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系笨蛋真的能当卧底吗 　　作者：咩咩噗茶 　　文案 　　信心满满的笨蛋开始了自己的卧底之路。 　　结果莫名成为港M的人气之星。 　　里奥：（金毛般的笑容） 　　Mafia们：（被狗狗治愈）真可爱啊里奥君… 　　里奥：卧底任务很简单嘛！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然而可能只有一个人不太喜欢他……某只绷带生物总是对他没有好脸色。 　　里奥：…为了美好的未来，我会让他们喜欢上我的（握拳）大哥你就放心吧！ 　　…… 　　某一天，劳模打通了自家小狗的电话。 　　gin：蒙蒂利亚，你的卧底任务怎么样了？ 　　lio：报告大哥！没有问题，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lio：我已经打败那个太宰，成为港口mafia办公椅竞速赛之王了！ 　　gin：……你在干什么？？给我写报告回来！ 　　然后，酒厂劳模拿着自家小狗的报告沉默了。 　　报告：「抱着太宰跳河导致对方撞到河底脑震荡」…「为芥川用记号笔画眉毛被追杀一周」……「我帮大哥找好了新公司」？ 　　gin：……你在卧底什么？ 　　>>> 　　“里奥，过来。”“来啦！” 　　“里奥，出去。”“那我走了！” 　　“里奥，过来。”“来啦！” 　　“里奥，出去。”“那我走了！” 　　围观全场的chuya：……青花鱼你这家伙别把人当狗玩！还有你这家伙也别那么听话，你是我的部下啊喂！ 　　>>> 　　终于，看不下去的大哥决定把小狗喊回来，结果发现自家小狗…好像快要跟别的人跑了。 　　某AI精：里奥君，港口mafia永远欢迎你哦 　　某帽子架：养只人港M还是养的起的 　　某绷带精：里奥，过来 　　里奥：看来卧底任务大成功啊！ 　　众:你猜我们知不知道你是卧底？ 　　里奥：（后知后觉）……你们早发现我是卧底还不说！！ 　　某银发杀手：（黑脸）……给我滚回来！ 　　>>>> 　　tips： 　　1.男主是电波系天然笨蛋 　　2.主野狗，酒厂剧情很少 　　3.有gin放水（海）。 　　有些酒对组织没那么忠心，后期可能会跳槽 　　（注意避雷） 　　4.内含私设，有魔改的亚人设定 　　内容标签： 综漫 文野 亚人 柯南 轻松 团宠 　　主角：里奥（蒙蒂利亚） ┃ 配角：野狗们，酒厂们 ┃ 其它：这卧底是当不了一点 　　一句话简介：地球没了小狗还能转吗！ 　　立意：人要用真心换真心 第01章 　　耳边是水流的声音。 　　鸢色的眸子放空，安静地仰望着天空。 　　河道边盛开着早春的樱花，浅粉色的花瓣随着风落在河道内，轻轻荡开水波。 　　这里的水并不深，也鲜有人至。 　　……不想工作。那放小蛞蝓鸽子吧。 　　太宰治百无聊赖地想着，闭上眼睛，从嘴巴里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放任着身体被冰冷的河水包裹。 　　隐约间，似乎听到岸边有人在惊慌失措地大喊着什么。 　　“什么——人，是人类吗？！” 　　那个陌生且聒噪的声音，即便隔着水也叽叽喳喳地吵得要命。 　　太宰治忍不住皱起眉。 　　“难不成是溺水了——喂、喂，你再坚持一下啊！你等我报个警啊！” 　　太宰治沉默。 　　随后水面浮出更多的气泡。 　　看到水面上咕噜咕噜的气泡，那家伙哇啦哇啦叫唤的声音更大了。 　　太宰治几乎能够想象出对方扒着桥护栏，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 　　无趣的戏弄到此为止吧，耳膜要被吵破了。 　　太宰治想着，准备从水里出来，省得对方真报警喊来警察——身为黑手党却因为这种事进了警察局，怕不是会被人嘲笑——虽然港口mafia也没人有这胆子敢笑太宰治。 　　只是，尚未等太宰治从水中坐起身，就听见扑通一声。 　　周围的水花荡漾，四处飞溅。 　　他感觉到自己似乎被某个温暖的身体紧紧地抱住。 　　暖洋洋的。 　　那种陌生的温度，让太宰治不由得一愣，下意识睁开眼睛。 　　他对上了一双明亮的深绿色眸子，即便在昏暗的水底，依旧无法遮掩其中的光彩。 　　金发少年正注视着自己，嘴巴一张一合，冒着泡泡，似乎说着什么。 　　“——唔咕噜噜咕噜（你没事吧）！” 　　还不及他反应，由于那位陌生人跳下来抱住自己带来的冲击力，太宰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跟着一起，像是被人丢进河里的石头一样，狠狠地下坠。 　　“咚！” 　　太宰治的脑袋径直磕到了河床的石头上，甚至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通过骨头传入耳蜗后，便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声。 　　后脑勺传来剧烈的刺痛顿时让他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从嘴巴里吐出一大团气泡。 　　太宰治被猛地呛了一大口水，争先恐后地从鼻子、气管里涌入，将为数不多的氧气挤出去。 　　他是被淹死的呢，还是被撞死的呢？ 　　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太宰治脑海里最后闪现过的念头是， 　　——他果然最讨厌狗了。 　　* 　　医院内。 　　坐在长椅上混湿漉漉的少年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随着主人的动作一抖一抖着； 　　虽然浑身一副落汤鸡的狼狈样，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倒是亮晶晶的。 　　黑泽里奥的脑袋上搭着条毛巾，盯着手中好心的护士小姐给他的苹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底层人员的工资太低了，光是吃饱饭都勉勉强强。 　　为了拯救空瘪瘪的钱包，他今天只吃了两盘咖喱饭，要知道平时都是能吃五盘以上的。 　　正当他思考着要不要不洗了直接开吃时，余光瞥到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在不远处张望。 　　“唔！铃木前辈，我在这里！” 　　铃木听到声音后立即扭头，快步冲了过来，没等黑泽里奥开口先一步给了这小子一个爆栗。 　　“好痛好痛好痛，脑袋好痛！突然之间干什么啊铃木前辈……” 　　然而里奥嗷嗷乱叫的样子完全没让对方心软。 　　铃木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表情扭曲，抓狂地前后摇晃。 　　“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吧你个笨蛋！你知道里头的人是谁吗，那可是太宰，那个太宰先生啊！” 　　他只不过是奉命来找人，没想到到了河边便看到这小子拖着好像死掉了的太宰先生，试图往没人的地方走去。 　　这一丢尸现场的画面，吓得他一口气差点没抽过去。 　　幸好太宰先生只是昏迷过去。 　　里奥被铃木晃得转起蚊香眼，脑袋迷迷糊糊，说话都大舌头起来。 　　“大、大宰？” 　　“是太宰！” 　　“我只是想救人来着，没想到对方忽然晕过去了……” 　　“什么「忽然晕过去」——是脑震荡啊脑震荡！而且缝了整整三针！你对太宰先生宝贵的脑袋做了什么啊混蛋！” 　　里奥感觉自己之前的咖喱饭都要被摇得吐出来了。 　　“前、前辈，再这样晃下去，我也要得脑震荡了……” 　　这小子完全没听进去吧！ 　　铃木气绝。 　　“总之，等太宰先生醒了，给我好好想想怎么谢罪吧！不然被灌水泥沉横滨湾十次都不够你死的！” 　　“唔，我没那么容易死的啦……” 　　“还敢顶嘴是吧！” 　　狠狠骂了一通这笨蛋，若不是还得去忙着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然非得提着这小子的耳朵好好再念上两小时。 　　刚走了没两步，铃木不放心，又转头回来叮嘱道。 　　“听说太宰先生的脾气不好，臭小子你可小心点，少说那些没用的话啊。” 　　里奥捂住自己脑袋，点头表示明白。 　　……那笨蛋真的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操劳着联系各方消息的铃木一边拨打着电话，一边在心中叹气，有一种做老妈子的沧桑感。 　　…… 　　“这段时间请不要碰水，不然伤口容易发炎。” 　　醒过来坐在病床上的太宰治脸上没什么表情，护士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微笑着补充道。 　　“——伤口发炎导致毛囊坏死，那块会长不出头发的哦。” 　　太宰治脸骤然一黑。 　　见黑发少年脸上表情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护士笑眯眯地端着不锈钢盘走了出去。 　　黑泽里奥在门口朝里头探着脑袋，被太宰治抓了个正着。 　　太宰治回忆起这家伙的脸，毕竟那可不算是什么美好的记忆，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波澜。 　　但若是常在太宰身边工作的部下们看到自己上司此时的表情，估计早已吓得不敢动弹，缩小存在感生怕自己遭殃。 　　这是太宰先生最典型的生气了的表情啊。 　　黑泽里奥对此一无所知，但还是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手上的苹果，朝着病床上的太宰治颤颤巍巍地问道。 　　“那个，太宰先生……护士小姐给了我一个苹果，您要吃吗？” 　　“我从书上看到，生病的人要多吃水果才能好得快……” 　　“……” 　　大概是直觉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浓烈的杀气，那眼神让他想起了每次惹大哥生气时，大哥脸上的表情也差不多是这样的。 　　黑泽里奥的手一抖，苹果顿时啪叽一声落在地上，顺着地面滚到病床旁。 　　他想起铃木前辈叮嘱自己的话，小心翼翼地挪进病房，声音结结巴巴，听起来有些生硬。 　　“对、对不起，那个，太宰先生……” 　　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太宰治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笑声中完全听不出任何的笑意。 　　他无视了对方的话，像是自言自语般道。 　　“唔，虽然我渴望死亡，但是这种愚蠢又痛苦的死法，我可敬谢不敏——说起来，这算是谋杀了吧？” 　　“诶、诶？谋杀？” 　　黑泽里奥没反应过来，呆呆地跟着太宰治的声音重复道。 　　“对哦~针对港口mafia准干部的谋杀计划。毕竟像我这样的人，树立的敌人和仇家可不少，想要杀我的人太多甚至都记不清楚了。” 　　不知想到什么，太宰治眼神一点一点变得黝黑，看不见一丝光芒。 　　“暴力、死亡、欲望、血腥、争斗……这个世界最黑暗的一面，只有在这边的世界才能看清。” 　　“不过，你好像是港口mafia的人吧。” 　　太宰治故意拖长声音，歪了歪脑袋，用那张漂亮的脸做出这个动作，显得一副无辜的样子，只是头上的绷带有些煞风景。 　　黑发少年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道。 　　“所以……” 　　“你是敌对组织派来暗杀我的卧底吗？” 　　咚咚。 　　原本还没转过来的脑袋完全被「卧底」这两个字占据了，心脏跳得像是在擂鼓一样。 　　——他的确是卧底。 　　半个月前，他接下了「组织」的卧底任务，加入了港口mafia。 　　可黑泽里奥对天发誓，自己真的没有打算杀掉对方啊！ 　　他连对方的身份都不清楚！ 　　里奥觉得辜负了波本对自己的教诲。 　　这位组织难得可靠的同僚还特意给了自己些建议。 　　结果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波本啊，做卧底原来是这么难的一件事吗？ 　　就在黑泽里奥汗流浃背，瞳孔地震时，病房的门突然地推开，紧接着男生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 　　“混蛋太宰你又给我搞什么鬼……” 　　赭发少年戴着一顶黑色礼帽，脖颈处的chocker正好勾勒在喉结处，上挑的钴蓝色眸子带着少年特有的锐气。 　　中原中也没有在意一旁的里奥，径直看向了太宰。 　　压着火气独自一人解决掉了任务，本来想要过来怒骂着这混蛋又扯了什么鬼借口翘班。 　　然而，但在看到太宰被包成大头娃娃的搞笑造型后，中原中也实在压不住嘴角的笑容，大笑出声；与之相对的是太宰越发漆黑的表情。 　　他毫不客气地对病床上的太宰治出声嘲讽，声音中带着挑衅。 　　“——不愧是祸害遗千年，还没死啊，太宰。” 第02章 　　两个小时前，左等右等没等到人的中原中也，在任务现场几乎快要爆炸的时候，从部下的口中得知，太宰因为脑袋撞石头上，脑震荡昏迷过去被送进了医院这件事，不由得打出了一个问号。 　　——脑袋撞石头上？这么蠢的事发生在太宰身上，真的假的？混蛋青花鱼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但任务总得有人来完成，捏着鼻子一个人解决掉事情后，中原中也赶到医院，原本以为太宰是为了溜班而故意找的借口，没想到是真的。 　　“看来光缠着眼睛不够，这回把整个脑袋都缠上了。怎么，总算下定决定以绷带怪人的造型吓死敌人吗？现在可没到万圣节啊。” 　　“刚刚不该让上村他们先走的，应该让他们看看你现在的糗样。” 　　太痛快了！没什么比看到太宰吃瘪更令人痛快的事了！ 　　中原中也觉得今天得回去开瓶香槟庆祝庆祝。 　　太宰治一改刚刚阴沉的表情，笑眯眯着，嘴巴一张不落下风地回敬道。 　　“要说吓人还得是中也吧。穿得黑漆漆又那么不丁点大，在天花板上爬来爬去，cosplay蟑螂吗？” 　　“混蛋你骂谁是蟑螂呢！” 　　“啊啦，承认了吗？” 　　“……果然还是送你去长眠吧，这辈子都别醒了！” 　　在吵架上显然还是中原中也稍逊色一筹。 　　就在中原中也拳头硬邦邦地，已经拎起了对方病号服的衣领，准备让太宰治的脑震荡程度更上一层时，注意到一旁表情有些扭曲，陌生的金发少年时，不免感到一丝尴尬。 　　怎么说这里都是医院，而且还是在不熟的人面前，中原中也松开了手，假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表情。 　　然而脑袋已经放空，进入宇宙了的黑泽里奥，其实完全没有听见周围的声音。 　　在回过神来后，他立即来了个土下座，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声道。 　　“非常抱歉太宰先生！都是我的过错，但我绝对没有任何想要谋杀你的念头。不管是切掉小指也好还是别的什么，无论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请、请相信我，我绝对不是卧底！” 　　“……”这家伙是笨蛋吧。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不约而同地想道。 　　最后还是太宰吊起嘴角，嘲讽道。 　　“说得也是呢，毕竟不会有人让一个笨蛋来做卧底的吧。” 　　呜哇，这句话和波本说的一模一样呢。 　　完全不觉得自己是被嘲讽了的黑泽里奥，在心里对波本的信任更上一层。 　　感觉自己逃过一劫的黑泽里奥又精神了。 　　他抬起头，表情严肃。 　　“还有您的头发，真是对不起，我会肩负起责任的！” 　　太宰治沉默。 　　而中原中也在听到黑泽里奥的话后，直接笑出声。 　　“喂喂，太宰，你的头发没问题吧？需要我帮你找生发水吗？” 　　“……谁会长不出头发，又不是森先生那个中年大叔。那玩意儿你还是给他吧。” 　　太宰治很快又重新拾回冷静，翻了个白眼。 　　他冷漠地看向在面前土下座的金发少年。 　　土下座中的黑泽里奥满脑子盘算着该如何让对方原谅自己。 　　然而他并不像波本和贝尔摩德那样，擅长观察人类的表情和情绪，只能按照直觉走了。 　　“……只是切小拇指吗？真无聊啊。” 　　然而，头顶上传来黑发少年轻飘飘的声音，吐出的字句却相当冰冷。 　　“既然你那么诚恳地想要博得原谅的话，至少要拿出更高的诚意来吧——切腹怎么样？” 　　“毕竟是你说的嘛，什么事都会去做的。” 　　恶劣，几乎是嘲弄的语气。 　　散发着漆黑的恶意。 　　太宰治歪着脑袋，眼神毫无波澜，如同对一切都不感兴趣，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金发少年的后脑勺。 　　他想象着对方接下来会如何求饶。 　　像是他在审讯室里遇到过的，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 　　不论看起来多么宁折不屈，铮铮铁骨，在面对死亡和痛苦的时候，人类所展露出来的姿态，却又是几乎一致的丑陋。 　　有的时候，他也会对此感到厌倦。 　　“——只要切腹就可以了吗！” 　　里奥闻言，猛地抬起脑袋，深绿色的眸子充满了欢喜，纯粹得像是只幼犬一般。 　　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太好了，原来只要切腹就行了啊！” 　　原来这么简单就行了，太宰先生根本没有铃木前辈说的脾气那么恶劣嘛！ 　　黑泽里奥总算松了口气。 　　比起切小指，切腹对他来说更加方便些。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裤子，朝着门口就要大步迈去。 　　“稍等一下，我去找护士姐姐们借一把刀来！” 　　是真的去借刀呢，还是以此为借口跑路吗？ 　　然而金发少年的声音欢快，不似有假。 　　绕使是太宰治，一时间也都微愣住，没反应过来。 　　倒是中原中也眼疾手快地伸手，直接拽住了黑泽里奥的后衣领。 　　“喂喂，我说你家伙不会真的是笨蛋吧？用脑子想想，怎么可能真的让你切腹。再说了，我们是黑手党，又不是什么极道组织。” 　　赭发少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我可是认真的哦，中也。” 　　太宰治已经收敛起刚刚那副散发黑泥的样子，漫不经心地往身后的枕头上一靠。 　　“闭嘴吧你。”中原中也瞪了眼病床上的太宰治，晃了晃手里拎着的家伙，问道，“这你的部下？” 　　“我可没这么蠢的部下。”太宰治冷漠地说道，“是罪魁祸首。” 　　“听出来了。” 　　在确定这小子不会真的犯傻，听太宰的话去切腹什么的，中原中也松开了手。 　　“诶，那所以我还要切腹谢罪吗？” 　　“嗯？切什么腹？” 　　中原中也双手抱胸，轻笑一声，故意说道。 　　“——你明明干得不错啊。” 　　不知道为什么被中原中也夸奖了的黑泽里奥眼神茫然，扭头看了看病床上的黑发少年。 　　太宰面无表情，思考着之后整蛊中原中也的N种办法，以及下期《不服输的中也》的报刊内容。 　　——两只蠢狗聚在一起，这里简直是地狱。 　　太宰治拖长了声音，下达了逐客令。 　　“啊~啊，脑袋好晕。” 　　“嗯，这样子的一星期……不，半个月都不能工作了吧，真是太好了。小蛞蝓，那么之后地工作就拜托你了，加油哦——” 　　“你这家伙……” 　　中原中也眼角肌肉一抽一抽着，显然是在忍耐怒火。 　　对方姑且还算是自己的搭档，真揍死了BOSS那边不好交代。 　　赭发少年在心中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就要走人，却又被太宰喊停。 　　“小蛞蝓，把这只蠢狗也一起带走，省得打扰我睡觉。” 　　“……喂，我可不是你的部下！” 　　两个人离开后，病房又重新归于了沉寂。 　　太宰治打了个哈欠，鸢眸瞥见砸在地上那个凹进去一块的苹果，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流转，划过一丝深意。 　　…… 　　病房外。 　　中原中也轻啧一声，抬手压低脑袋上的帽檐，挡住脸上的表情。 　　虽说太宰这家伙时不时会给他找点麻烦，但有他在工作效率的确大有提升——中原中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嘁，让这家伙找到合理借口当甩手掌柜了啊。 　　中原中也皱着眉，在脑内思考着之后任务工作的问题。 　　然而身后的视线如影随形。 　　“一直盯着别人看在黑手党世界里可是挑衅行为，小子。” 　　中原中也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家伙……大概是刚来港口mafia的新人吧。 　　黑手党这种危险的工作，送掉性命的家伙不知道有多少。 　　中原中也刚有些心软，结果就听见对方说道。 　　“对不起。其实刚刚就想说了。”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中也……先生！”刚刚太宰先生好像是在这么称呼对方的。 　　黑泽里奥慢半拍地补上了被忘记的敬语。 　　……听起来像是搭讪一样的台词。 　　尽管他努力想要无视，然而那双绿色的眸子依旧目光炯炯，闪闪发亮的模样让中原中也莫名感到发毛。 　　身为战斗人员对外界视线本就敏感，再加上中原中也可算不上什么好脾气。 　　“喂，我刚刚已经说过一次了吧。”他瞥了眼这不知死活的小子，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威胁，“再一直盯着看，我可真的会揍你。” 　　他可没有夸张。 　　像是没有听出对方口吻中的警告，黑泽里奥依旧呆呆地盯着面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脑海中各种各样的画面碎片飞快闪过。 　　气泡，浅绿色的水箱，乱七八糟的桌面，看不懂的报告，走来走去的白大褂，吠叫的狗…… 　　「争吵」，「政府」，「实验」…… 　　啊。 　　他想起来了。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总算从脑袋的记忆中，翻找出与眼前之人相比更为稚气的脸。 　　他的脸上绽放出欢喜的笑容。 　　——是他的同类。 第03章 　　“……唔姆，大概就是这样。中井前辈在码头等到晚上都没看见我来，昨天去的时候气得差点要揍我。” 　　“不过，在知道我遇到太宰先生，把太宰先生送进医院后，中井前辈就没骂我了。” 　　"好险，差点又要扣工资了。” 　　中井大概是以为里奥是送太宰去医院所以没来了吧……唔，不过从事实上，的确是这样的。 　　但造成太宰需要去医院的人也是里奥就是了。 　　织田作之助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想到。 　　仓库内，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蹲在某个包裹前，一边闲聊着一边干着手里的工作——大部分时候都是里奥在说，织田在听。 　　这种悠闲的气氛，让人差点忘了他们正在拆的东西是危险的炸弹。 　　“对了，明天我要去A先生的赌场工作了。” 　　“中井前辈看起来不太想让我去的样子，但A先生毕竟是那什么……哦对，五大干部之一，没有办法拒绝呢。” 　　“我倒是去哪里都无所谓啦。” 　　里奥从一旁的工具箱翻翻捡捡，找出了尖嘴钳，递过去。 　　“是吗……” 　　织田作之助不太知道A那边的情况，也说不出个好坏来。 　　他接过里奥递过来的钳子，在放在某一根线上后，在看到脑内出现的画面后，非常淡定地换了一根，剪下。 　　钟表的滴答声停了下来。 　　然而这一大一小两个天然呆的家伙，完全没有躲过一劫的自觉，习以为常般整理着东西，准备结束今天的工作。 　　“那里奥明天要去A先生那边了吗？” 　　“是哦。” 　　黑泽里奥手搭在膝盖上，乖巧地点了点头。 　　“听说那边工作会当底层员工高一点。等我发工资了，请织田吃咖喱饭吧！” 　　黑泽里奥和他同为港口mafia的底层人员，刚加入组织没多久，作为前辈的他自然少不了带着新人工作。 　　刚开始对方还会加个前辈，现在敬语这事早就被抛在脑后了。 　　不过织田作之助也并不在意这种事。 　　这种仰头看着自己的表情，有点像小狗。 　　织田作之助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对方的脑袋，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 　　“那今天还是我先请客吧，庆祝里奥成功升职。” 　　“好耶！” 　　金发少年顿时眼睛放光，举起双手高声欢呼。 　　“——那我今天可以放开肚子吃吗！” 　　织田作之助思考了一下里奥的食量。自己和五个孩子们加起来，可能都没有里奥一个人吃得多。 　　明明个子不高，胃袋却连接着异次元空间。 　　“……还是拜托给我留点明天的饭钱吧。” 　　织田作之助委婉地说道。 　　* 　　港口mafia最近往外扩展了一圈地盘，A也趁机瓜分了些甜头，将一块赌场收入囊下。 　　虽说A是五大干部之一，但这个位置也是他用钱买来的。 　　港口mafia并不信任他，就像他也不信任港口mafia一样。 　　这件事无论是A还是森鸥外，都对着此心知肚明。 　　但对A来说这都无所谓。 　　他要港口mafia的武力为自己的赌场保驾护航，港口Mafia从他的赌场中获得资产。 　　说到底都是利益至上，彼此利用，互利互惠罢了。 　　比如说现在。 　　“咚！” 　　不知道是谁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发出的响声让快要打瞌睡的黑泽里奥一下子醒了过来。 　　他眨巴眨巴眼睛，转过脖子看向牌桌。 　　“——庄家胜。” 　　戴着项圈的发牌员伸出了手，宣告了本场赌局的胜者。 　　A的最后一张牌已经丢到了桌面上，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 　　“这位客人，您又输了。” 　　“作为输掉的代价，可别忘了戴上项圈，成为我们赌场忠诚的狗啊——你的命已经属于这座赌场，不，是我的东西了。” 　　男人瞪着手里攥着的扑克牌，手不住地发抖，太阳穴的青筋也几乎暴起；牌桌上其他人的表情也相当的不好看，甚至都快拿不住手上的牌，脸色铁青。 　　他将手里的牌往桌面上一甩，骂道。 　　“你这家伙，绝对是出老千了！！” 　　这话听的A都想翻白眼了。 　　是，他的确出老千了，但在赌场不都是这样吗？ 　　赌场上的老手们对此都心知肚明——只要没被抓住，都不算数。 　　只有白痴的鱼们才会沾沾自喜地相信，所谓的赌博靠得是所谓的运气。 　　就连面前这几个家伙，一开始都出老千了吧，只是这么点技术在A的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虽然A的人品不怎样，但在千术上，就连森鸥外都欣赏有加。 　　A自认为，整个港口mafia，或者说整个横滨，在千术上能和他一较高下的，大概也就那个叫做太宰的小鬼。 　　“去你妈的！” 　　那几个人见状，直接起身踹翻了面前的牌桌，反手从胸口处掏出了手/枪，朝着面前的A脑袋开枪。 　　A弯腰，果断地拉过身旁戴着项圈的发牌员，挡在自己面前。 　　“砰！” 　　可怜的发牌员就这么一命呜呼，尸体倒下，血流成泊。 　　突然在眼前爆发的枪击，血淋淋的画面，硝烟和铁锈味，其他客人们顿时被失声尖叫。 　　“啧，果然是来砸场子的。” 　　A躲在保镖的后面，脸色铁青，磨了磨后槽牙。 　　他就知道！开的新赌场第三天就有人来找事，这不仅对赌场的名声不好，更重要的是打扰他赚钱了！ 　　A原本想去“借”森鸥外的「黑蜥蜴」给自己的赌场用一用，结果被那个老狐狸笑眯眯地给拒绝了。 　　虽然被拒绝掉也在他预料内，他也只是借这个事情试探一下。 　　所以今天的事森也是故意的吗？ 　　警告自己不要过界吗？ 　　“喂，你们几个，赶紧把这群混蛋收拾掉！” 　　A忍不住吼道。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尽量要活的！” 　　这群人都输给了自己，抓活的到时候能用异能力把他们的寿命转化等价的宝石，又是一大笔钱！ 　　忽如其来的骚动让黑泽里奥慢半拍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几个人原本坐在一起好好地打着牌，怎么突然一下掀桌子了呢。 　　虽然刚刚好像发生了什么，但他完全没看懂。 　　反正就是要干活了吧。 　　一旁的同事们已经准备掏枪了。 　　“喂，黑泽……” 　　田中扭头，没等他出声，只感觉到身旁似乎闪过一道金色的身影。 　　下一秒，随着一声哀嚎，刚刚开枪的那人直接被一脚踹飞，以抛物线的形式从半空中飞了出去，砸在地上翻着白眼，失去了意识。 　　周围的人错愕地看向这一脚的主人。 　　即便是A，也不由得偏过了视线，多瞧了一眼这面生的少年。 　　喂喂，这家伙的动作是不是快过头了。 　　黑泽里奥收回了自己的腿，他似乎没有面对这一群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男人感到任何的胆怯。 　　像小狗般眼睛亮晶晶地，邀功般扭头看向一旁的田中。 　　“田中前辈，这些人全部都要丢出去吗？”干完就能下班去吃饭了吧！ 　　“呃，嗯、嗯啊……” 　　田中愣了一下，声音有些僵硬。 　　“了解！” 　　里奥点了点头，甚至没有回头，直接捏住了身后准备朝自己开枪的刀疤脸的手臂，朝下一摁，子弹在赌场的瓷砖地面上留下了一缕白烟。 　　最后又扭身用膝盖一顶。 　　顿时，那刀疤脸的手臂便呈现了一种扭曲的姿势。 　　“啊啊啊——” 　　尖叫声还没停下来，黑泽里奥已经抢过刀疤脸手中的枪，朝着剩下的几人手掌、手臂开枪。 　　“这样就能结束提早下班吃饭了吧……唔。” 　　里奥偏过脸，感受到脸颊上逐渐蔓延开的血迹，挠了挠头。 　　什么时候中的枪？刚刚不小心被子弹蹭到的吗？ 　　来横滨这半个多月他都没怎么打过架，连日常的训练都抛在了脑后，身体僵硬了好多。 　　要是大哥知道他退步了，估计会骂他的吧。 　　…… 　　刚靠近赌场就听见那儿正热闹，中原中也忍不住皱眉。 　　穿着黑色外套的赭发少年站在人流中间，大概是看出他身上的气势不好惹，从赌场中慌慌忙忙跑出来的人也下意识地从他的身边闪过，周围呈现出一片真空地带。 　　“今天这么热闹？” 　　“看上去好像是在打架……估计不知道这里已经是港口mafia的地盘了吧。” 　　听到上司的话，中原中也的部下小声回答道。 　　毕竟这块地方原本在一星期前还属于另一个组织。 　　地盘的新划分，权力的交换、洗牌……某些消息不灵通的傻子，赶着场儿过来送业绩。 　　再怎么不喜欢A，对方姑且都还算是港口mafia的人。 　　在港口mafia的场子上找事，先考虑自己有没有这个命吧。 　　中原中也刚刚踏进赌场，掀起的风稍稍吹起鬓角的赭发，身侧猛地飞过去什么东西。 　　是一个昏迷过去的男人，对方身体如同被投掷出的石块一样，从中原中也的身侧飞出去。 　　身后的部下们下意识躲闪开着飞来横祸。 　　□□和地面碰撞，轻而易举地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赌场里，戴着项圈的金发少年正一脸淡定地揍着人。 　　他的拳头上、脸上溅着从对方身上飞出来的血。 　　碎掉的椅子，散落一地的筹码，想要上前捡但又怕被波及的赌徒们……混乱的场景反而成为了对方的陪衬。 　　似乎是听到赌场门口的动静，金发少年手上的动作停下，抬起头看向他，随后展露出前几日见过的，那副灿烂的笑容。 　　然而，那张的脸和手上完全不留情的动作，却形成鲜明的对比。 　　带着一种孩子气、纯粹又天真的残忍感。 　　中原中也微微眯起眼睛。 　　是前两天在太宰病房遇到的家伙。 第04章 　　那日在太宰的病房外，对方忽然对自己露出笑脸，像是很熟悉自己的样子。 　　对方看起来年纪差不多大。 　　他的第一反应是曾经在「羊」时候成员，但中原中也很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对方。 　　那个忽如其来的笑容，让中原中也摸不清头脑。 　　然而未等他询问，似乎是对方前辈一样的身份的人小跑了过来，朝着自己鞠躬问好，然而把那家伙像是拎小鸡般抓走了。 　　于是，两个人之间连句完整的对话都没有，这么没头没尾的结束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不过这件事也没有被中原中也放在心上。 　　中原中也的目光从黑泽里奥的身上挪开，无视赌场内一地狼藉的景象，径直看向了躲在几个保镖身后的A。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双手抱胸，冷笑着说道。 　　“——真是热闹。” 　　“喂，A，你就是这么欢迎我的吗？” 　　听到中原中也的声音，A的表情稍稍僵硬了一下。 　　虽然按照名头上，自己作为干部，地位应该比中原中也要高；然而在实际上，森鸥外信任中原中也可要比自己更多些。 　　况且中原中也和那个太宰治可是下一任干部的有力候补。 　　说是准干部也不为过。 　　中原中也的身份也带着森鸥外的意见。今天的乱子已经够多了，自己最好还是稍惹麻烦为好。 　　A在心中飞快地算计着。 　　他露出了虚伪的笑容，装模作样地微微鞠躬。 　　“哦呀哦呀，这不是风头正盛的「重力使」吗。不好意思，我们赌场发生了一些小小的骚动，不小心惊吓到您了。” 　　“哦？需要我帮忙吗？” 　　“自然不用，正如您所见，我的部下已经解决掉麻烦了。” 　　A微笑着说道， 　　“果然，不论是赌场也好还是酒厅也好，都需要养一两条忠心又好用的「狗」呢。” 　　听到这个称呼，中原中也的眉头微微一皱。 　　赭发少年双手抱胸，冷漠地挑刺道。 　　“你的赌场？可别忘了，你是靠什么才拿到这块地方的。” 　　关于A的异能力，中原中也自然有所耳闻。 　　他知道A就连这个干部的位置，都是花钱买来的；对于部下的命也完全不当一回事，随意挥霍，当成自己的资产使用。 　　向来重情义的中原中也当然看不过A这一点。 　　“抱歉抱歉，是我失言了。”A摊开手，“当然是港口mafia的赌场，毕竟这里的四成利润，都是交给港口mafia的嘛。看在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件事的利益上，请原谅我吧。” 　　说得好听，谁不知道A把这些赌场都当做了私有物。 　　中原中也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口蜜腹剑的家伙。 　　这种事情原本是应该由太宰那个阴险狡诈的家伙来交涉、工作 　　——那家伙仗着受伤的名义，心安理得地翘班摸鱼，把工作全都甩给了身为搭档的自己。 　　不过现在可不是和A撕破脸面的时候，森先生那边可没办法交代。 　　越想越不爽的中原中也一肚子窝火。 　　不像太宰那样善于隐藏情绪，中原中也的心情不好，任凭谁都看得出来。赌场的气氛有些尴尬——除了唯一一个没有眼力见的。 　　黑泽里奥松开手里拎着的男人的衣领，轻轻松松地丢到一边，朝着不远处的中原中也欢快地挥手示意。 　　“又见面了呢，中也！” 　　“嗯。” 　　中原中也下意识点了点头，但当反应过来后，嘴角微微抽搐。 　　……那家伙搞什么鬼啊，他和这家伙很熟吗？ 　　黑泽里奥好像天生脑袋里缺根弦。 　　见到熟人后——当然是他单方面以为的熟人——兴奋又开心，像是热情的小狗似的摇晃着身后那条不存在的尾巴。 　　他和中原中也是熟人？ 　　A在脑海中飞速滑过乱七八糟的思绪。 　　他的确从港口mafia那边选了些人上来。 　　「黑蜥蜴」的人森鸥外不让动，其他干部手下的人他自然不会去讨没趣。 　　从底层人员选人上来，方便自己控制，也防一手森鸥外往自己这边插眼线。 　　A还在那边头脑风暴，中原中也则在环视了一圈周围后，对黑泽里奥稍微提起些兴趣来。 　　“这群人你一个人收拾的？”如果真是这样实力，就算放在黑蜥蜴里，也是相当值得让人侧目。 　　“是。” 　　黑泽里奥呆愣愣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血顺着脸颊滑落，最后落在脖颈处带着的项圈上，融为一体。 　　在想到什么后，看到地上碎落的凳腿，还有那即张裂开了的赌桌，里奥瞬间站直，额头上冒出冷汗。 　　“我只是按照工作要求把他们收拾掉，有一部分不是我砸的！” 　　黑泽里奥看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把目光锁定到赌场的主人，紧张地问道， 　　“那个……不小心弄坏掉的桌子椅子什么的，不会要我赔吧？” 　　如果说刚刚的氛围是紧张的话，现在的氛围应该说是尴尬了。 　　周围的人都一副「想吐槽但这个时间点吐槽好像会更尴尬啊」的复杂表情。 　　黑泽里奥作为一名优秀KY，完全没读懂空气中的氛围，只是在心中祈祷。 　　请不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他这个月的饭钱已经岌岌可危了！ 　　如果真没饭吃，他就要去求助中井前辈和织田他们了，每个人蹭一顿饭的话……好像勉强也能够哦。 　　金发少年陷入自己的思索之中。 　　“用不着你赔，我还不至于缺那点钱！” 　　A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样子有些失仪，A拼命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朝着中原中也露出虚情假意的笑容。 　　他将手抵在自己的胸口，行了一个欧式礼。 　　“既然中原君亲自过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我商议吧。不如去赌场里面一坐。” 　　“毕竟今天这情况，赌场看来也开不了业了呢。” 　　中原中也抬手，压低帽檐漫不经心地说道。 　　在路过黑泽里奥的时候，他的脚步稍稍一顿，扭头看去，正好对上那双好奇的深绿色眸子。 　　“……喂，你叫什么？” 　　“里奥。” 　　黑泽里奥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自己的名字。 　　然而对方听后，只是微微点头，从他的身侧擦身而过，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 　　“身手不错。” 　　* 　　赌场内乱七八糟的残局还得收拾。 　　没有因为砸坏桌椅而扣工资的黑泽里奥倒是开心，举起手自告奋勇地要帮忙打扫，却被赌场的工作人员们惶恐地拒绝了。 　　活动了一番身体，里奥抻了个懒腰。 　　果然一段时间里，都得抽点工夫运动一下，身心愉悦啊。 　　不过，这些人的身手果然比织田的身手要差……可以说是差很多。 　　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够他打的，也就更不够织田打的了。 　　织田平时看起来像是水豚一样慢吞吞的，认真起来时，却能让他本能地产生一种危险感。 　　第一天工作时，他没分清楚敌友，误把织田当成敌人。 　　结果被对方看破动作直接摁在了地上。 　　织田是他见过的所有人里，体术最好的一个。 　　他倒是很想让织田多教教他，可是织田却说打架容易把衣服弄脏，洗衣服会很麻烦。 　　而且织田的枪法也很好，应该不亚于大哥……但肯定还是大哥更厉害！ 　　毕竟大哥是最棒的！ 　　想起自家大哥英姿飒爽的身影，黑泽里奥忍不住赞同似的点了点头。 　　周围的人见他一个人在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自豪的样子，完全不明所以。 　　这并不妨碍他们小声议论。 　　“不过这次之后，A先生应该会重用他吧，刚来没多久……一周有吗？” 　　“毕竟身手这么好，就连中也先生都夸奖了。” 　　“诶？只是底层人员？我还以为是「黑蜥蜴」的人呢。” 　　“被A先生重用，也以为是不会被那么轻易抛弃，某种意义上也是好事吧，真羡慕……” 　　就在众人感叹着，事情第二天又出现了新的发展。 　　“里奥。” 　　“在这里！” 　　听到自己的名字，黑泽里奥赶紧朝着前辈挥手。 　　他的个子不高，稍稍垫着脚。 　　前辈瞥了一眼这懵懂无知的小子，表情紧绷，说道。 　　“喂，你明天就不用来赌场了。” 　　这个消息对于黑泽里奥来说，宛如晴天霹雳，表情生动得似乎让人真的听见这家伙的背后轰隆一声。 　　“诶、诶，我、我被开除了？难不成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发誓昨天志村先生的盒饭绝对不是我偷吃的，我只吃了饭团！” 　　“臭小子原来是你偷吃的啊……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前辈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表情稍微松动了些，忍不住叹了口气。 　　里奥这家伙太脱线了，一不小心又被他带进去了。 　　“总之，明天你不用来赌场，去本部的中原先生那边。” 　　“中原？” 　　“给我加敬语……对，没错，中原中也。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重力使」大人。” 　　前辈放下了手，看向黑泽里奥的眼神复杂。 　　“中原先生特意点名让你去本部。” 　　“A先生也同意了。” 　　“臭小子，你可要发达了啊。” 第05章 　　东京，某处安全屋内。 　　穿着深灰色风衣外套的长发女人走进了门，随意地扯下脸上的仿真人皮面具，丢到一旁的沙发上。 　　她迈步，直接坐在高脚凳上，修长的双腿交叠。 　　“久等了，波本。” 　　吧台前的金发黑皮帅哥拿着威士忌的手没有停顿，一如平常地抿了一口，朝着身旁的金发女郎微笑道。 　　“等待美人也不乏为一种雅兴。” 　　贝尔摩德没有搭理他，只是把手里的U盘放在桌上，朝着降谷零的方向推了推。 　　降谷零收起了那支U盘，里头是下一次的任务资料。 　　这也是今天他们碰头的主要目的。 　　口头交代了几句，完成正事后，贝尔摩德点了苦艾酒，轻轻晃了晃。 　　“今天可真冷清。” 　　“毕竟那孩子不在嘛。” 　　贝尔摩德一副意尽阑珊的无聊表情。 　　降谷零看出对方情绪不高，但不想放过这个打听组织消息的好机会。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乎不经意地问道。 　　“是说蒙蒂利亚吗？” 　　降谷零想起那日，金发少年一脸期待地向自己询问「卧底的工作是怎么样」时，吓了一跳，还以为对方看出什么破绽在试探自己。 　　结果发现对方可能只是单纯地发问。 　　他便随口说了几句，蒙蒂利亚便一副感激又开心的表情，兴奋地表示，自己到时候会给他带横滨特产。 　　降谷零脑内飞快地闪过了横滨地界几个组织的名字，最后定格「港口Mafia」的名字上。 　　那也是横滨地界内最大也是最危险的黑手党组织。 　　……这不是几乎全暴露了啊。 　　所以，到底是谁让那家伙去卧底的，真的没问题吗？ 　　身为公安部卧底，降谷零第一次为「组织」感到了疑惑。 　　他赶紧用喝酒这个动作来掩饰脸上复杂的表情，随后继续试探，想要从贝尔摩德的口中获得更多的信息。 　　“听说蒙蒂利亚是琴酒的心腹，仅次于伏特加。真看不出来，毕竟那孩子看起来年龄不大，居然能让琴酒那疑神疑鬼的性格如此信任。” 　　贝尔摩德轻笑一声，手掌托着脸颊，慢悠悠地说道。 　　“你可别小看蒙蒂利亚了。” 　　“毕竟，蒙蒂利亚可是琴酒带回来的，从小就跟在琴酒身边。是组织里出色的杀手。” 　　“欸？真是难以想象。”他调笑道，“琴酒居然会愿意做「奶爸」这样的工作吗？” 　　“谁知道呢。” 　　贝尔摩德耸了耸肩。 　　“嘛，虽说是这样，那孩子的性格却很好，和琴酒完全不一样。” 　　“很招人喜欢哦~” 　　蒙蒂利亚那样热情又纯粹的性格，放在组织里简直就是个异类。 　　但却又不得不承认，在黑暗之中窥见这样明媚的太阳，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向往。 　　如果在正常的情况下，那孩子现在应该在某所学校里，上课、参加社团、交到很多朋友…… 　　想到对方这么小就已经加入组织，走上这样的不归路，降谷零的心情有些阴沉。 　　降谷零还在游神，而一旁的贝尔摩德叹了口气。 　　“不过……蒙蒂利亚的性格去当卧底，还真令人不放心。” 　　“他可不像你那样擅长戴面具啊，波本。” 　　贝尔摩德在酒杯边缘留下一道淡淡的口红印，挑眉说道。 　　而降谷零举着玻璃杯的手微微一顿，露出波本应该有的表情，轻笑着，语气漫不经心。 　　“这可说不准……” 　　……… 　　“早上好！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呐三浦前辈！” 　　身侧突然响起活力十足的少年音，把抱着文件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三浦吓了一跳，疲倦的神经被迫绷紧。 　　他下意识扭头看向突然冒出来的人，发现是黑泽里奥后松了口气。 　　“原来是里奥啊。下回不要突然冒出来。” 　　金发少年微微仰着头，欢快地举起双手。 　　“是！前辈夜班辛苦了，接下来的工作交给我吧——” 　　“呃，虽然你这么有干劲很不错就是啦，不过……” 　　就在三浦欲言又止时，大老远就能听见中原中也在办公室内暴跳如雷的吼声。 　　“——我刚写完的任务报告上面怎么都是咖啡？！” 　　“……” 　　“……” 　　挂着黑线的三浦看向了面前的里奥，后者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你小子不会又把中也先生写的报告给弄脏了吧！上次是墨水，这次是咖啡，非要往上头倒点什么吗！ 　　三浦在心中尖叫着吐槽道。 　　然而下一秒，中原中也砰地一声踢开办公室的门，原本就锐利的眸子此时看起来更加凶恶。 　　赭发少年搜索了一番，在看到某只惹了祸的金毛僵硬的背影，瞬间识破了罪魁祸首，直接黑着脸，一脚踢了过来。 　　“混蛋，你这家伙又把我的报告弄脏了！上次是墨水，这次是咖啡，非要往上头倒点什么才肯罢休吗！” 　　……把我心里的吐槽完全吼出来了啊中也先生，而且一模一样呢。 　　所以说，办公室里禁止养猫狗是有根据的。 　　三浦挪开视线，假装没有看到面前中原中也抓着黑泽里奥的后衣领，拖回了办公室时，后者可怜巴巴求助的眼神。 　　——毕竟他已经下班了。 　　办公室内，中原中也黑着脸，在办公桌前重写那份报告。 　　而作为此次案件元凶，黑泽里奥乖乖地跪坐在办公桌前，没精打采地垂着脑袋，脖子上挂着块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板子，上头用记号笔写着「我错了，是我干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平假名。 　　好在中原中也已经写过一遍，这次的动作快了不少。 　　写下最后一个点，中原中也放下笔，活动了一番发酸的手腕。 　　说实话，他也不喜欢文书工作。比起坐在办公桌前写这些报告，他更乐意于亲自去任务现场碾碎敌人。 　　中原中也抬头看向办公桌前正跪着的黑泽里奥。 　　金发少年垂头丧气着，让人不禁幻视一只小狗，耳朵和尾巴都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这是第几次了？” 　　“第、第三次。” 　　里奥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话，你现在就该在医务室了。” 　　中原中也毫不客气地说道。 　　黑泽里奥身后的尾巴似乎垂得更低了。 　　“……算了，这次就放过你了。” 　　听到这话，黑泽里奥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身后的尾巴啪地一声竖了起来，泪眼汪汪地说道。 　　“中也，你果然是个好人！” 　　“少给我来这一套。” 　　当时只不过是觉得这样的人留在A的赌场未免太过可惜了，便在和A商议正事之余，把人要了过来。 　　中原中也瞥了眼金发少年脖颈上的金属项圈，眉头紧锁。 　　A那家伙……居然敢私自给港口mafia的成员戴上项圈。不，按照A的个性，估计是用什么手段欺骗里奥戴上的吧。 　　毕竟这家伙的性格太天然了。 　　先不说在黑手党里，就算是「羊」，这种天真烂漫的性格的家伙他几乎从来没见过。 　　毕竟在擂钵街，这样的家伙早就死得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看着眼前的金发少年毫不吝啬自己的笑脸，还有对自己莫名其妙的亲昵和信赖，中原中也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最近头发稍微长了些，他干脆直接用皮筋绑了起来。 　　然而，脑海内却一闪而过在赌场时，那张染着敌人鲜血的灿烂笑脸，正揉着头发的动作无意识停了下来。 　　中原中也啧了一声。 　　反正现在里奥在自己手底下，A那家伙也不敢乱动。 　　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带过来的人。 　　出于好心，中原中也便随口问了几句对方的现状。 　　“在港口Mafia这段时间，有什么感想吗？” 　　黑泽里奥回忆了一下这几天在港口mafia的日常，严肃着脸认真地说道： 　　“食堂的饭，很好吃。” 　　“……” 　　“饭后甜点如果能加一份布丁的话就更好了。” 　　甚至还比了个大拇指。 　　“……谁问你这个了，你脑子里除了吃没有别的了吗！”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忍不住拔高嗓门吼道。 　　听木村说，前几天他请客吃饭，里奥这家伙一个人一口气吃掉了他一星期的饭钱，差点泪洒办公室。 　　然而对上里奥那双茫然的豆豆眼，中原中也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 　　“算了，当我没问。下次不许靠近我的办公桌。” 　　“报告长官，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有交代。” 　　黑泽里奥表情严肃，五指并拢朝中原中也敬着礼，中气十足地说道。 　　“实际上，还有一份数据表……也撒上咖啡了。” 　　“……” 　　“因为您回来得太快所以没来得及销毁啊不，我的意思是重新抄写一遍，就暂时被我收了起来。” 　　黑泽里奥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被咖啡渍染成褐色的纸，完全看不清上头的数字。 　　中原中也仿佛听见脑袋里有个弦咔嚓一声断裂了。 　　“黑、泽、里、奥！” 　　太宰治推开门，就看到办公室里，赭发少年正在暴揍另一只陌生又非常熟悉的金毛。 　　在停顿了一秒后，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甩上门，啪地一声格外响亮。 　　站在他身后的广津不由得流下一滴冷汗。 　　老爷子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问道。 　　“那个，太宰君……” 　　“广津先生，果然我的脑震荡还没有康复，应该好好休息不宜工作~” 　　“……医疗部的人说您的伤已经没问题了。” 　　“诶~那我怎么会看到愚蠢的小蛞蝓有丝分裂成两只了呢？” 　　广津柳浪还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办公室内的中原中也隔着关上的门骂道。 　　“——你说谁是小蛞蝓呢混蛋太宰！” 　　被听到了呢。 　　广津柳浪有点担心中原中也年纪轻轻的血压问题了。 第06章 　　再怎么不情愿，还是得说正事。 　　在广津柳浪的注视下，太宰治臭着脸再次推开门，屋里的景象还是没有改变。 　　倒是黑泽里奥像是找到救星似的，深绿色的眸子一亮。 　　“唔哦哦哦，是太宰先生！” 　　看到太宰治后，原本抱着脑袋挨揍的黑泽里奥立即弹起来，中原中也一时间都没抓住。 　　他挥手打招呼，蹦蹦跳跳地，兴奋得像是看到玩具球的金毛。 　　“您的身体已经好了吗？头发已经长出来了吗？” 　　太宰治：…… 　　手痒痒了，很想给不会读空气的笨蛋的脑袋来上一枪。 　　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还是天生这么蠢。 　　“你从哪儿把这只蠢狗捡回来的？” 　　太宰治无视了里奥，朝着一旁中原中也的方向嫌弃地翻了个白眼，“眼光真差。” 　　“……A的赌场。” 　　气还没消的中原中也啧了一声。但毕竟对方现在算是自己的部下，向来护犊子的赭发少年冷冷地瞥了眼自己的搭档。 　　“这家伙虽然蠢了点，在打架方面倒算得上是能手。总比某个体术中下的弱鸡来得强。” 　　“哦~原来如此，都是脑子里只有暴力的狗狗啊。怪不得，毕竟同一种物种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嘛。” 　　“哈？你说什么呢混蛋青花鱼！需要我再送你去医疗部一趟吗？” 　　“就是就是，刚刚不是说我们是小蛞蝓吗！” 　　“你给我闭嘴！”“你给我闭嘴。” 　　这个时候，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的同步率倒是相当的高。 　　“……为什么就骂我，我被排挤了吗？这是职场霸凌！”黑泽里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大声地抗议道。 　　三个小家伙在办公室里呜哇呜哇地吵着。你一句我一句，快要把房顶掀翻了。 　　指望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在任务时间外和平相处已经着实比较艰难，现在又多了个黑泽里奥，更是往火上倒了一桶汽油。 　　再这样吵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广津柳浪作为在场唯一靠谱的长者，及时地介入纷争之中。 　　“咳，中也君，太宰君。” 　　广津柳浪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的声音不大，但总算让三个人安静了下来。 　　几个人齐刷刷地扭过头来，脑袋凑在一起的样子，脸上的表情还没调整好，看上去像几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抱歉，请允许我打断几位一下。在争吵之前，实际上还有一件事情。” 　　“关于「池田组」的谈判，时间已经确定下来了。” 　　说起正事，中原中也立刻抽回神。 　　他松开了捏着某金毛脸颊的手，表情严肃地问道。 　　“BOSS的意思是让我也一起去吗？” 　　广津柳浪刚要开口，就被太宰治打断了。 　　“——只是谈判而已，「双黑」一起出动，也未免太看得起对方了。说实话，如果不是森先生命令，我都懒得去。” 　　黑发少年没了刚刚的活力，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听到这里，广津愣了一下，忍不住看了眼身前的太宰治。 　　太宰治没有在意广津的目光，只是话锋一转，不紧不慢道。 　　“毕竟，我们的目的是「谈判」嘛，能够合作是最好，无法合作只能说可惜，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如果是一大堆人去，只会让对方会提起警惕。” 　　太宰治慢吞吞地说道，鸢色的眸子看向了缩在中也身旁，偷偷地揉着自己的脸颊，一副吃痛表情的黑泽里奥。 　　“中也刚刚不是说，你的新部下在打架上算得上能手吗。” 　　“脑子不好用的话，那至少要在别的方面证明一下自己的价值吧。港口mafia可不是流浪动物收容机构。” 　　在注意到对方脖颈上的项圈后，太宰治目光稍稍一顿，随后平静地挪开。 　　“狗带一只就够了。” 　　* 　　几日后。 　　跟在太宰治的身后，被领路人带进了一间大房间后，黑泽里奥没忍住心中的好奇，打量起房间内的陈设。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家事务所，牌匾上挂着组织的标志。 　　正对面的墙壁上头挂着一副硕大的书法，写着「忠义」两个大字；而在一旁的挂轴下，放着武士盔甲和三把刀，太刀、胁差、短刀由长至短。 　　除了面前的太宰治和池田以外，他的身后还站了一排身形魁梧的男人。 　　这些男人们的身上不是纹身刺青，就是各种各样的伤疤、刀痕，双手插在口袋里，凶神恶煞的眼神里充满着不屑与危险。 　　若是一般人看了，估计早已被这里的氛围吓得瑟瑟发抖。 　　黑泽里奥则感到兴奋。 　　即便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还是没忍住在周围散发出粉色的小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是标准的黑.道和风摆设，货真价实的极道组织诶。 　　这才是他想象中的日本黑手党（极道）嘛！ 　　在正式卧底之前，他还特意做了准备，学习了日本黑.道的有关知识，包括断指、切腹之类的，甚至还看了好多黑.道题材的漫画——结果在港口mafia那里完全用不着。 　　这下总算能够派上用场了！ 　　不过……好像被他们讨厌了诶。 　　毕竟对方看他们的眼神，可是充满了满满的敌意。 　　黑泽里奥在心中激动了没一会儿，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个事实后，周围散发的小花花顿时枯萎了下去。 　　这次来的只有他和太宰两个人。 　　他的任务简单来说，就是保护太宰治的安全。 　　里奥神游着，面前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开口。 　　池田组的组长爽朗地大笑着，看起来相当和善亲切。 　　“欢迎光临我们池田组，太宰君。” 　　“没想到居然是最近名气颇大的「双黑」之一亲自过来，而且就带了一个部下，这也太放心我们了吧？真是让我感动。” 　　“——不过我还有个问题。虽然听说过「双黑」二人十分年轻，但没想到还是个未成年呢，就连部下也是。” 　　“原来港口mafia这么缺人吗？” 　　周围池田组的人闻言，不约而同地嗤笑起来。 　　房间里回荡着男人们笑声，有些刺耳。一直保持着站姿的黑泽里奥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落座在对面的真皮沙发上的黑发少年，眼神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周围的声音仿佛进入不了他的耳朵。 　　太宰治叹了口气，像是提不起精神般，慢吞吞地说道。 　　“虽然知道这个世界充满了自大傲慢却不自知的家伙，但是果然……还是很无趣呢。我可不想做这么无聊的工作。” 　　“可能是BOSS觉得，像你们这样的组织派我这样的小鬼应付一下就足够了吧。” 　　池田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哈？你他妈什么意思啊小子——” 　　背后不知道哪个人被激怒后吼到，被池田一个眼神制止，咬牙切齿地忍下。 　　似乎没有听见般，太宰治神情淡然，放在桌前的茶也没有拿起来的意思，只是用手支撑着下巴。 　　“多余的话就省下吧，池田先生。不如尽快切入正题，这样你我都能轻松些。” 　　“既然池田先生邀请我们过来，想必是已经看过港口mafia给出的条件了吧。您的意下如何？” 　　太宰治的举动让里奥在心中鼓起了包子脸。 　　怪不得他们被讨厌了呢。 　　看来就算是太宰先生，也不了解黑.道的用语啊。 　　男人脸上的笑容扭曲了一瞬，随后显得愈发夸张，令人感到不适。 　　“呵呵，关于合同的事情，我已经看过了。” 　　“港口mafia想要我们池田组那条进货道百分之三十的利润，也太狮子大开口了。” 　　“诶，是吗？最开始BOSS可是想要更多的利润的，已经被我压到这么多了，池田先生不应该感谢我吗？” 　　“……呵呵，太宰君倒是直爽。虽然我很想这么说。” 　　“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小心吃不下被撑死。” 　　话音落下，房间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空气如同沥青般黏稠。 　　“既然池田先生没有和我们继续谈的意图，那今天就到此结束了吧。” 　　太宰治叹了口气。 　　他刚站起身，原本站在不远处的黑.道们，不知何时就站在了他们的身后，不屑地睥睨着两个面前的两个小鬼。 　　“我看太宰君要不还是再坐一会儿吧，别这么着急走。我们可还没好好招待过你呢。” 　　黑发少年笑了起来，倒是比之前的表情多了一丝真情实感的笑意。 　　只是那抹笑意带着十足的嘲讽。 　　“诶~看来欢迎仪式还没有结束啊。” 　　“怎么，池田先生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挽留我吗？如果愿意继续谈的话，我当然乐意。” 　　“开什么狗屁玩笑！” 　　太宰治的话正好踩到了池田的雷点上。男人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怒不可遏地大吼道。 　　“就你们港口Mafia开的那个条件怎么可能接受！之前我们已经放弃了A区的地盘给你们，做了这么大的让步居然还不知足吗？别太过分了！” 　　“是吗？我觉得港口mafia做的已经相当仁慈了。” 　　“趁着前段时间港口码头的骚乱，从我们这里顺手牵羊走的那份军火武器，大概能卖出个好价钱吧，池田先生。” 第07章 　　不可能，他怎么知道的？ 　　他们和购买人谈定价格这个事情，应该只有他的几个心腹知道才对。 　　……被出卖了？不，那几个和自己同为既得利益者，犯不着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池田面色一变，收起了对于面前这个包裹着绷带的古怪少年的轻视，眼神变得锐利。 　　“太宰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警告我们吗？呵呵，里世界的规矩你不会不懂吧，港口mafia可没少抢我们的货源，若是要这么一笔一笔算下来，我们这交易可就谈不成了。” 　　“诶，我当然是真心在谈生意的哦。而且池田先生偷换了概念。”太宰治笑着竖起手指摇了摇，“抢货品和抢货源可是两码事——后者是客户选择了我们，而不是「抢」。” 　　“说到底，我们是商人。港口mafia可不想做一笔亏本买卖。” 　　明明只是个未成年，然而说话的口吻老成得和那张带着稚气的脸完全不相符，一种莫名的割裂感，让人感到微妙。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紧绷，让人大气不敢喘一声。 　　在太宰的微笑之中，沙发上的男人表情越来越难看，几乎变成了铁青色。 　　片刻过后，池田脸上的表情阴沉下来，冷哼一声。 　　“呵呵，真是抱歉，我们池田组也不想谈亏本生意。” 　　坐在太宰治面前沙发上的男人声音里可听不出什么歉意。 　　这仿佛成了敲碎凝重空气的最后一记锤子。他往后一靠，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态度傲慢。 　　“既然交易做不成了，也就没办法让太宰君这么轻松地就回去。” 　　身后，站在正后方的黑.道男狞笑着，放在扳机上的食指一点一点扣紧，发出机械的轻响。 　　“不过听说，太宰君的脑袋在港口mafia还挺重要的嘛。不知道港口mafia的BOSS愿不愿意花钱再做一笔所谓的「生意」，把你这颗脑袋买回去。” 　　在子弹射出的前一秒，一道金色的身影闪过，还没等人回头。直接将人过肩摔到谈判二人之间，桌子和茶具顿时四分五裂，茶水、瓷器碎片四处飞溅。 　　回神看去，躺在碎裂物中央昏厥过去的家伙手臂扭曲，几乎被扭成了麻花，彻底失去了意识。 　　“什、什么情况？” 　　“这小鬼，一瞬间……” 　　“什么时候动的手……” 　　池田组的众人微愣，不禁小声议论。 　　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黑发少年的身后，少年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抱怨的语气。这是他今天出口的第一句话。 　　“太宰先生，我觉得他们恼羞成怒也很正常。” 　　“所以说……” 　　黑泽里奥直起了身体，一边漫不在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他看着周围的花臂大汉们，确信般点了点头，一只手握拳，朝着太宰治义正言辞地提醒道。 　　“——对黑.道打招呼，果然要用「夜露死苦*」和「阿离我拓*」才对吧！” 　　面对金发少年自信满满，冒着小星星的眼神，房间内瞬间鸦雀无声，甚至忘却了刚刚要做什么。 　　就连太宰也跟着沉默下来。 　　此时的死寂和之前的死寂气氛好像完全不一样，窗外似乎有一只乌鸦飞过。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茫然地看向一旁的黑.道大哥。 　　“……诶，难道不是吗？” 　　片刻之后，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忍不住吐槽到。 　　“「夜露死苦」是暴走族才用的词，现在的黑.道早都不用这个了……” 　　“欸欸欸，真的假的——” 　　金发少年瞪大眼睛，简直难以置信， 　　“已经不用了吗？明明漫画书上都是这么说的啊！不可能吧，那我做的功课和笔记不全都没用了！” 　　……谁让你看漫画书了解黑.道了！ 　　话说你看的又是什么漫画啊喂！ 　　气氛太尴尬了。 　　上一秒还要开打，现在像是在讲漫才似的，让人想笑又感觉不合时宜。 　　还以为这家伙要说什么呢……果然就是只笨蛋啊。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挪开视线，开始后悔带里奥来池田组这个决定。 　　身后却忽然响起了熟悉的上膛声。 　　数把黑漆漆的枪口抵在黑泽里奥的后脑勺上，就连坐着的太宰治享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黑泽里奥站在太宰治的身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武器的危险性般，好奇地张望着四周，几乎是顶在自己额头上的枪口们。 　　周围那些看上去就相当不好惹的面孔此时变得更加狰狞。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这家伙是看不起我们吗？” 　　“区区小鬼……” 　　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忍不住吼道，握着的手.枪枪口对准了黑泽里奥的脑袋，扣下的扳机。 　　“砰——” 　　然而，金发少年早已向后一倾，一个高抬腿径直踹开了对方的手枪，随后随手拾起地上因为打斗而碎裂的瓷器片，如同猫科动物般快速翻身，深绿色的眸子锁定，猛地一划。 　　扑哧—— 　　鲜血像是坏掉的消防栓般，飞溅在纯白色的墙壁上，绽开一片血花。 　　男人捂着自己喷血的脖颈，却因为血液堵住气管无法发声，嘴巴里咕噜噜地冒着血泡，抽搐着倒下。 　　空气中弥漫着铁腥味，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一时间没有人反应过来。 　　太宰治有些嫌弃地抹去飞溅到手背上的血，声音慢吞吞的。 　　“那么，再向您透露一条内部消息吧。” 　　“BOSS最开始想要的利润，” 　　“——其实是百分百呢。” 　　话音刚落，黑泽里奥直接跳起，双腿缠上一旁壮汉的脖颈，两只手捧住脑袋后猛地右拧，脖颈顿时呈现一种诡异的角度。 　　男人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支撑力，金发少年顺势跳下，反手将其挡在自己的身前，作为掩体躲避朝自己射来的子弹。 　　撑着敌人子弹射空的间隙，他将挡在身前的躯体毫不留情地丢到一旁，一个箭步上前，抓着男人的脑袋狠狠地扣进了后面的水泥墙壁里。 　　坚硬的水泥墙壁顿时出现了一个大坑，裂痕如同蛛网般朝周围扩散。 　　靠墙摆放的盔甲、武士刀被撞得七零八落。 　　里奥注意到地上的东西，顺势捡起其中一把短刀，从刀鞘中拔出——没想到这把短刀不是纯粹的装饰品而是开过刃的。 　　像是出去玩发现了心仪的树枝的某种犬类生物，金发少年顿时变成了星星眼，兴奋地在手上甩了一个刀花，刀刃的金属银光闪耀。 　　好酷！这也太帅了！ 　　不知道可不可以带回去！ 　　“呐呐，太宰先生……” 　　就在里奥扭头想要询问太宰能不能把这把短刀带走时，外头的守卫夺门而入。 　　这么大的动静，这一层周围的守卫都被吸引了过来。 　　下一秒，首身分离。 　　金发少年的动作矫健，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虽然只有一个人，却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每一击都正中致命处，脖颈，脑袋，心脏…… 　　眼前的画面令池田的表情从原本的轻松，再到凝重，最后变成了狰狞。衣襟已被冷汗浸透，血液一股脑地从脚底涌向心脏。 　　池田感觉自己的身体愈发冰冷，僵硬得难以操控。 　　然而，在双目当对上面前一脸平静的黑发少年那双鸢色眸子时，脑内控制理智的弦彻底绷断了。 　　果然、果然这家伙，从一开始就—— 　　“混蛋——” 　　他蹭一下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枪，对准了无动于衷的太宰治，却发现自己的枪口在颤抖。 　　“所以，要对着我的脑袋开枪吗，池田先生？” 　　“不过您的手在发抖呢。” 　　黑发少年笑了起来，苍白的脸颊因为兴奋而染上一抹红晕。 　　他轻声说着。少年甜腻的声音中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对于死亡的无动于衷，甚至说是一种狂热的痴迷。 　　“我还想请您瞄准一些，你会为我带来死亡吗。从这片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泥沼之中，彻底沉下去也好，从里头爬出来也好。” 　　“呐，让我醒过来吧。” 　　从血管深处不断延伸的恐惧占据脑髓。 　　面前的黑发少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来的令人战栗，那双漆黑的眸子注视着自己，几乎要将他吞噬。 　　——深渊仿佛站在他的面前。 　　“你这怪物……” 　　池田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几乎扭曲。 　　“恶心，你这怪物真恶心啊！” 　　像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内心的恐惧，池田大吼着，朝着面前讥笑着自己的黑发少年狠狠地扣下扳机。 　　紧接着，他看到了自己的手飞到了半空中。 　　不知何时站在身侧的金发少年，手中的短刀闪烁着冰冷的寒光，飞溅着血渍。 　　迟钝了半秒后，剧烈的疼痛感贯彻全身，让池田痛苦地嚎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断手上握着的枪掉落在了地上。 　　在男人的哀嚎声中，黑发少年弯下腰，捡起了那把手/枪。 　　“砰。” 　　飞溅出来的血飞溅在太宰治的脸上，或许是因为周围的血浆，已经嗅不出铁腥味。 　　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池田，心中没有任何的波澜，眼神比尸体还要来得了无生机。 第08章 　　——真无趣啊。 　　他本以为，在黑手党这样充斥着暴力与死亡，鲜血与欲望的地方，就能更一步理解人类的本质。 　　可到头来他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疲惫、厌倦、压抑…… 　　像是一口无法填满的深井，漆黑的，仿佛能将一切活着的东西都吞噬进去。 　　“啊……绷带脏了，要换掉呢。” 　　黑发少年垂着脑袋，过长的刘海挡住了大部分脸，自言自语地呢喃着。 　　“——太宰先生，您还好吗？” 　　身后，冒出了一个毛茸茸的金色脑袋，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地问道。 　　太宰治微微一顿，鸢眸中暗色褪去，不紧不慢地回过头去。 　　已经把敌人全部解决的金发少年低头拎着自己的衬衫，小幅度地撅了撅嘴。上头因为敌人的血而几乎完全变成了红色，估计是洗不出来只能进垃圾桶了。 　　比自己的衣服，里奥更在意的是自己新捡到的“小树枝”。 　　金发少年欢喜地捧起那把短刀。 　　“啊，刀柄脏掉了诶。” 　　里奥看着短刀刀柄处的暗红色，沮丧地垂下脑袋。 　　太宰治不留痕迹地观察了一圈四周。 　　尸体们东倒西歪，原本挂在墙壁的书法卷轴也东倒西歪，被喷溅上鲜血，血腥又讽刺。 　　造成这幅场景的主人则一副无辜又天然的表情，盯着手里的短刀，不知道在叹气什么东西。 　　说实话，里奥的实力超出了他的预计范围内。 　　对杀人的习以为常，干净利落的动作。 　　在加入港口mafia之前，这家伙的身份又是什么呢 　　军人，特工，不，可能性更高是杀手。 　　一瞬间，脑内闪过许多思绪。 　　收回观测的目光，太宰治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里奥疑惑地抬起脑袋，就看到黑发少年肩膀塌了下去，拖长了声音道。 　　“你把所有人都杀了啊。” 　　“原本的计划是，「因谈判破裂被袭击，港口mafia出动武装部队清扫了池田组」——这样的一个剧本。” 　　“结果现在被袭击的人，怎么看都是池田组嘛。” 　　“欸，明明是太宰先生故意挑衅的。”里奥表情傻乎乎的，“而且池田也是太宰先生杀……唔。” 　　太宰治不说话了，只是眼神幽幽地盯着他。 　　里奥咽了口唾沫，本能告诉他现在应该闭嘴了。 　　他环视了周围的一圈尸体后，把目光锁定在最开始被摔昏死过去的那个男人，指着对方开朗地说道。 　　“快看，还有一个活口，没有全杀哦。” 　　“……你还挺自豪。” 　　太宰抬腿跨过地上的尸体，淡淡地说道。 　　“不过，太宰先生，现在要怎么办呢？” 　　里奥背对着太宰蹲下身体，时不时用手戳一戳那唯一一个幸存者，也可以说是倒霉蛋。 　　金发少年歪着脑袋，嘀咕着说道。 　　“附近的人差不多都在这里了。不过等会儿其他楼层的人察觉到异样后，应该都会朝这边过来的吧。如果我们现在下楼，会被堵个正着……” 　　“那就跳下去吧。” 　　“唔？也是哦，直接跳下去的话就能避开其他楼层的人，但这里是四楼，会受重伤的吧……” 　　里奥以为对方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见没听到后续，他回过头，发现太宰治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窗户的边缘上，几乎和身后的残阳融为一体。 　　黑发少年背对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太阳快要落下去了。” 　　“接下来，就到了「黑夜」的时间了。” 　　天空变成了瑰丽的粉紫色，残留的为数不多的黄昏余晖落在那头微卷的黑发上，勾勒上一圈淡淡的金边。 　　黑色大衣的衣袖随着风摆动着，看起来像是乌鸦的翅膀；黑发少年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白衬衫上头溅染着敌人的血。 　　那一抹鲜红盛开胸口，看上去像是被射中了心脏似的。 　　“听说，如果掉下去的时候是脑袋着地，就算是四楼也会当场毙命。脑袋和地面接触的瞬间，因为冲击力而被折断脊椎，说不定就感受不到痛苦了。” 　　“不过如果没死掉的话，一定会感受到极致的痛苦吧……真是讨厌啊。” 　　太宰治勾起唇角，鸢色的眸子微微弯起，漆黑得比这个世界最黑的阴影还要深沉。 　　他微微向后倾倒，似乎下一秒就会掉下去。 　　黑泽里奥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对方好像没有在说谎，是真的想要这么做。 　　如果自己不在……不，就算在的话，会直接跳下去也说不准呢。 　　但是他接到的任务要求是保护太宰先生，要是本人想要跳下去的话，要拦着吗？ 　　所以，应该是遵从哪一方的命令？ 　　不行，脑袋要过载了。 　　波本也没告诉我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啊！ 　　里奥的眉头皱成一团，几乎快要打结。 　　他努力思考，发现似乎也没有什么思考的必要，干脆选择了放弃。 　　金发少年一副努力思考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蠢。 　　太宰治当然不指望对方能给出什么有反应，反正他也已经习惯了。 　　任务过程中突发奇想自杀瘾大爆发想要作点死，对于太宰治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为此太宰治的部下们也没少感到苦恼。 　　散发完一波黑泥后，太宰治又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挪开视线。 　　“算了。” 　　“时间差不多了，该让中也他们出动……” 　　然而这次，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黑泽里奥一个上前直接凑到了太宰治身边，扭头用小狗一般的眼神亮闪闪地盯着黑发少年。 　　“中也给我的任务是保护太宰，不过太宰先生的命令我也没办法违抗。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太宰治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随后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就被对方直接横着抱起，脚底腾空。 　　太宰治：？ 　　“你又在搞什么？” 　　太宰治不喜欢肢体接触，况且还是被对方公主抱。 　　尤其是隔着衣服布料感受到里奥身上的体温，他的声音也比平时冷了不少。 　　对此浑然不觉的黑泽里奥因为抱着太宰，腾不出手用来比大拇指，只好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踩在窗台的沿边上，自以为找出了解决办法。 　　“反正跳下去就行了吧。走吧！” 　　“等……” 　　下一秒，强烈的失重感席卷身体，太宰治瞪大了眼睛，耳边响起少年活力十足的声音。 　　“you jump，we jump——” 　　* 　　看似无人的巷口，若是往阴影处窥探，便能看见许多穿着黑色西装、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墨镜男们。 　　黑手党们正精神紧绷着，等待着上司的命令。 　　领队的赭发少年扯了扯脖颈的choker，手套下端和袖口之间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钴蓝色眸子带着一种野兽般的锐利。 　　他抬手扶正了耳麦的位置，低头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听广津先生说，太宰原本的计划是自己担任护卫工作，由广津负责「黑蜥蜴」作战部队的指挥。 　　他们的任务是潜伏，在收到信号后出击。 　　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临时改变了方案，让里奥负责护卫工作。 　　“中也君，已经准备完毕，随时都可以出动。” 　　广津柳浪站在中原中也的身侧，低声道。 　　“太宰还没给信号。” 　　中原中也的声音顿了顿。说实话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姑且还是压住自己的脾气。 　　“那就按照原定计划，天黑后就出动。” 　　然而，话音刚落，却发现外侧的人员忽然小规模的骚动起来。 　　中原中也皱眉，正准备出声叱责对方安静。 　　“喂、等一下……” 　　“快看那边，是我们行动目标的那幢吧。” 　　“四楼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看起来好像是两个人……诶诶诶？那不是太宰先生和里奥吗！” 　　忽然听到这俩熟悉的名字，中原中也下意识地抬起头，跟着众人的视线看了过去，正好看见这样一幕画面。 　　身上沾满着鲜血的金发少年抱着另一位黑发少年，从窗台上一跃而下，脸上是熟悉的那副没心没肺的笑颜，深绿色的眸子神采奕奕。 　　不过被公主抱的黑发少年可算不上好看，鸢色的眸子漆黑一片。 　　破碎的玻璃宛如星辰。 　　像是带着公主出逃的骑士，即将到来的黑夜之中，那抹金色成了最为耀眼的色彩，让人挪不开视线。 　　周围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 　　即便是港口Mafia这些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一时间都愣在原地。 　　然而事实上，无论是太宰治还是黑泽里奥可都没有能够浮空的能力。 　　就在众人发愣的下一秒，两个人直挺挺地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在片刻的沉默中之后，众人忍不住议论起来。 　　“……诶？” 　　“掉、掉下来了欸……” 　　“这、什么情况……是，是作战的一部分吗？” 　　“唔哦，不愧是太宰先生——” 　　鬼个作战的一部分！ 　　这事他可一点都不知道！ 　　中原中也扶住耳麦的手僵硬在了原地，嘴巴张了张，接着难以置信地破声骂道。 　　“——那两个白痴在搞什么呢？！” 第09章 　　医院住院部病房内，金发少年百无聊赖地躺在病床上，一条腿腿打着石膏高高吊起。 　　讨厌的消毒水气味让里奥打了个喷嚏，悻悻地揉了揉鼻尖。 　　昨天跳下来之后，摔了个七荤八素，内脏仿佛都跟着一起从嘴巴里挤出来了。 　　晕晕乎乎地刚睁开眼，又被赶过来的中也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他本来想跟着中也一起去解决剩下的人的，刚想站起来，就发现自己的腿断了。 　　也就是现在他为什么会躺在医院里的原因。 　　动不了。好无聊。 　　想出去玩。 　　闲得实在发慌的黑泽里奥觉得自己都快长毛了。 　　他拿起手机，给琴酒发了条消息。 　　「——大哥，我发现港口mafia比我们组织好多了，受伤还有专门的医疗服务和工伤补贴呢」 　　「要不我们跳槽吧！」 　　几分钟后，得到了回复。 　　「？」 　　唔哦哦，言简意赅。 　　不愧是大哥，还是那么的冰冷酷炫呢。 　　难得收到琴酒回复的黑泽里奥眼睛一亮，啪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认真地敲下字符，滔滔不绝地叙述着这段时间以来在港口mafia的种种感受。 　　尤其是港口mafia的食堂，里奥更是赞赏有加，几乎一半的篇幅都在讲食堂的饭菜有多么好吃。 　　然而发出去的信息再没了回音。 　　对方甚至都没有看。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未读，黑泽里奥瘪了瘪嘴，思考着要不要给伏特加发几条消息，让他也帮着劝劝大哥和自己一起跳槽。 　　毕竟在他们这个组织，BOSS神龙不见尾，底下的成员整天不是卧底、废物，有能力的不是摸鱼就是搞内斗。 　　朗姆那个家伙，可没少给大哥下绊子。 　　好几次他都想杀掉那坏老头泄愤了。 　　——整个组织在认真干活的果然就大哥一个人了吧。 　　大哥那头银发都掉了不少！知道大哥在保养头发上花了多少心血吗！ 　　哦，除了大哥，在干活的还有那个实验室。 　　似乎想起了什么，金发少年抿了抿唇。 　　嗯，果然还是跳槽吧，和大哥一起……唔，还有伏特加。 　　难道就没有一个「上司有能力，部下可信赖，同事关系好」，靠谱的、工作气氛良好的下家了吗。 　　黑泽里奥郁闷地鼓起包子脸，把所有信息删除并清理痕迹后，看着自己断了的腿叹了口气。 　　正当他琢磨着要不拖着个瘸腿蹦跶着下楼去玩时，门口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现在知道后悔了，当时干嘛脑子一抽跳下来？” 　　黑泽里奥抬头，看到中原中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 　　少年那头赭发用皮筋简单地扎起，显得清爽又干练；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里拿着小山一般高的便当盒。 　　“中也？” 　　“嗯啊。” 　　中原中也颔首，斜了眼躺在病床上的金发少年。 　　“那边的事情刚好处理完，顺路过来看看这次行动里唯一受伤的家伙。” 　　“喏，你的晚饭。” 　　那堆便当盒的重量对于「重力使」来说轻轻松松。 　　赭发少年把那堆饭盒放到床边的柜子上，抬了抬下巴向里奥示意。 　　这下可把里奥感动坏了，泪眼汪汪的，都快变成了荷包蛋。 　　“十分感谢！中也你真是个关爱部下的好上司啊呜呜呜——” 　　如果不是腿还打着石膏，中原中也毫不怀疑这家伙会扑上来抱住自己的大腿一顿嚎啕大哭……不，就算拖着骨折的腿都会这么做。 　　因为里奥这家伙正准备从病床上蹦下来啊！ 　　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中原中也眼疾手快拿了一盒便当，塞到对方的面前，转移对方注意力。 　　“你快点给我吃饭吧！” 　　这成功了。 　　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的里奥，立刻开开心心地拆起便当，一边疑惑地问道。 　　“说起来，「唯一受伤的家伙」？是说我吗？” 　　“不然呢？整场行动唯一受伤的家伙就你一个，而且还是自己从四楼跳下来造成的，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那太宰先生呢？” 　　“嗯？啊，那家伙，不用管他。”赭发少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那条青花鱼一点事都没有，活蹦乱跳着呢。” 　　事后他得知事情经过后，真想抓着这位「好搭档」的衣领狠狠地骂一顿。 　　——你不知道这家伙是笨蛋吗！没事撺掇他什么！ 　　——这家伙的脑袋完全不会转弯的啊！ 　　然而中原中也准备去揍太宰治的时候，对方已经溜没影了。 　　中原中也扶着额头，感觉在港口mafia比在羊似乎也没轻松到哪里去。 　　等他抬头一看，里奥那家伙正埋头苦吃，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大半盒就已经消灭掉了。 　　好歹给我咀嚼一下！ 　　中原中也压住内心当老妈子的本能，掩唇轻咳了一声。 　　脑袋里忽然回忆起昨天，自己在敌方阵营里看到的场景，钴蓝色的眸子微微一沉。 　　——根据尸体身上的痕迹来看，基本全都是一击必杀，干净利落，杀人者的体术相当不错。 　　“里奥，你为什么会加入港口mafia？” 　　“唔？唔咩（我吗）？” 　　金发少年正吃着开心，听到中原中也的声音后，他这才把脑袋从便当盒里抬起，两侧的腮帮子被米饭塞得鼓鼓的，声音含糊不清。 　　他努力把嘴巴里的饭咽下，嘴角还沾着颗饭粒，却一板一眼地说道。 　　“因为要吃饭啊。” 　　“我以前算是个杀手吧，所以除了杀人之外，什么都不会。加入黑手党是最好的选择。” 　　“是吗……” 　　中原中也没有怀疑，只是低吟着。 　　很好，这一段波本训练过自己了！ 　　就算他不擅长撒谎也能够应对！莫非……他是卧底的天才？ 　　里奥开心地像是个考试压中题目的学生，就差没在考场上大声欢呼起来，又不能表达得太明显。 　　然而，在中原中也看来，面前的金发少年抬头，突然用一种bulingbuling的眼神期待地注视着自己，身后不存在的尾巴晃着，满脸写着「我很棒」吧。 　　……什么毛病。 　　中原中也的吐槽没说出口，硬生生憋了回去。 　　“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呢？” 　　“……只是有些好奇。你的身手很好，怎么在A的赌场那边。如果你想去「黑蜥蜴」的话，能力绝对绰绰有余吧。” 　　“因为当时我根本不知道「黑蜥蜴」是什么嘛。” 　　黑泽里奥理直气壮。 　　“介绍的前辈和我说这个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港口mafia的什么动物同好会。” 　　“那是还在想，「港口mafia真好啊，甚至有这种社团」。” 　　“……”你到底把港口mafia当成什么了？高中生活？ 　　中原中也沉默了，嘴角狠狠一抽。 　　他不确保自己在听完后能不能忍住不揍对方一顿——毕竟对方现在好歹还算是个伤患。 　　黑泽里奥对于中原中也的心路旅程一无所知。 　　不过，能和对方这样聊天，对于里奥来说就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 　　一向欢快金发少年，语气忽然平静了下来，这让中原中也有些不适应。 　　“其实，我对被捡到之前的事情，记忆都模模糊糊的。”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下意识重复道，“被捡到？” 　　“嗯！是哦。” 　　黑泽里奥用力地点了点头，弯着眼睛笑着说道， 　　“是大哥捡到我的哦。如果没有大哥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 　　“不过……虽然很舍不得大哥，但我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嘛。所以我就从大哥身边离开了。” 　　“因为大哥是在横滨捡到我的，所以我就来了横滨。” 　　金发少年那双深绿色的眸子看上去亮晶晶的，有一种被毛茸茸的小狗注视着的错觉。 　　他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筷子，欢快地说道， 　　“说起来，中也身上有种熟悉感，呆在中也身边的时候总觉得很开心！” 　　“能遇到中也实在是太好啦！” 　　这家伙…… 　　中原中也的嘴巴张了张，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我再多问一句……算了，当我没说。” 　　中也的声音顿了顿，忽然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我走了，你养伤吧。” 　　赭发少年站起身，准备离开病房。 　　走到病房门口时，他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里奥。 　　一向开朗的金发少年此时正低着头。 　　深绿色的眸子盯着剩下的便当，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又像是在发呆，嘴唇紧抿着。 　　不知为何，透露出一种可怜感。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停顿片刻，忽然出声对对方说道， 　　“等你的腿好了，和我打一场吧，里奥。” 　　黑泽里奥下意识抬起头。他没想到赭发少年还没有离开。 　　回过神来后，里奥眨了眨眼，朝着中原中也认真地点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嗯！” 　　“我随时奉陪哦。” 　　等中也走后，黑泽里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金发少年盯着饭盒里剩下的食物，不爱浪费粮食的他遇到了史上最大难题，忍不住哭丧着脸。 　　“为什么便当里有纳豆啊……” 　　* 　　病房外。 　　中原中也垂下眼睛，从口袋里拿出显示着「通话中」的手机，面无表情地说道。 　　“喂，太宰，听到了吗？” 第10章 　　也不知道对方拿着手机现在在什么地方，大概是信号不好，手机听筒里传出沙沙的电子噪点声。 　　过了片刻，电话那头的太宰声音听上去还是一如往常那般漫不经心。 　　“嗨~嗨，听到了呢。” 　　搞不懂，青花鱼那家伙在想什么东西。 　　那家伙一向神经兮兮的。 　　中原中也啧舌，原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是火上浇油。 　　“嘁，既然想打听这些事所以为什么不自己来，非要让我代工？”忽然想到了什么，中也不禁嘲笑道。 　　“你不会是害怕见里奥吧？” 　　“……”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后就听见太宰的一声冷笑。 　　后者的声音充满嫌弃。 　　“我会怕那种蠢狗吗？” 　　“同类的话，果然要让同类去交流嘛。” 　　“哈？铁咩……” 　　太宰治的不负责三连成功让中原中也周围环绕着低气压，在「羊」时期的不良饶舌音都冒出来了。 　　在中原中也即将挂断手机之际，太宰治这才慢悠悠地吐出下半句。 　　“所以，中也你有什么看法？” 　　“什么「什么看法」……” 　　中原中也疑惑，听出了画外音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声音微沉。 　　“喂，你不会觉得那家伙是别的组织的卧底吧？” 　　太宰治没回话。 　　“……他是我的部下。如果他损害了港口mafia的利益，我会解决掉他的，不需要你插手。” 　　“而且，” 　　中原中也拿着手机，语气一点也不客气，直接说道 　　“你觉得哪个组织会派这种笨蛋过来卧底？” 　　“……” 　　太宰治思考了一下，脑子里冒出黑泽里奥蠢兮兮的笑脸，不禁默然挪开视线。 　　好像还真没办法反驳。 　　“不过……” 　　中原中也迟疑了片刻，还是缓缓地说道。 　　“有一点我很在意……” 　　听筒传出某人的轻笑，紧接着打断了自己的话。 　　“是经历吧，的确和相似嘛。” 　　“横滨，记忆残缺，被捡到……关键词都对上了呢。” 　　太宰治忽然笑了起来，上挑的尾音甜腻。 　　却像是某种漆黑的蛇类吐出的毒液。 　　“是觉得，对方可能和你同类吗？” 　　“难道说，你在开心？一直孤独的怪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同伴，觉得自己不再孤身一人了？” 　　“——中也，你是对他产生共情吗？” 　　“……闭嘴。” 　　中原中也声音低沉，带着明确的警告。 　　周围的空气变得凝滞，若是有人在此刻路过，便能感受到肩膀上沉重的压力。 　　“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嫌，太宰。” 　　“这不是你的目标吗——成为港口mafia的五大干部，就可以查看当年的相关资料，说不准就能得知自己身世有关的信息。” 　　“那就加油吧中也，祝你成功咯。” 　　* 　　一周后。 　　身为秘书的三浦这段时间忙得分身乏术。 　　港口mafia前不久吞并了池田组，关于人员、地盘的交接，生意上的往来，还有乱七八糟的琐事…… 　　看似温和的三浦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偶尔也会抓狂拍桌子，大叫着“啊啊啊我要辞职不干了”——他以为没人知道，然而实际上这咆哮声足以穿透办公室的门。 　　隔壁房间的同事们可没少担心三浦的精神状态——虽然他们自己也不一定好到哪里去。 　　不过港口mafia可没有“辞职”这一说。 　　毕竟黑手党基本都是终身制的。 　　三浦吐着魂，几乎是赶尸般朝着自己的办公位移动。 　　身后蹦出了某个毛茸茸金灿灿的脑袋。 　　“早上好，三浦前辈！” 　　“早……诶里奥已经出院了啊，你的腿这么快就好了吗？” 　　三浦下意识地应声，惊奇地看着一星期未见，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黑泽里奥。 　　“嗯，已经没问题了！” 　　黑泽里奥挺起了胸脯，自信满满地在上头拍了拍，展示自己的强壮。 　　“我的自愈能力超一流哦，从小到大都是，受伤之后愈合得一直都很快。所以前辈就放心吧！” 　　“没事就好。说起来，里奥你在港口mafia可是小小地出名了一把哦。” 　　虽然说出名的主要原因，还是某人公主抱着他们港口mafia有名的「黑色幽灵 」从四楼蹦下来，「黑蜥蜴」那边议论了好几天。 　　他们这群文职人员在办公室里也没少吃瓜。 　　“唔？” 　　金发少年懵懂地歪着脑袋，不过他还有别的事想问对方。 　　“对了，三浦前辈，中也在哪里呀。我去办公室没找到他。” 　　中也先生居然还允许你进办公室啊。 　　三浦一边在心中感慨着，一边回答到，“中也先生去北海道那边出差了，明天才回来。” 　　“诶，那我现在要做什么呢？” 　　“唔，就当是休息吧，趁这个机会好好去玩也没事哦。” 　　“之前养伤的时候就一直在休息了，我倒更想要工作出任务啦……” 　　三浦微笑着，伸手拍了拍面前金发少年的脑袋，然而眼神却是空洞的。 　　“所谓工作，可是永远工作不完的。” 　　“要好好珍惜休息时间啊里奥……我也想休息了呢，呵呵，最好是能一直休息一觉不起的那种。” 　　黑泽里奥看着面前生无可恋的三浦，后脑勺上挂上了一颗冷汗。 　　“三浦前辈……看起来精神不好呢。”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坏掉了一样。 　　“嗯？啊……毕竟最近工作比较忙，不论是心灵还是身体都很累啊。” 　　“诶，这样吗……” 　　黑泽里奥歪着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握拳一捶掌心。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拉过三浦的手，郑重其事地把东西放在了三浦的手心中。 　　“嗯？”三浦疑惑地低头。 　　“……巧克力？” 　　“没错，是巧克力哦。刚刚遇到的伊吹姐给我的。” 　　里奥用力地点了点头，仰着脑袋朝面前的三浦露出灿烂的笑容，深绿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充满了活力和生机。 　　“原本想着肚子饿的时候吃，不过三浦前辈看起来比我更需要这个，所以就给三浦前辈啦！” 　　“三浦前辈要打起精神来哦！” 　　三浦沉默了一瞬。 　　然后伸出双手，拼命地揉搓着里奥的脑袋，狠狠地发泄这段时间的怨气。 　　毛茸茸……暖呼呼…… 　　在里奥不明所以的眼神中，rua了半天小狗脑袋的三浦终于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的那股怨气都淡了不少。 　　这下总算舒坦了。 　　果然，养狗真的有益身心健康呢。 　　然而黑泽里奥顶着被揉搓成鸡窝造型的脑袋，眼睛几乎变成了豆豆眼，乱七八糟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只长得有些凌乱的金毛小狗。 　　显然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天然呆样。 　　“三浦前辈？” 　　“呼……我没事了。谢谢你啊里奥，帮了大忙了。”rua完狗感觉能再坚持两天了。 　　……巧克力这么有效吗，还没吃三浦前辈就恢复精神了。 　　好厉害，不愧是巧克力。 　　黑泽里奥顿时瞳孔地震，对巧克力以及给自己巧克力的伊吹姐顿时肃然起敬。 　　“啊，对了。如果里奥没事做的话，就顺便帮忙找一下太宰先生吧。” 　　三浦想起隔壁办公室的唉声叹气，顺便提了一嘴， 　　“太宰先生从上周起就没回过港口mafia了，隔壁同事们都挺苦恼的呢。”毕竟还有一大堆文件等着太宰先生盖章啊。 　　相对比之下，三浦觉得自己似乎没那么惨了。 　　“唔哦哦哦，我明白了！” 　　“我会努力找到太宰先生的！” 　　“嘛，也就是顺便的事情啦……毕竟太宰先生一向这样，找不到人也很正常的。” 　　里奥准备告别前辈离开时，想到什么后，扭头看向了对方，指了指自己眼睛的位置，脸上露出元气十足的笑容。 　　“对了，忘记说了。” 　　“三浦前辈的新眼镜，超级帅哦！” 　　三浦微微一愣，下意识抬手扶了下镜框。 　　这个镜框的确是新买的，和之前的款式很像，只是在镜腿边稍微有一些不同。 　　“……诶，里奥是第一个发现呢。” 　　他自言自语着，抬头却发现对方已经跑没影了。 　　…… 　　从港口mafia离开后，黑泽里奥抱着脑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着，也不知道自己绕到了什么地方，大概是某处公园。 　　他原本想要找中也一起玩的，但是中也出差了；想找织田玩，但是织田在工作，好像说是在帮忙调解某高层的三位情人之间的关系。 　　好复杂……成年人的世界难以理解呢。 　　不过，三浦前辈交给了他一份新的工作，帮忙寻找太宰先生。 　　很好，那现在就来思考一下，太宰先生会去什么地方呢？ 　　里奥双手抱胸，闭上眼睛皱眉苦苦思考。 　　安静了半分钟后，绿眸猛地睁开，理直气壮地点了点脑袋。 　　“——嗯，完全想不到呢！” 　　余光瞥到了一旁花坛台阶上趴着的毛茸茸生物后，眼睛嗡地一下就亮了，身后的尾巴瞬间竖了起来。 　　是！猫咪！ 　　被猫咪魔法吸引了注意力的金发少年，朝着那只酣睡着的橘白猫咪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彻底将找太宰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第11章 　　今天的太阳很好，橘白色的猫咪趴在公园花坛旁的石阶上，在温暖的阳光下闭着眼睛呼呼大睡。 　　里奥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猫咪毫无感觉，大大咧咧地侧躺着，露出半个肚皮，随着呼吸起伏。 　　看起来正沉浸在小鱼干的美梦之中。 　　哒、哒哒。 　　灵敏的五感让里奥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微微偏过脸，看到不远处，一个身披藏色羽织，穿着苔绿色和服的银发男人正朝这边走来。 　　注意到里奥的存在后，对方的脚步停了下来。 　　男人没有说话，银白色的头发微长落在肩上，嘴角紧绷着，眼神锐利，显得不怒自威。 　　银色的头发。 　　和大哥头发的颜色好像哦。 　　不过令里奥更在意的是，银发男人身上带着一种武者独有的气场，内敛沉着，像是一把收敛进刀鞘内的武士刀。 　　黑泽里奥身体下意识绷紧。 　　但当注意到对方手里拿着一根小鱼干，他顿时恍然大悟。 　　对方也是来看猫咪的！ 　　嗯，喜欢猫咪的一定不是坏人——虽然是不是好人就不知道了。 　　于是乎，里奥放松了下来，竖起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穿着和服的银发男人微微一愣，随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黑泽里奥放心地转过头，然后半蹲在花坛前，双手扒在石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猫咪看，身后仿佛有条尾巴摇个不停。 　　看着面前的猫咪，他不禁蠢蠢欲动，想要伸手摸摸对方后背的毛。 　　好奇。 　　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睡觉呢。 　　大概是面前的里奥挡住了太阳光，没有了暖呼呼的阳光，橘白猫咪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 　　然而，映入眼帘的就是人类那张放大了好几倍的愚蠢的脸。 　　像是《进击的O人》扒在城墙上的巨人脸一样。 　　那一日，小猫咪也想起了被巨人（人类）支配的恐惧.jpg 　　对于小猫咪来说，这无疑在吃饭的时候扭头发现身后有根黄瓜来得更吓人——用人类作类比，就像是你刚准备躺床上放松休息的时候，突然和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G（小强）双目对视同等级的惊吓程度。 　　“喵嗷嗷嗷——” 　　橘白猫咪一下炸了毛，发出凄厉的尖叫；脑袋上猫耳因为受惊吓而变成了飞机耳。 　　它毫不客气地朝面前恐怖直立猿那张大脸狠狠地伸爪子一挠。 　　“嗷哇——呜——” 　　没有躲闪的黑泽里奥被挠了个正着，这回发出凄厉声音的人变成他，嗷地一嗓子叫出了声。 　　炸毛的橘白猫咪“喵嗷喵嗷”嗷叫唤着，直接跳上了金发少年的脑袋，在对方脸上留下了数道红色的抓痕。 　　然而它还不肯罢休，大概是正在气头上，于是疯狂使用着「猫猫认真拳」这一必杀技，打得某金毛毫无还手之力。 　　“哇哇哇哇，大叔、大叔救我——” 　　被猫咪揍惨了的里奥泪眼汪汪，努力寻求一旁银发大叔的帮助。 　　福泽谕吉见状也吓了一跳。 　　他立即伸手，想要把猫咪抓住。 　　然而，即便福泽谕吉已经控制着动作尽可能的温柔，但身上那股如同利刃出鞘的的杀气还是无法遮掩——即便他本人其实并没有这个意向。 　　猫咪受惊吓程度更高了，尾巴直接粗了两圈，飞机耳向后一撇。 　　一猫难敌二人。 　　它朝着银发男人的手又来了一下，终于跳下了里奥的脑袋，窜到了一旁花丛灌木里，消失不见。 　　估计一段时间内，那只猫咪都不会过来晒太阳了。 　　大概那猫心里也想着，人类真晦气.jpg 　　一场大战结束，留在花坛前的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个跌坐在地上顶着满脸的抓痕，另一个手上留着抓痕，面面相觑。 　　气氛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福泽谕吉轻咳一声，率先打破沉默的空气。 　　“咳，你还好吗？” 　　“我没事。谢谢你，大叔。” 　　里奥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尘土，然后朝着一旁的福泽谕吉竖起了一根大拇指，露出笨蛋专属的自信笑容， 　　“放心吧，区区被抓这种程度而已。” 　　“我之前可是经常被猫咪们揍呢，揍得更惨的情况可比这严重多了！所以我已经习惯啦！”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到猫咪们，他们都会上来挠我呢，嘿嘿。” 　　金发少年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憨笑着，毫无郁结的笑声显得格外爽朗纯粹。只是脸上抓伤渗出来的那一片血，格外煞风景。 　　……这好像不是什么能笑出声的事情吧。 　　福泽谕吉的后脑勺上不禁滴落一滴无语的汗珠。 　　在看到面前少年脸上那惨不忍睹的抓伤后，他在心中确了了一件事。 　　——这孩子被猫咪讨厌了啊。 　　而且本人看起来甚至完全没有自觉。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被猫讨厌啊，咳咳。 　　福泽、福泽谕吉挪开了视线。 　　“脸上的伤，还是去处理一下吧，在流血。” 　　“……啊，真的诶。” 　　里奥茫然地歪着脑袋，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手上沾着黏黏糊糊的血液，豆豆眼看上去呆呆的。 　　但很快，他又放弃了思考，满不在乎地说道。 　　“不过附近也没有便利店和药店，这点小伤的话，说不定回到家就愈合了呢！” 　　金发少年把手上的血往衣服上一擦，完全不放在心上。 　　“……” 　　让人放心不下。 　　上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家伙，还是乱步。 　　福泽谕吉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道。 　　“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年长者的声音低沉又威严，听上去很值得信任的样子。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幢老旧的办公楼，看起来平平无奇，和普通的砖楼没什么区别。 　　“就在那边。” 　　…… 　　侦探社的医务室内。 　　金发少年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任凭面前的人在自己的脸上动作。 　　他被那个银色头发的大叔带到了这个叫做「武装侦探社」的地方，对方似乎是这家侦探社的社长。 　　「武装侦探社」……唔。 　　好像谁和自己说过，这个侦探社是被官方允许，横滨少数拥有「异能许可证」的组织来着……糟了，其他的完全不记得了。 　　不过应该没关系吧。 　　里奥乐观地想到。 　　组织在日本的据点基本都分布在东京。横滨又比较特殊，就连政府也无力控制。 　　因此他们掌控的信息也并不多。 　　“OK，处理完了哦。” 　　黑泽里奥回过神来，懵懵懂懂地摸了摸脸上贴的绷带们，乖巧地朝着面前的黑色短发女性致谢。 　　“谢谢你，漂亮的蝴蝶姐姐！” 　　“蝴蝶姐姐……” 　　与谢野晶子愣了一下，发现面前的金发少年盯着自己头发上的那个金色蝴蝶发夹，这才反应过来。 　　刚刚社长把这满脸是伤的孩子带回来，让自己帮忙处理一下。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只是被猫抓伤了。 　　……话说猫居然抓得这么狠，这孩子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啊。 　　脑海中思绪一闪而过，晶子叹了口气，声音慵懒。 　　“不要用这么羞耻的称呼啊。「晶子」就可以了。” 　　“是，晶子姐姐！” 　　与谢野晶子盯着对方的笑脸，总感觉自己好像幻视了某种犬类生物。 　　处理完伤口，里奥跟在与谢野的身后，刚踏出医务室，侦探社的门口忽然响起男生响亮的声音。 　　“我回来了哦~” 　　“社长社长，看，我买到了新零食，而且还没有迷路哦……原来晶子也在啊，美味棒可以分你一个哦。” 　　穿着英伦风侦探装的黑发男性抱着纸袋，步伐欢快地跑了进来。 　　“我就不用了，乱步先生。”与谢野对零食不感兴趣。 　　黑泽里奥从与谢野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被称之为「乱步」的黑发男性。 　　