事,崇尚自由,蔑视陈旧顽固的官僚体系,并且会私自审判罪犯,也不惮于对其施加酷刑。   伽勒是DND跑团桌游的老玩家,毫无障碍地理解了导演的说法,却摇摇头说道:“他是一位守序中立者。”   “竟然是守序中立?”   导演有点震惊,他觉得伽勒明显是个混乱中立:年纪轻轻就和黑手党混在一起、言行举止却并不粗暴,看上去有着强烈的自我追求。这样的人和守序中立待在一起,十分钟能打起来两次,每次至少五分钟。   “守序中立也不是不能玩黑化的套路,甚至比守序善良更简单。你不需要去考虑如何用命运的背叛来摧毁他的精神和人格,只用将他所信奉的信条转换成邪恶方就可以了。”   比如一个严格遵守法律行动的审判官,他做好事或做坏事并不出于本心,而是由法律的完善程度来决定的。   伽勒回答说:“的确可以,但这样不就没意思了吗?”   “那倒也是。”导演说,“所以这种情况下,角色的反差最好由破坏他一直以来遵循的信条来体现。”   伽勒又想了想厄里亚。   始终按照命运之书的指令行事的命运之主,有朝一日让自己成为了故事中的一员,这不就是导演所说的‘破坏他一直以来遵循的信条’吗?   于是他诚实地说:“他已经在做了。”   “……”   导演也沉默了。他觑着伽勒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所以,你要拍的难道是个纪实文学?”   现实中真有这样的人?该不会是未成年单向暗恋产生的滤镜吧!   伽勒说:“他是我父亲。”   导演:懂了,亲子滤镜。   一般来说,这种素材提供者自带深厚滤镜、将角色看得过于完美的甲方,导演是不愿意接待的。他拍电影讲究商业回报,不是为了给人定制大型白日梦剧场版,到时甲方这里不满意觉得剧情在抹黑,那里觉得演员演的太丑了、导演水平也不行,总之大家就是不合适。   但一方面伽勒给的太多了,另一方面他有枪。   所以导演现在还坐在这里,略略思考后从抽屉最底下掏出一个尘封的剧本,说道:“你先看看这个,这是我迄今为止搜罗到的最有趣的剧本之一,可是却没有足够勇气将它拍出来。”   剧本的标题赫然是:   《黑袍纠察队(The Boys)》   伽勒读完这个有点莫名其妙的、一点都不像超英电视剧的名字,漫不经心地随手翻开第一页。   他只看了两行,就见到人设近似逐星女的角色‘星光’的男友,被明显在捏他闪电侠的、拥有超级速度的角色‘火车头’撞死,而且只得到了45000美元的封口费。   普通路人被超英撞死却只得到了一点点算不上赔偿的封口费!   “……?”   伽勒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重新看了一遍,发现内容直白无误,一点都不掺水分。下一段内容更加冲击,基本不能过审,因为《黑袍纠察队》里有个神秘的超级英雄团队,其主要成员除了能将人创成肉酱的盗版闪电侠之外,还有自恋、热爱施虐且恋母的盗版超人,长着鱼鳃的变态强奸犯盗版海王,酗酒的双性恋盗版神奇女侠,对坚果过敏的非裔盗版蝙蝠侠,性转盗版金刚狼……   群英荟萃!   就是荟的角度不对。   显然,这部剧本不应该被伽勒看见。   他还是个未成年。   导演见他震撼得久久不语,便说道:“如果我们为了票房进行这种程度的改编,你能不能接受?”   他是故意往最糟糕的方向说,给甲方打个预防针,倒不会真的把人家的父亲拍成卑鄙小人。没想到伽勒迅速回神,皱了下眉问道:“我们说过人设应该是守序中立,所以你会在电影的结尾揭露说,他做这一切都是因为要遵守所谓的‘信条’,而在最后终于出于本心、做了一件‘不合规矩’的‘正确的事’、却为此付出惨烈代价吗?”   导演:“……要不你来当编剧。”   他是没忍住开了玩笑。   但甲方真的很懂得流量密码!!这种永不过时的反转套路时常被用在各种作品里,只要能塑造成功,无一不大受欢迎或至少令人印象深刻,最出名的例子可能是《悲惨世界》里锲而不舍追捕主角冉·阿让、后来却主动将其放走并投河自尽的警长沙威。不过类似的角色不太适合拿来做主角,而经常是正义方的对照组。   发现投资方其实很懂以后,导演的面容前所未有地柔和起来。他开始认真地考虑着这个项目能不能成、自己能从中捞到多少:“埃斯波西托先生,您打算什么时候将完整的剧本拿给我看呢?”   “我得想一下。”伽勒也觉得大有可为,“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先用现成的内容试试水。”   写作‘试水’,读作‘捞快钱’。   他忍不住又看向《黑袍纠察队》的剧本。这不是个电影,而是部美剧,假如生在一个没有超级英雄的宇宙,应该能因为其中绝妙的讽刺意味成为大受欢迎的作品。然而现实中真的有超人、蝙蝠侠、神奇女侠、海王……这部剧的内容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不过故事本身和它表达的主旨仍然是有趣的。   “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   伽勒不太舍得放弃它,对导演说,“我还有点别的事,先走一步,我们过几天再谈。”   他答应厄里亚晚上九点前回家的!   在那之前还得去国际帮总部转一圈。在他上学的五天中,国际帮如常运转,蒸蒸日上的生意也没有停下,伽勒每天都用手机进行远程指挥。   别的黑手党老大通常在牢里面干这种足不出户却指点天下大事的行为,只有他是在学校之中,无形间比别人少了几分逼格。   但没办法,自从上次在哥谭市认出了黑霹雳、黑霹雳也认出了他,继而从正义联盟到厄里亚都对两边人马的双重身份了如指掌后,学校就变成了正义与邪恶交锋的战场。上课铃响是第一声枪炮,讲师是黑霹雳的眼线,同学则是伽勒的马仔,双方通过课堂提问、课后作业、定期考试与不定时叫家长来进行攻击,场面极度惨烈。   黑霹雳教课的时候还要关注国际帮的动向,通过让老师频繁点名的方式遏制黑邦势力拓张。   他们都有光明未来。   即便如此,国际帮自伽勒上位以来,通过走私军火挣到的钱也远超上任首领摩根·艾奇王朝。他的超能力能够感知到高维度‘编辑部’的动向,在梦中翻牌看漫画动画实际只将这项能力发挥出一小部分。更具有现实意义的应用是,他可以模糊地感觉到有哪些势力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崛起,又有哪个组织即将一蹶不振。   通过这份朦胧的预感,他与人做生意时每次都能做到低价进,高价出,并且令国际帮在恰到好处的时刻站到最合适的位置。他独到的眼光使得无数同行惊为天人,也让国际帮手下忠心不二、唯他命是从。   这次他亲自赶到总部,只下达了一项命令:“和九头蛇的合作全面终止,他们要退出历史舞台了。”   国际帮成员一丝不苟地执行了伽勒的吩咐。哪怕人们一开始有所质疑,在事实被验证了无数次之后,也变得心悦诚服。   ——九头蛇一定会完蛋,就是不知道会怎么完蛋。   最终斩断百足之虫头颅的人,将是美国队长,亦或是神盾局呢?   答案将令所有人猝不及防并大为震撼:是宇宙里面八竿子打不着的黄灯军团。   而现在的人们对命运的神奇之处尚且一无所知。伽勒叮嘱完国际帮,又马不停蹄带着奥菲莉娅去逛商场买礼物,等踩着点回到家时已经累得宛如一只刚跟着摩托车跑完十几公里的小狗。   厄里亚则坐在客厅里掐点,见到他们之后幽幽说道:“我希望你们已经在外面吃完饭了。”   他实在不想为了给崽子们做饭第二次打开冰箱和微波炉。   “……”伽勒看着他被电视屏幕光照亮的、宛如寻常人家的普通父亲似的身影,又想起今天和导演对话时提到的命运之主的‘不得已而为之’,不知怎么在冲动的趋使下问,“爸爸,如果你有一个不能过审的超级英雄主题电视剧剧本,怎么才能让它的内容显得没那么冲击?”   说完他就有点后悔了,厄里亚却没有细问,只将一只手臂的手肘搭在沙发背上、回过身简单地说:“为什么不能过审?”   伽勒粗略地说了一下对《黑袍纠察队》抹黑现实超级英雄形象的担忧。   “写剧本的人是不是不喜欢正义联盟?”   厄里亚奇怪地问。   伽勒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尴尬地捏了捏自己的袖口。他已经想找借口回到屋里自己琢磨去了,却被叼着玩具跑过来的鲍勃困住,不得不在原地逗留了一会。   几秒钟后,厄里亚出其不意地说:“若是你不打算改变剧本的主旨,又想保留人设带来的冲击感,不如试试将盗版超英换成盗版超反。”   这句话有点复杂,他是切换成命运之书语讲出来的,于是伽勒和凑热闹的奥菲莉娅都听得半懂不懂。   厄里亚就关掉电视新闻,更详细地解释说:“比如‘祖国人’这个角色,原本是盗版超人,你可以把它替换成盗版莱克斯·卢瑟。再比如‘玄色’对应现实里的蝙蝠侠,你可以把他改成对应小丑。”   “于是故事就变成,沃……呃。”   伽勒提醒他:“沃特国际公司。”   “沃特国际公司旗下有一个超级英雄团队,成员包括精神病患者、口蜜腹剑操纵权势的富豪、凶狠残暴的战犯……然而这样一群人渣却在官方的保护下为所欲为,民众们只好结成秘密组织以反抗他们。”   厄里亚渐渐停下来了,他对超英们的死敌了解得不算太多,“假如想要不择手段地吸引眼球,我会考虑让他们发展出一些混乱关系——”   伽勒眼睛亮起来:“例如盗版小丑爱上了盗版卢瑟?”   厄里亚露出迟疑的表情:“……原理是这样的,但我觉得你最好做点改编,伽勒,除非你确信国际帮的律师能在法庭上打赢莱克斯集团。”   从卢瑟至今干了一堆坏事却仍然逍遥法外的情况来看,莱克斯集团的律师团队可谓大都会必胜客。   “我知道,爸爸。”伽勒乖巧地说,“要是真有这样一部电视剧,我保证盗版小丑和真正小丑之间的区别,就和《黑袍纠察队》原作里祖国人和超人的区别一样大。” 第四十一章 是的,他们有个孩子   厄里亚不是突然决定支持伽勒整活, 只是他觉得,不管怎么说去拍R18电视剧也比贩卖军火强上不少吧……?   果然人都是讲究折中的。   但要是伽勒拍电视剧赔到倾家荡产,老父也没有好心到会去柔声安慰并出资帮忙,没准还会认为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终于觉得未成年就TM应该去好好学习。   伽勒自己也考虑到了赔本的可能性。他在创作方面着实没什么天赋, 是那种坐在书本前十天憋不出五百字的废物, 奥菲莉娅的文学素养很高, 却不熟悉现代热点,于是这个家里居然只有厄里亚似乎是个很懂得如何应用艺术细胞的人。   可惜伽勒一看到厄里亚就打怵, 询问一次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勇气, 第二天宁可去查询谷歌也不愿意再把工作带到家庭的餐桌上来。   他的心理近似于, 无论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不想让厄里亚看到自己努力的过程。因此伽勒每天在家中装得轻描淡写云淡风轻,一出门就开始焦头烂额,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瓣,两份学习、两份休息、两份工作、两份玩耍。   一般人这种情况下难免要减少睡眠时间,但伽勒还舍不得不睡觉。   毕竟梦里翻牌就如抽卡般上瘾,错过一天感觉错过了一个亿!   他又连着看了好多天的【评论】, 发现高维度的网友和现实中的网友一样喜欢说废话, 有时一晚上看了几千字的论坛贴,提炼不出100字的有用内容, 拧干后流出来的水能成为第二条哥谭河。   观测编辑部的动向没有进展,现实中又被剧本的改编和电视剧的筹拍过程折磨到崩溃,几天之后焦虑得食不下咽的伽勒就没忍住干起了一项说出来显得不太道德的勾当——他在油管上注册了个新号,翻出很久没用过的数位板, 放弃了一晚上的翻牌机会, 熬夜制作了十几秒钟的《‘命运’一家人》动画。   没有剧情,就是个热热闹闹的片头曲MAD。   从画风到配乐, 伽勒都是照搬的,成品说起来还比人家正经动画粗糙不少,但由于各项署名都是同一个ID,立刻就被当成是粉丝厨力放出的大作,获得了几万播放量。   评论区也是一片红火景象:   [技术力牛逼!]   [是现实超英的同人作品吗?]   [应该是大都会那位冥灯吧,不算超英,但确实挺帅的。]   [太强了!画风真可爱,让我想起之前粉丝制作的正联和复联的动画片段。]   [可爱!!设定也可爱!虽然我不熟悉冥灯,但博主动画里会社恐和咬舌头的人外真的好有意思!]   唉。伽勒惆怅地看着网友的评论,想了想在简介中加上一句:一切设定均为个人想象并进行了大量二创,请勿与现实结合在一起,也不要以此打扰超级英雄们的正常生活。   网友迅速回复:   [你真的很爱冥灯。]   屁。   伽勒心想,我只是睡不着觉。   第二天晚上,他在评论区的鼓舞下又发了一段十几秒的动画,内容是冥灯大战机械袋鼠。他白天上课的时候摸鱼画原画,因为摸得太明目张胆还被老师请到了黑霹雳的办公室。   黑霹雳一看数位板上的画面:……   好家伙,这不是你父亲的、呃,同居人么!   他看伽勒的眼神顿时就微妙起来了。   一个超级反派,在课堂上画超级英雄的同人图,该超英某种程度上还是他爹,这该怎么说?人家不管做儿子还是做超反都很敬业啊!   黑霹雳揉揉脑壳,挥手让伽勒回去爱干嘛干嘛,他的想法和厄里亚差不多:课堂上画画总比指挥国际帮强吧?   于是当天晚上,手速惊人的伽勒就将视频上传到了油管。这部作品展现出的技术水平更加高超,即便不考虑离谱的制作时间,一部个人作品,能出现像这种水平的打戏和配乐,说是天赋惊人也不为过,当天立刻就有人给伽勒发私信问他考不考虑去动画公司入职。   伽勒一概没理会。他看着播放量突破六位数、向七位数进发,心中的空虚不仅没有缓解,反而变得更加严重。   网友懂什么呢?   他在第二个动画的简介中写道:我不喜欢冥灯,制作该动画只是为了挣钱。   评论区:[博主嘴硬,我喜欢。]   [好好好,我们都知道你不做别人的动画,单画冥灯是因为你想要挣钱啦~]   网友们什么都不懂……!   就在这艰难的自我折磨过程中,导演的团队终于敲定了大致人设和前几集的剧本。而除了伽勒以外,队伍里的其他人其实也不是很有信心,每个人担忧的方向各不相同。   例如伽勒是怕自己真的不适合走这条路,又一次在厄里亚面前丢人现眼(虽然他爸很可能压根不关注)。   导演是怕遭到卢瑟的封杀或小丑的暗杀。   其他员工怕导演或投资商死了自己拿不到钱。   总之,在所有人的情绪都或低落或发疯的情况下,新剧本竟然顺利问世了!   它的内容理所当然地不太正常。   开局便介绍说,在一个不好形容的平行宇宙里,有这样一个富豪。他发量惊人、有钱有势,他热衷于做慈善、还曾竞选过美国总统,他经常在媒体上宣称‘没有人比我更懂超英’、还打造了一件绿壳机甲,时常开着它出去行侠仗义。   这位不拘小节的超级英雄,名叫乔瑟夫·川甫(Triumph),代号是‘总统侠’,同时也是一个超英团队的首席指挥官。   他饱受敬爱、在民众间一呼百应,但没人知道的是,乔瑟夫·川甫其实是一位心理跨性别者!尽管生理上是位男性,他却由于成长环境等多方面因素有了截然相反的心理认知——他觉得自己应当是个女人,并且时常会产生要给爱人生一个孩子的想法。   然而无论是社会还是家庭,都不容许他表达出任何离经叛道的观点,长期压抑使得乔瑟夫·川甫的心灵逐渐变态,他喜欢强迫男人穿女装,爱在现场看女攻男受,有虐待癖的同时存在着一定受虐倾向,看似光鲜靓丽,实则手段极端残忍,玩弄权术,绑架转卖无辜者做人体试验,而且蔑视良善道德、利益至上。   但尽管如此,他却有着一项鲜明的弱点,那就是他暗恋他的队友,也即身为超英团队七巨头之一的‘扑克脸’。   “……”   看到这里的厄里亚不得不合上剧本,以缓解在阅读过程中引起的眼部不适、咽喉肿痛和轻度头疼。   ——是的,在电视剧开拍之前,伽勒便将他们的新剧本拿给厄里亚提前观赏。   理由是这个点子是厄里亚提的,他有权力看到成果。   不过厄里亚怀疑,伽勒目的有二:   一是用它来摧残一个社畜本就混沌的灵魂,二是要借此机会将厄里亚拉上贼船,这样若是有朝一日小丑杀来大都会,厄里亚就得给他们兜底。   话虽如此,厄里亚的确被剧本炸裂的开头吸引了注意,他指着‘乔瑟夫·川甫’的名字问道:   “这是卢瑟?”   “嗯。”伽勒解释说,“卢瑟的全名是亚历山大·乔瑟夫·卢瑟,为了避免引起纠纷,我们取了没什么人知道的中间名。至于川甫这个姓氏,是导演想玩个谐音梗——卢瑟(Luther)和失败者(Loser)发音相近,川甫(Triumph)则是胜利的意思。”   避免引起纠纷,但没完全避免。   厄里亚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作为一个比较保守的人,‘乔瑟夫·川甫’的人设实在太刺激了一点,他都没法问跨性别者这个设定究竟是谁想出来的,总不会是伽勒吧!   小小年纪,你究竟看过些什么玩意?   伽勒心虚地视线乱飘。   还真是他提出来的。起因是这几天做梦,高维度论坛网友什么话都敢说,聊着聊着就有人提到,‘卢瑟是氪星生育宝典’。   伽勒既不知道什么是生育宝典,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是‘卢瑟是生育宝典’而非‘卢瑟手里有生育宝典’……也许网友们情急之下用错动词了吧,但不管怎么说,‘生育’这个单词给了他很大灵感,第二天他和导演聊了一聊,聊完之后两人便拍板把卢瑟,啊呸,总统侠的人设定下来了。   现在这个角色设定,任谁看到都知道是在捏他莱克斯·卢瑟,但估计卢瑟本人都不敢在公开场合对号入座。   厄里亚不禁问道:“后面卢瑟……总统侠真的给小丑生了孩子?”   “计划中是这样的。”伽勒镇定地回答。   厄里亚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为保护未成年人的自尊心,他没有多做评价,维持着面无表情继续看下去。   上回书说到‘总统侠’乔瑟夫·川甫暗恋他的队友‘扑克脸’,但后者恐同,大男子主义,阳痿,女装癖,有繁殖癌,而且是个物理神经病。   他时常以手拿小丑牌的魔术师形象出现在人前,有种亦正亦邪、捉摸不定、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不顾他人死活的美感。因为长得太帅了,民众总能忽略他身上偶尔展现出的小小缺点,却不知道这份缺点其实都是经过‘沃特国际公司’大幅度遮掩后的结果。   ‘扑克脸’曾经生活在一家精神病院中,后因天赋出众被政府秘密带走培养,成为了超英组织中的一员。他由严重的心理问题引发了性功能障碍和女装癖,尽管身体完好却无法干活,然而又对子孙满堂有着强烈到堪称变态的向往。在这种欲望的驱使下,他频繁地穿着女性护士服混进医院盗窃或诱拐别人家的孩子、再将他们折磨致死,也曾经秘密地造成了数十起灭门惨案,有上千人因此丧命。   故事的开场就在‘扑克脸’和他的女友(厄里亚:啥?什么情况?怎么还有个女友??)又联手弄死了一个无辜的男孩,‘总统侠’乔瑟夫·川甫却为爱替他打掩护,致使一群得知真相的受害者暗中集结起来反抗‘超英’、沃特国际公司与政府处缓缓展开。   厄里亚觉得很难评价。   立意没问题,设定也非常抓人眼球,就是怎么看都显得主创团队精神不太稳定的样子。   思考良久,他郑重对伽勒说:“如果你被暗杀了,可以向家里求救。”   伽勒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可能指望厄里亚夸他几句,但厄里亚是真的夸不出来!   怕不是最近几天晚上做梦,都是卢瑟在对小丑深情告白。   幸好距离电视剧拍摄完成还早,厄里亚尚且有机会转移注意,他决定抽空去调查一下九头蛇。众所周知最了解九头蛇的人在复仇者联盟,厄里亚正好计划着出一趟门来给奥菲莉娅进行黄灯戒实践教学,于是他干脆把两个行程合并到了一起:   让奥菲莉娅戴着黄灯戒跟随冥灯前往纽约。   之所以出场的马甲是冥灯,是因为厄里亚担心奥菲莉娅驱动黄灯戒时分不清哪个是灯戒、哪个自己的超能力,再不小心召唤出来一堆平行宇宙超级英雄……   冥灯能使用蝙蝠侠友情提供的反制咒语,也即是上次将蜘蛛侠们送回老家的魔法,就给这次一对一家教课增添了一层保险。   唯一不在厄里亚预料之中的情况是,明明定好了第二天出门,当日一早奥菲莉娅却感冒了。   经过几天的练习,她戴着黄灯戒时已经能在体外形成稳定的能量力场,这份力场既可以保护自身,又能在她与其他人中间形成物理屏障,避免她接触旁人后不小心触发召唤平行宇宙同位体的超能力。   其实厄里亚认为,能量力场起到的作用更多是让奥菲莉娅与人相处时不再提心吊胆。   她并不是每时每刻都会发挥超能力,却总因为那万分之一的、伤害到他人的可能而无法彻底放松下来。   至于现在,感冒后的奥菲莉娅的能量力场变得不再稳定了。   小姑娘站在厄里亚面前,紧紧握住戴着灯戒的右手,黄色光芒萦绕在她身边,仿佛一个颇有几分可爱的圣诞节装饰品。厄里亚严肃地与她对视,同时在心中默数:   三,二,一。   他数到‘一’时,奥菲莉娅露出忍无可忍的表情,肩膀前倾、绷紧脊背、紧闭双眼:   “阿嚏——!!”   惊天动地的喷嚏打响的一瞬间,她的黄灯戒熄灭了。   下一秒,回过神的奥菲莉娅集中注意力,黄灯戒又重新亮起。   ……   静默了数十秒之后,奥菲莉娅的鼻翼再次扇动起来。   厄里亚在心中倒数:三,二,一。   奥菲莉娅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到底无法压制痒意:   “阿嚏!!”   灯戒又灭了。   一秒钟后,灯戒重新亮起。   等到上述过程重复循环了数次以后,无论是厄里亚还是奥菲莉娅,都只好承认今日奥菲莉娅的灯戒开关就是长在鼻子里面。   可是战场无情,谁知道她在未来会不会遇上更恶劣的情况?厄里亚最终还是一锤定音:   “就这样吧,我们现在出发,去复仇者联盟。” 第四十二章 你不会像揍伽勒一样揍我吧   奥菲莉娅一路上都在打喷嚏。   本来厄里亚想让她带着两个人飞过去, 即节省路费又能练习黄灯戒的使用技巧,结果奥菲莉娅飞是飞起来了……就是飞行路线有点波动。   “阿嚏!”   灯戒熄灭,自由落体。   还不等厄里亚冲过去接她,她自己控制着灯戒重新回到之前的高度。   “阿嚏!”   再度自由落体。   接着又飞回正常高度。   几分钟后, 奥菲莉娅甚至找到了节奏感, 就这么忽上忽下、忽上忽下, 让厄里亚想起很多年前玩过的一款游戏《flappy bird》——她的飞行方式和游戏里那只鸟一模一样。   “爸爸——阿嚏!”掌握了新技能的奥菲莉娅伸出手对厄里亚说,“我带你飞去纽约!”   “……”厄里亚想象着一路上会发生的惊险刺激, 觉得实在丢不起那张脸, 于是不动声色地婉拒了, “不用,你先走,我在后面看着点。”   “可是您现在不是用不了黄灯戒吗?要怎么飞?”   厄里亚现在是冥灯,他要时刻准备施展魔法,就得拿着命运之书不放,而命运之书这门‘程序’和黄灯戒冲突,二者无法同时运行。   没有黄灯戒的厄里亚确实是不会飞的。或者说, 也许有个咒语能让他飞起来, 但厄里亚不知道。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为了省下路费, 还不至于被便宜女儿拽着在天上cos三角函数波形图,厄里亚大脑飞速运转,然后盯上了家里的狗。   鲍勃:?   厄里亚凝重地观察着它,众所周知伯恩山犬是瑞士拉货犬, 而鲍勃不是普通的狗, 体型比寻常伯恩山犬还要大上一圈,平时往地上一趴真的像座毛绒绒的小山。这么大的体型总不会是白长的吧?   养狗千日、用狗一时, 厄里亚捏捏它的前爪,问道:“会拉车吗?”   鲍勃眼睛一亮,激动地叫:“汪!”   它甩着尾巴绕厄里亚转起圈来,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厄里亚想起它和命运之书间的联系,试探性地将书掏出来,鲍勃立刻低下头,用鼻子拱了拱厄里亚的手说道:   “就是它。”   靠。   因为这条狗实在太像狗了,总会忘记它能说人话。   突然讲命运之书语的鲍勃把厄里亚吓了一跳,但没有表现出来。他沉稳地将命运之书放在鲍勃的脑壳上,随口问道:“接下来呢?”   “接下来看您喜欢什么款式的雪橇!”鲍勃,不知道是几号鲍勃,热情地回答,“我个狗推荐圣诞老人同款,经典金红配色,还配有雪花和小星星特效!”   呃,那不是一样丢人吗?和被奥菲莉娅拽上天有什么区别?   “不要颜色,也不要特效。”厄里亚说,“要最基础的款式。”   “哎呀,他这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吗?”鲍勃嘀嘀咕咕地和自己的另一个头说,“真没意思。”   厄里亚严厉地看着他,鲍勃收起耳朵,谄媚地咧开嘴:“好嘞,就基础款,您是老大咱听您的!”   说完它叼起命运之书,沿直线向远处跑动起来。随着它速度越来越快,它口中的命运之书仿佛要熔化一般,在惯性作用下变成了一条条飘散在空气中的笔直的水银线条,这些线条先是慢慢膨胀到指关节粗细,再逐渐纠缠起来,最后化作无数条银白色的锁链,锁链前段没进鲍勃脖子处的毛领中,尾端则连接着一辆平平无奇、带着车棚和座位的银白色马车厢。   鲍勃脚步停下来,昂首挺胸说道:“老大,请坐。”   奥菲莉娅睁大眼睛看完全程,顿时觉得黄灯戒不香了:“爸爸,我能不能……”   “下次让鲍勃带你坐圣诞老人雪橇。”厄里亚说,“今天还是以练习为主。”   奥菲莉娅依依不舍地从马车上收回视线,抓紧黄灯戒率先冲上天空。   **   千里之外,超人收回视线,咂咂嘴打开WhatsApp聊天群,再从群里点进布鲁斯·韦恩的私聊,发送一条消息:   【正巧看见冥灯带孩子。你以前也教过罗宾怎么在屋顶飞来飞去吗?】   布鲁斯·韦恩:【……?】   隔壁城市老总在董事会上被这句话震得清醒了,无语地思考了半天,回复说:【迪克教的我。】   当然啦,马戏团出身的夜翼是技巧方面的佼佼者。他将那些知识无私地分享给了蝙蝠侠,蝙蝠侠再去教导后来的小鸟。   说不定他们在同一条线路上奔跑滑翔过。当罗宾们第一次站在塔楼顶端俯瞰城市的夜景时,表情也许就和刚才满脸惊奇地在厄里亚家门口双脚离地的奥菲莉娅一样。   克拉克盘膝飞在云层中间单手托腮,被想象中的画面可爱到望着远方的厄里亚马车傻笑了一会。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渐长的缘故,他发现自己比起前几年刚成为超人时更加向往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他的养父母乔纳森和玛莎年龄越来越大,克拉克·肯特身边的同龄人一个接一个结婚生子,只有露易丝是个例外——她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决定要将一生的精力投入到挖掘真相并与污秽做斗争的事业当中。   说实话,克拉克认为他不如他的友人露易丝那么坚定。   从他来到地球的第一天起,从他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婴儿时,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孤寂感始终如虫茧般包裹着他。当克拉克待在父母身边的时候,这种令人心里空落落的孤独被爱掩盖住,于是克拉克渐渐遗忘它,他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长大成人,去学校上课,交到一两个毕业后再也不联系的朋友,后来他远离家乡来到陌生的城市,成为一个举世皆知的超级英雄。   自他穿上披风的那天起,超人诞生于地球。超人的世界宽广又博大,他有很多志同道合的同伴,有许多个值得信任的队友,人们愿意爱他也从未停止过憧憬他,可是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克拉克·肯特的世界却在变得越来越小。克拉克的朋友很少,可以完全交付秘密的同伴屈指可数,至于能够携手共度终生的对象?   ——他甚至根本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潜意识里,克拉克有个悲观的念头。   他觉得这是无需考虑的:没有地球人能与一个氪星人共度一生。   因此,关于家的概念也是抽象而朦胧的。他偶尔构想着自己未来的家庭,就仿佛农民想象皇帝举起金锄头,既不切实际又荒诞可笑。他多半也无法从超人的同僚那得到些许合适的建议,其中有很多原因,哪怕以克拉克出色的叙事能力也无法一一去论述。归根结底——超人是超人,克拉克是克拉克。   直到厄里亚出现在大都会。   公正地说,尽管克拉克很喜欢这一家子,他却不能说这是个正面意义上的模范家庭,其内部不仅不和谐,反而充斥着各种离谱,比他最荒诞的想象还要夸张。但与此同时,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又是个很真实的‘人’,克拉克想到他,第一反应不是黄灯戒、不是冥灯和命运之书、不是那些复杂的势力关系,而仅仅是他们在超市门前相遇那天。   那天厄里亚一手抱着奥菲莉娅、一手推着购物车,有种天塌下来今天也要吃饭的淡然。   考虑到前一天奥菲莉娅才召唤出了四五个蜘蛛侠,他这份淡定简直有些令人敬佩了。   然后克拉克突然意识到,最有可能理解克拉克·肯特的人,正走在他身边,正和他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其他超级英雄们作为无所不能的英雄,最无可奈何时才露出身为普通人的一面;但克拉克·肯特是个将自己的生活过得乱七八糟的普通人,只有为了别人选择尽力而为时,他才会成为超人。   厄里亚则习惯于走路,唯有迫不得已的时刻,他才会离开地面。   除此之外,如果说厄里亚还教会了克拉克·肯特什么东西——   “以后我要是有一个孩子,绝不会让自己的同居人在她感冒的时候带着她飞。”   他看着奥菲莉娅在空中打完喷嚏呈抛物线下坠,鲍勃拉着车、小狗救火似的冲过去捞人,露出不赞成的表情摇了摇头。   **   厄里亚和奥菲莉娅顺利抵达了纽约。他犹豫地看着遭遇高空冷空气而导致喷嚏有加重趋势的养女,说道:“我还是先把你送回去吧。”   但奥菲莉娅已经玩嗨了,不仅不想回家,还拉着厄里亚的手来回摇晃央求说:“别——阿嚏——爸爸,来都来了,我想去参观复仇者大厦。”   她用黄灯戒捏出了一个和厄里亚配套的、外面覆盖有小斗篷的黄黑色制服,只不过没有戴兜帽,而是用黑色多米诺面具挡住了上半张脸。厄里亚则是没有五官的人外形象,出门前随便套了他衣柜里最昂贵的一件西装。以他们俩的外表、再加一只巨大的狗光明正大出现在纽约街头,自然引起了无数路人的注意,不过厄里亚到现在还很冷静地站在原地是因为……   纽约街头比他们更奇怪的生物实在太多了!   大城市不愧是大城市,放眼望去简直群魔乱舞,大都会相比之下都像个乡下地方。当看到前方站着有几层楼高会动的变形金刚、身后衣着整齐直立行走的猩猩横穿马路、左边套着初音未来头套的大汉低头玩手机、右侧穿着蜘蛛侠紧身衣的年轻人抬手自拍时,厄里亚对奥菲莉娅说:“好吧,我们就只去看一眼复联大厦顶端的标志。”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带着女儿逛游乐园的感觉。   听到他说话,刚才正缓步走过的蜘蛛侠忽然后退几步,回到奥菲莉娅身边。他摸摸下巴,低下头打量小姑娘的装备,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是真的黄灯还是假的黄灯?”   奥菲莉娅也抬头看他,反问说:“你是真的蜘蛛侠还是假的蜘蛛侠?阿嚏!”   黄灯灭了。   第一次见到这场面的蜘蛛侠不由得在面罩下翘起嘴角,一本正经地说:“看来是假的,我听说塞尼斯托军团成员从不会被感冒病毒打败。”   “嘁。”奥菲莉娅边重新架起防御边说,“因为我不是塞尼斯托军团成员,而是埃斯波——”   在她把自己的名字吐出来之前,厄里亚赶紧一把将感冒烧糊涂的奥菲莉娅抄起来抱在怀里。   蜘蛛侠微微睁大双眼看着这一幕,片刻后对厄里亚挤挤眼说道:“你们要去参观复仇者联盟吗,我是蜘蛛侠粉丝,可以给你们带路。”   厄里亚挑眉:“你不担心?”   蜘蛛侠背对着他若无其事地说:“我担心什么?”   厄里亚拍了一下奥菲莉娅的后背,她心领神会替厄里亚开口:“我父亲的意思是,万一你像迈尔斯一样被我召唤出来许多个同位体怎么办?”   蜘蛛侠的表情一下垮了下来。他垂着肩膀转过身,抱怨道:“原来真的是你们?我差点以为是网上那位冥灯粉丝组织了还原度超高的cosplay……算了,我们别在人群中说这些,跟我来。”   他对奥菲莉娅做出邀请的手势,而后转过身对着旁边一栋大厦发射蛛丝。街道两侧顿时响起整齐划一的惊呼声,蜘蛛侠毫不在意地将自己荡到半空,在最高点时倒立着向所有人摆了摆手。   “啊啊啊啊——”   厄里亚左边的初音未来大汉用粗犷的声音喊道:“蜘蛛侠!我爱你——”   与此同时,奥菲莉娅有点扭捏地看向厄里亚:“爸爸……”   唉。真是不理解当代年轻人的癖好。   厄里亚无声叹了口气,送开手把奥菲莉娅放在地上,宽容地说道:“去玩吧。”   奥菲莉娅立马跳起来,半点不像个生病的人,虎虎生风地亮起灯戒向空中飞去,留厄里亚在地面上牵着狗慢慢往前走。她跟着蜘蛛侠玩了几圈,每当打喷嚏掉下来的时候,蜘蛛侠也恰好松开蛛丝和她一块下坠,这样两人的动作就好似在故意同步一样,有种奇特的韵律。   过了一会,蜘蛛侠荡着蛛丝靠近奥菲莉娅,对她说了两句悄悄话。   奥菲莉娅听完之后迟疑地回头看了眼厄里亚。   蜘蛛侠又说了几句,奥菲莉娅显得徘徊不定,但蜘蛛侠对她比了个大拇指,于是奥菲莉娅原路飞回来,悬停在厄里亚身前:“爸爸……那个……”   她反复纠结后终于下定决心,使用传统技巧对着厄里亚鼓出眼泪,低声说道:“爸爸,你不会像揍伽勒一样揍我吧?”   厄里亚:?   不等他回答,上一秒钟还可怜巴巴的奥菲莉娅捏紧黄灯戒,形成一个巨大的泡泡包裹住厄里亚和鲍勃,紧接着便毫无停顿地带着他们飞向远处的复仇者大厦! 第四十三章 他们撞死了美国队长!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这是厄里亚视角被迫旋转后的第一想法。他那一刻的表情大概是有点狰狞的, 证据是旁边的鲍勃猛然抬起前爪抱住了自己的大脑袋,嘴里发出一些嗷嗷呜呜人类听不懂的求饶语。   可惜奥菲莉娅没有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压迫感,或者说她感受到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已经受到蜘蛛侠的怂恿了, 现在放弃可能会挨一顿打, 不放弃可能也会挨一顿打, 同样是挨打,不如为了江山社稷……呸, 为了一晌贪欢而死!   厄里亚最近是真的把人养得皮实起来了, 刚开始甚至不敢靠近他的奥菲莉娅都被伽勒带坏了。   这么想着, 厄里亚又有点她终于有了小孩模样的欣慰,心中怒火稍降。他在黄灯戒的‘球’里尽量调整姿势让自己看上去雅观一点,结果眼看一路平安无事,马上就要抵达复仇者大厦凸出来的那块平台的时候,奥菲莉娅忽然抬起头揉了揉鼻子,没过几秒钟又更加用力地揉了揉,与此同时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   厄里亚下意识低头往下看了一眼——他们现在飞得有多高?离大厦的塔尖只有十来米了。然而这个距离会摔死人, 下坠的时间却不足以让奥菲莉娅从喷嚏里回过神并再次撑起灯戒的能量力场。   已经站在塔顶的蜘蛛侠也发现情况似乎有哪里不对, 正仰着头认真观察。   “奥菲莉娅——算了,”厄里亚想让她忍一忍, 又觉得这不是能忍住的,于是换了命令对象,“鲍勃!准备迫降!”   “啊……啊?”鲍勃一脸懵地从球里爬起来,“但是会驾车的鲍勃二号睡觉去了, 等一下我去把它叫醒……”   你们这三个脑袋怎么技能还不互通?!厄里亚不由额头青筋直跳:“快去!”   鲍勃也察觉到了危机, 忙不迭地去和自己的头沟通去了,空中的奥菲莉娅却再也忍不住, 憋得脸蛋通红,用力深吸一口气:“阿——嚏!!”   黄灯biu地一下熄灭了。   厄里亚早有准备,在光罩熄灭的瞬间抬起手抓紧奥菲莉娅的手臂。后者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高度让她难以及时反应,然后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里,他们脚下浮现出一条数十米长的璀璨的‘水银带’,紧接着一辆敞篷雪橇精准地出现在厄里亚脚下。   他站稳的同时将奥菲莉娅拉到自己身边,西装外套在呼啸的狂风中猎猎作响。鲍勃拉着雪橇高速前进,眼看已经抵达了复仇者大厦的停机坪,却因为速度过快难以收敛冲势,一头撞向前方封锁着的大门!   ‘轰!!’   合金大门被撞得四分五裂,门后复仇者们莫名其妙地看了过来,鲍勃依旧在往前奔跑,而哪怕是以厄里亚的反应速度也来不及回神,只见雪橇气势不减,迎头撞向前方最突出的一个身穿蓝色制服、胸口有着五角星标志的对象!   ‘轰!’   又是一声不弱于刚才撞铁门时的巨响。鲍勃总算由跑步变成了走路,边走边晃着头,仿佛被撞得有点晕。厄里亚没时间查看它的情况,连忙跳下雪橇检查交通事故里的受害者。   要真出事了,他们可是全责!   检查的结果让他心中一沉:那个怎么看都应该是美国队长的人,和高速前进的狗头撞上之后,此刻正安详地躺在地面上,胸口毫无起伏。   用通俗的话讲,这叫去世了。   不等他整理自己的发现,旁边另一个复仇者联盟成员检查完美国队长的‘尸体’后露出沮丧的表情,大声向所有人喊道:“敌袭——!他们撞死了美国队长!!”   厄里亚:“……”   不是,等一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不觉得离谱吗??   他转过头想要让奥菲莉娅起飞先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再说,一回头却看到一个超级英雄暗搓搓地拿着零食哄劝奥菲莉娅道:“过来,小姑娘,你饿不饿?我们这还剩很多下午茶。”   拿着零食的人是鹰眼。他还没等到奥菲莉娅回应,就感觉到一束凌厉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你们要对我的女儿做什么?”五官融进阴影、只有蓝色的眼睛深处反射着点危险的红光的冥灯冷冷地问,“离她远点。”   鹰眼靠近的脚步停下来,对其他人耸了耸肩。   厄里亚眯起眼睛看看他们,又看看地上死的安详的‘美国队长’,感觉哪哪都不对劲,于是问道:“什么情况?”   复仇者联盟的超级英雄们互相对视一眼,一个年轻的红发女人站出来说道:“简单来说,你们闯祸了。不过罪名不是破坏建筑物——这个以后再说——和谋杀美国队长,而是干扰了我们的诱敌计划。”   厄里亚重复着说:“‘诱敌计划’?”   “对。”红发女人,也就是黑寡妇干脆地说。她走到‘美队尸体’旁边,将那张英俊的脸搬过来,颇为惋惜地拍了两下,“他看上去是美国队长,面具下的长相也和美国队长一模一样……但省略掉描述那些复杂的试探过程的时间,总之,我们发现他其实是美国队长的克隆体,真正的队长却不知所踪。”   “我们还在假装不知道这回事,以尝试从他身上暴露出的蛛丝马迹调查出他是被谁派来的、有什么目的、真正的队长又在什么地方,结果……你的狗的驾车技术稍稍有点狂野。话说回来,它有驾驶执照吗?”   无需厄里亚回答,鲍勃自己老老实实说道:“没有,女士。”   黑寡妇被吓了一跳:“你会说话?!”   “没错,女士。”鲍勃粗声粗气地说,“但由于我祖籍在瑞士,所以英语不是太好,你能不能把刚才的话简略下来重新讲述一遍?”   黑寡妇心说我是在和冥灯对话又不是在和你对话,你一条狗听不听得懂有什么关系……但她瞥了眼一言不发的冥灯,到底还是重新复述了一遍。   然后她双手叉腰,迎着从大厦破洞外吹来的风叹了口气,说道:“事情就是这样,既然你们已经被卷进来了,那就坐进来好好聊聊吧。”   **   奥菲莉娅如愿以偿地参观到了复仇者大厦,然而代价是什么呢?   是她亲爱的老父亲被困在大厦里走不了了,该说不说,幸好被撞死的人是美国队长的克隆体,不然他就不是坐在这里和大家讨论如何抓出幕后黑手,而要站上法庭了。   事后厄里亚反思了一下,认为在场的每个人都有责任,他本人是不应该放任一个大脑未发育完全、还生着病的11岁的小姑娘真·放飞自我,鲍勃二号不应该在白天睡觉,至于奥菲莉娅,她今天已经得到了人生中一条重要的教训:   物极必反,乐极是会生悲的。   小姑娘已经吓傻了,只会跟在厄里亚身后一句指令一个动作,要是没有别人在场,她准得抱着老父边哭边道歉。   话又说回来,就算不提奥菲利亚在空中掉链子的事,鲍勃来的路上明明飞挺稳,为什么偏偏在复仇者大厦门前失控?而且厄里亚感觉它撞那一下的时候速度已经减慢下来了,撞击力度并不强烈——证据是死去的美国队长克隆体走得很完整,而不是车祸现场那种血肉模糊不成形状的状态。   他心里甚至产生了一个怀疑:复仇者联盟不会在碰瓷吧?!   从蜘蛛侠出现,再到他们进入联盟总部,一路上遇到的巧合也太多了点。   可是如果复仇者联盟在碰瓷,他们怎么做到的?又是图什么?   厄里亚陷入了沉思。   他思考的时候,其他人也在暗中观察他。正义联盟和复仇者联盟之间消息互通又不太互通,大家虽然是同行,但毕竟是两个组织,没法沟通得面面俱到。   眼下复仇者联盟知道有冥灯这个人,也听说过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和他的黄灯戒,却没想到今天会见到戴着黄灯戒、疑似能一拳一个地球的未成年小女孩,更没想到他们家还养了一只能说人话的狗。本来就古怪的家庭顿时变得更加难以形容,让人不禁想询问厄里亚,究竟是出于什么想法才会把这么多怪人聚集到一块?   他不会有什么集邮癖吧?   过了一会,一个黑人超英清清嗓子问道:“你对发生的事有什么头绪了吗?”   厄里亚摇头:“我得先和我的狗谈谈。”   呃,好吧,毕竟撞死人的是狗,也许这条伯恩山犬突然就决定谋杀人类呢?你被开着车的狗杀死的概率绝不为零。超级英雄们面面相觑,最终决定腾出一块空间来,让冥灯和他的狗进行私聊。   这使得厄里亚减轻了一点关于他们在碰瓷的疑虑。   他等其他人都走远、场地中只剩下鲍勃和奥菲莉娅后,在一片由黄灯戒的能量形成的阻隔视线和声音的空间里问鲍勃:“那会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真的撞到了美国队长的克隆体?”   他的表情十分严肃,鲍勃不敢敷衍,也认真回答说:“实际上并没有,但鲍勃一号不小心用它的本体接触到了那个人……我还是让它来亲自跟您说吧。”   紧接着,鲍勃一号出现了。   说实话,厄里亚到现在也不太能分清一号二号跟三号,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只养了一条狗的情况下享受到了养三条一模一样的狗的乐趣。一号显得比刚才说话的狗活泼一点,上来就叫道:   “老大,我冤枉!我只是在用本体接触对方的情况下发动了我的能力,我的能力之一是将一个生物的灵魂还原到‘过去’的状态,没想到他直接死了啊!怎么会有人过去是死的,现在却是活着的呢?”   厄里亚听得满头雾水,打断它问道:“你的能力和时间有关?”   “应该说是我们的能力和命运有关。”鲍勃回答,“时间当然也是命运的一部分。我的一个头连接着过去,一个头代表着现在,另一个头则注视着未来,理论上被我不同的嘴吃下去的家伙就可以自如地穿梭在各个时间点。”   它说着咧开嘴,呲出一口白牙。   厄里亚一眼看到他的喉咙眼,想起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厨余垃圾顺着它的喉咙流进胃里,要是这些东西实际上并没有被消化而是去到了异空间,你让古代人对着突然出现的转基因胡萝卜与被咬坏的沙发垫怎么想……他头皮一麻,没再联想下去,而是重新思索起了‘一个人的过去是死亡’这件事。   听上去很奇怪,但也能解释,最简单的思路是:寄存在美国队长克隆体内部的灵魂实际上是死而复生的。   然而这并没有将调查范围缩小多少,因为厄里亚一个复活过的人都不认识,或者说,他一个有可能会复活的怀疑对象都没有。   不,等等,还有一个人的。   厄里亚想起了红骷髅。上次红骷髅在地狱买凶杀人,给人一种他积极关注现世、且马上就要揭棺而起的感觉。   可是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他总不能指着美国队长的尸体说我觉得这是红骷髅吧?   得有证据才行。   还是那句话,办法总比困难多。厄里亚目前有两个想法,一是利用鲍勃的能力将美国队长克隆体复活过来、看看他有什么好说的,二则是利用奥菲利亚的能力将克隆体的同位体召唤过来——只是不知道这样来的人会是美国队长本人还是幕后黑手。 第四十四章 五彩缤纷红骷髅(3w营养液加更)   具体怎么操作, 还得和复仇者联盟的超级英雄们沟通一下,厄里亚一想到接下来的交流过程就觉得有些生无可恋,但没办法,自家闺女出现飞行事故是事实, 自家养的狗无证驾驶也是事实……   他只能庆幸于冥灯的外表非常有压迫力, 足以让人在见到他时生不出任何谈笑的心思。最开始, 大家聊天的氛围姑且是轻松的,还有人开玩笑说开车撞死美国队长的克隆体是鲍勃这辈子最杰出的成就了。   “其实不是。”鲍勃一本正经地说, “你们根本想象不出我都干过啥, 但这次我真的是无意的, 谁知道有个人刚好触碰到了一号的头?他本身的灵魂应该正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不然是没法接触到我们的本体的。”   “你这英语不是挺好嘛。”一个复仇者大大咧咧地说。   鲍勃打了个激灵,黑眼睛偷偷瞄了厄里亚一眼,发现他没有表示后才含混地说:“咳咳,一般,一般。”   黑寡妇好奇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种族的生物?你刚才提到了本体,所以实际上并不是伯恩山犬吧?”   “嗯……”鲍勃用后脚挠了挠宽阔的后背, “咋说呢, 你们只要知道我的老大是冥灯就行了,我都听他的, 别的不重要。”   又有人敏锐地问:“是冥灯,却不是厄里亚·埃斯波西托?”   “……”鲍勃心想这天可太难聊了!难怪老大不喜欢和你们讲话!“当然也有他,你们可别瞎说啊!”   众人都若有所思,不知想到了什么地方。厄里亚也渐渐从闲谈中了解到了事情始末, 简单来说, 就在前几天,一位代号是‘猎鹰’的超级英雄发现他的同伴, 美国队长史蒂夫·罗杰斯时不时显得有些恍惚,在对话时偶尔走神就算了,日常训练中也不如过去那样机敏。   这实际上都是特别小的细节,很容易用身体不适等理由敷衍过去,猎鹰却因为和美国队长有私交而并未将之当成小事,反而按兵不动假装没在意地搜集了几天证据,最后通过大量铁证得出‘美国队长已经被人掉包了’的结论。   这条结论非同小可,还引申出了更多更可怖的猜想,比如若是有人能悄无声息地在复仇者大厦中塞进美国队长的克隆体,那么团队里的其他人呢?怎么保证他们仍然是本人?谁又是真正可以信任的对象?   第一个被猎鹰找上的人是绿巨人的人类形态,布鲁斯·班纳博士,原因很简单,只要变身一次就能发现他依旧是本人。之所以不怀疑绿巨人的真假,是因为要是敌人能够批量制造出能够以假乱真的绿巨人,那这一仗根本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地打——两位数个实力不打折扣的绿巨人就足够形成推土机四处乱杀了。   接下来,班纳博士又审查了他熟悉的同伴,同伴又去审查同伴的同伴……就这么一步步扩大友军范围,直到除了美队之外的所有超英都在暗处碰上头,大家一合计:好嘛,原来中招的就队长一个人!   此时事情就好办多了,‘谁是卧底’变成了大型围观卧底的团建活动,本来他们计划过一段时间再进行下一步策略,免得打草惊蛇、让敌人受到惊吓后缩回老巢再不出头,却没想到从天而降一个狗拉雪橇直接把冒牌货撞去和上帝他老人家面对面了!!   哦,不对,听肇事狗的意思,这事应该归撒旦管……   问题是接下来,要把卧底从撒旦那召唤回来,还是用平行宇宙同位体来验证呢?说到同位体就有人忍不住要去看蜘蛛侠,蜘蛛侠则靠在墙上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上一次在哥谭出洋相的人是迈尔斯·莫拉斯,和他彼得·帕克有什么关系?   终于,显得不苟言笑、将外交任务全部交给了狗的非人生命‘冥灯’缓慢地说:“既然拿不定注意,就都试试吧。”   他说话时,他那位加入了黄灯军团的养女很老实地坐在旁边,和普通小女孩没什么区别。   始终没有参与谈话的蜘蛛侠将一半注意力放在了奥菲莉娅身上,不由得想起她差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我不是塞尼斯托军团成员,而是埃斯波……’   即使她没有说完,彼得·帕克也能猜到她的下半句话是‘埃斯波西托军团’。老实说他从没想过一个在宇宙里兴风作浪的武装部队居然在地球上有了分部,这种天大的事,传说中那位军团首领塞尼斯托不可能不清楚。   假如他知道了以后却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于是只能放任不管,说明厄里亚、或者至少附在他身上的冥灯实力深不可测,连塞尼斯托都不愿起争端。而若是他知道了以后故意放任,那就更奇怪了——什么情况下,一个恐怖的独裁者和铁血军阀头领会与其他人分享权力?   或者上面两条因素都有,塞尼斯托既觉得与厄里亚(冥灯)开战得不偿失,同时也出于个人感情不愿动手。   嘶。蜘蛛侠陷入了沉思,以至于他的同伴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不远处,厄里亚将奥菲莉娅拽到克隆体的尸体旁边,让她试着使用自己的超能力。有时一味的克制不仅不能帮助掌握技能,反而会变得束手束脚,只有在适当的场合多加练习才能更好地控制力量。   而且有黄灯戒和蝙蝠侠的咒语,奥菲莉娅不必担心自己像上次一样失控。   她在厄里亚无声的鼓励中伸出手按住克隆体的手背,在场所有人顿时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波动仿佛涟漪一般,以奥菲莉娅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如果迈尔斯也在这的话,就会发现奥菲莉娅的力量比上次还要强上许多,哪怕她心理层面上还有些抗拒使用这项超能力,但力量在她手中施展出来已经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这种成长速度是极为惊人的,奥菲莉娅甚至还没有成年,等再过几年,她就算不依靠黄灯戒,也会成为宇宙中最强大的生命之一。   不过眼下暂时没有人有余裕去关注她的潜力,大家都被克隆体身上浮现出的‘影子’吸引了注意。那道影子悬在克隆体的身体上方,宛如一道重影,依稀能看出点美国队长的样貌。但不等它变得清晰凝实起来,影子忽然间啪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立刻有人警觉地问奥菲莉娅:“你想打喷嚏吗?”   忽明忽暗的黄灯戒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生怕这次也是因为感冒掉线。   “……不想。”奥菲莉娅紧皱着眉,看向厄里亚,“父亲,我没法召唤出他的同位体,因为这具身体里眼下并没有灵魂。”   原来如此。这也是厄里亚的预想中的结果之一,就是奥菲莉娅只能召唤出有灵魂的智慧生命的同位体,却对已死的空壳无可奈何。这种情况下,就只能先实施PlanB了,厄里亚拍了拍鲍勃的屁股,用命运之书语问它:   “三号呢?让他出来。”   “我不喜欢这种语言。”一个复联成员小声说,“听多少次都适应不了,感觉像小时候我妈妈叫我起床,十分恐怖。”   其他没有妈妈的人:……   对不起,共情不了。   但命运之书语确实如泼过来的一盆冷水,让人们更加警觉。伯恩山犬鲍勃嘟囔两声,走过来用脑袋左侧黄色的花纹蹭了蹭克隆体的体表。   ‘这样就行了……?这么简单?’   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克隆体的胸膛有了起伏。这一幕再度引发了些许骚动,毕竟谁都没听说过使人复活能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还没完,厄里亚示意奥菲莉娅再去尝试一次。于是不等克隆体苏醒过来,奥菲莉娅深呼吸、再次发动了自己的超能力,一个虚影浮现在克隆体上方并逐渐凝实,他和上一次有了很大区别,不再是美国队长的样子,而是一个大家眼熟又不太眼熟的人……!   那是一个长着绿色的骷髅头的丑陋生物!   长着绿色骷髅头……姑且叫他绿骷髅吧,一睁开眼睛就高声喊道:“你们要对我莱克斯·卢瑟做什么?!”   靠!   认识卢瑟也认识红骷髅的人全都惊呆了。他们怔怔地看着绿骷髅那副尊荣,不知道该不该感慨平行宇宙的卢瑟即便成了这幅样子也依旧是个光头。但在场的人里却有人没有过于惊讶——厄里亚对红骷髅和卢瑟都不熟,此刻就很淡定。   不过他也不想让平行宇宙的人搞出乱子,所以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反制准备,见状当即用命运之书语说道:“看着我,听从我的命令。”   平行宇宙的卢瑟……绿骷髅反应异常激烈。他浑身一震,剧烈颤抖,在地面上翻滚挣扎,嘶吼着抵抗了很长一段时间,居然还有清醒过来的趋势。厄里亚见状又补了一句:“你应向我臣服。”   叫嚷和怒骂声渐渐停了下来,绿骷髅眼神呆滞地不动弹了。   果然是不讲道理的法系。超英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说道:“帮我们问问他到底是谁,谢了。”   厄里亚干脆换成英语,问绿骷髅:“你的名字?”   “莱克斯·卢瑟。”   “……”   这种状态下明显无法说谎,可是怎么会是卢瑟?!从没听说过卢瑟觊觎过美国队长的身体!   就连厄里亚都觉得有些奇怪,他看着绿骷髅和现代人略有不同的衣着,又问道:“你生活在哪一年?介绍一下你自己。”   “1938年。”绿骷髅有问必答,“我是莱克斯·卢瑟,生活在大都会。多年前有一艘外星飞船降落在地球,我从船上携带的货物中提取出一种绿色的血清注射给了自己,它给了我强大的力量和漫长的寿命,却把我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好家伙,好家伙,知道超人起源的人们又是一怔,还不等他们吐槽卢瑟对超人的执着,绿骷髅接着说:“我有个强大的对手,名叫布鲁斯·韦恩,他是神盾局的特工……”   这回不等他说完,班纳博士一不小心坐翻了自己的椅子。他不是反应最大的人,鹰眼失声问道:“谁是神盾局特工?!”   绿骷髅声音平缓地说:“布鲁斯·韦恩。”   可是布鲁斯·韦恩和神盾局根本不搭边!!一边是挥金如土的花花公子,另一边是蒙面特工,这难道是传说中的007宇宙吗?   真正的神盾局特工觉得匪夷所思,难以想象这个平行宇宙会是一幅什么样子:他们有着看似是红骷髅的卢瑟,有看似是美国队长的超人,和看似是——不知道是谁的布鲁斯·韦恩。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而且令鹰眼感到忧心的是:“假设他没有发疯,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怎么判断这位绿骷髅究竟是卢瑟的同位体还是红骷髅的同位体?”   排除掉那些炸裂的设定,他说的是个很实际的问题。归根结底,让奥菲莉娅召唤出同位体是为了验证卧底的身份。   又有人提出:“既然冥灯在审讯上很有一手,我们不如干脆叫醒克隆体?”   黑寡妇否决了同伴的提议:“但卧底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他身上很可能有专业间谍必不可少的反审讯装置,比如说出关键词就会自毁的微型炸弹等等。”   她说的有道理,那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奥菲莉娅再召唤出一个同位体。   这次总不会还像上次一样奇怪吧?   奥菲莉娅看向厄里亚,见他没有反对,便试探着再度将手搭在克隆体身上……绿骷髅还昏迷着躺在克隆体旁边,此刻又是一道影子出现在克隆体上方。   当这道身影渐渐凝实时,人们梅开二度,发现他眼熟又不太眼熟——这是个长着黑色的骷髅头的丑陋生物!   “我怎么觉得我在哪见过这个形象……”猎鹰冥思苦想了一会,一拍脑门说道,“这不是哥谭的反派黑面具吗?!”   未曾设想过的角色出现了!!   旁边的蜘蛛侠吐槽说:“所以美国队长体内到底装着卢瑟、红骷髅还是黑面具?”   未免也太能装了……   这个新的同位体,暂时就叫他黑骷髅吧,睁开眼睛后环顾一圈,冷笑说道:“没想到我黑骷髅竟然没死,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反应,超级英雄们像参观动物园一样围着他啧啧感慨说:“竟然真的叫黑骷髅,这取名方式太缺乏新意了……”   “所以刚才那个卢瑟不会叫绿骷髅吧?”   黑骷髅脑门上冒出一串青筋,他还没来得及查看周围具体是什么情况,厄里亚淡然指挥说道:“告诉我们你是谁。”   “……”猝不及防地被震慑技能打懵的黑骷髅说,“我是夜鹰,正处于和红骷髅共生的状态,我们合体之后就叫黑骷髅。”   如果有人不理解什么是共生,那就是毒液与埃迪·布洛克、或者旁人眼中冥灯与厄里亚的关系。   蜘蛛侠开口打断了陷入莫名震惊中的人们:“所以美国队长体内到底装着卢瑟、红骷髅、还是夜鹰?——不好意思,我纠正一下自己刚才的说法。”   其实到了这一步,大家多少已经能看出搞出美国队长克隆体的人八成就是红骷髅了。虽然出场的绿骷髅和黑骷髅一个比一个奇怪,但不管怎么说都占了‘骷髅’两个字。   问题是——   “平行宇宙难道就没有一个正常的红色骷髅吗?”   钢铁侠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着厄里亚父女俩,那意思是:不然再召唤一个试试?   黑骷髅被摆放在了绿骷髅旁边,和美国队长的克隆体躺成一排。   奥菲莉娅也很纳闷,她小心翼翼问厄里亚:“那,我再试试?”   试呗,多好的免费练习场。厄里亚时刻注意着她的状态,准备在她承受不住时马上念咒语,并点点头让她继续。   第三个红骷髅虚影出现在半空中。让人们失望的是,他的肤色看上去非常正常,结果没过多久,随着同位体的脸变得越来越清晰,黑寡妇眉头一皱,困惑地问:“我怎么觉得他的脸长得有点像……史蒂夫?”   史蒂夫·罗杰斯,真正的美国队长。   可是出现在这的人本应该是红骷髅才对!   还在说笑的人们顿时集中了注意。这个新的红骷髅确实长着红色的骷髅脑袋,那张脸却不同于因药物作用引起的扭曲变形,反倒更像是皮肤被生生扒下来后露出了其中的肌理,带着一种异样的恐怖。他睁开眼睛之后,只看了一眼身边的‘美国队长’,就漠然问道:“你们想让我和我的父亲同归于好吗?”   “……”   可恶,这个红骷髅竟然是史蒂夫的儿子!美队身为一个单身老冰棍,还没结婚却有了儿子!   而且美国队长的儿子怎么会是红骷髅?   预感到这里面有个凄惨故事的超英们没敢细问,同样单亲带娃的厄里亚隔空同情了一下平行宇宙的美国队长,问他们:“还要继续?”   超英们犹豫不决,厄里亚也犹豫不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召唤出一个正常的红骷髅,他们实在不甘心,可是万一见到更炸裂的版本该怎么办?明明是反派在搞事,却觉得有些愧对于同事。   尊敬的史蒂夫·罗杰斯先生,没想到您竟然一直以来都是在和这种玩意作斗争……   受到气氛感染的奥菲莉娅咬咬牙说道:“我再试最后一次。”   场面莫名悲壮,超英纷纷对她送上鼓励、零食和茶水。奥菲莉娅咬着曲奇饼,用力抓住克隆体的手臂——   然后更加不幸的事发生了。   她召唤出了史蒂夫·罗杰斯本人。   美国队长出现在这当然是好事,问题是,在本该出现红骷髅的情况下,出现了美国队长。   复仇者联盟成员们旁观到这里,顿时作鸟兽散,半点不想了解这位史蒂夫·罗杰斯是怎么加入九头蛇的。要知道人活一世,无知也是一种快乐。   复仇者大厦和停机坪相连的合金大门被鲍勃撞出一个大洞,冷风呼啸而来,吹拂着地面上的美国队长克隆体,绿骷髅,黑骷髅,红骷髅,和九头蛇队长。他们以同样的姿势安详地躺在地板上,看到这一幕,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充斥着无尽光明的未来坦途。   厄里亚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说道:“我先把这帮五颜六色的骷髅送回去,再试试能不能从克隆体口中问出真正美国队长的下落。”   **   那么真正的美国队长,尊敬的史蒂夫·罗杰斯阁下,现在在哪呢?   他在地狱里,看着左边的黄灯军团,与右边的纳粹陷入了沉默。 第四十五章 I can do this all day   “去去去!别在这站着!你他妈挡路了不知道吗?真不知道这些新的‘罪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一个个都跟树墩子似的又高又壮……”   史蒂夫身后,一个长着一口黄色尖牙和两只巨大的类似薮猫耳朵的生物不耐烦地走了过来,用力将史蒂夫推搡到一边。他身高只到史蒂夫腰间,从嗓音能判断出是男性, 穿着一件略显古典的黑色长礼服, 手里拿着一些大约是金钱的东西。   “新人吗?你是来打仗的, 还是来参加赌局的?战场报名往左走,下注往右走。”   “等等, 请等一下!”史蒂夫忍不住拉住他——这是他自从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以来, 见到的第一个会说英语的生物, “这里究竟是哪?”   “这是哪?”‘薮猫’停下脚步呲起黄牙,眯着眼睛重复史蒂夫的问题,“问得好,罪人,这里是‘傲慢之环’。”   “‘傲慢之环’又是哪?”史蒂夫茫然问道,“还有,你为什么要叫我‘罪人’?”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你是罪人, 我也是罪人, 这么叫是因为上帝判定我们都有罪!至于傲慢之环在哪……”‘薮猫’嘎嘎笑起来,“当然是在地狱咯!!你死啦, 新人,而且很不幸地要永远在这片地区生活下去了!”   “……”   史蒂夫·罗杰斯,现任美国队长,即便脑子里冒出一连串‘我死了?’‘我怎么死的?’‘我死了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会下地狱?’之类的问题, 并且不可避免地陷入震惊当中, 却没有慌张得失去理智,而是设法紧紧跟着他面前的‘薮猫’, 假装没看到对方脸上愈发明显的烦躁。   他快步走在‘薮猫’身边——身高差距令他不得不小步小步地往前挪动——追问道:“呃,这么说,这里是地狱里一片地区,名叫‘傲慢之环’?你生前也是人类吗?”   “他妈的废话。没听到老子说的是英语?”   地狱居民真暴躁啊,不愧是地狱。史蒂夫心中感慨,但不以为意:“我该怎么称呼你?”   “嗯……”‘薮猫’沉吟说,“你就叫我约翰吧。我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这片地区赌场的负责人,你今天浪费了我这么长时间,要是不能给我赚回来三瓜两枣,我就用你的头去洗马桶。”   “好的,约翰,”史蒂夫完全忽略了他后面的话,“我注意到你刚才说,傲慢之环正在打仗,这里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约翰背着手,挑起眉毛观察着史蒂夫,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估价似的邪恶光芒,“新人,你要知道地狱中有‘七环’,也就是从上到下平行分布的七个区域,其中‘傲慢之环’是最上层,也是关押你我这样‘罪人’的地方。你能在这见到从古至今、从地球到宇宙里死去的所有奸恶之徒——假设他们没有死于战争和‘大灭绝’的话。”   史蒂夫还在集中注意消化约翰话里的情报,就听见约翰冷不丁问道:“你生前犯了什么罪?”   呃……   一般来说,哪怕犯罪分子在法官面前高声宣称自己是被冤枉的,他们心中对自己偷鸡摸狗、违法犯罪的事实也并非一无所觉,只是心怀侥幸而已。但此时此刻,史蒂夫面对约翰的问题,却很想真心实意地说:我不知道,我觉得自己非常冤枉。   律师在哪?能不能有机会去见见上帝他老人家辩解一下?   只是在陌生而危险的环境里,表现得太过与众不同要么是不知风险的傻瓜、要么是狂妄自大的疯子。史蒂夫二者皆不是,他想了想,很保守地说:“可能是杀人吧。”   “嘁,傲慢之环就没人没杀过人。”约翰不屑地问,“你杀的人有纳粹多吗?”   他曾经用这个问题怼过无数刚下地狱的菜鸟,狠狠打压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的气焰,结果这次撞上铁板了。他面前的傻大个新人听到问话后显得既不恐慌也不迷茫,用一种堪称幽默的口吻说:“这不是巧了吗,我杀的是纳粹。”   “……”   约翰耳朵竖了起来,睁大眼睛抬头看向史蒂夫,后者回以无辜的眼神。   静默几秒钟后,约翰跳起来打他:“你他妈是不是当老子傻?!都什么年代了哪有纳粹给你杀?而且待会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还参加过二战??”   真的参加过二战的史蒂夫:……   约翰揍人不痛不痒,他没有反击也没有反驳,而是再次催促说:“我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所以傲慢之环究竟发生了什么?”   “呵。”约翰冷笑一声,嘲讽地看着史蒂夫说,“这里在打第三次世界大战。”   “……”   约翰很满意地看到,始终显得镇定自若的新人在听到‘第三次世界大战’后终于露出了恍惚的表情。这让他重新找回了一点身为老人的优越感,并继续科普说:“主要战场在黄灯军团和纳粹这两坨狗屎之间,也有一些小势力被卷进去了。毕竟傲慢之环就这屁大点地方,都是没办法的事,所以你别想着左右逢源,或者光是在我面前吹嘘自己——早晚有一天战场上见真章。”   这一回,史蒂夫沉默了很久才轻叹一声,问道:“黄灯军团和纳粹?前者指的是塞尼斯托军团?他们怎么会打起来?”   “鬼知道。”约翰不在意地说,“我听说是因为红骷髅偷袭了塞尼斯托他姘头。”   史蒂夫的嘴巴缓缓张大,而且越张越大——他这时才发现,不光是约翰生前是人死后却长得像只薮猫,他自己也变成了另一幅样子,证据是人类的上下颚绝对无法开合到这种角度,可惜周围没有镜子或水面之类的反光平面,令他无法看到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可是就算是自己成为了新物种,也无法打消这一刻他听见老熟人的名字的惊讶之情:“红骷髅?他在地狱?塞尼斯托的姘……恋爱对象又是谁?她也在地狱?”   敢情大家生前在茫茫宇宙中无缘见面,死后却会在同一个地狱中相见。   这是多么奇妙的大自然,又是多么奇妙的命运?!   “不不不。红骷髅死了,我听说塞尼斯托对象还没死,而且不是‘她’,是‘他’。”约翰丝毫不知道自己说出的内容有多震悚,“红骷髅买凶去现世杀人,这事犯了忌讳,地狱里的黄灯军团大发雷霆,发誓要替活人找回场子。红骷髅又在希特勒手下挂名,两拨人就打起来了。”   史蒂夫:“希特勒还活着?我的意思是,他还没死?算了,你知道我的意思。”   “‘罪人’是不死的。”约翰露出饶有深意的笑容,“我们会被杀死,却不会自然灭亡,所以希特勒当然还活着,就连伊凡雷帝、查理一世……这些古代人也有些还侥幸地活着。你以后会渐渐体会到长寿带来的感受,现在先不说它,刚才讲到哪了?哦,希特勒,后来希特勒发现红骷髅是个同性恋……”   “什么?!”史蒂夫再次难以置信地打断了约翰。   “真的。”约翰没有生气,因为他自己讲到这里也变得兴致勃勃,“同性恋在纳粹的大屠杀名单里,希特勒理所当然地大发雷霆,你猜红骷髅的暗恋对象是谁?”不等史蒂夫开口,他信誓旦旦地说,“是美国队长!!”   “——胡说八道!!”   “咦?”约翰斜眼看向显得有点气急的史蒂夫,“我说红骷髅暗恋美国队长,你急什么?你不会喜欢他们两个中的一个吧?”   “我……你!!”史蒂夫整个人都膨胀了一圈,但忽然之间,他想到自己已经死了,又不禁沉寂下来,“唉,算了,总之这都是无稽之谈,以及九头蛇真是活该下地狱。”   “行吧,你说是就是。”约翰估摸着新人大概是单方面暗恋美国队长,才反应这么大,“反正希特勒、黄灯军团和红骷髅三方人马打得热火朝天,然后据说塞尼斯托为了给他姘头撑场面,不惜杀了自己的手下,让他来地狱帮忙,所以黄灯军团大概是一步也不愿意退的,这场仗看上去要不死不休了。”   史蒂夫听到这里,已然有些麻木。他没有对塞尼斯托的举动做出任何评价,只问道:“不是说罪人不会死吗?”   “有一种武器能杀死罪人。”约翰淡淡说道,“也就是天使的武器。你可能又要问,天使使用的装备怎么会流落地狱?答案很简单。地狱人口过剩,所以天使每年都会下来屠杀一批人,这就是我前面提到的‘大灭绝’。杀完人以后天使不会将他们的武器全部带走,遗落的那些就会流入地狱中的黑市,成为我们互相屠戮的工具。”   “这……”史蒂夫为他话里泄露出的信息量心惊,“天使是故意的?”   “谁知道呢?”约翰耸肩,“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地狱里的战争,从天堂到地狱,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绝不会有人来阻止,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能从中大赚一笔。怎么样?听到这里你有没有打算参与其中?看你很能打的样子,要是能在战场上闯出名头来,那说不定未来数十年都能吃喝不愁了。”   史蒂夫遥遥望向远处的战场。死后在地狱中沉沦的罪人们手持利刃,在荒芜的红褐色土壤上短兵相接,受到天堂神圣祝福的子弹与炮弹拖着浅淡的灰烟划过天空,落地后掀起一片片纷飞的尘土。   乍一看上去,地狱和人间竟然没什么两样。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参战,得先更仔细地观察完局势再说。”   史蒂夫这么说,其实是想要更加细致地了解地狱的生态环境,以及它和人间与天堂的关系,“谢谢你,约翰,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些天使武器都是在哪弄到的?”   “——我需要一面盾牌。”   **   地狱黄灯军团陆军中士兼第三班班长罗马·如,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帐篷里面进行例行忏悔。理论上只要恶魔们能够诚心诚意改过自新,就可以上天堂,然而罗马·如已经每天晚上向上帝祈祷半个月了,却半点原地飞升的迹象都没有。   这大约也是由于他不够虔诚。   如果有人能靠近这位生前的连环杀手,就会听见他正闭着眼睛对十字架骂骂咧咧:“淦你妈的上帝,这仗怎么还没打完,受不了了,希特勒是不是有神经病,他应该去圣水里泡个澡听听脑子里进水的动静,红骷髅和他上司一丘之貉,同一个粪坑里出不来两种屎,我他妈早晚有一天要把这两人脑袋打出脑浆,把他们眼珠子穿成串喂狗……”   正在这时,有人汇报说:“长官!!有新人来队伍中报道了!”   “混账!我不是说在我忏悔的时候别他妈来打扰我吗?!”罗马·如暴躁地站起身,一把掀开帐篷,“我要是上不了天堂都是你们这些……咦?”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因为注意力已经彻底被帐篷前的新成员吸引住了。那是个比他要高大半个脑袋的男性,有着一具宛如北极熊般的身体,体表覆盖着细密的白色皮毛,脖颈上却长着鹰的脑袋。这鹰首熊身的前·地球人类穿着厚重的贴身铠甲,手里握着一面圆形金属盾牌,一双锐利的蓝眼睛在褐色的鸟羽下笔直遥望过来。   有点迷之神似美国队长,却不可能是美国队长。   第一,美国队长没死。   第二,美国队长死了也不可能下地狱。   “你就是这的负责人?”来人说道,“我是史蒂夫——你这样叫我就行。黄灯军团与纳粹的战争进行到什么阶段了?”   罗马·如打量着史蒂夫。尽管他生前作恶多端,却确确实实是个在宇宙里声名赫赫的人物,可是即便如此,他在面对史蒂夫的提问时仍然有种莫名气短的感觉。   而且这种感觉还有点熟悉,仿佛很久以前体会到过。   如果他有时间仔细地在记忆中翻找一番,就会发现他每次干坏事、面对闻讯赶来的同样大名鼎鼎的超级英雄们时,会有近似的心虚和畏惧感……可惜他没能联想到这,只把它当成是对一位强者自然而然生出的戒备。   “你问这些做什么?”罗马·如尽量让自己显得强势一点,“你有打仗的经验?”   “算是吧。”史蒂夫回答,“有一些不值一提的,和纳粹打仗的经验。”   “……战斗技巧呢?”罗马·如鸡蛋里挑骨头地说,“你个人实力怎么样?”   史蒂夫看向旁边的黄灯军团成员。然后他默默举起盾牌和砂锅大的熊掌,砰地一下、敲锣似的把对方的脑袋往盾牌上一拍,等到人无声无息倒下去之后,他才若无其事地说道:“I can do this all day.”   罗马·如:“……”   罗马·如:“好吧,你被录取了,十分钟后来参加我们的作战会议。”   **   现世中的地球人们对地狱中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厄里亚唤醒了在美国队长克隆体内的红骷髅灵魂。现在大家已经开始怀疑这并不是什么克隆体,而就是队长本人的身体了,因为经过一番详细的检查后,超级英雄们发现这具身体的每个细节都和他们的同伴使用的那具一模一样,既没多出什么装置,也没缺少任何零件。   可是若是美国队长的身体还在这里,他的灵魂又去了哪?   目前唯一有可能知晓史蒂夫·罗杰斯灵魂下落的人,就是寄宿在他体内的红骷髅。   然而红骷髅拒不合作,他清醒之后轻蔑地扫视着面前的老对手们,又看了看地上的绿骷髅黑骷髅……等一众骷髅,停顿了一下,才将视线定在厄里亚身上,饶有兴致地说道:“冥灯,我听说过你,而且我知道你拥有的是什么力量。命运的主人,命运的囚徒——你和你的寄宿者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一体两面。”   他的话顿时引起了一片隐晦的哗然,厄里亚都能感觉到超英们正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交换眼神。他没有回答,红骷髅便继续说:   “但你是无法控制我的——因为我已经挣脱了我自己的命运。” 第四十六章 生前何必多行恶事   咦?   自从绑定命运之书以来, 厄里亚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他面前宣称要挣脱命运。上一个要这么干、还为此整了好几次活的人是伽勒·埃斯波西托,他的理念是‘只有成为重要角色,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又由于他的说法实在太像一度流行过的同人网文题材了……厄里亚每次听到他信誓旦旦地对‘如何靠着论坛和弹幕成为漫画烫男人’侃侃而谈,再想想网络小说里他那些装逼如风的前辈们, 就觉得此事毫无认真对待的必要。   另一个始终在思考‘对抗命运可行性’的人, 实际上是厄里亚自己。   命运之书带给他的威胁感始终如阴云般笼罩在头顶, 而且除了让人感到不安的命运本身外,它还曾经对厄里亚表现出过明确的攻击性——就是塞尼斯托第一次来地球给厄里亚送提灯的那次。   后来厄里亚询问过鲍勃那次袭击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本来应该在他身边的命运之书莫名其妙不见踪影、还在他召唤的时候像疯了一样攻击在场的所有人, 鲍勃的回答是那时它的三个脑袋都在休眠, 等它醒来之后战斗都已经结束了。   不过它清醒的时候确实对命运之书有着一定程度的掌控力,有一次伽勒被厄里亚用命运之书绑在卫生间,就是鲍勃不小心放走了他。   “我当时不知道嘛,老大。”狗得知此事后也很委屈,“伽勒是你养的崽子,他一叫我,我不得过去看看?我一过去, 那绳子自己就松了。”   总体而言, 厄里亚目前对命运之书、与命运之书相连的鲍勃、他拥有神秘护盾的房子、以及他本人,这四者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即便他不觉得以鲍勃的脑子和性格来看,这只伯恩山犬能是什么危险存在,可是站在大局的角度上分析,鲍勃也并不是完全可信的。   所以尽管他十分想甩脱命运之书这个大麻烦, 从物理的角度挣脱‘命运’的束缚, 迄今为止也只能说毫无头绪。   综上,亲眼见过命运之书又想要挣脱命运的俩人, 一个在整活和上学,一个在原地踏步,然后突然有一红色骷髅头站出来对厄里亚说‘我已经摆脱了我的命运!’,这感觉就像一帮世界顶尖科研人员在世纪难题面前愁眉不展,紧接着突然有两个印度民科跳出来说‘我们实验室已经证明了巴拉巴拉’……   但是万一呢?万一人家就是有这方面的技术呢?   厄里亚虚心求教:“你做了什么?”   他现在正处于冥灯的状态,什么都不用做,只随手一招,命运之书就出现了他手上。这是厄里亚最近研发出的新技能——随时随地命运之书大召唤术,他终于不用每天揣着个银白色的螺丝刀或者什么其他小玩意到处走了。不过该召唤术也有局限性,就是只有冥灯状态下他才能指挥得动命运之书,如果是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的话,他只能唤来一片空气,或者是一个崭新的黄灯戒。   因为他使用命运之书大召唤术需要倾尽全力,自然没有余裕去维持人类外表。   然而在旁人看来,这恰恰说明了‘冥灯’才是命运之书的使用者,或者说,他即是命运之书的化身:所谓命运,凌驾于时间和空间、以及一切法则之上,这样的存在通常来说无法随心所欲地在人间活动,因此为了达成某个目的,他不得不依附在凡人的身躯上。   那么红骷髅所说的话就和挑衅无异了。超级英雄们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念头,再看厄里亚态度诚恳的求教,便怎么看都觉得那漆黑深邃的面孔下掩藏着不屑与愤怒。   连红骷髅都条件反射地警惕起来,没有立刻回答。厄里亚见状,干脆切换成命运之书语,再度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然而令他感到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尽管他这次并未有意加强语气里的震慑意味,但在附近人全都下意识紧绷起来的情况下,美国队长体内的红骷髅却毫无反应,仅仅因听到了听不懂的内容而略显困惑!   可是此前,就算再怎么意志坚定的人听到厄里亚说出命运之书语,也一定会产生恐惧的生理变化,这种身体的反射是不可避免的。   厄里亚觉得这说明了一个问题:哪怕红骷髅并不像他所说的一样挣脱了命运,他也一定通过某种方式削弱了命运的影响。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厄里亚是真的好奇起来了,还带着点见证奇迹的激动。他不再犹豫,立刻冒着风险翻开了用锁链连接着他手腕的银白色书籍,那些仿若有形又如光影的书页在他手中快速闪动,上面的内容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当文字最终完整地呈现在厄里亚眼前时,他冥冥中知晓,自己将要看到的就是红骷髅的未来命运,并且由于这段内容被他——被命运之主阅读到了,所以注定会发生在该宇宙的当事人身上,甚至有一定概率会发生在厄里亚眼前、或者由他参与进去。   就因为翻书这件事极有可能波及到自己,而且既定的命运无可更改,厄里亚才很少进行阅读工作。   幸运的是,这一次红骷髅的命运没厄里亚啥事。   书上白纸黑字地写到:   【红骷髅将登上第三次世界大战地狱战场,高举‘自由’‘平等’‘正义’的旗帜,手握坚盾、协助黄灯军团击败纳粹,在恶魔之间获得巨大的威望,并取得恶魔领主阿拉斯托的赏识。然而他的行为也为接下来地狱向人间的大举进攻埋下伏笔……】   厄里亚刚开始看得十分惊愕,从读到【‘自由’‘平等’‘正义’的旗帜】时就忍不住面露古怪,发现‘红骷髅’居然还手握坚盾后顿时更加难绷。但没等他吐槽这红骷髅命运的字里行间中透露出的美国队长气息,‘为接下来地狱向人间的大举进攻埋下伏笔’一行字宛如钻出草丛的蛇,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视野。   厄里亚心中一惊,条件反射地将书合拢,脸色也阴沉下来。   旁观者无法看到他的神情,却能感觉到刚才还带着点兴味、心绪平和地翻看命运之书的冥灯忽然之间仿佛看到了令他格外愤怒的内容,眨眼功夫便气息一变。如果说上一刻他就像是夏天风平浪静的海面,此刻便是狂风席卷着海潮在阴云之下激烈地翻涌。   不待人们询问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冥灯突兀地将命运之书收了起来,下一秒,人类的五官和肤色在他体表成型,转瞬间冥灯便成为了‘厄里亚·埃斯波西托’。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所有人目瞪口呆,厄里亚紧接着解答了他们的疑惑:“我看到了战争——地狱将对人间宣战。”   **   事情的脉络已经大致清晰了。   红骷髅利用某种手段‘欺骗’了命运线,让史蒂夫·罗杰斯也就是现任美国队长顶替了他的位置,他本人此刻则处于既是红骷髅又是美国队长的纠缠态,而且恐怕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在命运的‘认知’中会愈发趋近于美国队长。   为了验证这一点,厄里亚让奥菲莉娅再一次尝试召唤出红骷髅的同位体。   她迄今为止唤来的同位体中,按照先后顺序排列,分别是绿骷髅、黑骷髅、美国队长的成为红骷髅的儿子、以及九头蛇队长。虽说这一串人物听上去很滑稽,但他们确确实实是在由红骷髅逐渐过度到了美国队长本人。   按照厄里亚的设想,奥菲莉娅的下一个召唤对象将会彻底变为‘美国队长’的同位体。   结果果然不出所料。   奥菲莉娅召唤出了一个狼人。他自我介绍说,自己是编号666的平行宇宙中的美国队长。而无论是狼人、女人、机器人、甚至是猴子,只要他们在这种场合自称是美国队长,就很说明问题了。   狼人美国队长话音落下以后,复仇者大厦的厅堂中陷入了寂静。人们在思索、评估、判断,厄里亚则想着另一件事:翻阅命运之书如他所想的那样,是一件极具风险的行为。   这不单单是因为有可能波及自身,还有一条理由是,既定的未来说不定是厄里亚不愿看到的。   就比如‘地狱向人间宣战’。   若是身为命运之主的厄里亚没有看到这句话,那它很有可能根本不会发生。   换句话说,未来就好比一枚被抛到空中的硬币,它落地后有二分之一的概率是正面,也有二分之一的概率是反面。可是厄里亚提前看到结果之后,这个结果就被固定了。   当这枚硬币本身无足轻重时,厄里亚可以决定它落地后的正反,可惜的是在翻开书之前,他并不能判断自己看到的内容究竟重不重要,重要程度也不是由他来决定的,而是命运本身的判断。   所以在看到‘地狱向人间的大举进攻’以后,厄里亚当机立断合上命运之书,就是为了防止后面出现‘地球被恶魔占据’‘人类一败涂地’‘三战从地狱蔓延到人间’之类让人血压升高又注定发生的内容……   现在的局面则勉强称得上恰到好处:   一是人们通过冥灯的预言,了解到战争即将爆发,便可以提前做准备。   二是红骷髅虽然嫁接了美国队长的命运线,却没有更改旁人的认知,与他和真正的美国队长的立场。要知道按照命运之书的说法,地狱里那位从二战打到三战的老兵可是要高举‘自由’‘平等’‘正义’的旗帜、手握坚盾战胜纳粹的……史蒂夫·罗杰斯依旧值得信赖,而且正身在地狱。等到地狱和人间开战后,他位于敌军大本营中,运作得当的话说不定会成为一支奇兵。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两件事。首先要控制住红骷髅,避免他逃跑后用美国队长的身体兴风作浪;其次则是要想办法联系上在地狱中打仗的人民好同志、纳粹老对手、活了三十年却打了横跨一百多年的仗的、值得尊敬的史蒂夫·罗杰斯先生。   **   厄里亚确定了接下来的行事目标时,复仇者联盟也没有闲着。他们不仅要分析形势,还要分析冥灯和厄里亚——   而且目前有了初步结论。   ‘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可以争取过来。’   这条信息浮现在几个较为敏锐的超级英雄的心中。   ‘假如命运(冥灯)和地球(人类)之间产生冲突,他会选择对抗命运。’   证据是当冥灯阅读到那一段关键信息后突然将书合上,而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则紧接着出现,并将战争的消息告知了所有人。命运本身是没有偏向的、冷漠无情的,但厄里亚身为人类却更倾向于他的同族。   这毫无疑问是个好消息。   厄里亚便惊奇地发现当他套上人类壳子之后,原本表现得不冷不热的超级英雄们霎时间变得友善了许多。这些温暖如春风的寒暄与交流严重增加了他的社交压力,令他登时有点顶不住,没坐两分钟便匆匆找借口辞行。   他离开后不久,一条‘是否将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列为正义联盟新成员’的提案被转交到了超人手上,一同到来的还有‘红骷髅暂被囚禁’的消息,与‘地狱与人间即将开战’的预言。   而人间正为了地狱忧心忡忡的时候,被所有人惦记着的史蒂夫·罗杰斯,已然顺利混成了地狱黄灯军团的二把手。   哪怕他‘生前’根本不是个黄灯,也没做过什么举世皆知的坏事。   ——但‘生前何必多行恶事,死后注定杀人如麻!!’   小恶魔们就这么高喊着口号,为了赌局、为了看热闹、为了种种原因,把前·美国队长吹成了远近闻名的恶魔头子。   史蒂夫:……   再不想办法回到现世,他说不定就要去觐见路西法了! 第四十七章 死后注定杀人如麻   身着铠甲、鹰首熊身的‘恶魔’坐在地狱中两座繁华都市的交界处, 平静而耐心地擦拭着自己手中的圆形盾牌。他头顶是片暗红的天空,在夜晚时刻泛着紫罗兰色的光芒,一轮血红的、中央有五角星图案的圆月悬挂在夜幕之上,视线再往远望, 还能看见天空尽头朦胧的银白色天堂倒影。   就在这时, 一颗闪烁着胭脂色圣光的闪光弹从史蒂夫头顶划过长长的轨迹, 坠落到某个看上去分外荒凉的废弃停车场中。闪光弹发出的光芒将整片空地照亮了,并且映出其中躲藏着的恶魔身影。   那些恶魔们见自己已经暴露, 便举着长矛等冷兵器从暗处跳出来, 也有少数人手里拿着的是被天使祝福过的神圣左轮, 谨慎但暴躁地对着闪光弹的发射方向开火——黑市上能杀死罪人的武器中,枪炮要比冷兵器昂贵得多。   急促的钢铁碰撞声马上从史蒂夫·罗杰斯身后响起,鲜血和硫磺的味道弥散开来,浓郁到经年不散的阴影在这血色月光笼罩的大地上徘徊。其中一方准备得更加充分的恶魔很快取得了战果,他们向着巷战的下一个攻克点推进,唯有一个恶魔没有离开,而是找到史蒂夫停驻的位置, 低声汇报说:   “长官,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执行。”   话音落下,那高大巍峨的身影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却令刚才汇报的恶魔充满敬畏地低下头。她再度向史蒂夫行礼,然后匆匆向远处跑去,留下史蒂夫站在原地盯着天堂的方向一阵出神。只是没过几秒钟, 他忽然目光一凝, 毫不迟疑地抬起手臂用力将盾牌甩出——这只是一面普通的圆盾,由于在常人眼中不具备杀伤力, 并未受到过天使的关注和祝福。   但它被史蒂夫抛出去的一刻,却仿若带着飓风与雷霆,裹挟着万钧之力向藏在暗影中的敌人奔去!   “咣当”一声,盾牌生生插进来人头颅一侧的墙壁中。史蒂夫不是打偏了,而是有意为之,因为他认得对方、还和这个恶魔见过不止一次:   来者是傲慢之环的恶魔领主,阿拉斯托。   也就是史蒂夫来到地狱以后见到的第一个恶魔,那位自称是赌场负责人的‘约翰’。   只不过许久之前‘约翰’还是个身材矮小,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恶魔。这会他解除了变形魔法,终于呈现出真实的面貌:他身高足有一米九,长着米黄色的皮肤和鲜红的眼睛,头顶竖着两只红黑相间的薮猫耳朵,傲慢的目光下面,是高耸的鼻梁和锋利的锯齿形状黄色牙齿。   作为傲慢之环的领主,阿拉斯托衣着打扮格外精细,就仿佛是刚从宴会厅中走出来的一样。史蒂夫听说他生前也是个地球人,虽说不如希特勒他们那样有名,却无损他的冷酷残忍——有传闻说阿拉斯托是个喜食同族的‘大美食家’。   一个精明、狡诈、野心勃勃又缺少道德约束的人类,即便下了地狱也没有被埋没。通过多年的努力,阿拉斯托成功混成了这片区域的领主大人,然而所有死后才下地狱的罪人都被限制在傲慢之环无法离开,所以若是不出意外,阿拉斯托的地位将止步于此。   他显然对此并不甘心。地狱缺少乐趣,史蒂夫是他近期以来发现的唯一的乐子。   “晚上好,史蒂夫。”阿拉斯托愉快地打了声招呼,无视了脑袋旁边的盾牌,“我听说你又升职了,恭喜。”   史蒂夫:“……”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脸上写满了‘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一行字。   阿拉斯托不介意他的冷淡,自顾自说道:“话又说回来,尽管你能力出众,能够这么快就在黄灯军团里面掌握实权,还要感谢他们目前群龙无首。要是塞尼斯托死了,情况可就大不相同了……因此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想办法成为他们的领导人。”   ‘要是塞尼斯托死了’——这是夸人还是咒人呢??塞尼斯托本人听到这话都得满头问号。   史蒂夫想了想,回答说:“我没兴趣。”   暂时协助黄灯是为了更好的打击纳粹。   但若他真成了黄灯军团地狱分团团长……算了吧,那还是算了吧,等哪天活过来了,美国队长还得回去做人呢!   阿拉斯托笑了。他一直在笑,这会揶揄的笑容让他的表情显得更加魔性:“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难以想象你这样的人竟然在活着的时候籍籍无名。”   史蒂夫并不慌乱,反问他:“你不也是吗?”   “哎,我没法反驳,可能这就是……那句小恶魔们夸你的话怎么说的来着?‘生前何必多行恶事,死后注定杀人如麻’。”   恶魔领主笑容扩大,带着点深意地说,“史蒂夫啊,我觉得你是犯罪天才,你在人间的职业实在埋没你了——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以前是干嘛的。”   犯罪天才史蒂夫:“……”   破案了,这恶魔就是缺德。   缺德的恶魔领主丝毫不在意史蒂夫的腹诽,忽而换了话题:“我注意到你已经开始厌倦这场战争了。我完全理解,地狱的战争看似和地面上相同,实际上却完全不同,我们的厮杀缺乏目的,既说不上正义也说不上邪恶,很多时候就只是相互屠戮而已。尽管它为我们带来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乐趣,可是同样的节目看上几百数千年,也变得索然无味。”   史蒂夫默然,半晌后说道:“……我听说你们会为了争夺地盘打仗,而争夺地盘本质上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在每年一次的天使‘大灭绝’中存活下来。”   “你打听到了很多地狱的风俗。”阿拉斯托笑眯眯地说,“不错,有一些恶魔是这样的。不过你们这次不是啊,你们黄灯不是为了帮塞尼斯托他姘……”   “够了!”最近听了太多八卦、甚至由于成为了黄灯‘自己人’而对八卦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的史蒂夫打断他,“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阿拉斯托表情冷淡了一点:“没有。资源是有限的,可是罪人们却不会自然死亡,我们的人口只会越来越多。所以除了战争之外,另一个解决办法还是战争,只不过一者对内,一者对外。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过来找你的,现在展现你魄力的时刻到了,史蒂夫,你已经死了,但你对人间还有留恋吗?你想不想带着手中这些传播上帝福音的枪炮,回地球再看一眼?”   史蒂夫听懂了恶魔领主的暗示。   他心中陡然警惕起来,却不动声色地问:“罪人不是无法离开傲慢之环?”   “通常情况下是的。”阿拉斯托回答,“有人从地球上邀请我们的时候就不一定了。”   **   厄里亚在自家客厅里走来走去,他养的一儿一女和一只狗正坐在沙发上,脑袋和眼睛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厄里亚没有在意他们,因为他正在思考一个问题:   该怎么联系上地狱中的美国队长呢?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苦恼,所有经历过‘这个神那个魔’各种大事件的超级英雄们,都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别说类似的事以前从没发生过,大家其实连听都没听说过!   生与死的界限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就算偶尔会有一些奇葩可以在活着时候前往天堂或地狱,也没听说哪个好人死了——死后一不小心下了地狱——后来发现他不仅不该下地狱,实际上更不该死,所以得想办法将人从地狱中捞回来——这一串惊人操作。   把地狱当成监狱也不是这么玩的。   此刻有人就要问了,既然活人能进地狱,那直接派人去找美队不就完了?   但有个关键的困难是史蒂夫·罗杰斯是个地狱新人,而地狱又人口爆炸且没有户籍管理制度。据说地狱之主路西法常年不管事,恶魔们大多划地自治,本土恶魔分布在地狱七环中的六环,只有死后才下地狱的外乡人,也就是‘罪人’,被关押在七环中的最上层‘傲慢之环’中。   队长生前是个好人,不过他是个外来户,降落地点八成还是在傲慢之环。可是即便缩小了范围,想要在傲慢之环的茫茫‘魔’海搜寻一个新人也绝非易事。   再考虑到美队变成恶魔之后外表会发生变化,而且他初来乍到、为了摸清形式还极有可能使用假名并低调行事,超级英雄便通过理性分析得出结论:在不惊动其他恶魔的情况下,由活人前往地狱迅速地、秘密地联系上史蒂夫,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至于大张旗鼓地找人倒是可行,却对即将到来的战争毫无益处。   话虽如此,经验丰富的超英们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正在寻找专业人士、收集合适的施法道具,尝试用一种复杂却能骗过恶魔感知的魔法直接定位到史蒂夫的下落。   他们还咨询过厄里亚,因为冥灯看上去真的很像个很专业的法师。   厄里亚没法说那只是看上去……他嘴上答应帮忙,毕竟他本来也非常关注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然而他真正提供帮助的方式说不定就没那么正统了。最开始他想到的有能力改变局面的人……狗,是鲍勃。鲍勃有三个脑袋,据它自己所说,能够沟通过去、现在和未来。   代表过去的鲍勃一号的本体碰到红骷髅版美国队长后,直接将对方撞死了,然后代表现在的鲍勃二号又原封不动地把人复活了。   这是因为红骷髅的过去是死的,现在是活的。   鲍勃改变了他的状态。   那它有没有可能把美国队长换回来?   鲍勃听到厄里亚的询问后遗憾地摇摇头:“我不能逆转时间啊,老大,已经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您看,就算红骷髅之前被我撞‘死’了,史蒂夫·罗杰斯也没能因此活过来,我只是影响了那个和我接触到的不稳定的灵魂的状态罢了……不过要是鲍勃一号(过去)能撞一下真正的美国队长,倒是有概率把他撞活。”   旁听的奥菲莉娅问道:“那不还是要先找到队长本人再说?”   “对。”鲍勃回答,“别的我也帮不上忙。”   难道就这么走进死胡同了?思索许久后,厄里亚转向在一边假装玩手机实则听着他们交流的伽勒:“你呢?你最近在梦境之主的帮助下都看到了什么?”   伽勒一个激灵抬起头。   厄里亚的严肃态度让他没敢含混过去,有点尴尬地回答说:“我这几天看的都是一些评价,它们大多不会涉及到和你无关的内容,爸爸,所以我也不知道美国队长那边是什么情况。”   厄里亚的表情渐渐变得奇怪起来:要是他没理解错,他的养子每天晚上都偷偷看别人对他老爸私生活(其实不是,起码不全是)的评价,甚至都没关注漫画主线?   说好的改变命运呢??   可是伽勒觉得他看高维度网友水论坛是有正当理由的!里面的插诨打科令他对厄里亚和其他超英有了更多了解,比如他现在就知道厄里亚、超人和蝙蝠侠似乎有一个为了维护正义建立起来的聊天群,被读者们亲切称为‘单身老父养生群’,他还知道《‘命运’一家人》里有一集讲的是鲍勃到处创人、厄里亚追着狗屁股收拾烂摊子的故事。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网友只会胡乱嗑cp,嗑超人,嗑塞尼斯托,嗑蝙蝠侠,嗑奇怪的多角关系……   而且他近期忙着拍电视剧,确实对梦境方面有点疏忽了。但无论面对自己时再怎么心安理得,他都没法坦然地与厄里亚讨论前因后果。黑发年轻人在厄里亚的注视中愈发坐立难安,片刻后挫败地说:   “我今晚试一试能不能从漫画中找到线索,不过希望不大。”   晚上十点钟一过,伽勒就躺在床上闭上双眼,在梦境之主的影响下迅速而平缓地进入梦乡。   然后他熟门熟路地走到漂浮着的四张牌旁边,抬手掀开代表【剧情】的黑桃。   下一刻,久违的漫画书出现在了伽勒面前。   他没来得及欣赏封面,只随意翻开第一页,便猝不及防地看到对话框中第一行文字写的是:   【为了逃脱死亡和命运的惩罚,红骷髅将他和美国队长的命运嫁接在了一起,而类似的事……我也曾经尝试过。】 第四十八章 降临吧,降临吧   伽勒瞳孔一缩, 看到对话框下方,是厄里亚身披白袍手执提灯的身影。他身边是扭曲的线条和混乱的光影,绘画者似乎在刻意营造一种无形、不可描述的困境。   【命运的轨迹如此复杂,如此超乎常人想象。它变幻莫测、包罗万象, 时而残酷, 时而荒诞, 时而充满虚幻的希望……即便是我,也只见证过其中的万分之一。】   这一段文字旁边有很多呈三角形分布的插图, 上面画着的是一些伽勒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战争景象, 然而他却从中见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有背负披风的氪星人、手执长剑的亚马逊公主、召唤雷霆的神明……那些战斗中的人是正义联盟和复仇者联盟的超级英雄。   他们的神情比伽勒印象中要狰狞得多,在一片阴暗的色调中与同伴刀剑相向,身后血腥狼藉的坟场和战火纷飞的星球。   这些场景难道就是漫画中命运之主见证过的命运……?在某些平行宇宙里,英雄不再是英雄?   伽勒有些糊涂地继续看下去:   【而为了摆脱命运的影响,我做过许多尝试,这些尝试远比红骷髅粗陋的试探走得更深、更远。在他眼中命运是一条笔直的线,只要剪断它的原本后续, 就能迈上新道路。而在我眼中, 命运是无尽的回廊和迷宫,每个人的面前都有着无数条通往四面八方的岔路口, 无论你做出何种选择,都永远离不开身侧的藩篱。】   画面一转,厄里亚站在布满数不尽的分岔路的迷宫花园前方。画框右下角还有个角标注释,说这张图上画的是‘分岔路花园’, 也即命运之主曾经的居所。   【至于嫁接……嫁接命运在我看来, 是最为不可取的方式。它相当于从一条列车轨道跳往另一条,有时甚至连目的地都没能改变。但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些, 我也曾经像红骷髅、像许多人一样,以为只要脱掉身上这层狼狈的躯壳,躲进灌木丛里,就能躲开命运的注视。可是后来,事实证明这都只是凡人的妄想,我过于莽撞的尝试为我带来了未曾预料的后果——】   【那场‘嫁接’将我的人性和‘命运之主’的权责割裂开了。我没能摆脱命运之书的束缚,反而陷入了更糟糕的境地。】   伽勒看到这里,呼吸不由自主地窒住,紧接着他握紧拳头、从梦境之主友情提供的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边靠着快速踱步平复心情一边思索到:什么叫‘将我的人性和‘命运之主’的权责割裂开了’?   他迅速联想到了一个平日里没有在乎的细节——除了他、奥菲莉娅和鲍勃之外,所有人都觉得冥灯和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是两个人!   这究竟是和漫画剧情对上号了,还是说只是个巧合?难道冥灯对应着‘命运之主’,而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则是他的人性?   鉴于之前漫画中发生的事和现实并不完全相同,伽勒也不敢立刻下定论。但他仔细想了想,感觉厄里亚目前的状态确实和这段叙述搭边,当然,具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能只有厄里亚本人才能为他解答。   只不过他的父亲显然不会同别人讨论这些。   伽勒心中油然而生出某种微妙的情绪,就仿佛看到一座无坚不摧的山峰,在极为偶然且不情愿的情况下,露出了其中柔软、乃至于虚弱的一面,然而他并没有因此感到任何窃喜,反而既有些难过又有些愤怒。   如果他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长大,或者有机会和同学深入交流,就会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情感与每个小孩长到一定年纪、忽然间发现自己的父母并非无所不能时的感受差不多——原来那道无坚不摧的避风港同样会被某些困难与挫折打败,陷入无能为力的痛苦当中,却又无处求援。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才刚刚离巢的雏鸟看着面前连老一辈都会失足坠亡的深渊,被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深深的共情填满。厄里亚不是个擅长表达的人,被他养育成人的伽勒则更加迟钝,伽勒都说不清自己此刻为什么会有点害怕,又为什么这么难过……但他庆幸的是这会梦境里面什么人都没有,他眼下不想见到任何人,包括厄里亚。   伽勒的这段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个深呼吸的功夫,他重新冷静下来,回到漫画书旁边,想知道冥灯与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分裂成两个人会有什么后果。结果漫画下一页并没有介绍这些,反而话锋一转,写到:   【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受到了教训,能听到命运在我头顶上发出冷冷的嘲笑声。但我并没有放弃,而是更加谨慎小心地做了更多努力:我曾摆弄过时间,在一次次循环中寻找破局之道;我也曾穿梭平行宇宙,试图改变那些糟糕结局……当初我想,若是这些都没能生效,我就会启用对我而言最为疯狂的办法——我会试着从命运之书中挑选一小节故事,接着大声去朗读它。】   【这就是你们,你们这些读者,为什么会看到我出现在一本以我的名字命名的书中。】   “……”   伽勒再次被这一段内容惊得忘记了呼吸。然而过了几秒钟之后,他不得不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漫画和现实究竟有几分相同,又有几分不同?迄今为止这一卷漫画的内容和现实似乎能一一照应,但这会不会只是他因为不够了解厄里亚而产生的错觉?   可是他又要如何验证呢?难道要等醒来之后将它们全部告诉厄里亚?那不是找打吗?   不,等等,说不定他真的可以去问问他的父亲。   伽勒陷入深思。无论他问还是不问,都不会有什么损失,顶多挨顿打,只是在当事人面前讲这些着实让人有几分尴尬……   算了。他吐出一口气,心想。等醒过来之后再说吧。   他眼神掠过那段突兀的、打破了第四面墙直接和漫画读者对话的句子,转移到下面的剧情中。伽勒还记得自己看漫画的目的是从中找到美国队长的下落,漫画里的厄里亚显然正在处理这件事。   【所以我才会说红骷髅的尝试根本不值一提,他仍然站在那条通往终局的铁轨上,而且让它抵达目标前的道路变得更加崎岖。有一些不该被吸引、被挑动的力量从宇宙的更深处涌了上来,那是地狱。地狱的恶魔会为这颗星球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而我恐怕无法在他们到来之前阻止。】   伽勒看到一轮明亮的、宛如圆月般的蝙蝠灯悬挂在天际,冥灯形态的厄里亚正站在这盏灯的下方,不远处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将这座流淌着罪孽的城市映照出瑰丽的色彩。   【我来迟一步。】   【献祭……已经开始了。】   **   哥谭市。   这年头在蝙蝠侠监控之外的罪恶角落已经不多了,不过人类的想象力是无穷无尽的,正如杀手鳄在下水道里打巢,让披风义警和他的罗宾不得不顶着臭气在地下水沟里巡视好几个月、并挨个管道口安装摄像头一样,如今这些富有挑战精神的犯罪分子将他们的会议地点定在了公共厕所。   再具体点来说,是哥谭郊野上一处东临阿卡姆岛、南临发电站、北邻国际机场的大型废弃地下沼气池。城市改建后,许多老旧设施逐渐被人们遗忘,却又没来得及拆除,便给罪犯提供了活动土壤。有人撬开了沼气池上十多厘米厚的钢筋水泥盖板,将它作为行动基地和临时仓库。   不得不说,除了味道和心理因素之外,它的坐落地点简直堪称黄金,上可进攻城市,下可出城逃跑,往左可以向阿卡姆的精神病们寻求先进经验,往右能够蹭到城市电网省下一大笔成本……   但话又说回来,这地方的确不是什么人都敢往里钻的,哪怕早就放干净了残余物和沼气也一样。   山姆只在这里待了一天,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腌入味了,也不知道那些负责看守货物的教徒们是怎么忍耐住的,兴许是时间久了感官自动失灵了吧。不过他们大教长有句话说得好,‘想要在哥谭市的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就得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否则违法犯罪的人那么多,凭什么你出头?   要知道,哥谭市的超级反派虽多,闯出名头的邪教徒却并不多见。山姆走上这条路是因为家学渊源——他老爸年轻的时候是个小偷,不知道从哪搞到了一本有点来头的魔法书,那书上写满了凌乱亵渎的知识,显得颇为高深,而山姆他爹既有着常人不能理解的怪癖,又很有点执着在里面,拿着这半懂不懂的玩意硬是研究了很多年。   等山姆长大成人后,他父亲死于一场平平无奇的车祸,这本书自然而然由他继承了。经过两代人多年的解读,山姆和他父亲均认为,这本书里记载的是一些从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魔法仪式,它上一次被投入使用应当还是一个世纪以前,魔法仪式的启动在当时引发了灾难性的后果,却也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取得了辉煌的成就。   可惜的是,山姆不是个胸有大志的人。他始终怀疑他父亲之所以只在家里研究魔法,而没有去街头和那些知名超级反派争个一席之地,是因为他爸也没啥理想。   毕竟哥谭的坏人实在太多了,反倒让其中的好人显得稀缺和珍贵起来,有一次山姆下班路上看到比他矮了两个头的罗宾正在吭哧吭哧撬井盖,他没敢细瞧,也不打算上前帮忙,但那一刻他心里面确实在想:   就算为了这孩子以后能多睡点觉免得长不高,他也会尽量不去成为罪犯的。   ……   如今山姆已经完全遗忘了他当初的想法。在某一天夜晚他从箱柜里翻出那本魔法书,盯着上面的仪式看了大半个晚上,然后将它揣进怀里走出家门,顺着他父亲曾经告诉过他的、魔力涌动的方向,找到了他现在所在的这个邪教大本营。那些教徒几乎混得和他一样惨,就连坐在垃圾桶上抠脚的尊敬的大教长也并不比其他成员光鲜,这群人看上去不仅胸无大志,而且前途无光。   然而山姆并没有嫌弃他们,他将魔法书递给大教长,看着它在他们中间传阅,然后说道:   “朋友们,我有一个计划——一个在哥谭市的超级反派们中间出头的计划。”   他的目标是脚踩阿卡姆、拳打黑门监狱,振兴魔法界超反势力,让蝙蝠侠无可奈何。尽管听上去有些夸张,却不一定全是妄想。   “你们想想这本书上的仪式在一百年前做过什么?”山姆戏剧化地举起手臂,向那些冷漠的教徒呼喊道,“它的使用者召唤出了梦境之主、并囚禁了他,让许多人在睡梦中躺了半个世纪而无法醒来!我们呢?我们又能用这仪式做到什么,你们想过没有?”   冷漠的教徒中间略微有了些骚动。   山姆见状继续喊道:“你们甘心吗?你们甘心就这样每天躲在那些超反的阴影下,成为这座城市里的渣滓、废物?也许你们根本不在乎这一点,但你们的家人和朋友呢?你们也不在乎这些人的看法吗?!”   嗡嗡议论声逐渐响起,许多人仿佛都被山姆的话打动了,唯有大教长仍然坐在垃圾桶上沉默不语,硬是把那破桶坐出了华美的高背椅的气势。大教长盯着山姆看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看在你死去的父亲的份上……山姆……”   她似乎叹了口气,将魔法书还给山姆,说道:“做你想做的事,让那些愿意的人去帮你。”   后来山姆成功说服了大半邪教徒跟他一起执行这个荒唐的计划。虽说早已决定为了出人头地要忍常人不能忍之事,但果然将集会地点放在废弃沼气池还是过头了点。   山姆又想吐了。   他强忍胃部翻涌着的不适,看着教徒们整理他们搜集到的仪式材料,准备施展魔法。   【为汝奉上这枚铸自顽石的钱币……】   一枚刻着猫头鹰的金属硬币被放置到由蜡烛照亮的法阵中央。   【为汝奉上这首盗自尘埃的歌谣。】   一张印着谜语人谜语的绿色纸片飘到了硬币旁边。   【为汝奉上这柄掘自山下的匕首。】   曾经摆放在企鹅人收藏柜里的短匕‘当啷’一声落到地面。   【还有这根插入死者之眼的木桩。】   毒藤女操控过的一截枯萎的藤蔓挤到它们中间。   ……   ……   一样又一样材料被摆放在合适的位置,山姆已经遗忘了一切,他不再担心蝙蝠侠和罗宾,也不再担心失败,只近乎痴迷地看着眼前的仪式,听着大教长喃喃念诵咒语的声音。直到最后的材料,一枚本该是天使的羽毛被他们更换成了恶魔的指甲,‘啪嗒’一声落在山姆脚边,他打了个哆嗦清醒过来,连忙和所有人一齐念诵道:   “降临吧,降临吧,降临吧。”   “伴随着折磨,伴随着痛苦。”   “我已开启大门,降临吧——”   **   传送门在史蒂夫·罗杰斯和地狱领主阿拉斯托面前缓缓打开。   人间的风从远处吹来,带着生者的气息。   阿拉斯托陶醉地深吸一口气,正想对着身后的恶魔们说点什么,忽然间他打了个喷嚏,皱眉问道:“怎么这么臭?!” 第四十九章 麦当劳零元购   在邪教徒们和恶魔看不到的地方, 哥谭市上空不知从何时起浮现出了一轮硕大的血月。深红色的月光笼罩着地面的高楼大厦,在圆月中间,隐约浮现出了模糊的五角星图案,空气中传来沉朽的硫磺味。流经城市的河流、尤其是靠近阿卡姆岛的一侧, 散发出犹如尸体堆积的腐烂气息。   蝙蝠侠安静地站在一座塔楼顶端遥遥俯瞰着这些变化, 他面容极其冷肃, 却并不紧张。蝙蝠电脑传递来的城市各个地区的数据正快速地从他视野前方掠过,他将它们与往日正常水平数据进行交叉对比, 以将没有风险的地区逐一排查掉。而无法被系统筛选掉的那些……就是他和罗宾今晚要慢慢排查的方向。   最终, 电脑标红了城市里的三处地点。   “我看不出它们之间有什么关联。”   蝙蝠洞里的红罗宾提姆摸着下巴说道, “钻石区的企鹅人在三天前遭遇了一起失窃案,据说他弄丢了自己的一件收藏品。罗宾逊公园最近在施工整修,封锁了一片草场。狄克逊码头……那里有一群威胁程度很低、缺乏组织和纪律性的邪教徒,虽说是邪教,但我觉得它更像是一群蹩脚法师拉起来的法术研讨会,电脑记录里面这群人搞事的最高成就是在麦当劳使用魔法迷惑店员、零元购了三份穷鬼套餐,还多加了包薯条和一个麦旋风。”   “……”   通讯频道中传来罗宾达米安·韦恩的一声冷嗤。   蝙蝠侠摇头, 对提姆淡淡说道:“你只看到了一部分。前天凌晨, 一个阿卡姆的垃圾处理工在集中焚毁废弃物时,偷偷拿走了谜语人乱涂乱画过的一张纸条。昨天夜晚, 有人趁着暴雨跳进哥谭河,从河湾的水滩上捡走了一枚猫头鹰法庭的硬币。截止到此时此刻,那群在麦当劳……那群在以往毫无危险性的邪教徒,已经搜集到了钱币、歌谣、匕首、木桩、老鼠的爪子、举行仪式者的鲜血, 和一个从黑市上买来的恶魔指甲。   “这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则传说——1916年, 有个英国法师,通过某种邪恶的仪式召唤来了‘神明’。”   没有人质疑蝙蝠侠为什么不把邪教徒在麦当劳做过的大逆不道之事讲完。   大家严肃地听着他讲述古老的历史, 和那个只有在满月时刻才能举行的邪恶仪式,听完之后罗宾说道:“他们把最后一样所需材料天使的羽毛换成了恶魔的指甲……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既是问邪教徒为什么要替换仪式材料,也是在问为什么一群‘安分守己’的犯罪分子突然兴起搞了一次大事。   蝙蝠侠回答:“这正是我们接下来需要调查的,关键人物叫做山姆·哈瑟维,他的英国祖先曾在1916年前保管记载着召唤仪式的《抹大拉之书》,还亲眼见证过上一次魔法仪式生效时的景象。”   **   “山姆·哈瑟维。”   恶魔领主阿拉斯托优雅地跨过传送门,假装没闻到周围愈发浓郁的臭味。他猩红的眼眸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邪教徒,最后落在站在大教长身边的山姆身上。   “你很有勇气,我有很多年都没见过敢于和地狱恶魔做交易的人类了。”   上一个好像叫康什么玩意……?听说因为人品比恶魔还差,导致风评极为糟糕,常年位列地狱‘最不受欢迎人类’排行榜榜首。   阿拉斯托的思维打了个转,又回到眼前人身上。他露出笑容走到山姆身边,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我的好兄弟,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将恶魔引导到人间,这可是大功一件呀……为你死后下地狱积攒功劳的那种。”   山姆抖成一团。他是个面色青白、身体瘦弱的黑发青年,两只棕褐色的眼睛下面带着夸张的黑眼圈,这会他在巨大的压力下瞳孔扩散,废了好大劲才勉强集中注意力看向阿拉斯托,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好。”   