对方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看起来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眼睛愉快地眯起，反翘的黑发发梢随着主人的动作一晃一晃着，看起来像是猫咪的耳朵。 　　对方也同样看见了自己。 　　江户川乱步忽然睁开了眼睛。 　　和那张孩子气的脸不相符的，如同鹰隼般的翠绿色眸子紧盯着黑泽里奥，锐利得像是将他整个人连同内脏一起剖析开来。 　　里奥微愣，深绿色的眸子下意识瞪大。 　　面前黑发男生原本上扬的唇角忽然垂下。 　　名侦探向来藏不住心思，不开心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江户川乱步无视了晶子和里奥，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福泽谕吉，一点也不顾及当事人也在这里，毫不客气地抱怨道。 　　“社长，不要带麻烦的家伙回来啦——” 　　“乱步？” 　　福泽疑惑，然而江户川乱步已经蹦跳着过去，凑近了黑泽里奥的脸，歪着脑袋好奇地说道。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见被猫咪抓成这样的人。” 　　“欸，你怎么知道我是被猫咪抓的？” 　　“因为我是名侦探嘛，不管什么事情，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真相，没有我解决不了的委托。所以——这个世界的笨蛋们都需要名侦探的照顾哦！” 　　江户川乱步得意洋洋地用手指顶了顶自己的帽子，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居然是名侦探！好厉害！” 　　金发少年冒出了星星眼，像小狗一样绕着黑发男生的周围转了一圈，在江户川乱步眯着眼睛准备说什么时，露出完全没明白但理直气壮的表情。 　　“不过话说回来，「侦探」又是什么？” 　　——这家伙，是笨蛋啊。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第12章 　　面对某金毛亮晶晶、好奇探求的目光，名侦探大人双手抱胸，一本正经地说道。 　　“笨蛋，这都不知道吗。「侦探」就是「能够解开谜题的人」啊。” 　　“——而「名侦探」，就是比那些三流「侦探」厉害一百倍的天才！” 　　“「名侦探」好厉害！所以乱步是这里的老大吗！” 　　“不，是社长哦。不过社长没了名侦探大人，果然也完全不行呢。对吧，社长——” 　　江户川乱步扭头看向了福泽谕吉。 　　“……对。” 　　福泽谕吉沉默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对于社长的犹豫，名侦探感到相当不满，发出了强烈的抗议。 　　而黑泽里奥则陷入了头脑风暴。 　　名侦探很厉害但不是这里的老大，深受BOSS的信赖……说起来大哥很厉害但不是组织的老大，BOSS也非常信赖大哥，离开大哥就完全不行…… 　　他忽然灵光一闪，握拳捶掌，恍然大悟。 　　所以，乱步等于大哥。 　　他已经完全明白了一切！ 　　“不，你个笨蛋完全没有理解。”江户川乱步毫不客气地吐槽道。 　　诶，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难道他会读心术吗！ 　　“这种事情不是一看就知道了吗！完全都写在了脸上嘛！” 　　“什么，我明明没有说出口，但是完全说中了！”里奥大惊，“果然是读心术吧！「名侦探」可真厉害啊！” 　　虽然对方依旧是电波系的脑回路，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 　　不过对于里奥的夸夸和毫不掩饰的星星眼，江户川乱步还是相当受用，身后那条不存在的猫尾愉快地翘起。 　　不远处围观的事务员们不禁啧啧称奇，小声交流起来。 　　“诶，两个人看起来玩得不错啊。” 　　“因为都是小孩子吧。” 　　“……等等，乱步先生应该不算小孩子了吧。”乱步先生早就成年了啊。 　　两个心理年龄加一起可能都没到成年的家伙凑在一起，怪不得有共同话题。 　　“那世界最厉害的「名侦探」大人，我可以拜托一件事情？” 　　里奥乖巧地举起了手。 　　“哼，我才不要。”江户川乱步脑袋一扭，语气倨傲，“如果是要名侦探帮忙找人的话就算了。我的脑袋可不是用在这种事情上的。名侦探只想解决有意思的案子！” 　　“诶……” 　　金毛身后的尾巴耷拉了下去。 　　本以为能够求助名侦探找太宰先生的，但是被拒绝了啊。 　　“不过……非让我帮忙也不是不可以哦。” 　　乱步话锋一转，细长的眼睛如同猫咪般眯起。 　　“既然是求名侦探帮忙，至少要交委托费吧？我们侦探社可不是慈善机构哦。” 　　“委托费？可我今天没有带钱包出来……啊！” 　　里奥猛然想起什么后，低头掏了掏自己的口袋。 　　里头还有一颗巧克力。 　　今天伊吹姐给了自己两颗，然后自己给了三浦前辈一颗，还有最后一颗。 　　但是…但是自己也想吃这颗巧克力啊。 　　纠结良久，里奥深呼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把那颗巧克力交了上去。 　　“这个可以当委托费吗……” 　　“成交！” 　　江户川乱步回答得很果断，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 　　就在侦探猫猫伸手，准备拿走那颗巧克力时，一旁的福泽谕吉看不下了。 　　银发长者声音威严。 　　“乱步，你忘了你的「甜品禁止令」吗？” 　　“之前去补牙的时候，医生说过这段时间要限制你的甜食摄入，所以不可以吃巧克力。” 　　江户川乱步瞪大了眼睛，像是难以置信般哇哇大叫起来。 　　“太过分了社长！我已经三天没有吃甜食了！” 　　“而且这是笨蛋君的委托报酬，我收下也很合理——对吧，笨蛋君！” 　　“不是笨蛋是里奥。” 　　黑泽里奥认真地纠正，然而跟着乱步一起扭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福泽谕吉。 　　“大叔大叔，这是我给名侦探的委托报酬。真的不可以吗？” 　　面对一猫一狗（？）的可怜眼神，福泽谕吉莫名感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压力？ 　　感觉不答应的话，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 　　之前做政府的特工时，好像都没有过这种压力。 　　“好吧……” 　　“大叔万岁！”“社长万岁！” 　　里奥和乱步击掌，欢呼起来。 　　——这俩人是真的玩到一块去了啊。 　　终于能吃到甜食的江户川乱步心情不错，声音也跟着愉悦不少。 　　他赶紧把这「来之不易」的巧克力收起来，抬手压了压自己脑袋上那顶驼色的贝雷帽，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过先说清楚，「侦探」可不是什么神婆先知，不提供情报的话，就算是我这样的名侦探，也不可能凭空得知「真相」的哦。” 　　里奥想了想，提供了一些不会涉及到重要情报的信息。 　　江户川乱步听后，瞥了面前的金发少年一眼，用鼻子轻哼一声。 　　他随手抓了张纸，在上头写了几个地点，对折后丢给里奥。 　　“这四个地方，你自己找吧。” 　　“噢噢噢非常感谢，名侦探大人——” 　　里奥欢呼着，准备离开侦探社时，背后的黑发侦探先生又忽然出声喊停了他。 　　“对了，给你个忠告哦。” 　　江户川乱步从刚刚的纸袋里掏出了一根美味棒，一边拆开一边说着话，遮掩住了扯开塑料袋时的呲啦声。 　　“——快点处理掉脖子上的项圈吧。” 　　黑泽里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金属制的项圈并不冰冷，带着主人的体温，卡在喉结下方的暗红色宝石，装点得格外精致。 　　他疑惑地看了眼江户川乱步。 　　黑发侦探坐在沙发上，咬了一口美味棒，声音显得含糊不清，语气也漫不经心的。 　　“这东西克制你的能力。” 　　“是真的会死掉的哦。” 　　* 　　离开侦探社，黑泽里奥朝着江户川乱步告诉他的地方慢吞吞地移动着。 　　脑海中，浮现出刚刚黑发侦探对自己说的话。 　　'快点处理掉脖子上的项圈吧，这东西克制你的能力。' 　　'是真的会死掉的。' 　　“诶……真的假的……” 　　如果是真的话，那稍微有点麻烦了啊。 　　里奥自言自语着，眉头不知不觉地皱成了一团。他用手指摩挲着脖子上的项圈，宝石的切割边缘微微凸起，触感格外明显。 　　他在脑海里策划各种「取下」的方式。 　　“……唔，但能想到的最简单的方法，果然还是连着一起弄掉吧。” 　　金发少年垂头丧气着，鼓着包子脸嘟囔。 　　“呜，好像的确得意忘形了。” 　　“被大哥知道的话，肯定要被骂了吧。” 　　情况严重的话，给自己俩枪子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金发少年摇头晃脑着，余光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脚步立即停了下来。 　　隔着铁丝网，不远处堆积着建材空地上，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树。 　　树下，披着黑色风衣的黑发少年神情淡漠，纤细的身体像是快要被那件沉重的大衣压垮一般。那张俊秀的脸蛋被绷带缠绕起来，遮挡住大半，只露出一只鸢色的眸子，让人不禁觉得可惜。 　　这番标志性的造型，让眼尖的里奥一下子便认出了对方。 　　“呜哇，真的是太宰先生诶——” 　　黑泽里奥一下子就把脖子上项圈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瞳孔地震起来。 　　真的被名侦探说中了。 　　而且第一个位置就找到了！ 　　难道乱步真的是神吗？ 　　没错，一定是的，乱步是猫猫神！ 　　里奥忍不住在心中大声欢呼。 　　猫猫神万岁！ 　　下次有机会去侦探社的话，要拿点心好好上供给猫猫神。 　　在脑海里美滋滋地想着，黑泽里奥从一旁的铁丝围栏翻过去，兴高采烈地准备打招呼道。 　　“太……” 　　啊咧，太宰在干什么呢？ 　　里奥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绷带造型的黑发少年的脑袋顶上，有条长长的，从树枝上垂下来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粗麻绳。 　　对方手里摆弄的正是那根东西。 　　太宰打好绳结了。 　　太宰把脑袋伸进去了。 　　太宰把脚下的石头踢开了。 　　太宰…… 　　画面里，黑发少年的身体被绳子挂在树上，犹如晴天娃娃一般随着风左右晃动着。 　　黑泽里奥瞳孔地震。 　　他看不懂，但是大为震撼。 　　荡、荡秋千？不，好像不是。 　　难道说……是在做那件事？ 　　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后，金发少年仿佛被踩到尾巴似的跳了起来，两步并作一步从铁丝网上翻跨进去，随后一个加速百米冲刺。 　　他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 　　“太宰先生——不要想不开啊——” 　　这声从背后响起的洪亮嗓门，吓得正在上吊的太宰治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不妙的预感。 　　这种预感他之前也产生过两次。 　　令他始料不及的是，金发少年直接跳上来，如同八爪鱼般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腰。 　　某犬科生物一边抱着，一边呜哇大叫着。 　　“请冷静啊太宰先生，不要做这种傻事啊啊啊啊！” 　　“这种方法可不会成功的啊！！” 　　骤然增加的重量让太宰治的身体往下一坠，原本就绷紧的绳子此时绷直到极致，脆弱的脖颈被绳索紧紧勒住。 　　就像是太宰治剩下的那半口气一样。 第13章 　　太宰治、太宰治被这措不及防地一下，弄得差点意识模糊了。 　　腰上的金发少年双腿都缠了上来，比八爪鱼还要麻烦，连踹都踹不开。 　　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 　　晴天娃娃挂件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再加上挣扎和摇晃的剧烈动作，那根绳子颤颤巍巍着，最后还是难以承受两个少年的体重，啪地一声断裂开来。 　　“咚。” 　　这下好了，两只直接摔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剩下的那半根绳子还留在树枝上，被风吹起的样子，显得有些萧瑟。 　　最底下成为肉垫的里奥被摔了个七晕八素，眼睛转成了蚊香眼，脑袋顶上似乎冒出了金星。 　　太宰治黑着脸，从里奥的身上爬下来。 　　里奥一脸晕乎乎地坐起身，在看到一旁地上的黑发少年安然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太宰先生没有出事呢。” 　　……不，实际上差一点就出事。 　　太宰治肩上那件黑色大衣早已落在了一旁，他的脖子上还挂着那根绳子，而绳子的尾端是明显的拉扯断痕。被绳子拴住的脖颈的那块皮肤因为缠着绷带，看不出底下的详情。 　　但也不难想象得到，上头肯定勒出了一道紫红色的勒痕。 　　黑发少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被绷带缠绕着的脖颈上头还残留着阵阵的刺痛，刚刚的撕扯感尚未消散。 　　还以为会被拽成两截呢。 　　看来上吊死这种死法也相当痛苦啊。 　　本该像是玻璃珠般鸢色的眸子此时看起来黑漆漆的，幽幽地注视着面前的罪魁祸首。 　　第二次、不，应该算是第三次了吧。 　　和这家伙牵扯上的两次，自己似乎都特别倒霉。 　　太宰治放下了手。 　　大概是刚刚那下勒到了声带，少年原本甜腻的声音有些沙哑，听着像是被砂纸刮过。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才想问呢。” 　　这话算问到点子上了，面前的金毛气势汹汹，理直气壮地说道。 　　“太宰先生在做那么危险的事情，我当然要出手啦！” 　　也不知道在找到自己前发生了什么，金发少年的脸上贴满了医用胶布，露出来的角落依旧可以看见肉红色的抓痕，已经开始结痂——显然不是之前在跳楼时造成的。 　　太宰治微愣，随后眼神一沉，漆黑得仿佛能将所有的光全部吞噬。 　　“……欸~” 　　黑发少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尾音上挑着，完全不似主人那双冰冷的眸子，轻飘飘地说道。 　　“所以，你是想要阻止我自杀吗？” 　　“……自杀？” 　　金发少年歪着脑袋，慢半拍地重复道，绿色的眸子里露出一丝茫然。 　　“是哦，我在自杀呢。这么明显的事情，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吧？” 　　太宰治的笑意更深了，双眼弯起月牙；那张极具欺诈性的脸蛋，露出一副温顺又亲和，毫无攻击性的模样。 　　然而，缺乏血色的薄唇却一张一合着。 　　甜蜜的嗓音里包含着漆黑的恶意。 　　“不过，你想阻止我自杀，还真是没想到呢。手上沾了那么多鲜血的家伙……” 　　却想要去拯救其他人的生命？ 　　真是嘲讽。 　　黏稠的恶意如同从地底钻出着触手一般，滴落着黑泥，试图缠绕上对方的脚踝，将对方拽入深渊。 　　金发少年的表情呆呆的，似乎在愣神。 　　正当太宰治还要开口说什么时，里奥忽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安心了的样子。 　　“什么啊，原来是自杀啊，” 　　“我还以为太宰先生是在用「悬挂式拉伸长高法」呢。” 　　“……？” 　　什么东西？ 　　黑泥读条被打断了的太宰治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里奥认真地用手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 　　“就是用绳子挂在脖子上然后吊在高处，利用重力拉长身体——这样子拉长的只有脖子，太宰先生会变成辘轳首（*一种脖子很长的妖怪）的哦。” 　　脑海里浮现出黑发少年脖子被拉成长颈鹿，吐着舌头的样子，再怎么好看的脸配上这画面都变得惊悚起来。 　　里奥忍不住甩了甩自己的脑袋，试图把刚刚的画面忘记。 　　他深呼吸一口气，虽然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然而那复杂的神情完全没能掩藏住。 　　里奥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就算太宰再怎么想要长高，这种方式也派不上用场的。” 　　“我们要讲究科学。书上说了哦，长高唯一的秘诀当然是——多喝牛奶，多做运动！” 　　里奥确信般点了点头，信心十足。 　　看得出来，他也正履行着这一科学秘籍。 　　……这家伙刚刚发呆原来是在想这些事情？ 　　也是，毕竟笨蛋的脑容量只允许他单线程思考一件事。 　　太宰治都无语了。 　　胸口卡着一团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大概是吐槽欲。 　　见太宰治沉默，里奥以为对方还在纠结身高这件事，于是试图安慰对方。 　　“是还在担心吗？唔，别想那么多啦，太宰你还在生长期，再长高个十公分一定没什么问题的！” 　　“……这话轮不到你对我说，小矮子二号。” 　　“小、小矮子……不要小看我哦，我可比中也要高！整整三厘米！” 　　里奥先是结巴了一下，然后自信满满地伸出三根手指，在太宰治的面前竖起炫耀道。 　　太宰治一点也没遮掩自己的鄙视，冷笑一声。 　　“真抱歉啊，在我眼里你们两个全都是小矮子，小蛞蝓二号机。” 　　“唔姆唔姆，也是哦，太宰有175呢……诶，等一下，「小蛞蝓二号机」？是在说我吗，那一号机是谁，中也吗？” 　　“唔，说起来，这个称呼好像上次就听到过了。” 　　里奥一点也不恼，因为他完全没有听出太宰语气中的嘲讽，声音叽叽喳喳得像是清晨的麻雀。 　　太蠢了。 　　而且相当的聒噪。 　　他对一个笨蛋有什么好认真的呢？ 　　尤其是看到对方朝着自己疯狂摇尾巴的样子，像是幼犬般天然又无知的神情，不知为什么，心情变得有些烦躁。 　　太宰治无视了坐在地上一边掰着手指一边碎碎念的金发少年，慢吞吞地把脖子上的麻绳扯下，丢弃到一旁。 　　这里应该不会有人来才对，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找到自己的。 　　真是扫兴。 　　今天自杀的心情都没了。 　　太宰治的表情沉了下来，鸢眸幽幽，看不见什么光彩。 　　黑发少年站起，衣服沾着些许泥土，看起来脏兮兮的。 　　“我果然很讨厌你啊。” 　　他冷淡地抛下这句话，转身准备离开。 　　“——但是我还挺喜欢太宰的！” 　　太宰治脚步微顿，缓慢地回头。 　　坐在地上的金发少年乖巧地盘腿坐着，仰起脑袋；那双深绿色的眸子无辜地盯着他，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 　　见他注意到自己，里奥扬起了如同幼犬般灿烂的笑脸。 　　“是真的哦！” 　　“太宰是我遇到的第二个同龄人。” 　　不知怎么的，太宰治想起在自己还在青森的时候的事情了。 　　他坐在孤廖无人的长廊上，缘侧底忽然传出一声犬吠。 　　于是，他跳下长廊，趴在地上找声音的来源。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墙角的狗洞钻进来的的野狗，深棕色的眼睛在阴暗的木板底下显得亮晶晶的。 　　那只狗看起来刚断奶不久，土黄色的短毛脏兮兮的。 　　大概是因为自己把剩下的饭倒给了它，那只狗像是赖上了自己，几乎每日都会跑过来。 　　那只狗很聪明，大概知道自己不讨喜，有旁人在的时候就会躲起来；只有自己在的时候，才会钻出来。 　　不过，反正他也很无聊。 　　呆在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宅里，没有人记得他，也没有人在意他。 　　他坐在长廊看书的时候，那只狗偶尔也会淘气地咬着他的和服裤腿。 　　自己总会嫌弃地用脚让对方离远点。 　　结果，那家伙直接叼着他的木屐跑路，等太宰发现追过去的时候，自己的木屐早就被咬断报废了。 　　这种情况不止一次，家里的婆婆都以为自己在没人的时候疯玩弄坏的，旁敲侧击地提醒自己要注意身份礼节。 　　他也从未向对方提起过事情的真相。 　　不过从某一天开始，那只狗就再也没来找过他了。 　　他在长廊上等了好久，腿都蹲得发麻了。直到家中女仆过来点亮了房间里的灯，顺手把剩下的晚饭倒进了垃圾桶。 　　“……太宰？” 　　太宰治回过神来。 　　浓黑的睫毛颤了颤，垂下时的阴影挡住了鸢眸话中的神色。 　　他俯视着面前的金毛笨蛋，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忽然扬起一抹温柔和善的笑容，声音也甜得发腻。 　　“——真的很喜欢我吗？” 　　“嗯！我想和太宰打好关系，成为朋友！” 　　里奥认真地点了点脑袋，头上的呆毛也跟着一起一抖一抖的。 　　而黑发少年弯着眼睛，显得纯良无害。 　　“欸~成为朋友吗？听起来真有意思，但我对这件事并没有兴趣。” 　　“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的话，我再拒绝不就显得太冷漠了吗？” 　　“所以……” 　　太宰治声音微顿，忽然弯下了腰。 　　少年的身形并不强壮，背对着光扫下的阴影，却又恰好将里奥整个人都罩了进去。 　　黑发少年的语调亲昵。 　　“光靠嘴巴是不够的呢。” 　　“加油哦，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会同意和你做「好朋友」了呢。” 　　“——里奥君。” 　　这是他第一次叫出对方的名字。 第14章 　　出差回来的中原中也风尘仆仆。 　　刚接手宝石贸易的他工作当然繁忙，回到港口mafia换了身干净衣服后，去到尾崎红叶那边，简单看望了下对方，随后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这段时间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一般人估计老早累得够呛，中原中也倒是没感觉到什么疲惫，依旧精力充沛得像个怪物似的。 　　毕竟为了晋升干部，他需要积攒更多的资历。 　　出差了那么久，即便他的副手再怎么能干，但还有一批文件是需要中也亲自处理的。 　　中也准备今天之内一口气全部解决完，干脆就一直呆在了办公室里。 　　出乎意料的，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看到里奥。 　　以往那家伙总是会挑这个时候出来，要么过来给自己添乱子，要么就是趴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看些乱七八糟的漫画然后哭得稀里哗啦，他不得不放下文件，丢一包餐巾纸过去。 　　……好像和养只小狗没什么区别。 　　脑海里这个想法一闪而过，用小金毛替换了里奥的样子，似乎毫无违和感。 　　中原中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然而今天这只小狗不见了。 　　赭发少年拿着钢笔的手稍稍顿了下，偏头瞥了眼一旁桌子上放的袋子。这是他出差时买的布丁。 　　中原中也对甜食不怎么感兴趣。 　　只是看到的时候，想起了里奥的话，顺手就买了。 　　写完报告后，中原中也简单活动了一番手腕，瞥了眼一旁的时钟，准备结束今日的进程，恰巧秘书三浦泡了咖啡端过来。 　　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道。 　　“三浦，你看到过里奥吗？” 　　“诶，里奥吗？”三浦放下了咖啡，思索了一下。 　　“啊，这个时间点，里奥应该在太宰先生那边吧。” 　　“……哈？太宰？” 　　这个意想不到的名字让中原中也忍不住发出难以置信的疑问声。 　　“是哦。两个人看起来关系挺好的样子。”三浦笑呵呵的，一边说一边回忆着，“毕竟都是一起跳过楼的关系啊，而且还是公主抱呢。” 　　“……”两个人关系好？ 　　先不说里奥，光是太宰那讨厌的性格，中原中也就打死不信这两个人能玩到一块去。 　　“不过我还听到过一种说法。” 　　三浦还特意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喉咙，然后用夸张的语气像是介绍故事旁白一样。 　　“里奥对太宰先生一见钟情，为了保护太宰挺身而出，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太宰先生，太宰为此对里奥心生情愫，面对单纯的里奥用尽手段，只是为了带走对方，殊不知二人是双向暗恋……” 　　中原中也刚抿了一口咖啡，听到这离谱的传闻，差点没一口喷面前刚处理好的文件上，被呛了个半死。 　　“……咳咳咳，哈啊？？” 　　什么玩意儿？哪来的狗血三流小说剧情？ 　　真实情况不过是太宰日常自杀癖大爆发，正巧遇到个听不懂人话的单细胞生物，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知道真相的中原中也在听到三浦的话后，脑袋上挂上一排黑线。 　　他们港口mafia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热爱八卦的啊喂。 　　出差一趟回来，他是到异世界了吗？ 　　中原中也忍不住骂了一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也觉得是不可能的。”三浦微笑着，“但是，就算不管外头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这几日中也先生出差不在，自从里奥出院之后，就经常跑去太宰先生那边玩。” 　　“上班没有小狗可以玩，对我们部门的工作效率有很大的打击啊，以前看到里奥的笑脸感觉像是被小狗治愈了。” 　　“他们不会是看重了这一点所以要把里奥撬墙角撬走吧……这个又要加班又没有小狗的世界我是一秒钟都不想呆了。” 　　到后面，几乎就是三浦个人的碎碎念了。 　　身后的怨气突破天际。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 　　“……你想说什么？” 　　“咳，抱歉，重点有点跑偏了。”三浦咳嗽了一声，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想说的是，” 　　“——中也先生，我们家的狗、里奥好像快要被偷了！” 　　中原中也：…… 　　里奥是人类啊人类！再怎么像也还是人类啊！ 　　不过，中原中也确实有些不放心。 　　但他不放心的点是太宰治那家伙，不知道那条青花鱼会怎么诓骗小狗；光着自己在太宰那张嘴上栽过的跟头就有不少。 　　像里奥那样的傻小子，估计自己被卖了还乐呵呵地帮太宰数钱呢。 　　在三浦期待的眼神下，中原中也叹了口气，捞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披在肩上，准备把里奥那笨蛋捞回来。 　　中原中也到了太宰治的办公室前，一点都没客气，连招呼都懒得打直接踹开了门，语气不耐，暴躁得连绕舌音都冒了出来。 　　“喂，混蛋太宰，你这家伙把我的那部下人……” 　　话说了一半，在看到办公室里的场景后，赭发少年的声音卡顿了一秒，忍不住在脑袋顶上打出了一个问号。 　　太宰治的办公室他之前不是没来过，一向简约得很——毕竟里面除了办公桌之类的必要设施外，几乎什么都没有，像是这件房间的主人一样，死气沉沉了无生机。 　　然而这次，太宰治的办公室可是相当的热闹。 　　地上是散落一地的游戏，简单到飞行棋、五子棋，复杂到各种类型的电子游戏，几乎一应俱全。 　　听到门口的动静，坐在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的二人姑且停下了手里的游戏，扭头看向了站在门口的赭发少年。 　　“中也！”金发少年的眼睛顿时一亮，盘腿坐在地上，挥手欢呼着打招呼道，“你终于出差回来啦，真是辛苦了！” 　　里奥的扭头，让中原中也更好地看清了此时金发少年脸上的盛况。 　　黑泽里奥的脸上被墨水涂涂画画了好几个叉圈，几乎变成了花猫；坐在他对面的太宰治则神情悠然，脸上也是干干净净的。 　　这鲜明的对比，看起来像是被霸凌了一样。 　　——然而当事人看起来依旧没心没肺，傻乐着毫无阴霾。 　　“嗯？啧，是小蛞蝓啊。” 　　太宰治瞥了一眼中原中也，一眼看出对方是来干什么的，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低头回到了手中的牌上。 　　两个人正在玩扑克牌，里奥手里还有两张，太宰手里只剩下一张。 　　中原中也皱眉，疑惑地走了过来，正好看到那张画着小丑的鬼牌正握在里奥的手中。 　　太宰治伸出手，停留在金发少年手里捏着的两张扑克牌上方；后者咽了口唾沫，神情紧张，几乎是凝滞住了呼吸。 　　太宰治甚至没有去看牌，只是单纯地观察面前牌后金发少年的表情。 　　手到左边，满脸紧张，直冒冷汗。 　　手到右边，开心得就差摇尾巴了。 　　……这不赢谁赢？ 　　如果不是还有太宰在，中原中也就差用手扶住自己的额头了。 　　原来漫画里那种夸张表现，现实里真的存在啊！他也是第一次见如此脸上藏不住情绪的家伙。 　　这笨蛋没有被人拐骗真是个奇迹。 　　然而太宰治在之前的游戏里已经看过好几次，已经见惯不惯了。 　　“唔，让我想想，要抽哪张呢~” 　　黑发少年故意拉长了声音，手指故意在两张扑克牌之间游离，看着面前的黑泽里奥表情变来变去。 　　这种夸张的反应，害得太宰恶劣性子上来，更想要捉弄对方了。 　　中原中也看不下去，忍不住用指关节敲了一下里奥的脑袋，出声提醒道。 　　“笨蛋，手上拿着什么牌，全都给你在写脸上了啊！” 　　“诶诶诶，真的吗？” 　　“啧。碍事的小蛞蝓。”太宰啧舌。 　　“欺负笨蛋很有意思吗？” 　　中原中也对着太宰翻了个白眼，相当护犊子。 　　这轮再输，那就是五十连败了的黑泽里奥完全没心思听两个人说话，单细胞的脑袋快要宕机。 　　金发少年紧张得汗流浃背，最终还是没忍住嗷一嗓子喊了出来，成功让双黑二人看向了自己。 　　“等等、等等……呜，可恶，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好了！” 　　里奥紧闭着眼睛，把牌放在身后一顿乱洗。 　　然后往前一摊，看也不看，仰头自信满满地对着太宰治说道。 　　“哼哼，这样子我也不知道哪一张是鬼牌。完全就是随机概率，百分之五十，来抽牌吧太宰！” 　　金发少年露出一副「真不愧是我」的表情。 　　然而，黑发少年只是瞥了一眼面前的两张扑克牌，随后不紧不慢地选了其中一张翻开。 　　红桃十。 　　太宰治的脸上挂着一副亲切和蔼的笑容，把自己手里的牌往面前一丢。 　　“红桃十，我是梅花十。嗯，清空手牌——这轮又是我赢了啊，里奥，这轮的惩罚是什么呢，让我想想……” 　　“嘎啊——” 　　里奥发出了一声像是玩具橡皮鸭被捏瘪了的哀嚎，整个人失意体前屈，瞳孔地震。 　　“为什么啊，这可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啊！” 　　实际上，这对于太宰治来说并不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而是百分之百。 　　“唔，脸上好像没什么地方能写的了。”太宰治思索着自言自语道，“啊，干脆拿记号笔在脸上写个「太宰的狗」好了。” 　　这家伙似乎真准备这么做。 　　“别太过分了。” 　　中原中也实在看不下去对方这么欺负自家小狗、部下，把肩上的外套一丢，直接坐下，准备帮里奥找回场子。 　　“喂，太宰，加我一个。” 　　“哦呀，中也也想当我的狗吗？之前在游戏厅输掉，要做我的狗这件事不会忘记了吧？” 　　“把水弄进机子里取胜这种作弊的手段，你居然还好意思说！” 　　中原中也差点就想一脚踹过去了。 　　“那就给加个彩头吧。” 　　太宰微笑着说道。 　　“——如果中也输了，里奥来当我的部下吧，怎么样？” 第15章 　　中原中也钴蓝色的眸子一凝，再次抬起眼时，带着一种冰川般的冷意。出乎意料的，赭发少年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平淡，和平日那副一撩便冒火的样子似乎大相径庭。 　　“里奥可不是用来赌注的玩具。” 　　“唔？玩具吗……” 　　太宰治拉长了声音，故作无辜地歪着脑袋。 　　黑发少年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没有被绷带遮住的那只鸢色眸子随着主人微微弯起。 　　“嘛，说实话，好像真的差不多呢……如果你觉得，那我就是认真的。” 　　“我记得红叶大姐之前提过，如果晋升成干部的话，可以有自己的直属部下，操纵起来也会方便很多。” 　　“等中也爬上来，慢慢悠悠的都不知道要多久呢。” 　　他轻笑着，顶灯投下的阴影落在绷带和低垂的睫毛上，让主人的神情看上去晦涩不明。 　　“在这无聊的黑手党世界里，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玩具啊。” 　　“里奥会给我带来更多有趣的乐子也说不准。” 　　中原中也微微眯起眼睛，刚要开口说话，一旁的金发少年撅着屁股从那堆桌游中扒拉了半天，总算翻出了自己想要的桌游。 　　里奥挤了过来，气势十足地往一推，将原本中间的扑克牌们推到了旁边，那双绿眸看起来精神抖擞。 　　“找到了，我们来玩uno吧！”里奥还特意询问一旁的赭发少年，“中也会玩嘛？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 　　这人一点都没看出空气中古怪的的气氛。 　　“你都是我教的，现在跑去教别人？”太宰斜了眼里奥。 　　“嘿嘿。” 　　金发少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深绿色的眸子看起来亮晶晶，语气欢快地对中也说道。 　　“这两天太宰教了我很多游戏，想着如果中也回来的话，我们三个人就可以一起玩了！果然玩游戏越热闹才越有意思嘛！” 　　里奥心想，等什么时候，还能找大哥和伏特加他们一起打UNO。 　　大哥肯定不会这种游戏，到时候他可以教大哥。 　　想到这个，里奥的兴致又高涨了几分，笑容显得更加灿烂。 　　——如果伏特加在这里，大概会忍不住打个寒颤。 　　毕竟实在想象不出琴酒大哥坐下来，一团和气地打UNO的样子——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他大概会怀疑是不是自己脑子出问题了——光是试图脑补，都不免感到一阵恐惧。 　　面对里奥冒着小星星的眼睛，中原中也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但一旁的太宰治却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哦~我教你游戏的时候，你却想着中也呀？” 　　“当然啊，因为中也是我的朋友啊。”里奥理直气壮地说道。 　　太宰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黑发少年忽然换上了一副可怜的语气，像是一只被人丢下的流浪猫般委屈地说道。 　　“里奥君不是说要和我做朋友的吗？中也回来之后，我就排在后面了呢……” 　　中也鄙夷。 　　作为太宰的搭档，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家伙做出的这幅姿态，有多少成分是装出来的。他最擅长的就是玩心理战。 　　还没等中也开口戳破太宰的真面目，里奥则一脸疑惑。 　　“没有骗你呀。但是中也不一样啊。”里奥认真地说道，“中也不仅是我的同伴，而且还是我现在的上司。做部下的得讨上司开心啊。” 　　“太宰是做上司的，怎么能懂我们小员工的心酸之处。” 　　“……这话你教的？” 　　“……怎么可能。” 　　双黑被里奥这番社畜言论惊得一下没反应过来。 　　“书上说的！”提到这个，某金毛又开始眉飞色舞起来，“《学习手册：职场晋升101》，中也和太宰也想看看吗？那我明天带过来。” 　　“不用了。”“不用了。” 　　二人异口同声道。 　　“哦。”里奥有些沮丧。 　　唔，但说不定他可以带给织田看，对方或许需要。 　　毕竟织田一直呆在底层人员那边，没有升职实在太可惜了。 　　想到这个，里奥顿时不沮丧了，身后的尾巴又重新竖了起来。 　　太宰治见状，也懒得装了。 　　脸上的可怜劲儿一收，回复往日那副要死不活的冷淡样子，皮笑肉不笑着拱火。 　　“哦，是为了讨上司欢心才拉上中也的啊。” 　　“当然也不全是……唔，中也是我的同伴……太宰是朋友……” 　　里奥磕磕巴巴地试图解释，但是感觉自己好像越说越抹黑了。 　　这个时候单细胞的脑袋倒是转得快，他立即撇下太宰的拱火，试图把话题引回最开始。 　　“对了，你们刚刚说赌什么？” 　　他刚刚光顾着找桌游了，完全没在听两个人说什么。 　　中也懒得再提那话茬，太宰倒是一点也不避讳。 　　“中也输了的话你就给我当部下哦。” 　　“我可没答应。”中也立即瞪了一眼太宰。 　　“诶诶，那我们的赌约还要继续吗？”里奥傻乎乎地问道。他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太宰治，显然是在问对方。 　　“……你和太宰赌了什么？” 　　中也很担心，生怕这孩子真把自己打包打包，然后毫无自知地卖过去。 　　他们两个明明是同龄人，但中也可没少操心对方。 　　“就是这个呀。” 　　里奥乖巧地抬起了下巴，露出自己的脖颈。 　　金发少年的脖颈上，金属制的项圈在灯光下泛着一圈淡淡的冷光，卡在喉结下方处，还有一枚红色的宝石装饰着。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这个意味着什么。 　　A的异能力。「宝石王的失常」。 　　可以将带上这个项圈的部下的寿命转换成同等价值的宝石。 　　如果本人不同意，就无法佩戴；一旦戴上项圈后，就再也无法摘下。 　　A的部下大多是经过人口/贩/卖而进入赌场，被危险、被威吓、被逼迫…… 　　因为不戴上，马上会死；而戴上的话，便能苟延残喘着多活一段时间。 　　但黑泽里奥怎么说都是港口mafia的人，不过是借调过去…… 　　中原中也眸色越来越沉，翻滚着暗色的乌云。 　　他完全没注意到太宰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然后，就听到黑泽里奥在那儿欢快地回忆道。 　　“之前在A先生赌场的时候，A先生问我要不要玩扑克牌。” 　　“因为赢了的话就可以吃海鲜大餐；输掉的话就必须带上这个项圈。可以吃海鲜大餐诶，所以我就答应了。但最后还是输给了A先生，然后我就戴上——唔唔唔？？” 　　里奥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直接伸过来一把捏住他的脸颊，嘴巴也被掐成了小鸡嘴的样子。 　　说不出完整的话，金发少年只能疑惑地朝面前不知为何嘴角抽搐的中原中也眨了眨豆豆眼。 　　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吗？ 　　“就为了一顿海鲜大餐你就上套了？？” 　　中原中也恶狠狠地，嗓门忍不住拔高了两度。 　　他真的服了。 　　还以为A用了什么手段，结果人家是被一顿海鲜大餐勾引着戴上了。 　　——A要是知道的话，估计要大呼冤枉。 　　他的原话明明是“赢了的话他可以答应对方一个要求”，谁知道对方脑子里只想着吃。 　　金毛小子戴上的时候还开开心心的，搞得他都摸不清头脑。 　　感受到赭发少年的手劲儿越来越大，里奥立即认怂求饶，委屈巴巴地说道，“当时觉得输了的话还有个项圈戴，很帅气，和中也一样诶……” 　　他知道这个项圈很危险，有可能会威胁到生命，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结果就是玩脱了。 　　——异能力真是多种多样，令人难以防备啊。 　　“我有在长记性！”他认真地强调了一句。 　　中原中也无语。 　　他忍不住扭头斜了一眼一旁的太宰治。 　　太宰治根本没抬头看这俩人的互动，只是垂头用手指弹了下一旁大富翁的角色小人，塑料做的角色小人立即飞到了远处沙发底下。 　　这幅兴致寥寥的态度——看来他之前就已经听过对方的理由，早就无语过一轮了。 　　中也深呼吸一口气，也还没消气。 　　“……所以，你和太宰的赌约是，赢了的话帮你解决项圈的事？” 　　“差不多？” 　　被捏成小鸡嘴，里奥说话的声音含含糊糊的，“是说赢了的话，他就当我的朋友……” 　　……这和项圈有什么关系？ 　　中原中也在心里骂道。 　　“然后太宰说，如果赢了的话他可以帮忙解决一下项圈。” 　　“我只说考虑一下。”太宰冷漠地补充道。 　　“哦对，考虑一下。”里奥老实巴交地眨了眨眼。 　　中原中也顺势看向了太宰，正好对上太宰撇过来的眼神，二人目光仅交换了这么一秒，然后淡然地挪开。 　　他一下明白了太宰这家伙为什么这么「欺负」里奥。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松开手，金毛立即往后一缩。 　　里奥用手揉着自己的脸颊，屁股稍微往太宰的方向挪了挪，鬼鬼祟祟地用余光偷看自己的表情。 　　他似乎忘记自己顶着那张画得乱七八糟的大花脸，是被谁画的了。 　　——完全不像能长记性的样子。 　　结果，里奥这家伙居然还恋恋不舍，小心翼翼地试探。 　　金发少年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丝期待。 　　“那中也还玩uno吗？” 　　“不玩的话，我就和太宰玩了……” 　　赭发少年冷笑一声，把手上的黑色手套都摘下了，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指。 　　“玩，为什么不玩。” 第16章 　　听到中也这么说，里奥一下把刚刚的事儿抛到了脑后，抖擞起精神开始洗牌发牌——完全没有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危险。 　　“哼哼，虽然之前一直输给太宰，但中也的话我还是有自信可以赢的哦……”里奥得意地念叨着。 　　十分钟前，金发少年脸上的神采奕奕。 　　十分钟后，金发少年的脸变成了泪眼汪汪，都快变成了一个行走的表情包。 　　里奥捏着一堆的牌，拿匕首稳如泰山的手此时微微颤抖，几乎是哀嚎般连声叫唤。 　　“为什么我全都是最后一名，这不科学！！” 　　一局，他连一局都没有赢过。 　　一旁早已把牌清空的太宰和中也则显得悠哉。 　　几轮下来，结果又是太宰的连胜，中原中也偶尔也会胜出几轮，但基本都是跟在太宰后面把牌出完。 　　饶是中也也没能想到是这样完全一边倒的局面，搞得他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太宰。 　　“……你有用什么手段吗？”趁着里奥还在鬼哭狼嚎，中也问了句。 　　“没有哦。”太宰耸了耸肩，“倒是中也，真看不出来你也这么喜欢欺负人啊，真是恶趣味~” 　　“哈？这话居然是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的。” 　　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最没资格说这话，有几轮可没少给自己垫牌——他当然没有介意顺着对方垫的牌打了下去。 　　结果就是，只有里奥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他们联手「教育」了。 　　“唔……”面对中也的白眼，太宰治想了想，居然老实地承认了。 　　“欺负这家伙的确是挺有意思的。” 　　“嗯？” 　　“那家伙的表情太丰富了，观察起来很有趣哦。” 　　太宰治语气轻飘飘地说道。 　　他努了努嘴，示意了一旁还在纠结，盯着自己手里的残牌碎碎念个不知道什么的金发少年。 　　好几轮都是，里奥的手上剩下最后一张牌，喊完uno，沾沾自喜中，紧接着就被太宰治甩了一张「＋4」，表情从开心到笑容凝固再加呆滞。 　　其中一轮运气总算好点了，在三张「＋4」后，在里奥紧张到汗流浃背，双目瞪得溜圆的注视下，太宰又不紧不慢掏出了第二张「＋4」。 　　这下一口气得摸十六张牌。 　　里奥差点没泪洒办公室。 　　一秒钟的表情能变化如此之多，每一次变换的神情都值得拍下来作为表情包。 　　里奥抓狂的表情成功满足了太宰治的恶趣味。 　　……其中包括中原中也的。 　　中原中也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看得也很爽。 　　欺负小狗的确是件令人心身愉悦的事——被欺负的人开不开心那是另外的事了。 　　双黑二人不仅在搭档上默契，就连抖S这一点上也是同步的。 　　输了当然有惩罚。 　　虽然很郁闷，但里奥却不会耍赖试图逃脱惩罚。 　　太宰拿着沾了墨水的毛笔，在里奥的额头上画了个笑脸——三个人游戏开始前，里奥还洗过脸。 　　然而刚洗干净的脸，现在又被画得七七八八了。 　　那个笑脸看上去就跟作画的主人一样，相当嘲讽。 　　太宰画完轮到中也。 　　赭发少年接过毛笔，对上里奥哭唧唧的表情，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又用咳嗽掩饰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良心发作，只是给对方画了个猫胡须。 　　“换一个游戏呢！” 　　放弃在桌游上和二人的对抗后，还不肯罢休的里奥果断决定转战电子游戏。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中原中也还没进入港口mafia之前，可是擂钵街游戏厅的最高记录保持者——不过他现在很少回擂钵街，也不知道那些记录有没有被其他人刷新掉。 　　至于太宰这个妖怪一般的家伙，不论什么新游戏一遍就上手。 　　里奥再一次成了三个人之中，彻头彻底地连败垫底吊车尾。 　　“还要再玩吗？”中原中也问道，“没玩够就继续。” 　　“……”小狗陷入郁闷。 　　说实话，被太宰一个人完虐就算了，在中也手里也一轮没赢。 　　里奥都快要怀疑人生了。 　　里奥鼓着包子脸，中也画在脸颊上的猫咪胡须更加显眼了。 　　“没有说输了扣工资，你就给我偷着乐吧。”中也用手托着脸颊，手肘抵在膝盖上，心情稍微好转了些，轻哼了一声。 　　“不行啊不行啊，没有工资我会饿死的。中也——” 　　“这不是没扣吗！还有，脸不要凑得这么近！” 　　中原中也果断地一把摁住飞扑过来的金毛的脸，没好气地说道。 　　就在二人挤在一起打打闹闹时，太宰忽然冷不丁地开口。 　　“里奥，过来。” 　　黑泽里奥和中也玩得正开心，听到了太宰的话后，便乖巧地停下了动作。 　　虽然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但还是凑了过去。 　　太宰治忽然伸出手摁住对方的脑袋，看起来像是在抚摸小狗脑袋一样。 　　手指顺着后颈下滑，修剪整齐的指甲带着微弱的锐意，好像要将后颈处的皮肤划开，露出里头鲜红的血肉。 　　但实际上，黑发少年的手指只是单纯地擦过后颈那处敏感的皮肤。 　　太宰治不留痕迹地看向金发少年后颈的金属项圈。 　　未被绷带缠绕的手指轻轻地搭上项圈，感受到金属项圈上主人的体温。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果然，只是触碰项圈，「人间失格」不会起效果。 　　太宰治心中了然。 　　手指蹭过皮肤时惹起的痒意，还是让里奥下意识地想要甩开对方的手。 　　太宰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像是刚刚什么事都没做过一样，他的手臂顺势从里奥的肩膀处穿过去，这个姿势看起来像是从背后搂住对方一样，却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有贴近，若即若离。 　　他的手顺势从下方捏住金发少年的脸颊，迫使小狗扬起脑袋，微微扭了一个方向。 　　“太宰？” 　　里奥的脸颊肉被太宰单手捏住，看起来肉鼓鼓的，手感很好的样子。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手机的前置摄像头。 　　太宰不知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屏幕正是二人的脸：一个被画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傻乎乎的；另一个白白净净，脸上带着轻笑。 　　不远处的背景是赭发少年看过来时鄙夷中略带不爽的表情。 　　“记得笑一下哦，里奥。” 　　太宰治毫无心理压力，直接摁下了拍摄键。 　　这样一张照片就留在了手机中。 　　拍完照，太宰很快就收回了手。 　　“太宰是要拍照啊，那中也要拍照吗？” 　　里奥扭头看向了中原中也，绝不落下任何一个人。 　　他甚至显得很兴奋，满眼写着「拍吧拍吧一起拍照吧」。 　　中原中也则成了被他盯上的肉骨头。 　　太宰才不管隔壁被小狗闹得头大的，处在发飙边缘的中原中也，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照片。 　　他甚至思考起来，要不要给月刊《不服气的中也》再增加个里奥专栏，名字就叫「笨蛋观察日记」好了。 　　然而，很快太宰就把这个想法抛弃掉了。 　　——毕竟按照里奥的脑回路，大概率是感到惊奇，然后开开心心地捧着月刊到处找主人展示。 　　毕竟是个单细胞笨蛋。 　　不过留着做个纪念还不错。 　　今天也是愉快的逗小狗玩的一天呢。 　　太宰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将那照片顺手拖进了某个相册，脸上总算有了些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活力。 　　但事实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双黑二人，的确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罢了。 　　办公室里吵吵闹闹的，即便隔着门外头都能听见。 　　这种热闹的场景，让门外太宰的部下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敲门。 　　然而手上的工作似乎更重要，太宰的部下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敲了几下门。 　　里头立即安静了下来。 　　“进来。” 　　得到许可后，部下进来，在看到两位年轻的干部候补，以及被夹在中间的里奥，先是一愣，然后轻声说道。 　　“那个，太宰先生。尾崎干部那里，希望您去一趟……” 　　“啊，是红叶姐啊。” 　　太宰治了然，明白大概是审讯相关的事情，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 　　他回答的声音平淡又冷漠，似乎又恢复了传闻中港口mafia「黑色幽灵」的样子。 　　中原中也也不是里奥那种读不懂空气的笨蛋。 　　见状，他也跟着站起身，招呼道。 　　“里奥，走了。” 　　“哦。” 　　里奥当然没有顶着那张花猫脸跟着中也出去，先跑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额前的刘海因为被水打湿而沾成了一绺，脸被粗暴得搓得通红，但还是残留了一些墨迹在皮肤上，隐隐约约的样子比刚才好多了。 　　里奥抬起头，看到镜子里倒映出自己那张湿漉漉的，泛红的脸颊。 　　他眨了眨眼睛，镜子里的金发少年也跟着眨了眨眼睛，然后跟着镜子外的主人一同笑了起来。 　　他对着镜子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跑了出去，正好看到太宰离开的背影。 　　黑发少年的身影一转即逝，很快消失在过道的转角。 　　里奥的动作稍微停了下，但很快恢复如初。 　　“中也中也，我洗完脸了！” 　　赭发少年双手抱胸靠在墙壁上，听到里奥的声音后直起身。 　　里奥还是一如往常那般精神气十足，好像有用不完的能量似的，朝自己跑过来。 　　紧接着，中原中也就听到某人肚子非常不知趣地“咕噜”了一声。 　　他忍不住笑出声，抬手搓了一把里奥的脑袋。 　　“走了，带你吃饭去。” 第17章 　　快餐店内。 　　中原中也一脸无语地看向对面那座，几乎把人完全挡在了后面的，用汉堡堆成的小山。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只能勉强看到里奥脑袋上的那几根呆毛一翘一翘着，似乎在传达主人兴奋欢跃的心情。 　　他们这一桌如此的盛况，也不免引来周围顾客们惊叹的围观。 　　汉堡山后忽然探出了一个毛茸茸的金色脑袋，努力看向对面的中原中也，眼神亮闪闪的。 　　“那中也我就不客气了！” 　　然后，中原中也便见证了木村那天所说的，里奥连接着异次元一样的恐怖胃袋，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 　　面前的汉堡山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坍塌」下来，快得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 　　不过这高效的消灭速度，也让中原中也终于能够看见对面人的脸了。 　　黑泽里奥吃得正开心，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丢到了脑后，抱着汉堡嚼嚼嚼。 　　非常好诠释了「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这句话的真谛。 　　刚刚在港口mafia大厦的时候，听到自己说请客，金发少年的眼睛瞬间就冒光了。 　　‘吃什么都可以吗！’ 　　‘那我可要让中也的钱包狠狠地大出血了。’ 　　金发少年双手抱胸，自信满满地哼哼着，大概是想要做出威慑的样子，但配上那张脸，看起来依旧蠢里蠢气， 　　他还特意强调了一遍。 　　‘木村前辈可夸奖过我的肚子，是一种神秘而可怕，堪比都市传说般的存在。’ 　　……那应该不是夸奖而是控诉吧。 　　也就只有里奥这样的笨蛋能把这句当成夸奖了。 　　‘还怕你吃穷我？’ 　　面对里奥的挑衅，中原中也豪气十足地大手一挥。 　　不管怎样，如果mafia能算成正统职业的话，在薪酬上算得上是高薪，尤其是像他们这样在刀尖上舔血的。 　　再加上这小子有一顿饭就被勾引着上了套的经历，中原中也觉得得让这笨蛋吃顿好的，至少别这么容易就上钩。 　　金发少年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 　　中原中也也被带起了好奇心。他倒是要看看，这家伙这么神秘到底要搞什么。 　　然后。 　　自己就被拽到了这家普普通通的快餐店。 　　中原中也默然。 　　然而对上一旁里奥闪亮又自信的绿眸，好像也无话可说了。 　　“哈……没想到是快餐店啊……” 　　坐在他对面的中原中也无奈地嘟囔几声，拿起一旁的可乐吸了一口。 　　味道很甜，碳酸气泡在舌尖上炸开。 　　“嗯？” 　　听到中也的声音，埋头苦吃的黑泽里奥抬起了脑袋，一脸茫然，“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吗？” 　　“我还以为你会让我请客吃点贵东西，比如海鲜大餐什么之类的。” 　　中原中也特意加重了一下语气。 　　但笨蛋没有听出自己话中的潜台词，反而更加开心了，兴致勃勃地说道。 　　“哦哦哦！那下次我们一起去吃海鲜大餐吧！” 　　好吧。 　　笨蛋开心就好。 　　中原中也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拆着汉堡外的包装袋。 　　发现赭发少年情绪不高的样子，里奥歪着脑袋，嘴巴里还有食物，含糊不清地问道。 　　“中也不喜欢汉堡？” 　　“不。”中也顿了顿，发现自己的回答可能有歧义，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挑食。” 　　从前和「羊」的同伴们在擂钵街的时候，没钱没物资，什么样的东西没吃过，发霉的面包就把坏掉的地方掰了扔掉，照吃不误。 　　「羊」都是群年纪不大的孩子，聚成一团在擂钵街摸爬滚打。 　　有时候，晚上就爬上基地的房顶，男生们一边喝着偷来的啤酒一边扯着嗓门聊天，想象着日后出人头地了自己要如何如何。 　　同龄的女生们倒是比男生们成熟些，朝那边吹牛逼的家伙们翻了个白眼，比起在那儿幻想不如切实思考下明后天的晚饭吃什么。 　　那段时间对于中原中也来说，算不上有多愉快，但也并不感到沉重。 　　即便之后他和「羊」的伙伴们产生了裂纹，甚至被背叛，他依旧未曾感到后悔，更多的则是对于过去时光的缅怀。 　　中原中也咬了口汉堡。 　　只是汉堡的味道，番茄酱和沙拉酱黏稠，和他在酒宴上见过的那些精致的菜肴相比，显得逊色又普通。 　　在羊的时候天天吃面包和罐头，却觉得快餐店里的东西简直是美味。 　　说起来，他们几个人还约定过，等柚杏生日那天就买一大堆汉堡和炸鸡，回「羊」的基地开生日派对。 　　如今自己加入了港口mafia，「羊」的伙伴已经四散不知去了何地，就连白濑也离开横滨去了欧洲。 　　似乎没有人记得这件事了。 　　他忽然有些走神。 　　“——中也，心情不好吗？” 　　耳边忽然响起少年的声音，中原中也回过神来。 　　座位对面的黑泽里奥正看着自己，汉堡山已经消失了三分之二，重新堆起来的是揉成一团的包装袋。 　　他沉默了一下，有些别扭地说道。 　　“只是稍微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哦。” 　　里奥点了点头，深绿色的眸子干净又纯粹，认真地说道。 　　“我不知道中也的过去呢。” 　　“但是中也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孤独。” 　　“不过太宰也总是一副很寂寞的样子呢。”黑泽里奥用吸管嘬着可乐，声音含糊不清，“毕竟就连他的部下也不和他一起玩。” 　　至少太宰是这样和他说的。 　　“……那条青花鱼？” 　　中原中也随口问了句。 　　虽然他和太宰是搭档，但二人性格向来不对盘，以至于在任务外见面没两句就会吵起来。 　　厌恶却又信任。 　　“青花鱼？”里奥听到了这个指代词，这也不是他第一次从中也口中听到了，“啊，第一次见太宰是在水里呢……难道他真的是条鱼？” 　　他居然真的思考起来了。 　　“但是我还以为他是要入水自杀呢，莫非其实他是因为怀念当青花鱼的生活，试图回归河水的怀抱？” 　　“好可怜啊太宰……” 　　“咦？等一下，青花鱼不是海鱼来着吗，那应该是要回归大海的怀抱才对。” 　　自己梳理一通逻辑后，黑泽里奥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怪不得太宰变回青花鱼失败了，是因为跳的是河水而不是海水啊。” 　　中原中也差点笑得一口可乐喷出来。 　　里奥的电波只要不是针对自己发散而是迫害去别人，这攻击力简直充沛——只可惜他的电波对象是无差别攻击的。 　　不过就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原中也大概也了解了些这家伙脑回路的由来，果断问道。 　　“你又看了什么漫画？” 　　“不是漫画是童话书！”里奥反驳道，“是《人鱼公主》哦。” 　　人鱼公主…… 　　中原中也不可避免地将太宰治的脸代入进去，不禁一阵恶寒。 　　太恶心了。 　　“那家伙算是什么人鱼公主，是海底的巫婆吧。”嗯，用狡黠的话术诓骗做交换，和那家伙的风格非常相似。 　　里奥却兴奋了起来。 　　“噢噢噢！中也也看过吗！” 　　这种家喻户晓的童话，基本上或多或少都知道的吧。 　　但是黑泽里奥看起来却像是找到了同好，绿眸笑得弯弯的，身后那条不存在的尾巴似乎摇成了螺旋桨。 　　……好吧。 　　之前那些复杂的情绪，在金发少年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下，几乎消散的差不多了。 　　脑回路被对方带着走，不见得完全是一件坏事。 　　中原中也也不是什么矫情的家伙，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不是他的风格；对于他来说比起过去的事，还是眼前的现实更加重要。 　　“——但是，如果中也感到孤独的话，” 　　“还有我在哦。” 　　金发少年的声音清亮。 　　里奥弯起了眼睛，毫无保留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就算我还在睡觉，只要中也的一个电话，我都会过来的。我没有起床气哦。” 　　“不论玩什么游戏都可以！” 　　说完，金发少年得意洋洋地抬起脑袋，等待着中原中也的夸奖。 　　又像是只等人过来摸摸自己脑袋的小狗。 　　中原中也的心中荡起一层淡淡的涟漪，钴蓝色的眸子眼神复杂。 　　然而，很快这种动容又转换成一种淡淡的心累和吐槽欲。 　　是做老妈子的疲惫感。 　　“……说这种话之前，先把嘴巴擦干净吧。” 　　金发少年的脸上全是刚刚吃汉堡蹭上的油和沙拉酱，看起来跟个小孩子一样。 　　顶着这样一张花猫脸，着实让人感动不起来。 　　里奥闻言，拿纸擦了擦自己的嘴巴，脸上难得露出了埋怨的表情。 　　“中也，好破坏氛围。” 　　金发少年一本正经脸，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老成口吻道。 　　“中也这样子没有眼力，读不懂空气，在职场上可是被人排挤，被上司轻视的。要努力学会看空气哦中也。” 　　“……最读不懂空气的人是你吧！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是你的上司？” 　　和黑泽里奥相处久了，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吐槽力直线上升。 　　不过里奥也没和中原中也去纠结，读不懂气氛的家伙到底是谁。 　　一旁的玻璃窗上，忽然多出了一滴透明的水滴，随后逐渐增多，在玻璃窗上拉满了斜线。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 　　雨势很小，快餐店里的人似乎还没注意到外头的雨。 　　中原中也咬着吸管，看向窗外，思考着要不让司机过来接一下他们。 　　面前的金发少年却突然开口问道。 　　“对了。” 　　“中也，你有死过吗？” 　　里奥的脑回路永远令人捉摸不清，上一秒还在说这件事，可能下一秒就直接跳跃到了下一件事。 　　包括提出的问题，也是这么的令人摸不清头脑，时不时得给对方纠正一下常识。 　　“……哈？”中原中也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我要是死了的话，还会坐在你面前吗。” 　　“对哦。”里奥了然般点了点头，“人的话一般只能死一次吧。” 　　“什么叫「人的话一般只能死一次」。” 　　“所有的死亡都只有一次吧。” 　　中原中也看着窗外，漫不经心地说道。 　　周围似乎安静了下来。 　　这回可以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了。 第18章 　　外头的雨势越来越大，空气也似乎因此变得潮湿起来。 　　外头的行人估计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雨，有公文包的还能举起来放在头顶上挡一挡，或者拉起兜帽盖住脑袋，加快脚步。 　　这些都没有的便惨了，只能自认倒霉，赶紧找个有房顶的地方躲雨，祈祷着这雨只下一会儿，过会儿能停。 　　中原中也偏过脸，看着窗外慌慌张张躲着雨的人流，沉默了下来。 　　头上那顶复古的黑色礼帽帽檐低垂，几缕赭红色的头发落下，正好挡住那双钴蓝色的眸子，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坐在窗边的中原中也和黑泽里奥这对组合，并没有惹起什么过多关注，顶多是感慨于两个人的脸长得真不错。 　　但也只是当成普通人，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出来吃顿饭。 　　谁会想到这样的两个少年，正是隶属于港口mafia，危险的黑手党。 　　『‘人的话一般只能死一次吧。’』 　　这句话说的，好像他不是人类一样。 　　但也可能只是对方随口的无心之提，毕竟这可是里奥。 　　『‘是觉得，对方可能和你同类吗？’ 　　‘难道说，你在开心？一直孤独的怪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同伴，觉得自己不再孤身一人了？’』 　　太宰那天在电话里的话，再一次冒了出来，让他打心底地感到厌恶。 　　但他也得承认一件事。 　　太宰治说中了。 　　那个擅长剖析人心的家伙。 　　里奥他知道这件事吗。 　　——自己有可能并不是人类这件事。 　　烦躁感如同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带来的水意，沾在皮肤上，黏腻湿冷缠绕着皮肤 ，坐立不安。 　　而黑泽里奥完全不知道中原中也心中的犹豫和烦躁，在听到对方的话后，苦着眉头认真思考。 　　“之前我遇到一个特别厉害的人。他说自己是「名侦探」，不管什么难案件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然后解决掉。” 　　“哈？如果真有这样的人，这世界大概也不需要警察了。” 　　黑泽里奥鼓起了包子脸，没有反驳，只是强调道。 　　“但他一下就看出我是被猫咪抓伤的，还解决了我的委托！嗯，没错——他是名侦探，也是猫猫神！” 　　金发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自我肯定般点了点头。 　　中原中也见里奥在这边自言自语，一个人玩得很开心的样子，有些无语。 　　“然后，名侦探大人告诉我，这个项圈会让我「死掉」。” 　　“「死掉」诶……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 　　“我问了太宰，太宰说，他也在寻找这个答案。”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 　　他并没有注意到，金发少年说话时，对于死亡并没有恐惧和担忧，更多是一种好奇和茫然。 　　——「死亡」，究竟是什么呢。 　　脑海中，这个疑惑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留意。 　　黑泽里奥只是稍稍纠结了一下。 　　而且再怎么好奇，都不是他现在应该思考的事。 　　——别难为这脑容量只有10KB的笨蛋了。 　　不管怎么，还是要尽早解决掉这个项圈的问题比较好吧。 　　黑泽里奥绞尽脑汁也只想到了两种方案。 　　“中也……” 　　“……又怎么了？” 　　中原中也在想别的事情，回答的时候稍稍慢了一拍。 　　然后，他就听到对面的金毛开口道。 　　“如果港口mafia的干部被杀掉，会怎么样啊？” 　　一般来说，解决掉异能力源头的主人，身上的异能力效果都会跟着结束——所以直接把A解决掉不就行了！ 　　简洁粗暴且有效！ 　　黑泽里奥满怀期待的地看向中原中也，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好建议。 　　中原中也的眼皮猛地一跳。 　　笨蛋金毛这话问得实在是太直白了，完全没有藏的意思。 　　这种话若是传到外面去，里奥估计会被当成异心人拖到审讯室里好好审讯一通。 　　中原中也不得不出言警告道。 　　“你可别给我乱来。” 　　“虽然我也看A那家伙很不爽。但即便是同为干部的红叶大姐，碍于首领和组织，都不敢轻易对对方动手。” 　　“毕竟不论对方对于港口mafia来说多么游离，但名义上都还是港口mafia的五大干部之一。如果死了的话，对于港口mafia来说当然是一种羞辱和挑衅。” 　　他的声音猛然低沉下来，平静中带着一种危险感。 　　“如果是组织，那就反击毁灭；如果是个人，那就追杀至死。” 　　“我会亲自带队把对方碾碎。” 　　赭发少年说话的时候，钴蓝色的眸子盯着自己。 　　金发少年顿时泄了气，也顾不得桌子上脏不脏，沮丧得把下巴往桌子上一搭，十分郁闷。 　　脑袋上的犬耳仿佛跟着一起耷拉了下来，声音有气无力。 　　“那我应该打不过中也……” 　　“唉，这个方案就pass掉吧。” 　　合着你还真的想要把A杀了啊？ 　　中原中也都不知道该不该吐槽这个了。 　　“你这家伙，是在担心项圈的事吗？”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稍稍顿了顿，又忍不住烦躁地啧舌。 　　听上去有些暴躁的语气，其实已经放缓了不少。 　　“……你现在好歹都算是我的部下。A那家伙不会对你出手。” 　　“他也不敢这么嚣张地直接对港口mafia的人用这个异能力。” 　　“你不会死的。” 　　中原中也沉声道。 　　那双如同大海般深邃的钴蓝色眸子直视着面前的金发少年，语气认真。 　　“我不会让你死的。” 　　黑泽里奥愣了一下，朝着面前的中原中也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那双熟悉的深绿色眸子此时被茫然和困惑所覆盖。 　　“可是人类总归都会死掉的吧？” 　　“因为不管怎么样，人到最后身体都会衰老的。毕竟细胞老化可是不可逆的事情哦。” 　　“不老不死的那应该叫做妖怪了。” 　　黑泽里奥一本正经地强调道。 　　那语气好像是在教育对方，要多读书多学知识。 　　“所以，普通来说，人类到最后都会衰老而死亡的。” 　　“等我变成七八十岁的老爷爷的时候，中也说不想让我死，也是没有办法吧。” 　　“哦，不过那个时候，中也也和我一样变成老爷爷了！” 　　“正所谓时间是最好的杀猪刀……咦，这里是应该这么用的吗。” 　　“……” 　　中原中也被里奥这一通乱七八糟的脑回路堵的，心中刚刚翻涌起的情绪瞬间如同上升的气泡一样，炸裂消失。 　　赭发少年脸上的无语太明显了，黑泽里奥歪着脑袋，认真思索着说道。 　　“难道不是吗？” 　　“中也没有想到吗？啊，还是说刚刚是为了耍酷……啊！想起来了，是之前看的少女漫画，里面的男主角对受重伤的女主角也说了同样的话呢。” 　　“但是中也，这样的套路已经吸引不了读者们的内心了，太老土了嗷嗷哇哇哇哇好痛好痛——” 　　里奥完全没有自觉，还在那儿吧啦吧啦说个不停，结果就被对面的中原中也黑着脸掐住了脸颊。 　　金发少年嗷嗷叫唤的可怜劲儿，成功把边上其他用餐的客人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你这家伙是真的读不懂空气，还是给我装作读不懂啊混蛋？！” 　　中原中也被他整得是一阵无语，火从心来，干脆好好地发泄回去。 　　赭发少年的手劲可不是盖的，他的脸蛋像是棉花团子一样，在对方的手下被肆意揉搓，捏得通红。 　　黑泽里奥泪眼汪汪地求饶，也没有唤起中原中也任何同情心。 　　果然对待笨蛋不能太认真。 　　太认真就输掉了啊！ 　　黑泽里奥费了老大的功夫，才从对方手中挣脱。 　　他居然还用异能力摁住自己的身体不让动。 　　犯规！ 　　居然把异能力用在这种地方上！ 　　黑泽里奥在心中忿忿不平，嘴上却不敢多抱怨对方。 　　——怎么说今天请客的人都是中也。 　　想到这个，里奥又开心了。 　　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忘性大是这家伙的坏毛病。 　　对此中原中也非常恨铁不成钢。 　　脸颊被捏得发红，还有热烫的感觉。 　　黑泽里奥试图拿桌上那杯可乐贴在脸上降降温，无奈刚刚用油爪子抓过，杯子外壁也油乎乎的，只得放弃这个想法。 　　“诶，外头的雨停了呢。” 　　快餐店内，不知道是谁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看来是阵雨呢。” 　　“太好了，我今天可没带伞。” 　　“运气不错。” 　　黑泽里奥顺着听到的话看向玻璃窗外。 　　雨的确停了，玻璃窗上残留着晶莹的水珠，顺着重力滑落，不远处的地面上也湿漉漉的。 　　只是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不知道过多久又会下起来。 　　“中也，雨停了啊。” 　　“啊。”中原中也应了一声。 　　“那看来不用叫司机过来了。” 　　“汽车就是这点方便，不用担心下雨。唉，要是能在中也的机车上装个雨棚就好了，这样又能挡雨又能骑……中也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你要敢这么做我绝对会揍你的。”他回去得看好自己的机车。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但不管怎么样，这条掌控了性命的金属项圈，始终都像一枚挂在脖子上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倒计时就会归零。 　　要趁着炸.弹尚未爆炸，尽早拆除才好。 第19章 　　* 　　横滨的夜晚灯红酒绿。 　　匿藏于霓虹灯之后的欲望，黑暗与危险并存。 　　包厢内的屏幕上播放着歌曲MV，喧闹的酒场乱作一团。 　　穿着深棕色马甲的服务员们沉默着，将一瓶瓶昂贵的唐培里端上桌，开酒，递给一旁的陪酒女郎们斟满酒杯。 　　包厢里的人可不少，但最为惹人注意的，还得是坐在正中间的那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不论是手上的腕表还是脖子上的金链，看上去都价值不菲。 　　坐在男人旁边的陪酒女郎们涂着艳丽的妆容，脸上挂着笑，或帮忙倒酒，或者陪唱。 　　她们为生活所迫不得不这么做，心中是什么样的想法不得而知。 　　更何况，对方的身份可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Mafia」。 　　这个词在横滨早已根深蒂固，深深地植根在这座城市的黑暗面。 　　小心翼翼地陪好客人，别惹他们不快。 　　既能保住性命，又能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陪酒女郎们挂着笑，为他们倒酒，阿谀奉承着包厢的主人。 　　“客人今天的心情看上去很好啊，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了吗？” 　　今天又谈了一笔「大生意」，结束后来这家娱乐会所喝酒唱歌放松放松，是男人向来固定的习惯。 　　这里是他的地盘，足够隐蔽，知道的人都是心腹。 　　穿着花衬衫的男人随手将几沓扎好的万元大钞甩到了矮桌上，酒杯倒了酒水打湿了那叠纸钞，让周围的人看得直心疼。 　　但男人全然不在意，语气豪迈。 　　“今天谁喝的酒最多，桌子上的钱就能全部拿走！” 　　“真的吗！” 　　“老板真大气！” 　　不论是小弟还是陪酒女郎，甚至负责安全的保镖们，看到那几沓万元大钞时，眼睛都亮了起来，连忙恭迎讨好着。 　　气氛一下被轰到了高潮，哄闹声甚至快要盖过了音响。 　　站在角落里等着客人吩咐的服务员们，看着那笔钱眼睛都绿了，心中暗暗羡慕。 　　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咬着雪茄，抬了抬下巴示意让他们也过来一起。 　　“不管是谁都来玩！今天开心，都给我喝！” 　　“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钱！” 　　男人放肆地大笑着，从一旁的手提箱里又掏出一沓厚厚的纸币，用力地往空中一扔，顿时如同天女散花般飘落而下，惹得陪酒女郎们和小弟们发出兴奋的惊呼。 　　服务员们也心动了，没过多犹豫，也都凑了上来，试图参与这场游戏。 　　男人喝着陪酒女郎给自己倒的酒，得意得欣赏着面前的人为了钱疯狂给自己灌酒的可笑模样，像是吐着舌头腼着脸的狗。 　　只要有钱，怎么羞辱他们都不会反抗。 　　他不屑地想着，抬脚把一旁喝吐了的家伙踹到一旁，冰冷鄙夷的目光让身边的人心领神会，立刻把这碍眼的家伙拖到边上，免得老大不开心。 　　这时，男人的余光瞥到角落里还有一个人。 　　一个穿着服务员衣服的男生，个子不高，年龄也不大，金色的头发在灯球下不那么明显。 　　他乖巧地站在阴影处，看向这边的眼神却透露出一股好奇。 　　哟，居然还有人没过来。 　　“那边那个服务员。” 　　男人的这句话，让周围喝酒的人的吵闹稍微小了些，下意识朝着男人的视线看去。 　　那个金毛服务员还没反应过来，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人，呆呆地指了指自己，歪着脑袋确认。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在小弟不耐烦的骂声下，这才哒哒哒地小跑过来。 　　“客人有什么事情吗？” 　　金发服务员——黑泽里奥腰背站得笔直，一本正经地问道。 　　——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装扮成服务员的样子，是出于任务需求。 　　面前这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外号“横鼠”，正是这次任务目标——而自己的任务是，盯紧对方的行踪，确保对方不会逃跑。 　　男人的性格倒是很符合这个名字，长得贼眉鼠眼也就算了，行踪诡谲，谨慎小心，把自己的信息隐藏得很好。 　　且从不一个人独处，周围总会有五个以上的武装保镖在身边。 　　横鼠是横滨地下赫赫有名的走.私商人之一。 　　若是平时不侵犯到港口mafia的利益，双方也都相安无事；结果没想到前段时间，横鼠这家伙直接截胡了本该是港口mafia的生意。 　　不久前在太宰和红叶的审讯下，才从相关人员的嘴巴里拿到了横鼠这家伙的日常习惯和行踪消息。 　　正巧今天便是交易日。 　　男人倒是很警觉地没去到现场，而是藏起来在暗地里指挥。 　　大概是见这次交易完成得十拿九稳，也没有起多大疑心，正如情报所说的那样，来到这家娱乐会所消遣。 　　黑泽里奥只需要盯住对方，随时向中也汇报情况，确认对方位置所在。 　　而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则负责剿灭参与这次贸易的横鼠的部下们，来一场“杀鸡儆猴”。 　　这的确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任务。 　　盯人，等着中也那边解决完过来收网，自己的工作就结束了。 　　结果没想到自己的发呆，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里奥乖巧又老实地扮演着一个普通服务员的形象。 　　横鼠哼笑了一声，眼神在他身上上下审视。 　　“你不来喝酒，站在那边干什么。” 　　“诶，喝酒么？” 　　黑泽里奥晃了晃脑袋，老实巴交地说道。 　　“抱歉客人，我还没成年呢，不能喝酒。” 　　这个理由让大家愣了一下，然后哄笑一团，无不讥讽嘲弄。 　　未成年算什么。 　　遵守法律法规？开什么玩笑。 　　在这里最不需要的就是遵纪守法了。 　　黑泽里奥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笑得那么大声。 　　“让你喝你就喝，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其中一个小弟凶恶地骂了句，大概是喝多了，脸色酡红，搂起袖子似乎要上来摁住对方。 　　坐在男人边上的陪酒女郎见状，陪着笑脸解释道。 　　“哎呀，这孩子是新来的，年纪小比较笨。这杯我就替他喝了吧。” 　　“没让你说话，一个陪酒女插什么嘴！” 　　陪酒女郎举着酒杯有些尴尬，却又只能苦笑。 　　有时候遇到这种客人，真想拿瓶子往对方脑袋猛砸啊。 　　这种念头只能在脑袋里想想，碍于生计，脸上还是要露出讨好笑容。 　　倒是穿着花衬衫的横鼠，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的金发少年，小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细缝。 　　这个小服务员长得非常对他的胃口。 　　马甲勾勒出少年线条流畅的腰身，双腿修长笔直，精气神十足，年轻活力的样子很难不多看两眼。 　　这小服务员脖子上还带着项圈，那双小狗眼看着就让人心痒痒。 　　他踹了脚刚刚那聒噪的家伙，这回可用足了力道。那小弟一时间措不及防，摔了个马大趴。 　　“我让你说话了吗？” 　　酒劲醒了一半，小弟一哆嗦，讪讪地闭上嘴。 　　“难道你不想要钱吗？” 　　他循循诱导着，金发少年皱着眉，表情看起来相当的苦恼。 　　“客人……是要我说实话吗？” 　　这简直是个蠢问题。 　　周围人在心中想到，脸上的表情也表现的十足。 　　“当然想要。” 　　金发少年点了点头，语气委屈，反而显得可爱。 　　他掰着手指叹了口气，可怜兮兮地说道。 　　“我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呢，钱包就已经吃空了。还在想要不要找上司去预支一下工资，不然我这个月就只能啃泡面了。” 　　对了。他好像还没问中也自己的工资是多少呢。 　　但不管怎么样，因为比起之前还是底层人员的时候要来得多吧。 　　里奥认真思考起来。 　　而坐在软包沙发上的横鼠则笑了起来，像老鼠一样细长的眼睛挤了挤，挑逗到， 　　“我这里有让你赚钱的方法，轻松来钱还快。” 　　“诶，真的假的？” 　　里奥惊讶，好奇地追问道。 　　还有什么比干黑手党来得更赚钱的？ 　　这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笑容中多了些猥琐和不怀好意，最靠近男人的陪酒女郎脸上表情有些微妙。 　　她担忧地看了眼面前这个新来的小服务员。 　　然而这金毛小子脑袋显然还没转过弯来，摇了摇脑袋，强调道。 　　“我还不能喝酒哦。” 　　男人从口袋里用手指夹出了什么东西，然后从金发少年的精瘦后腰处塞了进去，卡在裤子上，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腰。 　　他本来还想顺势捏一把对方的屁股，金发少年正好往后一退躲开了他的手。 　　这让他有些遗憾。 　　“不喝酒赚钱的方法可多了去了！我可不介意和你好好彻夜长谈一番赚钱方法，哈哈哈哈哈……” 　　“噗哈哈哈哈哈——” 　　包厢里回荡着男人们下流又恶心的笑声。皮肤上像是爬过蚂蚁般，涌起一层鸡皮疙瘩。 　　黑泽里奥正要从后腰把那张硬邦邦的卡片掏出来，一旁陪酒女郎见状，笑着朝他招呼道。 　　“哎呀，这里的酒都喝完了。你去前边再拿些过来。” 　　…… 　　黑泽里奥走出了包厢，关上门，吵闹的音乐声被阻隔在门后，但依旧可以听到里头吵得震天响的动静。 　　走廊没有什么人，周围的包厢相当安静，看来是包场了。 　　这也正常，符合横鼠那家伙小心谨慎的性格。 　　嗯，他的伪装任务非常成功；甚至还取得了目标的信任（？）。 　　看来自己非常有当卧底的天赋啊！ 　　黑泽里奥在心中如此感叹着，就差为自己鼓掌了。 　　他伸手扯了扯领口的服务员装上的蝴蝶结，一边走向无人的角落，摁住耳朵处，设置了特殊波频的微型耳麦。 　　周围四下无人，黑泽里奥找了个地方蹲下，压低声音说道。 　　“中也，能听到吗？” 第20章 　　耳麦是单向的。微型设备的好处在于体型小，高隐蔽性，不过在传声上的效果，就有些不尽人意了。 　　里奥的五感灵敏，捕捉到耳麦另一头跳动的电子噪点，逐渐变得完整。 　　“嗯，可以听见哦。” 　　说话者的声音有些失真，自带一种沙哑感。 　　“唔？是太宰啊。” 　　里奥一下子便听出对方的声音，小小地疑惑了一下。 　　不过是谁都不要紧，太宰也是这次行动的指挥。 　　在不远处的中原中也听到这边太宰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下意识转过头，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通讯器，嘴角微微抽搐。 　　……混蛋青花鱼，什么时候把他的通讯器拿走的。 　　敌人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不需要他再盯着。 　　于是，赭发少年快步走了过来，没好气地骂了一句，问道。 　　“里奥？他那边出现什么情况了吗？”比起这边，他更担心里奥那小子又不安分，惹出什么岔子来。 　　“……你是监护人吗？”太宰忍不住怼道。 　　耳麦里隐隐约约能听到中原中也的声音，黑泽里奥简单描述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语气欢快。 　　“我在好好盯着对方哦。目标人物没有警觉，喝酒喝得很开心呢。” 　　“哦，是吗。” 　　拿着通讯器的太宰治的语气懒洋洋的，慢吞吞地说道。 　　“听起来横鼠那家伙对于自己这次交易的保密程度相当自信呢，大概没猜到我们的行动。” 　　他斜了一眼中原中也， 　　“中也，这边的消息封锁好了吧？” 　　“嗯啊。已经在收尾了。”中原中也压了压帽檐，说道。 　　“就是这样。我们这里也解决的差不多了，那就辛苦你再多盯一会儿咯。” 　　“明白。不过还有一件事……” 　　黑泽里奥从自己的后腰处抽出了那张硬梆梆的东西。 　　原来是一张房卡，硌着腰相当不舒服。 　　他盯上手里那张黑底金字的房卡，上头写着大大的VIP三个字以及房间号码，脑袋上挂出了一个问号。 　　“什么？” 　　“就是……” 　　“目标对象给我一张房卡是什么意思？” 　　里奥认真思考着，问道。 　　“……哈？” 　　太宰治愣了一秒后脸色瞬间漆黑，变得阴晴不定；倒是中原中也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房卡？” 　　“一张黑金VIP房卡。他把这卡塞到我的腰间，还说要和我一起彻夜长谈一番「快速赚钱」的方法。” 　　黑泽里奥认真地问道。 　　“说实话，我很想知道他说的「快速赚钱」的方法是什么，我可以去吗？”这个月的饭钱快不够了。 　　“……”“……” 　　空气凝固了，犹如黏稠的海水般难以流动；随后就听见咚一声，什么东西碎掉的动静。 　　还在前面忙活的黑手党们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有敌人的残党，警惕地抬头张望，结果就发现声音的源头是来自这次行动的指挥双黑二人。 　　两个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手中的通讯器。 　　那一圈周围相当安静，盘旋着低气压。 　　只能听见不知道是谁在对讲机里疑惑地“喂喂”中。 　　刚刚的巨响来自于中原中也，身上暗红色的异能光若隐若现，赭色的发丝和衣摆仿佛失去重力般漂浮在半空中。 　　然而脚下的水泥地面上则是蛛网般的裂痕。 　　怪不得刚刚身体一沉。 　　众人恍然大悟，但又同时满头冷汗。 　　这二人是听到什么事情才会显得如此……呃，生气？ 　　但感觉用生气这个词来形容二人此时恐怖的表情，好像有些普通。 　　不论是中原中也还是太宰治，两个人身上肉眼可见地散发着浓浓的黑气，几乎都要实质化了。 　　感觉下一秒就要上去把人全部给宰了。 　　众人后脑勺上冷汗更加密密麻麻了，颤颤巍巍地转过脑袋，低头干着手里的事。 　　“……这家伙，真是勾勾手指头就会被骗走啊。” 　　中原中也忍不住骂道。 　　他一边深呼吸着，然而一边又已经开始捏紧拳头，准备热身了，身上的杀气毫不掩饰；太宰治看上去冷静多了，声音平淡地说道。 　　“……里奥。” 　　“啊，原来你们还在啊。” 　　“这边已经结束。你在那边等着我和……” 　　太宰的话还没有说完，通讯器另一头已经被掐断，一片寂静。 　　黑发少年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是里奥那边有人过来了。 　　他叹了口气，一旁的赭发少年已经在安排人了。 　　赶紧去看看狗还在不在吧。 　　…… 　　黑泽里奥听到了不远处的开门声，果断松开了摁住耳麦的手，切断和太宰那边的对话。 　　他抬起头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是刚刚那个支他出去拿酒的陪酒女郎。 　　烫着复古波浪卷的女人似乎只是想出来松口气，脸上没什么表情，刚转了个弯就看到没人的角落里还蹲着一个人，被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后，发现是刚刚那个新来的小服务员。 　　金发少年乖巧地蹲在地上，仰头无辜地看着自己，像是某种犬科生物。 　　她甩了甩脑袋，把这种幻视抛出脑袋，又忍不住皱着眉训道。 　　“你是笨蛋吗，怎么还在这里呆着？还不趁着这个时候赶紧走。” 　　“啊？” 　　黑泽里奥被对方训斥得摸不着头脑。 　　女人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咬在嘴里，低头用手掩着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后，吐出一圈烟雾。 　　“笨蛋。你不会连自己被看上了都没意识到吧？” 　　“你现在还有回头的机会。趁着现在赶紧走吧，经理那边我会帮你解释的。” 　　“但是我还有工作要做诶……”毕竟他还得盯着目标，哪能就这么闪人啊。 　　黑泽里奥茫然地说道，反而让女人叹了声气。 　　“听姐姐一句劝，再怎么缺钱，有些事最好还是别碰。再说了，不管怎样还是别和那样的家伙沾上关系为好……” 　　见他手里还捏着那张金卡，不知想到了什么，女人沉默了一下。 　　似乎是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她自嘲地笑笑。 　　“当然，要是你自己想去我也管不着。” 　　抽完这根烟，女人在便携式烟灰缸里碾灭了烟蒂，转身又回到包厢内。 　　黑泽里奥脑袋上快被问号占满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劝自己离开？ 　　和他一样也是过来监视目标对象的？ 　　但也有可能是竞争关系，是想要在港口mafia前一步解决掉目标对象抢人头？ 　　女人的声音似乎还没有在耳边消失。 　　「‘你不会连自己被看上了都没意识到吧？’」 　　金发少年脑袋上的问号密密麻麻，最终像是合成大西瓜一样，砰地融为一体，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 　　难道说，他是过来盯梢的这件事，已经被目标发觉了吗？！ 　　所以那个姐姐过来提醒？ 　　黑泽里奥瞳孔地震。 　　横鼠这家伙果然狡猾谨慎，看出自己的伪装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叫他去房间彻夜长谈一定是想要趁机埋伏我然后逃跑！ 　　太可恶了，真是阴险！ 　　但是自己已经暴露了怎么办…… 　　里奥苦苦思考，然后猛地握拳一捶掌心。 　　反正他的任务是盯梢防止目标跑掉。 　　既然已经暴露了，那直接把对方打晕了不就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对方会到处瞎跑，可方便多了。 　　——哎呀，早这么干不就完了！ 　　黑泽里奥觉得自己明白了一切。 　　他立即站起身，小跑向那个包厢。 　　快到门口，就看到另一位服务员正推着装满红酒的手推车，准备送到包厢里。 　　黑泽里奥立即凑了过去，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推车，朝着对方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这里我来就好，你忙别的事情吧！” 　　“诶、诶。哦，好……” 　　突然被抢了活，那个服务员一脸茫然，但还是带着满头雾水地离开了。 　　黑泽里奥推开门，里头吵闹的音乐依旧一阵一阵的，和自己离开时没什么区别。 　　他第一时间看向主座上的人。 　　目标对象还在那里，和陪酒女郎们调情喝酒。 　　里奥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心地推着手推车，朝横鼠的方向过来。 　　那个波浪卷的陪酒女郎正在唱歌，余光注意到刚刚自己抽烟时遇到的金发服务员又回来了，眉头微皱，在心中无声叹气。 　　毕竟谁都抵挡不了金钱的诱惑啊。 　　横鼠也注意到黑泽里奥的靠近，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 　　金发少年从手推车上拿下一瓶深绿色瓶身的葡萄酒， 　　然后转身，抬手， 　　——毫不客气地砸在了男人的脑袋上。 　　“啪！” 　　玻璃碎裂的巨响让男人身边的陪酒小姐吓得爆发出尖叫，尖锐的嗓音几乎能穿破耳膜。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红酒味。 　　紫红色的酒水混合着血液从男人的脑袋上流下，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什么，身上的衣服也一同染成了深红色。 　　脑袋被酒瓶砸得头破血流，一时间无法做出思考。 　　所有人似乎都被这一下给砸懵了。 　　女人一愣，手里的麦克风落地，发出尖锐的啸叫。 　　耳鸣，眩晕，剧痛…… 　　横鼠感觉眼前的画面出现了重影，那个被自己看上的金发少年眼睛瞪得溜圆，似乎也被惊讶到。 　　“哇，居然没有晕过去诶。你的脑袋好硬啊。” 　　他的语气听上去相当意外。 　　如果不是手中还握着剩下的破碎瓶身，不知情的人估计都不会以为，这才是刚刚那一下的肇事者。 　　周围发愣的众人总算清醒过来了，安静得只剩下伴奏的包厢又一次喧哗起来——这次唱得可不是歌词了。 　　“你在干什么臭小子！” 　　“喂，老大没事吧！” 　　“快点叫医生啊！！” 　　黑泽里奥没有扭头，反手准确无误地将破碎的瓶身插入身后那人试图挥拳揍自己的男人的脖颈。 　　这回可不是单纯地往脑袋上砸一瓶子的事情了。 　　陪酒小姐们被这刺激的画面吓得一时间都忘记了尖叫，大脑一片空白。 　　“混蛋，你这家伙——” 　　有脑子灵活的立即反应过来，掏出腰间的手/枪上膛，对准面前的金发少年。 　　然而黑泽里奥反应的速度比他们要更快。 　　他踏步上前，如同豹子般跃起，双腿绞紧对方的脖颈，用碎裂的瓶子狠狠刺中敌人要害，然后踹开，接着下一个。 　　周围的小弟和保镖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血腥味逐渐掩盖了刚刚碎裂的红酒酒香。 　　横鼠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在这场面的刺激下，下意识地问道。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啊？” 　　黑泽里奥这边刚把一个人踹翻在地，踩碎了对方的手骨，就听到被自己砸了一闷瓶的男人这样说道。 　　金发少年变成了豆豆眼，一脸迷惑地指了指自己。 　　“诶，你不是早就已经看出来了吗？” 　　“什、什么？什么看出来了？” 　　“看出我是港口mafia派来的间谍啊。” 第21章 　　等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带着人到的时候，就看到黑泽里奥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个小圆凳，像是在看守骨头的狗似的坐在上头。 　　他选择的位置正好是沙发的正对面，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一堆男人，几个和他穿着同样服务员衣服的人，站在目光能看到的边缘，面容惊恐。 　　金发少年的身上还沾着已经风干成暗红色的血，本人似乎浑然不觉，手一边比划着，一边开心地和面前的陪酒女郎们聊天。 　　不过，陪酒女郎们可没有那种好心态，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勉强。 　　她们的身体僵硬，眼睛不敢瞥向金发少年周围的那堆尸体。 　　听到门口熟悉的皮鞋声，里奥收起了话匣子，扭头看到熟人后眼睛顿时一亮，赶紧从小圆凳上蹦了下来，朝着门口欢快地飞奔过来。 　　“中也中也！你们那边结束了啊！” 　　精神饱满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一只刚从泥巴地里打滚变得脏兮兮的，然后又试图扑上来的某种犬科生物。 　　中原中也有些嫌弃地把对方的脑袋推向一边，防止他满身的血污蹭到自己身上。 　　他扭头指挥着部下们进来，把这包厢里的一地狼藉处理掉。 　　没扑到人，里奥也不气馁。 　　这个方向正好看到在中原中也身后的黑发少年，身旁站着的正是会所经理，后者看起来十分紧张，结结巴巴地说着什么。 　　而太宰治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包厢里头。 　　金发少年身后的尾巴摇得更欢了。 　　“诶，还有太宰！你也一起过来了啊。” 　　哦，他是「还有」。 　　太宰治在心中想到，脸上却没有多少波动，抬手挥了挥让身旁讲话的经理先闭上嘴。 　　尸体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血液已经半干成深红色，像是油漆一样黏着在灰黑的瓷砖表面。 　　空气中的铁锈味混合着香槟、红酒的酒精味，以及烟草的气味，乱七八糟地杂糅在一起，属实不好闻。 　　难怪经理的表情那么惊恐。 　　说实话，他可不想把阵仗搞得那么浩大，不然应付政府那边的眼睛还挺麻烦的。 　　但问题也不大，反正到最后这件事还是要暴露的，至于这边包括娱乐会所在内的附近地盘，港口mafia在处理掉横鼠相关的手下之后，直接接盘就行。 　　在脑内飞快地规划好后续处理后，太宰治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语气轻飘飘的。 　　“……你闹出来的动静真不小呢，里奥。” 　　太宰是故意的。 　　他恶趣味地期待着，能从里奥脸上看出心虚或者紧张的表情。 　　然而黑泽里奥的脑回路，永远都能让人头顶黑线。 　　“别担心，我有在控制动静哦。” 　　金发少年完全没听出对方口吻中的嘲讽，反而朝太宰治竖起两个大拇指，自信满满地说到。 　　“当时包厢里的音量放得可大了，不论是我动手时候的声音还是枪声，外面应该听不大清的！对吧对吧？” 　　他甚至还扭头，试图寻找当时在场的陪酒女郎们的佐证。 　　女郎们唇角微微抽搐，尴尬地挪开视线，似乎忘了眼前的血腥，吐槽欲从胸口油然而生。 　　……对方说的不是这个动静吧。 　　同样被里奥脑回路打败的太宰治，干脆无视了对方发射过来的闪亮亮的电波。 　　黑发少年看向一旁地上，为数不多的活口——穿着花衬衫的老鼠眼男人的脑袋上满是鲜血，嘴巴里似乎塞着什么东西，双臂呈现着一种诡异的扭曲弧度，甚至能够看见骨头的形状。 　　“怎么搞的？” 　　安排完底下的人工作后，中原中也斜了眼自家金毛。 　　黑泽里奥没有一丝保留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部交代了一番。 　　“我看一下没把对方砸晕，还想再补一下来着。”里奥感叹，“这家伙的脑袋可真硬啊。” 　　“…那他的手怎么回事？” 　　“解决完其他人，我准备收手把对方绑起来来着，然后他突然抽出了手.枪想要偷袭我。所以先把他两只手臂给卸掉了。” 　　黑泽里奥老老实实地交代，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抱怨。 　　“结果这家伙就一直叫个没完，我就把他嘴巴拿东西堵上了。” 　　……所以这是疼昏过去的，不是被砸晕过去的啊。 　　“我和他说自己是港口mafia的时候，他还一脸震惊，难以置信的样子……不是已经发现我是间谍了吗？” 　　“莫非真的没发现？” 　　里奥摩挲着下巴，眉头快要打结。 　　“我还以为他给我房卡让我去房间里彻夜密谈是为了埋伏我然后逃走呢，难道说，是真的要教我「快速赚钱」的办法？” 　　“这人意外的挺大方啊。” 　　“……“ 　　提到这事，中原中也的脸色一黑。 　　余光瞥到身旁昏死过去的家伙，赭发少年阴沉着脸，抬腿直接把男人的身体踢到一旁，看起来心情还是很不好。 　　“别弄死了哦中也。”太宰没有阻止搭档的动作，只是面无表情地提醒道，“还要送去审讯室呢。” 　　反正他之后也很无聊，不介意在审讯室多呆两天。 　　其他黑手党们，再一次感受到之前的那股低气压，额头上不禁滑下冷汗，然后默默地把那个惹了他们港口mafia最危险二人组的倒霉蛋拖了出去。 　　见男人被同事们带走，黑泽里奥一副求夸奖的得意样。 　　“我的任务完成得不错吧！” 　　“对了，这些姐姐和他们应该没关系。” 　　里奥指了指一旁坐立不安的陪酒女郎们和服务员们， 　　“我刚刚都问过了，她们只是在这里工作的普通人，和目标对象没有其他关系。” 　　女郎和服务员们在心中惶惶不安。 　　自己原本的同事突然也变成了黑手党，还把客人给杀了，这已经是一次冲击。 　　面前的几个人虽然看上去年轻，但在这种地方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因为年龄而轻视对方是最不该的事情。 　　更何况里奥刚刚和她们说过，自己是黑手党。 　　而且还是横滨内最危险的，港口mafia。 　　然而，那个戴着帽子的赭发少年只是瞥了他们一眼，随意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 　　少年的声音顿了顿，钴蓝色的眸子锐利地从自己身上扫过，皮肤像是被用匕首划过般，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威压， 　　“……最好闭紧你们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应该心里有数。” 　　“和港口mafia作对的人，结果只有一个。” 　　众人闻言，顿时如同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多嘴，也不敢多嘴。 　　“哎，我就说我的同事他们人都很好的啦！” 　　黑泽里奥高兴地朝女郎和服务生们说到，似乎没察觉出众人脑袋上滴落的冷汗。 　　离开时，里奥甚至有些恋恋不舍，或是说遗憾惋惜——这家伙正好奇于对方口中所说的「快速赚钱」的办法。 　　然而中原中也没搭理他，得不到答案的里奥想要去追问其他人，甚至准备去找刚刚先一步离开的太宰治。 　　“直觉告诉我，中也知道但是不想告诉我！那我去问问太宰好了！” 　　……直觉不要用在这种地方啊喂！ 　　不远处的众人就看到戴着帽子的赭发男生嘴角微微抽搐，似乎骂了一句什么。 　　他给了金发少年一个爆栗，惹得小狗嗷嗷叫唤，然后怒气冲冲地拎着这笨蛋的后领准备拖走。 　　“对了！姐姐记得少抽点烟哦，对身体不好！” 　　到了门口，被赭发少年拖着走的金发少年突然说道。 　　他朝着那位烫了波浪卷的陪酒女郎挥了挥手，脸上是灿烂的微笑。 　　女人愣了一下，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有些恍惚。 　　…… 　　走廊上，被中原中也扯着后衣领的黑泽里奥思考着，一脸严肃说到。 　　“中也，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什么？” 　　中原中也没好气地问道。 　　里奥手指抵着下巴，努力思考的样子并没有让他看起来聪明到哪里去。 　　“说起来，那家伙知道我是港口mafia的人之后，还问我要多少钱来着，不管多少钱他都会给我的只要我能放他一马……然后他就拿枪偷袭了我。” 　　“所以他到底能给我转多少钱啊？十万日元能有吗？” 　　中原中也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再敲这家伙的脑袋。 　　——本来脑回路就清奇，要是越敲脑子越笨怎么办？都已经是笨蛋了不能再笨了。 　　……事已至此，还是别和这笨蛋解释了吧。 　　中原中也抬起手，默默压低了脑袋上的帽檐挡住自己的表情。 　　“你就这么缺钱吗？” 　　“唔……毕竟上个月我是底层人员嘛，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 　　里奥唉声叹气，好不可怜。 　　赭发少年忽然松开了自己的衣领。 　　黑泽里奥“哎哟”一声，直接坐在了地上；他干脆没有起来，转了个身，仰着脑袋，疑惑地看着自家上司。 　　“怎么了中也？” 　　中原中也背对着自己，只能看到他抬手压低了头顶的帽子，沉声说道。 　　“工资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会让三浦给你提前预支两个月的工资的，之后会在每次行动的危险度上，考虑给你增加薪酬；还有……” 　　中原中也说着，却发现身后很安静。 　　他转过头看去，结果就对上了金发少年闪烁着小星星的眼睛，无比感动地盯着自己，像小狗一样泪眼汪汪的。 　　黑泽里奥嗷地一嗓子叫了起来，直接扑了个满怀。 　　“中也，不，中也大人——” 　　“你实在是太帅了！在我心里，你就是仅次于大哥的，伟大帅气的男人！！” 　　甚至说大哥会扣他工资卡但是中也不会！还会给他涨薪！！ 　　金毛笨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腰，毛茸茸的脑袋时不时地蹭过脖子，痒痒的，心脏似乎漏跳了半拍，一种不知道该怎样描述的感觉从胸口翻涌而出。 　　中原中也下意识绷紧了肌肉，手指在僵硬了片刻后，毫不犹豫地敲上了这家伙的脑袋。 　　赭发少年耳根泛红，声音咬牙切齿地骂道。 　　“你这家伙，血都蹭我身上了！” 　　“嗷！好痛！” 第22章 　　“——恭喜你成为干部，太宰君。” 　　首领办公室内，面前坐在桌前的黑发男人，自己的老师，背对着身后的落地窗，言笑晏晏着望向自己。 　　挂在肩头上，象征着首领身份的围巾，如同吸饱了鲜血般深红。 　　“港口mafia历代以来最年轻的干部，也是最快成为干部的人。这个成就可是了不起呢。” 　　“真不愧是太宰君啊。” 　　面对老师的赞美，太宰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如同第一次被捡到的那样，像是一具漂亮的日本人形。 　　黑发少年声音恹恹，漫不经心地说道。 　　“成为干部之后，森先生又可以借由安排我更多的工作了。” 　　“我可开心不起来。” 　　森鸥外忍不住笑了一声，倒没有否认对方的话。 　　这让太宰治在心里不爽地撅了撅嘴。 　　他故意挑衅道， 　　“我还以为森先生会担忧呢。” 　　“怎么会，我的恭喜可是真心实意的哦。” 　　森鸥外如同狐狸般，弯起那双紫红色的眸子。 　　“能有太宰君这样聪明的孩子作为左右手，身为首领自然是感到高兴和欣慰呢。” 　　“……啊，是吗。” 　　黑发少年扯了扯嘴角，露出和对方极其相似的笑容。 　　…… 　　片刻之后，首领办公室的门被从内推开。 　　作为整个组织的心脏，首领办公室附近的守卫一向是最严密的。 　　一路过去，负责安保的黑手党可不少，在见到缠绕着绷带的黑发少年时，毕恭毕敬地低下了脑袋，没有和对方对视。 　　太宰治驻足停了几秒，随后转身走向地下二层。 　　——那里是港口mafia的资料室，存放着各种机密信息。 　　像这样的机密要地，一向是重点监守地点。 　　最后，太宰治停在了某一间房间前，在门口驻足了几秒，随后伸手推开了资料室的门。 　　“「擂钵街」……「实验室」……信息不都被销毁的差不多了吗。” 　　“唔，不过也没办法吧，毕竟爆炸范围那么大，找不到完整记录也正常……这里连盏亮堂些的灯都没有，真吝啬。” 　　太宰治用手指在那排文件上轻轻划着，嘴巴还不忘嘲讽森鸥外小气。 　　未被绷带遮住的鸢眸飞快地从架子上扫过，一排排数字编号，名称，都不是他想看的，眉头忍不住皱起。 　　不过没有让他失望，最后还是找到了那一沓厚厚自己想找的资料。 　　“啊，找到了。” 　　“特意放在这种地方，真是坏心眼。” 　　黑发少年抱怨着，修长的手指将那叠资料抽出，一目十行地扫过，翻到下一张，再继续扫过，速度快得让人怀疑有没有在认真看，还是说只是单纯地翻页。 　　“XX年X月……参与实验的人员…记录者……” 　　“……” 　　太宰治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暗色之中，鸢色的眸子锁定上头的内容，停留了许久。 　　虽然一眼就能记住的内容，但他还是又看了一遍。 　　「D2407，男性，5月5日[字迹模糊]」 　　「[字迹模糊]测试中」 　　「[模糊]存疑，失败可能性为67%」 　　「实验计划暂停，与政府的合作终止……」 　　只是短短的几行字，就已经是全部的记录了。 　　看来这并不是实验室里的重点，大概只是附属的研究项目，记录的内容并不多。 　　但令太宰治目光停留的，是那记录旁的其中一张照片。 　　黑发少年沉默了片刻，将那页纸抽出，轻声自言自语道。 　　“……果然。” 　　* 　　“A组，B组，已经准备完成。” 　　“黑蜥蜴的人到位。” 　　“太宰，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再不动手人就跑了……喂，你这混蛋到底有没有在听？！” 　　中原中也黑着脸，直接用重力操控着石头，朝一旁盘腿坐在地上玩游戏机的黑发少年的脑袋上砸去。 　　而太宰治像猫一样朝前一低头，便轻松地躲开了来自搭档的袭击。 　　面对暴躁的搭档，黑发少年放下了游戏机，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巴，好像在认真思考。 　　太宰治语气故作疑惑。 　　“咦，难道说是我的记忆出错了吗？我记得前不久，我已经成为五大干部之一，但中也还没有。” 　　“按照职位来说，我算是中也的上层吧。” 　　中原中也的脑袋上冒出了一个红色十字路口，脸色憋得铁青。 　　而黑发少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阴阳怪气地说道。 　　“嘛，我想中也应该是无心的，所以就不计较你这次冒犯了。