阿拉斯托还想再废话两句,可是周围环境实在太差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群恶魔召唤者竟然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恶魔的感官比人类灵敏得多,那些经久不散的臭味依旧在持续不断地往他鼻腔里钻,这让阿拉斯托很快就失去了耐心。   他笑容变冷,忽然间从腰间抽出一把神圣左轮抵在山姆额头上:“我,领主阿拉斯托,会永远记住你的付出和牺牲。而你也应该知道召唤恶魔会有什么后果吧?   “地狱见,人类。”   他扣下扳机,山姆一下闭上眼睛。   “……”   结果所有人等待了几秒钟,却发现无事发生。   阿拉斯托反应过来,把受到过天堂祝福的神圣左轮揣回口袋,嘀咕说:“我忘了天使的武器杀不死普通人了……”他换成另一把普通手槍,再次瞄准山姆的头,微微一笑说道,“不好意思,我们重新来一次——地狱见,人类。”   这回,他顺利扣下扳机。子弹‘砰’地一声出膛,却在将要进入山姆的皮肤时被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魔法力量挡住,再不能寸进。阿拉斯托不由得睁大眼睛,不信邪地又一次弯指尝试。   ‘砰!’   子弹仍然被挡住了。   山姆满头冷汗,见到这一幕却露出了虚弱的笑容。他低声说道:“仪式……召唤仪式还没有完成,你还没有带走我们‘奉上’的祭品。在那之前,恶魔的力量在人间受到限制、无法完全施展出来,你们杀不了人。”   阿拉斯托盯着他看了几秒,转头喊道:“史蒂夫!史蒂夫!你过来帮我捅这家伙一刀!”   美国队长:……   他尚未复活,因此依旧是鹰首熊身的外表,听到阿拉斯托的废话后只没好气地说道:“我办不到。”   然后他无视了身边因为突发变故、正窃窃私语的恶魔们,走到山姆身边,缓和下语气问道:“你说的祭品是指什么?”   山姆没有回答他。阿拉斯托又吸吸鼻子,紧接着捏住鼻尖瓮声瓮气地说:“你闻不着?忽略掉周围臭烘烘的味道,从东边河对岸飘过来了浓郁的食物香气。”   “……”   那在恶魔看来这地方岂不是又香又臭,相当于有人把盒饭摆在了茅坑旁边?   待会还能吃下去饭吗?   史蒂夫的思路跑偏了一秒钟,忽而再度警觉起来。他脑海中闪过哥谭地图、以及刚才有恶魔掀开上方遮板之后惊鸿一瞥下的城市夜色,突然反应过来阿拉斯托说的河对岸是什么地方了——   那是臭名昭著的阿卡姆精神病院!   他心中一凛,视线扫过地上散落着的各种仪式材料,其中包括谜语人的纸条、企鹅人的匕首……环视了几圈以后,史蒂夫灵光一闪,陡然间意识到:也就是说,这群邪教徒,将召唤恶魔的祭品指定为了阿卡姆罪犯,而这场召唤,既是仪式、也是献祭、更是场交易和对阿卡姆的诅咒!   如果恶魔不先杀死阿卡姆的疯子,就会受到法则约束,无法大摇大摆地享受人间生活……但若是恶魔们完成了仪式的要求,那包括山姆在内的所有邪教徒就都别想活下来了。到那时地狱通往人间的传送门将彻底固定,哥谭乃至于整个地球都会成为恶魔的游乐场。   想到这里,史蒂夫忍不住扭过头看向神色阴晴不定的阿拉斯托。   恰好恶魔领主也在此时下定了决心。他抖了抖头上的薮猫耳朵,呲起尖牙露出狰狞的笑容,对山姆点了点头:“好吧,你赢了,我的朋友……我们要过段时间才能在地狱见了。”   他对着手里的枪管吹了口气,回头招呼身后如潮水般挤过来的恶魔们:“走吧,混蛋和人渣们!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先去踹爆对面精神病的狗头!”   恶魔们发出欢呼,跟随着阿拉斯托向沼气池外冲去,只有史蒂夫一个人心情复杂地站在河岸边,迈向跨河大桥前又转身看了看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山姆。   良久,他说道:“我理解你渴望复仇的心情,但你的手段有些……不合适。”   山姆·哈瑟维闭着眼睛趴在草地上,像是没听到一样,并未给出任何回应。   **   蝙蝠侠打着手电筒走进山姆·哈瑟维居住的公寓。这里比人们想象中的更加破败,地板上散落着流干的酒瓶和易拉罐、几根针管、大量的速食包装袋,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写满了文字与图画的草稿纸。他和罗宾没能在公寓中找到山姆本人,这在蝙蝠侠的意料之中。   他来到这只是想验证自己的一个猜测。   “山姆·哈瑟维的祖父在一个世纪以前流亡到美国。”他边半蹲下来检查地上那些草稿纸,边压低声音对身侧的罗宾说,“他并不是个法师,只是个偶然闯进了魔法世界的普通人,还不幸地被一场糟糕的魔法仪式吓坏了。侥幸逃生之后,他禁止家中出现任何和魔法相关的事物,对一切神秘力量严防死守,尤其在他的儿子、山姆的父亲,西蒙·哈瑟维身上实施了最严厉的管教。   “可是有时候并不是人们主动去追寻神秘,而是神秘嗅到天赋,尾随而来。   “山姆的父亲西蒙便是那种天赋惊人,会被魔法主动找上门的人。即便家中再怎么抵触,山姆的父亲依旧在偶然之间接触到了法术,并且被它深深吸引住了……看这里,罗宾,这是山姆父亲的手稿。”   达米安蹲在他旁边,发现角落里有一本类似日记本的东西。   里面前半段大多是研究魔法的经过和成果。看上去山姆父亲已经完全沉浸在了神秘力量带来的成就感中,他将其称之为‘命运的奇迹’,认为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加恢弘壮阔、更加值得探索和钻研的东西。   “看来他接触到的不是那种小法术?”达米安皱起眉,“还是说这人太过没见识,把在麦当劳……把一些欺骗戏法当成了强大的魔法?”   蝙蝠侠露出深思的表情:“我认为……”   他没有说完。   一道声音从他背后不远处响起:“西蒙·哈瑟维接触到的是真正的魔法,而且他不喜欢吃麦当劳。”   达米安猛然跳了起来,迅速将手里的蝙蝠镖甩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被一盏提灯挡了下来。幽幽光芒从来者手持的黄色提灯扩散到昏暗的环境之中,也照亮了对方兜帽下的面孔。   “……厄里亚·埃斯波西托。”   达米安念出了来人的姓名。   “是我。”厄里亚说,“这件事和我有点关系,所以我过来看看。”   蝙蝠侠没有浪费时间问他是怎么知道异象发生在哥谭、还径直找到山姆的居所的,毕竟厄里亚怎么看都不是个普通人。他站起身往旁边让了让,默不作声地指指西蒙·哈瑟维的日记手稿。   厄里亚走过去翻开日记本,果然看到了‘命运的奇迹’的字样。   这短语也出现在了伽勒的梦境中,而在一本讲‘命运之主’的漫画里出现‘命运’单词,通常就是明确的代指。   因此伽勒一醒来就把它转告给了厄里亚,厄里亚头疼之余发现漫画里居然还贴心标注了山姆家的地址……行吧,他套上黄灯戒,拿着谷歌地图,在一路‘路线错误’的提示音中走直线飞到了目的地。   也是这个原因,他竟然不比蝙蝠侠到得晚多少。   但伽勒看到的漫画里并没有说‘西蒙·哈瑟维’究竟和命运之主建立了怎样的联系——那八成是下一卷的内容,厄里亚只知道漫画这一卷讲的是【圆月之夜,地狱恶魔入侵人间,厄里亚·埃斯波西托调查真相时偶遇了蝙蝠侠,两人通力合作】的故事。   他现在听到以自己为主角的漫画情节还是会感到很尴尬,不过转述故事的伽勒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比他更尴尬,所以厄里亚此刻心态还好。   他绷着脸将之前的脚趾抠地时刻抛到脑后,便听见蝙蝠侠问道:“‘命运的奇迹’……说的是你还是冥灯?你们认识西蒙·哈瑟维?”   “我不认识。”厄里亚迅速地否认。   至于冥灯认不认识,那就要去问冥灯了。什么?你说冥灯不在这?冥灯不在你们找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也没有用啊。   蝙蝠侠站在阴影中,表情朦胧不清,也说不好他是信了还是没信。厄里亚不甚在意地将西蒙·哈瑟维的日记本拿在手上,然后说道:“我还知道一条线索——山姆·哈瑟维的目标是阿卡姆。”   感觉在漫画剧情里这都能成为一条定律了。   有蝙蝠侠出场的情节,有事没事去查查阿卡姆准没错。   厄里亚当然不会将自己总结出的规律说出来,他只是站在原地,看到蝙蝠侠简单地点了下头,随即按住罗宾的肩膀、拉着男孩往后退了几步。他们的身影宛如某种夜行生物一样在短短一瞬彻底融进黑暗里,空气中只回荡着蝙蝠侠最后留下的话:   “西蒙·哈瑟维的日记本暂时由你保管,我们在阿卡姆大桥上见。”   通力合作:指各走各的。   厄里亚目送两人离开,他没急着动身,而是有点纳闷地再度翻开日记本:   “罗宾那会说的真是麦当劳?还是我听错了?”   “这手稿里到底哪里提到麦当劳了……?”   他用覆盖着手套的手拖起日记本的封皮,大拇指随意地在‘命运的奇迹’一行字上轻轻抚摸了一下。下一秒钟,在厄里亚惊讶的注视中,这三个由黑色墨水写成的单词在黑暗中亮起了柔和的银白色光芒。 第五十章 喜欢吃麦○劳吗?   银白色的光芒愈发夺目, 那亮度甚至超过了月亮,在昏暗破败的居民房内洒下一层霜色。紧接着,纸面上弯弯绕绕的英文字母竟在厄里亚的注视中‘站’了起来,并且自发地变换形状, 组合成了一个立在空气中的二维线条小人。它只有成年人手掌大小, 其构造让厄里亚想起了鲍勃的本体, 但又比鲍勃更加简略——假如说鲍勃是精心设计过的简笔画,厄里亚眼前的线条小人就仅仅能被称之为儿童涂鸦了。   这涂鸦眨眨它的实心圆点眼睛, 又理了理脑袋上蓬乱的发型, 举起手兴高采烈地用命运之书语对厄里亚说道:“嗨, 命运,我的老朋友!好久不见!”   厄里亚微微一怔,不等他回答,线条小人已经飞快地爬上他的手,站在他手腕上问:“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英语水平好点了吗?和孩子的关系有没有改善?工作上呢?哦对了,我们这算是完成约定了吧,那就没什么重要事了——啊!不对, 我忘了一件事!”   小人原地蹦起来, 懊恼地说:“我忘了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咳咳,不好意思, 我睡太久,刚起床脑袋还有点晕……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西蒙·哈瑟维,这本日记的现任主人。”   糟糕, 被蝙蝠侠说中了。   厄里亚心想。   ‘他’居然真的认识西蒙·哈瑟维, 而且看这样还不是一般水平的见过。   “打扰一下,”他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手腕上垂着脑袋陷入自责的西蒙·哈瑟维闻声抬起头,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四十二年零八个月三天前。当时我只有二十岁,还是个毛头小子,而你看起来和今天一模一样。   “我现在依然能回忆起那天的经过,因为过去的四十二年里,我们见面时一幕幕场景始终在我脑海中徘徊不散,哪怕此刻回想起来,仍旧犹如发生在昨日一般清晰……那年的你就像今天这样,不,不对,应该说大致像今天这样,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长袍,手里捧着一本银白色的书,像个从灯光里走出来的幻影一样来到我面前,对我说——”   厄里亚不禁严阵以待。他感觉西蒙·哈瑟维口中的‘命运’逼格还挺高的,虽然他没有这段记忆,但是当成故事听听也不错。   西蒙·哈瑟维深吸一口,重复命运之主当年对他讲过的内容:“‘西蒙·哈瑟维,你喜欢吃麦当劳么?’”   厄里亚:“……?”   他克制住揉耳朵的冲动,惊愕地看着对方,怀疑自己又一次误会了‘麦当劳’的含义,或者其实西蒙·哈瑟维说的是一个姓‘唐纳德’的人……但线条小人严肃地看着他,像是发现他不信,再次说道:“你问我,‘喜欢吃麦当劳么?’”   厄里亚不禁开始怀疑命运之主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他前前后后思索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于是虚心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西蒙·哈瑟维坦然说,“四十二年前的我则惊呆了。   “你想象我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中:我的父亲曾经卷入过一场可怕的邪教仪式,他被吓坏了,几乎被吓成了半个疯子,侥幸逃脱之后,他来到美国这片陌生的土壤,成为了别人眼中阴沉、偏执、疾病缠身、还仇恨知识的绝望的文盲。   “在英国时,我父亲是个博士。然而经历那场魔法仪式以后,他见不得任何书籍、文字出现在他面前,就仿佛那些字母会钻出纸页割断他的喉咙。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在黑暗中守着房门,而我小时候家中没有一本书、一张报纸、一页杂志……我只能将我的书本和作业放在学校里——幸好他没有阻止我上学。”   厄里亚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幸中的万幸。”   西蒙·哈瑟维听见了,附和说:“的确如此!我起初不知道他在防备什么,后来随着年龄增长,才知道他竟然在担心那些书籍里隐藏着魔法。你看,这多荒唐,就因为当年是他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把写着咒语的《抹大拉之书》交给一个英国法师,最终导致了那场魔法仪式的发生,于是他从那天起就对所有书产生了心理阴影,连多看一眼书本形状的事物都会发狂……”   他说到这里叹息着摇摇头:“说实话,我很敬爱我的父亲。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真正的儿子死在了一场海战里,后来他收养了我,不求回报地将我哺育成人……我始终感激这一点。但他的脑子的确不太正常,就导致被他养大的我在二十岁以前也是个‘怪胎’。   “我没有朋友,也不参加社会活动,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阅读当中。我父亲越是抵触的东西,我越想去接触,也没什么特殊理由。”   他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可能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会有一段愤世嫉俗和反叛的日子吧。”   “后来在我20岁生日那天,我和我父亲吵了一架。”   说到这里,西蒙·哈瑟维露出微微赧然的神色,“我们争吵得非常严重,但吵架的缘由我已经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我爸爸将我赶出家门,还威胁要杀了我——他偶尔会说出这种话,不过现在想想,那都只是气急后的口不择言。当时的我却没有后来这么理智,我气疯了,而且非常害怕。   “当天晚上我就孤身一人离开家门住进了附近的旅馆。前半个晚上我一直受困于情绪,还喝了点酒,整个人都神志不清。直到午夜时分,我想出门散散步吹吹风,然后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本书。”   线条小人伸出他的圆圈手,艰难地比划了一下:“它大概有这么大,凭空出现在我房门前的地毯上,封皮和书页全都是银白色的,还散发着宁静悠远的光辉。我当时心中产生了一个念头:这本书一定在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了,而且它的光芒从未熄灭过。它绝对是个了不起的东西,我能确信这一点,于是在酒精的影响下,在对我父亲的浓烈怨恨中,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书翻开了。   “我只来得及看到上面书写着许许多多我前所未见的文字,下一刻,你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你自称是‘命运’,一上来就念出我的名字,然后问了我那个奇怪的问题。我心中的惊讶之情盖过了应有的恐惧,我想我那时应该是陷入麻痹了……你问我什么,我就回答了什么。我说,‘我讨厌麦当劳’。”   厄里亚听到这里,完全不知道要作何表情。西蒙·哈瑟维则早就习惯了,他笑了笑,继续说:“你听完之后点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将那本书拿起来走到我面前,问了我第二个问题,‘你想学习魔法吗?’   “你大概能猜到我的回答了。二十岁的我已经知道父亲为什么害怕书籍,他越反对的,我越要做,所以哪怕你看上去不像个人类,哪怕整件事都透露着诡异,我还是在冲动之下答应下来……后来想想,我那会的确是太冲动了。”   他吐了口气,显得有点沮丧,线条组成的脸上浮现出真切的后悔:“……当年的我怎么会料到,看上去那么像个大法师的你却根本不擅长魔法呢!!”   厄里亚:“……”   他再也忍不住了,肃然开口说道:“等会,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西蒙·哈瑟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现在能在不卡壳的情况下念完一个五词以上的咒语吗?”   “……”但他可以用法杖痛殴每个敌人的脑壳!   厄里亚额角一阵抽疼。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放弃地换了话题:“然后呢?‘我’还做了什么?”   “我跟着你学习了五年魔法。”西蒙·哈瑟维伸出手,厄里亚猜他大概想用五根手指表达数字‘五’,然而实际上他只有一个线条圆手,所以这个动作就多了几分滑稽,“这五年里,你带着我游历世界,我们就是那时起建立了友情。后来在我二十五岁生日那天,你将我带回哥谭市,带回我的家乡——   “紧接着我发现,那过去的五年实际上是我的幻觉。”   厄里亚皱起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当我回到家的一刻才发现,时间依旧停留我二十岁生日的那个晚上。我刚和父亲吵完架,离家出走,住进旅店。我站在旅店房间门前,保持着想要开门的动作,地上没有那本银白色的书,周围什么都没有。我冲进盥洗室,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是五年前的样貌,穿着五年前的衣服,手里提着五年前的行李箱,日历上是五年前的日期……就仿佛只有我的大脑感受到了这五年时光的流逝。   “我叫你的名字,向旅店里的每一个员工打听你的下落,结果他们却对你一无所知。我失望至极,几乎怀疑自己是酒后发疯了……但很快,我在我的行李箱里找到了一个不属于我的日记本。”   西蒙·哈瑟维抬起下巴示意厄里亚:“就是你此刻手里拿着的那本。你还在这个本子的第一页写了一句话,是这句话让我确信了记忆之中的‘命运之主’真实存在。”   厄里亚闻言将日记本翻到第一页。那里刚才还只是片空白,眼下却在他的视线中渐渐浮现出一行文字:   ‘命运已经被改变了。’   厄里亚呼吸减缓,盯着它看了很长时间,然后他不动声色地合上日记本,重新望向西蒙·哈瑟维:“之后你就回归了正常的生活?那你又是怎么变成现在的样子的?”   “我……也不能算回归‘正常’生活吧。”   西蒙·哈瑟维挠挠头,在‘正常’一词上加重语气,“毕竟谁经历了这些事后,还能假装自己对世界非同寻常的一面一无所知呢?回家之后,我同我的父亲和好了,并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投身于魔法。我在这方面还算有点天赋,起码念咒语的时候不会咬到舌头,不过我也不打算施展魔法来达成任何目的,对我来说,学习就是学习,研究就是研究,我不想成为超级英雄,也不愿意用它去违法犯罪,所以从宏观的角度上看,我的确是过了很平凡普通的一辈子。   “我没有结婚,但是收养了一个孩子,我给他起名叫山姆·哈瑟维。我死于一场车祸,当那辆车撞过来的时候,我完全没反应过来——你看,这些年对魔法的钻研确实没有将我变成一个时刻警戒着的超级人类。只是当我死后却没有前往天堂或地狱……一个自称是‘死亡’的女士过来和我见了一面,她很抱歉对我说,她不能带我走,因为我早在多年前就和‘命运’签下了契约,这是触摸那本书、遇见你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厄里亚不自觉地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却听见西蒙·哈瑟维语气轻快地说道:“而我不觉得这是‘代价’,不若说,我发自内心的高兴极了。能在垂垂老矣、迈入死亡国度后再次见到年轻时的朋友——这简直是命运的奇迹啊。”   说完,线条小人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衣领:   “往事不可追……我听那位蝙蝠先生的意思,今晚似乎还有些情况需要你去处理?”   厄里亚从些许动容和深思中回过神,颔首说道:“没错,而且那还和你有点关系。据我所知,你的儿子山姆·哈瑟维用魔法开启了地狱之门,将恶魔带到人间。他此刻应该正在阿卡姆精神病院附近,你知道这回事吗?”   西蒙·哈瑟维愣了一愣。他犹豫片刻,说道:“我或许知道一点,我们边走边说吧。”   **   伽勒又陷入了一段梦境里。   他刚脱离上一场梦没多久,理论上不该在清醒后突然陷入沉眠。但在意识恍惚后发现自己重新来到梦境空间、身前还站着久违的梦境之主时,他就明白应该有件和厄里亚相关的重要事情发生了。   白发白衣的梦境之主看到伽勒后也不多浪费时间,当即开口说:“你应当再往后看一卷漫画,有可能的话,最好将动画的相关集数也一起看完。”   说实话,在梦里和别人一本正经地讨论漫画和动画是件挺诡异的事,不过伽勒在这方面接受度极高,立刻应下来说道:“我什么时候开始看?现在?”   “越快越好。”   随着梦境之主的声音响起,他们面前的空间飞快扭曲变形,四面厚重的高墙拔地而起,形成一个狭小密闭的正方形空间,将伽勒关在里面,墙内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桌面上摆着本漫画书,与伽勒相对的墙壁上则镶嵌着一台电视。   梦境之主的话语从墙外传来,因在传播过程中被墙壁阻隔而显得模糊不清:“一定要尽快……这场梦……能持续到墙坚持不住倒塌的一刻。”   伽勒精神一震,恍然间仿佛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牙酸的挤压声,就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手正紧握成拳、从墙外向内施加压力,想要将这四面墙碾成齑粉。他没有多想,而是迅速拉开椅子坐下,同时伸手翻开他面前的漫画书。   这一卷剧情接着他之前看过的上一卷。漫画中,命运之主为了解决地狱之门引发的灾难前往哥谭,蝙蝠侠则调查出罪魁祸首名叫山姆·哈瑟维。山姆想要利用恶魔毁灭地球,他这么做的缘由在他的父亲,西蒙·哈瑟维——一个头脑聪颖、有着出色的魔法天赋,却在二十岁生日那天弑父,然后在各方抓捕下逃窜了整整四十二年,并且在这四十二年中直接或间接杀死三位数智慧生物的连环杀手。 第五十一章 然后,梦就醒了。   西蒙·哈瑟维这个名字甫一从人物对话中登场, 伽勒立刻集中了注意力。他或许受限于年龄,对这个世上很多事物的运行规律不甚了解,但他熟悉漫画、熟悉故事,一个合格的故事当中永远不会出现没有用处的角色, 而在一个主人公明确的故事线中, 就连人物关系通常也是围绕主角布置的。   所以开启地狱之门的山姆·哈瑟维绝不会在一段被‘编辑部’筛选出的情节中, 无缘无故地提到他的父亲。哪怕他们父子关系和睦,哪怕山姆最重要的人就是他的父亲, 但只要不涉及到主线, 这条设定对‘编辑部’、对看到这段故事的读者而言就毫无意义。   反过来说, 当西蒙·哈瑟维在此处被提到以后,他就在‘编辑部’和‘读者’心中拥有了存在感,将或早或晚视需求得到一段‘展开描述’。   伽勒思索这些内容只花费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他一目十行,视线扫过画师用一整页画面着重描绘的、矗立在铁锈色月光下的地狱之门和那些面目狰狞丑陋的恶魔,还有在城市荒野上逐渐堆积起的尸体与蜿蜒渗入草地的血迹,这些用于渲染残酷大场面的特写没能激起他内心太多的波动。   伽勒无动于衷地往下翻了一页。他手指捻过纸页边缘时,听见梦境之主为他树立的四道高墙之外传来了凄厉的呼号声, 如同他正置身于一场人力无法匹敌的狂风暴雪中, 但墙内却依然温暖安定,柔和的灯光照亮了光滑的彩色铜版纸, 映出上面属于‘20岁的西蒙·哈瑟维’的年轻面孔。   漫画竟然这么快就通过插叙讲到了西蒙·哈瑟维的过去。   伽勒心中略有些惊讶——这意味着西蒙在这段故事里、在构筑故事的‘编辑部’眼中是个重要角色。插叙则是通过儿子山姆的讲述来引出的:   【我的父亲西蒙·哈瑟维生在一个可怕的家庭。我的祖父、我父亲的父亲,是个货真价实的疯狂之人,他愚昧、反智、残暴,仿佛一颗寄生在我父亲身上的肿瘤, 时刻从他身上汲取养分。】   漫画里, 不到20岁的西蒙显得格外消瘦,他像一颗高而弯曲的植物, 凹陷的脸颊上是张唇角深深下沉的嘴,棕褐色的眼睛向外凸起,闪烁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神经质的光。他的父亲则仿佛是个老迈的庞然巨物,身躯裹在古老厚重的大衣里,满脸褶皱、神情阴沉。这两个一看就不正常的角色分列在左右两个画框里,隔着一张门板仇恨地相互对视着。   【20岁那年,我父亲从祖父手里偷走了一本书——那是祖父在家中保留的唯一一本书,《抹大拉之书》,正是他罪恶和疯狂的证明。父亲的行为令祖父勃然大怒,他从床上爬起来,掀开带着腐臭味的毛毯,从身下抽出一管猎槍瞄准了父亲的头。   “放下那本书,然后滚出我的家——”他佝偻着腰,举起枪嘶声咆哮,对着自己的儿子吼道,“别让我再见到你,你这个不知感恩的杂种、畜生,我要崩了你的脑袋,让你这小兔崽子去地狱里反省自己的过错!”   他手指颤颤巍巍地,想要扣下扳机。我父亲在祖父开枪之前推开门,惊恐而狼狈地逃走了,他一路逃到附近的旅店里,向前台要了两瓶威士忌,在痛苦和愤恨中将酒喝光,又天昏地暗地小睡了一会,再睁开眼睛时,正好是午夜时分,酒精的作用还没有消散,火烧火燎的热辣感从肠胃一直蔓延到胸腔。   父亲从漆黑的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的面孔。他的两只空洞的眼睛,就像两条通往地狱的道路,那道路尽头传来隆隆声响,向他询问:你还要继续忍耐下去吗?   不。不。   我的父亲不打算再任由那老家伙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了。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感觉勇气和冲动一并从体内涌了出来,他摸摸自己的后腰,那里别着他从家中带出来的一把枪,里面有三颗子弹……他可以送给他的父亲三次死亡。他咯咯笑起来,因为命运从来都是惹人发笑的,命运这狗屎……   他大步走出了旅店,昂首挺胸,如同一个正在出征的骑士。在回家的必经之路的拐角处,他遇到了一个人影,对方身披长袍,手中捧着一本银白色的书,明明紧闭着双眼,却如有所觉般笔直地转过头‘望’向父亲,问道:   “你知道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什么后果吗?”   父亲说:“关我屁事。”   这就是他们仅有的交流了……然后父亲回到家,开了三枪,在祖父身上打了三个洞。后者毫无反抗地死在了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身上还盖着臭烘烘的、很久没有清洗过的毛毯。   第二天,我的父亲离开哥谭、踏上了逃亡之旅。三年后,他捡到了我,我从此成为了一个亡命徒、一个连环杀手、一个杰出法师的儿子。他尽心尽责地养育我,教导我知识,让我比许许多多同龄人还要智慧、强壮。四十二年后,他在白宫的直播节目上,看到镜头前出现了一个身披长袍、手执银白色书籍的熟悉的人影。   那人没有五官,只有睁开的双眼里面犹如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宇宙和星光。他对面站着的是超人——他问闯进总统府、想要用热视线洞穿时任总统的莱克斯·卢瑟头颅的超人:   “你知道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什么后果吗?”   那一刻,某种灵感击中了父亲。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见到的‘人’就是命运的主宰。祂眼中倒映着成千上万条命运线,几十亿生灵在祂的注视下沉浮挣扎,或因一念之差堕入苦海。然而命运之主不曾眷顾任何一人,祂紧闭双眼,像个瞎子一般从与他无关的苦难中间路过,直到有一天……   祂睁开眼睛,看向人间。   看向超人。   我父亲被巨大的失望和失落笼罩了。他认为命运有失偏颇,但还没等他找上命运之主,亲自问问祂当年为什么要在他回家路上的拐角处问出那句话,就在恍惚中遭遇了一场严重的车祸。‘死亡’最终带走了他,‘命运’只给他留下一个没有答案的疑问,而我深知他也想要询问‘命运’——   命运为何这样对我?   我们为何在世上遭遇这一切?   因此,我,山姆·哈瑟维,决心替我的养育者和教导者达成他临终前最后的心愿。若是这世上真有命运之主存在,祂当向我们解答,渺小的我们何以为生……又为何而生。】   漫画中西蒙·哈瑟维的故事到这就结束了。   伽勒不知道梦境之主想要让他看什么,亦或是‘看漫画’这个行为本身有什么作用。他只能尽力将漫画的每一行字、每一处画面细节牢牢印在脑海中,当他沉浸在故事中时,墙外的风声已经剧烈得犹如巨龙的嘶吼,整个墙体都在持续不断的无形力量的进攻中摇晃,但它们顺利坚持到了伽勒看完这一卷漫画的最后一个字。   墙没有坍塌。   意味着还有时间。   伽勒按着桌子进行深呼吸。他脑海中出现了无数的问题,诸如:   漫画的故事线和现实究竟有什么关系?是否是厄里亚……伽勒认识的那个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导致了二者之间的不同?‘看漫画’除了了解这些和现实相差巨大的剧情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以及漫画剧情里面,闭上眼睛和睁开眼睛究竟是漫画的隐喻,还是它们切实地代表什么?是否前者代表着身为旁观者的‘命运之主’,后者则是成为了故事线中的一员的厄里亚·埃斯波西托?   另外,漫画中还有一处细节令伽勒印象深刻。   ——命运之主拦下了闯进总统府、想要杀死卢瑟的超人。   伽勒不知道这处细节究竟有什么深意,但他出于某种直觉,相信它绝对是个极为重大的特殊事件,‘编辑部’认为它值得重视,于是花了一页画面将之描绘出来。可是这段内容在剧情前后都没有任何解析,伽勒只能猜测它是一处伏笔,有概率在后续剧情中展开讲述。   或者还有一种糟糕的可能,就是这段剧情是一次‘联动’,那代表着伽勒将没法在《命运之主》的主刊中看到全部的相关情节。甚至有可能它是超人和超人衍生作品中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人(读者)尽皆知的一处‘剧情转折’,以至于编辑部认定厄里亚参与其中的话,不用细说读者也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最后这种情况是最糟的,毕竟伽勒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高维度的读者。   他只能寄希望于论坛或者评论区之类的地方能在未来给他一些提示了。   而此刻,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墙没有倒塌,梦境没有结束,他能再看一集动画。尽管伽勒的脑海已经被纷繁的思绪占据了,他还是强行让自己停下思考,尽量认真地看完十几分钟一集的《‘命运’一家人》。   然后他就被动画剧情按在地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动画说:这是你的脑子?脑子有啥用?给我丢掉!   和漫画相比,动画简直走了另一个极端。这一集讲的是西蒙·哈瑟维和他的父亲在四十二年前,因为对麦○劳新出的汉堡口味意见不一而大吵了一架,西蒙出于对美食的追求离家出走;四十二年后,阿卡姆反派过分活跃,导致哥谭市的麦○劳纷纷倒闭,西蒙的养子山姆想到父亲生前爱好,不禁悲从中来,召唤出一群同样喜欢吃快餐的地狱恶魔打算将阿卡姆的精神病们一网打尽……   厄里亚和隔壁同事美国队长去哥谭旅游时,机缘巧合撞破山姆的计划,经过一系列(丝毫不)紧张刺激的调查后,了不起的命运之主了解到事情始末,便用他念一句磕巴三次的咒语让麦○劳开遍哥谭大街小巷,人类、地狱恶魔、和变成恶魔的西蒙坐在快餐店里大快朵颐冰释前嫌,HE。   主旨是破碎的亲情需要沟通。   结尾还有一幕画面,是蝙蝠侠与罗宾、厄里亚与伽勒坐在麦○劳里相视而笑,可谓紧扣主题。   伽勒看到这里时听见‘咔嚓’一声,他差点以为是自己在过于震撼人心、充斥着硬核广告的情节中原地裂开了,呆愣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声音是从他前方的墙壁上传来的。   镶嵌在墙上的电视机音箱中传来轻松愉快的动画片尾曲,每个角色脸上都带着毫无阴霾的笑容,然而电视机四周的砖石则寸寸龟裂,裂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各个方向攀爬,如有实质的狂风透过缝隙吹进伽勒所在的狭小空间中,吹进这个梦境之主撑起的净土,风声尖锐高昂,像一道骤然拉响的怪异长哨。   而在伽勒站起身这短短片刻功夫,四面墙壁再也难以抵挡外面的压力,伽勒眼睁睁看着它们轰然倒塌,被飓风席卷着向自己飞来。他站在龙卷风的风眼里面,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忽然一脚踩空向下坠去——   然后,梦就醒了。   **   厄里亚和西蒙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往阿卡姆方向和蝙蝠侠汇合。西蒙说到他死于一场车祸,但撞死他的那辆车似乎不是普通的车,而是阿卡姆某个罪犯的越狱工具……司机大概犯罪经验有限,开车时太紧张了,看到西蒙之后错把油门当成刹车一脚踩下去。   西蒙·哈瑟维当场就死了。   厄里亚不确定他到底应不应该在死者面前说‘节哀’。想了一会之后,他略过这点对社交礼仪的疑问,对西蒙说:“你研究了那么多年魔法,就从来没想过给自己准备一个保命法术之类的?”   “没有。”西蒙平静地回答,“魔法对我来说是非常有趣的东西,我喜欢它,所以既不想把它作为谋生手段,也不愿意用它来改变任何现实。只有当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的时候,魔法才有意思,并且能够被我视作隐藏在日常生活中的奇迹……你就把它当成是我的某种怪癖吧。”   厄里亚指出:“可是就连你的养子也不能接受你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西蒙说:“因为他爱我,这和我是谁、有什么身份及力量都没有关系。你大概没法理解,命运,毕竟你和你儿子一直都——”   他向厄里亚吐槽到一半时,话音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西蒙下意识伸手摸向裤兜,摸了个空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个二维生物,早就没有电话可接了,声音实际上是从他旁边的命运之主身上传来的。   什么人会给命运之主打电话?   不如说命运之主还真是与时俱进,居然连手机都有了吗?   他惊讶地看着厄里亚从黄灯制服的斗篷下面掏出手机扣在耳边,一秒钟切换角色,在血红的月光和泛着潮气的空气中紧皱眉头:“伽勒?你怎么还没睡,明天不上学?”   “……爸爸。”电话对面传来西蒙印象中那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的声音,“我睡了一觉又醒了,看到点和你相关的内容,我觉得应该和你讲一下。”   厄里亚换成不拿提灯的手举着手机,瞬间又从日常番回到主线剧本,一幅身经百战的样子,从容说道:“好,你说。”   伽勒立刻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厄里亚认真听着,时而提出自己的问题,西蒙则在旁边默数: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他数了整整三百个数,脸上的豆豆眼越睁越大,陷入前所未有的震惊当中——厄里亚和他的儿子对话超过五分钟居然还没吵起来!   看来命运是真的被改变了! 第五十二章 世界的另一端   为了确保不在转述的过程中遗漏任何细节, 伽勒几乎是将他看到的每一格画框都描述出来了,这也就导致他讲完全部内容花费的时间比厄里亚预料中要长很多,毕竟漫画说完还有动画,尽管伽勒讲到动画剧情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概括, 但还是说得口干舌燥大脑乏氧, 连神志都有点恍惚——   这动画的发展说出来之后变得更离谱了, 该不会我真的在做梦吧?   话音落下,厄里亚那边静默了很长时间。伽勒顿觉忐忑, 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到了误导, 会不会有一个很明显很弱智的陷阱他却没注意到, 或者万一就连厄里亚也觉得他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该怎么办……正在他陷入纠结的时候,忽然听见厄里亚若有所思地说道:“难怪是麦当劳。”   伽勒:“什——咳咳咳!!”他被自己的唾液呛到,痛苦地咳嗽起来,边咳嗽边坚持着问道,“什么麦当劳?爸爸你不会真的收了他们的代言费吧?!”   他的脑洞甚至进一步展开,思索起了命运之主什么时候会愿意和现实中的麦当劳联动……可能将在奥菲莉娅喜欢上吃芝士牛堡的那天吧,反正不会是因为他, 该死。   “……你想多了。”厄里亚没在意家里崽子的胡言乱语, 而是将西蒙讲给他的故事和伽勒的转述结合起来,得出了一个乍一看上去十分荒诞, 仔细想想却又很符合逻辑的结论。   “西蒙,”他挂掉电话,对此刻正站在他提灯上的线条小人说,“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和你见面时提出的问题吗?”   “当然, 我永远都不会忘。”西蒙正色回答, “伟大的命运之主问我喜不喜欢吃麦当劳,我的回答是‘不喜欢’。”   “……假如提出这个问题的‘我’并没有神经错乱,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能通过这种方式确认自己所在的命运线?”厄里亚与其说是在咨询西蒙,倒不如说是在他自言自语,“无数个平行宇宙中有无数个西蒙·哈瑟维,他们当中有些喜欢吃快餐,剩下的一些则对此不屑一顾,所以只要问一句‘你喜欢麦当劳吗?’就能轻而易举地判断站在‘我’面前的究竟是哪个西蒙,再针对不同的西蒙·哈瑟维展开不同的行动方式……”   显然,线条小人西蒙不来自子供向合家欢动画片宇宙。因此过去的‘厄里亚’没有选择将他放着不管,而是特地将人带出去进行了长达五年的回炉重造工作。   但线条西蒙似乎也并不符合漫画的画风。他能与自己的养父重归于好,还说出‘我很敬爱我的父亲’这种话,可是漫画里这两个人简直像是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仇敌,那经年累月积攒出的怨憎可不是区区五年环游世界就能消解的。   想到这里,厄里亚不禁产生了和伽勒同样的迷惑:漫画、动画和现实,三者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现在看来最简单直接的一种推测是,漫画和动画这两个平行宇宙融合在了一起,诞生了厄里亚正在经历的现实世界——它比动画正经,又比漫画轻松。若是再缺乏根据地展开联想,还可以推测说促成二者融合的人正是过去的‘命运’,祂通过命运之书了解到无数个平行宇宙的发展,生出了对祂这种概念型生命体很稀罕的恻隐之心,于是为了避免某个糟糕的未来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尝试,最终顺利地获得了全年龄向宇宙x1。   然而事实真有这么简单么?   厄里亚的思绪在伽勒给出的情报上转了几圈,突然又问线条西蒙:“你见到我时,我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的?”   西蒙虽说不明白厄里亚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却还是肯定回答说:“你睁着眼睛。我不会记错的,如果那时你始终闭着眼睛,我肯定印象深刻。”   既然睁着眼睛,厄里亚就倾向于,在四十二年前与西蒙初见的‘命运之主’已经通过大声朗读命运之书的方式成为了故事中的一员。他这么做的目的还不明了,缺点却很显著:   命运之书其中一条规律是【已经被命运之主阅读的故事注定会发生】,因此为了避免在故事中的自己身为命运主宰、却被命运摆弄,他一定会主动减少阅读这本书的频率。   所以当年的命运之主究竟是怎么注意到‘麦当劳’这个细微的点的?他难道是通过某种不会影响到现实发展的方式‘观测’到了动画剧情?   这让厄里亚想到了他今晚了解到漫画和动画剧情的方式,想到了一个和他关系密切的人,以及对方的能力。   ——伽勒,他穿越以后被宇宙分配的养子。伽勒可以在梦境之主的帮助下观测到‘编辑部’,却不会对现实中的未来产生任何影响,与厄里亚翻阅命运之书的严重后果截然不同。   线条西蒙在厄里亚的提灯上换了个姿势,盘膝坐下。厄里亚的视线扫过他,冷不丁问道:“西蒙,你认识伽勒吗?我指的是伽勒·埃斯波西托,我的养子。”   要知道,西蒙之前提到过好几次厄里亚的家庭,但伽勒到现在还没满十八岁,而西蒙见到厄里亚是在四十二年前!   西蒙抬起头略作思索,然后点了点头说:“我大概算是单方面认识吧。你带着二十岁的我旅行的那五年里,我没有见你与任何一个普通人密切接触过,不过你时常会向我提起两个人,一位是你的养子,另一位是超人。”   厄里亚不由得再度露出惊讶的表情。和西蒙交谈的过程中,有太多内容都出乎他的预料,这次他想到了时空穿越、想到了三头犬鲍勃也许是参与这场行动的一员、想到他初见西蒙很有可能是在收养伽勒以后——尽管从线性时间轴上看,西蒙才是更早出现的人。   然而他完全没想到这里会出现超人的名字!   话又说回来,伽勒看到的漫画里也出现了超人……难道‘命运之主’的超人的交集不仅仅是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这么简单?   他问西蒙:“我当时是如何对你描述伽勒与超人的?”   “那是我们之间的关系逐渐变得比较密切的时候了,”西蒙边回忆边说,“我相信你已经把我当成了朋友,于是有一次我问你,‘你看上去不太擅长和人交流,命运,难道你一直以来都是孤身一人吗?’   “我知道我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冒昧,但年轻时的我情商有限,而且对你实在太好奇了……好在你没有生气,还很认真地回答了我。你告诉我你实际上有个儿子——我听到以后惊得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不过你紧接着就对我说,伽勒是你收养的孩子,不仅如此,你说你并不是出于主动意愿收养他的。”   厄里亚握着提灯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具体情况我不了解,但你似乎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收养了他。”西蒙说,“他的存在让你格外头疼和愤怒,我能察觉到你并不是针对他本人,只是这件事令你感到烦躁、郁闷。你说你并不清楚该如何与一个能力特殊的幼童相处,你们相处超过五分钟就会争吵,他已经消耗了你太多时间和精力……即便如此,你仍然在尽量让自己做到不去迁怒,和那孩子打好关系。你还给他起了个你很喜欢的名字:伽勒。”   厄里亚重复着说:“我很喜欢的名字?”   “伽勒有狗的意思吧。”西蒙耸耸肩,“你喜欢狗,却不喜欢人类小孩,你在尝试用爱小狗的方式爱你的养子。”   “……”   老实说,厄里亚的确偶尔会觉得养儿养女不如养狗……可是他完全没想到过去的‘厄里亚’甚至将这个观点付诸实践了。   听上去非常不利于家庭关系和谐稳定。   话又说回来,不考虑‘厄里亚’在养儿一事上的对错,仅从西蒙的描述来看,四十二年前命运之主刚刚收养儿童状态的伽勒,那时伽勒八成不记事,对自己是否穿越过时间也没有太多概念。   不过哪怕暂时没法验证,厄里亚仍然可以大胆猜测,‘他’是先由于某种原因收养了伽勒,从伽勒口中了解到了麦当劳这一设定,再通过鲍勃一号回到过去遇见了西蒙。   这么看……虽然命运之主受限颇多,他身边出现的每个‘人’却都很有点东西。伽勒能观测到不同世界线,鲍勃可以帮助他穿梭时间,奥菲莉娅则展现出平行宇宙、或者说空间方面的超能力。   这些力量聚在一起,也是巧合吗?   厄里亚越是往深了想,越觉得‘命运之主’深谋远虑、绝对是想搞个大事。问题是他现在成了命运之主本人,对自己以前的布置一无所知,还得从别人那打听。   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jpg   他不禁对超人在整件事中的角色定位产生了深深的好奇:“超人呢?‘我’是怎么说他的?”   西蒙皱起脸,用线条五官挤出一个复杂的表情:   “实不相瞒,我觉得你在超人身上花费的精力比在你儿子身上多太多了。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你带着二十岁的我旅行的那五年里,我没有见你与任何一个普通人密切接触过’——但是你和一个氪星人密切接触了。你们相谈甚欢——我没有夸张——你见他第一面时、和他交流的态度就超过了你对待这世上99%的智慧生命的态度,而从那以后,从你们互换了姓名与联系方式,从你们浅尝辄止地谈论了对国家、对星球、对宇宙的认知,从他邀请你去他的居所小住以后,你们之间的感情便迅速升温……   “我都没法形容那短短几个小时的交谈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西蒙摇着头说道,“总而言之,在这五年的绝大部分时间里,你和超人就像认识了数十年的老朋友一样相互信任,并且几乎无话不谈。”   厄里亚仿佛从西蒙嘴里听见了另一个人。   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有朝一日会与一个陌生人在初见面时就进行过于深入的交流,从性格上看不大可能,从习俗与认知上分析也有些矛盾。他本来快要能将过去的‘命运之主’一部分与自己重叠在一起了,可是西蒙的描述又硬生生打碎了他的代入感。   他没有将这份异样表现出来,而是仿若无事地随口问道:“这么说,那五年里我们并没有走很远,还是在美国境内?”   西蒙带着古怪的神情摇了摇头。   “不……我们走了很远,我们去到了世界的另一端。”   “成为你朋友的那个超人不是美国的超人,而是苏联的超人。在那平行世界中,外星飞船坠落在乌克兰的集体农庄中,随着时间流逝,飞船中的婴儿逐渐成长为一个觉醒强大超能力的青少年,有一天,这位年轻人决定向东边走,前往莫斯科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他果真出人头地了。斯大林的逝世以后,人们口中的超人、钢铁之人、红色之子为了能让人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在万众呼声与簇拥下坐上那个位置。”   “说实话,在和你一起旅行前,我甚至做梦的时候都想象不出,一个降落在地球的外星人和跨越宇宙的命运化身谈论共产主义未来的场景……可是当这幅会让华盛顿特区发动地震的画面真正出现时,我却发现那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厄里亚目瞪口呆。 第五十三章 我会看着你的   按照西蒙的说法, 他和命运之主在一起出行的那五年里,实际上是去到了平行宇宙,在这个平行宇宙中,氪星毁灭以后, 运送婴儿超人的飞船并未降落在美国, 而是飞到了地球的另一端——东欧。   时值20世纪中叶, 冷战进行期间,红色之子的名号传遍整个世界, 苏联在这无可匹敌的超自然力量的加持下成为了地球上唯一的超级大国, 美国人因此畏惧和仇恨超人, 媒体在官方授意下通过种种方式散播谣言诋毁他们眼中的巨大威胁,与CIA展开合作的莱克斯·卢瑟博士亲手制造或吸引来比扎罗、布莱尼亚克、寄生怪等一连串罪犯以对超人进行刺杀。红旗之下,人们为超人树立特殊节日和博物馆,迎着灿烂的阳光歌颂他的成就……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则生活着另一批人,为地球对面的庞然大物战战兢兢、夜不能寐。   四十二年前的‘厄里亚’和西蒙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抵达了该宇宙的美国东海岸。   “我当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西蒙用力摆摆手,就好像他的脑袋旁边飞着一只二维苍蝇,“此前我一直都是个普通人, 接触的最离奇的生物是我那不允许任何书本出现在家中的父亲……而你, 命运,你的能力对我来说太超乎想象了, 我一开始表现得就像个呆瓜,唯一存在的意义是向你提问题。   “我们降落在了平行宇宙的大都会,我问你‘这是哪?’,你回答我那是‘哥谭旁边的城市’。”   厄里亚眨了眨眼。   “——是的, 没错, 你都没想过向我解释我们实际上去到了另一个世界,别说你话少, 那肯定是故意的!”   线条西蒙用豆豆眼瞪着他,试图以这种方法激起厄里亚迟来的罪恶感,“于是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自己只是进行了一次短途旅行,尽管眼前的大都会和我在报纸上看到的不一样……我觉得那是因为我见识短浅,毕竟我在我二十岁以前没能完整地看过几张报纸。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都稀里糊涂、蒙头转向,你则将我扔下、独自一人目标明确地往大都会和周边地带搜索了一圈。   “傍晚时分,我无所事事又无处可去地在大都会的一家咖啡馆里闲坐,试图以和当地人聊天的方式搞清楚情况的时候,你突然走进来不由分说拽住我:‘出了点意外,我们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现在立刻、马上去苏联。’”   回忆这些内容时,西蒙的口吻显得轻描淡写,但他自己清楚,当年他的心绪可比今天讲这些故事的时候混乱太多了。想想看,一个在异常家庭长大、缺乏知识和常识的二十岁年轻人,莫名其妙地随着一个非人类跑到了陌生的环境,不得不小心而生疏地和其他人交流收集情报……然后命运之主大摇大摆地走到他旁边,在这片笼罩在红色阴影中的土地上公然说:   我们跑错地方了,其实旅行目的地是苏联。   西蒙至今仍然记得,那时咖啡馆里其他人看过来的异样视线,以及他产生的唯一想法是:爸爸,您的儿子今晚就要远航,因为他眼看要被扣上资本主义叛徒的帽子而被同胞制裁了……   厄里亚不知道西蒙的思绪正在跑偏,他很严肃地问:“‘我’急于见到超人?‘我’很想尽快认识他?”   西蒙点点头又摇摇头:“该怎么说呢……你急着见他,却似乎并不一定要认识他。‘见’是个单方面的行为,按照你给出的说法,我们本来计划在莫斯科转上一圈就离开的。”   厄里亚敲了敲手指,说道:“‘我’应该是想要确认那个宇宙的超人的情况。”   “有可能,”西蒙说,“你还买了非常多的报纸,很不幸的是,它们并没能起到什么积极作用……嗯,英文内容你看不太懂,俄语就更困难了。”   厄里亚:“……”   代入感猛然间又窜回来了。   西蒙:“没有翻译软件,没有词典,没有合法身份,我们落地后遇到了麻烦。天堂岛的共产主义战士神奇女侠率领一群人将我们包围了,他们怀疑你我是美国派来的间谍——说实话,我有可能是而不自知,但你绝对不是。你们没有打起来,戴安娜差点就要动手了,她已经摘下来了她腰间的真言套索……然后,超人听闻消息,眨眼工夫便赶了过来。   “他穿着深色制服,披风的颜色就和苏联的国旗一样。他的胸膛上有着那个著名的镰刀和锤子的标志,在你看到它的一瞬间,我注意到你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紧接着你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之前从大都会到莫斯科的一路上,你始终摆弄着那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记录一些词句。而见到超人以后,我总算知道了你写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个幽灵,□□,在欧洲游荡。为了对这个幽灵进行神圣的围剿,旧欧洲的一切势力,教皇和沙皇、梅特涅和基佐、法国的激进派和德国的警察,都联合起来了——而此刻不仅仅是欧洲,半个世界都站在了你们的对立面。’   你面对着超人、神奇女侠,以及那些克格勃的特工半是念诵半是慢慢讲道,‘……现在是共产党人向全世界公开说明自己的观点、自己的目的、自己的意图并且拿党自己的宣言来反驳关于共产主义幽灵的神话的时候了——你呢?超人?你的观点,你的目的,你的意图,是什么?’   “‘地球不是你的母星,苏联不是你的国家,莫斯科不是你的城市。你以一个外星人的身份成为了人类社会的领导者,你又想从中得到什么?’”   “超人看了你许久。我认为他的眉眼就像钢铁一样,无愧于‘钢铁之人’的名号,而你与他对视,就仿佛他的答案对你来说至关重要。大约过了五分钟,超人终于开口说道:‘我不是第一次向人、尤其你们美国人这么说了,尽管你们从不相信,但我可以永远重复下去,直到我的言语或我的行为将你们彻底打动为止——我自始至终为正确的事物而战,为消除这世上的不平等、不道德,为实现共产主义的理想而努力奋斗。’   “‘我会让每个成年人都得到一份合适的工作,让每个孩子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让每个人都能吃饱饭,让所有人都能享受充足的睡眠……我不是在以领袖的身份说这些,我不是个演说家——尽管你们时常将我形容成满口谎言的骗子。我是个工人,我是个无产阶级,我在做我应做而且有能力做到的事。’”   “老实说,他的气势非比寻常,态度又尤其严正,都快要将我说服了。但你只是像超人注视着你一样注视着他们,你观察着超人、神奇女侠,和他们身边那些同样信仰共产主义的人,良久以后,你才不紧不慢地回答:‘我不相信说,只相信做,红色之子……我会看着你的。’   “超人笑了。他友善得超乎想象,特别是,我猜那会他依然怀疑我们是资本主义的间谍。但他什么都没做,仅仅是邀请你和他一起在莫斯科逛一逛。   “‘戴安娜之后,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会念出《共产党宣言》的超能力者。’他边笑边说,‘她是受到了我的影响,除她以外,别人都视它为洪水猛兽,更别说当着我的面读出来了,就好像那些字句会替我操控他们的大脑似的。说真的,我并不在乎你是谁,你从哪来,同志,那是克格勃才会关注的东西。我只在乎一件事:我们在未来有可能成为同伴吗?’”   厄里亚听到这里,认为这位红色之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问出了一个颇有些精妙的问题。   ——他在向命运之主询问他们在将来是否会成为同路人。   而无论‘厄里亚’怎么回答,都仿佛会泄露出一些命运的痕迹。   “但你沉默着,没有回答他。”   西蒙发生一声叹息,就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依然和当年时的自己一样,心心念念地想要等到厄里亚心中的真实答案,   “所以你那时究竟是怎么想的?未来发生的那些事在你眼中吗?”   厄里亚代入进去思考了片刻,却觉得万般情况皆有可能,于是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只能确定观测超人对‘我’来说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我会看着你的’……这句话应该不止针对一个平行宇宙的超人。”   这是结合漫画剧情得出的结论。   西蒙对他挤挤眼睛:“这么说,那位红色之子对你而言并非特殊咯?”   厄里亚板着脸说:“我不知道。”   西蒙这孩子从小就胆大,并没有被命运之主的冷脸吓到:“你猜怎么着,我们逗留在莫斯科的时候,有八成市民都觉得你们在谈恋爱。”   厄里亚霎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的假的?!”   “真的!!据说克格勃还搜集到了一堆在民众间流传的小册子,内容有些……上不了台面。特工们怂恿超人下大力气严查,但他好像只是将那些册子收藏起来并且假装不知道这回事,你想对一个有着超级听力和超级视力的人来说,要装作又聋又瞎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   厄里亚和西蒙聊了太多东西,其涉猎之广远远超出他最开始的构想,这就导致他们在前往阿卡姆的路上消耗了过分长的一段时间,而且早过迈过了他和蝙蝠侠的约定时刻。   蝙蝠侠的心情从‘人呢?’变成‘人呢??!’再过渡到‘人呢……’   超人从WhatsApp上发来一条消息:【明天星期一,他可能忙着劝孩子上床睡觉。】   蝙蝠侠回复:【我养了那么多罗宾,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他刚一按下发送键,头顶天空中忽然亮起一颗璀璨的光点。它在繁华的城市灯火中依旧如晨星般耀眼,而且在视野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近,不仅如此,没过几秒钟,这颗光点旁边不远处又亮起了新的稍微小一点的光点,然后是第三颗、第四颗……数不清的陌生星光占据了苍穹,仿佛一道人造的银河。   不等地面上的人反应过来,第一颗‘星星’已然近在咫尺。它跨过了地球的大气层后逐渐减速,最终悠然落在蝙蝠侠面前。   是昂头背手、一幅成竹在胸模样的塞尼斯托。他站稳之后环视一圈,说道:“无意打扰,但我听说这里有一场事关黄灯军团的战争。”   话音落下,‘群星’随之降临在他身后。蝙蝠侠的脑神经一阵抽疼,意识到塞尼斯托不是自己来的。   如他所说,这里有一场战争。   塞尼斯托带来了他的军团。 第五十四章 上帝没有怜悯之心,但恶魔有   史蒂夫举着盾牌坐在哥谭市河岸边的一块漆黑嶙峋的巨石上, 默默地看着河水从上游蜿蜒而下,河面泛着点点星光,水波冲击着支撑桥梁的石墩,激起一层又一层洁白的雪浪。几个恶魔站在他身后, 将猎槍横在肩膀上, 低声议论着此刻的战局。   “阿卡姆比想象中更难攻破……”他们在血月的照耀下窃窃私语, “听说是因为以前有人想过从外破解这座监牢,导致那个叫蝙蝠侠的家伙反复加强了安保措施。”   “蝙蝠侠?我看了他的照片, 长得有点抽象。他是恶魔吗?”   “不, 不是, 他脑袋上的角不是天生的。”   “他比恶魔更狡猾、更邪恶,朋友们。不要低估任何一个活人——只有死掉的坏蛋才下了地狱,聪明的罪犯都还他妈活着,而且活得比绝大多数人强。”   “但我们不能在这浪费太多时间和义警们与阿卡姆的傻x纠缠,地狱之门是有时限的,如果完成不了山姆·哈瑟维仪式所需的献祭,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迫滚回傲慢之环——那鬼地方就相当于是路西法和上帝联合为我们圈出来的‘阿卡姆’, 而且神和天使甚至不如蝙蝠侠讲人权……恶魔权, 我受够了每年一次的‘大灭绝’,如果有可能的话, 我宁愿住在阿卡姆精神病院!”   “更糟的是不止我们这么想,整个傲慢之环的‘罪人’都为此心动了。你以为我们的进展为什么这么慢?因为地狱里我们这些黄灯、还有纳粹和佣兵团还在打,而且打得更狠了!要知道恶魔从来没有什么一荣俱荣共同发展的观念,最好的结果就是己方能够留在外面, 而死敌永远待在地狱里面腐烂……本来人手就不足, 还要分出一部分去守门,我很担心军团天亮之前拿不下阿卡姆这栋堡垒。”   “但比起失败后灰溜溜地回去, 我更不愿意看到我的死对头从此摆脱‘大灭绝’阴影,在现世里吃香的喝辣的——看他们过得好比我自己过得烂痛苦多了。”   “你妈的,你怎么就不能理智一点?算了,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别担心,兄弟姐妹们。”一个貌不惊人的恶魔突然说,“我联系了首领,他说他会过来帮忙。”   小声交谈着的恶魔顿时停下动作面面相觑,过了半晌,一个恶魔缓缓睁大眼睛,黑暗中扩散成圆点的瞳孔下意识缩成一条竖缝。她问道:“你说你干了啥?”   “我联系了首领……”那恶魔老老实实回答,“黄灯戒不是能远程互相联络吗?虽然我们的戒指是黄灯戒·地狱版,但是我刚才发现它好像也可以连上现世的服务器。我就给塞尼斯托长官打了个电话,他说他现在正好有时间……”   “你他娘——”其他恶魔瞬间慌得一批,破口大骂,“你打电话前怎么不先说一声?!”   “怎么办?!首领为什么会来?他知道地狱里发生的事?”   “废话!你想我们为啥开战!因为死掉的红骷髅冒犯了首领的情……爱人!”   “那居然是真的??!不是你们编出来驴我的?!”   “……”   史蒂夫不知自己作何心情,只是望着前方的黑暗幽幽叹了口气。如恶魔们所说,大佬要么在研究如何攻进阿卡姆、献祭那帮神经病,要么在地狱之门门口顶着臭气拦截其他恶魔。和他待在这的部队名义上叫做后方支援,实际上就是一群哪哪都不想要的杂牌军,整活一个比一个牛,正经事上一个比一个菜。   本来以史蒂夫的地位和实力,是不会和这群恶魔混在一起的,但他既不想帮蝙蝠侠检查阿卡姆的安保漏洞,也懒得去和地狱里的疯狗纠缠,就干脆把这项工作讨过来,权当享受假期了。   塞尼斯托与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的绯闻史蒂夫也听说过,毕竟他和地狱黄灯军团混编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是平时为了避免大脑被污染,他从来都不仔细想这回事。   到现在史蒂夫也不觉得谣言是真的。只能说地狱从不缺乏开战的借口,而这回的借口显得更……更有桃粉气息。它涉及到活人、顶头上司、八卦绯闻、和敌军最为仇视的同性恋,可以说汇聚了傲慢之环近期一半以上的热点内容,恶魔们自然兴趣高涨,故意将前因后果描绘得夸大其实。   总之。史蒂夫想。塞尼斯托和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之间说不定有一点真感情,但塞尼斯托绝不可能为了厄里亚干掉手下,也不可能千里迢迢跑到地球和地狱宣战,更不可能像传言中那样带着一大兜子灯戒向厄里亚求婚还遭到了拒绝——这都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哪怕他们俩一不小心坠入爱河,那也应该像当年的美国队长和特工卡特一样,在严肃的战局之外环绕着点旁人不易察觉的温馨与默契,偶尔交汇一道眼神、一点不经意般的肢体触碰……   他想的稍微有点远了,正在这时,身后阿卡姆的围墙中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史蒂夫立刻回过神,就听见一个恶魔在他身后兴奋地说道:“前线消息!!阿拉斯托带着一队恶魔冲进了囚犯区,还成功重伤了一个祭品!”   史蒂夫闻言精神一震,担忧和某种莫名的情绪同时涌了上来。前者是对着那些可能被误伤到的普通人,后者则是对着据说被恶魔捅刀的祭品了……他平时对阿卡姆这座著名的犯罪摇篮没什么想法,也很赞同蝙蝠侠的理念,更不会闲着没事去精神病院里替天行道,这就是为什么他躲在桥底下,而不是举着盾牌站在前线。   但话虽如此,听说死去的恶魔把活着的‘恶魔’捅成重伤,他也很难生出怜悯之心。   反正就连上帝都没怜悯过这些罪犯。   他差点露出一个笑容,又很快控制住自己,肃穆地问:“怎么回事?有人受伤吗?”   “没有。”恶魔兴高采烈地回答,以为史蒂夫在问己方的伤亡情况,“我们在契约的影响下没法伤害普通人嘛,幸好阿拉斯托手底下有个很厉害的指挥官……和希特勒打了很多年那种。在他的帮助下我方顺利绕开了守卫。   “然后阿拉斯托发现一件很神奇的事:被天使祝福过的武器并非不能伤害所有人类!它可以精准干掉那些死后注定下地狱的人!于是我们的同胞,一个长角恶魔举着她心爱的、花高价从黑市买来的胭脂红精制福音步槍,将天堂的光辉扫射到了精神病院的每一个角落……”   史蒂夫:“……”   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似乎随着这段话受到了某些震颤,赶紧转移话题说:“那他们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答话的黄灯恶魔将头摇成拨浪鼓,“阿卡姆的战斗很快就会结束,我们得去支援别的地方——我还收到另一条消息,人间的九头蛇残党派人过来支援地狱里的纳粹恶魔了。”   史蒂夫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怎么回事?”   “他们在地狱里的联盟关系很塑料,但不管怎么说还有个共同的敌人,就是我们黄灯。”恶魔回答说,“现在这两方不愿看到我们获得胜利和自由,便联起手来从后方进行骚扰,由于敌军人多势众,又有许多优秀的指挥官,所以确实在地狱之门附近引发了很大的麻烦。   “不过……”说话间,她露出一个笑容,“好消息是首领真的赶过来了!这会应该在和蝙蝠侠聊天且等着埃斯波西托先生过来呢!”   史蒂夫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等等,你说谁来了?”   “塞尼斯托长官!”恶魔大声说,“他还带来了其他活着的军团成员,我们可以反攻地狱了!”   “……?”   **   “不,我没打算反攻地狱。”蝙蝠侠木然说,“攻占地狱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提前替死后占领地盘吗?   “我答应过我的朋友埃斯波西托,替他向九头蛇报仇。”塞尼斯托神情自若地回答,“眼下正是个极好的机会,而这对你们地球的义警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为了表达自己的友善,前来劝你放下往日的成见与我们合作,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互利互惠。”   “‘朋友’?”蝙蝠侠露出讥嘲的表情,“你甚至不愿叫他的名字。”   “这只是我的个人习惯。”   塞尼斯托随口说道。   他的黄眼睛往阿卡姆的方向偏斜的一点,问道:“你的手下在盯着那座岛?他们靠得住么?”   “他们远比你的军团成员可靠。”   蝙蝠侠开始厌倦和一个心机深沉的外星人兜圈子的过程了,他完全能想象出对方的目的:黄灯军团对2814扇区始终缺乏掌控力,2813扇区的罗马·如死后,军团的影响力再一步衰弱,塞尼斯托只能将厄里亚作为借口,想方设法亲自赶过来扭转局面。   “我开诚布公地说——你和你的军团在未征得同意的情况下降落在地球,已经严重侵犯了地球人的领土主权,不仅正义联盟会随时采取紧急应对措施、将黄灯军团驱逐出我们的星球,绿灯军团也正于2814扇区附近集结,时刻准备加入战场。”   塞尼斯托不急不慌地眨眨眼:“但地球的黄灯军团不止有我们。你忘了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和他的黄灯戒了么?”   蝙蝠侠仿佛正等着他的问题,闻言立刻说:“那么就只有塞尼斯托军团。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和他的团队属于另一个组织,或许可以叫做埃斯波西托军团。”   “……?”   塞尼斯托气笑了,正想怼他两句,不远处有一个红皮肤的魅魔探出头,怯怯问道:“这算离婚后的财产分割吗?”   蝙蝠侠猛地扭过头,速度快得塞尼斯托甚至有点担心他脆弱的颈骨:“你说什么?”   “呃,我的意思是,既然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和黄灯首领是那种关系……”   蝙蝠侠的眼神起了变化。他若有所思地看看塞尼斯托的红皮肤,又看看魅魔的红皮肤,过了一会沉声说道:“我没想到你还会动这种脑筋。”   “……那是地狱恶魔的误会。”塞尼斯托不由得将背在身后的手放下,站得更直了点,“罢了,我也不指望你们能从旁协作,倒不用拿这种态度来敷衍我,蝙蝠侠,你只要告诉我地狱之门开在哪就行了。”   **   厄里亚站在通往阿卡姆的大桥上。   这条道路早在地狱之门开启的一刻就被封锁了,桥上既无车辆也无行人,寂静无声、仿若鬼蜮。而在桥的尽头,则依稀能看见一栋城堡似的哥特式建筑矗立在夜空之下,这座在平日里绿油油的阴森可怖的精神病院此刻却泛着可爱的胭脂粉——因为有一群地狱恶魔正拿着福音步槍在里面疯狂传播主的祝福。   不过听说阿卡姆内的局面已经在半个小时前得到控制了。夜翼和红头罩这两位蝙蝠系义警骑着摩托闯进大门,看到了惊魂未定、被绑在柱子上、性命无忧的几名守卫和工作人员,他们见到熟悉的面孔后宛如见到了救星,其中一位管理员痛哭流涕说道:   “恶魔……是恶魔!那群家伙劝我替他们开门,说什么‘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让里面关押着的精神病今天死一死’,还说‘地狱风景优美,房价不高,适宜居住,杀死这些罪犯其实是在展现恶魔们的怜悯之心,让他们免受活着的痛苦’……”   红头罩颇感稀奇,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昏倒的守卫:“他怎么晕过去了?”   管理员说:“吓晕的。因为他问了一句‘地狱那么好,你们咋还往人间跑’。当时就有恶魔朝他开了一枪,我们都吓坏了,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听见开枪的恶魔特别遗憾地说了一句,‘完了,这倒霉蛋以后要上天堂’。”   很怪。   红头罩和夜翼互相看看,小心翼翼地绕过这群多灾多难的守卫,向不远处的囚犯区走去。推开大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幅超乎想象的血腥景象,夜翼没忍住抽了口气,红头罩也转过头‘啧’了一声:   “不是说他们不能杀人吗?”   “我们在代行上帝那狗东西的旨意。”一个满脸是血的恶魔举着长枪严肃地说,“这群杂种合该今天死。”   “而你们借此获得自由?哪有这么好的事。”红头罩冲他们举起枪,“我和你打个赌,就赌我手里这把没被上帝亲吻过的武器能不能杀死一只恶魔。”   这就是厄里亚右侧方向泛着胭脂粉的由来。   而他的左侧,是地狱之门所在的位置。左边的战场看上去更加残酷,或呈圆球或呈射线形状的黄色光芒在荒无人烟的草地上连成一片,连月亮都在这刺眼的光芒下显得黯淡了许多,地狱黄灯军团正在塞尼斯托的指挥下和敌人进行厮杀,活着的黄灯军团成员则边打掩护边和人间的九头蛇残党战斗。   “九头蛇不堪一击。”塞尼斯托不屑地说,“倒是地狱这群家伙有点意思。”   蝙蝠侠双手抱胸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希特勒在地球上做的事,和你在你母星上的行为差不多。”   “随你们这些喜欢把鼻子伸进别人院子的义警怎么评价,但我可没有在我的家乡进行过大屠杀。”   塞尼斯托这句话是对提着灯飞到他们上方的厄里亚说的,“我很好奇你怎么看待这场战争,埃斯波西托。我尽到了我对你的承诺,这在你——你和那位命运的预料之中么?” 第五十五章 命运的奇迹   厄里亚:?   怎么谁都觉得他能早有预料?他要能全知全能, 就不会几分钟前还在听西蒙讲那过去的故事……   至于塞尼斯托口中的‘你与命运’直接被他忽略了,问就是已经习惯了。   他刚对塞尼斯托摇了摇头,线条西蒙一下子从厄里亚的提灯后面钻出来,左顾右盼地问道:“我儿子呢?我那么大一个儿子呢?”   塞尼斯托闻言面露古怪, 蝙蝠侠则扬起眉观察着这个奇怪的二维‘生物’, 谨慎地问:“你的儿子是?”   “山姆·哈瑟维。”西蒙摆出严正的表情说道, “我,西蒙·哈瑟维, 在命运之主的指点下重归人间, 前来纠正山姆犯下的错误。”   一个恶魔黄灯附在塞尼斯托耳边悄悄说道:“西蒙·哈瑟维死了好几个月了, 但是听说他既没有去天堂,也没有去地狱,看来是‘命运’提前安排好了他的命运。”   塞尼斯托闻言神色微妙地看向厄里亚,那意思是:你还说你不知道?   厄里亚:……   他又开始好奇别人眼中他和命运之主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   听说塞尼斯托已经赶到战场之后,史蒂夫微微一愣,却坐在原地没有动。恶魔们的叫嚷和其中混杂着的不雅用词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困扰,作为一个不算死板的超级英雄, 他早就放弃对这群每句话里必定夹着F开头的单词或S开头单词的恶魔进行说教了。   他在心中计算了一下时间, 凭借丰富的经验估算出,眼下距离战争完全结束至少还要几个小时, 也就是说他还能坐在这欣赏好一会城市夜景。   可惜他率领的恶魔小队并不能和带队摸鱼的队长共情,有的恶魔以为史蒂夫听不见,在他背后嘀咕说:   “咱们队长看上去死得挺早的,为啥这么没有拼劲呢?别的恶魔要是有他的实力, 在他这个年纪早都当上领主了, 只有队长他从来不争不抢,有功劳让给别人, 拿着个杀不死人的盾牌,还从来不说脏话,要不是他死后下了地狱,我还以为这是从哪冒出来的超级英雄呢。”   “……”   “慎言。”另一个恶魔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觉得队长他很有大恶魔的风范吗?你以为所有大人物都像你一样计较那些蝇头小利?咱们队长的升迁速度已经一骑绝尘了!他现在是我们的队长,以后就将是全地狱的队长,你尊重他、早点站队,肯定有好处。”   “我就是说的话,也没有不尊重他,毕竟队长单手就能打十个我,还能打一天……”   史蒂夫感觉自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脾气日渐消磨,以后说不定都能在脑袋上顶个光圈冒充天使了。钢铁侠会对他的变化感到高兴的……如果复仇者联盟还没来得及把他的尸体下葬的话。   想到钢铁侠和昔日的同僚,饶是以他的心志之坚定,也不禁开始怀念往日那些平静的、正常的时光。他想象着自己复活以后,对复联成员和神盾局局长说出“九头蛇已经彻底被解决了,不,动手的人不是我,是地狱的恶魔和塞尼斯托”以后,人们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就感到心灵深处传来一阵久违的轻松。   正在这时,一个恶魔小跑到他身边汇报说:“队长!我们在河里捡到一个人!”   史蒂夫霎时清醒过来,锐利的鹰眼落在对方身上:“人?什么人?”   “这……您看看就知道了。”   一个有着凌乱的黑色头发和深棕色眼珠、顶着垂到脸颊的黑眼圈的消瘦青年被恶魔们抬到史蒂夫面前。他浑身湿透,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白,嘴唇发紫,眼白处充斥着血丝,见到史蒂夫之后他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却没有挣扎或逃跑,显然已经自暴自弃不在乎生死了。   史蒂夫只看了他一眼就明白过来:这是个逃兵。   不是指战场上的逃兵,而是说一个被生活击垮的可怜人。   并且史蒂夫还见过他一面,依稀记得这位青年的名字是山姆·哈瑟维。   ——召唤出地狱之门的法师。   想到这里,史蒂夫露出温和的神情,对他伸出一只手……熊掌,说道:“我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山姆。你的复仇之旅还没有结束,难道这就打算自我了断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目的?”山姆躺在地上,艰难地转了下眼珠,史蒂夫从他浑浊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极具威慑力的倒影,“也是,你们恶魔……无所不能。”   “你恐怕误会了,恶魔并没有你想象中强大,特别这次和你合作的恶魔大多是死后下地狱的罪人,他们生前与你见过的人渣没什么区别,死后也缺乏长进。”   史蒂夫收回手掌淡淡说道,“据我所知,他们在半个小时以前还与阿卡姆的防卫系统纠缠不休,现在则差不多应该被蝙蝠家族一网打尽了。”   “……”听到这惊人的消息,山姆哪怕只剩下半条命也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一点,“你说什么?你们失败了?!”   “是他们,他们。我坐在这里什么都没干,你最好不要在蝙蝠侠面前提到我,否则会引发一些不同部门的外交问题……唉,孩子,我多少能理解你的心情。容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有至亲被阿卡姆的罪犯伤害过吗?”   山姆脸色微微一变,他身体刹那间绷紧了,又缓缓放松:“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说,我已经快四十了,早就不是个孩子了。”   史蒂夫正直地看着他:“我的年纪比你大得多,你完全可以把我当成一个街上偶遇的百岁老人。反正我闲着没事干,而你正决定去死,那么我们在你重复进行跳河这项活动之前稍微聊一聊也不要紧。”   山姆诧异地打量着史蒂夫,实在没能从那非人的外表和神采奕奕的蓝眼睛中看出对方的年龄,只好将信将疑地说:“好吧,你说得对。那个人,那个被阿卡姆的罪犯杀死的人是……唔,是我的父亲。”   他最后几个单词念得非常艰难,表情也再度变得阴沉下来。   “我父亲是我的养父,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山姆喉咙滚动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但他年轻的时候过得并不幸福——我祖父有严重的精神分裂和躁郁症,经常会发疯、陷入幻觉、产生被害妄想。祖父清醒的时候是个学识渊博的人,然而他变成疯子的时候……就是个普通的疯子。我的父亲便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可是他没有向命运残酷的一面屈服,而是站了起来,回击——”   他用尽全力、尽管在史蒂夫眼中依旧显得软绵绵地挥了下手臂,有一束光芒短暂地回到了山姆的瞳孔内:“他在二十岁那年选择报考大学,二十五岁的时候取得了医学学位,我不确定为什么他后来没有成为医生,而是待在家中做了一个自由职业者。不过哪怕他不出门工作,也依然是个友善热心的人,他经常去疗养院和孤儿院做志愿者,或前往世界各地旅行。他认识了许多各行各业的朋友,虽说交情并不深厚……”   说到这里,山姆停顿了一下。史蒂夫适时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要研究魔法。”山姆低声回答,“魔法是个神奇的东西,让他始终与普通人的世界若即若离。你想象不到我父亲在魔法上有着多么出众的天赋,他简直是为魔法而生的,如果他想施展手段让自己获得财富或地位,那他早就成为这世上最成功的一批人了。无论是多么复杂的咒语,他都能成功施展,无论是多么繁复的仪式,他都能顺利呈现,他对法术随意地一点解读,就足以让那些三流法师对他敬若师长,徘徊在他身边听从他的指挥——和我一起召唤地狱之门的教团就是这么来的。”   “但他没有成为教团的首领,不是么?”   “他没有……我能看得出来,他始终克制着自己。力量就在他眼前,他却不想让自己迷失其中,甚至不愿深入哪怕一丁点。他到死都只停留在那些强大的、可怕的事物的门外,以至于西蒙·哈瑟维,直到死的那天都籍籍无名。即便如此,他依然对他二十岁那年发生的奇遇念念不忘,将他这一生称为命运的奇迹……狗屁的奇迹!!”   史蒂夫从山姆的脸上看到了强烈的愤恨和痛苦。   “那你呢?”他静静地问,“你想替你父亲完成他未竟的事业?让你父亲生前的好名声在死后变得臭名昭著?”   “你怎么敢——”山姆跳起来冲着史蒂夫挥拳,“你怎么敢这么形容他?!”   史蒂夫轻而易举地挡住了他的拳头:“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我没有……我没有。”山姆在他宁静的注视中崩溃地单手捂住脸说,“他那么轻易地死了,死得一点不像我印象中的父亲……而我在外地工作,甚至都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他四分五裂的尸体不停地重现在我的梦中,我却得假装无事发生、一如往常……后来我听说,令他丧生的那场车祸,和阿卡姆有关。”   史蒂夫皱起眉:“这你是从哪听说的?”   山姆虚弱地笑了:“从报纸,从新闻,从黑手党的小道消息,和那些最底层的罪犯口中推断出来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阿卡姆那群疯子犯下的罪孽人尽皆知。蝙蝠侠是个圣人,我的父亲也是,他们让那些罪犯活着,宁可将刀砍向自己。但我不是……我不是……我没有他们那么好。”   他抽泣着,用力抹了把脸说,“我爸爸不该那样死。”   史蒂夫的目光落在他手臂由针孔注射留下的青紫上,半晌移开视线说道:“你犹豫过。”   “我害怕。”山姆面部僵硬地喃喃说,“我闭上眼睛,想到一个只到我腰那么高的、穿着紧身衣的孩子用力撬起井盖,然后毫不犹豫地跳进去,可是我没有他们当中任何一人的勇气。   “我也许做了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事情,恶魔先生,你应该杀了我的。”   “我不会审判你,山姆,那是天使和法官的工作。”鹰首熊身的恶魔将他的圆盾竖在身前,认真说道,“像我这样的恶魔只会劝你妥协。”   “……什么?”   “而且是尽可能的妥协。”史蒂夫用他毛绒绒的手将山姆从地上搀扶起来,“除非你发现妥协到最后,不能再妥协了,那就是你的底线。到那时,哪怕所有人都告诉你一件错误的事是正确的,哪怕全世界都让你快他妈从那闪开,你都要像一颗植物般地牢牢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眼睛说,‘不,该让开的是你’[1]。”   山姆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史蒂夫身后的一个恶魔震惊地问:“队长,您刚才是说了一句‘fucking’吗?”   “你听错了。”史蒂夫沉着地看着山姆,没有回头。   山姆的脸颊不自然地抽搐了两下。他垂下脑袋问道:“这么说,你觉得我做的是对的?”   “不,我不那么认为。”史蒂夫摇了摇头,“但若是你觉得是对的,而且鼓起勇气去做了,那就不要在意我或者蝙蝠侠之类的任何一人的意见,更别在事后出于懊悔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样既有愧于过去的你,更会伤害到爱你的人——你的父亲想必也不愿看到你跳进河水的一幕。”   “谢谢……真的感谢您的劝导,先生。”山姆既动容又尴尬,“我从没想过地狱里会有您这样的恶魔,就在刚才的一瞬间,您单手举着盾牌站在那,我还以为自己看见了美国队长……”   史蒂夫:“……”   一个恶魔怒道:“我们队长好心帮忙,你怎么还骂他说他像个好人呢?”   “……”   “我只是个普通的恶魔。”史蒂夫有些艰难地说,“不要在意我,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谢谢。”山姆又一次真诚地道谢,“但我其实并不知道此刻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倘若就像您说的一样,恶魔已经失败了,地狱之门也有超级英雄在处理,那我除了认罪伏法之外还能如何呢?就算您说我父亲不愿看到我自杀……”他苦笑一声,“可是他已经死了啊,我倒宁愿尽快与他团聚。”   史蒂夫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河岸不远处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真的吗,山姆?你正盼着和我见面?那太好了!我这就来!”   明亮的黄色光芒从一盏提灯之中散发出来,笔直地刺破黑暗。山姆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扭过头,就看到一个身披黄黑长袍、手执提灯的高挑身影正缓缓从暗处走近,他手里拿着的那盏灯的灯罩上站着一团银白色的线条,线条依稀组成了相当敷衍的二头身人类形象。   而这‘人类’还在晃着小短腿喋喋不休:“哎呀,你这孩子从小就恋家,以前我活着的时候你去外地上学或上班,老是不停给我打电话,这回我才死几个月,你就忍不住想和我见面了,也实在太早了点吧……”   黄灯光芒之外一片死寂。山姆像被雷劈了似的愣愣看着这团线条,过了很久才试探地问:“……父亲?”   “是我。”西蒙回答,“见到我你怎么不兴奋呢?”   “可,可是,”山姆结结巴巴地问,“你不是死了吗?!我收到死亡通知书了啊!!”   提灯上的线条小人露出一个笑容,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从来不把我讲的话当回事,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你的父亲我在二十岁那年,遇到了命运的奇迹。而在我六十二年的生命当中,我从未为自己做过的任何一件事后悔,临终前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也没有任何遗憾之情,所以你永远不用替我感到惋惜,山姆,尽管我在世俗人群的眼中或许是个碌碌无为、浪费天赋的失败者,但是在你面前我可以发自内心地说,我永远珍惜且热爱着那些普通又平凡的日子。”   ……   史蒂夫头疼地看着山姆彻底绷不住情绪、‘嗷’地一声抱头痛哭,却也欣慰于这位‘逃兵’终于再度鼓起了面对生活的勇气。他觉得自己是时候退场了,眼看远处蝙蝠侠、塞尼斯托和地狱大部队都在向这里汇聚,再不走的话……   “等一等,美国队长。”厄里亚忽然开口叫住他,“复仇者联盟在等你回话。”   “……”   鹰首熊身的生物一下握紧盾牌,感到无数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顿时连后背毛都快炸起来了! 第五十六章 很会说话厄里亚   “当他叫你的名字的时候你就应该立刻否认。”   数日后, 复仇者大厦里,钢铁侠瘫在沙发上随口说道,“然后跟他说‘看错了,兄弟, 其实我是英国队长’……不对, 你已经是地狱队长了, 名头有些重复,那还是说自己是平行宇宙来的史蒂夫·罗杰斯吧, 大家都能理解的。”   后面捶沙袋的史蒂夫紧紧闭着嘴没有回答, 挥拳的动作却变得更加凶狠了一些。   黑寡妇无奈地看了钢铁侠一眼:“我都说不清你到底是在安慰人还是拱火。”   “我发誓我是在安慰人。”钢铁侠认真地说, “短时间内我都不敢惹咱们队长生气,免得让恶魔口中那个会骂人的美国队长成为现实,然后我就要登上新闻头条、向全国人民谢罪了。”   黑寡妇问:“为什么?”   路过的猎鹰蹬了钢铁侠一眼:“民众肯定会觉得是他带坏了队长。”   “但其实带坏队长的是一群恶魔。”   “说起来,队长在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养的那条伯恩山犬的帮助下回到了自己的身体,”班纳博士从不远处探出头好奇地问,“那红骷髅去哪了,你们有人关注过吗?”   “他在阿卡姆。”许久不发言的美国队长终于开口说道, “命运之主还没有想出办法让红骷髅的命运回归正轨。伯恩山犬鲍勃复活我之后, 红骷髅就回归了死亡状态,可是他又占着‘美国队长’的命运, 所以就像我去了地狱一样……”   他露出微妙的表情,好气而好笑地说,“红骷髅被‘死亡’带着上了天堂。”   他的话收获了一堆张开的嘴巴。   “但他没能在天堂待太久。”美国队长补充说,“那些战斗力惊人的天使似乎有另一套审核标准, 祂们很快发现红骷髅并不够格, 于是认为他用某种方式蒙骗了‘规则’,就又把他的灵魂从天堂中赶出来了。”   “真是太奇怪了, 所以红骷髅就去了阿卡姆?”钢铁侠不禁嘀咕说,“我没听说那所监狱还有关押灵魂的设施。”   美国队长回答:“这源自最近发生的另一起意外事故——据说山姆·哈瑟维的仪式出了点差错,导致那座监狱岛变成了与世隔绝的魔法领域。”   并不是每个复仇者联盟成员都关注了前段时间的《美国队长地狱游记》,当即有人追问道:“发生了什么?”   “山姆·哈瑟维所用的仪式材料,将他召唤来的恶魔导向仪式所需的祭品,其中包含了许多哥谭市著名罪犯。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死于恶魔之手、被‘死亡’引渡到地狱去了,眼下阿卡姆精神病院囚犯区已经清空了大半,这条重大新闻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吧?”   众人纷纷点头,美国队长便继续说:“后来西蒙……就是山姆·哈瑟维的父亲,想要关上地狱之门的时候,发现有一部分恶魔回不去了,它们没法离开阿卡姆,因为山姆所在的教团举行仪式时搞错了最后一步所需的材料。山姆本来打算将魔法书里面所说的天使的羽毛换成恶魔的指甲,以将召唤目标指向地狱,结果蝙蝠侠一检查,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恶魔的指甲。”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是小丑的指甲。   “一个心生贪念的阿卡姆守卫倒垃圾时捡走了谜语人的纸条,还将小丑的指甲偷渡出来挂在黑市上,称其有着神秘的犯罪力量。专业人士查看一番后,发现它确实能够致人死亡——天知道小丑的指甲缝里是不是残留着小丑病毒,但人们并不知道,于是将之冠以‘恶魔指甲’的名号,其实是让买家用来暗杀和下毒的。”   “……”   这回他收获了一堆张开的嘴巴和瞪大的眼睛。   “你在开玩笑!”   “讲道理,这杀人方式是不是有点恶心了……”   “我没有开玩笑。”史蒂夫表情十分严肃,“问题就出在小丑的指甲上面。地狱大门是打开了,恶魔和人类的交易也在进行中,然而小丑成为了祭品之一——想要完成契约,就必须杀死小丑,可是小丑不知为何是无法被杀死的,有恶魔冲他开了十几枪验证了这一点。若是献祭过程没有开启,一切还有挽回余地,西蒙·哈瑟维尚且有办法撤销契约,但恶魔在地狱领主的带领下冲进阿卡姆,将数十名罪犯送进地狱,这一行为激活了契约的力量,却又没有完全激活……”   鹰眼听得头大,打断他说道:“你就说现在阿卡姆是什么情况吧,队长。”   “它成为了地狱的延伸,‘人间地狱’。”史蒂夫用一张正直的脸说出了离谱的话,“范围限定在阿卡姆,只要把罪犯关进去,就如同‘罪人’无法离开傲慢之环一样,他们也没办法使用常规手段从内部脱离阿卡姆,其他人则不受约束,可以自由进出。这姑且能算是好事吧,给蝙蝠侠省下了不少力气。”   超级英雄们面面相觑。   许久之后有人吐槽说:“你们别说,阿卡姆变成‘人间地狱’,听上去还挺合理的……”   黑寡妇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是一场环环相扣、奇妙到有点荒唐的巧合,中间缺少一步环节都会酿成严重的灾难,然而排除部分人受到的精神伤害(美队:?),结果却称得上皆大欢喜,就仿佛有一只手将命运的铁轨往旁边轻轻搬动了一小下,让乘坐着列车的行人去往截然不同的方向。命运之主依然否认是他策划了这一切吗?”   美国队长静默了一下,摇摇头:   “他说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那也发生在42年前……而现在人们遇到的所有好运都与他无关,只是一直以来努力的成果罢了。”   听着这颇具哲理的话,大家不由得露出思索的神色。   几息之后,钢铁侠陡然从沉思中惊醒,说道:“那他这不是很会说话吗?当众叫破队长你名字的时候肯定是故意的吧。”   “……”   **   地狱引发的变故告一段落以后,超人在一个阳光明媚、厄里亚的一儿一女都不在家的日子飞到了熟悉的小楼门前。   他落地时,厄里亚楼上的邻居恰好靠在窗台上欣赏风景,见到他以后稀奇地问:“他们家又有人犯事了?”   超人摇头:“没这回事,这位先生,您怎么还在家里?白天都不用上班么?”   邻居立刻把头收了回去,嘴里嘟囔着‘上班?’‘上什么班?’‘家里蹲不算上班吗?’之类的怪话。   超人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厄里亚家门前抬起手,咚咚咚敲了三下。等到门开以后,他立刻露出亲切而不失礼貌的笑容,眼疾手快地伸出脚抵在门缝中间,说道:“厄里亚……希望你不介意我这样叫你,我认为我们有必要谈谈。”   门板对面的厄里亚深吸一口气,有点痛苦地捋了两下头发,转身给超人让出位置:“请。”   ——这还是超人第一次进入厄里亚的房子。   他略有好奇地迅速环视一圈,看到客厅的窗台底下摆着一个蓬松而巨大的、仿佛单人床垫似的浅色狗窝,伯恩山犬鲍勃正躺在上面打瞌睡,时不时发出声调不同的嗷呜声,它们有可能来自它不同的脑袋。厨房门口放着一堆刚买来还没来得及收拾放进冰箱的蔬菜水果,沙发上散落着几件未成年人的衣服,茶几上还有一幅奥菲莉娅画到一半的画。   这幅场景让超人迟疑了一秒,又很快收回视线站在客厅中间直视厄里亚,想了想,决定先用一个比较安全的话题打开局面:“很久不见,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不坏。”厄里亚平淡地回答,脸上的表情大约可以翻译成‘也说不上好’,“有什么事吗?”   超人脱口而出说道:“我以为是你找我有事。”   他说完后感觉自己组织语言的方式似乎不太对,但想到WhatsApp上面他给厄里亚发的消息全都已读不回,瞬间又觉得底气十足,于是坦然自若地看过去,用正联主席发现外星人入侵地球时的严肃口吻问道:“我最近联系不上你,担心你这边遇到了麻烦,所以决定过来看看。”   超人目前有两个手机号,都加了厄里亚的好友,只不过其中一个号码名义上属于超人,另一个则归属于克拉克·肯特。最近克拉克、布鲁斯、厄里亚的单身黄金汉养老群里偶尔还能见到厄里亚冒泡——主要是向韦恩家的管家咨询菜谱(包括人的和狗的),超人这边却完全失去联络,让他差点怀疑厄里亚把自己大号给屏蔽掉了。   没道理啊,明明大家都更喜欢超人而不是克拉克。   超人挺起胸膛、双手自然下垂,英俊的面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身后的披风在生物力场作用下飘扬出完美的弧度,连他额前的卷毛都带着黄金曲线。   厄里亚看着他欲言又止。   该怎么说呢……难道要说过去的‘命运之主’过于关注超人,让厄里亚觉得自己也有必要效仿一下,免得哪天出了意外却来不及处理,但是这个想法又给了他挺大的心理压力,导致最近看到超人的名字就心烦意乱?   仿佛一个让人望而生畏却又不得不完成的ddl摆在面前似的。   “抱歉,这是我的问题。”厄里亚干脆地说,“不过我还真的有件事要提醒你:记得让卢瑟小心一些。”   “我一直都很小心莱克斯·卢瑟……嗯?”超人回复到中途,察觉有哪里不对,“你说的是‘让卢瑟小心’吗?”   “对。”厄里亚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从茶几底下翻出几页伽勒的《黑袍纠察队(反派版)》剧本递给对方,“据我所知,宣传片在最近几天就会上线了。”   一目十行看了人设和剧情梗概的超人:“……”   他克制住揉脸颊或挠头的冲动,颔首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尽量避免让莱克斯集团将国际帮告上法庭的。只是伽勒他……最好也稍微防备一下,他有预估过电视剧上映以后可能会引发的后果吗?还是你决定替他处理后面的一些,唔,影响?”   “他应该有准备,”厄里亚不在意地说,“否则这就会成为他的一个教训。”   超人有不同看法:“他是个未成年人,也许我或者黑霹雳可以去和他谈一谈。”   作为当爹的那个,厄里亚很大度地说:“随你。”   迄今为止的交流都还算顺利,超人大受鼓舞。他正准备一鼓作气地向厄里亚询问他是否有意愿加入正联——这条提案已经在正义联盟的备忘录里停留很长时间了——就看见厄里亚的小腿后面忽然探出一个画风潦草的脑袋,没头没尾地大声喊道:“乌拉!”   超人:“?”   西蒙·哈瑟维用豆豆眼探究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有些叹息地说道:“果然不是一个人啊……”   超人头上冒出的问号越来越多,下意识看向厄里亚,厄里亚则一巴掌把线条小人拍到了沙发底下。 第五十七章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客厅中间萦绕着淡淡的尴尬, 而一个崭新话题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两人中间冉冉升起。   超人在人类社会混了这么多年,各行各业的人都接触过,当然不可能看不出来厄里亚不想深谈的态度,问题是这个话题明显和他有关, 一个智慧生命又怎么在涉及到自己的事情上抑制住好奇心呢?   于是他忍了又忍, 没忍住把厄里亚截断的对话重新拼合起来:“什么不是一个人?哈瑟维先生, 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被厄里亚拍到墙缝和沙发背之间的西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阴影中缓缓爬动, 他先是贴着沙发皮把自己变成了沙发表面的一幅‘画’, 又在这个三维空间中的二维平面上向坐标轴z的方向平移, 最终他来到沙发垫的最顶端,把自己从平面上biu地一下‘拔’了出来。在这个过程中,构成他身体的线条微微发光,有一条不可见的‘锁链’将他和命运之书连接起来。   “应该算见过吧……”西蒙站在沙发背顶端,一边拍着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迟疑地说道,“我不确定平行宇宙的同位体算不算是你本人,事实上我连那究竟是否是你的同位体都无法确认, 恐怕只有伟大的命运之主才能给出确切的结论了。”   超人不禁又看了眼板着脸的厄里亚, 转过头再度问西蒙:“那你刚才说‘果然不是一个人’……”   “啊,我的意思是你没有我们相识的那段记忆了。”西蒙摆了摆手, “毕竟我当年认识的超人是讲俄语的,就算后来在战场上花十分钟学会了英文,他也不太喜欢说。”   更多问号从大都会的明日之子头上接连冒出来,如果问号能够具现化的话, 他们现在已经被它淹没了。厄里亚就见超人难得显得有些局促, 一副想问又不知该不该问的样子,放在膝头的十指对在一起缓慢地点动着。披风从他一侧肩膀上垂下来, 像古代君王在战争中加冕时身穿的简朴却厚重的衣饰,让这大多数时候显得平易近人的超级英雄身上多了几分凛然。   厄里亚看他脸上写满了真情实感的困惑,顿时感觉怪不好意思的,虽说他对那个成天盯着超人观测的‘命运之主’代入感有限,但事已至此,和对方讨论‘本我、真我、超我’似乎也没什么用,还显得像在逃避一样,无论如何,被观测的超人应该有知情权。   斟酌片刻后,厄里亚用命运之书语对西蒙说:“你把你之前讲给我的内容归纳重点再给超人说一遍。”   “好嘞!”西蒙从沙发垫滑到茶几上盘膝坐下,一开口就是,“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厄里亚:“……”   重点呢?!重点概括到哪去了?   不过尽管看上去好像要进行三千字打底的长篇大论,厄里亚听下来却发现西蒙确实进行了许多提炼工作。他没提那些涉及到‘命运’的细节之处,将重点放在了平行宇宙红色之子的起源、成长过程以及和西蒙与‘厄里亚’这两个外来户相识的经过上。   而超人则是个非常捧场的倾听者。他听得格外认真,从不在西蒙讲述时开口打断他,又在西蒙中场休息的时刻见缝插针地提出自己的问题:   “这么说,‘我’有一对苏联的人类养父母,在乌克兰的农场中生活了二十年?”   “天堂岛与‘我们’建交了?戴安娜是和平大使?哦,我很高兴她依然是我的朋友……但我怀疑我的其他朋友在这个世界观下都变成了我的敌人。”   “美国被战火和饥荒笼罩了半个世纪,却因为社会制度和政治意识形态差异拒绝‘我’的援助、直到莱克斯·卢瑟成为总统才顺利解决内部问题吗……”   “不,哈瑟维先生,我不觉得你在说谎,也没有因此而生气或沮丧。”超人若有所思地说,“事实上,我觉得你口中的‘平行宇宙’还挺有意思的,请原谅我没法简单地用更好或更坏来评价,所以只得用有些轻浮的词汇去形容它。”   “哎,别在意。”西蒙说,“我知道你对政治毫无兴趣,即便有朝一日被卷进漩涡里赶鸭子上架,那也肯定是被他人的苦难赶上去的。”   超人的表情本来很严肃,听到西蒙的话却笑了起来:“你对我评价真高。”   “我实话实说而已,而且也不仅仅是我这么认为。”西蒙耸耸肩,回头看了厄里亚一眼。他生前的朋友和引导者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仿佛没有听他们的对话,而是用深海般的蓝眼睛凝视着空中的某个点陷入了沉思。   超人也没有注意厄里亚——或者说,他假装自己没有关注对方。他伸手指指自己的胸口,充满求知欲地追问道:“你们又是怎么认识‘我’的?我的意思是,‘我’那时已经位高权重了吧?去到莫斯科找我的人是冥灯还是厄里亚?”   西蒙卡了一下。   然后他再次回头看了眼厄里亚。   厄里亚毫无表示。   西蒙纠结了几秒钟,重新起了个开头:“你就当是厄里亚吧。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超人:“等等,怎么还在下雪?”   “北国多风雪。”西蒙说,“我们抵达莫斯科时是场严冬,离开时也是。”   他粗略地向超人讲了讲厄里亚与自己是如何从一个被神奇女侠逮住的‘资本主义间谍’,变成‘超人’的至交好友的。   超人听到一半时,心中只有一个感触——孤独。   宇宙中的最后一个氪星人,其他种族无法理解的最盛大的孤独,仿佛总是被埋葬于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之中。堪萨斯小镇长大的克拉克·肯特将他的堡垒安置在极北的冰原上,当他在凝固的冰川中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只有头顶犹如亘古不变的黄昏、或好似没有尽头的长夜;而他那素未谋面的平行宇宙的自我……则孑然一身地站在一片霜寒的土地上,除戴安娜以外,放眼望去举世皆敌。   当然,西蒙口中的‘超人’意志无比坚定,绝不因他人的仇视或攻击而动摇。但他仍然是个从雪地中央一步步踉跄着走出来的‘人’,会被远方朦胧的火光和热量吸引。   如果说现在的超人只是对厄里亚感到好奇并抱有好感,那他能够想象,平行宇宙的‘红色之子’绝对比他热情得多,仿若一头在天际盘旋的巨龙猛地扎进对他而言过于绚烂的色彩当中。   这让他陡然间感到一丝……不适应。   灵魂深处的隐秘之所在自己掌控之外的地方被剖开,赤条条地裸露出来。   他甚至有点想要埋怨平行宇宙的自己,和厄里亚接触时多少应该掩饰一下,否则他现在也不至于突然间变得尴尬起来。为了减缓这份尴尬,超人清了清嗓子,故意不去看厄里亚,紧盯着西蒙问:“后来呢?你们在那待了五年,这五年里没发生什么别的事?”   “发生了很多,但我了解有限。”西蒙没有注意到超人的情绪变化,“厄里亚倒是不会特意避开我,只是你们两个说悄悄话的时候,我也不方便总在那旁听吧?怪不好意思的。”   “……”   完蛋,更尴尬了。   超人终于按捺不住瞥了厄里亚一眼,发现厄里亚正盯着茶几上奥菲莉娅的画看得入迷,就好像那是个卢浮宫展出的艺术品似的。   “你,”他再开口时不小心结巴了一下,迅速收敛思绪说,“哈瑟维先生,你就说你知道的也行,谢谢。”   “噢……那好吧。”西蒙认真回想起来,“据我所知,厄里亚那会似乎正陷入一些对命运轨迹的困扰当中。你知道,尽管伟大的命运之主毫无疑问是伟大的——”   “西蒙。”拿着奥菲莉娅的半成品画作左看右看的厄里亚头也不抬地打断他,“我说过了,‘提炼’。”   “咳,”西蒙咳嗽一声,“我是说,他在大部分时间里只是个旁观者,哪怕故事尽头的结局令他不快,他也什么都不会做。而红色之子的未来……当年的厄里亚对我说过一句评价,是‘注定以悲剧收场’。”   “啊。”超人又一次笑了,带着些许宽慰,就好像西蒙说的不是他的故事一样,“我真的很抱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厄里亚对我说,那不是‘超人’的问题,不是任何一个人的问题,尽管从单个的宇宙中的发展来看,是无数的错误选项让超人走向失败,但他从宏观命运的角度却得出另一条结论,即:世界需要一个失败的超人。”   超人听到这里,从刚才的某种难以描述的情感中挣脱出来,微微一怔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西蒙摇头:“我不知道。”他看向旁边的厄里亚,“你呢,朋友?”   超人控制不住地跟着看过去,注意到厄里亚思考得极为专注,隐隐有银白色的光芒在他眼底浮现出来,又转瞬即逝。   片刻以后,他说道:“我不确定。”   他有了一些不成系统的想法,却需要更多情报——和超人有关的情报才能下定论。   这让他前所未有地渴望搞清楚‘命运之主’在莫斯科的那五年里,究竟和红色之子交谈了哪些东西,这些谈话中一定包含着他们对‘未来’及‘命运’的见解,可惜西蒙那时还是个独立的个体,没有绑定命运之书,对更详细的内容所知寥寥。   超人有些失望。他觉得厄里亚并没有将全部信息告诉他,或许是因为不方便说出来……又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尚且没有紧密到可以互相信任的程度。   但是苏联那位超人就可以吗?   他们之间有那么大的差别?   他定了定神,将这没有缘由的失望情绪赶走,问西蒙道:“那个‘我’也听厄里亚讲过‘注定以悲剧收场’的结局么?”   西蒙点点头说:“他知道。所以在我们临走前,‘超人’向厄里亚告别,说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会让未来看上去没有那么糟糕。”   以西蒙乐天派的精神,讲到这里也不禁有些伤感起来。   他的思绪像一只迟暮的候鸟,慢悠悠地飞回了那多年不曾回想过的凛冬晚上。十二月份的莫斯科郊外,两排昏黄的路灯照亮了覆盖着积雪的灌木丛,人们呼吸间鼓动着白雾,仿佛纷飞的蝴蝶般的鹅毛大雪在一栋栋尖顶的三层小楼中间随风飘扬,眼前视野模糊不清,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鞋底和积雪挤压时发出的嘎吱声响。   西蒙依稀记得自己远远落在后面,看着命运之主与超人并肩走在脚踝深的积雪中,二人的交谈声被刮骨刀似的冷风传递过来,吹进耳畔,隐隐约约,如沉睡之人的梦呓。外来的旅人就要告辞离开了,而那几乎注定要和朋友永别的红色之子看上去却很高兴,他脸上带着寒风吹不散的笑意,蓝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暖的色泽,用郑重却不严肃的语气对身边人说: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后面的话西蒙没听清,只看到厄里亚摇了摇头。超人见状便说:“那我尽量让它看上去没那么糟糕。放心吧,‘命运’同志,我相信这世上没有在我们齐心协力以后依然战胜不了的东西——哪怕是命运本身也是如此。”   “……”   西蒙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双关语笑话,因为超人紧接着便有些促狭地笑起来。他不待厄里亚回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长管乐器,转过身对厄里亚和西蒙说:“得了,先生们,我们别在这样的‘好天气’里讨论一些惹人不快的话题了,难道平时讲得还不够多吗?说起来,你们想不想听歌?”   “什么歌?”厄里亚问。   穿着红披风的青年飘在大雪里,垂下眼睫将口琴按在嘴边,半秒钟后,悠扬的声调从他口中流淌出来。   西蒙立刻听出这是苏联近几年最出名的一首曲子。他只听过一两遍,却能跟着曲调哼出声,甚至还记得点歌词: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   树叶儿也不再沙沙响。   夜色多么好,令我心神往……   在这迷人的晚上。   ……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   偷偷看着我,不声响……   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舒缓的、忧伤的曲调如丝带般穿行在无边无际的大雪中、消散在没有尽头的夜幕里,西蒙关于那梦一样的五年时光的回忆,便也随着曲声的消逝慢慢走到了结局。 第五十八章 这个世界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西蒙沉浸在回忆里, 感慨得啧啧有声。   二维生物察觉不到三维生物的尴尬,厄里亚和超人坐在沙发两端面面相觑,其中厄里亚感觉还好,毕竟大雪天吹口琴的人不是他……   超人感觉也还好, 他想:虽说从西蒙描述的场景来看, 红色之子似乎对厄里亚有着不好形容的企图, 但那肯定是平行宇宙同位体!该不会有人分不清同位体之间的区别、非要把他们做过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吧!   不过就算他们两个都信誓旦旦地坚称自己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间屋子里、乃至于这整个世界一定还是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究竟是什么呢?是阳台下人事不知的鲍勃在小狗梦乡中换了个睡觉姿势吗?是大都会的阳光从东边转悠着跑到了西边?还是从斜上方突然传来的邻居鼾声、微波炉‘叮’地一声响、大街上汽车引擎的轰鸣、万米高空的飞机拖着白线划过蓝天、大气层之外肉眼不可见的星辰在冰冷的宇宙中吞吐着灼灼烈焰?   在超人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他的感官已经逐渐飘远了。眼前的场景在他眼中曾经那样清晰, 现在却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光幕, 只有厄里亚宁静的、深邃的眼睛固定在光幕中央,像一面镜子似的倒映着他的身形。   过了很长时间——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段时间里两人一直在对视——厄里亚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很突然地问道:“你要来点水吗?”   “啊?……哦,好的,谢谢。”   超人如梦初醒,看着厄里亚走进厨房翻箱倒柜地寻找很可能并不存在的、给客人使用的水杯,他后知后觉地发现, 如果红色之子是他的同位体, 那他根本不用想那么多,毕竟厄里亚又不会因为红色之子做过的事对他产生偏见或其他情绪。   考虑到厄里亚对他发送的信息都只已读不回……他们顶多算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关系。   厄里亚则在厨房里持续做无用功, 他把橱柜里的每一块碗碟挨个拿出来,整齐地摞好,哪怕橱柜深处根本没有水杯——实际上里面什么都没有。这种让自己显得忙碌的状态很好地缓解了他心中的焦虑和紧张,虽然他不知道自己都和超人聊到一半了, 还有什么可紧张的。   等厄里亚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个落了一层灰的水杯, 洗干净后回到客厅时,就看见超人先是略有些茫然地坐着, 脸上该说不说带着点厄里亚难以形容的呆滞。几息之后他回过神、又猛地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差点撞到厄里亚:“你回来了?!抱歉,我正想去帮忙。”   “呃,不用,”厄里亚莫名地问,“你为什么要帮忙?”   “我速度比较快,还有X视线……算了,当我没说。”   超人重新坐了回去,拿着厄里亚递过去的玻璃杯,郑重得好像那是个水晶炸弹。   良久,他先是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假装镇定自若地说:“厄里……埃斯波西托先生,我觉得我该和您谈谈我对那位红色之子的观点……”   厄里亚同样捧着个杯子,听到一半立刻迅速地回答:“当然。”   超人为他突飞猛进的英语听力水平惊异了半秒钟,然后才说:“我的意思是,考虑到您和冥灯的关系,他对您的认知不一定是正确和全面的……”   厄里亚依然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飞快插嘴:“当然。”   超人开始怀疑厄里亚究竟有没有听懂他想表达的内容,但他依旧继续说了下去:“同理,您——那时的您,对红色之子的看法,也不能等同地代入到我的身上。”   这回他刻意加了个断句,厄里亚却在他停下来之后又过了几秒钟,才显得有点迟疑地说:“当然。”   超人松了口气。刚才厄里亚沉默的那几秒钟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胸腔内心脏的跳动声,幸好厄里亚给出的回答一如既往。   “那么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嗯,我们就当这段过去没发生过,怎么样?”   他刚说完,便觉得‘这段过去’的说法不太妥当,然而在他刻意纠正过来以前,厄里亚已经再一次贴着他的话音快速回答:“当然。”   “另外,埃斯波西托先生,如果你不介意我叫你厄里亚——你介意吗?”   “不。”厄里亚沉声说,“完全不。”   “太好了。”超人彻底放松下来,并且欣慰地发现厄里亚也显得比之前松懈了许多,“但愿平行宇宙发生的事情不会影响到我们间的友谊。”   至于这‘友谊’究竟是什么时候发展起来的,又到底存不存在,其实不是很重要,在场的两位成熟稳重的成年人都不在意这点。   而他们中的一位或两位,对刚才这些问题及答案,有没有生出几分隐秘的失望与沮丧……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客厅的气氛回到了正常水准,起码三维生物的感知中是这样的。   而又过了一会,停留在异次元的线条西蒙堪堪回过神大声抱怨道:“所以你俩要谈的‘对红色之子的看法’就这?我们还以为你们要说什么涉及到平行宇宙的兴衰,政治意识形态的扑朔迷离,或者命运的跌宕起伏之类的话题呢!结果你们就只是打算无视那场雪夜告——呃啊!”   厄里亚又一次把他拍进了沙发底下,肃然对超人说:“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   虽然孩子已经六十多岁了。   “没事。”超人宽容地点头,“不过西蒙的确让我想到了一个问题,他说我可以把红色之子认识的那位‘命运’当成‘厄里亚’,那是什么意思?”   厄里亚思索了一下,在超人的注视中转眼间褪去人类外表。   超人:“……!!”   这不亚于有人在蝙蝠侠里搀了一个卢瑟,他在极度的震惊和惊吓当中猛地站了起来,双脚离地飞向空中差点撞塌天花板,整个人蓄势待发摆出了防御姿态,连热视线都在眼睛里面逐渐酝酿成型。   然后他就听冥灯低沉地说道:“别再往高处飞了——我不确定黄灯戒能不能修天花板,而且你会被楼上的邻居投诉。”   那口吻中带着超人熟悉的奇异发音和语法错误,与厄里亚说话时隐隐类似,却又仿佛有所不同。但超人的关注点不在冥灯表述的内容上面:   “我和厄里亚聊天的时候,你一直都在?!”   “……”   冥灯很不耐烦:“你他妈在说废话。”   超人:。   他到现在受惊过度后的心跳还有点失衡,自抵达厄里亚家以来第一次严厉地质问道:“你与厄里亚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同一个人。”冥灯似乎深深地叹了口气,“理解不了的话,就把‘我’当成是迫不得已地从厄里亚身上分裂出的非人个体吧。”   超人眉梢一挑,从这句话里捕捉到了关键:“不是你分裂出了厄里亚,而是厄里亚分裂出了你?”   冥灯直视他淡淡回答:“因为只有人性才会做取舍。”   超人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说道:“好吧,我相信你们是同一个人了。所以我和厄里亚聊天的时候,你真的不能不听不看吗?”   “……”   “不能。”   **   截止到今天,奥菲莉娅已经上了小半个月的学,她的社会化进度喜人——仅仅用时三天,她就学会了和同学凑在一起抱怨老师、考试、作业和无聊的课后活动。她仍然不喜欢与人近距离接触,但由于长着一幅气质优雅、清冷高贵的外表,她偶尔的怪癖并没有为自己招来太多非议,反而成为了不同流俗的体现。   再加上她天生脑袋好使、又在厄里亚的耳濡目染下很少提问题,每当遇到自己不认识或不熟悉的高科技事物时就站在一边假装看风景,然后偷偷观察别人是怎么用的,因此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发觉她身上的异常之处。她还设法让同学相信自己之前一直有去过学校,只不过由于‘父亲工作时常变动’的缘故,不得不经常转学。   ——黑霹雳曾对她的伪装技巧叹为观止,并于正联中提议,应当让奥菲莉娅老师手把手教导一些不擅长掩藏自己马甲的超级英雄。   只是无论奥菲莉娅有多聪明,她毕竟还是个未成年,容易受到环境的影响。   最近,她的同学热议的话题是超级英雄。更具体点说,是在油管上由个人连载的超级英雄题材动画《‘命运’一家人》。   作者ID是‘Saber’,直译为剑士,让人联想到某流行多年的日本黄油,有种扑面而来的中二气息。但他/她从音乐、作画到动画都很纯熟,从偶尔的长篇投稿(五分钟)来看,片段和片段之间应该也有着稳定的故事线,只不过不知为何,‘Saber’上传到网络的只有零散的打斗场,或看不出主线的角色互动,使一部好动画丢失了许多灵魂。   但即使是已有的内容也足够有趣了,因为其中并不只包含角色‘冥灯’,还有在大都会活跃过的黄灯、超人、黑霹雳,以及隔壁城市的蝙蝠侠绿灯侠绿箭侠等等。所有登场角色往好的方面讲,叫经过了充满爱的谐化,往坏了说就是严重ooc,性格上各有各的清奇……却实在可爱。   谁能拒绝一个每天炸毛的阴暗怪鸟冥灯,和每天过来让鸟炸毛的超人呢?   谁能拒绝黄灯身后跟着塞尼斯托,塞尼斯托身后跟着绿灯,绿灯身后跟着绿箭,绿箭身后又跟着蝙蝠侠的你逃我追马拉松现场呢?   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无厘头动画片段随着连载愈加火爆,在数量众多的超级英雄粉丝群体中间疯传。最近动画的最新连载中出现了一个新角色:‘黄灯’身边多了一位罗宾……呸,小黄灯,她和其他角色一样用制服挡着脸,却能从身形大致看出是个红发小女孩。   “作者是考据后才画的,他还没有画过现实中不存在的超英,所以大都会的黄灯最近肯定找了一个跟班。”奥菲莉娅的同学叽叽喳喳地议论说道,“你们觉得这个新人物与黄灯是什么关系?父女?师生?兄妹?”   “奥菲莉娅,奥菲莉娅!”有人敲打奥菲莉娅的椅背叫她,“你怎么看?”   “咳。”奥菲莉娅收回翘起来的耳朵,矜持地清清嗓子说道,“抱歉,我不太关注这方面的内容。”   “她胡说。”一个小姑娘扭头笑嘻嘻地说,“我上次还看见菲莉在考卷上画黄灯的制服呢!”   奥菲莉娅一惊:“等等,你为什么会看到我的考卷?!”   “因为我想抄啊。”女孩理直气壮地回答。   “……”   奥菲莉娅想起当初刚入学还在严格遵守校规校纪、以为被老师抓到就会挨黑霹雳电击的自己,感觉她就像个傻子。   “好吧,好吧。”她不情愿地说,“我比较喜欢黄灯……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黄灯,别的角色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这仍然是谎言。”刚才说话的女孩像法官一样严肃地给出判决,“我见过她在作业本上画冥灯。”   奥菲莉娅:“你为什么……哦,我把作业借给你抄过。”   可恶,失算了!   没想到21世纪的学校环境也如此险恶,随时会遭到回旋镖的攻击!   她只得再次承认:“我也非常喜欢冥灯。”   当即就有孩子好奇问道:“那你更喜欢黄灯还是冥灯?”   “我……这,这不好说吧?”   “必须选一个!”孩子们起哄说,“博爱党会被学校开除!”   “轻易会开除学生的学校学籍有什么留着的必要!”奥菲莉娅心累地揉了揉额头,感觉自己的心智被这帮小朋友拉到了同一水平线,她以前可没这么幼稚,“算了,我向你们发誓我等同地爱着他们两个。”   她的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过了一会,有人小心翼翼问她:“菲莉,你该不会是冥灯和黄灯的cp粉吧?”   “……啥?”   奥菲莉娅度过了疲惫的一天。   她被她的同学科普了超英论坛,同人文,唯粉,cp粉,和无数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未成年人的世界真是太复杂了,只有爸爸身边才是净土。   好累,不想上学了.jpg   质疑伽勒,理解伽勒,成为伽勒。   傍晚课堂结束,奥菲莉娅第一个冲出教室,无视了后面有人叫她去逛街和打球的邀请。她远远看到伽勒正狗狗祟祟地从学校栅栏中间挤出来,立刻大步跑上前:“伽勒!”   伽勒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说:“嘘,小点声,我们还没下课。”   奥菲莉娅压低声音问他:“你把我画到动画里了?!”   “嗯。”   “挺好,谢谢。”奥菲莉娅喜滋滋地说,“再让我和爸爸多点互动呗?”   “不行。”   “为什么?!”   伽勒指指脑子,叹息一声:“梦里没有。”   不然还轮得到奥菲莉娅?他早就把自己画上去了!   “……”   敢情是抄的!   奥菲莉娅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肩并肩往家的方向走去,快到目的地时,伽勒忽然停下脚步,单手拽住奥菲莉娅问:   “我们家客厅的灯是不是开着?”   奥菲莉娅疑惑地抬起头,眯着眼睛观察片刻,表情凝重起来,颔首说道:“是。”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不对劲。周一到周五理论上只有厄里亚在家,而他一个人的时候只会开自己卧室的灯,却不会亮着客厅的灯。眼下这种灯火通明的情况只能说明一件事:家里有‘客人’。   以家庭成员的平均素质而言,这客人多半也不简单。   年轻人们提起警惕,慢慢靠近熟悉的居所。抵达门口后,伽勒把奥菲莉娅拉到身后,屏住呼吸拧动钥匙,将门推开一个狭小的缝隙,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小心,客厅和开放厨房附近的两个成年人却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其中身穿红蓝制服、其代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身影正以非常魔幻的速度在厨房中央忙碌,生冷的食材从厄里亚手中转移到他手上,眨眼功夫便迅速成为了桌上的一道菜品。   厄里亚听到开门声,把手里的最后一样东西以及打印出来的韦恩老管家秘制菜谱放下,转过头解释说道:   “超人今天在我们家吃晚饭。”   超人则停下来,神情自若地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孩子们,我来朋友家做客。”   “……”   啊?啊??   谁?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这个世界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第五十九章 路边的小狗突然被踹了一脚   早在超人前来拜访厄里亚的时候, 就已经是下午了。他毕竟是个社畜,不能因为‘朋友不回我信息我得去看看’这条理由请假,但迫不得已的带薪摸鱼和早退还是可以有的。   等两个人聊完,时间嗖地一下来到傍晚。厄里亚变回人类, 受到惊吓全副武装的超人也平复的心情, 本来他们都要在门口礼貌告别了, 厄里亚楼上的邻居打着哈欠晃到阳台看见这一幕,惊奇地问:“哟, 超人还在呢, 这就走了啊?难得来一趟, 不留下吃个饭啥的?”   “……”   厄里亚和超人对视一眼,超人赶紧说道:“不,我就不用了。”   他说着就要原地起飞,但厄里亚沉寂很久的社交技能忽然动了一动,感觉饭点把客人赶走确实有失风度,于是主动开口说道:“等等,前几天布鲁斯·韦恩给我发了一份菜谱……”   他刚说到一半, 双脚离地十几厘米的超人‘砰’地一下砸了回来, 先是略有些狼狈地用红靴子的尖把地上的坑碾平,然后才压低声音问道:“你让布鲁斯——就我们那位投资人教你做饭?!”   “我的意思是, 布鲁斯·韦恩的管家。”厄里亚平静地回答,“抱歉,刚才一时没想起来‘管家’这个单词。”   超人:“……”   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厄里亚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可是现在再起飞似乎就显得有点刻意和不近人情了, 他想了想, 犹豫着说:“那好吧,其实我对他们家的菜谱也挺好奇的。”   谁不好奇一个亿万富翁每天在家吃什么呢?   他的说法应该不突兀吧?   超人仰起头看看厄里亚楼上的邻居, 用正直的姿态和正直的表情怎么从门里出来的、又怎么回到了门里。   不过这回他实在没法坐在沙发上亲眼看着厄里亚一个人做饭了,幸好‘看菜谱’真的是个绝妙的理由。他一路跟着厄里亚钻进厨房,两个人对着《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绝妙の配方》连连惊叹,但凡有第二个穿越者在这里,就会觉得传说中那老管家的小甜饼马上能够征服宇宙。   然而理想和现实中间存在差距。   具体来说,厄里亚家里材料不齐。   超人很快就从对着菜谱惊叹变成了对着厄里亚家的厨房惊叹:“你平时都吃什么东西……你应该是需要进食的吧?”   “我只是……唉,好吧。”厄里亚抽了下嘴角,把那个食品类专有名词太多、其实不大看得懂的菜谱拿在手上,“我去问问邻居。”   “别。”超人拉住他又很快松开,“对不起,给我五分钟的时间。”   他拿起菜谱,化为一道红蓝相间的流光冲出厄里亚家门。   五分钟后,他原路冲了回来,端端正正停在厄里亚身前,手里多了个超市打包袋:“从其他国家买来的。我看看,奶油、糖粉、番茄、罗勒……哦那是我路过东南亚时顺手买的打折火龙果,你还有别的需要吗?”   厄里亚:。   他迟疑地摇了摇头,有点难以想象超人每天在空中飞来飞去时都是个什么姿态。别人货比三家顶多对比门口的三个超市,超人可以直接掐算三个国家的汇率,然后哪里合适去哪里……   其实黄灯戒理论上也能做到。   但厄里亚过不去自己心理上这一关。不是每个人都能恍若无事发生地穿着制服在众目睽睽下走进超市的,而超人的形象从一开始就特别亲民,大家很早以前便习惯他飞在天上向路人打招呼、拯救树上的小猫咪、偶尔排队买个汉堡披萨啥的……想来没人会在意超人为了隐藏行踪、特地去别的国家的商场买了什么东西,从这点来看,他真是活该省钱。   思索着这些有的没的,厄里亚心不在焉地看着超人在他家空空荡荡的厨房案板上面,摆了一堆厄里亚本人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的瓶瓶罐罐,就在这时,他手机提前设置好的闹钟响了起来。   厄里亚心中一惊,皱起眉对超人说:“糟糕……我差点忘记伽勒和奥菲莉娅该放学了。”   宁静的单身时间为什么如此短暂!   超人:“……”   还以为是外星人要入侵地球了。   他暂时还体会不到这种老父亲独自在家享受清静的时光有多么珍贵,也无法和甚至为此订了闹钟的厄里亚共情,但他能看出厄里亚在闹钟响起来之后瞬间变得郁闷起来,客厅里的狗也被闹钟惊醒了,打着哈欠走到厄里亚身边,拿大脑袋去拱厄里亚的手。   厄里亚用力揉了揉它的头,整个解压流程显然不是第一天发生了,人和狗都对此异常熟练,只见下一秒,伯恩山犬原地翻了个身,把肚皮露出来任人蹂躏。它们以一种老夫老妻式的固有环节亲密互动了几下,鲍勃抖抖毛站起来,乐颠颠地跑去找狗玩具要和厄里亚玩巡回。不过在它动身之前,厄里亚说道:“停,鲍勃,我们今天有客人。”   鲍勃用它硕大的屁股蹲坐在对比之下显得狭小的厨房里,歪头打量着超人,过了一会突然口吐人言:“命运之主欸,居然是超人!这可是稀客!”   “……”   为什么这个家庭中的成员都这么怪。   超人对它友好地笑了笑,鲍勃则扯开嘴角呲出犬齿——超人没养过狗,不确定它是不是在表达善意。厄里亚不知从哪摸出黄灯戒具现化出一根长杖,用力戳了一下伯恩山犬毛绒绒的臀部,鲍勃顿时跳起来跌撞着爬远了。   超人深呼吸,确认了鲍勃刚才是想给自己一口,可能是因为没能玩上狗玩具。但他依然维持着乐观的心态问厄里亚说:“那我们现在用常规方法做饭是不是来不及了?”   “微波炉速食是够了。”厄里亚点点《阿尔弗雷德绝妙の配方》之小甜饼篇,“做这个不够。”   超人看了眼他手指的地方,仿佛一个即将出征的战士般缓缓酝酿出热视线:“没关系,还有非常规方法。”   **   以上,是伽勒和奥菲莉娅在放学回家后,发现家中多了个超人,而超人还在做饭,鲍勃却很萎靡的缘由。   但两个孩子仍然无法说出‘我们已经理解了一切’。   事实上直到奥菲莉娅坐在餐桌上,看着面前的韦恩宅同款晚餐时还有点发愣。她在口腹之欲上面没什么追求,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而且她始终记得是谁在荒野上救了她一命、以及谁在她最饥饿的时候带来了热狗,因此倒不觉得面前档次高了不止一度的食物有什么特别。   然而坐在她对面的是超人……超人……厄里亚的朋友……   大都会的守护者正襟危坐地端坐在那,仿佛一个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衬得他身下的木头凳子都如同在发光。厄里亚也比平时肃穆得多,袖口都挽得整整齐齐,就好像他面前的不是餐桌,而是什么国际盛事的会议桌。   奥菲莉娅终究是恍惚了,两个大人之间犹如有种她无法领悟的奇妙默契,这种默契让他们对事情变成这样的根本原因只口不提,而所谓的‘到朋友家吃饭’的理由,则带着连十一岁小孩都能看穿的敷衍。他们俩的互动又有种过分周到的客气,反而加重了平静水面下的暗涌。   几分钟后,伽勒在桌子下踢踢奥菲莉娅的脚,递过来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是她十分眼熟、下午才被同学科普过的论坛界面,新帖内容触目惊心:   【超人下午买了好多东西!他要请朋友吃饭吗?】   【’根据网友总结的,我们已知但不全面的超人购物清单包括:两颗巴厘岛的火龙果,一袋印度的罗勒,三个美国本土番茄,一只澳大利亚烤鸡,一袋低筋面粉,两块黄油,一大盒牛排,五颗网友妈妈赠送的柠檬……】   【笑死,怎么感觉超人像是平时不做饭,突然打算从零开始了?就是不知道他跑了这么远究竟是要请哪里的朋友吃饭,反正应该是很重要的对象。】   【我赌一个和他坐在一个餐桌上的是另一个超英,或者外星大使。】   【……外星大使来地球为什么要让超人做饭啊!!还不如超人出卖色相呢(不是)。】   奥菲莉娅:“……”   咀嚼食物的动作缓缓暂停,论坛贴里面罗列的食物有一半在她嘴里。   网友对真相一无所知。   真正不做饭的实际另有其人!   但你要问超人干嘛要去那个不做饭的人家里做饭……吃到这顿饭的人也很迷茫,思考到脑袋爆炸都毫无头绪。   由于大家各有各的心事,这顿难得‘宴请’客人的晚餐就在一片古怪的气氛中结束了。厄里亚将碗碟收拾到厨房,伽勒想溜回房间画他的同人稿,超人却叫住他:“伽勒,你好,打扰一下,在和厄里亚商议过后,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来了来了!   奥菲莉娅一下打起精神,怀疑超人其实是被顶着国际帮老大名头的伽勒吸引过来的。反正她爸爸不可能主动请人留下,超人看上去也不会随便去别人家,那就只能是伽勒的错了。   伽勒脚步一顿,回过头不做声地观察着超人。他把自己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装饰品和武器去掉,再梳好头发,安安静静地与人对视时骤然显得乖巧了许多。超人觉得他的发色和瞳色都很亲切,不过奥菲莉娅的长相确实令他更有好感。   总地来说,厄里亚的两个孩子各有各的独特之处。   良久,伽勒漠然问道:“有什么事?”   “是你正在筹拍的电视剧。”超人双手交握放在身前,用比他想象中温和很多的语气回答,“我不清楚你有没有考虑过播出后可能引发的后果。比如莱克斯·卢瑟,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伽勒的眼中飞快闪过讶异的情绪,显然没想到超人要和他聊这个:   “我知道他的底细……他和国际帮有过合作。”   超人不禁转过头对厄里亚说:“我不确定我想不想听到这个。”   厄里亚坐在另一个沙发上闭目养神没有回答。伽勒带着点好笑和嘲弄地扯开嘴角,问超人:“超人阁下,你不喜欢我的故事?”   “我不好评价,它很特殊,也很危险。我能看出你故事的内核,你在向我们的社会陈述一种激进的观点。”   “激进?剧本只是展现了某种极端的可能性,当资本、权力和一己私欲控制了所谓的正确正义与超级英雄会是什么结果。如果你觉得难以接受,和一个傲慢的、盲目的、残忍暴力的超人比起来呢?”   伽勒咄咄逼人地问,“你更偏好哪一种?”   他指的其实是《黑袍纠察队》原作里的角色祖国人,但超人最近对平行宇宙中的自己分外敏感,当即微微皱起眉说:“我不会。”   伽勒:“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我不会。”超人以前所未有的郑重态度打断他的话,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比起走偏,我宁可以死亡作为结束。”   到现在为止,他从未有一刻停下思考西蒙口中那句‘世界需要一个失败的超人’是什么意思。这句话最初是由命运之主陈述的,那么句子里的‘超人’必定不是特指红色之子——在‘命运’眼中,超人的过去和未来有无数种可能,衍生出了许许多多个平行宇宙,而它们的结局大多称不上美好。红子或许是其中特殊的一个,却绝不是唯一被命运另眼相待的个体。   因为与红子交谈过的厄里亚同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超人并不想通过这种方式论证自己也被‘命运’另眼相待……至少不完全是。   他的想法是,他和红色之子其实比其他同位体更早地听闻了从终末传来的噩耗:你的所有努力,终将以悲剧收场。   这与其说是另眼相待,倒不如说是命运的恶意,连命运之主都无法扭转的恶意。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失败才能称得上悲剧?超人不是没有经历过失败,他的起点比所有人都要高,失败之后也就摔得比所有人都要重,但这外星人天生有种执拗,撑起了他的膝盖和脊梁,撑起了他不灭的灵魂和灵魂之中熊熊燃烧的希望。施加在肉体上的痛苦从未将他击垮,超人难以想象前路上那个朦胧的悲剧究竟是什么模样,然而未知又带来了更大的恐怖。   伽勒随口说出的质问像一道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让他看到了自己从未设想过的另一种发展:   一个彻底失控的超人。   他的理想,他的希望,他的执念,被漫长的时间和某种外力强行扭曲成另一副样貌。他或将伤害到他所热爱的一切,并被他热爱的人们打败。   对现在的超人来说,这是死亡还不如的收场。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伽勒的话,就如同当年的红色之子一样,在莫测的‘命运’面前郑重其事地说:   我会尽我所能,让未来没有那么糟糕,哪怕以失去生命作为代价。   沙发另一侧的厄里亚忽然睁开眼睛,却没有看向说话的超人,没人能够从他此刻的表情上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奥菲莉娅从旁观察着他们两个,感觉气氛似乎在这一霎那又变得难以描述起来了,紧绷中隐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   反正是路边的小狗突然被踹了一脚的感觉。   看,伽勒的表情说明他已经开始感受到幻痛了。 第六十章 超人是谁来着?   第二天。   克拉克·肯特从自己的公寓床上睁开眼睛。一种迟来的后劲突然开始攻击他的超级大脑, 在被窝里静滞的三分钟里,他能感受到鸡皮疙瘩正在不断从他的手臂爬上爬下,他不受控制地回想自己和厄里亚交谈时的每一处细节,过于活跃的脑细胞则在大脑皮层下叫嚣:   好愚蠢!   好愚蠢!   昨天的你究竟在干什么, 克拉克·肯特!你明明可以用更平常、更理性的态度去度过在厄里亚家的五小时二十七分钟零十六秒, 可是现在就连奥菲莉娅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往好的方面想, 那孩子只是怀疑超人因为伽勒而迁怒厄里亚——也许是由于人生经历不够丰富的缘故,奥菲莉娅错误地将成年人用力掩盖住的暗潮当成了敌意, 因而觉得他们其实互相看不顺眼, 只是受限于未成年人在场, 不得不维持表面的和平。   这都是奥菲莉娅睡觉前询问了厄里亚,再由厄里亚转告给超人的。她担心厄里亚为了维护国际帮头领伽勒不得不向超人妥协……这思路不仅震撼了厄里亚,以至于他没忍住连夜和超人沟通,还深深震撼了超人。   他对着私聊窗口想了半天,都没想出要怎么回复,只能说奥菲莉娅的心智真的远超同龄人,而且相当敏锐。但她难道就没想过有时候妥协也未必是在刀刀见血的战场上, 还能在其他地方, 比如莫测的情感拉锯战和chua——   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想歪了的克拉克在洗漱间里倒抽一口凉气,一头扎进前方流淌不断的自来水里。   很好, 温度降下来了,理智也回归了。   克拉克啊克拉克,你怎么能拿自己的朋友开这种玩笑呢,就算想法是无罪的, 但氪星人不可以、至少不应该产生这种想法。   他对着镜子板起脸, 谴责地看着自己,顺便拿凉水冲了冲发烫的耳朵。这全都得怪他的苏联同位体, 为什么要对一个正直的同伴产生不可告人的心思……而他绝对不会步红色之子的后尘。   克拉克做好心理建设,像往常一样来到公司星球日报。天气晴朗,阳光正好,克拉克一边默背元素周期表一边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那些名称复杂的元素在他脑海中盘旋,成功将那些杂草一样的念头一网打尽。他的老朋友露易丝·莱恩从旁边伸头,冲他招了招手:“早上好,克拉克!”   克拉克下意识露出了比往日愉快得多的笑容:“早上好,露易丝。”   “天啊,怎么会有人上班的时候这么开心。”露易丝被他的笑脸闪了一下,将头缩回去嘀咕说,“这是买彩票中奖了吗?”   克拉克连忙将笑容收敛起来,又掩饰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眼镜。即便如此,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心情的确要好过平时,不知为何,他此刻有种想要哼歌的冲动,幸好元素周期表依然在生效……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背诵到68位时,他被E打头的字母吸引了注意,于是顺理成章地拿出手机点开私聊窗口,对着和厄里亚的聊天记录发了会呆。   露易丝又一次幽幽转过头来。   克拉克迅速将手机界面切换到浏览器的维基百科。这只是个下意识的举动,实际上他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想明白心情好的原因了,因此当露易丝问“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时,他坦然回答说:   “和一个一直想要认识的人交上了朋友。”   露易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就因为……唉,你说得对,确实值得高兴,我倒是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准确地说,是小学毕业就没有过了。   但她现在依然能回忆起很多年以前,自己‘历尽千辛万苦’终于交到朋友、与对方互换联系方式后的那种发自内心的雀跃,就好像茫茫宇宙中,有一条线将她与另外一个人紧密相连,她们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相同的空气,手拉着手感受同样的心跳,分享着彼此的生活、爱好、秘密、以及喜怒哀乐,眼前的未来似乎一下变得明亮起来,无论是恐惧亦或是迷茫都不复存在,因为你知道你并非孑然一身……   在这片广袤的星空下,在这条充满未知荆棘的人生道路上,你并不孤独。   或许群居智慧生物永远会被类似的情感所触动。   可是那是小学。   露易丝托着下巴陷入迷思:一个成年人对交新朋友投注巨大的热情,并因此感受到快乐,真的合理吗?   上司佩里的一条群发邮件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读着邮件内容,眼睛越睁越大,看完最后一行不由得激动地拍打着克拉克的肩膀:“伙计!大新闻!”   而克拉克此时还在看维基百科:“68号元素,铒(Erbium),E字母打头,显得很冰冷的银灰色金属,在干燥的空气中性质较为稳定,但氧化物呈粉红色或红色,还挺可爱——等等,我为什么会觉得一种化学元素可爱……呃,露易丝?你刚才说什么?”   “看邮件!”露易丝没理会他在念叨什么玩意,用力摇晃他的身体说,“是亚马逊工作室和银河通讯公司联合出品的网路电视剧《黑袍纠察队》预告片!”   **   伽勒试水作出乎预料地拿到了大笔投资,并于今日正式放出了第一个预告片。作为既不是漫改也不算超英同人(实在不敢管自己叫同人)的‘原创’作品,制作组为博人眼球上热搜吸引流量,堪称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做了什么呢?   他们把剧本里本来就有的东西复述了一遍。   那炸裂的设定属实不能细想,哪怕已经在厄里亚家提前观赏过剧本了,克拉克再看第二遍时依旧叹为观止,更遑论其他无辜的、没有丝毫准备的观众了。当截图和剧情简述在互联网上疯传时,也有一部分人看出影片几乎是剑指正准备竞选总统的莱克斯·卢瑟,因此悄悄私底下讨论说:   银河通讯公司是要和莱克斯集团展开商战吗?   真实的商战:   复杂的操盘和心理战术,大范围资金流动,频繁的人事调动(x)   两个公司的CEO在罗马斗兽场相约决斗(x)   拍电视剧把敌对公司老总写成反派,并用人设撼动所有人的心灵(√)   更少一些人则了解得更多。他们知道银河通讯公司背后站着国际帮,哪怕摩根·艾奇现已退居二线,这家企业和黑手党之间仍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至于莱克斯·卢瑟……他是大都会这座光芒万丈的城市滋生出的最为黑暗的阴影。   电视剧中,‘总统侠’乔瑟夫·川甫既在政坛中混得风生水起,又坐拥亿万财富、足以造就和支配一整个超英团队。   现实中,莱克斯·卢瑟每一届选举距离入主白宫都仅剩一步之遥,同时掌握着莱克斯集团、并在暗中资助某个超反团队。   排除恶搞的部分不谈,这不就对上了吗?   不过电视剧里‘总统侠’给小丑……啊呸,‘扑克脸’人造了一个孩子,现实中倒是没听说卢瑟搞过人体试验和基因合成,到底是国际帮想要往同行身上泼脏水,还是黑手党有着自己的消息渠道?   一时间,连FBI都有些坐不住了。短短几分钟的预告片一日之间出现在各个高官的案头,他们怀着微妙的心情,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将这段视频反复看了又看,恨不得拿出放大镜分析其中的每一处细节和‘暗喻’,至于过程中受到的精神污染……大概可以算工伤。   伽勒倒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确实提前做了许多和莱克斯集团开战的预案,却低估了人民群众的联想能力,仿佛仅仅是一上午功夫,大家关注的重点已然不在剧里角色的爱恨情仇,而是——卢瑟到底有没有造人?造给谁?不会真是小丑吧?   虚拟世界的八卦哪有现实中的有钱人的八卦刺激。   困在阿卡姆里出不来,被地狱恶魔当成定点Boss刷的小丑:?   当天那些消息灵通的恶魔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视线时不时往下三路飘,显然正酝酿着一些说出来会被上帝制裁的肮脏念头。   恶魔们还没有放弃完成契约、彻底获得自由的想法,杀不死的祭品小丑就成了他们奔赴自由路上最大的障碍,所以这些天里阿卡姆内部就没消停过,俨然变成了一处攻克不下来的人间副本:   “组队啦组队啦!还是打小丑,来个狙击手和奶妈!”   “Boss出现在食堂!会下毒的恶魔速来!”   “最新副本攻略:莱克斯·卢瑟或将成为突破口。兄弟们,你们有人愿意cos卢瑟去试探一下吗?牺牲不大,只要剃个光头就行。”   “卢瑟的cos服准备好了……招募一个有剃头勇气的魅魔!”   守卫都不敢往囚犯区走,感觉这一天天上班的经历变得愈发魔幻了,要不是韦恩老爷工资给得多,日子真心过不下去。   莱克斯集团又是另一幅景象。   越是熟悉卢瑟性格的人,越是噤若寒蝉,丝毫不敢提起宣传片的事。莱克斯·卢瑟本人却似乎没受到什么影响,只是一如既往地坐在办公桌后的落地窗前,遥望着远方神情莫测。   稍晚时候,他忽然开口,自言自语地说:“今天超人没有出现。”   那个强大的、自恋的、可耻的外星人,终于找到了比在天上飞来飞去、用人类的仰慕和崇敬填补内心空洞更加值得一做的事情了吗?   这怎么可以。   上天未免也太眷顾超人了。   卢瑟咬紧牙关静默半晌,叫来秘书说道:“走,去看看我们的‘十三号实验体’。”   秘书一惊,下意识问道:“在这种时候?”   卢瑟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问道:“‘在这种时候’……这种是哪种?”   秘书咬咬牙,索性摊开来讲:“人们正议论纷纷,说您是否真的做过基因合成试验。我认为这时若是不小心暴露出您用超人基因培育出了一位青少年超能力者,对我们来说弊大于利。”   卢瑟没有回答。   他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太巧了,这部电视剧放出来的时机实在太巧了,而且前面半点风声都没有,让卢瑟不得不怀疑‘卡德摩斯’计划内混进了国际帮的卧底。   “实验室相关人员再筛查一遍。”他阴沉地指挥秘书说,“有含糊不清的都直接处理掉,让剩下的人安分一点,现在勉强算是非常时期。”   说话间,他驱车一路前往城外,穿行过重重防卫措施,抵达了一栋未做标注的建筑深处的一间隐秘场所。在这座长方形实验室的尽头矗立着一座直抵天花板的巨大营养仓,仓室内充斥着半透明的液体,一个面容英俊而青涩的黑发年轻人浸没在液体当中,宛如未出生的婴儿沉睡在母体,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营养仓外贴着两行标签:   ‘十三号实验体’   ‘项目:超人’   “‘超级小子’吗……”   莱克斯·卢瑟下意识念出了眼前这位超人克隆体那略显敷衍的代号,“这就是即将成熟的、最强智力与肉体结合的产物。等到他的身体成长到能够承受我的控制装置时,大都会就再也不需要现在的超人了。”   秘书低垂着头假装没听见,恭敬地问道:“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处理国际帮?”   卢瑟深沉地望了‘超级小子’一眼,收回视线说道:“想办法试探一下他们都探听到了哪些东西。说起来,国际帮的首领是不是换人了?摩根·艾奇将他的位置交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叫做——”   “伽勒。”秘书适时说,“伽勒·埃斯波西托。”   “没听说过的名字和姓氏。”卢瑟思索地问道,“什么背景?”   “普通人家庭出身。”秘书立刻回答,“他还有一个父亲和妹妹,但是和他们之间好像没有血缘关系。”   “他父亲是什么人?”   秘书低头看了眼资料,一板一眼地说:“大都会唐人街杨老太太华人超市收银员。”   “……?”   **   “超级英雄和超级反派情报不互通。”披上超人马甲的克拉克掏出自己的另一个手机号,给厄里亚发消息,“对超英来说,暴露身份有时对家人朋友而言非常危险,所以我们尽可能地将每个人的秘密身份控制在安全范围内,这点你完全可以信任正义联盟,我们有着丰富的处理经验。”   厄里亚有点怀疑是一忘皆空的魔法经验。   毕竟超人在他家门口走过好几个来回,塞尼斯托也来过,虽说厄里亚住的地方居民不多,可是最起码楼上的邻居都见过超人好几次,在这种情况下,超人竟然还保证超级反派不会把‘厄里亚·埃斯波西托’与任何一个超级人类联系到一起。   排除掉反派是个小聋瞎的可能性,大概只有大范围遗忘咒才能做到。   厄里亚不是很在意反派怎么看待自己。反正只要伽勒还在搞事,他们家这深渊一般的状况早晚会人尽皆知。不过超人主动开启的话题令他想到了另一件事:   ——超人是谁来着?   前面有说过吗?没有吧?   厄里亚只通过伽勒扒掉了蜘蛛侠和黑霹雳的马甲,除此之外,他对正联内各个颜色的面具下的身份一无所知。这是因为此前他对他们漠不关心,但现在好不容易提起兴趣,却发现超人除了‘超人’这一近乎完美无瑕的、光铸般的身份以外,竟仿佛没有显现出过任何破绽。   然而生物只要生活,便会在身后留下痕迹。   就像超人曾经略显尴尬地用靴子抹平被他踩出来的凹陷处一样,厄里亚忽然间对那些往日时光里,被超人一次次尽力去‘抹平’的部分产生了好奇。 第六十一章 正联邀请和梦境   超人丝毫不知道厄里亚正琢磨着从哪个方向能扒掉他的马甲, 他是来向厄里亚提出正义联盟的邀请的。作为一个和官方联系不是很紧密、结构相对松散的超英联盟,正联最主要其实是起到一个守望相助的作用,毕竟个人的力量是有极限的,当面对难以战胜的灾难时, 有人帮忙总比单打独斗强。   但反过来说, 没有强制规定意味着完成团队任务后也不会得到报酬。   有很多人开玩笑说布鲁斯·韦恩一个亿万富翁撑起了正联全部的开销, 这实际是个错误印象——正联的资助人当中可不止一位亿万富翁,只不过韦恩老爷最为出名罢了。   而除他以外, 还有星城的守护者绿箭侠, 他面具下的奥利弗·奎恩也是个超级有钱的富豪;代号是‘卓越先生’的迈克尔·霍特, 一个在成为超级英雄前就获得14个博士学位,并白手起家创建霍特股份公司成为亿万富翁的天才;代号是‘蓝甲虫’的泰德·科德,很多人对他的印象停留在旁观了蝙蝠侠中二黑历史的气氛组上,却忽略了他其实还是个成功的企业家;就连布鲁斯·韦恩本人,有时候为了让自己赞助蝙蝠显得不那么引人瞩目,都会主动去邀请其他富豪注资正联,并掩饰性地称其为‘超级英雄宠物项目’……咳。   有时候人们误以为, 是成为超级英雄的经历让有些人变得优秀, 而真实情况则是反过来的:一些原本就在各个领域大放异彩的人面对灾难,选择站出来成为英雄。   不过也不是所有超级英雄都很有钱。   他们当中毫无疑问混进了一些只能靠变异的穷鬼。   考虑到种种因素, 尽管有钱佬们非常愿意慷慨地拉穷鬼一把——反正那点工资钱还不到他们总资产的亿万分之一——但他们还是决定不直接给同事们塞工资,而是将团队内的辅助设施做得更好一点,比如正联总部瞭望塔上有生活区、最高速的免费WIFI、伙食丰富堪比米其林的自助餐厅、最先进的科技设备(包括游戏机)、制服研发区、和训练装置等等。如果有人突发奇想决定辞掉工作变成全职英雄,那他或她能在瞭望塔上活得非常安逸。   问题在于, 很少有人能拉下脸这么干。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空闲时间不去找个班上反而在社团总部蹭吃蹭喝,听上去很不像话。所以尽管没有任何明文规定说超级英雄不许住在瞭望塔上, 这里依然只有时不时来执勤或开会的人。眼看一条救济队友的路线因为队友过于要脸而行不通,富豪们又想了新办法,比如买下穷鬼所在的公司,提高公司福利待遇,绕着圈子给成员送钱。   其中一位受益者是超人AKA克拉克·肯特。布鲁斯·韦恩买下星球日报这件事已经不是个新闻了……   然而厄里亚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买下星球日报可以看做掌控大都会的喉舌,尽管显得财大气粗却并不突兀,可是厄里亚上班地点是一家亚洲超市,听闻这一情况之后,富豪们连夜开会讨论用什么理由买下一个小卖部才显得没那么有病。   后来发现并不行。   他们由于太过有钱,而和小卖部格格不入。   实际上还有一种方法。   如果有人能成为美国总统,宣布提高国家底薪,那厄里亚八成是能受益的,但目前为止离总统位置最近的人全都是反派。   条条大路通罗马,却都不通小卖部,因此假如厄里亚加入正联,似乎就成为了唯一一个要么住在瞭望塔上、要么完全自力更生的超级英雄,布鲁斯·韦恩顶多帮他垫一垫战损和医疗费,别的地方是真帮不上忙。   这导致超人提到正联成员没工资时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大家实际上都得到了一些隐形收益,但这部分钱只有厄里亚因为打工地点不对劲而拿不到啊!   厄里亚:“……”   他没想那么多,是否加入正联并不影响他的日常生活,但他有另外一个疑问:“我以什么身份加入比较好?”   超人:“黄灯?”   黄灯军团成员加入正义联盟,你听听这像话吗?   厄里亚说:“我更倾向于冥灯。”   超人:“……”   超人:“……”   他难以否认自己对冥灯其实还是有点阴影,不由得说道:“你让我想一想。”   联盟主席这一想就想了很长时间,期间伽勒的《黑袍纠察队》播出了第二个预告片,国际帮在大都会附近捕捉到了莱克斯集团的一些反常动向,哥谭市阔佬布鲁斯·韦恩则在一个难得阴雨连绵的日子来到传说中的‘大都会中华街杨老太太华人超市’。   他是来见网友的。   和克拉克·肯特与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在群里聊了那么久,作为连家里菜谱都给出去的好心人,不主动去认识一下网友好像说不过去。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布鲁斯打算实地考察一下厄里亚的工作地点,看看这家小卖部到底有没有和韦恩企业合并的可能。   一身挺括的黑西装、戴着墨镜的黑发青年从他低调奢华的豪车中迈步走下来,举着黑雨伞仰头看着他前方的深红色牌匾。他眼前的亚洲超市正门两侧有一面硕大的玻璃墙,上面贴满了广告和窗花,门外有个兼职停车场的小院,铺着简易红砖,花坛里没种花,却种了几条黄瓜秧和两排小葱,院里的空地上还有一棵杏树,树底下摆着一个空置的酸菜缸。   难以想象这么个院子顶上‘韦恩生态园’之类名字的样子……   奇怪的念头从布鲁斯脑海中一闪即逝,他脚步不停,径直走进超市的玻璃门,雨天客人并不多,厄里亚正靠在收银台后的柜子上和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国老太太聊天。他们前方放着一台手机,厄里亚用低沉的声音给老花眼看不清文字的老板娘读上面的英语评论:   “……‘为什么《黑袍纠察队》的两个预告片这么火?’,这个网友回答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冲着猎奇人设去的,事实上,我们已经能够从短短两个片段中看到一些制作方想要表达的思想,比如假若超级英雄不再是超级英雄了,这个社会会变成什么样?若是超级英雄偶像化、资本化、受人控制,普通人要如何与之对抗?’   “‘我们的世界很幸运地有了一群愿意站出来成为英雄的好人,所以我们平时看到的超英作品,实际上都限定在超英一定是好人的框架内,哪怕他们偶尔踏错了路,也一定会在故事的结尾意识到这一点并弥补自己的错误。迄今为止大家都没有想过,若是群众眼中的正义是被人刻意矫饰和包装出来的呢?如果一个正派人物——一个莱克斯·卢瑟那样的正派人物,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一己私欲,而他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伤害了无数人,又有一个成熟的团队去替他掩饰、或杀人灭口、或给出封口费,那么真相和真正的正义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老板娘听到这一推老花镜,沉思地用中文问厄里亚:“那个谁……莱克斯·卢瑟是个坏蛋吗?”   厄里亚也用中文回答说:“他在剧里对应的角色是总统侠乔瑟夫·川甫。”   “我的娘诶。”老板娘大惊,“长得挺帅的,结果最大的优点是头发浓密?”   “……不是。”厄里亚无奈地纠正她,“卢瑟不是演员,他的人设和这个角色只有部分重合,至于他本人——”   厄里亚调出维基百科,给老板娘看卢瑟的词条。   “结果头发也不浓密嘛!”老太太大声抱怨说,“最大的优点没有了!只剩下能生孩子还不错!”   旁听的布鲁斯·韦恩:“……”   得亏厄里亚德行充沛,这会还在动用自己缺席太久以至于不太好用的语言系统给老板娘解释卢瑟其实不暗恋小丑、也不能生孩子。布鲁斯有点听不下去了,他咳嗽一声走进室内,将雨伞放在门口,用英语说:“不用管我,我先逛逛。”   老板娘的目光扫过他那件价格不菲的西装,半点没有迎客的意思,无动于衷地低下头催促厄里亚:“好啦,我们继续读刚才的评论。”   看来是不缺钱。   布鲁斯在心里评估着。想用钱来打动对方恐怕很困难。   他在货架之间闲逛,厄里亚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上面提到了群众眼中正义的局限性,不过同时,这毕竟只是一部电视剧,观众不该被有心人煽动着去质疑现实中的超级英雄,因为他们此前的牺牲和付出,每个有良知的人都看在眼里。总统侠永远不会是超人,扑克脸永远不会取代蝙蝠侠,每一份不公正都应该被纠正,正如每一份正义的伸张都应当被铭记,尽管我们有时无法看清真相,正义最终呈现出的结果却是由普罗大众选择出来的。如果真正的英雄无法得到善待,那么终有一天,当正义被扭曲时,这份恶果也只能由所有人去承担。’”   “没了吗?”老板娘问。   “没有了。”厄里亚放下手机。   “有意思,发评论的人说不定和那个卢瑟有仇。你看他只提了一个阔佬,却不提其他阔佬,难道那啥啥韦恩还是奎恩等人没有嫌疑吗?”老板娘兴致勃勃地说,“维基百科写卢瑟在竞选总统?那就说得通了。两个电视剧的预告片引申出了这么多内容,发帖人的重点根本不在电视剧内容。你说这是不是卢瑟的政敌干的?”   德行充沛的厄里亚很公正地说:“有可能。”   “难怪这电视剧最近这么火。”老板娘感慨道,“它实在赶上好时候咯,只要大家都想在上面做文章,它肯定能顺利播出,万一质量不拉垮,还能更上一层楼。”   厄里亚也这么想。他想的更多一些,比方说要是编剧和制片人上面写的不是‘伽勒·埃斯波西托’就更好了……老板娘暂时还没注意到预告片结尾有个熟悉的姓氏,目光已然从手机屏幕转移到了刚才进门的顾客上,布鲁斯适时上前一步,向厄里亚伸出手说:   “你好。”   他用另一只手把脸上的墨镜摘下来:“我是布鲁斯·韦恩。”   **   “‘如果真正的英雄无法得到善待,那么终有一天,当正义被扭曲时,这份恶果也只能由所有人去承担。’”   伽勒也看到了这条评论,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命运之主》漫画中的领主超人。莱克斯·卢瑟当选总统,杀死闪电侠巴里·艾伦,超人杀了卢瑟,然后统治全球……或许正是预料到了糟糕的后果,漫画中厄里亚才会赶在超人下死手前闯进白宫,问那还身穿红蓝制服的人间之神:   “你知道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什么后果吗?”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被朦胧光线照亮的梦境场景,四张花色不一的扑克牌在他不远处上下纷飞。而现在并不是晚上,伽勒在家中拿手机刷评论时忽然感觉到困意,一眨眼功夫便沉入梦乡。他捏了捏鼻梁,在熟悉的环境中转过身,果然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从头到脚都一片纯白的身影:   “梦境之主。”   “又见面了,伽勒。”梦境之主温和地与他打了声招呼。   “我可是等你很久了。”伽勒毫不客气地说,“你还没有向我解释上次的梦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我一定要在梦境里看完一卷漫画和动画?漫画里的剧情究竟有没有发生过?那想要阻止我了解剧情的力量又是什么?”   “……我不好解释。”梦境之主沉吟说,“但你要知道,你父亲对命运的理解和应用比所有人都要高深,然而即使是他也只能通过一些迂回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我是在尽可能地帮他,因为他曾经帮助过我。” 第六十二章 现实和灵感   “你好, 我是布鲁斯·韦恩。”   老板娘人名辨认系统下线,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布鲁斯·韦恩’是谁。这就好比比尔·盖茨有一天突然出现在你家楼下一样,即使是真事,也像假的, 老太太难得露出震撼的表情, 将布鲁斯从头打量到脚, 过了好半天才一拍桌子说道:“娘诶!”   然后她就迅速回到现实,往收银台前一坐, 老花镜一推, 淡定地问道:“你买啥啦?要结账不?”   布鲁斯:“……”   毕竟就算比尔·盖茨来到了你家的小卖部, 你心知他顶多过来买瓶水,又不可能是来买你家的小卖部,所以再怎么惊讶也就那么回事。   韦恩老爷果然从身后摸出一瓶矿泉水来,原本要说的开场白也被打乱了。他瞥了眼厄里亚,忽然说道:“这家亚洲超市对外出售吗?”   正在给矿泉水扫码的老板娘手一抖:“……???”   夭寿啦,比尔盖茨要买你家楼下小卖部!!   她这回是真的惊住了,满脸迷惑不解地看向布鲁斯。布鲁斯停顿一秒钟, 似乎自己也觉得有点离谱, 于是微笑说道:“开个玩笑,女士, 我是厄里亚的朋友,今天过来找他的。虽说是个不情之请,但请问你能让我们出去聊两句吗?损失的金钱由我补上。”   老板娘愕然看看他,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厄里亚, 过了一会突然严肃地说:“我的员工他欠你钱吗?欠多少?我替他出。都是和谐社会的文明人士, 大家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饶是以布鲁斯的沉稳也不禁抽了下嘴角,厄里亚捂住头站起来说道:“您误会了……我们真的是朋友。”   老板娘犹疑地切换成中文说:“看着不像啊, 你真没被阔佬胁迫?”   听得懂中文的布鲁斯:“……”   ——说实话,布鲁西宝贝表现得很积极了,但他们看上去依然比陌生人还陌生人,甚至因为布鲁斯单方面的积极显得有点诡异,都是厄里亚的问题。   “没有。”厄里亚不动声色地深呼吸,想让自己看上去热情一点却失败了,便仅仅是沉着脸说,“我只没想到他会这个时间来。”   要知道比社交更讨人嫌的是什么?   是突如其来、没有征兆的强制社交。   老板娘张口欲言,然而在这时,布鲁斯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形象设定,一抬手揽住厄里亚的肩膀热情地对老板娘说:“他一直都这样。放心吧女士,我只占用你员工的一点时间,然后就会把他完好无损地还回来!”   草!   这一刻,厄里亚心中闪过无数个F开头的单词,他的体格和布鲁斯差不多,俩人像两只正在搏击的熊一样挤挤挨挨地走出超市大门再离开院子,来到细雨连绵的室外,紧接着布鲁斯·韦恩松开手,不经意地揉了揉手腕——厄里亚的力气实际上比他大,虽说刚才他用了巧劲,厄里亚也不会对着阔佬尽全力,但他想遏制住对方挣脱的动作依然很困难。   难怪冥灯能接下超人的一击,看来这具人类身体也得到了强化。   布鲁斯心中蝙蝠侠的那面做出了冰冷的评估。   但他脸上依旧是恰到好处的友善,满怀歉意地对厄里亚说:“抱歉,我有点心急。刚才在店里不方便说——超人向我提到了邀请你加入正联的事,令我感到十分惊讶和惊喜,所以没有提前打招呼就赶过来了。”   厄里亚挑眉问道:“超人对你说了?”   “我是投资人。”布鲁斯面带笑容,“一般联盟有什么变动都会通知我一声,不过我也并不总关注他们……毕竟我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次我积极响应的原因主要是你是我的朋友。说起来,阿尔弗雷德的菜谱怎么样?”   厄里亚淡淡说:“超人觉得不错。”   “超——咳,”布鲁斯好像呛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怪异起来,“那可是超人,你为什么要把菜谱拿给他看?”   厄里亚皱了下眉,说道:“因为是超人做的饭?”   超人为什么要给你做饭?你们为什么要凑到一块吃饭??   蝙蝠侠不理解,蝙蝠侠大受震撼,但除了刚才有意流露出的惊讶之外,他没有泄露丝毫真实情绪,仿佛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原来你们是朋友?”   这回厄里亚只点了下头。   这一下点头也给了布鲁斯某些不同凡响的感觉:厄里亚实在是个很难拉近关系的对象,只能说,超人,不愧是你。   他对同事的交友状况有了新的了解,正想旁敲侧击问点别的,厄里亚的手机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布鲁斯迅速地扫了眼屏幕,觉得那个电话号码也很眼熟。   几秒钟后他想起来,哦,是黑霹雳。   怎么回事?为什么厄里亚·埃斯波西托还没加入正联,却先有了一堆超级英雄的联系方式?   黑霹雳并不知道他的同事正在电话的另一端旁听,他在接通后的第一时间郑重地说:“埃斯波西托先生,您最好能来一趟学校,您的女儿奥菲莉娅在参加今天的社团活动时出了点……状况。情况不是特别紧急,但是难以处理。”   他说得有些含糊,却相信厄里亚能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为奥菲莉娅身上只有一种情况值得黑霹雳打来电话叫家长,即超能力失控。   厄里亚脸上仅有的一点轻松的神色也消失了,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当即和老板娘请了假,将手伸向口袋里的黄灯戒。正在这时,布鲁斯抓住他的小臂,低声说道:“带上我,我也许能帮上忙。”   这不太像一个普通富翁会说的话。厄里亚深思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   同一时间,梦境中,伽勒惊愕地问:“我爸爸……帮过你?”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并不是我们今天要说的重点。”梦境之主摇了摇头,“来谈点有意义的话题吧,伽勒,你觉得你父亲最近怎么样?”   他的提问听上去像一句寻常的寒暄,但伽勒知道梦境之主肯定不是特地跑来问无聊问题的,他想了想,迟疑地回答说:“我觉得,他挺好的。这和别人怎么看待他的生活方式无关……他似乎很享受现在的日子。”   “哦?”梦境之主感兴趣地追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伽勒脱口而出说:“他邀请了超人来我家做客!!!”   虽说超人坚称他们有正经事要谈,然而以厄里亚的性格,怎么会把工作和日常生活混为一谈?他们没有在讲完正事之后分道扬镳,甚至还一起做了顿饭,无论超人是怎么做到的,他起码都能算是命运之主承认的朋友了!   就连梦境之主都露出有些惊异的表情来。不过惊讶只持续了一瞬,他很快微微一笑,说道:“那很好。不过居然是超人吗……看来他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了……”   最后半句话他嘟囔得极其小声,伽勒没太听清,也没来得及问,因为梦境之主很快振作起来,一挥手将空间中的四张扑克牌‘推’到伽勒身前:   “既然如此,我们就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了。今天你准备翻哪张牌?”   “呃,我想看漫画,上次提到的那个正义领主超人让我有点在意。”   伽勒说着将手伸向代表【剧情】的黑桃,结果梦境之主神色不变,也没看有什么动作,黑桃牌却忽然间从伽勒旁边飘远了。伽勒抓了两次都没抓到,那张扑克牌在半空中宛如蝴蝶般四下纷飞,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灵活性,这让他不禁质疑地看向梦境之主。   梦境之主淡漠地看着他,仿佛扑克牌的变化与他无关,只再次重复地问:“今天你准备翻哪张牌?”   伽勒:“……那就【评价】?”   他这次手刚抬到一半,代表评价的【红心牌】嗖地一下冲刺到了十米开外。   “……”   伽勒瞪着泰然自若的梦境之主,问道:“你是有特定的牌想要让我选吗?”   梦境之主否认说:“不,这都是‘你自己’的意愿。”   他在‘你’上加了重音。   伽勒若有所悟,猜测对方出于某种原因无法直白地给他提示,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引导他。   第三次抓牌,伽勒试探着问:“那就【改编作品】?”   当他把手伸向梅花牌时,扑克牌没有移动,安安静静悬在原位。   看来这就是梦境之主想要让他看到的内容了。伽勒想到。只不过上一次见面时对方很明确地提到了建议他看漫画和动画,怎么这次却只能打哑谜?   是不是【改编作品】里面不止包含动画,梦境之主想要让他了解的是更重要的东西?   下一刻,梦境空间发生了变化。   伽勒前方却没有往日看《命运一家人》时使用的电视机,而是浮现出了一块镜子似的荧幕,荧幕中间缓缓出现三次元大都会的场景,但既没有从中传来配套的背景音乐,也没有字幕或文字标识,有的仅仅是不断晃动和闪烁的画面。   伽勒盯着它愣了几秒钟,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个按照剧本拍摄出来的影视作品!!   它看上去更像录像、纪录片……或者说一双望向现实的眼睛!   意识到这点时,伽勒余光瞥见代表【改编作品】的梅花牌的牌面似乎发生了变化。它从黑色变成了一种带着不祥意味的深红,原本空白的扑克中央出现了头戴王冠、手执锁链和书籍的‘国王’形象,伽勒记得它的背面以前写着短语【平行宇宙】,此刻那些字母经过变换和重组,变成了另两个单词:   【现实-灵感】   这些变化令他下意识扭过头,想要看得更清楚,然而当他笔直地盯住扑克牌时,却发现它迅速回到了之前的样子,就好像上面的图案与单词是伽勒的错觉一样。   梦境之主站在不远处轻声说:“别走神。”   伽勒听话地回过头,望向前方那面映照着现实的镜面。他实际上并不确定里面出现的场景是否就是现实,也对梦境之主所谓的‘计划’一头雾水,但无论如何,这里是对方的领域,他唯一能做的选择就是按照梦境之主说的那样,继续看下去。   镜子里,一个黑发蓝眼、西装革履的男人抓住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的手臂,说道:“带上我,我也许能帮上忙。”   是布鲁斯·韦恩。   ……   伽勒只觉得自己稍微晃了一下神、打了个盹似的,画面中的两个人就站在了加菲尔德高中门前,中间赶路过程仿佛是被心急的观众直接跳过了。   他没能仔细分辨,发生跳跃的到底是镜面上的画面,还是他梦境中的意识。他必须得集中注意力,因为这次的‘剧情’显得非常不稳定,内容断断续续,如同有人在随心所欲地畅想、而暂时没有将情节进行整理和剪辑变为完整的故事一样。   他看到厄里亚与布鲁斯·韦恩走进校长室,和黑霹雳进行了短暂的交谈。他们的对话过程并没有详细呈现出来,让伽勒联想到某种大纲……接下来,三人前往体育场,见到了坐在观众席上休息的奥菲莉娅。场地附近空无一人,奥菲莉娅孤零零地坐着,右手中指戴着厄里亚给她的黄灯戒。   黄色光芒笼罩她全身,将她和环境分割开来,伽勒意识到,奥菲莉娅是在用这种方式抑制她暴走的超能力。   然后,镜面中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仿佛是有人对这段内容进行了详细的‘想象’——   “爸爸。”奥菲莉娅小声说,“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没关系。”厄里亚半蹲下来紧盯着她,沉稳地安抚说,“你可以慢慢撤掉防御,我这边有应对措施。”   “但是……我的能力,这次给我的感觉有点不一样。”奥菲莉娅边咬紧牙关全力克制自己边说道,“它变得更强了,爸爸,我怀疑它在‘平行宇宙’这个本质的基础上发生了一些变化,可是我还不确定是什么方面的……”   奥菲莉娅的能力发生了变化?   伽勒心跳加快了一点,不禁想起最近围绕厄里亚发生了一系列事件,以及梦境之主所谓的‘帮助’……奥菲莉娅会和这些变故有关吗?还是她的超能力完全是她自己天生的,并且会随着她逐渐长大变得越来越强?   现实中的厄里亚看上去没想那么多,他将手搭在奥菲莉娅的肩膀上说:“冷静,菲莉,你要相信我。”   说实话,这一刻的厄里亚显得可靠极了,连旁观的伽勒都觉得自己变得没那么紧张了。他舒了口气,怀着对老父充分的信任放松地看着接下来的‘剧情’,然而下一秒钟,画面中厄里亚和撤掉黄灯能量力场的奥菲莉娅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伽勒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反应过来以后猛地站起身,盯着陷入暂停、最后直接黑屏的镜子看了一会,霍然转过头问梦境之主:“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这里就可以了。”梦境之主说,“再往下,这段内容作为‘灵感’就显得有些过于丰富了。”   伽勒头脑中闪过各种各样的猜测,迅速问道:“镜子里的画面是现实中发生的事?”   “没错。”   “那它的内容为什么是跳跃的?”   “跳跃的不是现实,而是你的思维,”梦境之主眨眨眼,“那是我做的……我在我的国度可以很轻易地让你小睡片刻或陷入恍惚,这样就足以模拟出‘灵感’存在的环境了。”   “灵感存在的环境……”   伽勒听得皱起眉。   他记得他的确在扑克牌上看到了【现实-灵感】的字样,想来那变化不是无缘无故发生的,而是梦境之主刻意为之,他让正在梦境国度旁观现实中发生的事的伽勒时不时‘睡一觉’。   虽然在梦里睡觉听上去很奇怪,却也不是不能发生,这样忽睡忽醒的伽勒看到的‘情节’就出现了详写和略写,宛如一个人偶然间生出的脑洞,只在感兴趣的地方多想,剩下的内容则直接略过。   但这有什么意义呢?   伽勒问道:“我刚才看到的事件很特殊吗?所以才值得变成‘灵感’?”   “不。”梦境之主摇头,“我不是命运,并不能预言到即将发生什么。刚才我只是觉得时机已到,随意节选了一段现实,哪怕它只显示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吃饭喝水睡觉,那也是有用处的,只不过这用处要到很久之后才能显现出来。   “而且我不能告诉你更具体的原因,你知道得太多,就会变成‘故事外的人’,那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就失去作用了。”   伽勒大脑飞速运转,半晌后问道:“还有什么是我需要做的?”   “没有了,今天的梦就到这里吧。”梦境之主对他微微颔首,“我看得出来你很担心你的父亲与妹妹,虽然我觉得他们不会有事,但你的感受肯定与我不同。回去现实中吧,伽勒,另外……你正在做的事情也不要停下来。”   正在做的事?   啊这,你指的是上学、混黑、搞同人还是拍电视剧?   伽勒刚想问个明白,却发现眼前已然不见了梦境之主的身影,然后他只觉得一片白光袭来,梦境便在眼前消散了。   **   奥菲莉娅的超能力在学校无缘无故暴走。   厄里亚和布鲁斯及时赶到现场,原本都做好了等小姑娘召唤出一堆平行宇宙的黑霹雳或者随便什么人、再施法把他们挨个送回老家的准备,事情却没有按照计划发展。   如奥菲莉娅感知到的那样,她的能力‘成长’了。   ——不再局限于召唤出平行宇宙同位体,甚至能将自己与其他人送到平行宇宙。   厄里亚只觉得一股强大、却隐隐熟悉而且没有威胁感的能量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看着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陷入了迷思。   这是哪??   还有奥菲莉娅呢?为什么不在他身边? 第六十三章 你将它当成礼物,送给了你的心爱之人   漆黑的地下室里, 一支羽毛笔在羊皮纸上沙沙写到:   “记录:第118号超人。姓名:卡尔·艾尔。”   “故事的起源是一则预言。人们说,命运是一样非常危险的事物……”   “知晓未来通常意味着成为命运的奴隶。”   “意味着我们终将成为我们所惧怕的东西。”   “不论我们如何挣扎……为我们招致毁灭的都只有我们自己。”   写下最后的单词后,一只年轻有力的手掌放下羽毛笔,拿起旁边的茶杯仰头喝了一大口, 其中有部分水珠滴落在了手掌主人那件深红色的毛领睡衣上。他没有在意, 而是抬起头看着窗外的月亮, 自言自语地说:“已经记录到118号了吗……”   月光照亮了他漆黑的头发和透彻到不似人类的蓝色眼瞳。他靠坐在柔软奢华的高背椅上,发出一声哼笑:“怪物。”   却不知具体是在说谁。   **   厄里亚站在空旷的土地上, 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前方是一片充满赛博朋克风味的城市, 形态怪异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闪烁着光芒的飞行器和空艇在头顶盘旋,高速行驶的列车呼啸而过,空旷的街道上游荡着全副武装执枪巡逻的士兵,巨大的正圆形红色欧米伽(Ω)标志悬在他头顶,宛如一场即将到来的末日审判。   这里明显不是大都会。   而是平行宇宙中的某座城市……并且从风格来看,很有可能是哥谭。   但奥菲莉娅呢?本该造成这一切的奥菲莉娅去哪了?厄里亚尝试用黄灯戒呼叫奥菲莉娅手上的戒指,却毫无响应,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的脸上浮现出一层阴影,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事是从头梳理事情的经过。   首先,奥菲莉娅的能力变化得毫无征兆, 好像别的孩子青春期长个头一样,她每天啥也没干,吃吃饭、晒晒太阳,仿佛突然之间就可以在平行宇宙间带人穿越了。不过厄里亚觉得, 这份超能力应该也是从她原始的能力上进化来的, 正如她以前只有触碰到蜘蛛侠的时候才会召唤出来平行宇宙蜘蛛侠,被她‘锁定’的平行宇宙本身应该也和受到能量波及的人有关。   当时在场的三个人, 分别是厄里亚,布鲁斯·韦恩和黑霹雳。   这之中唯一与哥谭市有关的人是布鲁斯。   那么……找到奥菲莉娅并回家的切入点,会是他眼前这个赛博宇宙中的布鲁斯·韦恩吗?   厄里亚思索着,试探性地从虚空中召唤出和他绑定的命运之书。散发着银光的书籍落在他的左手手心,厄里亚的人类面貌则随之隐去。他吐了口气,没有翻开书的打算,而是向前方通往哥谭市区的高架桥迈出一小步。   然而就是这微小的动作,如同触发了某种警戒机制,使得街上游荡的、似人非人的守卫步伐齐齐一顿,紧接着成百上千只鲜红的眼睛和枪管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冷冰冰地瞄准了厄里亚的身躯。   ……   厄里亚呼吸微停。他开始觉得在一座诡异的城市里,在夜幕下拿着一本会发光的书不是个好主意了。   下一刻,仿佛听到了来自远处的无声的命令,那些丧尸般的守卫开始像潮水般从桥头涌来,他们摇摇晃晃、神志不清,开枪的动作却格外干脆利落。子弹如雨簌簌而落,情急之下厄里亚来不及再拿出黄灯戒,一道银白的锁链从命运之书的封皮上伸出,犹如迅猛的猛兽一般与弹药轰然相撞,与此同时还有三道音色相同、语气不同的惊愕声音从锁链尽头传来:   “这啥?”   “这哪?”   “咱咋在这?”   鲍勃的三个脑袋在枪林弹雨中喋喋不休地讨论起来,同样和命运之书绑定在一块、被厄里亚召唤来的西蒙把它们当成掩体,躲在三头犬的狗尾巴下面,用奇异的语言念出一个咒语:“——!!”   最前方守卫的脑袋砰地一下炸开,血肉之躯碎了满地。西蒙几乎是有些惊恐地看着这一幕,转头尖锐地问厄里亚:“他们是活人?!”   “不,不是。”回答他的是鲍勃的二号头,它吸吸鼻子,沉声说道,“我嗅到这位士兵已经脑死亡了。”   鲍勃三号的提问紧随而至:“老大,我们在哪?”   厄里亚惆怅地回答说:“我也想知道。”   他已经在双方交战的过程中快速撤到了城市的边界之外,守卫们的攻势却没有暂停,而且在数量上无休无止,颇有种一定要将入侵者挫骨扬灰的架势。厄里亚且战且退,双脚踩过一片潮湿柔软的河岸和河岸后方的石板路,直到他的后背撞到了一扇铁门,那厚重而古老的大门发出嘎吱一声响,被从外打开了——门没有锁。   厄里亚惊讶地收回看向哥谭的视线,转过头来打量着大门,片刻后不禁露出古怪的表情——他发现自己离真相可能仅有一步之遥了。   刚才还说要找到平行宇宙的布鲁斯·韦恩,现在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身后是传说中的韦恩庄园。   但不等厄里亚即刻动身往庄园里走,这城堡般的建筑物深处就匆匆走来一个提着煤油灯的高大身影,他的面容藏在阴影中,身穿一件长及脚踝的红绒睡衣,睡衣里面是已经穿皱的白色衬衫和蓝色睡裤。   赶过来的陌生人的体型给了厄里亚某种熟悉的感觉,然后那人终于来到被灯光笼罩的庄园大门之外,先将手里的煤油灯放下,再对着外面的守卫大声喊道:“回去吧,欧米伽!他不是入侵者,而是我的客人!”   无穷无尽的士兵当中传来了嗡嗡低语,说的却不是任何一种地球语言,而类似于机器运行时的嗡鸣。几秒钟后,冲在最前面的守卫眼中红光大盛,对着庄园主人点了点头,随后便收敛进攻欲望,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高架桥的另一端。   身着红绒睡衣的庄园主人提着灯,目送他们仿若鱼群入海、消失在阴暗诡谲的城市中间,他这才松了口气,转过头肃然看向厄里亚,停顿几秒钟后用冷漠的口吻说道:“……你好。”   这时,他的面庞也出现在了灯光中,厄里亚看清他的长相之后,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他头顶的卷毛上。   很眼熟。   非常眼熟。   就和大都会那位可敬的超级英雄额头上的卷毛一模一样。   ……就是说,所有平行宇宙的超人头顶都要有个卷毛吗?   到底是超人一定有卷毛,还是被卷毛眷顾的对象才会成为超人?   大概是厄里亚盯着他的额头看了太久,裹着睡衣的黑发青年叹了口气,往旁边侧身、张开手臂做出邀请的姿势:“进来吧。我们别在这站着挑战欧米伽的耐心了,就算我和他有协议,他也并不总是顾忌我的面子。”   “欧米伽是蝙蝠侠?”厄里亚结合他迄今为止观察到的种种因素做出大胆猜测,“而你是这个宇宙的超人?”   “……我不是超人。”庄园主人淡淡说道,“你看我住在这栋庄园里,还不能确认我的身份吗?我是布鲁斯·韦恩。”   自称是布鲁斯·韦恩却长着超人卷毛的男人走到室内,伸手将电灯拉开。厄里亚没有见到他的管家或是别的什么人,似乎他完全是独自一人生活在这的。   “请坐,陌生的平行宇宙的旅客,我们来谈谈吧。”庄园主人靠在一个宽敞的高背椅上,在昏暗的灯光中合拢双手说道,“你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来到我们的世界?”   厄里亚定定看了他一会,而后缓缓打量周围的环境。没有人能否认这栋矗立多年又经过数代人整修过的庄园的华贵,然而它的美丽藏在一种难以描述的古老和陈旧当中,仿佛是被保存在博物馆里岌岌可危的画卷,只要一阵风吹过便会烟消云散,它的主人则是画卷中的主人公,一个存活人世徘徊不散的幽灵,或许是因为孤零零地在城堡中游荡了太久,那双蓝色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深深的倦怠和冷漠。   厄里亚确信自己从没见过这样一个‘布鲁斯·韦恩’,但他却极为肯定地说道:   “你认识我。”   听到他的话,庄园主人眉梢微动。他端起身前的水杯抿了一口,漠然问:“何出此言?”   厄里亚随口说道:“你帮我劝走了欧米伽,看但你上去并没有那么乐于助人。”   听了他的话,庄园主人有一瞬间表情就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他沉下脸色不再言语,过了好半天才承认说:“是的,没错,我见过你——命运。其实我很高兴你能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很多年以前你曾经交给我一项任务,我本以为自己没有向你汇报成果的那一天了,现在看来,命运格外眷顾我们两个人。”   他撑着座椅扶手站起身,问道:“你想知道那是什么任务吗?”   厄里亚坐在原位没有动,反问说:“你怎么能确定我不记得这回事?”   “……人们常言道,知晓未来会成为命运的奴隶,连你也不例外。”庄园主人说,“我在你的那本命运之书上,读到过关于你的未来。   “上面提到你将你的权能分割成为四份,托付给了四个你最为信任的‘人’。一份是能拨动万千命运线的洞察之眼,你将它安插在从自己身体上切割下来的腐肉中央。一份能够随心所欲地穿梭时间,你将它交由你最为忠诚的友人保管。一份是强大无比的魔法力量,你把它埋藏在一个闪闪发光的灵魂深处。最后是在平行宇宙中穿行的力量……”   说到这里,庄园主人声音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你一开始将它当成礼物,送给了你的心爱之人。”   厄里亚:“???”   你说心什么人?   心爱的什么玩意?? 第六十四章 这里有没有你想见到的那个超人?   庄园主人……虽然他叫布鲁斯·韦恩, 但厄里亚实在没法把一个顶着超人卷毛的男人和他认识的韦恩老爷联系到一块,所以就暂且叫他庄园主人吧,他说的话对厄里亚来说其实很好理解,而且厄里亚曾经也隐隐有所预料。   还是那句话, 伽勒、鲍勃、奥菲莉娅乃至于西蒙, 出现在厄里亚的身边, 真的是巧合吗?   不。他坚信命运的旗帜下没有巧合,有的只是刻意为之。   特别是西蒙说过命运之主以前能够前往平行宇宙、或者说拜访不同命运线, 后来当奥菲莉娅能力进化又让他产生熟悉的感觉之后, 厄里亚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这四个人(狗)都或多或少被‘命运’安排了。   按照庄园主人的说法, 拨动万千命运线的洞察之眼,是指伽勒观测到‘编辑部’的能力,它被‘安插在从自己身体上切割下来的腐肉中央’……目前来看这块‘腐肉’说的应该就是伽勒,只是不确定究竟是真的‘肉’亦或是代指;   随心所欲地穿梭时间,是指鲍勃通往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个脑袋,庄园主人说它是厄里亚‘最为忠诚的友人’;   强大无比的魔法力量,厄里亚觉得说的是线条西蒙, 因为他守着强大的力量却从未迷失在这份力量当中, 足以被称作‘闪闪发光的灵魂’;   最后就是这个‘在平行宇宙中穿行的力量’……   厄里亚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是奥菲莉娅。   但庄园主人的用词非常明确,不存在误解的可能性——他的意思就是爱人、伴侣, 而非亲人。当然,庄园主人还说了另一个短语,就是‘一开始’。‘一开始命运之主把祂的力量交给了所爱之人’,后来出于种种原因, 这份力量来到了奥菲莉娅身上。这让厄里亚非常迷惑, 并产生了种种可以被记载于狗血小说中的奇怪联想。   要知道,奥菲莉娅的长相和厄里亚有七分相像。   不过无论是厄里亚本人还是伽勒, 都是将因果关系反过来考虑的:正由于奥菲莉娅和厄里亚长得像,她才会被命运之主捡到并收养。   显然,他们两个一方面都潜意识地觉得命运之主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另一方面也觉得堂堂命运之主不会弄丢自己的崽。除此之外,虽然嘴上说着命运旗下无巧合,但面对自己不愿接受的事情时,就算是命运之主本人也会产生逃避心理。   现在厄里亚终于无法回避一种可能性了:   万一奥菲莉娅不是野生的呢?   她会不会同命运之主有着血缘关系?   然后那份独特的平行宇宙力量从‘爱人’转移到‘女儿’身上也十分合理——遗传嘛,女儿继承老父的资质听上去不过分吧?   至于那个倒霉催的另一半是谁,厄里亚思绪飘飞,瞬间联想到超人。这绝不是因为红色之子令他印象深刻沉浸在奇怪的后劲中久久不能忘怀,而是他感知到奥菲莉娅的能力进化时,用过一个比喻:   好像别的孩子青春期长个头一样,她每天啥也没干,吃吃饭、晒晒太阳,仿佛突然之间就可以在平行宇宙间带人穿越了……   问题在于,晒晒太阳就能获得成长的人不止有奥菲莉娅。   更加知名的、能吸收太阳光变强的智慧生命体是超人,或者说他代表的氪星血脉!!   之前厄里亚也疑惑过,奥菲莉娅从营养不良的豆芽菜恢复成正常的十一岁小女孩的身形,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但他没细想,毕竟此前没有照顾幼崽的经验,他只当所有发育期的人类儿童都这么天赋异禀。不过现在想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奥菲莉娅曾经看着瘦骨嶙峋,是由于她被关在厄里亚曾以为的‘亲生父母’的城堡中很少接触阳光?   等来到大都会、吸收黄太阳光以后,她顿时就像吸收了充足水分的植物一样快速生长起来了?   厄里亚越联想越觉得严丝合缝,到最后甚至开始察觉奥菲莉娅的长相确实与超人有那么两三分像。   可是合理并不代表应该发生!!   人不可以,至少不应该在一生中遇到这样离奇的展开!   庄园主人就觉得‘命运’尽管好端端地坐在那,灵魂却不知飘飞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不由得心想,是因为他刚才提到的‘所爱之人’吗?即便过去这么久、经历这么多事,祂依然没有忘记当初的执念?   他心情复杂地想要说点什么,但在那之前,厄里亚已然迅速地回过神,用听上去没有起伏的语气问:“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怎么发现我不记得过去的,难道命运之书上也提了这一点?”   “……那倒没有,即便对学一门地球语只要十分钟的我来说,那本书上的语言也需要经过漫长的时间去钻研。”庄园主人缓慢地回答说,“我就只看到了一小段,知道你不仅将人性和权责分离开,还将自己的力量分成了许多份。而这显然不是没有代价的——毕竟你此刻并不完整。   “上一个切割灵魂的人变成了疯子,我很高兴看到你没有沦落到那样的地步,而仅仅是失去了记忆。”   说实话,厄里亚没什么实感。   他就像听故事一样,问道:“这么说,你见到我之前已经做好了看到一个疯子的准备?”   庄园主人盯着他没有五官的脸和那双蔚蓝色的眼眸,沉默片刻后承认说:“是的。”   “然而你还是帮助我劝退了欧米伽。”   厄里亚若有所思地说。   “……”   庄园主人仿佛是被他的话激怒了——也可能是恼羞成怒。他脸色瞬间沉下来,用一副很少、或者说从没有在超人脸上出现过的表情冷冷对厄里亚说:“从欧米伽手中脱身,我相信你自己也能做到,我就是在多管闲事而已。不过你不好奇你交给了我什么任务吗?我现在就能告诉你。   “你让我帮你调查超人,每一个宇宙的超人。”   他霍然站起身,如一头沉闷的野兽般在庄园的会客厅中踱起步来:“你肯定想知道为什么我有着这副长相,名字却叫做‘布鲁斯·韦恩’。原因很简单,当年有一艘氪星飞船降落到地球,捡到我并收养我的人却不是乔纳森和玛莎,而是哥谭市的韦恩夫妇。”   厄里亚没有打断他,不动声色地记住了‘乔纳森与玛莎’这两个名字,显然他们是其他超人的养父母,既然超人有着人类父母,那么他必然会有个人类名字和人类身份,藏在明日之子光辉背后的东西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沉浸在激烈情绪中的庄园主人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是略带愤恨地继续说道:   “但我并不是从小就觉醒了超能力。我对自己的异类身份一无所知,于是在我八岁那年,当劫匪在我面前枪杀我的养父母后,我也没能提供任何帮助……”   “这不是你的错。”看在被劝退的欧米伽的份上,厄里亚立刻说。   庄园主人并不领情:“来自命运之主的安慰听上去像是一个刽子手在事后尝试安抚受害者。”   你这么说,疑似失忆的命运之主就不高兴了。厄里亚将他不离身的银白书籍放在膝盖上,用命运之书语淡淡说道:“听上去你对我有很大意见,但还是等我变得‘完整’以后再像个孩子一样冲我发泄吧。”   “……”庄园主人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有点激动。”   他回到自己的高背椅前坐了下来:   “我刚才说到哪了?哦,对,我的养父母的死。杀死我父母的劫匪也死了——被我不小心用热视线烧死的,不过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父母死后,我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很过年,内疚和羞愧充斥着我的胸膛,鲜血掩盖了我的双目,我看不见东西,像僵尸一样活在黑暗中,由阿尔弗雷德照顾。   “后来有一天,一个盲人拜访了我们的庄园。”   “盲人?”   “盲人。”庄园主人一字一句地说,“阿尔弗雷德告诉我,一个身披长袍,手里捧着书籍,双眼紧闭的陌生人来到庄园,说祂要见我一面。”   厄里亚立刻想到了漫画中闭着眼睛的‘命运’,他曾猜测这代表着命运之主的人性和权责尚未分离。   “祂看不见,我也看不见……我们都生活在黑暗里。”庄园主人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犹如陷入到往昔当中,“我将祂当成我的老师,祂也的确教导了我相当多的知识,例如该怎么同自己的痛苦和解,如何在一个令人感到愤恨的世界当中追寻光明……说实话,有一段时间里,我无比敬爱祂,而祂对我几乎是毫无保留、且饱含期待,我以为祂像爱学生和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我,我以为我有了第二个父亲。   “但故事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发展。”庄园主人面无表情地说,“在我无忧无虑、快要步入成年的那天,祂忽然找到我,对我说祂‘搞错了’。”   厄里亚皱了皱眉,心中有了个猜想,一个很不幸的猜想:   命运之主当年在寻找各个宇宙的超人。   然而祂面前的氪星人……祂面前的‘布鲁斯·韦恩’,似乎并不会成为超人。   果然,庄园主人说道:“祂说我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一个改变世界的英雄,但我不是超人,且永远不会变成超人。”   啊……   厄里亚听得都有点尴尬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他觉得‘命运’这事干得实在不地道,哪怕真的一不小心找错人了,起码说得委婉一点或者编个不伤害感情的借口吧?   不过想到那时候命运之主还是个闭着眼睛的瞎子,祂很可能要么意识不到自己没干人事,要么身不由己。   厄里亚能想到一百种说辞来给祂开脱,可是他的良心让他没法在被欺骗感情的受害者面前说出口。   “你不必在意,我理解那时情况特殊,而且我已经快要忘记自己年少时的心情了。”庄园主人靠在椅子上平静地说,“我只记得祂说祂要离开我所在的宇宙,我则追问祂‘超人是谁……’   “祂回答说,理论上,那是多元宇宙中最完美的生命。   “我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之为‘完美’,于是我问祂,我能否去见见平行宇宙的超人,而祂被我纠缠许久以后终于松口,说祂可以交给我一个任务——帮忙记录平行宇宙的超人。   “祂有一个庞大的计划,想要成功实施需要消耗不少时间和精力,但祂又难以放下超人,所以就将这个任务、以及祂过去从各个宇宙的超人那里得到的‘收获’交给了我。为此,我研发出能让我定位和前往平行宇宙的机器,并带着装满那些收获物的山洞(Cave)开始了没有终点的旅程。   “截止到今天,我已经记录下了118个超人,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马上就把他们的信息展示给你看。”   厄里亚欲言又止。   他的理智让他觉得这个行为有些变态,但他的感情斥责说做出这事的应该是他自己。   最终他只能维持着置身事外的口吻说道:“‘山洞’?你指什么?”   “……蝙蝠洞。”庄园主人想了想,回答说,“你没注意到我的衣柜里挂着蝙蝠侠的制服吗?”   所以布鲁斯·韦恩等于蝙蝠侠,这是可以说的吗!!   厄里亚认为他被剧透了,然而他有些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是很惊讶于这一点,可能早在群里那位布鲁斯找到厄里亚工作的亚洲超市时,他的直觉就有所预感了。   但他还是感慨地说:“也就是说,你终究成为了蝙蝠侠。”   一个有着卷毛、会飞来飞去一拳打穿天花板发射热视线的蝙蝠侠!   哥谭的武力派罪犯有难了!   “没错。”庄园主人颔首,“这或许是夜行生物的宿命吧,不过我和平行宇宙的蝙蝠侠也有很大不同,我想我就是我,即便在多元宇宙中都是罕见的。”   他没有打算就这个问题多谈。   厄里亚又意识到了另一处疑点:“你说命运之主给了你从多元宇宙的超人那得到的‘收获’?”   “是的,它们就陈列在蝙蝠洞中,这些年来既没有腐烂,也没有丢失,我尽全力保管它们,因为你……祂是这么要求的。”庄园主人说着露出复杂的神情,看着厄里亚的目光带着点怜悯,“你准备好了要去探望它们吗?”   厄里亚注意到了他奇怪的用词。   他心中蒙上一层不祥的阴霾,却毫无动摇地说:“让我去看看。”   “当然,如你所愿。”庄园主人站起身,深色睡衣颓然垂到他的脚踝,“跟我来,我将我的蝙蝠洞放在了这个宇宙的蝙蝠洞中。如你所见,这个宇宙的蝙蝠侠出了点问题,成为了欧米伽,我设法和他达成协议暂时住进韦恩庄园,庄园地下的蝙蝠洞那块地方也被利用起来……”   他操纵墙壁上的机关打开隐藏在墙壁内部的电梯,带着厄里亚深入至普通人无从知晓的地下室。   也即蝙蝠的巢穴。   这里经过一番改造,不再是过去的样貌了,原本放置在蝙蝠洞里的东西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现在它看上去就好似一个灯火通明、摆满了展示柜的博物馆。   只是展示的‘东西’并不令人愉快。   厄里亚在迈出电梯门的一刻就停下脚步,心情也变得沉郁起来。他正前方是个有两人多高的巨大透明玻璃展示柜,柜子下方贴着不起眼的标签,上面写到:   【编号:117】   【姓名:卡尔·艾尔】   【状态:死亡】   ……展示柜里面放着的是某个平行宇宙中超人的尸体。他的身躯半点没有随时间腐朽的意思,仿佛还维持着生前最后一秒钟的姿态、不经意间便能睁开眼睛对厄里亚笑着打一声招呼。但在他平和的表情和半垂着的头颅之下,是被数十上百根氪石尖刺穿透的身躯,暗红色的鲜血如同锈迹般侵蚀了制服和他胸口上代表希望的‘S’形标志,曾经永远飞扬在身后的红色披风如今安静地垂落在地,宛若和它的主人一样陷入沉眠。   “这是欧米伽世界的超人,还很‘新鲜’。”   庄园主人走在厄里亚前面介绍说,   “据我所知,这个宇宙的莱克斯·卢瑟策划了一起卑劣的阳谋:他说服超人与他进行一场交易,让自己和超人站在能够致死的机关中,对全世界人民开启一场直播演讲,演讲的主题是‘善恶’的二元论。超人代表善,卢瑟代表恶,全世界的观众们将在听完演说之后凭心做出选择,假如人们选了善,卢瑟就会死,选择了恶,死的就是超人。至于这场激烈的、事关生死与人性的辩论结果,已经展示在你面前了……我看了那场直播的录像,其实超人说得很好,内容中充满真诚和希望——所以没人预料到这个结果,甚至包括活下来的卢瑟。”   “他前面摆放着的那个超人,是113号。”庄园主人信步往前走,指着另一个展示柜说,“我不知道他怎么死的,我到达那里时他就躺在棺椁中,血液被氪石浸透了。”   他手指方向的超人躺在倾斜放置的木制棺材里面,双手交叠在小腹中央,神情平静安详,身体周围摆满了盛放的鲜花。   “那是103号,他为了战胜某个敌人过于靠近太阳,难以被细胞吸收的大量能量缓慢地杀死了他。”   “那是97号,他死于黑暗君主达克赛德之手。”   “那是88号……那是87号……那是72号……”   庄园主人的语速越来越快,手指和视线扫过一个又一个凝固在亡者国度的超人身体,终于,他将这里摆放着的所有超人介绍了个遍,然后他回过头,用那双和超人一模一样的眼睛凝视着厄里亚,轻轻地、悲伤地问道:   “这里有你想要见到的那个超人吗……还是没有?” 第六十五章 太阳的回响   这里有你想要见到的那个超人吗……还是没有?   如果他不在这, 说明他有可能依然活在某个平行宇宙中,而你们相见的概率如两个盲眼之人在巨大的迷宫中重逢、尚不足万分之一。   但如果他在这……那么很不幸地,恭贺与节哀将一并到来。   **   厄里亚:“……”   他一时有点恍惚地陷入了沉默。   好消息,庄园主人记录了118个超人, 然而摆在蝙蝠洞里的只有一半不到, 说明剩下的那些都还好好活在自己的宇宙中。   坏消息, 摆在蝙蝠洞里的有一半不到。   其中三分之一是庄园主人在这几年前往各个平行宇宙搜集来的,剩下的三分之二由当年的命运之主转交并请他帮忙保管。   老实说, 许多人一辈子的经历可能都没有厄里亚这一天丰富。巨大的冲击硬是给他逼得主动开口问道:“你是刨坟还是……”   “不需要去坟地。”庄园主人收敛思绪, 瘫着脸回答, “我和当地人做交易,获得了每个超人死亡时的详细记录,被收集到山洞中的只是他们不幸结局的投影。”   他抬起手按住旁边墙壁上的开关,只听‘啪’地一声响,所有‘超人’都消失在展示柜中,只余玻璃左下角的标签在应急灯光下发出幽幽金属光芒。   好家伙,好家伙, 原来只是投影!   厄里亚情绪大起大落, 怒从心起:“……你TM刚才还说它们没有‘腐烂’?!”   “信息也会随着时间流逝失去价值。”庄园主人泰然说道,“如果你已经不在意它们, 那就意味着这些东西变成了无关紧要的烂泥,和秋天堆满了落叶的池塘差不多。”   厄里亚原本想骂他,但又仔细一想,庄园主人这么多年也是冒着挨打的风险、满世界找幸存者问‘你们这超人咋死的?能不能掀开棺材让我拍张照建个模?’   恐怕换成谁都满腹怨气, 大家都挺不容易, 还是算了。   更何况,从尸体变成投影, 也没有改变一半不到的超人躺在棺材里的事实。   反倒连纪念都是一道空虚的影子。   重新冷静下来的厄里亚站在一排排空空如也的玻璃柜中央,说道:“所以你觉得命运之主祂当年是在找人。”   “我不确定。”庄园主人迟疑了一下,“祂很在乎超人,可是有一些宇宙中的超人是截然不同的,我想他们总得有个令祂关注的标准。但祂从未向我详细解释过,只让我不分何种情况,记录下故事的尾声即可。”   “难道你每次抵达平行宇宙时,超人的一生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庄园主人摇摇头:“不一定,有时我是在一场喜剧或悲剧的中途进入‘片场’的,但无论我做了什么,结局都不会被改变——不论我们如何挣扎,为我们招致毁灭的都只有我们自己。   “这就是命运的真谛,我想祂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因此既不曾警告我,也没有浪费时间讲解,恐怕每一个听闻预言并做出选择的人最终都会明白这个道理。”   厄里亚不禁问道:“……你就这样成为了一个旁观者?”   庄园主人笑了:“是的,像曾经的你一样的旁观者。”   紧接着他舒了口气,宛如一声叹息,又说道:“是不是在这条路上走得越远,越会理解你,并向你靠近?”   “我倒不这么认为。”厄里亚若有所思,“你也说了命运之主有个计划,祂显然不觉得总是当一个‘命运的囚徒’是个好主意。另一方面,你说祂当初是在找人,找一个特定的超人——这个结论是否有些武断了?显然,你觉得祂可能对某个超人怀有一些特殊情感……”   庄园主人有点激烈地打断他:“你在怀疑我的判断?”   “你判断的依据又是什么?”   黑发蓝眼的青年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厄里亚的话语仿佛从遥远的虚空中传来,回荡在蝙蝠洞和他的耳膜中:   “我和你的看法恰恰相反。那位命运之主的人性和权责尚未分离,祂的目光永远不会为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单独个体停留。你想过祂为什么要闭着眼睛没有,孩子?只要睁开双眼,宇宙中亿万生灵的过去和未来在祂面前都像白纸上的墨点一样清晰,祂看到一切,知晓一切,无从改变一切。恐怕只有全部平行宇宙的超人在祂眼中成为一个概念的集合,祂才能够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这上面来。”   “……那我呢?”庄园主人干涩地问,“我是这集合边缘的一个错误数字?”   假如,命运之主曾经寻找的是某一个超人,那么他需要做的只是帮祂留意一个幸运儿。   可若是命运之主关注着的是一个集合呢?   无数个宇宙里有无数个幸运者,凭什么只有他与他们有着同样的源头、却在中途擦肩而过?   “你在这个集合里面。”   厄里亚语气温和地用命运之书语说出一点都不温和的话,“命运之主弄错了太多事,孩子,祂就像个追着太阳(超人)跑了太久的人,结果却被过于明亮的光芒弄瞎了眼睛。你太过在意祂说的话了,其实那都是放屁:你当蝙蝠侠很好,当超人也很好,唯一不该做的事就是听祂的话在各个世界找打——你翻超人棺材的时候,平行宇宙的蝙蝠侠真的没揍过你吗?”   庄园主人似乎哽了一下,回避了厄里亚最后一句提问:“……祂是曾经的你。”   “我仍然坚持我的看法。太阳很好,即使阳光熄灭了,也不该被摆在柜子里。”   庄园主人反倒开始为过去的厄里亚辩驳起来:   “我想祂只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如你所说,祂知晓一切却无从改变,或许祂真的有一点在乎超人……虽说这份在乎被分给了无数个平行宇宙。而这些宇宙中的超人一个接一个在他眼前死去,正如本应亘古长明的恒星终于燃烧成一堆灰烬,哪怕是我也会想要留下点什么来,以证明这些星辰曾经存在过。”   厄里亚本想说祂当初可能没有那么细腻的情感,但眼前的青年打断了他,说道:“你知道吗?很久以前,祂也是这样走在我前面,向我介绍一个个不同宇宙里牺牲的超人的。”   很久以前,连超能力都没有开发出来、唯有额头上卷毛已初见雏形的少年走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命运之主提着灯漫步在他前方,冷漠却清晰地介绍说:   “这是第6号超人,比其他超人都天真一点,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没有打起来;这是11号,他的制服有些特殊,对我说是他自己改的;这是25号,来自一个黑暗的宇宙,他的死法不太和谐,我打了马赛克;那是37号,他说他很高兴能够认识我,尽管我没能改变任何事……”   如今的庄园主人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淡淡说道:“或许祂关注着一整个超人的集合,不过从结果来看,每一个个体祂都记得。”   厄里亚无言以对。   两人相对着沉默了片刻,庄园主人忽然又说道:“不对,我想起来有一个证据。”   厄里亚差点没反应过来:“什么证据?”   “你对超人抱有特殊感情的证据。我听说,你们两个之间有一个孩子?”庄园主人困惑地皱起脸,“这孩子总不能是超人的集合的吧?”   厄里亚顿时绷不住了:“见鬼,你从哪听说的?!”   “在我途经的一个平行宇宙中——也就是说真的有!”庄园主人从他的语调中听出端倪,睁大眼睛震撼地问,“是男孩女孩?现在多大了?你把它藏在了什么地方??”   他开始上下打量着厄里亚,仿佛氪星幼崽能从那身衣服底下钻出来似的。   “停,停一下,别看了。”厄里亚揉着太阳穴说,“先说你途径的平行宇宙是哪?”   “我不知道。”庄园主人收回视线,尴尬地回答,“那是旅行初期,我穿梭平行宇宙的设备不太好用,经常接收到来自其他宇宙的信号,而且我当时刚被蝙……被人打了一顿,因此一度以为听到的声音是我大脑受损后产生的错觉。”   厄里亚:“……”   他假装没听见那个b开头的单词,给眼前的氪星蝙蝠侠留点面子:“你听见的内容是什么?”   “一群人在争吵,吵得非常激烈,其中一部分人认为某个试验完全不值得投入,另一个人——我能听出来是超人,卡尔·艾尔——话不多,但每次发言都很坚定。他说他‘想要试一试,而且已经做了’,这样他的国家和他的星球也许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命运’。”   很怪。   一旦‘命运’这个单词变成了人称代词,就哪里怪起来了。   厄里亚维持着无事发生的姿态,问道:“他们的试验就是,唔……”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把你的基因和超人的基因结合起来。”庄园主人干巴巴地接上,“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但你的力量普通人似乎承受不了,只能由超人接过这个,这个——”   他也说不下去了。   俩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脚趾抠地,偌大一个蝙蝠洞地面在他们脚下瑟瑟发抖。   良久,庄园主人勉强定下神问道:“这孩子此刻在哪?”   “我正要和你说这个。”厄里亚麻木地说,“她本该在我身边,却在落地哥谭的一瞬间失踪了,你和欧米伽有协议,对此有什么头绪么?”   十分钟以后,他们从阴森的蝙蝠洞回到了阳间的韦恩庄园。壁炉中火焰熊熊燃烧,庄园主人倚在沙发上皱起眉:“我们所在的这个宇宙有些特殊,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欧米伽蝙蝠侠世界的超人死后,成为了我记录中的117号,但实际上我还记录了第118号超人,卡尔·艾尔——他也停留在了这个世界。”   在那么半秒钟的时间里,厄里亚想问他有没有被欧米伽揍过。   不过了不起的命运之主的人性忍住了。   “这个118号超人是穿越过来的?”   “不,他没有穿越,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所在的世界由于不明原因‘撞进了’欧米伽的世界。”庄园主人说着站起身,走到抽屉那抽出一张地图,“我只凭口说,你也许想象不出来。那就来看看现在这个宇宙的样子吧……”   地图在茶几上缓缓摊开。   氪星人手指地图的左下角:“这个整体呈现三角形的未来城市(国家),是在欧米伽统治下的哥谭。”   说完他手指上移,只见黑漆漆的哥谭市的右上角,仅一河相隔处,赫然有一块五彩缤纷的陆地:“而这里是118号超人卡尔·艾尔生活的世界,由艾尔家族统治的中世纪的国家,艾尔王国。   “最后,是地图左上角这一片被风暴笼罩的迷雾。目前无论是欧米伽的军用无人机、亦或是艾尔家族派出的士兵,都被拦截在风暴之外,就连我也不知道其中掩藏着什么东西。”   “我可以帮你问问欧米伽有没有见过奥菲莉娅,但我和艾尔王国的统治者不熟,你恐怕得亲自去向他们打听。若是这两条路线都得不到线索……”说到这里,庄园主人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我们就只能冒险试着深入西北方的迷雾,去风暴笼罩之处一探究竟了。”   **   厄里亚与奥菲莉娅失踪了两天了。   家中只剩下伽勒一个人,他心神不定,茶饭不思,寝食难安。黑霹雳和随后联系上他的蝙蝠侠都表示会深入调查这件事,超人还特地飞过来询问伽勒有没有额外需要帮忙的地方。   难以想象一个黑手党头子能在超英这里得到如此高的待遇……可是伽勒并不感到高兴。他停下一切个人活动,尝试种种办法想要联系上厄里亚,包括但不限于打电话、发邮件、冒着被塞尼斯托盯上的风险戴上黄灯戒、用不了黄灯戒于是跑去询问绿灯侠、差点被绿灯侠打一顿、以冥灯亲属的身份参加了一次正联会议、会议上没讨论出什么结果、回家继续等待、睡不着觉于是数羊等等。   这两天他没上学,人民教师黑霹雳却也没说什么。   伽勒能感觉到,有一些人真的将厄里亚当做朋友看待,这让他愈发想要让厄里亚回来。   ——回到这个宇宙,不要再走上漫无目的、流浪般的远征,去追寻天空中出现的每一个没有回响的太阳。   这个宇宙和伽勒被厄里亚带着去过的其他宇宙不一样。   这里有家。   他不眠不歇、靠一股含着绝望的执拗努力了很久,然而既找不到厄里亚,又睡不着觉,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打算把自己曾经做过的头铁壮举再拿出来尝试一次:   伽勒一头撞向老家的墙壁,把自己撞晕过去了。   大概是他老这么作弊终于触怒了梦境之主,伽勒刚一捂着额头从梦中恢复意识,就发现周围环境和自己印象中不一样。四张可供选择的扑克牌消失了,他面前只有一台电脑,电脑屏幕中央贴着白色标签,上书一行血色斑斑的字迹:   【二次创作】   【妄想】   资深老二次元伽勒立刻反应过来:妈的,是四张牌中的方片,他从未敢于翻开的同人牌!   高维度网友们看了原作和衍生作品后能整出什么活,伽勒想都不敢想。   他迈着虚浮的脚步走到电脑前方,踌躇了很长时间才小心翼翼坐下,将屏幕上那张标注有【二次创作】的纸条掀开。   在这个过程中,伽勒抑制不住地心中嘀咕——很难不怀疑这张字条上的血迹是看了离谱内容的读者一口痰没绷住呕出来的……   然后他就注意到了屏幕上某网站的一连串红彤彤的攻受无差的tag:   命运之主x某a宇宙超人   命运之主x某b宇宙超人   命运之主x某c宇宙超人   ……   大概往下翻了那么十来条,他才终于看到一个与众不同的tag:命运之主x急速子弹氪星蝙蝠侠/限制级。后面还跟着至少五行关于暴力、主要角色死亡、强制行为、不可描述行为、可能涉及到未成年……的预警。   这些恐怖的预警像无差别乱射的子弹一样命中了伽勒的大脑,他感觉自己脑仁在发颤,瞳孔在地震。   绝对有什么重大事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 第六十六章 我信。   这都什么东西啊!   我就算是饿死, 死在梦境里面,也不会吃你们同人女一口饭!!   伽勒咬牙切齿地在电脑前坐了十分钟,十分钟后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梦境之主有没有在暗处偷窥他的所作所为之后, 心跳加速、脸颊充血, 鼠标缓慢地移向了“命运之主x急速子弹氪星蝙蝠侠”那一篇限制级文章。   这不是因为它tag打得最全、对性癖古怪的人有着难以描述的吸引力……而是伽勒从未听说还有氪星蝙蝠侠这一说, 他直觉这个角色应该值得重视!   可是即便理由如此正当,伽勒却情不自禁地想:如果我点开这样一篇同人并且看完了, 别人该如何看我?就算我一边阅读一边痛斥作者的变态文字, 就算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我看过这样一篇文章, 可是人不能欺骗自己的心!过去那个纯洁的伽勒该如何看待现在的我?!   就这样,挣扎着、痛苦着、自我审问着,伽勒绷着脸,以青春期少年少女躲在被窝里看小黄书的架势偷偷摸摸欲盖弥彰地按下鼠标。   他甚至多此一举地打开了浏览器的无痕模式,并把电脑屏幕的亮度调成了最低。   然后网页上出现一行鲜红的字迹:   检测到用户未成年,无法阅览此文章。   是否开启青少年模式?   ……啊!!怎么会这样!   哪怕肤色偏深,这会也能看出来伽勒的脸全都红透了。他原地扭捏了一下, 心想点都点了, 还差你一个青少年模式?   老子就是要看!   干嘛遮遮掩掩的!   是否开启青少年模式?   是!   经过和谐后的神秘文章终于在伽勒面前缓缓揭开了它的面纱。只见那上面写到:   命运之主在口口口口口庄园主人将口口口口……   伽勒:……   淫乱至极,淫乱至极!   这俩人怎么从开头就开始搞!真的一点前戏和剧情都没有吗?!   同人女!你们根本一点都不考虑想要从porn without plot了解剧情的读者的心情!!   伽勒戴上痛苦面具坐在电脑前, 感觉自己失去了世俗的欲望。   又过了数分钟,他空虚地滑动鼠标滚轮,点开上面一个显得没那么刺激的同人。简介说cp是命运之主和某a宇宙超人,不过他们BE了。   伽勒做好心理准备, 投入地阅读……五分钟后他鼻尖也跟着红了起来, 好悬没流出几滴眼泪来——心好痛,像猝不及防地被人打了一巴掌。同人女!!你tag怎么不打全!这明明有主要角色惨死的剧情, 怎能用简简单单的BE来概括?   又过了五分钟,点开第三篇同人的伽勒:同人女呃啊啊啊你看看你在写什么!ooc得连主角的儿子都他娘认不出来那是他爹啊!!整点阳间的感情戏吧!   然后是第四篇,第五篇,第六篇……   看到第十篇的时候,伽勒凭借莫大的毅力关掉网页,陷入思索。   首先,看了十篇同人,除了认识到了十个风味不同、不知是否ooc的超人以外,伽勒没有得到任何有用情报。   其次,他至少能确认一点——漫画里的厄里亚此刻应该和某一个或数个平行宇宙的超人在一起,否则同人作者们就算再伟大,也没法凭空捏造设定。现实中事件的细节或许和漫画有一定出入,核心展开却不会相差太远。   既然如此,本土的超人又会不会知道点别的情报?   想着想着,梦就醒了。伽勒半点没得到休息,只觉得身心俱疲,尤其是精神上宛如刚被四轮马车碾压过,有种灰头土脸的美感。他尽量不去想那些艺术价值大于实用价值(可能成年人夜晚时间除外)的同人文,犹豫片刻后拿出手机给超人发了条信息:   “有我爸爸的消息了吗?”   超人的手机号也是最近为了寻找厄里亚的下落才有的。发送成功后,伽勒才注意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钟,正常人此刻都应该在睡觉。   他顿时心生懊恼,揉了揉撞墙之后还在发痛的额头叹了口气。伽勒没指望得到超人的回话,打算先睡个回笼觉明早起床再说,却没想到仅仅是数秒钟后,超人就给出回答:“抱歉,还没有。”   咦?   伽勒下意识打了几行字,又全都删掉了。也许是同人文后遗症的缘故,伽勒在这个平静的夜晚忽然间产生了疑问:超人对他的态度是不是太好了?   厄里亚和奥菲莉娅失踪以后,蝙蝠侠黑霹雳都只向伽勒留了保证就去专注调查本身,唯有超人特地赶来探望他,而且几乎每次伽勒发送消息,对方都第一时间给出反馈……   一个宇宙闻名的超级英雄,总不会每天守在聊天软件前没事干吧?   黎明前的长夜里,不睡觉的氪星人又在等待些什么?   不知不觉间,伽勒发现自己在聊天框里输入了一行文字:“我真的很想要让他们回来。”   ……他担忧想念不知所踪的父亲与妹妹,远胜于在意那些随时可能发生变化的立场和目标。   已发送。   “爸爸很信任你,超人,所以我也想相信你能找到他。”   已发送。   “或许对‘命运’来说,这是属于你们的故事。”   可是命运又是否会在乎这个宇宙里有故事之外的人等他?   已发送。   已读。   已读。   已读。   但超人没有回复。   身着制服的明日之子蜷起一条腿,坐在星球日报地标建筑、那个巨大的星球雕塑顶端,转过头遥望着远方泛着鱼肚白的地平线。他拿着手机的右手和手臂搭在膝盖上,屏幕的聊天界面显示,超人发给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的最后一条已读消息在三天以前。   ……天亮了。   然而属于他的命运,又去往何方了呢?   **   庄园主人开车,厄里亚坐在副驾驶,他们两个正在前往欧米伽统治的哥谭与艾尔王国之间的国界线处。途中厄里亚对着那张奇怪的缝合起来的地图研究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个宇宙到底发生了什么?”   氪星蝙蝠侠耸耸肩:“我来的时候还没有艾尔王国,也没有那片迷雾。说实话,它们出现以前欧米伽的世界已经快要崩溃了。117号超人的死是对全世界直播的,自他死后各地秩序变得一团糟,人们不相信这个结果,陷入疯狂之中,憎恨包括卢瑟在内的所有超级反派,后来这份不受控制的怒火又涌向了其他超级英雄,然后是他们的同类……我都无法用战争来形容持续数年的动乱,那是毋庸置疑的世界末日,几乎所有有能力维持秩序的人全都葬身于此。”   “就因为超人的死?”   “我不会这么说,但不可否认的是,超人的死是末日的开端。”   厄里亚不禁产生了一个想法:命运之主关注各个宇宙的超人确实有其必要性。至少他作为一个强大而又有代表性的个体,无论是生是死都会对平行宇宙产生重大影响。   不过能做到这点的也不只有超人——“欧米伽是怎么回事?”   “他是活下来但发了疯的蝙蝠侠。”庄园主人冷静地回答,“我看过一点记录,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在物理和精神层面重创了他。他曾经身受重伤,勉强得以活命,却不再对人性抱有任何期待之情,因而打算利用反生命方程式控制地球上的所有生命。   “我来到这个宇宙时,地表早就没什么人了,唯一残留下来的城市只有被欧米伽统治的哥谭。我降落在了韦恩庄园,立即和欧米伽产生了激烈的冲突,又因为随身带着蝙蝠洞,欧米伽扫描到了里面摆放着的那些超人尸……超人投影,他被我震撼住了。”   厄里亚:“……”   很好,命运之主和氪星蝙蝠侠用他们的离奇操作,令平行宇宙的黑化蝙蝠侠大开眼界。   这种丢人丢到外星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然后你们就握手言和了?”   庄园主人否认说:“然后他就打得更狠了。”   厄里亚:“……”   他无语的情绪从眼神中深深流露出来,坐在他旁边的庄园主人若有所感,笑着解释:“我不是单方面挨揍——早就不是了。刚开始那几年我缺乏经验,到后来我既是蝙蝠侠、也是氪星人,我了解平行宇宙的蝙蝠侠,正如我了解我自己,所以即便是欧米伽也别想从我这里占到便宜。直到他发现武力行不通,我们这才握手言和,我住进韦恩庄园做我自己的记录,对他的暴行不进行任何干涉,欧米伽则一边监视着我,一边继续他的独裁统治。”   多么诡异的形容,一座城市里有两个蝙蝠侠,这俩人还都不咋正常。   你们让其他兢兢业业打击罪犯的平行宇宙蝙蝠侠怎么想?   厄里亚差点觉得没法面对自己认识的那个过着平静生活、只想买下亚洲超市的布鲁斯·韦恩了。他将这些乱七八糟的联想甩出脑海,肃然说道:“这么说,欧米伽知道我们要去边境。”   “他绝对已经发现了。”庄园主人颔首说,“这些天他都拿我毫无办法,我肯定成为了他名单上最危险的一号人物,只不过数周前,艾尔王国与迷雾笼罩的风暴区凭空出现,占领了哥谭外面的无人地带。没人知道宇宙间为什么会产生融合,欧米伽怀疑当中有阴谋,忙着往那古老的中世纪国度分派不明飞行物……”   UFO入侵中世纪!   说出离谱内容的庄园主人还是一脸严肃。他有种介于蝙蝠侠和超人之间的、独特的幽默感。   厄里亚甚至不觉得和他聊天有什么压力——可能是因为庄园主人既会说命运之书语,又在尴尬的时候比厄里亚还绷不住。显然,要不是厄里亚对他来说是个重要对象,庄园主人绝不会显得如此健谈。   即便如此,他也不是个多话的人,时不时讲到一半就沉浸在自我的思绪中,过了几秒才继续说:“因此我和欧米伽达成协议,我暂住韦恩庄园,等到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就替他深入艾尔王国和那片迷雾探查情报。昨夜你突然出现,引起了他的警觉,然而不必担忧,欧米伽依然不会做什么——除非他有把握在一瞬间杀死我们两个。”   果然就像他预料的那样,尽管无人机始终徘徊在车顶,厄里亚和庄园主人却一路平安无事地抵达了哥谭边界。   “跨过这条河,对面就是艾尔王国的领土。”庄园主人站在河岸边指指远方的城堡,“你先去打听奥菲莉娅的下落吧,我还得留下来与欧米伽做个交接,大概一两天后,我再去王国中找你。”   厄里亚点点头,也不浪费时间,径直迈过河水上的桥梁。这座桥在宇宙融合以后非常神奇地变成了一半一半的结构,左半边是钢筋水泥浇筑而成的钢铁巨兽,右边却是石块垒成的、带着复古和神话风情的宏伟建筑。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河对岸绿意盎然的原野上,这一边站在金属平台中央的庄园主人仰起头,对城市上空的无人机说道:“我猜你对他心有好奇,但我不建议你去跟踪他,欧米伽……你是不是不知道‘命运’是什么意思?”   一台无人机无视他的话,伴随着几不可查的嗡嗡引擎声向厄里亚前进的方向飞去。   庄园主人本打算凝聚出热视线将无人机击落下来,却在最后一刻放弃了。他摊开手,说道:“反正我提醒你了,但是像你这样走歪了的蝙蝠侠,大概也不会相信所谓的命运吧。”   欧米伽的无人机有消音、光学隐形和反侦察功能,它在正常的中世纪本该如真正的UFO一般神出鬼没、难逢敌手,然而路过某片平平无奇的灌木丛时,一道惊雷猛然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与生机勃勃的植物间凭空出现,精准命中了它的控制核心!   这高科技产物霎时冒着黑烟坠毁,只来得及录下袭击者的声音并传输给国境线另一端的欧米伽。袭击者是个听上去相当活泼的青年男性:“打中目标啦,‘命运’!看来我宝刀不老,施法技术从未生疏过,而且这次念咒语时也没有咬到舌头……”   “……”   静默片刻后,哥谭市境内,又一台无人机从容不迫地飞向早就猜到跟踪厄里亚会被发现的庄园主人——对欧米伽来说,普通金属造就的武器都是消耗品,成本可以忽略不计。他的声音从无人机的扩音器中传来:   “‘像我这样走歪的蝙蝠侠’……真敢说啊,平行宇宙的布鲁斯·韦恩。难道你就相信命运不成?”   有着氪星血统的蝙蝠侠闻言收敛了面孔上的微笑。   “我信。”   他直视无人机摄像头,郑重其事地回答。 第六十七章 你冷吗?   厄里亚捡到了一个超人。   说来很怪, 他原本前往艾尔王国是要打听奥菲莉娅的下落,并且由于庄园主人带来的情报(以及超人投影),他几乎是下定决心绝不在这个未知的世界,与任何一个没见过的平行宇宙超人打交道, 免得给人留下命运之主的人性也是个有着严重超人收集癖的变态的印象。   但他的计划在尚未抵达艾尔王国主城的时候就宣告了破产。   事情是这样的, 最开始, 线条西蒙用魔法击落一架被欧米伽派来侦查的无人机,虽说无人机本身没什么威胁, 不过为了避免走到哪都要被人监视的情况, 西蒙在厄里亚周围施加了一个范围不小的警戒魔法, 一旦有不怀好意的对象出现,他们四周的空气就会在魔法作用下产生震动、发出剧烈的警报声。   然后布下魔法后仅仅过了十分钟,警报就响起来了。   此时厄里亚正走在一片荒郊野岭当中:   尽管艾尔王国所在的中世纪社会完全架空,却也保持着相对地广人稀的特征,人口聚集区域分部在星星点点的村庄和城镇。