不过嘛……” 　　“下次要记得叫我太、宰、干、部哦，小蛞蝓——” 　　黑发少年故意咬重了「干部」这两个字，拉长了的尾调整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脑袋里那根控制理智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就在赭发少年怒火中烧着，差点一脚往搭档脑袋上踹去的时候，对讲机里传来某人熟悉的，充满活力的声音。 　　“中也中也，你们那边还缺人吗！我随时都可以上哦！” 　　“……你给我乖乖待着！”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一个两个的，每个能让他血压飙升。 　　“嘎啊——为什么啊！怎么又让我盯梢，上次就是不让我参与战斗，一个人在后面待机好无聊！” 　　对讲机里流出某人不满的抗议，光听声音都能想象出那只金毛满脸的抱怨。 　　“什么一个人，木村他们不是也在吗！想要抱怨，等你什么时候学会射击了再说吧。” 　　中原中也没好气地说着，却又看了眼一旁的黑发少年。 　　这次行动人员的任务都是太宰安排的。 　　包括黑泽里奥。 　　黑泽里奥不喜欢用枪，也不擅长用枪。 　　在射击场的成绩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就连太宰治都看不下去了，试图指导——然后不论他怎么教，这笨蛋的五发子弹永远都有四发脱靶。 　　随后太宰治就非常果断地放弃了。 　　身为黑手党居然用不来枪，也算是一件奇葩事——但感觉放在这家伙的身上，似乎又非常正常。 　　然而本人倒是非常安定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用郁闷哦太宰。放心吧，就连大哥都放弃了教我射击。他说等我能射中目标，不如期待天先一步塌下来砸死目标。’ 　　金毛笨蛋自信地竖起大拇指。 　　‘没办法，射击对我来说就是数学，学不会就是学不会嘛。’ 　　……所以你在自豪些什么？ 　　这次行动出动了黑蜥蜴——港口mafia最危险的武装部队，为的也是第一时间压制敌人的火力。 　　而黑泽里奥更擅长的则是单兵作战，潜入暗杀。 　　“不用枪我也能把他们都干掉，可别把我看扁了。” 　　对讲机那头，里奥还在哼哼唧唧着表达着自己的不开心，大概是觉得自己被排挤有些郁闷。 　　而此时不远处，忽然有一道白光晃过，汽油发动机的声音隐约可闻。 　　不论是对讲机的这头还是那头，瞬间安静了下来。 　　中原中也眯起眼睛，良好的视力让他立即捕捉到了目标。 　　几辆看似平平无奇的货车不紧不慢地驶来，比一般车轮都要宽大的轮胎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摩擦旋转。 　　然而，这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太宰治的目光甚至都没有离开自己的游戏机屏幕，漫不经心地说道。 　　“中也，可以行动了。” 　　“加油哦，争取在一小时内解决，回去说不定还能吃顿夜宵。” 　　“……啧。” 　　…… 　　那几辆货车最终停在了某座化工厂大楼后的仓库里，然后下来一伙人。 　　他们穿着朴素的灰色工人装，头戴鸭舌帽和口罩，在其中一个大概是队长身份的男人的指挥下，训练有素地搬运着仓库内的箱子。 　　那木箱看起来重量不轻，需要两个人合力才能勉强搬运。 　　“动作快一点！港口那边轮船都等着呢。” 　　“——喂，小心些，磕坏了里头的东西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领头人骂骂咧咧地指挥着，语气恶劣。 　　“砰——” 　　一声枪响回荡在大楼前的空地上，惊动了夜晚的寂静。 　　穿着灰色工装的男人眼睛充斥着难以置信，而额头上的弹孔已然宣告了他的死亡，随着惯性后仰倒地。 　　失去支撑的木箱立即从货车上翻倒在地，最上头的盖子直接被撞开，露出了里面的商品。 　　原本被小心安置在海绵层的实验药剂，顿时四分五裂，透明色的液体洒得到处都是，每一笔都是昂贵的金钱。 　　他们可没有功夫来心疼这些摔坏了的药物——比起这些，此时更应该更担心的是自己的性命。 　　这群人比想象中的训练有素，在意识到自己被埋伏后，瞬间举起了手中的枪，瞄准刚刚子弹袭来的方向。 　　然而，敌人似乎完全不畏惧瞄准自己的枪口。 　　阴影处，戴着黑色礼帽的赭发少年活动着自己的指关节，发出“咔嚓咔嚓”地轻响。 　　虽然看起来个子不高，但在看到那人的脸时，工装男人们不由得浑身一震，面露恐色。 　　他的身后，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们手中的枪也同样瞄准了他们。 　　赭发少年声音狂气。 　　“敢在我们港口mafia的地盘上做这种生意，胆子真够大的。” 　　“——要尝尝重力的滋味吗？” 第23章 　　“那是……” 　　“港口mafia的「重力使」！” 　　看到那个赭红色的身影，他们瞬间反应过来，顿时慌了阵脚——他们完全没有料到遭遇到的埋伏，竟然会是港口mafia。 　　最不想遇上的敌人。 　　然而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中原中也冷笑着，抬手，身后的部下们也跟着抬起了枪。 　　狂气的声音之中，带着一种残忍的冰冷。 　　“——全部杀了，不要留活口。” 　　霎时间，枪声回荡在仓库内，双方的枪口迸发着刺眼的火花，几乎将仓库给点亮。 　　即便再怎么训练有序，相较于港口Mafia，他们的火力则显得逊色。 　　再加上他们的敌人，还是那个赫赫有名的重力使。 　　一时间，绝望与恐惧占据脑袋，只是稍稍一犹豫，便被毫不留情地夺取了性命。 　　剧烈的交火整整持续了半小时。 　　便随着痛苦的哀嚎，不论是枪火声还是别的什么声音，都逐渐消沉下去，如同陷入泥沼般沉寂。 　　空气中刺鼻的硝烟气味几乎完全掩盖了血腥味。 　　…… 　　战斗结束了。 　　中原中也带来的人开始打扫战场，又或者搬运着尸体。 　　比起刚刚剧烈的交火冲突，此时的画面则显得和平了许多。 　　其中一个部下将木箱其中一根完好的试管递给了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拿起看了眼。 　　玻璃试管里，半透明的液体看起来像是糖浆一样，非常普通，却让赭发少年眉头不由得紧皱。 　　他扭头，对一直懒洋洋没精神劲儿的太宰治说道。 　　“太宰，应该就是横鼠那家伙交代的，走私的新型致幻药物。” 　　“全部混在普通商品和装有红酒的箱子的夹层里头，不仔细搜还没有几瓶。” 　　“商品和红酒留下，这点小利就让给军警他们。至于药物我们带走。”太宰治很快就做出了判断，“痕迹尽可能扫干净，尤其是关于药物的。” 　　中原中也点头，随后将试管递给身旁的部下，简单交代了几句。 　　部下离开后，赭发少年才开口问道。 　　“喂，太宰……” 　　“是太宰干部，中也干部候选。” 　　“……你他妈够了啊。”中原中也很久没骂脏话了，然而在羊的习惯还是改不了，“这玩意儿应该和政府那边上次查的东西，是同一种。” 　　“这种违禁药物突然出现在横滨，应该少不了人或什么组织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把自己的推测说了一番，太宰治没有否认。 　　黑发少年神情恹恹，鸢眸里倒映着屏幕上游戏的光怪陆离，语气淡然， 　　“横鼠的嘴巴咬得很紧，费了好大功夫才撬出来点消息。” 　　“关于这批药剂他了解不多，只负责运输；研发和贩卖的另有其人……中也，你知道那个成员以酒名为代号的组织吗？” 　　“以酒名为代号的组织？” 　　“是。组织的正式名称不详，不过成员都身穿‘如乌鸦般漆黑’的衣服。所以，也称之为「黑衣组织」。” 　　太宰治声音顿了顿，像是在思考。 　　“这个名字倒是有听说过，上次东京塔的爆炸似乎有他们的参与。” 　　说到这个，中原中也不由得冷笑，嘲讽道，“听说他们组织内部纪律严格，行事缜密，结果没想到胆子这么大。” 　　“所以，你是觉得这批药物的源头是那个黑衣组织吗？” 　　“嘛，差不多吧。” 　　“即便不是源头，那也大概参与了药物的研究与开发……他们似乎在医药和科学领域，有自己的目的。” 　　太宰治忽然又不说话了。 　　沉默在二人之间的空气中蔓延。 　　但沉默只持续了片刻，中原中也毫不犹豫地说道， 　　“——不管怎样，只要触犯到了港口mafia的利益，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都我们无关。” 　　“放任这种组织在横滨发展，对港口mafia很危险。” 　　“……”太宰治没搭话。 　　他又开了一把游戏，把游戏机摁得噼啪作响。 　　就在此时，口袋里的通讯器发出一声“滴”的轻响。 　　中原中也摁下对讲按钮，说道。 　　“这里是中原中也。” 　　“中也，我们这边的工作也完成了！” 　　是里奥的声音，依旧活力十足。 　　不知为何，在听到金发少年的声音后，中原中也莫名感觉胸口那股郁气轻快不少。 　　里奥和木村他们的任务并不是正面战场，而是负责同步控制化工厂大楼里的其他人，以及看守各个出入口，防止有漏网之鱼。 　　“知道了……” 　　通讯器里传来不正常的沙沙电流音，而且背景里没有其他人的声音。 　　中原中也第一时间内反应过来，皱眉问道， 　　“喂，里奥，你没有和木村呆在一起吗？又跑到哪里去了？” 　　“唔？我没和木村前辈呆在一起哦。刚刚在解决敌人们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就一个人先跑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哈？你这家伙以为我们是来春游的吗？！” 　　中原中也对着通讯器忍不住骂道。 　　等会儿见到人了，得好好教训他一顿。 　　“中也放心吧，任务已经交给中村前辈了。” 　　“而且……果然很让人有些在意呢。” 　　黑泽里奥一边摁着耳麦，将自己的身体猫在窗后，一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偷偷观察里头忙碌的身影。 　　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家伙匆匆忙忙的，神色慌张，一看就是准备逃离。 　　大楼内的通讯手段已经被木村前辈他们切断，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得知消息的。 　　“这里好像是什么研究室，里面的人都忙着搬东西。” 　　“文件？好像还有些瓶瓶罐罐什么的。” 　　“研究室？”中原中也皱眉。 　　盘腿坐在地上玩游戏机的太宰治闻言，动作一停。黑发少年站起身，将手里的游戏机抛到一旁中原中也的手中。 　　中原中也正关注着黑泽里奥那头的状况，下意识伸手接住了游戏机。 　　“喂，你搞什么呢……” 　　太宰治直接从中原中也的手中抽出了对讲机，在中原中也的骂声中，冷静地询问道。 　　“位置在哪里？” 　　“D区地下层角落，我觉得可能有秘密通道。” 　　里奥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百叶窗后研究所里的人，没注意到对话的人已经换了人，说道。 　　“原来如此……是改造出的地下二层啊。” 　　太宰治若有所思，手指摩挲着下巴，轻声自语， 　　“居然把研究室也藏在这里了。” 　　“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直接放在眼皮底下，反而不容易被注意到了……唔…会这么轻易吗？感觉有些不对劲。” 　　“但就这样逃离，就算有秘密暗道，被我们的人发现的可能性也很高……” 　　黑发少年的脑袋思绪运转飞快。 　　他在脑内数列着各种可能性，揣测着目标的意图。 　　与擅长武力的中原中也不同，太宰治最大的武器就是他的脑袋。 　　在里世界的悬赏中，这位港口mafia的新任干部脑袋的价格，仅次于他们的首领森鸥外。 　　“……呃，反正我等下通知木村前辈他们过来就好了吧。” 　　黑泽里奥的眼睛里写着清澈的愚蠢。 　　他完全没跟上太宰治的思路，不过大概意思还是明白了，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个重要的地方。 　　“唔，不过话说回来……我好像闻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这里的空气有些不对劲。” 　　空气中弥漫着古怪的气味。 　　角落暗处，不知道是什么闪烁着红色的灯，幽幽地像是某种野兽的眼睛。 　　“……味道？” 　　太宰治复读着这个词，在脑内飞快地思考。 　　不知想到了什么，鸢色的眸子骤然缩紧。 　　——是瓦斯。 　　对方做了二手准备。为了毁灭证据和资料，所以决定直接把所有人牺牲了吗？连研究室的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被当成了弃子。 　　太宰治的语速提快了几分，中原中也从未听见他说话如此急躁。 　　“喂、里奥，赶紧离开那里……” 　　然而，太宰治的话音未落，从远处响起的巨大爆炸声震耳欲聋。 　　心脏似乎也跟着这爆炸一起停跳。 　　地面先是微微颤抖，随后震动得越来越剧烈，残留的在地上碎裂的石块不安分地四处飞去，黄铜色的子弹壳开始到处滚动。 　　脚下的地面似乎变得滚烫，热量沿着地表传播。 　　正在清理战场的人都随着摇晃的地面踉踉跄跄，不得不分神出来站稳身体，还得留神别摔坏了手里的药剂。 　　“嗯？发生什么了？” 　　“是爆炸？距离这个很近的样子。” 　　“喂，那边的地面是不是凹陷下去了？刚刚好像就是那边的爆炸声。” 　　只有听到了里奥的话的太宰脸色难看。 　　一旁的中原中也脑袋并不笨，他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脸色同样相当糟糕。 　　“混蛋……” 　　赭发少年不假思索，重力瞬间覆盖了全身，朝着刚刚爆炸的源头冲去，只能看到模糊的黑色虚影。 　　太宰治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喉咙有点发涩。 　　他轻声地，抱着试探对通讯器喊到对方的名字。 　　“……里奥？” 　　然而，通讯器里只留下沙沙的电流音；随后传出太宰治最不愿听到的声音。 　　“哔——” 　　对话中断。 第24章 （三合一） 　　…… 　　‘喂，你在干什么？傻站在这里不动，不是让你把待测试的药物给它注射了吗？’ 　　‘呃，但…但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哈？你在说什么蠢话。它只是一个实验品，和那边的实验动物，狗，兔子，小白鼠，没有任何区别。如果不通过实验证明对人体有效的话，我们的研究等于白研究，知道了吗！’ 　　穿着白色外套的男性对身旁的助手厉声呵斥，大概是看出助手脸上的犹豫和不忍，声音终于放缓了些。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做出前辈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知道你刚来不久，作为科研者，你应该摒弃这种无用的同理心。科学是什么，是理性，是……’ 　　白大褂男人又在喋喋不休些听不懂的东西了。 　　两个人说着话，然而不远处，更多穿着白色衣服的研究人员正忙碌着手中的工作，无暇顾及周围。 　　‘看看隔壁的研究组，多么的理性，伟大！他们正努力用科学的力量掌控神明，不，如果成功了的话，人类将成为神明之上的存在！我们怎么能弱于他们！’ 　　‘啊，那些疯子啊……’ 　　白大褂男越说越激动，开始慷慨激昂地演讲，唾沫星子飞得到处都是，完全没有留意听到助手的小声嘀咕。 　　‘比起他们试图控制神明的力量，我们研究长生药倒显得平庸了许多。’ 　　‘快去把3.4.31版的药给它注射试试看。’ 　　‘好、好的……’ 　　虽然摆脱了博士，不用再去听对方那些打鸡血的话，但心情依旧很差。 　　助手拿着注射器叹了口气，步伐沉重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不远处趴在地上的金发男孩，正翻看着已经看了一遍又一遍的童话书。 　　五感敏锐的他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是前不久调过来照顾自己的黑发哥哥，眼睛一亮，从地上爬起身，哒哒哒地跑了过去。 　　‘哥哥，你来了。’ 　　‘啊，嗯……抱歉，今天是要打针哦。’ 　　助手勉强扯出一个笑脸，面对男孩看向自己亮晶晶的眼睛时，强烈的愧疚与罪恶感几乎淹没了他。 　　就算博士说把对方当成普通的实验动物，但不论是对方的声音，脸，身体，无疑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况且，就算是实验动物，相处之中也会产生感情啊。 　　他没有说话，将叹息藏入心底。 　　金发男孩没有什么异议，只是伸出了手，不哭不闹地接受了注射。 　　‘嗯，要观察几日排异现象，要做记录……为什么药物在你身上没有排异现象，在其他实验体上则反应剧烈呢？因为是小孩细胞活性强吗……’之前的几个成年实验体都因为排异现象死亡。 　　但关于这个孩子的来历，也没有人告诉过他。 　　助手看着那个针孔冒出的血，小声嘀咕着。 　　当意识自己正朝着自己最讨厌的方向靠近时，男人的脸色变得灰暗，衰败下去。 　　‘……唉，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对于你来说，或许还是死亡更轻松些吧……嘶……抱歉，我又多嘴了……’ 　　金发男孩看着面前碎碎念的黑发哥哥，一脸茫然。 　　不过比起听对方说这些听不懂的话，他更希望对方能带自己出去走走，闷在这里实在是太无趣了。 　　无法拒绝小孩如同金毛幼犬一般的闪亮星星眼，助手犹豫再三，还是违背了前几天「最后一次带你出去玩」的话，牵着金发男孩的手从房间里离开。 　　能出去玩，这让小孩很开心，拽着他的手地就要往前冲。 　　助手心惊胆战的，可不敢松手——这家伙撒手没的属性比起金毛更像是哈士奇，上次让他找了半天。 　　虽然这么说很不礼貌，但真有种带自己小狗出门遛弯的错觉。 　　走廊里的人并不多，要么抱着自己的文件夹，要么就神色匆匆，面对这一大一小二人，那些人几乎都直接无视。 　　这反而让助手松了口气。 　　这里是军方的实验基地。 　　虽然冠以官方的名号，却又不止官方的人在运作；说是搭顺风车也好，又或是说通过别的研究来掩饰真正的实验项目也罢，大大小小的研究项目都在这个基地内开展。 　　他们不过是其中项目组的一个。 　　‘最近，来了好多陌生的大人呢。’ 　　‘啊，因为隔壁那边的实验进展很大，所以调了很多人过来吧……咦，难道说这些人你都有印象吗？脸都记住了？’ 　　助手碎碎念着，反应过来后，声音有些惊讶地问道。 　　然而金发男孩并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全然被其他的东西所吸引去了；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眼睛望着某间房间的窗户。 　　助手顺着男孩的视线看去。 　　那个房间里的大人们看起来比自己呆的实验室更加繁忙，隔着禁音的玻璃窗，似乎都能听到他们在里头争执议论的声音。 　　他们围着一个巨大的玻璃培养容器，里头装满了浅绿色的营养液，大大小小的管道不止通往何方。 　　玻璃罐内，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正闭着眼睛漂浮在溶液之中。 　　像是在静静地沉睡，周围的喧闹仿佛干扰不到他。 　　很少看到同龄人的男孩微微瞪大眼睛，仿佛找到了同伴般，就差摇起尾巴了。 　　趁着助手愣神，他一下挣脱了对方的手，吓得对方在后头连声阻止。 　　不过这次金发男孩没有乱窜，而是哒哒哒地跑到那块玻璃窗边上，踮起脚尖趴在上头，整张脸都贴在了玻璃上，留下一道印记，有鼻子有眼的。 　　——如果清洁员来了，看到这个痕迹估计会感到迷惑吧。 　　隔着玻璃窗，金发男孩指着玻璃罐头里的那个陌生的男孩，问道。 　　‘我能去找他玩吗？’ 　　‘呃，这个……应该不太行。’助手面露难色，打着哈哈道。 　　是「荒霸吐计划」的实验产物啊，那个孩子是克隆体人造人吧。 　　「人类真可怕，贪婪又疯狂。」 　　妄图将神明的力量容纳在人类的躯体内，控制，利用，满足自己的私欲也好，为了探求异能的真相也好。 　　身为科研人员，他偶尔会这种疯狂的行为感到不可置信与恐惧，但却又必须承认，自己的内心深处，又对此感到好奇。 　　他在心里碎碎念着，自我唾弃了一番，却听到身旁小孩好奇的声音。 　　‘那他和我一样吗？’ 　　‘嗯？’ 　　金发男孩抬起了脑袋。 　　幼童纯粹无暇的眸子倒映着男人的脸，疑惑地问道。 　　‘他叫什么啊？’ 　　‘还是说和我一样，都没有名字吗？’ 　　…… 　　黑泽里奥猛地睁开眼睛，意识重新回归大脑。 　　呼，爆炸连锁反应发生了几次了？三次还是四次来着？ 　　金发少年眨了眨眼睛，转动脑袋环视四周。 　　周围一片漆黑，断裂的电线迸发出的花火成为了难得的光。 　　偶尔听见什么东西断裂、碎掉的声音。 　　鼻腔里弥漫着浓烈的，物品烧焦了的气味，被火焰点燃的炙热空气从气管一路钻入肺泡，连带着把肺里的氧气也一并点燃。 　　金发少年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即屏住呼吸，试图将压在自己身上的石头挪开。 　　有点重，刚好压在腿上，没知觉了。 　　如果中也在这里的话，用异能力一下子就能把这些石头给挪开吧。 　　里奥不由得苦起眉头，在心中小声抱怨。 　　但不论他在心中怎么样抱怨，手上的动作还是没有停下。 　　费了老大功夫，这才把那块石头挪开。 　　因为一条腿受伤，无法站立，金发少年只能挣扎着拖着那条失去知觉的腿，试图挪向一旁的空地， 　　然而他的头顶上，失去支柱的水泥墙摇摇晃晃着，因为刚刚的爆炸而形成的碎渣，顺着倾斜的墙壁滑落。 　　落在头发上的碎渣让黑泽里奥下意识地抬起了脑袋，绿眸倒映出上方那块摇摇欲坠的混凝土块。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如果被砸中脑袋的话，后果可不得了吧。 　　脑海中思绪一闪而过。 　　——结果，那块混凝土块真就这么掉了下来。 　　一声闷响后，这片黑暗又重新回归了寂静，悄然无声。 　　不过，仅仅是几秒钟之后，那块碎石压下来的的地方又冒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个金色的脑袋从碎石堆里突然冒了出来，甩了甩头发里的碎渣，像是土拨鼠似的。 　　黑泽里奥扫开身上的碎石，忍不住自言自语。 　　“呜哇！刚刚还想着会不会砸中我，结果正中脑袋啊！” 　　该说是不幸还是万幸，倒也帮了他的忙。 　　金发少年嘀咕着，从那堆碎石里爬了出来，又在原地跳了两下。 　　身体各处没什么异样。嗯，这下方便多了。 　　里奥眉开眼笑着，然而刚刚爆炸之后，这层新改建出来的地下层，哪儿都算不上是绝对安全。周围碎石掉落的声音，让他又犯了怂，乖乖缩回脑袋。 　　不过……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先处理。 　　黑泽里奥原地驻足，然后认真搜寻起周围的碎渣。 　　他像是在秋天搜寻食物的小仓鼠似的，探着个脑袋到处钻来钻去，很快就搜集到了一堆因为爆炸而化为焦炭的碎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这个是什么……哎，碎得够彻底的，不过把大块明显的找齐应该差不多了吧。” 　　黑泽里奥抱着那堆看不出原型的碎块，四处张望了一番后，顺着被挤压变形、大概算得上是窗户的地方翻了进去。 　　实验室里一片狼藉，所有的器材几乎都随着这场爆炸而破碎报废；之前自己所看到的研究员也没能逃脱，身体因为爆炸而支离破碎，或是被高温烧灼成了焦炭，蜷缩成斗拳状。 　　至于那些易燃的文件，早就化成了灰烬和地上的尘土融为一体。 　　金发少年立即忙活了起来，将刚刚收集到的碎块分散着丢到那些尸体之中。因为都烧得差不多了，根本分辨不出来。 　　某种意义上，被炸成这种程度也算是帮了他销毁证据的忙。 　　忙活完这些，黑泽里奥满意地点了点头，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 　　金发少年蹲下，看着地上的尸体，想了想，模仿着漫画里主人公的样子双手合十，至于脑袋里是否是真的在为亡者祷告就不知道了。 　　片刻后，他放下了手，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苦恼。 　　“哎，那这样不就全死掉了吗。”停了半秒，他又慢半拍地反应回来，“不对，还有我没死呢。”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被爆炸弄得破破烂烂的西装……现在应该只能说是布料，勉强挂在身上遮掩住关键部位。 　　这造型，看起来比逃荒者来得更加落魄。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怎么回到地面上吧。地下不安全，要是被彻底埋在地下就糟糕了。” 　　黑泽里奥鼓起包子脸，开始四处搜寻出口。 　　很遗憾，他原本过来的地方，早已因为爆炸造成的坍塌而被堵上，如果想要从原路返回的话，无疑是一种奢望。 　　于是，他决定寻找别的地方，看看能不能爬回地面。 　　黑泽里奥抬腿，刚跨过碎石和尸体，忽然，听到头顶上响起了脚步声。 　　人并不多，大概两到三个的样子。 　　是担心于人过多会导致这里二次坍塌吗？ 　　头顶上传来的动静令金发少年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微微偏过脑袋，聚精会神，以便听得更加清楚。 　　“……那家伙……” 　　“小心，炸……” 　　“分开找！喂……” 　　似乎还有自己熟人的声音。 　　“——可恶。” 　　哦，这个是中也的声音。 　　平时中也暴躁骂人的时候，就是这个语气。 　　黑泽里奥颇有自信地分辨出那人的身份。 　　他兴高采烈地刚想要开口喊对方的名字，一向慢半拍的脑袋大概是因为在这次爆炸中更新了一遍，运转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紧急制动住了声带。 　　金发少年低头，看了眼自己完好无损，活蹦乱跳的身体，再回头看看实验室里那堆没一具好的尸体，脑袋再笨也得转过弯来了。 　　里奥立即在四处巡视，然后特意在地上最脏的地方打了一圈滚，尖锐的石子或是断裂的木头划破脆弱的皮肤，留下一道道血痕；地上焦炭的高温也为他提供了相应的便利。 　　看上去比刚刚狼狈多了。 　　“应该差不多吧……”里奥压低嗓音嘀咕的一句。 　　他想了想，在周围找了根断掉的钢筋。 　　做了一番心理挣扎后，黑泽里奥还是选择狠狠地扎入右手手臂，瞬间被疼得龇牙咧嘴，差点没原地蹦起来。 　　嗯，现在肯定可以了。 　　金发少年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坐在地上仰头，声音中气十足地大喊： 　　“中也——我在这里，听得到吗——” 　　喊完这句话后，里奥立即安静下来，认真去听头顶的声音。 　　原本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周围安静得似乎只剩下自己刚刚喊完后的回音了。 　　嗯？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还是说原本顶上就没有人？ 　　金发少年狐疑地歪着脑袋。 　　他刚刚应该没听错，是中也的声音没错啊。 　　“中……” 　　正当里奥准备再大喊一声时，刚要出声，就听见头顶传来细碎的，“咔嚓咔嚓”的声音，那半个音节又被重新吞了回去。 　　随后这咔嚓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大。 　　脑袋顶上的那一整块被爆炸火焰熏黑了的混凝土天花板，直接被掀起，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暗红色光芒。 　　光亮从缝隙中争先恐后地钻了进来，落在他的脸上；那缝隙越来越大，直到头顶上的天花板被彻底掀翻到一旁，他可以看到天空。 　　如同画布一般的天空，浓郁的深蓝色几乎凝结成水，却又被月亮所散发出的柔和的白光照亮；完整又明亮的圆月，甚至可以看清上头凹陷下去形成的月海。 　　赭发少年踩在洞的边缘，背对着月亮。 　　肩膀上，帽檐上，发丝上，仿佛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同时又交织着危险的暗红色异能光，碎石、钢材、木板……如同失去重力般漂浮在他的周围。 　　那双钴蓝色的眸子从上方俯视着自己，就像是书中所描绘的神明一般。 　　黑泽里奥一愣，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又弯起眉眼，露出灿烂得毫无阴霾的笑容，发自内心的说道。 　　“中也，果然好厉害啊！” 　　在黑泽里奥的夸夸声中，中原中也操控着重力，从地面一跃而下，将周围岌岌可危的建筑废材们清理到一旁。 　　他赶紧冲向黑泽里奥。 　　金发少年坐在地上，被钢筋贯穿了的手臂无力地垂下，看着就相当的疼，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神经似乎也跟着跳了跳。 　　“不愧是港口mafia的重力使大人，超厉害超帅气！刚刚掀开天花板的时候，像是神明一样！” 　　黑泽里奥完全没有伤患的自觉，精力十足地叽叽喳喳着，说到兴奋的地方甚至还想要用手比划一番。 　　结果就是这么一扯手臂，那个被贯穿的窟窿眼，血花冒得更多了。 　　“别再乱动了，手臂不想要了吗！”中原中也咬牙切齿着，头发气得都快竖起来，忍不住骂道，“你这家伙……” 　　要知道刚刚听到这边的爆炸声后，自己的心脏都快停了。 　　过来以后发现这边坍塌严重，更是脑袋一片空白。 　　还好他没离开，又正好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然而，他得承认，自己在看到金发少年灿烂的笑脸时，在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赭发少年伸手，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直接拎起对方的衣领，看似粗鲁的动作，实际上却相当的小心翼翼。 　　他不忘用重力桎梏住对方的手臂，防止某笨蛋瞎扑腾导致伤势加重。 　　中原中也的猜测果然不错。 　　第一次被重力异能操控着悬浮在半空中的感觉，对于黑泽里奥来说非常的新奇。 　　如果不是不方便动，他想尝试一下在用空气中自由泳的感受。 　　这样失去重力飘着，像是免费当了一回宇航员——这样说起来，中也岂不是天天过着随时随地都能开宇宙飞船的生活？ 　　哇，突然好羡慕中也。 　　……电波系的脑回路不要随意揣测。 　　拎着金毛笨蛋回到了地面上，中原中也用肉眼简单扫视了一番——除了手臂以外没有太大的伤，只是看起来脏兮兮的，还有一些并不严重的擦伤和烧伤。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 　　见对方身上的衣服破烂得没剩下几片了，赭发少年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对方的肩膀上，完全不在意什么脏不脏的。 　　他本想直接开着异能把人拎去医院，结果周围的黑手党们看起来比他还急，急哄哄地凑上来关心里奥的伤势。在看到金发少年惨兮兮的样子后，都忍不住从牙缝里倒吸一口凉气。 　　尤其是木村，一边骂着里奥，一边懊悔于辜负了中也的信任，没能看住这家伙。 　　虽然自己也因为刚刚的爆炸坍塌受到波及，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依旧坚持着过来一起找人。 　　黑泽里奥笑嘻嘻地，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反过来安慰对方不要担心。 　　“哼哼，我超级幸运的哦。爆炸的时候刚好在距离爆炸点最远的地方，又刚好缩在角落的三角区，所以没什么大碍啦——” 　　的确，在这场瓦斯爆炸后只是伤到了一只手，的确可以算得上的幸运。 　　周围的黑手党们不由得感慨和庆幸于对方的幸运。 　　甚至有人说，下次出任务前先来摸摸里奥的脑袋，说不定能沾上点好运。 　　“喂，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先送去医院！” 　　“木村，你也去医院。” 　　“剩下的人，看看还有谁受伤的，没有的赶紧打扫收尾准备闪人。这么大的动静，条子们肯定要过来了。” 　　中原中也忍无可忍，拧着眉头厉声呵道，条理清晰地安排着众人的工作。 　　虽然赭发少年比这里在场的绝大部分人年纪小，但在黑手党这样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没有一个人敢不服他的。 　　众人立即关上了话匣子，快速行动起来。 　　就连黑泽里奥也乖巧地闭上嘴。 　　在被搬上车的时候，还不忘朝中原中也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中原中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然而，冷静下来后，一丝迟疑涌上胸口。 　　——这场爆炸的规模可不小，而对方只是受到了这么一点伤情。 　　如果说是幸运的话，那的确可以算得上是天选之子了。 　　中原中也轻啧一声，活动了一番自己的手腕；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给自己那搭档说一声。 　　赭发少年摁着耳麦，说道。 　　“人找到了，活……” 　　说了一半，中原中也又闭上了嘴。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刚刚那个把里奥捞上来的洞窟里飘出，同时加了一层电子噪点的特效。 　　虽然很微弱，但足以证明那家伙此时在哪里了。 　　中原中也松开了手，再次转身从那个被自己掀开的天花板窟窿跳了下去。 　　那块坍塌的废墟之中，如同乌鸦般穿着一身漆黑的黑发少年正蹲在地上，背对着自己，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东西。 　　中原中也瞥了一眼被抛下来搭在一旁的软梯。 　　这家伙，明明也急匆匆地跑过来，结果刚刚又一直站在外围没有靠近，自己当然懒得管他在想什么。 　　一会儿功夫不见踪影，还以为是去处理后续工作，结果出现在了这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 　　赭发少年也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脚步声，在踩碎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的清脆声后，他肯定太宰治那家伙一定是听到了。 　　“喂，条子来了，还不赶紧撤。” 　　中原中也微微皱眉，双手插在口袋里，没好气地说道。 　　太宰治没有回应，精致的脸蛋大半都被绷带包裹遮挡住，仅露出的那一只鸢色眸子，无声地凝视着地面上的那摊鲜红的血迹。 　　“果然很奇怪吧。” 　　“血迹没有氧化，说明是刚留下不久。” 　　黑发少年自言自语着，伸出手指在上头碾过，黏稠的血液混杂着地上的尘土，又脏又黑。 　　他慢吞吞地站起身，眼神在周围飞快地扫过；然后弯下腰，穿过变形了的门，踩在碎裂的玻璃上，走进实验室。 　　“没有活下来的人了。” 　　“尸体破损严重，有些碎块的分布却有些奇怪。” 　　太宰治在研究室里头绕了一圈后钻出来，又在四处打量了一番，很快又发现新的痕迹。 　　“这里是长道的拖痕……看起来像是腿受伤了不能移动，唔，应该是爬痕。嗯？到这里就消失了…又是新鲜的血迹呢。” 　　太宰治站在那块碎裂的混凝土块边上，俯视着那处并不明显的血迹。 　　中原中也沉默着，复古礼帽的帽檐挡住了那双锐利的钴蓝色眸子，主人的神情也被帽檐所扫下的阴影遮挡严实。 　　直到太宰治转过身，中原中也这才抬起脑袋，面无表情地看向搭档。 　　“喂，太宰……” 　　“差不多可以走了，再不走条子们就要来了。” 　　太宰治出声，打断了中原中也尚未说出口的话。 　　少年的声音轻快，漫不经心的样子，看上去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放在心上。 　　这真是…… 　　比想象中要更加麻烦呢。 　　* 　　等中原中也等人刚从那化工厂大楼撤离完毕，军警们踩着后脚跟就赶到了现场。 　　弹孔，子弹壳，尸体……最显眼的，还要数地面上那个巨大的窟窿，天花板都被掀翻到一旁；深黑色的浓烟从地面裂纹缝隙和窟窿眼里冒出，噼里啪啦的电火花听起来也十分吓人。 　　官方人员看到这一幕波澜壮阔的场景，不由得揉了揉自己一跳一跳发疼的太阳穴。 　　虽然知道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黑手党们火拼造成的痕迹。 　　但是这个爆炸形成的大洞又是怎么一回事！你们黑手党别太过分了！ 　　“不管了……对外就说是瓦斯爆炸吧，其余的也就不用说了。” 　　这边官方的人正对着这场烂摊子捏着鼻子骂骂咧咧，另一边的元凶们则显得安静许多。 　　港口mafia的专属医院内。 　　好像半个多月前，自己刚过来给腿打过一次石膏，现在则换成了手臂。 　　作为黑手党旗下的医院，比起普通的伤病，这种枪伤、烧伤、贯穿伤对于医生护士们来说，处理起来可谓是熟能生巧。打完麻药，三下五除二就把做完了全套手术和处理，送了金发少年一套豪华石膏套装。 　　黑泽里奥苦着张包子脸，挥了挥被包扎得像是火腿棒一样的右手，呼呼生风，感觉都可以用来当做武器了。 　　“喂，臭小子，恢复的怎么样了？” 　　“木村前辈！” 　　见是熟人来探望自己，金发少年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得灿烂了许多，准备掀开被子跳下来找对方玩，但被对方当场制止。 　　“你这家伙真是一刻也安静不下来，还是给我老实呆着吧。” 　　木村骂骂咧咧着，伸手戳了戳金毛的额头。 　　他本人带着伤，但比起里奥的要轻很多，只是脸上和手臂上贴着些绷带。 　　虽然里奥这次受伤也和他自己乱跑有关，但木村还是感到自责，还是把这笨小子当成自己的弟弟来看待。 　　男人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说道。 　　“等你好了，到时候一起去吃饭，我请客！” 　　“真的吗？木村前辈请客？” 　　黑泽里奥的眼睛里冒着光。 　　想起上次请这小子吃饭，直接吃瘪了自己钱包这件事，木村的表情小小的扭曲了一下，但还是强忍着心疼，点了点头。 　　“对，我请……不许挑太贵的啊！” 　　“好耶！” 　　金毛欢呼雀跃中，那条白色“火腿棒”高高举起。 　　木村原本还想和对方说说上次任务的事，结果就看见面前的黑泽里奥忽然看向了自己的身后，举起手兴奋地招呼着。 　　“太宰，你也是来看我了吗？” 　　随着金发少年的视线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门口，如同黑色的幽灵一般悄无声息。 　　黑发少年的肩上披着那件沉重的黑色西装，脸上脖子上缠着万年不变的绷带，造型看起来伤得比里头这俩更重。 　　光是站在那里不动，鸢眸幽幽地看过来，便给人一种难以喘息的压迫感。 　　“太宰干部。” 　　木村虽然是中原中也底下的部下，对太宰治在港口mafia里的名声，也是相当有所耳闻。 　　世上最年轻的黑手党干部啊…… 　　木村向对方毕恭毕敬地低下脑袋问好。 　　对方一看也是来找里奥的。 　　木村相当有眼力见地找了个借口离开，太宰治也没多做搭理。 　　他刚关上门，转身就看到自家上司居然也站在门口，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就要开口道。 　　“中……” 　　赭发少年用眼神制止了他的声音。 　　木村心领神会，只是朝对方颔首行礼。 　　离开时，却又忍不住在心中犯嘀咕。 　　里奥那小子，让干部和准干部都这么关心操劳啊。 　　啧啧，人缘真不错。 　　…… 　　病房内。 　　太宰治看了一圈周围，最后目光才施施然地放在面前的金发少年身上。 　　得到了黑发少年的目光，金毛笨蛋屁股后头那根看不见的尾巴摇得更欢了。 　　里奥想起了什么，朝着太宰身后看了看，疑惑道。 　　“咦，中也没来吗？” 　　但我怎么感觉到他的气味了？是错觉吗？ 　　“……看来里奥你真的很喜欢中也呢。” 　　“但我也喜欢太宰！两个人都喜欢！” 　　小狗在这一点上端水很平——能陪他玩的人都是好人——虽然他说的是实话，但太宰治看起来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黑发少年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说道。 　　“昨天那场爆炸闹出来的动静很大，军警那边原本对mafia的行为，如果不触碰到底线一般都会装作没看见。” 　　“不过昨天的事情，官方的反应似乎特别强烈。” 　　“这段时间就算是港口mafia都得收敛着些行事呢。” 　　“哦……” 　　里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神依旧智慧。 　　太宰治也没指望对方能理解到哪里去，只是稍微介绍了一下后续情况，算是帮木村说完了未说完的话。 　　见太宰治不说话了，里奥又欢快地接过了话茬，兴奋地聊起前几天在医院发生的事。 　　说这家伙聒噪也是有原因的。 　　太宰治微微偏过脸，看了眼面前的里奥。 　　金发少年穿了一身黑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脸上脖颈上缠着和自己同款的绷带，看起来却有些不顺眼。 　　而本人似乎毫无意识自己这幅病号装的可怜摸样，深绿色的眸子充满活力，精神头相当得好，说话声音也非常洪亮。 　　“好消息是，你又能休假了。”太宰耸了耸肩，“上工一个多月，成功进医院两次，断腿又断手。” 　　黑发少年故意拉长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嘲讽。 　　“没事。我不怕！” 　　黑泽里奥竖起了一只大拇指，欢欣雀跃地说道，“反正港口mafia有伤病补贴，简直是业内标杆！” 　　“业内标杆？听上去你好像还在别的组织呆过似的。” 　　“唔、唔……我听三浦前辈说的！其他组织都没有呢！” 　　里奥有些结巴，但很快就流畅了起来， 　　“港口mafia就连加班费都是双倍的，所以三浦前辈说，就冲着这点，他这辈子都可以给港口mafia打一辈子的工了。” 　　不过本来黑手党应该都算是终身制的吧？连跳槽都很麻烦。 　　说到这个，黑泽里奥忍不住歪头，在心里认真思考起来。 　　正在金发少年又在天马行空，思索着奇奇怪怪的问题时，太宰治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像棉花糖一样轻飘飘的，好似不经意间发现了什么事情般，问道。 　　“说起来……” 　　“里奥，你的项圈呢？” 　　“嗯？” 　　黑泽里奥听到太宰治的话，茫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空空荡荡。他又抬起头，盯着面前微笑着太宰眨了眨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脖子上那条金属项圈是真的不见了。 　　金发少年不禁大喜，那双绿色的眸子肉眼可见的一亮。 　　哇，真的不见了！ 　　太好了！ 　　想必是在爆炸的时候，跟着脑袋一起炸碎了吧。 　　他本来还想着怎样才能把自己的脑袋弄下来，好像除此以外没有别的解决项圈的手段了。 　　毕竟A不能杀，杀了就轮到中也来追杀自己了。 　　正所谓想要解决问题，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要么解决造成问题的人，要么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又或者直接解决需要解决这个问题的人…… 　　咦，好像在说绕口令一样，反正黑泽里奥最后得到的结论就是——解决不了A，剩下的方法看来就是解决掉自己了。 　　但自己砍自己的脑袋，怎么想都不可能嘛。 　　他甚至都想去隔壁警察局问问，你们那里有什么无头尸体之类的相关案件，能不能给他参考参考。 　　之前听伏特加提起，他和大哥去游乐园交货时遇到的一个离谱案件，好像是通过云霄飞车把男人的脑袋弄掉了的。 　　他当时听了就急了，一拍桌子抗议道。 　　‘——你和大哥去游乐园玩怎么不带我！还坐了云霄飞车！” 　　“我都没玩过！’ 　　……当然他的抗议没有任何效果，先不说伏特加藏在墨镜下的眼神多么无语，甚至就连大哥白眼都懒得给自己一个，直接无视。 　　……哦，好像有点扯远了。 　　不过现在这个项圈没了，应该先值得庆祝一下嘛。 　　“好耶！这样我就安全了吧——”不用自己解决自己了嘛！ 　　黑泽里奥眼睛亮晶晶的，笑容欢快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想要和面前的黑发少年来一个击掌。 　　然而，面前的黑发少年弯起了眼睛，用一种好奇的语气，慢条斯理地问道。 　　“但是，我真的很好奇呢。毕竟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取下A先生的项圈。” 　　“你是怎么做到的呢，里奥？” 　　“啊？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 　　金发少年欢欢喜喜地正要回答，刚张开口，在对上那只微妙的，隐藏着试探之意的鸢色眸子时， 　　笨蛋那迟钝的大脑总算转过弯来了。 　　对哦。 　　要怎么和对方解释呢。 　　自己的身体炸飞了然后又长回来了？ 　　不不不，绝对不行的吧！会暴露的啊！ 　　黑泽里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面对太宰治的笑容，背后顿时直冒冷汗。 　　金发少年露出了充满智慧的眼神。 　　这， 　　这要怎么回答呢…… 第25章 　　狗脑过载。 　　黑泽里奥眼神愈发智慧，时不时飘忽着。 　　他又感觉自己不能这样飘忽，无意识间坐直了身体，屁股又忍不住在床上扭来扭去。 　　太宰治没说话，只是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面前的金发少年的表情，像是调色盘一样变化着；时不时飘过来的眼神狗狗祟祟的，像极了网络上流传的表情包。 　　这家伙情绪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猜。 　　“呃……我也不太清楚项圈怎么不见的。” 　　“大概是爆炸的时候弄坏掉了吧。” 　　黑泽里奥绷着脸，假装自己很冷静，实际上心中早已汗流浃背。 　　下一秒又转而露出愤慨激昂的神情，挥舞着健全的那只手臂，义正言辞地抗议抱怨道。 　　“没想到A先生这么吝啬，连个质量好的项圈都买不起！只不过是看起来贵，实际上花里胡哨的一点功效都没有……咦，好像项圈就是起装饰作用来着——啊啊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大概连黑泽里奥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紧张的时候脑速会变快——也意味着接收到的宇宙电波也更加发散。 　　“一定是因为质量差所以被爆炸波及到的时候坏了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哦~” 　　黑发少年这个语气词里充满了意味不明的感慨。 　　不知道A先生听了金毛笨蛋的这番话会是什么感受，大概会被气得当场吐血吧——那个小心眼又好面子的男人会不会当场骂出声呢。 　　太宰治不可避免地，充满恶趣味地想到。 　　黑泽里奥不知道太宰治那张微笑着的表情背后的真实想法，只是偷偷咽了口唾沫，故作镇定道。 　　“怎么样，太宰也觉得这个借、原因非常的合理对吧！” 　　“听起来好像是的呢。” 　　太宰治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这个「听起来好像」成功让面前的金发少年显然更加紧张了，就连呼吸都无意识屏住，深绿色的眸子瞪大，乖巧地盯着自己，写满了「拜托了，信我信我」。 　　不知道为什么，又透露出一种诡异的可怜感。 　　……禁止小狗卖萌啊。 　　太宰治停顿了一秒，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 　　实际上，他的确也没打算从黑泽里奥的口中刻意得到什么信息。 　　从一开始就在隐瞒欺骗的谎言，事到如今又怎么会轻易承认呢；人类是由欲望与谎言组成的动物，就算是外形像人的生物，也不免沾染上这一点吗？ 　　于是，太宰治给自己的行为定义为，不过是闲来无事，逗逗狗玩罢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心情却变得微妙起来，一种莫名的不爽感宛如虫子般爬上心脏，咬得他心情烦躁。 　　既然对方想要掩藏，他也无所谓。 　　对于太宰治来说，这或许也成为了一种在无趣的人生中的一种消遣。 　　“看来A先生的项圈质量相当廉价啊，连小小的爆炸都抵抗不了呢。” 　　“明明从赌场和部下身上赚到了这么多钱，连根质量好的项圈都舍不得买，简直比森先生还要吝啬。” 　　太宰治顺势承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扯起胡话来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顺便再黑了一把A和森鸥外。 　　然而里头的阴阳怪调，任凭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滋味不对劲。 　　……但某个金毛笨蛋听不出来。 　　黑泽里奥眼睛一亮，疯狂点头认同，身后那条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差点就能原地起飞了。 　　“就是就是！” 　　A先生，非常对不起，下次见到你我会道歉的。 　　你是个在阴影处默默承受的好人！ 　　里奥在心中默默向干部A道歉，都忘了就是A给他带来这个麻烦的。 　　之后，太宰治又随口提了下任务现场的事：尾崎红叶手下的拷问班可没闲着，从他们抓到的活口口中得到的消息称，他们只负责运输，其他的事情几乎什么都不知道；至于里奥在化工厂地下发现的研究室，参与研究的人无一幸免，全部都在瓦斯爆炸中死亡。 　　瓦斯系统是很早之前就布置下的，做了延时系统。看的出来是对方有意为之。 　　“高度保密的研究项目，就连研究人员都能成为弃子被舍弃，某种意义上，对方也挺果决的。” 　　太宰治耸了耸肩。 　　…… 　　黑发少年从病房里走出，神情自若地无视了一旁靠在墙壁上，双手抱胸的赭发少年。他的脑袋垂下，帽子上的装饰链条随着重力垂在帽檐上。 　　这回是中原中也主动叫停了太宰治。 　　“——喂，太宰。” 　　“怎么了，听墙角的中也君。” 　　黑发少年没有转过头，声音慵懒地嘲讽道。 　　“你果然知道些什么。” 　　相较于中原中也肯定的语气，太宰治的态度则显得漫不经心。 　　“关于这个，中也明明自己已经清楚了吧。”只不过是想从我口中确认。 　　港口mafia医院病房隔音效果也很好，不用担心里头的人会听到他们外头的对话。 　　走廊里静悄悄的，和普通医院那番忙碌的景象截然不同。 　　黑发少年轻笑一声。 　　“不过，我稍微查了些东西呢。” 　　“嘛，反正就是目前还没当成干部的中也没有权限看的资料~” 　　“……” 　　“说起来……中也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吗？” 　　“少再废话了。” 　　要不是想知道太宰口中所查的东西，中原中也真想就这么一拳揍过去。 　　太宰治这家伙在嘲讽这方面绝对是超一流的。 　　黑发少年弯起了眼睛，藏起毫无笑意的鸢眸。 　　他微微启唇，一张一合。 　　赭发少年抱胸的手不由自主地握起，薄唇抿紧。 　　阴影处的表情，更加难以窥探。 　　“……” 　　“怎么样，中也？”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转身离开。 　　赭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太宰治嘴角的微笑也逐渐抹平，鸢眸淡漠，朝着反方向走去。 　　* 　　几日后，东京。 　　作为国际一流的大都市，即便是在夜晚，城市的灯光依旧明亮；商店的霓虹灯招牌用各式各样的字体勾勒着标题，路灯车灯宛如流星，分不清白日黑夜。 　　东京和横滨很像，但在某些方面上，又存在着一定的差别。 　　至少东京的黑手党没有横滨的黑手党那么肆无忌惮。 　　一只手打着石膏，金发少年依靠在路边街道的墙壁上，脚边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手提纸袋。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少年目测不过十六七岁，脸蛋很嫩，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帅哥；那头金发和深绿色的眸子，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名混血儿。 　　虽然穿着西装，但最上头的纽扣松开着，领带松松垮垮地系着，硬是把正统严肃的西装穿出了街头的感觉来。 　　……说得好听些事随性野气，说得直白些就是像故作成熟的街头小混混。 　　不过不论什么衣服都还是要看穿者的那张脸。 　　再丑的衣服，只要本人是帅哥，也是能穿出别样的风采来。 　　更令人瞩目的，果然还是金发少年脸上的绷带和石膏。 　　这时，一辆黑色的保时捷356A从道路上驶过，然后停靠在路边，单向玻璃一片漆黑，看不清内部的样子。 　　那辆车停下来后，金发少年便从墙壁上直起身，动作轻快地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黑色跑车接到人后，踩下油门继续行驶，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这在路人眼中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日常，走了几步路到了下一个转角转弯就会忘却，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保时捷内很安静，前排坐着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成年男性，二人都没有说话。 　　因为今天的黑泽里奥上车居然没吵闹，有些奇怪。 　　负责开车的伏特加有些纳闷。 　　要知道只要有里奥这一小子在，就从来没有安静过的时候。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从天上说到地下，直到琴酒大哥忍无可忍拿枪指着他脑袋才能安分下来。 　　伏特加忍不住瞥了眼倒车镜，就看见金发少年只有一只手，在那边费力地往纸袋里掏掏掏。 　　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下一秒，笨蛋金毛就自信满满地从后座位扑了过来，从中间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扬武扬威似的展示着手里的东西。 　　“大哥，伏特加！看，我给你们从横滨带了面包超人（*经典动画）的车载摆件！超级帅气的对吧！” 　　原来不是安静，是延时吵闹。 　　伏特加瞄了一眼，墨镜后的眼角有些抽搐。 　　里奥手里举着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红色超人装，戴着黄手套双手叉腰的大圆饼脸的卡通手办，脸颊红彤彤的，笑得一脸正义凛然。 　　一看就是小孩子才会买的玩具。 　　重点这玩意儿的脑袋还能动，随着车辆驾驶中要么前后，要么左右地摇晃着脑袋。 　　“伏特加，把这个放在车上吧！这可是限量版的面包超人摆件，被认出来绝对会被羡慕的！” 　　金发少年眉飞色舞地说道。 　　前面开车的伏特加都汗流浃背了。 　　要是把这东西放在大哥的保时捷车上…… 　　伏特加想了想那画面，握着转向盘的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以后每次出任务都会看到车前面的面包超人摇着脑袋朝自己问好，不用等大哥了他自己都想给自己的脑袋一枪。 　　“……除了面包超人，我还买了其他的哦。” 　　“之前波本帮了我不少忙，我答应给他带横滨的土特产来着，这是横滨蜂蜜蛋糕，这是堤矶右卫门香皂……” 　　“贝尔摩德和科恩他们不在日本，真可惜啊。” 　　金发少年兴奋地描述着，整个人趴在驾驶位和副驾位的中间，毛绒绒的金色脑袋时不时地在视线的余光内闪过。 　　……这些听起来好像比那什么超人的车载摆件好，所以能和波本换换吗？ 　　伏特加目不斜视地开着车，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念头。 　　他偷偷瞥了身旁的银发男人。 　　坐在副驾上的琴酒一言不发，五官深邃，还是那么的高冷。 　　琴酒讨厌聒噪，但凭借着这么多年对大哥的了解，伏特加却感觉对方现在似乎也没有那么不高兴。 　　……但要是放任蒙蒂利亚这样说下去就不一定了。 　　“呃，你还是先收起来吧。”伏特加硬着头皮开口，“挡到我开车的视野了。” 　　“哦哦，对不起啊伏特加。” 　　黑泽里奥终于往后退了一点，看不见那毛茸茸的脑袋了。 　　然而下一秒又差点让伏特加破防了。 　　“伏特加你不会是不知道面包超人吧？”小狗的表情很担忧，“这可是经典动画片哦，要不我把光碟借你看，或者资源发你一份？” 　　里奥很热心，但是没必要。 　　……不需要，真的不需要！他才不想去看什么面包超人！ 　　伏特加在内心都快咆哮出声了。 　　意外的是，从刚刚开始一直保持沉默的琴酒突然开口问道。 　　“伤怎么弄的？”银发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讥讽的冷笑，“看来在港口mafia的卧底，把自己弄得挺惨啊，蒙蒂利亚。” 　　“嗯？”黑泽里奥歪着脑袋，朝着后车镜晃了晃自己打着石膏的右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遇到了一点小意外，不小心弄的。” 　　“正好因为受伤被上司批了假期修养，一直呆在医院里很无聊，又没人陪我玩；知道大哥和伏特加在东京，干脆就过来见一面，带了土特产哦。” 　　“话说港口mafia受伤不仅有假期还有补贴，我们组织却没有。大哥之前受了伤连止痛针都没有打，第二天都直接去欧洲了。” 　　“所以真的不能和BOSS提一提吗？大哥联系不上，让贝尔摩德去说说也好哦。” 　　里奥哼哼唧唧着，偷摸抱怨着BOSS的压榨行为。 　　“……” 　　金毛笨蛋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从耳朵里钻进来，琴酒深呼吸一口气， 　　“就因为这个？” 　　前几日给自己的专用通讯设备发消息，说是有事情要和自己说。 　　结果只是因为无聊想找人玩？ 　　琴酒的心情非常糟糕。 　　“对啊。”里奥点了点头。 　　见大哥的表情不太好看，野生动物的直觉让他察觉到空气之中蔓延的微妙的危险感，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 　　“呃……大哥吃晚饭了吗，要不我先给你拆个蜂蜜蛋糕？” 　　“伏特加，把这家伙丢出去。” 　　“呃……”真的要吗？ 　　“哇哇哇为什么啊！是我真的打扰到大哥了吗——”某笨蛋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对不起，别把我丢出去啦！再摔一次手臂的伤会加重的！” 　　要不是在车里，金发少年都要来个土下座谢罪了。 　　……当然，最后伏特加的车没有真的停下来把他丢出去。 　　蠢狗在后座泪眼汪汪。 　　琴酒冷哼了一声，不再去管他。 　　银发男人从风衣口袋中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根咬在嘴上，刚想要点燃的时候，结果就被后座趴过来的金发少年伸出手摁住了打火机。 　　前一秒还在可怜巴巴地求饶，后一秒又变成一本正经的摸样说着。 　　“吸烟有害健康哦。尤其是我和伏特加两个吸二手烟的，危害更大。” 　　“……” 　　伏特加直冒冷汗。 　　大哥别看我，我没意见，您爱抽就抽。 　　“而且，大哥还年轻，要知道吸烟的男人容易早衰和阳痿……” 　　要不是在开车，伏特加都想闭上眼睛了。 　　蒙蒂利亚这家伙，不在大哥面前作死是浑身都难受吗。 　　“你想死吗？” 　　没有等里奥继续说下去，琴酒已经忍无可忍了，伯.莱.塔的枪口直接抵在了对方的额头，食指扣在扳机上，隐约能听到枪管里机械的咔咔声。 　　见状，黑泽里奥把手缩了回来，委委屈屈地闭上嘴。 　　不过琴酒也没了继续抽烟的兴趣，抬手把嘴里咬着的香烟拿了下来。 　　伏特加松了口气。 　　“说起来，大哥怎么突然回东京了？”他回日本的时候，大哥人还在英国呢。黑泽里奥在后头，还是忍不住探头探脑，“是有BOSS的任务吗？” 　　“……组织研发了一种新型药物，应该是原本研究计划里的副产物，干脆找了批合作方运货顺便卖掉。不久前，准备运送的时候出了一些意外，被人截胡了。” 　　感觉自己死里逃生的伏特加一边开着车，一边向里奥解释道。 　　“不过，那点小钱组织还不放在眼里。主要是研发过程中的资料，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唔，所以大哥和伏特加是回日本，是去回收资料的？” 　　“不，组织早就猜到这种可能性了。”组织在政府里有内线。 　　“那批药物被政府盯上，麻烦的很。左不过是研究的副产物，组织原本就打算抛弃掉，干脆趁着这个机会连资料和人一起销毁。” 　　伏特加满不在乎地说道。 　　“在横滨那边，动静闹得应该挺大吧？嘛，那群参与研究的研究员估计自己也都不知道吧。” 　　自己成为了组织的弃子。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安静地听着对方说话。 　　“呵。” 　　琴酒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一声。 　　银发男人大半张脸都隐藏在帽檐的阴影里，时不时经过的路灯和霓虹招牌的光落在男人的银发上，带着一种诡异的危险感。 　　“朗姆那家伙，偶尔也会提出些好建议。” 　　男人嗓音沙哑，语气平静，透露出一股冰冷的残酷感。 　　似乎舍弃的不过是吃剩下的残渣。 　　“不过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还是去检查一番为好——光靠瓦斯爆炸，还是不够安心。” 　　“听说横滨那群警察，风头都被当地的黑手党抢了走。” 　　“原来如此。”黑泽里奥了然地点了点头，“所以大哥回来是来检查横滨那场瓦斯爆炸后研究室的情况……” 　　……等一下。 　　瓦斯，爆炸，研究室，还有横滨。 　　几个关键词一出，在脑内反复横跳排列，最终还是组合成了一句完整的结论。 　　那意思是说，前段时间他参与的那场行动，爆炸的那个化工厂地下层，原来和我们组织的研究室有关咯？ 　　嗯，再寻到开头，关于情报的源头，似乎还和自己之前卖力工作，盯梢的那个叫横鼠的男人有关。 　　……说起来，和中也他们玩得太开心了，好像都快忘记自己是卧底了。 　　黑泽里奥沉默了，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浩瀚的宇宙星空。 　　至于琴酒后面说了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神情呆滞，像是被人下了定身咒一般。 　　等黑泽里奥好不容易脱离震惊后，表情有些绷不住了，瞳孔疯狂地震中。 　　所以说，他在自己所在的卧底组织的指令下，带着人去伏击了和自己原本组织的合作方，截胡了属于组织的货物，在准备控制研究室里组织的研究员时，最后又被组织准备销毁证据所引发的爆炸给炸了？ 　　好长，好绕，好复杂。 　　光着整理出这一段信息，黑泽里奥的脑袋都快要脱机了。 　　cpu都给干报废了。 　　如果大哥知道这件事，他还能活着……哦这个应该没问题。 　　那他还能四肢健全地回到横滨吗？ 　　天呐要是大哥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他会被揍死的吧。 　　“……蒙蒂利亚？” 　　这家伙安静的时间有点长。 　　琴酒没听见坐在后座上的声音，斜了一眼倒车镜。 　　自己养的那只笨蛋金毛表情呆呆的，居然一副老实摸样的坐在位置上不吵不闹，非常反常。 　　没有在听自己说话，是在走神的样子。 　　“……蒙蒂利亚。” 　　琴酒脸色一沉，低哑的嗓音里充满了危险。 　　很明显，对于黑泽里奥不听自己说话的表情，他非常不满。 　　“在发什么呆，脑袋里想什么呢？” 　　“我在想港口mafia的食堂真好吃啊之后还能回去吃得着吗中也给我买的布丁我也没吃完呢……” 　　黑泽里奥下意识地回答道。 　　“……”琴酒沉默。 　　安静的保时捷内，银发男人的手再次摸向了放在怀里的黑色伯.莱.塔。 　　一旁开车的伏特加更加汗流浃背了。 　　大哥，大哥冷静一下，这臭小子脑子不好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快放下手里的伯.莱.塔啊！在车里开枪很容易跳弹啊！ 第26章 　　一向开车很稳的伏特加难得抖了抖。在外部看来，前面那辆保时捷也只是轻微地挪了下车头，很快就又恢复原状。 　　一顿鸡飞狗跳之后，车里总算安稳了下来。 　　伏特加在心中默默发誓，下次里奥在的时候能不开车就不开车，不然有几条命都不够搭的。 　　有狗不开车，开车不理狗。 　　蒙蒂利亚的脑袋时不时脱线也是有目共睹的，要么被他的脑回路创死，要么因为他开车不小心创死无辜路人。 　　在伏特加心惊肉跳地内心吐槽中，琴酒臭着脸，还是收回了自己的伯.莱.塔；后座上的黑泽里奥深知自己逃过一劫，偷偷松了口气。 　　几秒钟之后，不知这家伙又想到了什么，立刻满血复活，精神抖擞着凑了过来，小狗眼睛亮闪闪的。 　　“对了，大哥刚刚说去横滨检查收尾的事情，不如交给我吧！” 　　“毕竟相较于大哥，在横滨常驻的我行动起来会比大哥更加方便。而且横滨的排外性很严重，像大哥这样威武的人进入横滨，很容易会被情报系统盯上的吧。” 　　黑泽里奥没敢说的重点是：绝对不能让大哥发现，自己卧底任务卧着卧着，然后把组织的人和研究室全给拆了。 　　而且，作为爆炸发生时就在研究室旁边围观的现场人士，他可以很确定除了自己以外，研究室里不会有活人了；何必又让大哥他们过来，冒这个风险呢。 　　里奥语气还是一贯的欢快，眼神倒是相当的认真。 　　琴酒从倒车镜里看了一眼金发少年，后者的脸上和手臂上都还缠着一层厚厚的绷带，这幅伤残人士的造型，很难不让人多怀疑。 　　“呵，你吗？” 　　“呼呼，大哥放心吧。这些不过是小伤，做这点事没问题的！” 　　金发少年立即回应到，挥了挥自己那只还打着石膏的右手，自信满满地说道。 　　琴酒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下。 　　虽然蒙蒂利亚脑子不好使，时不时地抽风一下。 　　但在交付给他的任务上，蒙蒂利亚倒是很少让自己失望；毕竟能获得组织酒名代号的，不会是多么无用之人。 　　无论多么困难的暗杀任务，金发少年都没有失手过。 　　也无愧于当初他从横滨把这家伙捡回来。 　　他还记得这家伙的第一次任务时，给自己打了个电话。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恼和懊悔。 　　‘大哥，目标解决了。不过好像被条子们缠上了，能让伏特加来接应一下我吗？’ 　　然后，伏特加带着他回到了安全屋。 　　小家伙身上全是血，衣服破破烂烂的全是枪眼，但却没有明显的外伤。 　　自己只是瞥了一眼，然后让他滚去换衣服。 　　比起聒噪，琴酒更讨厌的是废物。 　　所以他才会这么容忍蒙蒂利亚这家伙时不时的脑子犯蠢。 　　蒙蒂利亚这家伙，比起用脑子的事情，更适合去干暗杀相关的工作。如果不是因为朗姆…… 　　琴酒收回了思绪。 　　银发男人轻哼了一声，烟嗓沙哑，平静地说到。 　　“蒙蒂利亚。” 　　“在！” 　　“你来负责。” 　　“明白了大哥，交给我吧！” 　　金发少年弯起了眼睛，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保时捷在一处并不明显的路边停下。 　　“既然这样的话，那波本那边我就不去了。” 　　“伏特加你们如果有事情找波本的话，记得帮我把买的横滨特产带给波本啊，别忘了哦，蛋糕的保质期就一星期！” 　　金发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拉开车门。 　　刚要从车里蹦下来的时候，他又突然钻了回去，从中间探着脑袋，对着前座的二人说道。 　　“对了。” 　　“大哥和伏特加任务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可不要那么轻易就死掉哇。” 　　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话若是在旁人耳中听起来，有多么讨打。 　　相反，里奥是在认真说的。 　　说完这句话，金发少年总算把自己的事都做完，开开心心地关门离开。 　　伏特加看了一眼倒车镜里，后座上那个手提袋。 　　原本包装精美的手提袋被里奥之前一通翻找变得有些凌乱，其余的东西都是随手塞进去的。 　　尤其是那个面包超人的玩具，被认真地放在后座中间，倒映在后车镜里，随着车摇晃着脑袋。 　　琴酒没有说话。 　　银发男人将又重新抖出一根香烟，咬在嘴里。 　　暖色的火光在车内亮起了几秒，随后又熄灭，回归冷调的暗色，只剩下一点星火。 　　琴酒咬着烟，灰白色的烟雾环绕在四周，袅袅而上，将主人的表情隐藏在之后，模糊不清。 　　他忽然想起挺久之前的事。 　　某个金毛笨蛋捧着一块普普通通的黑色石头，兴冲冲地要塞给自己。 　　‘大哥你猜我买到了什么！’ 　　‘是护身石啊！卖给我的人和我说，有了这块石头，只要贴身带，就能保佑佩戴者的平安。我想着像咱们干这种刀尖上舔血工作的，那么危险，所以就买了。’ 　　蠢狗的声音忽然小了起来，东张西望地观察着四周，用手捂住嘴巴压低声音： 　　‘对了大哥，你，你先别告诉伏特加哈……’ 　　‘？’ 　　‘光买这一块我就没什么钱了。等我再攒攒钱，过阵子再给伏特加买。’ 　　‘这块石头整整五十万呢，还是我讲了好久的价，对方忍痛割爱给我的……’ 　　金毛笨蛋用手暗悄悄地比了个数字五，一脸肉痛。 　　琴酒本就冷漠的表情此时更加冷漠了，脑袋顶闪过一串省略号。 　　他怎么也想不到。 　　作为跨国犯罪集团的成员，居然会有被人诈骗的一天。 　　重点被诈骗的当事人则毫无知觉，小狗眼闪亮亮的，一副等着夸奖的表情。 　　想想对方甚至准备攒钱再买一块。 　　这么天真又这么笨，天生被人诈骗的命。 　　……难道说还真的要拉下脸，去找那诈骗的人算账吗？ 　　琴酒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无语。 　　或者该说，他这辈子的无语都用在这家伙身上了。 　　然后他就让伏特加把蒙蒂利亚的银行卡拿走了。 　　对此蒙蒂利亚意见似乎还挺大的。 　　琴酒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回神来。 　　男人碾灭了只抽了一半的香烟，随手丢进了车载烟灰盒内，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冷淡地说道。 　　“伏特加，回去了。” 　　“呃，大哥。那蒙蒂利亚的那些东西，真的要送去给波本吗？” 　　伏特加小心翼翼地问道。 　　说实话他可不想去，这么尴尬的事情，怕不是要被科恩或者波本他们嘲笑；但蒙蒂利亚都这么说了，不带过去似乎也说不过去。 　　虽然那家伙总是脑子脱线，但总体上而言，伏特加还是挺喜欢蒙蒂利亚这小子的。 　　琴酒瞥过去，同样看到了那个面包超人的玩具。 　　穿着红色超人装的圆饼脸小人，正晃着脑袋，红豆一样的眼珠盯着自己，张着嘴巴大笑，笑得正气十足。 　　那张笑脸，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人。 　　“……” 　　琴酒冷着脸。 　　“扔了。” 　　* 　　休养了一段日子。 　　黑泽里奥的手臂已经痊愈，可以拆掉外头的石膏。 　　手臂上留了个圆形的疤。 　　与此同时，中原中也也从准干部晋升成为了干部； 　　这意味着他和太宰那家伙平起平坐，至少对方每次拿这事嘲讽的时候可以一脚踹过去——虽然他还不是干部的时候，照样也一脚踹过去。 　　旗会的朋友们知道后，乐得问他要不要多喊点人办个庆功宴。 　　他说等大家任务回来（公关官在拍戏，冷血在出任务）一起喝场酒就得了，自己可没兴趣在晚宴上应对那些无聊的人。 　　港口mafia的五大干部，其中两个都是尚未成年的少年，但却没有人敢小瞧二人。 　　赫赫有名的「重力使」，以及令人闻风丧胆的「操心师」。 　　——真是大丰收啊。 　　首领办公室内的黑发男人笑眯眯地弯起了狐狸眼，看起来像是秋天抱着地里长势喜人的大白菜的农民伯伯。 　　尾崎红叶用和袖掩唇，委婉地表示了自己的嫌弃。 　　晋升为干部后，工作似乎反而轻松了些。 　　之前那批药物的事也陷入了停滞。 　　对方的扫尾工作做得挺好，即便是港口mafia的情报网也很难找出相关人士，要么就是些被蒙在鼓里，只负责干活的「打工仔」。 　　拿到报告的森鸥外表示，这件事可以姑且先放置。 　　汇报完任务的中原中也离开首领办公室，下楼的时候就遇到自杀回来，脖子上还拖着半截绳子的太宰治，额头上蹦出了一个红色十字路口，咬牙切齿。 　　“混蛋青花鱼！” 　　“什么啊，原来是中也啊。” 　　太宰斜了眼赭发少年，发现对方就一个人。他干脆无视了中原中也的怒火，慢吞吞地挥了挥手。 　　“BOSS那边工作汇报的怎么样？真是辛苦哦。” 　　“你这家伙，果然是故意。” 　　中原中也的指关节捏得嘎吱作响。 　　把工作全都丢给他，翘班去自杀这件事，他可有好大一笔账要和这混蛋算！ 　　还没等中原中也一拳揍过去，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以及喘气声。 　　“那个……中也干部，太宰干部。” 　　快步走过来的三浦看到两名年轻干部都在时，眼睛顿时一亮，急匆匆地问了声好。 　　不等中原中也询问，三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他无奈地说道。 　　“不知道两位干部现在方不方便回去一趟。” 　　“呃，里奥和太宰干部带来的那位少年，在办公室区打起来了。” 　　……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刚到门口，就听见办公室里头噼里啪啦地一通乱砸的动静，隔着房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的眼皮不约而同地跳了跳。 　　中原中也伸手推开门，一块碎掉的花瓶碎片就朝着自己的脑袋飞来。 　　在触碰到身体的那一瞬间，赭发少年立即开启了异能力，让花瓶碎片停止在了原地，然后猛然朝着地下下坠，被碾成了粉末。 　　三浦在后面脸都僵了，心中崩溃于今日又要加班给后勤交上一份物资报表。 　　太宰看了一眼里头就知道是个什么状况，无聊地耸了耸肩。 　　房间里，还在打架的二人毫无自知。 　　金发少年动作灵敏，以沙发和桌子作为掩体，飞快地转移、躲闪。 　　然而这些沙发和桌子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要么被劈成两截，要么就连里头的海绵芯子跟着弹簧一起冒了出来。 　　墙壁上还开了个大洞，砖块、水泥灰散落一地，可以看到大洞后头的办公区，可怜的文职人员们抱着自己的电脑和资料袋欲哭无泪——希望他们已经保存好了文件。 　　黑泽里奥躲避着攻击，时不时地抓准机会将烟灰缸、陶瓷碎片之类的东西，作为投掷武器砸向房间中央的黑发少年，下一秒便被从少年衣摆延伸出的黑兽劈成两截。 　　黑发男孩身形纤细，全身上下找不出二两肉来，耳旁微长的鬓发末端呈现着半透明的白色，无机质的黑瞳幽深，没有一丝光彩。 　　他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风衣，风衣下摆不断变形，成为锋利的黑刃，这大概便是这家伙的异能。 　　然而，这样看起来一副羸弱不堪的病弱少年模样的家伙，表情却相当地凶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杀气。 　　那目光如同恶犬一般恨不得扑上去把对方咬死。 　　“「罗生门」！” 　　黑发男孩怒喝一声，被唤作「罗生门」的黑兽直直地冲向了金发少年的门面。 　　而金发少年没有任何的惶恐和紧张，深绿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锁定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在对方怒喝的那一瞬间，他便预判到了攻击的方向，弓身闪过黑兽的袭击，踏步上前—— 　　“噌——” 　　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钢笔在灯光下，钢笔的笔尖尖锐，闪烁着骇人的银色寒光，划破空气时发出刺耳的风声。 　　在任何一个办公桌上随处可见，最普通不过的钢笔，在金发少年的手中，却成为了一件锐器。 　　金发少年反握着那支钢笔，快准狠地瞄准着对方的脖颈扎去。 　　“糟……” 　　那抹寒光已经迫在眼前，黑发少年的意识并不差，在贫民窟摸爬滚打长到现在这个年龄，意味着他对于危险的察觉更加敏锐。 　　然而黑兽一时半会儿抽不回来，无法进行防御。 　　该死的，他对罗生门的果然正如太宰先生所说的那样，太弱小了…… 　　拳头攥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黑发男生不甘心地咬紧牙关，轻弱的气音从齿缝中泄露出去，身体的肌肉绷紧，墨眸死死地瞪着不断朝自己靠近的钢笔笔尖。 　　“咚！” 　　下一秒，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沉重，肩膀上的赫然感觉到的重压让房间中央的二人身体不由得晃了一下。 　　门口，戴着黑色礼帽的赭发少年脸色漆黑，他的脚下，地面硬生生凹陷下去一块，裂纹逐渐延伸到远处。 　　三浦：……中也干部你这样楼下办公室的同事们会很苦恼的。 　　天花板上掉下来的墙灰渣子会落进咖啡杯里的吧。 　　他忍不住想道。 　　当然，这腹诽三浦也只敢在心里小声腹诽一样。他还不至于像里奥那样没有眼力见，读不懂空气说出来。 　　黑泽里奥见状，眨了眨眼睛，朝着门口的双黑二人开心地挥了挥手。 　　“哇，中也！太宰！” 　　“你这家伙，几天不见又给我惹这么大的乱子。”中原中也的表情扭曲，“这面墙你自己给我补好，钱从你的工资卡里扣。” 　　“哇哇哇哇为什么啊！” 　　黑泽里奥直接原地蹦起来了。 　　他指着一旁表情凶狠的黑发男生，委屈地说道：“墙又不是我弄坏的，是这家伙的异能力弄的！我可没有那么大的破坏力好吗！” 　　……虽然黑泽里奥本人不具备那么大的破坏力，但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管往哪儿一放，都会自带让周围人爆发的强力催化效果。 　　“若不是你挑衅……” 　　被金发少年用手指着的男生表情又难看了几度，原本停止在身旁的黑色布带又开始在空气中骚动。 　　“哦，那让芥川也一起修墙好了。” 　　这个时候，更靠近外围的太宰治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插嘴说道。 　　他没有进去的意图。 　　——屋里头的狗类含量太高，他都要过敏了。 　　脸上缠着绷带的黑发少年从一开始就冷眼旁观着，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听到太宰治的声音，被称为芥川的男生那双无机质的墨眸也亮了起来，情绪激动道 　　“太宰先生！” 　　“安静点，芥川。连无异能的家伙都打不过，甚至差点被对方反杀。” 　　太宰面无表情，声音冷淡， 　　“真令我失望啊，我都要重新评估带你回港口mafia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了。” 　　这句话显然很伤芥川的自尊心。 　　黑发少年身体一僵，嘴唇死死地抿紧，本就缺乏血色的嘴唇，看起来更加泛白。 　　在二人身后的三浦不由得咋舌。 　　虽然是中原中也的部下，但他对于港口mafia内大大小小的事还是略有耳闻。 　　比如面前的这个黑发男生，便是太宰先生成为干部的那一天，从贫民窟里带回来的。 　　贫民窟里的孩子都带着一股野狗似的疯劲。 　　那个太宰治的直属部下，再加上有攻击性的异能力，港口mafia里的人都对其保持观望态度。 　　但太宰干部好像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我……绝对会让太宰先生认可我。” 　　芥川龙之介总算松开了自己嘴唇，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然而此时，黑泽里奥茫然地抬起脑袋，歪着脑袋看了看沉默的芥川，又看了眼远处看不出情绪的太宰治。 　　他想了想，凑到芥川的身边。 　　面对刚刚大打出手的对象的靠近，芥川下意识想要操控罗生门攻击，但意识到太宰在这里，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听到对方说道。 　　“哎，你、你叫芥川对吧。” 　　“芥川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太宰就是这样子啦。” 　　金发少年掩着嘴巴，小声嘀咕道， 　　“太宰这个人很口是心非的！说着无所谓不关心，但还是会偷偷在意。” 　　“比如我上次给中也带了礼物没给他带，他说着无所谓我又不是你上司，之后又故意恶作剧我。绝对就是生气了！” 　　芥川龙之介，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这和他的事……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金发少年自以为压低的声音，实际上被不远处的三人都听见了。 　　三浦别过脸，望望天，看看地，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中也回忆了一下，想起是什么事，原来是成为干部的晋升礼物。 　　他有些嫌弃地瞥了身旁的黑发少年一眼：你这家伙太小心眼了吧？ 　　中原中也觉得不给太宰这家伙送礼物也正常，毕竟里奥是自己的部下又不是太宰的。 　　太宰治……太宰治的表情看起来挺普通的。 　　只是背后冒着一团黑气。 　　能预料得到，之后的黑泽里奥必然要经受太宰治的“报复”。 　　“行了。” 　　中原中也压着自己的帽子，原本的火气已经消失了不少，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所以，你俩为什么打起来？” 　　芥川龙之介没有说话，倔强地把脑袋扭向一旁。 　　而在他身边的黑泽里奥则举起了手，像是在回答老师问题一样。 　　“我过来看到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所以过去搭话了。” 　　“然后呢？”中原中也觉得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然后？” 　　黑泽里奥歪了歪脑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说道， 　　“哦，然后我就对他说，” 　　“‘咦，你怎么没有眉毛啊，难道说这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新时尚潮流吗？不过看起来好像有点酷啊，是你自己把眉毛刮掉的吗？’” 　　“然后那家伙就突然一下子打过来了。” 　　金发少年抱着胸，手指比了个八抵在下巴上苦苦思考。 　　“嗯……好奇怪啊。是因为我夸得不对吗？还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 　　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安静了，边上被斩成两截的凳腿落地的声音，掩盖住了芥川龙之介在听到这句话后咬牙切齿声。 　　然而罪魁祸首则一副毫无知觉的笨蛋样子。 　　“……我觉得这事不能怪芥川。” 　　中原中也扭头对太宰治说道。 第27章 　　众所周知，在多宠家庭里，如何让两只小动物能和睦相处，一直是一件世界难题。 　　芥川龙之介并不喜欢这个咋咋呼呼，又有些天真烂漫的家伙。 　　不过他确实承认，对方的体术很好，像个怪物一样，甚至和有异能力的自己不相上下。 　　然而最令他在意的一点则是， 　　明明黑泽里奥是中也干部的部下，但太宰先生却十分的在意对方，对对方非常感兴趣。 　　甚至不止一次和其他人提过，「如果里奥能成为他的部下就好了」。 　　太宰治在芥川龙之介面前有意无意间的比较，更加激起了芥川的好胜心。 　　——难道和那个家伙相比，自己是这么不中用吗。 　　愤怒，不甘心，不服气。 　　这些情绪让芥川龙之介更加拼命地想要向对方证明自己。 　　然而，他对黑泽里奥的讨厌，似乎并没有被当事人感受到。 　　金发少年一看到自己，就像看到肉骨头的狗一样，眼睛一亮，开心地跑过来，欢欣雀跃地打招呼。 　　然后说些意味不明的话成功惹火自己。 　　甚至趁自己午睡的时候，偷偷溜进休息室，用油性笔给自己画了眉毛。 　　当天，芥川龙之介开着「罗生门」，在港口mafia大楼里整整追杀了对方一整路。 　　在追杀过程中，金发少年委屈极了。 　　他一边躲闪着「罗生门」的攻击，一边大声解释道, 　　‘你别那么生气嘛！是太宰告诉我说，因为我第一次见面说你没有眉毛是一种潮流让你生气了，所以你才那么讨厌我。’ 　　‘我才知道这不是潮流是你天生的啊！’ 　　‘他说用油性笔帮你画一个崭新的眉毛的话，你就能原谅我了！’ 　　结果，黑泽里奥的解释让芥川龙之介更加愤怒了。 　　放肆！ 　　太宰先生怎么可能会这么无聊幼稚！ 　　你这家伙竟然敢诋毁太宰先生！ 　　这场追杀，硬是持续了整整一周。 　　作为真正的罪魁祸首，看乐子的太宰治摊手表示， 　　——这何尝不是锻炼芥川异能力的一种方式。 　　你看芥川的异能力， 　　「罗生门」的攻击更加狂暴，攻击范围也扩大了一圈。 　　甚至为了追杀黑泽里奥那家伙，他还自行领悟出了利用异能力的高速移动方法，简直进步飞快。 　　可怜的、被蒙在鼓里的倒霉蛋只有黑泽里奥一个人。 　　呵呵。 　　他才没有在报复之前里奥那家伙说他「口是心非」这件事。 　　角落里，缠着绷带的某黑泥生物冷笑一声，转身闪人。 　　…… 　　芥川龙之介可不算什么好脾气的主。 　　在他眼中，金发少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属实不可忍。 　　几乎每天和对方遇上，都会来一场声势浩大的追杀，在地上、墙壁上开出好几个窟窿眼，亦或者斩成好几截的吊灯、家具。 　　“——「罗生门」！” 　　听到这句声音而为之恐惧战栗的，不只是港口mafia的敌人，还有港口mafia内部的文职人员。 　　尤其是负责后勤和财务的，几乎快要疯了。 　　芥川对里奥的每次追杀，都意味着一笔数额不小的装修费。 　　后勤部长和财务部长头发都要抓秃了。 　　——有没有人来管管这俩人啊！ 　　再一扭头看这俩上司——太宰治，中原中也。 　　……哦，没事了。 　　这两位还不是干部的时候也天天在打架呢，现在虽然稍微安稳了一些，只是相较于那两位稍微收敛一些罢了。 　　这就是身为干部的成熟吗……但是！ 　　拜托了！至少让那两位！ 　　要打去训练室打，这样子打，死掉（加班）的人只有我们啊（悲愤） 　　“……以上，是两个部门后勤人员和财务人员的联合申诉。” 　　三浦例行公事般，一板一眼地念完手里那张纸上的文字，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两位家长……咳，我是说两位干部大人。” 　　不小心口误了的三浦连忙假咳了一声，赶紧换了个称呼继续说道， 　　“所以，能不能稍微管理一下二位的部下呢。” 　　办公桌后，中原中也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顺便把无语抽搐中的眼角一起掩藏在后头。 　　他怎么感觉自己比起里奥的上司，更像变成了里奥的监护人。 　　太宰治则打了个哈欠，像个没骨头的猫似的，趴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对方说话。 　　听完三浦的话，他甚至还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这不是挺好的，多热闹啊。” 　　“……” 　　三浦面无表情，在心中咆哮。 　　太宰干部，请您不要太过分了！ 　　看热闹也不是这么看的！ 　　而且这两个人关系变得这么僵硬，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您在这头拱火吧！ 　　办公室的中央，一金一黑两个身影，垂着脑袋板板正正地跪坐着。 　　刚打完一架的二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挂着彩，青一块紫一块，衣服也没少被利器撕碎的痕迹。 　　二人脖子上分别挂着一个小木板，上头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都是我干的」和「认真反省中」。 　　顺便一提，这牌子最开始只有里奥的那份。 　　结果金毛笨蛋相当不服，嚷嚷着，硬是拿笔给芥川也写了个牌子。 　　面对那小学生一样到处乱爬的字体，芥川龙之介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如果不是太宰在这里，他可能会直接用罗生门把这破板子劈成两截。 　　黑泽里奥倒是已经习惯了，非常熟练地把脑袋往小木板上的绳套里一钻，调整好姿势坐好；芥川龙之介则显得有些不适应。 　　少年人向来要强，更何况芥川这样比其他人自尊心来得更强的家伙。 　　穿着深色风衣的黑发少年有些别扭地正坐着，那张鲜有表情的脸上看上去非常不甘心，手指紧紧地抓着胸前的小木板，感觉随时都要把那块木板捏碎了一样。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眼花了，面前似乎出现了两只狗。 　　一只傻乎乎的散发着天然电波，另一只则阴沉着脸尾巴低垂着。 　　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太宰干脆地伸手一指跪坐的二人。 　　“不如让这两个笨蛋自己讲讲好了。” 　　听到自己尊敬的太宰先生的话，芥川龙之介咬着牙，不甘心地说道。 　　“十分抱歉，太宰先生。但是在下认为这件事不只是在下一个人的错。” 　　“唔姆，在下也这么觉得——” 　　身旁的金毛笨蛋做出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严肃着脸点头附和着说道。 　　芥川龙之介瞬间脸色铁青，猛地扭头，墨眸愤怒地瞪着对方。 　　“……你这家伙，不要学在下说话！” 　　“诶，为什么！”黑泽里奥瞪大眼睛，嚷嚷着抗议道，“明明芥川你也是从书上学来的，文绉绉的，那么酷，为什么不让我学！” 　　“哦……你不会是想一个人变得帅气不带我玩吧？” 　　黑发少年被对方的话给哽塞了一下，淡淡的绯红爬上少年白皙的耳垂，格外明显——不知道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因为气愤。 　　芥川龙之介咬牙切齿地反驳道。 　　“在下才没有这个意思！” 　　“——明明已经有那么小众的眉毛了！”金发少年指，“难道说这回，你是准备搞特立独行的叛逆少年吗？” 　　“……「罗生门」！”黑脸。 　　“哇哇哇，你、你这叫恼羞成怒！小心眼芥川！” 　　黑泽里奥含胸，躲闪开「罗生门」的攻击，不甘心地大声抱怨。 　　然而看他那灵巧的动作和亮晶晶的绿色眸子，倒感觉不出来这家伙真有那么的不开心——或者说这家伙现在应该挺兴奋的。 　　芥川龙之介见状，立即操控着比之前灵敏不少的「罗生门」，攻向对方的门面。 　　然而此时，一只缠绕着绷带的手忽然自后方伸出。 　　在触碰到黑兽的那一瞬间，原本在空气中张牙舞爪的黑兽顿时瓦解成点点的暗色光芒，消失不见。 　　幸好有太宰干部在。 　　三浦松了口气。 　　“太宰先生……” 　　芥川龙之介不服气地转过头。 　　“我是让你用嘴巴说，可没让你用异能力吧。” 　　太宰治打断了芥川龙之介的话，那只冰冷的鸢眸令黑发少年心中一颤。 　　这位港口mafia最年轻的干部大人蹲下身体，肩上披着的那件黑色大衣下摆垂在地上。 　　明明年龄差不了几岁，而绷带少年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恐惧、无法喘息的巨大压力。他的声音平静，却又透露着几分非人的冷漠感。 　　“一个两个的，为什么都听不懂人话。” 　　“只会给人添麻烦的蠢货。” 　　空气安静了不少。 　　中原中也不爽地啧了一声，压低了头上的帽檐，从位置上站起身。 　　赭发少年抬了抬下巴，朝着太宰治示意道。 　　“喂，太宰。BOSS那边还有事情。” 　　“……” 　　绷带少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太宰治摆了摆手，这幅神情恹恹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似乎刚刚的低气压都是三浦的幻觉一样， 　　“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就先在这里好好相处吧~” 　　太宰治已经从办公室里走了出去，中原中也活动了一番自己的脖颈，转身也准备离开。 　　“虽然混蛋青花鱼大部分时间里狗嘴吐不出象牙，” 　　赭发少年斜了一眼两个垂头丧气的犬科生物，冷声说道，“在这里好好反省一下，三浦，走了。” 　　“如果等我回来，发现这房间被你们拆了的话，这个月的晚饭都别想了。” 　　吃不到晚饭对于里奥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原本在认真忏悔自己又惹芥川生气的金发少年，猛然错愕地抬起头，几乎难以置信。 　　这个惩罚实在是太大了，和扣他工资几乎不相上下。 　　“中也，好过分……” 　　“……” 　　赭发少年的脸一下子就黑了，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着。 　　你以为都是谁的错啊混蛋！ 　　刚刚没揍你你还真飘起来了是吧！ 　　三秒钟之后。 　　金毛笨蛋的脑袋上顶着一堆大包，委委屈屈地把原本挂在胸口的牌子用双手举起，上头被人用记号笔在最末尾加上了一个大大的「我是笨蛋」，特意加粗了不少。 　　和前面歪歪扭扭的狗爬字相比，这行字迹显得漂亮许多。 　　大气的字体，一看就是中原中也写的。 　　“我就随口抱怨一句嘛，中也，脾气好差……书上说，脾气差的男人要多吃蔬菜才行……” 　　趁着中原中也已经出门，黑泽里奥小声抱怨道。 　　“哼。”一旁的芥川不屑地冷哼。 　　“芥川的脾气也差，也得多吃蔬菜……”嘀咕嘀咕。 　　“你这家伙……” 　　芥川龙之介真的要暴走了，身后黑色风衣化成的罗生门随着主人的心情开始变形扭曲。 　　要不是刚被训斥过，他真想再给对方来一「罗生门」。 　　自从遇到黑泽里奥这家伙之后，自己的火气似乎从来都没有熄灭过。 　　晚上回到住所的时候，银都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他在港口mafia发生什么事情了。 　　然而，一想到太宰治那冷漠的眼神，芥川龙之介便感到不甘心。 　　黑发少年抿了抿唇，不再去搭理一旁的那家伙。 　　他虽然不搭理对方，但不代表对方也一样不来搭理自己。 　　黑泽里奥在旁边探头探脑，深绿色的眸子眨了眨，压低声音问道。 　　“芥川生气了吗？” 　　“……” 　　“还是说不开心了？” 　　“……” 　　“刚刚的确是我不对。我不该说你要搞特立独行。” 　　这个家伙，真的相当的烦人！ 　　“闭嘴。不要和在下说话。” 　　芥川龙之介闷声说道。 　　黑泽里奥有些疑惑，思考了一番后，恍然大悟过来。 　　“哦，我明白了。” 　　“是因为太宰刚刚骂你了，所以芥川感到不开心，很失落，对吧？” 　　“哎，被骂是经常的事情啦。”里奥掰着手指，数着自己挨骂的次数，过了一会儿果断放弃了，“我也经常被中也太宰，还有大哥他们骂呢。” 　　金发少年试图安慰对方。 　　然而他的安慰显然只是火上浇油。 　　“你这家伙，” 　　“你怎么可能会懂……” 　　芥川龙之介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 　　黑发少年攥紧了拳头，凶狠地转过头，那双无机质的墨瞳充斥着怒火，瞪向身旁那个天真烂漫的家伙。 　　然而，出乎芥川龙之介的意料。 　　金发少年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反而像是找到了同好一般，一脸灿烂地笑着，深绿色的眸子弯起，咧开的嘴巴露出并不明显的小虎牙。 　　仿佛能看到周围散发出来的粉色小花。 　　像是一圈打在了棉花上。 　　不知道为什么，芥川龙之介忽然感觉自己说不出话来。 　　他干脆把脸扭向一边，心中愤愤。 　　然后，芥川龙之介就听到金发少年在身边说道， 　　“我的确不知道芥川是怎么想的嘛。” 　　“毕竟芥川能看懂那些全都是字的书，那些书我一看就想睡觉，不知道芥川是怎么看下去的，反正一定比我聪明就是了。” 　　比起一整面纸满是文字的小说或是散文，他更喜欢看图画更多的书，比如漫画、童话书之类的。 　　芥川龙之介犹豫了一下，把头又转了回去。 　　余光正好看见黑泽里奥正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认真地在思考着什么。 　　“不过，我想了一下。” 　　“太宰对于芥川来说，应该就是大哥对于我一样的存在吧。” 　　“……‘大哥’？” 　　“对哦！” 　　说到大哥，金发少年立即兴奋起来，变得眉飞色舞。 　　“太宰捡到了你，所以太宰对芥川来说很重要，想要得到他的认可；大哥捡到了我，所以大哥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我们两个，都有对于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 　　“你……” 　　芥川龙之介犹豫了一下。黑发少年皱起眉头，谨慎地问道， 　　“你想要得到对方的认可？” 　　听到这个问题，金发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什么认可？” 　　“唔，我不知道大哥认不认可我，反正他总是骂我笨蛋。” 　　的确是个笨蛋。 　　芥川龙之介在心中想到。 　　“不过对我来说，比起得到认可，” 　　“我更想要自己喜欢的家伙们都能活着。” 　　金发少年的表情变得有些苦恼。 　　正跪久了小腿肚又麻又痛，他干脆换了个姿势，大大咧咧地盘腿而坐，对芥川说道， 　　“毕竟人类的生命都只有一条，而且还那么的脆弱。一不留神就很容易死掉呢。” 　　天灾，人祸，意外…… 　　有人用蜡烛来比喻人类的生命，不论是刮起的风还是吹出的气，都会轻而易举地夺走蜡烛的火光；如果好运地躲开了这些，最终又会因为蜡油耗尽而熄灭消失。 　　寿终正寝，这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几乎是废话。” 　　芥川不置可否，只是闭上眼睛哼了一声。 　　死亡这件事，他在贫民窟的时候已经见得够多的了。 　　被冻死的，缺少食物被饿死的，又或是因为争抢那一块面包而受伤感染，不治身亡的；被杀死的，被大人拐卖带走挖去肾脏的，被轻视的孩童偷袭背刺而死的。 　　芥川偶尔也会庆幸于自己和其他人不同，至少还有异能，可以用于争抢食物，维护地盘，可以保护自己唯一的妹妹。 　　他和银在那样的世界里努力地活着，宛如路旁的野狗一般。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狠狠的一击。 　　即便是有异能力，他还是那样的弱小，面对被敌人屠戮殆尽的同伴们，显得那么无能为力。 　　是太宰先生给了他方向。 　　为了生存而杀戮。 　　为了变得更强，为了得到那个人的认可。 　　就算倒在这条杀戮之路上，自己也绝对不会后悔。 　　芥川龙之介这么想道。 　　“——不过我也不希望芥川死掉哦。” 　　金发少年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偏过脸，那双深绿色的眸子认真地注视着自己，倒映着自己微愣的神情。 　　里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像是盛夏绽放的向日葵，充满了生机。 　　“毕竟我很喜欢芥川嘛！” 　　“……哼。” 　　黑发少年沉默了一瞬，然后闭上了眼睛。 　　……果然是笨蛋。 　　…… 　　“哈……那两个家伙应该已经反省得差不多吧。” 　　从首领办公室回来的中原中也烦躁地叹了口气。 　　“继续打下去我也无所谓。”反正该头疼的人是森先生。 　　同行的太宰治神情恹恹，“中也看来很喜欢保姆这个身份呢。” 　　“你说谁是保姆啊混蛋！” 　　赭发少年一边骂着，一边推开了门。 　　结果两个人一进门，就听到两只犬科生物正在那边争论得面红耳赤。 　　金发少年背对着门，对着面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黑发少年，手脚并用地比划着，一脸自豪地炫耀道。 　　“我大哥的狙击技术天下无敌！” 　　“在这幢大楼瞄准另一幢大楼里目标的眼睛都是轻轻松松不成问题，就算是FBI来了都比不过他！” 　　“太宰先生的枪法也很厉害。” 　　比起热情的笨蛋金毛，芥川龙之介则显得稳重多了。 　　黑发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十分淡定，但熟知这家伙的人都知道他此时有多少固执。 　　“可、可恶。” 　　黑泽里奥眉头都快打结了。他冥思苦想，终于又想到了一个。，然后朝着空气拳打脚踢。 　　“我大哥智勇双全，不仅狙击技术一流，而且勤勤恳恳，到处为组织抓老鼠，立下汗马功劳，是第一劳模！” 　　“太宰先生也很厉害。港口mafia百分之五十收入来源都与太宰先生有关。”芥川冷笑一声，语气平静。 　　感觉要输掉了。 　　金发少年握紧拳头，语气激昂澎湃，脱口而出道。 　　“我大哥能一个打十个！” 　　“哼，太宰先生也能！” 　　“胡说，太宰根本不能。之前中也还说过太宰是黑手党里体术中下。就太宰，他连我一个都打不过呢！” 　　里奥大嘘。 　　芥川龙之介忽然不说话了。 　　黑发少年默默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自以为获得胜利的黑泽里奥洋洋得意，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门口站着的某人愈发漆黑的表情，还在那里自豪地摇着尾巴。 　　“……里奥。” 　　“在！……诶，是太宰啊。” 　　黑泽里奥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刚转过头，就看到门口处，脸上缠着绷带的黑发少年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顿时汗流浃背。 　　完、完蛋了，被抓个正着了！ 　　中原中也憋不住了，咧着嘴嘲讽道：“哟，青花鱼，你要一个打十个？” 　　“……” 　　据说能一个打十个的太宰治沉默地无视中也，看向里奥。 　　黑泽里奥里奥忍不住看向一边的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淡然地抬手掩唇，脑袋转向另一边，对于黑泽里奥的目光视而不见。 　　黑泽里奥大惊失色。 　　这家伙刚刚肯定是发现太宰过来了！ 　　什么，没想到芥川你这浓眉大眼……呃，淡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变革命了啊！ 　　而且说太宰能一个打十个的也不是我吧！ 　　金发少年心中悲愤，差点就想扑上去和芥川搏斗。 　　然而他的背后，太宰治如同女鬼催魂一样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里奥，过来。” 　　不远处唯一能逃离的门口，太宰治正站在那里，露出的那只鸢色眸子幽幽地注视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野生动物的直觉告诉他现在的情况非常的不妙。 　　黑泽里奥咽了口唾沫。 　　他强装镇定地跑去拉开了窗户，一只脚踩在窗沿上头，外头的风直接把额头上刘海吹得掀翻过去。 　　脖子上挂着的那个木牌还没有拿下来，「都是我干的」和「我是笨蛋」两排字格外显眼。 　　“……那个。” 　　“我有急事，我先走了。” 　　金发少年扭过头，比了个下次见的手势，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一本正经地说道。 　　“下来。” 　　“……哦。”尾巴垂下。 第28章 　　被太宰治喊下来的金毛笨蛋缩回了自己的脚，乖巧地正跪回了原来的位置，时不时用眼神向身旁同样被罚的黑发少年传达着自己的哀怨。 　　然后被芥川闭眼无视。 　　金发少年垂头丧气地抱着自己胸前的小木板，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悲痛地小声嘀咕道。 　　“唉，今天的晚饭肯定又要吃不上了。” 　　太宰治：……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错事。 　　港口mafia唯一的良心在心里颇有负罪感地想到。 　　然而信奉着「良心是什么，可以拿来自杀吗」这一信条的太宰治，则毫无罪恶，毫不留情地伸手，捏住笨狗的脸颊，用力地往两边一拉。 　　“哇哇哇哇疼疼疼！脸皮要被太宰扯掉了！” 　　黑泽里奥哀嚎着，眼睛快要哭成荷包蛋的形状。 　　“看起来，你和芥川关系相处得挺不错的啊。仅仅是这么一小段时间，是成为朋友了吗？” 　　太宰治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之意。 　　“魅力可真大呢，里奥君。” 　　太宰又不开心了。 　　脾气也好差哦。 　　黑泽里奥在心里郁闷地想到。 　　这里的人，除了他以外，都应该多吃蔬菜。 　　他不介意把自己的那份蔬菜分出去给他们吃。 　　当然，这些腹诽黑泽里奥没有说出口，只是哭丧着脸任凭对方捏着自己的脸颊肉。 　　被尊敬的太宰先生认为是那个笨蛋的朋友，芥川龙之介忍不住蹙眉，试图出声反驳；而太宰治完全懒得搭理其他人，原本捏着金发少年脸颊的手变成了揉。 　　食指和拇指捏着脸颊两侧的软肉，迫使对方不得不嘟起嘴。 　　这种手法，有种在戏耍小动物的既视感。 　　绷带少年的神情自然，拇指不紧不慢地蹭过嘴唇，在黑泽里奥疑惑的眼神中，忽然碾过嘴角往上一提，露出里头并不明显的虎牙。 　　拇指抵在虎牙上，一点一点加重力道，尖牙在拇指的指腹留下一道凹陷下去的小坑，周围一圈的皮肤微微泛白。 　　“唔……坏狗会咬人吗？” 　　太宰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自言自语。 　　然而此时，一把匕首从不远处猛地飞来，覆盖着一层危险的暗红光。 　　黑泽里奥条件反射地想要推开太宰，然而后者已经先一步收回了手，刀刃仅仅是从手背上方蹭过，刮起的风仿佛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没有颜色的深痕。 　　那短匕首直接插入了身后涂刷雪白的墙壁——还是之前芥川和里奥打出一个窟窿，后来俩人填补好的那面墙。 　　太宰治偏过脸，看向匕首的主人。 　　不远处，戴着黑色礼帽的赭发少年面无表情，钴蓝色的眸子如同深夜的大海，看似风平浪静中带着一种令人忌惮的危险。 　　少年向来张扬的语气此时听起来冷漠得毫无起伏。 　　“别对我的部下动手动脚，太宰。” 　　听起来像是在警告。 　　太宰治在心中嗤笑一声。 　　“还真是护短，因为是同类吗？”在赭发少年脸色微变之际，太宰治又似笑非笑地接着说道，“犬科生物还真是令人恶心啊。” 　　“太宰，我警告过你的。” 　　中原中也的脸色一沉，赭红色的发丝泛着红光，逐渐漂浮起来。 　　两位干部之间的空气剑拔弩张，仿佛落入一粒火花就会瞬间爆炸一样；然而两位干部的部下则凑到了一起，窃窃耳语。 　　当然这个「凑」主要还是指某金毛笨蛋。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太宰心情好的时候，会直接叫我‘里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变成‘里奥君’。所以说，太宰的心情还是很好懂的对吧……” 　　“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 　　黑泽里奥兴奋地向自己（单方面）新结交到的同伴分享着自己的经验，芥川龙之介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认真地在心中记下。 　　“……”“……” 　　不论是中原中也还是太宰治，都感觉自己胸口憋着一团气，感觉一盆冷水浇在了脑袋上。 　　大概是一种叫做无语的情绪。 　　黑泽里奥这家伙，总是能轻而易举地令人血压升高，也能轻而易举地令人生不起气来。 　　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情绪破坏者。 　　“明明不过是个小蛞蝓二号。”太宰治阴沉着脸，低声说道，“呵，真不愧是小蛞蝓一号的部下啊，脑容量都只有十纳米的存在。” 　　“哈？你这家伙果然是想打架吧混蛋！” 　　“呵呵，满脑子只有暴力的肌肉蠢货，比我晚了整整一个月才当上干部的小矮子。” 　　“哎呀，说起来我差点忘了，自从上次港口mafia内部的身体检查起，中也就只长高了一公分吧？啧，如果说不长个子会传染的话，那我可得离远点，免得沾上小矮子病毒。” 　　“来了，这就是太宰的毒舌攻击。” 　　金毛笨蛋一无所知身后蔓延的黑泥，掩着嘴巴在黑发少年身边嘀咕着，仿佛在讲解一本宰科生物大全。 　　“这个时候像中也一样，被太宰的毒舌攻击惹火发飙的话，只会让太宰的毒舌攻击攻击力翻倍，而且是无视敌我全方位攻击！” 　　“而且最令人无法反驳的是，太宰的毒舌攻击永远都是实话……嗷！” 　　“咚！”“咚！” 　　黑泽里奥的脑袋上整整挨了两下爆栗；站在金发少年身后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冷漠地松开了刚刚攥紧的拳头。 　　——果然还是先揍这笨蛋好了。 　　“可恶，中也为什么也要揍我……是因为我比中也高三厘米吗……”哀怨。 　　中原中也额头上的青筋又跳了跳。 　　刚刚松开的拳头又握硬了。 　　在场所有人里，只有太宰治一个人成功突破一米七，芥川因为幼时缺乏营养以及年龄比他们都小两岁，倒是能不算在内。 　　太宰治用自己一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嘀咕着思索道。 　　“难道说实验室都是统一用犬类加小个子基因吗。” 　　当然，这句吐槽他不会让任何人听见。 　　小声嘀咕完，太宰治手一摊，露出平时那副提不起精神的慵懒神情；少年的声音有气无力地，懒洋洋地说道。 　　“既然你们现在相处得这么好，那这次任务就交给你们好了。” 　　“喂，太宰……” 　　中原中也嘴角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刚想要出声骂道，一旁的黑泽里奥先接过了话。 　　“任务？” 　　相较起黑泽里奥的迷惑，芥川龙之介顿时浑身一震，立即瞪大眼睛，提起精神来，脑袋格外的清醒。 　　这是他的第一次正式任务。 　　同时，对于他来说，这是一次向太宰先生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请交给在下，太宰先生！”芥川龙之介眼神认真，一字一句地说道，“不需要其他人，就算只有在下一个人也没有问题！” 　　字里话间，无疑是不想和里奥一起搭档。 　　芥川本身就是独行侠，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虽然对里奥这家伙有所改观，但心中的抵触和不自在多多少少依旧存在。 　　太宰闻言，微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 　　“仅有一只的野狗形单影只，不过是路旁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家伙。” 　　“深知自己弱小，所以成群结队，互相舔舐毛发；说到底，狗这种动物，天生就是群居生物，无法离开集体独自存活，又渴望认同的存在呢。” 　　芥川龙之介微微一愣。 　　太宰治可懒得管对方有没有听进去，又或是有没有听懂自己的话，简单干脆地把自己的工作丢给了中原中也。 　　“反正中也也知道情况的吧，你和他们说吧，我比较忙，先走了。” 　　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哈？你这家伙有什么好忙的？” 　　“嗯？小蛞蝓在问什么蠢问题呢。”太宰治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当然是忙着去自杀啊。这么好的天气，不去自杀多可惜啊。” 　　在中原中也的杯子飞出去的前一秒，太宰治非常果断地拉开门钻出去然后关上门。 　　这动作一气呵成，可怜的杯子没能命中目标只能砸中房门。 　　黑泽里奥看了，忍不住为太宰流畅的动作鼓起掌。 　　——满分！ 　　中原中也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感受着额头上跳动的青筋；深呼吸一口气，这才把对那混蛋搭档的怒火压制下去。 　　然后一扭头，面前还有两只不省心的小狗，精神抖擞地盯着自己。 　　中原中也：……那个混蛋青花鱼！ 　　不行，果然火气还是压不下去。 　　在心中骂骂咧咧那个甩手走人的混蛋，中原中也不耐烦地和面前两个简单说了一番任务的内容。 　　之前他和太宰就是为了这个任务而去的首领办公室。 　　他原本想让其他有暗杀类异能的异能者去完成，但太宰这么一说，完全打乱了最开始的安排。 　　所以，太宰那家伙也是想要让自己的直属部下历练一番吗？ 　　那为什么又要让里奥一起？ 　　中原中也微微皱了一下眉，脸色漆黑。 　　然而他的这一下皱眉，却被面前的二人误以为是这次任务非常的棘手。 　　这下两人可就蠢蠢欲动、应该说是跃跃欲试了。 　　“只是潜入暗杀，听起来并不难嘛！” 　　黑泽里奥自信十足地打了个响指。 　　之前在组织大哥手下的时候，他也就是负责这些工作的，可以说是信手拈来了。 　　芥川龙之介没有说话，表情淡漠，那双墨眸则看上去十分认真。 　　……虽然两个人的实力都不差，但中原中也莫名还是放心不下。 　　尤其是黑泽里奥这家伙！从来就没让自己省心过！ 　　中原中也果断地扭头对芥川说道，“喂，记得看好这家伙。” 　　“在下明白。” 　　芥川十分了然地点头。 　　“……我觉得你们两个对我误解非常的大！” 　　里奥把胸口的小木牌翻了个面，写了个「我抗议！」，一脸严肃地举起。 　　作为食物链最低端的笨蛋金毛，依旧被无视了。 　　就在中原中也交代完任务的事情之后，原本表情看起来呆呆的黑泽里奥，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脑袋旁边亮起一盏小灯泡。 　　他果断地举起手，惹得二人扭头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金毛身上。 　　“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金发少年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认真，饶是中原中也，也被对方那目光炯炯的模样给迷惑住，下意识谨慎地问道。 　　“什么？”是关于任务的吗？ 　　“中也，我比芥川更早进港口mafia，对吧！” 　　“……哈？” 　　“那么按理来说，我是芥川的前辈咯！所以……” 　　想到这个，黑泽里奥那双小狗眼顿时变得亮闪闪的，一旁的芥川龙之介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背后发毛，下意识退后了半步。 　　结果，金发少年像是预料到他的举动一般，唰的一下转过脑袋，用充满了小星星的眼睛盯着他。 　　“芥川，你应该喊我里奥前辈！” 　　“……” 　　星星眼攻击。 　　“……”绝对不要。 　　让他喊这个笨蛋为前辈，不如让他去澡堂！ 　　芥川龙之介咬牙切齿，内心深处拼命抵抗着。 　　这个从贫民窟爬出来的少年，第一次感受到人生居然是如此艰难。 　　黑发少年脸色铁青，无机质的墨眸死死地瞪着一旁浑然不觉，还在期待不已摇着尾巴的黑泽里奥，从身后散发出的阴郁黑气，都要化为「罗生门」的形状了。 　　——好像有杀气。 　　里奥警觉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敌人只有中也和芥川以后，又扭头看向黑发少年。 　　比起这莫名其妙的杀气，还是听到芥川喊自己前辈更重要吧！ 　　芥川龙之介一副快要杀人的眼神。 　　中原中也看不下去了，伸手重重地敲了一下自家笨金毛的脑袋，铁拳制裁，没好气地骂道。 　　“喂，你比芥川年龄要大吧，不要欺负人家。” 　　“唔……”黑泽里奥捂着自己的脑袋，委屈吧啦地嘀咕道，“我没有在欺负芥川啊……” 　　只不过是让对方叫自己前辈嘛。 　　他也叫过木村前辈，三浦前辈，织田前辈…… 　　挨了揍的金发少年捂着自己的脑袋抱怨着想到。 　　遗憾于没能听到对方的那声前辈，不过笨蛋的情绪来得快去得快，一转眼的功夫就把之前的事抛在了脑后，撒丫子不知道又窜到哪里去玩了。 　　赭发少年啧了一声，视线的余光看到一旁脸色依旧有些臭地芥川龙之介后，抬手压低了帽檐，随口问道。 　　“呃……叫芥川，是吧？” 　　“…是，中也干部。” 　　芥川龙之介平缓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微微垂下脑袋，不卑不亢地回复道。 　　对于港口mafia这位赫赫有名的「重力使」，芥川龙之介必然不会陌生——甚至在贫民窟的时候，他也听说过擂钵街「羊之王」的威名。 　　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规矩。 　　芥川龙之介向来坚持这一原则，对于比自己强大的人自然是尊敬。 　　中原中也有些意外，挑了挑眉。 　　毕竟前不久这黑发小子和里奥还打得不可开交。 　　他以为会是个脾气臭的刺头，倒是意外地懂礼数。 　　太宰那家伙的部下比太宰本人要好太多了。 　　不过…… 　　赭发少年的声音稍微顿了顿，淡淡地说道。 　　“你不用管那笨蛋，里奥那家伙脑袋时不时抽风一下。” 　　虽然中原中也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但任凭谁都能听得出来其中对对方的维护之意。 　　芥川微愣，回过神来后，只是垂下头，没有回答。 　　* 　　几日后。 　　任务地点，横滨某町豪华大楼。 　　这幢大楼看起平平无奇，不过是一家普通制药公司的办公大楼，实则是披着公司皮的结社组织。 　　在大楼底层的后门处，两个少年一蹲一站，面红耳赤地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愚蠢！根本无需那么繁琐，在下的「罗生门」斩开它只需要一秒钟！” 　　“笨蛋芥川，那样子的话动静就太大了！我可是前辈诶！” 　　“中也干部说了，必要时候可以无视你的前辈身份。” 　　“什、什么？！” 　　金发少年脸上的表情跟吃了纳豆似的，一时间变幻莫测，最后露出一副深受打击的沮丧模样，脑袋上那不存在的犬耳好像都跟着一起垂了下来。 　　在这次争论中获得胜利的黑发少年则情绪不明地冷哼一声。 　　二人的身后，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们的尸体四处躺倒一片，血流成泊；尸体身上，要么是脖颈被扭断、心脏处被利器划破一击致命，要么便是被野兽一般的生物撕裂成两截。 　　一旁的野草叶片上，也飞溅着深红色的血珠，随着重力的作用滴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气，芥川龙之介掩住口鼻，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因为幼时在贫民窟生存的缘故，他的身体向来不好，尤其是肺部，时不时就会咳嗽。 　　黑泽里奥蹲着身体，双手托着自己的脸颊。 　　相较于一身整洁的芥川龙之介，他好像没注意到自己的脸上沾染上了敌人的鲜血。 　　深红色的血飞溅在那张天然无邪的脸上，有些不协调，却又在视觉上带着一种莫名强烈的对比感。 　　“本来想要潜入的，结果在这之前先遇上负责安保工作的人了。” 　　不过刚刚他听到，这批人是换班结束去休息的，那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 　　里奥抱怨：“明明是暗杀行动，结果芥川把尸体弄得那么糟糕。” 　　“把所有人杀了，便不会被发现。” 　　面对金发少年的抱怨，芥川龙之介淡然地说道。 　　“……好像也有道理。” 　　黑泽里奥认真思考了一下芥川龙之介的话，觉得说得也对。 　　他干脆放弃了对刚刚发生的事进行争论。 　　芥川龙之介见他不说话，抬脚刚准备进入大楼，却又被黑泽里奥拽住。 　　他低头，就看到蹲着的金发少年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 　　黑发少年忍了忍，还是蹲下了身，压着火气问道。 　　“还有什么事。你这样这会浪费时间，在下要赶紧去完成太宰先生的任务！” 　　“你不觉得我们这样的行动，太没有规章了吗。”黑泽里奥压低声音，说道，“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些行动计划。” 　　“就像太宰那样！每次任务都是他负责指挥和布置计划的。” 　　芥川龙之介原本想要反驳什么的话，瞬间被「太宰先生」这四个字堵了回去。 　　他想了想，说到。 　　“先去监控室，把监控室的人都解决掉，然后换上我们准备好的录像带覆盖掉监控记录。目标在L23和L25楼层之间的房间随机不定……” 　　“嗯嗯，然后呢！” 　　“然后你做诱饵，引开保镖，在下去直取目标的项上人头。” 　　芥川龙之介的目光凶恶，冷冷地说道。 　　“这不是完全没有计划！” 　　黑泽里奥提出了反对意见。 　　芥川龙之介脸色一黑，身后冒着浓浓的黑气。 　　他咬着牙，压着自己的怒气，冷声问道。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意见吗？” 　　“唔……” 　　黑泽里奥手比了个八，抵在下巴上，脑袋飞速思考中。 　　三秒钟之后，金发少年严肃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们先去监控室，把监控室的人都解决掉，然后换上我们准备好的录像带覆盖掉监控记录。” 　　“……” 　　“然后再直取目标人物项上人头！” 　　“这和在下的计划有什么不同。” 　　芥川龙之介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样我就不用做诱饵了！” 　　黑泽里奥理直气壮地说道。 　　“不用引开保镖和护卫，遇到的话就直接解决掉。” 　　“不是芥川说的吗！‘把所有人杀了，便不会被发现。’” 　　芥川龙之介思考了一下，然后认同地点了点头。 　　“嗯，有道理。” 　　“这样的话的确效率会更高一些。” 　　“哼哼，不愧是我。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前辈嘛！” 　　得到认同的金毛笨蛋眼睛一亮，自信满满地一仰下巴，赫然一副「我厉害吧，快夸我快夸我」的架势。 　　芥川龙之介总算明白该如何对待这家伙了。 　　直接无视就可以。 　　如果真的夸对方的话，绝对会令对方得意忘形起来。 　　……然而，这两个人粗糙到几乎没有的计划，被太宰看了估计只会无语。 第29章 　　监控室内，穿着保洁员服装，身形纤细的少年站在一片支离破碎的尸体之中，脸上虽然戴着口罩，然而空气中的灰尘还是令他忍不住掩唇轻咳。 　　与其同行的金发少年伸出手，把趴在控制台上的工作人员的尸体扒拉到一旁，然后从口袋里拿出U盘，按照原定计划，准备将提前备好的录像带替换掉监视器内的镜头画面。 　　“呃，这个要怎么操作来着……我看看……” 　　黑泽里奥小声嘀咕着，开始尝试操作面前这台有些复杂的机器。 　　为了潜入监控室，黑泽里奥还特意打昏了两个无辜又倒霉的保洁人员，把他们的衣服扒下来后，捆起来丢进了卫生间。 　　芥川龙之介冷哼一声，认为这是多此一举。 　　——因为保洁员的衣服对他们来说大了一号，换上去之后只会不伦不类，更加惹眼。 　　然而，一扭头就对上了某金毛笨蛋闪亮亮散发着期待光波的星星眼。 　　‘你不觉得这样更有作战的感觉吗！’ 　　……芥川龙之介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 　　然后他黑着脸。 　　一脸不爽地穿上了对方递过来的保洁员的衣服。 　　不过这对他的异能力倒是没有太多影响。 　　芥川有些不耐，冷声问道。 　　“还没有好吗？” 　　“快了快了。” 　　黑泽里奥操作着，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芥川朝自己散发着的黑气。 　　『——与其担心被敌人杀掉，或许更应该担心自己死于同伴之手。』 　　『比起敌人，还是队友的后脑勺令手里的大刀蠢蠢欲动.jpg』 　　黑泽里奥就是这句话最好的代言者。 　　然而这笨蛋大概也是最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家伙。 　　见画面已经替换完成，黑泽里奥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把原本被扒拉到一旁的尸体礼貌地放回原位。 　　金发少年伸手把自己脸上的口罩扯了下来，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 　　“很好，这样一来我们计划的第一步就完成了。” 　　“下一步，直取敌人的项上人头！” 　　他用力地握拳，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兴奋。 　　芥川龙之介硬是忍了忍，在心中深呼吸一口气，把头扭到一旁不去看他。 　　“二十三到二十五楼大大小小有十几个房间，而且每层楼都有负责安保工作的保镖，这次甚至雇佣了GSS（格哈德安保）的雇佣兵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安保费一天收多少钱……” 　　黑泽里奥碎碎念着，结果说着说着，内容又偏离的重点。 　　忍无可忍的芥川龙之介咳嗽了一声，瞪了一眼自己的笨蛋同伴，冷声说道。 　　“既然是负责安保的雇佣兵，那便定然知道目标的藏身处。届时从他们的口中挖出来就行了。” 　　“万一他们说不知道呢？” 　　“无所谓，那就全部解决掉，然后一间一间找。” 　　简洁粗暴的办法，很符合芥川的性格。 　　也符合里奥的性格。 　　“嗯，说得对。” 　　金发少年放弃了思考，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二人刚要从监控室离开，黑泽里奥忽然想到了什么，灵感大发般握拳一捶掌心，兴致勃勃地说道， 　　“对了，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芥川龙之介的直觉告诉他，黑泽里奥这家伙又开始了。 　　他可没有陪笨蛋玩下去的时间。 　　于是，芥川果断地决定，不管对方等会儿说什么，他都会无视掉，然后去完成太宰先生的任务。 　　“芥川芥川，不如我们来一场比赛吧。” 　　“愚蠢，在下才不会管你什么比赛，与其做这种无聊的闲事……” 　　就在黑发少年转过身准备离开监控室的时候，身后金毛笨蛋话中的关键词，瞬间击中了他的痛点。 　　“——看看谁能更加出色地完成太宰的任务！胜出的人肯定能得到太宰的夸奖吧！” 　　“……” 　　黑发少年又转回来了。 　　芥川龙之介阴沉着脸，仿佛女鬼般死死地瞪着黑泽里奥。 　　“……比什么？” 　　…… 　　“……唔，就是这样。” 　　“所以，可以麻烦大叔你告诉我，西京尾石先生的房间是哪一个吗？” 　　金发少年礼貌地向面前这位跌坐在地上，满脸恐惧的墨镜大叔询问道。 　　他的身上穿着一套有些大的保洁服，手腕处不得不挽起。 　　就是因为这幅突兀的模样，负责安保任务的雇佣兵们忍不住皱眉，然后出声喊住了这个奇怪的家伙。 　　接下来的记忆，似乎都变得支离破碎了。 　　当他回过神来时，周围已经变成了这样一幅景象。 　　二十五楼的过道上，全副武装的雇佣兵们，此时已经东倒西歪地躺倒一片，手里的枪支也砸到了地上； 　　那辆保洁用的手推车已经被一具身体给砸碎，走廊墙壁的挂画受到波及变得歪七扭八，缺少一角的支撑力左右摇晃着，更别提被子弹扫射中的花瓶——现在应该不能称之为花瓶，应该是陶瓷碎片。 　　这些雇佣兵们大多已经没了气息，失去光彩的眼睛瞪着空气，表情的错愕和惊骇还未散去，就被永恒地保留了下来。 　　面前的金发少年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不然一间一间找过去实在是太慢了，我和同伴在比赛呢。谁先解决掉目标，就请另外一个人一星期的晚饭！” 　　“所以我提议叫做「暗杀比赛」！” 　　——某种意义上，这已经不能算是暗杀行动。 　　应该说是光明正大的恐怖袭击。 　　然而，面前这个思维单纯的家伙，目前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黑泽里奥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对面前的雇佣兵大叔比划着动作描述道。 　　然而背后的那堆尸体，金发少年身上的血迹，却又配上那副天真无邪，如同孩童似的欢快语气，那种怪诞的矛盾感，令人不寒而栗起来。 　　为什么还能笑得那么灿烂？ 　　面前这个家伙，简直就是披着人类外表的野兽。 　　雇佣兵感觉到自己的手脚似乎在发抖，喉咙里的声音也嘶哑得不成样子，努力了半天，也只能挤出几声无意义的气音。 　　“……不知道吗？” 　　黑泽里奥有些失望，身后原本摇得欢快的尾巴一下子垂了下去。 　　“在……” 　　“嗯嗯嗯？大叔你愿意说了吗！”开心。 　　“在……A421。” 　　“A421……啊，是在楼下，芥川负责的楼层！要赶紧下去，不然他就先我一步了。” 　　“所以…放过我……我不会说、说出去……” 　　“对不起哦。虽然很感谢你能告诉我西京先生在哪里，”黑泽里奥朝对方充满歉意地说道，“但是万一你下去喊增员过来的话，暗杀行动就变得麻烦了。” 　　——你管这叫暗杀行动？ 　　当了五六年的雇佣兵大叔感觉自己在做梦，还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梦话，一时间脑袋眩晕不已。 　　然而，想要活下来的欲望胜过了其他一切。 　　“等一下，喂、我——” 　　他急急忙忙地刚想要说什么，然后下一秒，眼前的世界忽然一片漆黑。 　　连同意识也一并中断。 　　黑泽里奥松开了手，面前这个善解人意帮了他忙的雇佣兵已经彻底没了生息，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对方想说什么来着？ 　　他半蹲在地上，对着面前男人的尸体，歪着脑袋，无意识地发了会儿呆。 　　周围一片寂静，只剩下墙壁上挂画摇晃时，刮过挂钩发出的嘎吱声。 　　金发少年呆呆地蹲着，忽然没头没尾地轻声说道。 　　“……人类真的好脆弱啊。” 　　他的话音落下，周围依旧安静。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话。 　　思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黑泽里奥的发呆也没有持续多久，又重新恢复成原来元气十足的活泼样子。 　　他站起身，刚伸了个懒腰，拍完手里并不存在的灰，准备下楼干正事时， 　　突然。 　　身后传来空气割裂的风声，令黑泽里奥瞬间脑内警铃大作。 　　“噌——” 　　饶是黑泽里奥在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靠近的时候，已经做出闪避的动作，顺着势头在地上打了个滚，身上的保洁服立即染上了血迹和灰尘，变得狼狈不堪。 　　然而这只是躲开了致命伤，手臂却被狠狠地蹭过，衣服直接被撕裂。 　　几秒钟之后，一种火辣辣的钝痛从手臂处不断蔓延开来。 　　金发少年没有检查手臂上的伤口，而是抬起头，看向身后的袭击者。 　　“噢，听到外头有老鼠在跑来跑去。没想到是只这么大的老鼠啊。” 　　“真是堆没用的废物，打死只老鼠都做不到，害得我不得不出来干活，真是脏死了。” 　　和周围地上那堆穿着迷彩服的雇佣兵截然不同，站在不远处的男人穿着一身精致的咖啡色西装，梳着大背头，带着眼镜，手上装模作样拿了一本厚厚的书。 　　看上去像是个优雅的知识分子。 　　“老鼠？是说我吗？” 　　黑泽里奥闻言，一脸茫然。 　　确认对方口中的老鼠是自己以后，金发少年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郁闷，不情愿地嘀咕着。 　　“啊？为什么是老鼠啊……” 　　他对老鼠可没有什么好感。 　　因为大哥的工作就是抓组织里的「老鼠」，连带着里奥对老鼠也生不起什么喜欢的劲儿。 　　金发少年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抬头认真地询问道。 　　“请问，可以换成别的动物吗？” 　　男人：……这很重要吗？ 　　把他都整不会了。 　　一时间没有跟上黑泽里奥的脑回路，西装男呆滞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番。 　　他想努力保持自己优雅的形象，但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老鼠就是老鼠，连话都听不明白。” 　　黑泽里奥非常想抗议自己不是老鼠，然而下一秒，西装男手中的书突然开始无风翻动着，一张张纸页从书本上撕落，像是龙卷风一样在西装男四周狂乱地飞舞着。 　　随后，书页忽然一卷，变成了锥子的形状。无数有纸张形成的尖锥，在空气中悬浮停了半秒钟，然后便狠狠地朝着黑泽里奥的脑袋、心脏刺去。 　　原本柔软脆弱的纸张，此时则显得如此致命。 　　纸锥立即贯穿了手臂，其余的纸锥也在金发少年的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血痕。 　　里奥见状，立即四处躲闪，奈何一字型的走廊几乎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作为掩体可以让自己临时躲避。 　　于是，黑泽里奥干脆拉起倒在自己身旁的雇佣兵的尸体，大声地说了句对不起后，挡在了自己的身前作为护盾。 　　而沾了血的纸锥似乎没有之前那般锋利，西装男干脆舍弃了那部分纸锥，手上的书页继续翻动着，“嘶啦”的纸张撕落的声响不断响起，手里的书本也开始逐渐变薄。 　　躲在雇佣兵尸体后的黑泽里奥有些憋不住了，从后头探出半个脑袋问道。 　　“这是你的异能力吗？” 　　说实话，他见过的异能力者并不多，除了中也和芥川这两位异能力明显的，还有就是太宰治那样特殊的「反异能力」的异能力者，难免有些好奇。 　　“呵呵。” 　　西装男让自己的纸锥停了下来，推了推眼镜冷笑，倒是爽快地回答了里奥的疑惑。 　　“没错，我的异能力是任意操纵控制书本的纸张。” 　　看得出来这家伙的态度相当的傲慢；毕竟身为数量稀少的异能力者，在哪儿都是被奉为座上宾的存在。 　　他只当是对方没见过异能力者。 　　“哦……” 　　黑泽里奥呆呆地点了点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 　　男人讥讽地说道： 　　“不过，你身为一个没有异能力的普通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我会让你死得轻松一些……” 　　“——那你每次岂不是都要背着好几本厚厚的书跑来跑去啊？不然手里的书纸张用完了还怪尴尬的。” 　　金发少年完全没在听对方说什么，脱口而出道。 　　他甚至还替对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推荐你下次可以拿英日大字典，绝对够厚，量大管饱，缺点就是又重又沉……啊！不过还可以拿大字典当板砖用，拍在后脑勺上应该疼的，一举两得。” 　　“我明白了，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啊！真是辛苦你了。” 　　要不是手里比较忙，黑泽里奥大概会冲着远处的西装男竖起一枚大拇指，目前就只能用眼神来传达内心对对方的敬佩之意了。 　　西装男：…… 　　他抬起手，用中指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 　　周围的纸锥数量增加了，如同狂暴的箭雨般朝着面前那个白痴金毛刺去。 　　挡在前面的尸体瞬间被扎成了刺猬。 　　“诶诶诶，为什么一下子突然这么生气啊！” 　　黑泽里奥连声抱怨着。 　　然而身体的反应依旧相当灵敏。他没有多做犹豫，果断地一掀，利用尸体作为掩护。 　　在这种无遮拦的地方作战并不是他的长处。 　　趁着对方的停顿的功夫，里奥果断踏步上前，试图靠近对方。 　　然而西装男早有防备，纸张瞬间摊开化成一面护盾挡在自己身前——这面由纸张形成的护盾，反而造成了视觉盲区。 　　当纸张散开时，那个金发少年已经消失不见。 　　——那家伙的计划是这个吗？ 　　看起来不聪明的样子，在战斗时的反应格外敏锐。 　　西装男冷哼一声，抬脚跨过身前那堆无用的雇佣兵的尸体，开始搜索金发少年的踪迹。 　　这回是「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 　　过道的转角处。 　　黑泽里奥微微皱眉，用手摁住手臂上的伤口，鲜红的血液从指缝中渗出，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上，绽开红椿般的血花。 　　异能力者的出现，是他始料未及的。 　　毕竟事前得到了情报消息里，可没有这一条。 　　金发少年的表情有些苦恼，抬手刚想要抓抓自己的头发，发现满手的血迹只会让头发更脏，只好沮丧地放弃。 　　他的身体靠着墙壁。 　　身后，男人的皮鞋和地面接触发出哒哒地轻响，回荡在走廊之中，令人心惊肉跳。 　　他刚刚发简讯，把任务目标的位置发给了芥川。 　　唔……看来这次比赛时芥川获胜了。 　　他的晚饭呐！ 　　他甚至还看到自己的钱，从本就不富裕的钱包里，长出双翅飞了出去。 　　黑泽里奥简直欲哭无泪，非常想回去抱着中原中也的大腿大哭一场——虽然这么做大概率会再挨赭发少年的一记爆栗。 　　没办法，谁让他这么倒霉，遇到了资料之外的异能力者呢。 　　希望芥川那边能顺利，可不要死掉了。 　　不过，比起担心别人的事，还是先完成处理掉这边的工作再去找他吧！ 　　金发少年在心中不紧不慢地想到，借着墙壁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咔嚓。” 　　并不明显的开门声从背后响起。 　　西装男听到后，瞬间转过了脑袋，然而身后早已空无一人，漫长的走廊绵延至深处，无声无息。 　　然而，地上却蔓延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断断续续地，直到某一间房间门口后，消失门板之后。 　　“呵呵，因为受伤而慌不择路了吗。” 　　西装男嘲讽地咧开唇角，做出狩猎者的姿态，慢条斯理地走向了血迹消失的那间房间。 　　他伸手推开了房间的门。 　　虽然抱着逗弄猎物的轻慢心态，但作为熟稔的猎人，并不会那么容易掉以轻心。 　　在进门的那一瞬间，男人也同时提高了警惕，目光飞快地将房间内部扫视。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间会议室。 　　房间里静悄悄地，感受不到第二个人的存在。 　　但是，人不会凭空消失。 　　没有窗户，只有巨大的落地玻璃，被拉起的窗帘遮住了外头透射进来的阳光 　　这里可是二十五层，跳出去只会摔成肉泥。 　　自作主张而钻入了这么一间封闭的房间里。 　　就像钻入箱子的老鼠。 　　扫视完一圈后，男人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会议室角落的那张沙发上。 　　——沙发后，露出的半截染血的衣袖格外显眼。 　　西装男挑了挑眉，冷笑着说道。 　　“臭小子，「猫捉老鼠」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手中的书本翻动的速度比之前来得要更快，如同狂风暴雨般哗啦啦地响着。 　　无数的纸张漫天花雨般飘散，随后聚合包裹在一起，化成数个比之前来得更加粗大、锋利的纸锥，在半空中漂浮着。 　　随后狠狠地刺入面前的沙发。 　　纸锥贯穿满是海绵和弹簧的沙发，发出数道闷响。 　　原本好好的一张真皮沙发，顿时被贯穿成了刺猬，变成满是利锥的刑具，看上去像是稍微一碰就会被刺得满手鲜血。 　　弹簧、棉花、纸张，四处乱飞。 　　整个会议室看起来像是在开一场混乱无比的派对，只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取代了派对上本该是彩条的存在。 　　在这番骚乱的波动之中，沙发后露出了半只手，摊在柔软的地毯上，看样子手的主人此时已经无力逃脱，只能像只半死不活的野狗般趴在地上。 　　深红色的血迹在那只手的底下不断蔓延，染红了地毯和沙发的一角。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 　　在这种环境里，西装男的表情显然十分嫌弃，低声谩骂了一句。 　　男人心情愉快地哼笑着，闲庭信步地朝着被贯穿了的沙发走去。 　　“像你这样的老鼠，还想要……” 　　他的声音在看到沙发后的画面后，瞬间卡了壳。 　　没有人。 　　只有一只手臂。 　　那条断臂被人用手肘处切断，因为血液的流失而开始泛白发青，修剪整齐的指甲上也被血色染红。 　　只有手臂？怎么可能！ 　　那手臂的主人去哪里了…… 　　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一时间愣在原地。 　　——在动物的世界中，为了生存，躲避捕猎者的追击，一部分动物会主动舍弃身体的某一部分，被称为「自切」策略。 　　例如蜥蜴，它们会主动舍弃自己的尾巴，吸引敌人的注意力，逃脱追捕。 　　但是。 　　这可不是为了逃脱而留下的「断尾」。 　　身后，如同密林中突然出现的某类野生动物，深绿色的眸子在阴影处似乎隐约散发着某种淡淡的暗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什……” 　　男人的瞳孔一缩，猛地转过脑袋。 　　然而，刚刚明明被自己重伤了的金发少年，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的面前，完好无缺地右手握着的匕首，正泛着淡淡的寒光。 　　『——是诱饵。』 第30章 　　黑泽里奥的动作干练又熟稔，绿眸倒映着自己的目标。 　　那把从雇佣兵身上搜罗出的军用匕首破开空气，径直割向咽喉要害，带着好似猫科动物咬断猎物的脖颈的势头。 　　危险。 　　被盯上的恐惧占据全身。 　　狩猎者和猎物的身份在那一瞬间反转，措不及防的变故令男人顿时慌了手脚。 　　刚刚那一瞬间从心底涌现的惊骇也是真的，以至于动作迟疑了一秒；仅仅是这一秒钟的停顿，便被对方抓住了机会，从身后杀出。 　　他并不知道对方刚刚躲在了何处，又是怎样躲开自己的视线。 　　——臭小鬼！！ 　　西装男在心中暗骂一声。 　　但是，也别小看他了！ 　　只要能争取到一点点时间和机会的话！ 　　逼到生死极限时总能爆发出身体的潜能。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他往后一躲，身体顿时失去了重心，狼狈地跌坐在地上那张柔软的地毯上。 　　身体的本能反应救了男人一命。 　　他的手似乎碰到什么黏稠的液体，大概是沙发后头的那摊血。 　　西装男感觉到，对方的这一下只堪堪划破了他的脖颈外层，鲜血已经不断涌出；若是再深一些，恐怕会直接切断他的喉咙气管。 　　他甚至都无法防备。 　　不过，幸运也是战斗中的一部分。 　　西装男立即捂住了脖子的伤口，在原地打了个滚，朝着一旁闪去。 　　身上那件精致的西装顿时沾上一层灰，梳理整齐的大背头也变得凌乱，几缕杂毛挂在两侧，眼镜腿挂在耳朵上歪着。 　　金发少年也惊讶了一下，正要追击时，就被下一秒的变故僵直于原地。 　　“噗！” 　　尖锐的纸锥自身后刺入金发少年的胸口，甚至如同螺旋般搅动着，誓要将将那心脏变成碎肉。 　　那个金发少年似乎也始料未及，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他的手中还攥着那只匕首，然而身体已经摇晃着，朝前扑倒在地。 　　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 　　西装男看到，金发少年的身下，血泊在不断地蔓延。 　　自己的纸锥贯穿了对方的胸口，彻底地穿透了那颗心脏。 　　几乎是千钧一发。 　　幸好，幸好…… 　　西装男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浸透，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劫后逢生的喜悦涌上胸口，心脏在短暂的骤停后，又开始狂跳。 　　他站起来，朝着地上的金发少年猛踹了一脚，完全不见之前那副从容优雅的样子。 　　男人的五官扭曲，表情狰狞。 　　朝着倒在自己眼前的尸体疯狂地发泄着怒火，咆哮着辱骂道。 　　“混蛋、混蛋！” 　　“他妈的！居然敢让我这么狼狈，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去死吧混蛋小鬼！” 　　发泄完怒火后，男人平缓了一下呼吸，装模作样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带，转身准备离开。 　　他要去自己的雇主那里说明一下情况。 　　解决掉一个麻烦小鬼，提高他的报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正当男人想着，刚刚朝着前方踏出一步。 　　“噌——” 　　锋利的金属划破空气，发出的鸣声令人措不及防。 　　刚开始并没有感觉，紧接着，是刺痛。 　　男人难以置信地低下头，他的胸口赫然多了一把熟悉匕首。 　　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伤口中流出，血色在胸口蔓延开来。 　　随后，那只手将匕首拔出，发出黏腻的水声。 　　西装男朝前踉跄了几步，却直接失力趴倒在地上。 　　他拼命地转过身，伸长脖子，眼睛瞪大，试图寻找杀死自己的罪魁祸首。 　　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金发少年站在他的面前，只是甩了甩匕首上的血渍。 　　他甚至都没有低头看他，而是一脸平静地将胸口那根纸锥抽出，若无其事地丢在地上。 　　随着纸锥的抽出，他的胸口赫然出现了一个窟窿。 　　然而就在此时，心脏周围的血肉开始倒流，混杂着不明的黑色粒子如同旋涡一般，不断地修补着那一处缺口。 　　仅仅是两秒之中，少年身上所有的伤口都消失了。 　　胸口的那个窟窿，若不是周围的布料呈现着血色，只会被人当做是一种错觉。 　　西装男张着嘴巴，眼镜背后的眼睛瞪到最大，眼角都快要被撕裂。 　　“不、可能……” 　　身体逐渐变得冰冷。 　　“明明已经被我……死……掉了……” 　　手脚无法动弹。 　　不再跳动的心脏无法供血，意识逐渐模糊。 　　这是…这家伙的……异能力吗？……该死的，居然一直装作……普通人…… 　　“……怪、物……” 　　最后，他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彻底悄无声息。 　　黑泽里奥蹲下，用小刀戳了戳男人的后背，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他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异能力者还真麻烦诶。” 　　金发少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身体甚至都没有任何的疲惫感。 　　他垂下眼睛，用一种感叹的语气，说道。 　　“不过，就算是异能力者，也都是人类呢。” 　　『只要杀掉，也没有办法复活啊……』 　　…… 　　二十三楼。 　　黑色的凶兽残暴而又疯狂，没有丝毫地迟疑地将周围雇佣兵手中举着的枪支斩成两截；无用的铁疙瘩块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穿着黑色风衣的少年用手轻掩着嘴巴，微微咳嗽了几声，无机质的墨眸冷淡地看向面前大腹便便的男人。 　　沾染着鲜血的「罗生门」漂浮在半空中，有液体不断低落。 　　“钱……你要多少钱……我能给你！我有很多很多钱！喂、不，你是派来杀我的杀手对吧……谁雇你来的，我付双倍、不，三倍的钱给你！” 　　他已经见识过对方是如何驱使着异能力，将自己花高额的价格雇佣来的那群雇佣兵们斩成尸块。 　　可恶、可恶……那个异能力者呢！现在又跑到哪里去了！ 　　该死的，那个傲慢的家伙，说什么一个人更清净，要知道他可是那家伙的雇主啊！ 　　少年纤细的身形不断靠近，在他眼中，却好似恶魔。 　　不，那是比恶魔更加恐怖的生物。 　　“你想要多少，想要多少钱都没有问题！” 　　大腹便便的男人结结巴巴地说着，豆大的汗珠顺着肥腻的脸颊滑落。 　　让那副低声下气的模样显得更加可笑。 　　芥川龙之介没有一丝情感与动摇。 　　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是被最深的墨汁染透般，看不见一丝光亮。 　　“在下不需要那种东西。” 　　“你想要什么！什么都行，宝石、房子、女人，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 　　男人以为自己找到了突破口，顿时激动起来，飞快地说道。 　　黑发少年似乎笑了起来，但很快又掩唇，咳嗽了几声。 　　“咳咳，在下要的……” 　　他微微启唇，声音清冷。 　　却又冰冷无比。 　　“——是你的人头。” 　　噌—— 　　身首分离。 　　这种程度，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确认杀死目标，任务完成。 　　芥川龙之介闭上了眼睛，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肩膀微微耸动。 　　这时，放在口袋中的手机似乎震动了一下。 　　有消息进来。 　　只能是里奥那家伙发给他的。 　　希望不是什么废话。 　　黑发少年拿出手机，晶蓝色的屏幕光倒映在他的眸子里。 　　「XX：问到啦！在A421！」 　　……甚至还配了个元气的颜文字。 　　“哼，可笑。” 　　芥川龙之介冷哼一声。 　　这事他早就知道了，而且已经解决完目标。 　　比赛的胜者是他。 　　能够得到太宰先生认可的人也是他！ 　　芥川龙之介收起了手机，不紧不慢地走出房间，准备上楼去找那只笨蛋，准备一起撤退。 　　黑发少年的步子不紧不慢，从走廊上穿过。 　　墙壁上、地毯上，满是「罗生门」杀死敌人后留下的血痕。 　　然而，越是朝楼上走去，芥川越是感觉到不对劲。 　　尤其是收到短信这件事。 　　那家伙，说要和自己比赛。 　　又为什么会把目标位置发给他？ 　　……不，如果是那人的脑回路的话，不可去深思。 　　不知不觉中，芥川龙之介的眉头开始皱起，脚步稍微加快了一些。 　　他干脆用上了之前追杀里奥时的技巧。 　　「罗生门」从风衣的下摆钻出，如同蜘蛛的附肢般扎入地面，然后快速地朝楼上移动。 　　到了二十五楼。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地的雇佣兵尸体。 　　以及一地的，沾满鲜血的纸张，如同秋天凋零的树叶般散落在走廊内；那些雇佣兵的身体，以及周遭的地面、墙壁上，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孔洞。 　　像是被尖锥刺穿过，不符常规。 　　——异能力吗？ 　　芥川龙之介的脑子并不笨，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异能力者造成的。 　　但他并没有听说过那家伙有异能力。 　　意识到什么后，插在风衣口袋中的手猛地攥紧，墨色眸子瞳孔缩成一个小点。 　　「罗生门」似乎也感知到了主人的心情，变得疯狂和暴躁起来；黑色布料所化成的坚韧利刃瞬间在周围的墙壁上留下深入其里的割痕，甚至将墙壁上的挂画也连带着一斩两段。 　　挂画的下半截直接砸在了地上，发出了咚地一声。 　　不，等一下。 　　没有那家伙的身体。 　　任凭芥川龙之介目光如何搜索，都未曾发现那头惹眼的金发。 　　不远处，某个房间里似乎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芥川龙之介的眼神一凛，「罗生门」立刻停止下来，带着主人朝声音的方向前进。 　　——在那里！ 　　“咔嚓——” 　　黑色的暗芒一闪而过，「罗生门」将那扇深棕色的木门直接斩断成三截，甚至连门框都要一起跟着斩断。 　　紧接着，无数的黑色布料如同触手一般，从门外钻入，而中间，黑发少年纤细的身影站在其中，全身的肌肉绷紧，心中的警惕提高到最高。 　　芥川的脸色十分难看，阴沉着表情。 　　“黑、” 　　看到里面的景象时，芥川龙之介的声音卡了壳。 　　「罗生门」也凝滞在原地，看起来好像在发呆一样。 　　“……嗯？” 　　门口的动静这么大，不可能注意不到。 　　坐在男人尸体身上的金发少年仰着脑袋，看向了门口那堆黑漆漆的触手一样的「罗生门」，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他同样看到了「罗生门」中间的芥川龙之介。 　　那双漂亮的深绿色眸子，在看向人的时候，总会让人产生一种很专注的错觉。 　　金发少年坐在那里，身后的沙发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也都是布满了疑似锐器穿透过的痕迹。 　　周围散落着沾血的纸张，和外头的景象几乎如出一辙。 　　大概是一路上过来鼻子已经习惯了，嗅不出空气中的血气。 　　也不知道这家伙从哪儿弄来一副金丝眼镜，配上那张并不算差劲的脸，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多了一丝和以往不一样的气质。 　　不过眼镜所带来的精明感，在黑泽里奥开口的那一瞬间顿时荡然无存。 　　“哇！芥川，你来啦！动作好快啊！” 　　黑泽里奥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脑袋上仿佛冒出来一对犬耳，高高地竖起；他朝着对方拼命地挥手，生怕他看不见一样。 　　“听我说听我说，这副眼镜根本没有度数呢。原来是装饰用的啊。” 　　里奥双手推了推眼镜腿，向芥川龙之介展示着，然后手指在下巴上比了个八，哼哼一笑， 　　“不过说实话，戴上去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变聪明了不少。怎么样，是不是有了些精英的气质？” 　　“就算整个脑袋上戴满眼镜，蠢货的气质也不会消失。” 　　芥川龙之介忍不住皱起眉，脸上露出明显的嫌弃色彩。 　　“……我发现一件事。芥川你变了，” 　　里奥沉默了一下，严肃地说道， 　　“你现在越来越像太宰干部了，尤其是——” 　　“……！” 　　“说话的方式！变成和太宰一样毒舌！”金毛气势汹汹地抗议。 　　“……” 　　这是夸奖。 　　芥川龙之介坚定不移地想道。 　　“……真是蠢货。” 　　黑发少年冷哼一声，从衣服上蔓延而出的宛如蜘蛛附足般的黑色布料，在主人的操控下缩了回去，黑色风衣恢复到原本的形状。 　　里奥还在那里长吁短叹着，嘀咕着对方没有欣赏的眼力；而芥川龙之介抿了抿唇，问道。 　　“为什么把位置发给在下？” 　　“啊？哦，因为遇到了麻烦的对手，要解决掉再过去的话就会有些花时间，所以先把位置发给你了啊。”黑泽里奥理直气壮地说道，“所以，比赛可以算平局吧！可以的吧！” 　　“在你的信息之前，在下已经解决掉目标了。” 　　“嘎啊——真的假的？！” 　　芥川冷冷地说道，面前的金发笨蛋顿时瞪圆了眼睛，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下巴张得都要掉下来似的。 　　黑泽里奥忍不住垂头丧气起来。 　　“好吧，那的确是芥川赢了。” 　　想起这个，黑泽里奥忍不住垮起个小狗批脸，之前的兴奋活泼劲儿一扫而空，沮丧地说道， 　　“是我输掉了，我会按照约定请芥川一星期的晚饭的。”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芥川龙之介对晚饭什么的没有兴趣。 　　之前答应也不过是为了太宰先生的夸奖。 　　不过…… 　　看到金发少年身下坐着的男人尸体，芥川的眉头再次蹙在一起。 　　他没有吭声，黑泽里奥注意到他的目光后，眨了眨眼睛，然后微微偏过头，语气一如既往的欢快。 　　“这个就是我说的麻烦的敌人哦！” 　　“完全没有在中也给我们的资料上出现，是个异能力者！” 　　“异能力者？” 　　芥川一愣，瞬间扭过头，看向地上那具尸体。 　　“对，他说他的异能力是操控纸张来着。那他每次不都得拿着本厚书跑来跑去吗，好重好麻烦。” 　　黑泽里奥甚至为对方感到了心疼，感叹道， 　　“那还是芥川的异能力更方便些，只要身上有衣服就行了！” 　　“咦，那芥川你要是洗澡的话怎么办？毕竟洗澡的时候，身上不会穿衣服……诶，那如同把浴巾围在腰上的话，「罗生门」还能发动吗，发动的时候是白色的吗……哇哇哇！” 　　芥川龙之介黑着脸，身后的「罗生门」仿佛也听不下去了，化成利刃直接朝着金发少年的脑袋砍去。 　　黑泽里奥哇哇叫着，然后朝边上一滚，灵巧地闪过「罗生门」的攻击。 　　他鼓着包子脸，干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站起身。 　　然后，里奥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绿色的眸子微微瞪大，像只小狗似的绕着芥川龙之介身体周围打转，东找西找，发现对方手里什么都没有。 　　里奥皱着眉，忍不住问道。 　　“诶诶，等一下，芥川你那件保洁员的衣服呢？” 　　“扔掉了。” 　　“什么！居然扔掉了！”黑泽里奥大惊，愤愤地说道，“那等会儿还怎么还给那两位好心人啊！” 　　居然还想着还回去吗？ 　　芥川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道， 　　“……那你这件也准备还回去吗？” 　　黑泽里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保洁员的衣服，破破烂烂不说，右手的袖子消失不见，变成了独臂侠的造型。 　　“……那还是不还了。” 　　黑泽里奥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和同伴汇合，任务也完成了。 　　黑泽里奥确认完后，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好啦，我们撤吧！” 　　金发少年步伐轻快地朝着房间门外走去，时不时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念念有词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芥川龙之介跟在他的身后正准备离开时，却又停下。 　　他斜了一眼地上那具尸体。 　　西装男的脸上残留着难以置信的神情，胸口处插着一把匕首，时间大概不久，血液甚至还在往外涌现。 　　芥川刚刚缓和下来的眉头又重新蹙起。 　　他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黑衣少年的动作一顿，迟疑了一秒后，抬脚想要朝着那个被炸成刺猬的沙发后面走去。 　　然而，他还没有走过去，门口突然传来了某人熟悉的声音。 　　“芥川？还不走吗？等会儿那些接到消息上来发现这里的情况，我们就不好离开啦！” 　　门口，金发少年扒在门框上，伸着脑袋，疑惑地朝里头的芥川龙之介喊道。 　　芥川龙之介的脚步一停，思考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去查看。 　　他转身走出了房间。 　　黑泽里奥跟在他的身后，用手比划着，滔滔不绝地说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看了一眼那家伙的书、哦，应该是掉下来的纸。上头全都是我看不懂字，眼睛都要看花了；如果他拿的书是漫画书就好了，这样的话我就能看得了了。” 　　“……” 　　“不过，漫画书的话是不是不够厚，我看他用一次异能力还挺费纸的。唔，或许他可以买少年JUMP的合订刊，我看那个挺厚的，而且才五百日元……” 　　“……” 　　“对了，你说我回去要不要也梳个大背头试试？感觉这样会显得更加成熟稳重。芥川你看，有没有变得帅气一些——” 　　里奥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把自己的刘海往上一撩，兴致勃勃地向芥川展示着自己的新造型。 　　金发少年在耳边一直叽叽喳喳吵个没完，鲜有表情的脸上更是冷如寒霜，「罗生门」甚至又开始难以控制地变得狂暴起来，开始变形，蠢蠢欲动。 　　——能不能把这家伙的嘴巴给封起来。 　　芥川龙之介原本并不想搭理他。 　　然而，金发少年抬起的光滑完整的手臂，让原本绷着脸的芥川微微一愣，墨眸也稍稍瞪大了一些，闪过一丝疑惑。 　　——他记得里奥的手上有道伤疤，之前在追杀里奥的时候，偶然看到过一次。据说是任务的时候留下的。 　　黑衣少年眉头紧锁，脚下的步子也逐渐慢了下来。 　　“……唔，芥川？” 　　注意到同伴的脚步停了下来，里奥的话头总算停了下来。 　　他歪着脑袋，疑惑地问道。 　　金发少年脸上的眼镜还没有摘掉，眨了眨深绿色的眸子，一副蠢兮兮的样子。 　　芥川没有说话，眉头皱得更深。 　　然而在思考了片刻后，芥川龙之介只是迈开步子，超过了金发少年，走在了他的前面。 　　“诶诶诶，突然一下又走那么快干嘛啊！喂、芥川！” 第31章 　　* 　　办公室里。 　　穿着黑色风衣的芥川龙之介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严肃地向办公桌前的中原中也进行着任务汇报。 　　“哈？异能力者？” 　　中原中也的眉毛皱了起来，这件事情他和太宰都不知道。 　　不然绝对不会派两个新人去完成这样的暗杀任务；有了异能力者的参与，任务的难度可不是原先能相比的。 　　“是。不过已经死亡。” 　　“在下翻查了档案，未在名单上看到相似异能力的记录。在下推测，有极大可能性是横滨以外的人。” 　　“这样……” 　　仅靠两个人就完成了超过原先预期难度的任务。 　　着实令人意外。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芥川解决掉的那个情报外的异能力者。 　　然而芥川龙之介没有任何隐瞒，或是想要争抢功劳的念头，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解决了异能力者的人并非是他，而是黑泽里奥。 　　里奥，这家伙…… 　　赭发少年戴着黑色的手套，眉头紧皱，脸色不佳。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敲击桌面的声音富有节奏感。 　　“啧，情报部的人都在干什么啊。”中原中也忍不住暗骂一句。 　　情报出问题可是最要命的事，这不仅关系到计划的衡量，更有关于执行任务时的人员安全问题。 　　因此情报部门也是每个组织的命门。 　　中原中也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了面前的黑衣少年。 　　“这事需要和青、太宰那家伙说一下。” 　　“在下已经将报告书提交给太宰先生了。”少年的声音清冷，不卑不亢地说道。 　　然而对方有没有看，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作为太宰治的直属部下，却不得不在另一位干部那里汇报工作。 　　只能说都是整日神龙不见尾的某人的问题了。 　　中原中也微微颔首。 　　芥川作为太宰的直属部下，优先汇报给太宰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那条青花鱼……”中原中也还是没忍住，在对方的部下面前骂到太宰的绰号，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嗯？说起来怎么只有一份报告，里奥的那份呢。” 　　赭发少年一边皱着眉，一边翻了一下手里的文件。 　　上头的字体很干净，清秀有力，在报告的最后，果然写着的是芥川龙之介的名字。 　　他这随口的一句问，成功让芥川龙之介的脸色一僵。 　　“那家伙……” 　　芥川龙之介磨了磨后槽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 　　他的话还有没有说，一旁从刚刚开始就难得安静的金毛脑袋，此时探了出来，把手高高地举起，一脸忿忿不平地朝自家上司打着小报告。 　　“我写了的哦！但是芥川看到以后就扔掉了！”黑泽里奥嚷嚷道，“说什么都不让我交给太宰和中也。” 　　“闭嘴！你那像拍死在纸上的蚊子一样丑陋的字体，怎么配得上拿给太宰先生看！” 　　芥川龙之介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旁的金毛笨蛋：“那种报告交上去，只会污浊了太宰先生的眼睛。” 　　甚至，他还不得不为此特意补写了这家伙的那份报告。 　　黑泽里奥不满抗议：“哪里污浊了！我写得很认真好吗！” 　　“芥川不过是写字比我好看一点……好吧是好看很多！而已！” 　　……这是夸奖，还是在反驳。 　　不过给我等一下…… 　　中原中也终于看不下去了，指着黑衣少年身后那个金毛笨蛋抓狂地问道。 　　“先不说你的报告……黑泽里奥你这造型是怎么一回事啊喂！！” 　　“嗯？中也你终于注意到了吗！”听到这话，黑泽里奥的眼睛噌地就亮了，扭头兴奋地看向赭发少年，身后摇起了尾巴，“喔喔喔，不愧是细心敏锐的干部大人，这份洞察力和其他人就是不一样！” 　　“……不如说你这造型根本不可能注意不到吧。” 　　中原中也扶着额头，嘴角微微抽搐，忍不住吐槽道。 　　只是单纯地觉得对方脑子又开始链接莫名电波了所以懒得搭理。 　　黑泽里奥今天居然板板正正地穿着西装三件套，甚至配了白手套。 　　金发少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深绿色的眸子炯炯有神，额前的刘海全部撩了上去，梳成了干净利落的大背头形状。 　　如果不说话，看起来倒真有几分优雅的精英份子的样子。 　　大概是为了契合这套衣服，所以今天金发少年从进门后就很少说话——虽然十分安静但丝毫没有降低这家伙的存在感。 　　而且，让黑泽里奥不开口保持安静，着实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金发少年用手比了个八，放在下巴上，自信十足地哼哼着，周围似乎冒出一堆过分闪耀的小星星。 　　“哼哼，今天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 　　“今天的我可是「精英里奥」！” 　　“……” 　　“……” 　　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无语。 　　“作为「精英里奥」，你们难道不想要对我说什么吗？”闪亮闪亮。 　　赭发少年扭头看向一旁同样面无表情的芥川，声音平静地问道。 　　“这家伙在任务过程里伤到脑子了吗？” 　　“……在下不知道。” 　　芥川龙之介沉默了一下，墨眸毫无波动。 　　“什么，你们居然都不夸一下我吗！” 　　黑泽里奥的表情一下就维持不住了，身后的尾巴啪地一下垂到了地上。 　　“我还特意去「黑蜥蜴」找了广津先生，向他学习怎么样成为一名优雅的绅士，这副手套还是广津先生送我的呢！稍微有点大，但果然很有绅士、精英的气质，对吧！” 　　说到后面，金毛笨蛋再次重整旗鼓，冒着kirakira的星星眼，一副「快夸夸我」的期待表情。 　　那边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讨论了。 　　“芥川，关于任务这里……” 　　“是……” 　　“喂，你们怎么又无视我啊！” 　　黑泽里奥整个人都快委屈成包子了，脑袋上的一绺碎发落了下来，沦落为呆毛的形状。 　　金发少年鼓着腮帮子，嘟嘟囔囔着，准备从办公室里离开。 　　“那我去找其他人玩好了……” 　　然而，他刚推开门，迎面就差点撞上了正要进来的太宰治。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刷地一亮，兴奋地朝着对方打招呼道。 　　“噢噢，太宰！你来了啊！我和芥川上午的时候去找你，根本没找到呢。” 　　——太宰先生？！ 　　捕捉到关键字的芥川蹭地一下抬起了脑袋，看向门口。 　　脸上缠绕着绷带的黑发少年又没有预知能力，也没料到门自己会打开，伸出的手摸了个空；然而在看到拉开门鼓着包子脸的金发少年呢，倒是一副预料之内的样子。 　　不过…… 　　太宰治盯着面前戴着眼镜、梳着背头的金发少年。 　　看见这副和当事人格格不入的造型，那只鸢色的眸子好像闪过一串省略号。 　　然后，黑发少年好像想到了什么，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举起，对着面前的笨蛋露出了一抹微笑。 　　“新造型呢~嗯，不要动哦~” 　　“！太宰！你果然是最懂得欣赏的人，是天使！”黑泽里奥感动地说道。 　　——「太宰治是天使」。 　　这两个词居然能放在一起，中原中也都要吐了——他也的确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被恶心到了的表情。 　　芥川龙之介则一脸正气凛然。他甚至觉得没什么错——反正太宰先生不论是什么样都是他最尊敬的人。 　　太宰治晃了晃手机。 　　见状，金发少年努力绷着张脸，试图露出成熟优雅的微笑，然而金丝眼镜背后的那双绿眸依旧闪亮亮的，充满了一种清澈的傻气。 　　——呜哇，真不愧是只蠢狗狗。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想着，摁下了快门。 　　听到了咔嚓声后，金发少年解除了刚刚维持的姿势，欢快地凑了过去。 　　“快快，让我看看拍得怎么样！” 　　黑泽里奥直接扒在太宰治的手臂上，伸长脖子试图去看。 　　金发少年的体温很高，掌心也暖呼呼的，像是小火炉一般。热度透过衣服布料以及缠绕着的绷带，一直传递到原本冰冷的皮肤上。 　　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太宰治的动作僵硬了一下。 　　对此浑然不觉的黑泽里奥探着脑袋，看向黑发少年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然后难以置信地大声哇哇喊道。 　　“……这是在自拍啊！根本就不是拍我！” 　　手机屏幕上只有黑发少年那一身黑色西装，以及露出的一小截下巴。 　　上头连根金毛都没有。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故作惊讶地问道。 　　“我也没说拍你吧。” 　　黑泽里奥，备受打击地垮起个小狗批脸。 　　欺负小狗很有意思吗？ 　　答案是没错，真的很有意思。 　　金发少年郁闷地松开了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难道新造型真的不适合我吗？” 　　然而太宰治没回应，只是低头看了眼手机，然后合上，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 　　“对了。” 　　黑发少年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什么事，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BOSS要见你哦。” 　　“咦？” 　　还沉浸在自己的新造型无人在意的悲伤中的黑泽里奥，一时间脑袋没转过弯来，发出一声疑惑的气音。 　　“BOSS？” 　　中原中也的反应可比里奥快多了。 　　他像是一愣，随后飞快地皱起了眉头，钴蓝色的眸子闪过一抹深思。 　　说实话，BOSS要见里奥很正常。毕竟作为一个普通成员，却单枪匹马解决掉了一位异能力者。 　　先不论对方强弱，这种战绩，BOSS会重视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 　　中原中也忍不住看了眼黑泽里奥。 　　金毛笨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脸上的豆豆眼看起来呆呆的。 　　——让BOSS关注到里奥，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还有太宰。 　　之前到处都找不到，原来是在首领办公室。 　　这家伙，又在想什么？ 　　他抬起头，钴蓝色的眸子冷冷地看向门口的太宰治。 　　而黑发少年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搭档投过来的审讯的目光，朝着他勾起了唇角；然而，刚刚至少还有一抹微光的鸢眸，此时却看不出有几分真切的笑意。 　　他干脆了当地说穿了中原中也刚刚内心的想法。 　　“嘛~毕竟里奥君一个人解决掉了异能力者，BOSS惊讶也是正常的吧。” 　　“况且，里奥君可是个没有异能力者的，普通人。” 　　太宰治的声音似乎天生带着一种柔软的感觉，微微上挑的尾音甜腻，若是不了解这个人的人，大概会被这温情的声线所蛊惑。 　　而了解他的人，大多会评价为这是只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特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 　　中原中也知道他的言外之意，脸色一沉。 　　而一旁从刚刚开始保持着沉默的芥川龙之介，眼中也闪过一丝微妙的变化。 　　大概只有当事人，还处于微妙的迷惑状态。 　　一脸茫然的金发少年左看看，右看看，总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瞪大眼睛问道。 　　“我见BOSS？诶、真的假的……要去吗？” 　　…… 　　站在首领办公室门口，黑泽里奥的心情是紧张的。 　　很难想象，这样一只电波天然系的生物，居然有一日能够接收到人类在面对未知之物时的不安与焦虑的信号。 　　——毕竟谁知道，港口mafia的首领原来是能就这样见到的啊！ 　　黑泽里奥瞳孔地震中。 　　他们组织的BOSS，除了大哥、贝尔摩德还有朗姆外，根本没有人见过首领，外层的成员就连首领的名字都无从得知。 　　神秘得就像是组织里的传说似的，让人怀疑是否真的存在。 　　当然，里奥可不敢在大哥面前说这些话，这种言论只有那些甚至连酒名都没有的外层成员背后小声嘀咕。 　　而黑泽里奥倒是十分确信，组织的BOSS的确是存在的。 　　可惜他从来没有见过。 　　但也不难理解。 　　首领嘛，作为一个大组织的领头存在，自然要保持自己的高逼格，给底下的人一种神秘感，这样才能维持部下们的敬畏。 　　只是黑泽里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见到港口mafia的首领。 　　金发少年站在门前，半天没有动作。 　　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秒一个变，一会儿紧张地皱眉，一会儿苦苦思考，一会儿又释然般叹气…… 　　门口负责护卫工作的几位黑手党们看着金发少年脸上变化莫测的表情，后脑勺上忍不住滴落一滴无语的汗珠。 　　正当其中一位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时，金发少年忽然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握拳给自己打气道。 　　“哟西，不管怎么样，「英雄可不能临阵脱逃啊」！” 　　这是他看的特摄剧里的台词。 　　黑泽里奥扭头，看了看左右两位黑手党大哥，点了点头，一脸严肃地说道。 　　“——那么诸君，在下现在就进去了！” 　　然后伸手推门，迈着视死如归的步伐，大步走了进去。 　　黑手党A：…… 　　黑手党B：…… 　　二人实在没忍住，对视了一眼彼此，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深深的迷惑和吐槽。 　　……这是在和我们说话吗？ 　　话说这幅英勇就义的表情是要闹哪样啊喂！ 　　…… 　　黑泽里奥踏进首领办公室，身后的门缓缓关上。 　　他下意识地观察起办公室里的布局，第一反应是： 　　——不愧是首领办公室，比中也、太宰他们的办公室大多了。 　　首领办公室位于港口mafia大楼的顶层。从干净明亮的落地窗往外望去，几乎能将整座城市的风光收入眼底，甚至能够望见远处的海平面上，几只黑点一般的轮船，正运输着不知哪家的货物。 　　房间内是复古又华丽的欧式装潢，柔软的地毯在踩上去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首领办公桌前，一位穿着黑色西装，肩上披着血色围巾的黑发男人背着身后的光，脸上的表情一时间看不大清，但声音却含着笑意，显得平易近人。 　　“初次见面，里奥君。” 　　“这似乎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呢，鄙人是港口mafia的首领，森鸥外。” 　　黑发男人微笑着，细长的眼睛弯起。 　　对方的年龄比想象中要年轻些，成熟稳重，却又十分亲切和蔼，完全没有首领的架子。 　　黑泽里奥呆呆地看着对方，然后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单膝跪地朝着对方行礼。 　　森鸥外也正观察着对方。 　　紫红色的狐狸眼扫过对方低下的脑袋，如同AI般冷静地分析着。 　　金发少年穿着一身精致的西装，带着细框金丝眼镜，梳着大背头，这一丝不苟的干练样子，倒是他和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 　　他偶尔从几位干部的口中听说过一些事情，似乎是个活泼可爱，挺有趣的孩子。当然包括一些乱七八糟的趣事。 　　但森鸥外也都当做是工作之余，调解心情偶尔听听，尚未放在心上。 　　不过这次，听说对方单独解决掉了一位异能力者，森鸥外这才真正地提起兴趣来。 　　唔，看起来年龄并不大，似乎和中也、太宰他们差不多。 　　说起来，太宰带回来的那个直属部下，今天也才十四五的模样。 　　……他们港口mafia的新人，是不是年龄都太小了。 　　这个想法在森鸥外的脑中一闪而过，却也没放在心上。 　　森鸥外弯着深紫色的眸子，如同红酒般醇厚的嗓音温和友善，带着笑意问道。 　　“我听说里奥君独自解决了一位异能力者，真是厉害啊。” 　　“是。” 　　“情况很危险吧？我听说是情报部门提供的信息出了遗漏，这一点上为你和芥川君造成了危险，让我也十分担心呢。” 　　森鸥外的声音里带着歉意。 　　“不过好在最后没有出什么问题，真是万幸。” 　　而金发少年双手背在身后，听到对方的话后，又直了直腰杆，脸上的表情紧绷着，严肃地回答道， 　　“多谢BOSS关心，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嗯？似乎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没有红叶和黑蜥蜴他们说的那么活泼，倒是挺乖巧的。 　　森鸥外在心中想到，而面上却不显，微笑着问道， 　　“嗯，里奥君在这次任务中的表现非常的出色。所以，里奥君有想要什么奖励吗？” 　　“唔……” 　　金发少年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憋了回去。 　　他一脸凌然地大声说道， 　　“不！不需要奖励，为了组织，都是我应该做的！” 　　“作为优秀的员工，怎么能只是为了奖励而工作呢！” 　　“……” 　　森鸥外、森鸥外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黑发男人抬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思考了片刻，然后微笑着地说道。 　　“没关系哦，作为上司，给优秀的部下奖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里奥君如果拒绝的话，身为首领的我反而会感到苦恼哦。” 　　“——诶诶诶？这样吗？” 　　金发少年脸上维系着的严肃忽然绷不住了，深绿色的眸子动摇着。 　　他眨巴眨巴眼睛，呆呆地问道， 　　“可是书上说，领导夸奖时不可以得意忘形，领导提出要给予奖励时应该拒绝，不能给领导留下时贪图奖励才会努力的坏印象。” 　　“……唔，里奥君看的是什么书啊？我倒是挺感兴趣的。” 　　“《学习手册：职场晋升101》！”金发少年一握拳，眼睛里冒出兴奋的小星星，“虽然中也告诉我少看些这种奇怪的书，但我觉得还是非常实用的！” 　　“……” 　　“我觉得，里奥君多听听中也的话还是没错的。” 　　森鸥外婉转地表示道。 　　面前的金发少年露出了充满智慧的眼神，和身上这幅精英干练的打扮形成鲜明的对比。 　　人靠衣装马靠鞍，但笨蛋靠衣服还是没办法改变自己的本质。 　　黑发男人笑了起来，真心实意地感慨着。 　　“里奥君真可爱呢。”这么单纯有趣的孩子，已经很少见了。 　　“唔，可爱什么的……我还特意换了造型，想要被夸成熟稳重呢。” 　　里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声音郁闷。 　　“BOSS也觉得这身不适合我吗？” 　　“嗯……我觉得里奥君这身打扮，非常帅气哦。” 　　森鸥外笑着，面不改色地夸奖道。 　　然而，这句夸奖却令办公桌前的金发少年瞪大了眼睛。 　　黑泽里奥感动得都要变成蛋花眼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港口mafia的首领是这么亲切的一个人！ 　　——森先生，是好人啊！ 第32章 　　“BOSS——您真是一个大好人！” 　　面前的孩子似乎颇受感动。 　　那双深绿色的眸子闪亮亮的，周围冒出金色的小星星。 　　森鸥外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回忆了一番刚刚自己说了什么。 　　唔，好像只是捧场了一下对方的衣装。 　　……很好哄的孩子呢。 　　——像是一只听话的小狗。 　　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十指交叉，手指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手背；然而隔着一层布料，感受似乎并没有那么明显。 　　金发少年目光炯炯。 　　“BOSS大人！请问还有什么问题需要问我吗！” 　　“那么我就直接问了。里奥君有异能力吗？” 　　“嗯？没有哦。”面对BOSS的提问，金发少年没有任何犹豫，爽快地回答道，“或许是我没发现，但直到目前为止是没有发现异能力的。” 　　“诶，这样吗？”森鸥外稍稍拉长了声音，紫红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光。 　　面前的金发少年的神情不像是在撒谎，深绿色的眸子懵懂单纯地望过来。 　　然而，森鸥外的心里却没有为此多生几分怜悯。 　　他缓缓开口道。 　　“那里奥君，能否把如何解决掉那位异能者的经过，重新叙述一遍呢？” 　　“当然！BOSS，你怎么知道中也没有听我作报告？” 　　里奥脱口而出，不过半秒之后，他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是BOSS要听自己的汇报啊！ 　　BOSS要听自己汇报，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得到了BOSS的重视！这是好事！ 　　看吧，他在港口mafia的卧底工作现在有了巨大进展，说不定哪天就爬到了干部位置也说不准！ 　　自己简直就是天生的卧底！ 　　大哥知道的话，一定会夸奖他的！ 　　黑泽里奥顿时精神了起来，眼睛一亮。 　　森鸥外看到眼前的金发少年整个人好像燃起来了一样。 　　然而，他就知道为什么中也君没有听他作报告了。 　　……大概是每听对方讲一次，本就疲惫的身心会更加雪上加霜。 　　金发少年开心地描述着事情发生的经过，时不时用手比划着，声情并茂。 　　只是由于笨蛋的脑回路过于发散，说着说着就会连接上另一频道的电波，从和芥川的争论和制定计划，然后无缝连接到昨天看的漫画书。 　　森鸥外的笑容僵硬，不得不在对方的话题快要跑偏时，不动声色地拉回来。 　　“唔，说起来，BOSS看过《火影O者》吗？和里面的小南感觉差不多哦！那个异能力者说自己的异能力是可以控制纸张……咦，那卫生纸可以吗……” 　　他实在没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嗯……自己真的是年纪大了吗？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了啊。 　　“里奥君，还是直接讲重点吧。” 　　“重点……”黑泽里奥的眼中出现了茫然。他刚刚讲的，难道都不是重点吗？ 　　里奥努力回忆了一下《学习手册：职场晋升101》里的内容。他记得书上说，作为一名优秀的部下，应该要做到能够理解领导的心思，听得懂领导的题外话。 　　“……唔。”金发少年想了想，将那件自己认为并不重要的事提了出来。 　　“简单来说，就是用诱饵把对方引诱到房间里，然后我躲起来偷袭杀死了对方。” 　　“诱饵？”森鸥外捕捉到了关键词。 　　“对哦！我用了尸体的一只手臂，因为有我的衣服，所以他误以为是我躲在沙发后面。” 　　“在他靠近沙发检查的时候，被我抓到机会了。” 　　“……听起来很简单呢。” 　　“唔……我倒是觉得异能力者好麻烦哦。” 　　黑泽里奥鼓着腮帮子抱怨道。 　　首领办公室忽然安静了下来。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的手抵在下巴上，另一只手富有节奏地轻轻敲着桌面，紫红色的眸子中带着一丝思考。 　　不过很快，森鸥外的脸上又露出了那副和蔼的笑容。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十指交叉，笑着说道。 　　“里奥君，这次任务完成的非常出色。” 　　“那么，你有什么想要的奖励吗？” 　　“唔……” 　　金发少年的脸上露出了慎重的神情。 　　苦苦思考之后，里奥试探地问道：“那BOSS，” 　　“嗯？” 　　“可以让港口mafia的食堂，多加点饭后甜品的种类和数量吗？”金发少年满脸诚恳。 　　“这对我真的非常重要！” 　　“……”男人微笑着沉默了一瞬，“里奥君可以直接和负责人提出来哦。” 　　“真的吗？好耶！” 　　金发笨蛋欢呼了起来，散发的活力让他都有些感叹。 　　真不愧是年轻人呢。 　　森鸥外的脸上保持着微笑，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里奥君想要成为中也的直属部下吗？正好中也成为干部后，身旁还缺个帮手，我觉得里奥君很适合呢。” 　　“唔，虽然要先问过中也本人的意思，不过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的吧。”毕竟中也君似乎还挺宠这孩子的。 　　“诶？但是BOSS，我现在已经是中也的部下了啊。” 　　“呵呵，「直属部下」和「部下」还是有区别的。” 　　森鸥外温和地笑了笑。 　　不过，见面前的金发少年脸上的表情依旧呆呆的，满眼智慧的表情，他想了想，换了个对方可能更好理解的方式说道： 　　“唔，就比如说……可以换去更大的公寓。” 　　金发少年眼睛一亮。 　　森鸥外笑了，他大概明白对方的性格，真的非常好懂。 　　于是，他又抛出了一条。 　　“而且，工资会比之前的更高哦。” 　　之后森鸥外说了什么，大概是有关于一些员工福利的事情，反正黑泽里奥几乎都没有再听了。 　　金发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无比崇拜地望向对方。 　　此时此刻，面前黑发男人的形象在黑泽里奥的心中高大了起来，背后似乎散发着闪耀的圣光，身后甚至冒出了一对白色的翅膀。 　　和蔼可亲，温柔善良。 　　最重要的是，会给自己加薪发福利！ 　　多么棒的首领啊！ 　　简直是每一个部下的理想型领导！ 　　黑泽里奥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老大，我要一辈子追随你！” 　　…… 　　黑泽里奥蹦蹦跳跳，步伐欢快地从首领办公室离开。 　　走出门，看到门口的两位负责首领护卫工作的黑手党大哥正一丝不苟地执勤中，金发少年难以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抓住了他们的手，紧紧地握了握。 　　然后两位护卫充满迷惑的目光中，哼着看的特摄片主题曲的调子，朝走廊尽头走去。 　　两位黑手党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对方。 　　脑袋上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 　　首领办公室内。 　　沉色的办公桌前，黑发男人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事。 　　这时，他的身后忽然冒出了一个金发小女孩。也不知道是从哪儿钻出来的，金发女孩穿着一身酒红色的洋裙，像是洋娃娃一样天蓝色的猫眼眨了眨。 　　“你在想什么，林太郎？” 　　“唔，小爱丽丝不觉得，那孩子很有趣吗？” 　　“嗯……倒的确是挺有意思的。” 　　森鸥外弯起了眼睛。 　　爱丽丝看了一眼森鸥外，哼了一声：“看起来林太郎很喜欢对方嘛。” 　　“只是身为首领对于未来可期的部下的欣赏，”紫红色的狐狸眼眯起，森鸥外笑着说道，“我的心永远都属于小爱丽丝的哦~” 　　听到男人飘着波浪线的声调，金发女孩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色彩：“好恶心，都一大把年纪的男人了，不要用这种恶心的腔调说话。” 　　“诶……我今年还不到四十吧。”森鸥外表情一垮，无奈又委屈。 　　被自家异能体怼已经是日常了。 　　毕竟是自己设定出来的性格，即便被嫌弃，也依旧显得乐此不疲。 　　“才不是这个问题呢。”爱丽丝翻了个白眼，“真自恋啊林太郎。”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她和森鸥外是同一个人。 　　…… 　　黑泽里奥迈着轻快的步伐，先下楼去中也那里打声招呼，然后结束自己今日的工作。 　　任谁都看得出来金发少年的好心情。 　　——具体表现为，不管遇到谁，金发少年都会朝着对方露出如同小太阳一般灿烂又闪耀的笑容，让人有些晃神。 　　出乎意料的是，之前还在办公室里听芥川做汇报的中原中也，此时并不在办公室里。 　　就连芥川也不见了。 　　后者大概是汇报结束后就离开，去训练什么之类了吧。 　　黑泽里奥出门，正好遇见了三浦，问道。 　　“三浦前辈，下午好！有见过中也吗？” 　　“诶、中也干部吗？好像说是去尾崎干部那里了……” 　　“哦哦，原来如此！既然这样，就麻烦三浦前辈和中也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嗯？好……” 　　三浦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金毛笨蛋快乐地窜了出去。 　　这个时间走廊里的人并不多， 　　一边朝着中也的办公室走着，黑泽里奥一边翻出了自己的手机，兴奋地翻找着琴酒的联系号码。 　　港口mafia实在是太棒了！ 　　不仅同事（芥川、三浦）之间和睦友善，上司（中也）靠谱能干，公司上下团结一致，关系和谐。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组织首领不装神秘玩失踪，和蔼可亲肯加薪，比他们组织的BOSS好太多了。 　　黑泽里奥通过书本，深知一个组织拥有一位好首领的重要性。 　　金发少年忍不住握拳，努力克制心中的激动。 　　——这里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超喜欢在这里的！ 　　黑泽里奥恨不得现在直接飞回东京，拽着大哥和伏特加一起跳槽到港口mafia。 　　大哥，别再捉老鼠了！ 　　快和他一起跳槽吧！ 　　带着激动又欢悦的心情，里奥在心中想到。 　　然而，他刚打开通讯页面，几乎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自己的大哥，突然发了一条简讯过来。 　　「GIN：合作方被杀了」 　　「GIN：处理掉组织有关的痕迹」 　　唔，有任务啊…… 　　黑泽里奥的脑袋立即冷静了下来，认真地看起琴酒的讯息。 　　拇指往下一滑，在看到大哥发来的相关信息上，合作方的姓名那条时，深绿色的眸子呆滞了一秒。 　　然而这一秒后，黑泽里奥顿时汗流浃背了。 　　……哦豁。 　　这不就是前段时间他和芥川的任务目标吗？ 　　黑泽里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顿时将之前什么劝说大哥和伏特加一起跳槽到横滨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人又不是他杀的。 　　是芥川干的呀。 　　为此他还输掉了比赛呢！ 　　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起来，金发少年忍不住自我认同般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又重新抖擞起了精神，飞快地回复到琴酒的信息。 　　「M：收到！」 　　回完这句后，黑泽里奥熟稔地抹消掉通讯记录，确保拿到这个手机的人也不会发现。 　　把手机收回了口袋，金发少年的好心情依旧不减。 　　“嗯，明天去干活吧。BOSS说成为直属部下后有专门的公寓，那还要整理东西准备搬家——啊，上次说升职加薪之后，要请织田吃饭来着！” 　　黑泽里奥忽然想起了什么，握拳一捶掌心。 　　之前因为织田底层人员的工作太忙一直搁置了，等到对方有空，自己又因为受伤住院了一段时间。 　　虽然期间织田也来看过自己。 　　沉稳的红发男人特意买了漫画书带到医院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安慰自己会早日康复。 　　结果直到现在，自己还没有履行当时的话。 　　黑泽里奥不由得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那今天要不问问织田有没有空……” 　　他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准备给织田发消息，问问对方今天有没有空。 　　然而，直到从某个房间路过，脚步停了下来。 　　良好的视力让他看到了房间里某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黑发少年蹲在办公室的中央，肩上的黑色大衣下摆直接拖在了地上，少年面前放着个盆，手里拿了把扇子似乎在给那个盆扇风。 　　“诶，太宰居然还在港口mafia里吗？”里奥好奇。 　　如果按照以往热爱摸鱼的习惯，这个时候应该早就消失不见了才对。 　　太宰治听到某人熟悉的声音后，抬起头，对上金发少年疑惑的深绿色眸子。 　　见对方抬头看自己，黑泽里奥干脆直接扒在门口，探出脑袋，大声地问道： 　　“你在玩什么啊，太宰——” 　　听到这个，太宰治条件反射地将自己手里的扇子往后一藏，试图防止黑泽里奥看见。 　　……每次自杀的时候遇到这只笨蛋，基本都没发生过什么好事情。 　　太宰治绝不承认自己是PTSD了。 　　然而面前的炭盆一时之间可是藏不了，于是他又干脆了当地放弃了，扭过头，继续用手里的小扇子给面前的炭盆扇风。 　　黑泽里奥看他不搭理自己，直接走了进来。 　　因为太熟悉了，甚至忘了对方可是干部，按照地位来说可是自己的上级。 　　“太宰在玩什么？” 　　像一只对什么都好奇的狗狗，探头探脑地凑过来，金色的脑袋毛茸茸的，在自己的视线里晃来晃去。 　　“是在做正事。”太宰的声音懒洋洋的，随口敷衍着。 　　嗯，自杀对他来说，当然是一件正事。 　　他正在尝试书上所说的烧炭自杀法。 　　黑泽里奥没有多起疑心，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似乎还想问什么，太宰治轻描淡写地岔开了话题。 　　“看来你和森先生聊得很好嘛。” 　　说起这个，黑泽里奥又开始开心地摇起尾巴来。 　　他跟着太宰一起蹲了下来。 　　“听我说，听我说哦太宰！” 　　金毛笨蛋眼睛里冒着光，手脚比划比划着，看起来蠢乎乎的。 　　太宰治有些嫌弃。 　　然而，在听到黑泽里奥的下一句话时，他彻底无语了。 　　“我们BOSS真是个好人呢！和蔼又善良，简直是组织首领的典范啊！” 　　太宰治：…… 　　太宰治：谁？ 　　好人？ 　　说的是森先生吗？ 　　……噗。 　　想到这个，太宰治都要笑出声了——实际上，他的确直接笑了出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终于笑够了，黑发少年直起身子，歪着脑袋看向面前一脸茫然的黑泽里奥，唇角勾起的笑容中既是讥讽。 　　却又像一个小孩子似的，充满了好奇。 　　“呐，你是认真的，里奥君？” 　　没有等黑泽里奥回话，太宰治倒是自己接了下去，说道。 　　“你看人的眼光可真差劲啊。” 　　“什么啊。” 　　这明晃晃的嘲讽，让黑泽里奥忍不住鼓起了包子脸。 　　他一边掰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嘀咕着反驳道。 　　“大家的确都是很好的人嘛。” 　　“中也、芥川、三浦前辈、木村前辈……还有太宰你。” 　　没料到自己的名字也出现在金毛笨蛋的「好人」清单上，太宰治有些措不及防。 　　黑泽里奥抬起头，纯粹透亮的绿眸倒映着自己那张被绷带遮挡了大半的脸，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在发愣。 　　然而，金发少年弯起了眼睛，朝着自己露出了一张灿烂的笑脸。 　　“我也认为太宰是个很不错的人哦。” 　　“……” 　　太宰治有些僵硬地挪开自己的视线。 　　浓密的睫毛随着主人的动作垂下，挡住鸢眸里流转的情绪。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所以说，你的眼光真差劲。” 　　“——不过性格还是相当恶劣，如果平时能够少捉弄我一些就更好了！” 　　金毛笨蛋完全读不懂空气，义正言辞地说道。 　　“……”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伸出了手，把面前金毛笨蛋的脸颊像玩弄面团一样往外一掐，惹得笨蛋嗷嗷叫唤起来。 　　“痛痛痛，太宰——” 　　太宰治松开了手。 　　总算让自己的脸颊获救了的黑泽里奥郁闷地揉了揉脸颊，“脾气好差哦。” 　　“而且还不告诉我在干什么。” 　　金发少年嘟囔着，盯着面前的炭盆，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里的光噌地就亮了。 　　“我知道了！太宰是要在办公室里用炭炉烤棉花糖吧！” 　　“……” 　　“我可以吃吗？” 　　黑泽里奥似乎吸了口口水。 　　太宰治低头看了看自己本来要用作自杀的炭炉，一时间又失了兴趣。 　　他干脆把手里的扇子丢到了这家伙的手里。 　　黑泽里奥接住了扇子，看了一眼，恍然大悟。 　　“是要让我来扇风吗？明白了，只有干活的人才能有饭吃。放心，我绝对能把炭火烧得通红！” 　　金发少年满怀信心，用力用手里的扇子给面前的炭炉扇风。 　　也不知道太宰治是从哪儿找来的煤炭，基本都潮得不行。别说烧红了，只会不断地冒黑烟。 　　在黑泽里奥的勤奋“工作”下，炭盆的黑烟熊熊升起。 　　连太宰治都被呛到，抬手捂住了口鼻咳嗽起来，准备让这笨蛋停下。 　　“哔——哔——” 　　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同步率极高地抬起头，看向发声的来源。 　　头顶上，某个警报器闪着红光。 　　太宰治立即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但已经来不及了。 　　烟雾报警器在最后一声提示音后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从喷淋头喷出的水直接把底下连人带盆，一起浇了个透心凉。 　　而外头也传来兵荒马乱的动静，阵仗不小。 　　“怎么回事？” 　　“哪里在响？！烟雾报警器的声音，有人纵火吗？” 　　“好像是，太宰干部的办公室！” 　　一群黑手党们急匆匆地冲入办公室。 　　然后就看到两个在喷淋头下淋成落汤鸡的少年，黑发的脸色阴沉难看，另一个金毛则一副呆呆的样子。 　　里奥原本的大背头因为水终于塌了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朝着面前呆滞住的黑手党们元气十足地道歉道。 　　“对不起，我们准备用炭炉烤棉花糖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没有大事哦！” 　　众人面面相觑。 　　最后其中一位忍不住看向了里奥身旁，一直没有说话，但是身上散发着浓郁黑气的绷带少年，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呃，那个，太宰干部……” 　　“……” 　　太宰治扯了扯唇角，鸢色的眸子幽幽的，那漆黑的样子让太宰众部下们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被淋透了的黑发少年平静地说道。 　　“先把喷淋头关掉。” 　　“……是。” 第33章 　　办公室狼藉一片，光是打扫收拾都得花好大时间，除了炭盆和本人，被打湿的还有办公桌上那些处理好的或尚未处理完的文件们。 　　纸张们沾水前后黏在了一起，黑色的钢笔墨在水的作用下晕开，完全看不清楚写了什么。 　　不过太宰治并不在意这些。 　　反正明天他会把这些东西丢到小蛞蝓的桌子上。 　　——他的直属部下搞出来的烂摊子，作为上司来承担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至于小蛞蝓多抓狂，他才不管。 　　黑发少年低头，水珠顺着发梢低落在地上，又是一片小雨，原本蓬松微卷的头发也塌了下来，像是只被雨淋了的黑猫，有了种乖巧的感觉。 　　他用手指捏起了自己完全湿透了的衣服，不爽地瘪了瘪嘴。 　　一旁的金毛笨蛋没有太多想法，直接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头发上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像是只抖水的蠢狗。 　　被里奥又甩了一脸水的太宰治，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想道。 　　比起衣服湿，更令太宰难受的是身上的绷带吸了水之后，黏在皮肤上闷闷的，丝毫不透气。 　　太宰让部下去拿干净衣服，而自己则一头钻进了医务室，非常熟练地翻找出绷带。 　　然后帘子一拉，开始给自己缠绷带。 　　医疗后勤部的负责人估计又想哭了。 　　昨天刚新增的绷带又消耗得见了底。 　　然而，即便罪魁祸首众所周知，却也没一个人刚开口多抗议什么。 　　除了某个读不懂空气的笨蛋。 　　“——明明太宰在河里游泳的时候，也从来不脱衣服和绷带啊。而且河里的水比喷淋头里的水可要脏多了。” 　　黑泽里奥在外头小声嘀咕道。 　　太宰要拉帘子缠绷带，他本来跟在对方屁股后头，想着去可以帮帮忙。 　　结果刚进去，就被太宰治直接丢了出来。 　　“……那是在入水。” 　　太宰治先是沉默，随后冷笑一声，“你有见过入水的人会把自己身上的衣物脱掉吗？” 　　而且，主动入水和被迫淋湿，完全是两种概念。 　　“我还帮木村前辈换过绷带呢，木村前辈还夸过我的缠绷带技术了！” 　　里奥试图辩解道。 　　——实际上差点被里奥用绷带包得窒息的木村原话是：包扎得不错，下次别包了。 　　见太宰没有理自己，黑泽里奥鼓起了包子脸。 　　不过，有一件事情他可是相当好奇。 　　“——太宰，为什么身上一直缠着绷带啊？” 　　向来藏不住话的黑泽里奥忍不住问道。 　　金发少年盘腿坐在拉帘外头的地上，背对着身后的拉帘。 　　是为了遮掩伤疤吗？ 　　像是卡O西老师一样，眼睛上有一道刀疤吗？好像会显得很男子汉。 　　唔姆，伤疤不愧是男人的勋章。 　　还是说绷带后面，挡住的是纹身？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黑发少年解开绷带后，露出后背上的彩色纹身，什么般若鬼面，浮世绘之类的。 　　——想想就好酷！ 　　黑泽里奥的眼睛里顿时冒出了向往的小星星。 　　他也想去纹身！ 　　啊，不过纹身之后如果不小心死掉的话，复活之后纹身应该会直接消失吧。 　　想到这个，里奥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尾巴也垂了下来。 　　黑泽里奥脑内已经开演了七八个小剧场，时不时随着脑补出来的情节发出各种感叹的拟声词。 　　听起来那剧情精彩得都够画一部漫画的了。 　　虽然金发少年在前头发出各种怪声，在拉帘后头却十分的安静。 　　只有布料摩擦时发出的微弱的沙沙轻响。 　　他歪着脑袋双手抱胸，眉毛都快打了结，纠结思考了半天，然后一捶掌心，自言自语地说道。 　　“唔姆，果然藏着非常重要的秘密吧！” 　　身后的拉帘刷地一下拉开了。 　　“你好快啊，太宰。” 　　黑泽里奥一边说着，一边往后仰头，看向身后。 　　毕竟作为著名「绷带浪费机器」，在缠绷带这个事情上早已熟能生巧，根本花不了多长时间，一只绷带太宰就能崭新出炉。 　　“我听到了呢，里奥，很好奇吗？” 　　“唔？” 　　因为太宰站在自己的身后，而坐在地上的黑泽里奥不得不扬起脑袋，看向身后的黑发少年。 　　头上的那条毛巾也直接随着重力掉在了地上。 　　黑发少年脸上的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脖颈、手腕，露出的皮肤也被绷带挡住，苍白色的皮肤几乎和那些绷带颜色融为一体，带着一种微妙的脆弱感。 　　海藻般的黑发还未干透，留着湿润的水意，露出的那只幽深的鸢眸凝望俯视着坐在地上的金发少年，脸上似笑非笑。 　　“想知道，绷带下面的样子吗？” 　　“当然想！” 　　里奥眼睛一亮，不假思索地回答。 　　见面前的金发少年摇起了尾巴，太宰忍不住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不如我们来交换好了。” 　　“里奥很想看吧，我的绷带下面，是什么样子的……胎记？伤疤？纹身？亦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你很好奇这个秘密，对吧？” 　　黑发少年的声音甜腻腻的，像是融化了的太妃糖，带着一种蛊惑的意味。 　　仿佛恶魔在耳旁轻声低语。 　　「秘密」。 　　光是这两个字，便会勾起人的好奇心。 　　“很正常哦，对于未知的东西，人向来都会在心中涌现探知欲。” 　　太宰治微微弯下腰。 　　他伸手捉住了还处于茫然状态之中的金发少年的手腕，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右眼处的绷带。 　　粗糙的，网状的触感，带着一丝温热，摩擦过指腹时格外明显。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 　　然而，太宰治却看向了对方的手臂。 　　被拉住的右手抬起，解开了袖口纽扣的衬衫袖子顺着手臂滑落，布料堆积在臂弯处。 　　露出了完好的，没有一丝伤痕的手臂。 　　黑发少年的目光从那块皮肤上滑过，微微一顿。 　　他笑了起来。 　　鸢色的眸子如同一口深井，站在井边的人往下看去，要么窥见自己的倒影，要么什么都看不见，恐惧于这片深邃之中。 　　“所以，来交换吧~” 　　“我把我的「秘密」告诉里奥，里奥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我。” 　　“里奥不是说，想要和我处好关系，成为朋友吗。既然我们是朋友，所以彼此坦诚相待，也是正常的嘛。” 　　“那么……” 　　“要看吗？” 　　太宰治不紧不慢地牵引着，让金发少年的手指探入皮肤与绷带之间。 　　只要稍稍一用劲，就能够挑开，看见遮挡在绷带之下的「秘密」。 　　然后， 　　把你的「真相」也剥露出来，展示给我吧。 　　然而此时，黑泽里奥的脸上先是迷惑，再到呆滞，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刷地一下变得惊恐。 　　像是被外头鞭炮吓到了的猫狗一样，尾巴直接夹了起来。 　　太宰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黑泽里奥已经噌地一下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金毛笨蛋直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小心又谨慎地问道。 　　“是、是邪王魔眼吗？” 　　“……？” 　　“难道说，太宰的绷带下，封印着比邪王魔眼更可怕的东西吗？” 　　还没等太宰治连上金毛笨蛋的脑电波，对方就已经开始碎碎念起来了。 　　“唔唔唔，直觉告诉我太宰刚刚的状态很不对劲，像是被妖怪附身了一样奇怪。” 　　“难道说，绷带下面的眼睛封印着上古妖物，第二魔神什么之类的。” 　　“不论是在动画片还是漫画里，若是解开封印的话，一定会出大问题的，比如被诅咒什么的，还会被处以死刑，总之就是进入恐怖故事的剧情——” 　　黑泽里奥警惕地用手臂在胸口比了个叉，大声地表示了自己的拒绝之意。 　　“放弃吧，我是不会向太宰眼睛里封印的邪祟屈服的！” 　　疑似被邪祟附身的太宰：…… 　　他的手指痒痒的，只可惜刚刚被水淋湿换了衣服，自己的手.枪现在并不在手边。 　　该说是这家伙的直觉很准吗？ 　　每个笨蛋多多少少都会自带某种警示系统，大概是野生系的本能。 　　太宰撇了撇嘴，慢吞吞地直起了身体。 　　他故意拉长声音，用一种古怪的强调说道。 　　“既然里奥君拒绝，那也就没办法了。” 　　“难得我还想要和里奥君做好朋友的，结果被拒绝呢，真是令我难过——” 　　太宰治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姆姆姆，我只不想解开封印，让第二人格取代太宰……” 　　黑泽里奥眉头几乎打了结，委委屈屈地说道。 　　然而，太宰治没有搭理他，扭头就从医务室里走了出去，像是和他闹了脾气。 　　金发少年立即把手臂一放，跟了上去。 　　“太宰？” 　　“太宰，你在不开心吗？” 　　“但是看起来没有啊……诶诶，为什么又不理我？” 　　真不愧是太宰，即便对方在耳边如何碎碎念，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露出任何的动摇之意。 　　那副平静淡然的眼神，仿佛自己身后跟着的尾巴并不存在。 　　就这样跟了一路。 　　从医务室到一楼大厅，偶尔也会遇到一些尚未离开的黑手党，忍不住侧目。 　　毕竟两个人的知名度在港口mafia可不算低。 　　一些八卦的家伙不禁对着这一画面啧啧称奇。 　　这是在干什么？ 　　「不理小狗」大挑战？ 　　直到从港口mafia的大楼离开，身后的金毛笨蛋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偶尔也会被路旁店铺招牌、街边的小吃摊，又或是头顶飞过的乌鸦，巷子里的野猫吸引了注意力。 　　金毛笨蛋跑过去看两眼，然后又跑回来，兴奋地向自己描述着刚刚看到的东西。 　　完全停不下来的样子。 　　金发少年似乎是忘记了他们还在冷战，像是只聒噪的麻雀一般，快乐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原本太宰的确是故意无视他，现在则是真的不想理他了。 　　“太宰太宰，你看那边！有只狗在追猫诶……唔，那只猫咪好像生气了，揍了狗一顿……啊，跑走了。” 　　终于，耐心被彻底消耗尽了的太宰治停下脚步，扭过头，表情冷淡地看向了身后的金毛笨蛋。 　　黑泽里奥的目光还聚焦在那边「狗追猫，猫打狗」的动画片似的小剧场上，没有料到太宰会停下来，差点一头就撞了上去。 　　“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若是比起人类，太宰治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动物。 　　比起充满肮脏和虚伪的人类，动物则好理解多了；它们不会掩盖自己的欲望，显得真实许多。 　　在嫌弃于它们遵从本性的同时，偶尔又会觉得有趣。 　　但所有的动物中，太宰治最不喜欢的就是狗。 　　人们总用狗来形容忠诚，也出现了忠犬八公这样的故事，将这狗这种生物捧上更高的地位。 　　狗就是狗，不管怎么推开都会哼哼唧唧地赖着不走。 　　——对着谁都能摇尾巴。 　　“嗯嗯？” 　　黑泽里奥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刚要开口，然而掩盖了他声音的，是来自肚子的雷鸣。 　　或许是因为太过响亮了，搞得太宰治都沉默了。 　　“唔，毕竟也到饭点了，我还没有吃晚饭。” 　　金毛笨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想到了什么，欢呼着举起手，提议道。 　　“对了！太宰的肚子也应该饿了吧，不如一起去吃饭吧！” 　　“我知道有一家超级美味的咖喱店哦！” 　　里奥露出了一张灿烂的笑脸。 　　“是我之前的前辈告诉我的店！” 　　* 　　“叮铃——” 　　门口的黄铜铃铛随着门被推开而摇晃着，发出清脆的铃响。 　　空气里弥漫着香料和食物炖煮时，所融合在一起的独特香味，本就饥肠辘辘的肚子现在叫得更加大声了。 　　“欢迎光临——啊，是里奥啊，好久不见啊。前段时间都没有来，老板我可是相当寂寞呢。” 　　咖喱店老板正在擦桌子，一边招呼着一边扭头看去，发现是熟人后，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打趣地说道。 　　黑泽里奥嘿嘿地憨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前段时间不是住院就是有任务，比较忙，基本都是在公司里吃的！” 　　“呵呵，这么久没来，一定想我的手艺了吧。” 　　别的不说，对于自家咖喱的味道，老板可是相当有自信。 　　“当然！我还特意带了朋友过来！” 　　黑泽里奥点了点头，拉着太宰在吧台前面的位置坐下，开心地向老板介绍到身旁的黑发少年。 　　实际上是被金发少年硬拽着过来的太宰治，心情并不太美妙，幽邃的目光盯着前面那个笨蛋的后脑勺。 　　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从哪儿下手比较好。 　　咖喱店老板是个见多识广的人。 　　只是看了一眼里奥身旁的黑发少年，顿时便看出对方身上的气场不一样，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起这年头的孩子可真不容小瞰。 　　不过他也只是在心里稍微感触一下。 　　老板和蔼地朝着他点了点头： 　　“那我可要好好露一手咯。话说回来，这次我可不会让你赊账哦里奥。” 　　老板扭头看向了金发少年。 　　黑泽里奥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放心，今天的我可不是以往的我了！我可是已经升职加薪，能够放开肚子吃啦！” 　　“那是好事啊。既然这样，今天的咖喱给你打八折吧！” 　　“好耶！老板万岁！” 　　里奥欢呼道。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 　　“当然，里奥的朋友也一样哦。” 　　老板笑眯眯地，重新看向了一旁保持着安静的太宰治，问道。 　　“这位小客人，你要吃什么呢？” 　　“……” 　　大概是在黑手党里呆的时间太久了，周围的部下也好，谈判时的对象也好，只是记得他是港口mafia史上最年轻的干部。 　　很久没有被人当做小孩子对待的太宰治沉默了一下，把原本嘴巴里那句「随便，反正也不感兴趣」咽了回去，淡淡地说道， 　　“最普通的就可以了，谢谢。” 　　太宰治并不是那种见面就对人嘲讽的家伙（当然小蛞蝓和狗除外）。 　　面对善意的时候，只是偶尔会感到不知该如何对待。 　　“好嘞，我知道了。”老板笑了笑，看向里奥，问道，“那里奥呢，还是之前老样子吗？” 　　“嗯！” 　　黑泽里奥已经乖巧地坐好，重重地点了点脑袋。 　　金发少年那双期待的星星眼，让人不由得幻视一只等待着放饭的某种犬类生物。 　　身后那条并不存在的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 　　对于里奥来说，每天最期待也是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吃饭和玩了。 　　……还真像只狗。 　　太宰治挪开了自己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想道。 　　咖喱制作还要一段时间。 　　黑泽里奥已经耐不住寂寞，扭头对着太宰说起话来。 　　“听我说哦，这家店是我还是底层人员的时候，前辈带我来的！” 　　“底层人员的工资低，又刚好到了月底，钱都花差不多了。我差一点就要饿晕的时候，前辈请我吃了这里的咖喱，然后就再也忘不掉这个味道了！” 　　请他一顿饭，估计钱包都瘪了一半吧。 　　太宰治在心里想道。 　　黑泽里奥在港口mafia挺有名气的。 　　其中当着黑蜥蜴众人的面公主抱着太宰治从四楼跳下来只是一小部分原因，真正在港口mafia里威名远扬的，是每天中午在食堂时那恐怖又惊人的饭量。 　　见过的人都忍不住表示：原来他们港口mafia的餐盘里，可以盛得下这么多食物啊。 　　坐对面都能完美地挡住一个人。 　　完全看不出来这家伙是大胃王啊，瘦瘦小小的……话说这家伙吃的饭都到哪里去了？ 　　——这快成了港口mafia成员们私底下的又一未解之谜。 　　