在这些村镇星斗之间,就只有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踏足的、充满了未知危险的大自然,而其生物圈内不仅包含野兽与盗匪, 传闻某些地带甚至还生活着巨龙、吸血鬼、狼人、毒藤女……之类的神秘生物。   这都是哥谭统治者欧米伽近日以来打探到的情报。他将这些不重要的信息分享给了暂住韦恩庄园的氪星蝙蝠侠, 后者又转达给了厄里亚。   当时厄里亚听到‘毒藤女’,怀疑地问庄园主人:“刚才是不是混进去了奇怪的东西?”   “实不相瞒, 我也这么对欧米伽说。”庄园主人回答,“我听到‘毒藤女’后,问那个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哥谭统治者,‘是不是混进去了奇怪的东西?’”   “欧米伽怎么回应的?”   庄园主人清清嗓子, 伸手在倒车镜上端插了两个尖尖的蝙蝠耳朵, 然后借着镜子惟妙惟肖地模仿起了另一位蝙蝠侠。毕竟他也是个蝙蝠侠,这份自我代入看上去简直毫无破绽。   他忽地冷下脸, 像许许多多个寻常宇宙的蝙蝠侠那样冷冰冰地说:“(欧米伽原话)‘当我的无人机向我转达那些愚昧镇民的说辞时,我也是这么问他们的——你们是不是提到一个非同寻常的人物?’”   “……”厄里亚神色古怪地看着他表演。   庄园主人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欧米伽原话)‘镇民很肯定地回复说,没错,野外有毒藤女。小心毒藤女的警告被明确写在当地的告示牌上。’”   “……”   那一刻厄里亚脑海中同时浮现出长着超人面孔的蝙蝠侠、长着蝙蝠侠耳朵的超人,和无数个手掌大小、在野外飞来飞去、像蜜蜂般辛勤工作的毒藤女。   他对宇宙基础设定的认知有些混乱了。   庄园主人又说:“我问欧米伽,艾尔王国的毒藤女会不会是个种族。欧米伽说我有病。他猜测奇幻中土世界的毒藤女超能力很可能得到了强化,使她变成了犹如自然领主般的存在,同理,我们还得知艾尔王国的统治者正是超人的亲生父母,乔·艾尔和拉腊·艾尔。以此类推,艾尔王国境内可能有非常多的,与我们认知中有着相同姓名和相近长相,身份、能力、与立场却截然不同的人物……   “这就是为什么欧米伽探索未知国度进展相对缓慢,世界观的巨大差异令他警惕万分,为防止被毒藤女探知到,他甚至不让自己的无人机触碰任何一棵植物。”   综上所述,艾尔王国境内是连欧米伽都如履薄冰的不讲常理的地方。不过厄里亚听到警报声后,却丝毫没有惊慌——他此刻的队伍汇聚了魔法、命运和时间领域的佼佼者,可以说是魔法方面的顶级配置,正适合不讲常理的地方。   下一秒,丛林中响起一声呼哨,有个年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被发现了!正面进攻!”   西蒙立刻做好防御准备,三头犬鲍勃也蓄势待发,厄里亚则惊奇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的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枝与树叶,看到了蹲据在高处的敌军领头者:是个黑发黑眼,五官有亚裔特征的女孩。她身上披着黑斗篷,衣着表面没有明显标志,大体是黑色和灰色的便于行动的劲装,常人绝对无法凭借服饰辨认出她所属的势力。   但厄里亚那属于命运之主的直觉又一次生效了——   这孩子效命于蝙蝠侠。   呃,等等,哪个蝙蝠侠?   不等厄里亚捋清楚这宇宙里现在有多少个蝙蝠侠,几个身着紧身衣、手持匕首和短刃且训练有素的刺客已然向他们扑来。密林成为了天然的暗杀场,刀光在斑驳的日影间闪烁,被割碎的绿叶与尘土四下飞扬,咒语的光影与鲍勃的咆哮交相辉映,一支支暗箭勾勒出天罗地网,身为团队首领的亚裔女孩则默不作声地冲向厄里亚。   她认为厄里亚是在场的‘恶魔’当中威胁性最高的一个。尽管他迄今为止从未出手,看上去也没有动手的意思,但是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中世纪,蝙蝠侠麾下罗宾们有着丰富的与异种交手的经验,亚裔少女——卡珊德拉·该隐,凭借着与生俱来的战斗天赋,能够判断出什么方位潜藏着危险。   危险必须被杜绝在萌芽状态。   这是为了艾尔王国的和平与延续,为了让具有氪星血脉的王室家庭远离魔法的侵害。   卡珊德拉毫不犹豫地抽出匕首跳下树梢,整个人仿若一道拉满弓后离弦的长矢。她眼中的厄里亚毫无疑问是个连阳光都无法照亮的暗影,这暗影将自身隐藏在一件材质奇异的斗篷里(是庄园主人友情提供的雨衣),手里拿着圆筒形状的弹药发射器(手电筒),腕上戴着暗色手环(还是庄园主人借给厄里亚的能够显示实时方位的智能手表),指挥着两个难以形容的线条生物将自己防御得密不透风(这倒是真的)。   不过对卡珊德拉来说,好消息是,陌生的敌人有着人类的外形。那么她姑且可以据此判断,敌人的弱点也是人类的弱点,短短一秒钟内她极为高效地挥出三刀,目标分别是厄里亚的太阳穴、咽喉和脊椎。蝙蝠侠和他的罗宾从不杀人,因此前两下只是佯攻和试探,只有第三下攻击才是汇集了雷霆之力的全力一击。   乍一看上去,厄里亚仿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他无视了如微风般和煦、却也在风中暗藏杀机的前两下试探,只在卡珊德拉的匕首绕到他斜后方时,才轻描淡写地举起一根银白色长杖……   等等,长杖?!不是法杖??   卡珊德拉猛然怔住,再想收刀却来不及了。脆弱的金属和构成长杖的不知名材质轰然撞击,前者眨眼功夫便断成两截。   黑发的罗宾差点在惯性作用下扑进厄里亚怀里,她有点狼狈地踉跄了两步,厄里亚伸手扶住她肩膀,又在卡珊德拉反应过来之前飞快地将手收回去,顺便说道:   “忘了问了……你们说英语吗?我犯了什么罪?”   卡珊德拉没有回神,她身后的一名手下激烈地回答:“你们这些魔鬼的存在就是犯罪!!”   厄里亚为这偏激的说辞感到一阵惊讶。他暂时不确定艾尔王国的蝙蝠侠势力算是正派还是反派,想了想觉得还是脱身要紧,便深吸一口气,简单地用命运之书语说道:“停——!”   声音传出老远,连空中飞行的鸟雀、地上行走的野兽和风中摇曳的植物都似乎都下意识停顿了一下。   在场的人类更是纷纷僵住,浑身冷汗惊恐地紧盯着面前的法外之徒。厄里亚却并没有如王国士兵所脑补的那样趁机收割性命,仅仅平和地招呼西蒙和鲍勃说:“走了。”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人一狗两个生物从善如流地跟上去,他们大摇大摆地步入丛林深处,很快失去踪影。又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卡珊德拉和她的手下才从浑身僵硬无法动弹的状态恢复完全,大家不由得松了口气,一个刺客盯着厄里亚背影消失的方向恨恨说道:“该死,若是卡尔王子没有失踪的话……”   “不要指望别人的力量。”卡珊德拉打断她的话,“再说,卡尔王子的弱点是魔法,我们正是为了避免他们面对这样的敌人才会在此奋斗和流血的。”   手下顿时肃容应道:“您说得对。可是,他们就这么走了,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会向蝙蝠王子汇报。”卡珊德拉说,“你们继续追查这一伙妖魔的动向。”   另一个人犹豫着问:“但我们的任务不是寻找失踪的卡尔王子吗?”   卡珊德拉点头:“两个任务一并进行,以王子的安危优先。我先回一趟国都,两天后与你们在边境处汇合。”   手下们立刻领命,恭敬回答:“是!长官!”   **   厄里亚并未窃听到这一场含有丰富信息量的对话。   一方面是他不像欧米伽那样是个无药可救的控制狂,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可能、也许、说不定,遇到了传说中失踪了很长时间,令举国上下无比担忧,出动无数人力物力尽力搜寻的卡尔·艾尔王子殿下。无论如何,突然出现的卡尔·艾尔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使他没有精力关注发生在远方的其他事件。   特别值得强调的是,这位年轻的艾尔王子被捆在了一个未知地牢中的粗大石柱上,上半身还没穿衣服。   厄里亚目瞪口呆。   他一辈子所有的震惊可能都消耗在不同宇宙的超人身上了,但是哪怕红色之子和庄园主人珠玉在前,卡尔·艾尔王子也绝对凭借着他的离奇出场在厄里亚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艾尔王国不允许境内出现魔法和超自然生物,厄里亚已经上了黑名单,他暂时还不打算切换成人类外表,于是为避开官方军队的耳目,在城镇边缘兜兜转转,过程中于某种天选力量的影响下不小心一脚踩空,就像奇幻故事里的主人公偶遇宝藏那样,发现了草丛掩映下隐蔽却没有防护的地牢。   厄里亚满含警惕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比其他超人都年轻许多、甚至有可能没成年的氪星王子。他垂着脑袋,耷拉着卷毛,一动不动地被真言套索铐在地牢中间一根大约三米多高的石墩上。   哪怕是命运之主本人,此刻也不禁想问,命运你是不是哪里有点毛病?!   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卡珊德拉正在为王国的未来担忧,厄里亚却站在通往地下囚室平台的第一级台阶中央,陷入了无比尴尬的沉默。他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被身后从活板门照进来的阳光拖得很长,覆盖住了艾尔王子的盘起来的膝盖,注意到这一幕的年轻人好奇地侧过头,那英俊而青涩的五官便彻底暴露在了厄里亚的视线当中。   “你好……?”   厄里亚迟迟不开口,行动不便的王子殿下只得轻快而不失礼貌地向他打招呼:“我感觉您不像个坏人,所以请问您是来救我的吗?”   谁来救救我?   厄里亚心想。   他毛骨悚然地一步步缓慢地挪下台阶,在这个过程中控制着自己的目光,让它们流连在周围无甚值得在意的环境上。当抵达超人……不,艾尔王子身边时,他气势沉凝地伸出手——   卡尔·艾尔以为他要替自己松绑,或是干脆扼断自己的脖子。   结果陌生人那明显非人、没有肤色的宛如夜色般深邃的手指在半空中微微一顿,忽然调转方向开始脱衣服。   卡尔:“……?”   这举动可太怪了,一下把他震得说不出话。几秒钟后,厄里亚在卡尔愈发怪异的注视中解开雨衣的所有纽扣,然后把这件衣服翻转过来披到了卡尔身上。   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又因为这口气松得太过同步,谁也没发现对方的情绪。   卡尔想要道一声谢,不过他心中仍然充满了异样,发出声音就比厄里亚晚了一点。   厄里亚在他出声前正色问道:“你冷吗?”   卡尔本来不冷的。   他一个氪星人,只是不穿上衣待在地下室,怎么可能感到冷?然而厄里亚问出这个过于奇怪的问题之后,他陡然间打了个寒颤,脑海中突兀划过的想法是:你爸觉得你冷……   很好。厄里亚也暗暗想到。到这一步,气氛终于变得全年龄起来了! 第六十八章 啊?   有国王的地方当然会有王子。   尽管一河之隔的哥谭是无人机遍地走高科技多如狗的赛博城市, 艾尔王国却是货真价实的封建统治,现任国王与王后来自遥远的氪星,于多年以前坠落地球,卡尔·艾尔王子自然是这两位王室成员的爱情结晶。   可能有人要问了, 卡尔王子听上去还算正常, 但这个国家怎么还有一位蝙蝠王子?   难道是吸血鬼爱情故事吗?   什么王子要给自己起这样的称号?西弗勒斯·斯内普?你让隔壁的欧米伽蝙蝠侠和氪星蝙蝠侠怎么想?多冒昧啊!仿佛一下从黑暗血腥的血源诅咒跑到的阳光明媚的乙女游戏片场。   可是别管听说这个称呼的厄里亚有多难受, 人家蝙蝠王子就是货真价实的布鲁斯·韦恩,比庄园主人氪星蝙蝠侠还真。他能成为王子, 是因为艾尔王国这片土地曾经属于韦恩夫妇, 上一代国王和王后正是布鲁斯的父母, 托马斯与玛莎·韦恩。   所以该王国的历史按时间顺序说,其实是这样的:韦恩老国王死后,将王位传给了从天而降的两个外星人,即艾尔夫妇。艾尔夫妇登上王位后生了两个孩子,卡尔·艾尔和他的妹妹萨拉·艾尔,又收养了前代国王的遗孤布鲁斯·韦恩……于是这个国家总共有一个公主和两位王子,分别是卡尔王子和蝙蝠王子。   描述得很清晰吧?   但你可能又要问了, 这都什么玩意?就算上任统治者姓韦恩, 他们干嘛要让外星人继承王位?话又说回来,既然都有外星人了, 他们靠着高科技和超能力篡位也不是不行,然而为啥还非得收养布鲁斯·韦恩呢?   这些问题的答案,厄里亚暂时也不清楚,因为艾尔王国的普通民众对王室密辛了解有限, 能知道国王和王子叫什么名就算消息灵通、学识渊博了。而且目前已知的设定就已经开始让他接连感叹, 宇宙之大无奇不有,对比之下, 似乎连伽勒篡改翻拍的电视剧都没那么雷人了。   接下来想要获得更多情报,恐怕只能从卡尔王子本人入手。   但提问也要讲究技巧,厄里亚总不能一上来就说,‘你们这个世界的设定好怪啊,能不能讲点更怪的,让我再长长见识?’   他在蝙蝠王子带来的阴影中保持着可贵的沉默,先帮卡尔把手臂上的真言套索解开,看着年轻人用那件黑漆漆的雨衣把自己包裹好,遮住赤裸的上半身与腰腹上缠满绷带的伤口,然后才谨慎地问道:“我是个外地人,殿下。这片王国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被困在地牢里?”   “外地人……?”卡尔有点不适地整理了一下雨衣衣领处的拉链,挑眉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是河对岸的哥谭人吗?”   “原来你也知道那里。”厄里亚摇摇头回答,“但是不是,我来自更远的地方,一个名叫大都会的城市。”   “抱歉,我没有听说过您的家乡。不过您的衣着打扮似乎更加接近哥谭市,是我理解中的那种‘异乡人’,那么我就假设您对艾尔王国以及这片大陆的现状更感兴趣吧。”   而不是我为什么会狼狈地坐在地牢里。卡尔在心中嘀咕了一句,又正色说,“为了感谢您的帮助,我先讲讲我所了解的内容。”   他不愧为一个王国的继承人,在短短数秒内迅速整理好仪态,以某种堪称端庄的姿态说道:“大概不久之前,我们国家的统治者与宫廷谋臣们发现,地球的板块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曾经艾尔王国与风暴王国分列大陆两端,海外岛屿则是亚马逊人的居所,这三个国家是人们知晓的最为强大的势力……然而一夜之间,不知为何,艾尔王国南部、面临大海的方位出现了新的陆地。   “我们派侦察兵站在国境线边缘眺望河对岸,发现那座凭空出现的‘哥谭市’空中盘旋着怪异的机械鸟和能够高速飞行的热气球,士兵虽然不会魔法,却手持比弩箭效率更高的武器,谨慎起见,陛下没有令士兵前去探查,让他仅仅让一支小队在界河沿岸巡逻。”   厄里亚立刻想起了之前在丛林中发起攻击的刺客,他抽了下嘴角——从外表看不出来——低声问道:“是蝙蝠侠……蝙蝠王子的罗宾?”   “您见过她了?”卡尔惊异地问,“没错,是卡珊德拉,但愿你们没有起冲突。”   厄里亚摇摇头:“你祝福得晚了点,王子殿下,我们刚打过一场。”   “哎呀。”卡尔顿时尴尬起来,揉搓着雨衣袖口说道,“不好意思,布鲁斯他……我是说,韦恩王子,对具备异能的人士有一些独特的见解。”   他在旁人面前给兄弟留了点面子。   那见解何止是独特,简直可以称之为偏见了。艾尔王国内任何与魔法相关的人物,无论是否违反过法律,只要被发现就将强制蹲进监狱,以便‘预防性管理’。   背后的原因相对复杂,卡尔没有过多解释,厄里亚也并未追问。他有别的疑问正急需解答:“所以你身为一国王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外?”   他的视线微微下移,看到卡尔腰间隐约露出的绷带,又很快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问道:“还有你的伤,不要紧吗?”   啊,到底还是避不开细说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脸皮很薄的卡尔殿下深深叹了口气,按压着伤口露出苦笑:   “亚马逊人用魔法捅了我一剑,因为艾尔王国正陷入一场三国之间战乱当中。”   他从头开始,向厄里亚这个外乡人解说起来:   许多年以前,大陆上的另一个国家,风暴王国的先知约翰·康斯坦丁在谵妄中获知了一个预言。具体内容过长,简略地说,就是有群长得和人类一模一样的恶魔将要入侵这个世界。一个名叫‘翡翠之人’的家伙会是这场灾难的转折点。恶魔们的进攻比弩箭迅疾,防御比城墙还要牢固,并最终会给人类王国带来毁灭。   风暴王国的国王杰弗逊·皮尔斯认为……   “谁?”厄里亚打断了卡尔的话。   “杰弗逊·皮尔斯。”卡尔说,“风暴王国的统治者。您认识他?”   这不好回答认识还是不认识。   非要说的话,你们敌国的国王在我们市有个代号叫黑霹雳,是我大儿子的体育老师。   ……   卡尔就见异乡人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一幅无话可说的样子。他们交谈时厄里亚好几次都显露出一种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到处都是槽点、想想还是罢了的情感,卡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中逐渐忐忑起来。   艾尔王国是个中世纪国家。   尽管蝙蝠王子(还是很怪)下大力度打击神秘学,神秘学本身依然渗透进这片尚未被科学之光笼罩的土壤。身为见识和受教育程度远超过普通民众的国家继承人,卡尔·艾尔深知无论是何种力量,走到极限后都殊途同归,也并没有哪种元素从根源上就是邪恶的。   他看得出来,厄里亚虽说表现出一幅无意间闯入的态度,实际上却对某些事有所预料,再加上厄里亚能够从蝙蝠侠的罗宾手中从容不迫全身而退,让卡尔下意识将对方的形象拔高到了一定层次——走非科学路线的宇宙受到过武林扫地僧、中土甘道夫之类设定的熏陶,很容易将未知事物归纳到不可战胜的神力范畴。   因此出于以上这些理由,无论是从个人喜好还是国家层面出发,卡尔都想尽可能地让这位一看就很有来头的人物成为他的朋友而非对手。   但是对一般人效果显著的察言观色技能,对这位没有五官、做到了物理上面无表情的存在没用啊!!   卡尔实在搞不清楚厄里亚在想些什么,只好带着些微紧张继续:   之前说到,风暴王国的国王杰弗逊·皮尔斯认为,康斯坦丁给出的预言中提到的那个‘和人类一模一样的魔鬼’,就是指乘坐宇宙飞船降临地球的艾尔夫妇和他们的亲生孩子。   氪星人,长得像人类但不是人,还有过于强大的超能力。   魔鬼,就是你了!   这里面的逻辑是比较缺乏道理的,然而风暴王国以魔法立国,国王黑霹雳从他的角度看到的是,艾尔王国的统治者一直在迫害领土内那些没有犯过任何错、非要说的话只是具备魔力天赋的子民。   亚马逊人则是风暴王国的长期盟友。   在这个前提条件下,三个国家始终是大矛盾没有,小摩擦不断,直到有一天,风暴王国寻找到了预言中的‘翡翠之人’。   厄里亚听到这里,摸着下巴评价说:“‘翡翠之人’,听上去既有点像小丑,又有些像卢瑟,还有点像绿灯侠。”   没办法,他印象里能和翠绿色联系起来的人物就这么几个,可能还要加上毒藤女谜语人绿巨人之流,不过毒藤女在野外活动,是个已知物种,谜语人因为不说人话和预言的设定有些重复了,绿巨人又不是人。   听到厄里亚的话,卡尔顿时露出了惊讶和些许敬佩的表情,年轻的面颊上充满求知欲:“您怎么知道‘翡翠之人’是韦恩家族的前顾问莱克斯·卢瑟,他把自己打扮成小丑后还有了一枚绿灯戒指?”   厄里亚:“……”   啊?   他不知道!他知道什么?!   这一刻,厄里亚不知道该吐槽自己的直觉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竟如此精准,还是卢瑟加小丑加绿灯戒=翡翠之人的设定居然会是现实……   恰在此时,一只二维结构的三头犬从厄里亚的上衣口袋里钻了出来——是鲍勃。它的一个线条脑袋以难以描述的姿势叼着个三维的布口袋,布袋里装的是十几枚黄灯戒。它将它们放在厄里亚肩头,挺起胸膛说道:“老大,我觉得你可能需要这个!”   需要什么需要!   又不是有绿灯出现的地方就有黄灯,你是那种善于过度联想的大数据人工智能吗?!   厄里亚僵了一僵,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鲍勃松开牙齿之后,布口袋在重力下散开,金光灿灿的戒指顺着他的肩膀滚落一地,使黯淡的囚牢瞬间宛若遍生黄金。   卡尔王子睁大蓝眼睛看着这一幕,条件反射地坐直身体,却牵动了小腹的剑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急促地喘息了两声,单膝跪在地上捡起一枚戒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上面的标志:“这是……这难道是能够战胜‘翡翠之人’的武器?您是来帮助艾尔王国的吗?”   厄里亚:“……”   甚么,王子殿下,您这么问,是打算在艾尔王国组建埃斯波西托军团么?   “我很想帮你们。”他感觉快要被这场对话中的槽点淹没了,费好大劲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一点,“不过我来到这里的首要目的是找人,你有见过这个女孩吗?”   厄里亚从氪星蝙蝠侠那借来的手表上显现出了奥菲莉娅的照片。   卡尔看了照片两眼,微微蹙眉说道:“我认为我没有见过她,可是我又觉得这位小姐的长相有些眼熟,有点像我妹妹萨拉·艾尔……冒昧地问一句,她是不是有艾尔家族的血统?”   一道灵光闪过脑海,卡尔感觉自己理解了一切!   首先,陌生的异乡人为了寻找一位和艾尔王室有亲缘关系的姑娘,千里迢迢来到未知国度。   其次,他身负强大的力量,还随身携带着能够战胜翡翠之人的武器。   最后,他在和罗宾打了一架以后,仍然心胸宽广地主动救下了被亚马逊人俘虏的倒霉蛋王子卡尔·艾尔。考虑到地牢的隐蔽程度,寻找卡尔甚至有可能是他的目标之一。   ——综上所述,这绝对是命运的馈赠,是命运给予这不幸陷入战火的国家、以及卡尔·艾尔本人的祝福。   正如风暴王国有约翰·康斯坦丁一样,或许艾尔王国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先知。   ……   不得不说,卡尔的逻辑其实比‘预言里的恶魔等于氪星人’有说服力。   毕竟后者只有一条论据,卡尔起码编出来仨。   他霎时间说服了自己,陷入联想中不可自拔,更加友好而热情地问厄里亚:“我可以帮忙寻找她!请问您和这位有着艾尔血脉的小姐是什么关系?”   或许是老师和学徒?养父与养女?忘年交?   厄里亚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很好,超人的同位体,你问到了关键所在。   “父女。”   他状似云淡风轻地回答,然后停顿了一下,在卡尔的注视中补充说:“目前来看,有可能是亲生的。”   卡尔:“……啊?”   终于轮到他傻眼了。 第六十九章 情况比较复杂,做好心理准备   厄里亚和卡尔找了附近的一个酒馆, 在隐蔽的角落坐下来。   两个人为了不引人注目,都打扮得极为低调,卡尔从农户家中借走了一件灰色的短衣,又将雨衣兜帽戴得严严实实, 厄里亚则换上一件艾尔王国本土的斗篷。要是在现代社会, 晴天这样遮遮掩掩的人才更容易引起注意, 但奇幻背景的中世纪民众却很习惯冒险者和佣兵们的奇装异服。   酒馆也是给他们这些常年不居家种地的人准备的。   直到酒保将两大杯麦芽酒端上来时,卡尔依旧沉浸在震惊当中。他第六次询问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先生, 您真的不知道奥菲莉娅的母亲是谁吗?”   厄里亚也第六次回答他:“我不知道。她应当不是正常出生的孩子, 实际上都不一定有‘母亲’。”   “但您要知道, 她有我们家族的血统,我们家现在却只剩下四……四个半人了,”卡尔压低声音说,“分别是我的父母,我的亲生妹妹,和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段对话之前同样发生过。厄里亚现在不仅对艾尔王室成员的数量了如指掌,甚至还从王子殿下那里听说了一个惊天秘闻:蝙蝠王子有一半氪星血脉!他是超人他爹和蝙蝠侠他妈经过错误的一夜生出的孩子!   如此炸裂的内容当时一下把命运之主给干哑火了。他想着要是庄园主人在这该多好, 还能替他分担一点精神冲击, 或者让欧米伽蝙蝠侠过来听听也行,绝对有益于身心健康。   可惜此刻只有厄里亚一个人, 他不得不孤身承受这一切。而幸运的是,哪怕再离谱的设定听多了也就习惯了,当卡尔王子第六次念叨他家里那四个半氪星人时,厄里亚非常平静地回答说:“是这样, 我已经了解了。”   “您真的了解吗?”卡尔在兜帽下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 “所以究竟是我的母亲还是妹妹?”   旁边给厄里亚倒酒的酒保听到这里,下意识‘地铁老人手机.jpg’并跟着竖起耳朵。   厄里亚没有立刻回答, 等酒保依依不舍地走远了,才提醒卡尔:“我说过了,不一定是女性。”   卡尔像名画《呐喊》那样用双手捋过自己的头。   “可是我父亲临死前向我保证他只做错了那一次……难道是布鲁斯吗?总不会是我吧……”   这不是超人家庭的错,而是世界的错。   厄里亚只怜悯地看着他,过了一会问道:“殿下,你成年了吗?”   “当然。”卡尔挺了挺胸,又瞬间变得垂头丧气,“天呐,天呐,我暂时没法接受这件事,不过你放心,埃斯波西托先生,我一定会照顾好奥菲莉娅的。”   “不,不用你照顾她,我会将奥菲莉娅带走。”   “请您千万别这样做!!”麦芽酒差点被激动起来的王子打翻,“无论您的爱人是谁,我想他都不是有意让您和女儿流落在外的!”   “……”酒馆里有两三个坐得近的人猛地扭头看过来。   卡尔管不了那么多了,急切地说:“我相信我任何一位家人的品性,先生,尽管他没能在这十一年里陪伴在您和您的女儿身边,但这绝对不是他的本意!我们全家人都非常欢迎新成员的到来!如果您对现状有任何不满,我们都可以商量物质方面的补偿,可若是您一走了之,那我想您和您爱人之间的误会就很难解开了,奥菲莉娅也会缺少几位爱她的亲人……请您再仔细考虑一下吧。”   大半个酒馆的人都投来感兴趣的目光,并开始脑补一个贵族大小姐/大少爷和落魄法师之间的爱情故事,酒保想的还要更多一点,不住地感慨贵圈真乱。他们的思路和卡尔王子如出一辙,都是在奇幻背景的熏陶下,想象不出会有人闲的没事拿机器造孩子玩。   厄里亚深深折服了。   他将一枚黄灯戒推到卡尔王子面前,说道:“别管走丢的奥菲莉娅了——我还是先帮你打赢那个绿色的敌人再说吧。”   别整你那罗密欧与朱丽叶了,超人,快点去拯救世界吧。   至于酒馆里因为这递戒指的举动,响起的此起彼伏的欢呼和吸气声,厄里亚已经浑不在意了。   **   厄里亚愁得连闺女都不想找了的时候,庄园主人终于又和欧米伽达成一条协议:欧米伽治下的哥谭不得主动进攻艾尔王国,他本人则与庄园主人一起跨过界河寻找宇宙融合的真相。   这些年来欧米伽行事愈发偏激,以至于尽管蝙蝠家族中的迪克和芭芭拉还活着,两方人却不仅不再来往、还成为了死敌。眼下欧米伽控制哥谭依靠得是另一伙人——被他以物理手段‘改造’过的阿卡姆罪犯们。   不得不说,现实往往是对过去的一种讽刺。   有这些无法背叛主人的疯狗在,欧米伽并不担心自己短暂离开后哥谭市会出问题,不过他依然决定速去速回,因此特地启用了那台因为很久不挪窝已经生灰了的蝙蝠机。   庄园主人开玩笑似的问他:“平行宇宙同位体带着你飞也不行吗?”   欧米伽冷淡地回答:“我怕你在空中扭断我的脖子。”   “然后发现你早有预料地在颈椎里塞了氪石……?”   庄园主人边吐槽边坐上蝙蝠机的副驾驶,二人很快冲上天空。   路上,欧米伽问道:“命运之主没有给你回信?”   “有。”庄园主人微微眯起眼睛,“他说情况比较复杂,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欧米伽不以为然:   “我的调查结果显示艾尔王国的科技水平并没有因为飞船提前降落在地球而发生迁跃,你的那对氪星父母出于种种原因选择了入乡随俗。看上去权力和地位完全腐蚀了这两位前科学家的头脑,数十年来,他们在占据巨大优势的情况下,和本土王国打得有来有回,无论是科学、文学、社会、农业、国防……几乎都只比地球的中世纪进步了一点点,我甚至判断不出这点进步究竟是艾尔夫妇带来的,还是这样一个偏童话的世界观的自我纠正。除此之外,我没在王国境内发现任何值得担忧的事物。”   庄园主人忍了忍,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连我都能看得出来他们是为了维持大陆和平的现状。”   “一味的忍让只能让老虎变成家猫。”   “随你怎么说吧,大殖民家,我信‘命运’说的,他让我们做好准备,我们最好就老老实实地提高警惕。”   欧米伽瞥了他一眼,说道:“家猫。”   “……”   仗着岁数大别人不敢揍你是吧!   话虽如此,这位上了年纪、但还逞口舌之力的前·蝙蝠侠仍然是不由自主地打起精神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过探索哥谭之外的经历了,主要是欧米伽所在的地球早已变成了贫瘠而遍布辐射的荒漠,外出不仅扫兴,还伤身体。艾尔王国境内是他久违了的青山绿水原生态,碧草如茵,山丘如猫脊般绵延不绝,欧米伽一时间竟看得有几分恍惚。   他情不自禁地摘下制服头盔,露出一张头发花白、饱经风霜、伤痕累累的面孔。   庄园主人见过这张脸,因此并不为那上面可怖的层层伤疤而感到惊讶。他等蝙蝠机下降到一定高度后就打开窗户,单手托着下巴面带笑容注视着远处的蓝天和远山,感觉自己因为旅伴而沉闷的心情都逐渐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一道绿光忽然从前方闪过。   庄园主人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刚才那一瞬间,有什么玩意飞过去了?   那好像是个梳着电影版格林德沃头、涂着小丑妆、穿着乞丐服、眼睛里冒鬼火的家伙……他右手中指还戴了一枚绿灯戒。   庄园主人陷入茫然,过了几秒钟才对欧米伽说:“我好像看到了绿灯侠的同位体。”   “嗯?蝙蝠机扫描到了一只鸟,这台飞机上的设备很久都没更新过了。”   “那你就听我的吧,我敢肯定那人手上戴着灯戒。”   “所以我们这是见到‘同伴’了?”没人能猜到见证了自己的宇宙超英死绝的欧米伽此刻是什么心情,他只是略带笑意地说道,“客人前来拜访,我去和他打个招呼。”   飞机中途转了个弯,提高速度向庄园主人手指的方向追去。   **   戴着绿灯戒的人,当然不是哈尔·乔丹或其他任何一个广为人知的超英。   他是这个宇宙的莱克斯·卢瑟,现任小丑,也是预言中提到的‘翡翠之人’。   许多年前,他曾经是上一任国王和王后韦恩夫妇的宫廷顾问,因为犯下重大错误而遭到流放,所以极为仇视韦恩家族以及接替了他的位置的艾尔家族。多年以后,莱克斯·卢瑟化身小丑卷土重来,他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然后一箭干掉韦恩夫妇,重现了无数平行宇宙中注定会发生的悲剧。   不过这次不在小巷,而在小树林,且没有珍珠项链之类的东西。   韦恩夫妇死后,卢瑟的复仇计划也未结束,他再度蛰伏许久,等氪星来的艾尔夫妇登上王位后的某一天,又一箭杀了乔·艾尔,也即卡尔王子与蝙蝠王子的亲爹!   Triple Kill。   自此,两个王子有三位长辈在翡翠之人手中丢失了性命。最近一段时间,陈年累月的阴谋诡计逐渐浮出水面,尽管预言所指的毁灭依旧扑朔迷离,翡翠之人对艾尔家族而言却绝对是个有着血海深仇的对手。   然而凭借着绿灯戒的力量,这位莱克斯·卢瑟版本的小丑在战场上无往不利,至今没有被人逮到。   ‘至今’的意思是,上一秒钟。   蝙蝠机在一位经验丰富、战斗技巧卓绝的氪星蝙蝠侠的指挥下穷追不舍,宛如一只盯紧猎物不放的鹰。翡翠之人被这怪异的钢铁鸟追得毛骨悚然,一再提速想要将之甩脱。   可是片刻之后,眼见距离越拉越大,蝙蝠机的驾驶舱竟在高速行驶过程中打开,紧接着,一个打扮成蝙蝠的男人跳了出来,开始以超过绿灯戒的速度冲刺!   翡翠之人瞳孔骤缩,猛地一头扎进地表的丛林中。那会飞的蝙蝠怪人紧随而至,下颚绷得很紧,先是一言不发地给了他一拳,硬生生将翡翠之人砸到远处凸出来的小山丘上!   “停下。”庄园主人活动着手腕,一脚踩在想要挣扎着起身的翡翠之人的肩膀,冷漠地命令道。   他的口吻和其他宇宙的蝙蝠侠毫无差别。   戴上蝙蝠面具后,他属于超人的特质似乎一下就消失不见了,此时此刻他看起来完全是个精神失常的夜行野兽,声音低沉地威胁说:   “不想粉碎性骨折的话,就告诉我你是谁。”   翡翠之人喘了两口气,心中有些惊慌,面上却不显,而是嬉笑地问:“我是谁先不提,你是谁啊?打扮成这样,难道是蝙蝠王子的崇拜者?”   听到‘蝙蝠王子’这个短语,庄园主人腿一抖,不小心把翡翠之人的肩膀踩裂了……   丛林中响起人类凄厉的哀嚎声,惊起一片飞鸟走兽。   “该死,我和画着小丑妆的人犯冲。”庄园主人厌烦地把翡翠之人从脚底下拽出来,拎着他的领子问,“快说,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个王国又是怎么回事?我能看出你有没有说谎,你要胆敢胡言一个字,我就用热视线洞穿你的脑袋。”   危险的红色光芒在氪星蝙蝠侠眼中凝聚起来。   欧米伽终于赶到,却没有靠近,而是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漠然旁观。   翡翠之人嘴唇哆嗦着,震惊地看着他们两个,过了一会忽然声音尖利而颤抖地喊道:“预言!康斯坦丁的那条预言!!他们错了,我们也错了!!   “‘他们看上去同我们一样,’”   “‘他们听上去同我们一样,’”   “‘但他们和我们不一样,’”   “‘他们是恶魔……’来自异世界的恶魔,从天而降的恶魔,原来指的不是氪星人,也不是那些给我绿灯戒的阴谋家,而是你们两个!该死的命运把我们所有人骗了个彻底——!!”   他的震惊和恐惧不像是装出来的。   庄园主人有点困惑地看着翡翠之人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混乱与绝望。他不顾肩膀的疼痛,蜷在地上面庞扭曲、痛哭流涕、喃喃自语、满口妄言,犹如一直以来坚信的理念倏然崩塌:   一只渺小的虫豸,原本自以为是时代的巨人,在命运的舞台上洋洋得意、搔首弄姿,结果不小心低头一看,却发现脚下的立足处并不是舞台,而是一面镜子。这面镜子不仅忠实地倒映出了丑陋无知又自以为是的自己,还包括自己背后那等待着捕获猎物的……真正的猎人。   “不行……不能这样……怎么可以……世界只能毁在我的手上……”   翡翠之人前言不搭后语地抽泣着,握紧中指的绿灯戒,“我要去告诉他们,告诉所有人……末日要来了……‘两个恶魔,从他们的世界,踏入了我们的世界……’说的原来是河对岸那座凭空出现的黑暗之城……”   庄园主人认真听到这里,抬起头对欧米伽说:“我从没想过毁灭世界。”   他只否认了自己,潜台词是,两人当中欧米伽是真的完全符合预言设定。   ‘相似而不同的’。因为他是平行宇宙的黑化蝙蝠侠。   ‘从他们的世界,踏入了我们的世界’。欧米伽今天迈过了界河。   ‘终将占领世界’。那是欧米伽的小目标。   ‘比弩箭还要迅疾,比城墙还要强大’。掌握了反生命方程式的欧米伽只会比预言的形容更恐怖。   庄园主人有了四条论据,于是连欧米伽都要被说服了。他在面具下紧紧皱起眉,一边评估着征服艾尔王国到底有什么好处,一边问道:“我不好说。但你为什么不去问问这世上所有预言之水源头的那片汪洋呢?命运之主,他对他曾经的学生成为了预言中的魔鬼有什么看法?” 第七十章 王子要在命运的指引下拯救公主,这是合理的   多年以前, 生活在这片大陆的人们得知了一个预言,说有一些‘看上去和我一样,内里实际不同’的恶魔将要毁灭世界。   预言嘛,和算命一样讲究模棱两可, 似乎往哪套都很合理的样子。风暴王国认为预言中的恶魔指的是从氪星前来地球的艾尔家族, 与之相关的另一个角色‘翡翠之人’自然就成了救世主。   但翡翠之人莱克斯·卢瑟, 对自己的立场是很有逼数的。他遍览群书,感觉自己就是白雪公主里的后妈、灰姑娘的俩姐姐、狮子王里的刀疤, 坏的纯粹又板上钉钉, 连他本人都没法给他的所作所为找借口。   因此在过去的他看来, 预言中的恶魔指的其实是那些送给他绿灯戒、支持他复仇造反的幕后黑手,也即一群有着变形能力的火星人。   ……   这世上都有氪星人了,多几个火星人也很正常吧?   反正对当地的中世纪土著地球人来说,无论是氪星人还是火星人都统称为怪人。而相比之下艾尔王室好歹长得很好看,火星人的外貌就一个比一个猎奇了。   不过本体不符合地球审美不要紧,这群火星人能变身拟态。   他们变形另一种智慧生物后,不仅外表和声音与原主毫无差别, 甚至还能继承别人家的超能力, 可谓完美符合预言说法。   卢瑟第一次见到火星人时,这群心理变态的生物用拟态能力藏在地球, 暗搓搓地想要毁灭世界。他们找上卢瑟是因为感觉这家伙在搞事上很有一手,能帮助己方施展阴谋诡计干掉人类国王和军队。   ——当时卢瑟心说,你们都能变身又有超能力了,还在这猥琐发育干啥, 直接变成几十个氪星人晒两年太阳, 然后岂不是嘎嘎乱杀?   火星人们愣是没想到这种简单粗暴快速的移民方式,大概他们变强了也变傻了, 这就是大自然的均衡之力。   卢瑟更不会主动提醒一群傻子。他还指望从火星人那白嫖灯戒向艾尔王国报仇雪恨,于是盛赞火星人头目说‘您太睿智了计划得真好,我区区地球人类甘拜下风,愿为我军进绵薄之力’,转头出门‘呸’了一声满脸晦气地心想,老子英明一世临到头来竟要听一群弱智指挥。   宇宙真是太不公平了,下辈子一定自己当老板。   卢瑟坚信自己看穿了真相。他周围傻的子实在太多了,难免让他感觉自己聪明绝顶,掌握了世间一切真理,直到庄园主人和欧米伽这两个平行宇宙蝙蝠侠联起手来将他暴打一顿,卢瑟才捂着腮帮子痛苦地承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既生莱克斯·卢瑟,何生卡尔·艾尔与布鲁斯·韦恩!   火星人弱智,以前的他自己其实也弱智,眼看这预言往哪套都严丝合缝,相信这一歪理邪说的人怕不是脑子都有点问题!   翡翠之人卢瑟大彻大悟了,再这么发展下去怕不是有一天会皈依马哲成为无神论者。可惜他没来得及转行去研究哲学,庄园主人拎着他和欧米伽一道踏上了寻找‘命运’的漫漫征途,听说命运之主真实存在后,卢瑟顿时怦然心动,恨不得立即给祂一拳问问这预言是不是您老放出来糊弄小孩玩的,但是庄园主人说你揍不过祂、而且你敢揍祂我就揍你,卢瑟不得不偃旗息鼓,成为了被命运邪教压迫的可怜小兵。   路上,庄园主人纠结着问卢瑟:“你说的那个蝙蝠王子……呃,是什么玩意?”   “蝙蝠王子就是蝙蝠王子呗。”卢瑟垂头丧气地回答,“他是王子,又喜欢把自己打扮成蝙蝠,所以大家就这么叫他咯。”   庄园主人和欧米伽面面相觑,过了一会,欧米伽把头盔摘下来抱在手上(庄园主人认为他可能是想和蝙蝠王子撇清关系,真不讲义气),然后发出灵魂质问:“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   土著人不以为意地回答:“有什么奇怪的?”   庄园主人和欧米伽又对视了一眼,等到经过下一个小镇的时候,欧米伽买了一块布把自己的头盔包起来了。   庄园主人:“……”   至于吗!   他现在还穿着经典版蝙蝠侠制服呢,一路上好几个人以为他是蝙蝠王子本人,想要过来向他要签名!   年纪越大偶像包袱越重的欧米伽拿布兜拎着头盔,随口问卢瑟:“既然蝙蝠……是王子,他难道被艾尔国王和王后收养了?”   “噢。”庄园主人反应过来,有点感慨地对欧米伽说,“那这里岂不是和我的情况反过来了?你知道的,你的父母收养了我。”   这俩人在这感慨平行宇宙的奇妙,后面的卢瑟没忍住发出一声有点猥琐的笑声:“嘿嘿。”   他一笑,蝙蝠侠们就想起了小丑,同时扭头瞪着他问:“笑什么?”   “对不起。”卢瑟兼小丑兼绿灯戒使用者收敛表情,恭敬地回答,“我想到了离奇的事。”   “说。”   欧米伽简短地命令。   卢瑟欲言又止地看看庄园主人——他身上的蝙蝠制服和蝙蝠王子太像了:“您确定吗?”   庄园主人的热视线蓄势待发。卢瑟飞快垂下脑袋说道:“这个王国里的其他人都认为蝙蝠王子是被艾尔王室收养的,但我可以很确定地说,其中另有缘由!   “蝙蝠王子和卡尔王子其实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啊?   啊??   刚才还畅想着艾尔王室收养布鲁斯、韦恩夫妇收养自己,沉浸在美妙的、照镜子般的感受中的庄园主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然间被一盆热乎乎的狗血给淋懵了!   他懵了但欧米伽没有。见过不计其数大风大浪的老爷子眼角的疤痕抽搐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你知道编故事会有什么后果,卢瑟。”   “我发誓我说得都是真的!”卢瑟急切地说,“我偷听到了艾尔老国王和蝙蝠王子的对话,这都是他亲口说的!”   很难说他的话是不是达成了一个连环创人的车祸效果。欧米伽霎时间沉默不语,良久以后才问:“是谁和谁……?”   “艾尔老国王与玛莎王后。”   “那韦恩夫妇……那他们……”欧米伽坚持着问,“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卢瑟又把头低下了,用耳语般的音量答道:“艾尔老国王说,托马斯·韦恩国王不能生孩子,所以布鲁斯殿下出生以后,韦恩国王渐渐接受现实、视他若己出……”   啊!爱是一道光,绿得你发慌!   欧米伽紧紧握起拳头,卢瑟马上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他从对方的五官上看,有点怀疑这老头是托马斯·韦恩的爹、布鲁斯·韦恩王子的爷爷,否则此刻怎么有一种听闻家丑想要杀人灭口的感觉。   幸好欧米伽自控力惊人。半分钟以后他已经若无其事地松开拳头,扭头看向庄园主人,正好这时庄园主人也在充满担忧地看着他,并且问道:“你现在想毁灭世界了吗?”   “……”   呵,怎么会有人要为了删除自己家族的黑历史而毁灭世界?   欧米伽冷笑不语,路过下个村口的时候,他买了个兜帽把自己和蝙蝠王子有七分相似的面孔遮住了。   ……   眼下压力来到了庄园主人这边。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厄里亚,正如厄里亚曾经迫切地想让他来与之分担这一切。不管怎么说,抛弃了蝙蝠侠身份的欧米伽只会和平行宇宙同位体撇清关系,可是庄园主人还要正经过日子的!   一想到厄里亚的那本命运之书上记载了这样的发展,庄园主人就想说,要不我请你吃饭你把这段删了吧!   我们重新来过!   **   命运之主也很无辜,他正忙着觐见艾尔王国的现任统治者——卡尔王子的母亲,拉腊女王陛下,后者在翡翠之人谋杀了艾尔老国王后登上王位。如果大致概括一下事情的发展,就是他先在野外捡到一个卡尔王子,然后在酒馆里向王子递上戒指,最后与戴着戒指王子本人去见王子他亲妈。   当然,在场的都是正经人,没有觉得以上流程有任何问题。或者就算他们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也不会在王宫里面讲出来。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艾尔王室的谋臣,小丑女哈莉·奎茵。   也许第一次看到这一幕的平行宇宙人士,会惊讶于小丑女竟成为了超人阵营的狗头军师,但厄里亚先后经历蝙蝠王子、王室密辛、三合一翡翠之人……的冲击,此刻就算崩泰山也能面不改色,仅仅是站在女王阶下的马戏团出身的宫廷重臣小丑女而已,根本激不起厄里亚额外的情绪。   而且她的妆容和穿着还很漂亮,堪称王宫中一道靓丽的风景。   就是仍旧有点疯。   这美丽的姑娘无视了其他人诡异的眼神,一手叉腰指着厄里亚和卡尔高声说:“大胆!你们两个要瞒着女王陛下通……呃,达成亲密关系吗!”   “他们没想瞒着我,哈莉。”拉腊女王歪坐在王座上无奈地提醒她,“他们正站在我面前呢。”   “那进展也有点太快了,陛下。”哈莉振振有词地说,“我和艾薇(毒藤女)认识了好几年,现在才偶尔啵个嘴;萨拉公主殿下(卡尔的亲妹)与神奇女侠的关系也停留在纯洁的爱情上。只有这俩人认识不超过七天就打算私定终身谈婚论嫁,我认为这是不道德的行为!”   “母亲!”卡尔涨红脸提醒拉腊女王,“这枚戒指是用来击败翡翠之人的武器!!”   女王回过神,尴尬地说:“哦,对,抱歉,我被哈莉带跑了。主要是你刚才描述的那个流程……唉,当我没说,我就是想着我们家以后能有后代的孩子是不是只剩下布鲁斯了……”   “妈!”   “对不起,卡尔,真的对不起,我想得太长远了,最近压力实在有点大。”   女王坐直身体,终于正经起来,郑重地对厄里亚说,“无论结果为何,艾尔王国都万分感谢您的帮助,‘命运’先生。”   厄里亚:“……”   他假装自己是个哑巴,只简单地点了下头。   眼下也没有人去指责他的失礼。女王关切地问道:“您为我们提供了帮助,我们又该如何回报您呢?有什么是您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厄里亚嗓音低沉地回答说:“找人,陛下。”   卡尔在他旁边补充:“是一个叫做奥菲莉娅的小姑娘,她是‘命运’先生的女儿,有一点艾尔家族的血统……”   “哈?!”哈莉忍不住插嘴,“你们连孩子都搞出来了,还把她弄丢了?!怎么生的能不能教教我,我和艾薇也想……”   “不是我的孩子!”卡尔恼羞成怒地喊道,“反正需要反思的人绝不是我!”   话音落下,宫廷陷入一片寂静。   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滞下来。   许多个宇宙之外的某个罪魁祸首超人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厄里亚开始怀念他生活的大都会,与在大都会空中飞来飞去的超人,和那些平静美好的时光。   倒是拉腊女王猛地站起来,认真地对厄里亚保证说:“您放心,艾尔王国上下会全力帮您留意的,这件事等我们有线索之后再行商讨。但很抱歉我们此刻还有件更紧迫的事,‘命运’先生,能不能请您讲解一下您手上黄色戒指的用法,再为我们培养一支军队?”   厄里亚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艾尔王国历不知道多少年,(史上并不存在的)埃斯波西托军团于艾尔王宫,在女王的见证下宣布成立。   同一日,庄园主人和欧米伽抵达艾尔王国都城;与此同时,另一群发现事态不妙的火星人也展开了最后的补救行动……   在艾尔王国和哥谭市所在的大陆的西北角,风暴笼罩之地。   狂风暴雨形成的天然围墙内,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浓雾中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在上下翻腾、将雾气拨弄得到处都是,有一双居高临下的蓝色眼睛从世界之外俯瞰着地表,还有一个混沌的、不可名状的声音嘟囔着说:   “王子要在命运的指引下来恶魔巢穴拯救公主,这是合理的……但是见鬼,我把我的奥菲莉娅乐高人仔放哪去了??”   **   21世纪,大都会。   厄里亚和奥菲莉娅失踪后的第七天。   克拉克·肯特中午小睡了一觉,却在头顶的阳光最为炽烈时忽然间满头冷汗地惊醒。他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确定厄里亚聊天软件的上线时间依然在七天前,又用超级听力快速地扫遍了厄里亚经常出没的地点,没有听到熟悉的声音。   条件发射地将上面两个在最近几天时常重复的动作做完之后,他这才抹了把冷汗坐起身,困惑地坐在床边撑着额头陷入回忆:   刚才……是不是做了个梦?   梦到了厄里亚。   但除此之外都是什么玩意啊?成为了中世纪王子的卡尔·艾尔?被韦恩夫妇收养的氪星蝙蝠侠?未知宇宙里想要制造出‘属于自己的命运’的超人?   人们常说梦是对现实的映射,然而它映射的内容是不是太古怪了?!   感到莫名其妙的克拉克在家中转了好几圈,最终叹了口气,决定换上制服出门散散心。不过他的心情说到底还是沉郁的,哪怕头顶的天空依旧是那片天空,脚下的城市也还是那座城市,可是他飞在天地之间却显得无精打采,心头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曾经有一首歌将他和这个世界连接到一起。   现在这首歌却消失不见了。   超人想着那旋律未知的音乐,想着WhatsApp,想着英文字母,想着一条位于自杀贫民窟的小巷,想着元素周期表里E打头的元素……他的头脑穿越了时间和空间,正如他的躯体正漫无目的地在雪山一般的云海上飞翔,若恰巧有人远远望去,就会看到他身后披风犹如插在白色峰峦顶端的一面鲜红色旗帜。   最终,超人升到大气层以下的最高点,凝视着头顶辉煌璀璨的星空,几秒钟后,他闭上眼睛张开手臂,身体后仰,想象自己是一块来自氪星的石头……或一只不愿再远渡重洋的鸟。   他开始向下坠落。 第七十一章 三流编剧   快要下降到能够被人看见的高度时, 超人控制住了坠落的势头。他重新换上克拉克·肯特的常服,在街上随心所欲地走来走去,大城市的周末给人一种温暖又闲适的错觉,公园里随时可见温和友善地交谈着的人, 大家难得步履不急不慌, 面带工作日很难见到的真心实意的微笑, 在红枫树和松树之间放松地休憩或娱乐。   克拉克看到了一对陌生的上了年纪的老夫妻。他们肩并肩依偎在长椅上,既不说话也不做游戏, 只安静地看着前方草地上一只快乐玩耍的泰迪犬。夫妻俩之间有种让人羡慕的宁静感, 克拉克路过他们身前时忍不住打了声招呼:“下午好。”   “下午好, 亲爱的。”   女人马上弯起眼角的皱纹微笑给出回应,让克拉克想到他的母亲。   但他说出口的却是别的话题:“我有个朋友也养了一只狗。他养的是伯恩山,大概有这么大,”克拉克在自己的胸口比了一下,“不过很听话,从来都不会给他惹麻烦。我有时看到他们之间的互动,也会生出养狗的想法, 可是我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夫妻中的丈夫问道, “怕养不好吗?”   “有一点。”克拉克实话实说。   “但你得做好准备,然后试一试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呀。”妻子说。   克拉克点点头, 又摇摇头:“如果只有我自己,我肯定会去尝试的,女士。然而不仅是养狗,更进一步说, 我疑心自己渴望将另一个和我重量相同的生命迎进我的生活, 让我们彼此变为对方的一部分,再割舍掉那些不好的东西、将剩下的称为‘爱’……但是我始终不确定我到底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我总担心要是我一不小心做错了哪一步, 将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就像普通人拿起一块石头,他不担心石头掉到地上会摔碎,只怕它砸到自己的脚,而我不一样,我相信自己力量更为强大,所以拿着石头的时候,我在想,我要是一不小心把它捏碎了该怎么办?就算前方有一颗钻石,那恐怕更应该多加小心呀。难道人类……所有人都会像我这样犹豫不决,担心自己是否做了一个错误决定,把摆在前方的钻石弄碎或搞丢吗?”   他一口气说完,有点憋闷地叹息一声,对两人说:“抱歉。”   妻子“啊”了一声,反应过来。   她扭头看看丈夫,再回过头轻柔地说道:“当然了,我年轻时做的每个决定,现在回想起来都既仓促又慌张。”   克拉克笑起来:“您看上去是个很有决断力的人。”   “不,我和决断力半点都不搭边,所以我要么坐在原地等人替我来决定,要么就等到事到临头不得不闭着眼睛选择一样为止,我做过许多让我懊悔万分的冲动之举,但只有一件事我从未后悔过。”   克拉克几乎已经能想到她要说什么了,无非是爱或者类似的东西,但他还是顺从地问道:“是什么呢?”   “是拥抱孤独。”女人出人意料地回答。她伸出手,在克拉克旁边画了个圈:   “我一个人面对它,在公园里走啊,走啊……起初是陌生和恐惧,后来就慢慢地与它和解了,孤独不再使我痛苦,反而令我快乐,它照见了我强大的一面,让我的精神充盈起来。”   “可是您……”克拉克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丈夫。   “他给了我爱,我必须坦白这一点,爱是远离孤独,从此我有了享受两种不同生活的机会,并且在大部分时间里告别了我的‘老朋友’,只偶尔才回去看看它。   “您看,我是这样想的,如果对方和您真的是重量等同的生命,如果您爱他,而不是渴望占有或利用他,那您就不应该是一个必须要捡起钻石来装饰自己的人了——您得是另一颗钻石才行。只有这样,你们才会出现在同一架跷跷板上。”   “正确的、由衷的爱会让你变得沉重,小伙子。”丈夫接过话头,“要等待对方向你倾斜过来,而不是你去摆布他。”   “要享受孤独、别过度依赖他人,再加上一点改变自己的勇敢,和恒久的耐心。”   妻子总结说道。   “我其实已经安于现状了。”克拉克说,“我曾经想象他生活在这个世界,就觉得很快乐。如果只是为了满足我,他并不需要做出任何改变。”   女人笑了,用那双温暖的、渗透着阳光的眼睛看着克拉克:“但你们在同一架跷跷板上呀,孩子。你又怎么确定他不希望做出改变,从高的那一端滑到你身边呢?”   **   克拉克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公园。   他实际不是很确定自己和那对夫妻具体都聊了哪些内容,也不认为两个陌生人的建议能彻底解决超人前方的一切困难,不过不管怎么说,克拉克·肯特这个在人类社会中长大的个体,此刻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欣慰之情——为女人刚才在最后提出的假设。   只不过厄里亚此刻不在这里,让克拉克多出了些许遗憾。他第不知道多少次拿出手机点开聊天软件,想看看对话框内有没有任何可喜的新进展,却发现他收到了一条来自布鲁斯·韦恩私人号码的短讯:   【我知道你在线,超人。】   【别再看私聊窗口了,我找到了厄里亚的线索。】   下一秒,光速换上超人制服的克拉克冲上天空。   他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某一天,莫名其妙地心情高涨,莫名其妙地想哼歌,莫名其妙地沉浸在不着边际的思绪里……周围的云依旧白得像雪一样,显得毛绒绒、软呼呼的。超人穿过了这些毛绒绒软乎乎湿漉漉的云,感觉世界待他其实很友好,或者说命运或许真的对他有所偏爱。   联想到的特殊的双关语让超人落地之后脸上还带着绒绒软乎乎湿漉漉的笑。   蝙蝠侠瞥了他一眼,没有同之前的露易丝一样问他‘你在笑什么’。   这在一个社会经验丰富的花花公子看来是不言自明的……随它去吧。   超人给别人带来希望和爱,他值得拥有希望和爱。   不过虽说蝙蝠侠脑海当中想着深沉的问题,当他看到自己面前的事物时,还是忍不住抽了下嘴角:“超人……过来看看这个。”   蝙蝠洞的桌子上摆着一盒奇怪、五颜六色的东西。   超人立马集中注意力拿X视线把它扫描了个遍,却没发现任何危险性:“这不是炸弹?”   “?不是。这是一款儿童玩具。”蝙蝠侠不理会超人一瞬间变得一言难尽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就在二十分钟前,伽勒·埃斯波西托的油管账号发布了一个视频……”   “等等。”超人说,“你还看他的油管?”   “别说你没看。”蝙蝠侠面无表情,“你没给《命运一家人》点过赞?”   超人顿时有些心虚——他一期不落地全都看了,还用小号催过更。但伽勒既是个在校学生,又是国际帮老大,超人给他的视频贡献点击量就是在变相支持高中生不好好学习,还有资敌的嫌疑。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他转移话题问:   “新视频是什么?”   “一个……一个片段。我不好形容,你自己看吧。”   蝙蝠侠点开了那个于20分钟前发布、点击量正在迅速攀升的视频。   【一双成年男人的手在一个巨大的沙盘上摆弄来摆弄去,镜头外传来他的嘟囔声:   “王子要在命运的指引下来恶魔巢穴拯救公主,这是合理的……但见鬼,我把我的口口口口乐高人仔放哪去了??”   “口口口口!”没有露脸的男人叫道,“你看到那个和你同名的角色玩具了吗?”   半晌没有声音。很久以后,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才从门外传来,能看出红发蓝眼、面孔却被视频发布者打上了马赛克的女孩紧张地把头伸进房间说道:“没有,爸爸。”】   超人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这不是动画……!!”他转过头对蝙蝠侠说,“这是拍摄的真人!”   是的,无论是名字和长相被屏蔽掉的‘奥菲莉娅’,还是被她称作‘爸爸’的厄里亚,看上去都是货真价实的三次元人类。超人不确定他们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厄里亚和奥菲莉娅,但可以确定的是,拍摄者熟知‘命运’的真实身份与家庭情况。   当然,超人这么说,就是他不觉得这段视频是由伽勒拍摄和发布的。   他很了解伽勒最近是什么精神状态,根本不认为那孩子有精力在厄里亚失踪的情况下筹拍这样一个不短的视频,显然有人借着伽勒的账号把这段内容发布到网上,或许是想借此机会给超级英雄们某些提示。   蝙蝠侠也是这么想的,他问道:“你觉得他们是厄里亚和奥菲莉娅本人么?”   “我不确定。”超人沉着地摇头,“再看看。”   【“真是诸事不顺。”看不到脸的男人听上去有疲惫,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颓然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咕咚咕咚咽下去才低沉地说道,“最近行业不景气,我费尽心思、难得编出一个老板感兴趣的剧本,若是不能在下周一前把成果做出来,恐怕……”他停顿了一下,打起精神,在‘奥菲莉娅’面前收敛了情绪,带着点安抚且更加强硬地说,“那我就辞他妈的职,找个老板没有那么愚蠢的公司。”】   “听上去这个‘厄里亚’有一份正经工作。”超人评价说。   “但马上就要没了。”蝙蝠侠补充。   “……”   【‘奥菲莉娅’小心地看了眼桌子上的乐高积木,问道:“是什么样的剧本,爸爸?”   “一团乱麻。”‘厄里亚’摆手回答,“超人他爸出轨蝙蝠侠他妈生了蝙蝠侠,康斯坦丁暗恋黑霹雳,小丑女和毒藤女是一对,神奇女侠为爱叛国,罗宾作为蝙蝠王子派出的间谍在敌国卧底,莱克斯·卢瑟和小丑是同一个人,当然还有来自平行宇宙的正常人见证这一切……”   他发出一声冷笑,说道,“反正老板就爱看这种,唯一的好消息是重要角色口口口口和你重名,但她的父亲是伟大的命运之主,和我这个在口口混饭吃的三流编剧没什么关系。”   ‘奥菲莉娅’表情隐隐裂开:“啊这……啊这……”她憋不住说,“要不咱们还是换家公司吧……”   ‘厄里亚’拿出手机看了眼账户余额,轻描淡写地说道:“再说吧,口口(菲莉)。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   ‘奥菲莉娅’显得更加局促。她嗫嚅说道:“我有点不舒服,我先回房间休息了,爸爸。”   说完她快速跑回卧室,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乐高小人摆在手上——赫然是乐高版本的奥菲莉娅——急促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求求你再说一遍!”   一眨眼功夫,她手上的乐高小人竟然活了过来,张开嘴巴口吐人言:“我说,我是平行宇宙的你,不小心穿越过来了,还有你爸是命运之主本人。”   “你在骗我!!”‘奥菲莉娅’高声说,“超级英雄都是漫画书里的角色,现实中根本不存在!”   乐高小人冷静地问:“那你如何看待会说话还会动的我呢?听我说,平行宇宙和超英都是真实存在的,现在能帮助爸爸以及拯救世界的人,就只有我们了。”】   超人:好像被某些剧情创了一下,不确定,再看看。   他犹疑地望向蝙蝠侠,就见同伴认真点了点头:你没听错。   ……   如果一定要编出这种故事,那还不如在便利店打工呢命运之主阁下!!   过了几秒钟,超人的大脑自动过滤掉了一些恐怖的细节。他分析说:“我觉得这个电影片段里的内容……不像是给我们这个维度的观众看的。”   显而易见,电影剧情涉及到了创人的超英家庭关系,和厄里亚及其养女的真实身份。发布者明显不想扰乱秩序,因此将奥菲莉娅的名字和长相打了马赛克,但电影本身是没有这些的,说明它面向的观众不在意或者说完全了解某些‘设定’。   ——这是一部放给高维度观众的电影。   换个更简单的说法,它是一个在超级英雄都是纸片人的世界播出的电影。   蝙蝠侠已经看过好几遍了,因此能得出更多结论:“电影的主人公是‘命运之主’,剧情应该不会太过严肃,因为内容是围绕一款儿童玩具展开的。”   “合家欢向。”超人松了口气,“厄里亚就算被卷进去了,也不会遇到太大的麻烦。”   蝙蝠侠却没有他那么乐观:“这得取决于他和奥菲莉娅是以什么身份被卷进去的——你注意到了吗,乐高奥菲莉娅说她来自平行宇宙,还提到了‘拯救世界’。我怀疑,她就是我们这里失踪的那个奥菲莉娅·埃斯波西托。” 第七十二章 奥菲莉娅,奥菲莉娅   或许从奥菲莉娅的角度, 人们会更加容易了解事情的经过。   从加菲尔德高中体育场里消失以后,奥菲莉娅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有着蓝汪汪的天空、绿油油的草地、和一排排整齐小房子的城镇当中,道路上铺着圆滚滚的石砖,房屋顶端炊烟袅袅, 耳中能听见虫鸣鸟叫, 似乎还有悠扬的音乐从远方传来。   之所以用上面这些形容词, 是因为周围的环境让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画过的儿童画,或者是某种动画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总之不太像真的。   谨慎起见, 一开始她站在原地没有动, 并且尝试使用黄灯戒联系厄里亚。黄灯戒在这个诡异的空间中失去了作用——可能因为它和它的同伴不在同一个服务区,就像地狱里的黄灯军团恶魔在来到地球前也没法联系上塞尼斯托一样。   想清楚这点之后,奥菲莉娅并没有慌张。她紧接着尝试发动自己的超能力。一股熟悉的力量从灵魂深处涌上来,奥菲莉娅能够确信她的技能生效了,可是四周的场景却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不,其实还是有的。   奥菲莉娅猛地抬起头,凝重地注视着天空。就在几秒钟前, 她头顶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蜡笔画般的幽蓝质感, 然而此刻,它被无边无际的浓雾取代了, 雾气犹如活物一般旋转、飘荡,时而聚拢成一团厚重的‘棉花’,时而稀薄得让目光能够直接穿透过去。在那些雾气较为薄弱的地方,奥菲莉娅偶尔能够看见一只巨手、一些颜色古怪的带着纹理的布料, 或是一个雪山似的巨大的白色马克杯。   通过那个马克杯, 奥菲莉娅才能确定,她看见的其实是一个超出视野范围的巨人的身影。当意识到这点时, 他的声音就打破周围回荡着的BGM传入奥菲莉娅耳中:   “算上蝙蝠王子,整个故事里出现了三个蝙蝠侠,会不会太多了……算了,管他呢,隔壁有出现了一百多个蜘蛛侠的电影,评价也不错,说不定人们爱看这个。”   “这次出柜的人轮到了神奇女侠。”   “反派恐怕还得是小丑,换成别人观众根本不认得,可是单独的小丑又有些单调,或许我可以往里加一点点卢瑟,反正他们都是绿色的。”   “好像不够绿,再加点谜语人?不,谜语人的味道不太行,还是加点绿灯戒吧……正好命运之主手里有黄灯戒,这也不失为一种命运的对决。”   ……   奥菲莉娅渐渐听出来,那是厄里亚的声音。   爸爸在说什么?还有爸爸为什么变得那么大?   她再一低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形象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她不再是个有五根手指头的正常人了!她手腕上连着一个U型手!五指……两指开合的时候还会发出塑料撞击的‘咔哒咔哒’声!   而且她的头变成了一个圆柱,身体变成了一个画着衣服形状的梯形方块,更恐怖的是,当奥菲莉娅检查自己的脑袋时,一不小心把它从脖子上拔了下来,发出ber~的一声!   拔了下来!   还ber一声!   奥菲莉娅举着自己的脑袋陷入深深的迷惘。   但她总算搞明白了一件事:不是她老爹变成了神,而是她降维成了一个纸片人,一个有着玩具身体、生活在童话世界,却清楚地了解这一切设定的‘人’。   外面的‘厄里亚’好像也有哪里不太对劲。   奥菲莉娅躲进一个小房子里,让‘厄里亚’不会注意到她,然后偷偷听他和别人说话,观察他每天做的事。   他不再认为自己就是命运之主、或至少和祂有关,而把命运之主及其他超英看做了漫画角色。   ——这位‘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的本职是个编剧。   现实空间中,奥菲莉娅所在的玩具城旁边应该是‘厄里亚’的工作台,他每天有八成时间待在这附近,连吃饭和休息的时候都不会走远。   可惜他的工作并不顺利:‘厄里亚’的上司是个喜欢狗血八点档的审美奇才,每天都能想出一些让人眼前一黑的新点子,厄里亚站在工作台前破口大骂、焦虑得满地乱走、猛灌咖啡、熬夜改稿……基本都是因为这位上司。除了公司内部前途无光外,外界大环境也不景气,AI迅猛发展,经济形势下滑,各大企业都在裁员……   说实话,奥菲莉娅觉得‘厄里亚’喜欢这份职业,否则他不会竭尽全力,哪怕违背本性,焦头烂额地在老板与同事间周旋,也想创作出自己喜欢的故事。   随着她观察外界的时间越来越长,头顶的雾气正变得越来越稀薄,奥菲莉娅逐渐能看到更多东西了:   她望见‘厄里亚’身后有一个直抵天花板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他收藏的超级英雄漫画书和一些古代现代都有的世界名著。   她听到‘厄里亚’在和保险公司打电话,怒气冲冲地争辩了很久却得到了一个让他沮丧的结果。   她旁观‘厄里亚’请形形色色职业不同的人来到工作室里谈话,每一次谈话结束后,他都显得比上一次更加失望。   她发现自己所在的城镇里,那些花里胡哨的建筑物正在变得越来越少,‘厄里亚’将它们收起来或卖掉,城镇周围的‘草地’落了一层灰尘。   后来有一天,她听见‘厄里亚’在电话里对不知什么人说道:“是的,我在考虑卖房子……卖房子以后怎么办?”他哈哈一笑,“可能是直接辞职吧,我打算搬去一个物价不高的小城市,做什么工作都行,反正不会饿死。只有奥菲莉娅的学校是个问题,她肯定不愿意离开她现在的朋友和同学,我还没想好怎么和她说……她要是再小几岁就好了,像我刚捡到她时那么大,就算带去一个陌生地方,过两年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奥菲莉娅听得心惊胆战,一时都想冲出去和‘厄里亚’说:没关系,爸爸,我不在乎这些!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从背后搭上了她的肩膀。   可是这是个玩具小城,除她以外哪里来的其他活人?奥菲莉娅吓了一跳,一瞬间头皮发麻,差点夺门而出。冷静几秒钟后她满头冷汗地侧过头,用余光打量身后的景象,却发现那同样是个有着圆柱脑袋和梯形身体的家伙,‘他’穿着粗布衣,梳着十分质朴的发型,无论是长相还是衣着都毫无特殊之处。   除了这个突然冒出来、将手放在奥菲莉娅肩膀上的‘人’以外,城镇里大街小巷和房屋当中又走出许多陌生‘人’。他们有的正在做饭、手里还拿着锅铲,有的正在汲水、倒垃圾或驾车,就仿佛这些‘人’一直生活在这座乡下小镇里,只是之前的奥菲莉娅看不见罢了。此刻他们全都停下手头的工作,齐齐仰头看着天空,或者说,望向头顶雾气外面的那个世界。   半晌,对奥菲莉娅伸手的家伙像是感知到了什么,露出了忧伤的表情,可怜巴巴地询问奥菲莉娅:“所以命运之主的意思是,我们的故事要结束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   奥菲莉娅没来得及回答,屋外街道上陡然有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家的小牛刚刚生崽,我还没有看到它们长大,怎么就结束了?”   “我才是,我家闺女刚刚结婚啊!”   “我听城外快马加鞭来报,说艾尔王国和风暴王国正要打起来,我还等着看这俩国家打仗的结果呢,也没后续了?”   “慎言!不可置疑我主!”   “命运之主啊……”有人捂着脸抽泣起来,“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吗?是我们的角色还不够丰富、设定不够有趣吗?是我们的一生既短暂又无聊,麻木地循环一日又一日,讲着那些过时的笑话,重复已经做过的事吗?”   “我不惧死亡!”也有骑士模样的人举着长剑坚定地说道,“勇敢跨过这条天堑,总好过生活在一成不变的‘模板’里!”   “但这不是要给角色发便当啊!”另一人冲他喊道,“这是坑了!项目都没了,你还在那跨天堑呢!”   “……”   奇怪的是,尽管奥菲莉娅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居民,但是看着他们天崩地裂般的表情,竟也觉得难过起来。她半懂不懂,稀里糊涂地安慰这些‘命运之主’的信徒说:“祂可能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就算是命运之主,也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吧。”   “祂怎么会不能?”其他人奇怪地看着她,说道,“那可是命运的主人啊——传说祂手里有一本记载着万千世界线的命运之书。”   奥菲莉娅不知怎么回事,想到了外面那个‘厄里亚’保存在电脑里时常修改的word文档。   “对,对。”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我还听说祂住在布满岔路口的巨大迷宫。”   是这样的,‘厄里亚’住的房子便宜所以格局不好,从卫生间到工作室要拐好几个弯,奥菲莉娅最近几天总能听见他为此抱怨。   “命运之主养了一只地狱三头犬!!”   呃,‘厄里亚’家里的确有一只狗。那狗被他养得有点潦草,每次出现时发型都不一样,奥菲莉娅之前差点以为他家养了三只狗。   “祂还有个名叫奥菲莉娅的小女儿……等我女儿出生了,我也要管她叫奥菲莉娅,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奥菲莉娅微微一怔。   “我们还哪有未来啊。”一个吟游诗人边弹琴边说道,“我就像是一头蠢牛,慢吞吞地吃着眼前的牧草,直到大限将临到眼前,才知道时间应该不朽的呀。”   “奥菲莉娅,奥菲莉娅。”   他垂着头,忧伤地唱了起来,   “我梦想着有一个世界,”   “你能自由自在地生活。”   “奥菲莉娅,奥菲莉娅。”   他们齐声唱道,   “快点去休息吧,”   “别因为故事走到结局而感到寂寞,”   “我们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死者。”   ……   奥菲莉娅忍不住说道:“等一下,故事尚未结束,也许还有机会?如果我能见到命运之主……”   她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感觉自己有些冲动了。她根本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因此难以向面前这些人做出任何保证。   然而那首歌……总觉得他们是唱给她听的。   吟游诗人收起琴,庄重地对奥菲莉娅说:“如果您能见到命运之主,请告诉祂,我们需要祂。但若是命运之主也无能为力,就请告诉祂,我们爱祂。”   奥菲莉娅答应了。   她看着天空,想象着外面的‘现实世界’,有意识地使用自己的能力。等到一阵强烈的挤压感过后,奥菲莉娅发现她成功了……却又没完全成功。   她以玩具小人的形态降落到了‘厄里亚’家的地板上。   **   另一个宇宙,哥谭市。   现在有三个人坐在蝙蝠电脑前了,分别是伽勒、超人和蝙蝠侠。   伽勒刚到不久,气喘吁吁、惊魂未定。他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账号,然后很确定地说:“视频不是我发布的。五分钟前它又自己上传了第二段内容,可是那时我正在正联总部瞭望塔,有数个超级英雄和监控可以证明我没有接触过电子设备。”   其实哪怕他不这么说,在场的人也不会怀疑他。整件事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个人能力范畴,一定有难以想象的力量下场了。   “第二段内容你看了吗?”超人问。   “还没。”伽勒摇摇头,“五分钟我只来得及从瞭望塔传送到哥谭市,再被蝙蝠侠接到蝙蝠洞。难道你们看过了?”   “也没有,那正好从头播放一遍。”   蝙蝠侠说着点开了五分钟前被不知名人士发布到伽勒账号上的第二个电影片段节选。   【开头是一段回忆。幼年‘奥菲莉娅’躺在儿童床上,‘厄里亚’坐在床边说道:“睡吧。”   “睡不着。”女孩小声咕哝说,“做噩梦。”   “什么噩梦?”   “梦见我被人追着到处跑,还有我是被你捡来的孩子。可是我们长得那么像呀,你一定是我亲生父亲,对不对?”   ‘厄里亚’给她掖被子的手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说道:“那只是个梦,菲莉,你是我的女儿。”   ‘奥菲莉娅’哼哼两声,向他撒娇:“爸爸,我想听歌。”   “太晚了,你明天要上学。”   “就听一段!听了我就睡。”   “……”床边的男人和她对视着僵持片刻,无可奈何地哼唱起来:   “奥菲莉娅,奥菲莉娅。”   “我梦想着有一个世界……你能自由自在地生活。”   “……”   “奥菲莉娅,奥菲莉娅。”   “快点去休息吧,”   “别因为故事走到结局而感到寂寞,”   “明天又是新的开始。”   一转眼,女孩长大了,坐在自己的卧室里对着手里的玩具小人说道:“也就是说,假如爸爸的故事不能继续写下去或者出版,那个玩具小城还有艾尔王国之类的地方就要毁灭了?听上去也太扯淡了。”   “但是这就是事实。”   “就算它们毁灭了又能怎么样呢?”女孩无所谓地说,“世上糟糕的故事有那么多,根本没人在意。爸爸所在的公司的上级公司年年拍电影都赔本,一赔本就重启世界线,我要是那些电影里的角色,可能根本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反正就是个提线木偶而已。”   “你只是猜测,而我见到的小镇居民们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   “先不说他们拜托你去拯救世界而不是我……你在你的世界是个超级英雄啊,我呢,我只是一个善于吃饭睡觉、没有半点超能力的普通人。我帮不上任何忙,下个星期还有结业考试,你别烦我了。”   “他们托我向命运之主转达一句话,说如果我能见到祂,就告诉祂,他们需要祂。要是命运之主也无能为力,就告诉祂,他们爱祂。”   “……”   “爸爸也爱他们,是不是?他爱他遇见的每一个人,爱他们自由鲜活的命运。可是即便命运之主也不过是命运的囚徒,我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屈从,然后放弃改变这一切吗?”   “……你可真是个大演说家,平行宇宙的我自己。”   “谢谢,爸爸不喜欢说话,我只好多说一点。”   “哼……嘁。好吧,就当是为了厄里亚,为了命运之主。我们来看看如何拯救世界。”】 第七十三章 财富密码,确实牛X   ‘厄里亚’这个名字也在屏蔽列表里, 不过在场的观众都能自动将被马赛克的内容补充上。   【“可是我们要怎么做?”‘奥菲莉娅’问道。   “我觉得有两件事必须要完成。”玩具小人回答,“首先,爸爸的作品得被更多人看到,只有公司看到了价值, 故事才会有后续。其次, 故事里的角色并不是纯粹的提线木偶, 我见过他们,与他们交流过, 他们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和人生追求, 他们值得一个好结局, 我们应该想办法给他们一个好结局。”   “……我为我之前说他们是提线木偶的发言道歉。”   “那不是你的错。”   “你挺奇怪的。”‘奥菲莉娅’忍不住说道,“你知道你其实只有十一岁,可你听上去一点也不像个十一岁的小孩……你真的是从漫画书里穿越过来的吗?就爸爸书架上的那些漫画书?”   玩具小人回答:“我见过的超级英雄比你吃过的橄榄还多。”   ‘奥菲莉娅’:“但我不喜欢吃橄榄!!”   “谁喜欢吃那玩意啊……好吧,说正经的,”玩具小人犹豫了一下,“我其实是被爸爸捡到的。遇到他以前,我只能自己解决麻烦,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像普通的十一岁女孩。”   “我知道。”‘奥菲莉娅’点点头, “我看过命运之主的个人刊。不过这算你的隐私吧,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作为回报好了, 你听好。”   她咳嗽两声,露出狡黠的笑容,说道:“我也是被爸爸捡到的。他不肯告诉我这件事,但其实我都记得, 而且我小时候一直以为他是看了命运之主的漫画才一定要管我叫奥菲莉娅的。”   玩具小人瞪大眼睛:“这么说, 爸爸的个人刊在你们的世界连载很多年了?”   ‘奥菲莉娅’宽和地说:“它连载的年份已经比你的年龄都大啦,小傻瓜。”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在我所在的时间点, 漫画里将要发生什么?”   “不行,好读者从不剧透。”   “你真烦!!”   ……   ‘厄里亚’接近凌晨的时候才终于从各种琐事中脱身。他想起下午‘奥菲莉娅’说过她不舒服,于是来到女儿的卧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房间内悄无声息,他便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发现‘奥菲莉娅’正在床上呼呼大睡,枕头上还躺着和她同名的乐高人仔。   “我说我好好一个收藏品怎么能说没就没呢……”他小声自言自语,“算了,你喜欢的话就留着她吧。”   他在门前站立了一会,表情渐渐柔和下来,最后将‘奥菲莉娅’卧室的门关严就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奥菲莉娅’和玩具小人决定开始她们的计划。   “我对作品的推广略懂一二。”玩具小人说,“我的兄长伽勒他有一个宏伟的计划,就是在我们的世界成为影视行业巨头……”   ‘奥菲莉娅’听到这里表情古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继续说了,再说下去不能过审的。”   “……总之,我从他那学到了很多技巧。”   “它们合法吗?”   “起码蝙蝠侠没有为此找他谈心。”   ‘奥菲莉娅’放下心来,然后下一秒,她听到玩具小人说:“首先,我们要做的是找一个人人喊打的超级反派,然后撬走他的墙角。”   “醒醒,我们的世界没有那种角色!!”   玩具小人大惊:“什么?怎会如此?!你们这地球的治安好到缺少罪犯的程度了吗?”   ‘奥菲莉娅’很崩溃地抹了把脸,感受到了巨大的代沟:“有,坏蛋有很多,但肯定没有你说的那种戏剧化角色……现实当中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是很复杂的,没法用正反派来概括。”   玩具小人诧异地说:“我们的世界当然也是这样的,比如莱克斯·卢瑟,他偶尔就会干点好事。在很多人眼里他也算是个好人,然而在一部分人眼中——比如我和你眼中——他就是个超级反派,对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奥菲莉娅’试图向她解释,“在看一个虚拟作品的时候,我知道一个好人永远都会是好人,一个坏蛋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将做坏事,假如我穿越到你们的世界,我肯定先去找爸爸或者超人求助,并且离卢瑟远远的。可是在我生活的地方,我没法拥有这种‘上帝视角’,也不能像你一样,因为‘莱克斯·卢瑟’与超人对立,就将卢瑟归为反派。   “我们的世界没有超人这样的绝对正确,也不存在站在超人对立面的错误,事实上,每个人都可能是错误的,每一个好人都有可能是坏蛋,哪怕是正在和你交谈着的我,也可能正在做一些导致糟糕后果的事情。我们不能信任任何人,自然也无法以此作为论据怀疑任何人,所以,没有超级反派,我们更不能去撬走他的墙角。”   玩具小人认真听完了她的话,若有所思地说:“我从来没深入地思考过这种事……不过你说的有道理。”   “我说的当然有道理。”‘奥菲莉娅’有点生气了,“在我看来,你们那样才奇怪呢!能放心大胆地信任一群好人以及仇恨一些坏人而不用担心自己受到欺骗,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玩具小人沉默下来。   几秒钟后,她换了个思路,建议说:“我们要不然试着降低自己的道德底线。”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别管什么超级反派了,你有没有看谁不顺眼过?我们就去翘他的墙角。”   “……”‘奥菲莉娅’瞪着她,过了一会,她维持着这个神态笑了起来,“你别说,还真有……爸爸的公司有个同业竞争者。”   “咦,我以为爸爸和他老板的关系并不好。”   “是不好,但并不意味着对家公司和爸爸的关系就好起来了。那家企业A是靠着NC-17级电影发家的,有一些剧情很混邪……我是说,非常混邪。相传爸爸的老板最喜欢看它家拍的片子,虽然自己是业内人士,却是同行的骨灰级粉丝。”   “……”   难怪曾经守序中立、现在中立善良阵营的命运之主看他们不顺眼,玩具小人理解了一切。   “企业A在宣传上很有一手,我们把它的宣传部门‘借’过来。只是要怎么做呢?”‘奥菲莉娅’问,“你有什么超级英雄的小窍门吗?”   玩具小人冥思苦想:“很多超英都擅长电脑,其中不包括我。”   ‘奥菲莉娅’翻了个白眼:“确实,你现在只有穿梭平行宇宙的能力和命运之主给你的黄灯戒。你能回自己的宇宙管蜘蛛侠或者蝙蝠侠借个小道具吗?”   “我要能回去的话,早就回去了。”玩具小人无奈一摊手,“技能不熟,而且能量不够。”   ‘奥菲莉娅’:“你晒晒太阳?”   玩具小人:“和晒太阳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半个氪星人么?”   “我是半个氪星人????”】   “她是半个氪星人????”   超人说。   “嘘。”蝙蝠侠和伽勒都心不在焉的,“待会再总结重点,先把电影看完。”   “这就是重点!”超人飞了起来,“奥菲莉娅是个氪星人!!”   “好,”蝙蝠侠说,“等她回来我给她做个种族检测。”   超人有点恍惚。   但他还是落回地面,勉强集中注意力继续看下去。   【“哦,我忘了你不知道这回事。”‘奥菲莉娅’说,“对不起,我剧透了,正常来讲你得再过……再过起码二十卷才能了解你的另一个父亲是谁。”   玩具小人:“我还有另一个父亲!!”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你和爸爸长得那么像,又有一半的氪星血脉,你的另一个父亲当然是超人——总不会是佐德吧?反正漫画里就只有这么几个氪星人。”   “我以为我有一个氪星母亲!”   “天呐,我把这件事也给忘了!”‘奥菲莉娅’懊恼地说,“你没有母亲……没有生理学意义上的母亲,因为,唉,因为你不是自然出生的,毕竟命运之主从未结过婚,也没有爱人。你是被一个平行宇宙的超人人为制造出来的,因为他想拥有一部分命运之主的权柄。”   “他是怎么接触到父亲的?”   “你该问你的父亲为什么要满世界地追着超人跑。毫无疑问,祂‘爱’超人,这给了另一些人可趁之机。现在你了解你的身世了,要不要试试晒太阳?”   三天转瞬即逝。   在太阳底下暴晒三天的玩具小人说:“晒太阳没用,我这具身体可能不具备吸收光能的细胞。”   很合理。   她现在是塑料做的。】   “我开始觉得有些内容不适合放在公共平台上播放了。”伽勒说,“第二段影片为什么这么长?”   要是所有人都知道奥菲莉娅的半氪身份,敌人拿着氪石冲进学校搞偷袭怎么办?   蝙蝠侠快速检查了一下视频,说道:“观众被筛选了。普通人只能看到视频的开头,只有特定人选——也许是认识厄里亚的人,才能看完全部内容。”   伽勒放松下来。   超人在椅子上不安地蹭了蹭,手指张开又合拢,谨慎地问:“你们对……奥菲莉娅是平行宇宙超人和厄里亚的孩子这一点,有什么看法吗?”   蝙蝠洞里的两个人类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奥菲莉娅’:“没办法了,我再想想……你能穿越到的最远的地方是哪?”   玩具小人回答:“你爸爸的玩具小城。”   ‘奥菲莉娅’眼睛一亮,语速飞快地说:上帝啊!我人傻了,我们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明明眼皮底下就有个蝙蝠侠!”   她趁‘厄里亚’不在家的时候,带着玩具小人溜进工作室:“看,这是爸爸设计的地图,东北面是艾尔王国,南面是哥谭市,西北边还没安排好,上面都是些杂物,但它应该就是你提到的‘小镇’了。让我研究一下这座哥谭市属于谁……噢!看这里,菲莉,这是欧米伽的标志!他是漫画《地球最后的骑士》里的蝙蝠侠、兼最大的反派。   “我再看看欧米伽此刻在什么地方……好耶,他不在自己的城市里,他去了艾尔王国!”‘奥菲莉娅’指着艾尔王国那片区域中央的欧米伽乐高人仔说,“你正好趁此机会进入哥谭,借走一小部分蝙蝠电脑。”   玩具小人怀疑地问:“这样可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于是当欧米伽和庄园主人结伴前往艾尔王国进行探索时,真正的奥菲莉娅实际却抵达哥谭市,并经过了一番艰苦卓绝的奋斗。   好消息是,她维持着乐高人仔的外表,就算掉了脑袋也不会死。   坏消息是,她不能让欧米伽得到消息返回老巢。   勇敢的少女死去活来无数次,总算创造了奇迹,靠着聆听另一个自己从苍穹之外传来的指点声顺利潜行进欧米伽的总部,复制到了蝙蝠电脑的副本。   而蝙蝠电脑,实际是个AI。   只要给它下命令,它就可以自主运行!   ‘奥菲莉娅’与回到现实世界的玩具小人不禁露出了邪恶的反派笑容,前者甚至将床单挂在肩膀上,假装那是超级英雄的披风:“电脑,打入敌人内部,诱导他们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宣传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的作品。”   电脑说:“好的,女士。”   它领命运作起来。   “正在更新防火墙……正在入侵XX公司内网,调取信息中……”   “蝙蝠侠真可靠啊。”‘奥菲莉娅’充满感慨地说,“不愧是财富密码。”   “是啊,”玩具小人也跟着感慨,“财富密码确实牛X,我没想到他在漫画里和漫画外竟然一样可靠。”】   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偷家的蝙蝠侠板着脸,面对电影中两个女孩的称赞,毫无高兴之情。 第七十四章 他们坚信自己会变作鸟   到这里, 电影剧情就开始快进了。   ‘奥菲莉娅’和玩具小人使用蝙蝠电脑一通操作,令‘厄里亚’所在公司的同业竞争者——企业A,认为其中有利可图,于是自发地为‘厄里亚’做了宣传, 将他拱上风口浪尖。‘厄里亚’出名了, 以一个被同行盛赞的奇怪姿势出名, 随之而来的是称赞、金钱、权力、仇恨、诋毁、谩骂、攻讦……他陷在漩涡中心烦不胜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动笔写稿, 他的上司也焦头烂额, 忘记了催更这回事。   故事似乎免去终结的命运了, 它的未来却依旧扑朔迷离。   很快,‘奥菲莉娅’得知了一个坏消息。   【“有人要接手这个项目?!”‘奥菲莉娅’惊讶地问,“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就算我想把它补完,人家也不让我去做这项工作。”‘厄里亚’很烦闷地说,“大概是觉得它的情节不上档次吧……开玩笑,我前几天还在考虑它的结局,现在他们就说它配不上我了!我怎么可能把这些恭维话当真, 菲莉?这群人只不过是找到了新的主意去挣快钱罢了:一个项目, 打上我的名字,就变成了一个别人眼中包装精美、内里实际却一团乱麻的商品, 然后被堂而皇之地摆在货架上贩卖……”   ‘奥菲莉娅’简直有些惊慌失措了,结结巴巴地问:“那,那故事的结尾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厄里亚’耸耸肩,说了个冷笑话, “作者本人对此毫无预料。”   “那些角色会死吗?”‘奥菲莉娅’急切地问, “卡尔王子、蝙蝠王子、还有王国里的其他人……命运之主呢?祂怎么办?祂还没找到奥菲莉娅呢!”   ‘厄里亚’用一种她看不懂的、沉重的眼神望了她一眼,叫道:“菲莉。”   “别担心, 菲莉。”他小心地说,“你一直是个有同情心的好孩子,我保证,那个和你同名的角色会没事的。”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奥菲莉娅’在心中尖叫起来:那个世界是真实的!命运之主的女儿就躲在我卧室的枕头底下!   “不止是她。”她向‘厄里亚’哀求说,“再争取一下吧,爸爸,他们所有人都值得一个好结局。”   ‘厄里亚’却说:“你应该已经过了看漫画的年纪了,菲莉,为什么不出门和你的朋友逛逛街呢?”   一阵痛苦和慌乱催生出的怒火忽然涌向‘奥菲莉娅’的大脑,令她口不择言:“爸——!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一把年纪了还喜欢看漫画的人是你!沉浸在故事当中不愿面对现实的人也是你!是你爱着那些角色……我为了你才想让他们有个好结局!”   ‘厄里亚’气得用力紧紧按住门框,冲‘奥菲莉娅’咆哮:“奥菲莉娅,你疯了吗?!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咬住牙关,把一些更加苛刻的、难听的话强行咽了回去,因为他从小养到大的姑娘站在他面前,脸颊涨得通红,倔强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不肯说一句服软的话。她从小就这样,像在脑袋里塞了个铅球,被抛出去的念头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哪怕别人告诉她短暂地低头就能更轻易地达成目的,她却宁肯横冲直撞到头破血流。   大家都说这孩子的性格一点都不讨喜。   她也不像漫画里的奥菲莉娅。   可是‘厄里亚’爱她。他们是家人。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不再看她,将门甩上以后一言不发地走远了。   ‘奥菲莉娅’等他走远之后才痛哭起来。   她哭不是为了给任何人看,而是她真的难过到无以复加。她陡然间意识到一件事:正在发生的所有的一切,爸爸其实并不喜欢。   尽管他们不用卖房子,也不用搬家了,尽管‘厄里亚’不再需要更换自己的工作……但是他半点不希望以这种方式达成目标。   因为他深爱的那些角色,要为了迎合现实的利益被他亲手推远。   因为故事里的命运之主……或许永远也找不到祂的奥菲莉娅了。   ‘奥菲莉娅’哭得停不下来,将脸埋在枕头里想要将自己闷死,直到和她一模一样的声音从枕头下面传来:“我要是你,就会在爸爸的眼前流泪。这种时候哭没有任何意义嘛,我们还是来想想解决办法吧。”   ‘奥菲莉娅’哽了一下,打了个响亮的嗝,把玩具小人都枕头里掏出来:“我说怎么这么硌得慌。”   “你该庆幸我不需要呼吸。”   “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蝙蝠电脑太强了啊!现在情况已经成了定局,在我们的宇宙里,谁能打败蝙蝠电脑呢?”   “恐怕只剩下一个选项了。”   “什么?”   “去问问神奇的蝙蝠电脑吧。”   “……”   蝙蝠电脑回答:“想要操纵在利益的趋势下变得如此复杂的局面,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我的创造者在这里,他若要使得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先生完全掌握笔下的作品,也需要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以及一点点运气。”   它停顿了一下,在两个女孩失望的注视中补充:“不过电脑经过交叉对比,参考前人的命运轨迹,计算出的另一条路线,在此仅供参考。”   ‘奥菲莉娅’和玩具小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道:“是什么?!”   “——成为故事里的角色,让故事去完善它自己。”   “啊……啊!”   看过《命运之主》漫画的‘奥菲莉娅’接连发出两声恍然大悟的语气词,玩具小人迷惑地抬起头,却见到这位红发蓝眼的年轻姑娘难以置信地捂着面颊,再次泪流满面:   “难怪它们叫爸爸命运之主……难怪我是命运之主的女儿。谢谢你,蝙蝠电脑,我明白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奥菲莉娅,奥菲莉娅。’   背景音乐轻缓地唱道:   ‘我梦想着有一个世界,’   ‘你能自由自在地生活。’   ‘奥菲莉娅,奥菲莉娅。’   ‘快点去休息吧。’   ‘千万别回头,’   ‘不要留恋与我们一起乘坐过的小舟。’   ‘别因为故事走到结局而感到寂寞,’   ‘我们只是一群微不足道的死者。’   “菲莉。”‘奥菲莉娅’郑重地叫出玩具小人的昵称,也是她自己的昵称,“就像蝙蝠电脑说的那样,我们还有一条路可走——我跟你去到角色的世界中,我们来代替爸爸填补故事的结尾。”   玩具小人嘴巴微微张开:“但是为什么要你去……?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啊!”   “你还没发现吗?”‘奥菲莉娅’脸颊上尚且带着泪痕,却露出微笑,“你和那个世界格格不入。别人都是真实的人,只有你是乐高人仔的形象……因为你不完整,菲莉,我也是不完整的。有人……有一种力量将我们分裂成了两份,我在这个平静的、没有超英超反的宇宙度过了一段漫长而愉快的时光,连性格都变得与漫画中的奥菲莉娅不一样了。   “爸爸让我以为自己是个普通孩子,虽然我的亲生父母抛弃了我,但他在我三岁时捡到我,给了我毫无阴霾的童年。他从来不直接告诉我说我是他的亲生孩子,可能他觉得没法向我解释我的母亲去哪了……老头子总在奇怪的地方钻牛角尖,其实就算他说我是超人和他生的我也真的会信。”   玩具小人的嘴巴越张越大。   ‘奥菲莉娅’又哭了。她努力翘起嘴角,不停地擦掉眼泪嘟囔着说:“我真不想哭的,我大概比你娇气一些,这没办法。菲莉,带我走吧,我喜欢这个世界,可是我不属于她,我是故事里的角色,我应该回到故事当中。”   玩具小人犹豫起来:“你确定吗,姐妹?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如果我们真是同一个人……那爸爸肯定付出了很大代价才让你来到这里。”   “他付出的最大代价是失去你。我可以接受命运之主的漫画里不再有‘奥菲莉娅’这个角色,然而我没办法想象失去了你的‘命运’会变成什么模样。他不能用他的好结局来交换我们的幸福生活,菲莉,爸爸从没询问过我的意见。”   玩具小人终于把嘴巴合拢了。她不经意间吸了下鼻子,小声说:“你说服我了,姐妹,你真是个大演说家。”   “当然,”‘奥菲莉娅’咧开嘴,重复玩具小人说过的话,“爸爸不喜欢说话,我只好多说一点。”   “这个世界的厄里亚呢?他会为你的离开悲痛。”   “他是命运之主在这个宇宙的投影。万千平行世界线中只有一个命运之主,祂没有自己的同位体。”   “你又怎么能确认这一点?”   “我检查了爸爸工作室里的乐高人仔。正常来讲,‘命运之主’这个角色的人仔能在人类和‘冥灯’的两个形态间切换,可是他工作台上的那个却被固定在了‘冥灯’的外表上。”   ‘奥菲莉娅’回答,“或者我们还有另一种确认方式,我在这个宇宙里生活了十多年了,你在你的世界却只失踪了几天,这里有个时间差,应该是爸爸将我们分开以后,让三头犬把我送到了平行宇宙的过去。”   她顿了顿,抬高声音呼唤家里的狗:“鲍勃!”   一只长相潦草的伯恩山犬冲刺到‘奥菲莉娅’面前,立定站好。   ‘奥菲莉娅’问它:“我是不是进过你的嘴?”   鲍勃收起耳朵隆起眉梢,湿漉漉的黑眼睛睁到最大,露出偷翻垃圾桶乱吃东西后的经典无辜表情。   ‘奥菲莉娅’便极为肯定地说:“进过没跑了。”   “……”   玩具小人只好承认,她说的都是事实。   那么故事的开头就并不是氪星少女的超能力突然暴走、带着父亲穿越到平行宇宙,而是命运之主洞察了这一切、引导了这一切、利用了这一切。祂从未翻开过命运之书,命运线却始终在祂眼中,最终结果是,他的女儿懵懵懂懂地享受了一遍真正的童年,在阳光底下无忧无虑地茁壮成长,而等到她稚嫩的肩头足以接过世界倾斜下来的重压时,她便将面临一个源自命运的选择题:   究竟是做个居高临下冷漠无情的旁观者,还是投身于未来那无尽的迷雾与风暴,成为故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组成部分?   漫画中的命运之主为了自己和许许多多的人选择了后者。   今天,祂的女儿为了祂和许许多多的人,也选择了后者。   确定前进的方向以后,‘奥菲莉娅’用力握住玩具小人的手指。   她们渐渐消失在这个宇宙当中,并在无尽的光芒里合为一人。   **   艾尔王国境内,有一个古老的谶语,庄园主人曾出于对其中一些字眼的好奇心,将它记录在纸面上:   ‘人们常说,命运是一样非常危险的事物……’   ‘知晓未来通常意味着成为命运的奴隶。’   ‘意味着我们终将成为我们所惧怕的东西。’   但事情并不总是这样……   生命并不总是这样。   总有人看到眼前的悬崖,选择纵身一跃——   他们坚信自己会变作鸟。   而前方有着像大地和天空一样长久辽阔的信念、希望与爱。   **   庄园主人和欧米伽蝙蝠侠带着屈从的翡翠之人前往艾尔王国王宫,在女王面前叙述出了他的阴谋。   艾尔王国、风暴王国与亚马逊人联合起来,寻找传说中的幕后黑手:一群有变形能力的火星人。最终他们在一位吟游诗人的帮助下,找到了火星人们隐居的小镇,它位于哥谭市和艾尔王国的西北面,那片被狂风暴雨与浓雾笼罩的未知土地上。   王国军队难以通过极端自然气候在小镇外围形成的天然屏障,就连欧米伽的机械军团也在星球的伟力下折戟沉沙,只有吟游诗人能够带领他们找到通往小镇的另一条路——因为他正是自小镇而来。   蝙蝠王子问:“你为什么要来帮助我们?”   “因成为了救世主的女孩有所求。”   吟游诗人露出神秘的微笑,在昏暗的树丛与荆棘中如履平地。   半天以后,军队终于隐约看到了小路尽头的城镇。躲藏在镇民中的邪恶火星人们察觉到计划败露,纷纷带上绿灯戒打算垂死一搏,地球的统治者们则早有准备地拿出了黄灯戒,两边人马大打出手……   而在城镇深处,有一枚和大部队失散的黄灯戒正亮着微弱却仿佛永不熄灭的光芒。   厄里亚脱离人群,如有所觉地向那枚黄灯戒所在的方位一步步走去。   他走着走着,身上自来到这世界以来、便从未变化过的非人外表缓缓过渡向‘厄里亚·埃斯波西托’。   小镇里戴着黄灯戒的奥菲莉娅也向他跑来,鲜艳的红发在脸颊和耳边飘荡。她一边跑,一边逐渐从乐高人仔变成了少女模样。   **   命运啊……命运从未知晓我们真正惧怕什么,又在渴望些什么。   ‘奥菲莉娅,奥菲莉娅。’   ‘我梦想着有一个世界,’   ‘你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   电影结尾还有个彩蛋。   是神秘的、靠着NC-17级电影发家的企业A老总坐在昏暗的电影院里包场看完了电影。   然后他转过身来,露出属于伽勒的面孔,对着正在观看彩蛋的观众说道:“所以我在整部乐高联动电影里就只出现了名字?!他们总该给我和隔壁的罗宾拍一部个人电影了吧!!”   下一秒,屏幕骤然变黑。   影片结束了。 第七十五章 怜悯我们吧,命运   人类模样的厄里亚捧着茶杯坐在韦恩庄园的沙发上, 皱起眉冥思苦想。他们已经从火星人隐居的小镇里回来了,现在正(无视了欧米伽的威胁)待在哥谭市便于接待客人的庄园里,尝试通过梳理已经发生的事实让所有人都从胜利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并决定下一步计划该怎么走。   卡尔王子今天穿了一件金红色的、华丽而古典的中世纪礼服, 除了额前的卷毛以外, 头发全部都梳得整整齐齐, 只有脸上架了一枚不太典雅的黑框圆眼镜。这副眼镜让厄里亚想起了另一个人,于是情不自禁地盯着它看了几秒钟。   卡尔有点不安地推了下镜框, 问道:“我用它来掩饰身份, 顺便和庄园主人做一下区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远处的欧米伽不紧不慢地说, “但一个普通的眼镜可没有挡住你那张脸的作用,你该问问你的父母有没有留下什么高科技遗产。”   旁边的蝙蝠王子立刻说:“你无权干涉艾尔王国内政。”   “哦?”欧米伽对自己的同位体冷笑,他脸上的伤疤让这个笑容显得分外狰狞,“我从不知道给王子殿下提个着装上的小建议也算干涉内政,接下来还有更过分的呢,韦恩先生——”他故意这么称呼蝙蝠王子,但后者是个半氪星人, 和托马斯·韦恩其实没有血缘关系, 所以蝙蝠王子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对欧米伽怒目而视, “在场的蝙蝠有些太多了,你考没考虑过将你这身的滑稽打扮脱掉?”   蝙蝠王子冲他的脸来了一拳,却没能打中目标——做蝙蝠侠打扮、只没戴头盔的庄园主人一秒钟出现在他身前,单手接住他的拳头, 说道:“息怒, 殿下,你就原谅一个老家伙接受不了太新鲜的玩意吧, 一路上听着你们的故事,欧米伽都快把自己的蝙蝠耳朵揪下来了。”   “我们的故事怎么了?”蝙蝠王子抱起手臂不高兴地质问。   “它很好。”庄园主人认真回答,“就是太好了,太像个童话故事了,以至于欧米伽的精神承受不住。他在黑暗中徘徊了太久,都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蝙蝠侠的时候……”   欧米伽不耐烦听下去了。   他猛地转过身,气势汹汹地对厄里亚说:“你再不发表一点高见,我宁愿去外面和奥菲莉娅玩泥巴。”   “我才没有玩泥巴!”奥菲莉娅不满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对在另一个世界生活的记忆正在飞快流逝,如果不马上记下来的话,等回去的时候我就全都忘了!”   “好。”欧米伽阴沉地说,“一个沉迷游戏的小女孩,和纵容她耽溺享乐的父亲。要是你们没有干扰到别人的世界,我绝不会对你们的家庭教育多评价一个字。”   他的手在说话时伸向了腰间理论上放着氪石的腰带,一瞬间,房间里两个货真价实的氪星人(庄园主人和卡尔王子)以及两个半氪星人(蝙蝠王子与奥菲莉娅)全都警觉起来,有三个人双脚离开了地面,四只眼睛里隐隐泄露出红光,守卫在奥菲莉娅身边的三头犬鲍勃呲起牙齿发出可怕的咆哮声。   看看,看看。   欧米伽暗想。   谁能说氪星人血脉濒临灭绝了?不知真相的外来人看到这间屋子里的情况,还以为人类才是快要灭绝的种族呢!   但他还是把手放下了,冷淡地说:“我只是想看看几点了。”   “这里是韦恩庄园,你不可能忘记你的身后有挂钟。”庄园主人礼貌地戳穿了这个谎言,然后回过头对厄里亚说,“劳驾,说点有用的东西安抚一下在场的蝙蝠侠们吧。”   好吧,一个问题是,房间里包括厄里亚在内只有五个人,可是却有四个氪星人和三个蝙蝠侠,这恐怕是个鬼故事。   厄里亚终于开口了。   他手里拿着本英文字典,从一个让大部分人都能产生共情的话题开始说起:“充足的阳光让奥菲莉娅体内的氪星细胞快速生长,这给了她身体的痛苦,和精神上的不确定性。”   卡尔王子当即将同情的目光投向奥菲莉娅,他也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   “我完全能想象。”他温柔而难过地说,“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与我讲过,说我们的家族和常人不同:我们是外星人,能够在黄太阳光底下获得强大的力量。但他们不会在子女前展示出那力量残酷的一面,所以当它真正出现在我体内时,我甚至觉得自己的躯体中关着一只恶魔,只要我一不小心将它放出来,它就会伤害到我身边的人。你戴着黄灯戒,菲莉,它是用来保护你——保护你身边那些人的吗?”   奥菲莉娅惊讶地看着他。卡尔只用一眼就看出了黄灯戒在她手上的真正作用:将她和普通人的接触分开,免得她无意中伤害到她们。   她信任父亲给予的工具甚于信任自己。   厄里亚点点头,说道:“她的能力在加菲尔德中学的操场上失控了,当时有十几个孩子在她身边,幸好黑霹雳——我是说杰弗逊·皮尔斯先生在我们的宇宙里是个出色的体育老师,有他在旁边守着,这场突发意外才没有演变成灾难。”   “你敢把她放在人堆里,应该就是做好完全准备了?”欧米伽挑剔地问,“还是说你打的就是让你的女儿用暴力征服一所中学的主意?”   这下就连奥菲莉娅和卡尔王子都不客气地瞪着他了。   前者是因为欧米伽的话相当于质疑了厄里亚,后者则是觉得欧米伽不该在当事人面前把话说得这么刻薄。   厄里亚也有些生气,哪怕他知道奥菲莉娅不会为无关者的话伤心,欧米伽的说法仍然让他感觉自己的亲人受到了冒犯。然而他并不是个言辞犀利的人,所以几秒钟后,他只是简要地说:   “我所在的宇宙的蝙蝠侠知道这件事,他同意了,他的判断比你可靠得多。”   这句话实际根本不具备什么攻击性,欧米伽却陡然间疑心‘命运’看见了他的全部:看见他曾经作为蝙蝠侠的时候,做出了一个胆大的、悲哀的、错误的行为,把一群失去理智的暴民放进正义大厅,直接导致绝大多数正联成员在这群‘普通人’的攻势下死无全尸。   只有一个宇宙发生了这种事:所有超级英雄都死了,唯有蝙蝠侠化身为欧米伽,像一头在阴差阳错下失去了族群的水牛,不顾头顶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垂下利角红着眼睛徘徊在死者周围,固执地蹲守脚下已无希望的末日之地。   只有一个宇宙发生了这种事。   只有一个蝙蝠侠走错了路,还错得这么严重,让聪明人们甚至找不到弥补机会。   所以命运之主当然可以在欧米伽面前说:我所在的宇宙的蝙蝠侠比你可靠,比你明智。他没有犯错,他还拥有一片生机勃勃的世界与充满光辉的未来,只有你是个可怜的、可悲的失败者。   欧米伽的脸变成了一片空白。他空洞的蓝眼睛注视着厄里亚,过了一会他走到厄里亚身前,居高临下地问:“这么说,您眷顾另一位蝙蝠侠?您对我们这些在命运之下丑陋地挣扎的虫豸又是如何安排的?在拿那些悲惨的故事当作餐桌上的佐料之余,让一个个宇宙成为你和你女儿的试验场?”   厄里亚还没说话,庄园主人率先冷着脸说:“你想太多了,韦恩先生。”他拿欧米伽用过的称呼刺他,“‘命运’关注的是超人,不是你。”   但在场唯一和超人搭边的人——卡尔王子,从刚才开始就完全说不上话,数次欲言又止。蝙蝠王子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兄弟俩心意相通,卡尔知道对方的意思是:   别开口,开口了会让别人以为我们的世界真的是个童话。   欧米伽垂下头。他抱着自己的头盔,像古代骑士宣誓效忠那样微微弓着身,柔声问厄里亚:“可是我们的超人已经死了,您能还给我们一个超人不成?”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想不通气氛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过了许久,厄里亚才问道:“没有了超人,你们就看不见希望了?”   “你不如这么说,”欧米伽回答,“一个能让超人死去的世界,本身就是没有希望的。”   又有很长时间,房间里都没有人讲话。厄里亚的思绪陷在这座韦恩庄园地下的蝙蝠洞里,那里收集着几十号超人在死亡中凝固的身影,他们看上去那么祥和,哪怕在战斗中死亡的超人,神情也并不显得愤怒或痛苦,就仿佛其他人仍然生活在线性的时间当中,只有他超越了所有人,去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按照欧米伽的说法,他是抛下了一个没有希望的宇宙,去到了和他胸膛上的字符更为搭调的世界了吗?   他会喜欢死亡后的国度,胜于眼前这个命运之主看得见的地方么?   欧米伽仇恨命运。厄里亚能够理解对方,而且他还觉得,起码有几十个宇宙的超人,应该比欧米伽更加仇恨他。   这个想法给了厄里亚一点奇妙的感觉。他第一次认为自己和‘命运之主’是密不可分的,所有人的感激与恨意都指向他,自然也包括超人,而过去他、过去的命运之主注视着超人,感受着他的爱与恨,体会着希望从有到无的过程:每当一个超人死去了,就又有一个由充满不幸的命运交织而成的世界诞生了……   命运之主在每个宇宙中都既是旁观者,也是参与者。祂牵动着那些生灵的心,让他们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于是当灾难降临时,他们质问‘命运’为何要安排这一切,为什么要让人经受苦难,你难道是个铁石心肠的刽子手、是个冷酷无情的虐待狂不成?   厄里亚又突然想到,也许有朝一日,他认识的那个超人也会仇恨他。   就在死亡降临的前一秒钟。   没人能料到死亡,正如没人能预料命运。   “……我的话触动你了吗?你的表情是这么说的。”   欧米伽哑着嗓子问。他的声带也受过很严重的伤。   “我几乎有点感激超人了,他竟然有能力把一个死人变成活人,把一个神拉下神坛。你在乎他,是不是?我猜测你不想让超人死,或者说,不想让至少一个宇宙的超人死去。他的恨意和死亡令你感到痛苦,可能还有那么一两秒钟,你想为他对抗你自己。”   厄里亚紧闭着嘴,没有承认这一点。   欧米伽笑了,他找了个与所有人不搭边的沙发角落坐了下来,声音含糊地命令说道:   “怜悯我们吧,‘命运’。” 第七十六章 一剂令人上瘾的毒药   此刻, 厄里亚坐在能看到奥菲莉娅的位置,庄园主人坐在他对面,艾尔王国的两位王子站在庄园主人旁边,欧米伽则离他们所有人都很远。   经过了一番有些突然的争吵之后, 话题终于又绕回了原点, 厄里亚有些困难地开始解释他那个突如其来的想法:   “奥菲莉娅在许多同学面前失控以后, 我担心就算是我和其他人向她担保,她可以继续在学校上学, 但她潜意识里面还是觉得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当时奥菲莉娅在厄里亚眼前发抖。   厄里亚按着她的肩膀, 看她打着哆嗦, 努力镇定下来,却与另一边的黑霹雳和蝙蝠侠交换视线。或许她相信厄里亚经过这场变故以后依然能如常地看待她,却并不那么相信其他人,更不相信她自己。   于是厄里亚就忍不住产生了一个念头:怎么才能让奥菲莉娅不觉得自己是个异类呢?   她的成长环境和经历已经塑造出了她现在的性格,如同很多人难以走出原生家庭的阴影一样,哪怕奥菲莉娅以后过得再好,表现得再活泼开朗, 只要一遇到触发她心理障碍的外界因素, 她就会很轻易地被打回原形,缩到保护壳里面再难走出来。   而当厄里亚生出帮助奥菲莉娅的想法时, 他很自然地想到,要是奥菲莉娅没有经历过她童年时期的那些事就好了。   当年命运之主为什么没能早点找到她?   祂难道不知道奥菲莉娅的存在?   现在思考这些也为时已晚,厄里亚更在意能否进行弥补。奥菲莉娅,童年, 重头再来。这三个点勾勒出了一个粗浅的计划, 厄里亚并不需要设计得太详细,因为他潜意识里就知晓该如何操作, 仿佛利用奥菲莉娅的能力将她自己送到平行宇宙,再让鲍勃把她送回平行宇宙的过去,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旁人眼中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厄里亚就决定好了一切。他在加菲尔德高中的操场上,先引导着奥菲莉娅定位到一个和平的、没有超级英雄的平行宇宙——这样一个宇宙当然是存在的,厄里亚潜意识里能够感受得到。等奥菲莉娅平安落地后,鲍勃出现在厄里亚身边,它要负责两件事:   先把奥菲莉娅变成幼儿,再将她送回到平行宇宙的多年以前。   鲍勃没有异议,它就像真正的犬类一样忠诚、可靠。不过看到睡着了的幼龄奥菲莉娅以后,鲍勃还是开口问道:“老大,你是不是也要跟过去?”   当然。   哪怕这是个和平的宇宙,厄里亚也不敢让奥菲莉娅成为孤儿,否则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万一她被蝙蝠侠捡到成为罗宾了呢?哦,这个宇宙没有蝙蝠侠也没有罗宾,那更糟了。   “我建议您将她记忆与力量分割下来,塞到另一个壳子里,让它们单独待一会。”鲍勃说,“这样她就不用担心自己能力暴走了,也能更加适应这个没有超能力的世界。”   厄里亚联想到自己的情况,疑惑地问:“但这不是很困难的吗?”   “老大你是命运本身,想分出来一个拥有人性的‘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当然困难无比。”鲍勃摇头晃脑地甩着大耳朵解释说,“然而奥菲莉娅……我说得难听点,就是人类想要复制出来的‘命运’的赝品,他们把穿梭平行宇宙的能力通过基因强加给她,你想把这能力暂时从她身上剥夺下来,就和摘掉她脑袋上的耳机一样简单。”   好吧。厄里亚尝试了一下,发现确实很简单。他在街道两侧的乐高玩具店里买了个奥菲莉娅的小人(这个宇宙有他的漫画,神奇的是又不属于高维度世界!!等同于尽管这个宇宙里的人能看超级英雄们的漫画电影,更高维度的人也能看他们的漫画电影……什么套娃行为),把奥菲莉娅的记忆里超能力往里一塞,成了。   变成了真正三岁小孩的菲莉躺在他怀里呼呼大睡。   厄里亚又想到一个问题:“我能不能将自己也分成两个?”   比人都说冥灯和‘厄里亚’是两个人,他这回就真的变成两个人!   然后他第一次做出这种尝试后,却发现冥灯……果然是不能单独存在的。尽管祂理论上拥有命运之主的权能和命运之书,脱离厄里亚的身躯后却无法自主行动,更糟的是,厄里亚发现命运之书隐隐有失去控制的迹象:   它如同察觉了身为命运之书持有人与契约者的厄里亚,想要挣脱这个身份获得自由,立刻开始像一台被病毒入侵的电脑一样疯狂向厄里亚发出警报。那些触目惊心的扭曲字符铺满了厄里亚的视野,与此同时,它的力量朝着四周扩散,向厄里亚投射出难以拒绝的、足以令人失去意识的吸引力,其本体犹如黑洞般扭曲了附近的时间和空间,并逐渐吞噬和毁灭周围的一切。   厄里亚只能当机立断又买了个命运之主的乐高人仔,把这逐渐发疯的玩意塞了进去。   物理降维的‘冥灯’瞬间冷静下来。   厄里亚租了一间房子,把两个乐高人仔放在书架上。在这个过程中,他意识到自己几乎是彻底脱离了命运之书的束缚,成为了一个货真价实的普通人,若是换成另一个人,此时早已欣喜若狂,再也不愿回到过去的生活。厄里亚也很激动,可是当他站在工作间里对着镜子凝视自己时,慢慢发现了问题所在——   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同样不能脱离‘冥灯’独自存在。   他向命运之书交易了他的生活和外表。这二者构成了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的一部分,没有命运之书的力量,不仅他人类的外表难以维持住,连记忆都在另一具‘重量’和‘引力’更大的灵魂的影响下缓缓流向那边。   当年命运之主是不是发现了这命运的诡计,才认为分割自己的人性和权能是轻率之举?   分成两个人以后,他属于人性的一半正在死去,另一半又在吞噬和成长,最后变成新的、冷漠的、如机器一般运行的命运之主,简直像重归到出厂设置。   那他岂不是做了白工。   只有让冥灯像个寄生体、像个外置工具一样附在厄里亚身上的时候,他才能既保持人性,又不至于被‘重装系统’。理解了过去的自己的行为以后,厄里亚却没有放弃尝试——摆脱命运之书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他开始考虑如何才能让脱离厄里亚的‘冥灯’在短时间内维持住自我。   长时间肯定不行,能办到的话命运之主当年早就尝试了。   但是短短数年的假期他总该值得拥有吧!   厄里亚琢磨出来的办法是:降维。   他把乐高奥菲莉娅和乐高冥灯放进一个不完整的故事(平行宇宙)里面,并开始尝试讲述它们,用这种办法保持住两端的稳定性。   尽管英语水平造成了一定阻碍,但他最终成功了。奥菲莉娅在一个幸福、平静的环境中长大,直到有一天,她为了平行宇宙的人们,决定结束眼前甜美的梦乡,拥抱自己的记忆和力量,回到她真正属于的地方。   其实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厄里亚也快要坚持不住了。最近一些年里,他属于人性的一半时常忘记自己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书写故事,甚至一度打算卖掉房子换个职业带着奥菲莉娅搬去其他城市——别人能这么做,他这么做的结果可只有重装系统。这意味着无论是‘厄里亚’还是‘冥灯’都稳定性已经撑到极限,必须得尽快合为一体。   所以奥菲莉娅一跳跃到平行宇宙,厄里亚马上便跟着一起过去了。   他这几年在平行宇宙度过的假期收获颇丰。   首先是他的英语水平迎来了一个巅峰时刻,等到两份记忆彻底融合,他说不定就能从此摆脱字典,成为一个能够无缝融入正联会议的人。   其次是他和奥菲莉娅都看了无数本超英相关的漫画动画。奥菲莉娅年纪小,力量还在成长期,承受不住两份记忆带来的冲击,因此注定要遗忘一些,厄里亚却没有她的烦恼,那些漫画情节在他头脑中无比清晰,就像刚刚看过一遍似的。   当然,为了防止陷入命运的悖论,他没敢看过任何一本‘命运之主’的漫画,看其他刊物时也小心地避开了这一部分。按照庄园主人的说法,既然当年自己分出去一个伽勒来专门做这种事,那他此刻还是不要越俎代庖为好。   反正剩下那些漫画的信息量也足够大了。   所以欧米伽感觉厄里亚看穿了他,其实某种意义上并没有错——厄里亚的确清楚地知道他遭遇过什么,只不过他对欧米伽说的话的确没什么嘲讽的意思……就让欧米伽坚信命运之主不会说话吧,反正是事实。   这会坐在庄园里,厄里亚将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一一说明,然后坦白说道:“将这几个国度融合到一起的人是我,但这是个意外,是我当时不得已而为之。等我离开这里以后,哥谭市与艾尔王国就会回归自己的世界。”   得到他的保证以后,所有人都放松了不少。不得不说,厄里亚的人类面孔比冥灯有亲和力得多,没过多久,卡尔王子主动坐到他身边说道:“埃斯波西托先生,我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厄里亚有点不情愿。   但他看了两眼对方鼻梁上神似克拉克·肯特的眼镜,还是合上了手里那本用于校正记忆的英文字典,冷淡地问:“什么问题?”   卡尔王子压低声音问道:“您……为什么要关注超人?”   厄里亚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问题。他略带惊异地环顾周围,反问他:“是谁让你来问,殿下?”   “别用敬语,你叫我卡尔吧。”年轻人有点腼腆地笑了一下,回答说,“是我自己想问的。您帮了艾尔王国很大的忙,为我们避免了一场残酷的战争,无论您觉得这件事有多不值一提,我们都要向您表示感谢。然而这段时间以来我总在思索一件事,您就当我是自作多情吧……您帮助艾尔王国,是否因为我是卡尔·艾尔呢?”   “……”   厄里亚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能感觉到很多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毕竟这里有太多和卡尔·艾尔相关的人,他们也想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这种情形赋予的压力让厄里亚有点想抽根烟或者出去走走,但他却坐在原地没动,认真斟酌了好一会才说:   “出于种种原因,我没法给你一个肯定答案……不过我有个猜测,你凑合听听吧。”   卡尔郑重地说:“你说。”   “命运变化多端,这件事你们应该知道。”   厄里亚干脆对着所有竖起耳朵的人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活在一条线性的世界线中,过去、现在、未来都在一条时间长河里面,谁都不会跳出这条河,前往其他方向。”   “然而祂眼中的世界是一座迷宫。”厄里亚说的是曾经的命运之主,“我们身前有着无数条岔路口,每个拐角都通往不同方向,走向不同结局,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是一成不变的。一个活着的人在旁边的岔路上说不定已经死去,一个善良的人在另一个世界里可能是个恶徒,一个男人的平行宇宙同位体兴许是个女人,一对忠贞不二的爱侣可能在迷宫的另一条路上分道扬镳……”   “它如此混乱,如此无序,又广博到超乎想象。”厄里亚低声说,“祂不得不闭上眼睛才能面对这一切。”   庄园主人蓦然想到他年轻时承受不住哥谭的黑暗,于是在父母死后成了‘瞎子’,这也是他轻易对着前来拜访的‘命运’放下心防的原因——那时尚且稚嫩的‘布鲁斯·韦恩’,是否在来者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卡尔王子有些急切地问厄里亚:“在您看来,超人是不一样的?”   “应该……是不一样的。”   厄里亚回答得很迟疑,“至少最开始,祂相信超人是不一样的。”   超人活着的宇宙,世界充满了希望,而且在慢慢变得更好。   超人死去的宇宙,地球遍布饥荒、战乱、天灾、末日……   命运之主能够很轻易地总结出这条规律。于是祂看向超人,就像看着一位绝不走偏的圣徒,一颗降临到人间的太阳,一根贯穿乱象的锚点,也许数万亿年后,连恒星也会冷却,但起码在属于命运之主的时间线的当下,祂在超人身上见到了永恒。   不是说超人不会死。   而是即便他死了,他失去灵魂的身躯在宇宙里、在人们心中留下了硕大的空洞,证明某种令人自惭形秽的光华曾经存在过。   可是这是真实的吗?   残酷的命运真的给这个世界留下了恒久不变的事物?   厄里亚想,命运之主见得越多、观察得越仔细,就会愈加体会到失望之情。宇宙不存在不朽的东西,而智慧生物喜欢将美好毁灭给人看,无论站在何种角度上说,这世上不该有‘黑化’的超人,却的确存在不再是超人的超人。命运之主堪称盲目地注视着眼前的光芒,稍加疏忽,便有那么几个宇宙的超人遭受了他不该承受的折磨与困难。   这些人为施加的痛苦却没能如经文所说引导圣徒进入天国,反倒将他推进地狱里面。   太阳实则是生命存活的必需品,是一剂令人上瘾的毒药,曾带给命运之主无尽的裨益,也令祂在混乱中越陷越深,可惜当祂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太迟了。   ‘命运’过于靠近超人,近到已不足以将他视作概念性的整体,视作一个与己无关的星辰。他就站在祂面前,身躯如铁,眼神如刀,披风飘扬在他身后,像从地平线流淌出的朝阳、像裹在人心上的旗帜,几十个超人的尸体陈列在命运之主面前,几个经历了巨大不幸因而误入歧途的超人对祂报以仇恨和轻蔑的冷笑,令祂一夕之间有了人性。   但从那时起……他应该就想要离超人远些了。   **   厄里亚没有讲得太详细,他只是随便一想,随口一说,或许其中还有记忆里面那么多本超人相关漫画以及当编剧的经历在作怪。   卡尔·艾尔王子却听得很认真。他听完之后没对命运之主评价什么,却若有所思地找到了一个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的切入点,说道:“只要我坚定一个信念,那么不管多少年过去,不管发生了多少事,我还是我。”   超人依旧是超人。   他不一定能成为太阳,却一定能给所有人带来希望。   然而厄里亚注视着卡尔比绝大多数平行宇宙超人都年轻的、充满朝气的脸庞,吐了口气,没有回答。 第七十七章 卡德摩斯计划   几方人马告别的过程乏善可陈, 卡尔王子将黄灯戒们还给厄里亚,再度表示感谢以后就告辞离开了。庄园主人还要在欧米伽的哥谭待上一段时间,但他把从1号到118号超人的影像和记录给了厄里亚:   “我留着这东西又没用,它们本来就是你的。”   厄里亚心说这可不兴留啊……不过他还是接过来那个小小的U盘, 将之揣进口袋。   欧米伽什么都没说, 只摆摆手, 那意思是:快滚吧。   倒是厄里亚瞥了他好几眼,想到漫画《地球最后的骑士》的结局, 心中一乐:你不是想要‘命运’给你个超人吗?你猜怎么着, 以后还真有个baby超人!   只是经此一遭, 欧米伽世界的未来是否会按照原作漫画剧情发展还是两说,厄里亚非常善于把秘密憋进肚子里,半点没和欧米伽剧透,等着他有朝一日看到从天而降的氪星婴儿时,说不定会再度想起自己当年对命运之主放出的豪言。   然后厄里亚就带着奥菲莉娅回家了。   转眼间,老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时间。厄里亚家中没啥值得一提的变化,他只从冰箱里掏出了两块放在冷藏室已经发臭的牛排, 三盒长毛的草莓和一个已经变成不可名状的颜色的牛油果, 把这些东西全都收拾到垃圾桶以后,厄里亚掂量着命运之书变成的手杖四处寻找可能已经饿死了的伽勒。   他没找着。   今天是周末, 但是伽勒不在家。   就在这时,厄里亚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出好不容易连到网络的手机一看,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进了一个几十号人的聊天群,群名十分霸气侧漏:   正义联盟V3.0   怎么还出来3.0版本了?你们这群也跟着重启过?厄里亚点开聊天框的一瞬间被迅速闪过的无数条消息刷了满脸, 群成员的代号他大多听说过, 也在漫画里看到过相关内容,但没有熟悉到如数家珍的程度, 第一眼粗略地看过去时,他只注意到了其中几个人的对话:   【绿灯侠-盖·加德纳:听说黄灯最近又萎了,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绿灯侠-哈尔·乔丹:我在宇宙里执行任务,结果哈勃望远镜刚刚给我拍了张大头照,NASA发来罚款单,说我占据公共资源,你们遇到过这种情况吗?怎么解决的?】   【神奇女侠:@绿灯侠-哈尔·乔丹破财消灾。】   【火星猎人:我问过蝙蝠侠,他说可以走公账。】   【黑金丝雀:我和奥利弗要去公路旅行了!希望这次路上遇到的意外能少一点。】   【神奇女侠:@黑金丝雀 真不错,我也想去……可惜史蒂夫没有假期。】   【黑金丝雀:你不然跟我们一起?】   【神奇女侠:?我真的会答应,然后奥利弗就要一箭朝我射过来了。】   【绿灯侠-盖·加德纳:为什么没人理我?我就问了塞尼斯托一句话,说他的灯为什么那么暗,他就像内分泌失调一样拉着我打了半个小时。】   【绿灯侠-哈尔·乔丹:我管一只外星章鱼借了点墨水。走公账怎么填表,有模板吗?】   【超人:有,哈尔,你等等,我找一下。】   【绿灯侠-哈尔·乔丹:Supes?你忙完了?】   【超人:算是吧……蝙蝠侠那边的工作已经做完了,我正在给厄里亚家的孩子做饭,这件事占不了多少精力。】   【黑霹雳:超人,你下周能不能给伽勒开个家长会?】   【超人:我尽量吧,星期几?】   【黑霹雳:周五晚上,你下班后过来就来得及。】   【康斯坦丁:你们都在?那太好了,我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电影里设定是我暗恋风暴王国的国王,再年轻上二十岁我都没那么纯情过。】   【黑霹雳:……我不是风暴王国的国王,我有妻有子。】   【康斯坦丁:没说你是,兄弟。@超人,蝙蝠王子最近在忙什么?】   【蝙蝠王子:?】   蝙蝠侠已撤回一条消息。   【蝙蝠侠:蓝甲虫……】   【蓝甲虫:我发誓不是我!!】   厄里亚不禁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首先,塞尼斯托内分泌失调八成和他有关,厄里亚的黄灯戒指们在异世界的艾尔王国大放异彩,与火星人展开了一场黄绿对决,战争中消耗的能量来自厄里亚的提灯,厄里亚的提灯又连着军团总部的大电池,因此了不起的黄灯军团老板恐怕又要带着他的成员勒紧裤腰带、忍饥挨饿一段时间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其次,伽勒大概没有饿死。善良的超人拯救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离开老爹只能叫外卖或者出去卖火柴的小男孩,看上去伽勒暂住他家,一日三餐稳定,连和老师沟通都能在工作群里面完成,想来以后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成问题,厄里亚都不太想把人接回来了。   最后,超英们看了一部和他之前经历有关的电影。厄里亚忍不住有点头皮发麻,他先把‘正义联盟V3.0’聊天群关掉,去油管上快进补完了不知名人士上传的长达两个小时的《命运之主乐高联动大电影》,这才松了口气——电影主角严格来说是奥菲莉娅,厄里亚在其中连脸都没露。   最惨的还是彩蛋里的伽勒,这孩子……厄里亚同情他一秒钟,回到正联聊天群界面,想了想发送一条:   【命运之主:为什么群名是3.0?】   正在讨论电影笑话的超英们态度倏然一肃,群里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   就在厄里亚打算把这句话撤回的时候,他收到了第一条回复:   【超人:你回来了?!】   下一刻,厄里亚身后的窗户外响起一阵风声。他立刻回过头,就见超人悬停在外面,以一幅震惊的表情盯着他看。两人默默对视片刻,超人说:“等等,我把伽勒给忘了,马上就来。”   他嗖地一下消失不见,厄里亚在心中数了不超过十个数,他又嗖地飞回来,手里还多拎着个人。   伽勒挂在超人手上,手里还叉着牛排,对厄里亚挤出一个微笑来:“好久不见,爸爸。”   厄里亚确认伽勒没有缺胳膊少腿、反而似乎还胖了两斤,就把他放在旁边不管了。庄园主人给厄里亚的118个超人的资料正装在他的口袋里,这让厄里亚乍一见到活着的自己这边的超人时,心中三分尴尬、三分欣慰、三分紧张还有一点难以形容的局促。   超人明显更加不自在,他过了半天才回过神,飞快把伽勒手里的金属餐叉放进了厄里亚家的水池里。   接着他征得厄里亚同意,在沙发上坐下,像那种离婚很久以后前来拜访儿女的前夫一样,小心翼翼问道:“奥菲莉娅呢?”   厄里亚噎了一下,感觉这是个难以逃避的问题。电影里说奥菲莉娅身上有一半氪星血脉,这件事看过视频的超人也知道了,他于情于理都得过来了解详细情况,厄里亚感情上理解他——当初刚‘穿越’白捡了俩孩子的时候,厄里亚比超人还懵。   这会他在过来人的经验的支撑下,用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口吻说道:“她在休息,等下你可以去和她做个亲子鉴定。”   “不,不着急。”超人连连否认,就好像罚单都寄到家门口了,只要不拆开就能假装它不存在一样,“我想先去看看她,她还好吧?”   “比之前好很多。”   厄里亚领着超人远远看了一眼睡得四仰八叉直打呼噜的奥菲莉娅。俩人站在小姑娘卧室的门前,表情高度同步。   超人:发愁。   厄里亚:发愁。   “我是不是应该给她买点礼物?”过了一会,超人悄声问厄里亚,“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   厄里亚本想拒绝,可是事已至此,好像也只能让事情以诡异的方式发展下去了。他叹了口气,说:“我记得在另一个宇宙的时候她喜欢电子游戏,你可以考虑送她一个Switch。”   “好。”超人老老实实应了一声,“她明天要上学吗?我下个周末能不能带她去一趟堪萨斯?你可能不知道,但我……”   “克拉克·肯特。”   厄里亚面无表情地说。   “在99.9%的平行宇宙里,你都是被乔纳森和玛莎·肯特收养的。”   超人:“……”   他鸡皮疙瘩冒了一手臂,又想夺门而出,又被迫站在原地说:“没错,我就是那99.9%。你觉得,奥菲莉娅会愿意去见我的父母吗?”   厄里亚沉吟地问:“你要如何与他们解释她的身份?”   超人看着厄里亚,厄里亚看着超人。   这都什么事!   “不过奥菲莉娅周末能去你那里。”厄里亚忽然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也许伽勒也能跟着一起去,你觉得呢?”   “什么?”超人吃了一惊,原本要说的话都给忘了,“但我,伽勒他……”   “我不同意!!”伽勒的头突然从走廊尽头冒出来,愤怒地说,“奥菲莉娅是超人的女儿,我和超人有什么关系?你别想把我甩垃圾一样甩给别人,周五我还有个家长会,我要告诉黑霹雳你已经回来了。”   两个大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床上睡觉的奥菲莉娅一下子被吵醒了:“甩给别人?甩给谁?我要和爸爸待在一起,我们上周买的双人游戏还没来得及通关呢!”   她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有点混淆了。   “得了。”伽勒冷酷无情地对她说,“你现在是有双亲的人了,不许天天在这边住。”   奥菲莉娅血气上涌:“你!!你这个只能在电影里出场两分钟的家伙!”   伽勒耳朵一红:“奥-菲-莉-娅你想挨揍!”   “你敢打我!”   360度环绕立体吵架声包围着大人们,一块牛排从厄里亚身后飞来,端端正正命中了他的后背,又啪叽一声落到地板上,比出个爱心形状的油渍。   厄里亚:“……”   超人压低声音祈求他:“冷静,冷静。”   厄里亚充耳不闻,他抄起命运之书……命运之拖布杆,宛如一团行走的风暴凶狠地走向伽勒,奥菲莉娅在他旁边瑟瑟发抖,几秒钟后,伽勒和她并排站在一起,厄里亚用命运之拖布杆指着他们两个,说道:   “每个周末,你们去超人家,谁有意见?”   “好的爸爸。”   “没问题爸爸。”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回答。   **   “我其实有点后悔。”超人说,“但是算了,随时欢迎你们来玩。”   话虽如此,五分钟后,这位英勇无畏的超级英雄就带着嗡嗡的脑袋找借口告辞离开了。他一走,厄里亚说自己要出门购物,将两个孩子关在家门里,也出了门。他走出不超过五百米,看到了站在街角路灯下神情惆怅的超人。   厄里亚楼上的邻居从窗户里问:“又咋了又咋了?这样下去超人来你家的频率都快赶上你俩谈恋爱了!”   超人说:“行行好,少说两句吧,蝙蝠侠欠你封口费了吗?”   “没有。”邻居缩回脑袋,“对不起。”   超人捏了捏鼻梁,问厄里亚说:“走走吗?”   厄里亚站着没动,反问他:“还有什么事?”   “其实没什么事。”超人耸了耸肩,边慢吞吞地往前飞边说,“我只是觉得最近有些事情变化得太快了,希望不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   厄里亚捏了捏口袋里装着118个超人的U盘,心想:何止是快?光骑着光也赶不上。   超人见厄里亚不回答,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有没有感觉我们现在这种情况……”   厄里亚皱起眉,正等着他后面的话,结果超人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表情微微一变,神情凝重地侧耳细听。与此同时,厄里亚戴在手上的黄灯戒也发来一条消息,是奥菲莉娅:   “伽勒说国际帮那边有动静,他得出门一趟,我用灯戒带着他过去!”   Shit!   厄里亚猛地回过头,只见不到一公里外的家门敞开着,肉眼难以捕捉的黄色光芒直冲天空,向远方飞去。   这时候你们又兄友妹恭了,刚才互扔枕头牛排怕不是装的吧!   超人唤回他的注意,快速说道:“是莱克斯·卢瑟。他麾下的超级反派集团布下了针对国际帮的陷阱,可能是因为伽勒的手下发现了他的秘密,或者最近伽勒的电视剧与油管账号发布的内容让莱克斯有点难以忍受了。”   “奥菲莉娅和伽勒刚赶过去。”厄里亚压抑着怒气对超人说,“我们也跟上去。”   出发前,他握着黄灯戒给奥菲莉娅发送信息:   “问问伽勒,国际帮近期在调查什么?”   过了一会,奥菲莉娅给出答案:   “一个叫‘卡德摩斯计划’的东西……我怎么觉得有点耳熟?爸爸你听说过它吗?” 第七十八章 要点是节制   奥菲莉娅在平行宇宙肯定看过卡德摩斯计划相关的漫画, 但她回家转头就给忘了。   她忘了,厄里亚不会忘,确切地说,他迄今为止仍然记得自己初次看到这个情节的震撼之情:超人的宿敌莱克斯·卢瑟, 口口声声说他为了全人类的利益仇恨外星人, 然后超人刚死没多久、尸骨未寒(?), 他就用自己的DNA和超人的DNA造了个孩子,来接替超人的位置!   反贼他好不容易干掉了皇帝, 结果扶植皇子上位了!   当然, 理论上这位超人的克隆体, 现在只有一个代号,卢瑟管他叫超级小子。他的氪星姓名康·艾尔和人类名字康纳·肯特,都是后来超人给他起的。   厄里亚有点拿不住他所在的宇宙里,卡德摩斯计划目前是个什么情况。卢瑟的克隆试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出结果的,在康纳·肯特以前,卢瑟整整失败了十二次,所以超级小子的培育计划又有个别称叫‘项目13’, 卢瑟打算为超级小子灌输直到高中的知识, 并在他体内植入控制装置,这样他就拥有了一个完全受他掌控的强大超能力者。   如今卡德摩斯计划究竟进行到项目的第几代了?若是康纳·肯特已经诞生了, 他此刻是不是完全体?万一去早了,卢瑟没来得及给人家灌输常识,那正义联盟怕不是要连夜雇佣幼教、防止身体是青少年但心智未成熟的氪星‘婴儿’毁灭地球。   而要是去晚了,卢瑟成功在康纳体内植入了控制装置, 超人就要喜提人生第一次家庭危机了。   厄里亚难得体会到剧情知道得太多的痛苦。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康纳被解救出来的时机不早不晚、恰到好处呢?   他深思着, 目光落在了寂静无声的命运之书上面。经过之前的一系列遭遇,厄里亚已然发现身为命运之主, 哪怕据说早已把自己的力量分成几份送给了别人,在命运的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上,他依然保有绝对的掌控力。   斟酌几秒钟后,厄里亚抚摸着命运之书的书脊,用它上面的语言自言自语说道:   “超人救下超级小子时,超级小子差一点就要被卢瑟控制了。”   这是他的一个尝试:不去规定莱克斯·卢瑟的具体行动方式,也不详细说明康纳体内有什么、没有什么,只强调某个戏剧性的单词——‘差一点’。   他冥冥有种感觉,命运喜欢设计‘差一点’的剧情。越是阴差阳错、跌宕起伏,越能够迎合命运这种规则的欢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命运之主》的漫画走的是严肃正经的风格,厄里亚看过它们的封面,尽管没有阅读里面的内容,却依稀记得第一卷 里就强调命运之主是命运的囚徒,主角‘命运’与其说是规则的制定者,倒不如说是受限于规则的管理者。厄里亚在另一个世界时,也从未见过漫画读者之中有人明确提出一条观点,即:   命运之主能改变命运。   读者们都觉得你没这个技能,那说明编辑部肯定没画过啊!   这让厄里亚心脏有些发紧……名义上叫‘预言’,其实就是‘言出法随’、强行变更命运的技能,他已经用过两次了,上次是让逃学的伽勒老实跟着他去学校见黑霹雳。   那时候厄里亚对命运之书半点了解都没有,自然不会产生心理负担。然而现在他知道得更多,想得也更多了——   本人的能力和漫画有差别,说明了什么?   这是否就是过去的‘命运之主’的计划的一部分?   那厄里亚到底应不应该随意使用它?要是本来应该大结局时才揭露的底牌被提早搞得人尽皆知,算谁的责任?   算了,反正都在‘我’头上。   厄里亚想着想着又淡定下来。   除非有使用次数限制,否则技能不就是拿来用的吗。下次就按着命运之书说‘不知道为什么,每个周末伽勒和奥菲莉娅·埃斯波西托都会跑到超人家里,无论如何这事和厄里亚无关’。   飞在厄里亚旁边的超人没有缘由地后背一麻。为了缓解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他询问厄里亚:“卡德摩斯计划究竟是什么?”   厄里亚回过神来。   这……卡德摩斯计划,你可以说它是卢瑟为实现野心而施展的阴谋诡计,但客观来说,它促进了宇宙濒危智慧种族的延续,先后制造出比扎罗和超级小子,比超人亲自造人效率高得多,简直是称其为氪星生育宝典也不为过。   厄里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若无其事地说:“我不知道。”   ‘命运’说他对某件事一无所知。   要么这件事严重到超出了他的视野范围,要么他心知肚明却不想告诉你。   无论是哪种情况,超人不祥的预感都变得更加强烈了。   **   另一边,被奥菲莉娅拎在手里高速飞行的伽勒忽然说道:“你这段时间在另一世界变了挺多,菲莉。”   奥菲莉娅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嫌恶地说:“别那么叫我,否则我就叫你弟弟了。”   “嘁。”   伽勒一幅不跟小孩子计较的表情,原本还想问问她和厄里亚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十多年是什么感觉,却一眼看到地面上正在打架斗殴的两伙人。这里是国际帮的主要据点之一,本该人多势众占据上风,然而莱克斯·卢瑟在他们进行一起货物运输的清点工作时,将原本的货物更换成了一箱具有挥发性质的剧毒液体。   伽勒赶到时,三分之二的手下都被放倒了,剩下的人正勉强和卢瑟派来的敌人作战。   “豹女,血腥运动,邦奇和朱莉夫妻俩。”伽勒认出了这群反派,“他们分别是神奇女侠、超人以及蝙蝠侠的对手,卢瑟真是雨露均沾、来者不拒。”   奥菲莉娅跟着看了一眼:“主输出,坦克,刺客。他们缺个辅助。”   “……”   真稀奇啊,几个月前连冰箱都认不出来的小女孩现在沉迷电子游戏,到底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伽勒在她手中挣扎了一下,说道:“将我放在楼顶上,别让他们看见。”   “你觉得你被我拎着有损形象?”奥菲莉娅讥讽地问。   话虽如此,她还是将他放在了战场边缘的一个隐蔽角落的制高点。伽勒不急不慌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从随身手提箱里拿出一沓狙击枪的零件,组装。   在这个过程中,他不经意地眯起蓝眼睛,深棕色的指尖灵巧地上下活动着,两只耳朵上面的金属耳钉随着他侧头调整角度、反射出金灿灿的日光。   奥菲莉娅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他画风突变,撇了撇嘴什么都没说。   狙击枪组装完毕后,伽勒俯下身对准瞄准镜,屏气凝神选中目标——被奥菲莉娅称为坦克的血腥运动。他本名罗伯特·杜布瓦,是个受到莱克斯·卢瑟资助的雇佣兵,也是超人的老对头。   又过了不知多久,伽勒扣下扳机。   子弹在空气中凝结出一道白线、眨眼间贯穿敌人要害,甩出一蓬犹带热气的血雾。   伽勒几不可查地吐了口气,拾起枪具说:“我们换地方。”   奥菲莉娅下意识地问:“他死了吗?”   伽勒没有回答。   奥菲莉娅舔了下嘴唇,拎着伽勒飞到另一处地点,并低下头对他说道:“要是爸爸知道你在我面前杀人,咱们两个都完蛋了。”   “你在另一个宇宙过了那么多年,难道没在他面前看过R18?”   “这能一样吗?!”   “冷静。”伽勒低声说,“我有分寸。”   血腥运动没死。   他那莱克斯集团出品的造价高昂的盔甲救了他一命。   他躺在地上,命令豹女攀登到高处,寻找狙击手的位置。   豹女,神奇女侠的敌人,曾经用一把魔法武器洞穿了自己的胸口,从而获得猎豹般的超能力。她的眼睛是金黄色的竖瞳,在这钢铁丛林中四处巡看,很快就发现了伽勒之前藏身的地点。只见她两下跳跃便攀升到高处,面容凶悍地一爪子挠穿了几厘米厚的钢板——但是钢板后面的狙击手早已离开了。   远处注视着这一幕的伽勒屏住呼吸,奥菲莉娅则急促地喘息了一声。   伽勒没有开口缓解气氛,而是重新俯下身,狙击枪瞄准躲藏在掩体后的邦奇。   邦奇,和他的搭档朱莉是一对夫妻,两人在哥谭市抢劫过银行,今日放倒国际帮成员的毒剂就是他们找机会偷偷替换的。这对雌雄大盗的战斗力并不高,大部分时间里都只躲在暗处放冷箭。   终日打雁,难免被雁啄瞎眼。   伽勒的确有分寸,他瞄准的是邦奇的左胸。可是邦奇听到风声,下意识替妻子挡了一挡,于是狙击弹端正地命中了他的心脏。   这次奥菲莉娅没有多做评价。   伽勒也没有。   因为豹女的利爪已如闪电般从斜下方袭来,伽勒甚至能看见她锋利的犬齿,感受到她从喉咙里面传出的野兽似的低沉咆哮。就在豹女的爪子快要抓到伽勒的面颊时,一个巨大的、黄色光芒聚集而成的拳头抡出半圆弧形,重重击打在豹女的腰侧。   空气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宛如野猫被踩到尾巴一样的嚎叫。   “你这样会杀了她的。”   伽勒说,“猫科动物的腰部太脆弱了。”   “我,”奥菲莉娅停顿了一下,又舔了舔嘴唇,说道,“我刚刚没反应过来。”   “战斗意识很好。”伽勒称赞她。   “豹女还活着?”   “嗯,普通人挨这样一下不死也得重伤,但她不是普通人。”伽勒拽了奥菲莉娅一把,“你帮我挡一下,我想解决掉血腥运动。”   “什么?你那会不是说……”   “他死不足惜。”伽勒冷漠地说道。   “我听见你说话了,没断奶的小子!”瘫倒在地上的血腥运动大声喊道,也举起了手里的枪,“你猜是我的子弹快,还是你这仍在牙牙学语的、狗娘养的小杂——”   “砰——”   伽勒没有携带任何防护地从楼上跳了下去,躲开敌人的攻击,在自由落体时进行瞄准,然后开枪。   雇佣兵的咒骂声戛然而止。他仰面躺在血泊中,再也不动弹了。   奥菲莉娅倒是很想骂一声。她学着血腥运动的说辞高声喊道:“伽勒!你这没断奶的小子!仍然在牙牙学语的混蛋!”   一边骂,她一边用黄灯戒接住差点被死亡女神接走的伽勒,并将他放到旁边的空旷地带。   兄妹俩好不容易脱离战场,奥菲莉娅的戒指传来一条远程通讯请求,她浑身一颤,想起厄里亚看到前方场景后表情,霎时间比见到伽勒遭到一百个豹女围攻还要害怕,可是在她理智成功支配身体以前,她的手已经条件反射地选择了接听。   结果对面并不是厄里亚——灯戒其实有联系人提示,奥菲莉娅太紧张了,没等到它说到联系人是谁就给接通了——而是个不熟悉的陌生角色。奥菲莉娅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声线的主人是黄灯军团的首领,那个有着红色皮肤的中年外星人塞尼斯托:   “埃斯波西托?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使用灯戒最关键的要点是节制……”   他没说完,奥菲莉娅怯怯地打断他问:“塞尼斯托叔叔,您找我爸爸?”   对面塞尼斯托梗了一下。   他在大脑里用力翻找了半天,终于从记忆深处想起厄里亚养了个年纪不大的女性人类幼崽。当初他在厄里亚家门口和奥菲莉娅打过一个照面,差点引发血案。   命运之主的女儿吗……?   心思电转间,近期时刻关注地球动向、以免真的出现‘埃斯波西托军团’的塞尼斯托,尽力将原本严厉的口吻变得温和一点。他并不常用这种有意照顾弱势群体的说话语气,显得很生硬,但意外地并不虚伪——很久以前,他曾经做过绿灯军团的教官,懂得如何与学生相处,现在就算装也装得比其他人好:   “你是奥菲莉娅·埃斯波西托。戒指在你手上?我还以为……算了。你遇到了敌人?你父亲不在?需要帮忙么?”   奥菲莉娅伸头看看周围死伤一地的超级反派,很乖巧地说道:“不用了,塞尼斯托叔叔。”   远处气息奄奄的豹女冲着她与伽勒(可能还包括塞尼斯托)比了个中指。   伽勒半蹲在豹女身边,看着她和邦奇的妻子朱莉说:“我可以饶你们一命,只要你们当中有人能告诉我卡德摩斯计划的总部和实验室在什么地方。” 第七十九章 氪石比心.jpg   另一边, 厄里亚和超人没能及时赶到,是因为他们也遇见了对手。   换个角度说,莱克斯·卢瑟真的是个思虑全面又未雨绸缪的人。他说不定早就知道厄里亚不在的这段时间,伽勒住在超人家里, 所以计划打击国际帮的时候就命令一帮精英去包围伽勒, 包围伽勒以后又让精英中的精英拦截超人。   但他没料到的是, 厄里亚带着奥菲莉娅回家了!所以伽勒旁边多了个手持黄灯戒的人形外挂,超人身边多了个手持很多黄灯戒的人形外挂。   这不能说是卢瑟的错, 只能说人类的智慧是有极限的。   “金属人。”   超人心情复杂地看着前方的超级反派, 谨慎地往后撤开一点。金属人大名叫约翰·柯本, 本来是个籍籍无名的普通人,后来在一次灾难中拥有了一半机械身体和一颗氪石心脏,从此获得超人特攻技能,一跃成为了地球上受到多方拉拢的一流反派。   他的那半金属身体里塞满了机关枪、加农炮和火箭喷射器,他的一只眼睛、一只手心和心脏部位能发射出足以击毁建筑物的氪石射线,这些改装还使他获得了远超普通人的力量与速度,他甚至不需要呼吸就能生存。   然而金属人在前方露出狞笑, 厄里亚的思维却偏斜到了奇怪的地方:   “众所周知(看过电影的人都知道), 钢铁侠曾一度为胸口处能量核心困扰,那么在一个既有超人又有美国队长的世界里, 他是否曾经考虑过往胸口上塞一块氪石呢?”   金属人靠着只有手掌大的氪石,撑了不知道多少年,他平均每个月使用其中蕴藏的能量炸掉一栋大楼、再和闻讯赶来的超人大战三百回合,迄今为止那块绿油油的石头上丝毫没有能量耗尽的痕迹。   而以钢铁侠的财力和人脉, 想要搞到氪石完全不成问题。想想看, 只要把这绿色的玩意往反应堆一插,托尼·斯塔克就变成了行走的辐射散布者、超人克星、宇宙中最恐怖的超级英雄或超级反派、‘I can do this all day’继承人, 还能在空中绘制荧光绿广告牌,而且只一套盔甲上就集齐了红绿黄三种颜色,出行时连信号灯都省下了!   虽说正经人并不会往胸口插氪石,但是就没有一个编辑部的编辑感觉这样很酷么?   大概是厄里亚盯着金属人的心脏看了太久,金属人忽然感到一阵恶寒。他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看见黄灯军团成员,卢瑟只让他去给超人找点麻烦。   鉴于打败或逼退超人获得的成就感最高,金属人很乐意进行这项任务,厄里亚的出现不在计划之内,却也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烦恼,精神上的刺激使他过于亢奋,无视了有可能遇到的风险。   “嗨,你们两个。”他向厄里亚和超人打招呼,“真是个好天气啊,来玩两局吧,超人,尤其是你,我的老朋友,你干嘛离得那么远?”   超人说:“虽说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不过你应该知道你胸口有个氪石吧?”   他的语气无辜中还流露出一丝彬彬有礼,把金属人问得愣了一愣,回答说:“当然。”   “所以我认为,这场战斗我不便参与,让我的朋友陪你过两招吧,约翰。”   说话间,超人飞得更远了,还给厄里亚比了个‘请’的姿势。   金属人彻底愣住,过了半天才愤怒地问:“你不是超人吗!!怎么能把自己的对手推给别人!”   “说实话,我早就厌倦你们没完没了的挑衅了,尤其是你,约翰。”超人态度友好地说,“我承认你每次都能给我带来不少麻烦,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决定将你推给我身边这位‘命运’先生——我要离氪石远远的,你别想从我身上获得成就感了。”   金属人:“Fuck you!”   他感觉超人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只好转过头看向超人介绍的‘朋友’。‘命运’,或称命运之主,他穿着一身黄黑色的披风,头带兜帽,一盏散发出黄色光芒的提灯悬浮在他身边,如同天上的明月。金属人和超人对话时,他一言不发,两道冷冰冰的视线从兜帽下方投射到金属人前胸的氪石上面。   这人……想要我的命。   金属人下意识想到。   他沸腾的思维在那无情的目光中稍微冷却下来,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但是下一秒,无数条由黄光形成的半透明锁链洞穿时间和空间,在空中形成一道道漆黑色的裂隙,裂隙周围又凝聚着金红相间的光华,宛如狭长的猫眼、又如无数个椭圆形的黑洞。这些‘黑洞’与锁链将金属人固定在原地,与此同时,‘命运’身后浮现出了一部同样由黄光铸就的、巨大无比、散发着光辉的书籍。   这本书在金属人眼前摊开到中间的某一页,上面浮现出几行金属人并不认识的文字,然而他看着看着,却发现自己理解了文字的含义:   金属人将要在今天失去自己的氪石心脏。   看懂这句话的瞬间,金属人属于人类的那一半身体出了满身冷汗。他不住地告诫自己说:假的,假的……这都是敌人的心理暗示……   书页上的文字却随着他的想法而变化,每次都能捕捉到他最细微的举措,并以此预言出他的结局——无一例外全是死亡。它将金属人的死亡场景描述得绘声绘色,又把致死的过程讲得逻辑清晰、易于理解,金属人很快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会走向同一个终点:   金属人将要在今天失去自己的氪石心脏。   金属人将要在今天失去自己的氪石心脏。   金属人将要在今天失去自己的氪石……   这些文字并不显眼,反而要尽全力才能捕捉到。金属人却觉得自己在其中迷失了……他看到一座不存在的命运迷宫拔地而起,在他牢牢困在原地,命运之主站在他前方,向他展示每一个岔路口的最为可怖的一幕。终于,他不受控制地惊恐地大叫起来:“不……不!!这是什么东西!救救我!它想杀了我!”   金属人沉浸在恐惧中,却没有发现他越是害怕,周围的黄色光芒越是明亮——黄光以恐惧为食。   没有人会不畏惧于命运。   实际上,厄里亚身后浮现出的并不是真正的命运之书。黄灯戒会根据使用者的偏好投影出武器,比如塞尼斯托就常用冷兵器,而厄里亚,很显然,灯戒受到他与命运之书间的契约的影响,自发地学会了怎么去用一本赝品吓唬对手来汲取能量。   厄里亚只是动动手指,他面前精神本就不稳定的智慧生物就在猝不及防之下快要吓疯了。金属人甚至做出了一个癫狂的举动——他徒手将自己的心脏掰下来一大半,远远扔给厄里亚,表情似哭似笑,形容扭曲地喊道:“给你!都给你!哈哈!”   旁观的超人以己度人,差点以为这是一次致命攻击,要冲上去给厄里亚帮忙了,他飞到一半才在氪石辐射带来的清晰的疼痛中想起其他人短期内接触到氪石并不会有危险。   那金属人是在干嘛?   他想用氪石砸死对手吗?   超人尚在茫然之中,金属人可没有发呆,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机械身体中的无数火炮被当做推进器发射出来,还没触碰到厄里亚身上的能量屏障就纷纷爆炸,在城市上空燃起一团团金红色的焰火。   站在原地的厄里亚看着手里的氪石心脏:“……”   氪石比心.jpg   **   金属人约翰·柯本一路逃回了他与莱克斯·卢瑟约定见面的地点。刚开始他以为卢瑟不在,结果几息之后,身旁的一个和岩石一模一样的装置里传来了卢瑟的声音:   “金属人,我预想中,你不应该在此刻出现在这里。”   “你预想出错了,卢瑟!”金属人有些崩溃地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吼道,“我失败了!超人有帮手!”   卢瑟没有回答。   半晌,他慢条斯理地说:“是的,我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然而你战败的速度还是有些超出我的设想。是你最近疏于锻炼,还是‘命运’他真的有那么难对付?”   金属人并不意外于卢瑟知道‘命运’这个代号。面对卢瑟明目张胆的嘲讽,他反而冷静了一点,说道:“他不是难对付,他就是那种……很特殊的那种……”   接连变故让他有些语无伦次。   “你知道他和超人结成了联盟吗?我不是指正义联盟,而是当我试图挑衅超人时,他竟然将我推给了‘命运’,自己只是站在旁边看着!”   “命运还想杀了我……他肯定想杀我,他取走了我胸口上的大半氪石心脏。”   如果卢瑟看到了金属人和厄里亚的对战过程,此刻就会吐槽说心脏不是你自己给人家的吗……但他没有,金属人的口吻又分外平静和肯定——因为他打心底里是如此认为的,这让卢瑟不仅没有怀疑,反而以此为线索展开思考:   “你能威胁到超人,所以他想杀了你。哼,‘命运’的眷顾吗?不过保护过了头就是掌控欲,我了解超人,超人未必想要这种偏爱,看着吧,他们的联盟不会长久。”   “我想也是。”金属人不想每次见到超人时都会见到一个会给他带来无尽恐怖的命运之主,于是未加思索地附和了卢瑟的话,“说到联盟,你不是要拉拢塞尼斯托吗?结果如何?”   卢瑟:“……”   聊到一半,还没来得及有结果,塞尼斯托敷衍说‘要和一个晚辈讲话’,把远程通讯给挂断了。   卢瑟当时差点骂出声来:你孤家寡人宇宙大魔王,有个屁的晚辈?怕不是被哈尔·乔丹抓到尾巴了吧!   塞尼斯托的借口让他有些恼怒,面对金属人的问话,卢瑟淡淡说道:“他和他的军团最近行事方式有些变化,再看吧。你还有别的事吗?我要继续我的工作了。”   说完,他低下头,注视着前方的试验台,以及与试验台相连的营养仓,注意力已然从金属人那边收了回来。   项目:13……还差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给超级小子体内放入控制装置。   卢瑟原本不想这么着急。前几代试验品屡屡在人们以为快要成功的时候出现各种差错,要么身体崩溃要么基因突变,这一代超级小子好不容易活到今天,按理说卢瑟应该等他再‘成熟’一点时才考虑进行下一步操作。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卡德摩斯计划眼看要暴露了,且暴露的非常不是时候——伽勒·埃斯波西托投资的电视剧正在热播中,闲得没事干的网友们天天在那热议‘总统侠’给‘扑克脸’造孩子的剧情,饶是以卢瑟的智商,他也有些难以想象若是超级小子的来历曝光出来,舆论风暴将达到怎样的高度。   最好的应对措施当然是销毁实验体,封存卡德摩斯计划相关的一切,让对手和调查员扑个空,就像卢瑟此前做得那样。   但是一方面卡德摩斯计划不是他一个人的项目,各方投资、各方势力混杂其中……若是即刻关停,就算是莱克斯集团也难免伤筋动骨;另一方面,莱克斯·卢瑟本人有些舍不得他眼前这一最杰出的成果。   好吧,是非常舍不得。   超级小子。拥有他和氪星人基因的人造人。完全由他莱克斯·卢瑟掌握的‘超人’,可谓人类的至高杰作。   卢瑟在该项目上投入的精力难以计数,到头来,眼看这孩子都要‘出生’了,竟还可能背刺他一把。莱克斯·卢瑟的理智和感情争斗个不停,最终决定险中求胜——   尽快将人造出来,然后其余不重要的东西就能立马销毁。   他要与时间和命运赛跑。 第八十章 愚人节(确信)   某超英粉丝论坛。   【主题:最近热映的那部超英题材的电视剧……剧情发展给我看麻了!   内容:如题, 每当我以为编剧整不出来什么新活的时候,新一集永远会打败老一集再创巅峰(喃喃)。   1楼:最近没时间追剧,谁来和我讲讲现在发展到哪了?   2楼:回复1楼:很难形容,上一集内容是作为超级英雄的小丑和队友黑蝠鲼出任务的时候失手杀了一车厢的无辜民众, 超英团队领头人卢某人为了替他的爱人掩盖罪证, 大范围转移资金和人手, 结果一不小心暴露出自己的人体试验计划。   这一集里卢某人制造的人造人从实验室中逃跑,撞见了前去暗中调查的主角团, 阴差阳错把主角团中的超姓人士(Mr.Super)误认成了自己的父亲。这位超姓人士是个好人, 只好一边带娃一边与娃的父亲卢某人进行较量, 最后成功把娃的妈小丑干掉了。   然而小丑死的时候他作为武器的毒气彻底泄露,超姓人士的队友B先生(Mr.B)似乎被感染了,后面会怎么发展还不知道,看下一集编剧怎么扯。   3楼:啊啊啊啊啊救命!!看电视剧就看电视剧,你们干嘛要代入现实人物的名字?!而且为什么小丑和黑蝠鲼能够拥有姓名,莱克斯·卢瑟就只剩下个‘Lu’?   4楼:大概是因为害怕封号。超级反派在本论坛没有人权,卢瑟只能算半个反派, 中国有句古话叫‘横看成岭侧成峰, 远近高低各不同’。卢瑟就是那种从一个角度看过去Super邪恶,从另一个角度看仿佛又有点好的类型。   5楼:回复4楼:首先, 这句诗应该不是这么用的。其次,我确信卢瑟在所有超人粉丝眼中无论横看竖看都是个坏蛋。   6楼:除非他/她是cp粉lol。   7楼:笑掉屁股……自从该电视剧播出以来,本论坛每次展开骂战都是为了论证‘卢瑟是否值得拥有这种炸裂剧情’。‘他是个慈善家’、‘发言偏激但内容也没错’、‘你敢说超人不值得人类警惕吗?’……理中客发表的小作文都能出版一篇论文了。也就是超人粉丝的战斗力就和超人本人一样克制,大家才会连莱克斯·卢瑟的全名都不敢打出来。   8楼:我预感本帖还会吵架, 刺激。我都没看过这部电视剧, 但是现在已经对剧情了如指掌,实在是你们的骂战太有趣惹。   9楼:这部剧的设定就挺奇怪的。你想通过对比衬托出正联和复联的好, 可以,但为什么非得让一群一眼假的反派成为超级英雄呢?官方再怎么宣传,他们也明显是坏蛋啊,剧里受到卢瑟蒙蔽、真心实意相信那群‘超英’的普通民众都是傻子吧。   10楼:本超英论坛里现在还有一群人真心实意地觉得卢瑟是个好人,我对人类之中的物种多样性持保留意见。   11楼:回复10楼:我懂了,现在拥护这部剧的都是超人粉丝,只要说电视剧有一处不好,你们就开始打莱克斯·卢瑟是吧?我就不信你们这群人从来没用过莱克斯集团的产品。   12楼:回复11楼:还真没用过,我更喜欢韦恩科技,怎么说?   ……   28楼:你们打你们的,我是想问,这部剧的制片人是什么背景?假如卢瑟是个好人,他不怕被暗杀么?假如卢瑟是个坏人,他不怕被暗杀么?   29楼:伽勒·埃斯波西托,背景查不到,就只出过这一部电视剧。悄悄告诉你一个烫知识,这部剧的编辑和投资人名单里也有他。   30楼:草,伽勒·埃斯波西托,一个‘才华横溢’、不同流俗又头铁的富二代,有少年时期的钢铁侠那味了。   31楼: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听说这个埃斯波西托背后站着银河通讯公司啊,又有传闻说银河通讯公司涉黑,他们的现任老总摩根·艾奇不把自己的位置传给亲生儿子,反倒要给伽勒·埃斯波西托,就因为黑手党那边失控了。   32楼:电视剧是银河通讯公司和别家联合出品的,其余都是捕风捉影罢了。   ……   58楼:草,这个点论坛还有人吗?最新小道消息,伽勒·埃斯波西托的养父前段时间失踪了,疑似被卢瑟绑架。   59楼:真就总统侠是吧?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60楼:卢瑟张开手臂大声呼喊,你们不要总是把角色和原型混为一谈啊!   61楼:回复60楼:这应该是可以混为一谈的。   62楼:扯淡,你们编故事能不能编得像样一点,开局连个人名都没有,谁知道伽勒·埃斯波西托的养父是谁啊?   63楼:我们可能不知道伽勒的养父是谁,但我们可以知道伽勒为了找人求助正义联盟(深沉)——这段时间他住进超人家了。   64楼:这也能听说???你尾随超人了?   65楼:论坛里混进了超级反派。   66楼:好离谱,不过我丢弃脑子也能把它当成真的,这么说,卢瑟觉得电视剧戳到了他的痛处,于是打算拿老子威胁儿子,却没想到伽勒在正联有人脉!!啊这,可是之前不是说伽勒背后是银河通讯,银河通讯又涉黑么?黑手党老大也能向正联求救?超人的心真是有容乃大,佩服,佩服。   67楼:好怪啊,你们散播的谣言怎么和电视剧的剧情一样怪,真就编剧和观众的审美一脉相承呗。   68楼:这楼已经没人讨论电视剧了,快进到三次元pvp。   ……   75楼:我靠!!银河通讯公司老总摩根·艾奇发推了!伽勒·埃斯波西托真是他的继承人!电视剧是他家扶持太子的试水作,所以顶着莱克斯集团的压力硬是往上冲了!而且不管电视剧最后成绩怎么样,以后肯定还会出别的作品……绝了,等下一个受害人发言,到时候和卢瑟组成受害者联盟,公开抵制银河通讯公司出品的影视剧。   76楼:摩根·艾奇脑子进水了吧?被绑架你就眨眨眼。   77楼:我开始相信前面说的摩根·艾奇大权旁落、黑手党新人依靠威逼利诱上位了……   78楼:现实总比想象离奇。】   “摩根·艾奇发的那条推特是你指使的?”   前往卡德摩斯计划实验室的路上,奥菲莉娅想起一件事,询问伽勒说,“你想走上台前了吗?”   “对。”伽勒认真地回答,“我之前觉得自己年龄有点小,说出去不太像真的,结果最近才发现蝙蝠家族的红罗宾和我同岁,你知道他面具底下是什么人吗?”   奥菲莉娅有点印象,却又印象不深:“谁?”   “提摩西·德雷克。”   “哦!”奥菲莉娅恍然大悟,“韦恩集团的那个小总裁!”   对嘛!漫画里蝙蝠侠真实身份是布鲁斯·韦恩来着!   “我听说布鲁斯·韦恩还想过把公司交给他那个十一二岁的亲生儿子,也就是现任罗宾。”伽勒说,“我在他们的衬托下显得平平无奇。”   虽说罗宾小小年纪,小小个头,已然有了丰富的知识和学历,而伽勒还在上高中,但他决定隐瞒这点小差别。   奥菲莉娅想了想,赞同说:“的确。不过爸爸要是知道你认摩根·艾奇当爹……”   伽勒马上打断她的话:“我只是暂时假做他的继承而已!继承人!”   【99楼:伽勒背后站着银河通讯公司这件流言得到了官方认证,其他传闻又怎能停滞不前!坐等有一天网友们告诉我,它们全部都是真的。   100楼:我服了……命运的齿轮嘎吱嘎吱转动。你们看到正联发言人给出的通知了么?回应最近的谣传——伽勒·埃斯波西托的养父没事,伽勒确实住在超人家里,因为他正经历人身威胁。这不明摆着暗示卢瑟?   101楼:哪里暗示卢瑟了?他拍的电视剧那么缺德,触犯到一部分人的利益被仇恨很正常吧?   102楼:最仇恨他的人卢瑟不称第一,小丑不称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前三。   103楼:不,我要说卢瑟的理中客粉比他本人还恨伽勒。   104楼:我懂了,伽勒的家人都藏好了,卢瑟打击不到他们,就只能对当事人下手。   105楼:说起来,伽勒·埃斯波西托是不是还有个妹妹?   106楼:回复105楼:有,网上流传出的照片很糊,只能看出是挺可爱一小姑娘,之前论坛讨论过,有人说‘长得有点像超人’。   107楼:**,超人粉丝有病吧!看马赛克都是超人。   ……   131楼:啊啊啊啊啊!!!我疯了!今天是愚人节吧!!崩溃!!你们看新闻了没?没看的话我发截图。   132楼:[路人拍摄的金属人大战命运之主,超人远远围观.jpg]   [不知名的小号黄灯戒使用者提着伽勒·埃斯波西托飞过大都会.jpg]   [黑邦火拼,大都会建筑物爆炸,警车呼啸.avi]   133楼:吃瓜,好混乱的关系。我知道‘命运’用黄灯戒还是在油管看了‘命运一家人’的动画片,命运之主、命运之主的跟班、伽勒·埃斯波西托、超人,这帮人是怎么凑到一块的?   134楼:我来科普,论坛之前有大佬说《命运一家人》发布的账号‘Saber’的风格,与伽勒制作电视剧时的手法有点像,还列出好几条论点,我没记住,不过看上去挺夸张的。当时大佬给出的结论是,要么Saber是伽勒·埃斯波西托的粉丝,要么伽勒是个藏得很深的命运之主厨。   135楼:歪楼,《命运一家人》动画是很好看,但它不是一直在迫害命运之主吗?不会说英语又社恐的阴暗怪鸟啥的……   136楼:说明Saber是扭曲厨。   137楼:看到上面的照片,我宣布今天就算是上帝来了,伽勒·埃斯波西托和Saber也是同一个人!他是‘命运’的扭曲厨而且追星成功了(大雾)!   138楼:我更想知道为什么‘命运’会认识超人。   139楼:这我倒是不奇怪。‘命运’一直在大都会活动,超人的常驻地是大都会,他俩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又是同行,相互认识很正常。   140楼:看照片,多厨狂喜,我推和我推同框了。   141楼:你们怎么都在讨论这些!!真正的爆炸新闻不在这儿啊朋友们!超人和命运之主为什么会组队!‘命运’的跟班又为什么要带着伽勒飞!!   [套着一件不合身的白大褂、一脸茫然地面对镜头的黑发蓝眼少年.jpg]   [超人帮忙挡镜头,命运之主将手搭在少年肩膀上安抚他.avi]】   141楼的视频点开后:   超人焦头烂额地伸出手推开快要怼到他脸上的摄影机:“他是谁?说实话我现在比你还要迷惑不解,女士,但我觉得你们这样趁人之危不太好,我真不知道警局的内部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你们又从哪听说了这件事……和卢瑟有没有关系?无可奉告。我和‘命运’要带着这孩子离开了,请不要在前面堵着路,先生,就算你用裁纸刀抵着自己的脖子我也——”   “父亲?”   他身后的孩子在一片混乱中忽然开口,看看超人又看看命运之主,紧皱着眉说道,“我觉得除了莱克斯以外,在场的人当中应该还有一位是我的父亲。”   “啊啊啊啊!!”   镜头拍摄不到的地方,人群中一片哗然,然后命运之主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视频霎时戛然而止。   【142楼:啊啊啊啊啊!!好离谱!救命,好离谱!我现在疯狂尖叫到我邻居报警说我嗑药!   143楼:我人傻了!这孩子哪冒出来的?和卢瑟有什么关系?!   144楼:他亲口说‘除了莱克斯以外’,我崩溃了,电视剧照进现实,编剧伽勒一语中的,高啊,实在是高。后续发展是不是超姓人士无痛当爹,与卢某人进行较量,最后成功干掉小丑?   145楼:过去的我有眼不识泰山……现在支持干掉小丑。   146楼:假的吧??卢瑟图什么?该不是电视剧的宣传广告?   ……   199楼:妈的,星球日报露易丝·莱恩发文章专门讲这件事了,不是广告。   200楼:今天是愚人节(确信)。】 第八十一章 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露易丝……”   露易丝暴躁地抓起电话, 冲对面吼道:“我懂,我懂,我会搞定这篇该死的采访的,无论是亚历山大·乔瑟夫·卢瑟还是超人都像两个等着妈妈喂奶的婴儿一样对着麦克风和摄像头欢欣鼓舞, 放心吧, 佩里, 你会达成目标的!这世界的逻辑就是这么运行的!”   然而她的上司‘佩里’依旧不依不饶地叫道:“露易丝……”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我要开始工作了!”   “露易丝,正在给你打电话的人是克拉克·肯特。”   “噢!!”   露易丝睁着带血丝的眼睛从笔记本电脑前抬起头, 懊恼地看了眼手机屏幕:“抱歉, 克拉克, 我不是有意冲你大吼大叫,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很想安慰你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让一个普利策奖得主不知所措,你就是新闻领域的超人’,但是不行。”   克拉克在电话对面苦笑一声,“因为我是来替人来向你咨询的。”   “替谁?”   “我们都知道的那个人,近期相当不幸的那位——超人。”   克拉克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涩,“出于某种你我都了解的原因, 他暂时不方便亲自过来询问你, 于是某天清晨我发现他在我的窗台上留了一张纸条……”   “我理解。”露易丝飞快地打断他说,“我非常理解。你呢, 克拉克?你请了很长时间的假,我有点担心。”   “我没事,只是最近压力太大,不想在大都会待着, 正巧入秋之后农场的工作有点多, 我妈叫我回家帮忙。”   “没关系,休息一下也挺好的, 反正现在就只剩下我面对公司里的疾风骤雨了。”   露易丝满怀对不用加班的人的怨念说。   克拉克似乎是进行了一次深呼吸。   然后他缓缓长叹一声,说道:“我希望我能回归正常的生活,露易丝,我是真心的。”   他这么说,露易丝又有些担忧起来:“你真的没有遇到麻烦吗?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对我讲出来,好吗,克拉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电话对面沉寂了一会。   “……很难形容。”克拉克艰难地开口,“我家最近突然增添了新人口。呃,你可以理解为,我有一个兄弟……堂兄弟,他生了个孩子,自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随手将这孩子扔给了我。”   露易丝吓了一跳,暂时忘记了工作上的烦恼:“真的?!”   “是,我见到他的时候他都已经十五六岁了,而且从没正经上过学。他管我叫‘父亲’,可是我——唉。抱歉,我不想提这件事了,露易丝,说说超人吧。你最近逮到莱克斯·卢瑟的下落了吗?超人说他捕捉不到卢瑟的声音,怀疑他把自己给藏起来了。”   “哦,他肯定得躲一段时间,不然记者会把他家大门拆下来。”   露易丝有点不屑、又略带一点幸灾乐祸地说,   “你一直在乡下待着,可能不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但在我看来,事情的发展实在有些巧合——命运之主的助手,那个穿着黄灯制服的女孩,和伽勒·埃斯波西托一起遭到了卢瑟的伏击,幸运的是他们反击成功了,还从一个雇佣兵那里问出了卡德摩斯计划实验室的地址。   “不过卢瑟也不是全无防备:伽勒问出的地址是假的!卢瑟没有将真正的讯息告诉任何一个受他雇佣的手下。只有那些可怜的、全无防备的、已经被卷进去的实验人员……我毫不怀疑等到项目结束以后,卢瑟一有机会就会将他们全部处理掉。   “但现在看来,他还是过于傲慢了——我要在此断言说,傲慢会是卢瑟刻在骨髓里的原罪。他如此有信心是因为最开始,氪星人克隆试验在舆论上并没有太大风险,他恐怕坚信以自己的巧舌如簧,即便暴露出来也能够说服这世上绝大多数的愚民站在他那边为他辩护,可惜伽勒·埃斯波西托投资的电视剧一经播出,人们再也不会关注他的伟大计划与长远蓝图了,只要他和人造人、小丑之类的单词出现在一起,大家的注意力就只会放在那些下流的——”   “咳咳。”克拉克用力咳嗽两声,打断了露易丝越发激动的讲解,“这些我已经了解了,谢谢你,露易丝……”   “我想说完,让我说完,克拉克,大家的注意力就只会放在下流的、庸俗的影视剧衍生meme上,卢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正因这群人就是他看不起的那些愚民,他认为他们毫无道德、理想,也不关注未来,只要一日三餐能填饱肚子再有些饭后谈资就足够了!可是若是他的成果及雄辩无法吸引到愚民们的关注和吹捧,那么莱克斯·卢瑟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   “他耻于承认,然而他就是败在了一个哄人高兴的玩意、一个无聊的电视剧上面!”   露易丝慷慨激昂地说完,用力一拍桌子,而后无力地瘫倒在座椅上,望着天花板说:“谢谢你听我讲这些没办法发表的想法,克拉克。”   克拉克冷静得有些过分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露易丝甚至感觉他说话时口吻显得超然物外,有种天下大同、救济全人类、然后获得诺贝尔□□的圣洁气质:“别客气,露易丝。我也为卢瑟能吃瘪而高兴,但我现在实在是和超人心有戚戚——让我们尽快回到刚才的话题吧。”   “你说得对,我之前讲到哪了……?哦,巧合。伽勒得到假地址,扑了个空,一路跟着他们的超人与‘命运’也走偏了,结果实验室里的超级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跑了出来,还按照卢瑟给他的出厂设置之类的东西决定去找超人打架——和电视剧里演的剧情有八成相似,后面就是新闻热搜上的内容了。”   克拉克又叹了口气:“卢瑟恐怕也有点后悔。”   “是啊。”露易丝赞成说,“还不如让超人找到他呢,这样反而不会闹大……眼下成了什么样子。”   其实克拉克了解的细节比露易丝还多一点,比如超级小子是怎么从实验室跑出来的呢?   因为他感应到了氪石,在疼痛中提前苏醒了。   他附近又为什么会有氪石?   因为金属人失去大半心脏,生命垂危,需要抢救。   那金属人心脏为什么没了?   因为他和命运之主打了一架。   后来超人问命运之主,这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命运之主同情却简短地说:不。   克拉克这几十个小时里,已经把事情经过在脑海里重温了无数遍,到了心如止水的地步。他面不改色地听完露易丝的友情科普,在农场老家里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厄里亚替他烧开的温水,捧着热乎乎的水杯,披着玛莎给他的毛毯,像那种刚从凶案现场被解救出来的受害人一样,问露易丝:   “卢瑟难道一点动向都没有吗?他怎么会任由舆论发酵?”   “当所有人都在问他是否和小丑有一腿的时候,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露易丝也有点无奈,“相信我,我一直在盯着他,没有放过半点蛛丝马迹,但他就是毫无动静。我甚至怀疑卢瑟把自己埋进了土里,或者已经连夜搬出地球了。”   克拉克:“……”   露易丝灌了口咖啡,继续说:“说实话,如今根本没人关注卡德摩斯计划,以及卢瑟的人体实验。这让我觉得在这里搜集线索的自己显得像个三流八卦小报记者,可是人们有权利得知真相,这件事应该由我来做,我必须去做。”   克拉克回过神来,说道:“我支持你,露易丝。”   “谢谢,克拉克,所以你能联系上超人吗?我认为他知道的细节肯定比我多,也许他能帮助我们……克拉克?克拉克?你还好吗?”   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克拉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宛如被人往肚子上揍了一拳。他含糊地说道:   “我今天有点不舒服,露易丝,不然我们过段时间再聊吧。”   “你生病了?!但你不是还要带孩子……你身边除了肯特夫人以外还有其他人能照顾你吗?”   “别担心,我妈身体很好,而且我的朋友在我家,你知道他,就是我上次和你提到的人。”   “哦,粉红色的E元素?”   露易丝翻了个白眼,“好吧,你好好休息,祝你早日康复。”   “也祝你早日要到卢瑟或者超人的专访……嗯,我由衷地这么想。再见,露易丝。”   克拉克疲惫地挂掉了电话。   他的超级视力穿透了房间墙壁与数百米距离,看到了正在家中玉米地间的羊肠小道上散步的厄里亚和玛莎·肯特。   这些天他们为康纳——康纳是克拉克给超级小子取的名字——劳心劳力。厄里亚几乎在遇见康纳以后就没回过家,他当天便与超人一起来到了堪萨斯农场,超人本来想拒绝,不过厄里亚在这件事上很是坚持。   “我有经验。”命运之主十分可靠地说。   超人没敢细想究竟是哪方面的经验,无论如何,他发现有厄利亚在身边令他大松一口气。   这大概便是智慧生物可悲的一面了,不管多么强大的人都会有自己不擅长的方面,并在遇到该方面的困难时茫然失措,像个凿不开地洞的鼹鼠一样徒劳地以头撞墙,直到晕头转向瘫倒在地为止。   克拉克差不多可以说是被厄里亚带着回到堪萨斯农场的,都忘了问厄里亚如何知道他的老家地址。他被康纳的一句“所以你是我的第二个父亲,那你身边这个人和你又是什么关系?”的提问给问得哑口无言,竟还生出了一点对着刚出生的婴儿解释父母为何不在一起的羞耻感。   于是仿若神明的超级英雄飞在空中沉着脸一言不发,所幸厄里亚替他回答说:“我们是同事。”   太棒了,他心中的羞愧变成了隐约的郁闷,让他感觉好了很多。   玛莎对康纳的出现大为震惊,幸好有客人,也就是厄里亚在旁边,这份震惊才没有变成对克拉克的质询。克拉克很高兴厄里亚能代他解释这一切,也能帮他稳住康纳,否则他当日至少要和周围人大吵一架才能快速摆脱如坠梦中的错觉。   这也就是为什么玛莎和厄里亚的关系能够突飞猛进——长辈总对沉默寡言却干实事的年轻人很有好感。   今天是克拉克蹲在老家摆烂,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的第三天。   康纳还在睡觉,或许是由于混杂了人类血脉的缘故,康纳对黄太阳光的利用率远不如超人,克拉克短暂地观察了一下,觉得他吸收阳光的效率还不如奥菲莉娅,结果就是康纳需要通过正常睡眠和进食以补充能量。   说不定是件好事。克拉克暗想。有助于这孩子融入人类社会。   他思索着与康纳相关的一切,并考虑到了男孩的出现即将给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带来的改变。   变化之初,不适应乃至于感到烦躁和痛苦是必然的,然而,克拉克·肯特真的无法接受一个半氪星孩子吗?尤其在对方也受到了卢瑟的侵害,其诞生并非出于自我意愿的情况下?   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帮助一个无辜且年轻的生命?   克拉克的感知渐渐飘远了。他的目光,他的听力,仿佛在玉米地里拍打着翅膀的蜻蜓,环绕在他此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身边。玛莎的脚步轻而柔软,踩在草地上沙沙作响,厄里亚的步履则要沉重许多,有时就像鼓点一样。它们有节奏地交杂在一起,形成了只有克拉克才能听见的交响乐。   “……我很感激。”他听见玛莎缓慢而清晰地说,“你能一直看着克拉克,这件事令我非常震动。我注意到无论他走到什么地方,你的视线总是跟随着他,却又从来不让他感到烦躁,这对一个人来说太难做到了。”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难的。”厄里亚回答,“或许我以前总在做这件事。”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说:“即便脑袋不记得了,身体也有惯性。”   “可是为什么?”玛莎追问道,“我的孩子身上难道有什么特别吸引你的地方吗?”   “一个双眼看不见东西的人,注视他视野范围里唯一的光源……我想这应该不需要什么独特的理由,夫人。” 第八十二章 马拉松的第一个百米   “沙沙, 沙沙。”   玛莎步伐稳定地走在凸起的田埂上,她好半天没有说话,呼吸声又轻又缓,仿佛毛绒绒的、收起指甲的猫咪肉垫, 挠得克拉克喉咙发痒。   他想远远看一眼厄里亚说这话时的表情, 却又产生了一点畏惧之情, 微垂着头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向玛莎的身侧看过去。谁能想到地球上最强大的人竟然有一天会害怕这种小事?就仿佛玛莎身边飘着的是个五彩斑斓的肥皂泡泡, 只要他多看一眼都会不小心戳破似的。   但厄里亚怎么敢盯着他看?   克拉克忽然有些恼火地想:你难道就从来不懂得恐惧么?   而且他从来没有注意到厄里亚在看他。玛莎是这么说的, 厄里亚也承认了, 克拉克印象中却只有自己在主动。   他给厄里亚发消息;   他在黎明铺满半面天空的时候飞到自杀贫民窟、停在叠着红砖石的小楼顶端;   他飞翔在云端、哼着歌、想着自己和命运,倒不是受到了爱情……或者别的情绪的感召。   事实上,思索这种单方面的情绪是否是爱情只占据了克拉克一点心神,他更多是觉得这个有对方生活的世界比想象中更加美妙。他爱的不是住在楼里的人,也不是聊天框对面的沉默,他爱的是眼前这个生机勃勃的星球,而他在乎的人只是‘恰到好处’地定居在这星球之上。   克拉克惮于全神贯注地看向厄里亚, 因为这种‘恰到好处’可能经不起更加有力的触碰。   厄里亚却好似没有这种顾虑。   他可以无动于衷得像一颗摆在雪地里的冷杉, 又忽然之间转过头来,粗鲁无礼且野蛮地直视着你, 还谎称说他‘总在做这种事’。   克拉克听到厄里亚这么承认之前,完全不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可是当厄里亚悄悄对玛莎说他是个盲人、只能看着太阳的时候,克拉克一下便觉得这话冒犯极了!   可是就算他用力瞪着眼前那盏由厄里亚烧好的热水, 瞪到它再次沸腾起来, 都没能下定决心将这样恶狠狠的目光投向外面那个令人捉摸不定的谎言家。   多么不公平!   屁股被定在沙发上、裹着毛毯的克拉克只好‘不情不愿’地听着他们继续说下去。   “那可真是……”   玛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一点,但她仍旧泄露出些许忧虑之情,   “我不想这么说,厄里亚(他们在三天前就开始这么称呼对方了。克拉克不高兴地想到。),然而你是不是将克拉克看得太过重要了呢?(克拉克:真的假的?)我结过婚,我和克拉克的养父、也就是乔纳森·肯特真心相爱,他在我眼里有时是一堵墙,有时是一座山,有时是一座田野,也有时是个顽劣却又可亲可爱的青少年。我曾有一段时间爱他胜过爱这世上的所有人,可是即便在那时,我也不觉得乔纳森是我的太阳。”   “……”   玛莎问:“如果超人不在了,你要怎么办?”   如果太阳不在了,你要怎么办?   “……所以我才总是看着他,夫人。只要在我的注视下,他就不会消失。”   “真的是这样吗?”玛莎反问厄里亚。   一瞬间,庄园主人递给他的U盘、摆满投影的蝙蝠洞、氪石长矛、鲜血,同时在厄里亚眼前闪过。   战栗转瞬即逝,厄里亚快速回过神。   他不喜欢说废话,也从没锻炼过口舌,所以在类似的场合说出的内容全都是他的真实想法:“我理解你的担忧,肯特夫人。您认为我的这种注视对我们双方来说都很危险,但事实上,这只是一种惯性,现在的我其实已经——”   厄里亚飞快地皱了下眉,挑选着合适的单词谨慎地说道:“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我了。我能‘看’到更多东西,克拉克是我的朋友,超人是我的同伴,我尽可能地帮助他,希望他平安无事,仅此而已。”   “我没有在责怪你,亲爱的,但你对你的内心似乎缺乏了解。”   “你的意思是你了解我甚于我了解我自己吗?肯特夫人?”   “叫我玛莎,厄里亚。”玛莎平静地说,“你脚下是一片农场,农场里的动物们日复一日走在相同的道路上,等到数年过去以后,哪怕把它们驱赶到别的田野里面,它们也会不知不觉回到原路。人和动物是差不多的,孩子,在我看来,你与克拉克正在被一种本能般的惯性束缚着靠近,然而你们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厄里亚的第一反应是:“他什么时候向我靠近了?”   “天啊!”玛莎又好气又好笑地问,“你该不会一点都没觉得吧?!”   旁听的克拉克又想知道厄里亚此刻的表情了。他终于往玛莎肩膀的一侧扫了一眼,却只看到了厄里亚微微绷紧的脊背。这一刻的命运之主看上去有点失措,他嘟囔了好几句前言不搭后语、旁人听不懂的话,然后才对玛莎说:“好吧,好吧,就算你是对的。你觉得这有问题吗,玛莎?或许我应该离他远点?”   “唉。”玛莎叹息一声,“可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开始后悔现在挑明白这回事了。我以为你们是心照不宣,且中间掺杂着一个危险的、可能伤害到你们任何一人的小秘密,结果你们根本还停留在马拉松场地的第一个一百米。忘了我说的话吧,厄里亚——但别忘记你自己说的:你能‘看到更多东西’。”   厄里亚答应了,不过总觉得他和克拉克被眼前年过半百的老人攻击了。   **   康纳·肯特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赖在被窝里不想起床。   没有楼房遮挡的乡下,视野广袤到令人感到自己的渺小。晨光仿佛降落自天国,将色彩不一的人间分成明暗两界,康纳侧身蜷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出神地看着远方在记忆里只停留在书本上的美丽景色。   他紧贴着小臂的耳朵能听到烤箱的嗡鸣。热量从那复杂的科技成果中缓慢散发出来,融化脂肪、烹饪纤维,将动物的尸体反复捶打,最终呈现出一道符合人类口味的美食。   然而谁规定了什么是人类,人类又必须要喜欢什么?   造物主吗?   那么超级小子唯一拥有且信奉的造物主是否只能是莱克斯·卢瑟?   超人又是以什么心情看待他的存在,还将他带进自己家中的?   忽然,康纳看见方形窗户外侧那如画般的原野上出现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他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确定高一点的那人是他父亲——第二个父亲的好朋友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先生,矮一点的人则是他的奶奶玛莎·肯特。   这两人半句话不说,却仿佛有种默契,肩并肩很悠闲地往家的方向走来,楼下烤箱发出声音却猛地提高了一点:是超人将代表温度的旋钮转到最大,试图让里面的食物立刻熟透。   远方的沙发和茶几上落下了毛毯与茶杯,生动形象地说明负责做饭的人为什么晚了一步、在别处消磨时间。   超人在白费功夫。   康纳翻了个身,凭借着高中文化水平得出判断。   果然,几秒钟后克拉克一把拉开烤箱,不作防备地将手伸进去,把那个烤得发红的金属托盘递到眼前。   然后他做了他该做的事——用热视线作弊。   那一盘铺满了肉酱和芝士的农场作物杂烩迅速变得热腾腾的,足以下口。克拉克满意地欣赏了几秒钟,抬脚踢上烤箱门,说道:“康纳?我能感觉到你已经醒了,要不要下来吃饭?”   康纳不想动。   这个家里只有他一个未成年,还是非自然出生的未成年,让他感觉自己和其他人格格不入。饭桌上超人和奶奶玛莎经常聊着康纳听不懂的话题,唯有厄里亚一言不发埋头吃饭,这点和康纳一样——让康纳对他有种奇异的好感。   然而康纳很快意识到,厄里亚不说话是因为他不想说,不是他不能说。他和超人与玛莎的关系都很好,围坐在一起的时候就像一家人。   于是康纳又不愿意下楼去了。他磨磨蹭蹭地爬出被窝,收拾自己,同一时间,他注意到厄里亚和玛莎走进家门,超人迎了上去,说道:“妈,厄、厄里亚。”   康纳惊奇地发现超人很细微地磕巴了一下,显得有些不自在。但其他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奶奶玛莎坦然自若地走进来和超人拥抱一下,道了声谢。   厄里亚对超人点点头,超人却转过头没看他。   为什么?他们不是同事吗?难道吵架了?   康纳好奇地低头观察着这群人,感觉人类的确和书本上说的一样复杂。   他不自觉地走到了卧室门外,撑着墙壁站在楼梯口,因为这个角度能看得更清楚。他看到玛莎转过身,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房间里的两位青年,而后用力拍了一下超人的后背,说道:   “你偷听我们讲话!看看他,厄里亚,这个不道德的家伙!你完全想错他了!”   厄里亚紧盯着超人,他的眼神让康纳联想到了科普杂志中提到的猎食者的视线——只要错过一秒,前方的生命体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捕猎者的眼睛里充斥着紧张、某种渴求、以及纯粹的‘爱’。超人因为玛莎的话脸都涨红了,却没有辩解,而是像蒲公英似的飞到了二楼,飞到康纳身前,温和地问他:   “我注意到你不太想下楼……我把食物给你送上来怎么样?”   “不用了。”   康纳改主意了,他认为他们并不是一家人。   也许他们正在成为一家人,而这里说不定有他所需要的机会。   “我马上下楼,谢谢你……克拉克。” 第八十三章 何等敬业的打工人!   “我觉得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伽勒抱着鲍勃的狗头坐在床上, 面无表情地说,“我拍电视剧不是为了替超人搞出一个小孩来的。”   “我不敢相信你在梦境之主的帮助下看了那么多漫画和动画却连康纳·肯特都不认识!”   奥菲莉娅则在伽勒的床边边踱步边高声说道,“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卢瑟暗恋小丑但给超人造了个小孩,卢瑟躲起来了, 超人躲起来了, 爸爸在超人那里、连鲍勃都没有带, 我们该怎么办?”   “你只顾着说我,你也看过漫画, 还对那个劳什子的卡德摩斯计划有印象, 结果到头来你不是也没有想起来谁是康纳·肯特吗?”   兄妹俩互相瞪着对方, 一股淡淡的悲愤之情在他们之间流涌。奥菲莉娅想起她之前连红罗宾的真实身份都记不起来,顿时更加悲愤了。   过了一会,奥菲莉娅重复地问:“我们该怎么办?”   伽勒说:“你最近看论坛了么?”   “看了一点。”奥菲莉娅颓然回答,“虽然绝大多数人的关注点都在卢瑟身上,但你也吸引了至少三分之一的注意。人们称呼你的电视剧为‘R18+圣经’,伽勒,你在网友心目中是个大预言家了。还有人觉得你是为了揭露卡德摩斯计划的阴暗面才启动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项目, 你就是个没有超能力的英雄。”   “哪有超级英雄能干出这种为醋包饺子的屁事?”   奥菲莉娅耸了耸肩:“你没法向人解释你的灵感来源, 结果就只能这样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出名了,伽勒。”   “我不想要这种出名。”伽勒用力揉搓着鲍勃的后背说, “它又不能帮我拥有个人刊。”   “过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想要个人刊?!”   “……开个玩笑而已。”伽勒按着额角转移话题,“最近我的梦和现实没什么关联。”   伽勒提到了他的梦境。   四张牌,四种选择,能远远窥见‘编辑部’的一角。   奥菲莉娅有很长时间不曾过问他的梦了, 闻言下意识说道:“你上次看到关键内容……”   “是梦境之主让我旁观了一段现实中发生的事, 我看到你和爸爸在加菲尔德中学的操场上消失不见,然后梦境之主切断了画面, 说‘再往下看的话作为灵感就有些多余了’。”   伽勒回答,“后来发生的事情你很清楚——爸爸带着你去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宇宙,这段经历被‘编辑部’记录下来,成为了一部乐高联动电影,发布到了我的油管频道上面。”   “灵感……”奥菲莉娅喃喃说道,“你在梦里模拟出的灵感成为了高维度真实存在的影片?你和梦境之主联手影响了‘编辑部’?”   伽勒慢慢颔首:“有可能,这其实是我想要达成的目标之一。”   他一开始计划成为漫画中的重要角色,就是为了掌握命运的主导权。   可是厄里亚才是命运之主,是对这一切了解最为深刻的人。如果他和‘梦境’早就开始策划类似的行动,也取得了一定成果,那他们为什么不说出来?   这样讳莫如深真的有必要吗?   “按你说的,我觉得爸爸想要的不是自己的电影,否则他就会支持你。”   奥菲莉娅走到伽勒身边坐下来,也伸手揉了揉鲍勃,说道,“这部乐高电影可能只是个中间步骤,他要通过一部个人电影达成更加长远的目标。也许我们忽略了电影中的一些细节,伽勒。想想看,是谁将这电影传输到你的油管账号的呢?谁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你说‘梦境’?”   奥菲莉娅点点头又摇摇头:“可能是他,也可能是无尽家族的其他人。不管怎么说,祂能够把高维度的东西放给我们看,说明祂实力强大,远超想象,这样的存在总不会是单纯过来提供娱乐的。”   “梦境之主还说过,让我不要停下自己正在做的事。”伽勒捏着耳环思索道,“这是否是某种沟通的手段?他们没法直接联系爸爸,就通过我和我的账号之类的东西,把某个未知计划的进度、或是一些隐藏在影片里的讯息传达给厄里亚?”   奥菲莉娅呆坐了半晌,只觉得毫无头绪,沮丧地说:“我不知道,我们拥有的线索太少了。鲍勃,你清楚爸爸想要做什么吗?”   大狗趴在她和伽勒中间,闭着眼睛假寐,对奥菲莉娅的问话充耳不闻。   奥菲莉娅愤愤地又挠了挠它的屁股:“你就做‘命运’的死忠去吧。”   “别这样,菲莉,我只是一条学了几门外语的狗。”鲍勃觉得有点痒,甩了甩尾巴,抬起后腿快速蹬了几下臀部,然后睁开一只眼睛望向伽勒,“所以你最近都梦到了什么,伽勒?”   伽勒与它对视:“是厄里亚让你问我的?”   “别像个得不到关注就哭闹的小孩子似的叫你父亲的名字。”鲍勃说,“不是他,他在超人那边忙得很,是我有点好奇。”   “你是鲍勃几号?”   “过去、现在、未来……对你来说有区别吗?连你父亲都分不清我们三个。”   伽勒嗤笑一声:“行吧。《命运之主》漫画剧情讲到正义联盟的大事件,我只看到了开头,但能够确定它在我们的宇宙里没有发生。动画《命运一家人》我最近看到的几集都是正联日常或者是加菲尔德中学的日常,也没有值得注意的内容。”   “它们都没提到过卡德摩斯计划和超级小子?”   伽勒摇头。   “评价呢?”鲍勃追问道,“还有同人?读者在讨论哪些东西?”   伽勒顿时有点不自在了:“你问这些干嘛?”   “我说了我好奇。”   “我看到了乐高联动电影的影评,大家似乎挺喜欢命运之主也是个普通人的这种设定。电影里结合的基本漫画原著被拎出来讨论了一下,有人说不愧是‘命运’,一下就能编出集混乱与狗血于一体的神奇作品,还能给扭转成happy ending……呃,别的就没什么了。”   鲍勃咂咂嘴,也不提自己满意还是不满意,只继续问道:“同人呢?同人怎么说?”   伽勒板着脸问:“你是不是故意的?同人里根本一点剧情都没有,除了嗑离谱cp就是嗑离谱到混邪的cp。”   还有未成年看不到的pwp。   “和谁?”   “大部分是超人……因为乐高联动电影之后,官方出了一部用于补充情节的漫画。”   伽勒犹豫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讲出他做梦时、在各处拼凑出来的漫画情节,   “里面提到命运之主向欧米伽蝙蝠侠承认说,自己最在乎的智慧生命有且只有超人,而且他始终关注着无数平行宇宙的超人,并期待着‘他所生活的宇宙的超人能迎来一个独特的结局’。   “高维度的读者们,觉得这部电影衍生漫画,暗示了乐高联动电影和《命运之主》漫画中的主角其实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命运之主并不像其他超级英雄那样在不同平行宇宙拥有自己的同位体,他是唯一的‘命运’,无论是动画、漫画、电影或别的作品……都是他本人的某个侧面,而且漫画中的他——即他的本源,对此心知肚明。”   想想看,当漫画里的‘命运’在兢兢业业、沉默寡言、沉稳可靠地走黑暗向严肃剧情时,他还同时忍受着动画片里的鸡飞狗跳与杂七杂八的电影情节!   何等敬业的打工人!   读者都要看哭了,眼泪对嘴角流下来,并写了八百字的同人小说迫害漫画里的厄里亚!   伽勒拒绝细说他在同人文里看到过什么剧情。   “哦……”鲍勃拖长声音评价道,“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他是唯一的‘命运’,某种意义上符合我们眼中的现实。不过这条设定显著增加了写命运之主同人的难度,你觉得呢?作者要考据的作品数量瞬间翻倍了,还得绞尽脑汁把‘编辑部’一拍脑袋想出的时间线与故事线结合到一起。”   “我看他们在考据之前就认定了命运之主和超人一定是真爱。”伽勒淡淡说,“所以尽管漫画里两人交集并没有那么多,作者们还是能从每一个画框里抠出糖来。”   鲍勃发出闷笑声。   听一条狗这么笑真的非常奇怪。   幸好鲍勃笑了一会就停了。它收敛表情说道:“别误会,我一般只用摇尾巴和打滚来表达高兴,发出笑声是在模仿你们人类。”   奥菲莉娅诚恳地劝导:“笑得很好,下次别再笑了。”   恐怖谷效应都要犯了。   **   克拉克在纠结要不要给康纳一部能够联网的手机。   切断未成年的对外联络渠道似乎是一件不正确的事,然而康纳的情况无法以常理论之,他有着十五岁的外表和高中生的知识储备,可是从他真正睁开双眼、用自己的双手接触世界到现在,只过了不到一个星期。   网络上的不是知识,而是海量的、未经筛选的单纯的‘信息’,克拉克并不确定康纳能否承受这种巨额信息量的灌输,又是否能从中提取出真正有用的内容。   而且康纳的性格的一部分……总是让克拉克联想到莱克斯·卢瑟。这孩子有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狡猾,还有种狩猎的天性,他懂得捕捉时机发动进攻,从而让事情往符合预期的方向发展。   但超人并不是个进攻欲和掌控欲强烈的人。他敏锐地发现了康纳身上与自己不相符的特质,并难以避免地为此感到忧心。他的担忧和审慎体现在了他与康纳的相处上——旁人逐渐会发现,向来友好且平易近人的克拉克·肯特AKA超人在面对一个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孩子的时候,表现得并没有平日里那么亲切。   克拉克有尽量去掩饰这一点,因为他知道这不是康纳的问题,而是他无法适应的问题。只不过这个家里大多是一些对情绪分外敏感的人,导致他的掩饰并没能取得太多成果。   康纳也发现了。   当自己表现得主动的时候,超人反而会后退一步,用一种‘警惕’的目光观察着他。这让康纳感到挫败,却没有太多伤感——他和超人的感情还没有深厚到会由于对方的拒绝而难过的程度。   他只是认为,一条路暂时走不通,或许该试试另一条路。   第二天晚上,厄里亚独自在农场里闲逛参观时,康纳守株待兔、从一处草垛后面走出来说道:“厄里亚,你好。请问,我们能谈谈吗?” 第八十四章 斯莫威尔一日游   “我知道你不想谈。”   在厄里亚开口之前, 康纳先举起双手说道,“但是我在网上看到了一些东西,可能和你有关。就当是发发善心吧,厄里亚·不说英语者·埃斯波西托先生。你认识一个叫做伽勒·埃斯波西托的人吗?”   厄里亚:“……”   他一瞬间想到康纳为什么会把自己当成突破口, 脑神经顿时传出剧痛, 无可奈何地捋了一把鼻梁, 说道:   “你上网?你哪来的设备?”   “玛莎给了我一台储存很多动画片和单机游戏的平板电脑,我破解了家里的WIFI密码。”   康纳满脸无辜地说道, “你不会觉得克拉克设置的密码很难猜吧?其实就是他的氪星姓名首字母加生日。还有他的银行卡密码, 是……”   “停一停, 停一停。”厄里亚比出暂停的手势阻止他,“我不想知道这些。”   康纳奇怪地问:“为什么?反正他早晚会亲口告诉你?”   “——?”   “对不起,我最近研究了一点各州的婚姻法。”   厄里亚深吸一口气,头疼地问:“你上网的时候都在看什么东西?”   康纳咧开嘴笑了:“我想知道我是如何出生的,还有,我以后会拥有怎样的生活。”   他将双手插进口袋里,慢悠悠地走到厄里亚身边, 轻松地说道:   “但目前来看情局势不太乐观啊, 老兄。我的一个生理学上的父亲和另一个父亲是死敌,我存在的目的是为了取代我血脉的源头, 我是一件兵器,一个人造的器械,超人出于同情收留了我,可是他又不能养我一辈子, 而只要我从这个家里面走出去, 听听外面是怎么窃窃私语地议论我的?他们会说我是个可怜的赝品。”   说话间,他走到了厄里亚的前方。厄里亚观察着男孩的背影, 康纳忽然在他的视线中回过头,直视他说道:“伽勒·埃斯波西托拍了那部电视剧。他早有预料……他早就知道莱克斯·卢瑟会将我制造出来,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投资了一部嘲讽莱克斯痴心妄想的电视剧,亲手把我的父亲——之一,按进泥潭里面。”   厄里亚说:“卢瑟摔倒在泥潭里是因为他本来就站在那上面。”   “那我呢?”康纳静静问道,“我是你们手里的一根用于教训莱克斯的马鞭吗?身上还沾着罪犯的血?”   “伽勒·埃斯波西托,是我的儿子。”厄里亚一字一句地说,“我向你担保他从始至终不清楚你的存在,电视剧剧情和现实的重合只是巧合。”   “他果然是你的孩子……”   康纳若有所思,“那你就是传言中的‘命运’咯?伽勒他不知道我,你呢,厄里亚?你又是如何看待我的?”   “……我注意到你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厄里亚看着对方稚嫩的面孔,多少能猜出康纳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但他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你那时早就‘出生’了,你的身体当中诞生了灵魂,所需要的仅仅是被人从沉睡中唤醒。”   康纳从裤兜里抽出手打了个响指:“哦,我懂了。就这样,你选择了放任不管,也没有给倒霉的超人提个醒之类的,反正责任都在别人身上。你就是个故事的旁观者,对不对?但其实从来都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问我愿不愿意出生。如果你提前过来在营养仓前对我打声招呼,说不定我会求你杀了我呢——省着这世上多出一个留着人类和氪星人血脉的怪胎。”   厄里亚没有被康纳激怒。   他心平气和地想:得了吧,就是放几句自怨自艾的狠话而已。当年伽勒混黑手党绑架他妹妹和蜘蛛侠的时候,你可能还是个胚胎呢。   康纳并未得到预想中的结果,脸上刻意做出的轻松表情不由消散了一些,狐疑地凝视着厄里亚的表情。   厄里亚仿佛才反应过来,脚步微顿,说道:“随你怎么说……大部分时间里我的确不在乎别人过得什么日子,简单来讲,我处理自己的事情还有些精力不够。”   康纳愣了一愣,问道:“那少数时间呢?”   厄里亚瞥了他一眼:“你在网上没有得到答案?别来问我。”   康纳噎住了。他勉强撑住气势,没有展现出不知所措的神色,却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一会他放软声音说道:“厄里亚……厄里亚!等等我!”   他跑到厄里亚前面,一边倒着走一边问:“我看得出来你在乎超人,但你为什么不管我呢?我不是超人的孩子吗?还是说你不喜欢莱克斯·卢瑟?可是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也许你应该抛开偏见,看到我身上属于克拉克的闪光的那一面,而且我们两个人的立场是一致的……厄里亚?”   厄里亚的步伐完全停了下来。他伸手按住康纳的肩膀,说道:“克拉克认为对你来说,还不到接触更多人的好时机,但我不那么想。你要不要跟我去斯莫威尔的镇上走走?”   康纳眼睛一亮,问道:“可以吗?”   “当然。”厄里亚领着他走出农场大门,“另外,别拿你是超人的孩子当借口。我可能关注超人没错,但你又不是唯一流着他的血的‘人造人’。”   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客气,事实上,厄里亚从始至终都很直接。康纳却觉得心底有一根绷紧的弦忽然松懈了下来,假装不在意地问:“是吗?这世上还有谁和我一样倒霉?”   “你会见到她的。是我的女儿,奥菲莉娅·埃斯波西托。”   “……”   不知怎么回事,在这一刻,康纳心中陡然多了几分敬畏之情。   莱克斯……!你连造人都慢人一步,果真输得不冤!   **   斯莫威尔是个特别小的城镇,站在镇中心时一眼就能望到边界。城镇里的居民大多互相认识,只有在极少的情况下,这里才会迎接外地游客。   “你们是肯特家的客人?”   厄里亚才走出几步远就被一家冰激凌店的老板认出来了,对方热情地冲他挥挥手说道,“来逛街了?尝个冰激凌吧!不要钱,送你们的。”   ——越是人少的地方,人们表现得通常就越热情。   厄里亚对这种路上见面陌生人互相打招呼的操作有点适应不良。他扯开嘴角对着冰激凌店老板笑了笑,将脸上挂着一副样式古怪的墨镜的康纳推到前面说:“你去吃,记得道谢。”   康纳:“……”   才出生不到一个星期的青少年大步流星挺胸抬头地走进冰激凌店,故作成熟地和老板攀谈起来。他把老人家逗得哈哈大笑,临走时店主还问康纳要不要给甜筒续杯。   “不用,Danke。”康纳敬了个礼,“这是我最近学会的一句德语,意思是‘谢谢’。”   “不客气!下次再来玩!”   康纳点点头,转过身,略带挑衅地对着厄里亚扬起下巴。   “干得不错。”厄里亚说,“回家以后奖励你一张笑脸贴纸。”   “哥们,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康纳郁闷地说,“我们接下来去哪?”   真想知道克拉克对康纳和比他实际年龄大了两轮不止的人称兄道弟是什么感觉。   厄里亚暗想。   但厄里亚再一想超人的性格,又觉得他说不定会很愉快地接受康纳成为自己的兄弟而不是儿子。   唉。   厄里亚推着康纳的肩膀往前走了两步,远离健谈的冰激凌店老板之后才问:“你想去哪?”   康纳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来决定?”   他的目光在附近最大的一家商场上转了两圈,尤其注意到其中挤满了青少年的游戏厅。不过几秒钟后,康纳回过神对厄里亚说:“去礼品店怎么样?我听说玛莎很久没有来镇上了,我们可以给她带点纪念品。”   厄里亚不置可否,领着他往商场中间的礼品店走去,然而在他们快要抵达那家门店时,只听前方传来‘哗啦’一声响。   有什么重物砸碎了礼品店的橱窗。   紧接着,一个面容苍白憔悴、身材瘦小的男人收回了投掷物品的手,浑身颤抖地拄着礼品店的门框,向里面喊道:“你们这家店……你们这群邪恶的、堕落的、信奉撒旦的恶魔,卖给了我妻子什么东西!!她现在受了诅咒,快要死了!你们是在犯罪!一群杀人凶手!”   “哇哦。”康纳绷紧身体咽了口唾沫,紧紧盯着前方的事故现场问厄里亚,“什么情况?是不是该轮到超级英雄出场了?”   “超级英雄通常不管邻里纠纷,你在剥夺警察的工作。”厄里亚低声说道,将康纳拉远,“看到了吗?已经有人叫来了保安。”   “那我们就只是站在这看着?”   “不然你还想干什么?”   “我……”   康纳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好睁大眼睛看着保安们将人团团围住,用力把中间的消瘦男人按在原地。而这时,男人还在绝望地挣扎,挥舞着双手大声喊道:“凶手……他们是杀人凶手!我的妻子被诅咒了,谁来救救我们!!”   “你应该带着你的妻子去医院,先生。”礼品店里有店员喊道,“我们这只提供心理慰藉!”   附近响起一片哄笑声,康纳听见有人说:‘疯子’、‘可怜人’、‘精神不正常’……   男人在旁观人群的讥笑声中被带走了。   “不应该派人去看看他的妻子吗?”康纳忍不住问,“万一她真的有生命危险怎么办?”   有人好心向他解释:“别去浪费你的善心了,孩子,威利斯……就是刚才砸破玻璃的人,脑子有点问题,我们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直到今天也没有被精神病院带走,但他说什么你最好都别信。”   “可是——”   “康纳。”厄里亚打断他,“向这位先生告别,我们该回家了,玛莎肯定在等你的礼物。”   “哦,你们是肯特家的人!”搭话的镇民立刻变得更加热情了,“我好久都没看见她了,她最近过得怎么样?玛莎一直是斯莫威尔最重要的居民之一,上帝保佑她身体健康……”   康纳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两句,跟随厄里亚走出商场。不过在飞回农场之前,他抓住厄里亚的手臂说道:“等等。”   厄里亚明知故问:“怎么了?”   “我要去看一眼那个男人的妻子。”康纳说,“你不去也行,我去。”   “因为你是超级小子?”   康纳握紧拳头硬邦邦地回答:“和那没关系。”   “行。”厄里亚答应了。他把挂在手臂上的康纳的皮夹克还给对方,转了转不知何时出现在中指上的黄灯戒,说道:“走吧,你带路。”   “我难以想象你家的两个孩子在这种教育方针下能变得有多自立。”康纳嘀咕道,“难怪伽勒还没成年就出去创业了。”   厄里亚:“……”   我也想象不出你们三个未成年见面之后会有多可怕。   “别废话了,康·艾尔。”厄里亚叫康纳的氪星名字,“——去打听打听那个叫做威斯利的男人住在什么地方。” 第八十五章 聪明,就是学习材料有点问题   康纳去镇里转了一圈, 凭借天生丽质成功打听到了威斯利的住址。   不仅如此,他还收获了一箩筐看他嘴甜可爱的大爷大妈热情分享的八卦,什么‘威斯利虽说看上去有些神经质但其实是个可怜人,从小没爹没妈在寄养家庭长大’, ‘威斯利高中才搬到斯莫威尔导致和镇民不亲近’, ‘威斯利得罪了高中校内的风云人物所以这些年来时常遭到霸凌’, ‘威斯利的同学就在商场的礼品店当店员’……   厄里亚听到这里问道:“也就是说,这是一起私人恩怨?”   “不能这么定论吧。”康纳不确定地说, “无论是威斯利为了报复店员故意去对方的商店捣乱, 还是店员真的弄到了能够诅咒威斯利妻子的魔法物品并故意将它卖给他们, 都算是严重程度不同的犯罪……?如果是前面那种,我就报警,如果是后面那种,呃,普通警察能解决吗?”   他偷偷瞄了一眼厄里亚的黄灯戒。   网上有传闻说命运之主是个法师。   康纳还在脑补命运之主带着超级小子闯进犯罪现场、高举十字架(?)进行驱魔让人间的罪恶无所遁形,引得众人欢呼膜拜议论纷纷,就听见厄里亚说:“普通警察解决不了, 但你可以拨打正义联盟热线电话。”   康纳一噎, 气急败坏:这人怎么就非得和我对着干!   “……那还不如直接喊超人呢!”   等到正联主席赶过来,看你还能不能正大光明地摸鱼!   “喊他有什么用?”厄里亚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这种涉及到魔法的场合,你最错误的应对方式就是把你父亲拉进战场。还是说你不了解氪星人的弱点?”   康纳就像个漏气的气球一样干瘪下去,萎靡地回答:“我听说过一点。”   “嗯?”   “我在油管上找到了一个叫‘Saber’的博主……他最新上传的视频是个只对部分人开放的‘命运之主乐高联动’大电影。我刚注册完账户,它就提示我满足观看资格, 所以我花三个小时把它看完了。”   康纳抓抓头发, “里面有些梗我不太懂,比如为什么评论区都在笑话‘蝙蝠王子’?但我知道艾尔王国的王室是氪星人, 而蝙蝠王子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在全国范围内抓捕能够施展魔法的人,说明氪星人不擅长应对魔法。”   厄里亚称赞他:“聪明,就是学习材料有点问题。”   康纳:“?”   “别把那部电影里的东西当真。”   “为什么?你不是说氪星人的弱点的确是魔法吗?”   “这条是真的。”   “那难道布鲁斯·韦恩不是个好人?”   “……他是。”   “呃,蝙蝠王子养了很多罗宾……小丑女和毒藤女是一对同性恋人……神奇女侠有真言套索……还有什么来着?哦!”   康纳眨眨眼,“还有莱克斯·卢瑟是个坏蛋。这里面哪个不对?”   厄里亚捂着额头说:“都对。”   “那这部电影的设定没什么问题啊。”   康纳一脸茫然。   厄里亚几乎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装傻。   然而在厄里亚询问康纳是如何避开所有错误答案之前,他们已经抵达了威斯利的住处。这里接近郊区,离镇中心最繁华的地带有一段距离,四周人迹寥寥,零星几栋小屋参差交错、矗立在森林旁边,旁晚时分,林地里弥漫着一层薄雾,空气十分潮湿,令人感到呼吸困难,夕阳倾斜照射着房屋顶端,在灰褐色的布满蛛网的瓦片上留下斑驳光影,也衬得瓦檐下方的门廊和窗户显得更加阴森黯淡。   康纳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忘记了自己本来要说的内容,怔了几秒钟后,他向厄里亚感慨道:“现在要有人说这里遭到诅咒,我肯定就信了。”   厄里亚问他:“你能透视这栋房子吗?”   “能,但我的常识告诉我这是不道德的……如果超人不高兴了,我就说是你教我的。”   康纳嘀嘀咕咕地眯起眼睛,不甚熟练地使用着自己的超能力。他的视线穿过前方房屋的墙壁,在一间间变得透明的房间中扫视,过了一会,他顺利地在这栋不设防的屋子里找到了男女主人的卧室。   那是个长方形的房间,里面空旷到有些破败,正中间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双人床,床上两具人影亲密地交叠在一起。   康纳出生时间不长,但人不傻,该有的生理常识半点不少,这会条件反射地移开了目光。   只是没过多久,他忽然直觉有哪里不对,又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往床正中央的位置看了一眼,发现两个人影中的男人正将女人按在床上,而后者不断地挣扎扭动,发出剧烈的抽泣和尖叫声,两人的交互与其说是‘亲密地纠缠’,倒不如说是在‘激烈地搏斗’。   意识到这一点时,康纳猛地飞起来向房门冲去:“不对劲!他在伤害她!”   厄里亚挑起眉跟在康纳身后,转着中指上的戒指,黄灯制服一瞬间覆盖住身体与面孔。   他看着略带莽撞的年轻人直接一拳砸开门锁冲上二楼,踹开卧室门气势汹汹地问:“你在做什么——咦?”   房间里的男人,也就是之前在商场砸碎礼品店橱窗的、名叫威斯利的消瘦中年人,闻声惊愕地回过头,按着他妻子的手无意识地松了松,然后下一刻,床上那披头散发、不断挣扎咆哮的女人骤然直起上半身,对着威斯利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鲜血飞溅,威斯利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肩膀跌下床,他的妻子用牙齿咀嚼着丈夫的血肉,灰败的、布满脓疱疮和红肿的面孔上露出癫狂的笑容,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里毫无神志。   “按住她……按住她!”   威斯利喊道,“帮帮忙!她会伤害自己,还会攻击你们!”   果然,女人开始不安分地抓挠着皮肤,仿佛感到瘙痒一般,没过一会,又歪着头、用奇怪的姿势爬下床,想要靠近威斯利和站在威斯利身后的厄里亚。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嘴唇干瘪,脸颊凹陷,像是很久都没有正常进食和休息了,行动起来却异常迅捷。   康纳看得头皮发麻,连忙上前小心地抓住女人的手臂,把她重新拉到床上。   威斯利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双手颤抖着从床下翻出四根绑带,束缚住女人的四肢,确认她挣脱不了以后才松了口气,脱力地靠墙滑落在地。   休息片刻以后,他抬起头,睁着布满血丝的两只眼睛沙哑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康纳感到尴尬极了。他下意识回头,求助地看向厄里亚,却没指望厄里亚真的会开口。   结果厄里亚上前一步,先弯腰凑近观察了一下床上陷入昏迷的女人,而后转身对威斯利说:“有人注意到了你在斯莫威尔购物中心引发的动静,我们是来帮忙的。”   威斯利看看厄里亚又看看康纳,直觉厄里亚更加不好惹,犹豫了一下对着康纳低声问道:“你们是……是超级英雄吗?”   康纳按了下手指关节,又瞥了厄里亚一眼,见他没反应,就回答说:“他,嗯,我是说,我们是。”   厄里亚没有反驳,也没有笑。康纳见状悄悄吐了口气,推推脸上的墨镜,十分严肃地说:“抱歉,我刚才以为你想要伤害你的妻子。她这是怎么了?”   “我的妻子……克洛伊,人们说她病了。”威斯利急促地喘了一声,像是兽类的呜咽,他把头埋在手心中,露出带着白发的发旋,“可我觉得不是。她以前身体的确不好,总是出入医院,却从来没有像这样发疯。你出门问一问我的邻居,看谁不说克洛伊是个和善的女人?她心地善良,热情友好,从不与人发生争执,一切的一切都从她去年在那家礼品店买东西时开始发生变化……”   厄里亚打断了他夹杂着抽噎的叙述:“你认为她受到了诅咒?”   “是、是这样的。”   威斯利不安地回答,   “不然还有什么办法能解释她现在这副样子呢?你们也看到了,刚才是比较严重的情况,我不得不像这样将她绑在床上。偶尔她清醒过来时,我们俩还可以说说话,相互安慰对方……说来惭愧,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安慰我,她比我坚强得多,时常握着我的手告诉我要坚持下去,上帝保佑,生活会变好的。我相信她,我相信她能好转,能战胜身体里的魔鬼,可是下一秒,她又会神志全无,像某种……某种青蛙一样趴在床上吐着信子紧盯着我看,有一次,她趁我不注意扑上来想要将我勒死,我只好用绳子将她……”   男人说不下去了,剧烈地、打鸣般地呜咽了一声,胡子拉碴的面孔上遍布着一层颓败的青灰。   “你们是超级英雄……你们会使用魔法吗?能不能消除克洛伊身上的诅咒,将她带回我身边?我不能没有她,拜托……”   康纳眼中的同情就快要从墨镜下方满溢出来了。厄里亚伸出手勾住小孩的后衣领,免得康纳直接飞到威斯利面前握着人家的手说‘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俩,放心,我师从超人,我队友是命运之主,我俩嘎嘎乱杀’。   他镇定地问道:“恕我直言,一般来说,求助于医生才是一般人的第一选择,你为什么不带着你夫人去医院?”   威斯利仰头愣愣地看了他一会,表情恍惚地说:“因为我知道医生帮不了她……我看到过,看到过从那诅咒之物上面爬出来的魔鬼,是它附在克洛伊身上,才把她变成这幅样子!”   康纳按捺不住地问:“您夫人究竟在礼品店买了什么东西?”   威斯利回过神,跌撞着走到门前,对厄里亚和康纳说:“那东西让我很害怕,所以我把它埋到院子里了,跟我来,我带你们去看。”   康纳咨询地转头望着厄里亚,厄里亚不置可否地侧了下头,示意康纳走前面,他断后。三人离开了散发出一股腐败和腥臭味道的卧室,厄里亚最后看了一眼床上表情宁静地昏睡过去的女人,顺着嘎吱嘎吱的楼梯回到一楼,前往门厅。   就在这时,威斯利家的正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门声过后,来访者在门外说道:“威斯利·莫尔先生,你在家吗?”   威斯利本就难以放松,此刻显得更加紧张。他佝偻着腰走到门边,将门拉开一条缝隙,小声问道:“是谁?”   门外梳着利落短发、从发丝颜色和脸上的皱纹来看至少有五六十岁的男人递过来一张官方证件,简洁说道:“我这边偶然听说了阁下的妻子被魔鬼附身的传闻。我是山姆·莱恩,而我身后这位——”   他侧过身,身后站着另一个身穿黑色长袍、戴白色罗马领、形容一丝不苟的青年神职人员。   “他是罗马教廷的专业驱魔人。我们计划对你的妻子做一番检查,你现在方便吗?”   尽管嘴上问着威斯利是否方便,山姆·莱恩身上却有一种‘你不方便我就让你变得方便’的强硬气势。   威斯利目瞪口呆,过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是,可是,已经有超级英雄说要帮我的忙了啊?”   “哦?”   山姆·莱恩饶有兴趣地抬起头向威斯利身后看去,视线与站在楼梯口的厄里亚和康纳对在一起,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第八十六章 听上去像主的半个同行   山姆·莱恩, 在一些人眼中,这个名字没什么特殊之处,倒是他的女儿比较有名。他女儿是露易丝·莱恩,现工作于星球日报, 得过普利策奖的知名女记者, 也是克拉克·肯特的同事兼好友。   至于山姆·莱恩本人, 全名塞缪尔·山姆·莱恩,既是美国陆军的一位将军, 同时也是国防部的长官。美国是政教分离的国家, 不得禁止宗教自由的法律被写在《宪法第一修正案》中, 不管实际情况如何,起码明面上,梵蒂冈的罗马教廷派来的神父如何在境内活动,与山姆·莱恩这位‘唯一恐惧是火力不足’的铁血军官是没什么关系的。   但是,凡事都有但是。   罗马教廷有个专门的驱魔办公室,用于将掌握了驱魔术的神职人员分配到世界各地,以清除降临人间的魔鬼。这个‘魔鬼’不是象征意义的魔鬼, 而指的就是从地狱里面跑出来附身人类嬉戏作恶的恶魔。   是不是听上去有点耳熟?   阿卡姆里还关着一群呢。   不过要是细分的话, 阿卡姆那一群是死后下地狱的智慧生物,被称为恶魔中的‘罪人’, 一生不得离开傲慢之环。这些在人间随处乱跑的恶魔则是地狱的原住民,其中大多是当年跟随路西法叛逃的天使,因此极为仇恨上帝以及地球上受神眷顾的人类。   他们以引诱人犯罪以及屠戮生命为乐,普通人难以抵御这些非凡生物的力量, 于是以驱赶恶魔为己任、帮助同族的驱魔人职业应运而生。   驱魔是个冷门专业。虽说只要是个法师就多多少少有涉猎过, 但它的官方正解始终被把持在教廷手中,就好比像康斯坦丁那样用魔法打败魔法、用恶魔驱赶恶魔的方法绝对是异端, 只有手持圣经与十字架的神父的祈祷才是煌煌正道。   教廷是如此宣称的,他们派出的驱魔人自然就成了正规军,那么山姆·莱恩便说:这事现在和我有关系了。   驱魔人岂非梵蒂冈的军队?   我心胸宽广,让你们在我家自由行动,但无论做什么都必须提前汇报并受到监视,这不过分吧?   罗马方说鬼扯,那么多外星来的超级英雄在你们家乱转,也没见你山姆·莱恩多说半个字(这是偏见,莱恩将军真的针对过超人),怎么偏偏要来盯着驱魔人?柿子挑软的捏呗?   双方意见达不成统一,主要是都想着先狮子大开口然后再讨价还价,因而协商步骤进入了漫长的扯皮期,偶尔双方谈累了,出去小酌一杯,挑个看不顺眼的恶魔联手揍一顿增进下感情,都是应有之义。   今天就是这么个情况。   斯莫威尔镇有一座教堂,隶属于堪萨斯城总教区的威奇托附属教区,该教区的现任主教名叫尤金·卡罗尔,同时也是专业驱魔师。他曾培养过一个优秀的陆军随军神父,后来这位神父还获得了国会颁发的荣誉勋章,因此尤金·卡罗尔主教和山姆·莱恩将军的关系还算不错。   两人吵架吵累了,经常一块出门闲逛,寻找运气不好的恶魔练手。   最近尤金主教和莱恩将军打赌,他坚称,斯莫威尔镇是整个威奇托教区内,对上帝信仰最虔诚的地区。这里尽管人口外流严重,青壮年劳动力越来越少,但剩下的那些镇民全是忠实的天主教徒。   ‘你在这里找不到一丝一毫恶魔的阴影。’   ——尤金主教说。   莱恩将军认为他在痴人说梦:“只要有人心活动的地方就有罪孽。”   “你小看了那些纯洁的羔羊。”   “如果我能证明你错了呢?”   “那我就代表威奇托教区,支持国防部和堪萨斯城总教区协议的前三条。”   莱恩将军与尤金主教对视一眼,干脆利落地说:“成交。”   于是趁着太阳未落山之际,他们驱车从堪萨斯城来到这座小镇,开始为了期一天一夜的特种兵旅行。   然而今日上帝大抵是不准备偏爱祂的忠实信徒,尤金主教和莱恩将军才刚走进斯莫威尔,就听见坐在街角咖啡馆里的镇民们议论着上午购物中心里发生的事件。   ‘受诅咒之物’。   ‘威斯利·莫尔和他的妻子克洛伊’。   ‘一代人的恩怨情仇’。   ……   这些谈话内容吸引了莱恩将军的注意,他敏捷地抓住一个正要结账离开的小镇居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镇民告诉莱恩将军的内容和康纳打听到的消息差不多。   因此,他们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段抵达了威斯利的住处。   **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莱恩将军说。   尤金主教的身材有些偏胖,头发有些稀疏,但很年轻,而且长相极为端正,让人一望便心生好感。此刻身着常服的他将莱恩将军挤到一边,好奇地探头往里看,问道:“怎么回事?谁能在恶魔相关的事情上比教廷的动作还要快……哦。”   他看到了那一身明显是超级英雄打扮的厄里亚。   这就不得不提近些年新兴的业内斗争了。过去有超能力的变种人和魔法师都是受到迫害的对象,他们自身难保,没有多余精力去帮助普通人,教廷自然而然地便垄断了驱魔这项事业,并确立了自身的正统。   然而时代逐渐发生了变化,21世纪有超能力也有责任感的人选择站出来组成超英联盟,以前只能活在暗处的法师们顿时像见了光的植物似的一茬接着一茬地冒出来。   鉴于恶魔们大多是折翼的天使,在驱魔这事上的确是上帝的信徒比较占优势,不过说到底,怎么和恶魔打架不是打?这世上总有一些靠着银子弹、圣水、撬棍以及拳头物理驱魔的鬼才。   野路子偶尔会伤害到被俯身的普通人,风险更大,效率上取决于个人实力,但是灵活度更高,总体而言难以说清孰优孰劣。   