然而黑泽里奥则开心地描述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完全不加掩饰自己对那位前辈的感激与喜欢。 　　“我说之后会把钱还给他的，但是前辈拒绝了，说我还是个小孩子，而且刚来横滨，就不用给他了。” 　　“他还帮我找了这边附近的便宜住所，要知道横滨这样的大城市，光是租房的钱就要吓死人了。” 　　“前辈帮了我好多忙，人又很温柔，总是摸我的脑袋。” 　　“他是我来横滨遇到的第一个好人！” 　　“在你眼里全都是好人吧。” 　　太宰治冷淡地说道。 　　“不，前辈是超级大好人！” 　　想起就在之前，自己就被列入这笨蛋的好人名单里，然而现在一看，这好人名单一拉还挺长的。 　　太宰治的心情有些复杂，有些不爽。 　　“说不准对方是想利用你哦。” 　　“先是伪装成和善的样子，用好处和利益诱惑，不动声色间给你套上狗链。被牵着走也都浑然不觉，大概还会为对方感激涕零。” 　　“这都是某些肮脏的老男人常用的做法。” 　　太宰治冷嘲热讽道。 　　话中明里暗里，讥讽地是某个坐在顶楼办公室里的中年男人。 　　“前辈才不会这样呢。”黑泽里奥抗议道，“而且前辈才不是老男人，虽然不刮胡子不修边幅了点，但他今年也才二十多岁！” 　　“人类是最擅长伪装的生物。” 　　“所以说你的眼光很差，而且还这么蠢，被骗的连裤衩都没了也不会发现。” 　　太宰充满恶意地轻笑一声，又开始他的黑泥论了。 　　黑发少年的手指摩挲着刚刚老板拿来的倒满冰水的玻璃杯，指腹和玻璃杯壁摩擦，发出吱嘎的轻响。 　　“「利益」是一切关系间的链条。” 　　“——这个世界上可不会有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人。” 　　就在二人争论之际，咖喱店门上的黄铜铃又响了起来。 　　新的客人进来了。 　　太宰治和黑泽里奥斗着嘴，身为黑手党的警惕又让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门口进来的新客人。 　　这位新客人一边朝着店内走进来，一边脱着身上的沙色风衣，搭在自己的臂弯上。 　　红发男人身材高挑，搭着衣服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 　　而且没有刮胡子，显得不修边幅。 　　太宰治下意识眨了眨眼睛。 　　而黑泽里奥眼睛顿时一亮，高兴地朝对方挥了挥手： 　　“织田织田！你也来吃咖喱了吗？” 　　“嗯？” 　　被叫做织田的男人看向了吧台前的两位熟人，蔚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意外。 　　他点了点头。 　　“啊，晚上好，里奥，还有太宰。” 　　…… 　　太宰治觉得，他好像知道里奥口中的前辈是谁了。 第34章 　　织田作之助完全不知道，在自己进来之前已经成为了二人话题的主人公。 　　他干脆把自己的外套搭在椅背上，拉开椅子，坐在黑泽里奥另一边的椅子上。 　　“织田织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我又升职啦！而且前段时间上司还给我预支了工资，这次我可以请你吃咖喱了哦！” 　　“是吗，恭喜。” 　　织田作之助笑了笑，伸手熟练地揉了揉面前金发少年的脑袋。这副温柔的态度，仿佛散发着某种慈祥老父亲的光辉。 　　不过他也没真的准备让里奥请客，认真地拒绝后，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后者被这样当成小孩子对待也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反而朝着对方欢快地扬起笑脸。 　　织田作之助又搓了一把小狗的脑袋，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 　　越过中间的金发少年，织田作之助看向了熟悉的友人。在LUPIN和任务以外的地方遇见太宰，有些稀奇。 　　他刚想要说话，就被对方抢先一步堵住了话头。 　　黑发少年笑眯眯地朝对方打招呼：“呀，织田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呢~” 　　浑然不提之前二人争论的事情。 　　就好像什么都没说过似的。 　　没有丝毫察觉到的织田作之助朝对方微微点头，慢吞吞地说道。 　　“嗯，我也很意外在这里遇到太宰呢。” 　　两个人的对话很熟稔，像是认识许久的朋友——事实也的确如此。 　　黑泽里奥看了看右手边笑眯眯的太宰治，再看看左手边一脸平静的织田作之助，然后瞪大眼睛，慢半拍地反映了过来。 　　“诶诶诶——原来织田和太宰认识呀！果然这个地球很小呢……” 　　金发少年双手抱胸，故作成熟地点了点头。 　　“兜兜转转，都会绕到故事的起点，说得就是这种情况吧……” 　　——其实完全没有关系。 　　黑泽里奥抱胸自顾自地思索碎碎念着，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小世界中。 　　而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则聊了起来。 　　“所以里奥现在是太宰的部下吗？” 　　“不是哦，我可没有这么笨蛋的部下……是那只小蛞蝓的。” 　　黑发少年瘪了瘪嘴，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织田作之助恍然大悟。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之前里奥和我说过几次，他上司的搭档总是恶作剧自己，脾气很差，非常的坏心眼。” 　　“里奥比较单纯，我担心他会不会是被欺负了。” 　　“不过既然太宰是里奥的友人的话，我也能放心些。” 　　想到这里，织田作之助忍不住欣慰地点了点头，像极了一个为孩子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虽然太宰也挺孩子气的，时不时喜欢恶作剧自己和安吾，但总体上还是个非常靠谱的乖孩子。 　　有太宰在，他就安心了。 　　——哦，自己脾气很差，非常的坏心眼呢。 　　太宰治皮笑肉不笑着，在心里默默给边上某个没心没肺的笨蛋又记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黑泽里奥对自己的未来目前尚且一无所知。 　　太宰治一边记着仇，一边搭话岔开了话题。 　　他好奇地问道： 　　“诶~不过说起来，织田作是怎么认识里奥呢？” 　　织田作之助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和里奥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天他好像是刚下班，和同事们交接完就准备回去，顺便吃个晚饭。 　　结果一出门，就看到地上倒着个金发少年。 　　低头一看，对方正面趴地，伸出一只手，手指在沙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了「饿」字。 　　好像什么杀人案件的案发现场似的。 　　他倒是对对方有些模糊的印象。 　　工作闲暇之余，同事们聊天时提过前不久来了个新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金发绿眼有些像混血儿。 　　出于好心，他蹲下身体，询问了对方是否需要帮助。 　　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金发少年刷地一下抬起了脑袋，像是小狗一样的深绿色眸子颇为感动地看着他。 　　紧接着，他的异能力「天衣无缝」就让他看见了「金发少年流泪成蛋花眼抱住自己的大腿」这一画面。 　　——感觉像是被路边的流浪小猫碰瓷了。 　　了解到对方是因为太饿了没钱吃不起饭，于是，他就带对方来到了这家咖喱店。 　　对方泪眼汪汪地一边往嘴巴里塞着咖喱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你真是个好人啊”，含泪猛吃了十大盘咖喱。 　　那干饭的迅猛劲儿，把老板都给看傻了，咽了口口水过来问这样吃下去这孩子的胃受得了吗。 　　他想了想，说了句应该没事，倒是心态平和。 　　……嗯，与其说是流浪小猫，更像是一只被饿坏了的小狗吧。 　　可惜并不是真的小狗，也不能带回家养。 　　织田作之助在心里叹了口气，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遗憾。 　　听了织田作之助的回忆，太宰治沉默了一下。 　　“……织田作还是那么喜欢捡麻烦的生物呢。” 　　“嗯？还好吧？” 　　织田作之助歪着脑袋，一副茫然不解的天然模样，脑袋上的呆毛翘了起来。 　　“里奥很可爱呢。” 　　啊…… 　　如果是织田作的话，做出这种事情，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呢。 　　太宰治在心中想到。 　　“等一下等一下，你们两个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再聊什么呢？” 　　总算从自己的宇宙中脱离出来的黑泽里奥问道，像是只没有得到关注的小狗，噘着嘴嘟嘟囔囔道。 　　“唔，总感觉自己被排挤了。果然三个人的友情，将会有一个人被遗忘在外吗，唉……” 　　金发少年头顶上的犬耳耷拉了下来。 　　“不过，等一下……” 　　然而黑泽里奥忽然想起了什么，头上的犬耳而立了起来。 　　他扭头看了看左右两边，脑袋上打出了一个问号。 　　“织田作？织田？” 　　黑泽里奥露出了豆豆眼。然后还是决定向名字的主人求证。 　　“所以一直都是我叫错了吗？织田到底是「织田」还是「织田作」？但是如果是「织田作」，「之助」这个名字又好奇妙啊。” 　　应该是想说奇怪吧。 　　织田作之助在心里想着，然后对里奥说道：“是「织田」。” 　　“呼……我还以为是我一直叫错了，织田不好意思纠正我。”黑泽里奥长出一口气，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珠，开朗地说道，“什么啊，原来不是我笨蛋，太宰才是笨蛋啊！” 　　太宰治：“……” 　　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被笨蛋叫做笨蛋。 　　黑发少年冷笑一声，掐着嗓子故意说道：“这可是朋友专属的昵称，代表了我和织田作亲密无间的友情，对吧，织田作~” 　　“……”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一下，然后非常诚恳又老实地回答道：“抱歉太宰，第一次听你这样说话，有点起鸡皮疙瘩。” 　　太宰治：…… 　　黑发少年看向友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浓浓的怨念，像是在申斥对方对于二人友情的背叛。 　　“昵称吗……嗯，太宰说的很有道理！朋友之间有专属昵称也是非常正常的事。” 　　坐在中间浑然不觉的黑泽里奥，倒是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金发少年手指比了个八，抵在下巴上，认真思考。 　　“唔，让我想想要叫太宰什么昵称会比较好呢……” 　　太宰心中顿时生起了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后，黑泽里奥打了个响指，兴致勃勃地说道。 　　“啊，我想到了！” 　　“那不如就叫「宰治」好了！” 　　宰治君：“……” 　　“还有「中原中」「芥川龙」……哎，但是名字太长了，感觉越来越绕口了呢……” 　　黑泽里奥一边掰着手指点着名，一边碎碎念着抱怨道。 　　“唔，昵称要念的顺口些才好吧？” 　　织田作之助认真地思考着，参与了关于昵称这一话题的讨论。 　　不愧是被坂口安吾称为「不会吐槽的男人」。 　　“啊！织田也是这么觉得吗？” 　　“去掉几个音节呢？” 　　“那样的话就不是「宰治」了嘛。” 　　一大一小两个天然系生物凑在一起，好像是在研究什么头等大事般严肃，认真讨论着课题，关系十分亲密的样子。 　　……这样商讨的样子，反而更值得吐槽才对吧。 　　被二人排挤在外的宰治君面无表情。 　　——果然三个人的友谊中间注定有一个人要没有姓名吗？ 　　也不知道和织田作之助讨论了什么，黑泽里奥扭头看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期待地问道。 　　“那太宰对昵称有什么想法吗！果然要咨询当事人的意愿会比较好！” 　　“不要。” 　　太宰治果断拒绝了之前那个所谓昵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诶……” 　　金发少年身后的尾巴垂了下去，寻求帮助般看向了另一边的织田作之助，深绿色的眼睛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织田作之助伸出手，怜悯地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如同家长般耐心劝说道。 　　“既然太宰不喜欢，那就算了吧。” 　　“朋友之间或许不应该用昵称来定义。” 　　觉得织田作之助说得有道理。 　　黑泽里奥点了点头，扭头开心地对太宰说道： 　　“那以后还是叫「太宰」吧！” 　　“就算没有昵称，我们也是朋友对吧——” 　　“——老板~咖喱还没有好吗~” 　　太宰治直接无视了里奥的小狗眼，拖长声音对后厨里忙碌的老板喊道。 　　“来了——” 　　咖喱店老板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来，尝尝看吧，我家咖喱的味道。” 　　老板大叔熟稔地将盛满咖喱和米饭的餐盘放在太宰治和黑泽里奥的面前，在高度上就出现了非常明显的不同。 　　金发少年非常捧场地哇了一声，说完我“我开动了”，然后拿起勺子就一头埋入自己的晚餐之中。 　　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jpg 　　太宰治对食物向来没什么兴趣。 　　进食在他看来，只是为了维持生存而不得不摄入能量的行为，除了螃蟹和味精外，他并没有什么偏好。 　　就算只吃螃蟹，或者直接用味精拌饭，对太宰来说也无所谓。 　　身旁的金发少年则对进食这一行为似乎情有独钟，吃起饭时似乎都注意不到旁边的人正在看自己。 　　黑发少年收回了目光，低头垂眼，盘子里的咖喱饭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牛肉、胡萝卜、土豆被切成适当的大小，炖得烂烂的，用勺背轻轻一压就能碾碎，甜洋葱也被煮成半透明状，米饭莹白饱满，上头裹满了酱汁。 　　太宰治停顿了一下，用勺子舀了一勺，轻轻地送入嘴里。 　　比起一旁狼吞虎咽的黑泽里奥，太宰治的动作则显得文气优雅多了，一举一动之间透露着一种大家族养成的独有气质。 　　而吧台后的老板很快又为一旁的织田作之助端上了一旁咖喱。 　　“我在里面听到织田先生的声音了，所以干脆连带着一起准备好了。” 　　“来，这份是织田先生的「特制版超辣咖喱」。” 　　相比起两位未成年的普通蔬菜牛肉咖喱，织田作之助面前的这碗则显得与众不同了，红通通的一片，充满了一种黑暗料理的诡异感。 　　也不知道老板往里头加了什么才会变得这么红。 　　自己的特制咖喱这么快就来了。 　　织田作之助显然心情不错，虽然那张面瘫脸上看不太出来有什么变化，不过脑袋上那一撮呆毛却随着主人的心情愉快地动了动。 　　太宰治看了眼，用一种夸张的口吻说道： 　　“呜哇，织田作的咖喱看起来就超级辣呢。” 　　“是吧是吧！” 　　没有等织田作之助接话，黑泽里奥先一步把脑袋从盘子里抬起来，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他面前的盘子里的咖喱已经空空如也了。 　　金发少年朝老板喊着“请再来一份”，趁着后者忙碌的时候，对身旁的太宰治说道： 　　“第一次见我也被吓了一跳，如果不是辣味太明显，我还以为是「草莓咖喱」呢！” 　　“唔，「草莓咖喱」吗？” 　　织田也是第一次知道对方的感想，有些惊讶，同时也感到了好奇。 　　脑袋上的呆毛随着主人的心情翘了翘，像是弯起了一个问号。 　　“有这种口味的咖喱吗？似乎没听说过。” 　　“应该有吧。华人街那边不是还有「草莓麻婆豆腐」吗？太宰有见过吗？” 　　“不知道呢。”太宰治慢吞吞地说道，“不过如果有蟹肉咖喱和味精咖喱就好了。” 　　见老板回来，黑泽里奥立刻举起了手，提议道： 　　“老板老板，要试试看研发新菜单「草莓咖喱」吗！” 　　“嗯？「草莓咖喱」吗？听起来很有意思啊——” 　　老板爽朗地笑了起来，将手中的盘子放下， 　　“那等你们下次来，我做做看吧！” 　　“好耶，太宰我们下次就能吃到老板的「草莓咖喱」了呢！到时候我们约个时间一起来吧，还有织田一起！” 　　“啊，不知道中也和芥川喜不喜欢咖喱……” 　　哦，不能忘了大哥和伏特加……大哥好像不喜欢日本菜，话说咖喱饭算是日本菜吗？ 　　下次问问老板能不能打包，他带去东京给大哥和伏特加尝一尝就知道对方喜不喜欢了。 　　想要邀请一起吃饭的人越来越多了。 　　黑泽里奥纠结地皱起眉毛。 　　把喜欢的东西分享给自己喜欢的人，对于黑泽里奥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比如他最喜欢面包超人，特意买了限定版车载摆件给了大哥他们。 　　完全没有考虑到对方会不会喜欢。 　　太宰治对这种又甜又咸的，听起来就非常微妙的迷之料理没有任何兴趣。 　　虽然他也喜欢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料理，比如「自杀用的水泥豆腐」和「吃完不睡觉的活力清炖鸡」什么之类的。 　　但那也只是为了自杀和捉弄朋友。 　　约定了下一次一起来吃饭，金毛笨蛋看起来还一副十分期待的样子。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太宰有些无法适应。 　　他故意岔开了话题。 　　“织田作我能尝一口你的咖喱吗？” 　　“嗯？当然。” 　　织田作之助很高兴能将自己喜欢的事物分享给朋友。 　　于是，太宰治尝了一小口。 　　然后第一次为自己的选择感到了后悔。 　　“好辣——” 　　虽然只是一小口，但太宰治还是被辣得够呛。 　　少年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苍白的皮肤被辣得通红一片，表情也生动了许多。 　　老板像是早有预料，好心地递来一杯冰水。 　　太宰治看了一眼老板手中的冰水，接过后抿了一大口含在嘴里，像是只可怜的黑猫，眼神幽怨地望着自己的好友。 　　织田作之助没有感受到太宰散发的怨念，只是遗憾于对方无法理解自己热衷的美味。 　　“我也想尝尝，可以吗！” 　　见到太宰治如此的反应，黑泽里奥不但没有被劝退，反而更加跃跃欲试起来。 　　身后的尾巴兴奋地摇着，那副期待的眼神让人难以拒绝他的请求。 　　织田作之助当然没有拒绝，把自己的盘子往对方面前推了推。 　　黑泽里奥舀了满满一勺，塞到了嘴巴里。 　　“嗷，好辣——” 　　然后和太宰治发出了同款的哀嚎。 　　比起被辣到后至少还维持着形象的太宰治，黑泽里奥则显得不顾形象多了，眼角直接被逼出了眼泪，五官都快皱在一起了。 　　金发少年像是夏天里被热到的小狗，拼命地吐着舌头哈气，他甚至用力地吸了吸自己快要流出来的鼻涕。 　　这副惨兮兮的样子，让人觉得可怜的同时，又不由得感觉好笑。 　　然而织田作之助属于二人皆不是的类型。 　　他疑惑地吃了一口面前的红色咖喱，感觉和以往的辣度并没有什么区别。 　　织田作之助不禁感到遗憾。 　　“里奥也不喜欢辣味咖喱吗？明明这么美味。” 　　看来他还是没能找到辣味咖喱的同好。 　　……或者织田本人都没有发现，自己或许有天然黑抖S的倾向。 　　“唔，我也不讨厌辣味咖喱啦……就是吃起来嘴巴好痛。” 　　黑泽里奥嘟囔着，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大舌头： 　　“我还是吃我自己的那份咖喱吧——嗯，热乎乎的咖喱果然最棒了！” 　　“诶，吃完辣再吃热的东西，不会更辣吗？”老板有些惊讶，然后笑眯眯地问道，“里奥，要不先喝点水吧？” 　　黑泽里奥摇了摇头：“不用了，已经差不多适应这个痛度了。” 　　实际上并没有辣这个味道。 　　人类的口腔、舌头所感知到的辣味，实际上应该是一种刺激的痛觉。 　　对于辣味的适应，更多是对痛觉的适应。 　　黑泽里奥对痛觉不算特别敏感但也并不迟钝，唯一不一样的，应该说是对于痛觉适应得很快。 　　太宰治嘴巴里含着的那口冰水，早就因为随着口腔的温度变得温热。 　　黑发少年看了一眼一旁向店长表示自己还是更喜欢吃标准版的咖喱饭的金发少年，收回目光时，看上去似乎若有所思。 　　而黑泽里奥正和织田作之助议论着什么口味的咖喱才是最好吃的。 　　织田作之助当然是辣味咖喱派，黑泽里奥选择我全都要，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不好吃的咖喱！ 　　“那纳豆咖喱呢？”老板故意逗道。 　　黑泽里奥的表情一下子皱成了一团，立即为自己刚刚的话打上补丁：“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不好吃的咖喱——纳豆味道的除外！” 　　小小的咖喱店里十分热闹。 　　盘子里的咖喱味道似乎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太宰治安静地低下了脑袋，再次舀起了一勺咖喱，送入嘴巴里。 　　口腔里还残留着刚刚织田作那份咖喱的辣味，淡淡的刺痛感让舌尖微微发麻，这时又尝到的普通咖喱的味道，成功盖住了辣味。 　　“味道还不错吧？” 　　老板笑眯眯地问道。 　　“说起来，我之前也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客人。有安静的，有活泼的，有醉醺醺的，也有疲惫不堪的。” 　　“但不管是谁，都要吃饭啊。” 　　织田作之助安静地享用着自己的辣味咖喱，脑袋上雀跃的呆毛也在传达着主人愉快的心情。 　　金发少年已经吃掉了自己的第二盘咖喱饭，嘴角还沾着几粒米饭，仰着脑袋笑得一脸灿烂，大声地让老板再来一份。 　　那双深绿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期待与活力，永远都是那样亮晶晶的，让人难以挪开视线。 　　在回后厨之前，他对太宰治说道： 　　“果然只要是活着，就得好好吃饭呢。” 第35章 　　“——我吃饱了，感谢款待！” 　　金发少年双手合十，声音认真道。 　　或许是因为吃饱了肚子，黑泽里奥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虔诚，周围散放着幸福的粉色小花。 　　“——通常不是说，两个人吃比一个人吃更加美味嘛！更何况我们是三个人！” 　　“果然和朋友一起吃饭会更香啊！” 　　他手边的桌面上，空掉的盘子们垒成高高的一沓，足以见得其恐怖的食量。 　　老板微笑着，把里奥面前那一叠盘子山端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里奥的影响，太宰今天也难得多吃了些——此时黑发少年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副好像快要睡过去的样子。 　　和一旁吃饱饭后精神十足的金发少年形成了鲜明对比。 　　织田作之助看两个人的眼神都变得慈祥了些。 　　“对了，BOSS说我成为干部的直属部下后，可以搬去更大的公寓住，而且发的工资也更多了。” 　　“里奥要搬家了吗？” 　　“嗯！” 　　“需要帮忙吗？”织田作之助关心道。 　　“不用！有搬家公司的人！”黑泽里奥摇了摇脑袋，想到了什么后，忍不住鼓起了包子脸，“不过，面包超人的周边们好像买太多了，整理起来好麻烦。” 　　虽然他觉得如果按照织田的实力，成为干部级别的大人物也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里奥和对方提过一次，然而织田作之助只是摇了摇头，淡淡地表示，现在这样的生活自己挺满意的。 　　黑泽里奥听说过织田的一些事，比如说不杀人的黑手党什么之类的。 　　「为什么杀人」和「为什么不杀人」。 　　这两个问题在黑泽里奥看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觉得，如织田觉得这样子可以的话，那也就挺好的。 　　吃饱了饭闲的没事干。黑泽里奥和织田作之助招呼了一声，就跑到楼上去找织田收养的那几个孩子去玩了。 　　虽然现在没有酒，但却又好像到了LUPIN似的。 　　太宰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没有骨头的猫似的，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他的脸颊贴在桌面上，说话时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笨狗不在了，倒是安静不少。” 　　“嗯？太宰是在说里奥吗？”织田作之助正要喝水，听到太宰的话后，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嗯……里奥确实挺像小狗的，很可爱。” 　　“原来如此，织田作果然是狗派啊。” 　　织田作之助没太懂黑发少年这句语气古怪的感慨，蔚蓝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茫然。 　　“太宰不喜欢里奥吗？” 　　“……我最讨厌的动物就是狗了。” 　　黑发少年沉默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 　　但织田作之助并不这么觉得。 　　在他看来，两个小朋友的关系挺好的。 　　先不说喜不喜欢，但至少应该并不讨厌。 　　太宰是个孤独的孩子。 　　虽然他们是朋友，但不论是自己还是安吾，虽然明白对方的孤独与迷茫，看到他哭泣的灵魂，却也从未插手过，只是远远地看着。 　　是成年人无意识间维持的距离，亦或者犹豫于别的什么。 　　他和安吾都没有跨过那条线。 　　或许之后，他和安吾可能会后悔于这件事，想着如果能早些拉住这个孩子就好了。 　　而黑泽里奥则完全没有那么多想法。 　　只是凭借着自己的心情冲过来，然后措手不及地将你的脑袋和心情都搅得乱七八糟后再欢呼一声跑出去，甚至都没能让人反应过来。 　　所以太宰对里奥，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呢？ 　　织田作之助忍不住思考起来。 　　似乎是看出对方的想法，黑发少年瘪了瘪嘴，却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延续下去。 　　像是多露出点心声就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这种死法，大概是太宰治最难以接受的一种死法了。 　　“倒是织田作，明明认识的时间也并不算长吧，倒是很喜欢他？” 　　“嗯？因为里奥很可爱。” 　　他记得对方还是底层人员的时候，同事们虽然看上去总是对里奥粗声粗气骂骂咧咧，实际上一个个都当成自家弟弟来看待。 　　长得可爱人又热情，还特别捧场，虽然吵了些，叽叽喳喳的话痨劲儿，但那双深绿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人时，很难让人真的讨厌起来。 　　“……呜哇，织田作不论看谁都带着一种老父亲滤镜呢。” 　　“不论是我还是里奥，都当成小孩子对待呢。”太宰治轻笑一声，“织田作是忘记我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残暴黑手党了吗？” 　　“还好吧？”织田作之助思索了一下，“我对安吾就没有这样。” 　　而太宰治的表情则一下子垮了下去：“我就知道。” 　　应该在意的点不是这个啦。 　　“安吾知道的话肯定会吐槽的。” 　　太宰一边说着，一边从桌子上爬起来，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模仿着坂口安吾的口吻，一本正经道： 　　“‘那还是多谢了呢，织田先生’” 　　织田作之助觉得对方模仿得还挺像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觉得太宰模仿得很像呢。” 　　“……算了。”安吾不在，吐槽的工作要落在他的头上，他可受不了。 　　太宰治耸了耸肩：“反正织田作一直都是这样奇妙的人呢。嗯，充满了治愈气息的男人。” 　　织田作之助之前不太能理解对方所说的「治愈系」是什么意思，现在好像明白了些，“像里奥那样吗？” 　　“……不。织田作是织田作，笨蛋是笨蛋。” 　　太宰治鼓着包子脸，说道。 　　黑发少年的脸正处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略带青涩的婴儿肥中，已经有了一丝成年男性的轮廓。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头顶上的天花板忽然传来“咚、咚”两声闷响，然后是孩子的笑声。 　　织田感慨：“听起来玩得挺开心的。” 　　太宰露出了死鱼眼：“是啊，听起来都快把房子拆了。” 　　黑发少年叹了口气，扭头看向身旁神情平静的红发男人，装作随口般问道。 　　“不上去看看吗，织田作？” 　　太宰治知道织田作之助将收养的孩子们寄养在老板这里，希望他们远离是非，平安长大的同时，也是因为不想他们接触到港口mafia的黑暗。 　　过来看望孩子们的时间也并不固定。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检查了一下今天的衣服，没有血迹，硝烟的味道也淡了很多。 　　老板这时候也从后厨走了出来，笑着说道： 　　“上楼去看看孩子们吧。虽然他们很少问我织田先生什么时候过来，但每个人都很想你呢。”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从椅子上起身；隔着一个空位的太宰治也跟着站了起来：“那我也去看一眼吧，那个笨蛋要是真拆了房子也好让他赔。” 　　“那我可得祈祷里奥那小子对我这家店可别有什么翻新计划。”老板笑道。 　　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走到二楼，意外地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整个二楼静悄悄的，仿佛之前在楼下听到的声响不过是他们的幻听。 　　太宰治跟在织田作之助后面，挑了挑眉。 　　走在前头的红发男人倒是面不改色，淡定地走到孩子们所在的房间前，手放在门把手上，正要发动「天衣无缝」时。 　　身后的太宰治笑眯眯地伸出手，捏住了他的一小撮头发。 　　“……原来太宰也是孩子们派的吗？” 　　“不，我是中立派~使用异能力可是作弊哦织田作~” 　　“但是太宰这也算是使用异能力了吧。” 　　织田作之助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门。 　　门口，一群小孩子扑了上来，非常有计划地挥舞着手里的自制武器，“挟持”住了织田作之助后，兴奋地朝着后头的金发少年喊到： 　　“报告里奥长官，怪人已被我方控制成功！” 　　“喔喔喔，做得好诸君！” 　　黑泽里奥不知道从哪儿找了条床单，系在脖子上作为披风，往后头一甩，模仿着动画片里的台词，故作深沉地说道： 　　“认输吧，咖喱怪人！这里是我们正义联盟的地盘，既然被我们抓住就乖乖受降吧！” 　　“里奥哥哥，这个听起来好像是反派的台词。”一旁的咲乐提醒道。 　　“没有关系！反正都差不多！” 　　看得出来，黑泽里奥完美地融入在这一群小孩子中间，玩得非常的开心，完全成了里头的孩子王。 　　抱着织田手臂的幸介注意到织田作之助身后站着的黑发少年时，眼睛微微瞪大，下意识松开了手，慌忙说道：“等、等一下——报告长官，有陌生人在诶！” 　　虽然几个孩子和织田以及里奥胡闹，但在陌生人面前还是有些怕怯。 　　然而黑泽里奥大手一挥：“不要怕！那是咖喱怪人的伙伴——绷带怪人！不用担心，比起织、咖喱怪人，区区绷带怪人不足为惧。” 　　“咖喱怪人可以一个打十个，但是绷带怪人做不到！” 　　绷带怪人：…… 　　太宰治在认真思考，是不是上次的教训没让这个笨蛋吃够，现在越发不长记性起来。 　　他干脆放开了自己的手。 　　织田作之助大概明白孩子们在玩什么了。 　　红发男人脑袋上的呆毛动了动，然后毫无起伏地笑了几声，棒读着说道：“你们以为这个样子就能够抓住我吗？” 　　话音刚落，红发男人直接把几个孩子提了起来，在孩子们的哇哇大叫声中，飞快地捡起一旁的绳子（估计本来是打算用在自己身上的），把他们都捆了起来。 　　然后给每个人的额头都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个脑瓜崩。 　　“哇哇哇——织田太强了，一点都不放水诶！”孩子们抗议。 　　“嗯？”织田作之助歪了歪脑袋。明明是个成年男人，做这个动作时却又带着一种无辜感，“那下次要放水吗？” 　　“里奥哥——”孩子们选择向他们的长官求助。 　　“哼哼，这个时候当然是要看我的啦！” 　　黑泽里奥见状，把自己肩上的床单披风一扯，然后快步冲了过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意。 　　房间不大，又要避开面前的孩子们。 　　织田作之助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抓住了金发少年的脚踝；而黑泽里奥以及扭动腰身，借助旋转的势头，另一只腿如同弹.簧.刀般猛地踢出，径直朝向织田作之助的头部。 　　在体型方面自己向来不占优势，黑泽里奥早已习惯了这一点。 　　而红发男人似乎早有预料，向后弯腰直接避开了对方的踢技，那张面瘫脸上的表情依旧寡淡。 　　避开后又立即四指并拢准备给对方的脑袋来一记手刀。 　　对方的左手依旧紧紧攥着自己的脚踝，无法挣脱。 　　强烈的危机感让黑泽里奥呼吸一凝，深绿色的眸子像是野兽一般猛地缩紧。 　　他几乎是习惯性地想要放弃被敌人抓住的左腿，尝试着还击，即便被扭断也并不在意。 　　然而这一点攻击意图也被织田作之助轻易地识破。 　　「天衣无缝」看到了五秒后金发少年的腿被折断的情景，织田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红发男人松开了手。 　　一时间失去支撑点，金发少年随着惯性落地，然后就被织田作之助给制住，双手直接被反钳在身后。 　　他也没有反抗，乖乖地被抓住。 　　战斗结束。 　　“啊，里奥哥输了。” 　　坐在地上的孩子们叹了口气，但也没有意外。毕竟织田在他们心里也就是超厉害的存在。 　　黑泽里奥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脸悲痛地说道： 　　“是我们正义联盟败了。” 　　“可恶，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这好像更像是反派的台词了，里奥哥哥。”咲乐蹲在男孩子们的旁边，小声说道。 　　既然孩子们和里奥已经认输，织田作之助就松开了手，顺便给被同一根绳子捆起来的孩子们解绑。 　　太宰治看到黑泽里奥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脸上一片平静，没有任何后怕的意思。 　　作为旁观者，他倒是目睹了全程。 　　刚刚的反击也好，舍弃身体也要完成的攻击也好，几乎是金发少年习以为常的本能。 　　完全没有平时的那股笨蛋劲儿，果决又冷酷。 　　甚至完全不担心，如果刚刚织田没有松手的话，自己的腿会变成何等扭曲的形状。 　　看着里奥坦然自若的表情，太宰治无声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若无其事的样子。 　　黑泽里奥揉了揉手，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和孩子们闹作一团，玩得比谁都开心。 　　这和谐的画面，让织田作之助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太宰治看了眼，评价道： 　　“呵，怪不得都说，「狗是伴随孩子成长的最好的伙伴」。” 　　“嗯……也有道理。” 　　织田作之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 　　“所以太宰是想要养狗了吗？” 　　“……” 　　在楼上稍微陪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即便孩子们再怎么恋恋不舍，还是乖巧地和织田他们道别了。 　　离开咖喱店的时候，天几乎已经全黑了。 　　偶尔听见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野猫叫声，喵喵了几下后又安静下来。 　　不过路边叽叽喳喳的某人可比猫吵闹多了。 　　“织田果然超厉害，完全打不过呢！” 　　黑泽里奥比划着，兴奋地说道，“不知道织田和中也比起来，谁的体术会更厉害。” 　　“不过我还没有和中也打过。” 　　“中也……啊，是中原干部吗？” 　　织田作之助很快就想到了是谁。 　　虽然只是底层人员，但毕竟也都是港口mafia的人员，对于自家干部的名字还是有所听闻的。 　　对于谁强谁弱，织田倒没什么兴趣；他更感兴趣于明天的晚饭要吃什么比较好。 　　“对了。说起来，太宰现在要回去了吗？”黑泽里奥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道 　　“嗯，差不多吧。”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样啊，那我和织田就先走了哦。”黑泽里奥指了指某个路口，欢快地说道。 　　“……嗯？”太宰治看了并行的二人一眼，“织田作和里奥是一条路吗？” 　　“对啊。”黑泽里奥歪着脑袋，无辜地说道，“我和织田是邻居啊。这么便宜的房子也是织田介绍给我的！” 　　太宰治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黑发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多了一丝幽怨。 　　“原来织田作和里奥背着我，有这么多的小秘密啊……” 　　“惨了，太宰又开始闹别扭了。” 　　黑泽里奥掩着自己的嘴巴，试图凑到织田作之助的耳边窃窃私语。 　　“哄太宰开心好麻烦的。” 　　虽然织田作之助已经十分配合地弯下腰了，然而二人之间二十厘米的身高差，让他这一动作显得十分艰难。 　　凑在一起的一红一金俩脑袋，看起来倒像是两只毛茸茸的犬科动物。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担忧地问道：“那怎么办？要放着不管吗？” 　　“放着不管的话，太宰只会更加闹别扭，然后我们会更加倒霉的。” 　　“嗯，有道理。” 　　“对吧对吧，太宰的脾气就像小孩子一样。” 　　“但太宰本来就是小孩子吧？” 　　“可咲乐很少闹脾气诶！” 　　“嗯……” 　　两个人自以为小声的窃窃私语，早就被一旁的太宰治听得一清二楚。 　　“……我全部都能听到哦。”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说道。黑发少年撅起嘴巴，小声嘀咕道，声音充满了怨念。 　　“怎么连织田作也这样，完全站到那家伙那边去了。” 　　自己是被排挤了吗？ 　　他讨厌这个充满犬科生物的地方。 　　* 　　办公室内，赭发少年正坐在桌前，衣服搭在一旁的衣架上，认真地批复着桌上那叠文件和报告。 　　少年有意蓄起头发，碍于工作遮眼，此时用皮筋束起，露出脖颈的皮肤。 　　中原中也相当头疼。 　　他不过只是去了一趟红叶大姐那里，回来之后就听闻了黑泽里奥和太宰治在办公室里烤棉花糖然而引发火警的这一壮举。 　　第二天，自己的桌面上就多出了两沓整洁干净、尚未完成的文件，立即便知道是太宰那家伙放过来的。 　　非常有良心的中原中也难得沉默，认命地处理起文书来。 　　里奥那臭小子，今天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没事和太宰烤什么棉花糖，他都想把两只给一起烤了。 　　等他过来自己必须要好好教育教育这笨蛋，让他长点记性！ 　　话说太宰这个混蛋青花鱼，明明把自己没做过的文书也塞进来了吧喂！ 　　今日的中原中也，也是高血压的社畜一天。 　　刚把那些东西看完，中原中也还没闲下来喝一口咖啡，就听见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自己秘书的喊声。 　　“中也干部——” 　　听到三浦的声音后，他刚抬起头，就看到三浦喘着气，神情紧张。 　　中原中也的第一反应是：里奥那家伙又给自己惹了什么麻烦。 　　紧接着，果然从对方的口中听到了某人的名字。 　　中原中也甚至都不感觉意外了。 　　“我刚刚去找里奥的时候，发现对方不在办公室里……” 　　“哈？这算什么大事。” 　　中原中也有些无语。 　　“那家伙什么时候闲得住，不是去找太宰，就是去找芥川玩……” 　　中原中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话里酸溜溜的。 　　自家狗子自从认识新伙伴了之后，就成天往外钻，也不知道谁才是这家伙的上司。 　　“不，不是这个问题啊中也干部！” 　　三浦声音焦急，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大概是这段时间又在加班，三浦的眼睛底下拖着浓浓的黑眼圈，一副急需休息的样子。 　　然而秘书先生似乎没有在意，依旧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怀疑我们港口mafia里有异能力者，偷偷袭击了里奥。” 　　“在说什么呢，你以为港口mafia的守备们都是吃白饭的吗，怎么可能有异能力者进来。你说是他和芥川打起来倒是正常……” 　　赭发少年有些不耐烦起来。 　　“不是啊，总之中也干部你看啊——” 　　“里奥一定是被异能力者变成这幅样子了啊！”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话，三浦的双手就捧着什么东西，举到自己的面前，毛茸茸的金色完全占据了视野—— 　　一只系着黑色领带的金毛小狗睁着懵懂的豆豆眼，被猛地凑到了面前。 　　一人一狗呆呆地对视了片刻，直到那只小金毛吐着舌头舔了舔他的鼻尖。 　　中原中也不确定地喊道： 　　“……里奥？” 　　金毛小狗欢快地“汪呜”叫了一声，吐着舌头开始摇尾巴。 　　中原中也，瞳孔地震。 　　“……哈？！” 第36章 　　这，这真的是里奥吗？ 　　好吧，虽然自己有时候的确会忍不住产生些错觉，把里奥那家伙幻视成一只小狗，但…… 　　中原中也还是半信半疑。 　　“……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这种异能力啊。” 　　他忍不住说着，看向了在自己办公室里开始撒丫子乱跑的小金毛，这边闻闻那边摇摇，小屁股扭得欢快，一点都不怕生的样子。 　　倒是越来越像里奥那家伙了。 　　中原中也猛地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这刻板印象从脑海中里出去。 　　“不……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吧……” 　　中原中也的声音底气少了一半，然而那只小金毛偏偏十分亲昵他，咬着他的裤腿往外拽，时不时甩甩脑袋。 　　赭发少年没了辙，干脆把小狗抱起来。 　　金毛小狗又开始咬他的手，把手套舔得湿乎乎的，满是口水。 　　“喂，你这家伙给我老实点啊。” 　　虽然这么骂着，但中原中也的语气却带着淡淡的宠溺，用手指刮了刮这家伙的下巴。 　　小金毛被摸得开心，舒服地直仰头，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扑过来舔了下他的鼻子，尾巴摇得飞快。 　　中原·狗控·中也被成功正中红心，来自小狗的治愈之力来了一发暴击。 　　然而三浦盯着那只打着领带的小金毛碎碎念起来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本来应该是我下班的时间，然后就突然接到了临时任务，还是太宰干部那边交过来的。” 　　“好不容易处理完想顺路去看看里奥，结果发现对方不在。刚想要离开的时候，就听见桌子底下传来小狗的叫声……边上还有一件西装外套，这个尺寸，不是中也干部就是里奥的！”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了！” 　　名侦探三浦认真地推了推眼镜。 　　“——一定是有异能力者把里奥变成了这幅模样！” 　　“……三浦，你去休息吧。”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说道。 　　看在对方是因为加班压力过大的份上，刚刚关于衣服尺寸的事情他可以当做没听见。 　　然而三浦只当对方是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话。 　　加班的社畜显然精神状态非常的不怎么样，尤其是配上那对快拖到地上的黑眼圈，身上的怨气都要化为实体了。 　　“请把里奥放在地上，中也干部。” 　　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有些不舍地放下了小狗。 　　本来被抱得好好的，突然被放下来的小金毛左看看右看看，歪着脑袋眨了眨豆豆眼。 　　“您看。” 　　三浦一脸严肃。 　　他蹲下身体，把小狗放在地上，认真地说道。 　　“里奥，伸手。” 　　小金毛无动于衷。 　　“里奥，转圈。” 　　小金毛坐下，歪着脑袋。 　　“里奥，趴下。” 　　小金毛爬起来，迈着小短腿试图去找一旁的中原中也玩。 　　“看吧，中也干部。完全就是里奥啊。”三浦严肃地说道。 　　中原中也的后脑勺上挂上一滴冷汗：“喂，它就完全没有听你的指令好吗！” 　　三浦一推眼镜，眼镜反光挡住了后头的神情。 　　“中也干部，里奥有乖乖听过指令吗？” 　　“……” 　　中原中也脑子里不由得浮现起某个金毛笨蛋的脸，闯了一堆祸后，顶着无辜的表情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然后继续拆家闯祸。 　　靠，没有办法反驳。 　　中原中也瞳孔再次地震。 　　就在三浦向中原中也据理力争着自己推理的正确性时，那只小狗东嗅嗅西闻闻，跑到了某个沙发后头，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咬住后试图拖出来。 　　中原中也本来没怎么把三浦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对方加班过劳的碎碎念，注意力更多的还是集中在那只金毛小狗上。 　　见它钻到沙发后头，赭发少年忍不住跟过去，想看看它在干什么。 　　只见那小家伙咬着小木牌上的绳子，把小木牌拖了出来，然后脑袋往绳索里一钻。 　　小木牌上还留着之前里奥和自己写的字。 　　「都是我干的。我是笨蛋。」 　　——和某人的样子一模一样。 　　房间先是沉寂了一瞬。 　　下一秒，三浦就激动地喊道。 　　“看吧，中也干部！我说得没错吧……中也干部？” 　　一扭头，中原中也已经冲过去，把那只小金毛一把捞起，然后又猛地冲出了办公室。 　　…… 　　“喂，混蛋太宰你又躲哪里去了！” 　　中原中也几乎是想也没想，一脚踹开了太宰治办公室的门，巨响声让整个房间都似乎颤了颤。 　　不愧是港口mafia的后勤部，即便昨天在某两只的作妖下，变得一塌糊涂的办公室，仅仅是一个晚上过去后，就恢复得一如既往。 　　自己办公室第二次被某人踹开，太宰治神情不变，淡然地看向了某只讨厌的小蛞蝓。 　　“真吵啊小蛞蝓。连芥川那家伙都知道进来要敲门，怎么，红叶大姐教你的礼仪都喂了狗吗？” 　　他准备在往办公室外加个牌子，就写「小蛞蝓和狗不得入内」好了……唔，后面那个还是算了吧，毕竟里奥那只笨狗时不时还会过来玩。 　　黑发少年摩挲着下巴思索了一下，在心中已经规划好了牌子的内容。 　　“我现在可没工夫给你掰扯这些！” 　　中原中也没好气地骂道， 　　“少废话，赶紧用你的「人间失格」把他身上的异能力给我解开。” 　　赭发少年把手里的东西就要往太宰治脸上摁。 　　太宰治的反应迅速，立即往后退了两步，这才没有碰到那小东西。 　　定睛一看，是一只打着领带的金毛寻回犬幼崽。 　　对上那只小狗的豆豆眼，还以为看到了那谁。 　　太宰治回过神来，立即皱起眉，翻了个白眼。 　　“什么啊，是狗啊，真讨厌……我最讨厌的就是狗了。快点把这只蠢狗拿开。” 　　“嘁、嘁——” 　　黑发少年一脸嫌弃，用手做出了驱逐的手势。 　　中原中也的脑袋上蹦出了一个红色十字路口，没好气地说道：“这是里奥。” 　　“……” 　　太宰治难得沉默了一瞬，随后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盯着中原中也。 　　“中也，你脑子没病吧？” 　　被太宰治这么一说，中原中也也有些沉默了。 　　他感觉自己真信了三浦的话，好像真的有点智障。 　　……难道自己也工作工傻了吗？ 　　赭发少年脸颊微红，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声音有些没底气：“……你，你先用「人间失格」试试看。” 　　“呵呵，我才不要。” 　　太宰治又怎么会让中原中也得偿所愿，冷笑一声，立即拉开了距离。 　　小狗被中原中也夹着腋下捧起，这个姿势似乎让它很不舒服，挣扎着就要下去。 　　中原中也见状，连忙把他放在地上，说道：“里奥，你别乱跑……” 　　“汪！” 　　那只小金毛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回答。 　　然后扭头就撒欢儿似的追在黑发少年的后头。 　　中原中也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画面让他幻视回自家蠢狗、部下没事老去找别人玩的场景。 　　太宰治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想了想，说道： 　　“里奥，停下。” 　　……结果那小狗真就停下了。 　　中原中也皱着眉，干脆把刚刚发生的事和太宰治这么一说。 　　太宰治若有所思。 　　他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对中原中也说道： 　　“港口mafia里可没有这种异能的异能力者。这点中也也很清楚吧。”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压低帽檐挡住脸上的表情。 　　那当然。所以三浦的话从一开始自己就没大相信。 　　所以，这只小家伙估计是谁从外头抱回来的吧。偷偷养在办公室里，这可是明令禁止的。 　　太宰治又忽然说道： 　　“不过说不准，真的是里奥也没错哦。” 　　“……哈？” 　　“你看嘛，漫画书里不也有这种类似的剧情吗。两只都是狗，不过一个人形一个犬形，现在不过是变回原本妖怪的形状也说不准。” 　　“……太宰你不会也跟着里奥那家伙跑去看漫画漫画入脑了吧喂？这种事情你都相信，都没有异能力来得可能性高……” 　　“不，等一下，好像也说不准……” 　　又是一个被太宰忽悠瘸了的。 　　中原中也蹲下，认真地担忧起要怎么样才能让里奥变回原来的样子。 　　“果然需要真爱之吻吧。”太宰治想了想，“一个吻就能解除诅咒。” 　　“……你当是《青蛙王子》吗！” 　　“错了哦中也，现在是《金毛王子》。” 　　中原中也瞪了眼太宰这一本正经满口跑火车的家伙。 　　如果是黑泽里奥完全是天然电波，说出的话自己也深信不疑；那太宰这家伙完全就是朝着气死人不偿命，坑死你更快乐这个方向去的。 　　“啊，中也做不到的话不如让我来吧。虽然我很讨厌狗，不过要是成功了的话，就可以顺理成章让里奥报恩做我的狗了吧？” 　　“你给我滚！别老想着拐带我的部下！还有，什么「做我的狗」，第一次听说有这么恶劣的公主！” 　　就在两个人朝着怎么样才能解开小狗“里奥”身上的诅咒时，又听到门外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哇哇哇太宰，太宰你在吗？不好啦出大事了！” 　　今天出的大事好像特别得多。 　　然而这个声音的主人却异常的熟悉，朝着门口一路跑来，越来越近。 　　中原中也扭头看去。这时，声音的主人“啪”地一下推开了门，顶着一对哭成荷包蛋形状的眼睛，哇哇叫唤道： 　　“太宰——” 　　“什么，中也你原来在这里啊。我刚刚去办公室找你都没有找到人，呜呜呜你听我说啊——” 　　金毛笨蛋像是找到了可以诉苦的亲人似的，哭得更加汹涌了。 　　他直接扑到了赭发少年的身上。 　　中原中也手里抱着东西，没有来得及躲闪，被对方冲过来的惯性带着，直接向后一倒，跌坐在地上。 　　黑泽里奥抱着自家上司的腰，泪眼汪汪地又是一顿哭诉： 　　“呜呜呜中也，我的狗被偷了！” 　　“早上遇到鹿岛前辈的时候，他捡了一只小狗但是家里已经养了三只了，所以让我去问问有谁想要收养。我就把小狗偷偷带回办公室里了。” 　　“刚想着去给它拿狗粮来，结果回办公室就看到小狗不见了！这么大一条狗，它不见了！” 　　“——谁这么坏没事偷狗啊哇哇哇！” 　　“汪呜！” 　　哭诉声停止了。 　　黑泽里奥从中原中也的身上坐起来，看了一眼被对方双手举起的金毛小狗。 　　脸上的表情顿时小雨转晴。 　　“波奇！好耶，原来你在这里啊！” 　　黑泽里奥举起双手欢呼一声，金毛小狗也非常配合地叫了一声，一人一狗周围冒出粉色的幸福小花。 　　“……你这家伙，先给我从身上起开！”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地说道。 　　黑泽里奥自知理亏，抱过小狗从赭发少年的身上下去，眼巴巴地看着对方。 　　双倍的小狗暴击，让中原中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太宰治斜了眼两只狗，没趣地耸了耸肩。 　　本来里奥不在他就很无聊，还想多逗小蛞蝓玩一会儿打发一下时间的，这么快就结束了。 　　该不愧是都是狗，同类之间的吸引力可真大。 　　里奥这家伙也相当亲昵狗啊。 　　“……太宰你这混蛋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是吧！”中原中也咬牙切齿。 　　“啧。” 　　太宰治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阴阳怪气道。 　　“不会吧不会吧？小蛞蝓不会真的以为觉得两个是同一只吧？虽然都是笨蛋狗狗，但明显就不可能吧~还是说你信了我的妖怪论？”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无话可说。 　　但看太宰治一脸嘲讽的样子，无名火更是熊熊燃烧，想给这故意挑事的家伙这幅嘴脸来上一拳。 　　然而黑泽里奥还沉浸在和小狗重逢的喜悦中，虽然两个人分开连一小时都不到。 　　“太好了波奇，只是一起乌龙事件呢。” 　　“汪！” 　　“果然港口mafia没有那种喜欢偷狗的缺德人呢。” 　　“汪呜！” 　　“什么，你很喜欢中也和太宰吗？和我一样，我也很喜欢！” 　　“汪！” 　　“等一下，里奥。你这家伙能听懂它说话吗？” 　　中原中也听着一人一狗两只生物毫无阻隔的流畅对话，忍不住问道。 　　紧接着，两只金色的毛茸茸生物非常同步地抬起了脑袋，两对豆豆眼看向了赭发少年。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感觉自己被两只金毛犬盯着看。 　　“当然不能啊。”黑泽里奥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又不会讲犬语，波奇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对吧？” 　　“汪！” 　　“……我看你们倒是聊得很来。” 　　中原中也压了压自己的帽檐，忍不住吐槽道。 　　“等一下所以，这家伙为什么会对‘里奥’这个名字起反应啊？” 　　太宰治想了一会儿，低头盯着这只小金毛。 　　“里奥？”“汪！” 　　“波奇？”“汪！” 　　“太郎？”“汪！” 　　“小蛞蝓？”“汪！” 　　“……” 　　确信了，是条傻狗。 　　这家伙，不管叫它什么都会答应啊！ 　　小狗不理解面前的这两个人类扶着额头无语，只是疑惑地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金发少年，发现对方和自己同样不解。 　　然后小狗屁股一扭，开心地扑到金发少年的身上开始撒娇。 　　“我还特意用布料给他做了领带……本来想做衣服的但是太难了……看，波奇脖子上的领带还是我打的，和我是同款，可爱吧！” 　　黑泽里奥得意洋洋地捧起小狗，向二人炫耀道。 　　然而他身上那件黑西装不翼而飞了。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沉默了一下，大概能想到这家伙是用什么给对方做的领带。 　　中原中也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对于里奥这家伙，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黑泽里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然后把小狗抱开，看了看两个人的表情，歪着脑袋，疑惑地发问。 　　“对了，中也，太宰。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呀？什么异能力、妖怪啊？” 　　“嗯？啊~你是说这个啊，因为小蛞蝓以为你手里的那只蠢狗……” 　　“——什么都没有！” 　　中原中也飞速地打断了太宰治的话，咬牙切齿地说道。 　　……等会儿回去后，一定要扣三浦的工资。 　　“对了波奇，我去给你拿狗粮！” 　　黑泽里奥欢呼着，把狗往中原中也的怀里一塞，又窜了出去，跟风似地抓也抓不住。 　　中原中也下意识抱住小狗。 　　小金毛抬头，欢快地舔了舔他的脸颊，毛茸茸的手感一下子就让中原中也的心都软了。 　　……可、可恶。 　　为什么小狗能这么可爱啊。 　　太宰治斜了一眼被小狗亲近后，一脸蠢兮兮表情的中原中也，眼白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甚至嫌弃地拉开了距离，唯恐对方的蠢劲会传染给自己。 　　黑泽里奥拿了狗粮和饭盆回来，毫不犹豫地就给对方倒满。 　　闻到狗粮的味道后，小金毛顿时兴奋起来，嗷嗷叫唤着就要下来，让中原中也咋舌。 　　这对食物的执着劲，更是和黑泽里奥一模一样。 　　金毛小狗埋头吃得开心，身后的尾巴都要摇成螺旋桨了。 　　太宰治蹲下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把饭盆拿走。 　　小狗倒是不护食，露出豆豆眼疑惑地看着黑发少年。 　　中原中也也搞不清这家伙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 　　“嗯……看它吃得这么开心，有点不爽呢。” 　　“……哈？？” 　　中原中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然后，就看见脸上缠着绷带的黑发少年伸手捏起一粒狗粮，丢进嘴里咀嚼。 　　太宰治皱起了眉头，嫌弃地吐舌头说到： 　　“真难吃。” 　　“……太宰治你有病吧！没事和狗抢什么东西！” 　　中原中也都无语了，一边骂着，一边抬脚就想往对方的胸口踹去。 　　太宰治甚至能保持着一边端着狗粮不撒，一边躲开中原中也的攻击，灵活得像只猫似的。 　　一边躲一边嘲讽道： 　　“怎么，抢你东西吃了吗？” 　　“混蛋青花鱼——” 　　两个人又要打起来时，忽然感受到来自一旁的两道热烈注视。尤其是太宰治，敏锐地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注视感更强了。 　　一抬头，那边两只狗……啊是一人一狗，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两双小狗眼里充满了同情和关切。 　　尤其是黑泽里奥，顿时又泪眼汪汪起来。 　　在中原中也和太宰治脑袋的问号下，黑泽里奥从办公室里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金发少年怀里抱着一大堆吃的，什么面包啊，醋昆布啊什么都有，然后放在桌子上，挑挑拣拣些自己觉得好吃的种类，直接塞到了太宰治的怀里。 　　黑泽里奥神情担忧。 　　“太宰，那是狗粮啊，是波奇吃的。” 　　“再饿也不能和波奇抢东西……原来港口mafia干部的生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高薪吗……” 　　想到这个，黑泽里奥叹了口气。 　　他开始犹豫要不要带着大哥他们跳槽了，港口mafia似乎没有他想象的这么好啊。 　　看看太宰，都和波奇抢起东西吃了。 　　说起来，昨天太宰也没有吃多少咖喱，才一盘……只有自己的十分之一，不，好像十分之一都没到。 　　也难怪看起来那么瘦弱，感觉一不小心就会死掉的样子。 　　黑泽里奥非常担心。 　　被金发少年用一种湿漉漉的眼神盯着的太宰治，感觉自己后背的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黑发少年阴沉着一张脸，幽幽地盯着对方没说话，然而这时，金发少年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然后伸出手。 　　摸了摸太宰的脑袋。 　　太宰治愣了一下，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黑发少年瞪大了眼睛，像是被人捏住后颈的猫一般，僵硬在原地不动了。 　　黑泽里奥都已经放下手，抱着剩下的食物要分给中原中也。 　　赭发少年嘴角抽了抽，想要拒绝对方的好意。 　　“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他可不是太宰，没有和小狗抢食物的毛病。 　　然而对上黑泽里奥真诚的眼神时，发现拒绝的话似乎说不出口，中原中也认命地拿过了一根美味棒。 　　果然，金毛笨蛋开心地摇起尾巴。 　　抬手也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这下瞪大眼睛发呆的，变成两个人了。 　　黑泽里奥这边摸完，那边摸完，四处看了看，然后跑过去，摸了摸小金毛的脑袋。 　　小狗开心地舔了舔他的手，又湿又痒。 　　“波奇，好了哦，你要乖乖听话……咦，怎么有杀气。” 　　黑泽里奥警戒地皱眉，扭头往后一看。 　　然后就发现，身后的两位少年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第37章 　　“？” 　　金发少年和边上的小金毛非常整齐地眨了眨豆豆眼，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还以为是杀气呢，原来是太宰和中也啊。 　　太宰治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看不出来主人的情绪。 　　但在里奥看来，太宰现在看起来像是只尾巴炸毛的黑猫，绷紧了神经一副随时都有可能扭头从门口逃窜出去的样子。 　　而中原中也的反应看起来比太宰治明显多了。 　　赭发少年整个人都红了起来，头发几乎竖起，头皮也隐隐发麻，钴蓝色的眸子带着明显的羞耻之意，瞪向自己又忍不住躲闪开视线。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激烈，中原中也连忙抬手压低脑袋上的帽子，试图遮住发红的耳根。 　　咬牙切齿的音调倒是拔高了两度。 　　“你这家伙，突然间的干什么呢……” 　　语气倒是凶巴巴的，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没什么气势，听起来像是在抱怨。 　　“嗯？” 　　黑泽里奥一脸茫然。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对方还在说自己刚刚摸摸他们脑袋的事情，有些委屈地说道。 　　“因为伊吹姐，还有木村前辈他们，把零食分给我吃的时候，也都会摸摸我的脑袋啊。” 　　“……” 　　……该死的。 　　他还以为是什么呢……不能对这笨蛋有太大的期望。 　　中原中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耳朵尖的红热久久未散去，只觉得烧得慌。赭发少年又小声嘟囔了不知道什么，眼神飘忽着，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在状态。 　　太宰治的表情倒是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样子。 　　黑发少年又盯着黑泽里奥看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挪开了视线。 　　……哦，原来如此。 　　对于对方来说，其实什么都没考虑，或者说只是用来交换食物的报酬。 　　黑发少年身后咕噜咕噜地开始冒黑气。 　　然而这时，黑泽里奥却忽然抱着那只狗往他的脸上一凑，那只蠢狗伸出舌头欢快地舔了舔他的脸。 　　……太宰治感觉到自己的脸上现在一股狗粮的味道。 　　他的心情更加不美妙了，身上的郁气浓郁得都快变成可视化触手，就差把面前这两只蠢狗拖进地底深处去了。 　　然而黑泽里奥抱着那只狗，依旧读不懂空气地凑上来，一大一小两只眼神关切。 　　尤其是里奥，皱着眉头，一副如临大敌的认真表道。 　　“太宰，如果没饭吃的话，来找我也没关系哦。我那里还有很多的食物。唉……饿肚子的感觉我最能理解呢。” 　　“汪呜。” 　　金发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确信般点了点脑袋。 　　怀里抱着的小狗也一副十分通人性的样子，同情地点了点头——好像在说「实在没办法我的狗粮也给你一份好了」。 　　太宰治沉默了一下，忽然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嗯……那么里奥的意思是……” 　　“——是想要饲养我吗？” 　　黑泽里奥露出了豆豆眼。 　　没有等金发少年从宇宙猫猫头的茫然中走出来，太宰治又开始了他的表演。 　　“唉……里奥根本不知道吧。即便身为干部，也有许多身不由衷的事情，被黑心老板压榨剩余价值，半夜被叫起来处理工作。” 　　“加班费不发先不说，还会寻各种借口扣工资——只不过是看起来风光罢了，可不比底下的成员来的自由，连蟹肉罐头都吃不上。” 　　“……真的、真的假的？” 　　黑泽里奥抱着狗，瞳孔地震了。 　　看太宰这样子，似乎不疑有假。 　　黑发少年瘦瘦弱弱的，像是一阵风就跟刮跑了，和芥川一样看起来身体都不怎么好，病恹恹的样子——虽然后者的性格和那具身体完全不符，非常的凶残。 　　不过倒是比芥川稍微健康一点，但也不多。 　　如果是真的的话，幸好他还没把这份工作介绍给大哥。 　　大哥在组织里就已经够辛苦了，跳槽到这样一个更差的公司，还是自己引荐的，那自己必须以死……可恶，以死谢罪他都做不到啊！ 　　“是的哦。很过分吧，森先生。” 　　黑发少年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流浪小猫似的可怜表情，一点也不客气地给自己那老师兼首领泼脏水。 　　“所以要养我吗~我每天只需要一个蟹肉罐头就好了哦~” 　　“一个蟹肉罐头完全不够吧。”黑泽里奥想了想，严肃地说到，“绝对会饿的。” 　　“诶~里奥愿意为我投喂三个蟹肉罐头吗，好感动呢……” 　　“只吃蟹肉罐头的话，会营养不良的吧……” 　　“喂，别听他瞎扯！” 　　中原中也总算反应过来，骂了一句。 　　再这样说下去，太宰治说不定还真忽悠着里奥这笨蛋把自己给包养了呢——那边那个金毛笨蛋已经被诓得开始泪眼汪汪开始要掏钱包了——连自己都养不好还养只青花鱼，在想什么呢！ 　　赭发少年直接伸手，把黑泽里奥连带着怀里那只小金毛一起拽到了自己身边，瞪了一眼太宰治。 　　——这家伙又开始骗狗，真是缺德。 　　“这条死青花鱼有什么好关心的，干部的工资养两个你都没问题，怎么可能连蟹肉罐头都买不起。除非这混蛋在自杀的时候把卡弄丢了。” 　　中原中也单手拎着里奥，没好气地说道。 　　“啧，碍事的小蛞蝓。” 　　“你这家伙……说起来上次偷了我的工资卡这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嗯……你是说你的哪张卡？黑色的还是蓝色的？啊，不好意思，好像都被我弄丢了呢~” 　　“混蛋，原来两张都是你干的！” 　　两个人没两句话的功夫，看上去又要打起来了——不，是已经打起来了。 　　黑泽里奥被暴怒中的中原中也随手丢到了一边。 　　他干脆直接抱着狗坐在地上，兴奋地给双方鼓劲加油，甚至恨不得参与到里头去和他俩一起胡闹。 　　昨天因为烟雾报警器一片狼藉，刚收拾出来没多久，如今又再一次被砸得七零八落。 　　……后勤部和财务部的人真的要哭出来了。 　　…… 　　发现偷狗贼并不存在且重新找回了金毛的黑泽里奥非常开心，带着波奇开始在各个办公室里乱窜，推销波奇……啊，他的意思是给波奇找领养。 　　在沉闷的办公室内，一只（或许是两只）小狗的存在，让上班这一惨绝人寰、令人痛不欲生的事情，似乎变得愉快了起来。 　　不少人都凑过来，忍不住摸摸小狗的脑袋，又或是找点狗能吃的东西投喂。 　　金毛这种生物，在他们眼里人类哪有什么坏人。 　　而且属于人越多它越兴奋。 　　撒丫子在办公室里乱跑，这边咬咬那边啃啃，只是不小心摔个跤都能让人类爆发出尖锐的暴鸣，然后上来一同乱摸。 　　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在小狗面前，都会回归最原始的类人猿形态。 　　黑泽里奥也非常感动。 　　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努力，努力让大家开心，说不定能争取一下，成为他们办公室的编外人员、狗员。 　　然而他扭头一看。 　　小金毛已经吐着舌头，在人类面前毫无形象地翻出肚皮，一副任君抚摸的摸样。 　　黑泽里奥立即跑了过去，一把抱起小狗，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跑到了办公室的角落里。 　　金发少年把小狗放在面前，自己也跟着坐下。 　　“波奇，你知道吗？” 　　黑泽里奥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抱胸，声音严肃。 　　金发少年的面前，那只金毛小狗也板板正正地坐好，挺胸抬头，脖子前还挂着根领带。 　　这幅画面莫名的喜感，有几个职员已经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机拍照了。 　　黑泽里奥像是前辈一样，老成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 　　“听好了。没有用的人……狗，不论是在港口mafia还是别的地方，光是会卖萌是没有用的，” 　　“所以波奇，你要让大家看到你的价值。” 　　“不努力，就会变成人类的玩物！” 　　“汪！” 　　“很好，加油波奇，你一定能成为最棒的狗狗。说不定就能找到合适的人来收养你哦……” 　　“喂，里奥，要来吃零食吗？伊吹买了和果子哦，再不过来我们就吃光啦……” 　　不远处，穿着黑西装的同事在嘴巴旁比了个喇叭的手势，朝着黑泽里奥喊道。 　　金发少年眼睛顿时一亮，直接爬起身跑了过去。 　　“我要吃！” 　　小金毛也嗷呜了一声，跟在他后头跑过去了。 　　见里奥过来，周围的同事们也笑了起来，趁着对方在吃东西，忍不住伸手摸摸对方的脑袋。 　　本人倒是一点不抗拒，仰着脑袋，眼睛笑得弯起。 　　和边上的小金毛几乎一模一样。 　　同事们不由得晃了晃神，同步率极高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确认自己的眼睛没有出问题。 　　——起猛了，看到办公室里出现两只小狗。 　　感谢港口mafia给予我这份工作，上班时间还能撸狗，除了加班多，死亡率高，进局子的几率远超常人…… 　　简直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呢。 　　怀着这样一份心情，然后摸狗头摸得更加起劲了。 　　黑泽里奥眯着眼睛，身后那条并不存在的尾巴欢快地摇了起来，和身边的小金毛几乎同步。 　　——这不是完全沦落为人类玩物的样子了吗！ 　　从门外路过的中原中也从门口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一圈人围着金发少年摸脑袋，像是在搓什么吉祥物似的。 　　他都怕他们把里奥给rua秃了。 　　赭发少年皱着眉，双手抱胸，冷声问道。 　　“……都在干什么呢？” 　　虽然中原中也在部下们面前基本没什么架子，不过怎么说都是干部。 　　赭发少年的声音一落下，办公室里的众人瞬间安静不少，然后默默地散去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个别几个看向里奥和波奇的眼神依旧恋恋不舍。 　　黑泽里奥自然也听到了中原中也的声音，把剩下的和果子把嘴巴里一塞，高兴地跑了过去。 　　那只小狗也紧紧跟在里奥的身后。 　　刚跑到中原中也的面前，就被毫不客气地捶了一记爆栗，惹得他抱着脑袋泪眼汪汪。 　　“都说了办公室里不能养狗，你这家伙还到处抱着乱窜，工资不准备要了吗？” 　　“哇哇哇，我只是想给波奇找领养来着……诶，是哦，我不是要给它找领养吗？” 　　中原中也可一点怜悯心都没有，直接拽着这笨蛋的后衣领拖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黑泽里奥非常熟练地就要去翻自己的小木板，不过还没等他去找，中原中也忽然出声，问道。 　　“——波奇的领养人你找到了吗？”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 　　“唔……还没有。” 　　金发少年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 　　“大家虽然都很喜欢波奇，不过都不太方便养狗呢。方便养狗的人家里要么已经养了狗，或者有了猫，一时间也没办法再增加一位新住民。” 　　金毛小狗听不懂人类的话，刚刚在那边被投喂得肚子圆鼓鼓的，现在干脆直接往黑泽里奥的腿上一趴，等着被对方抚摸。 　　里奥直接把对方举了起来，深绿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对方。 　　“唔……干脆明天我去别的部门问问，他们有没有人想要收养波奇的！哦，也可以问问芥川，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狗。” 　　“不知道黑蜥蜴那边需不要它呢，我觉得波奇可以成为一只优秀的黑手党犬的吧！” 　　“看，这领带很适合它对吧，如果配上黑西装就更帅了！” 　　……按照这小笨狗见人就凑上去贴贴摇尾巴的样子，按照军用犬的规格，还是比较困难。 　　“你怎么不说他能当一只卧底犬呢，专去敌人那里窃听情报。”赭发少年的嘴角微微抽搐，忍不住吐槽道。 　　黑泽里奥倒是一点都没get到中原中也的吐槽，反而眼睛一亮，更加兴致勃□□来。 　　“——噢噢噢，这真是个好主意呢中也！波奇，你想成为一只卧底犬吗！” 　　“……在异想天开些什么呢笨蛋。” 　　面对里奥的天然电波，中原中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抬起手，压低了帽檐，帽子落下的阴影挡住了主人的眼睛。赭发少年犹豫了一下，问道： 　　“里奥……你不领养它吗？” 　　他以为，按照里奥的性格，应该会二话不说直接把小狗带回家，或者是还没有想到。 　　然而出乎意料的，金发少年放下了手里的小狗，认真地摇了摇脑袋，平静地回答道。 　　“我不会领养它。” 　　“波奇应该找一个更好的人领养它才对，我并不适合它啦。” 　　他不知道自己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会去到哪里。 　　毕竟， 　　他是个卧底嘛。 　　如果他被发现卧底身份的话，波奇会怎么样呢？会被丢弃吗？还是会被杀掉呢？ 　　毕竟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啊。 　　黑泽里奥自己倒是一点也不害怕，只要不是被抓住被全身束缚，无法逃离之类的下场，他都不会觉得太麻烦。 　　反正不论死多少次他都会复活，身上甚至不会出现任何伤痕。 　　但是波奇不一样，他和人类一样，应该说和一切普通的生物一样，都只有一条命。 　　被杀死了，也不会活过来。 　　就像实验室里的动物们，就像他所杀过的人。 　　如果他看到波奇的尸体的话，一定会难过的。 　　虽然在心中这么想着，深绿色的眸子却一片平静，和以往那副热情或活泼的样子有些不同。 　　像是沉寂下来的森林。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眉头忍不住皱起，忽然沉默了下来。 　　办公室里静得只剩下小狗呼噜呼噜的气音。 　　金毛小狗浑然不觉空气中微妙的气氛，只是摇着尾巴在中原中也的脚边打转，时不时地俯身，似乎是把对方的鞋子当成了假想敌。 　　见对方又要扑上来咬自己的鞋子，中原中也有些无奈，只好弯下腰把对方抱起来。 　　小狗的尾巴摇得飞快，伸长脖子又想来舔他的脸颊，表达自己的好感。 　　中原中也盯着小狗看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低头抿了抿唇。 　　再次抬起头时，那双钴蓝色的眸子看向一旁盘腿坐在地上的金发少年，认真地说道。 　　“——那我来养它吧。” 　　“……诶？” 　　黑泽里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当反应过来中原中也的意思后，脑袋那对犬耳啪地一下就竖了起来，身后的尾巴也摇个不停。 　　“中也要领养波奇吗？” 　　“……嗯，啊。” 　　中原中也被黑泽里奥那副闪亮过头的眼神看得不自在，有些别扭地把脸转了回去。 　　他干脆坐在椅子上，把小狗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伸手逗弄着。 　　小金毛见状，欢天喜地地扑上去，咬住他的手套就要往下拽，中原中也就直接脱了手套，揉着对方的脑袋。 　　结果对方扭头过来，淘气地要咬他的手。 　　若不是中也另一只手托着小狗的屁股，差点就要从他的腿上滚下去。 　　他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赭发少年俊美的脸颊上带着一抹无奈的笑容，声音温柔，却又无比郑重。 　　“既然这样，我收养这家伙好了。平时早上也能带它出去晨跑，倒是出差比较麻烦……不过可以让三浦他安排人过来给它喂饭。” 　　中原中也一直很喜欢狗。 　　听到部下们偶尔聊起家里养的狗的事情时，总会忍不住去看两眼。 　　没事的时候，偶尔也会上网搜索一些养狗的经验。 　　这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经过认真思考后做出的决定。 　　中原中也并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人。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并且会认真地执行。 　　是绝对的行动派。 　　赭发少年在脑内已经开始思考需要在家中要为新成员添置什么东西，重新安排规划每日的行程。 　　中原中也仍由着小狗咬他的手指，幼犬正处于口欲期旺盛的时候，牙齿痒喜欢咬东西磨牙，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哼唧着，弄得他手指湿漉漉的，还留下了不深不浅的小牙印。 　　赭发少年示威似地捏了捏这小混蛋的虎牙，让对方松开嘴。 　　“我收养这家伙的话，你也不用担心了吧……” 　　中原中也一边说着，刚要抬起脑袋，就看见了黑泽里奥那双亮闪闪的绿眸。 　　“好耶！如果是中也的话绝对没问题啦！” 　　“波奇，你现在有主人了！要听话一些，不可以乱拆家乱尿尿哦，那样子就不是好狗狗，是坏狗狗了。” 　　金发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他干脆像只小狗似的，直接趴在自己的膝盖前，开心地盯着自己大腿上的小金毛。 　　里奥叽叽喳喳对着小狗说了半天，完全不在乎对方听不听得懂自己的话，甚至还用屁股对着自己。 　　反正他想说这些也只凭着自己的心情。 　　……不过这家伙的话也太多了吧。 　　中原中也正想要伸手敲敲他的脑袋，让他差不多得了。 　　他的手还没抬起来，金发少年倒是先一步抬起脑袋，仰头看着自己。 　　黑泽里奥露出一张灿烂无比的笑脸，因为笑意而半眯着眼睛，像是带着光一样，兴奋地说道： 　　“——我相信中也会是一个负责的好主人的！” 　　那双漂亮的深绿瞳，让他想起了不久前，在交货商那里看到的那块墨翡，幽深的墨色中透着充满生机的翠意。 　　又像是像是夏日的森林，在风吹拂下树叶们发出沙沙的声响。 　　果然，比起安静的样子，或许这幅闪亮又活力的样子更加适合里奥吧。 　　中原中也在心中想到，无意识间朝对方伸出手，像是捧起小狗的脑袋一样，用掌心托起了这家伙的下巴。 　　少年的下巴不像成年人那样，长着粗糙扎手的胡茬，反而软乎乎的，皮肤很光滑，摸起来也很舒服。 　　赭发少年忍不住勾起手指，因为没有戴手套，修剪整齐的指甲在对方的下巴上刮了刮，有些发痒。 　　“……唔、中也？” 　　金发少年歪了歪脑袋，迷惑地眨了眨眼睛。 　　这副呆呆的样子，也更像是幼犬了；或者说和波奇几乎一模一样。 　　脑袋里这样的念头几乎是一闪而过。 　　中原中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里奥你也来我家吧。” 第38章 　　这句话刚说出口，还没等黑泽里奥做出反应，中原中也自己倒是先愣住了。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直到波奇不耐寂寞地“汪呜”一声，才让中原中也回过神来。 　　当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东西后，赭发少年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尤其是隐藏在发丝间的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 　　钴蓝色的眸子也微微瞪大，没了平日里那种锋芒毕露的锐利，反而更多了一丝少年特有的青涩感。 　　“咳、我的意思是你也可以来我家看波奇！该死的，我都在说些什么东西啊……” 　　中原中也连忙补充到，然而低头对上里奥那双呆呆的豆豆眼时，声音顿时又卡了壳。 　　脸颊的燥热更甚了些，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中原中也这种窘迫的样子，倒是很少看见。 　　若是被旗会的那群损友看到，肯定会被打趣捉弄。 　　注意到自己的手还捧着对方的下巴，中原中也心脏漏跳了一拍，连忙收回了手。 　　刚刚摸过对方下巴的指腹，像是过敏般，带着一种又热又痒的奇怪感觉，似乎隐隐残留着刚刚的触感，令人恋恋不舍。 　　赭发少年垂着脑袋，单手扶额，想要把脸上的表情藏起来，然而却感觉一股热气似乎要从头顶冒出来似的，烧得人局促不安。 　　他又清咳了一声，有些别扭地开口道： 　　“那个，里奥……” 　　“——呜哇，中也刚刚真的吓了我一跳。” 　　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了，金发少年瞪圆了眼睛，呜哇一声打断了中也的声音。 　　“……抱歉。”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抿了抿唇，道歉道。 　　心中莫名涌现出一种失落感。但他又说不清楚自己的失落感从何而来。 　　扶着小金毛的手无意识间抓紧了一下，惹得小狗仰头，疑惑地盯着面前这位自己的新主人。 　　赭发少年脑袋微微低垂，帽檐挡住了那双蓝眸，抿紧的嘴唇看不出主人此时的心情。 　　然而，黑泽里奥的下一句话就把他给击沉了。 　　“——我还以为中也的意思，要包养我呢。” 　　黑泽里奥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对中原中也造成了何等的冲击。 　　因为他下一句话的冲击力更强，让中原中也无暇思考。 　　“我刚刚在想着，如果拒绝中也的包养的话，中也会不会生气，一怒之下把我囚禁起来，不许我离开什么之类的……” 　　“咳、咳咳——” 　　这回可是真咳嗽。中原中也瞳孔地震，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好不容易缓过来后，赭发少年咬牙切齿地捏着面前这只笨蛋的脸颊，手劲大得直接把对方捏成了小鸡嘴的形状，脸颊肉也凹陷了下去。 　　中原中也磨了磨后槽牙，看起来像是想咬他一样的凶残模样： 　　“黑泽里奥！你这家伙在说什么胡话，谁会干囚禁这种事情啊！” 　　“唔唔唔？漫画书里就是这么说的啊。” 　　自己的脸颊被人用手捏住，完全挣脱不开，就连说话都说不利索。 　　黑泽里奥都要怀疑中原中也是不是用上异能力了。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委屈地说道。 　　“男主想要包养贫困的女主，但女主拒绝了男主的包养，坚持要用自己的力量生活……被拒绝了的男主黑化后，就将女主囚禁了起来，然后的剧情我就不知道了……” 　　“哦，这个好像叫做什么……强制爱来着？” 　　“……什么东西……” 　　中原中也的眼神逐渐呆滞，眼前仿佛出现一片宇宙。 　　这类漫画显然在他的知识盲区内。 　　然而这可是黑泽里奥的知识圈。 　　说到这个他可就精神了。即便被捏着脸颊，金发少年的眼睛明显一亮，兴奋地叽叽喳喳道： 　　“是小说改的漫画哦。什么《黑.道少爷爱上我》啊，《逃吧，我的挚爱》啊之类的，据说这些都是从小说改编成的漫画，最近在漫画周刊上大受好评……” 　　“……这种东西到底是谁在看？” 　　“嗯？港口mafia里的职员姐姐们，不少人都在看哦。”里奥眨了眨眼睛，然后眉眼笑成了可爱的小月牙形，“还是她们推荐给我的呢。” 　　……我们港口mafia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中原中也脑袋里偶尔也会冒出这么一个想法，说不清是不是在后悔当初加入这样一个组织这件事。 　　赭发少年有些无语。 　　刚刚那些面红耳赤经过这么一打岔，早就烟消云散了，心如止水，平静得毫无波澜。 　　他叹了口气，松开了金发少年的脸颊。 　　“少看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为什么？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中也要看吗？” 　　“……我不看。” 　　中原中也被黑泽里奥弄得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见中也对于漫画完全不感兴趣，黑泽里奥只好瘪了瘪嘴，脑袋上的犬耳都耷拉下来了。 　　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反而让中原中也有些心痒痒。 　　他想起在办公室里看到的画面，一群人围着里奥摸脑袋，现在倒的确有些想摸摸看这家伙的脑袋了。 　　这边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向了对方的头发。 　　毛茸茸的，看起来很柔软，手感一定很好。 　　不然那群家伙为什么没事喜欢顺手揉一把里奥的脑袋。 　　虽然都是金色，但金色和金色之间又是不同的。 　　魏尔伦也是金色的头发，却是淡金色，带着一种金属的冷淡感；而黑泽里奥的金色更深一些，像是秋天成熟的麦穗的颜色，让人一下子联想到丰收与幸福。 　　中原中也没有伸出手，只是克制住了内心那一丝欲望。 　　而原本趴在他膝盖上的黑泽里奥忽然想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来，朝着他摆了摆手，接着急哄哄地从办公室里跑了出去。 　　“对了，波奇找到领养这件事，我得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鹿岛前辈！” 　　“鹿岛前辈知道是中也领养了波奇的话，一定也会感到高兴吧！” 　　……实际上当鹿岛知道领养波奇的人是中原干部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真的假的，在开玩笑吧。 　　他还以为中也干部会去养些更加名贵的犬种。 　　不过，作为爱狗人士，他以为波奇能找到这样一位好主人而欣慰，跟着中也干部至少荣华富贵十五年啊。 　　“哼哼，我去找鹿岛前辈啦，中也，波奇就交给你了！” 　　抛下这么一句话，来如风去如风，金发少年一下子又跑没了影，俗称撒手没。 　　中原中也无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不过就算往里奥脖子上牵根绳子都不一定拽得住他。 　　大腿上，某只小家伙从刚刚开始就没怎么在咬自己的手里，安分得要命。 　　中原中也低头。 　　坐在赭发少年腿上的小金毛，或许是之前和办公室里的人玩得太累，又或是因为中原中也身上有一种令人安心的范围。 　　小家伙完全没有戒心，直接四仰八叉地在赭发少年的腿上睡了过去，小肚皮一起一伏，很是惬意。 　　小狗的体温比人类要高一些，再加上一身的毛茸茸，温暖的体温透过西装裤的布料传递到皮肤上，倒像是个暖手宝。 　　中原中也被小狗这副可爱模样给取悦到了。 　　他伸手揉了揉小金毛的肚子，后者完全没醒，只是后腿动了动，砸吧砸吧嘴，像是在回味之前吃的狗粮或是零食的滋味，睡得安然自若。 　　一点防备都没有，就这样朝人露着肚皮。 　　“小笨狗，怎么和里奥一样笨。” 　　赭发少年低声说了一句，也没把对方弄醒。 　　他干脆就让小家伙就这么睡在自己的腿上，单手拿起笔，开始处理工作。 　　* 　　深夜。 　　某个事务所的二楼内，传出了少年清亮的嗓音，声音轻快地在说着什么。 　　“摩西摩西，是大哥吗？我正在执行任务呀。” 　　“放心，我已经完事了！名单上的人我都解决掉了，电脑上的文件也已经发给波本。嗯，不会留痕迹的。” 　　“是，明白。” 　　黑暗中，少年盘腿坐在办公桌上，仰头看着窗户外，悬挂在夜幕之中的那轮半月。 　　身旁的电脑泛着幽蓝的光，主机上插着U盘，屏幕上不知道是什么的进度条显示着百分之百。 　　电脑也干脆停止在了这一刻。 　　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捏着一部手机，和自己的耳朵保持了一定距离，接听着电话那头的讯息。 　　少年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夹克衫，兜帽拉起，盖住头发，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冷清的月色下 ，就连睫毛都跟着一起淬上了一层银意。 　　然而他的背后，几个男人的尸体倒在了地上，失去光芒的眸子就这样睁着，倒映着窗户外的月亮。 　　但地上散落的，更多的则是乱七八糟的文件，如今却和废纸没有什么区别。 　　电话那头又说了什么，他点了点头，想起对方并看不见自己在电话这头的动作，马上换成了嗯声。 　　挂断电话，少年直接把电话卡抠出来，掰断后，连同着电话一起丢到了身后，和那堆尸体混在了一起。 　　——反正这电话也不是自己的，而是从地上的尸体身上随便摸出来的一部手机，总之也是节约了一笔钱。 　　口罩有些闷，而且这里没有监视器，再者，也已经没有活人了。 　　于是，他干脆伸手，把脸上的口罩扯了下来，松快了一口气。 　　被口罩遮挡住的脸没有沾染什么血迹，露出那张干净的脸，借着月光，也看清楚了对方的长相。 　　黑泽里奥伸了个懒腰，听到自己肩胛骨那块地方咔啦作响。 　　这次任务为了避免弄得到处都是血，所以稍微废了一些功夫。 　　见休息的差不多了，他便从办公桌上跳了下去，把U盘回收，然后灵巧地绕开地上的尸体，从房间里小跑了出去。 　　半晌后，兜帽少年拖着两大箱汽油进来，嘴巴里还忍不住嘟囔着：“要是中也在就好了，有他的异能力在的话搬这点汽油会很轻松吧。”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 　　里奥熟练地把那些汽油倒完，把油箱踢到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灰。 　　空气里弥漫着汽油特有的味道，可算不上多好闻。 　　黑泽里奥皱着眉，动了动鼻子，然后环视一圈办公室内，确认没有什么遗漏后，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翻盖打火机。 　　——当然不是他的，虽然大哥是个老烟枪，可他从来都不抽烟。也是之前从地上某具尸体身上摸出来的。 　　兜帽少年点火的动作并不熟练，也有可能是打火机里快没油了，擦了好几下才点燃。 　　火光在夜色中跳跃，成为这片幽暗中的唯一暖色。 　　打火机的火苗同样也倒映在了少年的瞳孔中，隐约间从兜帽中落下的金发，也在火光中显得更加明亮。 　　他眨了眨眼睛，然后把打火机扔向了面前的汽油之中。 　　火焰开始蔓延，扭动着，像是在跳舞一般。 　　周围似乎跟着变得温暖了起来。 　　黑泽里奥没有动，而是安静地站在原地，深绿色的眸子认真地看着火焰开始吞噬一切，将那些东西烧得焦黑，分辨不出原本的样貌。 　　他想自己大概应该是不讨厌火的。 　　因为火能节约很多麻烦。 　　但是火焰偶尔也会让他想起以前的事情。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唤起来。于是，他也懒得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还不如想想等会儿去吃什么。 　　“啊……肚子饿了。” 　　“结束了回去吃碗泡面好了！” 　　…… 　　港口mafia大楼内，某办公室内。 　　在黑手党这样以「暴力」为生的组织内，最忙碌的部门肯定要数情报部门了。 　　情报部门是这样的，财务部门和后勤部门只是抓狂于每日的账单和损坏物品，而情报部门需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通过各个手段，以及情报网上搜罗获得的情报，再由情报员们整理分类，细致甄别虚实轻重。 　　因此在情报部门工作的人员，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办公桌前，戴着圆框眼镜，穿着深棕色西装，一副标准社畜造型的黑发男人，刚刚处理完自己的工作，还没拿起手边的咖啡抿一口，下一批文件就已经叠在了面前。 　　“……” 　　坂口安吾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眼镜镜片反光，无声地表达了自己的抗议。 　　然而把这些文件抱过来的情报员小姐则笑了笑。 　　“请加油，坂口先生。如果咖啡凉了，我去帮您换一杯新的热咖啡？” 　　“……不用了。” 　　估计就算换了杯热的，他也喝不上几口。 　　难道就不能发明一种咖啡输液袋，直接把咖啡输液进血管里好了，还节约了泡咖啡这一流程。 　　坂口安吾当然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胡话，叹了声气，认命地处理起工作来。 　　手上的文件已经标注了一部分编号。 　　[1242：三号港口码头，登船人员清单如下……] 　　[2734：D区人员流动情况XX，货物情况XX……] 　　[3112：F区大楼失火事件……] 　　[2137：海运货船到达时间，AA商会人员动向……] 　　…… 　　各个情报按照重要性分归到不同等级，到时候会交给各个部门的负责人手中；重要的事情会直接交到干部们以及首领手里，由他们做出决断。 　　不愧是优秀社畜，处理起工作的速度非常迅速，熟稔又利落，不一会儿桌面上的文件就矮下去了一截。 　　嗯，如果顺利的话，今天说不定就能准时下班了。 　　坂口安吾对此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大概是不想来什么偏要来什么。 　　正当坂口安吾活动了一下脖颈，准备把剩下的那些工作处理掉时，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哟~安吾~” 　　故意掐起嗓子，甜腻腻的少年声音在身后响起。 　　这个声音…… 　　坂口安吾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推了推刚刚因为被对方吓到而有些滑落的眼镜，转过头看到对方那张笑眯眯的脸时，无奈地说道。 　　“是太宰啊。你怎么有空跑到我这里来了？” 　　“什么？难道安吾不欢迎我吗？真令我难过。” 　　闻言，太宰治瞪大了眼睛，作出一副夸张的神情，捧着胸口： 　　“好歹我也是干部嘛，而且情报部门的消息网一半可都是我构建起来的，过来一次却被这么嫌弃~” 　　黑发少年的那张脸很漂亮，只可惜大半部分都被绷带包裹缠绕，遮挡了起来；仅露出一只鸢色的桃花眼，笑起来时总让人感觉到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 　　然而这样的「缺陷」似乎让对方的身上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好好好，干部大人。”坂口安吾了解太宰的性格，面无表情地阴阳怪气了一句，“干部大人突然过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虽然按照港口mafia的职位来说，他们是上下级；不过私底下他们两个还有织田作之助三人，经常会去一家名为LUPIN的酒吧喝酒，关系不错。 　　二人也是坂口安吾在港口mafia难得的友人。 　　“嗯？没有哦，只是无聊过来找安吾玩~”黑发少年无辜地歪着脑袋说说道。 　　……虽然说是友人，但偶尔也会想要揍对方一顿。 　　“……我这里的工作可是很多的。” 　　坂口安吾扯了扯嘴角，灰绿色的眸子变成了死鱼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如果无聊的话，还请去找别人吧。” 　　“我记得那位叫做里奥的孩子，太宰不是经常和对方一起玩吗？前不久还在办公室里烤什么东西吃，把火警系统给触发了。” 　　后勤处理完的第二天，又因为和中也干部打架被砸得七七八八，可谓是命途多舛。 　　太宰治似乎有些意外，挑了挑眉。 　　“诶~我还以为安吾一直工作，没想到居然也知道里奥啊？” 　　“不，我不知道那孩子。”安吾推了下眼镜，“不过热闹和乐子还是或多或少听到些的。” 　　黑泽里奥的工作和情报部门没有多少交集，自然是见不到面，只是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过。 　　太宰偶尔也会在lupin吐槽几句港口mafia的犬类浓度太高了，从同事到部下，自己快被狗味恶心死了。 　　坂口安吾想了想，这犬类浓度里，大概也包含了那个叫做「里奥」的孩子吧。 　　“……啧，如果这热闹和乐子中有我的名字，倒是让人感觉不爽呢。” 　　太宰治又拉下了脸，有些不爽地说道。 　　“但我怎么感觉太宰倒是挺乐在其中。”安吾思索了一下，道。 　　“呵呵，安吾，你果然是加班傻了吗？” 　　太宰治语气没什么起伏，听起来有些冷淡。 　　他瞥了一眼坂口安吾桌前的文件，随手拿起了几个，快速地翻了翻，拉长声音说道： 　　“哦~看来情报部的速度又快了不少，嗯嗯，都是最新的情报呢，还真是辛苦。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没办法拒绝，毕竟对方可是干部大人啊。 　　“哈……记得放回原位，太宰。”这家伙果然是有事情，不然没事也不可能跑到他这里来。 　　坂口安吾抬起眼镜，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我这边刚看完分类出来，还是很麻烦的。”拜托，少给他增加工作量了。 　　“嗯嗯，我知道。” 　　太宰眯起眼睛笑了笑，看起来像是只小狐狸似的。 　　黑发少年看得很快，眼睛一眨，几秒钟的功夫就扫过去了，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在认真看。 　　大概是安吾刚刚的话起了作用，又出于对可怜加班人的同情，太宰倒是真的没乱丢，看完就放回了原位。 　　不过，在看到某一条的时候，他稍微停了一下，把那张报告抽了出来。 　　太宰治看着那张似乎并不重要的情报，鸢色的眸子闪过一道光，随后越发幽深漆黑。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黑发少年忽然笑了起来，把那张纸放在了友人的面前，轻轻往前一推，手指轻点着标题和编号。 　　“——[3112：F区大楼失火事件]。” 　　“这份文件更具体的东西，现场的照片也好，死亡人员名单也好，安吾这里还有吗？” 第39章 　　——F区大楼失火事件？ 　　坂口安吾有些好奇，有什么事情是会让太宰在意的。 　　他伸手拿起太宰推过来的那张报告单，认真地重新审视了一番，从脑内翻找着有关消息。 　　不过片刻之后，坂口安吾便摇了摇头。 　　“很遗憾……我这里没有什么更多有关这起事件的信息了。” 　　“毕竟这起事件和港口mafia没有多大关系。横滨本地的帮派和组织因为利益、人情等各种纠纷而发生的案件也太多了，出现一起纵火案也并不稀奇。” 　　太宰治一边听着，一边靠在坂口安吾的办公桌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咖啡杯旁的方糖罐。 　　港口mafia虽然是横滨里世界的龙头老大，可正因为身处于老大的地位，对于弱于自己太多的组织之间的纷争没事指手画脚的话，难免会受到议论。 　　所以，对于不侵害到自己利益的事件，港口mafia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 　　如果闹得比较大，变成两败俱伤的情况的话也不错，他们当然乐意于坐收渔翁之利。 　　「‘——适当放任的混乱，也会让政府明白港口mafia存在的必要性。’ 　　办公桌前，披着红色围巾的黑发男人轻笑着说道。」 　　“那家大楼所标明的是一家披皮的傀儡公司，虽然对外宣称是物流公司，但是基本没有什么正经营业项目。” 　　“傀儡公司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大部分都是用来洗.黑.钱，过两天就会被舍弃，换一个名字重新包装成普通的公司的样子，再推出利用。” 　　“所以只要考虑是非是对傀儡公司背后的控制公司的报复行为就可以了吧？” 　　“安吾有消息吗？” 　　“嗯……我看看……应该是那个叫做「最上社」的黑.道组织。” 　　“唔，「最上社」啊……倒是没怎么听说过。” 　　“是，只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小组织。” 　　坂口安吾回答道。 　　文件上的信息并不多，简单记录了一下事件发生地点和死亡人员，以及从大楼外侧拍摄的几张受灾图片。 　　看上去烧得挺彻底，应该找不到什么东西。 　　不然的话自己的异能力说不定还能派上些用场——不过现场如果只剩下一堆焦炭的话，「堕落论」应该读不出什么信息。 　　坂口安吾看着手上那张的报告，将这些信息记在了心中。毕竟能让太宰关注上的事，或多或少都是有意义的。 　　他放下了报告，认真地说到。 　　“死亡人员也并不在港口mafia的人员清单上，如果太宰在意的话，可以让情报员们再去一趟。不过最好做好没有什么新消息的准备……太宰你应该有预期了吧。” 　　“嗯，差不多吧。” 　　太宰治没有反驳，反而随着坂口安吾的话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他并不意外。 　　坂口安吾见状，想了想：“不过关于死者的人际关系网，需要的话我让情报员整理出来给你。” 　　“嗯……不需要了。” 　　太宰治摆了摆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好像刚刚他只是好奇，随口问了一句似的。 　　“对了安吾，晚上要去lupin喝一杯吗？” 　　“如果下班后有空的话。” 　　黑发少年眯着眼睛笑了笑，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似乎正如所说的，过来不过是感到无聊所以来找乐子的，见他桌上还有一堆工作，太宰治没两句话的工夫就转身溜走了。 　　坂口安吾叹了口气，对于友人的行为没有多说什么。 　　本来如果是一口气完成工作的话，或许还不会感觉这么累；结果太宰过来这么一打岔，反而头脑开始有些发胀。 　　坂口安吾伸手，拿起桌子上的咖啡，想要抿一口提提神时，喝下去第一口差点没喷出来，脸皱成了一团。 　　脑袋顶上冒出一连串问号。 　　——甜死了，谁往他咖啡里加了这么多糖啊！？ 　　杯壁倾斜，他甚至能看到底下还有两三块没有化开，变成了棕色的方糖。 　　想想刚刚是谁在自己桌边，就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 　　怪不得溜走这么快。 　　坂口安吾感觉自己的眼镜都要裂开了。 　　——这下的确是提神了呢。 　　…… 　　太宰治走在走廊上，认真思考起坂口安吾和自己说的事。 　　披着物流公司皮，用来洗.钱的傀儡公司吗？ 　　嗯，对于黑.道和黑手党来说，的确并不罕见。 　　如果定义为组织与组织之间利益冲突报复，然后伪装成失火事件的话，在政府和军警那边，确实可以就此了结。 　　然而，让太宰治嗅到不对劲之处的，便正是这个。 　　就像是为了做给政府和军警们看一样，一切都恰到好处。 　　披着深色大衣的黑发少年，安静地走在走廊上。 　　周围偶尔有黑手党路过，看见黑发少年时，便停下了脚步，朝着他低头行礼。 　　不过这些人似乎全部都被太宰治无视了似的，直接从他们的身边路过。 　　这反而让黑手党们松了一口气。 　　失火案是在芥川和里奥那次任务之后。 　　也就是说，西京尾石死亡之后。 　　西京尾石——港口mafia之所以要暗杀他，是因为对方和海关人员又私下往来，暗中卡住了港口mafia几批货物的进出口。 　　森先生觉得之后对方会更加碍事，权衡利弊后选择提前解决掉对方。 　　西尾死后，人际网和利益链又需要重新清洗。 　　这项工作是他负责的，自己还记得那张往来名单表上的内容…… 　　制药公司、运输公司、傀儡、新药物、研究室、被抹消了的相关人员…… 　　所有的一切隐约之中似乎被某一根线串联在了一起。 　　——那个外号「乌鸦军团」的黑衣组织。 　　太宰治脚步一顿，鸢色眸子闪过一道暗芒。 　　现在有了思路，就可以根据自己的步调开始调查了。 　　然而，就当太宰准备回办公室，刚走到半路时，余光看到某个家伙从拐角处跑出来时。 　　太宰治的脚步一顿，抬眼看向了对方。 　　金发少年拿着不知道又是从哪儿得来的投喂，弯着眼睛笑得一脸灿烂，开心地朝着中原中也的办公室快步走去。 　　太宰治沉默了一下，没有出声。 　　他想看看对方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 　　——如果没注意到的话，之后几天这个笨蛋应该会比较倒霉，比如自己午饭里会出现纳豆之类的。 　　大概是察觉到来自身后的大魔王的气息，金发少年的脚步停了一下，警觉地四处张望了一番，成功注意到了身后的太宰治。 　　黑泽里奥眼睛一亮，欢快地跑到了太宰治的面前，摇着尾巴打招呼道： 　　“太宰！下午好！” 　　“……” 　　太宰治盯着里奥的笑脸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掐了一把对方的脸颊。 　　莫名其妙被掐了脸颊的金毛笨蛋露出了豆豆眼，脑袋上似乎冒出了一个问号。 　　回忆着指腹软绵绵的手感，太宰治在认真思考。 　　为什么这家伙每天都能这么开心呢？ 　　他很好奇。 　　因为是不用思考任何事情的单细胞生物的缘故吗？ 　　不过太宰治已经收回了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里奥也没往心里去。 　　毕竟是太宰，做出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意外。 　　毕竟对方可是有过「悬挂式拉伸长高法」的举动——虽然最后对方说自己是在自杀。 　　但里奥依旧觉得太宰看起来并没有真的要自杀的意思。 　　——所以果然还是在用「悬挂式拉伸长高法」想要长高吧！ 　　唔姆唔姆，他明白的。因为不好意思嘛。 　　就像中也一样，每次太宰嘲讽对方身高的时候，都会愤怒地骂一句自己还在发育期，然后私底下每天都在坚持喝牛奶。 　　黑泽里奥觉得自己看透了一切。 　　——自己已经学会了人情世事了吗，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忍不住想要夸奖一番自己，但正要夸出口的话还怪不好意思的。 　　金发少年只是双手抱胸点了点脑袋，脸上那非常好懂的表情让太宰治有些无语。 　　“对了，太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里奥想起这件事还没有告诉太宰，弯着眼睛说道： 　　“波奇被领养了哦！” 　　