对教廷来说,好消息是成百上千年的宣传深入人心,那些接触到魔鬼的人,只要没有把魔鬼误认成入侵地球的外星人(这种事时有发生,有些教区只好让神父在布道的时候顺带进行科普,长什么样的是人类已知的外星人,又有哪些奇形怪状的生物不是来自外星而是来自地狱,可惜由于宇宙物种的多样性,科普效果不是很好),总是第一时间询问神父,而不是直接喊来超级英雄。   所以尤金主教才没想到会有超英能赶在自己这个专业人士前面——连斯莫威尔本土教堂的神父都没反应过来呢!   但莱恩将军对国内的超英了如指掌,看到厄里亚之后就懂了。   他侧头压低声音向尤金主教解释:“不管你信不信,据说这位掌管‘命运’。”   “哦,听上去像主的半个同行。”   心很宽的尤金主教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他肃然看向威斯利,说道:“先生,别担心,我们就是路过听说了诅咒一事过来看看。您的妻子她怎么样了?”   **   十分钟后,两边人大致互通了情报,威斯利带着四个职业各异、却都很有来头的人走到他家的院子里。院内有一片疏于打理的小花园,被一人多高的铁皮栅栏围起来了,花园四周种着几颗萧瑟的果树,树叶差不多快要掉光了,中间是一块刚刚翻过的新土,上面什么植物都没有。   几条成人手指长的、棕红色长条多足生物在这块土壤中钻进钻出,威利斯等人刚一凑近,它们就飞快逃进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威斯利指着这一片明显和其他土地颜色不同的区域说道:“这下面埋着的就是我妻子从购物中心礼品店买来的东西。”   莱恩将军闻言看向尤金主教——尽管他们之间有个赌约,但莱恩将军还算信任这位主教的人品,知道他不会在事关人命的情况下撒谎。   康纳也看向了厄里亚——眼看这件事已经上升到了超级英雄的荣誉问题!咱俩可是代表正义联盟,你都被说是上帝的半个同行了,总不能再摸鱼了吧!   厄里亚:……   谁跟你咱俩。   尤金主教友善地对厄里亚笑了笑,却没能从黄黑色的兜帽下看出对方的情绪,于是只好略过寒暄,颇为谨慎地说道:“目前来看,这附近的确有些‘征兆’。”   他指得是恶魔前来拜访的征兆。   当初死去的罪人们入侵哥谭,地狱之门在阿卡姆洞开,夜幕中央的星体化为血月,地上河水沸腾、散发出糜烂腥臭的味道。这在专业人士看来,就是相当明显的地狱侵蚀人间的征兆,若是无人干预,它们恐怕最终会演变为末日的序曲。   而单独的恶魔附身人类时则通常没有太过夸张的场面,顶多是周围气氛变得莫名阴森,附近的动物出现反常行为,被恶魔盯上的人类出现幻觉等等。   又因为有时以上这些现象都能用别的理由解释,驱魔人们除非得到确切证据,否则一般不会立刻下定论。   万一气氛是脑补的,动物反常受到全球变暖影响,产生幻觉是人疯了……你却非说有恶魔作祟,那多尴尬。   尤金主教敢在众人面前用‘有征兆’的说法,已经是非常大胆激进的做派了,可能和他年纪尚且不到40岁、称得上年轻有为有关。   但他也不敢百分百向众人担保,尤其是厄里亚在旁边看着,主教先生顿时生出某种维护教廷光荣的责任感:   “也许我们应该看一看土里被埋着的‘诅咒之物’再说。”   威斯利面容紧绷,却没有拒绝:“我在这边放了一把铁铲,先生们,等我把它拿过来。”   他去取铲子的功夫,康纳在原地坐立难安:你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这里可还站着半个氪星人!   威斯利半天还没回来,康纳没忍住用X视线透视了一眼地下。   ——他看到了一个被无数蠕动着的蛆虫包裹住的,扭曲畸形的生物的雕塑,哪怕安静仰卧在泥土当中,依然持续不断散发着亵渎的气息。   “……!”   震悚之下,康纳下意识抓住厄里亚的手臂,双脚离开地面,就像要带厄里亚飞走一样:“小心点,地底有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是非专业的、下意识的形容。他一飞,顿时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了。   尤金主教还好,只是在心中感慨时代确实是变了,以前长翅膀的只有天使,现在会飞的八成是变异人类和外星人。   莱恩将军却猛地联想到了最近的新闻:“你是……?!”   不等他把‘超级小子’的代号说出口,厄里亚已经反向拉着康纳落回地面,威斯利则提着铁铲匆匆走回来,迷惑地问:“发生了什么?”   “没事。”   厄里亚回答。   他低下头,注意到威斯利手中铁铲的最前端沾着一点不明显的暗红色血迹。 第八十七章 他有超能力   威利斯的视线跟随着厄里亚低头的动作落到了手里的铁铲上:“哦, 这上面的血就是土里那东西流的。”   莱恩将军只觉得事情的发展愈发荒诞起来:“你说它是活着的??”   “不……我也不确定。”   威斯利的声音有些发抖,脸颊不安地抽搐了一下,眼中含着一丝尚未消退的惊悸,显然, 地底的雕塑曾给他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   “克劳伊近些年其实很少出门, 但那天她坚持要去这家礼品店……”   干瘪憔悴的男人陷入了回忆当中。   **   “克劳伊?克劳伊??”   他在房间中寻找自己的妻子,打开一扇又一扇紧锁着的房门, 随着一个接一个空空荡荡的房间映入眼帘, 威斯利变得越发急躁和慌张, “克劳伊?!你在——哦。”   终于,男人跑到门厅位置,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克劳伊·莫尔正衣冠整齐地站在大门前。   她神情温婉,长相清秀,然而面色有些苍白,浅蓝色的眼睛里藏着几分难以抑制的疲惫,当威利斯向她跑来时, 克劳伊深深叹了口气, 说道:“我要出一趟门,亲爱的。”   “出门?你要去哪?”   “镇里。”   “镇里?可是镇上的人不喜欢咱们, 我们以前不是很少往镇里去么?”   “对,威奇。”她温和地叫着威斯利的昵称,“但我觉得总这样逃避下去也不行。正巧前几天我收到了一个邀请——你还记得你的高中同学吗?”   抵触和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   威斯利沉声问道:“你说哪个?”   “红头发的,长得很高的那个, 名叫保罗。我们女生喜欢管他叫傻大个……”   “保罗!!”   威斯利鼻翼翕动着大喊出声, 打断了妻子的话,“他曾经在球场上打了我一拳, 让我给他下跪!”   “这件事是他做的太过分了,他要当面向你道歉,亲爱的。时间过去很久了,当初的人基本都发生了很大变化,保罗如今在购物中心的礼品店工作,人们都说他可亲又可爱……”   “我不接受他的道歉。”威斯利紧紧握着拳头说,“你能不去见他吗?”   妻子无奈地看着他:“我保证我很快就回来。”   “那你的疾病怎么办?”   “我没病,威奇。”   “得病的人都喜欢这么讲。”威斯利固执地说,“你忘了吗?我们还约了下周的医生。”   妻子隐隐激动起来,瞪大眼睛说道:“我只是去镇里走一圈,威奇!根本用不了一个星期,你清醒一点!”   “我在担心你的身体!”威斯利气喘如牛,在房间里焦虑地踱步,青少年时期保罗在学校中霸凌给他留下的恐惧至今仍残留在他心底,“你根本负担不了长途旅行!拜托,克劳伊,你之前不是同意在家养病的吗?怎么今天突然改主意了?”   克劳伊胸膛起伏着,逐渐冷静下来:“我高中的姐妹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参加同学聚会。她还说我现在有点太过离群索居了,太……太以家庭为中心了。我觉得她说得对,然后某种直觉、某种冲动突然之间捕获了我,我想,为什么我不即刻动身呢?为什么一定要等到过几天理智占据上风的时候再做决定?”   她弯腰提起地上的口袋,显得比刚才更加疲倦:“我打定主意了,威奇,你不愿意见到保罗就在家等我吧,过两天我们再一起去医院。”   **   “第二天,她从镇里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裹。”   威斯利向众人比划了一下:边长十几厘米的正方体小盒子,表面经过精心点缀,盒盖上还系着粉红色的蝴蝶结。   “我问她这是什么,她说是保罗送给她的礼物,还没有拆封。”   莱恩将军冷不丁问道:“你们因为这事吵了一架?”   威斯利愣住,尤金主教露出了然的微笑,厄里亚沉默不语,只有康纳惊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哼。”莱恩将军抬起下巴——大约是在超人的孩子……卢瑟的孩子……命运之主的临时跟班……呃,总之是半个氪星人面前装到这件事让老爷子很有成就感——说道,“我虽说对恶魔一窍不通,但这点人际关系上的小事还是很容易察觉的。”   尤金主教笑着恭维将军:“阁下慧眼如炬。”   然后他又转向厄里亚,试探着问道:“您呢?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不等厄里亚开口,康纳立刻抢着回答:“当然,‘命运’早已洞察一切。”   “……”   小孩好古怪的胜负欲。   一时间都没人接话,只有根本不知道这群人是谁的威斯利紧张又不明所以地问:“洞察……洞察什么?”   莱恩将军对厄里亚说:“如果你准备打孩子,我和主教可以当做没看见,也不会告诉超人。”   厄里亚瞥了这群立场各异的人物一眼,既没有动用黄灯戒也并未翻阅命运之书,仅仅是站在一旁低声说道:“威斯利和克劳伊·莫尔半个月以前在这个位置发生了争执。”   他伸出手,指指花园的一角。   “威斯利指责他的妻子不忠。而另一边的回应是‘保罗和我只是朋友,威斯利!我看你是疯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滴冷汗从威斯利的额角滑落下来,他狼狈地解释说:“我的确产生过这样的怀疑,因为我当时并不相信恶魔存在,只觉得克劳伊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合逻辑……”   莱恩将军紧盯着厄里亚,口中问威斯利:“这么说,你承认他刚才描述的对话真的在这座花园中出现过?”   “我,我,”威斯利完全被搞糊涂了,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回答,“他说的,的确,可能有几个单词不一样,但大体上是我们争论过的内容……不过当时周围根本没有人,您又是如何听见我和克劳伊吵架的?”   厄里亚简单地说:“感觉。”   解释了等于没解释。   威斯利虚弱得像是要晕厥过去了,尤金主教只好安慰他说:“‘我指着永生的耶和华起誓,我的上帝说什么,我就说什么’,这便是先知。当然,这位先生信奉的并不是上帝,然而力量的至高点往往是殊途同归的……”   莱恩将军不耐烦地插嘴道:“他有超能力。”   威斯利:“……”   威斯利:“哦。”   尤金主教引经据典的讲解被打断了也毫不介意,继续和蔼地问:“那么,威斯利·莫尔先生,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的妻子受到了恶魔的影响呢?”   “我们争吵时,克劳伊将那个礼物盒打开,想要向我证明她与保罗之间什么都没有。”威斯利惭愧地说,“我当时太气愤了,几乎失去了理智……但当礼物盒里包裹着的‘生物’从中掉出来时,我一下子便清醒过来。”   或者说,是被吓僵了,整个人如同坠入冰水中,完全丧失了散发怒气的余裕。   “它像一个畸形的卵,在我眼中不断蠕动着。我在看到它的一瞬间,仿佛见证了它发育成熟的模样,那一团血肉之间夹杂着难以辨认的肢体和器官,无数开合的眼睛从鼓动着的肉腔当中倾斜地注视着我。我只感到恶心欲呕,条件反射地举起手边的铁铲用力砸了下去……鲜血飞溅。我听见‘砰’地一声,手掌发麻,铁铲的最前端撞击到了坚硬的物体,和我眼中的画面完全不相符。克洛伊在我身边高声尖叫,说我在伤害一个可爱的幼崽……”   威斯利咬咬牙,一铲子挖下去,把那样貌诡异的雕塑从土里撬出来,指着它问:“你们有谁会觉得这东西可爱吗?!”   人们能看出他说的都是实话。   这会却无人回答他。   尤金主教半蹲下来,神情凝重地观察着雕塑,半晌,他站起身对在场的其他人说道:“这算关键性证据。我认为可以开始准备驱魔了。”   **   尤金主教作为专业人士,去寻找合适的场地和材料,莱恩将军要帮他做担保,于是就只有厄里亚与康纳留在威斯利家里。   等待过程中,厄里亚为了避免和威斯利尬聊,随便找个借口去到院子里闲逛。康纳跟在他身后,看他拿出了黄灯戒,不由问道:“你要做什么?”   厄里亚说:“给你父亲打电话汇报平安。”   康纳顿感无趣:“干嘛要说这些,我还以为你想到怎么打恶魔了呢。算了,你忙你的,我要去楼上看看那个可怜的女人。”   他转身飞走了,厄里亚则用黄光的能量力场形成一个隔音的防护罩,倚着身后墙壁给塞尼斯托打了个远程通讯。   ——刚出生一个星期的小孩就是好糊弄,也不想想联系超人还用得着灯戒?   塞尼斯托秒接,在另一端问道:“非必要你不会联系我。你又想做什么?”   那语气极其警惕,就好像厄里亚会突然把整个军团带到沟里似的。   厄里亚说:“你能联系上阿卡姆里关着的地狱恶魔么?”   毕竟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死后下地狱的黄灯军团成员。   塞尼斯托没给出肯定回答,却也没否认,而是问:“有什么事你从冥灯的那本书上查不到?”   厄里亚逐渐不耐烦起来:“这种小事用不着翻书。我只想问,最近地狱里有恶魔来地球堪萨斯州斯莫威尔吗?”   对面一时沉寂。塞尼斯托捣鼓了半天,说道:“最近指多近?”   考虑到恶魔的年龄,厄里亚将筛选范围扩大:“地球时间的一个世纪……两个世纪以内。”   “唔,有。”   塞尼斯托说,“一个叫拉维奇的恶魔20世纪初时定居在了堪萨斯州,每隔十几年会更换一次居住地。更通俗点讲,就是当他将上一个寄居的人类的身体及心灵折磨到崩溃时,便会换一份新的口粮。”   “但是地球时间的半个世纪以前,情况发生了变化。”   “怎么?”   “等等,我在问。嗯……”塞尼斯托转述的口吻变得有些怪异,“几十年前,有一群想要寻找偏远星球隐居的外星人也看中了这片地区。他们似乎与拉维奇产生了一点冲突,导致拉维奇再不敢像过去那样肆意妄为。”   呃,你说的这个外星人是不是氪星人?   厄里亚很想吐槽这一点,不过仔细想想,超人的飞船落地的时间对不上。地球物种繁多,塞尼斯托所说的大概是另一些尚未被人类察觉的智慧生命。   简单地概括一下,就是堪萨斯州的确有个兴风作浪一百年还没有被抓捕归案的恶魔,尽管近几十年由于地球惹不起的生物数量激增而略有收敛,却依旧是个宛如蟑螂般顽强、又会从各家各户的下水道中钻出来防不胜防的祸害。   塞尼斯托对厄里亚说:“你欠我个人情。话说回来,你与地狱的冲突不是早就结束了?现在打听这些做什么?”   厄里亚随口解释:“他附身在了我见到的一个女人身上。”   “听上去你很闲。不然下次黄灯军团开会的时候,你来参——”   厄里亚不等塞尼斯托说完,把‘电话’给挂了。   开会是不可能开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他站直身体正打算去寻找康纳,塞尼斯托又传来一条信息:   ‘你刚才说拉维奇附在了女人身上?然而我的下属对我说,他是个无药可救、欲求不满的同性恋,从来都只缠着雄性生物不放。’   厄里亚兜帽下方的眉毛轻微挑动了一下。   **   康纳站在克劳伊·莫尔的床铺边,充满同情地看着她,威斯利蜷缩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目光呆滞地望着妻子。   “她得了什么病?”   康纳没有回头,小声问道,“我是说,在被恶魔俯身以前,她为什么要去医院?”   “……精神疾病。”威斯利闷声说,“高中时期,她在斯莫威尔镇上过得很不好,这些年来饱受心理障碍的折磨。”   “那她真的很勇敢。”   康纳称赞说,“在几年后的今天能够鼓起勇气,去回应同学的邀请,说明她已经慢慢走出阴影了。”   “是啊……是啊……我可怜的克劳伊……她本来马上就要康复了……”   威斯利凝视着床铺上的人影,哽咽着,眼泪从他凹陷的眼眶中涌了出来,“医生明明说她很快就能成为一个健全的人。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全都变作泡影。都怪那该死的魔鬼!!”   他的表情忽然间变得扭曲,张牙舞爪地扑到康纳旁边,砰地一下跪坐在病床角落。   康纳听到了动静,却没有防备,而是尽可能地安慰威斯利说:“别担心,有尤金主教帮忙,而且‘命运’也会眷顾你们的。”   “命运……会眷顾我们吗?”   威斯利背对着他,喃喃地问。   一道常人用肉眼捕捉不到的阴影,从康纳身后缓慢地浮现出来。 第八十八章 神亦如此   厄里亚走上楼梯, 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重物摔倒在地上。   他推开门,看见康纳正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年轻人俊秀的脸蛋紧紧皱在一起,鼻子下面淌出两行血迹来。   厄里亚:“……”   他神情微妙地说:“你流鼻血了。”   威斯利家地板是用什么造的?氪石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康纳看上去困惑得真情实感, “我刚刚只是感到一阵头晕, 眼前天旋地转,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地板上全是血。”   他皱着眉捻了捻沾上血迹后黏黏糊糊的手指,惊恐地问:“我不会得绝症了吧!要不要给莱克斯打个电话?!”   “……为什么要联系卢瑟?”   “他制造的我, 难道不应该有三年质保吗?别人生病了能去医院, 我摔坏了要去哪修?”   厄里亚默默伸手递给康纳一张卷起来的手纸, 示意他插进鼻子里。   康纳乖乖照做。   血止住了。   厄里亚问道:“威斯利呢?只有你一个人在这?”   “咦?我记得他刚才还站在病床边和我聊天。”康纳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瓮声瓮气地说,“有可能是我突然摔倒吓到他了。”   没过多久,威斯利、莱恩将军和尤金主教结伴从大门走了进来。威斯利推开门后见到康纳,很惊喜地说道:“太好了,你醒了!你刚刚昏迷吓了我一跳,我正要出去叫人, 恰好在花园门前遇到了赶回来的两位先生。不过你看上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昏迷?”尤金主教疑惑地转向康纳, 注意到他塞到鼻子里止血的纸团,顿时露出惊悚的表情, “你摔出鼻血了?!”   刚才一路上莱恩将军已经向不怎么关注超级英雄新闻的尤金主教讲解了超级小子的特殊身份。   尤金主教对卢瑟和伽勒的电视剧剧情叹为观止。   然而此刻这种现场围观八卦的感慨变成了震惊,因为他知道超级小子是个氪星人!   什么地板能给氪星人摔出血?   氪石吗?   尤金主教情不自禁地低头往脚底看去,仿佛想要从棕褐色的地板缝之间看到氪石的绿光。他旁边的莱恩将军也变得更加严肃起来,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现在只有威斯利一个人不清楚康纳的身份了。他迷惘地望着这一群忽然之间变得万分紧张的大人物, 说道:“但他只是流了点鼻血?”   就算是美国总统, 不小心跌出鼻血也不值得这么大阵仗吧!!   康纳摆摆手:“别管他们,我什么事都没有。”   他也不提自己刚才还有点慌张地急病乱投医, 要去联系莱克斯·卢瑟,只对尤金主教说:“救人要紧,驱魔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别着急。”尤金主教神色轻松地说,“待会还有你等的呢,驱魔不是这么简单的工作。时间仓促,我只来得及当地教堂借了点圣水,但这也不是给病人用的——圣水会伤害到她,我们要做的是完好无损将她从恶魔手中救回来。”   厄里亚问:“那你们通常要怎么做?”   “祈祷。”尤金主教拿出圣经,走到病床旁边,“我们用祷言逼出宿主体内的恶魔,在它显形之际令它离开这具身体。”   “以上帝以及祂的诸军之名……”   主教开始驱魔了,其他人则退出昏暗的卧室,将空间留给他们。   莱恩将军背靠窗户,点着了一根香烟。他看到康纳正站在门边,颇有些不安分地转着脑袋,明显想要用X视线透视屋里的场景,这让上了年纪的将军心中升起几分叹息:   新一代啊……   总有这种看上去和人类别无二致,实则又有本质区别的家伙。   世界在改变,连卢瑟都被迫偃旗息鼓,尤金主教也能说出‘主的同行’这种话来,难道地球不再只属于人,便是大势所趋么?   而命运呢?   莱恩将军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厄里亚。当然,他其实不太相信这位真的是规则的化身、是传说中无所不能的存在,但此刻难得的感性让他将眼前的被超人称作‘命运’的超级英雄,与冥冥中的至高者联系到了一起。   命运往往是一言不发地见证着一切……祂什么都知道,却从不对那些在时间洪流中挣扎的人说出哪怕半个字。   烟雾缭绕,火光闪烁。莱恩将军盯着手里越燃越短的香烟,耳边是尤金主教快速而清晰的祈祷声,不知不觉间,他感觉有一股疲惫之情从心头涌来,事业、家庭、世道……所有重担全都压在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肩头,他从不认为自己负担不起,但偶尔确实会产生休息一番的念头。   睡一觉吧。   也许醒来就好了。   莱恩将军的眼皮变得愈发沉重。他缓缓阖上双眼,呼吸渐渐变得悠长,然而就在这时,耳边骤然响起一声短促有力的未知语言,像初春时节河水解冻时的一声脆响,让站在冰面上的智慧生物产生某种本能般的惊怖,莱恩将军如坠冰窖,浑身发冷,战栗着从恍惚中惊醒,惊疑不定地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命运’。   对方依然沉默,不像是刚刚开过口的样子。   仅仅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再度开始流鼻血的超级小子。   莱恩将军:“……”   阁下好接地气。   他一时分不清哪里是梦境哪里是现实,单手捂着头,觉得自己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白天竟也会做噩梦。   尤金主教从未停歇的祈祷声从门板的另一端传来,多少舒缓了人们的神经,莱恩将军吐了口气,微微翘起嘴角注视着超级小子,正想问他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趁着保修期去见一下卢瑟的时候,倏然又想起另一件事——   威斯利·莫尔去哪了?   他是进房间去了?   可是尤金主教明确表示驱魔的时候不能有人打扰。   那他难道下楼去了?   莱恩将军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转向窗口,遥遥望向下方的花园。花园中间有个土坑,坑里是那丑陋的、畸形的、亵渎的雕塑。威斯利之前用铁铲将它铲出来,后来大家就把这事给忘了,也没人提到要如何处理这‘魔鬼的造物’。   这样可不行。莱恩将军清醒过来,快步走下楼梯,打算把那雕塑扔出花园。住在这里的人类已经遭受过很多痛苦了,像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最好尽快销毁。   他甚至没来得及和厄里亚打声招呼——可能潜意识觉得‘命运’并不会回应他,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但他能感觉到,‘命运’始终在注视着他的背影。   难道他身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莱恩将军不在意地想。   **   厄里亚看着莱恩将军捡起雕塑,扔出花园。   等他收回目光、再低下头时,身边的康纳已然消失不见。   看来恶魔终于打算亲自行动了。   厄里亚对阿卡姆那群武德充沛的傲慢之环罪人印象深刻,在那之后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清新不做作地回归了传统风味的恶魔。显然,尽管‘拉维奇’有着超出常人的武力值,却更喜欢靠谎言、幻觉和威慑来恰饭。   它迄今为止都没有露过一次面,而只是用各种手段挑拨关系、转移注意力、偷梁换柱。   然而在厄里亚眼中,这位有上古遗风的恶魔,行事目的仍然非常清晰。   首先,能够明确的一点是,病床上躺着的克劳伊·莫尔根本没有被恶魔附身,尤金主教注定是白费苦工。   最开始,真正被附身的人其实是夫妻中的丈夫,威斯利·莫尔。‘拉维奇’偏好玩弄雄性生物,威斯利在恶魔眼中恐怕是一块非常易于得手的甜点。   斯莫威尔的镇民对康纳说过,威利斯是个可怜人,但‘脑子不好’、‘看上去有些神经质’。高中时,他被同校学生保罗欺负,多年以后,保罗洗心革面,成为了礼品店的员工,在旁人眼中‘可亲又可爱’。   威斯利·莫尔却始终难以挣脱少年时期的阴影。他成为了小镇的边缘人物,必须经受妻子的照顾,并且时常要出入医院。   没错,厄里亚相信,真正得病需要住院的人不是克劳伊,而是威斯利·莫尔。尽管他大部分时间里言谈举止相对正常,却有着严重的妄想症,也许是因为难以接受现实,他幻象得病的人是自己的妻子,而他本人则是个尽职尽责的好丈夫。为了安抚病人情绪,克劳伊默认了这种说法,每次都会顺着威斯利的话附和。   即便她有时反驳说‘我没病,病的是你’,威斯利也不会信。   他看似是个正常人,实际上已经疯了。   后来有一天……妻子克劳伊难以忍受家庭的压力,决定前往镇上参加同学会放松一下。威斯利本就在情感上无法离开妻子,又听说了与妻子见面的人当中有曾经的仇敌保罗,这让他的心灵瞬间崩溃,魔鬼则趁虚而入。   想想看,对威斯利这样一个本就精神不稳定的人,在他耳边念叨着‘你明明对你的妻子那么好,可她还是背叛了你’,还在他眼前不断模拟出妻子出轨的幻象,会有什么后果?   威斯利或许曾经深爱克劳伊。   而此前的爱与后来的恨在浓烈程度上等同。   他的妻子却对他毫无防备。   因为……他就要康复了。   医生说‘他’很快就能成为一个健全的人。   他们努力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全都变作泡影。   都怪那恶魔。也是人性经不起挑逗。   那时‘拉维奇’想必得意极了,它马上就可以操纵着一个愚蠢的男人亲手杀死他的妻子,等到克劳伊一进家门,威斯利就会指责她出轨,然后对她举起铁锹,在这之后,想必还有别的蠢人共情威斯利、认为他的愤怒情有可原呢。   只不过这世上依然有连恶魔都预料不到的事:克劳伊从同学会上带回来了一件礼物,里面却不是什么好东西。也许保罗是喜欢猎奇黑暗向的设定,也或许他积习难改、打算对着克劳伊进行一番恶作剧,不管怎么说,他将某个丑陋而栩栩如生的雕塑装进礼物盒中,克劳伊对此一无所知。   但恶魔‘拉维奇’从中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这是定居在堪萨斯州、和他打了半个世纪的那伙外星人的卵!!   虽然在人类审美中,这群外星人的本体丑得像个恶魔,连亲手编撰出科普读物《教你如何分辨21世纪的恶魔与外星人》尤金主教都没能辨认出来,反倒把它当成了决定性的证据,可他们确确实实是从宇宙里坐飞船、和平地降落在地球的!   而且与真正的恶魔有仇。   事情开始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拉维奇’的力量在卵的压制下有些发挥不出来,他只好引导威斯利借题发挥,对着敞开的礼物盒举起铁铲再用力砸下。   卵生的外星人感知到了生命威胁,又对外求助、反过来影响了妻子克劳伊。   克劳伊边喊着‘你为什么要伤害一个可爱的幼崽’边不受控制地扑倒在地。   铁铲打在她的身躯上,鲜血飞溅。   ……   后来,受到压制的恶魔与未出生的卵隔空交手,谁也掌握不了主动权。被恶魔寄宿的威斯利无法将卵扔出家门,只能把它埋进土里。他又在幻觉的指引下控制了克劳伊,用药物造成对方被恶魔的附身的假象,再在未来漫长的时间中缓缓折磨她。   同时,威斯利也难以忘记对保罗的仇恨。他来到镇上,宣称保罗故意售卖妻子诅咒之物,使得克劳伊被恶魔附体——他由衷地这么认定,恶魔制造的幻觉与精神疾病让他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克劳伊好,也是不得已为之。   恶魔‘拉维奇’在他的影子里露出狞笑。   看啊,这世上哪有什么坏人呢?   你在这里找不到一丝一毫恶魔的阴影。   神注视着一切。   ——命运也注视着一切。   领着刚出生的氪星baby逛街的厄里亚撞见了威斯利砸破礼品店橱窗的一幕,对世界阴暗面一无所知的康纳·肯特热情地想要提供帮助,恶魔难以避免地注意到了康纳:   没滋没味的清粥小菜吃多了,偶尔也想来点大餐。   贪婪又无知的人类啊,你们想不想看到一个发疯的半氪星人……甚至是氪星人?   在那一刻,‘拉维奇’对迎上来的康纳怦然心动。   **   半氪星人有着年轻而鲜活的精神。   恶魔蹲踞在威利斯的心灵深处,引导着威斯利与康纳对话,不自觉地边听边品评。   这小孩,根本不理解所谓的善恶,就像刚刚被上帝创造出的天使,完全是出于对主的崇敬与爱戴而遵循美德做善事。他眼中的‘上帝’就是超人,一个充满光辉的外星人,一个对突然冒出来的儿子充满警惕与不适的父亲。   ‘我的一个生理学上的父亲和另一个父亲是死敌,我存在的目的是为了取代我血脉的源头,我是一件兵器,一个人造的器械,超人出于同情收留了我,可是他又不能养我一辈子,而只要我从这个家里面走出去,听听外面是怎么窃窃私语地议论我的?他们会说我是个可怜的赝品。’   ‘那我呢?我是你们手里的一根用于教训莱克斯的马鞭?身上还沾着罪犯的血?’   恶魔‘拉维奇’能够听见康纳的心声。它知道,他曾经满怀不屑一顾地将这些话对着他的另一个长辈说出口,仿佛只要这么做,就能证明他内心深处其实不是这么想的。   但是,你真能做到满不在乎吗,康·艾尔?   如果超人根本不打算接纳你,如果你那同父的姐妹从未欢迎过你的出现,如果这两个家庭当中全都没有你的位置,你要怎么做?   当年上帝抛弃了祂的晨曦之星,路西法率领天使坠入地狱。   神亦如此。   那么或许这世上所有并非随着爱意出生的孩子,都将走上这一遭。   **   厄里亚提着一盏散发出黄色光芒的提灯,行走在昏暗的走廊中。   此时此刻,这栋在过去居住着威斯利一家的,普普通通的二层小楼已然变成了常人无法理解的迷宫,无数违背物理规则的岔路口分别指向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厄里亚位居这个多维空间的中心,似乎无论往那条路走,最终都会迷失方向。   但他开口说话时,语气却显得十分平淡:“你确定要用迷宫来困住我吗,拉维奇?”   “……别怪我没有提醒,我走过的迷宫,可能比你这辈子走过的路还要多。” 第八十九章 人间之神的眼中亮起了两道红色光芒   恶魔没有回答厄里亚。   作为一个传统恶魔, 拉维奇并不喜欢直面敌人,某种意义上说,它比厄里亚还要社恐,是那种网络上的键盘侠, 明明身为加害者, 但要和受害人面对面真刀实枪打起来, 就像死了爹妈一样的类型。   厄里亚猜测它正忙着寻找自己和康纳的心理弱点,于是便拿起提灯从容不迫地在迷宫里闲逛起来。身为命运之主, 尽管没有记忆, 但根据其他人的说法, 他此前正是居住在名为分岔路花园的迷宫中,而迷宫的每一条道路都代表着无穷无尽的命运走向。   所以厄里亚和恶魔说自己走过的迷宫比它走过的路还多,真不是在开玩笑。   走迷宫,命运之主是专业的.jpg   话虽如此,厄里亚也没有放松警惕。黄灯戒的能量护盾始终萦绕在他周身,发出柔和的黄色光芒,在漆黑的地面上留下一小块光斑。   直觉告诉他, 只要继续这样走下去, 要不了多久就将抵达迷宫深处。至于迷宫深处究竟有什么,能不能以此将康纳和威斯利从恶魔的掌控之中带出来, 厄里亚尚且不能确定。   不过恶魔拉维奇比他还要沉不住气。   没过太长时间,厄里亚便发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黑暗的迷宫走廊中浮现出一点光亮,紧接着光芒变得愈发耀眼, 厄里亚举起手拉扯了一下头顶黄灯制服的兜帽, 等他再抬起头时,已然站在一片农作物茂盛的金灿灿的农场中。   ——是克拉克·肯特家的农场。   但他并没有尝试过进行瞬间传送, 也不具备这样的特殊能力,所以眼前的场景明显是恶魔向他施加的幻象。   这幻象在厄里亚看来甚至有些粗陋。它就像在模仿老式电影一样,带着颜色奇怪的滤镜,如果将视线拉远,能看到本该笔直的地平线仿佛被橡皮擦抹过的铅笔画似的变得有些模糊,近处的场景则偶尔如同水波般泛起涟漪。   一切细节都向厄里亚展示着这幅画面的不真实性。   然而,一个能在危机四伏的地球活跃了将近两个世纪的恶魔,怎么想也不可能只有这点水平,厄里亚猜测要么是恶魔拉维奇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要么是他自己的魔抗比想象中还要高。   毕竟有说法说命运之主将魔法给了西蒙,却没有说过祂把魔抗也跟着一起分出去了。   厄里亚猜测恶魔拉维奇现在可能有点傻眼。   他无视了周围景色的变化,对拉维奇的搔首弄姿无动于衷,自顾自地按照原来的方向前进。只不过这回,他看上去像是走向了前方那一栋幻象中唯一的建筑:克拉克·肯特的家。   也是康纳·肯特居住了三天的地方。   这栋建筑是厄里亚眼中最为清晰的点,别处都只有360p,只有该栋房屋足足有1080p,尽显高贵奢华。康纳·肯特就站在这高清背景的门厅下方,见到厄里亚以后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你找到我了!”   厄里亚:“……”   他无语地对‘康纳’说:“你能不能不要用他的脸做出这么奇怪的表情?”   你知道康纳长得有多像超人吗?   你知道超人像个经典作品里的怀春少女脸蛋红扑扑地喊道‘你找到我了’有多雷人吗?   就算是康纳自己摆出这副样子也很ooc啊!   拉维奇可能也清楚自己糊弄不住厄里亚,很快收敛了面部和肢体语言,当着厄里亚的面露出了一双不属于康纳的红色眼珠。它冷冷地与厄里亚对视,声音嘶哑地问道:“为什么我看不穿你的思想?”   厄里亚看看自己身上的黄光:“因为黄灯戒?”   “不。就算是代表希望的绿灯军团成员在我面前也会敞开心扉,你的戒指无法提供这种保护,是你本身具有特殊性。”   见多识广的恶魔声音犹如毒蛇,“难道说,你真的是‘命运’?那位传说中的,超脱于平行宇宙之外的‘命运’?”   厄里亚没有回答,仅仅是举起了手中的提灯。   这是个进攻的前兆,拉维奇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却站在原地说道:“你确定要对我动手吗?我现在可是康·艾尔,是超级小子。”   命运之书的虚影已经浅浅浮现在厄里亚身后,他冷淡地说:“你在说什么梦话?”   “我是认真的。”拉维奇语速飞快,“你身为命运之主,难道不了解恶魔附身的细节?康·艾尔的肉体在我的掌控之下,灵魂也已经与我融合到了一起,而这过程是不可逆的,你伤害我,就在伤害他。   “而进度能够这么快,都因为这孩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欢迎我的到来,啊……天真的、对爱充满渴求的心灵,只要轻轻一敲,哗啦。”   它眯起红眼睛,露出饕足的神情,满脸无辜地模仿康纳的口吻,装模作样地说:“‘那我呢?我是你们手里的一根用于教训莱克斯的马鞭?’   “鸟尽弓藏啊……我告诉他,这世界上失去敌人的兵器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突然,他的表情又发生了变化。   厄里亚能看出来拉维奇在扮演超人。它的演技堪称出神入化,虚假的超人就仿佛从那具属于康纳的躯体中活了过来,用某种堪称圣洁和慈爱的眼神望着前方的虚空:   “别担心,康纳,虽然你是一件人造的武器,却没有彻底失去属于兵器的生命支撑,你面前还有莱克斯·卢瑟,他给了你生命,却也给你带来数不尽的麻烦与痛苦。是的……我理解,你当然不是自己想要出生的。   “但你想过没有,在出生这件事上,没人拥有自主权。你毫不特殊,更不能用这条作为你无能的借口。   “你应当去‘报复’你的父亲,只有亲手杀死他,你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   紧接着,拉维奇怒气冲冲地用康纳的语气说道:“胡说八道!你是我的幻觉!超人才不会向我讲这些!”   “我是你心底的想法,康纳。”   拉维奇说,这场一人双簧还在继续,“而且你怎么能肯定超人从未想过杀死卢瑟?你敢担保,在卢瑟为了恶心超人而伤害无辜者,做出那些恶行时,超人从没有一分一秒想过拧断他的脖子,用热视线洞穿他的脑袋,然后,一劳永逸吗?”   “我想过。”‘超人’突兀地开口,“我无时无刻不想终结这些愚蠢的、令人厌倦的、像隔夜饭一样让人充满呕吐欲望的罪孽循环。卢瑟该死,所有那些超级反派都该死,然而为了证明自己的无害,哪怕我能在瞬间制造一个没有犯罪和痛苦的国家,我依然不得不忍耐这些短见之人对我的挑衅,他们永远不知道的是,他们根本伤害不到我,却从来只能伤害到自己的同类,而我,爱他们比他们爱同类要多得多。”   ‘康纳’打了个哆嗦,问道:“你是吗?”   “相信我,我能够理解你,康纳。”   ‘超人’上前几步,抬起手,做了个扶住肩膀的动作,但拉维奇对面并没有人,它依然在演戏,“你没有家人,我也没有,我是最后的氪星人,而你延续了我的血脉。现在我们有了近似的出身,相连的血缘,我们成为了一家人……我的爱就是你的爱,我的仇恨就是你的仇恨。你是莱克斯·卢瑟制造的兵器,但你不会去帮助他,对吗?   “人们不会像警惕我一样警惕你,只要你能替我杀了卢瑟,就会成为一个超级英雄,拯救了这个丑陋世界,这是你崭新的存在价值。”   “可是……为什么一定是我?”   “我爱你,康纳。”‘超人’沉声说,“我接纳你,给你取一个人类的名字,正义联盟所有超英都无法取代你,我想要为你安排一个更加光辉的未来。”   “……我也爱你,卡尔。”   “这种时候,你可以叫我父亲。”   “……”   **   现实中,康纳无意识地从威斯利的家中飞起来,一头撞破天花板,而后没有停留,目标明确且快速地飞向大都会。   他在蓝天上留下了一道洁白优美的云线。   堪萨斯农场中,克拉克·肯特忽而皱起眉,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对身边的玛莎·肯特打了声招呼,然后霎时间消失在草垛之间。   下一秒,他拦截在了飞行速度并不如他的康纳前方。   “康纳?你不是和厄里亚前往斯莫威尔了么?他人呢?你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   威斯利家宅。   在康纳心灵里留下分身、影响着现实中对方一举一动的恶魔拉维奇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它的另一部分则藏在威斯利的身体中,实际上此刻也正利用威斯利的心灵世界,和闯进来寻找它本体的厄里亚对话。   之所以要向厄里亚谎称站在这里的人是康纳,一方面是因为恶魔说谎成性,另一方面则是他相信康纳作为筹码,对‘命运’而言要比区区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普通男人更有价值。   “康纳·肯特是个好孩子。”它用磨砂般的嗓音轻柔地说,“但你和超人都不在乎他,所以我来接手了。”   厄里亚知道,恶魔所说的屁话里面有一部分是真的——有关附身的那部分。   这就是为什么罗马教廷的外派驱魔师一个个都跟圣父似的,明明有着克制恶魔的武器却从不使用。   理论上,你把被恶魔附身的人一枪干掉,恶魔自然就滚回地狱了。   但是,与恶魔敌对是为了救赎,而非杀戮。恶魔只要不死,早晚有卷土重来的那天,那么无辜者被迫进行的牺牲又算什么呢?   因此只要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神父们都只会拿着个小本在被附身者面前嘀嘀咕咕,向上帝祈祷。   厄里亚出于相同的理由,短暂地竟也有些投鼠忌器。他一边思索着解决办法,一边回应拉维奇的话:“你只不过是仗着康纳还不足够了解超人,就在他面前胡言乱语。”   “啊!您是命运之主,您说了算,难道我真是在胡言乱语吗!”   恶魔的红色眼眸注视着厄里亚,嘴角笑容扩大,“您的超人也许从未这样想过,但您敢担保,在那无尽的命运迷宫中,从未有一个超人做出那等事?   “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恶魔而已,您则如同路西法和上帝般,脱离了宇宙法则的约束。想来您不会对着卑微的我撒谎,命运之主啊,我要问你,真的没有一个超人亲手杀死了莱克斯·卢瑟?真的没有一个超人建立了没有犯罪的星球?真的没有一个超人对命运感到了厌烦,于是站在众神之巅俯瞰着大地,声称自己的对这个世界的爱超过了世上的所有人?”   厄里亚没有立刻给出否认的答案。   恶魔再也忍不住,仰起头,用那张属于康纳也属于超人的脸,露出扭曲的狂笑。   “看看,看看,就算我看不清您的内心,也能找到一点您在乎的东西——这是恶魔的本能,还希望您不要介意。”   **   “克拉克?”康纳悬在空中茫然地问,“你怎么在这?”   “我还要问你。”克拉克连衣服都没换,就穿着他那身农场的工作服,反正他们两人都有办法瞒过天上的卫星,“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康纳按了按太阳穴,含糊地回答,“我就是想去大都会看看莱克斯。”   克拉克神色未变,镇定地说:“他躲起来了,康纳,连我也一时间不知道他躲去了什么地方,蝙蝠侠正在用其他方法寻找他,你可以耐心等一等。”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找莱克斯?”   “……与任何人见面都是你的自由,康纳,我没想过限制你。”   “你可以放心,克拉克,我不打算帮助他来对付你。莱克斯是个坏蛋,这点我心知肚明。”   听见康纳这么说的克拉克却也没有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相反,他心中更加警惕,试图用言语安抚看上去有些不对劲的青少年:“谢谢你,不过我们暂时不谈这个,先回家怎么样?玛莎做了蓝莓派,用的都是新鲜蓝莓。”   “你也不问我既然不去找莱克斯合作,为什么还要去大都会。”康纳仿佛在自言自语,“好吧,我告诉你,我要去替你杀了他。”   “……?!我从来没有——”   克拉克的话音戛然而止。   在这一刻,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些从未发生过、理论上也无人知晓的画面:   ……他,超人,闯进白宫,站在时任总统的莱克斯·卢瑟面前。   神奇女侠在他身后喊道:“等等,超人!”   “我们已经等了太久了。”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来到自己宿敌的办公桌前,   “莱克斯·卢瑟,你这条杀了闪电侠的疯狗。”   “你不会杀我。”卢瑟傲慢地说,“超级英雄需要反派,你是我的帮凶。”   自从成为超人开始,便从未消褪过的怒火蓦然在他的胸膛之中沸腾起来,犹如要将他整个人点燃。   “抓走我吧。”卢瑟冷笑,“将我关进监狱里,然后我会找机会逃出来,重复这命运的循环。这是我们应得的,也是你所期待的,不是吗?”   命运,命运,命运。   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将这一单词焚烧成灰烬,他在极度的痛苦中反而诡异地恢复了冷静。   克拉克听见他对他自己说道:“我确实挺喜欢做个超级英雄。但若是我被命运引向了这个结局……那么我选择接受它。”   人间之神的眼中,亮起了两道热视线的红色光芒。 第九十章 我就知道错的是别人。   这股陌生的情绪来势汹汹, 而且代入感极强,克拉克一时间几乎以为自己完全变成了那个在白宫里为闪电侠而杀死卢瑟的超人,不仅如此,当他看到康纳, 继而联想到厄里亚时, 甚至因为对方命运之主的身份而感到一阵强烈的愤恨。   “……”   怎么回事?   谁引发了他眼中的这些画面?   难道是因为康纳?   克拉克惊疑不定地后撤几步, 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感觉到自己和康纳的状态都有些不对劲。   他怀疑康纳受到了魔法干扰,并且这份干扰还在持续向外扩散。   “康纳!”   克拉克背起一只手, 按住了正义联盟的传讯器, 高声说道,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康纳先是迷惑不解地看着他,在克拉克后退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前飞了一点:“可是你之前不是说——”   话未说完,康纳的蓝眼睛忽然之间颤动了几下。   紧接着,他清澈的虹膜在克拉克的注视当中染上一抹浑浊的、代表恶魔的薄红。   那恶魔借着康纳的身躯露出笑容,相当愉快地对克拉克打了声招呼:“你好,超人。刚才发生了什么?你出现幻觉了?”   克拉克神色凝重,没有深究对方怎么知道他的秘密身份——地狱系魔法最擅长攻占心灵、挖掘记忆, 康纳的现状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是冲着我来的?”他问, “放开康纳。”   恶魔大笑说:“我很想说我是为你而来的,超人, 但很遗憾,我不是。你作为一个总被针对的超级英雄,自我意识稍微有点过剩了,我都还没有来得及对你出手呢。”   克拉克不信它的话。   “我向上帝发誓我说得都是真的, 你由于康纳的话所见到的任何画面都与我无关——完全是你自己出了问题。”   恶魔嘶嘶喘着气, 像是因为这句话而承受着剧烈的疼痛,然而超人脸上露出的惊讶给它带来了远超疼痛的欢愉, “如你所见,康纳要去杀死莱克斯·卢瑟,换句话说,我是在帮你的忙呢,超人,你可真是恩将仇报呀……”   克拉克没有听下去,他的思绪全都被另一件事占据了:   这明显会施展魔法的邪恶生物声称它没有对他动手。   克拉克不知道自己能否相信它,可是在这一刻,他直觉对方说了实话。   也就是说,他刚才看到的,‘超人’杀死总统卢瑟的画面,也许不是幻觉,而是平行宇宙的画面或者……他自身的记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   “都过了好几天了,爸爸还不回家,你要不再去撞一下墙吧。”   奥菲莉娅坐在学校图书馆的角落,等到一群大吵大闹的同学从旁边路过后,忧心忡忡地对着身边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说道,“看看漫画里是怎么说的。”   伽勒盘膝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倒是没有和她吵架,反而很认真地考虑了这个建议:“你以为我这最近睡觉的时候没尝试过?但无论我翻开哪张牌,看到的内容都和卢瑟的阴谋与超人的家庭无关。其实我很怀疑《命运之主》漫画与动画永远不会提到超级小子的诞生,你猜为什么?”   奥菲莉娅凭借着对漫画剧情的贫瘠记忆慢慢回想一番,恍然说道:“《命运之主》漫画连载第一期的时候,康纳在超人系列漫画里已经登场了好几十年了!”   “没错。”伽勒压低声音,“虽说对‘命运’来说,祂的时间并不是线性的,不过高维度漫画连载姑且要遵守一定物理规则,要是康纳的诞生不会给已知剧情的读者带来新鲜感,‘编辑部’何必再把它拉出来放进微波炉重新加热一遍?”   又不是犯罪巷。   或者超人之死。   奥菲莉娅反应很快:“也就是说,最近爸爸经历的事情不会出现在任何与‘编辑部’相关的作品当中。换句话说,他现在独立于故事之外,是‘自由’的。”   严格意义上讲,这种自由并不稀有。   毕竟高维度的创作者们也不是闲着没事干,每天吃饱了撑的刻画自己笔下角色如何吃饭睡觉发呆拉屎,非日常向的作品更是如此,差不多只要现实中没有大事发生,角色们随便干点啥都不会惨遭记录。   但反过来说,你永远不确定你做哪些事会成为大事件的引子。   万一你做的地狱料理吸引来了恶魔,导致一场魔法侧的战争,于是编辑详细刻画了你是怎么把这顿饭做得这么难吃的,从此你做饭难吃成为了身上的固有标签和同人里经久不歇的热梗,那你找谁说理去?   所以自由是一定会有的,却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于是在伽勒看来,近期现实中和康纳相关的一系列事件就变得很有些耐人寻味了。   “你说,”他若有所思地询问奥菲莉娅,“厄里亚有没有可能想到了这一点?”   “啊?”   “我是说,他会不会发现康纳的存在其实是可以利用的——康纳诞生这几天,只要和他掺和在一起,‘编辑部’就会受限于重复性剧情而拒绝记录——因此打算趁此机会做点什么?”   奥菲莉娅微微张开嘴,眼睛先是一亮,继而又有些犹疑:“虽然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你会不会把爸爸想得太复杂了?”   “我有吗?”   “你有。特别你还记仇地非要叫他大名的时候,就显得特别败犬。”   “……”   伽勒霍然站起身,拿着手里一笔没动的作业本往奥菲莉娅头上砸。   奥菲莉娅也十分干脆,在伽勒有起身动作的一瞬间转身就跑。   有学校老师在后面对他们咆哮:“这里是图书馆的讨论区,让你们说话而不是容许你们打架!!站住!请家长!让你们家长过来见我!!”   奥菲莉娅对着老师歉意地笑了笑,伽勒则头都没回。他们一溜烟跑出图书馆,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时候,伽勒扶着墙说:“请家长……其实也不失为一个让厄里亚回家的好主意。你来试试看?”   “真是个绝妙的想法,但还是你来吧。”   “我让给你。”   “谢谢,不用。”   他们站在校园角落面面相觑。半晌,伽勒忽然说:“超人。你说厄里亚的计划会不会和超人有关?”   奥菲莉娅翻了个白眼:“你还在想爸爸那个大概率根本不存在的,利用康纳诞生的计划?”   “只是一种想法,我们来讨论讨论。”伽勒说,“你应该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在漫画里看到了几次平行宇宙的超人登场,‘命运之主’与超人有很深的渊源。”   “嗯……我记得你讲过,有个超人闯进白宫,想要杀死美国总统莱克斯·卢瑟。”奥菲莉娅皱起眉揪着头发说,“千钧一发之际,‘命运之主’出现在超人面前,问他,‘你知道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什么后果吗?’这说明了什么?超人杀死卢瑟会发生什么?”   “呃,”伽勒伸手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我看有些同人里隐约讲过,杀死卢瑟的超人制服颜色会变。”   奥菲莉娅:“?”   就这?   你们还不容许人家换身风格不同的衣服吗?   “制服颜色的变化似乎代表了某种超人心态的变化。”   伽勒镇定地将某个剧情较多的R18同人文里提到的官方设定(疑似)叙述出来,“这个杀死卢瑟的超人选择走上另一条道路——将和平‘强加’给地球。”   ‘强加’这个单词,透露出一股不容忽视的血腥气息。   奥菲莉娅有点明白伽勒的意思了:“你是说,爸爸曾经想要阻止超人迈上一条不太……唔,不太超级英雄的道路。”   伽勒:“对,那时漫画里的祂还闭着眼睛,却已经在试图改变超人的命运线了,所以我认为他的绝大多数计划要么是和他自己有关,要么就和超人有关。你想,我们来到这个宇宙之后始终居住在大都会,是不是这里的超人身上也有厄里亚觉得值得注意的地方?”   奥菲莉娅点点头,又摇摇头:“尽管我相信你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伽勒,但我还是觉得你最近cp文看得有点太多了。”   **   克拉克按着头,还想说几句话来唤醒康纳身体中沉睡着的意识。他认为这魔鬼只是暂时占据了康纳的身体,而他通过这几天短暂的了解,能够确信康纳并不是个软弱的、容易屈服的孩子。   只是他此刻的感知格外混乱,以至于难以控制肢体动作。   克拉克的一只眼睛望着前方的现实,另一只眼睛却被无数隐隐熟悉的画面充斥着。这些幻象是直接在大脑中生成的,哪怕他伸手挡住眼睛,也无法将它们屏蔽掉。   他看到双眼紧闭的‘命运’出现在白宫里面,‘超人’面前,语调平淡地问道:“你知道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什么后果吗?”   自己惊异地看着对方,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了愤怒、仇恨与嘲弄混合在一起的奇怪神情,冷漠地说道:“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传闻,却没想到你真的存在,命运之主。”   “我对自己的结局有所预料,然而,你觉得杀死莱克斯·卢瑟之后,我还有可能回头么?”   “……”   “做你的旁观者去吧,‘命运’。我不需要你帮助,我愿意承担任何后果,因为我问心无愧。”   “……”   克拉克看不清厄里亚听到这话时的表情,属于‘超人’的愤怒一直一直在他的身体中燃烧。   后来‘命运’果然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观众,祂注视着‘超人’用热视线给所有罪犯做脑叶切除术;   【‘超人’做这件事时转过头,漫不经心地对‘命运’开玩笑:“等我以后从这个位置上退休了,或许还能去做个出色的脑外科医生——若是别人看到我不觉得害怕的话。”】   祂注视着‘超人’与露易丝·莱恩谈了个短暂的恋爱,最后却把她关了起来;   【“因为她太厉害了,”超人说,“让她四处乱跑会惹出很多麻烦。”   “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些。”命运之主的回答极为简短,“我不在乎。”   “真的?”   而门里的露易丝拍着门板喊道:“你在对谁说话,超人?你疯了!!放我出去!”】   祂注视着‘超人’与自己过去的战友分道扬镳;   【“……奇怪的是,我觉得发生变化的人是他们,而他们却认为疯的人是我。”   鬓角染上霜色的超人独自一人坐在他的孤独堡垒中,侧过头,仿佛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似的与‘命运’聊着天,   “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能确信你真实存在,可是那些看不见你的人,却总劝我不要沉溺在幻觉里。回答我,‘命运’,你是我臆想出来的吗?”   “……不是。”命运之主有些艰难地回答。   穿着黑白两色制服的‘超人’对祂露出了没有阴霾的笑容,轻松地说道:“我就知道错的是别人。”】   祂注视着这个宇宙的蝙蝠侠死去,‘超人’又送走了他的一位故人。   【“我的故事怎么还没有结束?”   旁观着年轻时的战友、后半生的死敌被下葬以后,‘超人’又一次转头询问‘命运’。   他看上去半点也无少年时期的迷惘与青年时期的怒火,那无坚不摧的钢铁之躯里面似乎只剩下疲惫。   “我不想继续了。”   他轻轻地对着虚空祈求,   “带我走吧,厄里亚。”   “……”   ‘命运’沉默着,照例没有答应他的请求,哪怕‘超人’叫出了祂随口为自己取的一个人类名字。这名字迄今为止只有他们两人知晓。   ‘超人’与祂对视半晌,说道:“我有时克制不住地想要去恨你,哪怕你是我的朋友,还陪伴了我这么久。对不起,厄里亚。”   “……”   旁边有人在窃窃私语:“看,他在对着空气讲话……我早说过,领主超人很久以前就疯了。”】   祂注视着‘超人’度过了几十年光阴,却没有等到他迎来自己的结局。   因为,当那寿命仿佛没有尽头、也强大到无法被人杀死的氪星人,在24小时里接连对祂说出“我爱你。”;   “我这辈子只对莱克斯·卢瑟下过死手,但现在我有时恨不得能杀了你,命运。”;   以及,“你应该在我动手之前杀死我,厄里亚,算我求你。”;   这三句话不相干的话时,命运之主毫无征兆地离开了这个宇宙,一句解释也未留下。   克拉克看到的最后一幅场景,是‘超人’习惯性地转过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他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然后才缓慢地重复说:“……错的是别人。”   只是这一回,既没有人替正义领主来肯定这句话,也没有人在他身边大声或小声地说,‘你疯了,超人’。   **   厄里亚单膝跪地,一手拎着提灯,另一只手凶狠地扼住了恶魔拉维奇的咽喉。他把它掼在地上,令它动弹不得,用源自命运之书的恐惧力量牢牢包裹住对方。   眼看恶魔用着康纳的脸露出窒息的神色,连眼睛颜色都恢复成明亮的蓝,厄里亚却没有松开手,一字一顿地问:“你,做了什么?”   “厄里亚……”‘康纳’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层虚幻的水光,“我不是故意的,求你别伤害我……”   厄里亚再难以忍受。   他放下提灯,拿出了真正的命运之书,随手翻开一页摆在恶魔眼前,用膝盖抵着它的胸口命令道:“读!把这一页上的内容全都读出来!如果不会念,我来教你。”   恶魔瞳孔一缩,看到书页最上方写到:   【拉维奇再也忍受不了地球上无休止的无聊日子了。】   【这一天,他最后一次违背上帝意愿,决定亲手杀死自己。】 第九十一章 诱惑   命运之书有一个设定是, 无论什么人,只要能看懂并读出上面的文字,就会成为故事的一部分。   厄里亚让拉维奇把书上的内容念出来,目的非常明确——他想要拉维奇死。   就在刚才, 他通过拉维奇的眼睛看到了康纳的动向, 康纳要前往大都会杀死莱克斯·卢瑟, 超人中途发现异常拦下康纳,却在听到康纳那句‘杀死卢瑟不是你的意愿吗?’的问话而僵在空中陷入某种失控状态。   康纳注意到了超人的异常, 但是由于受到恶魔影响, 他不仅没有深究, 反而将对方留在原地,自己趁这个机会高速冲向大都会。   而若是他顺利地找到了莱克斯·卢瑟,或者卢瑟被他吸引出来,那无论最后究竟有没有人因此丧失性命,事情都会脱离超人一方的掌控。康纳要么因为杀了人而被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要么会才出虎口又入狼窝,被莱克斯·卢瑟重新利用起来。   不过只要这恶魔死了, 它附身后所引发的一系列麻烦都会迅速结束。   时间紧迫, 厄里亚的耐心迅速告罄,又为了避免伤害到宿主而无法在物理层面对着拉维奇下狠手, 只能硬逼着对方念出命运之书上的文字。   然而拉维奇并不傻,甚至还能称得上聪明,它身上唯一的矛盾之处仅仅是行事缺乏逻辑:   从它蛊惑康纳杀死卢瑟的行为来看,它仿佛和卢瑟有什么深仇大恨, 卢瑟亲自来了都得问一句:‘我得罪过你吗?’   可是与此同时, 它又会出言挑衅厄里亚与超人,并试图用花言巧语攻击他们的内心。   若是尤金主教在这里的话, 就会表示以上操作出现在同一只恶魔身上实属常见。   主要是因为,像这种遵循古制的恶魔,实际上根本毫无没有立场可言。与其说它在颠倒黑白进行诡辩,倒不如说它根本不在意哪边是黑、哪边是白,自己讲的什么内容都无所谓,只要言语能成为利刃,那它就会肆无忌惮地说出口。   讲得更激进点,如果有一个哥谭市的超级反派站在拉维奇面前,那么拉维奇为了激怒对方,指不定会来一套蝙蝠侠经典语录,让旁人以为它是黑暗骑士的忠实粉丝、且正直到死后能上天堂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恶魔向来对纯粹的恶人不感兴趣。它们就喜欢强扭的瓜,偏好诱惑那些原本正直的人去犯下罪行,比如神父,再比如超级英雄。   康纳·肯特对拉维奇来说,年纪实在有些太小了,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三观还没有定性,要不是他体内流着一半超人的血,拉维奇都未必会对他生出兴趣。   超人和命运之主就不一样了。前者是一盘久负盛名的珍馐盛宴,在恶魔中间有口皆碑(?),光闻味道都令魔心动。后者则是一盘横空出世摆盘精致的点心,虽然似乎没有超人给予的饱腹感那么强烈,但一看就是国宴,千百年难得一见,有种昂贵到让穷鬼吃不起的错觉。   拉维奇注意力、或者欲望投射的对象,难以避免地从康纳身上转移了大部分。   它被厄里亚掐着脖子,发出惟妙惟肖的嗬嗬声,仿佛快要喘不过气来,前几秒钟,它伪装成康纳向厄里亚求饶,效果却一点也不明显,而这一刻,厄里亚将命运之书摆在它面前,让它明白对方的精神没有受到任何动摇。   于是恶魔改变了策略。   之前康纳与超人对峙时,拉维奇没来得及入侵超人的心灵,却顺利地从对方那捕获了一些零散的记忆碎片,这些记忆并不完整,可是恶魔并不需要做个考据党,相反,它从来都是满口谎言地去模糊和篡改人们记忆中留存的那些美好。   假如你不幸遇见了恶魔,一定要记得,无论它嘴上说得多么合理,表演得多么还原,都绝不要去相信。   此刻,拉维奇便在厄里亚的压制下变成了超人的样子。   ——一个穿着黑白制服的超人,唯有胸膛上的标志是鲜红色。   然后,‘他’用那张饱经风霜、却依旧英俊的脸,对厄里亚露出了一个复杂而感慨的微笑,‘他’伸出手轻轻扣住了厄里亚正扼着‘他’喉咙的手的手腕,叹息般地说道:   “没想到我会在这种境遇下与你重逢。”   “让你见笑了,‘命运’,我的老朋友。”   厄里亚无动于衷。   看似无动于衷。   手劲却下意识地松了一松。   他还没反应过来,‘超人’却放下手,平躺在肯特农庄院内的草地上,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他纯白色的披风散落于绵延无尽的金灿灿的原野,像在其上落了一小块洁白的雪。   “很久不见,我是来……”‘超人’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是想来向你讲讲,在你走后我的世界发生了什么。有两个遗憾的消息,蝙蝠侠牺牲了,神奇女侠也是,我亲自为他们安排了葬礼,不过你不用急着安慰我——我本应该对这两位挚友的逝去感到悲痛,但事实上,最不需要难过的人就是我。”   他似有若无地扯起嘴角,说:“因为是我杀了他们。”   说出这句对普通人而言足够震撼人心的话以后,他观察着厄里亚从兜帽下露出的神情,非常‘超人’地挑了下眉:“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也是,你是命运之主,想必在我们初见的那天,你就看到了这样的未来吧。”   他的一只手试探性地抬高,最后按在了面前人的肩膀上:   “厄里亚,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我将要杀死卢瑟,而你出现在我面前,问我说,‘你知道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什么后果吗?’   “当时我没有深想。我太愤怒了,厄里亚,我的整个青年时期都沉浸在怒火当中,这种情绪是不受控制的,它令我做出了许多极端选择。”   厄里亚没有说话,表情既有思索,又带着点震动。   ‘超人’对他笑了笑:“但我此刻并不是想为过去的行为开脱,我从不后悔做出那些选择,即使重新来一遍,即使没有遇见你,我还是会走上相同的道路……这就是我脚下的巨轮注定要驶向的方向。”   “……”   “我知道你无能为力。”   这一次,‘超人’微微仰起上半身,凑近厄里亚,后者没有阻止,“你记得吗,我向你乞求过无数次。我就差跪在你前方,奢求一份命运的怜悯,你却从来不给我回应,所以我恨你……我恨你恨了那么多年,哪怕明知道一切都是我自己下的决定,我却想把全部责任甩脱在你的身上。   “毕竟你是唯一一个告诉我‘我没有错’的人。这是你施加在我身上的枷锁。你让我相信宇宙里那些无形的伟力真实存在,我们可以把希望寄托在一道虚无缥缈的影子上面。”   “……”   ‘超人’靠得更近了。从侧边看,他们几近拥抱在了一起,在带着滤镜的虚假的天幕下,命运之主的斗篷和‘超人’背后那一抹脱离地面的雪相互重叠。   “我今天是来向你道歉的,厄里亚,我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只除了对你的‘仇恨’。愤怒蒙蔽了我的情感,让我直到很多年以后才开始疑惑于你我为何要这样互相折磨,这茫茫宇宙中只有我能看见你,而你只注视着我,我想这是命运的偏爱……我对此由衷地充满了感激。”   在这一刻,‘超人’做了一个出人预料的举动。   他握住厄里亚的手,和他五指相扣,然后把他拉向自己这边。   厄里亚好似毫无防备地跌倒在他身上,另一只手为了保持平衡,匆忙间想要在空中扶住点什么,结果就是他顺着角度,手指插进了对方梳得整整齐齐的短发,‘超人’则顺势而为,将头抵住厄里亚的前胸——那感觉就像厄里亚故意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似的。   厄里亚彻底僵住了。   ‘超人’则垂着头,环起手臂按住厄里亚的后腰,低声说道:“对不起,厄里亚,我想说的就这一件事。忘掉我说我曾经恨过你那些话吧……真相是,我爱你。”   “——是吗?”   厄里亚按着他头顶的手微微用力。   ‘超人’从善如流地往下滑了一点,从容的表情当中多了几分兴致盎然:他们两个此刻的姿势已经有些不好描述的危险了。   “我爱你。”   他重复着说道,温热的呼吸倾吐在厄里亚的小腹上,并且有继续向下的倾向。   但紧接着,下一秒钟——厄里亚膝盖毫无预兆地上顶,用尽全力击打在对方的下颚处。恶魔摔倒在地,迷惑而错愕地用手肘撑着地面。   这副表情出现在超人的脸上,简直堪称有些可怜可爱了。   然而厄里亚被恶心得够呛。他从恶魔嘴里套出了超人相关的情报,重新把命运之书摔在对方头顶,盖住了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地狱生物身上的面孔:“阅读它。别让我再强调第三次。”   恶魔感知到了发自灵魂的恐惧和痛苦,却轻声细语地问:“真冷酷啊,‘命运’,不过您敢说您刚才一点也未曾心动吗?”   回答它的是骤然增大到难以承受的压力。   **   康纳在厄里亚和恶魔正式交锋开始时,就感到头脑清醒了许多。但他并未停下飞往大都会的举动,只是颠了颠手里那个从克拉克身上拿到的、有着掩饰身份作用的高科技眼镜,将它戴在脸上以后,径直闯进莱克斯集团总部。   所谓‘闯进’,就是指一个没有收到邀请函的少年超能力者,脚踢保安、拳打员工,一路冲入大厦顶层,卸下那面属于莱克斯·卢瑟办公室的门板,一屁股坐在卢瑟的办公桌后面,对所有其他无可奈何敢怒不敢言的倒霉蛋宣称:   “让莱克斯来见我,否则我今天就不走了。”   “……你要对我们老板做什么??”   “反正不是杀了他。”康纳不怎么熟练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回答,“放心吧,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他。”   **   克拉克·肯特,或者说真正的超人,尚不及整理思绪,在头脑还不甚清醒时,一面注意着康纳的心跳确认他的安全,一面快速换上制服,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追寻着厄里亚的行迹赶到斯莫威尔郊区。   他的X视线往威斯利家的房屋上面一扫而过,立即注意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下一刻,他眨眼功夫来到二楼主卧,单手推开房门,看到了双眼大睁却失去焦点,对着空床位念念有词的尤金主教。   再转过头,超人透过主卧的窗户,望见了站在花园门口处,怀里紧抱着一个诡异雕像陷入昏迷的莱恩将军。   “……!”   超人见多识广,而且超级大脑里储存着无数从已毁灭氪星流传下来的知识,他一眼认出莱恩将军手里拿着的其实不是什么雕像,而是某种外星生物的卵。   只是这颗卵为何会出现在地球上,还落到了莱恩将军手中?   结合周围超脱现实的场景与众人移动的痕迹,他逐渐有了思路。   又过了半分钟,超人小心翼翼地举着外星生物卵走进主卧,轻拍尤金主教的肩膀:“醒醒,先生!你被魔法控制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无论这枚卵为什么会落在地球,它出现在花园外面都是正在这栋房子里作乱的生物有意为之。卵对恶魔的压制效果立竿见影,尤金主教胖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仿佛做噩梦的人在梦中一脚踩空,猛地清醒过来,他震惊地看向眼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超级英雄:   “超人?!你怎么会在这?我又在哪?”   不等超人回答,尤金主教拍了下脑门:“上帝啊,我想起来了,这栋房子里藏着一只力量相当强大恶魔,我们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道,只除了一个人——它此刻恐怕正在对付那位命运之主……”   超人来不及详细询问事件的起因经过,有些粗暴地打断主教的话,肃然问道:“不好意思,你说的那个人,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第九十二章 我最后一次违背上帝意愿   康纳坐在莱克斯·卢瑟的办公室里, 百无聊赖地转着椅子。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能不能将莱克斯吸引过来,但是万一呢?   莱克斯那么狡猾,说不定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   他转过身,趴在身后的落地窗上, 对着毫无污渍的玻璃呼了口气, 然后借着雾气画了个小小的‘S’。   ‘S’代表超人。克拉克其实不赞成他单独去见卢瑟, 那种担忧类似于家长听说自己的孩子要去见拐卖儿童的人贩子,但康纳一方面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另一方面, 他性格之中有着一份源自卢瑟基因的傲慢, 这种傲慢又催生出了某种青春期逆反心理——别人拦着不让我做的事情,我偏要去做,我都没有尝试过,凭什么其他人做不到的事,非要先入为主地认为我也做不到呢?   我就要去和卢瑟见一面,把他这个人、和他制造我的理由全都问个清楚。   但康纳也知道他自己的行为是有风险的。   所以他拿走了克拉克有掩饰身份效果的氪星黑科技眼镜,这样无论出了什么意外, 结果都由他一人承担, 旁人休想利用他去为难超人。   别管这孩子略显简单的计谋能不能干赢卢瑟,起码他不缺乏责任感。   几分钟后, 康纳听见电梯间里传来‘叮’的一声响,他立即转头向外看去:来人果然是卢瑟。   这位最近绯闻缠身的秃头富豪身上不见半点狼狈之相,身上西装打理得一丝不苟,脚步平缓淡定, 康纳觉得他是在以这种方式证明自己之前不是躲起来了, 而是战略性转移。   被人按在舆论上一通暴揍还能显得如此有风度,非常值得学习。   康纳将这一条记在心里, 等卢瑟进门之后,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卢瑟的眉毛立刻皱起来了,嫌弃地问:“眼镜真难看,模糊他人认知的效果倒是不错,超人给你的?还有谁教你这么笑的?太蠢了,闭上嘴重新笑。”   康纳:“……”   他相当不服气:“你知道超人的微笑在‘最有魅力笑容排行榜’上蝉联多少年冠军了吗?”   卢瑟轻嗤道:“我还以为你我之间的血缘关系能让你的审美脱离庸俗。”   “你好烦。”康纳说,“我开始后悔来见你了。”   “你是该后悔,小子。”卢瑟走到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康纳,“站起来让地方,这是我的位置。”   康纳坐在那没动:“我是康——康·艾尔,认识你很糟糕。”   “呵……他连名字都给你起了。”   卢瑟也没有坚持,抱着手臂站在康纳身边问道,“既然如此,已经成为了超人跟班的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向我耀武扬威,顺便证明自己的价值吗?”   “我就只是——嘿!我得罪你了吗?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从你离开实验室的那天起,你我之间就没有关系了。你指望我是什么态度?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和颜悦色地对你讲话?哦,康,注意安全,别动电源,记得按时吃饭。怎么?你的超人妈妈没对你讲过这些?”   康纳噌地一下站起来,带翻了身后的椅子:“他又不是我妈妈!他才不会那么做!”   卢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懂了,你从超人那得不到母爱,就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康纳气得冲上来想要揍他,卢瑟指尖一弹,从大拇指的扳指里拨出米粒大小的绿色石头:“小心点,康,我是为了你好。”   一种在诞生之时隐隐感受到过的疼痛从康纳身躯的每一个角落蔓延出来。康纳握紧拳头喘着粗气,凶狠地瞪着卢瑟,而卢瑟打量着他的表情,满意说道:“不错,我从来没见超人有过这副神情,看来你多少还是从我身上遗传了点好东西。”   说完,卢瑟不顾康纳的意愿伸腿将靠背椅捞过来,坐稳之后十指交叉,微笑说道:“我们来谈谈吧。你不用这么抵触我,我猜超人对你说了不少我的坏话——其中有大部分是对的。”   他脸上笑容加深:“不过有一点他错了。他肯定不想你来见我,是因为怕我伤害你,但他也不想想看,我培养你花费了多少金钱和心血?好不容易有了个成品,难道我会因为你脱离掌控就将你销毁?那也太过暴殄天物了。”   康纳与卢瑟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能联想到狡诈或邪恶等一系列单词的绿眼睛对视,慢慢问道:“所以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大成本来制造我?”   卢瑟沉默了很久,久到康纳以为他不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时,才开口淡淡说道:“很简单,因为我需要你。人类社会当中,每一个婴儿在非强迫情形下的诞生,都意味着有一位生育者出于种种原因需要他们存在,在这一点上,你和其他孩子没有任何不同。”   康纳显然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说法,他怔了一怔,问道:“你的意思是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工具?”   “寄托情感的工具也是工具。”卢瑟说,“他们在本能的影响下选择延续后代,又将爱倾注在一个拥有生命却混沌无知的肉块上,他们的孩子既不能决定自己出生与否,也从未渴求过父母的爱,那么我们难道不能说,生育其实本质上也是一项利用崭新诞生的生命、来满足自我欲望的卡德摩斯计划吗?”   康纳张口结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卢瑟趁此机会放柔语气,说道:“我制造你的确有着我的目的,这个目的或许异于常人,却与你无关,你明不明白?”   “但是我——”   康纳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应该从哪个角度来挑出莱克斯的错处,更糟的是,他发现对方的话很好地安抚了自己心中一直以来隐隐焦虑的点:   群众过剩的探究欲让他总觉得被人为制造出来以攻击他人,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哪怕旁人一再说那不是他的错,但有些时候,自我怀疑这个牛角尖就是钻不出来。   而卢瑟恰恰是那种从来不会责备自己、只会指责整个世界人的人。他没有否认他的私心,却说全天下的父母都有这样的私心。他莱克斯·卢瑟的确卑劣,可人性本就如此,其他被繁衍本能支配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因此他混沌的逻辑,竟导出了一个很有说服力且正确的结果:康纳·肯特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孩,一个普普通通的外星人。   在康纳尚未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被卢瑟的话打动了,这让他情不自禁地对卢瑟生出了好感:既然他是个普通孩子,那么莱克斯·卢瑟有没有可能也是个寻常父亲呢?   卢瑟满意地看着康纳。他就说当他想要蛊惑人心的时候,从来都无往不利,超人敢把超级小子放到他手里,就休想再将人带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康纳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他在骗你,康纳。想想超人是怎么对你说的?”   “超人接纳了你,为你取了名字,难道你要因为卢瑟的花言巧语背叛他?”   “……”   卢瑟眼睁睁看着康纳后退一步,原本带上几分仰慕的眼神也多了警惕。   妈的,奇了!居然还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翘他墙角!   **   “我……再也……忍受不了……地球上……无休止的……无聊日子了……”   拉维奇几乎是掐着自己的喉咙念出了这段话。作为一个能看懂命运之书语、曾经是上帝亲手创造的天使、堕落跟着路西法打天下的老牌恶魔,它的灵魂强度异常强横。   此刻它的灵魂分成了两份,一份寄宿在康纳体内,另一份则藏在威斯利的身体中,两份灵魂本该早已和宿主融为一体了,却因为命运的独特‘指向’,而被强迫性地割裂出来,展现出的效果便是它们均在无形的压力下剧烈地颤抖,甚至由于抖动过快出现了重影。   简单来说,就是被厄里亚晃到离心分离。   那些逸散出去的能量碎片又形成了无数个实力弱小的分身,不断重复着恶魔的本能:动摇人心。   正在借着康纳的大脑和卢瑟唇枪舌剑挖墙脚的声音是其一。   厄里亚身边不断出现又消失的无数个超人是其二。   这群‘超人’为了自保,可以说ooc和扭曲到了极点,厄里亚从没想过超人复制体太多竟然也会带来精神污染,为了让眼睛和耳朵稍微清静一点,他直接以毒攻毒,强行把心灵世界堪萨斯农场中的场景变成了摆满超人尸体投影的蝙蝠洞地下室。   即便生死关头,恶魔拉维奇依然一下子被这无出其右的操作震得失语了。   它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围栩栩如生的超人,又看看厄里亚,捏着喉咙的手松了一松,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见过太多……他的‘死’……因此……不再为……他的‘生’所动摇?那你这又算什么爱,你爱的只不过是一座辉煌的墓碑……”   话未说完,它尾音扬起,变为一声难耐的尖叫:   “这一天!我最后一次违背上帝意愿!!!”   是它承受不住痛苦和恐惧,念出了命运之书上的下一句话。   命运的走向慢慢成为定局,一股强烈的死亡气息在昏暗的山洞中弥漫开来,恍惚间,似乎有位衣着精致、动作优雅的女士笔挺地站在了恶魔身边。她却没有看向拉维奇,而是先环视四周,再望向厄里亚,展颜一笑说道:“我很高兴你能走出来。”   厄里亚听到了这句话,有些莫名,又有些感慨。他也跟着看向周围重叠着的仿若无尽的死亡场景,说道:“这些从来不是结束。”   “当然,当然,”‘死亡’连声说道,“我只是个关门的人,大门被锁紧以后,门后的生活仍在继续。”   她的说法很有意思,厄里亚不由得笑了一下,觉得她很亲切:“那么我就是个编故事的人。”   听他这么说,‘死亡’有那么一刻仿佛想要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再给他一个拥抱。然而有祈祷声忽而从远方传来:   “所有圣灵庇佑圣秩!所有神圣的天使和大天使!为我们祷告,伟大和仁慈的存在,保护我们免于恶灵和厄运的侵扰!求你怜悯我们,神的独生子,救世主,以及天上的父神……”   地面上恶魔翻滚挣扎的动作一顿,下一秒,它再度放声尖啸,叫声中还夹杂着癫狂的大笑。念出命运之书文字的作用在它身上迅速显现出来,它的脸色变得灰败,难以自制地陷入了自我厌弃之中,却仍然强撑着说道:   “父神……我的神从没有抛弃我……是我抛弃了祂……”   **   康纳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在那么几秒钟里变成红色,喃喃说道:“父亲……是我抛弃了他……”   卢瑟惊疑不定地站远了一点,小心地说道:“也不是不行?”   他完全没想过这个‘父亲’有可能指的是他。   但下一刻,康纳的虹膜颜色恢复正常,无视卢瑟的话,一拳砸烂了身前的办公桌:“你有病吧!我就知道是你在影响我!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卢瑟:“……”   这恶魔附身的时候屏蔽了氪石辐射!   再说一遍,去你妈的!   **   “——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少年无畏的怒吼打碎了几片逸散出去的灵魂能量。   恶魔变得更加虚弱了。   不过这时他已经被折磨得失去了反抗精神,正所谓‘再也忍受不了地球上无休止的无聊日子了’,于是只能冲上来拽住厄里亚的衣角:“救我!救我,命运!我要做出一个违背上帝意愿的行为,只有你能在祂的伟力之中保护我,求你怜悯我,伟大和仁慈的存在……”   不知不觉间,它祈求厄里亚的声音逐渐与尤金主教的祈祷声融为一体。   然后,血肉躯壳从它的骨架上融化脱落,在消散的一瞬间发出璀璨的金色光芒,它的表情逐渐变得平和宁静,身后缓慢地浮现出巨大而畸形的数对半黑半白的羽翼。这些羽翼生长在残存的肉块与洁白的骨骼之间,显得既恶心,又圣洁。而它却没有在意这些,只是使用命运之书语虔诚地念诵道:   “为我们祷告,伟大和仁慈的主,保护我们免于恶灵和厄运的侵扰……”   “……时间之里,时间之外,永恒存在……世间的一切伟业,尽归于命运。”   终于,拉维奇吐出最后一个字,也吐尽了自己的生息。   它死了。   与它一齐消散的还有那些灵魂碎片。其中伪装成领主超人的一片不知是不是受到超人记忆的影响过于严重,以至于完全失去了自己的人格,而变成了领主超人的一个未成形的影子。它在临消失前对厄里亚送上道别:   “我本来应该欠你一些道谢或道歉……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那就说点有用的吧,正如那位女士所言——我很高兴你能从‘我们’的死亡和改变中走出来。”   “再见,‘命运’。”   “再也不见。”   厄里亚听到了声音,却没有回头,只注视着身前恶魔的一半身体化作满地令人作呕的脓血,另一半则化作金光消散在天地之间。这是上帝对祂的造物保留了一点仁慈吗?厄里亚没见过祂,并不能肯定。   不管怎么说,一个从上古时代非自愿诞生、被神抛弃、又在人间作乱了数百年的恶魔,最终以背叛它父神教诲的方式自尽而死,也算有始有终。   无论别人对此满不满意,反正厄里亚挺满意。   他身边以人类心灵为基石构建出的虚拟世界尚未崩塌,不过也马上就要消散了。厄里亚整理着思绪,正打算从中撤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和恶魔的灵魂碎片相似却不同的声音:   “厄里亚?尤金主教想办法将我送了进来,因为他觉得有你在的情况下,从里攻破比在外靠着祈祷驱魔容易许多,但我好像已经来晚了,你动作比我们想象的要快一些……?”   说着说着,超人脚步停了下来,面露迟疑。   他看着周围自己的几十种截然不同、各有创意的死法,瞳孔地震,大为震撼:   这都是啥??   本以为记忆里突然冒出个‘平行宇宙’大杀特杀统治地球的领主超人,还听‘自己’直接对命运之主直言相告‘我爱你’,已经很劲爆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结婚证突然快进到了棺材本。   是不是有哪里的顺序搞颠倒了?! 第九十三章 梦   厄里亚也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人麻了一下, 消化半天才确认眼前这个超人不是恶魔变的,更不是周围的尸体投影。紧接着他想起‘领主超人’……恶魔假扮的领主超人环着他的腰,充满邀约暗示地说道:   “我爱你。”   厄里亚的理智清楚地知晓那具躯壳里的灵魂不是真的。   但他的情感却因为对方的脸、和伪装出来的足够还原的神情,有着一瞬间的动摇, 这种动摇并非是他觉得恶魔的演技能够成为某人的替代品, 他在那一刻油然而生出的念头其实是:   ——如果这是真的该有多好?   然后, 厄里亚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悚然而惊,恐怕连恶魔都没看出来, 他当时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因为强烈的罪恶感。   在此之前, 厄里亚一度相信自己对超人是没有欲望的。他在肯特家的农场里和玛莎交谈时说的那些话, 全都是字面意思,没有任何引申含义。   他审视过去的‘命运’,认为祂看待各个平行宇宙的超人,正如观察着一颗颗稳定燃烧的恒星,虽说观察的行为本身带有强烈的执着,其或可称之为爱,祂的爱却是一种冰冷而宏大的情感, 仿佛人们早上抬起头看着倾斜照射进窗格的阳光, 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了温暖与安定。   说得更庸俗一点,尽管人类的xp是多种多样的, 其中还有许多种都值得去看看医生,但就算新闻报道上时常出现让人感慨万分的变态,却从没听说有人去日太阳吧?   先不说日不日得到的问题,真有人会对太阳产生奇怪的冲动吗?   显然没有。   就算有, 那也不是一句简简单单变态就可以概括的了。   厄里亚对待超人即是这种态度。超人对于命运之主而言, 仿佛一幅挂在教堂里的圣象,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所以当厄里亚在恶魔的引导下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对超人产生了一些……想法时,他心中的某一块逻辑区顿时方寸大乱,甚至因此感到了一阵恶心。   他恶心欲呕的感受不是对着变换成领主超人来引诱他的恶魔,而是对自己。   简而言之,就是恍然之间发现自己的确是个货真价实人类,有没有具备人性光辉的一面还不好说,不过确实率先体会到了无法自控的丑陋的一面。   哪怕恶魔拉维奇已经死了,它的影响却残留下来。   “你说尤金主教将你送进来……?”过了很长时间,厄里亚才慢半拍地问超人,“怎么回事?”   “我用莱恩将军手中那个外星生物的卵唤醒了陷入梦魇的尤金主教,废了好大劲才让他相信我虽然不擅长应对魔法,但姑且还算有经验……”   超人也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不断在四周的场景中来回巡看,紧皱的眉心能夹死苍蝇,讲述事件过程时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两人一个赛一个像梦游似的回到了肯特家的农场,换下制服的克拉克勉强打起精神去确认康纳安危,厄里亚则将自己关在客房里,身心俱疲地打了个盹。   结果他十分罕见地做梦了。   还不能说是个正常的梦。   大概是恶魔胡言乱语的后遗症,梦里厄里亚一睁眼就看到超人悬在自己卧室中那张双人床旁边,身影分外清晰。   他的腰身同往常一般绷得笔直,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他脚尖自然地下垂,双手放松垂在大腿两侧,头颅微低,嘴唇紧抿,犹如在战场上一般,而那双比天空还要蔚蓝的眼眸由上到下地穿透了厄里亚的身体,从中流露出的目光显得既紧张克制、又充满渴盼。   “将我拉过去。”他的声音或许比平时更加低沉一些,厄里亚不甚清醒地想到,“Please.”   梦里,厄里亚知道自己此刻是自由的。他不会被看到,也不会被记录,无论做什么都无所谓,因此他只犹豫了不到一秒钟,就向面前的超人伸出手。他们起先指尖相碰,厄里亚屏住呼吸,超人的尾指则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但是下一刻,厄里亚变得更加急迫,犹如身后有什么危机在追赶,有某种见不得光的欲望需要尽快解决——他将飞在空中的超人拽过来,就好像扯着一个轻飘飘的气球,然后他揽着超人的脊背,感受着那种令人战栗的温热,就好似一场虚构戏剧的重演,却多了可怕的真情……   “你在想什么?”   超人单膝跪在地板上,像个正直高洁的骑士,神情凛然。他紧握着厄里亚的手,严肃地侧过头,鼻腔内涌出的沉重呼吸打在厄里亚的双腿内侧,“是哪一个宇宙的‘我’?……给你感觉不一样吗?”   厄里亚摇头,用力把他从地面上拉起来,动作有些凶猛。他们一边的手还是紧紧扣在一起,厄里亚用另一只手勒住超人的后脑,超人按住他的肩膀,让他感到一阵疼痛,他们交换了一个吻。在这个间隙,厄里亚听见超人在他耳边一面急促地喘息一面说道:   “你见过太多超人的‘死’,但你还是会为活着的我所动摇。”   “是的,是的。”   厄里亚连着肯定了两次,既有着发自内心的痛苦和慌张,胸膛中又充满了虚无的喜悦。他们翻滚到身后柔软的床铺上,有那么一刹那,厄里亚想对着过去自己忏悔:   ‘命运’啊,你肯定没有料到这一天……我们的人性,它诞生在充满罪恶和丑态的一晌贪欢里。   “我爱你。”   厄里亚鹦鹉学舌一样说,就如同这句话让他此刻的行为有了正当且神圣的理由,“我爱你,超人……卡尔。”   不知过了多久,超人侧躺在床上,用一只手臂垫起自己的头,布满褶皱的鲜红色披风盖着他赤裸的宛如艺术品般的身躯。厄里亚躺在另一边直视着熟悉的天花板,知道自己只要转过头就能看到对方专注的视线。超人注视着他,正如曾经的‘命运’注视着超人,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几乎想要露出个微笑,埋藏在灵魂深处的急切和恐慌逐渐消散了。   直到超人开口对他说:“——别担心,厄里亚,死亡从不是结束。”   听到这句话,厄里亚心脏狂跳。他猛地转过头,发现自己站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山洞里,面前摆放着一个崭新的展示柜,上面写到:   第119号。   号码是他亲手刻上去的。   后面还跟着一行小字,是命运之书语:‘我不该离他这么近’。   “……”   阅读完展示柜上标注的厄里亚陡然间从客房的沙发上清醒过来,他捏着沙发扶手,感觉到胸腔内一阵火辣辣的疼,不知是梦里憋气憋了多久。等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了几次气,心跳逐渐平复下来以后,厄里亚带着几分愤恨地一拳捶在大腿骨上,对着空气骂道:   “Fuck。”   但是罪魁祸首已经死了,做了一个这样离奇的梦似乎不能怨别人,只能说自己意志力不够坚定。   厄里亚再度确认了,他现在就是个普通人,有柴米油盐的烦恼,有爱,有耻于承认的欲望,有在这爱与欲望之中沉浮带来的恐惧。   不过既然它们全都指向一个人……那么非要说的话,或许该怪超人吧。   他本该是一颗太阳。   却比所有人都更像是走在地面上的人。   **   厄里亚清晨时在克拉克家里洗了个冷水澡。   很难说超人知不知道这一点,不管怎么说,他假装对此一无所知,连那个摆满了自己尸体投影的山洞都没多问,颇有种粉饰太平的意思。   但两人之间还是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具体来说,就是某种纯粹的、干净的幕布已经难以覆盖住下方的暗流。对克拉克而言,他们相处时,双方都多了一份无法掩饰的忍耐,这种忍耐催生出了表面的回避,以及按捺不住的时刻宣泄而出的激烈情绪。   可是他不得不静心克制,是因为领主超人的记忆、以及对厄里亚收集死亡投影这种特殊行为的惊讶,厄里亚又是因为什么?   他本来不知道。   然而心底又似乎有一份源自直觉的答案。   自那天清晨过后,又过了两天,星期五的晚上,在外面转了几圈完成例行救援任务的超人降落在堪萨斯农场中。他如同不经意般地弹了下衣角,然后尽心放松,最后就像厄里亚梦中那样飞在空中挺直身体,一条腿微微蜷缩,目标明确地落在厄里亚临时居所的窗户前面。   ‘咚,咚,咚。’   他有节奏地敲了三下玻璃,便立即放下手,认真地说道:   “厄里亚,我想邀请你去我的另一个居所——孤独堡垒看看,你有兴趣吗?”   现实和梦境重叠了一个边角。   厄里亚只觉得有阵电流顺着脊椎流淌下去,他立刻攥起拳头、开始唾弃自己,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但这绝不意味着厄里亚打算拒绝……事实上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作用下,最近几天想要拒绝任何一件超人提出的请求对他来说都极为困难。   他想也不想地回答说:“好。”   “谢谢!”   超人用礼貌掩盖住条件反射的兴奋,不得不转移话题以免露出端倪,“说不定参观完孤独堡垒以后,我们还有时间顺道去瞭望塔转一转。你知道吗?明天早上正义联盟有一场例行会议,近一个月里我都没怎么出席……”   厄里亚听得后背发麻,这回完全是另一种感受。   但正如刚才所说,此刻拒绝任何一件超人提出的请求对他来说都极为困难。   所以尽管预感到即将被过量社交支配的痛苦,且心中充满抗拒,他依然维持着镇定自若的态度答应下来:“行,随你。”   并且同时在心中再度骂了一句:   Fuck! 第九十四章 孤独堡垒   厄里亚克制不住地去想正联会议的事情, 又由小小的一次会议联想到了超人的社交状况。   超人是谁?   答曰,正义联盟元老。   不管平行宇宙发生怎样的变化,这个身份都是组成团队的最初的超级英雄之一。这就意味着所有站在塔尖上的组织者和他关系都不错,是那种会没事一起团个建吃个饭的类型。   后来加入的成员要么因为超人这些年的付出对他抱持天然好感, 要么在后来的相处中被他的人格魅力打动, 只有极少数人承受不了阳光直射, 变成了嘴硬心软的傲娇。   综上所述,超人就是那种会在公司聚会里和路过的每一个人打招呼的究极社交恐怖分子。   克拉克·肯特被双重身份的限制所裹挟, 反倒要低调许多, 他长期交往的对象就那么大猫小猫三两只, 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看他本人轻松自在的样子,似乎也很享受短暂的不被打扰的独处时光。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哪一边才是真正的他?克拉克自己呆着的时候,究竟是在回复精力,还是因为超人的朋友圈已经满足了他全部的社交需求?   厄里亚一时想不明白,但他能肯定的是, 和超人一起前往瞭望塔的后果绝对非常可怕。   因为其他人会看在超人的面子上, 过来迎接新人,表示友好。再加上欧美社会有种独特的外向氛围, 似乎不跟你说话就是要将你孤立一样,是不尊重同事,是没有体现出积极向上的团队协作精神,这样一来, 人们为了自证清白都会特地过来搭几句话。   厄里亚生无可恋。   他是不会为社会大环境所妥协的人, 穿越前就算同事天天说他表情像是家里的狗在他床上拉屎,他也从来没有强行摆出一幅如沐春风的态度来融入集体, 有些事情不喜欢做就是不喜欢做,哪怕因此获得了好处,难道他会变得更加快乐吗?   就算人人都说你应该做一个乐观开朗阳光积极的人,难道大部分人所说的‘应该’就一定是正确的?   性格这东西哪有高低对错可言。   而让他答应超人邀约的理由说来很庸俗,是一种由欲望衍生出的奇怪的付出心理,就好像白嫖了人家要顺手扔几个硬币一样,并且在此基础上,说不定和对方相处时获得的满足感会超过与人社交带来的厌烦。   总之先试试。   厄里亚暗想。   不行的话还是做回普通同事兼不怎么熟悉的朋友算了。   克拉克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然他会震惊茫然失去言语抱着狗坐在农场房檐上吹一整天冷风思考人生。幸好他不知道,这会还能快快乐乐地带着厄里亚抵达北极的冻土上面。   远方吹来的风仿佛带着从湮远年代传递而来的凛冬气息,刮得皮肤生疼。九月末十月初,北极的白天正变得越来越短,中午才刚刚过去没多久,天色就显得特别黯淡,阳光已近似夕阳,比赤道附近接收到的太阳光芒颜色更‘白’,照在身上和雪地上,一点也不热烈,懒洋洋的,像没睡醒一样。厄里亚头顶的天空却十分辽远,澄澈的如同一片深远的湖泊。   人迹罕至的地点,自然的残酷和美丽正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超人的孤独堡垒坐落在一片洁白的山脉中间,整个形状好似一个表面长满尖锐冰棱的金字塔,进入堡垒的钥匙就放在旁边一座山的山顶上,看上去就是货真价实的钥匙,只不过巨大无比,而且极为沉重。超人用这种方式保证别人无法进入他的秘密基地,他使用超级力量将钥匙举起来的时候,对厄里亚戏称说:   “这是我的雷神之锤。”   厄里亚不知道自己以前有没有受邀拜访过任何一个超人的孤独堡垒。   不过眼前的场景对他来说的确是全然陌生的。进入大门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数米高的雕像,雕像刻画着超人的亲生父母乔·艾尔和拉腊·艾尔捧着缩小版的母星氪星的样子。   厄里亚没见过乔·艾尔。   但他在中世纪的平行宇宙见到了当上艾尔王国女王的拉腊,两个人的长相一模一样,只是眼前这位职业是科学家而非女王的女士神情中多了一丝温柔。   超人没有介绍太多,仅仅说:“他们都是好人,对氪星来说,他们是英雄。”   厄里亚点点头,他在平行宇宙看漫画时见过无数次超人起源,它们大多换汤不换药,超人的爹妈总归是在拯救氪星无果的情况下牺牲的,死前只来得及将自己的孩子送出来。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他附和超人:“你说得对。”   超人不禁瞥了厄里亚一眼。   他这会想的是……厄里亚有没有在平行宇宙里见过‘他’的亲生父母?又来没来过孤独堡垒?别的不说,‘命运’与领主超人的联系那么紧密,两个人几乎无话不谈,领主超人难道会不给对方展示自己的小秘密?   对命运之主而言,这种事似乎平平无奇,但超人却难得踌躇起来,不确定自己一会该介绍到什么程度,讲的太多显得客气又虚假,讲少了……一方面体现不出欢迎的态度,另一方面,他又有点不想让厄里亚将这些个‘自己’混为一谈。   如果少说的话,岂不是证明他默认当前的孤独堡垒和另一个世界的堡垒是同一座?   可是除了独占欲带来的本能排斥以外,他又深受领主超人的影响。那是个太过独特的‘超人’,不那么超人的超人,哪怕有很多高维度的读者会因为他那身酷炫的黑白两色制服而喜欢上这个角色,然而却掩盖不了超人身上一部分美好的品质已经从他身上消失的事实。   你说领主超人‘黑化’了吗?   似乎也不尽然。   一个好人,一个纯粹的人,是不会‘黑化’的,只会渐渐死亡。他的内核在外力强迫下扭曲、腐烂、疯狂、继而自我放逐,直到他不再是超人,而变成了一个夺人眼球的舞台剧所具备的理所应当的结尾。   命运之主是这个无可逆转的过程的见证者,也是帮凶。如果祂不存在,领主超人就不会前进得那样义无反顾,仿佛他的前方站着一位可供参考的圣徒;这神圣的使者没有给他带来救赎,反而为他的心灵灌下一剂以爱为名的毒药,令他的终局没能得到任何改变,犹如宿命。   而超人,现在的超人,这个宇宙的超人,在连着做了三天光怪陆离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的梦境之后,发觉自己开始对着毒药上瘾。   好像他的情感和领主超人连接到了一起,他时而感到没有来由的仇恨与愤怒,这些情绪又在看到厄里亚的瞬间烟消云散。   理智知道,不该这样。   他最好自我调整。   实在不行,也该去见一见正义联盟最专业的心理医生。   可是对情绪上瘾是不受控制的,他短暂地享受着从紧绷到放松带来的愉快,就好比其他人做过山车一样,在失重感袭来的一刹那获得无与伦比的满足。   但这样真的不对。   超人不想因此伤害到任何人,他尽量表现得正常,甚至过于正常,对厄里亚的那些过去和近期的变化不问也不提,寄希望于时间能冲淡一切。   孤独堡垒之行是他特地设计的放松之旅,只有在这他才能放下全部压力,有可能的话,他想和厄里亚谈一谈。   ……   以上所有思绪都只花费几秒钟时间,超人很快开口说:“前面的房间我打算作为军械库,目前东西放的还比较杂,大多是我从宇宙外星文明那没收的。”   ‘没收’这个单词很有意思,显得超人像什么宇宙大家长一样,厄里亚不禁露出点笑意。   超人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   以前自己认识的命运之主从来没有过这么人性化的表情。   他很快强行将这个领主超人的想法延伸在脑海中打散,正色说:“别笑,我是认真的,它们太危险了,总不能放着不管。”   “前面是克拉克·肯特的房间,我一般不在那待着,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让闯进这里的人相信超人和克拉克是两个人。为此我还特地设计了蝙蝠侠的房间,神奇女侠的房间,克拉克的同事吉米·奥尔森和露易丝·莱恩的房间,这样会显得热闹一点……但其实里面摆放的都是纪念品,这里迄今为止只有你来过。”   厄里亚克制不住好奇心,问道:“也有我的房间?”   超人捏了捏手指,说道:“有,当然。就在我的休息室旁边,你要去看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是为你准备的,所以……唔,就在这里。”他转过身贴着墙壁,用手打横推开身侧的一扇门,“装修风格和你在自杀贫民窟的家差不多,你觉得怎么样?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修改。”   厄里亚看着摆满书籍,没有其他杂物,里面放着几台单人沙发,显得有些紧凑却很能给人安全感的房间,过了一会慢慢说道:“是谁帮你装修的?”   超人又捏了捏手指:“书是我在大都会买的,我猜你会比较喜欢阅读。书架、沙发、靠背椅和书桌都是我自己做的,这是一点,嗯,个人爱好。”   他没等厄里亚给出评价,飞快地转手推开旁边另一扇门:“这是我的休息室,也是工作间。”   厄里亚抬眼看过去,发现超人的休息室中有不少未完成的、有热视线雕琢痕迹的艺术品,没过多久,他的注意力被房间角落一个孤零零却比普通棋盘大了好几倍的超级巨型棋盘吸引住了:“那是什么?”   “我有时候不想画画或者做雕塑,就会和机器人下棋。”超人回答,“棋子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很沉,拿起来时需要我使一定力气,也有发泄和平静身心的作用。”   厄里亚盯着棋盘看了半天,久到超人有点怀疑它有什么问题了:“怎么了?”   “……没什么。”   厄里亚收回目光,刚才有那么一刻,他仿佛看到另一个超人坐在棋盘旁边,与名为布莱尼亚克的超级反派下棋。   这种既视感很快就结束了,没有给他带来太多影响,倒是超人忍不住又看看了棋盘,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怪异。   但他的灵感被厄里亚的声音打断了:“我很喜欢这座堡垒。”   孤独堡垒无愧它的名字,是一座享受安静的人才能在这获得愉快的地方。显然,超人不总是外向的,他也有被过量情绪淹没的一刻,那时北极深处这座群山环绕的纯白净土就会成为他的休憩之地。   超人笑了:“我很高兴你能喜欢。”   他们又接着逛了逛其他尚未被整理好的房间,有战利品室,一个为星际濒危动物设计的临时居住点,好几个给青少年设计的卧室和游戏室等等。   厄里亚觉得超人考虑得过于周全了,他好像要把这里一次性设计成能居住一辈子的家似的,甚至提前单独安排出来了两间狗狗居住的房间。   当然,你也可以说超人的家真的很大,屋子多得没处用。   反正厄里亚对着那两个空旷的,没有狗的狗窝无语了半天。   超人尴尬地说:“一间是考虑到你可能会带着鲍勃来玩,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鲍勃,你下次可以把它带过来……”   他欲盖弥彰地解释了半天,总觉得越描越黑,难以掩饰这个家有一半是为厄里亚设计的,说到一半干脆不说了,言简意赅道:“有两间狗狗的卧室是担心以后我再养一只狗却和鲍勃相处不好。”   厄里亚真诚地赞叹说:“你完全应该有这种顾虑。”   小氪或早或晚总会出现。   超人显得愈发不自在:“大致就是这些了。我从不带朋友过来玩,是因为孤独堡垒其实是个挺没意思的地方。”   他耸耸肩,自嘲一笑,表情有些‘克拉克·肯特’:“毕竟我也不是个有意思的人,对吧?”   “恰好我也是。”   厄里亚拍拍他的肩,安慰说,“相信我,我这个症状比你严重多了。你有没有想好下午怎么打发时间?我们可以来下一盘棋。”   超人立刻答应下来。   但他又有些犹豫着点点自己的脑袋:“你知道我有超级大脑。下棋的时候……其实一般人都赢不了我。”   超人还是谦虚了。   厄里亚依稀记得自己在哪、兴许是某本漫画里看过超人和布莱尼亚克相对下棋你来我往的场景,后者可是拥有十二级智力的超级人工智能,是正义联盟最可怕的对手之一。   所以不是一般人都赢不了超人。   是正常情况下根本没人能赢他。   “没关系,你有超级大脑,而我能预知未来,也许一局棋我们能下到地老天荒也分不出胜负。”   超人故意说:“嗯?我不相信。”   厄里亚:“来试试。”   他们跃跃欲试地坐在了休息室中的棋盘两端。 第九十五章 等不及了!   超人没打算在棋盘上放水, 那是不尊重对手的体现。   但他决定进攻得礼貌一点。   过了十分钟,看出他小心思的厄里亚拿起白棋说道:“你要再这样下得黏糊糊的,我们就要错过正联会议了。”   超人被他的形容词震了震,啪地一下把手里的黑棋摔在了他预想中的落点的旁边一格。   “……能悔棋吗?”   “随便。”   但在超人的手即将摸上棋子的时候, 厄里亚说:“如果你现在悔棋, 12步以后你还会想要再悔一次。”   超人:“……”   他缓缓收回手, 问道:“这是你看到的未来?”   厄里亚笑了笑,没有回答。   超人顿感棘手, 他撑着棋盘思考了一会, 认为这时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装作没听见命运之主的预言。英国某家喻户晓的童话故事告诉我们, 有时候你越把预言当回事,预言里的结局就越容易降临到你头上。   这么想着,超人重新拿起棋子放到正确的位置,并信誓旦旦地说道:“就悔这一次。”   厄里亚不置可否。   又走了十一步时,超人已经遗忘了这个插曲,他随手拿起一个‘士兵’,正要拿它向斜上方吃掉厄里亚的某枚棋子, 却不知怎么走了下神, 让棋子往前迈了一格。   黑色象棋接触棋盘的瞬间,超人心脏一紧, 下意识捏紧了‘士兵’中间凹进去的部分,手臂悬在空中不动弹了。   厄里亚等了他几秒钟,见他僵硬着一动不动,就问道:“你这一步要重新走吗?”   奇了怪了!   超人并不打算违背自己的承诺, 哪怕这枚‘士兵’的错误落点已经将他的布局毁了一半, 但厄里亚并不擅长下棋,他依然有很大优势:“不用。假如我这一步不悔棋, 后面会发生什么?”   厄里亚奇怪的问:“你确定你想要从我这里问出答案?”   “确定,你直接告诉我吧。”   “好吧——那你在五步以后会失去一个‘车’。”   超人盯着棋盘,几秒钟后斩钉截铁地说:“这不可能。”   厄里亚耸肩:“没什么不可能的,我们只是在下象棋而已。”   “你可能听过一个说法——人生如棋局。”超人心不在焉地说。   他这回改变策略,将厄里亚的预言当成头等大事,费尽心思想要保护自己的两个‘车’,最后果不其然陷入了传统预言的陷阱——因为针对性过强,反而适得其反。   “这太奇怪了!”超人忍不住说,“我刚才根本没注意到那里放着你的‘马’。”   厄里亚回答:“其实我作弊了。”   “预言不算作弊,你要是这么说,我也在用超级大脑作弊。”   “我觉得它们完全是两回事。”厄里亚说,“三步以后你会挪动你的‘王后’。”   “这我也能计算出来,挪动王后棋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十分钟后你会输。”   超人皱眉紧紧盯着棋盘。他每一步都下得极为小心,头脑飞速运转,但是当厄里亚的白棋抵在黑国王前方时,他唯一能做的事却是抬头看一眼时间:   在厄里亚说出那句话以后正好过了十分钟,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你不是从命运之书上读出了未来。”超人直起腰若有所思,“你是通过自己的预言直接改变了结局。我做什么都没有用,是不是?因为棋盘上发生的一切在你将未来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对,这是我的一个小技巧。”   厄里亚伸手拿走摆在旁边的属于赢家的战利品——一块从肯特农场带出来的蔓越莓烤饼干,“不过它在关键时刻一般不顶用,就只能在无关紧要的赌博或者游戏里起效果。”   超人看着他,脱口而出说道:“可是我不记得你以前能做到这一点。”   说完他就后悔了。厄里亚则默了默,捻着饼干渣问:“以前?你指什么时候?”   他们在棋盘前对视片刻,厄里亚恍然:“领主超人?”   获得领主超人记忆这事超人从没有向别人分享过,一时间惊讶情绪盖过了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   厄里亚:“……”   好问题,他怎么知道的?   这就要从一个恶魔的怪异行为开始说起了。   他卡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和谐地讲解拉维奇生前变成领主超人企图色诱的行为,因为它后面直接引出了厄里亚的梦,以及他最近对超人的态度问题。   近几天,厄里亚与超人的相处方式恰好维持在不上不下的阶段。   他要坦荡地承认面对恶魔时他有那么一刻犹豫了,岂不是会陷入‘你到底喜欢的是脸、还是面孔下的灵魂’这个千古难题么?   再加上恶魔伪装的甚至不是这个宇宙的超人。   于是又能衍生出:是不是只要是超人就可以?   还是必须是卡尔·艾尔?   这个卡尔·艾尔是否一定要有个身份是克拉克·肯特?   和卡尔·艾尔长得一样但不是超人行不行?   对超人的制服颜色有要求的吗?   有的话那每个蓝色的超人都可以咯?   没有的话就又回到最开始,是不是只要是超人就可以?   ……   如若厄里亚撒谎,对超人说自己面对恶魔没有丝毫动摇,倒不失为一种选择。   可是恶魔又没有ooc,它顶着超人的脸对你说‘我爱你’欸,你理智如钢铁,反手捅了恶魔一刀,超人对你的果断大加赞赏之余把本来要更进一步的想法打散得一干二净。   ……   如果这是个攻略向RPG游戏,厄里亚在亲口说出‘领主超人’单词的时候就已经寄了。   幸好现实要比游戏选项灵活,厄里亚压根没有回答超人的问题,反问说:“你为什么要将我和领主超人记忆中的‘命运’混为一谈?”   超人:“???”   领主超人时期的命运之主尚未分离出人性,所以领主前期叫祂‘命运’,后期叫祂‘厄里亚’,超人受到‘自身’记忆影响,也接受了这个设定,一时不察,被反将了一军。   可是!   厄里亚明明始终坚持他和‘冥灯’是同一个人的!   现在超人好不容易将思维扭过来了,听到厄里亚的问话后猛然震了一震,差点产生自己正在尝试同时和两个人谈恋爱的错觉,把本来要说的话给忘了。   休息室里陷入漫长的寂静。   过了一会,厄里亚主动开口说:“为了避免混乱,我提议我们不要再谈论平行宇宙的话题了。”   “等等,不对。”   超人说,“平行宇宙里有很多个我,但只有一个你。”   他渐渐回过味来了——不管命运之主怎么分,分成多少瓣,别人又如何看待,祂的本质都不会发生变化。可是‘超人’这个概念不一样,理论上每一个平行宇宙的个体都是截然不同的。   显然,了不起的‘命运’正试图混淆概念,蒙混过关。   意识到这点之后,超人被气乐了。他一边忍不住想笑,一边干脆把棋盘竖起来往两人身后一摆。这面棋盘的边缘有一米多长,立正以后结结实实堵在墙角,像一扇黑白格的门。   然后他抱起手臂背靠着棋盘,对厄里亚说道:“我开始怀疑你对领主超人念念不忘了。你是从我的举动中看出来我继承了他的记忆吗?难道说他有什么我没有的小动作?”   厄里亚心说我哪知道!   他根本不记得和领主超人相处的细节!   超人却真的认真回忆起来了。半晌,他用超级速度跑出去,眨眼功夫给自己的制服换了个黑白两色,大摇大摆地坐回原来的位置,花了一点时间调整表情,接着泰然自若地问:   “你觉得还有哪里不够还原?”   厄里亚:“……”   他正襟危坐,板着脸严肃地说:“没必要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超人学着后期领主超人那样神色淡淡地说,“这是在验证平行宇宙同位体之间的异同,‘我们’以前也应该在这里下过棋,你有印象吗?”   厄里亚:“……”   ‘领主超人’弯下腰,捡起一枚掉落在地上的‘国王’棋,摆到厄里亚前方:“我记不清了,还是说‘我’邀请你,但你拒绝了?”   “为什么?”   “……你过去总是拒绝‘我’。”他摸摸下巴,沉思着说,“我和你聊天,讲笑话,问你接下来命运会怎样变化,而你对我说过的最多的一个字是‘不’。”   厄里亚觉得超人的演技可比恶魔差多了。   他拿起前方的国王棋,干脆配合着说:“所以你仇恨命运。”   “我没有。”‘领主超人’矢口否认。   “你有。”厄里亚把玩着象棋,低声说,“我见过一个平行宇宙的蝙蝠侠,他让我‘怜悯’他,这不是一句祈求,而是指责。命运之主的存在展现着注定发生的悲剧,任何敢于反抗命运的人,仇恨祂都理所当然。”   “那是个假象!”   身穿黑白制服的超人一下站起身,声音不自觉地高昂起来,“愤怒蒙蔽了‘我’的眼睛,我说我仇恨你,但实际上呢?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得知‘命运’有形是反抗者这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因为无论他们做出什么选择,最后都能将结局归咎于你,而不是自己。”   “……”   “但我依旧会怨恨你的拒绝。”他说,目光炯炯地看着厄里亚,“现在,在这个宇宙,如果我说出那句话,你仍然会选择离开吗?”   厄里亚:“……”   啊???   他差点没反应过来,一瞬间都不能确定是领主超人的记忆影响了超人的人格,还是超人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局面瞬息万变,超出了任何一个人类能够理解的范畴,厄里亚被镇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领主超人’往前迈了一步,轻飘飘地张开手臂环绕过来,在他耳边说道:   “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厄里亚,忘掉我说我曾经恨过你那些话吧。”   “实际真相是,我爱你。”   这一刻,厄里亚咬紧牙关用鼻腔深吸一口气。   不得不提恶魔在揣度人心一事上的精妙,它和超人说出的话竟在毫无默契的情况下有八成相似,而眼前的超人是真的超人,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躯壳,他的灵魂全部都近在咫尺。这让厄里亚条件反射地抬起手——   他得用力捏紧对方身体的一部分,才能缓解此刻从胸膛一路泛到喉咙的,宛如想要吞噬什么东西的痒意。   “别克制。”   ‘领主超人’心跳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脸上却看不出来,淡定地对厄里亚轻声耳语,“如果你不想让我将你和过去的‘命运’混为一谈,那就向我证明你们之间的区别。”   厄里亚色令智昏,自控力迅速下降,不过仍保有一定理智:“你不去把制服的颜色换回来?”   “等不及了。”超人回答。 第九十六章 快乐的时光如此短暂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对有些在激情之下会发生事情心照不宣。   后来超人怎么回想都觉得自己是一时冲动了, 起码厄里亚说‘把制服颜色换回来’的时候,他就应该去照做,否则也不会在进入贤者时间后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说不清具体问题出在哪。   厄里亚尝试从宏观的角度分析这件事:   一部正经的恋爱剧本, 只有两个主角A和B, A喜欢B, B也喜欢A,两人之间没有第三者插足, 更不存在误会——如果这还不是纯爱的话, 那什么才算?   超人:“……”   你说是就是吧。   中场休息时, 他顶着一头微微汗湿乱七八糟的黑发,仰面躺在掉在休息室地板中央的棋盘上,单手将皱巴巴的白色披风盖在腰部,在没有起身睁眼的情况下将另一只赤裸的手臂伸到一旁的杂物堆里摸索,想要找到刚才发出震动的手机:   “好像有人给我打电话,但我当时没注意,给挂断了。”   厄里亚表面衣着整齐地走去不远处的饮水机接水喝——感谢黄灯戒, 他这会其实一丝不挂, 只有中指上戴着戒指——听到超人的疑问后回过头,说道:“我看到屏幕了, 不是电话,是正联的群发邮件。”   超人倒抽一口凉气,仿佛打工人沉迷游戏以至于没看见老板发来的信息,惊得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他盘起一条腿, 稳住身体后睁开眼睛快速扫视一圈, 对着散落的象棋和画布吹了口气,让它们飞到四面八方, 露出埋在下面惨遭忽略的手机。   然后他提着披风,像个穿着男用短裙的苏格兰人一样嗖地窜到手机旁边,捞起屏幕仔细阅读几秒钟后,不由得戴上痛苦面具:   “该死……!是会议提前的通知。”   厄里亚一边喝水一边无动于衷地靠着饮水机问:“算上时差,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多久?”   “本来还剩两个小时,改时间之后,留给我们的只有半小时。”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厄里亚挑眉:“你要去参加吗?”   超人站在原地陷入天人交战,过了一会,他弯腰坐下,单手撑着额头说道:“我先问问会议时间为什么要做临时更改。”   正联主席在责任心的驱使下打开群聊‘正义联盟V3.0’小心试探的时候,厄里亚回过身接了杯温水,走到他身边。   超人忙于打字,正想道谢,厄里亚却在高处将杯口悬在他头顶微微倾斜,礼貌地问道:“卡尔,你介意吗?”   “什么?”超人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本来想给你倒一杯水的……”厄里亚沉吟道,“但现在我忽然想把这杯水浇在你的头发上面。”   超人忍不住咧嘴一笑,把不防水的手机拿远一点,问道:“我怎么惹你了?”   “没有,”厄里亚否认说,“我只是忽然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只有验证过才能知道是为什么、”   “好。”超人坐在地上平举两只手臂抬着手机继续打字,“你浇吧。”   “你确定?”   “我确定。”   厄里亚便在这股奇怪想法的驱使下让温水凝聚成一条透明的丝线,落在超人支楞巴翘的发顶。   后者果然一点也没闪避,任由水痕顺着他浸湿后逐渐贴服的黑发划到脸颊和下颚,再一点点汇聚到胸膛、小腹与大腿膝盖上的披风上面。中途厄里亚手抖了一下,有滴水珠被超人过长的睫毛接住了,于是他停下打字仰起头,心不在焉地用力眨了两下蓝眼睛。   厄里亚静默几秒钟。   他对自己这个行为的目的产生了明悟,深呼吸后抹了把脸,掩饰性地说一句‘抱歉’,走到饮水机旁重新帮超人接水。回来的路上他忍了又忍,还是按捺不住地用比平时低沉一点的声音再度问道:“这场会议你必须得参加?地球是要毁灭了吗?”   超人因为他的反应笑个不停,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和得意,因此憋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没有,宇宙和平,大家决定提前开会,然后晚上一起找地方聚餐庆祝。我说我临时有点私事,就不去参加例行会议了,所以闪电侠问我过一会要不要去吃饭……你不是也在群里?干嘛不自己看?”   “艾特全员的消息太多了,我设置了免打扰。”   厄里亚回答。   超人:“……”   不愧是你。   他问道:“那晚餐你想不想去?我猜大概率是布鲁斯请客,能比我们自己做要省事。”   厄里亚没说答不答应,只问道:“你‘饿’吗?”   超人抬起头看着他,一脸正直诚恳:“可以说饥肠辘辘。”   厄里亚俯下身,慢吞吞地用手把他面颊和脖子上的水痕擦干净,说道:“那我们就先吃点东西再做决定。”   超人借着厄里亚的动作,把对方手指上那见鬼的多功能黄灯戒一点点褪下来扔到远处,感觉命运之主说得简直对极了。   而且,他看着与休息室一墙之隔的浴室,认为他们现在可以转移阵地。   **   快乐的时光如此短暂,两小时转瞬即逝。浴室终于发挥了它本该有的用途,洗完澡之后的超人惆怅地叹了口气,把已经洗干净但还维持着黑白两色的制服抖了抖,心情复杂地将它叠好放在柜子里,又重新拿起一件正经的红蓝色制服穿戴整齐。   厄里亚还没收拾完,超人干脆回到休息室整理房间。   他把棋盘和掉了一地的象棋摆回原位,望着它们忽然间陷入沉思。   厄里亚好像对这个棋盘有点特殊的偏爱,但在领主超人的记忆里,下棋这项活动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   超人左右看了看,见厄里亚短时间内不会过来,挣扎片刻以后做贼心虚地悄悄走到某雕塑旁边,从它后面与墙壁间的间隙处捡起一个自厄里亚衣服口袋里掉落出来的U盘。   U盘上印着个明显的蝙蝠标志。   但超人能够确定它绝不是本宇宙蝙蝠侠的东西。   因为U盘的加密方式来自氪星科技,而他从来没有和别人分享过,他的好友蝙蝠侠也不需要。   超人早在U盘从厄里亚身上滑落出去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它,只是当时两人都分不出多余精力,超人只下意识问了一句‘那是什么?’就全身心地投入到某项娱乐互动当中。   眼下战斗结束,智商重新占据高地,他不可避免地对U盘里的内容感到好奇。   这是哪个平行宇宙的蝙蝠侠送给厄里亚的东西?   里面装的是什么?   厄里亚为什么要将其随身携带?   超人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他本来没有探究别人隐私的爱好,可是这个U盘无论怎么看都与他有关。   厄里亚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容不得超人多想,他将U盘插在休息室机器人的USB接口上,选择拷贝——先复制粘贴,究竟看不看可以等以后决定——再快速把U盘拔下来,将它与厄里亚的黄灯戒放在一起。   等厄里亚进门,他说道:   “你的东西都在这了。我们现在出发去蹭布鲁斯的饭?”   贤者时间的厄里亚对生活充满了热爱,只觉得世上没有不可战胜之事。   他穿着常服,随手将戒指和U盘揣进口袋,以前所未有的积极态度说道:“走吧。他们在哪?” 第九十七章 烂片之夜   北极刮骨刀一样的冷风吹得厄里亚神清气爽。   他很耐心地等着超人将孤独堡垒大门关好, 再慢慢蹭到他旁边。有那么一刻超人伸出手,似乎想邀请厄里亚一起飞,但伸到一半时又有些腼腆地将手收回去了,清清嗓子很端正地说:“不好意思, 久等了。”   厄里亚:“……”   这人是怎么做到在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以后还能突然纯情起来的啊!!   你换制服颜色以后果真也切换了人格吧!   他原本脑子里面还有点回味刚才发生的事, 正想在路上说几个隐晦的、只有他们两人才能get到的擦边话题来搞点情趣, 结果超人的态度一下把厄里亚也带得尴尬与不好意思起来,就好像对他们忽然间发展出的正式关系感到不适应似的。   仿佛脱离了之前那种混乱的环境, 不论是谈爱亦或是说喜欢, 都有些不敢宣之于口。   厄里亚只在梦里和情绪最上头的时候对超人说过‘我爱你’。   他可以在光天化日下拿棋盘和浴室里发生过的事开玩笑, 却没法在天空大地与星辰的见证中,对一个刚刚与他进行过亲密接触的人表白。   不得不说人性的奇妙。   又过了很长时间,当一只北极熊从莫名其妙面红耳赤面面相觑的两个成年人之间,不屑地挤过去的时候,超人才浑身一激灵,啪地拍了北极熊的后背一下把它赶走,然后说道:“先出发吧, 已经很晚了。”   厄里亚低头看着北极熊在冰面上摔了个大马趴点点头, 心情依旧很好,觉得超人欲言又止的神情很有几分可爱。   一路上聊着乱七八糟的、和厄里亚或者克拉克有关的生活话题, 两人没用多久就赶到了蝙蝠侠今晚包场的餐厅——意料之外地还挺接地气,是那种街边不大的杂牌快餐店,价格不高,里面卖什么菜系都有, 突出一个种类多但不正宗。   厨子把菜做好又与正联成员合了个影, 就浑身颤抖激动地离开了,看上去今天晚上能高兴得睡不着觉。   厄里亚和超人推门走进去时, 大部分人都已经就位了。联盟成员互相都是老熟人,彼此没什么讲究,有的人根本想不到等全员到齐再下刀叉,已经左手炸鸡右手卷饼、嘴上叼着个越南春卷吃得正欢了。   最先注意到厄里亚的人是坐在角落里捧着笔记本电脑的蝙蝠侠,厄里亚还以为这位正联劳模在团建也不忘工作,结果被超人带着猫腰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自己有刻板印象:这人旁边放着一台造价高昂的投影仪,居然在挑选待会投影到墙壁上的电影!   只见高贵的蝙蝠电脑屏幕上全是IMDb评分不超过5.0的烂片。   “烂片之夜。”超人扭头小声对他解释缘由,“你很难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但肯定能让所有人都不满意。”   说的太对了,可以作为厄里亚的人生信条。   他赞成地对超人竖起大拇指。超人笑道:“这条娱乐活动自从投入实施以来,差评如潮,每个成员都声称电影辣眼睛……不过他们觉得这是蝙蝠侠的主意。”   他对厄里亚眨眨眼,说:“其实是我匿名提出的。”   厄里亚:“……”   他被逗笑了,心想这就是别人都以为你是个正经老实人的好处吧。   想到这里,厄里亚又去看角落里兢兢业业给主席背锅的蝙蝠,正巧蝙蝠侠也在看他。   在蝙蝠侠眼中,厄里亚和超人一进门就找个地方坐下、凑到一起远离人群嘀嘀咕咕,像冰原上探头观察科考队的两只北极熊,不远处聚会的人们甚至都没注意到超人已经到了。   他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但超人往日里也有这种突然间陷入社交欲望低谷的情况,表现出来的特征就是他会比平时更加低调,也不主动与人交流。   蝙蝠侠想了想,手指在电脑屏幕上一划,用清晰但不大的音量说道:“今晚看《黑袍纠察队》的电视剧主线剪辑版。”   餐厅里一时寂静。   几秒钟后不知是谁捏着嗓子喊道:“不要!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这不算烂片吧。”穿着常服的神奇女侠回身提出异议,“它只是雷人,但还挺有意思的……咦?酥皮!你来了!还有‘命运’,晚上好。”   她看到了躲在蝙蝠侠旁边的厄里亚与超人。   一瞬间,吃饭的、打牌的、聊天的、喝酒的超级英雄全都闻声看过来,和超人打过招呼后,再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厄里亚。倒没有人要他做自我介绍,不过有人出于友好的目的说道:   “欢迎,不然我们放过蝙蝠侠,这次让‘命运’来选电影吧。”   “真不错。”另一个超级英雄笑道,“我发誓我不会像‘记恨’蝙蝠一样记恨命运之主的,毕竟这算是命运的抉择。”   也有人小跑过来和厄里亚握手:“厄里亚,我可以这么叫你吗?要是你选了一部恐怖电影,电影内容会不会发生在现实中?比如丧尸围城?”   他的朋友在后面吐槽:“得了吧……你就那么想见到女主角爱丽丝?”   “你们少说两句。”神奇女侠拿中指敲敲桌子,“我还等着厄里亚给我们选一部脱离布鲁斯审美的好电影呢。”   餐桌周围传来善意的哄笑声。   尽管他们很愿意将舞台让给厄里亚,但由于场合不严肃又都太熟悉了,说着说着还是情不自禁地聊起天来,而且聊天过程中一人一句话,语速飞快又掺杂着大量玩梗,如果厄里亚还是过去的英语水平,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话又说回来,若是换成一个喜欢热闹的人,此刻自然而然就能融进去了。   超人探寻地看向厄里亚,想知道他是否介意这种氛围。   厄里亚贤者时间未过,世界在他感受中仍然像朵花一样美好。他并未拒绝大家热情的建议,把蝙蝠电脑从蝙蝠侠手里接过来看了看,说道:   “我有个想法。伽勒用《黑袍纠察队》的原班人马拍了一部超英同人电影的demo,时长大概一个小时,你们感兴趣吗?”   众人都没想到这个。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叼着披萨的黑霹雳幽幽说道:   “你和超人因为卢瑟的卡德摩斯计划,全都翘了伽勒的家长会也就罢了,这么说,伽勒半个星期没来上课是因为跑去拍电影了?”   “……”   厄里亚和超人顿时老老实实闭上嘴,不敢对伟大的人民教师找借口解释他们为什么会忽视孩子教育。虽说一开始这的确得怪卢瑟,但后来就是一些需要打马赛克的个人原因了。   养小孩真麻烦。   以前厄里亚还打算把伽勒和奥菲莉娅扔给克拉克,结果现在一看,这与将左手里的东西放到右手有什么区别??   而且卡尔比他的右手实用多了!   超人难得与他想法相同。康纳从天而降带给他的新鲜劲勉强剩下一点,可要是以后天天晚上都得应付家里的三个未成年与未成年的社交圈,那么……   一时间,很多快乐的晚间安排在他脑海当中化作泡影。   天呐!难怪很多情侣恋爱很多年后才会考虑养孩子!   要不是周围人太多,超人已经要忍不住去网上搜索怎么才能避开小孩享受二人时光了,厄里亚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许多,对黑霹雳说道:   “抱歉,近期有点忙,我没有注意到他没去上课。”   黑霹雳倒是很能理解地点点头:“我也不是在指责你们,唉,超级英雄通常难以兼顾家庭,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厄里亚:“……”   他尴尬地在座位上换了个姿势,旁边超人掩饰性地喝了几口水。   幸好话题很快回到正轨,神奇女侠问道:“那么今晚‘烂片之夜’——不好意思,电影之夜的主题就是伽勒新电影的demo,还有人有意见吗?”   所有人都摇头。   于是厄里亚询问过伽勒意见后,把他分享在家庭群里的视频上传到了蝙蝠电脑,蝙蝠侠眼神好,看到视频文件名是:   《不义联盟VS狂笑之蝠》   ……说实话,光是这标题,就很符合以往‘烂片之夜’的风格了。   **   厄里亚遍览漫画,当然知道《不义联盟》和《金属大事件》这两个鼎鼎大名的系列作品,以至于他第一次看到伽勒发出来的电影名字后精神恍惚,对着奥菲莉娅拉起的聊天群露出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   他问伽勒:“你是从梦里高维度读者那得到的灵感?”   伽勒给出了肯定回答。   就和被改的面目全非的《黑袍纠察队》里出现的英雄母亲卢瑟一样,伽勒时常在查看《命运之主》漫画与动画的评论时,看到一些与厄里亚不相关的拓展内容。   网友们毫无预兆地展开联想,提到其他作品中的情节,这很正常,只是他们不会在与同好闲聊时,特意详细说明这些作品的具体剧情,而仅仅会谈到那些被高度概括后、显得最离奇也因此传播最广的部分。   比如人均ooc且死法格外清奇的不义联盟。   再比如连圈外人都听说的狂笑之蝠。   伽勒其实看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看得云里雾里,也不知道这两部作品里具体发生过啥,但这都不妨碍他灵感勃发,一拍脑门仿照着剧本《哥斯拉大战金刚》拍了一部《不义联盟大战狂笑之蝠》的demo。   你就说吧,连恐龙和猴子都能凑在一起打架,黑化超英和小丑蝙蝠为什么不行!   听完伽勒心路历程的厄里亚:“……”   他心情复杂,感觉伽勒在拍摄整活片赚流量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如果说改编版《黑袍纠察队》还有点文艺价值,《不义联盟VS狂笑之蝠》毫无疑问就是屎上加屎。   为了避免打击孩子自信心,厄里亚没有直接指出这一点,而是寄希望于有朝一日伽勒能在梦里看到几部好电影提高审美。   你就算抄袭,好歹也抄个诺兰的黑暗骑士三部曲吧!   抄都不会抄!   但是该说不说虽然是恰烂钱,只要噱头抓的好,票房绝对少不了,厄里亚以编剧的身份估计着伽勒新电影至少回本不成问题。   然后,他把这部电影demo在超英们的烂片之夜上一播放,对此感到恍惚的人顿时从厄里亚自己变成了全部正联成员。   一个小时后,放映结束,餐厅里一片寂静,很久之后才有人诚恳地对黑霹雳说:“你得想想办法让那孩子沉迷学习,再也不去拿黑手党的钱拍电影。”   黑霹雳连忙推拒:“我管不了,你得去找伽勒他父亲。”   说话间,他抬起头在人群里寻找厄里亚,却见到厄里亚与超人两个人的脑袋依然凑在一起,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他们两个今天是怎么回事?”   黑霹雳下意识地问。   拿那些看过《命运一家人》的网友的话讲,一个社恐把社交达人带着自闭了吗?   可是通常情况下,应该是反过来的才对? 第九十八章 我需要上帝!诗!真正的冒险!自由!善!甚至是恶!   这天晚上算是厄里亚第一次正式和正联成员见面。   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算是新成员、老成员家属、还是敌方阵营家长, 估计其他人在了解了‘命运一家人’的神奇事迹后,与厄里亚相处时也充满了新鲜感。   仔细一想,厄里亚看过超英们为主角的漫画,超英们看过以他为主角的动画, 他们在对方眼里都活成了纸片人的样子, 前途光明。   和超人的关系也没有公之于众或者特地隐瞒, 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大部分人好像都产生了误解, 起因是聚餐时神奇女侠想要照顾突然缩进角落里、疑似情绪低沉的联盟主席和新同事, 结果走近一看, 发现这俩人正非常严肃地讨论如何教育后代的问题,主要是厄里亚在分享自己的所见所得,蝙蝠侠偶尔补充几句,超人甚至掏出了做记者时的笔记本,边听边记笔记。   神奇女侠:“……”   真就两个人敢教,一个人敢学。   但她目前为止作为正联三巨头中唯一一个不用为后代发愁的人,在这方面丧失发言权, 直到在旁边喝光了两杯果汁、吃完三块炸鸡和四个冰激凌球后都没敢开口发表意见, 后来绿箭侠在后面戳戳她肩膀,说:   “你别管他们了, 人到中年,总有各种各样的烦恼。”   比他们年纪加到一块都大的神奇女侠:“……”   绿箭侠想了想,又补充:“这三人为了养孩子,还专门建了个聊天群, 我看早晚有一天黑霹雳也得被邀请进去。”   神奇女侠:“你怎么知道的?”   “超人有一次手机屏幕截图的时候忘了给其他聊天框打码, 我们这些有‘家庭’的人就打赌他们三个人当中谁会因为教育理念不合最先退群。”   神奇女侠震了半天,说道:“虽然我还未成家, 但我赌蝙蝠侠。”   绿箭侠和她握手:“我也是。”   于是此事过后,越来越多人觉得厄里亚和超人就是那种单亲老父互相帮助的关系,蝙蝠侠则因为子女过于独(叛)立(逆)又家大业大而和这俩打工仔格格不入。   很合理。   蝙蝠侠感觉他们都瞎。   厄里亚和超人又不住在一起,他们两个也不是上厕所都要手牵手的小朋友,结果怎么那么巧,正联开会的时候都有事,开完会聚餐的时候却能结伴出现了?   如果说是因为康纳,那超人和命运之主身上沾着同一只北极熊的毛,敢情这两位大半夜的带着孩子去看极光撸小动物,还挺有生活情趣。   蝙蝠侠再顺手一查,康纳下午就没离开过堪萨斯州。   带崽带到出去玩的时候把崽落在家里,主线打到一半的时候去做支线,是吧?   反正超人和命运之间绝对有猫腻。   话虽如此,蝙蝠侠还是在那个正义联盟V3.0中关于‘谁会最先被踢出单身父亲群聊’的匿名投票里填写了自己,并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其他人都只蒙对了正确答案,他却是凭借自己实力选出来的!   **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间北半球正式进入了冬季,厄里亚照常工作日休息、周末打工,超人是反过来的,两人明明在同一座城市,却因为生活作息不一致而活成了异地恋。   这一天,大都会下了场大雪,克拉克坐在星球日报的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的雪景,终于忍不住发消息邀请厄里亚出门旅行。   厄里亚收到消息时正陪着伽勒和奥菲莉娅看电影,但看的不是伽勒正在筹拍的那一部,而是经过多番周转,在梦境之主以及西蒙鲍勃等人的帮助下卡bug从高维度下载过来的《蝙蝠侠大战超人:正义黎明》。   中间又是进行时间转换,又是设置魔法屏蔽,又是将电影数据禁锢在厄里亚的房子里以免高维信息泄露导致世界危机……大量繁复的,用于蒙骗宇宙规则的操作就不多提了,现在一家三口坐在客厅中欣赏某平行宇宙的正联起源,厄里亚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让伽勒知道:   不是所有叫‘xx大战xx’的片子都和你拍的那个一样烂!   看点正经东西吧!   然而伽勒制片水平不怎么样,眼光却很高:“除了蝙蝠侠与超人的主演比我聘请的演员帅一点之外,还有什么区别?”   “我和你看法恰恰相反。”奥菲莉娅在旁边嚼着爆米花,“《黑袍纠察队》的主演团队够帅了,但在你的电影中受限于剧情,表现得就像一群英俊的傻子。《蝙蝠侠大战超人》这部电影在IMDb上至少能拿6,而你的《不义联盟VS狂笑之蝠》要靠着水军才能拿到4分。”   伽勒:“……”   好烦!   妹妹怎么过去这么久了还是这么烦!   他们吵架的时候,电影正好行进到高潮部分,剧情里面卢瑟培养的毁灭日杀死了超人,露易丝抱着超人的尸体痛哭,蝙蝠侠和神奇女侠在旁边默哀。   厄里亚想到了自己一库房的超人死亡投影,不禁觉得这一幕在惨痛中还带有几分滑稽。   正巧克拉克发来消息,问他在干嘛。   厄里亚给超人死亡时的特写镜头拍了张照片,发给对方。   手持氪石长矛与毁灭日同归于尽.jpg   克拉克:“……”   好大的氪石,已经在幻痛了。   他非常不满地说:“为什么电影里死的总是我?”   “这是什么电影?等等,我刚下班,马上过去。”   厄里亚还在打字说‘我们已经快要看完了’,字没打完,西装革履的克拉克已经降落到了家门口。厄里亚听到动静,站起身去给他开门,奥菲莉娅眼疾手快地按下暂停键。   电影画面一中止,自动跳出了宣传海报,上面是正在对峙的超人与蝙蝠侠,背景还有个长着蝙蝠耳朵与翅膀的超人标志,给克拉克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以为电影是伽勒的某部新作,不好意思以长辈的身份问伽勒‘你又拍了什么鬼东西’,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和孩子们挨个打过招呼以后坐在厄里亚旁边。   奥菲莉娅说:“电影剩个尾巴就能看完了,我能继续吗?”   她看着厄里亚,伽勒看着厄里亚,克拉克也可怜巴巴地看着厄里亚,厄里亚想了想回答说:“我和卡尔有事要谈,你们回房间去看行不行?”   奥菲莉娅没有向厄里亚吵闹抗议,但她转过头,特别熟练地冲着克拉克挤出两泡眼泪。   看到这一幕的伽勒在心里骂了一声:   靠!   又来!   怎么想到对着超人用这招的!牛啊!   克拉克哪见过这个!康纳是正经的青春叛逆期小男孩,平时倔得像头驴,肯道歉就算是久旱逢甘霖了,老父亲欣慰还来不及。奥菲莉娅哭得他猝不及防头晕目眩,以至于不等厄里亚开口揭穿这一切,就仓促地跟着劝厄里亚说:   “让他们在这看吧,反正只剩下结尾了。”   “谢谢卡尔叔叔。”   奥菲莉娅慢吞吞地收回眼泪,细声细气地说,“下次我们看电影时也邀请您来。”   克拉克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厄里亚捂了把脸,感觉没眼直视这一幕。在电影重新开始播放的一瞬间,他将爆米花从奥菲莉娅怀中抽走,冷酷地说:   “不许吃了,再吃会长蛀牙。”   奥菲莉娅:“?”   她求助地看向克拉克,可是这回克拉克假装没看见——因为厄里亚说得对,小孩子吃多了甜食真的会长蛀牙!   厄里亚在旁边冷哼一声,奥菲莉娅顿时放弃攻略老父恋爱对象以自由自在为所欲为的念头,愤愤转过头看电影去了。   结果电影最后十分钟,全是超人葬礼以及‘他死后、他们追悔莫及’的火葬场情节。当事人不在的时候还好说,在场观众经验丰富,能轻松地把虚拟作品与现实分割开。然而眼下克拉克·肯特AKA超人正在旁边,这感觉就不一样了……   好像那种羞耻play啊!   仿佛你偷偷摸摸地拿现实中朋友做主角,委托别人写了一篇三千字的be同人,然后作者把这篇文发给你的时候,你朋友来到你旁边,正巧看到文章结尾处,他的同事A、同事B和好友C对着他的尸体嗷嗷哭。   这位朋友,也就是克拉克·肯特,对着‘超人’躺在棺材里的画面欲言又止。他顺理成章地联想到了厄里亚的超人停尸间,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你们一家人的癖好真的好奇怪!!   而且电影里cp是超人与露易丝,这说明什么?   说明伽勒竟然不嗑超人和命运之主!   这孩子说不定根本不赞成他父亲谈恋爱!   已经被同人论坛从命运之主毒唯逼成cp黑粉的伽勒不知道克拉克误打误撞竟然猜到了真相,他和奥菲莉娅看完电影就回房间休息去了,客厅里只剩下蜷在沙发上打盹的鲍勃。   两个成年人谁都没去注意狗。   克拉克又一次正式提出邀请:“我们找个没人认识你和我的地方休息几天,进行一次短途旅行怎么样?星球日报那边我可以请假。”   说是短途,但对于两个会飞的人来说,这个‘短’应该是以光年作为距离单位。   厄里亚受情感蛊惑,听得很非常心动,却没有立刻答应:他这人与其说不喜欢出门,倒不如说是不习惯自己的安排被打乱,如果决定要出远门,他通常要提前一天或者半天做准备。   鲍勃知道他有这个毛病,昏昏沉沉地从梦中醒来,开口说道:“我有个主意,你们要不要听一听。”   尽管不是第一次知道狗会说人话,克拉克还是被它吓了一跳。   连厄里亚都差点一脚踹在狗屁股上,定了定神才道:“你说。”   “去其他国家或者别的星球旅游就那么回事,你们又不是没见过。”   鲍勃甩甩尾巴,   “我把你们送去其他时间点如何?这样没人知道你们是谁,也不会受到工作打扰,什么时候想回来都行。而且只要时间流速掐得准,你们在另一边享受几天的假期,也许这边只度过了半个晚上,一件事也不会耽误,皆大欢喜。”   厄里亚觉得它说的有道理,却仍是感到有哪里不对劲:“你打算送我们去哪?”   “过去或者未来吧。”代表‘现在’的2号鲍勃舔了舔鼻子,说道,“你有偏好吗,老大?没有的话我就随机了。”   厄里亚敲了敲手指,若有所思:“随机,是真的随机?”   “真的。”2号鲍勃相当诚恳,拖长声音谄媚的说,“我要是一不小心把你们送去侏罗纪和恐龙作伴,你们不会怪我吧?”   厄里亚没理它,克拉克耸肩笑着说道:“听上去挺有趣的……只要不会突然变成我们待在另一时间再也回不来的情况。”   “不会,肯定不会。”   鲍勃挺起毛绒绒的胸脯向两人担保,“我知道影视剧里经常有那种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戏剧化设定,但我绝对不可能。两位想出去玩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鲍勃一二三号保证完成任务!”   它表现得这样积极,让厄里亚有点好奇被它极力推荐的时间穿越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他以前不是没使用鲍勃的能力,可当时一切正常啊?   难道是带着奥菲莉娅那次跨越的时间段太短了?   克拉克也赞成尝试新事物——超人哪里没去过?对他而言旅行地点并不重要,只要能和厄里亚待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   有了双票的赞成,两人便站在鲍勃身前,看着线条小狗脱离了伯恩山犬的三维身体,投影在一侧的墙壁上,在这个过程中,它的线条几经变化,最终形成了一道宽度一米半、高约三米的椭圆形拱门。   “进来吧。”那拱门龇牙咧嘴、怪模怪样地说,“老大,我可没骗你,我是真不知道穿过门以后是什么时间,你们要是觉得没意思,就叫我名字让我把你们送回来,我再随机个新的。”   厄里亚答应回家以后给它买新零食再修剪一下脚底板的毛,就率先穿过了墙壁上的线条拱门。   下一刻,他睁开眼睛看着前方的世界,先是面露不解,然后突兀地联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一下子原地愣住。   克拉克晚一秒钟进门,跟在厄里亚身后落地。他飞快地扫视一圈,看着周围熟悉的、甚至比21世纪地球更加先进的科技水平,与完全陌生的环境,以及正前方一块大荧幕上正悬挂着的耸人听闻的标语:   【我不需要成为乌托邦的莫斯科。   ‘我需要上帝!诗!真正的冒险!自由!善!甚至是恶!’   反对超人!打倒克里姆林宫的外星人!将地球还给人类自己!】   他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没有对大荧幕上俄语写就的‘超人’单词发表意见,而是转过头问厄里亚:“鲍勃的能力不是穿越时间么?我们怎么会来到平行宇宙?”   厄里亚过了很久才反问他:“你怎么能确定这里是平行宇宙,而不是我们世界的过去……或未来?” 第九十九章 七天   克拉克没有听懂厄里亚的意思, 厄里亚其实也不是很确定自己的想法,他摇摇头说道:“反正我们是来放松的,随时都可以回去……先在附近走一走吧。”   “可是哪怕忽略我们现在所在的时代,这里又究竟是什么地方?”   克拉克按住眼镜抬起头, 他面前的城市里矗立着一座座宏伟的高楼大厦, 楼房结构横平竖直、左右对称、秩序井然, 有着不加修饰的工业几何造型,在此基础上又加入了一些尖塔和立柱, 使其宛如直抵苍穹的钢铁兵器, 有种气势磅礴的美感。   这显然是一座建筑风格趋向于斯大林式的现代化都市, 但克拉克没有在任何一栋大楼表面看到霓虹灯和广告牌,绝大多数楼宇都点缀着少许巴洛克式装饰,然而从外表完全看不住建筑物功能,只有几面混凝土墙壁上带有凸出来的、意义不明的高科技结晶体,低调地彰显着此地的技术水平。   更加值得注意的是,好几栋楼房的最上方都悬挂有钻石形状的五边形红色标牌,标牌中间的图案是交叉着的锤子与镰刀。   那无论怎么看, 都是个变了样式的超人标志。   到这时, 克拉克表现得一直很冷静。   他与厄里亚站在一条宽阔笔直的道路中央,四周行人如织、神色匆忙, 他们身上大多裹着厚重的衣帽,呼吸时从口鼻之间吐出厚重的白雾。   每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麻木中却又掺杂着异样的恐惧和亢奋,克拉克熟悉他们的表情:每当一些人自愿投身于违反法律、很有可能会导致万劫不复的犯罪活动中时, 通常就像这样, 既害怕又心怀侥幸,既守着一点良心, 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它打破。   可是,克拉克又没有在视线所及之处看到任何暴行。   那这些人究竟在恐惧中期待着什么?   他很快就有了答案,虽说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一个建筑工人,至少打扮得像建筑工人的人,穿着防护措施攀爬上前方一楼大厦顶端,高举撬棍想要将那个特殊的‘超人’标志弄下来。   他大概以为这玩意会钉得很牢固,所以特地鼓起肌肉用了很大力气,结果撬棍只在标志边缘轻轻一‘挠’,那匾额自己就从空中翻滚着下落,砰地一声重重砸到柏油路中央,溅起蘑菇形状的灰尘。   建筑工人猝不及防,差点从楼顶滚落到空中。   克拉克下意识地双脚离地想要去拉他一把,然而就在他起飞的一瞬间,厄里亚从边上紧紧拽住他的手臂,厉声说道:“别动!”   克拉克吓了一跳,停下习惯性的救援动作。   幸好高楼上的建筑工人抓着扶手仓促地稳住了身体,几秒钟后,他有些茫然地回头,看看空空如也的大厦墙壁,又低头望了望街上纷纷仰视他的人群,用力咽了几口唾沫,一手抓着栏杆一手高举撬棍,声音嘶哑地用某东欧小语种喊道:“超人死了!我们自由了!”   他的尾音拖得很长,还有一点颤抖和破音。   克拉克愣了一下,以为自己会听到排山倒海般的欢呼,但周围仍旧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只仰着脑袋,像是在看那滑稽地举着撬棍的建筑工人,又像在看头顶的太阳,脸上带着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的恍惚。   有部分人因为超人的离开显得格外高兴和激动,他们也是最早出现在街头的一批人,个个手里拿着宣传单,以及写满反对超人标语的牌子,脸上带着某种虔诚的不畏死的光芒,当超人标志自空中掉落时,泪水从他们的眼眶中涌了出来,可即便是这些人也没有发出声音。   很久之后,欢呼声都没能在这座城市中响起,人们屏住呼吸、犹如在旁观一场盛大的行刑,街道上安静得可怕,甚至没有汽车行驶的引擎与鸣笛声。不过楼顶上那些超人的徽章却实实在在地一个接一个地坠落下来,它们和地面相撞时的劈啪作响,仿佛节日中特地点燃的烟花礼炮。   **   在这个过程中,厄里亚拉着超人悄悄地从人群密集的城市中心撤了出来:   “我不觉得让他们听到我们说英语是个好主意。”   “这里发生了什么?”克拉克任由他牵着自己,低声问道,“我听见他们用阿塞拜疆语说超人死了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恐怕就是字面意思。”   厄里亚有些心烦意乱,但他尽量压抑住负面情绪说,“超人失败了,在地球上存在了将近一个世纪的苏维埃联盟即将陷入动乱。”   克拉克很聪明地从这两句只言片语中联想到了超人和苏联的关系。在他已知的历史之中,苏联于1991年解体,而这里的苏联却延续到了21世纪。   他没有提出质疑,继续问道:“他真的死了?谁杀了他?”   “我不知道。”厄里亚说,“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超人,你觉得他还活着吗?”   克拉克迟疑了一下,摇头说道:“……我没有捕捉到和我一致的呼吸声。”   厄里亚闻言几不可查地吐了口气。   克拉克:“你好像认识他。”   “算是认识吧。”厄里亚慢慢回答,“20世纪50年代,我在这里的莫斯科市生活了五年,你那时叫……”他说到一半改口,“这里超人的地球名字叫做索米什卡,他降落在乌克兰,后来成为了守卫苏维埃联盟的红色之子。”   克拉克从垃圾桶里找到了一张附带有历史科普的世界地图,指着上面的国家分布说:“看上去他干的还不错。地球上有九成地区都加入了苏联,全球至少有超过六十亿人信仰共产主义,美国因为饥荒陷入内乱、分裂成了十七个小国,而超人从来没有对他们动用过武力,如果卢瑟愿意为了民众早点向红子投降,那么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会饿死。”   “但是看上去卢瑟从来没有想过投降,”厄里亚扯起嘴角,“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打败了对手。”   “他毕竟从来没考虑过人民,战胜超人才是他的毕生事业。”克拉克说,“看来超人又死了一次,站在我的立场上,很难对此做出评价。”   不过他一点也不生气,很平和地转过头看着厄里亚:“我们还要继续待在这吗?你看上去已经没什么放松旅游的心情了。”   厄里亚没有回答克拉克的问题。   他转头看向身侧,居民楼里悄无声息,人们都走到大街上去了,但每家每户几乎都传来相同的电视机新闻播报的声音:   “12日,美国海军陆战队由东海岸发起进攻,亚马逊部队从旁辅助,美国总统莱克斯·卢瑟释放出了他麾下的超级罪犯,这些具有超能力的犯罪分子草芥人命,致使上万无辜平民在战争中丧生。卢瑟为了击败超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任何人都不应相信他口中所谓的‘自由’……”   “莱克斯·卢瑟用卑鄙的手段蒙骗了超人!他再度联合布莱尼亚克组织了一场针对超人的恐怖袭击,失控的布莱尼亚克进入自毁程序,超人为了拯救地球选择与这外星机器同归于尽——但我们都相信,超人还会回来,卢瑟的阴谋就如美国的资本主义一样迟早会不攻自破,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是坚定对党和苏维埃联盟的信念,坐在家中耐心等待红色之子的回归……”   “无政府主义者蝙蝠侠率领的蝙蝠帮趁乱重出江湖,无数受到卢瑟蛊惑的民众在他们的支持下走上街头,开始反对自己的国家与同胞。他们的所作所为包括但不限于轰炸博物馆,阻止空轨运行,破坏公共设施与超人标志等等,然而随着超人死亡的消息传来,我们的司法机关也陷入混乱,有部分猜测是卢瑟早已买通克里姆林宫高层,用大量金钱与享乐主义腐蚀了这群人的信仰,对他们来说,苏联的失败与消失是有很大好处的……”   电视台的主持人慷慨激昂地发表着各种观点,却根本无人在意。   超人已经从这个国家消失了一个星期了,以前从未有过这种事。五十多年间,地球上任何国家的任何人只要在危急时刻呼唤他的名字,就一定能够得到帮助,而到了超人真正意义上统治了地球的时刻,苏维埃联盟中没有犯罪,没有混乱,没有低于付出水准的报酬,没有超出自身能力的渴求,没有痛苦,绝大多数人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因此也没有对生活的抱怨。   五十年过去了,许多人遗忘了什么是伤痛。   超人消失的第一天,人们犹然不敢相信,大家依旧照常工作和休息。   超人消失的第二天,有青少年出于好奇,仅仅是感到这样做很有意思,便偷走了邻居家的某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又过了一个晚上,他没有遭到任何管束及教育,除了难以置信的邻居之外,没人发现这里时隔多年后发生了一起犯罪。   超人消失的第三天,一个阿塞拜疆人借着蝙蝠帮的名义强奸了和他在同一所学校里上课的俄罗斯女孩,还骂她是外星人的婊子,可是超人没有赶来救她。   超人消失的第四天,部分苏联治下地区彻底失控,人们相信那些统治者收了卢瑟的钱,等到超人一死,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摇身一变成了资本家,去红军够不到的地方享受做人上人的快感去了,留下茫然无措的普通民众和一群释放原始恶意的野兽及暴徒。   超人消失的第五天,街上再也见不到一个和他有关的标志,但很多人都悄悄在家里留了一个小勋章。大街上没有人谈论超人或美国,大家要么抽烟喝酒,要么疯狂地咒骂与争吵,有人找不到酒精,误饮了一升半汽油……他因为抢救不及时,死在救护车的担架上,临失去意识前握着医护人员的手说:   “感谢上帝肯将我的伏特加换成汽油,我现在成了那个见不到时代崩塌的幸运儿了。”   超人消失的第六天,卢瑟的妻子露易丝·莱恩问好友:“莱克斯和超人到底有什么区别?超人或许是个有救世情节的疯子,莱克斯·卢瑟呢?他是个梦想杀死超人的疯子。现在他成功了,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我想象不出这个世界会在他的带领下变成什么样。”   好友说:“但至少莱克斯·卢瑟是个地球人,他讲英语,而且他不信奉共产主义,这对许多人来说就足够了。”   超人消失的第七天。   传说上帝创造世界也用了七天。   厄里亚站在莫斯科街头,询问身边的克拉克:“你说如果他还活着,怎么能忍得住旁观这样的场面却不出来帮忙?”   克拉克说:“所以你不相信他死了。”   厄里亚沉默。   克拉克不明显地笑了一下,又说道:“你是‘命运’,你认为索米什卡没有死,那他就是活着。”   说完,他摘下眼镜揣进口袋,飞到一个跌倒在街道中央惊恐地看着往来车辆的老人跟前,温和地问道:“你需要帮忙吗,女士?”   整座城市都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下来。 第一百章 立场   超人的出现引来了一阵惊呼声, 街道中央的老人在他的搀扶下站起来,还没等说上一句谢谢,克拉克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人们显得比刚才更加茫然, 车辆停了下来, 路人也不再走动,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超人消失的位置,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老人忽然注意到了人行道角落的厄里亚。她伸出手指, 指尖颤动, 过了好一会才说:“是你!是你!”   正在这时, 有个姑娘走到老人旁边想要带她离开:“走吧,奶奶,我们先去安全的地方。”   “你们不认识他啊!!”   老人的双脚像是钉在地面上的一样,任由年轻姑娘如何拉扯都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在发抖,声音尖锐地喊道,“他是当年站在红色之子身边的人!他是当年站在红色之子身边的人!”   她一连说了两遍, 还想扑到厄里亚身上。旁边姑娘吓了一跳, 以为老人精神有点问题,下意识紧紧抓着她的手臂, 然后惊慌失措地观察着厄里亚,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他有哪里眼熟。   也不是那些经常出现在新闻上的面孔啊。   想到这里,女孩歉意地对着厄里亚笑了笑。   老人却还在她手中挣扎,对厄里亚哀声乞求:“是不是你把他带走了?一定是你把他带走了!让超人回来, 求求你让他回来!!”   她旁边的姑娘听到这里, 突然松开手,毫无征兆地哭泣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拥抱住老人, 如同抱着自己的母亲一样,拍着对方的后背将脸埋在她肩头,啜泣说:   “超人已经走了,奶奶,您看电视了吗?超人永远离开我们了……美国人说他是为了拯救地球才走的,我愿意相信,我真的宁愿相信他为了保护我们所有人而死,而不是死在卢瑟卑鄙的阴谋之下。”   “嘘,嘘。”老人也冷静下来,回抱着女孩轻轻摇晃身体,“别哭,孩子,你还是太年轻了……我不相信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话,美国人,媒体,资本家,他们为了钱什么都能出卖,超人是不会死的,他只是休息去了,没有人能工作超过五十年却不享受一天的假期,这就是事实,等度假结束以后,超人就会回来。但是你应该相信我的话,我也无条件地信任你,因为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国家,有着相同的信仰。”   她沉默了一下,始终直视厄里亚,又一次对女孩强调说,“你该相信我,我对上帝发誓,我曾经见过那个人。五十多年前,美苏冷战时期,我和你一样大,他也像今天这样站在红色之子身后,那时超人是如何对我们说的?我记得很清楚,他说,‘命运眷顾俄罗斯,命运眷顾苏联’。”   女孩吃惊地回过头,厄里亚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上去完全是个普通人。   她问老人:“您记忆中那人长什么样?”   老人的回答却令她感到既意外又尴尬:“我不知道。他戴着兜帽……我们从未见过他的脸。”   女孩为自己曾有过一瞬间的动摇而羞恼:“所以你怎么能认定他们是同一个人?!五十年前站在红色之子身边的人,现在早就应该成为老头子了!”   “他们是同一个人!我能看出来,你们不懂,那感觉是一样的!”老人再度激动起来,“他旁观这一切,唯独注视着超人!是他带走了超人,是他!他是站在卢瑟那边的,是个邪恶的魔鬼,超人曾经多么信任他,可是他直到超人不见了才想起回来看这个世界、这个国家一眼!!”   女孩这回没有被说动,而是坚定地将老人拉扯到人行道上。   老人倒退着,走得跌跌撞撞、泪流满面,但她的手臂还是伸得笔直,指着厄里亚大声喊道:“送他回来!你要送他回来!你曾经站在他身边,他愿意去相信你、爱你……”   一阵脚步声从厄里亚身后传来,打断了他因为突发变故而略显混乱的思绪。   “请你原谅他们。”那人语气沉重地用英语说,“我不确定你能不能听懂俄语——”   “我能听懂,只是不会说。”厄里亚打断他的话。   “……那很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暂时还不能接受超人已经离开的事实。”   厄里亚转过身,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目光落在他极富代表性的面具上,半晌,厄里亚叫出那面具代表的名称:“蝙蝠侠。”   顿了顿,他说:“你还活着?”   “如果你说的是当年那个对抗超人的最初的蝙蝠侠,他已经死了。”现任无政府组织蝙蝠帮首领回答,“就像苏联人怀念的红色之子也已经死了,刚才出现在街道上的并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超人,对吗?”   厄里亚隐约被激怒了,盯着他过了好一会才说道:   “你在向我炫耀胜利?你有什么资格?!”   “……别生气。”蝙蝠帮首领举起双手,镇定地说,“我没有挑衅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事实就是红色之子再也不会回来了,莱克斯·卢瑟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美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那些被卢瑟与布莱尼亚克暗中策反的统治者同样如此,街头的犯罪者欢欣鼓舞,然而更多人,更多的普通人,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   “你站在什么立场上和我说这些?”   “在我给我答案之前,我先要问你,先生,你当真如超人所说,是命运的主宰吗?”   “……”   “您为什么不回答?‘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在这片土地上,从来没有第三种答案。”   “我是。”厄里亚说。   “那么您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结局?”   “是。”   “您也将未来告知了超人吗?”   “是,他知道。”   “谢谢您,我就想问这些。”蝙蝠帮首领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地颤抖,他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用力攥紧拳头以稳定情绪,“那么我要说的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我不希望超人回来。”   “……”   “超人是个好的外星人,一个正直的外星人,许多人都承认这一点——他从不杀人,连无药可救的罪犯,他都愿意对他们使用脑外科手术,将这群罪犯变成顺从的白痴而不是用热视线洞穿他们的脑袋。美国内乱死了上百万人时,他没有杀人,上一任美国总统的暴政导致全国大饥荒时,他也没有杀人,我们从来都生活在一个和平的、不会死人的国家中,最新数据显示人均寿命甚至能达到110岁。”   厄里亚平静地说:“你不赞成。”   “我不赞成。你肯定要问我为什么不赞成……当我第一次揣着党证来到蝙蝠帮据点的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发展的,他们拿枪抵着我的脑袋,说我这个政府的走狗来错了地方,但我确信自己没有走错,我向他们解释:‘我是一个在莫斯科大学工作的历史学家!我来见蝙蝠侠!’蝙蝠帮那些游走在社会边缘的渣滓嘲笑我,还有人怕我向超人通风报信,想要杀了我。但是蝙蝠侠选择过来见我,他问我:‘你为什么不赞成超人?’”   他陷入回想之中,沉思着说:“我是怎么回答他的?我说‘恰恰相反,我是超人的信徒’。你要知道,我们这一代中,几乎没人不信仰超人,是他将我们的国家发展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给所有愿意正经过日子的人提供万全的保障。我们都知道没有超人世界会变成什么样——看看大洋对岸的美国吧,战乱,核弹,饥荒,暴政。所有人类能够想象或想象不出来的人间惨剧都在那片土地上发生过,而越是看着那样的场景,我们就越发珍惜眼前的生活,所有破坏它的人都是敌人,为了祖国,为了所有人都能触摸到的幸福,我们愿意付出一切……那时甚至有人认为脑外科手术不够保险,而建议超人以物理手段杀死所有罪犯。   “我看过历史,知道死刑在中世纪的俄罗斯就已经很罕见了,叶卡捷琳娜二世也曾对死刑表示过不屑,斯大林时期也发生过一些有争议的事……每个统治者都有着各种各样的考量,然而那些建议超人杀人的人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们就只是信任他,相信他比这世上任何法庭与审判官都要公正。现在想来,这种信任是相当盲目的,因此很快就激发了一些反对声音,超人及时站出来表示他绝不会杀人,于是一场动乱平息下来,可是某些危机的种子埋藏其中,从未消失——对不起,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这些东西你应该都已经了解才对。”   厄里亚:“你可以说。”   “谢谢……谢谢。我现在感觉那是段天真又快乐的岁月,当时人们生活得并没有现在这么好,美苏冷战的阴影尚未消退,所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火焰,敦促着我们向前迈进、实现理想。我们家里每天晚上会放国际歌,我和妹妹读着托尔斯泰、普希金、高尔基和马克斯长大,我妹妹喜欢超人……很多姑娘都喜欢超人,那种喜欢是超越了性别与年龄的,晚上她们把被子盖在身上,想象那是超人的披风。我们谈论生命的意义,死亡,如何剖开自己的心脏、为共产主义做贡献。   “俄罗斯人总是这样,崇拜牺牲,崇拜死亡,我们在一无所有的时候也可以很快乐,只要能清楚地知晓将来会为什么而死。   “那时候,超人还是一个‘人’。”   “后来情况就变了,所有人都不会死,没有人死。我想知道蝙蝠帮为什么要反对超人,就在冲动之下找上他们的接头人,甚至忘了将党章放在家里。我亲眼看着蝙蝠侠联合当时还是个公司老板的卢瑟以及斯大林的养子发动了一场政变,他们失败了,蝙蝠侠自杀了,他是我印象里最后一个非自然死亡的人。”   沉默。   蝙蝠帮首领将面具摘下来,露出一张饱含疲倦和痛苦的中年人面孔:“我不希望卢瑟取得胜利。他是一个比超人要疯狂一万倍的独裁者,他不关心人民,也不关心那些和他同一个阶层的人,为了获得崇拜、成为救世主,他能做出任何事。我甚至怀疑超人离开以后,苏联垮塌,这世上再没有他的对手,他为了展示自己的力量,会再造出一个可怕的足以毁灭世界的敌人。   “但上面这些都是空话——真心话是,我无法接受这片土地上的思想变为资本主义,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将来去伺候贵族。”   “你也不希望超人回来。”   “我也不希望超人回来。他是个过于强大的外星人,他让这个世界变化得太快了,快到我们不适应……人类不能在上一秒还激烈地谈论着该如何生、如何死,下一秒就只剩下一种选择。”   “有很多能够适应这样生活、不想死的人会反对你。”   “是。连超人都有人反对,别人反对我再正常不过了,归根结底,人们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我也不知道,我是个历史学家,但历史不能告诉我答案,答案只在未来中。”   厄里亚:“你对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总归不是想要寄希望于命运吧?”   蝙蝠帮首领怔怔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发出一声苦笑:“我可能只是想听你承认说,超人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个国家里生活着60亿人,可能有1000万个像我这样想的人。那剩下的59.9亿人,拿什么去安慰他们呢?”   厄里亚终于笑了:“你不想让超人回来,却又觉得他离开得太快了。”   “他离开得太快,卢瑟就赢了。”蝙蝠帮首领的口吻近乎恳求,“超人留下的制度是不健全的,我们的生产力没有发展到实现共产主义的程度,他一走,司法、救援系统、国防……许多以他为核心建立的体系都会立刻崩塌。这些弊端红色之子在它们建立之初时难道不知道吗?他有超级大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知道,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他是超人,不是神,只能通过这种办法节省资源。近些年科技正在飞速发展,只要再过十年,超人离开所带来的冲击就能减少一半,再过二十年,能减少四分之三,再过三十年,也许我们真的能达成传说中的理想乡。”   厄里亚听得大笑,几秒钟后,他脸上笑容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恢复成面无表情:“你的诉求和街上那位被超人救下的老人根本没有区别。她质问我,祈求我,认为是我带走了超人,她想让超人回来——你也想让超人回来。”   “我也想让超人回来。”   蝙蝠帮首领承认了,“人类并不总是需要超人,但我们始终需要希望。”   “那你们,你们这些怀有种种不同目的、既想要超人作为象征归来、又需要他在未来某一刻自然而然地消失的人,能给我带来什么呢?”   厄里亚问。   他在这一刻的神情中蕴藏着异样的冷酷。   蝙蝠帮首领愣住,他实际上并不完全相信厄里亚能做到令人死而复生,也没能联想到其他方向,因此这一刻脱口而出说道:“真的是你带走了他?你这——你对他做了什么?!”   “停下妄想吧。”   厄里亚在愤怒的驱使下回答,“他是我最特殊的个人收藏品。” 第一百零一章 奇怪的play增加了   原本严肃的气氛随着厄里亚诡异的、仿佛来自其他片场的台词光速崩塌。   蝙蝠帮首领听到厄里亚的话, 震惊地看着他,一时间失去了言语:“你……不是……你什么玩意?”   厄里亚转头想走,蝙蝠帮首领急匆匆追在他身后,显得既无助又可怜:“所以超人真的在你那?不是……能不能慢点走, 和我们讲讲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能放他离开吗?需要什么条件?我们可以用金钱或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做交换……”   厄里亚说:“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最特殊’?”   “等等!等一下!您多少也考虑一下超人自己的意愿吧!”   “他是自愿的。”   “他——啊???”   这段诡异的对话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蝙蝠帮首领站在原地, 整个人都凝固成了一尊石雕。他看着厄里亚的目光中有三分惊愕,三分不解, 三分愤怒, 还有一分质疑, 如果所有这些情绪能融合成一句话,大概就会变成:   **,你对超人做了什么?!   厄里亚相信自己在这一刻超越卢瑟,成为了这位俄罗斯本土恐怖组织头子心中最大的敌人。   又过了将近半分钟,蝙蝠帮首领才勉强维持着镇定说道:“你怎么证明他是自愿的?”   厄里亚扬起眉:“你这么问我的时候,说明你已经信了,否则你为什么直接不反驳我?”   这一刻, 大约又有无数不礼貌的长短句从蝙蝠帮首领心中划过, 很难想象这人的思维究竟跃进到了哪个层面,他沉默了一会以后用十分复杂的语气问道:“真的不能再谈谈条件吗?”   说完他自己大概也觉得这句话有点搞笑和没意义, 就僵硬地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后退几步:“当我没说。但之前超人救下了一位居民,还和她说了几句话,这件事就在你眼皮底下发生的, 周围还有不少目击证人, 你应该注意到了。”   厄里亚不确定他干嘛突然提起这件事,奇怪地点点头。   “你会伤害那些看到超人的人吗?”   厄里亚有点理解他的思路了, 无语地回答:“不会。”   “那当他们将超人还活着的消息传播出去以后呢?”   这次厄里亚的表情简直有些轻蔑了:“我没兴趣为了这点小事到处封口。”   蝙蝠帮首领深吸一口气,最后问了个问题:“你会为此……我的意思是,假如超人没有按照你的想法行事,你会伤害他吗?”   厄里亚:“……”   他被雷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身就走。等他走远之后,蝙蝠帮首领见周围没人,原地蹲下双手抱头表情扭曲,兀自尴尬了很长时间,直到一通秘密联络打了进来:   “我听说莫斯科郊外有人传出了超人还活着的消息,您知道这回事吗?!”   “我知道。”蝙蝠帮首领冷静了许多,总算脱离那些站在他的立场上不得不问的,如同是从什么八点档狗血剧里流窜出来的2B问题带给他的心理阴影,勉强平静地说道,“我刚才亲眼看见了,是真的。”   “什么?!”   电话对面先是一片哗然,然后有人发出欢呼声——这对他们的身份来说原本不应该。蝙蝠帮首领放任同伴们抒发最真实的情绪,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等到大多数人都回过神来闭上嘴以后,他才说起更现实的内容:   “情况很复杂,超人虽说还活着,却也等同于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现在咱们需要立刻联系克里姆林宫那边、开会讨论如何处理这个消息。民众该不该知道这件事?显然应该。但他们适合了解多少详情?知晓这些内情以后又会导致哪些后果,我们必须提前考虑……”   手下即刻联络政府去了,在这里,没人会奇怪一个‘恐怖组织’怎么会和官方搭上线。屁股决定脑袋,利益决定立场,超人离开以前他们分别是正规军和恐怖分子,超人离开以后,他们完全可以和平演化成两党甚至党内的两派。   另一边,厄里亚在郊外公园的一个长椅上找到了克拉克。   冬日傍晚时分,金属制的长椅早已冻到舔一口会发甜的程度,并不适合人类长时间接触,因此整栋公园里都只有克拉克一个人。他两只手很规整地放在膝盖中间,双眼目视前方,没戴眼镜,上半身呈现出介于放松和僵直之间的姿态,大腿两侧金属椅上结的霜被热量融化成小水珠,洇湿了他裤腿的边缘处。   厄里亚还没靠近,他就敏锐地转过头,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厄里亚,一秒钟都没停顿地说道:   “什么叫我是你最特殊的个人收藏品?”   “你听见了?”厄里亚承认说,“我想吓唬他一下。”   “你把他吓得够呛,我也是。”克拉克抬起头与厄里亚对视,“我救人前都忘记询问你的意见了,对不起。”   “什么?你也不需要……哦。”厄里亚说到一半突然产生明悟,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没忍住骂了一声,“Fuck,你在这种时候跟我玩这个。”   “我在反思以后很认真地恳求命运主宰的原谅。”克拉克一本正经地说,“但是考虑到我毕竟是自愿成为你的收藏品的,所以可能会有些优待?”   “没有。”厄里亚配合他,不过语气显得干巴巴的,不如正联主席那么放得开,“认清自己的身份,你破坏了我的计划,下次要是再发生这种事,我就要去戳瞎那些看到你还活着的人。”   “……换个方法吧,戳瞎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厄里亚噎了一下,恼怒道:“你觉得你说的就不奇怪吗?!”   克拉克显得有点不服气,他大概觉得自己刚才角色扮演时发挥得好极了。但他没有选择继续争论这一点,而是忽地严肃起来。   厄里亚也跟着严肃起来,却听见他说:   “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不会戳瞎那些可怜人?”   “……”   厄里亚深呼吸,吐气,深呼吸,再吐气,重复几次之后还是遏制不住,转过头捂着脸放声大笑,笑得耳朵都红了,主要是替克拉克和自己觉得羞耻。克拉克也被他笑得脸红了,去够厄里亚捂脸的手:“行了,厄里亚,笑几声就可以了……再笑一会我就要生气了,本来没那么奇怪的!”   “对不起,对不起。”厄里亚接连道歉,歉意都快从他的表情中溢出来了,“我们可以重来一遍。”   “刚才的对话绝版了,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克拉克抱起手臂。   厄里亚当真很遗憾地劝他:“上次你是自愿的,这次你可以是非自愿的。”   克拉克:“……”   这场玩笑的余韵持续了很久,厄里亚一看到超人那张脸就想笑,是那种和脚下这片北国冻土格格不入的、令人不适应的坦诚的快乐,他不再因为很多现实的困境而感到愤怒,重新找回了日常的平静。周围的霜冻与露水在他们谈笑时变得狼藉一片,犹如大自然对暖阳的一笔记录。   克拉克这时才仿佛不经意地说:“你和那个蝙蝠帮头领对话时,我抽空去了一趟北极。”   厄里亚惊讶地转过头。   两个人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然而然地交叠在了一起,谁都没有在意。克拉克感受着从另一具躯体上传来的温度,不自觉地压低声音说:“这里的超人……红色之子在北极留下了一座堡垒,他管它叫‘冬宫’。红子消失以后,苏联与美国同时在冬宫门前驻军,但他们谁都撬不开那扇门,也进不去里面。”   “里面有什么?”   “我不知道。”   克拉克说,“我还没有进去过,我觉得你会想要和我一起去。”   **   于是十分钟后,两人顶着比西伯利亚冷空气还要凛冽的狂风在积雪之中跋涉到了红子的冬宫附近。放眼望去群山一片银装素裹,金字塔形状的宫殿伫立在山坳中,好似冰雪铸就的摇篮。四周每个山顶都能看见在此驻扎的军队,直升机起起落落运送物资,纯净的天空中时不时有弹药的光芒一闪即逝,在广袤磅礴的极地间显得格外渺小。   克拉克的鼻腔喷出一股白雾。他眯起眼睛观察那些来自不同势力的军队,说道:“他们现在发现不了我们,然而只要我一开门,所有人都能看得到。”   厄里亚说:“惊喜和惊吓哪个会更多一些?”   克拉克笑了笑:“我猜是惊吓……如果我猜错了,就把公园里的对话非自愿地再来一遍。”   厄里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猜是惊喜。”   “这世上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期望超人还活着。”   “既然命运都这么说了。”   克拉克一边说一边从某一座山上拾起巨大的钥匙,将它插进冬宫的锁眼当中。尘封许久的大门轰然开启,门上的积雪簌簌落下,远处军队马上骚动起来,克拉克能听见人们惊慌的叫嚷和脚步声,但他全都没有在意。他只是看着厄里亚,往旁边侧过身,让厄里亚走在前面,“走吧,看看他在这里留下了什么东西。” 第一百零二章 亲爱的厄里亚   “见鬼, 什么情况?!”   一个军官举着望远镜,死死盯着远处的冬宫,大门开启时震下来的积雪挡住了他的视线,哪怕他再怎么调整角度, 也看不到冬宫内部一丝一毫的场景。   “开门的是美国人吗?”   “不是, 长官!我们刚接到从国内传来的紧急消息, 一位莫斯科老人和数位目击者声称超人没有死!”   “这怎么可能?白宫那边怎么说?”   “美国媒体已经在卢瑟的授意下站出来声称,是我们这边伪造超人还活着的假消息以稳定局势……”   “随他们怎么说, 反正超人活着还是死了不是我说了算。我就他妈想知道这扇门为什么突然打开了!哪怕超人没死, 他安静了这么多天, 怎么偏偏在我值守的时候出现?”   “这个,这个,也有人说他们看见了……”   “谁?你再这么吞吞吐吐的,我就把你的头插进雪地里。”   “报告长官,他们看见了‘命运’!”   军官微微一愣,然后深吸一口气。他转过头看着阳光下如水晶般耀眼的冬宫,半晌露出了带着些许敬畏和警惕的表情:“是祂?祂回来了?”   “据说是的。”   “为了什么?超人?”   “没人知道。”   “这么说……超人到底还是把冬宫留给了祂。”   军官回想着许多年前, 当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时, 在莫斯科看到过的一幕幕场景。回忆宛如熠熠生辉的黄金,令他忍不住喃喃自语说道, “命运来到我们的国家,又转眼间离开这世界,无论是祂、超人、还是我们,都像是宇宙里诞生的一闪即逝的奇迹火花, 等到祂时隔多年再度故地重游……”   他停顿了一下, 感到喉咙里泛起苦涩的意味,“这不符合时代的奇迹也就结束了。”   **   厄里亚踩着冬宫光可鉴人的地砖, 向冰雪堡垒的深处走去。   严格来说,冬宫在结构上和克拉克的孤独堡垒并没有太大不同,比如它们都坐落在北极附近,开门方式也都是拾起一把巨大的特制钥匙并把它插进锁孔中,这让厄里亚再度生出了熟悉的感觉。   在他的认知中,不久之前自己才跟着超人一块参观了孤独堡垒,当时这座城堡还没有彻底修剪完成,大部分区域都显得空荡荡的,少数超人长期逗留的房间则显得凌乱而‘人性化’,让人看到它们能第一时间联想到‘这里有人居住’。   红子的冬宫就要规整许多,相当于孤独堡垒升级后的plus版本。   他将每个房间按照功能划分到了不同区域,每一面墙壁上面都挂着指示牌,仿佛随时等着陌生人来拜访似的。这种感觉并不能等同于超人在孤独堡垒象征性设置出一个属于‘克拉克’的房间,以使那些偶然闯入其中的人能够将超人和克拉克当成两个人(究竟会不会有人闯进去都是个未知数,厄里亚相信克拉克只是觉得这样做很有趣……也确实很有趣)。   红子是真的把冬宫装修成了一座便于人员进出的办工地点。   尽管这里仅仅住着他一个人。   厄里亚只能猜测红子是预感到,总有一天这里将不再属于他,于是最开始设计时就仔细考虑了如何方便那些当他不在以后来到冬宫的访客。   你们想要收藏品可以往这边走,想要参观宇宙动植物标本就往那边走……墙上指示牌的作用就是这些。   连克拉克都看得有些惊异,对厄里亚说道:“你知道孤独堡垒还没有建成,它对我而言有着不一样的意义,老实说,我从来没想过将它与陌生人分享。”   他沉默了一会,又说:“这里的超人和我不一样,他把所有地球人——至少是所有苏联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他知道自己离开后早晚有人能破解外面那扇大门,所以就把堡垒里面设计成这幅样子。”   你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主动在死后向陌生人分享你的家?   它不是金钱,不是银行卡上的一串数字。它是你的房屋,你数十年间长久居住的地点,里面的每一样事物都倾注了你的感情,哪怕其中一片团成球的废纸,纸上的文字也是你在某一刻亲手写下的。   厄里亚认为有两种可能。   一是克拉克说的那样,红子爱所有的人类。这种爱是对家人的爱,家人当然能够在他死后继承他的一切。   二是个有些悲观的想法:他若从很早以前便知晓有这样一天,因而从未将这里当成家,那把冬宫装修成眼前这样就很正常了。   克拉克是个乐观主义者,总是将人往好的方面想,想得比他自己还要好。厄里亚不确定红子究竟是哪一种情况,他其实更倾向于二者结合——红子既爱人类,也做好了突然死亡、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准备。   孤独堡垒对克拉克而言是个寄托着无限未来的温馨居所。   冬宫对红子来说是却一座宏伟的坟墓。   谁替他提前写好了墓志铭?   是‘命运’。   多年以后,厄里亚在红子死后第一个踏进冬宫,遵照着墙壁上的指示巡看红色之子的遗产,也许这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但是厄里亚又想到,冬宫毕竟是红子的家,所以这里一定有几个房间,即使是他也不打算将它们对外开放。换句话说,若是陌生访客能在整片冬宫的所有房间来去自如,那么恐怕真正重要的东西早就被主人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厄里亚打算找找看有没有那样一个随着红子的离开彻底封锁的地方。不知是不是有机器人定期在这里做清洁,整座宫殿纤尘不染,干净得可怕,他和克拉克两个人脚步与地砖碰撞发出的敲击声又空又响,传得很遥远,衬托得四周愈发寂静。   最终他们来到一个房间门前。它对应着孤独堡垒内部超人留给自己的休息室,门上罕见地没有标注任何功能,当厄里亚站在门外时,它也没有自动打开。   看来这就是红子留给自己的一小块被称之为‘家’的地方了。厄里亚观察着房门,问克拉克:“如果是你,别人强闯进去会有什么后果?”   克拉克代入了一下回答:“我会想办法把闯入者赶出去,然后彻底销毁房间吧,毕竟里面肯定都是不想让别人见到的东西。但这里的超人不是我,我的想法未必准确。”   厄里亚摇摇头。   他在门前静立几秒钟,突然伸出手拧了一下门把手。   ——门开了。   克拉克惊了惊:“门没锁?”   “不。”厄里亚若有所思地说,“我开门时感觉它卡了一下,门把手应该有身份识别功能。他知道我会来,只是无法确定我是不是在变故发生后第一个进入冬宫的人……”   他没再说下去,大步走进房间。   这里是红子的休息室。   另一座孤独堡垒中,超人设置了两个紧挨着的房间,分别是自己的休息室和厄里亚的书房。这里红子直接将中间的墙壁打通了,因此他的休息室显得格外大,完全是一个独居小公寓的程度,有床,有厨房,有工作区和娱乐区,还有卫生间与淋浴间。   直到走进这里,厄里亚才能察觉到生活的痕迹。休息室不像走廊和其他房间那样井井有条,一切都是混乱的——地毯上有个沙发垫,床上放着本书,微波炉上有一袋开封的薯片,灶台中间有一盒草莓、因为主人长期不在已经发霉了,衣柜里也乱糟糟的,堆着团成团的几件没来得及洗的衣服。   每一样事物都像活着一样。   每一样事物都在它们的主人死去的刹那冻结。   红子再也不会回来了,外面的走廊诉说着他对此早已知晓并且提前做出了安排,这间休息室却仿佛仍旧茫然地等待着。厄里亚的视线在所有普通的日常用品上一扫而过,最终望向房间角落的书桌。   那上面没有电脑,没有任何电子产品,显得异常空旷。厄里亚走过去,迟疑了一下,拉开办公桌旁边的抽屉。   里面是四个白色的塑料筐,筐里整整齐齐摞放着折叠好的信纸。   厄里亚短暂地竟然没能下定决心去看这些纸上面都写了什么内容,它们加起来得有成百上千张,看上去既像是日记,也像是信件。无论如何,这算是红子最为隐秘私人的一面,厄里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权力去阅读它们。   使他下定决心的是在第一个塑料筐里发现的一小张纸条。   上面写到:   ‘它们是留给你的,你想怎么处理都行,但最好别让其他人看见。’   ‘……其实我并不能肯定你会在一切结束以后回来。’   ‘就让我假设我们对命运而言,尚有一丝特别之处吧。’   厄里亚发现身后克拉克礼貌性地移开了视线,于是说道:“我觉得你该看看这些,里面的内容或许很重要。”   “我知道,但他是写给你的。”   克拉克说。   “你不算是‘其他人’。”   厄里亚的意思是,克拉克某种意义上和红子是同一个人,然而克拉克显然想差了。他很高兴,却依旧犹豫,过了一会说道:“还是算了,你看完将内容转述给我就行。”   说完他转过身找了个沙发坐下,打算把红子留在灶台上那些没发霉的草莓挑出来洗洗吃掉。同样都是超人,或许不该翻看彼此的日记,不过分享一盒烂掉的草莓想必是没什么问题的。   厄里亚则重新低下头,从塑料筐里抽出第一张也是时间距离现在最久远的信纸。   那上面用钢笔一笔一划工整地写到:   [亲爱的厄里亚:   原谅我这么叫你,我从别处听说了这个名字。是它让我想起以前那些日子,然后突然生出给你写信的想法。也许你在很久以后会发现这些信,更大概率是你永远不会读到它们,因此我在动笔时更多是想到哪写到哪,写给我自己,里面有很多沉闷无趣的内容,我要在这里提前说明,我是在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以报复你当初扔下我们一个人去别处享受生活的行为。   好吧,上面其实是个玩笑。   事情是这样的,我始终相信这世上有很多名不见经传的聪明人。莱克斯·卢瑟坚信自己的智慧非比寻常,他从来看不起其他人,也看不起我。我在他眼里大概就是个种地的,或是工厂里的技工——他瞧不起这两种工作,哪怕农民和工人勤奋工作养活了他。我愿意承认我大概有一些方面不如他(他在卑鄙上总是更胜一筹),但是显然,他在某些事项上远远落后于我。   (一些涂改)今天是19xx年x月x日,厄里亚,我不知道你在哪里,现在正在做什么,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想要见你一面,因为我发觉自己可能比卢瑟想象中要聪明一点。   我可能发现了这个宇宙的真相。   它应该和你有关。] 第一百零三章 信(一)   [我知道这个话题来得有些突然, 但你想想我是什么时候降落在地球的?苏联的太空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尤里·阿列克谢耶维奇·加加林那个小伙子眼看就要飞上太空了,人类将第一次用自己的头脑和双手脱离摇篮、触摸星空,再过几十年或数百年, 也许他们便能够在茫茫宇宙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而就在这时。   一艘外星飞船翻滚着降落在人员密集的农庄里, 我从驾驶舱中爬了出来, 遇见一群心地善良的好人……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决定将我接纳为人类中的一份子时, 我就毁掉了一切, 或者至少毁了他们未来的一部分可能性。我并不是在无理由地将责任归结到自己身上, 也是很久以后才开始思考这些的:在一个落后的星球上(我是相对而言),两国对垒、有无数人吃不饱饭的年代,一个突然出现的,掌握着先进技术又强大到能被称为‘Superman’的智慧生物究竟意味着什么?   1951年,苏联历经千辛万苦将两只狗送上了距离地表101公里的高度。   仅仅过了三年,俄罗斯在氪星科技的帮助下,提前数年将斯普特尼克1号卫星送上太空。   又过了一年, 某位与我交好的军官让我带他去月球上走一走, 我答应了。我们不做任何防备地降落在一个巨大的陨石坑中间,我用我的生物力场保护他远离辐射和低温, 他身上只带了一个小小的氧气瓶,我提前说了连氧气瓶也用不上,但他为了以防万一非要带着,后来果然没用上。   我记得我们站在环形山上望着远方既巨大又渺小的地球, 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对我说,他本来想在月球上插一面国旗, 可是当他真的来到宇宙中,踏上另一颗星球时,忽然就不想那么做了。   “有什么意义呢?”他问我,“只有几年前的俄国人和美国人才会为此欣喜若狂,而现在我们来到月球,就和进入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简单。”   我仍然能记起他说话时看向我的眼神,厄里亚,他那么高兴,那么感激,一股发自内心的崇敬压过了我们之间志同道合的友谊,他看待我不再是看着他的朋友索米什卡,而是在看一个名叫超人的陌生人。   ……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最难忘的当然是我们相处的那五年。我一度担心是我在莫斯科郊外给你吹了那首曲子,才让你决定离开的(虽说你早说过你不会在这停留很久),但有些事烦恼也没有用处,对吧?   就像我是谁,我来自哪,我爱上什么人……都不是我能够决定的,所以我决定在这里多说几句,那就是我几乎对这五年里的每一天都印象深刻。我时常会陷入回忆,对着熟悉的场景产生联想,或者在睡着以后做梦,布莱尼亚克从它的词库里找了个形容词,叫‘相思成疾’,但我只是逃避现实。(一些涂改)   你离开以后发生太多事了,彼得死了,蝙蝠侠也死了,神奇女侠离开了,斯大林格勒由于我没能阻止卢瑟和布莱尼亚克的阴谋,被装在罐子里,城市中的所有人都还活着,却变得比蚂蚁还要小,每次我在罐子外面对他们说话,他们扬起头看着我,我都会感到愧疚和恐惧,我控制不住地怀疑我自己(很大一段涂改)先贤留下了思想和书籍,可是谁能指导人们如何去施行?谁能想象在一群强大外星人频繁光顾的地球上发展自身?谁来保证我们不犯错误?   难道超人会犯错吗?   凭什么超人不能犯错?   不是我,而换成另外的任何一个人,他们就能做得更好?(笔迹很用力,中间有段划掉了,厄里亚辨认了半天,觉得那句话是‘有些人幻想我是完美的,另一些人幻想我天生就带着某种罪孽,没人觉得我是个和他们一样的人’)   然而若是错的是别人,我能够试着去阻止,可若是错的人是我,谁能阻止我?   每到这种时刻,我就会想起你。我承认这是很功利性的思念,就像我坐在雪地里啃硬得能砸死人的面包时会怀念热腾腾的红菜汤——你不要介意我把你比作红菜汤,毕竟你们的头发都是红色的。   我喝汤的时候也会想到你,以及看到许多红色的东西的时候。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我渴望你能给我一个答案,不论是我们都心照不宣的那个私人话题,还是我的未来。   哦,写到这儿,我才想起刚才我为什么要写这些,我是想讲讲那个所谓的‘世界真相’来着。   这是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了,现在地球科技已经高速发展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水平,畸形的水平。一些外国报纸抨击人类窃取了神的力量,他们说的其实有一定道理,思想本来应该随着科技共同发展,我们的部分科技以非常手段发展起来了,就衬得其他方面像瘸了一条腿,这其中,我最为突出,也最具代表性,就在几个月前,我在布莱尼亚克(它被我改造成了一个合格的辅助AI)的帮助下研究氪星人脑神经和人类的异同时,突然发现自己拥有了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   ‘平行宇宙’超人的记忆。   它出现得非常突然,大概讲一个神秘的、所有人(包括普通人)都是坏蛋的宇宙里出现了一个邪恶的美国超人,他和他的同伴组建了名叫‘辛迪加’的组织,还统治了地球。   由于所有人都无药可救的世界对我来说实在没什么实感,这段忽然出现的记忆并未对我造成太多影响,但上述内容并不是这段记忆最为怪异的地方,它的奇怪之处在于,从邪恶超人的视角来看,宇宙似乎行进到某一时刻后毫无征兆地终止了,他的回忆变成了一片空白,然后在浑浑噩噩不知生死的时刻,他的大脑捕捉到了一段声音,说的是:   “参数设置错了。”   排除掉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除了做研究以外,我还有很多事要忙,邪恶超人的记忆最开始并没有得到我的重视。可是就在前几天,卢瑟打电话过来和我聊天(他主要是趁着各种机会不遗余力地动摇我,而我通常还该死地挺好奇他会在电话里说些什么),说他在美国周边的一些小国家中发现了将我当成神来崇拜的邪教组织。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我向来十分厌恶类似的盲目又反智的行径,也对卢瑟洋洋得意的口吻感到厌烦。挂掉电话之后我亲自跑了一趟,想要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哪怕是陷阱我也认了。   结果当地的确有一个教团,只不过卢瑟犯了一个严重的、以他自称的‘智慧’来说略显愚蠢的错误。   他看到邪教徒在山洞里绘制太阳,以为他们祭祀的人是我。   而我注意到了太阳下方还有尚未雕刻完成的书籍与锁链。   那一刻我意识到,这群人并非崇敬超人,而是在祭拜‘命运’。我感到不寒而栗,更多疑问随之而来:他们是怎么知道你的?你只在莫斯科住过五年,这些生活在美洲大陆上的人,本来永远也不可能接触到你。   我甚至怀疑你在向我告别后转而去我的敌人那里培养了一群对手,让他们在将来的某一天能够杀死我,毕竟,‘世界需要一个失败的超人’……   现在想来,我当时的质疑毫无道理。想到你是本能,想到你可能没有离开我们也是本能,怀疑你对我说谎大概是出于嫉妒,我和其他人类从本质上说的确没什么两样。嫉妒让我想过将这群邪教徒抓到监牢之中,但最后我只是拿走了他们的一本教典。   接下来我时刻监听着他们的对话,防止他们伤害普通人,其他时间我就在钻研他们的典籍。这狗屁不通(划掉了)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邪教说明书竟然有一段还算科学(也不是特别科学)的历史记录,详细说了成百上千年前有谁在哪发现了‘命运’留下的痕迹,又说美国的科学家挖掘出的一块白垩纪的翼龙化石显示它生前曾被某种金属制品打掉半颗牙(认真的?你曾经有和恐龙搏斗过吗?)。   我不知道这些邪教徒为什么会认定那个在一亿万年前出现在地球上的、疑似能使用工具的生命是你。   我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听说了你的书,锁链,还有长袍。   他们将本来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怀念着的事物刻在岩壁上,辅以胡言乱语,说给那些承受不住现实苦难的人听。昨天晚上,我正在睡觉时,听到他们呼唤你的名字,向你祈祷。他们说‘命运啊,假使你真的存在,就来到我们身边’。这些话吵得我睡不着,我翻来覆去一个晚上,生怕你真的会被他们烦得回来这里。   那我徒劳等待的这些年岂不是全都浪费了吗?显得我和卢瑟一样愚蠢,在不该犯错的地方想当然。过两天我会挤出时间再研究一下邪恶超人的记忆,顺带弄清楚邪教徒们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既希望他们是群骗子,也希望他们能有点真本事。   今天早上我起床后给自己做了饺子和杂拌汤,饺子很好吃,汤不好喝,我昨天放在冬宫的肉酱忘记送进冰箱,有点酸了,非常可惜,布莱尼亚克也不管。你和戴安娜走后,谁都不管我吃什么,这不是抱怨,只是陈述事实。无论如何,但愿我的肠胃比普通人坚强(就算拉肚子我也不会过来多说一句的)。吃完饭后我就坐在书桌前开始写这封信,写的时候其实并不指望你能看到,所以有些地方可能显得很唠叨,中途还因为几个笑话笑了半天。   暂时就说到这吧,我要去工作了,祝你一切都好,这一天我也十分想念你(最后一句划掉了)。   卡尔   又:吃完了,没拉肚子,我问了专业厨师,他们说肉酱就是这个味道,下次兑点格瓦斯也许能压过酸味,有机会的话你可以试一试。] 第一百零四章 信(二)   厄里亚屏住呼吸, 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和草莓梗作斗争的克拉克,摇了摇头,将手里的信放回抽屉,又拿出和它紧挨着的一张。   上面的字迹渐渐开始变得熟悉起来了:   [亲爱的厄里亚:   昨天晚上邪教徒又在祈祷了, 所以我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决定立刻给你写信。我本打算一周最多写一封, 免得在这项活动上面消耗太多时间, 或者不小心在你好不容易决定回来看看的时候给你留下一整筐信纸——然后我们见面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花上三天三夜,阅读‘那个超人’宁愿不工作也要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我发誓我一点也不想给你增添工作量, 在上一封信才刚写完没两天的情况下写这一封主要是因为邪教徒们真的很烦, 我一度疑惑于他们为什么非得趁着我睡觉的时候大声传教, 后来才想起我们之间有时差……这是多么有趣的事,地球明明只有一丁点大,但我和生活在美洲的人仅由于时差就仿佛生活在两个不相干的世界。   我刚才差点想去警告这群人,告诉他们‘你们已经被超人盯上了所以最好低调一点。你问超人是谁?超人就是我’……他们下次就能学会在祷告时钻进含铅的房子里面,还会趁我着听不见向你大声告状。不过我又想到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当晚我就要写二十篇报告以及开二百个会议来平息此事引发的政治影响,导致我没时间给你写信, 于是我最终还是躺在东宫里给自己戴上一个特制的降噪耳机。   感谢降噪耳机, 这是地球20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只是我的观点,不代表俄罗斯和苏联)。   天啊, 我发现自己一件正经事都没提,却已经写了这么多字!我也没说我这几天都干了什么,其实没什么好讲的,不外乎就是管管这里、管管那里, 像个只要按下按键便会立刻出动的救火员。   我时常在这种千篇一律的日常生活中想象此时此刻你在哪一条时间线上做着怎样的事, 你有可能在我的过去,也有可能在我的未来, 唯独不在我的现在。当我向主席团谎称我得了感冒,迎着一群聪明人的怀疑视线躲在冬宫里写下这段话的时候,你说不定正戴着拳套和一头霸王龙举办搏击赛,然后一拳打掉了路过翼龙的牙齿。   唉,我真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不说了,得去救火。联盟院主席阿列克谢刚才对我说‘超人才不会得感冒’,真是奇了怪了,他又不是超人,他凭什么能信誓旦旦地得出这样的结论。   你忠实的朋友,   卡尔]   这封信要比上一封短很多,厄里亚盯着它看了几秒钟,仿佛想要穿越时空了解到写下这封信的当天红子都做了哪些事,可惜普普通通的手写信显然不具备这样的功能,他只好快速抽出下一封。   第三封信更短,只有一句话。   [亲爱的厄里亚:   为了替你减负,我成功忍了两周一笔都没动,调查邪教也没什么结果,做的事情主要是救火。   卡尔]   厄里亚往后翻了翻,发现这些信有长有短,内容大部分都是轻松日常的玩笑话,讲今天吃了什么干了什么,替自己给厄里亚写信找一二三四五六个借口,还经常抱怨卢瑟与工作。他最激烈的言辞是称某自治共和国的代表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货’,最违心的称赞是‘卢瑟偶尔会干点好事’,最高兴的时刻是有科学家模拟出了将斯大林格勒市从罐子里解救出来的方法,最沮丧是因为后来证明这种方法并不可行,最惊恐的一瞬是发现自己把早上写给厄里亚的信当成工作要用的文件送到了□□部长手中……   [亲爱的厄里亚,   发现那封信不见时,我差点就要告别地球了。   我都想好了接下来要如何辞职,然后去宇宙里度过余生,向每个路过的外星人忏悔,幸好那位中奖的女士还没来得及打开‘文件’看一眼。]   红子写到,   [我去到她家里时,她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她的小孙女拿我写给你的信去逗弄家里的拉布拉多犬,这就是为什么你会发现上一张信纸变得皱皱巴巴的……我贿赂了小女孩一颗糖,让她替我隐瞒超人来过她家这回事,正巧她也在担心我向她奶奶告密,于是我们一拍即合,这场突发危机以罪恶的方式得到了解决。   我鼓励人们在工作时劳逸结合,及时休息,这就是回报。   又:造了一台新桌子给你写信,下次再怎么忙碌也不会发生同样的错误了。   卡尔]   厄里亚翻过三十多封信,大概过了一年时间,红子才再度提到邪教徒相关的内容,不过这次换了个角度。   [最亲爱的命运先生!   你绝对想不到我今天经历了什么!   上一个月过得简直稀里糊涂,我好像只是在家里睡了几觉,时间就把我给忘了、自顾自地往前走……直到昨天下午我才翻出了宗教事务委员会给我发的邮件,那已经是两个星期前的事了,都怪孟加拉地区的洪水耗费了大家太多精力,然后还有外星人袭击了一座城镇,某种微生物病毒入侵了斯大林格勒……麻烦事接踵而来,有几位正直善良的市民在天灾人祸中死于非命,尽管没人指责我,但我很愧疚也很难过,为了解决问题忙得不可开交。   老实说,我真想不通地球有什么好的,这群外星人干嘛天天往太阳系跑?他们都不工作的吗?   昨天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冬宫给自己做顿饭吃,我怀疑冰箱里的牛肉已经被我冻了半年了,不过解冻之后做成的肉串味道还不错。吃饭时我给宗教事务委员会回复了邮件,他们目前的主要工作是根据邪教徒留下的信息按图索骥,寻找那些化石啊论文啊研究成果之类的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近期他们联合一些相关部门,使用现如今最为先进的技术进行检测后得出结论,所谓的翼龙化石根本就是美国一所高校的研究团队为了骗经费伪造的,那颗不知名的动物头骨距今顶多有几万年,虽说伪造的手段精妙绝伦,却绝对不可能是一亿年前白垩纪的产物。   这个结果其实不太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我还是抽空跑到委员会总部,与项目负责人单独见了一面,她很确切地对我说,不光是翼龙化石,根据目前的资料,几乎可以断言,其他那几个和命运之主相关的证据全都是人为制造的,或是某种经过了过度揣测的巧合。换句话说,就好比热度经久不歇的尼斯湖水怪一样,有人凭借石头上的几道划痕或是天上飞过的鸟想象出了你的形象。   我不禁感到疑惑。如若所有证据全都是假的,是人造的或是强行联想出来的,这群邪教徒又为什么可以将你描述得那么精准?   负责人还在尽力去向我这个外行人讲解说有时就是会有这样奇妙的巧合,我却有些听不进去了。我不是质疑她的专业能力,而是忍不住开始思考,‘命运’一事上,是否真的存在巧合?   你若只来过我们这里一次、只在这待过五年,邪教徒们就不该知晓你存在,更不会将你当成神来祭拜。   而你要是很久以前也曾光顾过,你存在的证据又怎么会全都是误会或伪造的?   我本打算将这些疑惑暂时按下,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思考及验证,但在那时我忽然间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我问负责人:“你们用新技术检测过其他的恐龙化石吗?”   负责人摇摇头,回答:“没有,这和我们的任务相关吗?”   我说:“我还不确定,请你们去检测一下,将结果尽快告诉我。”   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厄里亚,人类历史上发现大型生物骸骨的记录,最早可以追溯到1700年前。1822年,英国古生物学家理查·欧文首次创造了‘恐龙’一词,百多年来,我们在种种证据下对恐龙的存在深信不疑,我们还坚信它们生活在几亿年前的中生代,是人类出现以前地球上的霸主。   但如果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真相呢?   那颗经过复原的翼龙头骨曾经是恐龙存在的铁证之一,在科技更新换代以前,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任何一个科研团队敢于质疑它提供的‘历史记录’,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都真的不能再真。   然而现在铁证的一角已经被推翻了。我不受控制地顺着这条线怀疑下去,如果这颗恐龙化石是假的,实质是某种经过了精密雕饰的万年前、甚至千年前的生物,那么其他原始生物存在的证据呢?恐龙真的存在吗?其他古生物真的存在吗?   若是它们都不存在,那么究竟是什么填充了三叠纪、侏罗纪与白垩纪的空白?   或者说……我们这颗星球,真的有‘一亿年前’这段历史吗?] 第一百零五章 信(三)   [一个不知道算好还是算坏的消息, 今天上午,实验室给我发来的检测结果显示,尽管人类迄今为止发现的绝大多数恐龙化石都不是‘恐龙’化石,而是别的什么玩意——天知道这些距今只有数千年历史的非本土异种生物是怎么跑到地球来的, 我怀疑宇宙里有个专门与各大高校科研团队合作的走私商, 但我想不出哪个有名有姓的外星商人会闲到这种程度。   想想看, 他们还用高端技术(也可能对外星文明来说不是很高端)特地(如果是低端技术那说不定只是顺手为之)伪造了化石的年份!   我的脑子里甚至出现了声音:‘急着发论文?不想延毕?地球人!你们渴望得到霸王龙的头骨吗?试试108号扇区的xxx(某种外星动物的名字)吧!原产地遥远,保证私密性;骨型相近, 你的导师都看不出区别;缺乏智慧, 无额外心理负担;族群庞大, 不必担心灭绝;外形年份均可定制,快递到家,管杀管埋,是你科研路上的不二选择’——   算了,忘记上面的话吧,厄里亚,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但与此同时, 剩下的少数恐龙化石是真的。   我想, 这就意味着我们生活的星球还是一颗正常的星球,对吧?它不是个人为捏造出来的、充满了奇迹的鱼缸, 我也不是这鱼缸里面最显眼的一条热带鱼。我应该是松了一口气的,然而当我将目光从地球投向宇宙时,我仍然会为此感到疑惑。   我们的宇宙如此庞大,如此喧嚣, 我听说有一群宇宙警察将它分成3600个扇区, 而每个扇区之中都诞生过数不清的生命。这些生命中有的孕育了文明,也有的始终处于蒙昧状态;地球上的人类飞速发展时, 氪星文明已经毁灭了,但也有一些星球上才刚刚发现‘火种’,他们和我们就像地球上的美洲人与苏联人,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均匀的宇宙里,却行走在不同的时间线上,而当那些更早地拥有智慧的族群抬起头仰望星空时,是否会曾有那么一刻同我一般,怀疑自身头顶笼罩的是一片虚假的罩子?   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和氪星一样走向灭亡吗?   那这是否是所有文明的终局,也将是我的终局?]   厄里亚看到这里稍作暂停。他拿着信纸回到客厅,看到克拉克正专注地数着一颗草莓表面的草莓籽。   “你数到多少了?”   厄里亚问。   “三千六百二十八。”克拉克将手心的草莓放下,转过头看他,“你呢,读完多少封信了?”   “几十,我猜。”厄里亚展开手里的信纸,“我觉得你应该看看这个。”   “什么?但我……”   “这一部分不涉及到隐私。”厄里亚打断他,“算是他对这个宇宙的某些猜想,我觉得很有意思。”   克拉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接过信纸后花了一秒钟把它看完了,然后说道:“我从没这么想过。我听说很多人都会为生活之外的事忧心忡忡,比如有些青少年宣称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一本漫画,呃,我不是在指伽勒……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觉得红子根本没有必要想这些?”厄里亚问。   克拉克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显示他就是这个意思。   “他觉得氪星和其他高度发达的文明毁灭了,都是因为跨过了某条看不见的线。”   厄里亚仍然反复看着信里的内容,“他没有在心中直接描述这一观点,但我们可以从中得到暗示,‘当那些更早地拥有智慧的族群抬起头仰望星空时,是否会曾有那么一刻同我一般,怀疑自身头顶笼罩的是一片虚假的罩子?’,‘这是否是所有文明的终局,也将是我的终局?’   “红子猜测,当他们开始质疑宇宙本质的时候,就仿佛一段程序由于运行时间过长而出了bug,而这个世界会自动清除每一个不该出现的漏洞,所以这些智慧种族全都消亡了。”   至于红子,他意识到如果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他就是个活下来的错误。可是氪星并没有因他而续存,除此之外,哪怕是对地球人而言,这也绝非一件纯粹的好事:   超人,人类中的外星人,带来了宇宙飞船和高科技,甚至在这片土地上延续了一个国家。   眼下他以远超常人的视角再度靠近了那条毁灭的临界线,问题在于,这灭顶之灾是即将降临在他一个人的头上,还是整个星球之上?倘若是他一个人也就罢了,但假使灭亡的是星球、是文明,那这颗星球上99%的人都未曾思考过同样的问题,还有1%的人只想要活过明天,他们难道也要与超人算成是同类吗?   然而退一步说,假定这条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杀死了所有发达文明的‘线’,是个可以交流沟通讨价还价的AI。   地球人向它辩解说‘超人是个外星人,只要将他一个人摘出去就好了’,红子自己也承认说‘这是我一个人的错误’。那么在那之前呢?超人从始至终都是个外星人,是个异类?他根本不可能被地球文明接纳,结论是这样的吗?   既然结论已经得出,接下来抛开假设,结论依然不变——无论有没有这样一条线,超人都不该出现在地球上。   于是生存或毁灭的问题,衍生出了红子对自身存在意义的思考,或许还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他的确是为了保护地球与布莱尼亚克同归于尽了,不过生死之间,命悬一线,有时自我意志能够戏剧性地决定结局。   厄里亚看过红色之子漫画,知道漫画结尾超人没有死,而且比起漫画和现实的差异,他更加了解命运变化的细微之处,因此情不自禁地思考,如果没有那五年相处以及提前告知的结局,这里的超人是不是就有可能活下来?   “我从没这样想过。”   克拉克重复对厄里亚说道,他的语气近乎安抚,“你看,我也听说过那句话,‘世界需要一个失败的超人’,西蒙转述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听着。但我从不觉得这是什么命运的裁定——红子也不会认为是你要他死,厄里亚。”   厄里亚听得心不在焉,有种想要翻阅命运之书的冲动。   “厄里亚!”克拉克严肃起来,“听着,我是个乐观主义者,他应该也一样,但我们都知道这世上有超人做不到的事,他就是为此而死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自始至终怀着能够改变结局的希望,而不是命运之书里写什么我就去干什么。你可以说我和红子不是同一个人,然而你就当我在自夸吧,我相信每一个超人都是如此。”   他还想继续说点什么,结果就在这时,冬宫里突然传出广播声,把两人吓了一跳:   “身份认证,重要访客‘命运’;身份认证,卡尔·艾尔;权限解锁;接到一封克里姆林宫发送给超人的邮件,是否立刻阅读?”   克拉克有些莫名地应了一声:“是。”   广播后面的管家机器人用氪星语滔滔不绝地念述起来,克拉克听得紧紧皱眉,过了一会对厄里亚说:“我得去一趟莫斯科,放心,花不了多长时间,估计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没读完那些信呢。”   “他们找你干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国家内部的一些要紧事,但和我们无关。我想确保无论是哪个国家的军队都不会伤害平民……先走一步,待会见,厄里亚。”   克拉克说完,急匆匆地转身走出了门。厄里亚倒不担心他会遇到危险,只是有点奇怪莫斯科当局在这种时候把超人叫走能是为了什么,不过就像克拉克不打算阅读红子写给厄里亚的信一样,厄里亚也准备等对方回来以后再听他描述自己去做的那些事。   休息室的门重新合拢,厄里亚低下头,直接从所有信件里抽出了最后面一封,信纸的边角还很坚硬,上面的墨迹尤其新,字形倒是一如既往。   [亲爱的厄里亚: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离开了。听说你和‘死亡’算是兄妹,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在我们两个关系匪浅的份上放我一马。但我要是真的这么讲,她一定会反驳我说我们两个根本什么关系都没有。这就是自言自语的信写的太多的坏处,我总觉得我跟你已经变成老熟人了,实际上我们上一次面对面交流却是在几十年前。   你可能也在奇怪我从哪听说了‘死亡’,听说了无尽家族。其实我在前面几封信里提到过,不过鉴于我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连我自己都记不清究竟是哪封信里讲了多少,我猜你也不记得或者没看到,干脆就在这里花点时间重复一次(人们总会关注第一封信和最后一封信,所以没错,如你所见,这两篇我故意写的最用心)。   我在这几十年里调查了很多事,具体内容不多加赘述,可以去翻阅前文,提到了我各种试错和挖掘真相的过程,那些真假掺半的恐龙化石严重误导了我,我至今都不知道它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在我也有弄清楚的部分,就比如说,我们宇宙的时间是一条长线,所有超人,好的超人,坏的超人,他们或在我之前出现,或在我之后出现,我们并不是平行宇宙同位体的关系,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就是我。   因为这个宇宙不同于任何其他宇宙,它独立存在。   我们的宇宙是个巨大的,迭代速度超乎寻常的,逐渐趋于完美世界的沙箱。   这其实不是重点。对于箱子里的人来说,箱里和箱外没有任何区别,即便是那些生活在箱外的人,也不能保证他们的宇宙之外不存在一只看不见的、操控一切的手。重点是由于宇宙时间是线性的,它得上一次运行结果会被作为初始值导入下一次迭代,而每一次、每一次生命的诞生和消亡都在同一颗星球上,在同一片星空里,所以总有人会站在当前的时间节点,向那些久远的过去投去一瞥。   可是对你而言,时间又是个迷宫。   因此我仅能看到的过去包含着你的未来。   在某一个时间点,你告诉了‘我’厄里亚这个名字。另有一天,你对‘我’讲起你的诞生,你的兄弟姐妹,你的家庭。那时我们坐在一片金灿灿的玉米田里,身上洒满被切割成各种形状的阳光,附近一个人都没有,暖洋洋的空气一直延伸到地平线,我看到了两只大狗在前方的绿叶底下绕着圈打闹,我被它们用力踹了一脚,干脆捂着不存在的伤处躺在地上。秸秆和石块戳得我脊背发痒,你就坐在我旁边,用一张玉米叶子盖住我的眼睛,于是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像从我们血管中流淌出的力量。   这些画面令我着迷。   它们吸引我的不止是你,那里面有令我渴望但永远得不到东西——远离权力的生活。说实话,我已经足够强大了,并不需要权力来装点自己,这些年来从来都是权力在纠缠我,而不是我去祈求它的垂怜。到了最近,它的存在感甚至令我感到忍无可忍,我与布莱尼亚克吵了一架,因为它觉得我沉迷虚幻世界,疏忽了现实中要努力达成的目标。   然而那是人类的目标,不是我的,也不是布莱尼亚克的。这AI展现出了过分的热心肠,我从不怀疑它至少酝酿着一条致命的阴谋,在我看来,当一个人将全部人的理想据为己有时,那么他多少抱有私心,有私心无所谓,谁都有私心,也包括我……问题在于,这点以自身利益出发的想法是否会危害他人。   布莱尼亚克就是不折不扣坏种,从它把斯大林格勒缩小的那天起,我就实在没法将它往好的方向想。   但你若要问我是否会阻止它,我的答案是……我还要再看看。这样的日子已经开始令我感到强烈的厌倦了,我走的太高,太远,都快要忘记当初那个成长在农庄里的男孩是什么样子。卢瑟总说地球人应该有地球人自己的生活,然而我又听说他在研究给自己延长寿命的方法(间谍说他计划活到两千多岁,真疯狂),我想过同卢瑟同归于尽,这样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更幸福。   当然,这只是一种假设,一种最糟糕的备案,如果事情最终向好的方向发展,我在回到冬宫后会把这封信封存起来,免得引起你误会。   我还要对你说一句抱歉,上面这些讨论都太严肃了,我试图讲点玩笑话,却没能成功。后面我还会继续尝试在这封信里讲些轻松的东西,不过假如你真的不幸看到了它,我想我还是应该及时强调一点:   我不是因你而迈向死亡的,命运。   我曾为了人们能吃饱肚子坐上这个位置,也是为了相同的理由而死。我因为你而体会到过生活的快乐,你从没有把我推向另一边。   请牢记我说的话。] 第一百零六章 信(四)   厄里亚看到这里先暂停, 想从前面的信件里找到有关于‘宇宙是个沙箱’的解释,但写信人并没有给自己的著作附上参考书目——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厄里亚抽样了四封信件后不得不宣告放弃,他把抽屉里的信纸全部塞进休息室的一个小型手提箱中,中间又不知出于什么心情打开冰箱, 伸头看了一眼。   冷藏柜剩下的食物并不多, 显然一个有超级速度且会飞的人并不习惯囤货。厄里亚翻了半天只找到了一罐没过期的可乐, 铝罐上贴着一个挺可爱的粉红兔子贴纸,贴纸上用幼稚的字体歪歪扭扭地写着:   送给超人(爱心)拯救世界辛苦了。   厄里亚盯着它看了半晌, 撬开罐口喝了一大口。碳酸饮料的气泡在口腔里炸开, 他靠着冰箱坐下, 将信纸摊开在膝盖上,继续往下读。   **   另一边,克拉克飞到了蝙蝠帮首领面前,友好地问道:   “继向我的同伴提出不实指控以后,你又要拿什么事来烦我们?”   蝙蝠帮首领面露尴尬:“什么?我,呃,哎呀, 你听见了?”   “我很难听不见。”克拉克的语气稍微缓和了点, 降落在蝙蝠帮首领对面,“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超人, 但我的能力与他毫无区别,你站在街道上对厄里亚讲话,又不是待在铅房里,我怎么会听不到呢?”   “你说得对。抱歉。”   蝙蝠帮首领没有辩解, 表情微僵。片刻后, 他揉了揉脸颊,突兀地问道:“你真的不是那个超人?”   克拉克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 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连卷毛……我是说发型都毫无区别,你只是没穿制服,但你也有超级速度和超级力量。他们说你去了北极,对吗?你拾起一把连吊车都难以移动的巨型钥匙,就像吃饭喝水般简单,我敢说就算我朝你开枪,子弹也会被你的皮肤挡下。这么多年……过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第二个人——第二种生物能像你一样……”   克拉克打断了对方语速越来越快且逐渐变得语无伦次的话:“暂停一下,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   蝙蝠帮首领凝固在原地没有回答。   “你不想对我说出你的名字?”克拉克轻松地说,“其实这没什么值得隐瞒的,我可以告诉你我叫什么。我有个氪星名字,是……”   “卡尔·艾尔。”蝙蝠帮首领说,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卡尔,艾尔。我知道它。”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   “……好极了,我们已经完成了正常交流的第一步。”克拉克镇定地继续,“接下来请你说明,你到底想问我什么问题?你费尽心思联系我,将我叫过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   [好了,严肃的事情说完了。   我接下来要讲讲最近发生的一些还算有意思的事情,你记得你跟我曾经去过的一间位于新西伯利亚州的郊区小学校吗?   假如你不记得了,我来帮你回想一下:它隐藏在森林深处,离最近的城市有九十公里,开车赶过去需要一个小时。当年全校只有十二个学生,其中七个男孩,五个女孩,包含旁边两个小镇中全部的适龄儿童。我完全出于逃避工作、想要和你在一块消磨时间的目的,跑去当了一天老师,工作内容是教导同学们如何分辨老虎与其他猛兽在林地里留下的痕迹。   但实际上我对这门学科根本一窍不通,幸好学校里有位热心肠的向导,愿意带着我们去周边地带实地考察,临阵磨枪。他是这所学校的历史老师,学识渊博,但几乎从不接触书本之外的东西,是以完全、一丁点都没有认出我是超人。他说他叫阿纳托利,父亲名叫谢尔盖,所以人们通常称呼他为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   然后我令我记忆犹新的是,这位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先生认定,学校请来一个纯粹的外行来指点学生是种极端不负责任的行为。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愤怒地质疑了我的装扮(我在冬天只穿着一件单衣)和发型(至今不知道卷毛怎么得罪他了),并断定我在野外活不过一个晚上。   未免得他得知真相以后过于尴尬,我不得不打断他的滔滔大论。我说:“暂停一下,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像只愤怒的土拨鼠一样叉腰看着我(旁边有简笔画配图,厄里亚认为它非常生动形象)。   “你不想对我说出你的名字?”我对他说,“其实这没什么值得隐瞒的,我可以告诉你我叫什么。我有个罕见的外国名字,是卡尔·艾尔。”   有几个知道真相的学生笑出了声。现在想来我当时不该那么做,至少不该在孩子们面前令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丢脸,可能因为你在旁边看着的缘故,我有些情绪激动,头脑发昏。他在孩子们的笑声里涨红了脸,察觉到有哪里出了差错,却依旧想不到我是谁。他真应该看看新闻的呀,那时我的名字每天都会登上报纸……   然后,以为我是个名叫卡尔·艾尔的随便什么人的历史教师,怒气冲冲地带着我们和全校学生进入了森林。   后面的发展极为戏剧化,不管你记不记得,让我先把这个故事讲完——我们在那遇到了一头游荡在雪地中觅食的、饥肠辘辘的西伯利亚虎,危急时刻(可能只对一个人而言是危急的),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为了救援学生险些命丧虎口(这真的是个值得敬佩的行为),而我从老虎的爪牙下救了他。   (这里段落中间有张占据许多篇幅的插图,是超人在老虎面前勇救倒霉蛋.jpg老虎画的很可爱,但被救下的人不太好看——画得既像蝙蝠又像土拨鼠)   后来我让学生和他坐在一辆板车里,我举着板车飞过森林,回到学校中。我向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道歉了,他也在口头上原谅了我。   ‘口头’的意思是,接下来几十年时间里,这家伙一直在跟我作对。我得拼命回忆他英勇救人的光辉时刻,才能尽量不偏不倚地向你描述之后发生的事。我在此次经历中得到了教训,就是不该逞强好斗、意气用事,否则一定会与人结仇。不过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实在太年轻了。   若干年后,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前往莫斯科,成为了蝙蝠帮的继任者。   命运真奇妙啊……我竟然对你感慨这件事,令它变得更加奇妙。   蝙蝠侠临死前向我提起过阿纳托利,他知道他就要死了,因为他计划破坏我们与天堂岛的联盟,这件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迄今为止,与我为敌从来都只有一个下场。而蝙蝠侠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是货真价实的恐怖分子,却又良知未泯,他反对我,却不抗拒社会主义,他欢迎每一个对我感到不满的人,哪怕是个从未走出过象牙塔,以至于显得天真、愤怒、莽撞的学者。   事实上,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尤其得到了蝙蝠侠的青睐。我问他:“你看上这小子的什么地方了?”   “他不完美。”蝙蝠侠回答我,“不完美的才是人。”   我想他在夸奖我。随他们便吧。   与蝙蝠侠见过面、聊起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以后,没过多久,他就绑架了神奇女侠而后自杀了。他、戴安娜、我,我曾经总觉得这事挺奇怪的,仿佛我们不该这样,不应当是这种关系。但无论如何,我习惯了在我漫长的一生里面每个人的离去,蝙蝠侠和神奇女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而今天,情况变得不一样了。这次轮到我离开了。   前几天我又去见了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他现在是个无趣的老家伙,学蝙蝠侠板着脸,不苟言笑,在适当的时刻做适当的事,我本来想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吓唬他一下,如果不小心吓出了心脏病,也绝对抢救得过来。但我发现他留着当年在西伯利亚森林中的合影——我抱着老虎,捏着大猫的两只前爪,与你站在一群学生后面的合影,里面没有他,他是拍照的那个——合影旁边还摆着一个硬币大小的超人勋章。   当然啦,我们都知道那是苏联国旗,他也许不是在暗中对我抱有好感,而只是在表达爱国之心,我才不会犯经验主义错误自作多情。   不过我突然又不打算见他了,见面有时未必是个好主意,对吧?你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才隔着时间对望了这么多年。总而言之,我拿走了那枚勋章,我想他如果真的像蝙蝠侠说得那样有潜力,就肯定能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世界并不总需要超人,无论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   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会很期待看到我配合他们离开。等这戴着面具也不像蝙蝠的土拨鼠(划掉了)等到他与其他人成功在我走后将局势稳定下来,我又有机会回去的话,我再与他见一面,正式地聊一聊,不过下次要记得拿走那张有你出镜的照片。]   **   “世界并不总需要超人。”蝙蝠帮首领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对克拉克说,“但世界总有那么一刻需要超人,为的是让人们相信希望尚存。就像当年我们在新西伯利亚州,我救了学生,而你从老虎——”   他看着克拉克身上的衬衫和牛仔裤,声音戛然而止。   漫长的寂静。   “……对不起。”克拉克等了等,见对方不开口,于是说道,“这是你想要对我说的全部内容吗?”   “是的。”   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将他的未尽之语,将所有对另一个超人的指责、怨怼、感激、歉意、请求全部都咽了回去,充满疲惫地回答,“是的,这就是我想要表达的全部内容。谢谢你千里迢迢跑来一趟帮助我们、听我讲这些,卡尔·艾尔。” 第一百零七章 世上仍有好事发生   “其实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   克拉克抱着手臂说道, “你找我来不是让我听你道谢的,你有事想要我帮忙,对吗?”   “没有了,真的。”阿纳托利摇头, “其实我一开始还想着超人可能只是想要退休了, 你知道的, 好比换上衬衫和牛仔裤,戴上一副黑框眼镜, 假装失忆, 然后找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享受不需要每天出去救火以及和土拨鼠吵架的日子。”   克拉克露出疑惑的表情:“土拨鼠?”   “你不知道?索菲亚说你在私底下一直都……妈的, 忘了我说的话吧。”   蝙蝠帮首领向他摆摆手,“我就当你和超人不是一个人。”   克拉克摊开手:“我确实不是。”   “好吧,好吧。”蝙蝠帮首领说,“不管怎么说,这里没有需要你帮忙的事了,我们都很高兴你能够放下责任重新开始,虽然听上去就像人类都是一群不知好歹又恩将仇报的混蛋一样, 但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可能有点那个意思。总之, 谢了,卡尔。”   克拉克侧开身体, 看着蝙蝠帮首领走过来拍拍自己的肩膀,垂着头闪进旁边的会议室里。房间门合拢之后,里面传来抽出面巾纸擦脸以及点燃香烟的声音。   克拉克在原地停留了一会,然后他缓缓转过头, 看向身侧。就距离他不到一米的位置, 站着一个人,蝙蝠帮首领没有看到他, 那些来来往往的守卫没能注意到他,但他就站在克拉克身边,凝视着会议室的门发出叹息声——这声叹息也无人听见。   他穿着一件深色制服,肩膀披着红披风,胸前是红色之子的标志,姿态如常,脸上满含同情,用带着明显弹舌音的英语说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是吗?”克拉克试探地与那个神秘的、本不该出现的身影对话,“你原本是怎么想的?”   “我没有想法。”超人说,“没人知道该怎么做,所有人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我只做了我能做的事。”   “那你,呃,”克拉克不顾其他人怪异的眼神,手指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算是。”超人飞高了些许,“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聊?顺带说一下,我很喜欢你的衬衫,但裤子就算了……”他们来到云层上,“回归正题,我们所在的宇宙非常复杂,你应该从我留下的信中了解了一部分。”   克拉克:“我没看,我觉得那不合适。”   “谢谢你,我很想赞美你的真诚,然而那感觉就仿佛在夸奖我自己,所以还是算了。”超人说,“不过,你有没有一刻有种感觉,你,”他指着克拉克,“和我,”又指向自己,“偶尔重合度特别高?”   “据我所知,平行宇宙同位体都是这样的。”   超人问:“你从哪听说的平行宇宙?”   克拉克闻言一愣。   “这是第二件我要提醒你的事。”超人说,“我们都知道平行宇宙是真实存在的,好似从一开始,这就是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可是谁见过平行宇宙的样子?曾经有过任何一个平行宇宙超人前来拜访过我或你吗?”   “厄里亚去过平行宇宙。”   “他和我们不一样,克拉克,我们的宇宙是个沙箱,他曾经是箱子外的人。”   克拉克困惑地问:“……但是,你所在的地球,对我来说不就是平行世界吗?”   “我们不是在不同的宇宙,克拉克,我们在不同的时间线。”   超人认真地解释说,“同一个时间节点上不能存在两个相同的人,所以你出现了,我就消失了,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变成了这种样子,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看不见我。我们的世界不存在‘平行’这个概念,只有时间——混乱的时间。你将时间想象成一条无尽的河流,我出现在这条河的上游,而你在下游。宇宙以超乎寻常的速度繁荣又毁灭,我们闭上眼睛,再睁开,星球沧海桑田,但万物仍在运转。”   “等等,我有点混乱。”克拉克举起一只手打断他,“我能提问吗?”   “当然。”   “我们一项一项说,首先,你的意思是,我来了,你才消失,也就是说,你并没有死?!”   “我没有。”超人耸肩,“我说过我要和卢瑟同归于尽的,他还没死呢……唉,这是一句玩笑。”   克拉克没有笑,他简直有点懵了:“你没死,然后因为我的出现,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冷静点。”   超人用力拍了两下克拉克的后背——他的力度能直接打死熊,而克拉克只是轻微地摇晃了一下身体,“我本来也打算借着这个时机离开,你只不过是厄里亚带来的小意外,还在我的计划之中……说个题外话,你们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我是说——”   他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就比了个手势。   克拉克:“……”   两人在空中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克拉克说:“我还是继续提问吧。你对目前的情况有哪些后续安排?我可以帮忙。”   超人慢半拍回过神:“我没有。”   “什么叫你没有?”   “我确实一直在防备布莱尼亚克和卢瑟,但我永远不能确定他们什么会动手,因此只有长期准备,没有短期应急措施。我又不能直接对人们说,‘你们要每隔三天对我死后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进行演习’。”   红色之子笑了笑,眼神却很沉重,“变故的确是突然降临的,不过我看人们在我走后处理得还不错。”   “如果你指的是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克拉克念出蝙蝠帮头目的名字,“他放任手底下的暴徒去拆除楼顶的超人标志。”   “那是我让他干的。”超人出乎意料地回答,“我给了他暗示,拿走了他收藏的一个小勋章。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赞成把超人标志挂在楼顶,有很多人喜欢在院子里或车顶上插国旗,国旗和我的标志图案相近,代表的意义却绝不相同。”   “难道部分人对你的仇恨也是你自己煽动的?”   “不是,我没有自虐倾向。只能说,有些计划出发点是好的,执行过程中却总能遇见各种横插一脚的阴谋诡计。”   克拉克心情复杂地说:“看来你早就安排好了,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了。”   “其实还是有的。”红色之子低头看向远方,露出一丝微笑,“你听见普通人的求救声了吗?我以为你不会拒绝回应。”   “对这颗星球来说,如果超人再次出现……”   “我们可以不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被超人救了——奇迹发生得频繁一点没什么坏处。”   克拉克眨眨眼,赞同地点头,下一秒钟,他便消失不见了。   红色之子则停在原位单手叉腰,惆怅地目送着克拉克飞远,又望了望远方的冬宫,自言自语说道:“过去了这么多年啊……见面有时未必是个好主意,对吧?”   **   莱克斯·卢瑟坐在白宫里举起高脚杯,庆祝自己的胜利。   他表现得非常开心,尽管他实际上并没有那么高兴。   因为野心是填不满的。卢瑟心想。尤其是像他这种人。   杀死超人,达成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丰功伟绩,却只能给他带来片刻的满足。他很快就会被自己的欲望击垮,迫不及待地寻求更加刺激的成就感:如何让人们更加敬畏爱戴他,如何扳倒和肢解超人留下的苏联,如何将自己的名字传遍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如何让人们在几千年后仍然牢记他战胜了地球上出现过的最可怕的外星人……   但就在这时,他信任的下属急匆匆敲门走了进来:“总统先生!坏消息,我们肢解苏联的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   卢瑟品酒的动作一顿,感到胸腔中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起来:“你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是、是边境传来的消息,先生。”   下属紧张而苦涩地说,“本来被我们贿赂的官员已经要成为那片地区的统治者了,只要他一当选,就会带着三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和两千万人口加入我们的全球合众国联盟,但是,但是就在十二小时以前,有个无人看管的婴儿不小心跌下了16层楼以后竟然毫发无伤——他的年轻父母去街上游行了。其实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不知从哪突然间冒出了一个女巫,说……”   “女巫?”卢瑟打断他,质疑地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来历及身份。情报部门说美国和苏联交界处一直活跃着某宗教势力。”   “我听说过。”卢瑟不自觉地换了个姿势,“我还用他们去嘲笑过超人,在他活着的时候。这些社会害虫又宣扬那一套超人是神的理论了?我记得我详细告诉过你们,如何打破类似的愚蠢迷信!”   “是的,先生!可是他们并不信仰超人!”   “你——什么?”   “这些教徒信仰虚无缥缈的‘命运’,先生。我听不懂他们的理论,反正似乎是某种宏观而无形的崇拜……其中有个女巫尤其擅长口舌,她用那跌下高楼大难不死的婴儿欺骗他人,说‘命运’始终眷顾人类,希望总在最绝望的时刻到来,时间是一条无尽的河流,而所有人都是其中普普通通的石子,只要每个人做好一颗石头的本职工作,超人、也即另一颗石头的离开就不会致使河流偏移方向……”   “一派胡言,命运不过是无能者欺骗自己的借口。”   卢瑟翘起一条腿,冷淡地说道,“是超人救了那婴儿。”   下属傻眼:“啊?您不是说超人已经死了吗?”   “呵。”卢瑟冷笑,“命运始终眷顾人类?我看倒不如说命运从未放弃偏爱超人。我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去死,该死的……莫斯科传来的情报在哪!我现在就要看!”   他站起身,显得既愤怒又激动,以至于表情都变得狰狞。下属恐惧地退远了,卢瑟不理他们,体会着胸膛里熟悉的、耻辱的活着的感觉,发疯般地迅速翻阅着手中的文件,几分钟后,他在纸张中间抽出了一张照片,问道:   “这是什么?”   照片描绘的是一个红发男人在莫斯科街头与当地人聊天的场景。   下属咽了口唾沫,说道:“一个星期……也许是两个星期前,我记不清了,有位莫斯科老人说这位,就是20世纪中旬那个出现在红色之子身边的‘人’。”   卢瑟定定地看着照片。   下属还在磕磕绊绊地解释:“但很多人都能证实那老人发疯出了幻觉,我们也认为这个红头发的男人从逻辑上来说不太可能是……”   “超人还活着。”   卢瑟抚摸着照片,更加肯定地说。   “您、您是什么意思?”   “我能认出他,他回来了,那么超人也就回来了,超人没有死,战斗仍在继续。”卢瑟直起身,用力将照片扔向空中,向白宫的窗外喊道,“他还活着!超人还活着!妈的!我就知道这外星人没那么容易死!除了超人,除了他还有谁能让苏联不垮塌——”   无人能看见的红色之子悬在白宫窗外,与卢瑟仅一墙之隔,有那么一瞬间,他们面对着面,从双眼中投射出的视线隔着玻璃撞在了一起。   “超人已经死了,克拉克的确悄悄救了一位婴儿,除此之外没干别的。”他说,“苏联的建立不是因为我,延续不是因为我,终结也不是因为我,更不是因为你卢瑟。人类、地球、宇宙全是如此……你得慢慢习惯自己不是宇宙中心这条常理了,莱克斯。”   说完,红色之子转身离开,白宫里的卢瑟一无所觉,但依然恶狠狠地望着他的背影。   另一边,厄里亚在莫斯科的街头闲逛,听见有人聊起超人。过了将近一个月,他们还是不觉得超人真正离开了所有人,原因很简单:世上仍有好事发生。   也有路人闲来无事裹着羽绒服坐在落满大雪的栏杆上询问厄里亚:“您在这个不安稳的时节离开家乡,跑来莫斯科做什么呢?”   “哦,我来取一封信。”厄里亚倚着旁边的路灯慢慢回答,“快递员邮递时迟到了很多年,不过我总有种预感,它马上就快要送到我手上了。”   “是亲人的信?还是爱人的信?”   “……算是爱人吧。”   “祝您好运?”   路人抹了把脸上的雪水,露出笑容,真切地说,“连超人都能死而复生,万事万物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不管是迟到的信还是走散的心爱之人,肯定都会在不久之后回到您的身边。”   “谢谢。”   厄里亚有些出神,   “他会的。” 第一百零八章 高速公鹿   “他在等你。”   “他是在等你。”   “你听见他提到信了, 我从来不写信,只发WhatsApp。”   “What……那是什么?”   “一个最初由美国人和俄罗斯人合作开发的聊天软件,拉奥啊我才反应过来这回事,它简直是和平大使(红子闻言露出迷惑的表情)。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厄里亚看了你的信, 你也想去见他。所以你为什么还要和我一起躲在橡树桩上, 听他跟路人讲话?”   这是一棵上了年纪,枝繁叶茂的橡树。它的树干极为粗壮, 能够在炎炎夏日里撑起一大片荫凉, 然而现在是冬天, 树杈上本该除了积雪以外什么都没有,结果此时此刻,正有两个(旁人眼里是一个)岁数加到一块过百的人倚着树杈站在主干中央,互相瞪着对方。   “不是我不想去。”红色之子压低声音,“你忘了吗?别人看不见我。”   “你也说了厄里亚不是普通人。”克拉克很不赞成地说,“去试试,不试怎么知道他看不见你?”   红子:“……”   过了一会他转过头粗声粗气地问:   “呃, 你刚才说, 那个WhatsApp是什么来着?”   克拉克:“不管是星球日报还是正义联盟都在用的和平大使——不要再提聊天软件了,你刚刚去见了莱克斯·卢瑟, 现在却在这里犹豫不决?我都开始怀疑你有点喜欢卢瑟了!”   “我喜欢就是你喜欢。”红色之子说,“你喜欢卢瑟吗?”   克拉克:“……”   他真心实意地说:“我从来没发现不知道多长时间以前的小时候的我有这么烦人。”   年纪快要是他两倍的红色之子超人板着脸:“谢谢。”   “等等,你说正义联盟有个聊天群?我能看看你们的聊天记录吗?”   “噢。”克拉克犹豫了一下,“可以, 如果你不介意你可能在里面看到一些敌人的名字……”   “没关系, ”红子平静地说,“我早就知道神奇女侠、蝙蝠侠与绿灯侠等人在某些时间线里是我的战友了。”   而在这里, 他们都是他的对手。   克拉克感到了一些作为幸运者的愧疚,然后他冷不丁想起领主超人——这也是个众叛亲离的主。孤寡超人对正联主席2:1,令他不禁产生了迷思: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对于高维度的沙箱创建者而言,超人其实是反派设定吧!   ‘坏蛋’竟是我自己!   红子还在生疏地点着屏幕:“你们的系统我用不习惯,真的有俄罗斯人参与开发吗……这是什么功能?怎么看聊天记录?”   克拉克伸过头:“这是图片分享。等等,等等,不要点那个按键,点了会发送出——”   他话音未落,红子的大拇指已经不小心擦过了图片发送键。克拉克吸了口气,下一秒才反应过来,他此刻连的并不是同一个时空的网络,所以图片会发送失败。   还好,还好。   克拉克放松下来,这才凝神仔细查看那不幸被点到的最新照片究竟是哪一张:   图片上是康纳·肯特与厄里亚坐在农场客厅里看电影。克拉克趁他们不注意时拍的。   他这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漫不经心地戳着屏幕想要删掉那个代表发送失败的红点,旁边的红子却渐渐睁大眼睛,然后一把推开克拉克的指尖,将图片双指放大,指着康纳问道:   “你们甚至有了一个孩子??”   克拉克:“……”   他张开嘴想解释点什么,却觉得怎么说都不太合适。   红子对他的纠结一无所知,凝重地观察着康纳,又是震惊又是困惑:“他显而易见是个氪星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长得还有点像我印象里的另一个人……”   克拉克有点麻木了,红子仍然撑着头冥思苦想:“那人是谁?你能给我个提示吗?”   克拉克叹了口气。他在苏联网络上搜索莱克斯·卢瑟,然后把那个满含贬义的百科词条戳到红子鼻子底下:“你要听我解释。”   宇宙,猫猫头。   苏联已退休的前任领袖的表情,犹如见到了人间地狱。附近路人只听到‘砰’地一声巨响,仿佛有人给了大树一拳头,或者用脑袋撞向树干,树梢上的积雪簌簌落下,被紧接着刮来的风吹得纷纷扬扬遍地都是。正在和厄里亚聊着超人趣事的莫斯科行人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地看向四周:“发生了什么?!”   “没事。”厄里亚淡定地安抚他,“可能是驼鹿撞到了哪棵橡树。”   “哦,原来是大角鹿啊。”行人松懈下来,“我还以为有人开枪了呢。”   “不是,我辨认过了,和枪声不一样,我们聊我们的。”厄里亚头也不回地说,“你刚才说,有人在俄罗斯首次举办竞技啦啦队比赛的时候,提出由超人带队?”   “对,而且他真的去了,女孩们还穿了女版的超人制服,该说不说不愧是超人,换成我可没法神情自若地坐在观众席上……”   **   另一边,橡树上的驼鹿一号红子超人在极度震撼之中无声质问克拉克:“卢瑟?卢瑟?!我刚才问你喜不喜欢卢瑟是在开玩笑!”   驼鹿二号克拉克痛苦面具:“你听我解释,这是卢瑟的阴谋。”   “为什么?怎么做到的?”红子还是不理解,“这合理吗?”   “相信我你现在的心情就是前段时间刚见到康纳的我的心情……”   “但你们的卢瑟不是美国总统。”   “也是,也是。”克拉克抹了把脸,又说,“你知道吗?我们那有一部电视剧,讲的是美国总统儿子和英国王子谈恋爱的故事,这样会不会让你觉得好受一点。”   “……”红色之子十指交叉,理性问道,“好受在哪?”   克拉克做出一模一样的姿势说:“我毫无头绪。”   静寂。   半晌,当厄里亚和行人聊到许多年前,超人举着国旗绕地球飞行三圈并被轨道上的同步卫星拍摄全程时(行人拿出手机,给厄里亚播放黑白画面视频,视频里超人面对卫星露出有八颗牙齿的完美笑容,配合离奇的太空背景,好似什么充满脑洞的牙膏广告),红子来不及飞去厄里亚那打断视频,拯救自己的形象,因为克拉克说:   “还有一个好消息。”   “你最好真的是好消息。”   克拉克:“我们有一个女儿。”   “你们……什么?!”   橡树再次剧烈颤抖起来。   行人茫然地往动静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挠挠头说:“又是驼鹿?”   厄里亚沉迷近些年才放出来的超人早期机密视频,心情起伏,一面有些替对方难过一面又很有些见色起意,嘴上敷衍地回答:“可能是吧,最近野生驼鹿数量翻倍了。”   “真的?”行人不疑有他,“我光顾着关注超人了,都没看见新闻。”   **   “女儿?为什么还有个女儿?”   红子被埋在雪里面,看上去可怜巴巴,但表情又很愤怒,“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克拉克先翻出奥菲莉娅的照片——在厄里亚家的时候拍的。   旁边俄罗斯退休老年驼鹿的眼睛顿时固定在屏幕上。   “噢,唔,哎呀。”   他紧紧皱眉,严肃地连着说了好几个无意义的语气词,也说不清想要表达些什么。克拉克信心满满地说道:“她叫奥菲莉娅·埃斯波西托,也是个半氪星人,不过如你所见,她长得更像厄里亚。”   红子觉得克拉克的口吻带着两分莫名其妙的得意。   但比起和卢瑟替你生了一个孩子,与厄里亚有个女儿似乎的确是值得庆祝的消息。红子的心情终于舒畅了些许,眉头也松开了,小声问道:“你们如何做到的?”   “你指奥菲莉娅是怎么出生的?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嗯……她是厄里亚和卡尔·艾尔的孩子,但不是我……我其实觉得我们可能还没有进展到这一步。”   宇宙,猫猫头,梅开二度。   作为一个只负责带领族群前进、从不乱搞cp的首领驼鹿,红子明显已经捋不清这愈发错综复杂的关系了,克拉克想了想,偷偷把伽勒的照片塞到隐藏文件夹里,免得另一个自己再度指着照片问:他是谁?   重组家庭有时就是这么混乱。   街道上的厄里亚和行人的交谈此时进行到了尾声。年轻的莫斯科小伙对他很有好感,热情地吐出一连串大舌音:   “与你聊天真愉快!看来我们都是超人粉丝,待会一起去吃饭不?我请你喝酒。”   厄里亚神色间有一丝犹豫:难得碰见个能聊到一起去的陌生人,虽说是聊超人吧……   正在这时,附近林地又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众目睽睽下,一头身高超过两米,四脚直立比汽车还高,顶着两根宛如树杈般的巨大的角的驼鹿,以不符合它身形的敏捷姿势跳出来,冲到厄里亚和莫斯科小伙旁边。   小伙:???   卧槽,真的有鹿!   他惊呆了,傻傻站在原地,鹿可没有。它倒不打算攻击,只是用角啪啪拍了两下莫斯科小伙的手臂,那意思是:   你该走了。   厄里亚抽了下嘴角,匪夷所思的看着鹿,莫斯科小伙也瞪着鹿,结结巴巴地问:   “这是你养的?”   他惊讶之中说话根本没过脑子,厄里亚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人打发走,回头瞅瞅鹿,直起腰抬头往远处看:“克拉克?”   克拉克站在橡树底下拍着肩膀的雪:“没事,我在这。”   鹿叫了一声。厄里亚克制住揉脑袋的冲动,问它:“超人?”   这个超人指的当然是红色之子。   鹿点了点头,两只大角上下乱晃。   怎会如此!!   厄里亚刚开始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自己随口说的玩笑话成真了这件事极其离谱,但没过多久,驼鹿走过来拿湿漉漉的鼻头碰了下厄里亚的手,随后往远处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厄里亚。   它在带路。   什么迪士尼动画片。   “你想去哪?”厄里亚看着它的蓝眼睛——鹿也会有蓝眼睛吗——问道。 第一百零九章 时间的秘密   驼鹿没有说话, 用力在雪地里刨着蹄子。厄里亚感觉这一幕十分魔幻,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克拉克,然而克拉克这会也很纳闷:“他在我眼前突然就变成了一头鹿……”   看到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变成鹿是种什么感觉?   克拉克只觉得难以形容。别说克拉克了,连厄里亚这一刻脑海当中出现的都是什么美女与野兽, 什么青蛙王子……   好在这里还有一个人保持着理智。见厄里亚和克拉克沉浸在思绪中浮想联翩, 红子等得愈发不耐——驼鹿刨着前蹄做出一个对人类而言十分高难的踏雪动作, 然后一个带着超级速度和超级力量的‘滑铲’,借身高优势轻而易举地把厄里亚和克拉克挑到了自己的后背上!   是超鹿!!   厄里亚眼前一花, 下一秒钟就触摸到了鹿背的皮毛。他目瞪口呆, 还不等问个明白, 身后猛地一沉——克拉克也上车了。   好吧,看来是真有重要的事情要谈。见状,厄里亚尽量不再纠结,沉下心思索起来:   眼前的场景显然迪士尼化了,或许可以简称为迪化。   不不不,不对。重点在于,红子是在他提到驼鹿以后才发生变化的。他的能力升级了?为什么?红子是否预料到了这一点, 才在变成驼鹿以后立刻决定带着他们前往某个地方?   多想无益, 驼鹿已经开始在道路上奔跑起来,幸好天色渐晚, 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否则这一幕场景绝对会让人鹿背上的两人社会性死亡。   快要走出城区时,驼鹿的脚步逐渐变慢。它走到一个位于郊区和市区之间的小屋门前,用鹿角拱开花园的门, 又来到门廊附近, 踢走摆在台阶旁的花盆,露出花盆底下的钥匙, 而后回过头示意人们捡起钥匙进入小屋。   路上克拉克和厄里亚分享了红色之子目前的状态,厄里亚此刻有点明白过来:这个时间点的超人并没有死,他解决了布莱尼亚克以后,选择回到莫斯科附近隐居,所以眼前的房屋就是他近些天的临时落脚点。   后来克拉克突然出现挤走了红子的生态位,他为了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没再回来休息,而眼下他意识到有些情报应该分享给厄里亚知道,这才带着两人过来。   厄里亚看看周围荒僻到不见人烟的景象,感觉红子活得像被流放一样……但考虑到他之前一直生活在万众瞩目之下,也许这几天无人在意的状态反倒令他觉得轻松。   结果厄里亚对超人心态的揣测在进门以后就被推翻了:这明显不是个正经过日子的地方,吃穿用度极少,房间里连床都没有,只摆着一张二手床垫。墙角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图纸,图纸上都是一些坐标系、点、线和数字之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几秒钟后,厄里亚就知道红子要给他看什么了。驼鹿有些不熟练地用角拉开桌子底下的抽屉,露出里面的一个本子,本子里夹着另一些用过的草稿纸,纸页上则写着类似于日记似的东西。   厄里亚伸手捻开笔记本,只见当先一句话是:   【这是人类有史以来首次濒临灭亡,因此他们为胜利而自豪,为超人与布莱尼亚克的惨败而感到同样的激动。】   他读到这里首先感到了熟悉,几秒钟后想起这是他看过的《超人:红色之子》漫画中,超人失败以后的原话。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特地看过这本漫画,可是眼下却对这句话印象深刻,甚至能记起它出现在第几卷的第几页。   是记忆得到强化了?还是……   厄里亚回头看了眼克拉克,小心谨慎一点点地尝试召唤出命运之书。以往他若要使用这本书的力量,一定会失去外表变成冥灯状态,可是今天情况发生了变化。命运之书出现得无比顺滑,简直像一个老旧的轴承突然被涂上润滑油,或者原本堵在力量出口的某种事物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这本该值得高兴的发现却让厄里亚心中一沉。   他的情绪有些急躁起来,然而身体表现得和情绪不同步,站在他身后的克拉克并没有察觉,只以为厄里亚仍然心平气和地翻看着‘超人’留下的旧物。   厄里亚感到某种空寂的氛围。似乎有一层隔膜包裹着他,将他与这个世界分隔开,而这层膜并不是忽然间出现的——它始终存在,犹如一面透明的墙,只是厄里亚之前从未意识到这一点。   他不打算将这个发现告诉克拉克,而是快速地翻看起红子的笔记,不出意外的话,后面的一些内容能够验证他的猜想。   【莱克斯·卢瑟在我死后继任总统,一年以后,他牵头成立了全球合众国。】   这几句还是和漫画独白差不多,不过再往下就逐渐有了差异。   【在冬宫安家后,卢瑟把自己的想法与档案室里的文件结合起来,创立了一种我们前所未见的全新政体。他也尝试着闯进我的休息室,但我没有死,当然不会任由这种事发生,在他想到方法模拟我的生物信号前,我就找机会将那个房间的东西全部销毁了。】   【卢瑟120岁时,整个太阳系都变成了殖民地,人类寿命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八百岁。】   【第四个千禧年时,卢瑟在万众瞩目下离开人世,而我保持着当年的面孔,依然活在世上,也许是太阳光的缘故,时间在我身上仿佛停滞了。我注视着大都会改名叫莱克斯城,卢瑟的遗孀露易丝并未认出我来。】   【人类逐渐进化成了已知宇宙中最先进的物种,我见证了卢瑟的后代延续到十亿年后——真奇怪,这个宇宙里真的有生物可以生存这么久吗?我依然保留着心智,记下了这些内容,但是,我是否真的还算是活着?我究竟在什么地方写下了这些话,又要将它们展示给谁看?】   【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太阳发生了变化。它从带给我力量的黄色,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红。我听到传承至今日的人类们讨论着即将到来的世界末日,由于某些力量的干扰,宇宙规则被改变了。】   【变的是哪一部分规则?人类当中的智者们像疯子一般争论不休,想搞清楚世界毁灭的原因。而我知晓答案,答案就在我的脑子里,我明白,扭曲的并不是宇宙,也不是远方的太阳——是时间。】   【时间流淌的速度慢下来了。我是不是在哪里说过,我们的宇宙是个沙盒?时间是穿过沙盒的河流,有人拨快了它的流速,于是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刻,我们这些沙盒里的生命朝生暮死……还觉得自己充实地度过了百年人生。】   【换句话说,我们在平行宇宙眼里是模糊而不可观测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正常宇宙中的生命难以想象在一眨眼功夫里,文明诞生了,又在下一个眨眼的功夫,人类世界毁灭了。我们往外走、去到平行世界的话又会发生什么呢?说不定每个人都会变成无法停下脚步的极速者,直到耗尽能量而死。】   【我本以为这种快速流逝的时间是沙盒的创建者……是他有意为之,他想要创建一个孤立而隐蔽的环境,以达成目标。直到现在,时间流逝速度降下来,宇宙快要毁灭了,我才意识到尽管他利用过这一点,却不是故意要将我们关在笼子里。】   【一旦沙盒的时间慢下来,到了里面的生命无法适应的程度,文明就将面临崩溃。我忽然想到了邪恶超人听见过的一句话,‘参数设置错了’,现在是否也是这种情况?】   【反正闲来无事,我开始尝试计算出宇宙中的那些关键节点。无论规则如何变化,只要它依托于现实,就一定符合数学规律。刚开始,计算这些参数令我感到有些困难,但很快超级大脑就适应了一切……话又说回来,此刻运转着的,真的是我的大脑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其中一种计算结果出来了,和我想象的不符。时间流速下降并非经过人为设置,而是必然的,仿佛这世上存在着某种摩擦力,流淌的河水注定变为溪流,最终成为凝固的湖泊。也就是说,生命的毁灭也是一种必然。】   【原来是这样……文明逝去,星球死寂,但宇宙并未灭亡。卢瑟的后代和他一样,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他们觉得宇宙失去了人类,失去了生机,就会迎来终结。可事实不是这样的,事实是,空荡寂静的沙盒仍然在维持运转,我们脚下的地球仍然能够孕育生命,等到无数年过去,新的人类会继承我们的遗产,在过去的家园上重建文明——这即是迭代的意义。】   【而在我们之前,必然也存在着旧日的人类。从古到今,时间的流速在摩擦力的作用下逐级递减,因此过去的人们能够适应的时间比我们更快。顺着时间轴再往前推,再往前推……我难以计算和用语言描绘出一切的起源点会是什么样子。】   【那想必会和神话中描述的一样——‘创世神眼中看见了万事万物’。命运的走向,迷宫的每一条岔路口,都在他眼前分毫毕现,但我猜那对他而言应该是种折磨……所以他才会选择将眼睛闭上。】   【这时,我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看到的那些恐龙化石。它们之间的差异性困扰了我许多年,为什么有的化石能追溯到白垩纪,有的距今却只有千年万年?我似乎还想过是外星人伪造了它们……但我现在明白了。科技的进步帮助我在许久之前就窥探到了时间的秘密,化石记载着真相,白垩纪的恐龙与千年前的恐龙都是恐龙,没有哪个是伪造的,只不过,前者灭绝了,又在新的年代催生出了后者。我的确飞的太高,走的太远……不是人类拒绝了我,而是我离开了他们。】   【那么,与我相关一切到此都结束了吗?我现在应该做的事是找地方睡一觉,等着下次作为某个相同又不同的‘超人’醒来。但此时此刻,我漂浮在宇宙里,清醒地思考着一个问题:   我是谁?】   【假如我是盒子里的超人,但在发现了盒子外的世界以后,我变成了什么?】   【谁能经历漫长的时光而不朽?】   【一个名词慢慢浮现在我的脑海中:神。】   【多么可怕啊,他活得越久越像个人。我知道得愈多,愈像个神。我们明明生活在同一条时间线,却仿佛相背而行……经过缜密的推算,我发现只有一种方法能改变现状。】   【我决定返回21世纪,让卡尔·艾尔与布莱尼亚克真正同归于尽。】 第一百一十章 保持好奇与敬畏之心   这篇笔记……姑且称它为笔记吧, 提到了几个令厄里亚在意的关键信息。   首先,摆在最前面也最需要关注的一点是,笔记里提到,红色之子经历了‘未来’、又回到了‘过去’, 换句话说, 他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   而厄里亚依稀记得《超人:红色之子》原著漫画里也有一条差不多的设定, 但漫画里说的是,活到十亿年后的超人, 见证了人类被红太阳毁灭。在那个万物终结的时刻, 他看到卢瑟的后代乔·L将他的孩子送回了十亿年前的地球, 并送上祝福:   “再见,我的儿子,回到过去改变世界,这样我们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幅冷酷自满的样子……回到过去并把光芒带给人们吧。”   乔这个名字,熟悉超人起源的人会不会觉得耳熟?   ——他的儿子实际叫做卡尔·L。   《超人:红色之子》的漫画讲述了一个时间上的循环,并在结尾暗示超人实际上卢瑟的后代。卢瑟接过超人的权柄后,世界并没有变得更好, 最终的最终, 人类依旧死于他们残酷的本性。   然而厄里亚看到的红子的记录,则讲述了一个近似却不同的故事。   这里的超人不再是个故事的旁观者。他虽说同样活到了十亿年后, 却对自己为什么能活这么久而产生了疑惑之情,再加上‘年轻时’收集到的一些线索,使得他的超级大脑在经过复杂运算后,得出了一条关于沙箱内时间流速异常的结论:   沙箱里时间的流速, 随着线性前进, 正在逐级降低。   如果将时间放在一个横纵坐标系里,横轴左边是过去, 右边是未来,竖轴从上到下代表着流速从高到低,那么它就会呈现出单调递减函数的样子。   为什么时间流速会有这样的特性?超人并未给出原因,只猜测说沙箱里仿佛有着针对时间的‘摩擦力’。   又由于沙箱里的生命体无法适应时间的‘降速’,当时间流速降低到某个节点后,就会导致文明的毁灭。   这种毁灭却并非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而更类似于一种进化——当生命体适应了新的时间流速后,他们就会苏醒过来,在同一个宇宙和地球上重启。   不过生命体的基因是如何保存的呢?   这不算是需要关注的重点,超人在记录里没提。他只说自己应该‘找地方睡一觉,等着下次作为某个相同而不同的超人醒来’。   但他却并不真心想这么做。   因为他发现,自己意识到了‘盒子外的世界’,又活了太长时间,已经不能算是纯粹的‘人类’了。他正在变得愈发像一个神,而他担心这种变化很可能会影响到沙箱的下一次迭代。   于是他做出了某个特殊选择:   回到过去,让自己的生命静止在和布莱尼亚克决一死战的那一刻,那么后来的变化自然就不会再发生。   只是一方面他没想到回到21世纪后竟然遇到了来串门的厄里亚和克拉克;   另一方面,厄里亚心想,红子就那么相信他死了以后仍然能参与下一次迭代?   还是他宁愿这世上没有超人,也不想成为一个神明?   厄里亚总觉得……红子最后的决定其实有种摆烂的感觉。   大概就是把信息一放,然后对那个不知名的沙箱创建者说:我没辙了,你看着办吧。   那么这个被超人寄予厚望的沙箱创建者是谁呢……?   厄里亚很难忽略文字中的暗示:   【顺着时间轴再往前推,再往前推……我难以计算和用语言描绘出一切的起源点会是什么样子。】   【那想必会和神话中描述的一样——‘创世神眼中看见了万事万物’。命运的走向,迷宫的每一条岔路口,都在他眼前毫发毕现,但我猜那对他而言应该是种折磨……所以他才会选择将眼睛闭上。】   这说的很显然是命运之主。   更加令厄里亚感到压力的一点是,超人推断时间轴越往前——也就是上面提到的坐标系,x轴越靠近左边,意味着时间流速越快。   x轴的最左边,也就是沙箱刚开始运作的时候,理论上时间的流速达到了极致,很可能能够适应它的生命唯有神。   传说上帝创造万物用了七天。   神眼中的七天,地表生物度过了无数个纪元。   那时的厄里亚说不定就处于力量的巅峰,也是他最接近非人类的时刻。疯狂运转的时间让命运轨迹在祂眼中变得格外清晰,但与此同时,也杜绝了人性诞生的土壤。   厄里亚觉得超人关于这点的猜测是有证据的。   ——证据就是,直到他阅读到红色之子的这篇记录,才发现回到过去后,自己和命运之书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了。   更糟的是,他一句话就让超人变成了鹿,且在不知不觉间与外界有了清晰的隔阂感,有时看着周围发生的事,就像在旁观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而红色之子所在的时间点似乎并不是太过久远的过去,假如厄里亚再往前呢?他会不会一点点找回自己的力量,也一点点失去自己属于人类的一面?   但相反的,若是他通过鲍勃前往未来……他是否会彻底变成一个普通人?   可是超人又提到,时间的流速会不断下降,直到变为一潭死水。那时沙箱岂不是彻底Game Over了?谁去保证宇宙运转?   现在的厄里亚正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时间点,知道的还没有红子多,因此他面对眼前的一团乱麻,只感到脑仁发疼。   红色之子变成的驼鹿用一种分外温和的眼神注视着他,让厄里亚联想到了克拉克——说起来,红子的人性似乎在回到过去以后也跟着回来了,和人们印象中的超人没有什么不同。   “你就把问题抛给我了?”   厄里亚没忍住问。   驼鹿用他宽阔的脊背蹭了蹭厄里亚的肩膀。   ‘我很高兴能再次遇见你。’他无声地说。   倒是克拉克在旁边忽然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对厄里亚说:“我觉得他的意思是,他早就明白自己不是人类的救世主。所以他将一半问题抛给了神,另一半问题还给了人类自身。”   所以你俩还有心灵感应是吗……将来记忆不会也突然重合吧……   厄里亚沉默片刻,又问:“将问题还给人类是什么意思?”   克拉克自动自觉出任翻译:“他说他把时间流速降低的讯息以及它对人类的影响藏在了那些恐龙骨骼上,等到人类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时,仍然对这个宇宙保持着好奇与敬畏之心,那么就有机会发现其中的秘密。”   而恐龙化石——超人已经验证过了,它们不会随着迭代从地球上消失。   所以哪怕今天的人们没能察觉,无数年后,总会有一群富有智慧和勇气的生命,从孕育他们的土壤中挖掘出前人留下的提示。   这就是经历了文明的毁灭并再度找回自己的人性的红色之子做出的决定。 第一百一十一章 终末之地   厄里亚很快做出一个决定:他要去这条时间线的终点看看。   去起点太危险了, 如果他丧失人性,很有可能会留在那个时间节点再也走不出去,相当于某些网络小说里写的,人格和神格结合以后就永远分不开了。   天知道当年命运之主用什么方式才将自己的这一丝人性, 从睁开眼以后就能望见无数平行宇宙的状态中保留下来。   不过厄里亚有所猜测。祂可能是在某一刻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对超人的执念, 然后有意识地将这种执念强化了, 这条路风险太大,说不准过了多少年, 才能有第二个超人在机缘巧合下撞进命运之主的视野, 厄里亚不敢堵, 所以他打算先前往那个据说时间会停止流动、世界变为一潭死水的终点。   而这个决定,他并没有提前告知克拉克。   说来奇怪,厄里亚总觉得‘以前’的他应该是个很乐意尊重他人意愿的人,再说他和克拉克之间又有着比较亲密的关系,就算不考虑两人现在算是情侣,哪怕是普通朋友在一块旅游同行,其中一人想要离开去某处的时候, 也该和另一方沟通一下。   但就算明确知道告诉克拉克他的想法和决定才是正确的, 此刻的厄里亚就是懒得那么干。   围着他的那层肉眼不可见的‘膜’变得更加有存在感了,厄里亚透过‘膜’回想他作为纯粹的厄里亚·埃斯波西托时、与其他人相处的细节, 甚至感到有些不理解自己的某些行为。   他为什么要去亚洲超市打工?   为什么要容忍伽勒的放肆?   为什么要让奥菲利亚去上学?她呆在家里不是对所有人都好吗?   只有对超人的感情仍然很清晰,这就是厄里亚此前面对红子和克拉克时,始终没有注意到自己状态有问题的原因。   超人的确是他的锚,但厄里亚对待超人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点小偏差。他很难再去尊重一个与他平等的独立个体, 并不是因为他看不起克拉克, 而是单纯的产生了懈怠的情绪。   就像有时社畜明知道和上级打好关系有好处,可就是懒得动一样。   厄里亚剩下的一半情感认为他这样下午会很危险, 所以他没有提前打招呼便让鲍勃把克拉克送回原本的时间线,自己则顺着时间流继续往下走。   他身边的场景宛如电影特效一般飞快向后流逝,渐渐地,场景变化的速度慢了下来,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到和命运之书的联系正在变得越来越松散。   力量从他的掌心中溜走,理论上厄里亚正在变得前所未有的虚弱,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的头脑一片清明。   厄里亚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和命运之书的交易,它从他手中拿走了两样概念:外表和生活。   那时他不得不付出某些东西才能够顺利驱使这本书。   但反过来想,这是否是因为命运之书和他之间的联系已经减弱到了一定程度,一人一书才不得不通过做交易的方式绑定在一起?   换句话说……命运之书对他没办法了,只能用这种方式来逼迫厄里亚留在命运之主的位置上?   厄里亚无法确认命运之书的想法,不过当他终于来到时间停止的前一刻,站在月光笼罩的荒野中,感受着‘世界末日’前夕的空气时,他的确产生了一种格外轻松的感觉。   命运之书真的暂时不在了。   或许是因为死亡女神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去关上宇宙里最后的那扇门。   厄里亚低下头借着水潭的反光打量自己。他穿着一件长袍,手里拿着一盏提灯,提灯发出幽幽光芒,照亮了他脚下青翠的草地。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丝毫人类活动的痕迹。   厄里亚觉得眼前的景色略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他干脆迈开脚步向远方有朦胧灯火的方向走去。   有灯光,说明存在人类聚集地,虽说时间即将停止,世界末日随时可能降临,但不管怎么说起码在现在这个节点上,人类文明依然闪耀于地球。   他想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靠近灯光的源头以后,厄里亚发觉那是一片还算繁华的城市,城墙高而厚重,上面挂着某种风格古怪的“灯”。   他辨认了一会才认出那是个纯粹的照明工具,甚至是量产的,因为上面雕刻的花纹实在太繁复了,厄里亚乍一看还以为是某种专门设计过的装饰墙壁的浮雕。   城镇本身和厄里亚想象中的也有点不一样。   说不清是哪里奇怪……明明看上去和中世纪的普通建筑没有太大区别,然而整合到一起就有种强烈的异域感,陌生到能够令一个从21世纪穿越过来的陌生人感到恐惧。   他又观察了一会,认为这种恐怖谷效应的延伸事实上源自这座城市当中严重的‘时代感’的杂糅。   比如城外设立着城墙,还在用原始的火光来照明,但远远望去,城市中央的堡垒却仿佛一座即将拔地而起的外星飞船。   那座堡垒是由砖石建造而成的,其独特怪异的形象作为陆地居住地点而言完全不合格,穹顶太底,地面又太宽阔,像个蹲坐在城市里的椭圆形飞盘,而且竟然是倾斜的,一端呈30度角刺向天空,另一端则深埋在土壤里面。   很难想象设计者和生活在里面的人会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厄里亚提着灯往城里走了走。他没有看到卫兵,也不见行人,每个房屋门前都挂着一盏灯,看上去是有人居住的意思。这些民房要相对正常一点,大多方方正正的,不过有一些屋子的墙壁上面画着非常现代感的涂鸦,其中有一幅画吸引了厄里亚的注意——   是许多小人在对着一排零散的骨架顶礼膜拜。   呃,死亡崇拜?   也不是不行。   厄里亚继续往前走,发现这座城市的宗教氛围其实很浓厚,但因为和他见过的宗教稍有差别,导致他最开始没能反应过来。   这里的人崇拜的并不是和他们外形近似的神,反倒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不知名的生物的骨架。   比如钟表。   很多彩绘抽象到厄里亚都认不出来上面画的是什么,举个例子,他在一面墙上看到了蛇形的、长着血盆大口、会从眼睛里发射出红光的怪物。   尽管有些不礼貌,厄里亚第一时间联想到了超人。   然而他又往后看了点涂鸦,才意识到那其实是一把带着红点瞄准镜的狙击槍。   换句话说,是这里的人不知从哪接触到了远远不该出现在他们这个时代的狙击槍,又搞不明白它是什么,于是设想出了某种活着的能够用‘枪口’吞噬生命的怪兽。   这样一想,其他画上奇形怪状的东西也有迹可循了。厄里亚接连辨认出了长着人形身体的电脑(太妙了,有些二次元会高兴的),飞天摩托车(哈利波特吗?),甜甜圈形状的星球,以及被摆在祭坛上用来求雨的核弹。   剩下的更离谱的他暂时还没有头绪。   厄里亚猜测,这间沙箱在经过这么多次格式化不彻底的迭代以后……已经濒临崩溃了。   就算时间不停止,地球上诞生的文明似乎也在前代的影响下扭曲到了一定程度。   他开始怀疑,起初他看到的那幅画上被人类膜拜的骨架,实际是恐龙的骨头。   由于红色之子在许多年前将带有启示意味的信息留在了这些化石上,若干年后,一定会有文明破解了其中的奥妙。   不过红子以为,发现化石上的信息需要极为高明的科技水平,而科技又往往和人文息息相关,所以这些神秘的骨头并不会催生出宗教信仰——他压根就没往这边想。   结果呢?终末前的人们将那些化石视作了救世主。   厄里亚不认为这是红子没考虑周全的缘故。事情发展成这样有两种可能,一是某一次地球文明诞生时,受迭代影响、科技点点歪了,一群茹毛饮血的原始人不知通过什么方式破解了骨头中的秘密,部分人借此机会创建宗教,成为了人上人;   二是后面有个高度发达的文明发现了化石中的信息,却还是被逐渐减速的时间给扼杀掉了,临死前他们出于让后来者能够准备得更加充分的理由,将信息重新进行了编译,于是接下来的文明在尚且蒙昧的时刻接触到了世界末日的‘预言’,并把它当成了来自神的启示。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时间不等人   矗立在城市中央的、飞船似的建筑应该是某种地标, 承载着相应的政治功能。从利用火焰照明来看,这里的人的平均科技水平应该还没发展到探索宇宙的程度,不知道他们从哪设想出了这样一座宏伟的、指向星空的交通工具。   厄里亚看着看着,不由想起21世纪地球上的某些AI绘图。   眼前的场景就和AI拼凑出来的画面一样混乱, 可是它却是真实的。   扭曲的文明发展历程让一群人类点着火把照亮黑暗, 对恐龙的骨头顶礼膜拜, 同时驾驭着枪炮与飞船,并将世界想象为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   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先进还是落后?   恐怕再这样下去, 封建社会的人都能捡着前代人留下的遗产踏上月球了, 发达与落后并行, 文明像个木板时高时低的水桶。   厄里亚一时难以评价这种非常规的超乎想象的进化方式。但更加令他奇怪的一点是,这里的人都去哪了?   为什么他进城后只看到了灯光,却没有见到任何活着的生物?   两侧房屋的窗户都被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有火光从中倾泻出来。厄里亚曾试着去敲一户人家的门,里面毫无动静。   要不要试试撬门?   按理说恐怖片已经教育过人们,当现实中出现类似的场景时,当事人最好不要去作死试探, 但厄里亚毕竟情况特殊, 按照红子的说法,这整个沙箱搞不好都是他创建的。   他是故事的书写者, 会被故事里的人跳出来杀死吗?   创作者死去以后,世界究竟是迎来崩溃,亦或是继续如常运转?   思索片刻后,对沙箱运转原理的好奇盖过了谨慎, 厄里亚将手按在门板上, 用力一推——   门开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房子里一眼望过去空空荡荡,结构很方正, 桌椅和锅碗瓢盆都没什么特殊的,只是装修风格仍然有那种数个年代混搭的怪异感。   进门后左右两侧是敦实的墙壁,门的对面还有一扇门。   由于迄今为止没见到床铺,厄里亚认为对面的门应该不是出口,而将通往另一个房间。   他快步走过去将门推开,即便心中有所准备,依然在看到眼前场景的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这种惊吓感对他来说是好事,意味着他的情绪正在逐渐恢复,包裹着他的那层膜在不知不觉间减弱了。   厄里亚一边回味着那种心脏砰砰直跳的鲜活感,一边仔细观察着房间里的事物。   在他的印象中,普通人会在墙壁上悬挂装饰性的挂画,电子设备尚未普及时,人们也习惯于在墙上放置钟表。   但他还是第一次在个人家里见到如此多的有关‘时间’的装饰。   前方着天花板上画着昼夜交替的景象,墙壁上雕刻着月相,脚下有一台日晷,角落的柜子里摆放着水钟和沙漏,地面上散落着用来计算天数的绳结,除此之外就是各种类型的时钟。   数不清的钟表密密麻麻地堆满了每一处落脚点,指针几乎凝固不动,圆形的表盘和上面奇形怪状的数字结合在一起,宛如一只又一只诡异的眼睛,犹如有某种可怖而充满恶意的生物透过表盘中心窥视着外界。   厄里亚后退了一步,轻缓地关上了门。   他思考起这间屋子为什么会让‘人’觉得可怕。   钟表。   暂停的钟表代表着凝滞的时间,凝滞的时间对生活在沙箱里的人来说就是世界末日。   假如将世界末日视作有形的怪物,也许它们就藏在钟表后方。   ……   但厄里亚紧接着意识到,刚才摆满钟表的房间里还有一扇门。   就在这扇门的对面。   事已至此,不如说来都来了,他调整好心情,再度走进摆满钟表的房间,然后推开了房间尽头的一面几乎和墙壁融为一体的木制窄门。   门内一片漆黑,房间入口处摆放着一只燃烧到一半的蜡烛。厄里亚捡起烛台,将蜡烛举高,烛光以一种超乎寻常的缓慢速度笼罩了大半个房间,就好像有人对这个世界施加了慢镜头效果。   厄里亚忽然知道城镇里的人去了什么地方——前方一米左右的位置躺着两具相拥的尚未腐烂的尸体,两人的表情非常安详,甚至带有一丝解脱感。   他在尸体前方沉默地驻足片刻,确认这里没有留下任何遗言之类的线索,便转过身关上门向外走去。   走到正门前时,远方吹来一阵轻柔的风,将厄里亚手中的烛台和墙壁上的蜡烛吹熄灭了。   他再回过头,发现整间屋子都陷入了仿佛牢不可破的黑暗之中。   但并不是小镇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末日降临前选择了自杀。厄里亚又检查了几个亮着灯的民宅,发现其中有一部分单纯是主人不在家、去了其他地方。   他们能去哪?   厄里亚的目光锁定了矗立在城市中央的、犹如飞船般的地标建筑。他有种预感,在那能找到可以沟通的人类,也能解答他迄今为止遇到的困惑。   ……   厄里亚抵达城市中央时,看到天空中悬挂着一轮巨大的银白色圆月,地标建筑周围是一栋栋比小镇里的居民住宅更加奢华的独栋庄园,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排列整齐的门窗,窗户里亮着白炽灯特有的柔和光芒,擦拭得十分光亮的铁门半掩着,参天古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枝叶交错间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其中有几栋建筑的砖瓦上挂着类似天线的人造装置,如果不是周围的环境太过原始,它们看上去几乎像是20世纪的风格了。   厄里亚没在这些庄园附近逗留。他急着去到那栋飞船形状的地标建筑,不知为何,他越是靠近那个方向,就越能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吸引力,好似有一种特殊的、源自血脉的力量在呼唤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到后面他几乎跑了起来,只在进入‘飞船’建筑的正门之前停顿了一下——社恐人的灵性直觉忽然动了,即使到了如此紧要的关头,厄里亚依然不想正面和一群三观不同的人类打交道,于是他脚步拐了个弯,从旁边的农舍里顺走了一件浅色的斗篷。   虽是不告自取,但世界都要毁灭了,沙箱又是命运之主创造的,所以应该不会有人介意吧!   他用兜帽将自己的脸遮挡住,只耽搁了一小会功夫,来自‘飞船’内的召唤就变得更加强烈了。   ‘飞船’的正门是高大恢弘的拱形,大约有七八个成年人摞起来那么高,门框上雕刻着细腻繁复的花纹,最顶层的花纹上爬着少量青苔,左右两侧悬挂着两盏火炬,其形状和小镇城墙外的照明工具差不多。   不过这回,由于门框边的灯饰为了配合正门的大小,被建造得足够大,厄里亚一眼便看到了灯座上绘制着的他熟悉的标志:   是一个被倒立的五边形边框包裹着的字母“S”!   这是超人的标志!   厄里亚不禁边走边想到,看来沙箱迭代了无数次以后,里面的生物已经快要被超人腌入味了……恐怕自从红子在恐龙化石上留下了破译世界真相的关键信息,有关他的传说就开始在人类社会中隐秘地流传,哪怕他把自己从救世主的身份上摘出去了,和他有关的符号终究还是与‘火焰’、‘照明’等积极的意象联系到了一起。   若是平时厄里亚很愿意驻足多研究一会,可惜今晚时间不等人。   他像一阵风似地刮过古朴幽深的走廊。   前进了大约两三分钟,厄里亚都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活人,直到他来到建筑深处的一座把守严密的旋转石阶前,两个身穿盔甲手持燧发枪的士兵伸出手拦住他,其中一人用陌生的语言喊道:“你是谁?!站住!祭祀重地,不许再靠近了!”   他们给了厄里亚一种既年轻又苍老的矛盾感。   可能是因为时间流速带来的影响,也可能是世界末日的压力……不管怎么说,这两个活人身上的腐朽气息极为明显,厄里亚与他们打照面的一瞬间,甚至没忍住用手捏了捏鼻子。   而且他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尽管能通过肢体动作理解他们是不想让他过去。   面对迎面而来的枪口,厄里亚脚步不停。   离他最近的士兵面露惊恐,又大喊了两句厄里亚听不懂的话:“别再动了!我要开枪了!教皇说过所有干涉召唤命运仪式的人格杀勿论!”   旁边的另一个士兵忍不住开口:“等等,他穿着汉斯的衣服,没准是我们认识的人,最近有很多家伙受不了一潭死水的环境,都要发疯了,城里的活人越来越少,也许我们应该再给他一个机会……”   他的话来得太晚了,前方的守卫在惊慌失措中按下了扳机。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子弹咆哮着冲向厄里亚,而厄里亚不闪不避,就仿佛没看见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胁一样,当他的身影与弹道交错的一瞬间——   子弹从他骤然虚化的身体中间穿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真正的转机   两个守卫目瞪口呆。   开枪的人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枪口, 又看看厄里亚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惊讶得忘了追击,茫然又恐惧地对同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虚化了?就像要消失了一样?”   然而他的同伴和他一样懵逼,根本提不出任何建设性的意见。   别说这两个守卫了, 连厄里亚都没想到子弹会直接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去。他不躲一是因为躲不过, 二是他此刻心态特别莽, 满脑子都是‘直觉上死不了’,‘死了就死了’, 以及‘死亡对命运不过是必经之路’这三句话。   结果子弹快要接触他的身体时, 远方突然传来一股强烈的拉扯感。   厄里亚猝不及防, 差点踉跄一下跌倒在地,要是他真的没站稳摔倒了,乐子可就大了,好在关键时刻他靠着平衡性站稳脚步,那股拉扯他的力量没能带走他,只是让他‘虚化’了几毫秒。   攀登阶梯的途中,厄里亚一直在提防这股力量卷土重来, 但直到他来到建筑物的最顶层, 也即‘飞船’那颗疑似驾驶舱的头部时,都没再升起要被拉走的感觉。   他判断这里是驾驶舱的原因是, 建造这栋建筑师竟然连飞船内部的各种装置都复刻了,具体的复刻比例不太好判断,不过无论是飞行控制系统操纵杆和仪表盘,还是各种传感器、辐射检测仪、温控系统等等, 都清晰可见, 墙壁上甚至挂着灭火器和急救箱。   只是它们都仅仅徒有外形而已。厄里亚一眼看过去,发现操纵杆是焊死的, 显示屏是透明的,仪表盘是泥巴捏的,灭火器的瓶口里插着装饰用的鲜花。   显然,设计者或建筑师压根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他们只是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一艘飞船的建筑图纸,或者,没准真的见过一艘报废的宇宙飞船,于是根据那超出当前科技水平的、不可理解的事物模仿出了一间精致的模型。   而在这间至少能够容纳上百人的‘驾驶舱’的空地中间,正站着几个衣着华丽而贵重、一看就来头不小的人,从很有地域及时代特色的王冠与权杖来看,厄里亚认为他们的身份应该类似于国王或教皇。   这些掌权者周围还环绕着几十个穿着打扮没那么奢侈、却也足够体面的人,大约是豪门贵族一类的角色。   眼下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凝重之中又掺杂着焦虑、畏惧、希望、疯狂……房间里的气氛极其压抑,人群中偶尔会传来窃窃私语声,就像突然飞过耳边的蚊虫,还没等听清便消失不见了。   气温并不高,给人的体感却非常灼热,厄里亚看到有几个人正隐蔽地伸出手给自己扇风,即便如此,他们的额头上还是不断渗出汗水。   身披长袍手握权杖的教皇是整个驾驶舱里看上去最镇定的人,哪怕穿着那么厚的衣服也没出汗,相反,他满头白发,嘴唇青白,苍老的面颊上毫无血色,给人感觉就如同半只脚踏进了棺材。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悄无声息来到门前的厄里亚。教皇正在和自己的心腹交谈:   “待会去看看命运之子怎么样了……虽说我们已经取过她的血了,但能不能召唤成功还不好说,在那之前必须让她活着,也不能让她跑了。”   心腹皱眉说:“她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尤其是在为了完成仪式而贡献出鲜血之后……我们要不要考虑让她照射一下阳光?”   “不行。”教皇断然说,“我们承担不起风险。一点阳光都不能让她接触到,该死,都怪他的收养人是个贪婪的蠢货,我们明明只是让他们防止她接触到阳光,结果那群白痴干了什么?谁让他们擅自接触她,利用她的能力谋取利益?结果得知了平行宇宙的存在后又吓得要死,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喊打喊杀……”   他嗤笑一声,压低声音,有点厌倦地对心腹说:“你知道吗?要我说,聪明人早就自杀了,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这……”心腹也开始冒汗了,不敢接教皇的话。   教皇见状摆摆手:“去吧,你去陪着奥菲莉娅·埃斯波西托,让她好受点,也让自己好受点,接下来我要再尝试一次仪式,看看能不能得到命运的回应,你不用管我,反正能吸引祂的只有。”   心腹如蒙大赦,快步走到驾驶舱的‘控制台’前,那居然有扇隐蔽的门,通往黑洞洞的地下室。   厄里亚正想隐秘地跟过去,却见教皇来到绘制在地板上的魔法阵前,抬起权杖轻咳一声。   大殿骤然安静下来。   人们用狂热的目光注视着他,空气更加粘稠炙热,教皇却面不改色,也不回应任何一人的视线,只是低头注视着魔法阵,良久才从手边拿起一个看上去同样价值不菲的圆瓶,扯开瓶口的橡胶塞,将其中鲜红浓稠的液体缓缓倾倒在地面上。   与此同时,他口中念诵起一种古怪的语言,在场的其他人明显听不懂,厄里亚却在听清后立刻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因为教皇说的是英语!   不是,你们搞魔法的就算不用那些高端到地球人没听说过的语言,起码也讲讲拉丁语之类的吧……   说英语掉价就算了,万一被召唤的对象听不懂,岂不是很尴尬?   教皇那口音诡异的英语硬控了厄里亚十秒钟,他停在地下室门前,渐渐露出惊讶的表情。   等会,假如他没听错的话,教皇难道是在尝试召唤‘命运之主’?   “以■■之名,辅以光明之子的血肉,来吧,命运的主人,降临于这片幽暗的世界,过去、现在、未来,皆在汝之掌控……从深渊中,我呼唤你,呼唤拨动万千命运线的洞察之眼,呼唤摩洛斯、基斯梅特、诺恩那三颗头颅,呼唤至高无上的魔法象征……”   教皇一边念诵着晦涩难懂的咒文,一边用血在地面上画出超人的标志。   “永恒的符号,■■的印记,照亮你在黑暗中的道路,跨越天际的弓桥,通过我的言辞,通过我的命运,来吧!在这片神圣之地,在圆满的月亮和闪耀的星辰下,我们是你的工具,完成命运的使命!”   还真的是在召唤命运之主!   可是以前的命运祂不会英语!好在他最近学会了,不然你们就等着吧……   厄里亚没想到自己几秒钟前的吐槽变成了回旋镖,心中既尴尬又无语。然而即便他觉得教皇的作法和跳大神没什么区别,身体却再度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拉扯感。   这场召唤仪式竟然是有效果的!!   哪怕厄里亚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也有一种不由自主地想要上前站到魔法阵中央的冲动。他死死遏制着这种冲动,耳中传来教皇不间断的念诵声:   “以■■之名,辅以光明之子的血肉……”   这是没词了,又来了一遍。   厄里亚心脏微沉,没想到自己和命运之书间的联系已经微弱到这种程度了,还会被针对命运之主的召唤仪式盯上。   该说不说,超人对他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光明之子必然和超人有关,那所谓的‘光明之子的血肉’究竟是从哪弄来的?难道当下的时间节点也有个超人?还是说——   厄里亚皱起眉,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幅画面:   【女孩披着不合身的衣服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奔跑,银白色的圆月挂在深蓝色夜幕上。】   这是《命运之主》漫画剧情的第一幕中‘厄里亚’遇到奥菲莉娅的场景,和厄里亚看到的小镇外的夜色不说一模一样,起码也有八分相似。   难怪他当时觉得眼熟!   厄里亚曾经以为奥菲莉娅生活在中世纪,现在看来,奥菲莉娅不一定来自‘过去’,反而说不定来自未来!   毕竟在一个循环往复的沙箱中,又哪有什么清晰明确的固定时间线呢。   因此教皇在召唤命运的仪式中使用的鲜血就不一定是超人的,而是奥菲莉娅的。   想到这,厄里亚心中又多了几分焦急,教皇没完没了的念叨让他烦不胜烦,他条件反射地动用力量打算给对方一个教训,随着他的心意,本已边缘化的命运之书渐渐出现在他手中。   但是——   命运之书与厄里亚的联系依然微弱,而且当它出现以后,魔法阵的召唤对象似乎一下从厄里亚变成了这本书?!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转机?   厄里亚来不及激动或是忧虑,在注意到当前局势的一刹那,他果断将命运之书抛了出去,就仿佛一个被A股套牢的人见大盘好转立马出手时一样干脆利落!   书和人之间脆弱到极点的联系,在此时此刻彻底绷断了。   然而厄里亚却并未感到虚弱,因为下一秒钟,命运之书与三头犬鲍勃和西蒙间的锁链也一块断开了。   人群中间注意到从天而降的命运之书的老教皇一阵狂喜。   厄里亚只会比教皇更激动,但他来不及品味久违的自由,更没时间观察自身的变化,他已经反应过来,奥菲莉娅很可能被关在地下室里,他得先把她解救出来再说。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最后一步计划   教皇和勋贵们的反应对厄里亚而言并不重要。   他趁着人们兴奋到发狂的时机, 转身快步走下阶梯,沿着漆黑的甬道找到了一间间并排而立的密室。   粗暴地接连推开好几扇门,厄里亚都没看到奥菲莉娅的身影,不过当他路过一面厚重的石门时, 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 原因很简单——门外竖着一盏灯。   身后的道路一片漆黑, 前方也不见光亮,整条甬道犹如传说中的幽冥地狱, 只有这扇门外放着一盏灯, 温暖明亮的火光仿若神明降临, 意味着什么?   厄里亚再次想到了超人,和超人有血缘关系的奥菲莉娅没准被关在里面。他犹豫片刻,无视沉重的门锁,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普通的防御措施对他而言毫无作用。   离开命运之书就像摆脱了一重枷锁,在带走了他身上的一部分重量以后又还回来一些,厄里亚暂时没心情研究他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他只知道自己暂时自由了, 并且能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大步走进门后,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有些粗陋的石室,石室中间却放置着一台非常高科技的全息投影仪。   此时的厄里亚已经不再惊讶于沙箱内乱七八糟的画风了, 吸引他注意的是投影仪里循环播放的内容。   那是个鬼鬼祟祟的偷拍视角,有人手持摄像头记录了这样一段对话:   “你确定要这么做?”   站在左手边只露出身体的男人用英语对画面中的另一个人说,“地球的基因技术尚不成熟,即使有了莱克斯集团的成果和氪星科技的帮助, 我们也有可能会失败……”   “我想试一试。”另一个身着常服的人温和却坚决地打断了他。   “为什么?”   男人步伐沉重地上前了一步, “命运之主的后代大概率无法继承祂的力量,难道你认为一个在这种时节出生的孩子将会对宇宙的未来有所帮助?我听你对媒体说, 做出这个决定是出于对利益的考量,克拉克。你看着我的眼睛再重复一次——你真的完全是为了‘我们’的利益吗?”   “……”   厄里亚听到一半时心想:难怪末日时代的土著们明明演化出了另一种语言,教皇却会说英语,敢情有人留下了教材。   听到这段话的末尾时他却不由得沉默下来,反复品味了许久也说不出自己眼下是个什么心情。   他不知道说出这段话的是哪个超人,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见过面。   过往的那些无法判定先后顺序的、宿命般的纠缠已经在命运之书离开他时被他抛到了身后,之前有那么一会,厄里亚能感觉到,从自己与克拉克认识的第一天,到对方邀请他去孤独堡垒的这段日子慢慢变得遥远了。   他在混乱的时间线里游荡了太久,如今仿佛一个终于从故事中抽离的人,以感怀却又平淡的态度对自己和超人的关系做出了评价,即便通过黑暗甬道中的火光联想起了故人,他一时也再难以找回过去的心境,并回想起那种强烈的、想要将他们相处时的瞬间延续到永恒的冲动了。   他甚至有一秒钟产生过奇怪的想法:与超人在一起的‘人’是命运之主,当厄里亚不再处于这个位置时,他是否还需要一位爱人?他的爱人依然需要他吗?   这是不是命运之书从他身上带走的东西?作为一个读过了故事的人,以后他很难再以旧有的眼光看待过去的厄里亚接触过的人和事了?   然而,当厄里亚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他真切地听到了超人的声音。如前面所说,他不知道说出这段话的是哪个超人,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见过面,曾经的命运之主必须拥有一个锚点,现在的他获得了久违的自由,可以选择爱一个人,也可以选择不去爱……   他只是听到了克拉克的声音而已。   旧日的情感却骤然卷土重来,在他的胸膛里熊熊燃烧,烧得他头晕目眩,想也不想地往石室深处走去。   这房间里的投影仪只录了两段话,听完后跟卡带似的循环播放,很像外面那位没词了便开始重头再来的教皇——可能是有什么样的教材就有什么样的学生吧。   不过石室尽头还有一扇门。   厄里亚的目标是门后的第二个房间。   他照例推开紧锁的门走进去,第一时间环顾四周,结果没什么可看的:这里和前面的房间长得一模一样,大小相同,结构相同,唯有石室正中间摆放的不是投影仪,而变成了一段文字记录:   “无论发现该记录的你来自哪个纪元,请记住以下几条前人总结出的结论:”   “■■永远会降临地球,正如■■■■永远会为他停留。”   “我们的宇宙是个巨大的沙箱,你有三种方式去验证它,一……二……三……”   “世界末日终将降临,记得要在那之前召唤出■■■■,或者说服■■,将希望留给下一代人。”   “别慌张,我们还有时间。”   “……”   “……”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些记录一定是在沙箱迭代了很久之后才被人归纳出来的。厄里亚不记得,但命运之主不太可能不知道它的存在。‘留给下一代的希望’指的应该是奥菲莉娅,当年的‘命运’很期待那孩子的诞生吧?   她是祂计划的一环?   又或者……其中真的掺杂了些许真心呢?   厄里亚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连他都难以确认命运之主的想法,但是此时此刻,毫无疑问是,他正因心中沸腾的情感而前所未有地像个人类,他维持着冷静的表情,有些疯狂地想到,曾经的命运的计划就随它去吧……他想带走奥菲莉娅,和她对自己来说有什么用处无关。   厄里亚放下文字记录,穿过紧闭的石门,走向下一个房间。   然后他的眼前一亮——前方不再是黑暗的石室,而变成了一间规整的卧室,尽管没有窗户,但古老的烛台在桌案上静静燃烧,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历经岁月洗礼的油画,墙角摆放着一架古旧的钢琴,琴键泛着微黄的光泽,房间一角柔软的地毯上放置着一把舒适的摇椅,椅背上搭着一条精致的蕾丝披巾,而披巾的下摆……   罩着一个满头血污失去意识的男人。   是教皇派去看守奥菲莉娅的心腹!   奥菲莉娅不在这,她跑了?她能跑去哪?   石室只有一个出入口,厄里亚立刻转身原路返回,边走边思考:奥菲莉娅能打晕教皇心腹,说明她可能依靠阳光或进食积攒了一些力量,趁着心腹松懈的时机推开石门,顺着与厄里亚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出甬道跑向外界。   后面便能接上《命运之主》的漫画剧情了。   说实话,漫画竟然能预判到这种程度的细节,实在让厄里亚这个前命运之主心生厌烦——他大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阅读与预言相关的作品了。   一路下坡走出甬道后,外面是一片广袤的原野。   厄里亚借着月光四处寻找奥菲莉娅的身影。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一阵从空中蔓延过来的凉意,让人毛骨悚然。他猛地转过头,看向飞船形状建筑物顶端的驾驶舱。   夜幕下,巨大恢弘的建筑物之上,浮现出了非常……奇妙的景象。   以‘驾驶舱’为中心的一大块区域仿佛从三维世界变成了二维的玻璃挂画,空气中凭空出现了许多条向四面八方蔓延的裂纹,那些漆黑的纹路逐渐扩大,厄里亚几乎能听见“咔嚓咔嚓”的声响。   下一刻,一块悬空的‘玻璃’啪地碎成粉末,露出后方萦绕着黑紫色雾气的无边无际、不可名状的虚空,厄里亚一眼望过去,在混乱的画面中看到了满身是血生死不知的教皇,和那些旁观召唤仪式的贵族,整个驾驶舱内不剩半点生机,得不到满足的命运之书在空间裂缝中蠢蠢欲动地窥伺着外界,而当它注意到厄里亚时——   成千上万条锁链宛如章鱼触手般沿着月光俯冲下来!   厄里亚正要反击,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犬吠,长着三个脑袋的巨犬咆哮一声,身躯在黑暗中迅速浮现,它的三颗头颅各自张开血盆大口,獠牙闪烁着寒光,凶狠地咬在锁链末端,发出金属相互碰撞的铿锵声。   锁链应声而碎。   三头犬翻身落在厄里亚身边:“走!沙箱要崩溃了,我们得找到奥菲莉娅和超人,只有他们两人是有灵魂的,伽勒那小子不用担心,他和我们一样,是老大你的一部分……”   厄里亚打量着它九尺高的身形和比斗牛犬还要邪恶的外表,嘴角一抽,问道:“你是谁?”   “我们是摩洛斯、基斯梅特和诺恩啊!”三头犬发出一声哀嚎,说出了教皇召唤词里的人名,“您不记得自己养的狗了吗?”   厄里亚:“可是我养的狗叫鲍勃,是一只长得像地毯的伯恩山。”   三头犬:“……”   “我们就是鲍勃!只是这个名字实在不够威风,所以在传说里我们有另外三个名字!!”   鲍勃一号发出一声不似狗叫的尖叫,“真的得走了,老大,沙箱崩溃以后,时间的概念是从最末端开始消逝的,命运之书也会逆流而上纠缠着我们。”   “除非——老大,除非您在见到超人之后,完成您自己安排的最后一步计划。”   厄里亚有所预感地问道:“什么计划?”   “让他杀了你。”   鲍勃回答。 第一百一十五章 稍等,让我整理一下英语语法。   得到这个答案的厄里亚一点都不意外。   他身上冥灯和厄里亚的两部分已经提前给出暗示了:命运之书追着他不放, 早晚会因为莫名其妙的惯性重新找上门来,除非,就像鲍勃说的,他死一回, 一切都迎刃而解——沙箱世界本来就要崩溃了, 失去它的建造者也无所谓, 目前来看唯一通过迭代获得灵魂的角色只有超人和奥菲莉娅,所以由超人来做解决问题的人刚刚好。   首先他有能力, 其次厄里亚能够欣然接受这个结局, 最后, 超人身份特殊,厄里亚‘死’后,哪怕命运之书饥不择食到要在大街上拉人入坑,也不大可能薅得来某种程度上身为世界支柱的超人。   自杀则不够稳妥,厄利亚身上有一些命运之书的“卸载残留”,万一他自杀时,这点残余势力趁机偷家, 让厄里亚死得不够彻底, 那就功亏一篑了。   而假如一切顺利,到时奥菲莉娅就能带着克拉克、伽勒、鲍勃和西蒙找个合适的平行宇宙定居, 让命运之书在命运之主为它搭建的时空罅隙里哪凉快哪待着去。   至于厄里亚……   死亡是个复杂的议题,即将让注视了很多年的心爱之人杀死自己尤甚,但有功夫伤春悲秋的人一定没赶上世界末日,厄里亚这边都火烧眉毛了, 就算听到了过去的自己亲手布置的该死的计划, 他第一反应也是一巴掌拍到鲍勃的屁股上:   “奥菲莉娅呢?你说了这么多,闻到奥菲莉娅在哪了没有?”   摇粒绒地毯委屈, 但摇粒绒地毯不说,鲍勃甩甩头,领着厄里亚往一个方向跑去。   两分钟后,一瘸一拐地在月光下奔跑的红发小姑娘看到了大步靠近的厄里亚,她先是一惊,下一秒目光却落在厄里亚身后,双眼微微睁大,瘦削苍白的面孔上浮现出极致的恐惧。   鲍勃差点以为是自己吓到人了,连忙变回毛绒绒的伯恩山犬,扯开嘴角露出憨厚的笑容,结果奥菲莉娅还是眼睛一眨不眨地仰望着天空,鲍勃回头一看,这才明白过来:   碎玻璃似的崩溃场面已经蔓延到他们身后了!   仿佛深邃的夜空连带着满天星辰整个倾塌下来的景象格外恐怖,难怪奥菲莉娅会露出这副表情。   厄里亚不给她回神的机会,干脆利落地冲上去将女孩打晕,再把她往鲍勃的后背上一扔,厉声道:   “好了,走!”   他没说往哪个方向走,鲍勃却心领神会——当然是往前面的时间线跑,他们还得去找超人呢。   于是鲍勃背着奥菲莉娅,厄里亚抓着它身上断成半截的锁链,两人一狗眨眼间消失在荒原上。   与此同时,厄里亚听见一声清脆的,“啪”。   被他们抛在身后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全都如肥皂泡般,在这清脆悦耳的声音里化为了虚无。   ……   厄里亚不确定他们在不同的时间线里穿梭了多久,毕竟时间本身已经失去了意义。凌乱的景色在他们身边一闪而过,厄里亚正想问鲍勃它究竟给超人放到了坐标轴的哪一点,耳边忽然传来伽勒的声音:   “咦,你们先别说话,我好像看见我爸爸了。”   另一个声音苦口婆心地说:“转移话题也没用,老板,您干嘛非得选这个剧本呢?我们不能拍点阳间的剧情吗,再这样下去我怀疑我要下地狱了……”   “可是这些内容都是我做梦梦见的,地狱里的恶魔们爱不爱看我不知道,人类是真的爱看。等会,我没转移话题,我看见我父亲和奥菲莉娅了!!”   厄里亚一听见伽勒说话就拳头梆硬,轻松平静的心情荡然无存。他沉声说:“西蒙。”   魔法师从鲍勃的毛发里探出头:“乐意为您效劳。”   厄里亚:“帮我把那小兔崽子打晕丢过来。”   西蒙领命而去,某刚成立的影业公司会议室内顿时传来叮叮咣咣的声响,没过多久,伽勒揉着完好无损的脑门来到厄里亚身边,耷拉着眼皮老老实实叫道:“父亲。”   “他怎么没晕?”厄里亚转头问西蒙。   西蒙还没来得及开口,伽勒自己抢答说:“因为我之前撞墙次数太多,撞出抗体来了。”   “……”   厄里亚感觉到了熟悉的头疼,对伽勒说:“不用惦记你的电影剧本了,假期结束了。”   伽勒茫然问道:“什么?”   厄里亚心不在焉地向他解释一番,伽勒听完既震惊又难过地说:“可是我的事业好不容易才有点起色……”   厄里亚回想起迄今为止伽勒的作品收到的评价,心说如果一定要给观众喂x的话,这起色还不如没有。但为了不打击年轻人的自信心,他勉强安慰说:   “以后有机会,你可以从头开始。”   伽勒惊奇地看了厄里亚一眼。   西蒙拍拍他的背,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父亲和命运之书的联系断开了,他以后能把你当成一个独立的人了。”   伽勒闻言一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厄里亚这边急着去找超人,没注意到伽勒的情绪起伏,在他都有点不耐烦了的时候,鲍勃停下脚步说道:“我们到了,老大。”   孤独堡垒猝不及防映入厄里亚的视线。呈现出独特几何形状的建筑物如同水晶般嵌在皑皑白雪之间,像一块蘸满了糖霜的薄荷味硬糖,阳光倾斜着打在几何体的一面,在雪地里色散出七彩的光影。   克拉克没有进入孤独堡垒内部,只双手插兜站在一望无垠的雪原中间发呆。他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连帽衫和浅蓝色牛仔裤,显得清爽而年轻,看上去和刚毕业出来找实习的大学生也没什么不同,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时,他敏锐地半转身回过头,黑色的短发在风中飘扬,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澄澈如天空的蓝眼睛。   “厄里亚!”   见到厄里亚的一瞬间,他扬起嘴角,俊美的眉眼跟着弯下来,犹如从油画中过渡到了现实,即使是每一根发梢都变得鲜活而充满激情。他从连帽衫的口袋里抽出一只手,高高举起冲着厄里亚挥了挥,再一次叫道:   “厄里亚!”   厄里亚回头看看身边的一大家子。   鲍勃识趣地说:“我们去前一百年……前两百年等着你们,等完事了叫我的名字就行,哦,我说的名字不是指摩洛斯、基斯梅特和诺恩……”   厄里亚打断它没完没了的废话:“我知道了。”   鲍勃转过身,想了想,又期期艾艾地补充说:“对了,我们的行程有点紧张,如果你们要在打一架之前先‘打一架’,可能会来不及。”   厄里亚不知为何,能从一张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狗脸上看出猥琐的气息。他实在受不了了,捂着额头挠了挠鲍勃的后颈,没好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谁有心情?你们先走,我和克拉克说两句话就让他去见你们。”   鲍勃正要离开,伽勒忽地问道:“你也会跟上来的,对吧?刚才我听西蒙说了你的计划,但死去的应该只是你不需要的部分,就像当初的你分割出我、鲍、西蒙还有奥菲莉娅……”   怎么听着像人格分裂一样。   厄里亚对伽勒点了下头,言简意赅又很有说服力地道:“不用担心我。”   伽勒想说‘谁担心你啊’,又觉得傲娇的人设已经过时了。   到最后他只是向厄里亚保证说:“我会照顾好奥菲莉娅的。”   厄里亚异常欣慰地看了他一眼,感觉家里除了狗之外最不靠谱的人终于在变故中长大了一点——虽说这变故是传说中的世界末日吧。   目送伽勒等人走远后,厄里亚向冰原另一端的克拉克走去。   此时的克拉克也从一行人的分别中察觉到了异常,不过在他开口之前,厄里亚问道:“你是哪一个超人?”   克拉克挠了挠面颊,欲言又止。   厄里亚见状难掩紧张地问道:“哪个都不是?你们的记忆融合到一起了?”   他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   刚才奥菲莉娅随着时间逆流不断长大,尽管还昏迷不醒,但看上去已经和晒过太阳上过学的21世纪的奥菲莉娅没什么区别了。   厄里亚猜测沙箱崩溃以后,经过无数次迭代的身体和记忆将会‘压缩’到一起,重合的近似的部分直接跳过,有明显区别的部分则会作为组成灵魂的一部分保留下来。   换句话说,克拉克此刻的脑子由千百个超人的记忆融合到一块,大概不是一般的乱,CPU没烧全靠氪星人的超级大脑足够□□,真难为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对厄里亚挥手打招呼。   听到厄里亚的问题后,克拉克张开嘴,犹豫了几秒钟,字斟句酌地说道:“稍等,让我整理一下英语语法。”   厄里亚:“……”   他们两个当中是一定要有一个人不会说英语吗?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他建议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等等,等一会。”超人紧皱着眉颠三倒四地说,“我马上发誓我——”   厄里亚不等他说完,单手抓住他用来宣誓的那只手,另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亲了上去。   克拉克的声音戛然而止,双脚猛地一用力,不小心把支撑他的冰面踩漏了。   他只好原地漂浮起来,本就不算清醒的头脑在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下变得更加晕乎: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嘛来着?   厄里亚仿佛听到他的心声,适时拉开距离说:“你得杀了我,否则我们谁也别想摆脱命运之书,离开这场无尽的循环。”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们回家   克拉克迷惘地注视着厄里亚。   和对伽勒与鲍勃不同, 厄里亚面对超人有无穷无尽的耐心——这都是当年命运之主旁观超人走过一轮又一轮迭代时留下的遗产,但是命运之书不等人,沙箱的崩溃更能不确定离他们还有多远,厄里亚只好换成严肃的口吻, 用手在克拉克的眼睛前上下摆动了一下, 试探着问道: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能听懂吗?”   “能听懂是能听懂……”克拉克组织语言的速度极慢, 于是竟凸显出了三分委屈,“可是为什么?我不想……”   他说不出来“kill”这个单词, 想了半天才换了一种形容, “我不想让你离开。”   说话时他的两根深黑色的眉毛紧紧绞在一起, 和他的短发一样,在边缘处显得毛绒绒而且柔软,那张仿佛游戏建模似的面颊在呼啸的寒风中透着健康的血色……可能比平时稍微红一点,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刚才那个吻。   厄里亚想象着超人往日里或严肃、或温和、或神圣、或愤怒的样子,还有披着红披风飞向太阳时那恢弘耀目到犹如神迹般的景象,他忽然觉悟到, 自己已经见证过了克拉克的每一面——他的快乐, 他的悲伤,他的敌视, 以及他的爱。   而超人也是厄里亚费劲无数心血创造出的唯一灵魂,在超人之后,厄里亚再也不可能穷尽千万年的时光去注视眼前唯一的光辉……他再也不可能像爱克拉克一样爱一个人。   “我会回来的。”   他一边对克拉克做出承诺,一边想给克拉克一个抱抱, 如果可以的话, 他想把手伸进对方茂密的头发里,轻轻揉搓克拉克温热的后颈。虽然鲍勃表示打一架的时间有点来不及, 但只是抱一抱的话,应该没什么……吧?   厄里亚的手指轻微抽动了一下,又对克拉克解释了几句,然后终于忍不住站到克拉克前方,如同撸鲍勃的后背般顺了顺克拉克的脊椎骨。   这是个试探性的动作,假如克拉克没有表现出抗拒,厄里亚就打算进一步环住他的身体。   但是——但是,克拉克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肌肉眨眼间绷紧再放松,眼神似乎变得清明了一些,却也有限,下一刻,他仿佛北极熊似地张开双臂扑了过来,同没有防备的厄里亚扎扎实实地一齐摔倒在雪地里。   不存在雪花飞溅的场景,因为接触冰面的前一秒,他还记得漂浮减速、免得摔得太重。   空气里多了些许湿润的气息,接触到皮肤的冰晶在带走体温的同时流淌出晶莹的泪水。   而当厄里亚以为这一幕大概能入选那种电影中比较浪漫的镜头盘点的时候,克拉克却原地翻了个身,枕着一块凸起来的碎冰郁闷说道:“先是用亲吻表达爱,再去和爱人谈论死亡,你这种行为是不是太残忍了?”   厄里亚被逗笑了,伸出手去扣克拉克的手,又有一些雪花在他们的掌心之间融化成雪水。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只有互相信任的人才能做成,你得相信我不会死,我则相信你会毫不犹豫地下杀手,免得拖拖拉拉什么都干不成……你能做到吧?”   克拉克翻了回来,抱着厄里亚,把头搭在厄里亚的肩膀上不说话了。半晌,他抬起和厄里亚交握的那只手,用冷冻呼吸将手心里残留的雪水重新捏成一个星星形状的雪团。   “送给你。”   他把星星放到厄里亚的鼻尖前。   厄里亚看似很平静,实则心绪翻涌地说:“谢谢,我很喜欢……回礼等我回来再说吧。”   “就算不考虑我,你也要想想奥菲莉娅和伽勒。”   克拉克忍不住说,“那两个孩子不应该在还未成年前便失去至亲。另外鲍勃也需要你,我听说一些狗狗失去家人后会变得抑郁……”   “我唯一考虑的人就是你。”一股和冰冷的环境格格不入的热流推动着厄里亚冲动开口,“没有你,我不会在这——我整个人都不会存在,克拉克,没有你就没有厄里亚·埃斯波西托这个人。所以你要在另一个世界中认真生活下去,‘超人永远会降临地球,正如命运之主永远会为他停留’……现在命运和我无关了,我会找到你,不是因为命运,而是因为我们都相信的一种情感。”   “爱?”   “说出来就有些浅薄了,克拉克。”   克拉克终于露出了笑容。仿佛冬去春来、春风拂面,他俊美到不似凡人的面孔一下变得如同生长着嫩芽的柳枝般柔和,厄里亚心脏砰砰直跳,两手发麻,正打算一鼓作气地再说两句真心话,克拉克忽地转过头困惑地问:   “什么声音?听上去有点像一大块冰山突然开裂了。”   厄里亚反应过来,面色一变:“没时间了,是沙箱正在崩溃,你得动手了。”   克拉克回过头,带着肉眼可见的无措:“可是……”   “不要犹豫。”厄里亚轻拍他的后背,决然说道,“相信我,我会去找你。”   克拉克难过无措的神情渐渐消失了,几秒钟后,他的眼睛里亮起红光。   那是热视线的前兆。   厄里亚鼓励地看着他。   但是又过了一秒,红光骤然消失,变成了眼底微微泛红的血丝。克拉克撑着坚实的雪地,俯身吻上厄里亚的额头。厄里亚呼吸一窒,抓住他的手臂厉声叫他的名字:“克拉克·肯特!超人!”   “我听见了。”克拉克抬起头,喃喃说道,“我能听见全世界叫我名字的声音,他们让我过去救人。”   他用鼻子蹭了蹭厄里亚的肩膀:“只有这一次,你要我伤害别人。”   厄里亚既难过又焦急,正打算继续劝他几句,却感到一阵彻骨的凉意从小腿位置一路蔓延向上。   他低下头,发现克拉克用冷冻呼吸将他的身体冻结在了冰雪之中,极度的寒冷使人麻木,进而感受到一股反常的温暖,厄里亚一动不动地任由冰晶攀爬到他的肩膀位置,听见克拉克带着鼻音的声音:   “这样我们都会好受一点。”   “……我会看着你的。”厄里亚说,“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我会一直注视着你。”   克拉克笑了,揉了揉通红的鼻尖,对着厄里亚的脸吹出一口气:   “你看过了很多次我的死亡,也该轮到我看看你了。”   紧接着——   蕴藏着强大能量的热视线洞穿冰层,穿过厄里亚的身体,落到远方的雪地上。   随后克拉克担心厄里亚死不了,始终保持着最大功率的输出,哪怕不确实是泪水还是汗水的透明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他都没有停下,直到鲍勃火急火燎地蹿到他身边喊道:   “可以了可以了!这要是普通人,灵魂都走到地狱大门口了,上帝来了也救不活!”   克拉克这才收回热视线,捂了捂脸,闷声问道:“我们去哪?”   鲍勃刚抬起前爪,闻言回头看看他,停下脚步放柔语气安慰地说道:“别难过了,我们回家。”   回家?   回什么家?回哪里的家?   克拉克一懵,来不及细问,耳边传来接连不断的玻璃碎裂声,鲍勃如同刮过雪原的三色龙卷风一般,下一秒就带他离开了孤独堡垒。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他的姓名首字母缩写应该是EE没错吧?   克拉克再次睁开眼睛时, 发现自己站在堪萨斯的农场中。   ——等等,堪萨斯?!   时值七月,阳光透过淡薄的晨雾洒在广袤的田野上,席卷来一片泥土的芬芳, 该时节的农作物已进入成熟期, 金黄的麦浪在微风中翻滚, 玉米的须子微微发红,豆荚饱满得仿佛一捏就要破裂, 田埂两侧喇叭形状的花朵高昂着头、热情洋溢地呼唤着浅蓝色天空中叽叽喳喳飞过的鸟雀和翩翩而落的蝴蝶。   熟悉的景象让克拉克情不自禁地半蹲下身, 用大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地上的青草。   碧绿的草汁覆盖住他的指肚, 带来一种黏糊糊的、如同他此刻心情般的酸涩触感——似乎不是在做梦。   克拉克站起身,迷茫地挥开向他飞来的长尾蜻蜓,脚步一深一浅地沿着田间小路向前走去。远方矗立在田野尽头的房屋看上去十分熟悉……哪能不熟悉啊!这不是乔纳森和玛莎·肯特的家吗?   意识到这一点时,克拉克近乡情怯地停下步伐,决定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带他们来到这里的奥菲莉娅呢?鲍勃呢?还有伽勒和西蒙,他们都去哪了?   他的感官逐渐拉远,倾听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动静, 然后——他听见了伽勒的声音, 用带着一丝(虚伪的)羞涩的口吻说道:   “打扰一下,肯特女士, 我们在农场这边迷路了,请问斯莫威尔镇该怎么走?”   小子,那可是你的祖母!   你要对你无辜的祖母做什么!!   克拉克头皮一麻,超能力瞬间启动, 下一秒便出现在玛莎·肯特的家门口。他仓促地整理了一下服装, 来不及去找个易容道具戴在脸上以免引发混乱——天知道这是哪个宇宙,又有几个克拉克·肯特——只能扬起无害的笑容, 气势汹汹地冲到正在对话的两伙人中间。   “嗨!”他发觉自己刻意扬起的语调热情得有些过分了,演技可能还不如伽勒,但是没办法,“我回来了,不好意思,这位是……”   他刻意采用了可进可退的说辞,假如玛莎·肯特也有一个从氪星来的养子并误以为他们两个是一个人,他就装作是这声招呼是对着伽勒讲的。   说话间他的目光在伽勒和玛莎身上徘徊了一圈,最终定在玛莎身上。   她显然不是他记忆里的慈祥老人,这位玛莎·肯特顶多只有三十几岁,盘着一头柔软茂密的金发,椭圆形的镜片后面是一对友善而不失警惕的眼睛,她看上去就像一位来乡下度假的学者。   克拉克怀疑她此时还没捡到超人的宝宝飞船。他们降落的时间线可真够早的。   “我是玛莎·肯特。”   果然,玛莎不认识他,“你是这几个孩子的家长吗?”   克拉克顺着玛莎的视线打量着伽勒一行人。伽勒对他眨了下眼睛,露出一个恶作剧似的笑容,但克拉克没从他的表情中感受到恶意;奥菲莉娅站在伽勒身边,腼腆地垂着脑袋,她的红发让克拉克想起了厄里亚;鲍勃仿佛一只真正的狗一样到处乱嗅,玛莎最喜欢它了,哪怕它跃跃欲试地想要用她家的楼梯扶手磨牙,她看向它的眼神中依旧充满了慈爱;西蒙藏在鲍勃的卷毛里没有露面。   “是的。”   克拉克一边努力地将鲍勃往后拽,一边一心二用地做自我介绍,“我叫克拉克……呃。”   他说到一半时忽然反应过来‘肯特’这个姓氏暂时不能用了,情急之下突兀地改口:“克拉克·埃斯波西托。”   除玛莎以外的其他人:“……”   鲍勃惊恐地睁大眼睛打了个哆嗦,伽勒剧烈地咳嗽起来,只有奥菲莉娅配合地揽上克拉克的小臂说:“您好,肯特女士,我是奥菲莉娅·埃斯波西托,克拉克是我的父亲。”   玛莎丝毫没有起疑,奥菲莉娅与鲍勃是她放下警惕的两大功臣:“原来是这样,你们刚搬来斯莫威尔吧,只要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十分钟就能看到一个橘红色的路牌……”   克拉克与玛莎交谈了十多分钟,隐晦地打听了肯特家的状况和当前的年份,确定乔纳森和玛莎两个人全都年富力强身体健康以后才回到路边,板起脸问鲍勃:   “这里是沙箱外的平行宇宙?我们不是要找地方等厄里亚吗?难道你们打算暂时住在斯莫威尔镇?”   鲍勃纠正他说:“不是我们决定的,是老大想在斯莫威尔租一栋房子。你应该察觉到了,这个宇宙中,包括超人在内的绝大多数超英超反还没登场呢……”   它深吸一口气,感慨万分地说,“看看,多么久违的宁静祥和的空气呀!正适合我们这些老实本分的人与狗生活。”   克拉克对‘老实本分’持保留意见。   不过在厄里亚赶到之前,他的确很高兴能安顿到熟悉的故乡,再抽空理理一团乱麻的记忆和想法。   于是很快,克拉克便在斯莫威尔镇的郊区租下一栋二层小楼,过上了每天带娃遛狗的悠闲生活,若不是家中的两个孩子均有超能力、狗甚至会说人话、而大人则过于无敌,他们看上去和普通家庭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融入得太过彻底,导致克拉克早晚遛狗时,镇上的人都开始打听起他的家庭状况了!   小镇只有这点不太好,居民过于热情和八卦,不像城市中的邻居一样八百年都说不上一句话。   克拉克不得不变着法地应付那些问他‘孩子妈妈去哪了’的家伙。   当他第三十九次向旁人解释自己没离婚、没丧偶、只是暂时异地时,好笑之余也不禁产生了几分忧虑和思念之情:   夏天快要过去了,厄里亚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   那么问题来了。   这会厄里亚人在何处?又在干什么?   厄里亚本人会回答说:他正忙着把自己拼合到一起。   他从未想过死亡会是一个分裂的过程——有段时间他浑浑噩噩,感觉自己比路易十六更多了几瓣身体,意识模糊之际,耳边传来一群人断断续续的交流声:   “‘命运’真狠啊,不愧是他,想不到他成了我们当中继‘梦’之后第二个退休的……”   “没办法,他这个位置麻烦得很,本来就不容易发生变动,他相当于是做一场大手术,把自己从权责上分割出去了。”   “顺便把自己也分割成几瓣?”   “分得越碎越好拼,拼好了还不会被命运之书认出来,啧,说得我都要心动效仿了。”   “只有他才能这么干——别忘了,他和命运之书交易过好几次,即使切断联系后灵魂变得完整了,各个部分之间依然是松散的,我们死了大概率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再说我们根本死不了。”   “你们别光说话不干活啊!我们不是要帮他把灵魂拼起来,再送到地狱里吗?结果我试图从这堆过量的‘对超人的爱’里面找出少量的‘理性’,你们却都在闲聊?”   “……”   可能是灵魂中已有的理性确实不太够吧,厄里亚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又在半梦半醒间躺了很久,终于在某一刻感觉到自己的大脑犹如从酣眠中醒来一般变得灵光了许多。   厄里亚怔怔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年轻的、穿着哥特式洋裙的女人正蹲在地上焦急地挑挑拣拣,形如火车马上要出发了、她却急着在站台的小摊上买一样东西:   “语言包呢?好不容易加载完毕的语言包哪去了?总不能故事都要结束了,堂堂命运、呸,堂堂前任命运之主却仍然不会说英语吧?”   ……莫名地,厄里亚心中也跟着多了几丝危机感。   好在没过多久,女人一跃而起,欣喜地捡起一样事物塞到厄里亚身上:“找到了!你的语言包,你的灯戒,你的魔力,全都放在‘对超人的爱’里面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她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带路。厄里亚飘飘悠悠地跟在后面,过了一会慢吞吞地问道:“我们要去哪?”   “地狱。”女人回头解释说,“我是‘死亡’,你已经死了,我要把你送到你该去的地方。”   厄里亚认真地思考片刻,又问道:“我依稀记得我是个好人,我不能去天堂吗?”   自称‘死亡’的女人笑了:“地狱才好呢,地狱方便往人间跑呀。不过这种话你听听就算了,不要对别人说,否则我不好解释。”   她说完这句疑似开小灶的话,走得更快了,像急着投胎似的——没准还真是急着投胎。厄里亚为了跟上她的步伐被迫一路小跑,走到地狱门口时他都有点累了。   负责接应他们的恶魔很谄媚地弯腰向‘死亡’鞠躬,‘死亡’轻推了厄里亚一把,对恶魔说:“他以后是恶魔领主之一。”   恶魔惊讶地张开嘴:“但是……”   “没有但是。”‘死亡’冷漠地说,“你按照我说的登记就行。”   “好吧。”恶魔怯懦地搓了搓手,掏出纸笔问厄里亚,“我是否能够荣幸地得知您的名字?”   “厄里亚。至于姓氏……”   厄里亚沉吟良久,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不确定地说道,“艾尔?”   头脑中的记忆还有些混乱,不过印象中,他的姓名首字母缩写应该是EE没错吧?   “厄里亚·艾尔……”   不明真相的恶魔低头奋笔疾书,‘死亡’闻言却是一愣。   “坏了!”她心想,“都怪厄里亚身体里‘对超人的爱’太多了,理智不会加少了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正文完   ‘死亡’行色匆匆, 尽管看上去十分担忧厄里亚,却只在地狱门前停留了一小会便带着歉意的表情离开了。   她走后,厄里亚开启了一段平静的生活。他慢慢理清自己的记忆和思维,逐渐想明白了一切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首先, 他死了, 又活了, 和预料中的一样,他甩脱了命运之书, 并且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 只除了两件事——   他改了个名, 目前登记在册的全名变成了厄里亚·艾尔。   长度一下短了不少呢!   不过名字的变更属于自作孽,厄里亚一想到自己神志不清时听到的“在大量‘对超人的爱’里面找出少量‘理性’”的说法,就有种把脸埋在掌心里的冲动。与人死后手机浏览记录被公开的唯一的区别可能是,他灵魂里的标签起码还挺纯爱的……   现在地狱中的恶魔们都叫他‘艾尔先生’或‘艾尔阁下’。   这就引出了第二个问题:厄里亚如今的种族也变了。   因为死亡女士临走前的亲切嘱托,厄里亚成为了一个新鲜出炉的、头上顶着两只弯角的大恶魔。   做恶魔倒是没什么不好,新宇宙的地狱和沙箱宇宙的地狱格局一模一样,有实力的人无论在哪都能活得潇洒, 不过也有缺点, 恶魔们每天火拼就算了,最让厄里亚无语的是, 他发现这里黄灯军团同样在各个势力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某天厄里亚闲来无事整理‘死亡’塞给他的重生伴手礼时,一枚黄灯戒忽地叮叮当当掉在地上,他还没反应过来,一连串黄灯戒拔出萝卜带出泥似的喷涌而出、哗啦啦掉了一地!   路过的恶魔见状不禁报以怪异的目光。   厄里亚正默然平复心情, 路过的某个其他势力的恶魔突然毫无预兆地掏出号角、仰天吹出一个震耳欲聋的长音, 紧接着大声喊道:“敌袭——黄灯军团入侵——”   厄里亚:“……”   等会?!他就不能是批发甩卖黄灯戒的商贩吗??   可惜人有理智、恶魔没有,它们根本不听厄里亚辩解, 从他掏出黄灯戒的那一刻起,平静的生活便结束了,厄里亚莫名其妙地和蜂拥而来的敌人打了一架,莫名其妙加入了黄灯军团势力,莫名其妙地开始了早起开会、中午上战场、晚上分发战利品的规律日子。   这宛如没有尽头的社畜时光大约流逝了三天,三天后,厄里亚身为恐惧军团的一员却被愤怒支配的头脑:   是谁机关算尽,却没料到都重生了还要上班!   如果不能改变环境,那就毁灭环境!   厄里亚把胆敢催他干活的黄灯军团成员全都揍了一顿。   第二天,他发现自己力压其他候选人,成为了地狱黄灯军团分团的首领。   “……”   好熟悉的发展。   厄里亚和昨天催他上战场、今天鼻青脸肿地成为了他的副官的军团成员面面相觑,几秒钟后深深叹了口气。   算了,起码他现在可以指挥别人,而不是自己努力。   半个月后,依靠黄灯军团庞大的人脉,厄里亚打听到地狱中有一些奇妙小道具,可以让恶魔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前往人类世界。   **   克拉克考虑了三周,决定在斯莫威尔镇开一间店铺。   在他印象里,若干年后小镇人口外流,镇上的居民越来越少,经济变得愈发不景气,街道两旁的商店大多挂上了出售或转让的牌子。不过眼下人们还不怎么向往大城市,于是乡下小镇呈现出了罕见的欣欣向荣之态,克拉克在镇上转了两圈,认为开一间普通的面包店或咖啡馆应该问题不大。   半个多月来,他们租房子和吃饭的钱主要来自克拉克从海洋深处捞出来的各种金银财宝。   但是上次克拉克下到海底时,差点被亚特兰蒂斯的守卫撞见,虽然是形势所迫、而且捞的都是无主之物,可是不劳而获仍然让人心虚,从那天起克拉克就决定还是尽快找一份工作比较好。   在小镇里开店相对悠闲,时间更自由,尽管挣得不多,收益却也足够支撑全家人的开销。   至于以后乡镇落魄了该怎么办……到时候再说嘛,毕竟克拉克的本职工作是个记者,还有另一重超人身份,总不会连饭都吃不起。   另外,计划开店不仅仅是求财。   随着时间流逝,克拉克总觉得心神不定,为了避免自己一闲下来就沉浸在乱七八糟的思绪里,他决定找点事干来转移注意力,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店铺不仅能让他更好地融入新世界,还让他有了充分的理由去找玛莎与乔纳森·肯特做咨询,顺带拉近双方的关系。   玛莎对待克拉克的态度也变得越来越友好——事实上,她认为假如有人不喜欢克拉克才奇怪呢(未来的莱克斯·卢瑟打了个喷嚏)。   这位温和英俊的年轻人实在可爱,既有能力、又没脾气,要不是克拉克透露出计划开店的想法,她都打算雇佣他去肯特家的农场做帮工了。   克拉克则表示自己年轻力气大,愿意免费去农场帮忙。   玛莎自然不会答应,两人又互相推让了几天,玛莎终于松口,同意让克拉克在收获的时节过去帮着搬东西——前提是她必须按工时给一点小钱。   克拉克半是欣慰半是失落,玛莎则不忍亏待他,于是在后面的几天里积极帮助克拉克寻找斯莫威尔镇上出兑的店铺。   有了玛莎从旁牵线和议价,克拉克顺利地以合适的价格租下一间面包店。   签合同的那天他让伽勒在家照顾奥菲莉娅、让奥菲莉娅照顾伽勒、并让西蒙和鲍勃照顾他们两个,然后自己同玛莎来到店里见前老板。   “埃斯波西托先生!”   前老板声音洪亮地叫出厄里亚的姓氏时,克拉克面不改色,已经习以为常了。他走上前和老板握手,老板夸了他两句,紧接着便转头与玛莎寒暄起来——玛莎的人缘一直很好。   他们聊天时,克拉克心情很好地站在一边旁听。他即将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也一点点认识了过去的亲朋好友,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只除了……   “救命!!”   斯莫威尔镇的边缘突然传来一声只有克拉克能听见的尖叫,“有魔鬼!!我遇见了魔鬼!谁能救救我!”   克拉克的眼神发生了变化。这些天以来他都没在斯莫威尔镇附近重操超人的旧业,只跑到其他城市和国家隐蔽了帮了几个遇到大型天灾人祸的地区,这会他飞快地四处看了一眼,见只有自己注意到了‘近在咫尺’的求救声,当即熟练地一弯腰,假装身体不适,和玛莎与老板打了个招呼后便快步拐入无人街角。   下一秒,他脱下外套露出穿在里面的没人见过的衬衫,化为一道流光飞向呼救者所在的位置,抓住惊慌失措的女孩、将她转移到安全地带、再回头迎战传说中的‘魔鬼’。   一系列动作连贯得一气呵成。   “伤害你的人在哪?”   克拉克背对着受害者警惕地问。   “就、就在前面。”女孩抽抽噎噎地说,“我看到他从一扇发着光的门里走出来,头上还顶着两个尖角,那一定是地狱里的恶魔,你、你又是怎么回事?你是上帝派来惩罚恶魔的的天使吗?”   克拉克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并伸出手摸了摸:很好,他头上没多出某些奇怪的金属光圈。   “我不是天使,我只是听到求救声过来帮忙的。”   他依然背对着求救者,免得女孩看到他的正脸,“这里交给我,你回去以后最好忘了今天的事,平复心情好好睡一觉……”   话未说完,前方那片昏暗神秘的树林中,引发人类强烈恐惧的罪魁祸首拨开纠缠在一起的扭曲枝条,面容严肃地走了出来。   如女孩所说,来人头上长着两根像盘羊似的弯角,但五官及皮肤颜色却和普通人类相同。他身上穿的是黄灯戒衍生出来的服装——即超人以前见过的那件黄黑相间的,包含金色金属护腕、黄色长靴和黄黑斗篷的制服。   “……”   凭良心说,克拉克觉得厄里亚这副样子比过去连脸都见不到的,可止小儿夜啼的面貌好多了。   但上面的想法只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逝,很快化为了大片大片的空白。在几秒钟的时间里,他遗忘了身后的女孩,遗忘了探究厄里亚的情况,也遗忘了在镇中心商业街等待他的玛莎与面包店老板。   接连不断的烟花在他的胸膛内轰然炸开,经由随心脏砰砰震动的肋骨传导到外界,却变得隐秘而悄无声息。克拉克仅仅是扬起一个纯粹的笑容,目视前方说道:   “嗨,你回来了。”   话一出口,语气比他想象中的平静许多。   也许他的确从未真正怀疑过‘厄里亚会回来找他’这件事。   “是,地狱里的生活简直糟糕透顶,人活着时候果然还是应该多做好事。”   厄里亚长叹一声向克拉克走来,自然而然地站到他身边,“斯莫威尔怎么样?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他注意到不远处脸上写满恐惧与不解的求救人,抽出精力礼貌地说:“谢谢你为我的灯戒充能。”   “……”   克拉克一愣,随即控制不住地仰头大笑出声。他揽着厄里亚的肩膀笑弯了腰,在厄里亚迷惑的视线里说:“你不要再吓唬她了。”   又连忙用厄里亚的斗篷挡着脸,对女孩道歉说,“对不起,真的不好意思,已经没有危险了,你自己一个人能回家吗?”   女孩:“……你们这两个天使和恶魔居然是一伙的!!”   ‘一伙的’这个说法让克拉克又一次狂笑起来,原来人在心情好的时候笑点会降低。他更不敢让女孩看到自己的脸了——主要是丢人——干脆拿厄里亚的斗篷罩着脑袋,闷声说:“你误会了……我们快走。”   他在斗篷下面飞快地亲了一下厄里亚的面颊,小声说道:“该回家了。”   “两个孩子正在家里等我们,不过我要先去镇上签个合同,你要不要陪我去?然后我把你介绍给我妈妈。这是第二次。”   “……”   他们反复从头相识了无数遍,而真要论到相爱,此时此刻依旧是个开始。   命运的齿轮停止了转动,迎面而来的人生却还长着呢。   厄里亚决定在斯莫威尔隐居到地老天荒,做个普通的面包店老板。   除非哪一天,超人再次光明正大地成为了超人,或是宇宙里的黄灯军团首领塞尼斯托冷不丁发现、老家的黄灯戒不知缘由地丢了不少,等到了那时,厄里亚再考虑给自己找一份和拯救世界有关的工作。   对正联主席的爱可以有很多,但为了正联主席加入正义联盟还是算了吧。   毕竟社恐和联盟不兼容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