波奇？是前几天那只金毛幼犬吧。 　　太宰治对那只狗没有什么兴趣。 　　不过里奥对这些猫猫狗狗看上去很热衷，是因为大脑构造差不多的原因吗？ 　　“哦，真是件好事呢。”他懒洋洋地敷衍道。 　　“对吧，而且是中也领养的哦！” 　　原本只是敷衍的太宰治看了过来。 　　金发少年浑然不觉对方的眼神，跟在对方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说道。 　　“交给中也的话，肯定就没问题了，连捡到波奇的鹿岛前辈也是这么说的。” 　　“而且中也说，如果我想波奇的话，随时都可以去他家去看望波奇！” 　　“中也真是个好人，对吧太宰！” 　　黑泽里奥比划着，然后握住拳头在空气中挥了挥，眼睛亮晶晶地扭头看向了太宰治。 　　黑发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幽幽地盯边上这个眼睛里冒着闪亮小星星的，三句话离不开小蛞蝓的金毛笨蛋。 　　片刻后，太宰治突然冷笑一声，拖长了声音，甜腻腻地说道。 　　“哇哦~中也的确是个好心人呢。” 　　“需不需要我给你们一家三口送份礼物啊？” 　　黑泽里奥原本想要反驳太宰治话中的错误用词，毕竟是中也收养的波奇，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干。 　　不过当听到后面那个「礼物」后，瞬间就把前面的想法给挤下去了，身后的尾巴摇得飞起，兴奋不已地追问道。 　　“什么礼物什么礼物？” 　　见他完全不反驳，太宰治的表情更臭了。 　　臭脸小猫瞥了一眼面前的金发少年，故意露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非常的友善。 　　只是声音听上去，带着一种莫名危险的意味。 　　“送你们三个狗项圈怎么样？” 　　“诶……是狗项圈啊……” 　　黑泽里奥稍微有一点点失落，尾巴耷拉了下去。 　　他还以为礼物会有自己的那一份，结果只是给波奇的狗项圈吗。 　　但是说实话，他没想到太宰居然会送波奇礼物。 　　明明太宰一直说着自己最讨厌的就是狗了，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也没有到那么讨厌的地步嘛！ 　　如果继续努力一下，说不定还能改善太宰对狗狗的厌恶，可以让太宰和狗狗们好好相处——到时候可以拉着太宰一起去中也家看波奇呀！ 　　稍微遗憾了一小下，但很快就想通了的黑泽里奥，身后的尾巴又重新竖了起来。 　　金发少年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周围冒出粉色小花。 　　“嗯，谢谢太宰了！三个狗项圈的话，可以给波奇换着戴！” 　　“……” 　　太宰治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瞥了一眼这只金毛笨蛋。 　　“对了，这个给太宰！” 　　黑泽里奥说着，从袋子里翻出了一个精致的和果子，放在了黑发少年的手心里。 　　太宰依旧没什么表情：“是提前替那只狗给的回礼？” 　　“嗯？当然不是。”里奥笑着说道，“之前办公室里的姐姐给我吃的和果子，我觉得很好吃。顺路就去买了。” 　　“这个本来就是要给太宰的，只是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所以提前给你。” 　　“唔，还有中也，三浦，芥川，鹿岛前辈，伊吹姐……” 　　金发少年一连串念了一堆名字，让太宰好不容易恢复的表情重新变得多云。 　　也真亏对方全部记得住。 　　太宰抿着嘴唇，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点心。 　　是做成樱花形状的和果子，樱花的花瓣和浅色的花蕊都做得栩栩如生，仿佛是从枝头刚摘下似的。 　　不过现在可不是樱花季，外头也没有的樱花来得供人摘取欣赏。 　　他正要收起，目光瞥见了透明塑料外包装盒上，贴着的那张店铺商标时，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家店是一家小有名气的日式点心店。 　　而且在横滨只有一家店。 　　就在F区。 　　——‘之前办公室里的姐姐给我吃的和果子，我觉得很好吃。’ 　　——‘顺路就去买了。’ 　　仅仅是几秒前的话，太宰治不可能会忘记。 　　这么想来，有关于那个组织相关的事情，都在黑泽里奥进入港口mafia之后——也不准确，那个违禁药物在横滨的研发室，应该是在之前。 　　各种各样的思绪如同信息流一般在脑内飞快地闪过。 　　黑发少年垂下脑袋，额前的刘海也随着重力垂下形成一片阴影。 　　主人的表情在那片阴影后显得晦涩不明。 　　而在外人看来，太宰不过是在盯着手里的和果子发呆。 　　“如果太宰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去找中也了！” 　　不明所以的黑泽里奥朝着太宰治挥了挥手。 　　转身想要走时，身后的黑发少年忽然叫住了他。 　　“……里奥。” 　　“嗯？太宰还有事情吗？” 　　里奥乖巧地停下脚步，转过身体问道。 　　“嗯，有事情想问里奥哦。” 　　黑发少年缓缓抬起了头，那张漂亮的脸被绷带遮挡住，蓬松微卷的头发似乎有些长了，垂下刚好到挡住耳朵的位置。 　　未被遮挡住的那只鸢色眸子注视着自己，冷静地，像是在试图看透什么似的。 　　“——里奥知道F区大楼失火事件吗？” 　　作为港口mafia的「操心师」，分析对方的心理和话中真伪，一直是最基础的事情。 　　冷读术，是指通过观察对方的肢体语言、表情、眼神、或是别的一些细节方面，分析出对方的心理状态和需求；而热读术则是提前调查出目标对象的过去、家庭、人际关系等相关信息，再针对性地进行沟通和对话。 　　这两个方面，太宰治都拥有极高的天赋，甚至超越了把这些教给他的老师。 　　森鸥外偶尔也会在心中感叹于这个少年出奇的聪慧。 　　太宰治学习这些，可并不是为了帮森鸥外的忙。 　　他只是好奇于隐藏在人类那张笑脸之下，被伪装起来的内心想法与欲望。 　　然而拨开虚伪的假面，得到的却只有腐烂的淤泥。 　　太宰治觉得这个世界果然是糟糕透了。 　　面前的金发少年在听到自己的问题后，歪了歪脑袋，眼神有些迷茫。 　　“……嗯？那是什么？” 　　太宰看了一眼金发少年脸上迷惑的表情，在心中微微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继续诱导着问道。 　　“唔，今早看新闻看到的。” 　　“说是横滨F区某大楼深夜发生了一起大火，似乎是因为汽油起火，然后引起了一楼的餐厅煤气爆炸。” 　　“网上议论不少，觉得是黑.道们之间的打击报复。” 　　没有想到太宰会询问自己问题，毕竟大部分时候自己都是被嫌弃的笨蛋。 　　对于不擅长动脑这件时间，他可是相当有自知之明。 　　黑泽里奥还是认真地开始思考着对方的问题。 　　F区……好像是他昨天的任务地点？ 　　但是他去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哪里起火啊……嗯嗯嗯？不会这么巧吧！ 　　黑泽里奥想到了什么后，握拳一捶掌心，恍然大悟。 　　——那天和自己一样在进行任务的同行吗！ 　　黑泽里奥不由得在心中感慨，同情起这倒霉的同行，怎么就被太宰发现了呢。 　　要知道太宰可是港口mafia最聪明的人。 　　然后，他扭过头，朝着太宰治坚定地摇了摇头。 　　“虽然很难得太宰来询问我的意见。” 　　“但是非常遗憾，我完全不清楚了！不然就能帮上太宰的忙了！” 　　让太宰的注意力转移到那倒霉同行身上，应该是件好事。 　　黑泽里奥点了点脑袋，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 　　面对金发少年闪亮又坚定的注视，太宰治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眨了眨眼睛。 　　唔？没有撒谎？ 　　不过，他并不打算接着问下去了。 　　虽然继续诈下去，说不定能够从里奥的口中得到更多情报。 　　太宰觉得这样子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自己调查完后，把所有的证据放在这家伙的面前时，又会露出什么样有趣的表情呢。 　　“嘛，我也就是随便一问。如果里奥不知道的话就算了，反正也不是多么要紧的事情。” 　　这句是实话。 　　的确，这起事件完全危害不到港口mafia的利益；之前药剂的事情只是刚好落在了他们的手里，对方也非常知趣地退让。 　　除了市场残留品外，那种药物也没有出现在横滨第二次。 　　听到这句话，黑泽里奥莫名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虽然太宰问的是自己那倒霉的同行，但他总感觉像是在问自己一样。 　　嗯，总会忍不住紧张起来呢。 　　“那、那我就先走了哦……这回应该没有别的事情了吧？”金发少年有些警觉地问道。 　　“嗯，没有了。” 　　黑泽里奥拎着自己的手提袋，正要朝着中原中也办公室去时，却发现身后的太宰治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太宰？” 　　“嗯？啊……我正好也要去小蛞蝓那边呢，那就一起好了。反正也是顺路，里奥不会介意吧？” 　　“哦……不会啊。” 　　里奥卡顿了一秒，感觉今天的太宰奇怪度进一步上升了；但具体是哪里奇怪，又说不太上来。 　　刚刚被太宰突然问了失火案件，还有些在意的里奥刚开始还没怎么说话；然而太宰却将这件事主动翻篇，说起之前自己任务之中发生的一些事情。 　　这些事情在他看来都非常无聊，不过里奥听得非常认真。 　　太宰有这个能力。 　　只要他愿意，可以轻而易举地用言语卸下他人的防备，获得信任。 　　而里奥也没有怎么防备过太宰。 　　“太宰好厉害，不愧是港口mafia最年轻的干部大人！卡酷一！” 　　太宰治对这种东西并不在意。 　　他看了眼身旁活泼四射的金发少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模仿着里奥刚刚的样子，握拳一捶掌心，然后竖起一根食指，笑眯眯地问道。 　　“呐，里奥。你知道港口mafia怎么处理叛徒吗？” 　　“唔唔，我不太清楚。毕竟说起来我刚进入港口mafia也不算太长时间……” 　　这的确惹起了里奥的好奇心，偏过脸看向太宰。 　　“这是我可以知道的事情吗！” 　　“嗯，反正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啦。那我就告诉里奥好了。” 　　黑发少年脸上笑眯眯的，用手在空气中比了个枪的造型，轻快地说道。 　　“很简单哦。” 　　“先让叛徒咬住石阶，用力踢其后脑，这样叛徒的下颚就废得差不多了。然后，将饱受痛苦煎熬的叛徒翻过身，最后再朝胸口连开三枪。” 　　“嘛，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一个流程。” 　　太宰治看了一眼黑泽里奥的表情。 　　金发少年还跟着点了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似乎没有很害怕。 　　原来每个组织处理叛徒的方式都不一样吗。 　　像他们组织，基本就是大哥一枪一个，送对方去轮回，也没有太多仪式性的东西。 　　那要不要和大哥提议一下，改变一下处理卧底的流程，增加组织的仪式感……唔，他们组织选择酒名这个就已经挺有仪式感的了。 　　黑泽里奥在心里想道。 　　见金发少年脑电波又不知道发散到什么地方去了，太宰治的声音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说道： 　　“以上不过是针对普通的叛徒，如果是更加糟糕、恶劣情况的叛徒的话。” 　　“会把叛徒的身体用水泥桶封住，只露出脑袋，然后沉入横滨湾里，一点一点感受溺水而亡却无法挣扎的痛苦。” 　　“怎么样……？” 　　“……里奥？” 　　太宰治眨了下眼睛，伸手戳了戳不知什么时候停下，已经变成石膏像的金发少年，忍不住笑出了声。 　　“嗯……被吓到了吗？” 　　黑泽里奥没有听见太宰的声音。 　　脑内里不由自主地想象起，如果是自己被水泥桶封住沉入横滨湾的画面。 　　无法死亡，无法挣脱。 　　他会一遍又一遍地感受溺水的痛苦，死亡，然而复活，不断重复，要么期待有一日渔船会把自己捞起来，要么就永远地沉于海底，直至自己的寿命走向尽头。 　　这简直最糟糕、最恶劣的情况。 第40章 　　黑泽里奥汗流浃背了。 　　他努力在脑内反省自己做过的事，不知道这些在太宰的标准里，到底算不算情节恶劣。 　　他都想直接从口袋里掏手机，给琴酒打电话，控诉于港口mafia对于叛徒的惩罚是多么严重又残酷。 　　大哥只是给了叛徒一颗子弹，但是港口Mafia可是要灌水泥啊！ 　　这么一对比，大哥简直是善良仁慈亚撒西。 　　在黑泽里奥的心中，琴酒的地位又一步上升了。 　　但又转念一想。 　　港口mafia比起组织的福利好得不要太多，在这么优秀的条件下还要叛逃，所以对待叛徒的手段严苛一些也不是不能理解。 　　果然，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呢。 　　黑泽里奥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宇宙。 　　呜……他现在有些想要回组织了。 　　要不干脆和大哥说我不干卧底了吧——哦，这样的话回去说不定就吃大哥的枪子了呢。 　　黑泽里奥突然感觉自己的前方一片灰暗。 　　见金发少年陷入自己的小世界中，太宰治放下戳对方脸颊的手，不紧不慢地朝前走了两步，等待着对方解开石化后跟上自己。 　　然而对方似乎没有反应。 　　太宰治也停下了脚步，微微偏过脑袋，无声地注视着对方。 　　黑泽里奥脸上表情呆呆的，没有说话。 　　金发少年这幅消沉的样子让人觉得有些陌生，又似乎有些可怜。 　　太宰治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还想要说什么时，落于他身后的金发少年忽然猛地抬起脑袋，眼睛变成了蛋花眼，呜哇一声叫了起来。 　　“——果然不管怎么想，这也都太残忍了吧！” 　　“毕竟溺水死可是最痛苦的死法。” 　　太宰治眸色暗了暗。 　　“诶~里奥是怎么知道，溺水是最痛苦的死法呢？” 　　“因为书上是这么说的……” 　　金发少年吸了吸鼻子，老实巴交地解释道。 　　“虽然说是最痛苦的死法，但还有其他什么脱水啊、火刑啊……” 　　唔，如果让他来评选的话，应该也会选择溺水吧。 　　“……偶尔也会好奇，里奥在看什么书呢。”太宰治顿了顿，轻飘飘地说道。 　　“不过，针对背叛者，当然是要让对方饱受痛苦再死去。这也是身为黑手党的做法。” 　　“温柔善良的人，可没有办法在这种地方生存下去。或者被浸透成相同的颜色，或者其实从一开始起，就已经是黑色的了。” 　　黑发少年的声音平静，冷淡的口吻如同局外人似的诉说着，不带任何情绪。 　　似乎没有继续等对方跟上来的欲望，他转过身，径直便要离开。 　　但是身后却响起了黑泽里奥的声音。 　　“太宰讨厌这样吗？” 　　“……” 　　太宰治再次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 　　那只鸢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光，像是光线无法到达的深海，又如同黑暗中的玻璃球，倒映着面前金发少年的身影。 　　金发少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般，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太宰治沉默了一下，忽然弯起了眼睛，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语气说道。 　　“无所谓哦。” 　　对他来说，在哪边都一样。 　　一样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朝着太宰的背影喊道： 　　“太宰，不去中也的办公室了吗？那边可不是中也办公室的方向哦。” 　　“嗯啊，你自己去玩吧。” 　　黑发少年没有回头，抛下这句话后，如同幽灵一般，轻悄悄地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感到疑惑的黑泽里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深绿色的眸子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东西，又或许只是在发呆。 　　不过很快，金发少年稍微甩了甩自己的脑袋，继续朝着原本的目的地前进。 　　到了中原中也的办公室，黑泽里奥的心情一下子变好了起来。 　　金发少年非常熟练地敲门，不过这次没有直接推门进入，只是推开一条小缝然后扒在门口。 　　“中也，办公室里只有你吗？” 　　“嗯？啊，里奥，你过来了。” 　　办公室内，赭发少年听到门口的东西抬起了头，看到是门口金发少年探头探脑的样子，稍微愣了一下，有些疑惑。 　　要是到平时这小子可都是直接钻进来，这副小心翼翼做贼的样子又是在发什么病？ 　　……不会是做什么坏事了吧？ 　　中原中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不过这次不妙雷达并没有想起，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你在干什么？别扒着我办公室的门，赶紧进来。” 　　中原中也说着，正巧也工作完一段时间，他稍微活动了一番自己的脖颈。 　　然后听到长期未活动的骨骼间摩擦时发出的喀喀声。 　　听到中也的招呼，黑泽里奥警惕地左右瞄了瞄，发现太宰并不在。 　　嗯，中也的话，应该不会那么过分和太宰一起捉弄我。 　　他还以为太宰是故意说自己不过来，然后趁着自己给三浦送和果子的时候，偷偷先到中也的办公室，然后吓自己一跳，恶作剧自己。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说不上心里是放松不是恶作剧，还是失落于太宰真的没来，金发少年都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又精神抖擞起来。 　　黑泽里奥朝着中原中也拎起手里的袋子，开心地炫耀着，说道。 　　“我买了和果子哦，有中也的那份！” 　　“……你买了多少人的啊？”手里袋子的数量可不少。 　　“唔？我自己的，中也的，太宰的，芥川的，三浦的……” 　　“停停，可以了。” 　　中原中也即时制止了黑泽里奥报菜名式汇报自己的友人名单，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你这家伙，想着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赭发少年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嘟囔着。 　　然而又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但还是谢了。” 　　中原中也虽然算不上喜欢吃甜食，但既然是里奥给的，他倒也不会拒绝。 　　毕竟对于里奥来说，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是他表达好感的一种方式——这种像小动物一样散发自己善意的举动，中原中也也并不讨厌。 　　黑泽里奥一边把中原中也的那份和果子放在他的桌子上，一边说道： 　　“说起来，我路上还遇到太宰了。本来他说有事也要来找你，但是半路又走掉了。” 　　“那条青花鱼？……算了，不用管他。那家伙成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莫名其妙的。” 　　中原中也眉头先是一皱，轻啧一声后，摆了摆手。 　　“昨天休假怎么样？” 　　“唔……” 　　黑泽里奥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休假，某种意义上是在为组织加班，郁闷地鼓起了包子脸。 　　“没什么感觉。不过上班也很不错。” 　　“因为休息的时候就见不到中也了，但是工作的时候就可以见到大家！” 　　面对里奥过于直白的话语，让中原中也忍不住干咳了一声。 　　“咳……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赭发少年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尖微微泛红，声音有些别扭， 　　“下次……下次我也休息的话，带你去玩。这样就能见到了吧……” 　　连中原中也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有意无意忽视了后面那个“大家”。 　　听到中原中也说下次休假会带自己出去玩，黑泽里奥的眼睛顿时一亮，就差原地欢呼起来。 　　“真的吗？好耶！” 　　金发少年露出一张元气十足的笑脸，高涨的情绪莫名也感染到了中原中也。 　　他感觉自己好像也开始期待起自己的休假日了。 　　中原中也有些不好意思，拿起手边的咖啡抿了一口，像是在遮掩什么一样。 　　不过黑泽里奥完全没有注意到中原中也的小动作。 　　“对了……” 　　赭发少年这才想起要紧的事，放下手里的茶杯。 　　“里奥，等一下你有空吗？” 　　“嗯！很闲哦！”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道。 　　“是中也的朋友吗？” 　　“不是。” 　　中原中也很快地否定了这个关系。 　　他皱起眉，微微垂下脑袋，看上去也在思考定义二人之间的关系。 　　“算了，总之我和他的关系比较复杂。” 　　虽然中也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复杂，但中也想让自己去见一面的人，一定也是他信任的人吧？ 　　黑泽里奥在心里想着，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 　　…… 　　港口mafia地下最深层。 　　房间的门口，带中原中也和里奥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训练服的黑发女生，看起来年纪很小，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 　　中原中也多看了对方一眼，小姑娘立即低下了脑袋，有些紧张。 　　魏尔伦在地下室教导暗杀术这件事，BOSS也和他说过，所以他也没有太感到意外。 　　而黑泽里奥在看到对方的时候，似乎愣了一下，那副好奇的眼神几乎不加掩饰。 　　中原中也皱眉，伸手想要敲敲这家伙的后脑勺提醒对方一下，结果就听见金发少年咧开笑脸，开心地问道。 　　“你是芥川的妹妹吗？” 　　“诶、诶……” 　　芥川银有些措不及防。 　　她和芥川龙之介是兄妹的事情，港口mafia里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之所以隐藏二人的关系，也是担心彼此成为对方的软肋。 　　二人自幼便是在贫民窟中一起生活，可以说是相依为命。 　　“嗯？你是芥川的妹妹吗？” 　　中原中也也有些惊讶，这回他再去看芥川银时，稍微发觉了二人相似之处。 　　不过如果不知道的话，也不会完全往兄妹这方向去想。 　　“是芥川和你说过吗？”中原中也问。 　　“嗯？没有哦。”黑泽里奥摇了摇脑袋，欢快地说道，“他们身上相似的味道！” 　　“「味道」……你是狗吗？” 　　赭发少年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吐槽。 　　既然已经知道了，也没什么继续隐藏下去的必要。 　　“是的。我是芥川银，家兄给你们添麻烦了。” 　　芥川银低下了脑袋，声音蚊蚋般轻弱。这副腼腆的模样，和她的兄长完全不一样。 　　“是小银！” 　　里奥向来自来熟，再加上对方是芥川的妹妹，对对方的好感瞬间升高不少。 　　“我是里奥。这是中也。” 　　对于中原中也，对方是五大干部之一，芥川银早就听说过。至于里奥…… 　　芥川银忍不住挪开了眼睛。 　　哥哥很少提工作上的事情，兄妹二人都不是爱说话的类型，在家中相处也很少聊天。 　　不过，偶尔也会从哥哥咬牙切齿的声音中，听到某个人的名字。 　　非常不巧，这个人的名字就是“里奥”。 　　芥川银有些担心。 　　对于兄长执拗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 　　不过忽然有一日，兄长拎着一包点心回来，神情淡淡，说是别人给的。 　　芥川银正高兴于哥哥交到了朋友，然后一扭头，就看到兄长在那边皱眉思索，低声嘟囔着什么。 　　‘那家伙，说什么感谢在下帮忙……’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情……’ 　　“——小银？” 　　少年疑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芥川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走神，让客人一直呆在门口，脸颊不禁微微泛红。 　　她小声道歉，然后连忙推开门。 　　虽然这里是港口mafia地下最深层，不过这里的环境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阴沉。 　　相反门后，敞亮洁白的训练室里，摆放着复古的欧式圆桌，一个穿着精致西装的金发男性坐在桌前，桌上是一套精美的茶具，似乎正是下午茶的时间。 　　“魏尔伦老师，有客人来找您。” 　　叫做魏尔伦的金发男性抿了一口杯中的红茶，朝着门口的芥川银优雅地点了点头，声音磁性，吐字带着一丝法式口音。 　　“嗯，我知道了。” 　　看到芥川银身后的赭发少年时，魏尔伦脸上多了一丝真切的笑意。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中也。” 　　“……看来你在这里呆得不错。” 　　中原中也瞥了一眼周围，声音平淡。 　　对于魏尔伦之前所做的事情，中原中也可没有那么容易能够轻易释怀。 　　他的友人差一点在这家伙的手中殒命。 　　如果不是他和亚当即时赶到，说不定五个人都会死在对方的手中。 　　即便知道魏尔伦和自己的关系，也明白这家伙身上的痛苦。 　　但那声“哥哥”却始终无法叫出口。 　　魏尔伦感到失落，但也不会强求对方做什么。 　　对于赭发少年的冷淡，金发男人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微笑，相较于弟弟更浅一度的蓝眸带着温柔，平静地回答道。 　　“不过是打发时间。” 　　“教人暗杀术也是吗？” 　　“算是吧。”魏尔伦笑了笑，“森鸥外问我有没有兴趣教人暗杀术，我也就没拒绝。” 　　如果他真不愿意，森鸥外当然也没有什么办法。 　　虽然这位曾经杀了三个“钟塔侍从”，甚至在他们眼皮底下暗杀过女王替身的「北欧神明」，如今的实力已经大打折扣，但并不代表他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呆在港口mafia的地下室之中，一方面是为了向自己的挚友赎罪，同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中原中也。 　　不过，用魏尔伦自己的话来讲，自己不过是在等待风暴再次降临的那一日。 　　中原中也皱了皱眉，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而是向他介绍到身旁的黑泽里奥。 　　“魏尔伦，这是我的部下，黑泽里奥。” 　　魏尔伦随着中原中也的声音偏过头看去，站在赭发少年身后的，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金发少年眨了眨眼睛，朝着自己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 　　“魏尔伦先生。” 　　唔，看起来像是小狗一样，可爱的孩子。 　　原来中也喜欢这种类型的吗。 　　魏尔伦在心中感慨，朝着里奥温和地点了点头。 　　能让魏尔伦用这种温和态度对待的人可是少数。 　　“要来喝茶吗？” 　　“可以吗？”黑泽里奥眼睛一亮。金发少年提起了手里的袋子，“我也带了和果子，配茶的话会不错吧！” 　　这是他自己的那份——虽然中也说不用给对方带东西，但里奥觉得去见客人两手空空总归不太好。 　　这个时候就正好派上用场了。 　　果然还是自己有先见之明。 　　欧式的下午茶配上和式的点心，倒是一种奇妙的搭配。 　　魏尔伦点了点头，向不远处的芥川银说道。 　　“银，你也一起吧。” 　　“是，老师。” 　　中原中也稍微有些意外。 　　没想到魏尔伦对于自己的弟子，倒是挺关心的。 　　魏尔伦脸上没什么表情，继续品着自己的红茶，声音淡淡。 　　“银很有天赋，也很努力。” 　　得到老师夸奖的芥川银有些害羞，脸颊微红。 　　而黑泽里奥则浑然不觉地，朝对方推了推自己最喜欢的某款和果子。 　　芥川银接过，小小地咬了一口。 　　很好吃。 　　“说起来，魏尔伦先生一直都在这里吗？” 　　“嗯，差不多吧。” 　　对于中也在意的人，魏尔伦不介意和对方多聊几句。 　　而且对方闪亮的小狗眼，并没有让人那么讨厌。 　　“那魏尔伦先生不会感觉寂寞吗？” 　　意外地听到了这个问题。 　　魏尔伦举着茶杯的手稍稍一顿，看向了坐在自己斜对面金发少年。 　　对方的眼神很单纯，像是懵懂的幼童般，纯粹只是好奇，和疑惑。 　　“寂寞吗……” 　　魏尔伦低吟了片刻，却忍不住对自己自嘲出声，轻声叹息道。 　　“不，一开始的我，并不是寂寞的。” 　　中原中也沉默。 　　闲聊了几句，也就是中原中也随口说了些外头的事情；魏尔伦长期呆在港口mafia的地下，却也不算消息完全闭塞。 　　至于里奥和银，里奥听说银在学习暗杀术后，兴致勃勃地带着对方去训练场上交流了。 　　对于暗杀术上，虽然比不过对方的老师「暗杀王」，但在某些方面，比如针对体型差距上，他倒是颇有心得。 　　圆桌前，只剩下了魏尔伦和中原中也。 　　魏尔伦看得出对方有话想要和自己说，所以也并不着急。 　　他倒是乐意中也多和自己说说话，希望能够改善二人的关系。毕竟对方可是自己重要的弟弟。 　　“需要再来一杯吗，中也？” 　　“不用了。” 　　中原中也说道。 　　赭发少年抿了抿唇，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向对方询问。 　　魏尔伦安静地等待着，很快赭发少年便下定了决心，深呼吸一口气，认真地看向了自己。 　　“魏尔伦，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对于实验室的事情，你还有更多知道的事吗？” 　　“……” 　　“我所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告诉你了，中也。” 　　“……我知道。” 　　中原中也揉了揉自己的鼻梁，下意识看向了远处的金发少年。里奥正一脸认真地向芥川银比划着，如何掩藏气息从阴影处偷袭。 　　魏尔伦随着中原中也的视线看去。 　　“是因为那孩子吗？” 　　“嗯，差不多吧。” 　　中原中也点了点头，声音停了停，继续说道。 　　“那孩子……也是实验室里出来的。” 　　魏尔伦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明白了中原中也的意思。 　　“你是觉得，他和我们是同类吗？” 　　金发男人的手指在杯壁上轻点着，发出富有节奏的哒哒声，很快又停了下来。 　　魏尔伦叹了声气，摇了摇头，郑重地说道。 　　“非常遗憾，我并没有从那孩子的身上察觉到任何同类的气息。” 　　“你是说，里奥是人类……” 　　这对里奥来说，或许是一件好消息。 　　中原中也眼睛一亮，却同时也不合时宜地感到了一丝寂寞。 　　但面前的金发男人再一次摇了摇头。 　　“不。”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中也，你应该能够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联系。虽然你或许并不喜欢，但我们的力量出于同源。” 　　男人脸上维持的笑容消失了，浅蓝色的眼睛冷静地注视着面前，和自己同源的兄弟。 　　几乎没有波澜的声线平静地诉说着这一事实。 　　“我们是人造人，人工异能生命体，是用于囚禁神明之力的容器。” 　　“而那孩子的体内，我并没有感受到相同的气息。” 　　“或许原本是人类，或许他是人工制造的人造人产物。但如果他真的和你我一样，都是同样是从实验室里出来，没有过去的存在。” 　　“那么，就都只是被人类用来满足自己欲望而操控的，” 　　“——可怜的实验品。” 第41章 　　中原中也安静了下来，而魏尔伦注意到弟弟的沉默，挑了挑眉，说道： 　　“看得出来，中也很在意那孩子呢。” 　　“嗯……” 　　中原中也有些走神，漫不经心地应声道。 　　“我在档案室里……第一实验室的研究名单里，看到了疑似他的照片。” 　　当初太宰治和自己说的时候，他依然保持着一丝怀疑。直至自己成为干部，有权限翻阅当初的资料后，确认了那张照片的真实性。 　　黑白色的照片上，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对着镜头，眼神带着一丝好奇。 　　而男孩的脖子上有一串编码，似乎是什么的编号。 　　但之所以用上“疑似”，毕竟幼时和成年之间的时间跨度过大，无法完全吻合为同一个人。 　　而且，现在的里奥脖颈上并没有那串编码。 　　见中原中也的神情飘忽不定，显然非常在意。 　　魏尔伦的声音微顿。 　　“不过，据我所知。第一实验室里除了对于「荒神」的研究外，还有别的研究项目——呵呵，不过都有日本官方的人在其中参与罢了。” 　　“当时的我，心中只有憎恨，对自己的憎恨，对出生的憎恨，对于政府和世界的憎恨。所以我只关注了你——「荒神」计划的实验品，与我有着相同命运的弟弟。” 　　对于人造人来说，所谓的灵魂、性格不过是由代码所组成的虚拟人格。 　　包括中原中也和魏尔伦自己在内。 　　「自己究竟为何物」——这个问题与迷茫也曾困扰中原中也许久。 　　不过，现在的中原中也已经不在纠结于自己是否为人类这件事上。 　　他拥有自己的友人，上司，同伴，喜爱的事物…… 　　中原中也这次带里奥过来见魏尔伦，说实话，他自己都没有准备从魏尔伦口中确认些什么。 　　“哈……这真是……” 　　赭发少年烦躁地叹了口气，掌根托着脸颊，挪开了视线。他难得在魏尔伦的面前露出这幅表情。 　　这或许也是在能够信任的人面前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很高兴中也能够信任自己。 　　魏尔伦弯着眼睛，温柔地笑了笑。 　　“如果对方和中也、不，和我们一样，都是人造人的话，中也怎么做？是准备告诉对方吗？” 　　“怎么做……哈……”这真是中原中也苦恼的一点。 　　「是否要告诉对方」。 　　但里奥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如果不知道似乎也挺好，每天这样没心没肺开心地笑着的话，就算不是人类也无所谓吧。 　　抵在脸颊上的手掌微微攥紧。 　　犹豫再三后，中原中也放下了手，认真地看向魏尔伦。 　　“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他。” 　　“如果他不能接受呢？” 　　“里奥不是那样的性格。”中也回答地很果断。他的声音顿了顿，有些别扭地说道，“而且……他也不是一个人。” 　　“看得出来，中也确实很喜欢他呢。” 　　魏尔伦微笑着，一副认可的表情。 　　“嗯……喂不对，你在认可个什么劲啊！” 　　赭发少年慢半拍地意识到对方的微笑中微妙的含义，瞬间炸了毛，双手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站起身，耳垂染上一层绯红。 　　要不是迫于礼仪，中原中也差点就要一脚踩桌子上了。 　　“——他是我的部下，单纯就是部下，明白吗！” 　　中原中也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也拔高了两度。 　　“诶，我当然知道……” 　　对于弟弟突如其来的炸毛，魏尔伦有些不解，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中原中也的声音一瞬间就被对方这幅无辜的表情哽住，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大了。 　　赭发少年有些狼狈地坐了回去，拿起桌子上的茶杯，试图用喝茶来掩盖自己的尴尬，刚抿了一口，发现杯子里的红茶差不多已经凉了。 　　冷静下来后，中原中也深呼吸一口气，压低声音： 　　“对了……魏尔伦，拜托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给别人。” 　　“包括森鸥外？” 　　“……嗯，包括BOSS。”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二人默契地不再多说什么。 　　又坐了一会儿，中原中也便带着黑泽里奥告辞离开。 　　“那下次再见吧，中也。” 　　“……嗯啊。” 　　中原中也稍微顿了顿，然后有些别扭地应了一声，没有再回头看魏尔伦脸上的表情。 　　地下室房间的门再一次关上。 　　芥川银偷偷地看了一眼金发男人的神情，觉得老师自从中也干部来了之后，今天的心情就很好。 　　“银。” 　　“是。是。” 　　以为自己的视线隐藏的很好，没想到被对方抓了个正着，芥川银被吓了一跳。 　　魏尔伦微微偏过脸，冰晶般的浅蓝色眸子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 　　“在暗杀上，学会隐藏自己的视线和目的也是项必修课。” 　　“我明白了。” 　　魏尔伦先生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好呢。 　　…… 　　跟在中原中也的身后，黑泽里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地下室房间的门。 　　房间外，站着几位穿着黑色西装的黑手党，紧绷着表情，一丝不苟，只有在刚刚中原中也离开的时候，才低头向对方行礼。 　　虽然魏尔伦被囚禁看管在地下室内，但实际上森鸥外并没有安排过多的人来看守。 　　森鸥外明白，以魏尔伦的实力，如果不是他自愿呆在这里，在严苛的看守也无济于事；那随性将那些多余的人力安排在更加合适的地方。 　　金发少年看着那扇门，眨了眨眼睛。 　　在中原中也出声要喊他之前，转过身，轻快地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话说，魏尔伦先生的身上，有一种和中也有些相似，熟悉的气息呢。” 　　“……熟悉？为什么这么说。” 　　中原中也看向身旁的金发少年。 　　黑泽里奥苦着脸，皱眉，似乎在努力思考。 　　片刻之后，金发少年就放弃了，摇了摇脑袋。 　　“说不上来，但是总感觉你们很像。” 　　“……啊，大概是异能力的原因吧。”他和魏尔伦的异能力都是操纵重力……话说，这家伙的直觉未免准过头了吧喂。 　　中原中也不由得啧舌，压低了脑袋上的帽子。 　　帽檐挡住了大半张脸，他顺势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金发少年；后者的表情懵懵懂懂的，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赭发少年稍微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思考起来。 　　要什么时候告诉对方，才比较合适呢…… 　　* 　　风平浪静的几日过去了，黑泽里奥忽然意识到，这几天他都没有看见太宰。 　　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着…… 　　唔，好像就是中也带自己去见魏尔伦先生的那天。 　　太宰治似乎有意无意地避开自己。 　　黑泽里奥特意趁着平日里太宰训练芥川的时间，想要去找对方；结果当天太宰就放了芥川鸽子。 　　原本不打紧，直到芥川听到里奥自言自语“不会是因为我才放了芥川鸽子吧”时，直接阴沉着脸，提着「罗生门」一副想砍了对方的危险神情。 　　“芥川，要是太宰真的再也不理我的话，要怎么办啊？” 　　黑泽里奥闷闷地问道。 　　“肯定是你的问题。” 　　芥川龙之介的回答非常果决。黑发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声音非常坚定， 　　“太宰先生是不可能有问题的！” 　　“关键在于，我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让对方不开心了。而且，太宰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是因为我说了什么吗……啊。” 　　黑泽里奥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 　　芥川龙之介听到了身旁金发少年似乎恍然大悟的感慨声，稍稍转过脑袋，墨色的眸子看了对方一眼。 　　只见金发少年握拳一捶掌心。 　　他脑袋上似乎冒出了一颗灯泡，无比天然地说道： 　　“这种情况好像少女漫画书上出现过，唔……唔，对了，是闹脾气的猫系女友什么的，漫画里的男主角是怎么做来着的……呜哇！你干什么啊芥川！一声不吭突然攻击过来什么的——” 　　黑泽里奥闪身，躲开了芥川的攻击，挥舞着拳头愤愤地抗议道。 　　芥川龙之介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罗生门」，留在里奥脚下刚刚那个位置的是一个不深不浅的贯穿痕。 　　黑发少年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中，声音冷漠。 　　“让你闭嘴。” 　　…… 　　“所以，红叶姐，你有什么办法吗？” 　　金发少年的表情有些可怜，小狗身后的尾巴似乎都耷拉了下去。 　　房间内，穿着艺伎服的红发女人掩唇轻笑，声音温和。 　　“如果对方是太宰的话，妾身可没有什么办法。比起考虑太宰君的事情，不如先来尝尝这个？” 　　尾崎红叶说着，将桌上的糕点朝金发少年的方向推了推。 　　一旁的中原中也啧舌，声音有些不爽。 　　“你管那只青花鱼做什么？” 　　“可是，中也。太宰已经一周没出现了。”黑泽里奥说道，“这段时间，太宰的工作也是中也在做吧……” 　　说到这个，赭发少年的脑袋上蹦出了一个十字路口，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捏成一道裂纹。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混蛋……等我下次逮到他的，绝对要好好揍他一顿！直接丢海里喂鲨鱼得了！” 　　红发女人思考了一下，优雅地微笑，提议道。 　　“唔……太宰君一直都是这种脾气吧。不用太在意。里奥君这么可爱，那孩子会自己回来找你玩呢。” 　　“那还是别回来了……”中也忍不住小声腹诽。 　　尾崎红叶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两个少年，忍不住笑出了声。 　　尾崎红叶是中原中也的前辈。 　　中原中也刚进入港口mafia的时候，就是尾崎红叶带着的。 　　二人的关系一直不错，再加上尾崎红叶基本不离开港口mafia本部，中原中也出差什么之类的，总会带些伴手礼回来。 　　作为中也的直属部下，里奥时不时也跟着过来，一来二去间也就熟悉了。 　　而且，她也并不讨厌活泼的孩子呢。 　　尾崎红叶掩唇微笑。 　　就在此时，门口响起敲门的轻响，负责守卫工作的黑手党在外们轻声喊道。 　　“尾崎干部，中原干部……” 　　三位都是善于武斗的能者，听到敲门声后，立刻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新客人的身份让人有些惊讶。 　　“BOSS。”“BOSS大人。” 　　三人站起身，中原中也摘下了头上的帽子，行了一礼；里奥也跟着行礼。 　　“鸥外大人。” 　　尾崎红叶弯起了眉眼，“看来今天的工作并不繁忙。有空来妾身这里喝茶呢。” 　　森鸥外微笑，点了点头。 　　“没想到红叶君这里很热闹呢，连中也君和里奥君都在呢。呵呵，不用那么严肃，我也不过是来喝茶的。” 　　既然连BOSS都这么发话了，里奥也便放松了下来。 　　呜哇，完全没有想到，BOSS居然会和部下们一起喝茶。 　　港口mafia的上下级氛围实在是太和谐了！ 　　黑泽里奥在心中肯定地点了点头。 　　余光瞥见首领背后还有一个人，个子不高，看上去像是个小孩子。 　　黑泽里奥有些好奇地探头。 　　森鸥外注意到了金发少年的目光，弯了弯眼睛，朝边上退让了一步。 　　“啊，里奥君应该不认识她吧，毕竟你刚来不久。” 　　“这位是爱丽丝，很可爱吧。是我放进眼睛里都不会痛的小姑娘哦。” 　　森鸥外笑眯眯地向对方介绍道。 　　然而他身边穿着红色洋裙的金发萝莉双手抱胸，傲娇地哼了一声，看上去对森鸥外的话嗤之以鼻。 　　听了森鸥外的话，金发少年瞪大了眼睛。 　　“诶，放进眼睛里都不会痛吗？BOSS好厉害。”里奥感叹着，非常给面子地鼓起了掌，“不愧是BOSS！” 　　“……里奥君，这只是一种比喻哦。” 　　森鸥外沉默了一下，委婉地解释道。 　　“诶诶，原来如此。”黑泽里奥大惊，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大声地赞美道，“没想到BOSS大人居然还亲自为我解释，果然和蔼可亲，是个温柔的好人呢！” 　　中原中也：“……” 　　尾崎红叶：“……” 　　房间安静了一瞬，就连爱丽丝都沉默了。 　　森鸥外的脸上保持着微笑：“中也君，红叶君。” 　　中原中也干咳了一声，默默压低了自己脑袋上的帽子，似乎是在忍笑：“呃，抱歉，BOSS……毕竟这个词和BOSS放在一起……” 　　私底下的时候，他对森鸥外的态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一板一眼，相反是比较随意，偶尔也会开开对方的玩笑。 　　相比于中也的吞吐，尾崎红叶倒是直接多了。 　　不过她还是用袖口掩着嘴唇，同样挪开了目光：“听到里奥对鸥外大人的评价居然有‘好人’两个字，有些难以置信呢。” 　　森鸥外：“……被两位的得力干部这么说，我感到非常伤心呢。” 　　虽然这么说，但黑发男人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伤心的意思，反而笑眯眯的看上去心情很好。 　　……BOSS，这应该不是夸奖。 　　中原中也和尾崎红叶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吐槽道。 　　“不过，里奥君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活力呢，是件好事哦。” 　　森鸥外笑着，看向了金发少年，朝他点了点头。 　　爱丽丝非常适时地跑到黑泽里奥的身边，转了一圈。 　　“你叫里奥吗？” 　　“是！那个，爱丽丝……唔，我记得漫画里说□□组长的儿子是要喊少主还是若头来着，那BOSS的女儿要喊什么，小姐……大小姐……” 　　金发少年双手抱胸，歪着脑袋陷入了思考。 　　爱丽丝双手放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弯着眼睛撒娇道。 　　“叫我爱丽丝就可以了哦——” 　　“那，里奥，过来陪我画画吧。” 　　“唔，好啊！” 　　里奥当然没有不会拒绝，被对方拽到了角落，不会打扰到另外三人的地方。 　　中原中也下意识看了一眼被爱丽丝拉走的里奥。知道爱丽丝本体身份的他，微微皱起了眉。 　　回过头，正好对上了森鸥外的目光。 　　黑发男人朝着他笑了笑。 　　“爱丽丝果然还是那么淘气，我想他们会玩到一块去的吧。” 　　“……鸥外大人。”尾崎红叶轻声道。 　　“放心，红叶君。我也很喜欢那孩子哦。” 　　森鸥外笑着说道。 　　两个算不上同龄人的小家伙凑在一起——从外表上看是里奥的年龄大，但按照心理年龄那就不一样了。 　　爱丽丝一边用水彩笔涂着纸，一边好像是随口般问道。 　　“里奥，你喜欢港口mafia吗？” 　　“喜欢哦。”金发少年认真地用笔画着，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这里的人都很好，而且不仅工资高还有额外的受伤后的补贴金，简直是理想的组织。” 　　“而且还有一点……” 　　“嗯？”爱丽丝放下了笔，蓝色的眸子盯着对方。 　　金发少年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 　　“港口mafia的食堂很好吃！自从上次BOSS允许我向相关人员提出增加甜品种类后，食堂在我心里的完美程度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诶、嗯，这样吗。” 　　爱丽丝的后脑勺上挂上了一滴无语的冷汗。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敷衍了几声。 　　黑泽里奥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埋头作画。 　　唔……果然是非常单纯的孩子呢。 　　不过，真的是只是因为这个吗？ 　　爱丽丝顿了顿，蓝眸呈现出一瞬的无机质。正如同洋娃娃般的非人感。 　　“爱丽丝小姐？” 　　爱丽丝回神，金发少年正盯着自己。 　　深绿色的眸子纯粹透亮，此时却显得锐利，像是感觉到不对劲的某种野生动物，带着一丝疑惑和探究。 　　她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非常熟练地收敛好表情。 　　爱丽丝把自己没怎么正经图画的纸扒到一旁，然后凑到了黑泽里奥的身边，洋娃娃般的金发卷发随着重力垂下。 　　转移话题。女孩的声音甜蜜，好奇地问道。 　　“诶~里奥画的是什么，是兔子吗……” 　　“是小狗！”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元气十足地大声回答道。 　　“……” 　　在金发少年闪亮亮、期待的目光下，爱丽丝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画纸。 　　……上一次见这种灵魂画作，还是太宰治那家伙画的自画像，把她吓得够呛。 　　这次则是长着一对兔子耳朵的疑似小狗的画作，不对，这个好像不是头…… 　　当人形异能体这么久了，她有些无助。 　　大概是察觉到自家异能体的求助，不远处正在开茶会的森鸥外出声，拉长了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 　　“小爱丽丝~你去哪里了？有你喜欢的草莓蛋糕哦。” 　　爱丽丝立即站起了身，笑眯眯地拉起了金发少年的手臂。 　　“走吧，里奥。林太郎在叫我们呢。” 　　也不知道在他不在的时候，三个人聊了些什么。 　　森鸥外见到被爱丽丝抱着手臂过来的金发少年时，忽然想到了什么，紫红色的狐狸眼笑着弯起，说道。 　　“我觉得，让里奥君一起去也不错呢。” 　　“……哈？BOSS，你不要突然想一出是一出啊。” 　　中原中也拉了拉帽檐，对于自家BOSS不正经的性格，有些无奈。 　　“嘛，鸥外大人一直都是这个性格。” 　　尾崎红叶叹了口气。 　　森鸥外没有反驳，只是笑眯眯地继续说道：“那把芥川君也一起带上吧，那孩子也非常努力呢。” 　　“里奥君是中也君的直属部下，而芥川是太宰君的直属部下，这样也不会有失偏颇。”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 　　他现在有些担心芥川和里奥会打起来——按照首领和太宰这两个爱看热闹的性格，到时候不会只剩自己收拾烂摊子吧？ 　　——他完全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到时候在那边也有可能是他和太宰先打起来。 　　“……诶？” 　　黑泽里奥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 　　尾崎红叶见金发少年露出了疑惑的豆豆眼，微笑着解释道： 　　“鸥外大人是在说不久之后的轮船宴会。BOSS的意思是，带你和芥川一起去，作为首领的护卫。” 　　“到时候作为干部的中也和太宰，也都会去哦。” 第42章 　　一望无际的蔚蓝色海面上，一艘游轮不紧不慢地行驶着，荡开一片泛着白的浪花。 　　轮船的规模不算大，但却华丽奢靡。 　　在这艘船上的，大多都是涉及政界、商界等各个领域的顶尖人物，以及他们的家眷和保镖。 　　当然也不乏像港口mafia这样的黑手党组织，不过上船时都披着一套商业公司的温和无害的外皮。 　　这里是黑白两道混杂的聚会。 　　得到命令，担任首领护卫这一重要工作，芥川龙之介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不过内部的宴会只有首领和两位干部才能进去，而芥川和里奥只能呆在外侧，监视警惕着周围的动向。 　　芥川龙之介并没有失望，对于任务他一向都是认真对待。 　　黑发少年没有穿往日的风衣，而是同样深沉的黑色西装，两鬓微长的发梢处呈现着浅白色。 　　无机质的墨色眸子注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身上带着的肃杀气息，让他周围成为出一片真空地带。 　　——直到从身后的柱子旁探出了一个金色的脑袋。 　　黑泽里奥小声地说道。 　　“芥川……我的领带好像歪了，这边没找到镜子也没法自己整理……” 　　“……在下不是你的保姆！” 　　芥川龙之介咬牙切齿地挤出自己的声音。 　　周围安静了下来。 　　身后的脑袋刚缩了回去，几秒钟之后再次探了出来。 　　“芥川……” 　　额头上的青筋几乎快爆出来了。 　　芥川龙之介转过身，差点和黑泽里奥撞上脑袋。 　　或许是因为摆脱了贫民窟的环境，食物上的充足让芥川的个子窜高了不少。 　　现在二人站在一起，身高已经差不了几厘米。 　　黑发少年阴沉着脸，抓住金发少年的领带猛地往上一推，手劲完全没有留情，一副要把对方勒死的势头。 　　“唔唔唔！系得太紧啦，要呼吸不过来了芥川！” 　　黑泽里奥憋红了脸，拍了拍对方的手背；即便他努力压低声音，但还是吸引了附近一部分人的注意力。 　　这画面看起来像是两个幼稚的小鬼在闹腾。 　　不想继续引人注目，芥川还是松开了手，冷哼一声。 　　这番一闹腾，芥川脸上的表情虽然依旧冷如冰霜，或者说脸色更黑了，但那股危险的肃杀气息已经消失大半。 　　原本因为这边危险的气场而升起警惕的一部分人，稍微放松了些紧绷着的神经，探查过来的目光也减少了不少。 　　……大概也算是误打误撞吧。 　　这样也算是整理好了领带吧，黑泽里奥慢吞吞地钻了出来，站在芥川的身边。 　　金发少年穿着一身象牙色的西装，左侧的头发被梳上露出耳朵，显得精致又优雅；不说话时，颇有几分帅哥的气场。 　　——前提是，只要不开口的话。 　　“说起来。我们现在一个白西装，一个黑西装，看起来像不像是书上说的‘黑白双煞’？” 　　黑泽里奥站在芥川的身边，看了一眼对方身上的西装，小声嘀咕道。 　　“……” 　　芥川龙之介不想理他。 　　见芥川无视了自己，里奥也没有多失落。 　　深绿色的眸子扫过周围的人，看起来都很普通，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黑泽里奥收回了视线，嘴巴倒是一刻都不得闲。 　　“虽然说BOSS大人让我们两个来担任首领护卫的工作，实际上应该需要保护的对象应该还有太宰吧。” 　　“虽然看上去没有「首领」这个身份那样惹人注目，但也是干部，而且很脆弱，需要保护……”毕竟并没有像他们这样拥有异能力或是擅长武力。 　　“……” 　　芥川作为太宰狂热厨，难得没有反驳。 　　不过说着说着，里奥自己握了握拳头。 　　“不过有中也在的话，肯定没问题！”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黑泽里奥对中原中也的信任感一路狂飙，几乎快追上琴酒了。 　　“……这是首领的命令。” 　　芥川终于开口了。黑发少年的声音冷清，平静地说道，“即便是中也干部，也未必不会有失手的时候。” 　　所以才需要他们从旁辅助。 　　芥川龙之介闭着眼睛，感觉自己周围好像有些安静，这反而有些诡异。 　　他下意识偏过脑袋看去，结果就对上金发少年瞪圆了的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自己。 　　“……芥川，虽然我认为你说得不错。但中也可是我的上司，在我面前说我上司的坏话诶。” 　　如果我是个小心眼的家伙，早就去找中也告状了。 　　嗯，一看芥川这种坏脾气的家伙，肯定是不懂怎么在职场生存……等回去之后，把那本《职场晋升101》给芥川吧，他应该比我更加需要。 　　黑泽里奥想了想，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芥川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对方的脑电波又不知道散发到哪里去了。 　　他沉默了一下，冷淡地说道。 　　“在下说的不过是事实。如果只靠中也干部一人就能解决一切的话，也就不需要吾等的存在了。” 　　对于这句话黑泽里奥是认可的，不过他还是忍不住维护起中也，幼稚地像个和同学吹嘘自己哥哥多厉害一样。 　　“哼哼，要知道中也可是港口mafia最强的「异能力者」哦，「重力使」这个称号一听就很酷！” 　　“啊，太宰也有称呼来着，港口mafia的「黑色幽灵」？说起来，「黑蜥蜴」那边似乎叫芥川你「不吠的狂犬」……等等，这么算起来，只有我什么称号都没有吗！” 　　“可恶，好不甘心。我也想要个帅气的称号嘛——” 　　“……” 　　芥川龙之介把金发少年的叽叽喳喳当成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 　　即便这样，边上这家伙依旧喋喋不休。 　　“毕竟我作为中也的臂……呃，那个词语是什么来着，好像是说两条手臂什么的……” 　　黑泽里奥双手抱胸，冥思苦想，然后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脑袋旁亮起了一个电灯泡， 　　“啊，想起来了！——我作为中也的‘二臂’，可不能姑息你轻看中也！” 　　芥川龙之介沉默了一瞬。 　　他才不会轻看中也干部。而且…… 　　“……是‘左膀右臂’吧。” 　　“哦哦，好像就是这个词！芥川你好聪明啊！” 　　“……” 　　芥川龙之介木着一张脸，直接无视了身旁眼睛亮晶晶的金毛笨蛋，后者尾巴摇得飞快。 　　他有些懊恼于自己刚刚为什么要回他话。 　　大概是刚刚的话成功打开了某人的开关，又开始兴奋地叽叽喳喳起来。 　　“芥川芥川，你看那边……” 　　“……” 　　“芥川……” 　　吵死了！早知道就不应该搭理他的！ 　　想直接用「罗生门」封住这家伙的嘴！ 　　黑发少年隐忍着表情，然而「罗生门」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着，似乎准备要开始变形，把身边这只话痨的嘴给堵上。 　　就在芥川龙之介几乎忍无可忍之际，忽然，冰冷的声音响起。 　　“芥川，不是说了不要随便用异能力吗？”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芥川龙之介身体一顿，瞬间站直了身体，眼神中充满了尊敬，向来平静的声音终于多了一丝起伏。 　　“——太宰先生！” 　　虽然换上了正装，但作为本体的绷带可一点也没少。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脸蛋精致又貌美，大半却被绷带缠住，露出的那只鸢色眸子沉寂，如同局外人般平静淡漠。 　　跟在他身后的，身高略矮一些的赭发少年，也正皱眉看着二人，锐利的蓝眸中写满了不耐烦。 　　中原中也双手抱胸，啧了一声。 　　“就知道你们在外头不安分……” 　　“唔唔，中也，太宰！你们过来了！唔，首领那边呢，不需要护卫了吗？” 　　黑泽里奥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不过他没有忘记任务，看了一眼二人身后，并没有发现BOSS的身影。 　　因为有些在意呆在外头的二人，尤其是里奥那个让人不省心的，中原中也刚刚在里头显得有些走神，森鸥外注意到后便笑着让他出去透透风。 　　虽然知道这是作为干部的必要工作，但中原中也对这种社交场合，着实提不起太大兴趣。 　　他还是更乐忠于用武力去碾压捣碎试图挑衅港口mafia威严的组织们。 　　中原中也朝着森鸥外颔首，轻声道歉后，准备离开。 　　结果没想到，太宰这个家伙也顺势推脱，说自己也要透风，然后跟着出来了。 　　……话说，留下BOSS一个人在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中原中也偶尔也会心虚一下。 　　这时，里奥还一本正经地说道：“中也，就算是再想要偷懒，也不能忘记保护BOSS大人的工作哦。” 　　“……谁想要偷懒啊。我可不是那边那只青花鱼！” 　　赭发少年下意识地反驳，但想想自己的行为的确也算得上是在摸鱼。 　　他尴尬地干咳了一声，不自在地说道，“咳，再说BOSS那边还有爱丽丝在呢……” 　　“诶，爱丽丝小姐也在？”黑泽里奥微微蹙眉，神情严肃，“那不是更应该需要人保护吗。” 　　金发少年这幅谴责的目光，让人更加心虚了。 　　“……”啊，忘了和这家伙说爱丽丝的身份了。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瞬。 　　他想要说爱丽丝并不是人类，而是BOSS的异能力时，又迟疑了一下。 　　最近对于「非人类」这个词，稍微有些敏感。 　　正当中原中也开口准备解释时，一旁除了最开始那句话外，一直保持着安静的太宰治忽然嗤笑一声。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金发少年的眼睛，缓缓开口。 　　少年轻快柔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 　　“诶~你不会不知道吧，爱丽丝才不是人类哦。” 　　“不会生长，不会受伤，不会死亡。是宛如量身定制的人偶一般的，只服从于主人命令的人形异能体哦。” 　　黑泽里奥和芥川龙之介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芥川龙之介的身体有些僵硬。 　　他当然不知道这一点，真的以为那位金发女孩是首领的女儿。毕竟，对于异能力者来说，有关自己异能力的事算是一种隐秘的存在。 　　太宰治并不在意芥川的反应，而更想看里奥在听到这句话时，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他耐心地观察着对方表情的变化。 　　相较于芥川神情的不自在，里奥缓慢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握拳一捶掌心，恍然大悟，快乐地说道。 　　“原来如此。” 　　“怪不得，爱丽丝小姐身上的气味和BOSS大人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我还以为是我弄错了呢。” 　　又是气味…… 　　这家伙，本体不会真的是狗吧。 　　在场的三人此时脑电波异常同步地想道。 　　太宰治看了一眼金发少年脸上的表情，依旧那副没心没肺的乐天模样，完全没有对话中的关键词做出反应。 　　黑发少年脸上的表情也淡了些，露出平时那副恹恹的神情。 　　“真无聊……看来我还是去别的安静些的地方吧。” 　　“诶、太宰！你一个人去吗？好危险……唔，怎么已经走掉了。” 　　黑泽里奥皱着眉，选择跟了上去。 　　——他没忘记自己的任务是护卫工作，太宰一个人落单的话，遇到危险就麻烦了。 　　而一旁的中原中也一扭头的工夫，就发现自家部下跟着那条混蛋青花鱼跑了。 　　额头上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跳。 　　穿着高级手工西装的赭发少年此时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喂、里奥你这家……” 　　还未等他说完，不远处投来的视线让本就五感敏锐的赭发少年捕捉到，不紧不慢地转过头去。 　　不知何时走来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性，似乎因为他的身边还有人而迟疑。 　　见中也注意到自己，男人朝着他微微一笑。 　　“是中原先生对吧，有幸在这里见面。您也是来透风的吗？” 　　中原中也蓝眸不留痕迹地扫视了一眼对方，很快就回忆起来男人的身份。 　　——是宝石贸易上的合作对象。 　　赭发少年身体微顿，朝着对方微笑着点头。 　　在过去之前，中原中也压低声音，对一旁的芥川龙之介吩咐道： 　　“芥川，你去BOSS身边。” 　　里奥倒是说得没错，首领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即便是有爱丽丝在，还是再加上一个芥川会更保险些。 　　听到中原中也的声音后，芥川龙之介微微垂下脑袋，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明白。” 　　…… 　　反侦察和甩开跟踪的手段对于太宰治来说，应该算是信手拈来。 　　黑发少年灵巧地绕开人群，也试图甩开身后的某人。 　　然而，令黑发少年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的是，身后的金发少年像是个狗皮膏药般，黏在身后完全挣脱不了。 　　不过，这让太宰治忽然想起了之前和里奥、织田作一起吃咖喱的那次。 　　金发少年也像是个小狗般，跟在自己的身后，叽叽喳喳地自顾自说着话。 　　但是今天却格外安静。 　　太宰治脚步一顿，干脆就停了下来。 　　身后小狗不加掩饰的哒哒的脚步声，也跟着一起停了下来。 　　这里是轮船的侧仓走廊，可以听见船身破开海面时，哗啦啦的水声。 　　富有节奏感的海浪声是白噪音的一种，据说可以帮助人的精神放松，更好地平息疲惫。 　　“为什么一直跟着？” 　　“因为任务是保护首领和太宰的安全啊。”黑泽里奥认真地说道，“BOSS大人那边有中也和芥川，太宰一个人落单的话太危险了。” 　　对方似乎完全不在意太宰治这段时间对他的躲避和冷处理，漂亮的深绿色眸子乖巧地盯着他，然而却又蠢得好像听不懂人话。 　　太宰治沉默了。 　　之前在港口mafia的时候，好几次对方跟上来想要和自己说话，结果都被他给甩掉了。 　　现在看来，只是因为对方有意被甩掉而已。 　　烦躁。 　　他很难说清楚在胸口翻涌而起的烦躁是从何而来。 　　或许他自己是明白的，只是单纯不想承认罢了。 　　他想起了这段时间，自己通过一些手段所查到的情报。 　　太宰治抿了抿唇，眸色愈发的漆黑。 　　黑泽里奥见对方没有动，而是幽幽地盯着自己，歪着脑袋，好奇地看向对方。 　　黑发少年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然而太宰身上的气息，不知为什么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金发少年露出了担心的表情，关心地问道。 　　“太宰，你还要散步吗？” 　　“……”原来他把刚刚的行为定义成散步吗？ 　　感觉自己成了遛狗的，太宰治有些无语。 　　穿着烟灰色西装的黑发少年，首先在这次「挪开视线就算输的对决」中败下阵来。 　　太宰治往旁边供于游客们观赏海景的长椅上一坐，自暴自弃般往靠背一摊，像是个没骨头的猫般，鸢眸投向了远处的大海。 　　现在已经是下午，远处的太阳逐渐落下。 　　大海在夕阳下呈现着一种波光粼粼的美意，本该是一望无际的深蓝色，如今却染上了一层血红，不断蔓延，与天际相交接。 　　再往右边看去，横滨那座城市若隐若现，随着夜幕即将来临，灯光们也陆陆续续地亮起，宛如钻石般点缀在这座城市上。 　　太宰治的眼睛放着空，喃喃自语般说道。 　　“好无聊。” 　　“社交也好无聊，和人说话也好无聊啊。好想回去和织田作安吾他们一起喝酒。” 　　对此，黑泽里奥也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的确很无聊，但是是工作呢。” 　　他不讨厌工作，但不论是谁，比起工作都会更喜欢去玩吧。 　　金发少年在心里想道。 　　太宰治望着海面，突然问道。 　　“里奥，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唔？” 　　里奥歪了歪脑袋。 　　前不久，BOSS也问了他差不多的问题。 　　他的回答依旧毫不犹豫。 　　“喜欢哦！港口mafia的人都很不错呢！” 　　“而且……” 　　少年活泼的声音顿了顿。 　　鸢色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太宰治缓慢地转过脑袋，看向金发少年。 　　然而黑泽里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原本注视着他的视线，投向了面前的大海，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海风吹起了在黄昏中，仿佛染上一层淡淡血色的发丝，在风中随意地飞舞着，像是点燃的火焰。 　　金发少年眯起了眼睛，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不太明显的小虎牙。 　　“——这里很自由。” 　　可以随意地出去玩，可以看喜欢的童话书和漫画，可以买想要的玩具，可以和朋友们聊天玩耍。 　　这些都是令他感到快乐的事。 　　也是他在那些地方都无法拥有的事。 　　里奥的心情更加好了，脸上的笑容也显得灿烂了许多。 　　黑发少年沉默着收回了目光。 　　一直以来，太宰治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生命的意思是什么，又或者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他以为只要成为黑手党，接近这边的世界，越是靠近血腥与暴力，或许就能得到这个疑惑的答案。 　　然而越是见证人类的残忍和欲望后，太宰就越是对这个问题感到迷茫。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此刻，他也见到了来自黑泽里奥的欲望。 　　黑泽里奥也有欲望。 　　却是最纯粹的，几乎是孩子气的欲望。 　　他忽然很想看到，知道真相后的里奥，还会拥有如此这样天然的笑容吗？ 　　会露出痛苦的表情吗？还是说会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行动，而感到迷茫与困惑吗？ 　　……啊，果然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恶劣的家伙啊。 　　太宰治忍不住在心中自嘲，却无法否认自己的期待。 　　与此同时，心底深处，又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悲哀。 　　停顿了片刻后，黑发少年站起身。 　　太宰治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慢慢吞吞地说道。 　　“……回去了，里奥。虽然说是出来放风，但消失太久，等会儿小蛞蝓又要喊起来了。” 　　“是！” 　　黑泽里奥回过神来，跟上了太宰的脚步。 　　忽然想到了什么，金发少年猛地抬起头，深绿色的眸子里闪着兴奋又开心的小星星，雀跃地问道。 　　“太宰太宰，我们这是和好了吗？” 　　“……” 　　太宰没说话。 　　片刻过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黑发少年的动作慢吞吞。 　　“……别围着我转，好碍眼…你是小狗吗？” 第43章 　　太宰治遛完小狗……啊不，带着黑泽里奥回去的时候，果不其然被中原中也抓了个正着。 　　“混蛋太宰，你这家伙又给我跑到哪里去了！” 　　要不是顾虑着周围还有旁人在，中原中也可能就直接冲上去揪起这家伙的领子了。 　　太宰治对于中原中也的暴走基本习以为常。 　　黑发少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嘲讽道： 　　“又是这副台词，我都快听腻了。” 　　中原中也的额头上蹦出了一道十字路口。 　　还没等他爆发，这个时候，某个金灿灿的脑袋从黑发少年的身后冒了出来。 　　原本一脸茫然的黑泽里奥，在对上中原中也那双含着火气的蓝眸时，像是被家长抓住出去鬼混的小孩一样，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正准备缩回去，就被赭发少年单手从黑发少年身后给拎了出来。 　　中原中也冷笑着，一只手捏住黑泽里奥的脸颊。 　　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指尖陷入金发少年柔软的脸颊肉中，像是在捏什么面包团子似的, 　　“我说你这笨蛋——” 　　如果说刚刚中原中也对太宰治的语气是暴躁，那么现在对黑泽里奥的语气则是咬牙切齿，声音也拔高了八度。 　　“你怎么又跟着那条青花鱼跑了！” 　　完全看不住这家伙。 　　就像他溜波奇的时候，波奇看到猫就兴奋地冲上去想要追猫，要不是他手里攥着牵引绳，早就被跑没影了。 　　但是里奥这家伙脖子上可没有牵引绳，喊都喊不回来。 　　这家伙，就这么喜欢太宰吗？ 　　中原中也的心脏猛地一沉，从胸口生出一种说不明的黑色情绪。 　　被捏住脸颊的黑泽里奥可怜巴巴地瞪着眼睛，深绿色的小狗眼写着无辜。 　　即便被捏成了小鸡嘴，还是艰难地努力辩解。 　　“我没有乱跑！是因为任务诶……护卫任务要，保护首领、还有干部。太宰乱跑出事了怎么办……唔唔中也快松手，脸颊好痛。” 　　闻言，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 　　脸颊得到释放的黑泽里奥总算松了口气。 　　金发少年郁闷地揉了揉自己的脸，脸颊上留着淡淡的刺痛感，上头还残留着中原中也留下的浅红色指痕，看起来有些凄惨。 　　里奥一边搓着脸颊，一边忍不住哼哼唧唧地抱怨。 　　“中也的手劲越来越大了……” 　　“不论中也还是太宰，动不动就捏我的脸……唔，要不干脆给我的脸颊买个保险吧……” 　　他哼哼唧唧的抱怨中原中也就当做没听见。 　　太宰治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中原中也的反应，忽然轻笑了一声。 　　黑发少年双手摁在金发少年的肩膀上，脸颊有意无意地贴近对方的耳朵，弯着眼睛笑眯眯地说道： 　　“哼哼，果然里奥很在意我对吧。” 　　“对！” 　　黑泽里奥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太宰治的笑容不断加深，而中原中也的脸色愈发难看时， 　　金发少年顶着被捏红的脸，双手抱胸，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说道。 　　“因为中也很厉害，我完全打不过中也，所以中也一个人的话我也很放心；但是太宰很弱，如果被敌人盯上的话，很容易就被杀死的。” 　　所以要跟着太宰，防止对方出问题。 　　黑泽里奥一副正义凛然的表情，认真地说道。 　　中原中也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他斜了一眼太宰治，嘲笑道：“青花鱼的确弱爆了。” 　　倒是太宰治，对于黑泽里奥的话思索起来。 　　他发现一直以来，里奥的思考方式特别单纯。 　　像是某种野生动物，就好比狼、或者狗。 　　会服从头领，或比自己强大的同类的命令；同时也会照顾族群内羸弱、生病的同类。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直接无视了中原中也的嘲讽。 　　他毫无羞耻心地凑到金发少年的旁边，黏黏糊糊地撒娇道： 　　“原来我在里奥的眼里这么弱吗？” 　　“没错！”里奥点了点头，“虽然太宰的脑袋很聪明，比我聪明很多。但是在武力上很弱。” 　　太宰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弯起眼睛。 　　少年轻柔的嗓音甜腻腻的，像是淋在薄饼上的蜂蜜糖浆一样，黏稠得几乎可以拉丝。 　　“没办法嘛。毕竟我可不是那边那个脑子里都是暴力的小矮子，作为组织的大脑，总是会被人盯上脑袋呢。” 　　“这次轮船宴会简直是最好的机会。” 　　“那就拜托，里奥从现在开始，一直、无时无刻，贴身地保护我咯~” 　　太宰治缓慢地咬重了几个词。 　　“放心，太宰的安全就交给我吧！” 　　金发少年瞬间抖擞起了精神，眼睛闪亮亮的，一握拳，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 　　太宰治愉快地笑了起来，鸢色的眸子闪烁着某种光彩，声音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嗯嗯，乖孩子，那就努力保护我吧。”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脑袋里的某根神经快要断了。 　　赭发少年的脸色一片阴沉。 　　他完全不顾及周围还有人在，直接骂骂咧咧地抬脚，朝太宰治的方向踹去。 　　“给我要点脸！” 　　太宰治灵活得像只泥鳅似的，轻松地躲开后，朝着中原中也挑了挑眉。 　　“我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里奥可是作为护卫才会被BOSS安排过来的，这是他的职责，他的任务就是要保护我的安全嘛。” 　　不动声色间，太宰更换了话中的主语。 　　把首领和干部们换成了他一个人。 　　中原中也还没发现这一点，就直接踩入了太宰话术中留下的坑里。 　　“哈啊？你不是成天嚷嚷着要去找死吗！” 　　“啧，森先生可特意叮嘱我，别在轮船上自杀。首领的话中也都不听了吗？”太宰摊了摊手，“再说了，被人暗杀这种事情，一点也不符合我的心意。” 　　“让芥川来！那小子不是很尊敬你吗，能够成为你的护卫应该很高兴才是。” 　　中原中也心情可不算美妙，语气也暴躁了不少。 　　“BOSS也很中意他呢。而且……” 　　黑发少年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森先生有意向让芥川加入「游击部队」。”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 　　「游击部队」直属于首领，而且队长拥有直接动用武斗派“黑蜥蜴”的权限。 　　不过这个位置自先代之后就基本闲置，BOSS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了…… 　　赭发少年皱着眉，认真思考。 　　几秒之后中原中也就反应过来了，恶狠狠地瞪向一旁要偷偷拽着里奥离开的混蛋太宰。 　　“不对，BOSS就算要让芥川加入「游击部队」，那也是回去之后的事。你这家伙，又给我岔开话题！” 　　“啧，这次反应比之前快多了。小蛞蝓的智商有提高啊。” 　　“混蛋……” 　　“嗯嗯嗯？太宰，中也，你们要打架了吗？” 　　黑泽里奥左看看右看看，好奇地问道。 　　不过周围的人注意力好像都集中过来了。 　　这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金发少年苦恼，思考着要不要劝说二人不要打架，可以等回去到训练室再打。 　　“——太宰君，中也君，你们原来在这里啊。” 　　然而此时，如同红酒般醇厚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无奈，阻止了二人继续争吵下去的势头。 　　看到来人是谁，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安静了一瞬，空气中的火药味顿时消退。 　　三人朝着森鸥外微微低头，行礼。 　　“…BOSS。”“…BOSS。”“BOSS大人！” 　　对于三只小家伙能够老实下来，森鸥外显得很满意。 　　黑发男人穿了一套深色的西装，唯一不变的是手上的白色手套和披在肩上的红围巾。 　　穿着小洋裙的金发萝莉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看起来和普通的有钱人家的女儿没什么区别，完全想不到，披着人皮之下的灵魂实际上是冰冷的人形异能体。 　　跟在二人身后的芥川龙之介没有说话，少年的神情沉寂，微长的鬓角如蘸雪般泛白。 　　“你们在干什么呢，里奥？” 　　爱丽丝适时地松开了手，蹦蹦跳跳地走到金发少年的身边，眨着眼睛好奇地问道。 　　面对爱丽丝的疑惑，黑泽里奥兴奋地说道。 　　“中也和太宰要打架哦。” 　　“……诶？” 　　爱丽丝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算了，反正这孩子很单纯，也应该没关系。 　　这么想着，金发萝莉露出一贯的俏皮笑容，伸手想要去拉黑泽里奥时，身后突然冒出的一只手，似乎要摸向自己的脑袋。 　　危险的警报声在脑内响起。 　　虽然是人形异能体，但爱丽丝感觉自己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作为具有战斗能力的异能体，爱丽丝的反应很快，瞬间躲开了对方探向自己的手。 　　太宰治的手停在半空，似笑非笑地拉长声音。 　　“诶~”被躲过去了呢。 　　这副表情，一看就是故意的。 　　在心中几乎要开始破口大骂的爱丽丝，看到这家伙的笑容就感觉全身不舒服，这是异能体对反异能力者的天然抗拒，被压制。 　　她直接窜回了森鸥外的身边，像是只炸了毛的小猫一样，瞪了一眼太宰治。 　　森鸥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微笑。 　　“太宰，现在可是在外面哦。”随意消除爱丽丝可是会很麻烦的。 　　“开个玩笑嘛。”我又没有真消除她。 　　太宰治懒洋洋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声音听起来却没什么诚意。 　　中原中也都看不下去了，用脚背踢了一下混蛋搭档的小腿，在太宰不爽地吸气声中，压低帽檐，朝着自家首领道歉。 　　“抱歉，BOSS。我们只是在闲聊。” 　　森鸥外也没有真的生气。 　　他摸了摸爱丽丝的脑袋，试图安慰自己异能体的情绪。不过对方可不需要他安抚，头一扭就甩开了他的手。 　　比起这个…… 　　森鸥外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怨了起来，稳重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怨。 　　“话说回来，中也君和太宰君说出去透透风，一会儿就回来，结果完全不见人影了嘛。” 　　“只留我一个人在那边，怎么说我都是首领，把我撇下是不是不太好……” 　　自己好像越来越没有首领的权威了，唉…… 　　黑发男人忧郁地叹了口气。 　　对于首领被他们两个干部撇下这件事，身为港口mafia良心的中原中也，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他干咳了几声，讷讷地低下了头，再次道歉。 　　“咳、非常抱歉，BOSS。” 　　不过他好歹还是因为遇见了合作商，和对方多聊了两句；太宰那家伙才是真摸鱼。 　　不过让太宰感到愧疚感这件事着实困难。 　　黑发少年打了个哈欠，完全没把自家首领的哀怨放到心里去。 　　“森先生对于这种场合应付起来应该是得心应手才对嘛。我可看不出森先生有什么不乐意的地方。” 　　对于弟子的拆台，森鸥外只是微笑。 　　但他还是提醒了一句。 　　“下午不过是走个过场的见面，重头戏还是在晚上的宴会。趁着这个时间好好休息吧。” 　　森鸥外的意思很明显。 　　你俩刚刚去摸鱼没事，晚上可别再跑没影了。 　　“是。”“明白，BOSS。” 　　中原中也态度一向认真；太宰治脸上闪过一丝不情愿，但还是应了下来。 　　森鸥外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爱丽丝酱，站了那么久你也累，我们也回去休息吧~” 　　“笨蛋林太郎，我要吃蛋糕了！” 　　“不要生气嘛~爱丽丝酱，我让他们送到房间来。” 　　男人毫无形象地低头哄着身旁的金发萝莉，露出一副女儿控的笨蛋表情。 　　森鸥外偏过头，对原本准备跟上来的芥川笑了笑，声音温和地说道。 　　“芥川君也和太宰君他们一起去休息吧，必要的松弛神经也是为了更好地工作。” 　　这孩子从之前开始就一直紧绷着神经吧。 　　有干劲是不错，但思考方式比起他的老师还是太直了些。 　　至于里奥君……嗯，单纯到这个份上，或许也算是一种优点吧。 　　“可是BOSS……” 　　黑发少年皱眉，还想要说什么时，森鸥外身旁的金发萝莉忽然抬起了脑袋，朝着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芥川龙之介微微一愣，随后垂下脑袋，恭敬地行礼。 　　森鸥外离开后，黑泽里奥确信着什么似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BOSS大人，还特意叮嘱我们好好休息，真是个好领导啊！” 　　中原中也：“……” 　　太宰治：“……” 　　“你对森先生的滤镜叠得很厚嘛。”太宰治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意味不明，“明明只是个变态loli控大叔罢了。” 　　“太宰，不能这样说BOSS。”里奥严肃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就算BOSS大人是变态loli控大叔，那也是很厉害的变态loli控大叔！” 　　“……太宰你这家伙就不要给BOSS瞎传谣了！还有你也别跟着乱说。” 　　中原中也伸手敲了一下金发少年的脑壳，太宰治则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他可没有传谣，说得都是大实话。 　　“中也，脾气好差……” 　　黑泽里奥捂着自己的脑袋，小声嘟囔着说道。 　　距离晚上的宴会开场还有一个小时不到。 　　说是休息，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过去。 　　轮船内舱。 　　奢靡华丽的吊灯宛如闪亮的星辰般，折射下耀眼的光彩；室内的管弦乐队们穿着黑白色的礼服，优雅地演奏着乐曲。 　　宾客们举着高脚杯，脸上带着优雅得体的微笑，如同蝴蝶般来来往往，或驻足攀谈。 　　然而实际上，越是人多的场合，需要警惕的事物反而没有那么多了。 　　毕竟能在这里的人都是各个财阀或组织的大佬，安保和守卫工作森严。 　　除了芥川和里奥外，还有其他的一些负责护卫的人员守在附近。 　　芥川龙之介安静地站在一旁的角落。 　　太宰治在开场前特意叮嘱对方，收敛好自己的杀气，不要引人注目。 　　当然原话并没有那么好听。 　　‘把你身上的杀气收起来，难道连这个都不会吗，蠢货。’黑发少年冷笑着，‘这一点上你倒是可以学习一下里奥，不要引人注意。’ 　　虽然很不甘心太宰先生的话中对与自己和里奥之间的差别，但黑发少年依旧一丝不苟地照着对方的话做。 　　不过，关于不要引人注目这一点…… 　　余光瞥见不远处自己那个的笨蛋同伴，芥川龙之介的脸色一黑，又快要摁捺不住自己的杀意了。 　　——太宰先生，这家伙到底哪里不惹人注意了！ 　　黑泽里奥正开心地和身旁几位穿着黑西装的保镖说着话，双手不停地比划着，眼睛里冒着小星星。 　　保镖们一脸严肃地执行着自己的工作，然而墨镜后的双目正在不断放空。 　　“黑、泽、里、奥。” 　　黑发少年阴着脸，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听到同伴声音后，金发少年的声音总算停了停，扭头看向对方，眨了眨眼睛。 　　“唔，芥川你叫我吗？啊，我刚好和保镖大哥们聊天呢……说起来，保镖大哥你们不饿吗？” 　　黑发少年直接把自己那白痴同伴拖了回去，还没聊够的里奥只能惋惜地朝保镖大哥们挥了挥手。 　　原本装机器人的保镖这时才偏过脸看去，看着两个年纪明显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少年，在心中忍不住感叹。 　　年纪这么小就做这份工作，身手肯定不凡。 　　把黑泽里奥带回了原位，芥川的脸色臭臭的。 　　然而黑泽里奥对此一无所知。 　　这个时候，他的肚子非常应景地“咕噜咕噜”了几声，芥川的表情更臭了。 　　“唔，肚子饿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金发少年向不远处的供客人们自助的食物区，投向了羡慕又渴望的目光。 　　然而大部分人都专注于社交，几乎没什么人在意那些看起来精致又可口的食物们。 　　黑泽里奥为此感到惋惜，眼泪都快从嘴角留下来了。 　　他吸了吸口水，扭头想要寻求同伴的认同。 　　金发少年一脸严肃，像是在问什么大事一样： 　　“芥川，你的肚子难道不饿吗？” 　　“……” 　　如果说之前芥川龙之介只是想用「罗生门」封住这家伙聒噪的嘴巴。 　　那么这次，芥川龙之介是想直接用「罗生门」把对方从船舱甲板上抛下去喂鲨鱼。 　　所以BOSS为什么要带这个笨蛋过来！ 　　在贫民窟求生存的时候芥川龙之介都没有这么抓狂过。 　　芥川龙之介身上的黑气浓郁得都快变成罗生门了。 　　大概嗅到空气中对方身上的杀意，黑泽里奥非常知趣地闭上了嘴，可怜巴巴地看着那些食物们。 　　肚子叫得更大声了。 　　芥川黑着脸，刚打算出声让这笨蛋出去找吃的，别在这里打扰自己，这时，却发现太宰治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太宰先生！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吗？” 　　芥川龙之介瞬间换了一个表情，毕恭毕敬地垂下头，在太宰面前低声说道。 　　太宰恹恹的，声音漫不经心。 　　“没有哦，只是过来喘口气。” 　　无聊又疲惫。 　　戴着面具和那群大人们说话累死了。这些虚伪的对话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太宰治又开始感到了厌倦。 　　“啊，太宰又在摸鱼吗。” 　　黑泽里奥一脸天然地说道， 　　“要是被BOSS大人发现了，之后会被说的哦。” 　　“无所谓，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他只是跑到角落，又没有离开。 　　太宰治瘪了瘪嘴，这个动作看上去有些孩子气。 　　“咕噜~” 　　肚子又叫了一声。 　　黑泽里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太宰忍不住笑出了声。 　　黑发少年歪着脑袋，说道：“饿了的话，去吃那边的点心也没问题哦，你们不只是护卫，也是客人。” 　　“真的吗！” 　　黑泽里奥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噌地一下冒出了光，身后的尾巴摇得飞起。 　　金发少年这副兴奋的表情，让太宰治眯了眯眼睛。 　　“嗯，我带里奥过去好了。芥川你呢？” 　　“在下……” 　　非常想跟着太宰先生，但芥川龙之介咬了咬牙，瞪了金毛笨蛋一眼，慎重地回答道： 　　“在下就不必了。在下等在此处。” 　　说完，他又瞪了里奥一样，认为他打扰了太宰先生的工作。 　　无辜挨了两记眼刀的黑泽里奥一脸茫然。 　　跟在太宰的身后，在芥川听不到的时候，小心地凑到了太宰治身旁，问道。 　　“太宰，是我又惹芥川不高兴了吗？” 　　感受到身旁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太宰治斜了眼黑泽里奥。笨蛋皱着眉似乎在认真反省，表情很有趣。 　　刚刚在社交场上的阴郁一扫而空。 　　黑发少年勾起唇角，轻飘飘地回答道。 　　“没有哦，是芥川的问题哦。” 第44章 　　“……总觉得芥川好可怜。” 　　黑泽里奥皱着眉头，小声嘀咕道。 　　太宰治听到了对方的嘀咕声，面色不改，淡淡地问道。 　　“里奥，还要吃东西吗？” 　　“要！” 　　金发少年想也没想，立即回答道。 　　刚刚那些对芥川的同情什么的，完全被抛在了脑后。 　　太宰治瞥了一眼身旁金发少年像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眼神，忍不住眯眼笑了起来。 　　然而，他忽然又想起最开始，里奥这笨蛋只是被A的一顿海鲜大餐就被哄得去做了对方的狗，笑容又变淡了些，鸢眸闪过一丝冷意。 　　真好骗啊。 　　只需要一顿饭就能把人骗走。 　　那之后随便是谁，只要手里有食物，朝着他招招手就能骗走了吗？ 　　——唔，是不是要给小狗做拒食训练呢。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想到。 　　不愧是豪华游轮上的食物，被请来料理的厨师们的水平可谓是一流。 　　黑泽里奥的眼睛冒出的小星星，都快把面前的食物们给淹没了。 　　看起来……好像比港口mafia的食堂还要好吃诶…… 　　不，里奥，你怎么能这么想！松子阿姨（食堂主厨）听到的话，绝对会伤心的！ 　　金发少年甩了甩脑袋，在心中默默谴责自己。 　　太宰治瞥了一眼身旁的金发少年，又不知道这只笨蛋脑子里又在抽什么疯。 　　黑发少年收回目光，冷淡地看了眼面前的食物。 　　他这一整天都没有进食过，然而胃部却没有任何饥饿的感觉。 　　眼前的这些餐点，即便装点得再怎么精致可爱，放在再怎么精美的餐具之中，却愈发显得虚假，提不起任何胃口。 　　太宰治觉得，还不如那天在咖喱店里，和织田作里奥他们一起吃的那盘咖喱来得有食欲得多。 　　黑发少年想了想，用叉子叉起了一块小蛋糕，然后扭头看向身旁的黑泽里奥，声音平静。 　　“里奥，张嘴。” 　　黑泽里奥对于听从命令这件事非常熟练，尤其是来自太宰治的——毕竟之前在各种游戏上不知道输给对方多少轮，可没少被对方“惩罚”。 　　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对方的话，张开了嘴巴。 　　金发少年刚张开嘴，嘴巴里就被塞进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甜腻的味道在舌尖上化开。 　　“嗯？” 　　里奥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嚼了嚼，眼睛里瞬间冒出了小星星。 　　“啊，是草莓慕斯，好吃！” 　　太宰治收回了手，指尖捏着的叉子有意无意地压了压对方的嘴唇，留下一道痕迹又很快消失。 　　随后，太宰治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收回。 　　“唔，好吃。不愧是豪华游轮，就连大厨都是超级专业型的……话说太宰不吃吗？从早上开始就没看你吃过东西。” 　　黑泽里奥一边嚼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 　　“说起来，我一直很在意一件事情哦……太宰你是不是有厌食症啊？” 　　“每次看你吃饭都吃的很少，明明吃得不多但为什么长个子这么快呢……难道「悬挂式拉伸长高法」真的有效果吗……” 　　金发少年在一旁叽叽喳喳，太宰治充耳不闻，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果断叉起一块小点心。 　　“嗯，张嘴。” 　　黑泽里奥刚咽下刚刚的蛋糕，听到对方的话后，再次张开嘴巴——然后吃掉太宰治塞过来的的食物。 　　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在吊灯的光辉下显得更加亮闪闪的，咀嚼时的表情看起来相当的乖巧。 　　非常听话的样子。 　　太宰治似乎从中找到了什么乐趣般，勾起唇角，愉快地玩耍着「投喂小狗」的游戏。 　　黑泽里奥当然是来者不拒——毕竟他的肚子是真的饿了。 　　来多少吃多少，他甚至还能在太宰寻找下一个投喂什么的间隙之中，趁机再往自己的嘴巴里塞一块食物，如同连接着异次元的胃让一旁的服务员们后脑勺上忍不住滴下一滴冷汗。 　　里奥除了食量大，倒是非常好养活，吃什么都不挑。 　　不知道能不吃他做的「活力清炖鸡」呢，那可是织田作和安吾吃了都叫好（并没有），他的拿手料理。 　　不远处，某个赭红色的脑袋转过来，皱眉朝着这边看了一眼，似乎在迟疑要不要过来。 　　太宰治直接无视了某人的视线，继续投喂着里奥。 　　被投喂着的某人也浑然不觉。 　　似乎有人想要上来和太宰治搭话，然而却发现二人之间的氛围，不论用什么方式开口插入其中，都显得有些尴尬，不得已作罢。 　　太宰也注意到二人的位置太明显，便领着对方躲到了一处众人不太容易能看到的角落。 　　这里有专门供宾客们休息的沙发和小圆桌。 　　非常适合摸鱼。 　　黑泽里奥吃得很开心，太宰治投喂得很开心。 　　然而投喂了没有一会儿，黑发少年像是感知到不远处自家首领无声的注视。 　　太宰治偏过头，身旁的金毛笨蛋正无忧无虑地享用着美食，脑袋上的呆毛像是小天线一般，一抖一抖着，散发着粉红色的幸福小花。 　　……果然没办法逃开嘛，真讨厌。 　　平时让我做的事情就已经够多了，森先生可真会压榨人。 　　黑发少年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还在苦吃的某金毛笨蛋的脑袋。 　　“森先生那边还有事，我先过去。” 　　“嗯嗯。” 　　里奥点了点脑袋。 　　见对方对于自己的离开完全不放在心上，太宰有些不满地撅起嘴，略带婴儿肥的脸颊微微鼓起，表情看上去相当孩子气。 　　然而，当太宰治转过身时，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个样。 　　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鸢眸显得疏远又冷淡。 　　太宰治离开不久后，黑泽里奥也吃得差不多了。 　　金发少年坐在沙发上，心满意足地长出了一口气。 　　他还念念不忘自己的好朋友芥川。 　　虽然不知道对方刚刚为什么又生自己的气了，要不给他拿点小蛋糕吧，说不定就不生气了。 　　他记得芥川很喜欢吃甜食，上次送给对方和果子，还得到了对方的回礼。 　　那可是芥川的回礼诶！ 　　惊得他伸手拽了拽对方那像垂耳兔似的，蘸雪般的鬓发，想要确认对方是否被什么异能者伪装。 　　然后就被恼羞成怒的芥川开着「罗生门」，在港口mafia大楼内被一路追杀。 　　……嗯！这个异能力没错了！ 　　的确是本人！ 　　就在黑泽里奥正思考着要拿什么小甜点给芥川时，就听见面前似乎有人在说话，优雅的女声响起，带着淡淡的笑意。 　　“——Hallo， kleiner Bruder， bist du allein hier” 　　黑泽里奥听到声音后，抬起头。 　　面前，一位穿着银白色深V鱼尾裙，踩着高跟鞋的，长相艳丽的棕发女人，正望着自己微笑着。 　　她朝着自己举起了高脚杯，说了一串外语。 　　黑泽里奥的脑袋上缓慢地冒出了一个问号，眼前出现了一片宇宙。 　　虽然他有跟着大哥去国外执行任务，但他除了并不熟练的英语外，其他的语种都一窍不通。 　　毕竟有大哥和伏特加在，再不济也有组织内的翻译。 　　所以在大哥和负责人们交涉的时候，他基本上都是在旁边当吉祥物——他只要听从大哥的命令去解决任务目标就可以了。 　　不知道是哪国语言，但首先可以排除日语。 　　但对方刚刚说的听起来好像不是英语啊。 　　金发少年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失去了高光，几乎一片虚无。回过神来后，里奥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 　　“I'm fine.thank you.” 　　“……Ah， verstehst du kein Deutsch” 　　“I'm fine.thank you.” 　　“……” 　　全然变成了一个复读机的金发少年，还露出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女人挑了挑眉，忍不住笑了起来。 　　棕发女人抬手，将落在肩膀上的长发撩开。 　　下一秒开口时，说出的便是流畅的日语。 　　“抱歉，见你一个人在这里，所以忍不住上来搭话了。你可以叫我安娜。” 　　“诶，您会日语啊。”黑泽里奥松了口气，“我是里奥。” 　　“呵呵，稍微学过一些。” 　　她笑了笑，问道，“里奥吗……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啊……因为肚子饿了。” 　　黑泽里奥非常老实地回答道。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弯起眼睛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安娜女士也是肚子饿了吗？” 　　女人的个子高挑，又踩着双红色恨天高，金发少年坐在沙发上，看向对方时，不得不抬起脑袋。 　　这种俯视角让对方看上去更加乖巧。 　　她眯起眼睛，嗓音带着一丝惹人着迷的沙哑，尾音像是小勾子一般，挑逗着面前的金发少年，对对方的称呼也显得十分暧昧。 　　“小里奥，不来一杯酒吗，这次的香槟非常不错哦。” 　　“抱歉，我还没到允许喝酒的年龄。” 　　面对美人的邀请，黑泽里奥摇了摇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道。 　　“噗……那边刚刚和你一起的，是横滨森氏港口运输会社的太宰君吧。我记得他今年也才十八岁，真是不容轻视。” 　　女人歪着脑袋，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指摩挲着下巴，这副思考的动作做出来格外的优雅。 　　水蓝色的猫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金发少年，轻笑道。 　　“看来森先生很喜欢任用年轻人。里奥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呢。” 　　“唔，比起太宰，我还差远了。” 　　里奥眨了眨眼睛，笑容有些腼腆。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部下，做做杂物工作罢了。” 　　“诶~部下吗？”部下会被上司那样投喂吗？ 　　女人笑了笑，拖长声音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晃了晃手里的高脚杯，微微举起，透过玻璃杯里的香槟酒液看向面前金发少年的脸，挑眉问道。 　　“不过，刚刚太宰君都没有用未成年这个借口拒绝我的酒呢。所以，小里奥是要拒绝我吗？” 　　听到自己的话后，金发少年苦苦思索了一番，随后郁闷地叹了声气，小声嘀咕道。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牛奶。” 　　还是牛奶好啊，多喝还能够长高。 　　不过这里大家好像都喝的是酒，就连中也和太宰也是……诶，他们和我年龄差不多，是不是也没到法定饮酒年龄来着？ 　　之前在组织的安全屋，和大哥、波本他们一起的时候，他也从未喝过酒。 　　大多是喝果汁或者番茄汁。 　　想着想着，脑电波又发散到不知道何处去了。 　　看着金发少年逐渐走神的表情，女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眨了眨眼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性感的棕发女人手指轻点着高脚杯，隔着薄薄的蕾丝手套，漂亮的美甲和玻璃杯壁敲击时，发出富有节奏的“哒哒”声，像是在传达着主人愉快的心情。 　　“算了，既然里奥不喜欢喝酒的话，也不用勉强。” 　　“毕竟我也只是想找个借口和你聊天嘛。” 　　她把酒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直接坐在了黑泽里奥的左手边，修长匀称的双腿交叉，棕色的长发垂下，像是帘幕一般遮挡住了二人的脸。 　　沙发的位置在整个宴会的角落，如果不是特别留意就不会被注意到。 　　女人用手托着下巴，手指点了点脸颊，轻笑着道。 　　“你知不知道，越是像你这样天然可爱的孩子，就越是想让人忍不住去欺负一下呢。” 　　“诶、我吗？”里奥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歪着脑袋的样子看起来十分乖巧。 　　女人勾起唇角。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当然，里奥看起来非常的……可口。” 　　「可口」……这个词听起来好微妙，应该算是夸奖吧。 　　黑泽里奥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应下。 　　“……谢谢？” 　　金发少年弯起了眼睛，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衷心实意地赞美道： 　　“安娜女士也非常的漂亮哦。” 　　“水蓝色的眼睛，像猫眼石一样美丽。” 　　棕发女人听到这句赞美后，不由得愣了一下。 　　二人在这角落处沙发上的举动，似乎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感受到从后背投来的视线，出于职业原因，对于视线她格外的敏感。 　　女人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 　　她忽然凑了上来，在金发少年的耳边轻声说道。 　　“你真的很可爱哦，里奥弟弟~” 　　两个人的距离靠得很近，在外人看起来，像是在耳际私语般——事实也的确如此。 　　小小的空间内，萦绕着一种暧昧黏稠的氛围。 　　二人的脸颊贴得很近，黑泽里奥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吐息，以及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他皱了皱眉，微微抬起脑袋，深绿色的眸子望着对方，缓慢地眨眼。 　　而女人却笑了起来，在黑泽里奥的脸上落下一个吻，调笑道。 　　“谢谢你让我很开心，这是奖励哦~” 　　在其他人走过来之前，棕发女人先一步从沙发上站起身，步伐优雅地离开。 　　黑泽里奥深绿色的眸子里一片茫然，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里奥。” 　　这时，穿着深棕色格纹西装的赭发少年，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只是眉头紧皱着，表情看起来臭臭的。 　　黑泽里奥身后的尾巴瞬间竖了起来，朝着对方摇了摇。 　　金发少年欢快地问道： 　　“中也！你也是饿了过来吃东西的吗？” 　　“当然不是！” 　　中原中也压低了声音。 　　从刚刚开始他就在关注这边，看到太宰那家伙投喂里奥时，大概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顺便唾弃一番太宰那混蛋顺势摸鱼的行为。 　　不过没多久太宰就离开了。 　　本想着这笨蛋吃东西的时候还能给自己稍微安分些，但没有想到忽然来了一位陌生的女性，似乎是找他聊天。 　　这种场合被搭话倒是常有的事，只是中也没想到被搭话的人居然是那个笨蛋。 　　他有些在意，和宾客们聊天时，忍不多分了一些注意力过去。 　　直到女人在里奥的身旁坐下，俯身过去，像是在耳边说什么悄悄话，却二人的脸又被女人垂下的长发遮挡住，中原中也总算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动作未免也太亲密了一些。 　　中原中也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丝焦躁。 　　他伸手扯了一下自己脖颈上的项圈，找了个借口后，刚走过去，那个女人就已经起身离开。 　　中原中也蹙着眉，看着不远处已经离开的棕发女人的背影。 　　他依稀记得对方。那位是不久前继承了丈夫遗产的前歌剧演员。 　　“喂，里奥，你们刚刚在……” 　　然而话刚说到一半，在看到金发少年脸颊上残留着的淡淡的口红印痕时，一下卡了壳。 　　见中原中也那双钴蓝色的眸子一直盯着自己的脸颊看，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中也，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这副无辜的表情，更令人莫名烦躁。 　　赭发少年没有马上回答。 　　钴蓝色的眸子如同游轮正在行驶的这片大海一样，随着夜幕的降临，从蔚蓝逐渐深沉，变得漆黑一片。 　　中原中也忽然抬起了手。 　　黑色的手套和西装的袖口之间，露出一截皮肤，带着一种禁欲感，却又格外的色气。 　　黑泽里奥没有躲闪，相反他正疑惑于对方此时心情的不佳。 　　“中也？” 　　然后，赭发少年冷着脸，用拇指指腹重重地碾过金发少年脸颊的那处口红印痕。 　　口红印顿时失去了原本的完整，被抹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变成了殷红色长痕，像是某种俏丽的面妆，却看了惹人不快。 　　中原中也憋着一股气，像是想要继续把对方脸上的口红印抹去，不过这次黑泽里奥却躲开了。 　　金发少年疑惑地摸了一把刚刚被对方指腹碾过的位置，食指上出现了一抹红色的痕迹。 　　他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口红痕啊。” 　　中原中也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了些。 　　他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 　　“你也知道啊！”然后就这样被对方亲了？ 　　“诶，只是脸颊啊，而且那是……” 　　黑泽里奥刚想要反驳，然后在中原中也的黑脸下，乖乖闭了嘴。 　　“我去洗手间洗脸！” 　　金发少年抛下这句话，从位置上站起身，一下就跑没了影。 　　中原中也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了抓，最后只是重重地啧了一声，抬手压低了自己的帽子。 　　不远处，原本和合作商正言笑晏晏着聊天的黑发少年忽然抬起头，朝着金发少年离开的背影看去，鸢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光。 　　“……太宰君？”面前的背头男人疑惑地喊道。 　　“嗯，关于四宫先生所说的事，我也非常感兴趣……” 　　太宰治微笑着，飞快地接上了对方的话。 　　…… 　　洗手间内。 　　黑泽里奥抬头，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 　　镜面中的金发少年脸颊右侧的碎发被梳了上去，露出圆润的耳垂；而脸侧处，原本清晰的唇印却被人用手指粗鲁地抹去，留下一抹宛如腮红般的余痕。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低头打开水龙头，简单洗了下脸颊，再次抬起头时，脸上的唇印已经随着水流消失不见。 　　他抽出放在水池旁的一次性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痕，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中。 　　黑泽里奥刚走出洗手间的门，脚步稍顿。 　　他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看向依靠着墙壁上的女人。 　　——也就是刚刚与自己搭话，自称为“安娜”的女士。 　　见他看向自己，红棕色长发的女人朝他挑了挑眉，唇角扬起一抹风情多种的微笑。 　　她似乎正要开口说什么时，却被黑泽里奥先一步接过了话题。 　　那双深绿色的眸子似乎倒映出自己此时的样子。 　　“有什么事情吗？” 　　“——贝尔摩德。” 　　金发少年乖巧又单纯地看向自己。 　　女人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她从墙壁上直起身，随后伸手揭开了脸上用于伪装的人皮面具和假发，露出原本的铂金色卷发。 　　贝尔摩德看着面前金发少年，好心情地笑了起来。 　　女人水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声音之中似乎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呀，好久不见啊，蒙蒂利亚。” 第45章 　　贝尔摩德，擅长易容与变声，演技出众，习惯于单独执行任务，在组织中最受BOSS宠爱，也是最受对方信任的女人。 　　黑泽里奥有些意外会在横滨见到贝尔摩德。 　　“呀，真是好久不见，蒙蒂利亚。” 　　“不过，或许还是叫你里奥会比较好些吧。你更喜欢哪个呢？” 　　“唔，都可以！” 　　黑泽里奥毫无心眼地回答道。 　　铂金色的卷发在女人的手指上绕了绕，在蕾丝手套的映衬下更加性感。 　　贝尔摩德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 　　“没想到你还记得组织的暗号啊，我还以为在横滨呆的太开心，你连原本的身份都忘记了呢。” 　　贝尔摩德原以为黑泽里奥听了自己的话会生气，然而金发少年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诶……什么暗号？” 　　“……” 　　绕着头发的手指停住，贝尔摩德沉默了，脑袋上仿佛浮现了一串黑色点点。 　　刚刚见面的时候，她用指尖敲击玻璃杯时的频率，那是组织的加密暗号；她以为对方是看出来了，才用个借口帮对方临时脱身。 　　……果然太高估这个孩子了吗。 　　“当我没说吧。” 　　作为组织内数一数二的间谍，贝尔摩德抬手扶住额头，感觉到一丝心累。 　　不过同时她也有一丝好奇。 　　“所以你是怎么发现的，蒙蒂利亚。”总不会是她的伪装术退步了吧？ 　　“唔……气味和感觉吧？” 　　黑泽里奥歪着脑袋，不确定地说道，“贝尔摩德身上喷了香水，所以最开始没认出来，是后来靠近的时候察觉到的。” 　　“……简直是野生动物一样呢，蒙蒂利亚。该说不愧是琴酒养的好狗吗？” 　　贝尔摩德弯起眼睛，轻笑着说道。 　　“好狗？我吗？”黑泽里奥指着自己，有些郁闷地说道，“我不是狗狗哦，虽然大哥有时候会骂我‘蠢狗’。” 　　关于黑泽里奥的电波总是抓不到重点，贝尔摩德也已经习惯了。 　　这是这孩子的天性，也很可爱不是吗？ 　　金发女人在心中想着，然而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优雅的神情，漂亮精致的脸庞上浮现着淡淡的轻笑，水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听说你现在在进行卧底任务呢。” 　　“看起来，你在港口mafia里和他们相处得不错，卧底任务很成功嘛。” 　　尤其是从那两个年轻干部对他的态度可以看出，蒙蒂利亚在港口mafia里倒是很受信赖。 　　金发少年听后，弯起了眼睛，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他像是得到夸奖一般，身后那条并不存在的尾巴开心得摇起，呼呼带风。 　　“是哦，听我说哦贝尔摩德，太宰、中也他们都是很不错的好人！唔，芥川的脾气差了些，但也会陪我玩！” 　　“我还遇到了很多其他不错的人，横滨真是个好地方呢！” 　　小家伙叽叽喳喳的，像是还在组织安全屋里那样，开心得向自己散发着小花。 　　“……唔，「好人」？呵呵，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 　　女人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 　　她挑眉瞥了一眼金发少年，很想掐掐对方脸颊。 　　怎么感觉几个月不见，小家伙似乎圆润了不少，脸颊肉也多了些……是在港口mafia吃的吗？ 　　看来蒙蒂利亚在横滨呆得确实很滋润啊。 　　琴酒知道这事吗？ 　　“我听说，你之前回东京的时候，还让伏特加给波本带礼物？完全没提到我呢。” 　　“那不是因为贝尔摩德你那时候不在国内嘛……” 　　黑泽里奥有些心虚地辩解道，眼神躲闪。 　　不过很快他就不去想了，微微歪头看向对方，好奇地问道。 　　“所以贝尔摩德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怎么突然来横滨了？是组织的任务吗？” 　　如此直接的询问也就是因为二人的关系还不错。 　　或是也是因为知道，金发少年的性格单纯，并没有其他探究的意思。 　　贝尔摩德轻笑一声，也不再逗他玩了。 　　而且时间也不多了。 　　“嗯，是组织的工作呢。” 　　“不过我的工作，只是过来收集一些组织需要的情报，以及把船上炸.弹的样品带回去。” 　　“炸.弹样品。” 　　听到炸.弹这个词，黑泽里奥沉默了一下，向贝尔摩德投去了狐疑的目光。 　　“这个炸.弹不会是我们组织设置的吧？” 　　金发少年用手抵着下巴，努力思考。 　　“说起来我们组织这么喜欢用炸.弹的吗？之前医院那次也是，塞了一堆的炸.弹，还有新干线那次……哦，大哥之前也让我安过几次炸.弹来着……” 　　“不，那并不是组织的。” 　　“组织有自己的目的，非必要的话一向都是低调行事，不去引起过多的注意。而且这艘船上的客人都很重要，有不少也是比较麻烦的，就比如港口mafia……” 　　贝尔摩德无奈地说道，表示无辜。 　　“是针对于这艘船上大人物们的恐怖行动，对于政府的示威与恐吓。这批进行恐怖行动的人，研发出了一种新型爆破物。” 　　“这种新研发的压缩式塑胶炸.弹，虽然体积很小，大概只有一个柠檬左右的大小，看似没什么危险的样子，实际上的爆炸伤害力，应该和四、五个M118型相媲美。” 　　“组织很感兴趣，所以让我来收集情报的同时，如果能带回去几个作为样本进行研究，是最好不过的情况。” 　　不过，这当然是最好的情况。 　　然而目前的情况并不允许她能将这东西带回去，只能姑且作罢。 　　想起自己之前所看到的情况，贝尔摩德不由得皱起了眉。 　　“除了主船舱外，其他几个地方也放了炸.弹，不过都是为了将其他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走的障眼法，真正关键的还是那枚压缩式。” 　　“毕竟连接着这艘船的电力系统，如果引爆的话，整艘船会因为连锁反应连环爆炸吧。” 　　金发女人双手抱胸，一边卷着手指间的头发，一边向面前的金发少年解说道。 　　黑泽里奥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忍不住感慨道。 　　“贝尔摩德好厉害啊，知道的也太详细了吧。不愧是组织里最厉害的情报收集者！怎么做到呢！” 　　黑泽里奥眼中的崇拜几乎不加掩饰，就差为面前的金发女人鼓起掌了。 　　像是小孩子一样纯真的夸奖方式。 　　贝尔摩德觉得对方的表情可爱过头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关于怎么做到的，抱歉，我可是神秘主义者。” 　　“这是秘密。” 　　“不过我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我可不想和这艘船一起沉入大海，等会儿就会直接撤离。” 　　“诶！贝尔摩德要怎么离开？” 　　“这也是秘密哦~” 　　金发女人将手抵在唇前，轻笑着。 　　下一秒，她的话锋一转。 　　“那么，蒙蒂利亚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并没有在名单上看到你的信息。” 　　黑泽里奥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啊，因为我和芥川是森先生临时决定加的人，所以没有在名单里吧。” 　　贝尔摩德手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 　　在这里遇见蒙蒂利亚，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 　　金发女人在思考。 　　她在犹豫。 　　“贝尔摩德？” 　　黑泽里奥疑惑地喊着面前金发女郎的名字。 　　“……其余的事我可不想插手。” 　　女人叹了一声气，声音之中带着一丝不明的忧郁。 　　“其余的事？” 　　“就比如说你的事，蒙蒂利亚。” 　　贝尔摩德的手指轻点着脸颊，女人优雅的声线缓缓响起， 　　“——有关于你的卧底任务，还想要这么继续下去吗？” 　　“……诶？” 　　这是要让他结束卧底任务？ 　　黑泽里奥微微一愣。 　　看着女人那双水蓝色的眸子，金发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着眉问道， 　　“这是大哥的意思吗？” 　　不过很快黑泽里奥就自己摇了摇脑袋，疑惑地说道。 　　“大哥并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我也没有收到任何的指令。”况且，前不久大哥还让他去封口，处理掉知道组织情报的那些人呢。 　　贝尔摩德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 　　铂金色卷发的女人将自己的伪装面具和假发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你应该没有忘记吧，自己是被琴酒从横滨带回来的。在这之后就一直在组织内进行训练，随后拿到了组织的代号。” 　　“听说你是仅次于琴酒，第二年轻拿到代号的人。” 　　又恰好是组织里TOP KILLER手底下的人，得到的关注自然不比其他人来得少。 　　“不过半年前，朗姆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听说你是和那个实验室有关。” 　　“然而，经过各种血液样本以及DNA分析对比的结果表明，你和普通人并没有任何区别，而且并没有组织实验留下的记号，所有的资料也几乎毁于那场爆炸之中。” 　　那个实验室是军方和政府的机密。 　　组织的研究员们不过是参与了其他、并非重点的研究项目，其中就包括一直以来所研究渴求的「不老药」。 　　无奈于突如其来的大爆炸，将所有的成果与资料都摧毁殆尽。 　　“目前那个实验室所残留的资料只剩下两个地方存有。一个是横滨的异能特务科，另一个便是港口mafia了。” 　　“结果谁都没想到，琴酒直接让你去做那个卧底。” 　　简直就是故意在打朗姆的脸。 　　想到这个，贝尔摩德忍不住笑出了声。 　　反而她是中立派，哪边胜出都与她无关。她只需要听从那位大人的安排，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 　　水蓝色的眸子暗了暗，带着一丝不明的忧郁。 　　组织希望在横滨安插卧底的目的，也并非完全在于那份资料。毕竟那份残缺不堪的资料甚至都不知道还留有什么信息。 　　横滨的局势复杂，成为几乎独立于其他地方之外的城市，组织的势力一直无法渗入其中，更多的还是希望能够留下内应。 　　说起来，本来蒙蒂利亚单纯的性格就不适合做卧底，如果不是这些意外的话，就算是让波本来横滨当卧底也不会让蒙蒂利亚来。 　　但如果蒙蒂利亚不离开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在这孩子的身上开始实验。 　　所以，这之中到底有没有琴酒的默许呢。 　　那个冷血又残酷的男人，向来都是以组织的命令为最优先的家伙，居然也会有自己的私心吗。 　　贝尔摩德不由得在心中叹息道。 　　“但是，贝尔摩德，你说的这些和我结束卧底任务这件事之间，没有必要的联系。” 　　黑泽里奥疑惑地问道，声音之中充满了不解。 　　“所以，这是大哥的意思吗？” 　　贝尔摩德叹了声气，轻声说道。 　　“不，这不是琴酒的意思。” 　　“但如果那位大人知道你与实验室有关的话，想必一定会要求你回去的吧。” 　　「那位大人」…… 　　金发少年眨了眨眼睛，缓慢地问道。 　　“贝尔摩德，你见过BOSS吧。” 　　“……” 　　贝尔摩德那双水蓝色眸子眯起，声音中似乎带着一种危险，像是在警告着对方不要再多做探究。 　　“琴酒没有告诉你，不可以随意打探那位大人的信息吗？” 　　黑泽里奥眼神认真，完全没有被贝尔摩德口吻中的警告给吓住，语气单纯又困惑。 　　“我知道，但就是很好奇。” 　　“就连大哥都没有见过那位大人，所有的指令都是通过视频和手机传达的。” 　　“那位大人真的存在吗？”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是残念，我必须告诉你这个事实。” 　　贝尔摩德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又像是在自嘲。 　　“那位大人真的存在哦。” 　　“除了时间以外，没有人能阻挡得了他的计划。” 　　“就算我，也无法逃脱他的掌控。” 　　“哦……” 　　金发少年点了点头，随后毫不在乎地说道。 　　“既然不是大哥的意思，那就无所谓了。” 　　他从未忠诚过组织，他只听从大哥的话。 　　除了大哥在这里以外，组织并没有什么值得他留下的地方。 　　所以，黑泽里奥一直希望能够带着大哥和伏特加跳槽，去找一个好的下家。 　　——港口mafia他就非常的满意。 　　“你很在意琴酒啊。” 　　“当然。大哥是我很重要的人！” 　　黑泽里奥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那么，蒙蒂利亚，你难道不担心，琴酒知道你的秘密后，会毫不犹豫地将你交给组织吗？” 　　“……” 　　金发少年忽然安静了下来。 　　那双深绿色的眸子有些懵懂，带着一种令人怜悯的迷茫，安静地注视着面前的贝尔摩德。 　　这位在组织的人看来残忍、狠毒、捉摸不定，最受BOSS信赖与宠爱的女人，在金发少年的面前露出了不一样的神情。 　　『——‘你的秘密’』 　　——她知道了吗？ 　　心脏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这种紧张感，让黑泽里奥绷紧了肌肉，深绿色的眸子微微收缩，紧紧地注视着面前这个微笑着的金发女人。 　　似乎感觉到黑泽里奥难得朝自己竖起的敌意，贝尔摩德又一次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小狗也会朝着人龇牙咧嘴呢。 　　不，这可不是小狗。 　　毕竟能够在组织里得到代号的人，不可能是什么无用之辈——他用行动向组织证明过自己的价值。 　　“所以说，不要小看我的情报手段哦。” 　　“不过放心，你的确是来自于那个实验室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那位大人在内。” 　　『——‘实验室’』 　　……啊，原来是这个。 　　黑泽里奥一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肌肉也放松了下来，身上的敌意慢吞吞地散去。 　　金发少年又变回了原本那副乖巧可爱的样子。 　　只是朝自己投过来的不满的眼神，像是在抗议着什么似的。 　　贝尔摩德微笑着说道。 　　“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你也在这里，蒙蒂利亚。” 　　“所以，现在，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哦。趁着炸.弹爆炸惹出的骚乱，我可以带你离开这艘船。” 　　“这会成为一场意外，就算救援及时，这么大的动静依旧会造成一部分死亡的出现，而你的‘尸体’随着爆炸沉入大海，彻底失去踪迹。” 　　“也可以是你离开的好机会。” 　　女人的声音顿了顿。 　　“你难道不想离开组织，获得自由吗？” 　　“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组织。” 　　“没有人会知道，包括琴酒，以及你在港口mafia里认识的那群……‘好人’。” 　　“这是机会。” 　　黑泽里奥再一次愣住。 　　片刻过后，金发少年微微张开了嘴，刚要出声时，像是察觉到什么般又立即闭上，侧过脸似乎在听什么。 　　…… 　　宴会厅内。 　　室内管弦乐依旧悠扬地演奏着，宾客们的交谈声、轻笑着交织在一起，显得平和无奇。 　　“里奥那家伙，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中原中也站在太宰治的身边，有些烦躁地低声嘀咕了一句。 　　“小蛞蝓是有分离焦虑症吗？我还以为这症状只有在小狗身上才有，没有到主人也会得啊。” 　　太宰治张嘴就是一句嘲讽，惹得中原中也太阳穴处的青筋跳了跳，强忍着没有把手里的高脚杯给捏碎。 　　“混蛋太宰……” 　　“小狗喜欢到处乱跑，主人管不住是经常的事。况且，”主人还不一定是谁呢…… 　　后半句话太宰治没有继续说下去。 　　黑发少年闭上了嘴，鸢色的眸子幽幽地看着高脚杯中，香槟里不断上浮的气泡，升到表面时炸裂开去。 　　刚刚那个女人…… 　　“轰——” 　　这时，不知哪里忽然响起了一声轰鸣，这声爆炸之后，船身轻微地晃了晃，头顶的吊灯也随着惯性左右摇晃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有些晃眼。 　　虽然在这之后很快又平稳了下来，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足以令会场中的人皱眉抬头。 　　身着精致西服或礼裙的宾客们，忍不住开始议论纷纷。 　　“什么情况？” 　　“什么东西爆炸了么？” 　　“在这艘船上的吗？” 　　“哈？在搞什么啊，喂，还不赶紧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而那些负责保护雇主安全的保镖们心中一惊，连忙用无线电耳机寻求外头的具体情况，发生了什么事。 　　和这里长居高位，习惯了安全和保护的家伙们不同，长期在黑手党这个危险环境下的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几乎是第一时间觉察到了不对劲之处。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相当不对付的二人，此时却颇有默契，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先是看向了不远处的森鸥外。 　　黑发男人朝着他们走来，脸上始终保持那副优雅的微笑，轻声说道。 　　“中也君，太宰君。” 　　“BOSS。”“BOSS。” 　　“你们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黑发男人沉稳地说道，脸上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 　　然而吐出的文字却相当的冷酷。 　　“如果是敌人的话……嗯，直接解决掉也没问题。” 　　“毕竟刚刚商谈完的几位合作方，要是在这里出了意外，我可会感到苦恼呢。” 　　何况这里还有政府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也是个不错的卖人情的机会，在这后关于港口那几个仓库的问题，也有更多回转的余地。 　　心中的天平起起伏伏，森鸥外在内飞快地计算着得失利弊。 　　作为商人，同时也是组织的首领，一向以利益为先是他一贯的思考方式。 　　太宰治看了一眼森鸥外，然后慢吞吞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朝着刚刚黑泽里奥离开的方向看去，若有所思。 　　“明白……芥川，BOSS交给你了。” 　　中原中也摘下脑袋上的礼帽放在胸口，朝对方颔首，抬起头后，看向同样察觉到不对劲后过来的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微微躬身，认真地说道。 　　“是，在下明白。” 　　森鸥外微笑着，也没有让爱丽丝出来。 　　现在还不是最危险的时候，没有异能许可证的他们可不能光明正大的使用异能力。 　　似乎想起了什么事，黑发男人抬手，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仿佛自言自语地问道。 　　“不过，里奥君去了哪里呢？” 第46章 　　突如其来的爆炸让船身跟着也一起晃了晃，不久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不过二人都知道，这里马上就会变得混乱起来。 　　贝尔摩德一点也不意外。 　　她瞥向面前的金发少年，声音压低。 　　“蒙蒂利亚，时间差不多了。用来吸引其他人注意力的炸.弹已经开始接连爆炸，只需要十五分钟，放在主船舱内的压缩式炸.弹也跟着爆炸。” 　　“如果你想要离开，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没人会注意到你。” 　　“——但是中也、太宰他们都在船上。”金发少年认真地说到，声音中有些担心，“如果船真的沉了的话，他们也就危险了。” 　　“中也……啊，中原中也吗？港口mafia的那位「重力使」，来自横滨的异能力者。” 　　贝尔摩德皱起眉，眼中带着不赞同。 　　在横滨认识的那些人，对他来说这么重要吗？这孩子是不是忘记自己可是卧底，身为卧底却对他们这么真情实感……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既然是异能者，那应该不会有多大的问题。比起他们，或许你应该更先更担心一下自己的事。” 　　“唔，说得也是……不过太宰的异能力没什么作用，他更像是普通人啦。”芥川和森先生的异能力不知道能不能应对。 　　金发少年歪着脑袋努力思考，然而在此抬起，深绿色的眸子认真又纯粹，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说道, 　　“而且不只是中也太宰他们，船上还有其他人，和我聊过天的保镖大叔们，服务员小姐姐们，他们也都是普通人……总之放着不管的话会很危险的！” 　　黑泽里奥一边说着，一遍转身就要离开。 　　贝尔摩德愣住，连忙出声想要喊住对方。 　　“蒙蒂利亚，你难道不想要离开组织吗！” 　　“在这之后，就不一定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谢谢你，贝尔摩德，你说的事情之后我会认真考虑的！” 　　黑泽里奥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身后的女人挥了挥手，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声音之中依旧充斥着以往的活力。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贝尔摩德你快点离开吧！” 　　贝尔摩德看着金发少年的背影，拧起了眉头。 　　但如果再不离开，自己脱身也会成为难题。 　　几经犹豫后，她还是选择转身离开。 　　既然对方选择如此，她不会多做阻拦。 　　那么，只能祝对方好运。 　　…… 　　另一边，船舱客舱走廊上。 　　赭发少年皱着眉头，透过墙壁上圆形玻璃看向外头，夜晚的大海几乎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芒，然而空气中却不断飘来火药刺鼻的气味。 　　他回过头，看向身旁脸上缠着绷带的黑发少年。 　　“喂，太宰，要是这船真的沉了的话可就麻烦了。” 　　“嗯，对哦，很麻烦呢。到时候中也你要不用异能力，直接把船举起来好了。”太宰治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哈啊？这么大艘船，你在开什么玩笑呢！” 　　“不是还有「污浊」在吗，连大楼都举得起来还差一艘轮船？” 　　“……” 　　中原中也攥紧了拳头，克制着往对方脸上来一拳的冲动。 　　二人快步走到了之前爆炸的发生地点。 　　轮船上负责安保工作的人员依旧把这里围了起来，见有人过来，上前想要阻止他们靠近。 　　然而太宰治一副十分自然而然地态度，开口直接问道。 　　“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诶……” 　　“不要浪费时间。” 　　“我们在去往爆炸区的时候，受到了一些恐怖分子的袭击，不过已经解决掉了。” 　　或许是因为对方身上的气势，穿着黑西服的安保人员下意识地向面前的两个少年开口，将刚刚获得消息一五一十地说出。 　　“这是我们刚刚在爆炸区附近发现的可疑人员，似乎和那些恐怖分子是同伴。” 　　“他说他叫做梶井基次郎。” 　　“我们在爆炸区里头发现的他，爆炸规模不小，但、但他身上居然没有什么伤。” 　　“喂，不要和客人说这么多啊！”一人提醒道。 　　“我们是横滨森氏港口公司的。”中原中也冷冷地说道。 　　“森氏……啊，是那个港口Ma……” 　　一名工作人员，看起来大概是里头的负责人之一，对于船上宾客们的身份也略知一二，他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后半句当然没有说出来。 　　不过几人对二人的态度明显不太一样了。 　　太宰治转过头，看向地上那个被绳子捆起来的棕发男人。 　　棕发男人顶着个蘑菇头，身上的衣服因为爆炸而变得破破烂烂，少不了灰尘与焦黑。 　　他表情显然对眼下自己的情况并不满意，然而脸颊上的红肿则让他只敢在心里小声抱怨。 　　“梶井基次郎是吧……” 　　中原中也捏了捏自己的指骨，发出咔咔的轻响，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就是恐怖袭击的主谋吗？胆子很大啊——” 　　大概是刚刚挨过揍，如今见中原中也这架势，梶井基次郎瞬间就怂了，连声说道。 　　“不不不，我可什么都不知道。鄙人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科学家，不过是想见证自己的作品在绽放时那瞬间耀眼的光彩——在爆炸之中诞生的死亡！” 　　说着说着，男人的表情愈发癫狂，眉飞色舞地讲道。 　　“你们知道吗，死亡就是无数状态变化融合在一起的交响乐，之后将迎来无法逆转的「死亡」！科学的尽头就是「神」和「死」——二者都存在于世上，但是科学无法将其攻克，因此他们才更加吸引…… 呜哇！” 　　中原中也可没有耐心听这个从穿着到言行都古怪的神经病废话，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少给我废话，快点说，同伙、还有剩下的炸弹在哪里？” 　　“同伙？啊，你是说他们啊，他们只是我的赞助商。为我提供资金用来研究作品，看着美妙的柠檬形状，简直就是上帝的艺术品……” 　　见赭发少年又要踹过来，梶井基次郎赶紧闭上了嘴，赶紧回答了正题： 　　“我只负责研究作品，他们的目的和行动我可不管，炸弹被他们放在哪里我也不清楚。” 　　中原中也皱眉，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太宰治，用眼神询问对方的意思。 　　黑发少年冷静地看向面前的蘑菇头男人，用一种肯定的语气戳破了对方的谎话。 　　“你在撒谎吧。” 　　“明明刚刚还说，「想见证自己的作品在绽放时那瞬间耀眼的光彩」，所以不可能不知道你作品的位置。” 　　梶井基次郎沉默了一下，随后仰头，传出一阵诡异又夸张的大笑。 　　“呜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我绝不会允许我的作品被破坏，爆炸就是科学最美丽的展示手段，凡人们啊，来见证这伟大之景吧——” 　　中原中也已经决定揍到对方说出来为止。 　　他正要上前，就被一旁的太宰治伸手拦下。 　　“嗯，既然不说的话就没办法了呢。那么大家就先出去吧。” 　　太宰治倒是一点也没生气，不紧不慢地说着。 　　其他人不禁面面相觑，犹豫着是否要听从对方的话。 　　虽然很讨厌太宰，不过中原中也也知道，在审讯上太宰这家伙绝对可以信赖。 　　带着在港口mafia里的习惯，赭发少年抬了下手，示意众人跟着自己出去，这里交给对方。 　　其他人稀里糊涂之间，就跟着中原中也离开了房间。 　　清了场，房间里就剩下太宰治和梶井基次郎二人。 　　黑发少年微笑着，俯视着坐在地上的蘑菇头男人，活动了一番手腕，清亮柔和的嗓音却带着一种令人恐惧的危险感。 　　“接下来，就是成人的时间了。” 　　坐在地上的梶井基次郎刚刚还在大笑，此时不禁汗流浃背起来。 　　他声音结结巴巴着，试图制止对方的行为。 　　“呃，等一下等一下少年。我……哇啊啊啊啊啊——” 　　门外，听着里头某人凄惨的尖叫声，众人背后冷汗直流，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不、不愧是港口mafia的人，恐怖如斯！ 　　然而这声尖叫之后，又是久久的平静。 　　两分钟之后，黑发少年便推开门，走了出来。 　　“这么快？”中原中也有些惊讶。 　　太宰治没理他，只是扭头对一旁的工作人员说道：“其他炸弹的位置已经知道了，在……” 　　他飞快地报了几个位置，负责人连连点头，表示马上就会派人去处理。 　　完全变成了上下级的样子。 　　说完之后，他的停了一下，稍微压低了声音。 　　“还有几个特殊类型的炸.弹，在主船舱电力系统附近，设置了定时系统，应该还有七分钟。” 　　“电力系统……啊！如果那里爆炸了的话就糟糕了！” 　　负责人惊叫一声，连忙用通讯器联系动力舱附近的安保人员。 　　这个时间，交给他们应该解决得了。 　　船上有专门应对的防爆桶。 　　“喂，你怎么做到的，让那爆炸疯子这么快地吐出来？”中原中也问道。 　　“嗯？中也很好奇吗？其实也很简单。”太宰治平静地说道。 　　“我邀请他加入港口mafia，提供充足的资金和场地、包括人员，继续支持他关于作品的研究，甚至可以提供更多能让他检验作品的机会。毕竟这件事结束之后，这个恐怖组织估计也无法再提供资金了。” 　　“我想森先生也应该很高兴能够收获一位新的部下，还是他心心念念的科研人员。” 　　“他马上就叛变了。” 　　中原中也无话可说。 　　安静了几秒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道：“嗯？那声尖叫又是什么回事？” 　　太宰治微笑，没有说话。 　　“算了……” 　　中原中也转过头，眉头几乎拧成一团。 　　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压低了脑袋上的帽子，重重地啧了一声。 　　“啧，船上现在这么乱，里奥那小子又跑到哪里去了。” 　　喜欢到处乱跑。撒手没。 　　简直比波奇还要不省心。 　　至少波奇还有牵引绳，平时拽着还能看得住。 　　……难道下次出门，他也要给里奥那笨蛋也配一根狗绳吗？ 　　正当中原中也在心中暗骂着某金毛笨蛋，一旁的太宰治则不紧不慢地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装置，屏幕不大，上头闪烁着绿色的光点。 　　“GPS、喂，你怎么带进来的？” 　　“小蛞蝓的问题可真多。” 　　太宰治随意地摆弄着手里的玩意儿，嘲讽道：“你不是正着急那笨蛋去哪里了吗——嗯，让我看看，哦呀，在三层呢……” 　　“你这家伙……居然往里奥那家伙身上放了定位器？你是变态吗？” 　　“你在说什么呢，养猫狗的人也不经常往宠物们项圈或者身体里放芯片吗？这也的确派上了用场不是吗？” 　　道德感几乎为零的太宰治相当不以为然。 　　中原中也默然。 　　太宰治这混蛋说的好像的确有道理……不对！ 　　“里奥是人啊！虽然再怎么像小狗，那家伙也是人类好么！给我尊重一下他人隐私！” 　　“我又没放窃听器，只是定位器而已。” 　　黑发少年还一副「我已经很收敛」的理直气壮的样子，惹得中原中也气得牙痒痒。 　　太宰治低头看着手中屏幕，对于一旁中原中也的骂声充耳不闻。 　　然而，在看到GPS上那个小绿点的走向时，微微一愣。 　　“动力室……那家伙去动力室做什么？” 　　“你说什么？” 　　中原中也原本准备拽起这家伙的衣领，听到太宰治的喃喃后，动作一停。 　　这时，原本在房间里被绳子捆起来的梶井基次郎像是条毛毛虫般，蛄蛹着出来，从门口探出脑袋，朝着太宰治说道。 　　“哦，还有件事忘记和你说了。” 　　“放在电力系统附近的那些炸.弹是我这段时间的心血之作！不禁拥有完美的柠檬般椭圆线条，爆炸力也翻了四倍！” 　　“而且，我在那个新型的炸.弹上，设置了一个极具创新的设计，这简直是天才之举！” 　　太宰治心中顿感不妙，立即放下了手里的机器，鸢眸幽幽地盯着对方。 　　当听到对方口中所谓的天才之举后，二人的脸色顿变。 　　中原中也直接转身朝着主船舱的方向赶去，身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暗红色光芒。 　　太宰治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梶井基次郎，笑了一下，然而那只鸢眼中完全没有笑意，声音冰冷： 　　“这种重要的事情当然是要最开始说——很遗憾，你的研究资金会削减一半。” 　　“诶诶诶诶什么——哇啊啊，不要说出这么恶毒的话啊，你简直就是恶魔！” 　　棕发男人的哀嚎再次响彻船舱，然而无人在意。 　　太宰治已经扭头，跟着一起朝中原中也刚刚离开的方向快步走去。 　　…… 　　“唔，贝尔摩德刚刚说的是主船舱的电力系统附近是吧……诶，电力系统在哪里来着？动力室吗……” 　　黑泽里奥嘀咕着，努力寻找着贝尔摩德之前提过的炸.弹所在地。 　　金发少年轻快地越过地上的尸体。 　　从他过来的走廊上，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们趴在地上，偶尔也有几个并非是黑西装的尸体，同样倒在地上，血流成泊，几颗子弹穿透身体，在后背上留下了几个窟窿。 　　黑泽里奥没怎么往心里去，然而没多久，迎面撞上了两个穿着黑白服务员装的工作人员，戴着白手套推着餐车，上头放着盘子、高脚杯和刀叉等。 　　那两个服务员一愣，餐车也停在原地。 　　“不要往前面去了哦，前面比较危险。” 　　黑泽里奥好心地提醒道。 　　面前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在金发少年好奇的目光下，忽然从餐车的白帘底下抽出了两把冲锋枪，想也没想地朝着面前的少年扣下扳机。 　　“去死吧！你们这群狗杂种！” 　　“和这艘船一起葬身大海吧！世界会知道我们的名字！哈哈哈哈哈——” 　　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外，金发少年并没有露出惊恐的神色，而是一脸平静地弓腰，压低自己身体的重心快步上前，直接踹翻了面前的餐车。 　　噼里啪啦，盘子、高脚杯顿时被砸得七零八落。 　　黑泽里奥飞快地拾起地上的餐刀，如同匕首般握在手中，身姿如同野兽般灵活矫健，忽然出现在面前。 　　在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连尖叫声都无法发出。 　　脖颈侧面，餐刀深深地插入主动脉中，几乎没过刀身。 　　金发少年松开手，失去支撑的二人直接倒地，发出沉重地闷响，鲜血不断从刀身与伤口之间涌出，鲜红的血液渗透进底下酒红色的地毯，几乎融为一色。 　　黑泽里奥甩了甩手，小声嘟囔道。 　　“原来是敌人啊，还好衣服没有脏……啊，糟了。忘记问他们电力系统在哪里了！唔，应该就在附近吧，前面这么多尸体，估计是有人靠近过来，被敌人们杀了……” 　　为了以防万一，黑泽里奥还特意捡了几把餐刀放在口袋里。 　　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血迹，不让鞋子弄脏。 　　金发少年的目光飞快地在各个门的门牌上扫过，嘴里嘀嘀咕咕着，不知在说什么，念念有词。 　　“电力系统在……啊，动力室！找到了！” 　　里奥欢喜地叫了出声。 　　他推开门，里头没有开灯，仅凭借着从门外透进来的光看向房间内，里头塞满的是巨大的，看不懂的机器。 　　而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当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后，瞬间惊恐地抬起了脑袋。 　　男人穿着一套工作人员的衣服，嘴巴被胶带封死，双手双脚被绳子捆住，挣扎不能——他也完全不敢挣扎，因为周围全都是极其危险的□□。 　　这些炸.弹的造型非常的奇妙，一个个都像是柠檬一样。炸/弹们外表也涂着黄色的油漆，呈现着纺锤形，正如同真正的柠檬。 　　然而和真正的柠檬不同，那些柠檬造型的炸.弹上还有着显示屏幕，红色的数字闪烁着，警告着，不断向后倒退着。 　　——还有七分钟。 　　“唔唔唔！唔唔！！” 　　男人在看到黑泽里奥后，先是一愣，随后拼命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试图向面前的人求救。 　　黑泽里奥看着面前的男人，眨了眨眼睛。 　　“你好……等一下，你是恐怖分子吗？” 　　想起刚刚在外头走廊发生的事，黑泽里奥警惕地问了一句。 　　男人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摇着脑袋，试图用浑身传达否定意思。 　　看到对方摇头，没有任何怀疑，黑泽里奥上前撕掉了男人嘴上的胶带，刚刚捡到的餐刀正好派上了用场，努力割着绳子。 　　“好了哦，你可以走了哦！” 　　黑泽里奥看他一副惊恐不安的样子，伸手拍了拍对方肩膀，试图给他安慰。 　　但男人的眼中依旧充满了绝望，声音也颤抖不已。 　　“不、不……” 　　“为什么，为什么是让我撞到这种事啊——” 　　“怎么了？”里奥疑惑。 　　“那、那群人说，说这个炸/弹……” 　　男人语无伦次地描述着，在被那群恐怖分子绑过来之后，从他们口中听到的信息。 　　想到发生后的结果，男人的情绪几乎崩溃。 　　“这些炸/弹和其他的炸/弹不一样啊！” 　　“除了倒计时结束以外，还有什么呼、呼吸还是心跳检测装置，如果、如果……” 　　“如果周围半米内没有检测到人类的心、心跳或是呼吸频率的话，一、一秒后，会、会直接爆炸的啊！” 　　“而且，而且爆炸范围，会比之前更加恐怖！” 　　男人抱头陷入崩溃。 　　黑泽里奥有些茫然地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 　　几秒钟之后，笨蛋的脑子总算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然后开始努力思考要怎么办，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地一捶掌心。 　　随后，在男人的注视下，里奥脱下西装外套，身上只剩下里头的衬衫和马甲。 　　他将地上那些柠檬形状的炸/弹全部捡起来，用衣服兜起，嘿咻了一声，直接抱在了怀里。 　　金发少年站起身，朝着男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少年活泼的声音听起来自信满满，若不是手里抱着东西，说不定还会自信满满地拍拍自己的胸口。 　　“放心吧！这里交给我，你快点离开这里哦！” 第47章 　　莫名的，心中的崩溃似乎被对方这个笑容安抚下来。 　　男人原本濒临绝望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然而声音依旧颤抖着，充斥着不可置信。 　　“交给你……你能有什么办法吗？” 　　“应该算是有的吧。” 　　金发少年歪着脑袋，虽然刚刚是自己说交给他没问题，然而语气里却带着一丝犹豫。 　　“应该……”男人再次开始崩溃。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问题的！嗯！” 　　黑泽里奥重重地点了点脑袋，乐观地说道。 　　金发少年抱着怀里的那些柠檬炸弹，从门口跑了出去，离开前还好心地扭头提醒了一句。 　　“你记得躲好哦，外头还挺危险的。” 　　说完便赶紧加快脚步，努力远离动力室。 　　现在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二层电力系统的动力室附近，如果想要把这些东西丢进大海的话，要上到三层，那里是开放式走廊，边上就是大海—— 　　黑泽里奥脑袋飞快地过了一遍刚刚在墙壁上看到的地图。 　　哦不，不能直接丢进海里来着，如果离开人的话，炸弹就会马上爆炸呢…… 　　好危险。那果然只能直接抱着跳下去吧。或许炸弹在水下的爆炸效果，就不会那么危险了吧？ 　　诶，但是跳下去的话，等会儿怎么回到船上，又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中也和太宰他们说不定这个时候也在找我……话说这些炸弹为什么要做成柠檬的形状，因为好看吗？ 　　一不留神间，脑海中的思绪又跑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去了。 　　黑泽里奥拼命地甩了甩脑袋，努力严肃着脸，让自己回归正题。 　　哇哇哇哇哇，思考解决方法真的好累好麻烦啊！这种事情我完全做不来嘛！ 　　黑泽里奥苦着脸，一副比吃了纳豆还要痛苦的表情，脑袋上那对并不存在犬耳可怜巴巴地耷拉着，完全提不起精神。 　　说实话，他平时就不爱动脑子，毕竟也知道自己也并不聪明，需要用脑子的事情还是交给太宰、波本这样的聪明人吧。 　　不过，他姑且还是去思考了一番解决方法。 　　金发少年伸手搂了一把怀里分量不轻的柠檬炸弹们，三步并作两步，加快速度。 　　从楼梯上去，打开门后便是开放式的走廊。 　　海风带着独特的咸湿味，吹来的时候倒是挺舒服的。 　　该说巧合，还是自己的运气糟糕，又在这里遇上了麻烦。 　　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人，看起来像是负责安保工作的保镖大叔在看到黑泽里奥怀里的那些炸弹时，二人的脸色一白，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枪瞄准了他的脑袋，试图直接击毙。 　　黑泽里奥没有多想，直接一个跃起，抬脚踹向对方的脸。 　　反应过来对方是安保的工作人员，黑泽里奥已经努力收敛起自己的力气了。 　　然而全身体重再加上惯性，对方的后脑勺直接与走廊地板狠狠撞上，人也直接翻起白眼晕死过去。 　　另一人心中一惊，但良好的职业素质还是令他果断扣下扳机。 　　担心怀里的炸弹被射中，黑泽里果断侧过身，子弹则直接命中了手臂，伤口的鲜血如同红椿般绽放蔓延。 　　而黑泽里奥早已习惯如此，动作没有任何的停顿和迟疑。 　　再次扣下扳机时，就被突然窜到眼前金发少年的膝袭猛击胃部，身体本能地弓起后背，一口酸水涌到喉咙。 　　子弹撞向铁质护栏又反弹，正好贯穿了悬挂在顶端的照明灯，灯泡炸裂后零碎的粉末落下，亮晶晶地如同闪粉般谎言。 　　男人对此始料未及。 　　紧接着后脖颈一阵剧痛，随后便不省人事了。 　　放倒两个男人，没有用上手，一连套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也只用了十几秒。 　　黑泽里奥微微撅起嘴巴，有些委屈，小声道歉道： 　　“抱歉啊保镖大叔们，我这边可是很缺时间的……啊！衣服脏掉了，还破了个洞！” 　　金发少年突然惊叫起来。 　　“呜哇，糟糕了，这西装可不是我买的。而且看起来价格也不便宜呢……诶，不会要从我的工资里扣钱吧，啊啊啊啊不千万不要啊……” 　　黑泽里奥低头看着被血染红了的衣服，那个窟窿洞越看越令人心疼，表情也变得可怜兮兮起来。 　　然而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等一下，如果我直接抱着炸弹们跳下去的话，身上的衣服怎么办？” 　　亚人不会死亡，即便身体被炸得七零八落，变成肉泥也好，也会在几秒钟之后回到原本完好无缺的样子。 　　但是身上的衣服可不会恢复原状啊！ 　　他可不想要裸/奔！就算在大海里也不行——而且他还不怎么擅长游泳，只会狗刨式！ 　　黑泽里奥停下了脚步，左右张望了一番。 　　虽然头顶上的那盏灯已经被跳弹射爆，但良好的视力让他看到不远处的一间房间，挂着「工作人员休息间」的牌子。 　　这对于里奥来说可谓是正中己怀。 　　黑泽里奥低头，紧张地看了一眼怀中柠檬炸弹上的倒计时，还有一分钟。 　　金发少年稍微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勉勉强强应该来得及吧……动作要快一点了！” 　　…… 　　二楼走廊，戴着黑色礼帽的赭发少年身上覆着一层暗红色光芒，紧皱着眉头和阴沉的表情，能够看得出主人此时焦躁的心情。 　　一路过来，中原中也看到地上不少的尸体。 　　除了轮船上的安保人员外，还有一部分是穿着其他衣服的家伙，估计是就是那个蘑菇头男人口中说的“赞助商”。 　　然而，在看到那两具穿着服务员衣服的尸体时，中原中也停了下来，拧着眉蹲下查看。 　　周围散落着各种破碎的瓷片、玻璃，还有餐刀叉子等餐具。尸体的手中握着两把枪，身上却没有弹孔，完好无缺。 　　只有脖子侧颈处，深深地插着两把餐刀。 　　看起来像是里奥那家伙干的。 　　钴蓝色的眸子半眯起，闪过一丝恼意。赭发少年忍不住低声骂道。 　　“嘁，该死的……” 　　中原中也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 　　当赶到电力系统所在的动力室附近时，四处张望了一圈，都没能看到那个令人操心的金色身影。 　　动力室的门被反锁了。 　　然而这在中原中也的眼中完全不算什么。 　　赭发少年一脚便踹开动力室房间的铁门，合页被粗暴地扯断，径直倒在地上，发出的咚地一声巨响，惹得门后的男人发出了一声惊叫。 　　有人……在这个地方…… 　　赭发少年那双钴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胆颤的杀气。 　　“——你是同伙吗？” 　　空气似乎变得黏稠起来，像是千斤重般难以流淌，带着一种无形的阻力，令人喘不上气来。 　　躲在动力室的男人被赭发少年身上的杀气吓得瑟瑟发抖，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简直比那群恐怖分子还要恐怖。 　　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对方杀掉了。 　　“中也，他是普通人。” 　　赭发少年的身后，忽然响起另外一道清亮的男声，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般毫无起伏。 　　说话的黑发少年脸上缠着绷带，看起来像是受了重伤似的，但那只鸢眸的神情冷淡，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太宰治快速地瞥了一眼动力室内。 　　面容惊恐的男人，地上的胶带，绳子……基本上也能猜到是个什么情况了。 　　他的脸色一沉，冷声问道。 　　“炸弹呢？” 　　黑发男生身上的气息，并不比之前那个戴帽子的赭发少年的杀气来得弱，都令人恐惧不已。 　　男人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 　　“有个、有个金色头发的男生，说交给他了，刚刚、刚刚抱着那些炸弹跑出去了，我也不知道炸弹在哪里……” 　　“哈？！里奥那笨蛋，他在想什么——” 　　中原中也忍不住脱口而出。 　　说完，赭发少年就咬紧了牙关。 　　那笨蛋的脑回路很简单，想要做什么，再明显不过了。 　　太宰治当机立断，马上从口袋中取出GPS查看对方的位置。 　　“在三层……” 　　“那里有走廊，果然……中也！” 　　要赶在那个笨蛋脑子抽风之前…… 　　有异能在身的中原中也移动速度可比太宰治来得快多了。 　　然而麻烦的家伙赶过来。 　　大概是知道他们在计划中的关键——放在动力室的炸弹注意到了，几个拿着枪支的陌生男人匆匆赶来。 　　然而在看到身上覆盖着红光的中原中也，不由得一愣。 　　但赭发少年的动作极快，瞬间的功夫，已经闪现到了他们的面前。 　　那双钴蓝色的眸子冰冷，带着一股寒意。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直接扣住了其中一人的脸，随后狠狠地摁进走廊拐角处的墙壁。 　　合金制的墙身在重力的加持下，直接被砸得凹陷了下去，整个脑袋也跟着一起嵌入墙身，血液顺着墙壁流下，生死不明。 　　其余的人见状，立刻扣动扳机，子弹倾泻。 　　然而，子弹接触到赭发少年的面前时，仿佛和他们一样，同样感受到了恐惧，悬停在半空中，纹丝不动。 　　关于之前说的，不要在外头乱用异能力这件事，早已抛于脑后。 　　“少来碍事！” 　　中原中也的声音低沉，骇人的气压赫然降临。 　　下一秒，那些子弹调转了方向，以比之前还要更快的速度，穿透了面前这群人的身体，留下一个个血窟窿。 　　当中原中也解决完敌人后，直接飞奔上了三层。 　　推开船舱的门，走廊处躺倒了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似乎只是昏过去。 　　而中原中也完全没有工夫去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钴蓝色的眸子倒映着那家伙的身影。 　　远处，走廊的尽头。 　　只剩下一只灯泡努力散发着光芒，试图照亮周围。 　　脱了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和马甲的金发少年身形单薄，隐约能看见暗红色的血迹，在浅色的衣服上格外明显。 　　金色的碎发被海风吹起，随风飘动着。 　　黑泽里奥怀中抱着什么东西，像是只猫科生物似，灵巧地踩在走廊的栏杆上。他垂下脑袋，深绿色的眸子看着底下那片漆黑的海面。 　　中原中也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喊道。 　　“喂，里奥——” 　　太宰治赶上来时，就听见中原中也喊着某人的名字。 　　来不及平息剧烈奔跑后的呼吸频率，他猛地抬起头。 　　在看到眼前的画面时，那只未被绷带遮挡住的鸢眸骤然紧缩，心脏似乎也因此停止了跳动，就连呼吸都也忘记。 　　“里……” 　　他的声音尚未发出，尽数被卡在喉咙里。 　　那抹灿烂的金色身影就这样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脸上的神情仿佛习以为常般的平淡。 　　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更没有什么英雄情节般的壮烈和感慨。 　　只是像每一日都会到来的黄昏，那颗金色的太阳沉入海面尽头，消失了踪影，然后迎来黑夜。 　　昼夜交替，世界轮转的规律，没人会对此感到惊讶。 　　黑泽里奥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视线中。 　　身体在下落。 　　隐约间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嗯？ 　　刚刚好像听到中也的声音了，是错觉吗？ 　　黑泽里奥在心中疑惑地想到。 　　然而他没有机会回过头去看自己的身后，只是下意识用那一只手臂，抱紧了怀里用西装外套兜住的柠檬炸弹们。 　　蜷缩起身体，努力贴近。 　　黑泽里奥在心底暗自祈祷。 　　希望像贝尔摩德说得那样，爆炸杀伤力能剧烈些，能够直接把自己身体炸成碎片最好。 　　至少要比放在更衣室里的那块要小些才行。 　　他又没有漫画书上所说的特殊癖好，对于疼痛的态度当然是敬谢不敏。 　　不过比起被灌了水泥沉入大海后经历反复溺亡、复活这样的痛苦，还是这样一瞬间的死亡来得更令他舒服些。 　　“滴。”“滴。”“滴。”“滴。”…… 　　怀里的柠檬炸弹们发出了警告的尖鸣，屏幕上，红色的数字已经走到了尽头，归为最初。 　　『——00：00』 　　眼前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 　　黑泽里奥缓慢又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这样的爆炸，也令他感到了熟悉。 　　巨大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却又似乎距离身体很远。 　　“轰——” 　　…… 　　夜晚的大海没有一丝光亮，只有那艘游轮上透出的灯光，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格外显眼。 　　海面下，光线无法照射的地方依旧昏暗一片。 　　一道黑影在海水中若隐若现，朝着远离轮船的方向快速移动着。 　　到了距离轮船有一定距离的位置后，确保自己的身影不会被轮船上的人看到，那道黑影从水底下冒出。 　　穿着黑色紧身衣的金发女人吐出呼吸器，伸手将潜水镜往上一撩，原本的铂金色长发为了方便行动而绑起。 　　身体随着海水的起伏而上上下下。 　　贝尔摩德回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游轮，眉头紧皱。 　　蒙蒂利亚那家伙…… 　　心中的复杂到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贝尔摩德伸手，将潜水镜重新戴回原位，转过身正要发动推动器准备加速离开这里时，只听见身后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声。 　　“轰——” 　　火光吞噬了一切，也照亮了一切。 　　爆炸的那一瞬间，灿烂耀眼的火光如同绽放的烟花一般，几乎将这片海面都一起照亮，波光粼粼如同落满星辰的锦缎绸布。 　　然而几秒钟之后，身后的气浪袭来，撩起的脸颊旁的碎发，海面上的起伏更加波涛汹涌。 　　贝尔摩德抓紧推进器的握手，任凭身体跟着波浪起伏。 　　那双锐利的水蓝色眸子忍不住微微眯起，扭头看向不远处发生爆炸的游轮。 　　刚刚的火光依旧消失，只剩下浓重的黑烟弥漫飘散。贝尔摩德甚至已经可以闻到随着空气中飘散过来的火药、硝烟的刺鼻气味。 　　然而轮船依旧平静，在那爆炸之后，船身只是随着冲击力朝着另一边微微倾斜，肉眼可见地随着拍打在船身上的海浪摇晃起来。 　　其他却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样子。 　　看起来，那爆炸只是发生在外侧。 　　贝尔摩德心中微微一动，不由得感到惊讶。 　　蒙蒂利亚那家伙……真的解决掉了那些炸弹了吗？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可她又不可能回到船上去一探究竟。 　　……想来，蒙蒂利亚那家伙和港口mafia的那个重力使关系不错，说不定有对方帮忙吧。 　　将疑惑和担忧收回眼底，贝尔摩德深呼吸一口气，果决地沉入水面下，驱动潜水推动器快速离开这里。 　　…… 　　炸弹爆炸带来的巨大气浪，将整艘船冲击得猛地摇晃了一番，而船里头的人也因为惯性而东倒西歪，突如其来的摇晃让他们措不及防，甚至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上。 　　头顶的吊灯比之前更加剧烈地摇晃起来，投下的光影更是斑斓。 　　而距离爆炸点最近的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二人，受到爆炸后的冲击波的影响更大。 　　相较于有重力异能在身的中原中也很快稳定了自己的身体，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可没有办法消除物理的真实伤害。 　　若不是抓紧了一旁挂在墙上的救生绳索，可能会被这爆炸带来的冲击波直接掀翻在地上。 　　原本清爽凉快的海风，此时包含着刚刚爆炸后的余韵热量，空气被烧灼着扭曲起来。 　　“咳、咳咳……” 　　扬起的硝烟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呛得人连声咳嗽。 　　内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太宰治皱着眉，脸上沾着灰尘，显得有些狼狈。 　　他抬手，用袖子挡住自己的口鼻，快步冲到了铁质护栏边上。 　　黑发少年努力睁开眼睛，在这片的浓烟中，试图去寻找对方的踪迹。 　　然而飘起黑色的烟雾完全遮挡住了视野，细碎的灰尘和残留物在空气中四处飞舞着。 　　再往下看，所有的光都已经消失，海面上一片漆黑，完全无法看清。 　　太宰治下意识抓紧了铁质栏杆，上头因为刚刚的爆炸而充满了热量，滚烫得快要将皮肤也都一起烫掉。 　　而身旁的赭发少年脸色难看，身上的红光忽明忽暗，随后覆盖上全身，赭红色的发丝像是失去重力般漂浮在空气中。 　　中原中也当即决定，开启了异能力就要从护栏边跳下去，想要到底下去找黑泽里奥。 　　然而太宰治伸手，解除了对方身上的异能。 　　“冷静点，中也。” 　　“你搞什么太宰！” 　　中原中也声音提高了几度，充斥着怒意。 　　太宰治也直面感受到了赭发少年身上扑面而来的杀意，但仍然面色不改，冷静地说道。 　　“那样的爆炸，不可能会有完整的身体了。” 　　“哈？！” 　　中原中也咬着牙，想要给对方这张惹人厌恶的脸来上一拳。 　　然而太宰治却看着那片漆黑的海面，表情愣愣的，像是在发呆一样。 　　他的脑内闪过无数的可能性，思绪不断翻滚着。 　　最后，鸢眸闪烁着一种不明的情绪。 　　黑发少年垂下了脑袋，微长的刘海挡住了主人的神情。他像是喃喃般，自言自语地说道。 　　“……是啊，这样大家都会以为他死了。” 　　这是最好的，离开这个地方的机会。 　　正常人又怎么会放过。 　　所以那个女人，是因为这个而找上里奥的吗。 　　——这不就是那家伙所说的，想要的「自由」吗？ 　　“喂，太宰。你在说什么，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身旁这混蛋搭档低声喃喃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中原中也咬着牙，直接伸手拽起这家伙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 　　然而这时，某个房间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虽然很轻微，但还是被五感敏锐的二人捕捉到。 　　二人的争论瞬间停止了下来，扭头看向那扇被打开的房门。 　　然而，当看到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人时，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都不由得愣住，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里奥？” 　　“嗯？” 　　听到自己的名字后，穿着一身黑白侍从服的金发少年应声抬起了脑袋，深绿色的眸子里充满着茫然和疑惑。 　　当黑泽里奥看到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时，反应看起来比他俩还要惊讶。 　　黑泽里奥的表情看起来呆呆的，懵懵地问道： 　　“诶？太宰，中也，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第48章 　　黑泽里奥非常惊讶。 　　他完全没想到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在这里。 　　然而此时，二人正用一种说不出的目光盯着自己，惹得他后背不禁汗毛倒立。 　　黑泽里奥眼神有些茫然，搞不懂他们要用这种眼神注视着自己。 　　想起刚刚抱着那堆柠檬炸弹跳下去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中也的声音……诶诶，不会真的吧。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呢。 　　黑泽里奥忽然紧张了起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不、唔，应该不会的吧。 　　毕竟那里那么黑，不一定能看清是我。 　　金发少年神情紧张，绞尽脑汁，拼命地头脑风暴中，试图努力叉开话题遮掩。 　　“唔，中也、太宰，你们怎么在这里？” 　　然而中原中也都要被对方的反应气笑了。 　　“问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呢，黑泽里奥。你不是去洗手间洗脸了吗？” 　　惨了，中也好生气的样子。 　　黑泽里奥在心中暗戳戳地想道。 　　太宰生气的时候喜欢阴阳怪气地喊自己“里奥君”，而中也生气的时候，则总是连名带姓地叫自己，让他的心脏猛地一颤。 　　黑泽里奥背后的冷汗如同瀑布般哗啦啦地往下流，手指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角，目光躲闪。 　　“因为出现了一些意外……所以，就到这里了。” 　　“哦，什么意外能让你这么大老远，从会场附近的洗手间跑到这里来？” 　　“因、因为发现了可疑的人物！” 　　黑泽里奥结巴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点了点脑袋，像是在肯定自己的说法般。 　　“发现了可疑的人物，所以一路追了过来。你看嘛，刚刚一路上应该遇到不少那些恐怖分子了吧。我的衣服被弄脏了，所以在更衣室里借用了一套衣服。” 　　金发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游离着视线，不敢和面前明显在生气的中原中也对视上。 　　他左看看右看看，然而，当余光瞥到了一旁躺倒在地，昏迷不醒的黑西装男们，黑泽里奥惊讶了一下，忍不住说到。 　　“啊，是保镖大叔们，太好了看来他们也没什么事呢。唔，虽然是我打昏他们的，但是因为他们拦着我我还赶时间所以就……” 　　说得越多露馅越多，发现到这一点后，黑泽里奥紧急闭上了嘴，像是挨训的某种小动物般垂着脑袋，又时不时地抬头小心观察着二人的表情。 　　从刚刚开始就沉默着的太宰治，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却也没有阻止中也的行动。 　　而面前的赭发少年面无表情，冷声说道。 　　“黑泽里奥，你知不知道自己很不会撒谎。” 　　“知道……唔、不知道……啊不对。” 　　诶，难道看起来很明显吗。可是波本还特意帮我训练过……唔，波本好像也说过，我的确不擅长说谎。 　　黑泽里奥忍不住在心里郁闷地想道。 　　“那个，那个……啊，对了！刚刚发生了爆炸，好危险呢，我刚刚在房间里面差得撞到脑袋了。啊，说起来，中也和太宰你们没有事吧？” 　　里奥努力地岔开话题，然而说到后面，眼睛和语气中的担心完全掩盖不住，不疑有假。 　　刚刚爆炸的冲击力应该挺大的，直到现在，船舱外的黑烟还在源源不断地飘散着，刺鼻的火药味让嗅觉敏锐地里奥有些不舒服。 　　借助着头顶那仅剩一盏的照明灯，黑泽里奥自己观察了一番面前的两个人。 　　太宰只是脸颊和衣服沾上了些刚刚浓烟的灰尘，而中也的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不过闻起来应该不是对方的血。 　　那看来应该是没有事情。 　　毕竟这可是中也嘛！是目前为止他见过的最厉害的人，比大哥还……不，大哥是不一样的！ 　　黑泽里奥顿时就放下心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里奥虽然放下心来，而中原中也的表情却骤然一沉，钴蓝色的眸子如同风雨欲来的大海一般，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阴翳。 　　赭发少年垂着脑袋，拳头攥紧到泛白，压低的声线听上去有一丝咬牙切齿。 　　“你这家伙……” 　　“唔？中也，是哪里不舒服吗？” 　　敏锐地察觉到中原中也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黑泽里奥疑惑。 　　难道说是受了什么内伤吗？ 　　正当他凑上去，想要查看对方的情况时，却被赭发少年直接单手捏住了脸颊。 　　那双蓝眸倒映着面前金发少年的脸，原本一侧被梳上去的鬓发，如今散落下来，挡住了小半边的耳朵。 　　对方的表情依旧看起来懵懵的，深绿色的眸子望着自己。 　　虽然被自己捏住了脸颊，但却丝毫不挣扎，全然相信自己不会伤害他一样。 　　像是只听话的小狗般，交付着自己的信任。 　　——既然相信自己的话，为什么不愿意告诉自己呢？ 　　莫名的，一种烦躁的心情让中原中也的情绪变得更加糟糕，钴蓝色的眸子闪烁着某种危险的光芒。 　　或者说，发现自己没有被真正信赖后的，一丝受伤。 　　中原中也希望里奥能够信任自己，对自己坦诚。 　　就算依赖自己也没问题，他会保护好对方的。 　　中原中也忍不住开口。 　　“里奥，你就不能……” 　　一旁原本一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的太宰治，突然低声喊道。 　　“中也。” 　　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 　　就算希望对方能够告诉自己的秘密，这里也并不是一个好的场所。 　　“……啧。” 　　明白太宰的意思，心中不爽的中原中也重重地啧舌，手指微微地松开。 　　太宰治见中原中也冷静下来后，便挪开了目光。 　　鸢眸在黑泽里奥的身上飞快地扫过。 　　没有看到任何外伤，身上很干净，没有血迹。 　　——和之前的那次一模一样。 　　那只鸢眸微微一暗。 　　然而此时，从楼梯口传来一串兵荒马乱的脚步声，咚咚咚的，杂乱无章，仿佛踩在烧红了的铁板上似的急促。 　　几秒钟之后，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安保人员便从楼梯门口冲了出来，神情紧张。 　　一看就是匆匆赶过来的。 　　太宰治瞥了一眼身后的金发少年，扭头对面前的安保人员们说道。 　　“炸弹我们已经处理掉了。” 　　“……诶、诶？” 　　男人们的表情有些懵。 　　“那边那个小矮人把炸弹丢下去，boom——就是这么简单。” 　　“诶、原来还有其他炸弹吗。中也也把炸弹扔下去了吗，……唔！” 　　黑泽里奥在后头探着脑袋，既是惊讶又是好奇地看向了中原中也，结果下一秒就被赭发少年黑着脸，一巴掌捂住了嘴巴，发不出声音。 　　——这笨蛋能不能闭嘴！给我老实点啊！ 　　金发少年表情有些委屈巴巴的，眨了眨眼睛。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手掌也一点没松开。 　　好在中原中也这一巴掌捂得即时，站在太宰治身前地那些安保人员们，似乎并没有听见黑泽里奥的声音。 　　“呃，可是……”他们的表情有些复杂。 　　太宰治的声音听上去则轻飘飘的：“诶，难道说，你们是怀疑我们的能力吗？” 　　“不，只是……” 　　领头的人立刻摇头。 　　但想想对方的来历，那可是港口mafia的人啊！ 　　一时间，所有人便释然了。 　　不愧是港口mafia！ 　　就连处理炸弹都这么轻轻松松，信手拈来吗！ 　　不过，其中一个人注意到不远处躺倒在地上的，两个昏迷不醒的同僚，再次看向太宰治时的眼神，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地询问。 　　“是意外哦。” 　　太宰笑眯眯地解释道，“我的同伴以为他们是那群恐怖分子的同伙，所以打晕了他们。放心，他们没有生命危险。” 　　“所以，那些袭击者已经全部控制了吗？” 　　话锋一转，问询者变成了被问询者。 　　面前穿着黑西装的安保人员下意识地，乖巧地向面前这个脸上缠着绷带的黑发少年汇报着自己的工作，俨然一副把对方当成领导的架势。 　　有一瞬间，黑泽里奥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港口mafia里。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抬手压低了帽子。 　　在用口舌忽悠人这件事上，的确是太宰的强项，交给对方没问题。 　　压低的帽檐扫下一层阴影，挡住了赭发少年大半张脸，神色晦涩不明。 　　余光瞥了一眼挡在自己身后的金发少年，某种烦躁几乎充满了胸口，混杂了另一种难以描述的情绪。 　　三言两语的功夫，太宰治便把那些人打发走了。 　　还未转过身，就听见身后某笨蛋的惊呼声。 　　“啊！” 　　黑泽里奥像是猛地回忆起来什么要紧的事情吧，深绿色的眸子微微瞪大。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一愣，下意识看向了身旁的金发少年。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太宰治脑海中闪过许多思绪。 　　是这笨蛋还有什么没有处理好的遗漏吗？ 　　尸体？血痕？ 　　说到底，这家伙的能力到底是什么，现在还无法完全确信。 　　如果能完整知道对方身上的秘密的话，自己处理起来或许会更加方便、干净些。 　　两个人已经在心中做好帮对方收拾烂摊子的准备了。 　　然而金发少年神情飘忽，表情显得相当心虚。 　　黑泽里奥有些紧张地小声问道。 　　“那个……中也，我不小心把衣服弄丢了……那套西装要多少钱啊，不会要用我的工资赔吧？” 　　中原中也：“……” 　　太宰治：“……” 　　看着金毛笨蛋紧张兮兮的表情，中原中也很想骂一句港口mafia还没缺钱到让你掏钱的份上，但又觉得手痒痒的想给对方一个爆栗。 　　而太宰治则忽然笑了起来，嘴角扬起的笑容带着一丝冰冷的凉意。 　　“对哦。你猜猜你的那套西装要多少钱？” 　　“……要多少钱啊？” 　　黑泽里奥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已经做好接下来一个月勒紧裤腰带，每天只吃梅干加米饭的可怜日子了。 　　然而，太宰治微笑着，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了一个数字。 　　“嘎啊——” 　　金发少年宛如经历一道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直接变成了开裂的白色石膏像。 　　“怎么会这样……” 　　黑泽里奥泪眼汪汪，身后的尾巴耷拉下去，看起来可怜得要命。 　　然而不论是中原中也还是太宰治，心中都没有升起多余的怜悯。 　　中原中也甚至觉得给这笨蛋一点打击也不错。 　　金发少年沮丧着脸，老老实实地跟在二人身后。 　　不过一会儿后，他就慢半拍地发现一件事。 　　太宰和中也好像没有继续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件事了。 　　所以，自己这是已经过关了吗？ 　　——不管怎样，总之好耶！ 　　没心没肺的小狗尾巴又一次扬了起来。 　　…… 　　这场爆炸所带来的骚乱后，原本预定的宴会也肯定是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 　　游轮此时被迫停留在原地，随着波澜而起伏。 　　不远处，几艘小型的轮船驶来，停靠在附近。 　　黑发男人站在甲板上，耳边是海浪拍打着船身时发出的哗啦啦的水声，海风将微长的鬓发吹起，在风中肆意飞舞着。 　　紫红色的眼睛如同狐狸般微微眯起，森鸥外饶有兴趣地看着远处已经逐渐消散的黑烟，而在更远的地方，城市的灯光在黑夜中格外的显眼。 　　身后，黑发少年如同沉默的黑犬般，无声地伫立在不远处，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森鸥外挺欣赏芥川龙之介这孩子的。 　　虽然太宰表现的挺嫌弃这个“愚笨”的弟子，但实际上若是真的嫌弃，按照太宰的性格只会无视，绝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但最令森鸥外欣赏对方的，不只是对方充满了干劲和韧性，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异能力。 　　「罗生门」吗…… 　　强大的进攻型异能力，这正是他们港口mafia所需要的。 　　数量稀少的异能力者，可是一种重要的资源。 　　当时与魏尔伦战斗时，在他的许可下，太宰派出了整整二十八名异能力者。 　　虽然最后那一役胜利了，但依旧还是伤亡惨重。 　　果然还是很缺人啊。 　　森鸥外在心中忍不住叹息，苦恼于手底下的人员还是不够用。 　　“BOSS。太宰先生他们过来了。” 　　忽然，身后的芥川压低声音提醒道。 　　森鸥外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回神来，不紧不慢地转过身。 　　不远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BOSS。”“BOSS。” 　　“看来已经解决了呢。真是辛苦你们了，中也君，太宰君。” 　　森鸥外笑眯眯地夸奖着，同时，余光瞥见二人身后跟着的金发少年。 　　“哦呀，你们把里奥君也带回来了呢……嗯？” 　　森鸥外看着面前穿着黑白侍从服的金发少年，这套衣服在对方身上，稍微显得大了一些。 　　黑发男人稍稍睁大了些眼睛，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一丝惊讶。 　　他好奇地问道。 　　“里奥君，怎么突然换了一身衣服呢？” 　　听到BOSS大人问自己话，金发少年抬起脑袋，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张嘴刚要说什么时，身前的太宰治忽然一挪步，正好挡在了里奥的身前。 　　“诶~森先生对部下的衣着也要管吗？” 　　“呵呵，只是稍微有些好奇，毕竟里奥君也是我重要的部下啊。” 　　“什么嘛，我和小蛞蝓可是为了BOSS忙前忙后，而森先生只是呆在那边看看风景，却没有对我们一句关心吗？” 　　太宰的话看起来像是在抱怨，不动声色间将话题往自己的身上带。 　　“好吧。那太宰君，之后给你们放个假怎么样？” 　　森鸥外挑了挑眉，笑了一声，顺着对方的意思找了个借口，没有再追问下去。 　　“哇哦，森先生可真是大方呢。” 　　太宰治拉长了声音，听起来却阴阳怪调的。 　　这时，头顶的风忽然变得猛烈了起来，伴随着螺旋桨所发出的巨大噪音，几乎将周围所有的声音一并吞没。 　　那架带着港口mafia标志的直升机停在了甲板上，打开了机舱门。 　　强风吹得人身体难以保持平稳，又将众人的头发吹得凌乱，发丝打在脸颊上，隐隐作痛。 　　“看来正好到了呢。” 　　森鸥外微笑着，扶着门把踩在了脚踏处。 　　正要进去时，黑发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贯的优雅微笑，稍稍提高了声音，对不远的金发少年说道。 　　“里奥君，也辛苦你了。” 　　“港口mafia对你来说，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吧？” 　　只留下这句话，并未在意其他人的目光，森鸥外回过头，走进了直升机中。 　　直升机上升，螺旋桨所带来的大风逐渐减弱，随后缓缓驶离了此处。 　　中原中也直起身，将原本放在胸口的礼帽重新戴上，无声地压低帽檐，挡住自己因为思考而紧紧皱起的眉头。 　　BOSS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太宰治。 　　黑发少年脸上的表情似乎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平静得如同一摊死水般，而鸢眸却隐藏在微长的刘海下。 　　而黑泽里奥在森鸥外离开后，凑到了芥川龙之介的身边。 　　芥川龙之介偏过头，看到对方那套不合身的侍从服后，也忍不住拧起了眉毛。 　　他思索了一下，刚要开口，结果金发少年带着一脸的歉意，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声音中带着淡淡的遗憾。 　　“啊，芥川，我忘记给你拿蛋糕了。那个草莓蛋糕很好吃哦！” 　　金发少年回忆了一下，甚至忍不住吸了下口水。 　　“……在下不需要！”这家伙怎么脑袋里总想着吃！ 　　原本还想问他去哪儿了的芥川龙之介声音顿时被堵了回去。 　　他的血压又上来了，咬牙切齿地说道。 　　两个人又要在船上闹起来。 　　趁着里奥的注意力此时在芥川的身上，太宰治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轻轻捏住了黑泽里奥的一绺金发。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并不是敌人用异能力伪装出来的假象。 　　是本人。 　　但…… 　　太宰治可以很肯定的是，自己是看到了金发少年跳下去的那一瞬间。除非对方还会空间异能，不然不可能突然又出现在船上。 　　所以，这家伙死而复生的秘密又是什么样的呢。 　　* 　　游轮的爆炸事件之后，森鸥外特别豪气地给他们放了几天假期。 　　大概是习惯了忙碌的生活，对于这假期中原中也倒没有特别感觉。 　　令他在意的是，首领在那日离开前留下的话。 　　直觉告诉中原中也，太宰那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 　　但当中原中也准备去找太宰治问个清楚时，对方又消失不见了踪影，就连他的部下们都不知道自己上司在哪里——这对于他们来说，好久都快成了日常了。 　　中原中也忍不住磨了磨牙，姑且把此事搁置。 　　因为他的眼前此时多了一名“不速之客”。 　　他所住的高级公寓门口，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看起来脏兮兮的黑泽里奥，背后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看到自己开了门，金发少年的眼睛一亮，身后那条并不存在的尾巴摇得飞快，几乎像是螺旋桨一样转了起来。 　　被对方的星星眼攻击了的中原中也，原本是双手抱胸着的，此时忍不住有些无语地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这笨蛋，他还没有去找对方，结果自己就跑过来了。 　　这反而让中原中也心情有些复杂。 　　赭发少年在心中不知以何种心情，暗骂了一声，随后没什么好气地说道。 　　“怎么突然来我家了？” 　　金发少年听到这句话后，眼睛得圆溜溜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无辜。 　　“是中也说的，「不如来我家吧」……” 　　中原中也心脏漏跳了一拍，一时间耳垂开始变得通红，然后就听到黑泽里奥一脸单纯地说了后面半句。 　　“所以我来中也家看波奇啦！” 　　“……” 　　耳垂的红意瞬间散退。 　　中原中也甚至有些想骂人。 　　二人在门口这么一段时间，房间里的金毛察觉到有客人来了，撒欢似的跑了过来。 　　“哇，波奇！” 　　黑泽里奥看到对方时，眼睛一亮，欢呼道。 　　当看到是金发少年时，金毛的尾巴摇得飞快，直接就要扑上来，结果被早有防备的中原中也抓了起来。 　　被重力控制着，漂浮在半空中的金毛狗变成了豆豆眼，然后开始在半空中狗刨。 　　中原中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先进来吧。” 第49章 　　在得到中也的许可后，里奥这才进来。 　　金发少年换上室内拖鞋，小心又好奇地探着脑袋，缩在玄关的拐角，朝里头伸长脖子张望着。 　　中原中也微微挑眉。 　　他以为按照里奥这天然读不懂空气的性格，进来后会撒欢似的乱跑，东看看西摸摸。 　　然而，看到金毛笨蛋这副做贼的模样让中原中也觉得有些好笑。 　　他忽然想起了波奇第一次到家的时候，也是这副探头探脑，好奇又紧张的样子。 　　中原中也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 　　赭发少年伸手，拍了拍黑泽里奥的脑袋——他原本只想拍一拍的，却又被毛茸茸的触感勾得心痒痒，于是没忍住揉了一把。 　　“笨蛋，快点进去啦。趴在这里干什么。”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来朋友家作客，感觉好奇妙啊。” 　　被摸了一把脑袋的黑泽里奥，看起来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中原中也去给他倒水，里奥便走了进来，把手上的东西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然后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眼神好奇地打量着房间里的布局。 　　中原中也的公寓精致又整洁，打扫得很干净。 　　一旁的架子上摆放着几瓶红酒，瓶身上的外国文字完全看不懂，一旁还有高脚杯和醒酒器。 　　看得出来主人在家的时候，偶尔也会自己小酌一杯。显得十分有生活气息。 　　不远处的地上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对狗碗，里头被某只金毛舔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像是在发光一样。 　　地上五花八门的狗玩具，收纳在门后的各种款式的牵引绳，还有用于清理狗毛的粘毛器。 　　看得出来中原中也很宠溺家里的这只小金毛。 　　而在空气中狗刨的波奇，中原中也在看它没那么兴奋，已经差不多冷静下来后，才解除自己的异能把对方放下来。 　　落地之后，小金毛绕着中原中也的脚边打转，一会儿又跑到里奥那边，一会儿又跑回来。 　　中原中也不得不小心地避开对方，不踩到对方，也是防止自己被对方绊倒。 　　波奇闹了一会儿，一下子又跑没了影。 　　过了一会儿，金毛小狗叼着做成骨头形状的狗狗咬胶，哒哒哒地跑到黑泽里奥的腿边。 　　豆豆眼似乎冒着小星星，招呼着对方和自己玩。 　　只是一段时间没见，金毛小狗的体型比之前大了整整一圈，长嘴巴长腿的，看起来有些像小狐狸。 　　黑泽里奥歪着脑袋仔细盯着小狗看了半天，波奇咬着玩具，见状同样也歪着脑袋看着里奥。 　　一大一小两只小动物，瞪着豆豆眼盯着彼此，这画面显得莫名诙谐。 　　中原中也拿着水杯走了过来，过来就看到这么一副画面。 　　听到中原中也的脚步声，黑泽里奥抬起脑袋，用一种疑惑不解的语气问道。 　　“中也，为什么感觉波奇变样子了？变得好像小狐狸崽哦……” 　　“嗯？啊，因为在尴尬期吧。” 　　中原中也瞥了眼两只仰着头看自己的小狗，随口回答道，“小狗成长期好像都会这样。等过一段时间就会变好看的。” 　　“原来如此……” 　　黑泽里奥恍然大悟，又忍不住回头，盯着波奇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抱歉哦波奇，刚刚不小心误会你了，原来你还在生长期啊。” 　　听不懂人类在说什么，但是得到抚摸的金毛豆豆眼一亮，把嘴巴里的玩具一吐，扑上来就要用舌头狂甩金发少年的脸颊，摇成螺旋桨的尾巴啪啪地打着茶几。 　　虽然目前还是只未成年犬，但体型已经比上次见面大了不少，扑到身上跟个小炮弹似的——小狗可没有这种自觉，兴奋地摇着尾巴表达着自己的热情。 　　黑泽里奥被对方直接扑倒在沙发上。 　　但里奥没有丝毫的生气，反而因为波奇的热情而开心地笑起来，一只手阻止对方的用舌头狂甩自己的脸，另一只手则摸着对方脖颈的毛。 　　见状，中原中也不得不再次出手，把兴奋的波奇从里奥的身上扯下来，小金毛又开始在空气中狗刨，一身使不完的牛劲。 　　再抬头一看，金发少年表情看起来懵懵的，似乎没反应过来中也为什么要阻止二人玩闹。 　　不过，中原中也从刚刚就想问了。 　　赭发少年微微皱眉。 　　“你在来我家之前搞什么了，脸怎么脏兮兮的？” 　　“哦……” 　　黑泽里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中原中也的意思。 　　金发少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兴奋地把茶几上的袋子拆开，准备向对方展示着袋子里的东西。 　　黑泽里奥一边掏着袋子，一边说着。 　　“我看书上说，去朋友家作客的话，作为客人应该给主人带伴手礼。所以，我就特意从网上找了教程，在家里做的点心……” 　　“嗯？” 　　中原中也微愣，表情有些动容。 　　他有些难以想象，里奥居然会做点心这种事。 　　“所以，这是给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黑泽里奥掏出了袋子里的东西，深绿色的眸子亮晶晶，得意自信地往中原中也的脸前一举。 　　“看，这是我特意给波奇做的狗狗饼干哦！” 　　“我还特意做了骨头的造型，很适合波奇吧……哇哇哇哇，干什么又突然敲我的脑袋啊中也！” 　　黑泽里奥抱着自己的脑袋，泪眼汪汪地抗议道。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地收回了拳头。 　　原本心中的那一丝动容，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这个笨蛋…… 　　不知道是因为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还是嗅到空气中食物的味道，波奇的狗狗眼瞬间冒出了光，嗷嗷叫唤起来。 　　中原中也不得已，把它重新放回了地上。 　　小家伙平时笨笨的，但是在遇见吃的时候特别的聪明，乖巧地坐在地上，然而嘴角挂着某种晶莹的水晶挂件。 　　但里奥并没有注意到小狗渴望的注视，还在那里皱眉苦苦思考。 　　“唔、唔……难道是因为我只给波奇带了礼物，没有给中也带伴手礼所以中也生气了吗？” 　　“我本来也想给中也做一份的，但是做完波奇的饼干后，烤箱就坏掉，然后整个厨房就炸黑了……啊，好像还来了消防队的人。” 　　“……消防队？！你到底干了什么啊喂！” 　　中原中也的额头挂上了一串黑线，忍不住吐槽道。 　　“我只是普通地在烤狗狗饼干！” 　　黑泽里奥义正言辞地说道。 　　“所以中也要来尝一尝吗？我在家里还特意尝过味道，除了比较淡外还是很不错的。中也也可以吃哦……” 　　“……不用了，你还是给波奇吧。”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果断拒绝。 　　他可不是太宰治那种家伙，没有兴趣和小狗抢东西吃。 　　见中也拒绝了自己的饼干，里奥稍稍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重新抖擞了精神。 　　他把饼干放在了波奇的专属食盆里。 　　刚放下去，小金毛就急不可耐地埋头苦吃起来，尾巴摇得飞快。 　　看起来的确和里奥说的一样，味道大概是不错的。 　　中原中也忍不住扶额，声音有些无奈。 　　“……明明刚喂过它没多久，这家伙也太能吃了吧。”他养的这只这是金毛还是拉布拉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金发少年。 　　黑泽里奥难得这么安静。 　　金发少年蹲在地上，歪着脑袋看着波奇吃饭时候的样子，深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带着一种令人意外的温柔感。 　　但中原中也却感觉对方的心情，似乎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开心。 　　像是处于迷茫之中，看上去有些可怜。 　　……笨蛋也会感到烦恼吗？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想要问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赭发少年心情有些烦躁，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轻啧了一声。 　　放下手，中原中也朝着还在苦吃的金毛抬了抬下巴，向蹲在地上的黑泽里奥示意。 　　“我正好要带波奇出去玩。幸亏你来的比较早，再晚一点我们可就要出门了。” 　　“下次可要记得提早打电话啊。” 　　“唔，抱歉，我忘记了。下次来会提前给中也打电话的。” 　　黑泽里奥听到后，仰着脑袋乖巧地道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中原中也微微皱着眉。 　　说起来，之前还和里奥说过，下次休假的话带他一起去玩来着。 　　下次带他去海边吧。今天怕是来不及了。 　　中原中也在心中一边想着，一边问道。 　　“我带波奇出去玩。里奥，你……要和我一起去吗？咳，你也应该想要和波奇一起出去散散步吧？” 　　赭发少年的声音有些别扭，然而黑泽里奥听到后眼睛顿时一亮。 　　“要！” 　　中原中也到门口随手挑了个牵引绳，朝着正在吃饭的小金毛吹了个口哨，故意说道。 　　“波奇，出去玩了。” 　　捕捉到关键词的小金毛立刻抬起头，朝着玄关就要跑过来，跑到一半想起自己的零食没吃完，又折返回去想要继续吃；然而中原中也又喊了一声它的名字，小金毛立刻又想去找中也。 　　这样折返跑了几轮，最后还是对于出去玩的渴望战胜了对食物的垂涎，波奇摇着尾巴过来，咬住了牵引绳，仰头看向赭发少年的眼神仿佛在说「快夸我」。 　　“真是笨蛋。回来再吃不就行了。” 　　中原中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再回头，对上黑泽里奥亮闪闪的深绿色眸子，看起来对于出去玩这件事相当急不可耐。 　　被两边闪亮的狗狗攻击的赭发少年，忍不住单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挡住脸上无奈的表情。 　　——到底哪边是小狗啊。 　　…… 　　下午的太阳很好，晒得人懒洋洋的。 　　偶尔有几只麻雀从头顶飞过去，朝着地下路过的人叽叽喳喳地叫唤着，歪着脑袋小心观察。 　　既然是休息日，中原中也也就没有穿平日里的那套西服，而是一套深色的连帽卫衣，外头搭着一件印花棒球服，配上休闲裤和运动鞋。 　　今天甚至没有带自己那顶黑色礼帽，唯一不变的是脖子上的那根choker和黑手套，看起来像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虽然中原中也穿了日常便装，但黑泽里奥依旧穿着平日里在港口mafia时的那套黑色西装。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穿黑西装。 　　金发少年牵着金毛小狗的牵引绳走在前面，时不时地东张西望一下，看起来比波奇还要兴奋的样子。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现在更像是在溜两只金毛。 　　前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仿佛真的随着自己的幻视，变成了两只小狗的样子，赭发少年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喵~” 　　耳边响了一声猫咪黏腻的叫声。 　　中原中也放下手，抬头看去。一只玳瑁色的猫咪躺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尾巴尖一晃一晃着。 　　“嗯？啊，是猫啊。”中也没怎么意外。 　　“对了，里奥。如果看到猫的话，你要拉住绳子。波奇好像特别喜欢猫，看到猫就会追上去……里奥？” 　　中原中也说到一半，就发现前头的金发少年不见了踪影。 　　再扭头寻找一圈，发现这家伙跟着波奇一起，兴奋地朝着长椅上躺着的那只玳瑁色猫咪冲了过去，眼睛里冒着小星星。 　　“哇，波奇，你快看！是猫咪诶！” 　　“汪呜！” 　　那只猫在长椅上睡得好好的。 　　突然两只狗朝着自己冲了过来，吓得直接炸了毛，从长椅上跳下去后，顺着树干直接爬到了树杈上，朝着底下的两个只犬类生物哈气。 　　“喂喂、你们两只怎么回事啊！” 　　中原中也不禁心累。 　　结果真的就成了带两只金毛出去玩的局面，然而其中一个脖子上可没绳子，拽都没地方拽。 　　赭发少年原本只是看着，结果看到里奥准备抱着波奇一起，爬到树杈上，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伸手扯住了黑泽里奥的后衣领。 　　发现自己被抓住，里奥转过脑袋，眨巴眨巴眼睛，声音委屈。 　　“中也，猫咪跑到树上，好像下不来了。” 　　“你猜它是因为什么跑到树上的？” 　　赭发少年的脑袋上冒出了一个红色的十字路口，咬牙切齿地说道。 　　“……诶，因为我吗？” 　　里奥惊奇地用手指了指自己。 　　“……”这不是废话吗！ 　　见对方终于顿悟，中原中也有些无语地把对方放下。 　　波奇还有些不甘心，坐在树下眼巴巴地看着上头的猫咪。 　　四周没有什么人，中原中也便用了异能力，飞到树杈间，在那只受惊的猫咪出手挠自己之前，果断用重力控制住。 　　突然失重的猫猫一脸懵逼地腾空。 　　它在空气中惊慌地用爪子乱挠着，落地后飞一般的跑走了。 　　解救完无辜受害猫咪回来之后，面对里奥眼巴巴一副羡慕的眼神，中原中也伸手用指关节敲了敲这家伙的脑壳，没好气地说道。 　　“你怎么也跟只狗似的，见到猫就追啊。” 　　“呜……” 　　黑泽里奥尾巴耷拉了下去。 　　身旁原本还在傻乐的金毛小狗似乎感受到了同伴的心情，尾巴也跟着一起垂了下去。 　　……现在真的有养了两只狗的感觉了。 　　黑泽里奥郁闷了没一会儿，又重新精神起来，开心地和自己描述着今天早上做狗狗饼干的过程。 　　只是说着说着，话题不知道为什么又跑到了自己看的漫画上，转头的下一秒，又说起了前天楼下路过的猫咪。 　　这天南地北的脑回路，让人一时间跟不上，但习惯了之后，又会觉得并不讨厌。 　　中原中也一边听着，一边随口应着对方的话，唇角带着一抹笑意。 　　这种平静的日常对于习惯了腥风血雨的黑手党来说，显得格格不入的同时，又令人垂恋不已。 　　“中也中也，那里有咖啡店诶，要过去坐着休息会吗？” 　　“……是因为你这家伙刚刚一直在说话，所以口渴了的缘故吧！” 　　中原中也毫不客气地戳破了对方。 　　金发少年嘿嘿地笑了起来，朝着他吐了吐舌头。 　　“被中也发现了吗？” 　　“笨蛋……” 　　中原中也无奈，但还是转去了那家咖啡店。 　　因为带着狗，不好进到店内，于是黑泽里奥带着波奇坐在咖啡店外的露天桌椅上等待。 　　店长好兴致地在外头种了些花，偶尔有几只白粉蝶飞过，波奇看到后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想要扑上去抓蝴蝶，但被里奥即时拽住。 　　“波奇，不可以咬蝴蝶啦！” 　　中原中也进入店内点了两杯饮品。 　　自己点了杯去糖摩卡，想了想，给里奥点了杯柠檬气泡水。 　　他记得里奥似乎挺喜欢气泡水的。 　　咖啡店里没什么人，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这里并非是热闹的街道，咖啡店开在这种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客人过来；不过人不多，对于想要享受宁静的人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点完单中原中也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小姐便将做好的饮品端了过来，顺便附送了一份「爪布奇诺」。 　　“这份是给这位小客人的。”穿着围裙的小姐姐微笑着说道。 　　似乎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小金毛欢喜地围着中原中也的腿边打转，前爪直接往对方的大腿上一搭，无比期待地盯着装满淡奶油的纸杯。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帮忙拿着那个纸杯。 　　波奇嗷呜叫了一声，开心地舔着杯子里的奶油，舔得满嘴都是，不一会儿就吃得干干净净。 　　“好了好了，已经没了……喂，你这家伙，这是要把纸杯也一起吃掉吗？” 　　见波奇还正要咬那杯子，中原中也无奈地将纸杯拿走，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脑袋，宠溺地说道。 　　“下次再带你来。” 　　抬头，发现黑泽里奥正咬着吸管，盯着自己看。 　　被这副热烈的注视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中原中也假装咳嗽了一声，问道。 　　“里奥？” 　　“唔，我在想，波奇被中也领养了，真的是太好了呢！” 　　“中也果然是个温柔的好人啊。” 　　又被对方发了一张好人卡。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只有一种无奈，叹了声气。 　　“好人……喂，这可不是用来形容黑手党的吧。” 　　“唔，好人可以是黑手党，黑手党也可以是好人吧？” 　　黑泽里奥皱着眉，认真思考起来。 　　“之前太宰告诉我，中也平时可是会扶腿脚不方便的老奶奶过马路的好人呢！” 　　“噗、咳咳……哈？” 　　中原中也被嘴巴里的咖啡烫了一下，连声咳嗽；但他来不及管自己被烫到的舌尖，有些羞恼地拔高音量，问道。 　　“太宰告诉你的？那家伙又是怎么知道的？” 　　然而他并没有否定这件事。 　　黑泽里奥想了想，说道：“太宰说，因为你扶的老奶奶是他假扮的。还不止一次。” 　　“……混、蛋、青、花、鱼。” 　　中原中也先是沉默，然后磨着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自己的声音，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下次见到他，绝对要给那混蛋一拳。”扮成老奶奶，那家伙到底有多闲？！ 　　原本在脚边吃饱喝足、昏昏欲睡的金毛察觉到空气中的杀气，抬起脑袋茫然地看了一圈四周，然后又垂下脑袋眯着眼睛打瞌睡。 　　中原中也拿起杯子，抿了口咖啡，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黑泽里奥喝着杯子里的柠檬气泡水，有时又像个小孩子似的用吸管咕噜咕噜地吹着气，幼稚得要命。 　　平静的下午，和里奥两个人带着波奇一起出来玩，坐在咖啡店里休息。 　　一切显得那么普通又日常。 　　然而，不和谐的音符再次跃起。 　　脑内忽然浮现起不久前，发生在轮船上的事。 　　宛如绽放的烟火般的爆炸。 　　火焰吞噬了一切，也照亮了一切。 　　心中的烦躁再次涌出。 　　看似温馨和谐的时光，然而空气之中似乎有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薄膜，横隔在中间。 　　将二人的世界分离开去。 　　面前，金发少年的表情平静自然，像是已经习惯了如此。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正握着咖啡杯的把手，无意识地攥紧，手套和陶瓷摩擦时发出极其细弱的嘎吱声。 　　周围的空气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就在中原中也陷入自己的思考时，面前的黑泽里奥忽然开口问道。 　　“中也，还在生气吗？” 　　“……哈？你怎么还在问这个。”中原中也慢半拍地说道，“那么点小事，当然不会生气了……” 　　而黑泽里奥摇了摇脑袋。 　　“我不是说太宰……” 　　“唔，我说的是那几天，在轮船上的时候。中也的表情看起来好生气……太宰也是，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感觉他的心情也很糟糕的样子。” 　　黑泽里奥坐在椅子上，双腿老老实实地垂下，没有晃动。 　　金发少年看着面前的柠檬气泡水，透明的气泡飘上水面炸开，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 　　“但是我搞不懂嘛，毕竟是我笨蛋啦。” 　　“太宰和中也是因为我到处乱跑，所以才生气的吗？唔，我要是去问太宰的话，他肯定不会告诉我只会让我猜。” 　　“但是中也看起来也不想告诉我的样子。” 　　黑泽里奥倒是心态非常良好地承认了自己是笨蛋这一点。 　　“还有……” 　　他又想起了贝尔摩德和自己说的话，忽然又安静了下来。 　　中原中也看了金发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垂下的脑袋，钴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随后又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 　　余光里，小金毛四仰八叉地瘫在自己的脚边，肚皮起伏着，呼呼大睡。 　　赭发少年沉默着，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中原中也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希望黑泽里奥能够信任自己，可以对自己坦诚些。 　　身为同伴，他能够理解身为「异类」的孤独和茫然，这些都是他曾经历过的。 　　——但是回过头又发现，自己也一样。 　　他从未告诉里奥自己的事情。 　　自己不也一样对里奥隐瞒了很多事情吗。 　　中原中也忍不住自嘲般勾起唇角笑了笑。 　　他的心情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或许原本是人类，或许他是人工制造的人造人产物。但如果他真的和你我一样，都是同样是从实验室里出来，没有过去的存在。’ 　　‘都是人类用来满足自己欲望的，’ 　　‘——可怜的实验品。’ 　　魏尔伦那天对自己说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中原中也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沉思。 　　不知过去了多久，黑泽里奥也并没有打算从中原中也的嘴里得到答案。 　　他只是想和对方说说话而已。 　　毕竟今天他还有别的重要的事要做。 　　“啊，中也，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件事……” 　　正当里奥准备站起身，准备想要离开时，赭发少年忽然开口。 　　“里奥。” 　　黑泽里奥抬头，恰好对上中原中也那双如同大海般辽阔的钴蓝色眸子。 　　中原中也从来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相反的是，坦诚、率直才是他一贯的风格。 　　既然决定了便不会再犹豫。 　　赭发少年注视着面前表情呆呆的金发少年，少年略带沙哑的嗓音，平静又认真地说道。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并不是人类，而是人造人，是「荒霸吐」的容器。” 第50章 　　“「荒霸吐」的……容器？” 　　这个有些陌生的词汇让黑泽里奥的眼神看起来相当的茫然。 　　他歪着脑袋，下意识地跟着对方重复了一遍。 　　原本准备离开的金发少年只是微微挪动了屁股，重新坐了回去。 　　他有些惊奇，忍不住感叹道。 　　“所以，中也是神明吗？好厉害。” 　　“……不，我可不是什么神明。” 　　赭发少年啧了一声，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爽。 　　“只是实验室里的那群研究人员，所使用2383行人类的格式代码与克隆□□创造出的，能够承载力量的安装装置罢了。” 　　名词太多，太过复杂。 　　黑泽里奥的眼睛开始转起了蚊香。 　　不过， 　　「荒霸吐」这个名字。 　　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啊，想起来了。 　　那个人似乎提过，但一直吞吞吐吐的，含糊不清的样子。 　　模糊的记忆之中，那个穿着白大褂的棕发哥哥的声音，在耳旁若隐若现。 　　金发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 　　『‘「荒霸吐计划」……实验品……’』 　　『‘非常的危险，简直……触碰了……神明的力量。’』 　　然而，对方似乎还和自己说过什么，嘴巴一张一合，隐藏在反光镜片后的那双眼睛，看不清神情。 　　『‘你……不可以……知道了吗？’ 　　‘不能……被发现的话……就……’』 　　『‘咚——’』 　　黑泽里奥回过神来，深绿色的眸子重新对上焦距，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赭发少年。 　　所以， 　　这个是中也不能够告诉别人的秘密吗？ 　　但是中也告诉了自己诶…… 　　而中原中也也看到了黑泽里奥瞪圆了的绿眸，只当是对方对于自己的身世感到惊讶。 　　赭发少年平静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横滨的擂钵街你应该知道吧。那是因为我而发生的大爆炸，所以形成的一个巨型坑。” 　　“在那之后我被「羊」的成员收留，因为异能力的原因，有一部分人开始叫我「羊」之王，不过我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王，只不过是恰好手里有张好牌罢了。” 　　“然后……反正就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羊」解散了，我加入了港口mafia。” 　　在说到「羊」的解散时，中原中也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淡淡的沙哑。 　　黑泽里奥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中也，心情不好。” 　　“为什么？因为「羊」解散了吗？” 　　虽然看起来里奥这笨蛋读不懂空气，但有的时候，却又能很快地嗅到身旁的人情绪的不对劲。 　　不管是对熟人也好，还是对陌生人也罢。 　　对于情绪的变化，他捕捉到的似乎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 　　中原中也似乎沉默了一下，钴蓝色的眸子视线投向了停在花蕊上的那只白粉蝶。 　　他犹豫了一下，平静地说道。 　　“我可能并不是一个好的首领吧。” 　　黑泽里奥不解地皱起眉，努了努嘴，小声说道。 　　“才不会哦。” 　　“我不觉得中也会是个不好的首领。” 　　金发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用肢体动作比划着，似乎很努力在说服他能够相信自己。 　　深绿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充满了欢喜。 　　“中也很温柔，很有责任心，喜欢小狗，总是请我吃东西……而且中也非常的强大，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哦。” 　　“啊，如果中也能不总是捏我的脸或者敲我的脑袋，那就更好了。” 　　“总之，我很喜欢中也！” 　　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里奥一脸认真地点了点脑袋，眼睛弯弯地笑了起来，像是小太阳一般。 　　中原中也微愣，下意识地想要压低自己的帽子挡住脸上的表情，然而抬起手摸去时又摸了空。 　　他才想起来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戴帽子。 　　“咳……” 　　本体不在身上，中原中也有些尴尬地放下手，轻咳了一声以掩饰刚刚自己那看起来有些古怪的举动。 　　赭发少年有些别扭，忍不住小声嘟囔起来。 　　“你这家伙，总是说这种奇怪的话……” 　　“诶？奇怪吗？哪里奇怪了，我是真的这么觉得的嘛……啊，难道说中也在害羞。” 　　黑泽里奥仔细观察了一番，恍然大悟，“原来中也是那种，听到别人夸奖就会不好意思的害羞类型！” 　　“……谁在害羞啊！你这笨蛋！” 　　中原中也忍不住拔高了音量，咬牙切齿地说道。 　　然而完全掩饰不住耳朵尖的绯红；这句嘴硬，多少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在里头了。 　　但里奥好像并没有意识到，只是委屈地瘪了瘪嘴，深绿色的眸子眼神看起来有些可怜。 　　“不要总是说我笨蛋嘛，虽然我的确是笨蛋。但是，如果有人这么夸奖我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对自己有着清晰认知的里奥，鼓着腮帮子愤愤地抱怨道。 　　明明和里奥说自己的事情，只是觉得在对方对自己能够坦诚相待之前，自己也必须先坦诚。 　　结果现在却感觉自己又被对方治愈了。 　　中原中也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抿了抿唇，继续说道。 　　“一开始，我加入港口mafia也是为了寻找有关自己身世的信息。” 　　“港口mafia是为数不多，保存着有关于「荒霸吐计划」的组织了。啧，BOSS……森先生还提醒我要小心太宰那混蛋，要是那家伙比我之前成为干部的话，说不定会直接放火烧了资料。” 　　不过最后太宰也没有这么干。 　　“唔，所以中也现在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 　　“差不多吧……不过我现在也不在意这些东西了。” 　　赭发少年的唇角微微勾起，钴蓝色的眸子在阳光下如同蓝宝石般闪亮。 　　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与自信，声音坚定，不见犹豫与迷茫。 　　“——不论我到底是人类还是人造人，我是中原中也这一件事实，都不会改变。” 　　果然， 　　这就是中也嘛。 　　黑泽里奥忍不住眯起眼睛，像是小孩子一样晃了晃小腿，为对方感到开心。 　　金发少年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稍微散去了些，抿着嘴唇，皱起眉头认真思考。 　　他用吸管戳了戳杯子里冰块，小声问道。 　　“那所以，现在中也喜欢这里吗？” 　　“嗯？” 　　话题转变得太快，中原中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于是，金发少年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所以，中也喜欢港口mafia吗？” 　　黑泽里奥问完，没有等中原中也说话，反而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倚在桌子上，自顾自地回答道。 　　“唔，我倒是很喜欢港口mafia哦。” 　　“这里的人都很好，我交到了很多的朋友。” 　　“这里有中也和太宰在，虽然总是欺负我，但对我很好；芥川经常生气，我给他带蔬菜吃他还会朝我用「罗生门」。BOSS也是个靠谱的好首领。 　　而且，港口mafia的食堂也很好吃，假期的时候可以出去玩，还有很多猫……” 　　越说到后面，又开始没什么逻辑，只是单纯凭着自己的心情在说，完全没个重点。 　　就差把昨天吃了什么翻出来一起讲了。 　　——要是能留在横滨的话，好像也不错。 　　脑海中，这个想法一闪而过。 　　随后，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让黑泽里奥忽然又有些迷茫。 　　但如果自己留在横滨的话，大哥和伏特加怎么办呢？ 　　“喜欢什么的……” 　　对于里奥孩子气的评论，中原中也微微皱眉，有些无奈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叹了口气。 　　赭发少年想了想，认真地说道。 　　“这里对我而言，可以说是「家」一样的存在吧。” 　　“「家」？诶、原来中也会把港口mafia当成「家」吗？” 　　金发少年微微瞪大眼睛。 　　“也不是这个意思，这只是个比喻……” 　　但仔细想来，好像也的确差不多。 　　他把港口mafia当成了自己的归宿，也视港口mafia为自己的家人。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好像被对方绕了进去。 　　「家」的定义是什么？ 　　从精神层面上而言，是令人安心的归处，值得信赖的地方。 　　而黑泽里奥却又忍不住开始发呆。 　　中也把港口mafia当成了自己的「家」。 　　那么自己呢？ 　　——他不喜欢组织。 　　除了大哥和伏特加以外，组织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更不可能当成自己的「家」。 　　可是，如果不留在组织的话，自己又要去哪里呢？ 　　‘你并不适合组织，蒙蒂利亚。’ 　　‘——蒙蒂利亚，你难道不想要离开组织吗！’ 　　记忆中，穿着礼服的贝尔摩德皱着眉，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一种说不明的情绪。 　　关于贝尔摩德对自己说话，这几天黑泽里奥真的有在认真地思考。 　　这种类似的话，波本好像也对自己说过。 　　那个皮肤黝黑的金发男人，半眯着眼睛，试探着地向他说到。 　　‘不知道有没有人对你说过，蒙蒂利亚。你看起来完全不像组织的人呢。’ 　　为什么他们都觉得，自己不适合在组织呢。 　　虽然他对组织也并不喜欢。 　　黑泽里奥不喜欢动脑子，动脑子很累。 　　就像大哥说得那样，自己只适合乖乖听从他的命令，发挥自己的作用就好了。 　　‘有个任务交给你。’ 　　穿着一身黑色大衣的银发男人，嘴里咬着一支点燃的香烟，萦绕着的烟雾挡住了主人的脸，然而那低沉的声音冷漠得像是没有一丝情感。 　　大哥的态度一贯如此，对组织以外的一切事情都相当冰冷残酷。 　　黑泽里奥一直无比信任着对方。 　　因为这可是大哥嘛。 　　是捡到自己，把他带离那个地方的，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银发男人那双无机质的青眸看向了自己，缓缓开口。 　　‘——蒙蒂利亚，你去横滨。’ 　　“沙沙……” 　　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记忆交织在一起。 　　就像是玻璃杯中的气泡，升起、炸开，和漂浮在表面的冰块融为一体，碰撞时发出如同风铃般清脆的声音。 　　“……里奥？” 　　“喂、里奥。” 　　黑泽里奥眨了下眼睛，面前赭发少年皱起眉头的神情重新变得清晰。 　　金发少年歪着脑袋，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中也？”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一副神游太空的表情，刚刚怎么叫你都没有反应。” 　　“唔，因为我在想一些事情……” 　　金发少年表情有些苦恼，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赭发少年。 　　然而面前中原中也看向自己时的表情很自然，钴蓝色的眸子不似以往那边锐利，只是平静的注视着自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黑泽里奥这才慢半拍地抓到了重点。 　　『‘——我并不是人类，而是人造人，是「荒霸吐」的容器。’』 　　所以，中也为什么和自己说这些呢？ 　　是想要告诉自己，他们两个是同类吗？ 　　但是这种事，他从刚看到中也就认出对方了，很早就知道了嘛。 　　中原中也看着面前眼神单纯又好奇的黑泽里奥，抿了抿唇。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道。 　　“里奥，实际上……” 　　“我在港口mafia的资料库里，翻看那个实验室的资料寻找自己身世的信息时，看到了你。” 　　“……诶？” 　　“并非「荒霸吐计划」，而是在另一项实验的人员名单里，出现了疑似你幼时的照片。” 　　瘦弱的，穿着白色衣服的小孩。 　　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刺青，似乎是一串字数，又或是一道代码。 　　D2407。 　　中原中也之前还在疑惑于为什么里奥的脖子上并没有那双数字。 　　在看到对方抱着炸弹跳下去，却又死而复生的画面后，忽然猜到了什么。 　　中原中也想起了一件事。 　　如果里奥的确和自己在同一所研究室的话，那么当年魏尔伦和兰堂为了将自己带走而引发的大爆炸，是不是令里奥死亡过？ 　　即便那样的程度，也能够死而复生吗。 　　钴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暗色。 　　中原中也回过神来，却发现黑泽里奥看上去有些无措。 　　像是突然被拿走了食碗的小狗，眼神茫然又疑惑地盯着自己。 　　赭发少年抿了抿唇，轻声说道。 　　“里奥，关于这件事，你还有什么记忆吗？” 　　虽然知道自己诞生于实验室，但关于自己在实验室时期的记忆，中原中也并没有。 　　他不确定里奥是否和自己一样，不带有实验室时期的记忆。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对方。 　　但是，认真去看黑泽里奥的表情时，却发现对方没有对自己来自实验室这件事而感到吃惊。 　　只是疑惑不解，好像在问“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呢”。 　　——对方知道自己的出身。 　　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对方没有对此感到难过而松了一口气，还是因为对方从一开始就知道，却一直不愿信任自己而心情复杂。 　　各种各样的思绪混杂在一起，只会让中原中也的情绪更加糟糕。 　　“啊、嗯……” 　　黑泽里奥的眉毛快要打结。 　　实际上，在实验室时候的事情，他记得还挺多的。 　　——但如果告诉中也的话，也没有关系的吧。 　　金发少年张了张嘴嘴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不知为什么有些发涩，有些疑惑地皱起眉。 　　他咬着吸管，吸了一口气泡水，试图缓解自己喉咙的干涩，却又发现没什么差别。 　　然而这时，中原中也却突然开口说道。 　　“既然你不愿意说的话，那就算了。” 　　“这并不是在审讯室的刑讯逼供，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的话，也没有关系；如果你想要告诉我的话，我会认真地听。” 　　赭发少年看着面前的金发少年，如同大海般深邃的蓝眸专注，认真地，一字一句地承诺道。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里奥。” 　　“这是中原中也的承诺。” 　　而中原中也说完这句话之后，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穿过赭色发丝，主人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烦躁，却也体谅地什么都没有说。 　　最关键是BOSS那边，唔……可以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让BOSS知道比较好。 　　估计太宰那家伙也是这样的想法。 　　中原中也皱眉思考着。 　　周围似乎安静了下来。 　　风声、树叶声，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全部都消失了，耳边只剩下气泡水咕噜咕噜地翻腾声。 　　黑泽里奥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中原中也。 　　『“——那么，蒙蒂利亚，你难道不担心，琴酒知道你的秘密后，会毫不犹豫地将你交给组织吗？”』 　　贝尔摩德的话，宛如恶魔的低语般，在耳边轻声响起。 　　“啊……” 　　金发少年张开嘴，嘴唇微启，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深绿色的眸子弯成了月牙的形状，朝着面前的中原中也露出一个灿烂夺目的笑容。 　　金发少年双手抱胸，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郑重地点了点脑袋。 　　“嗯，决定了！” 　　“果然我很喜欢这里啊，中也！” 　　黑泽里奥忽然站起了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中原中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趴在赭发少年脚边打瞌睡的小金毛也被这突然的声音吵醒，爬起来后睡眼朦胧地张望着四周，像是在疑惑刚刚发生了什么。 　　“喂、怎么了……” 　　中原中也抬起头，下意识地问道。 　　金发少年眼睛亮闪闪的，无比期待地看着自己。 　　“中也中也，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要拜托你！” 　　“……什么事？” 　　“实际上，我给中也、太宰、芥川……” 　　里奥巴拉巴拉又爆出了一大串的人名，他自己都觉得人太多，干脆就用大家来代替。 　　“反正就是，我给大家买了礼物哦，就放在中也办公桌的抽屉里。中也能不能帮我把这些礼物送给大家？” 　　“……哈？等一下，你什么时候放到我办公桌抽屉里的喂！” 　　中原中也的脑袋上忍不住弹出了一个大大的红色问号，完全无法理解对方这突如其来的脑回路。 　　然而黑泽里奥用一种闪亮的，令人无法拒绝的可怜小狗眼盯着自己，身后似乎也摇着尾巴，在努力讨好。 　　然而，他的直觉莫名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中原中也皱起了眉，声音有些冷。 　　“等一下，你这家伙为什么不自己去送？你把我当什么了，快递员吗？” 　　“当然不是！”黑泽里奥瞪圆了眼睛，认真地说道，“因为我来不及了嘛。” 　　“来不及？” 　　“对哦。” 　　“啊……已经这个时间点了！抱歉，中也，我现在必须要先走啦，再晚一点就要错过新干线了！” 　　“哈？喂，你这家伙突然间又搞什么？新干线？” 　　中原中也本能地跟着站了起来。 　　这回可直接把脚旁的小金毛吓了一跳，直接站起了身，朝着他小声汪呜了一声。 　　然而另一边，黑泽里奥已经转身跑出去了一段距离，一边跑一边朝他挥手，大声地喊道。 　　“下次见哦，中也！” 　　“等一下，你这笨蛋……自说自话地就要走。你坐新干线又要去哪里啊喂！” 　　中原中也被对方气得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这家伙，能不能不要每次想一出是一出的。还有礼物的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搞得像是在道别一样。 　　金发少年抬起了手，朝着他比划了一番完全看不懂的东西。 　　“唔，去东京！” 　　“东京？” 　　中原中也皱着眉，重复了一遍对方说出的地名。 　　“嗯！” 　　“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必须要去东京一趟！” 　　黑泽里奥的话令中原中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啊，对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金发少年突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朝着远处，站在咖啡店门口皱眉看着自己的赭发少年，露出一个毫无阴翳的笑容。 　　金色的头发在太阳下带着一种半透明感，又显得更加耀眼，像是带上了一圈白边。 　　黑泽里奥弯起那双深绿色的眸子，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 　　少年的声音干净又清脆，认真地说道。 　　“谢谢你，中也。” 第51章 　　东京。 　　临近午夜，街上的人比几个小时前少了不少，但依旧灯红酒绿。 　　喝得烂醉如泥的社畜，脸颊酡红，眼神迷离；穿着短裙的陪酒女，涂得殷红的指甲在路旁霓虹灯招牌下，显得光怪陆离。 　　酒吧里，某个房间内。 　　乱七八糟的杂物散落一地，晶莹的碎片在灯下像是碎钻般反射着光。 　　穿着黑色西装的寸头男人跌坐在地上，因为强烈的恐惧，胸口强烈地起伏着。 　　他的眼睛几乎瞪到他平生以来最大的程度，恳切地祈求着面前的杀手能够放过自己。 　　“拜托了、拜托，不要杀我。我还有价值……” 　　他的面前，男人穿着一身漆黑的大衣，帽子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瘦削的下巴。 　　那头宛如瀑布的银色长发，只给人一种机械的冰冷感，以及强烈的恐惧感。 　　青绿色的眸子冷冷地看着自己，宛如将猎物逼上绝境的猎手。 　　寸头男人喉结滚动着，艰难地咽下自己的口水，颤抖着喊出对方的名字。 　　“琴、琴酒。”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是谁想要陷害我所以才……” 　　银发男人似乎笑了一下，然而那抹笑容不带任何的温度。 　　“看来你还是没有自知之明。” 　　“把组织的情报不只是透露给情报贩子，最重要的还有那群公安的狗们。” 　　“很遗憾。” 　　“组织并不需要叛徒。” 　　手中的枪抬起，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一眼望不见底。 　　——他知晓了自己的命运。 　　“砰——” 　　即便装了消音器，依旧无法完全掩盖掉枪声。灰白色的硝烟从枪口缓缓升起。 　　琴酒的手很稳，杀人的时候更是如此，没有丝毫动摇。 　　屋内，一片寂静； 　　屋外，喝酒的喧闹依旧没有停歇。 　　…… 　　琴酒走出了门，看向了门口负责放哨的伏特加。 　　戴着墨镜的方脸男人原本依靠在墙壁上，见琴酒走出来，连忙直起身，低声喊道。 　　“大哥。” 　　没人注意这里，节约了他的子弹。 　　琴酒收回了目光，没有任何停留地从伏特加的身旁略过，冷声道。 　　“目标解决。走了，伏特加。” 　　“尸体不需要处理吗？” 　　“不用，丢在那里好了。” 　　“明白。” 　　回到车上，银发男人从怀中拿出一包香烟，抖出一根咬在嘴里然后点燃，动作熟稔。 　　乳白色烟雾看上去像是开枪后留下的硝烟，萦绕在男人的脸庞，再加上压低的帽檐，挡住了琴酒的表情。 　　伏特加犹豫了一下，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银发男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大哥，我们现在要去蒙蒂利亚那边吗？” 　　下午的时候，蒙蒂利亚那小子就说自己要来东京。 　　正好今天有任务，大哥和自己在外面，也就答应了；只是没想到那叛徒临时改变了行程，让他和大哥多花了一些时间才抓住对方。 　　蒙蒂利亚那小子应该还等在约定点吧。 　　听到这个名字，琴酒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像是在皱眉。 　　银发男人吸了一口指间夹着的香烟，缓缓吐出。 　　片刻之后，男人声音平静地应了一句。 　　“嗯，现在过去吧。” 　　“看那小子又要搞什么。” 　　…… 　　临近海边的某处。 　　东京的夜景很漂亮，甚至比横滨来得更加豪华。 　　不过游客们大多都在彩虹大桥的人行路道上欣赏风景；这里远离主城区，显得人迹罕至——也是最适合碰头的地点。 　　穿着黑西装的金发少年原本趴在栏杆上，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手肘处挂着手提袋。 　　他听着面前流过的海水声，表情呆呆地看不出在想什么，似乎只是在发愣。 　　临近深夜，这里已经没有行人和车辆。安静得除了水声外，就是不知道哪儿来的虫鸣。 　　然而这时，汽车的引擎声由远而近。 　　黑泽里奥回过头，那辆保时捷已经停了下来。 　　两个熟悉的人影从车上下来。 　　黑泽里奥眼睛一亮，兴奋地朝着二人挥手。 　　“啊，大哥！还有伏特加！” 　　“你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吗？我还想着要不要过去帮忙呢。” 　　“不需要，大哥已经解决掉了。”伏特加说道。 　　“诶~这样吗……唔姆，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嘛。不愧是大哥！” 　　作为当之无愧的琴酒第一吹，金发少年双手抱胸，紧绷着表情，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下一秒就破了功。 　　黑泽里奥凑了过去，像小狗一样耸了耸鼻子，然而嘟囔起来。 　　“唔，大哥来的时候又抽烟了吧？啊，还有硝烟和血的味道，是任务过程中带上的吧……” 　　这家伙的狗鼻子还是一贯的灵敏。 　　不过显然自己也只能抱怨几句。他可管不了大哥——而且自己的工资卡还在大哥那里呢！ 　　“听我说哦，大哥！我从横滨坐新干线来的时候，到东京的时候，看到路边有地下偶像在演出哦……” 　　黑泽里奥叽叽喳喳地扯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了伏特加。 　　“我记得伏特加你也喜欢偶像来着，唔，哪个偶像来着？哦，好像叫……” 　　“喂喂喂，你别在大哥面前乱说啊！” 　　见这臭小子口无遮拦的，伏特加慌张得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琴酒可不关心什么偶像。 　　他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 　　琴酒瞥了眼面前一副蠢狗模样，欢快摇着尾巴的金发少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头，问道。 　　“蒙蒂利亚，你之前遇到贝尔摩德了吗？” 　　“嗯？对哦！” 　　里奥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的隐藏，深绿色的眸子在昏暗的路灯下看起来依旧亮晶晶的。 　　“不久前我和贝尔摩德在横滨偶然见过一面……是贝尔摩德和大哥提到过我？有什么事啊？” 　　金发少年有些好奇地问道。 　　“……呵呵，那女人很关心你呢。” 　　银发男人的嗓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玩味地问道。 　　“你不会被那个女人骗了吧，蒙蒂利亚？” 　　组织的「千面魔女」，与那位大人的关系神秘。虽然二人时不时也会合作进行任务，但琴酒可从没有对那女人掉以轻心过。 　　“被贝尔摩德骗了？” 　　金发少年的眼神更加茫然，完全听不懂自己的意思，歪着脑袋的表情看起来呆呆的。 　　青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冰冷地扫视着面前金发少年的神情，沙哑的嗓音低沉。 　　“贝尔摩德那家伙，上次见面的时候旁敲侧击着询问着你的近况。” 　　“你什么时候和贝尔摩德的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了？还是说……” 　　“你在横滨干了什么大事？” 　　黑泽里奥没有听出琴酒口吻中的嘲讽，只是一脸茫然地皱眉苦思，努力反思一番自己在横滨干过的事。 　　似乎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握拳一捶掌心。 　　“……啊，贝尔摩德不会指的是轮船上那起爆炸吧？” 　　爆炸？ 　　琴酒在脑海里飞快地回忆了一番，对此稍微毫无记忆，忍不住皱起眉。 　　贝尔摩德那家伙，可以随意行动而不用向Boss特意汇报。 　　是私自的行动，还是组织的任务？ 　　琴酒思考起来，而金毛笨蛋摸着自己的脑袋，用一种毫不在意的语气说道。 　　“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反正就是有一群人想要用炸弹把船炸沉，我只是稍微帮了一下忙。” 　　“蒙蒂利亚，你在横滨的卧底工作，做得还真是风生水起呵。” 　　“嘿嘿，我哪有这么厉害……” 　　金发少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语气却掩饰不住得意，身后的尾巴开心得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琴酒和伏特加不由得沉默。 　　尤其是伏特加，表情有些扭曲，他的吐槽之力快要控制不住了。 　　——喂这可不是在夸你啊笨蛋。 　　银发男人的表情无语。 　　虽然这么久下来，蒙蒂利亚这笨蛋的脑回路他已经习惯德差不多了，但偶尔还是不免想给这家伙一枪子。 　　琴酒思索了一下，问道。 　　“身份暴露了吗？” 　　“没有哦，大哥放心。” 　　黑泽里奥精神抖擞，活力十足地说道。 　　“绝对没有暴露，倒不如说我觉得我在卧底这方面任务上，说不好很有天赋呢……啊，这得谢谢波本，他教了我不少东西。” 　　虽然波本在和自己聊天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到大哥的事情，似乎是想要从他身上知道更多有关组织的信息。 　　直觉让他本能地回避有关大哥的事情，但关于组织上的事，他可有不少东西想要抱怨呢。 　　每次聊完天，波本总是会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自己。 　　伏特加和自己说，波本是个冷漠古怪，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傲慢家伙。 　　但他觉得波本也没有伏特加说的那么糟糕，是个很温柔的人嘛。 　　黑泽里奥甩了甩脑袋，把这无关紧要的东西抛出脑袋。 　　突然想起了什么，金发少年脑袋上那对不存在的犬耳又支棱了起来。 　　“对了，等大哥和伏特加你们结束工作的时候，我特意去店里拿了东西。” 　　“什么东西？” 　　伏特加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礼物哦！” 　　黑泽里奥挺起胸，一副自信满满的笨蛋模样。 　　伏特加沉默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蒙蒂利亚这家伙上次给他们带过来的所谓伴手礼——面包超人的车载摆件。 　　那玩意儿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真放在车上，也不可能给大哥——他怕大哥心情不好把自己也收拾了。 　　但毕竟也是那笨蛋的一番心意，伏特加只能认命地带回，放在自己的公寓里。 　　包括上次蒙蒂利亚留下的那个袋子，说是装着横滨特产让他帮忙送给波本。 　　大哥让他全部扔了。 　　他还是没忍心，后来找了个机会偷偷去找了一趟波本，绷着表情把那堆玩意儿给了对方。 　　黑皮金发男人看到自己来后，眼神一开始非常警惕，然而在看到里头那堆特产后，脑袋上顶着满头问号一脸懵。 　　当听自己说是蒙蒂利亚给他带的特产后，波本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相当精彩丰富。 　　波本那个傲慢又多疑的家伙，估计回去后认真查看那些特产会装什么机关吧。 　　伏特加心中不由得为对方即将做的无用功感到怜悯。 　　这些都是题外话。 　　蒙蒂利亚这家伙，总是热衷于买奇奇怪怪的东西；作为犯罪集团的成员，居然还被人诈骗过，甚至被大哥扣下的工资卡。 　　伏特加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比较好。 　　只能说是笨蛋吧。 　　此时，伏特加看着黑泽里奥蹲在地上，认真地掏着袋子，一时间心中警铃大作。 　　他发誓，如果蒙蒂利亚这小子再给他什么什么超人的玩具，自己绝对会遵从大哥的命令和自己的意识，把这家伙给的乱七八糟的玩具丢垃圾桶的。 　　然而金发少年开心地用双手捧起一个眼镜盒，举到自己的面前，眼睛亮晶晶的。 　　“看，伏特加！我特意给你买的墨镜哦，是三浦前辈推荐给我的高级眼镜店里的最酷的一款！” 　　伏特加接过时，还有些发懵。 　　他没想到蒙蒂利亚买的不是喜欢的玩具或者吃的什么，而是墨镜。 　　毕竟蒙蒂利亚的性格像小狗一样，只是把自己喜欢或觉得好的东西塞给对方。 　　但按照蒙蒂利亚这家伙的脑回路，说不准会买一些奇形怪状的墨镜，比如什么爱心形，三角形…… 　　感觉完全会是这家伙会买的类型啊！ 　　在黑泽里奥热烈又期待的注视下，伏特加胆战心惊地打开了眼镜盒。 　　是正常款式，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些奇形怪状。 　　伏特加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在松了口气之余，还有一些感动。 　　蒙蒂利亚终于成熟起来了吗。 　　他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老父亲似的欣慰感。 　　这话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吧。 　　“唔唔唔？伏特加是感动到哭了吗？不会吧，诶诶——三浦前辈没说会发生这种情况哇……” 　　黑泽里奥惊讶又紧张，围着对方转了一圈，拧着眉头，探头探脑地想要去看伏特加的表情。 　　“不，怎么可能啊……” 　　伏特加放下手，忍不住吐槽道。 　　“这只是墨镜啊喂。” 　　“没有哭就好！” 　　黑泽里奥放心了下来，然后又噔噔噔跑到银发男人的身旁，身后的尾巴摇得飞快。 　　像是带着猎物回来向主人邀功的小狗，深绿色的眸子亮闪闪的。 　　“这个是大哥的。” 　　琴酒低头看着金发少年兴奋的表情。 　　“是打火机哦。” 　　“是特别定制的，等了好久总算完成了！” 　　琴酒平静地打开了盒子，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块小巧的方形物品。 　　简约但不失精致的翻盖式打火机，银白色外壳上勾勒着花纹，在灯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 　　“唔，虽然说抽烟有害健康。虽然我希望大哥能少抽点烟啦，不过让大哥戒掉烟的困难性还不如让我再长高十厘米……” 　　金发少年双手抱着脑袋，叽叽喳喳着在一旁碎碎念着。 　　有些意外。 　　琴酒挑了挑眉，哼笑了一声，拿起打火机。 　　拿惯了枪支的手，指腹上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灵巧又熟练地顶开盖子，往下一擦。 　　然而并没有火光出现。 　　而且拿在手里的重量也不对劲。 　　这时，面前的黑泽里奥放下了手，自信满满地朝着他竖起了一枚大拇指，颇为骄傲地说道。 　　“所以，放心吧大哥！” 　　“这打火机里没有油，而是还是我专门找人定做的，加不了油的款式！” 　　“唔唔，说起来店员小哥听到我这个要求后表情很疑惑的样子呢……” 　　“咔。” 　　琴酒冷漠地把盖子盖了回来，用的手劲力道不小。 　　伏特加在旁边又忍不住想要扶额了。 　　你这送的是什么东西啊！不能点火的打火机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当装饰品都嫌麻烦啊！ 　　果然还是熟悉的那个蒙蒂利亚，脑子时不时地抽一下风。 　　他都怕大哥把打火机扔这笨蛋的脸上。 　　然而出乎伏特加的意料外，琴酒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收到了风衣口袋里。 　　银发男人斜了眼面前的金发少年，冷笑一声。 　　“从哪儿学来的？” 　　在琴酒的眼中，对方只不过是模仿学习着人类的举动，披着人皮的野生动物。 　　果然，金发少年眨了眨眼睛，朝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三浦！我在港口mafia里认识的人哦。虽然三浦前辈因为加班时不时会精神异常一下，但大部分时候都相当的靠谱，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呢。” 　　“他说送礼物的话，也要根据对方的喜好进行挑选。” 　　琴酒沉默着，依靠在护栏边，冷淡地听着对方开心地叙述着在港口mafia的事，尤其是学习到的知识。 　　他斜了一眼身旁的金发少年。 　　与第一次遇到相比，金发少年不只是在外表上发生了变化。 　　组织教会了他如何杀人，如何像野兽一样生存，如何完成任务，轻而易举地毁掉一座大厦。 　　而现在，凭借着野生动物本能行动的家伙，一点一点，越来越像人类了。 　　从一开始，只是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带回来的「狩猎」行为，用送礼物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好感和善意。 　　逐渐开始用人类的思维去思考，拙劣地学习和模仿着。 　　努力地学习「怎么生活」。 　　琴酒忍不住在心中轻笑出声。 　　对于蒙蒂利亚这家伙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也是越来越好奇。 　　作为杀手和工具的蒙蒂利亚，可谓再适合不过组织了；然而作为学习着如何成为人类的蒙蒂利亚，却并不适合这个地方。 　　愚蠢，天真，像小孩子一样幼稚。 　　如果不是「那个」的话，估计早就…… 　　脑海中，记忆一闪而过。 　　回溯的血液，不明的黑色物质…… 　　琴酒的思绪停了下来，原本就阴鸷冰冷的青绿色眸子，带着一种不为人知的情绪。 　　犹豫和复杂。 　　若是伏特加注意到琴酒此时的表情的话，大概会大吃一惊。 　　大哥的脸上居然会有这样的表情。 　　这么多年呆在琴酒身边以来，他都未曾见过的。 　　心情有些糟糕，再加上黑泽里奥在耳边一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琴酒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银发男人微微抬起下巴，从帽檐和刘海下露出那双危险的青绿色眸子。 　　“够了，蒙蒂利亚。” 　　“到底有什么事情。上次和你说过，如果只是觉得无聊找我的话，我不介意送你回训练场让你好好「打发」无聊。” 　　男人冷冷地说道。 　　而黑泽里奥完全没有恐惧过琴酒这种冰冷的语气——大概是因为他没少吃过对方的眼刀和威胁，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金发少年眼睛里冒着小星星，语气崇拜。 　　“唔哦哦哦，不愧是大哥，这都能够察觉到吗！” 　　个子娇小的金发少年时不时地在身边蹦跶一下，仰头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周围冒出的小星星一副要把自己淹没的势头。 　　琴酒感觉自己身边像是多了只围着自己打转的小博美。 　　烦人又碍事。 　　怎么感觉一段时间不见，蒙蒂利亚这家伙更加缠人了。 　　这家伙在横滨到底发生了什么？ 　　琴酒皱起眉，闭上了眼睛。 　　银发男人抬起手，想让金发少年离自己远一点。 　　然后，就听见黑泽里奥开心地说道。 　　金发少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声音认真。 　　“大哥大哥，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说哦。” 　　“——我想要退出组织。”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旁的伏特加直接愣住，墨镜后的眼睛眼神发直。 　　他完全没反应过金发少年的意思。 　　银发男人瞬间睁开了眼睛，然后缓慢地，冰冷地，转过头。 　　青绿色的眼睛看向了身旁盯着自己，像小狗一样蠢兮兮的金发少年，后者似乎还未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脸无知地盯着自己。 　　忽然，琴酒轻笑了一声。 　　冰冷的笑声打破了此时的安静，让一旁的伏特加感到全身仿佛沉入冰窟一般发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银发男人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杀气。 　　“蒙蒂利亚，你说什么？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要背叛组织吗？” 第52章 　　琴酒看着面前的金发少年，声音没有任何的波澜。 　　“我再问你一遍，蒙蒂利亚。” 　　“你要背叛组织了吗？” 　　“唔，背叛组织？” 　　黑泽里奥呆呆地重复了一遍，脑袋显然转不过来，半晌后才想明白这其中道理。他握拳一捶掌心，恍然大悟似地自言自语道。 　　“我想要离开组织，但是组织不会允许我离开的。唔，毕竟说起来不管哪个黑色组织，似乎基本都是终生工作制的——” 　　“那么按照这个道理，「我想要离开组织」等于「我背叛组织」……好像的确是这样没错诶。” 　　金发少年有些傻气的举动并没有让周围的气氛回温，或者说更加雪上加霜。 　　琴酒冷冷地看着对方犯蠢，青绿色的眼睛眼神看上去依旧阴鸷，心中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一旁的伏特加回过神来。 　　他感觉自己的背后几乎被冷汗浸透，手心也因为紧张而冒汗。 　　戴着墨镜的方脸男人连忙出声，想要帮对方赶紧找补两句。 　　“大、大哥，蒙蒂利亚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你也知道这笨蛋的脑回路不正常。只是突发奇想，并没有背叛的意思……” 　　说完后，伏特加又扭头瞪向身旁一脸茫然的金发少年。 　　“喂，蒙蒂利亚，你在说什么蠢话呢！还不赶紧向大哥道歉！” 　　伏特加伸手想要抓住黑泽里奥的脑袋，然而对方却后退了一步，恰好躲开了男人的手。 　　他的手抓了个空。 　　金发少年看着自己，眨了眨眼睛，声音平静。 　　“我当然是认真的啊伏特加。” 　　在伏特加错愕地注视下，黑泽里奥则双手抱胸，歪着脑袋认真思考起来。 　　“我觉得跳槽去港口mafia没有什么不好的啊。” 　　“比起我们组织，我倒感觉港口mafia正规多了。BOSS每天也都在认真上班，不会像我们的BOSS一样，除了贝尔摩德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就连样貌都没见过。” 　　“工资薪酬上也不赖，受伤了还有额外的工伤补贴，食堂也很好吃……” 　　“同事之间关系友好……啊，但是中也和太宰倒是经常会吵架打架，芥川也喜欢和我打架……唔，但还是应算友好的吧。” 　　至少没有朗姆那个家伙这么讨厌吧。 　　看得出来，黑泽里奥真的很喜欢港口mafia，说到港口mafia的时候，眼中的开心完全不加掩饰。 　　这个是在组织里的时候，完全没有的。 　　伏特加看向一脸平静的黑泽里奥，眼神既是古怪，也是复杂。 　　面前的金发少年忽然变得有些陌生。 　　不，或者是从一开始起，这家伙就是这样的吧。读不懂气氛也好，随心所欲也好。 　　但这回……可是触碰到绝对不能够触碰的禁忌啊。 　　伏特加有些不敢去看琴酒的表情。 　　然而金发少年完全没有注意到随着自己的话，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凝固。 　　黑泽里奥越想越合理，忍不住一拍双手，仰着头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琴酒和伏特加，认真地说道。 　　“所以，大哥和伏特加跟我一起去港口mafia不就好了！”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银发男人忍不住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被对方这幅天然的样子气的，还是觉得很好笑。 　　琴酒眯起眼睛，冷漠地低头注视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玩味。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跟你离开组织，去港口mafia？” 　　事实上，琴酒对组织的确也没有什么依赖感。 　　他并不是贝尔摩德那女人。 　　琴酒隐隐感觉到，那个女人似乎隐约期盼着什么，对于组织的目的不感兴趣又或是抵触；但却又听从于那位先生的命令执行着任务。 　　普通人那种无趣的生活，对琴酒来说如同毒药一般难以忍受；他忠于组织，只是忠于这个，能够让他肆意妄为的组织。 　　只有这里才能够保证他享受这样疯狂又自由的生活。 　　更何况他在组织呆的时间可不短，对于组织的事情有着一定的话语权。 　　为了保证自己在组织的位置，他也不介意处理掉某些碍事的家伙。 　　他喜欢这种掌控感。 　　未知的，总归比不上自己手中能够握住的。 　　又或者说——讨厌失控。 　　长期在黑暗世界游走的人都会有很强的警惕心。 　　阴鸷的青瞳如同鹰隼般，紧紧盯着面前金发少年。 　　——然而蒙蒂利亚，总是会带给他令人厌恶的失控感。 　　在伏特加和琴酒眼中，脑回路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样的黑泽里奥难得愣了一下。 　　金发少年眉毛几乎皱成一团，苦着脸认真思考。 　　但却又发现，好像正如大哥所说的那样子，自己还真找不出什么理由。 　　他想要留在横滨，因为那里有喜欢的友人，好吃的食物，拥有他最喜欢的、能够随心所欲的自由。 　　但对于大哥来说，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琐事。 　　大哥才不是会在意这些东西的人。 　　但是…… 　　“但是我很喜欢大哥，也舍不得伏特加，所以想和你们一起离开嘛。” 　　像是小狗去到新的地方，想要带着自己的同伴一起；又像是咬着自己的新玩具，分享给主人时，被主人训斥。 　　金发少年有些委屈，看着面前高大的银发男人说道。 　　“如果没有大哥和伏特加在的话，我也不会继续呆在组织里。这里又没有什么值得我留念的东西。” 　　相反，大部分都是讨厌的。 　　比如组织的实验室，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还有研究的那堆药物。 　　黑泽里奥忍不住鼓起了包子脸，眉头紧皱在一起。 　　银发男人忽然笑了起来。 　　青绿色的眸子锐利又危险，空气中的杀气浓郁了起来，沉重得令人难以喘息。 　　“看来你是认真的，蒙蒂利亚。” 　　“那么，现在你要背叛我吗？” 　　出乎意料的是。 　　金发少年的回答相当果断，没有丝毫犹豫。 　　“不，我不会背叛大哥的。” 　　黑泽里奥听到琴酒这句话，声音有些委屈；身后那条不存在的尾巴，似乎也跟着一起耷拉了下去。 　　“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来找大哥说了。” 　　直接按照贝尔摩德说的那样，伪装成死亡的样子不就好了。 　　就是因为觉得不可以背叛大哥，所以才会选择来东京找他们的嘛。 　　大哥很讨厌叛徒。 　　他见过大哥是如何毫不留情地杀掉组织的老鼠们，也处理过那些叛徒和间谍。 　　在来之前，大哥和伏特加也是在执行「清扫」的任务吧。 　　贝尔摩德曾问过他。 　　如果琴酒知道自己的秘密后，选择把他交给组织会怎么办。 　　唔，好像也没有办法吧。 　　毕竟一开始就是大哥把自己带回组织的，给了他吃的和住所，教会了自己很多东西。 　　他讨厌白色，讨厌实验室。 　　讨厌那个关着自己，无法离开的房间。 　　而且…… 　　金发少年仰起头，深绿色的眸子透亮又干净，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天真纯粹，直直地看向对方。 　　“所以，就算大哥把我交给组织也没关系。” 　　——大哥是组织里唯一一个，知道自己是「亚人」的人。 　　原本在空气中蔓延的杀气，猛地凝固住了。 　　琴酒垂下脑袋，银色的长发在夜灯下带着一种金属才会拥有的冷意。 　　那双同样冰冷的青色眼睛，倒映着金发少年如同幼犬对主人般信任的神情。 　　单纯天然，一副懵懂无知又毫不在意的蠢样。 　　琴酒脑海里浮现起很久之前的某次任务。 　　自己偶尔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狙击手的枪口瞄准了他的脑袋，而比自己更快发现这一点的金发少年，身体比嘴巴更快，猛地推开了他。 　　‘大哥！’ 　　声音被玻璃破碎后的声音完全掩盖。 　　子弹没有任何阻碍地贯穿了金发少年的脑袋，温热的血液飞溅到了他的脸颊上。 　　当然，他没有任何迟疑和动摇，根据子弹的方向快速地锁定了对方的位置，拿起一旁的枪——一枪毙命。 　　他站起身，金发少年的尸体倒在一旁，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血腥气。 　　他沉默着，心中似乎有某种情感微微动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有一次回到安全屋时，推开门就看到抱着毯子趴在玄关处打瞌睡的金毛笨蛋。 　　在看到听到门开的动静后，金毛笨蛋强撑着睡意睁开眼睛，声音含糊不清。 　　‘唔，大哥你回来了……’ 　　像养了一只小狗一样。 　　死亡这件事，琴酒并不陌生。 　　他亲手杀死过敌人、卧底、叛徒、任务目标……死在他手上的人数不胜数。 　　他也不是没见过同伴的死亡，死于子弹、死于爆炸、死于背叛后自己的刀刃。 　　心中这一丝情绪的波动，大概是因为养狗养久了，养出感情来了吧。 　　心脏的波动之后，又逐渐平静了下来。 　　自嘲般冷笑了一声。 　　他转过身，准备就这样离开时，身后忽然响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爬了起来。 　　他错愕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尚未干涸的血液依旧顺着发梢滴落下来，在衣服上展开一道血花，金发少年顶着一脸的血，呆呆地坐在地上，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仰着脑袋没有焦距地看向自己。 　　原本被子弹贯穿了的额头，此时却没有留下任何的疤痕，愈合得完好如初。 　　金发少年眨了眨眼睛。 　　深绿色的眸子重新对上了焦，注视着自己，用平时那副活泼又开朗的语气，朝着自己摇起尾巴。 　　‘大哥，你没有事吧？’ 　　‘……’ 　　当时自己的脑海里在想什么来着？ 　　『——原来是只小怪物啊。』 　　他没有向BOSS说过这件事情。 　　应该说，整个组织，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蒙蒂利亚身上的秘密。 　　因为自己控制着这个秘密，所以蒙蒂利亚绝对不会背叛他。 　　而现在，蒙蒂利亚说，他要离开组织。 　　被那双幼犬般天真的目光注视着，琴酒更加的烦躁，青绿色的眸子显得更为阴沉，覆盖上一层浓浓的阴翳。 　　——这蠢货，真的知道自己回到组织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吗？ 　　听贝尔摩德的口吻，BOSS愈发急躁，已经很不耐烦实验室们的进度，又或者说，他已经快没有时间了。 　　所以朗姆也在寻找，让BOSS满意的方法——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查到的横滨实验室的信息，并且猜到里奥的身份。 　　如果这家伙真的跟着自己回去的话，组织的实验室一定会带走他的，进行更加残酷的实验。 　　到时候，这家伙身上的秘密，肯定会暴露。 　　琴酒可以轻而易举地想到这家伙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毕竟死而复生这件事，简直就是怪物。 　　然而，与其说是怪物，也只是个不会死亡的普通人罢了。 　　能够在这家伙身上做的事情太多了。 　　光是跨越了「生」与「死」这一界限，就足够令人疯狂。 　　「不会死亡」，意味着能够在他身上实验各种各样的药剂、疫苗、武器、环境变化…… 　　这背后所带来其他的巨大经济价值。 　　光是凭借这一点，组织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他。 　　到那个时候，这个笨蛋口中所说的自由、友人……那些东西怎么可能会有。 　　等待着蒙蒂利亚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实验。 　　和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的研究室。 　　银发男人的眸色闪了闪，变得晦涩不明。 　　黑色的帽檐下，阴影遮挡住了主人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对方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 　　然后，在二人的注视下，银发男人忽然从大衣里抽出了自己的配枪。 　　他拉开保险杠，咔地一声轻响后，那把黑色的伯/莱塔抵在了金发少年的额头上。 　　黑漆漆的枪口，在一小时前也是这么对着任务目标的。 　　“大、大哥！” 　　在一旁的伏特加心中恐惧更甚，连口水都忘记咽下去。 　　他看得出来，大哥是会真的开枪的。 　　蒙蒂利亚这笨蛋，总是动不动说点莫名其妙的话惹得自己和大哥无语，但大部分时候，大哥都会无视，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只是会威胁一句 　　「——蒙蒂利亚，你想死吗？」 　　然而蒙蒂利亚这家伙，永远都不会长记性。 　　按照伏特加这么多年来，对琴酒的性格的认识，这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放纵和包容。 　　然而，一向放纵着蒙蒂利亚的大哥，在对方背叛的那一刻，却丝毫的不留情面。 　　他也不是没有见证过大哥的冷酷残忍。 　　在怀疑自己背叛时，大哥也用枪口对准过自己的脑袋。 　　可此时，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来得都要动真格。 　　大哥是真的要杀了蒙蒂利亚吗？ 　　伏特加感觉自己的喉咙干涩得要命，但出于对蒙蒂利亚的担心，还是让他硬着头皮，艰难地开口道。 　　“大、大哥，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吧……” 　　“这小子脑袋这么笨，说不定是被港口mafia的人骗了什么之类的……他一直以来对大哥你都是最忠诚不过了。” 　　“呵，误会？” 　　琴酒笑了一声，枪口轻轻敲了敲金发少年的额头，发出“哒哒”的轻响。 　　然而不紧不慢地说道。 　　“蒙蒂利亚，你觉得我会有什么误会吗？” 　　“没有哦。” 　　黑泽里奥直率地回答道。 　　若不是枪口抵在脑门上，他可能会摇一摇脑袋。 　　金发少年看上去并不在意那把枪，似乎也完全察觉不到自己此时处境的危险。 　　“这的确就是我的想法。” 　　黑泽里奥的声音顿了顿，表情更加郁闷，深绿色的眸子暗了下来。 　　他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 　　“所以，大哥真的不想和我离开组织吗？” 　　他还在纠结自己为什么不和他离开组织。 　　却没有对于自己离开组织这件事，产生任何的犹豫和后悔，完全没有动摇。 　　琴酒没有说话。 　　只是注视着面前仰头望着自己的金发少年。 　　学习着人类，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而不是从前那只，跟在自己身边，单纯听从着命令和指挥的人形动物。 　　银发男人眯起眼睛，唇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真是……越来越像人类了呢。蒙蒂利亚。”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脑袋，食指扣在扳机上，指腹感受着枪□□熟悉触感，一点一点地，不断地缩紧。 　　枪里还有五发子弹，是之前解决完任务目标后剩下的，尚未装填。 　　琴酒的枪法很好。 　　更何况在这个距离下，绝对不会射偏。 　　所以，现在只要扣下扳机，仅需要一发，就能直接贯穿头盖骨，让子弹旋转着穿透大脑，一命呜呼。 　　然而，即便男人的枪就顶在脑袋上，金发少年依旧没有任何的动作。 　　完全没有恐惧和害怕。 　　只是抬起脑袋，用一种小狗般可怜的眼神，乖巧地看着自己。 　　——果然是，「怪物」啊。 　　伏特加的嘴唇颤了颤，说道。 　　“大、大哥，也不必杀了蒙蒂利亚吧。” 　　“蒙蒂利亚也说了，他可以跟着我们回到组织里，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杀了……” 　　“闭嘴，伏特加，你太多舌了。” 　　琴酒的声音冷酷。 　　“再废话的话，我的枪里还有四发子弹等着你。” 　　所以，要像伏特加所说的那样，带这家伙回去吗？ 　　——当然不会。 　　他可不想让朗姆那家伙这么顺心。 　　蒙蒂利亚的话倒是让他想到了很多。 　　BOSS的行动越来越疯狂，看上去像是自找毁灭；朗姆那家伙，私底下的想法也不少。 　　不过，甚至身处组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后手的。 　　“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会把叛徒留在组织里的；也知道我是怎么杀死组织的老鼠的。” 　　既然你这么想要离开组织的话…… 　　耳边，扳机一点一点扣下时的咔咔轻响，越来越明显。 　　甚至能够听见撞针压缩时的动静。 　　枪口下，黑泽里奥的神情显得有些茫然，深绿色的眸子写满了困惑和不解。 　　他不理解，明明大哥知道自己…… 　　“大哥……” 　　然而琴酒却忽然出声，残酷地打断了黑泽里奥还未说完的话。 　　银发男人半眯起眼睛，冷笑着说道。 　　“那么，再见了。” 　　“——里奥。” 　　这是他给蒙蒂利亚起的名字。 　　黑泽里奥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深绿色的眸子里，倒映着银发男人带着意味深长的，冷笑着的神情。 　　“砰——” 　　枪声响起，回荡在了无一人的天空之中，在一声闷响之后，又重新归为了平静。 　　伏特加愣愣地看着银发男人唇角带着冷酷的笑意，朝着金发少年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随后血花炸裂，甚至飞溅到了他的鞋子上。 　　那双平日里闪动着活力光芒的深绿色眸子，一点一点地黯淡下来，最终失去了生命的光彩。 　　鲜血从额头上的那个窟窿源源不断地向外流淌着。 　　他完全没有想到，大哥真的杀了蒙蒂利亚，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去开车，伏特加。” 　　琴酒收起了自己的伯/莱塔，转过身。 　　见伏特加愣在原地不动，声音冰冷了几度。 　　“伏特加，你也想和这家伙一样吗？” 　　“是、是，大哥……” 　　伏特加下意识回答道。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活动起手脚，打开车门坐进去的。 　　点燃发动机的时候，他都还没有回过神来，耳旁似乎还残留着刚刚的枪响声。 　　副驾上，琴酒并没有抽烟，而是拿出黑泽里奥给自己的打火机，用拇指顶开，又关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伏特加用余光偷瞥了一眼，摸不准对方此时的心情，也就闭上了嘴没敢多说话。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倒车镜。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好像看到对方的身体动了一下。 　　但或许只是车辆行驶时的震动，让他产生的幻觉罢了。 　　毕竟， 　　他可是亲眼目睹了开枪的那一瞬间，子弹贯穿了头颅的画面。 　　这份工作，就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 　　伏特加的心猛地一沉，视线默默挪开。 　　镜子里，金发少年的尸体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 　　琴酒默默地在思考着事情。 　　“咔。”“咔。” 　　安静的车内，只响着银发男人手中的打火机一次又一次打开闭合的声响。 　　“咔。” 　　琴酒停下了动作，扭头看向了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冰冷得如同毫无感情的机器一般。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蒙蒂利亚。 第53章 　　…… 　　‘喂，你不要乱跑啊！’ 　　‘D2407，都说了要回去了吧！再这样的话，我绝对不会再带你出来的！’ 　　戴着眼镜的黑发男人追在身后。 　　金发男孩像是没有听见似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像是好不容易出去散步的小狗一样，怎么样都拉不住。 　　他不想回那个房间。 　　白色的，空空荡荡的房间。 　　除了助手哥哥好心送给他的那本童话书外，什么能做的事情都没有。 　　他只能趴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看童话书。 　　他倒是挺喜欢助手哥哥每次来给他打针的，因为偶尔能像现在这样，到房间外面玩。 　　这年纪正是调皮的时候，金发男孩对于身后的男声充耳不闻，兴奋地想要跑下楼梯。 　　然而，过长的实验服拖在了地上，一不留神便踩了上去。 　　随后，意外发生了。 　　助手听到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随后是咚的闷响后，声音停止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他赶忙追了上去，在看到楼梯的情况后，眼镜后的瞳孔猛地一缩。 　　金发男孩倒在地上，脑袋后面是一摊鲜血。 　　然而，最为致命的是，男孩的脖子呈现着一种扭曲的姿态，没有闭上的深绿色的眸子带着一丝惊讶，直勾勾盯着他。 　　助手直接脱力跌坐在了地上，脑袋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快步下楼到男孩身边。 　　黑发男人伸出手，颤抖地想要触碰对方的脖颈，虽然他知道此时已经为时甚晚。 　　‘怎、怎么会这样……’ 　　他收回了手，双手捂住脸。 　　‘哥哥？’ 　　耳边响起了男孩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猛地抬起头后，面前的画面令他再次震惊，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眼，说不出话来。 　　穿着白色实验服的金发男孩脑袋上还带着血，然后缓慢地坐了起来，原本扭曲的脖颈也一点一点恢复了原状。 　　金发男孩眨了眨眼睛，表情看起来呆呆的，似乎没反应过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抬起头，一脸迷茫地看着面前震惊的黑发助手，歪了歪脑袋。 　　‘哥哥？’ 　　对方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是他第一次见。 　　金发男孩感到了新奇，想要站起身。 　　助手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他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一丝颤抖。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会没有事。人类的脊椎骨是最脆弱的致命处之一，刚刚那个角度已经完全扭断了，而且这个出血量……’ 　　他的声音忽然中断了，然后冲了上去，抱住金发少年的脑袋，颤抖又仔细地检查着脑袋后面本该有的伤口。 　　‘怎么可能！完全没有伤口？！’ 　　‘那这个出血量又是怎么来的？不可能啊啊，恢复了吗？’ 　　戴着眼镜的男人胡乱地说着话。 　　金发男孩的眼神越来越迷茫不解，他只记得自己摔下去之后，脑袋和脖子一阵剧痛，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的助手哥哥就变成这样了。 　　他想要道歉，然而对方现在好像听不见自己说话一样。 　　金发男孩像只幼兽般，好奇看着对方。 　　助手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反复地重复着「不可能」这三个字。 　　‘不可能……绝对是死亡了，伤口怎么恢复了，完全没有痕迹……’ 　　‘难道说是——死而复生？这怎么可能，难道说……是我们药物成功了？等一下，我们的研究方向不是研究「不会衰老」吗’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件新发现。 　　镜片后，黑发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兴奋。 　　‘要去和前辈们汇报，太好了！’ 　　他正要站起身，想要狂奔向实验室。 　　然而，对上金发男孩那双懵懂的绿眸时，脑袋上又像是浇下来一盆冷水，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变得冰凉。 　　如果对于研究者来着，这是神明的恩赐。 　　但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又是什么呢？ 　　不会死亡。 　　——是诅咒吧。 　　他几乎能够想到那些人知道金发男孩的秘密后，会是什么样的想法了。 　　他们本就没有把对方当成人，而是用来实验的实验动物，疯狂地探求着掌控「时间」和「生死」的秘密。 　　难道，他要把这个孩子就这样交给前辈们吗？然后看着他成为真正的实验动物？ 　　‘哥哥，你还在生气吗？’ 　　金发男孩疑惑地问道。 　　黑发男人的眼神动摇着，神情恍惚。 　　当他想要继续出声时，助手忽然蹲了下来，双手猛地攥住了他的肩膀，声音急促又紧张。 　　‘听好了，你绝对、绝对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不可以暴露你不会死亡的秘密。’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啊！’ 　　‘我不是人类吗？’ 　　‘啊……是啊……’ 　　‘根本就不是人类啊，只是有着人类外表的「亚人」啊。’ 　　助手脸上挂着不知该怎么形容的表情，眼神复杂又同情，悲伤地看着金发男孩。 　　不会死亡的生物。 　　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他们的实验也进入了瓶颈……不，不只是药物的研究，生化病毒、武器强度、撞击测试、切割…… 　　这简直令人疯狂。 　　手指攥得愈发紧，金发男孩脸上出现一丝痛楚。 　　他深呼吸一口气，认真地说道。 　　‘不可以告诉别人。尤其是实验室的人。’ 　　‘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他们会——’ 　　…… 　　金发少年猛然睁开了眼睛。 　　头顶的路灯散发着光，从突然睁开的眼睛钻进视网膜，有些刺眼，让他本能地眯起眼睛。 　　耳边是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然而一点一点行驶消失，最后变得安静了下来。 　　逐渐适应了路灯的光，原本眯起的眼睛总算能够睁开。 　　金发少年愣了一会儿，然后从地上坐起身，表情看上去有些茫然。 　　他的脸上、头发都黏糊糊的，尚未干涸的血液不断地往下流着，顺着少年的下巴滴落在衣服上。 　　金发少年抬手，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脸上有些阻碍视线的血，然后又把沾着血的手往衣服上蹭了蹭。 　　坐在地上发呆了半晌，他这才慢吞吞地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手机，对着练习簿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点开了某个人的电话。 　　“喂，中也吗？” 　　* 　　「旧世界」台球吧。 　　戴着黑色手套的赭发少年拿着球杆，弯下腰，手腕轻动，往前一推。 　　“啪！” 　　白色的圆球撞向了红色的三号球，三号球滚动着，却在距离洞口仅仅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阿呆鸟吹了一声口哨，挤了挤眼睛，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道。 　　“哇哦，没想到中也居然失误了。好耶，看来中也的连胜记录就要中断在我的手里了~” 　　“啧。” 　　中原中也皱眉，不爽地啧了一声，却又没有多搭理阿呆鸟的调侃。 　　赭发少年直起身，收起了自己的球杆，回到吧台前的座位上，一只手倚在桌上撑着脸颊，了无兴趣地看着阿呆鸟的回合。 　　钢琴家靠了过来，心思敏锐的他自然看出了中原中也今天很不在状态。 　　“要喝什么？威士忌？” 　　“嗯……” 　　中原中也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然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抿了抿唇，开口说道。 　　“算了，柠檬气泡水好了。” 　　“咦，中也你不是不喝甜的吗？” 　　钢琴家惊讶，但还是朝着一旁的酒保招了招，过了一会儿，插着半片柠檬的玻璃杯放在了中原中也面前。 　　柠檬水中的冰块和玻璃杯壁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中原中也拿起玻璃杯，用吸管吸了一口。 　　碳酸气泡在舌尖上炸开，甜滋滋的味道不断蔓延。 　　“今天中也不在状态啊。” 　　外科医生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抿了口威士忌，顶着浓浓的黑眼圈调侃着。 　　钢琴家脸上挂着微笑着，朝着一旁不语的赭发少年挑了挑眉。 　　“是你家那只小动物又给你惹麻烦了？” 　　“中也还真是宠他啊。” 　　“也不是惹麻烦。” 　　中原中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烦躁，“只是突然搞不懂，那笨蛋在想什么。” 　　突然间要去东京就算了，还让他去送礼物，到底在搞什么。 　　还有，最后那副笑容是怎么回事。 　　那家伙在做什么。 　　中原中也本来心烦气躁着，带着波奇刚回到家就接到阿呆鸟的消息，问他要不要去「旧世界」打台球。 　　钢琴家挑了挑眉。 　　“小动物？是什么？” 　　“是小狗哦。”钢琴家笑着说道。 　　“喂，钢琴家……”中原中也出生想要阻止。 　　“诶，中也养狗了吗？这不是好事吗。”公关官不明所以。 　　“就是就是，满足了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去年你喝醉了，还抱着酒杯嘟囔着‘好想养只狗啊’。” 　　“今年可是一口气养了两只，感觉怎样啊~肯定很开心吧~” 　　阿呆鸟模仿着中原中也当时的语气，搞怪地说道。 　　中原中也有些羞耻，咬着牙骂道： 　　“闭嘴，打你的台球阿呆鸟！” 　　“还有，里奥不是我的狗，只是部下！那家伙只是笨了点，又有些像小狗……不对，才不是狗啊喂！” 　　“呜哇，针对我吗？明明刚刚钢琴家说的时候你都没反驳。” 　　“那是因为……” 　　赭发少年瘪了瘪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里奥？诶，没有听说过呢。” 　　对于这个冒出来的新名字，公关官好奇。他向不远处的阿呆鸟询问道。 　　“阿呆鸟知道吗？” 　　“当然。中也的直属部下哦。公关官你之前在国外拍戏，不知道也正常。” 　　阿呆鸟一边回答者，一边坐在台球桌边缘，球杆放在身后，反手一推。 　　“啊啊啊，没有进去啊！早知道就不用花式了！” 　　金发男人哀嚎了一声，嘟囔着从台球桌上跳了下来，把球杆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用空余出来的手比划着说道。 　　“挺有意思的一个家伙，和中也年纪差不多吧。” 　　“上次「黑蜥蜴」的一次行动，我偶然见过一次。在其他人面前蹦蹦跳跳的，跟只出去放风的小狗一样，你知道吗——” 　　“我想想，哦，叫里奥对吧，中也。” 　　“上次太宰干部的办公室火警铃响了，好像是因为他俩在办公室里烤棉花糖吧。这也太有趣了吧！” 　　一旁的钢琴家笑眯眯的，也忍不住插嘴道。 　　“而且我听说那孩子和太宰君的那个直属部下有段时间天天打架来着，后勤部和财务部可没少抱怨。” 　　“哇哦，我不在的时候，这么热闹吗。” 　　公关官挑了挑眉，笑着说道，“哎，果然还是让BOSS少给我点出差的任务，果然还是横滨好玩。” 　　“什么热闹啊，为了那笨蛋我可没少头疼……话说那家伙一部分的报告都是我写的好吗！我才是上司吧喂！” 　　中原中也忍不住说道，提到报告这件事他的眼角都忍不住在抽搐。 　　上司帮部下写报告，这大概也算港口mafia独一份的了。 　　虽然赭发少年的口吻听上去相当暴躁，但任凭谁都听得出来赭发少年对对方的纵容。 　　钢琴家似乎想到了什么，举起手中的威士忌抿了一口，然后开口，带着淡淡的笑意。 　　“下次中也带里奥君来「旧世界」玩吧，毕竟能让中也在意的人，我也很感兴趣呢。” 　　中原中也稍稍愣了一下，阿呆鸟立刻插嘴道。 　　“就是就是，我倒是想认识一下能让两位干部大人这么抓狂的家伙是何方神圣。” 　　“……” 　　中原中也表情有些复杂。 　　赭发少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叹了口气，“带过来你可别欺负他。” 　　“好耶！” 　　阿呆鸟兴奋地想找人击掌，然而看了一圈发现都不适合，只能悻悻地放下手。 　　里奥的性格，能和阿呆鸟玩到一块去。 　　……等一下，阿呆鸟这家伙，不会带着里奥那笨蛋发疯吧。 　　感觉这家伙绝对会这么做的！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太阳穴处的青筋又开始跳了。 　　这边玩闹着，在旗会这群朋友们面前，中原中也的表情有些无奈。 　　不过他心中的烦躁也稍稍散去了些。 　　这时，口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中原中也掏出手机，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名字时，不由得愣了一下，脱口而出。 　　“里奥？” 　　周围稍微安静了一些。 　　中原中也没有多想，直接接起了电话。 　　“喂，里奥？什么事。” 　　“中也吗，你在横滨吗？” 　　“废话，我不在横滨还能在哪里？” 　　“哦……”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呆呆的，似乎少了几分平日里那副没心没肺的活力劲儿。 　　中原中也皱起了眉，心中不免升起了一丝担心。 　　“里奥，你还在东京？一个人吗？” 　　“对……啊，中也。” 　　里奥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 　　“我遇到了一些小麻烦——你方便来接我一下吗？或者找别人来接一下我也可以。” 　　“哈？让我去东京接你？” 　　中原中也脑袋上的问号都要冲破天际了，声音也忍不住拔高了几度。 　　“三浦前辈前段时间一直在加班，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了还是不麻烦他比较好；太宰没有驾照也不会开车……唔，但感觉太宰也不会在意有没有驾照这件事……” 　　电话那头的黑泽里奥话题越来越偏。 　　中原中也皱起眉，从座位上站起身，捞起一旁的风衣搭在臂弯处，果断打断了黑泽里奥的话。 　　“行了。我过来接你，位置呢。” 　　电话那头的黑泽里奥报个了地点，中原中也挂掉了电话，神色匆匆地走了出去，扭头和旗会的众人道了声歉。 　　“抱歉，今天我先走了。” 　　“拜拜~下回带里奥君过来玩也没事哦！” 　　阿呆鸟朝着他挥了挥手。 　　然而中原中也早就已经转身出去了。 　　“什么啊，这么着急吗……” 　　带着墨镜的金发男人瘪了瘪嘴，悻悻地收回了手。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外头中原中也那辆机车的引擎轰鸣，随着距离的远去而变调。 　　钢琴家耸了耸肩，举起手中的酒杯和一旁的公关官轻轻碰了一下。 　　他听着已经消失了的引擎声，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饶有兴趣地说道。 　　“嘛，说不定能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哦。” 　　“钢琴家，你接中也的位置继续吗？” 　　“OK，我也好久没打桌球了呢。” 　　钢琴家放下杯子，稍微活动了一番手腕，笑眯眯地说道。 　　…… 　　街道上来往的车辆并不多，原本安静的深夜，突然被摩托车的轰鸣声划破，下一秒，一道暗红色的影子猛地闪过。 　　骑在红色机车上的赭发少年戴着一顶黑色礼帽，然而即便速度如此之快，头上那顶礼帽依旧稳稳地不见落下。 　　赭发少年的身上覆着一层淡淡的暗红色光，机车引擎转到最大，速度快得惊人。 　　到了黑泽里奥所说的地点，中原中也刹车，稳稳地停在人行步道旁。 　　赭发少年扭头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金发少年的身影，忍不住皱起了眉。 　　中原中也翻身下车，掏出手机一边回拨着电话，一边朝前走着，四处张望着。 　　耳边电话的那头嘟嘟响着，然而此时，良好的视力让中原中也看到了不远处，路灯底下的一滩暗红色的液体，直觉让他靠近了过去。 　　走到旁边，中原中也便闻到了血腥的气味，钴蓝色的眼睛忍不住眯起。 　　那摊血泊看上去已经半干涸，不在流淌，而是黏着在水泥砖地上。 　　握着电话的手指微微缩紧。 　　而此时，电话正好接通了。 　　“中也吗，你好快啊！我刚刚听到你的机车声音了！” 　　电话那头声音欢快，听起来没什么大碍。 　　中原中也的语速还是加快了几分，打断了对方的话。 　　“里奥你现在人在哪里？” 　　“唔，在附近的一个公园。没想到这个时间点还有人走过来，我怕吓到对方，所以就找了地方先藏起来。” 　　“哈？什么情况，怕吓到路人……你这家伙是去参加万圣节的化装舞会了吗？” 　　中原中也忍不住皱起眉，一边吐槽着，一边根据里奥所说的，开始寻找那个公园。 　　里奥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从电话这头传出的声音受到电磁的干扰，听上去有些失真。 　　“当然没有去参加化装舞会啦。再说现在距离万圣节还好远呢。” 　　“……这不是重点啊你个笨蛋。”中原中也忍不住骂道。 　　“唔，说起来，东京涩谷万圣节的时候，好像真的会办活动诶，横滨为什么没有呢……我们港口mafia能不能也办一个？” 　　电话那头的黑泽里奥还是熟悉的吵闹，自说自话着散发着电波；那兴奋的语气，好像真的很期待万圣节舞会的样子。 　　隐约间听到了附近什么人说话的声音。 　　现实中的人声和电话里的声音逐渐交叠，最后重合在一起。 　　赭发少年停下了脚步。 　　他的头顶上亮着一盏照明路灯，几只不知名的飞蛾追随着光源，一次又一次地撞在外头的灯罩上，翅膀上的粉尘扑棱棱地抖落着。 　　不远处的小公园内，陈置着供小孩子们玩耍的娱乐设施，摇摇马，秋千，攀爬架…… 　　而在最中间被涂成大象模样的滑滑梯下，似乎蹲着什么人。 　　声音的源头也是从这儿传出的。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然后挂断了电话。 　　“喂？诶，为什么挂掉电话了……” 　　那人抱着电话嘟囔着。 　　听到脚步声，抱腿蹲坐在滑滑梯桥洞底下的金发少年抬起了脑袋。 　　中原中也这才看到了对方此时的模样。 　　黑泽里奥一只手拿着电话，脸上满是鲜血，脸颊和眼周部分被主人用手随意地抹开，沾在手背上。 　　金色的发丝上的血此时差不多已经黏稠干涸，被黏成一绺一绺的。 　　身上那套黑西装带着不少的灰尘，里头白色的衬衫也被血迹沾染的血腥一片。 　　与其说是吓人，倒不如说是可怜。 　　金发少年乖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滑梯底下的阴影处。 　　他一时间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仰起脑袋看向自己的表情显得懵懵懂懂。 　　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脸，看上去湿漉漉的，然后缓慢地眨了眨。 　　——像只可怜兮兮的流浪幼犬。 第54章 　　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搞的，像是在下雨天淋湿的，脏兮兮的小狗一样。 　　中原中也站在原地，眼神有些复杂。 　　然而，看到是熟悉的人后，黑泽里奥那双深绿色的眸子顿时一亮，随后弯起眼睛，身后那条不存在的尾巴摇了摇，声音雀跃。 　　“中也，你来啦！” 　　金发少年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狼狈。 　　他开心地站起身，却忘记自己呆在的地方是供小孩子们玩乐的地方，自然不会高到哪里去。 　　这一下起身，脑袋狠狠地撞上了滑梯桥洞的天花板，发出“梆”地一声闷响。 　　中原中也心中的那些怜悯顿时散去大半。 　　他站在滑梯前，有些无语地看着面前的黑泽里奥捂着自己的脑袋，深绿色的眼睛里好像转起了蚊香圈。 　　“呃、头好晕……” 　　“哈……果然还是个笨蛋啊。” 　　赭发少年压低脑袋上的帽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朝着对方伸出手。 　　黑泽里奥被撞得头晕目眩，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对方戴着黑色手套的手。 　　中原中也没有顾虑对方的手脏兮兮的，混杂着干涸的血和尘土，稍稍一使劲便将对方拉了起来。 　　里奥这回学乖了，钻出来的时候还不忘弓起腰。 　　“还好吗？” 　　“还好，就是头有点晕……” 　　黑泽里奥迷迷糊糊地说着。 　　“……我才不是说这个啊你个笨蛋！” 　　中原中也嘴角微微抽搐，忍不住骂道。 　　对上金发少年有些茫然的眼神，赭发少年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声音也低沉了下来，隐隐中似乎带着一种冷意。 　　“怎么，你要告诉我你身上的这些血，是你不小心摔出来的吗？” 　　“呃……嗯、对！中也怎么知道的！” 　　金发少年的眼神飘忽着，然后猛地一点头，仿佛自己给他找了个好借口似的。 　　连撒谎敷衍自己都不会。 　　中原中也都要被气笑了，伸手想要给对方一个爆栗时，然而对上那双闪亮的绿眸时，握紧的拳头悬停在对方的脑袋上。 　　“……可恶，你这家伙……” 　　中原中也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声，最后还是没有多过问，放下了手转身离开。 　　“走了。你要顶着这一身血到什么时候，真不怕吓到路人吗？” 　　“当然担心啊，不然也不会藏在这里。” 　　黑泽里奥一边说着，一边跟上了中原中也的脚步。 　　小公园距离他机车刚刚停下来的位置并不远。 　　原本在耳边叽叽喳喳的黑泽里奥，到了那盏路灯附近，在看到了地上那摊血迹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闭上了嘴。 　　中原中也感觉到身旁黑泽里奥的安静，忍不住斜了对方一眼。 　　金发少年那双深绿色眸子平静地望着不远处，似乎少了一丝傻气，多了一些茫然。 　　不过，对方顶着一脸的血，怎么看都实在太过突兀。 　　中原中也想了想，把自己脑袋上的帽子摘了下来，盖在了金发少年的脑袋上。 　　“唔唔？中也，你把你的帽子给我干什么？” 　　黑泽里奥没反应过来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就被扣下来的帽子挡住了视线。 　　金发少年手忙脚乱地将脑袋上的帽子扶起，双手扒着帽檐，从阴影下露出眼睛，疑惑不解地看着面前的赭发少年。 　　没有那顶帽子，中原中也那头赭红色的头发显得更加鲜艳，脖颈上的皮质choker在路灯下呈现着一种独特的质感。 　　赭发少年翻身跨上了那辆红色的机车，偏过脸，朝着一旁的黑泽里奥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上来。”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没有犹豫，直接跳上了车。 　　他有些担心中也给自己的帽子会不会掉，毕竟这可是中也最喜欢的帽子。 　　于是，里奥特意抬起一只手摁住帽子后，一脸严肃地说道。 　　“好了哦，中也。” 　　“嗯，走了。” 　　前面的赭发少年低声说道。 　　黑泽里奥感觉自己的身体猛地一轻，覆盖上了一层暗红色的光。 　　然后，坐在机车前头的中原中也轻笑一声，果断地将引擎拧到最底，红色的机车如同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强大的惯性令他本能地松开摁着帽子的手，抱住了前头赭发少年劲瘦的腰，然后感觉到对方的身体似乎猛地弹了一下，后背直挺挺着，十分僵硬。 　　中原中也被吓了一跳，全身的肌肉绷紧。 　　“！喂、你这家伙抱上来之前先和我说一声啊！” 　　赭发少年忍不住拔高了音调，带着一丝恼羞成怒的意味。 　　突然被骂了的黑泽里奥有些委屈。 　　他抬头看去却只能看到中原中也的后脑勺，并未注意到隐藏在赭发之间，红得快要滴血般的耳垂。 　　黑泽里奥慢半拍地注意到，即便自己不摁着帽子，帽子也不会掉，于是便放松了下来，好似乖巧地贴在赭发少年的后背上。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变快了一些。 　　大概是因为贴在后背上的身体，即便隔着衣服的布料，也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体温。 　　他不知道听到的心跳声是来自于身后贴紧的胸口，还是源自自己的胸腔。 　　中原中也不由得有些走神，然后就感觉到某人的手原本抱得好好的，突然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 　　夜幕下，原本急速行驶的红色机车轨迹忽然摇晃了一下，差一点点就出了大事故。 　　紧接着响起某人几乎暴走的吼声。 　　“黑、泽、里、奥！你这家伙给我老实点喂，不要乱摸啊混蛋！” 　　比起中原中也语气中的羞恼，里奥的声音听起来活泼多了。 　　“中也的腹肌好结实啊。” 　　坐在后头的黑泽里奥忍不住感叹着，探出半个脑袋，用一种羡慕的语气说道。 　　同为武力派的战斗人员，他和中原中也的腹肌相对比，身上的肌肉则显得大巫见小巫，只能算得上是线条流畅。 　　更何况，他最近好像真的有些吃胖了的迹象。 　　想到这个，黑泽里奥心中警铃大作。 　　之后是不是应该克制一下食量，或者加强训练了……唔，在港口mafia总是想着找大家玩，好像的确疏忽锻炼了。 　　黑泽里奥想了想，说道。 　　“中也下次锻炼的时候，叫我一起吧。” 　　“知道了……手给我放好！” 　　中原中也强忍着脸颊上的燥意，咬着牙勉强挤出了自己的声音。 　　听中也的声音好像真的要发飙了，黑泽里奥难得读懂了一回空气，老实地抱着对方的腰，安静了下来。 　　机车的轰鸣在耳边响起。 　　中原中也休假的时候，除了去「旧世界」打台球外，就是和阿呆鸟一起去海湾附近的公路上开着机车兜风。 　　横滨临海，风中带着大海特有的咸涩味，却令人头脑清醒，身体放松。 　　风从皮肤上划过，每一次转动油门，速度所带来的激情和刺激，总能让他肾上腺素分泌，心潮澎湃。 　　而此时，他的身边便是东京湾。 　　机车沿着公路大道行驶着。 　　原本躲在乌云后的月亮总算钻了出来，皎白的月色落在海面上，显得波光粼粼。 　　他还从没有用机车载过人，里奥是第一个。 　　机车的速度很快，但黑泽里奥并没有感受到风刮过身体时的刺痛和寒冷感。 　　大概是中也用了异能力的原因。 　　他放空着大脑，呆呆地看着一旁的海面，而海面的另一边，是东京五光十色、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们。 　　中原中也没有询问来东京是干什么的，也没有多追究脸上的血迹是怎么造成的。 　　只是在接了电话之后，真的从横滨骑机车过来接自己。 　　黑泽里奥感到一丝茫然。 　　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现在的心情，这对他来说，是有些陌生的情绪。 　　不安。 　　里奥忍不住皱起眉。 　　他小声地问道。 　　“中也不问我吗？” 　　前面的赭发少年的声音在风声下有些失真，漫不经心又随意地回答道。 　　“问什么？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 　　“我会不问你来东京是干什么的，这是你的事情……不过遇到危险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虽然中也对自己总是很不耐烦或者没好气地样子，但确实也是在关心自己的。 　　“中也。” 　　“嗯。” 　　“谢谢你来接我。果然中也是好人啊。” 　　“…不要随便给发好人卡了。” 　　“中也？” 　　“……又干什么啊。”赭发少年的声音有些暴躁，但还是别扭地回应了一下。 　　“我其实是卧底哦。” 　　“嗯……嗯？！等一下、哈？喂、你是卧底？怎么回事？” 　　中原中也那双钴蓝色的眸子瞬间瞪大，机车车头稍微抖了一下。 　　他忍不住转过脑袋，看向抱着自己的腰，表情呆呆的金发少年，后者眨了眨眼睛，提醒道。 　　“中也，骑车的时候要看前面哦。” 　　中原中也下意识地转了回去，脑袋还有点乱七八糟的。 　　他还以为、还以为里奥是愿意和自己说有关他身上关于「死而复生」的秘密。 　　结果丢出来这么一个自己完全不知晓的事情，让他始料不及、或者说措手不及。 　　然而黑泽里奥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并没有对于自己自爆卧底身份这件事有什么自觉。 　　那口吻和说自己昨天吃了什么晚饭一样，没什么区别。 　　过了一会儿，脑袋冷静下来后，中原中也拧起了眉毛。 　　“所以，这次去东京是和你原本组织的人见面吗？” 　　“嗯。” 　　“……是你之前经常提到的那位大哥吗？” 　　“嗯。” 　　这回轮到黑泽里奥只会应声了。 　　中原中也沉默了下来。 　　他很想继续问下去，最后却又闭上了嘴。 　　然后，他就听见身后的金发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解的茫然。 　　“但是，我现在不想呆在组织了。” 　　“因为我很喜欢这样的港口mafia，也很喜欢港口mafia的大家。” 　　“我想和大哥一起离开，但是大哥他、唔，他为什么不离开组织呢。明明港口mafia也很好呀……” 　　里奥犹豫了一下，没有把大哥对自己开枪这件事说出来。 　　“但是大哥不愿意走的话，我也没办法。所以我和大哥说，就算大哥带我回组织也没问题……” 　　听到这里，赭发少年的手指微微攥紧。 　　但黑泽里奥并没有察觉到，只是继续说道。 　　“但大哥直接走了，也没有把我带回组织。” 　　“中也，大哥他不需要我了吗？” 　　金发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又有些落寞。 　　中原中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 　　他抿了抿唇，机车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只剩下一道残影。 　　许久之后，里奥听到对方轻声说道。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啊……” 　　“也是哦。” 　　黑泽里奥叹了声气，“毕竟大哥总是不说话，一张扑克脸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比太宰的心思还要难猜。” 　　听到某个混蛋的名字，中原中也的眼角肌肉跳了跳，努力地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这时，金发少年像是忘记自己脏兮兮的脸，忽然把脑袋埋到了身前同伴的后背上。 　　突然贴上来的脸颊让中原中也原本放松下来的身体重新僵硬起来。 　　每一次呼吸时吐出的热气，似乎能透过衣服传到皮肤上，酥酥麻麻的感觉沿着脊髓神经传递至全身。 　　“还有一件事。” 　　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他听到了金发少年沉重发闷的声音，以及声带震动时颤抖带来的痒意。 　　察觉到对方的欲言又止，似乎明白对方想要告诉自己什么，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无意识地攥紧。 　　中原中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骑着他的机车。 　　黑泽里奥紧皱着眉，嘴唇嗫嚅着，然后小心翼翼地张开，轻声想要说道： 　　“中也。” 　　“其实，我是……” 　　咚、咚咚。 　　脑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拼命地阻挡着自己。 　　『‘只是有着人类外表的「亚人」。’ 　　‘不可以告诉别人。绝对不可以暴露你的秘密。’』 　　那声音像是诅咒一般，在这脑海中回荡着，助手哥哥的表情急切又严肃。 　　『‘如果你被他们知道的话，他们会——’』 　　金发少年呆呆地站在一旁。 　　他看着戴着眼镜的助手哥哥，紧紧抓着和自己有着相似面孔的金发男孩，认真地叮嘱。 　　他想问问助手哥哥。 　　即便是中也和太宰，自己也不可以告诉他们吗？ 　　但已经没有给他询问的机会了。 　　在那所研究室里，自己唯一喜欢的助手哥哥，已经死在大爆炸之中。 　　那是第一个对自己温柔的好人。 　　他们两个，在那场爆炸中活下来的，只有身为「亚人」的自己。 　　黑泽里奥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身后安静了下来，没有任何动静。 　　过了良久，黑泽里奥就听见前面的赭发少年似乎重重地叹了声气。 　　不耐烦的声音里，又有一种无奈和纵容。 　　“你还没想好的话就算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就行了。我也不缺这点时间。” 　　“反正我给你的承诺，这一点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赭发少年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压低了嗓音，像是在磨着犬牙的肉食动物般，声音带着一丝危险。 　　“但是，不许先告诉太宰！” 　　“唔？”黑泽里奥惊讶，“为什么啊。” 　　“话说中也会读心术吗？怎么知道我在想太宰？” 　　“……哈？你这家伙还真在想太宰的事情啊！……喂，等一下，你不会让太宰那个混蛋先我一步知道吧？” 　　中原中也气急败坏地说道。 　　太阳穴处的青筋被气得一跳一跳着。 　　他现在有一种想要把对方从自己机车上踹下去的冲动。 　　也不知道太宰那家伙给这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总是围着对方转。轮船上那次也是，一招手就跟着跑没影了。 　　他这边可是特意从横滨来东京接他啊混蛋！ 　　中原中也没察觉到自己的腹诽带着某种吃味。 　　“不是啦。我是在想，告诉太宰我是卧底这件事。” 　　黑泽里奥的声音有一丝委屈。 　　“果然也要告诉太宰吧。” 　　“如果不告诉太宰的话，他后来知道的话，肯定又会闹脾气，说不准会非常生气。” 　　“他和中也一样，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朋友。” 　　而且，太宰看起很寂寞。 　　像在实验室那个房间的自己一样，孤零零的一个人。 　　“……”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有些烦躁地开口。 　　“你不用管那家伙。” 　　“那条混蛋青花鱼，应该差不多早就知道了。” 　　不只是太宰，估计BOSS也知道这件事。 　　所以那天在轮船上，BOSS才会说那句话；而太宰之后的反应，估计早就对此有所察觉。 　　BOSS的态度……有些微妙。 　　中原中也皱起眉，认真思考起来。 　　而身后的笨蛋完全没能读懂空气。 　　“诶、太宰也知道吗？”黑泽里奥震惊，“不愧是太宰，脑袋好聪明啊……” 　　中原中也很想说，你这连撒谎和伪装都不会的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样掩藏在到现在的。 　　又安静了没一会儿，身后的里奥又探出脑袋，在耳边问道。 　　“中也，会生气吗？” 　　“什么？” 　　“我是卧底这件事。” 　　“……你到现在才问这个吗？” 　　中原中也心累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个笨蛋。 　　说实话，即便知道对方是卧底后，除了惊讶外，自己居然真的没有什么生气的情绪。 　　甚至还有一种，「是谁让这种笨蛋来当卧底，他们组织是不是要完了」的无语感。 　　不过对于身后的金毛笨蛋一副没心没肺的乐天模样，赭发少年抿了抿唇，故意冷声说道。 　　“你知道港口mafia怎么对待叛徒和卧底吗？” 　　“知道。太宰和我说过，会让叛徒咬住台阶后踢碎他的下颌骨，然后在朝着胸口开三枪；还有一种是……” 　　说起第二种，黑泽里奥的声音变得更小了，听起来有些紧张。 　　“会被灌水泥沉入横滨湾。” 　　这样子的话，就会一辈子都呆在水底，不断死去、复活，无法解脱。 　　中也、中也不会这么对自己吧？ 　　然而前面的中原中也在听到黑泽里奥所谓的第二种方法时，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哈？灌水泥沉横滨湾？港口mafia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个传统了？” 　　“诶、难道没有吗？” 　　黑泽里奥瞪大了眼睛，“难道说，太宰骗了我吗？真的假的？” 　　“……” 　　中原中也无语。 　　他再次肯定，里奥之前那个组织肯定不是什么入流货色。 　　真是什么人都能来当卧底了吗。 　　“给我闭嘴吧，回去再收拾你。” 　　中原中也骂道。 　　“唔……”黑泽里奥小声问道，“那今天可以住中也家吗？” 　　“哈？你这家伙，是不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啊！” 　　“因为白天厨房爆炸的时候，消防队来了整个房间都被浇湿透了。被子、枕头、面包超人的玩偶……” 　　里奥回忆着，有些郁闷地说道。 　　“如果中也不同意的话，我去找织田或者三浦前辈吧。芥川家里还有妹妹在，不太方便。” 　　“……我又没说不行！”中也咬着牙说道。 　　“好耶！” 　　身后那条尾巴重新竖了起来，语气恢复了原本的活力。 　　“那作为回报。我可以给中也做饼干哦，漫画书上似乎也是这样画的，男主第二天起来看到寄宿自己家的女主穿着围裙在做早饭……” 　　“你这家伙一天到晚都在看什么漫画啊喂！……还有，不许进厨房！我不想明天打电话给消防队！” 　　东京朝着横滨的沿海公路上，赭发少年的骂声久久回荡。 　　…… 　　“‘我其实是卧底……’” 　　集装箱内，脸上缠着绷带的黑发少年躺在自己那张简陋的床上，安静地听着耳机里的声音。 　　耳机里传出某个金毛笨蛋蠢兮兮的声音，混杂着呼啸的风声，有些模糊不清。 　　集装箱里没有窗户，像是一具棺材，沉闷又难以呼吸，充斥着一种了无生气的死气。 　　借助着头顶那算不上明亮的吊灯，才能看清黑发少年的周围散落着一堆写满文字的报告、照片，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看不懂的资料。 　　像是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幡般，散落得到处都是。 　　太宰治却像是毫不在意般，随意地躺在床上，漆黑的头发如同深色的海藻般散开。 　　他睁着那只鸢色的眸子，眼神空洞地注视着面前的虚空。 　　他有些不确定，自己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只有在听到那句「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朋友」时，眼睛才稍微动了动，睫毛似乎微颤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很快又消失不见。 　　随后，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太宰治瘪了瘪嘴，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 　　“真是讨厌的小蛞蝓。” 　　他说着，缓缓地坐起了身体，双手撑在身后，支撑起身体。 　　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低血糖让他的眼前开始有些发黑。 　　然而，这并没能阻碍他的思考。 　　或者说相反，他的脑袋反而运转的更快了，这可以说是有违常理。 　　良久之后，在集装箱的那片幽暗之中，黑发少年轻柔的声音宛如低吟般，缓缓地开口道。 　　“果然，还是得从她身上入手吧……” 　　黑发少年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伸出手，看似随意地从一旁捻起一张资料，举起放在眼前平视。 　　他眨了下眼睛，鸢色的眸子看着资料上头所记述的情报。 　　资料上写了很多，而最显眼的是两张照片，其中是一个美艳的铂金色长发女人，水蓝色猫眼勾人心魄；而另一位则是漆黑得完全看不见脸。 　　二者之间画着一个箭头和问号。 　　太宰治盯着那个黑色的影子，微微勾起唇角。 　　“「乌丸莲耶」吗……” 第55章 　　等中原中也和黑泽里奥回到横滨时，差不多已经两点多了。 　　“喂、已经到……” 　　中原中也停下车，刚扭过头，就发现金发少年趴在自己的后背上眯着眼睛打瞌睡。 　　听到自己的声音后，里奥这才慢半拍地睁开眼睛，从车上跳下来。 　　金发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的身后，等着自己开门。 　　中原中也还真有种捡了只小狗回去的错觉。 　　开门后，原本在狗窝里睡得好好的波奇听到动静后，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走过来朝着自己晃了晃尾巴。 　　看对方困得要命还要来接自己，中原中也感到无奈，弯腰拍了拍波奇的脑袋。 　　“好了，回去睡觉吧。” 　　“唔，好……” 　　“不是在和你说话啊笨蛋，先去浴室给我洗澡！” 　　中原中也一回头，发现顶着一声脏兮兮的血迹和灰尘的金发少年似乎准备就这么去睡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他果断伸手，抓住对方的后衣领拖了回来，然后在金毛笨蛋一脸茫然的表情中，把对方丢进了浴室。 　　过了一会儿，听到浴室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后，中原中也才松了一口气。 　　至少那笨蛋还能自己洗澡，不用他再操心。 　　波奇没有回他的狗窝，而是趴在沙发上，听着中原中也的脚步声和与浴室里的水声呼呼大睡。 　　中原中也找出了自己的干净衣服，放在了浴室门口，敲了两下门，提醒对方衣服在门口。 　　隔着浴室门，得到对方的应声后，中原中也这才离开。 　　赭发少年叹了口气，脱掉黑色手套以及帽子，随意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抬手扯了扯脖颈上的choker。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那后拿起水杯走到了阳台边。 　　中原中也稍微活动了一番脖颈，然后靠在玻璃拉门边，仰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 　　说实话，今天这一日的休假比往常来得都要更累。 　　是因为里奥那家伙吧……哈，真是一点都不让他省心。 　　中原中也想着里奥的事情，有些出神。 　　然而下一秒，从阳台上垂下来一根绳索，紧接着某人熟悉的声音。 　　“哟，中也啊~已经接完人回来了吗？刚刚听到你的机车引擎声，没想到这么快呢！” 　　阿呆鸟挂在绳索上，朝着自己抬起手，笑容灿烂地打了声招呼。 　　“咳、咳咳……” 　　中原中也被突然冒出的人脸一惊，杯子里的水差点全给撒了出来。 　　阿呆鸟就住在他的楼上。 　　这种配置可以说是港口mafia的最大错误之一。 　　因为前者时不时会到他的房间来，拽他用各种交通方式去某些任务现场……然后直接放生，没有返程。 　　领养了波奇之后，中原中也虽然也没指望幼犬能够做什么，然而令他无语的是，金毛小狗被对方用一块狗狗零食就被彻底收买。 　　每次阿呆鸟来他跑过去摊开肚皮，让中也不禁想要扶额。 　　重新拿好杯子，中原中也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阳台上的阿呆鸟，忍不住骂了一句。 　　“你这家伙……喂，阿呆鸟我和你说了好几次吧，不要随便进我的公寓啊！” 　　“哎，别这么说啊，我们可是邻居哦中也。” 　　阿呆鸟已经顺着绳索下来，蹲在阳台的边缘，朝着他说道。 　　中原中也额头上蹦出来一道十字路口。 　　“你就不能走正门吗？”为什么他认识的都是这种家伙。 　　“哈哈，只是过来看看你到家了吗，走正门多麻烦啊。看你从「旧世界」出去一副神色匆匆的样子，钢琴家还在担心呢。” 　　“好了，既然没事的话你就上去吧。或者我帮你上去。” 　　中原中也眯起蓝眸，声音有些危险。 　　阿呆鸟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然而就在这时，似乎听到阳台这边的动静，好不容易才把头发和身上的血迹洗干净，黑泽里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浴室里走出来朝这边走了过来。 　　“中也，你在和谁说话呀？” 　　“唔哦，这不是里奥……” 　　阿呆鸟抬起手，正准备朝不远处的金发少年打招呼时，动作停了下来。 　　金发少年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 　　他身上穿的是中原中也的衣服，两个人的个子和体型差不多，穿在身上刚刚好。 　　阿呆鸟沉默了一下，扭头看向了中原中也。 　　“啊……中也，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好像打扰你们了呢……” 　　“……你在想什么啊混蛋！” 　　中原中也眼角的肌肉抽搐着，脑袋上的十字路口蹦出来更多了。 　　他差点把手里的杯子往阿呆鸟的脸上砸过去。 　　赭发少年深呼吸一口气，扭头向金发少年说道。 　　“这是阿呆鸟，我的朋友。” 　　黑泽里奥并不认识对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但还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朝着对方挥了挥手。 　　“晚上好哦！阿呆鸟先生。” 　　“说起来，阿呆鸟先生晚上戴着墨镜，真的能够看见吗？” 　　黑泽里奥关心地问道。 　　“哦哦，没问题哦，这个墨镜其实是特制的，晚上看东西也完全OK……” 　　被金发少年闪亮亮的眼神注视着，阿呆鸟下意识地推了一下自己的墨镜。 　　他想了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恍然大悟般一拍手，朝着中原中也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我知道了，下次我绝对不会未经允许进来的，会走正门的。” 　　“加油哦，中也，拜拜。” 　　抛下这句话，金发男人直接顺着绳索爬了上去，动作流畅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哈、哈？喂、阿呆鸟你这家伙给我等一下，什么意思啊喂！” 　　虽然阿呆鸟承诺自己下次来他公寓会走正门，但中原中也总感觉对方误会了什么事。 　　回过头，又看到金发少年打了个哈欠，往沙发上一缩，伸手抱着波奇，似乎就准备这样睡觉。 　　“……你不会准备就这么睡觉吧？”中原中也嘴角微微抽搐。 　　“我睡沙发就可以了。” 　　“有客房，去床上去睡觉。” 　　“但这里有中也的气味诶。”里奥有些委屈。对于他来说，有同伴的气息在会更安心一些。 　　“……哈？什么气味不气味的，你这家伙是狗吗？” 　　中原中也的脸颊一下子爆红。 　　赭发少年咬牙切齿地挤出自己的声音。 　　“先给我去吹头发，然后去床上睡觉！” 　　…… 　　第二天早上。 　　虽然前一天睡得晚，但身体的生物钟还是让黑泽里奥准时地在八点钟睁开了眼睛。 　　他从陌生的房间坐起身，眼神清亮地环视了一眼四周。 　　虽然在过去训练和执行任务的时候，整整两天四十八小时不睡觉并保持高专注度也是常有的事情。 　　中原中也的公寓几乎没有来过客人，所以客房也很简单，只有床铺和一些杂物。 　　过于简约的房间和洁白的墙壁让黑泽里奥有些不舒服，瘪了瘪嘴，从床上爬起来。 　　不过低沉的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推开门看到波奇后，黑泽里奥的脸上顿时冒出了灿烂的笑容，蹲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早上好哦，波奇！” 　　“汪汪！” 　　波奇也十分有活力地回应道。 　　中原中也比黑泽里奥起得更早一些。 　　一个人住惯了也会做些简单的食物。 　　他还记得里奥那仿佛异次元的肚子，特意准备了不止一人份的早饭。 　　闻到了香味，金发少年的眼睛顿时一亮，欢快地凑到了中原中也的身边。 　　“中也，好厉害！居然会做饭诶！” 　　“唔姆，我看书上说，会做饭的男人很受女生欢迎。果然，中也不仅仅是帅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男人啊，所以在港口mafia也非常的受欢迎——” 　　金发少年双手抱胸，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故意用一种老成的语气评价道。 　　“……笨蛋，在说什么蠢话呢。” 　　赭发少年耳朵有些发烫。 　　他咬着牙，给了一旁的金毛笨蛋一击爆栗，后者委屈地嘟囔了几声。 　　“我是在夸中也诶。” 　　“不过别看我这样，实际上我也很受女孩子们欢迎哦。” 　　黑泽里奥说着，挺起了胸口一副自豪的表情，身后的尾巴欢快地摇着。 　　“伊吹姐，还有办公室的很多姐姐们都很喜欢我哦！”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 　　他想起里奥在办公室时被大家围起来摸摸脑袋的盛状。 　　他觉得这个受欢迎可能是指另一方面的…… 　　不过中原中也也懒得解释，只是让他去洗手吃饭。 　　以往桌前只有自己，然而今天多了一个人，让中原中也感到新奇的同时，又觉得这样热闹的感觉也不错。 　　中原中也咬了一口手叉子上的煎蛋，余光瞥了一眼对面大快朵颐中的金发少年，后者眯起眼睛，看上去很开心。 　　而且表情看起来，已经没有了那种失落感，似乎已经忘记了昨天的事情。 　　果然是小狗吧。 　　有了吃的就什么都抛在脑后。 　　里奥吃东西的时候，总是散发着一种强烈的幸福感。 　　中原中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的食欲似乎也变得更好了。 　　然而吃着吃着，金发少年忽然抬起头，深绿色的眸子单纯又直率。 　　“说起来……” 　　“中也，我可以看看那份资料吗？” 　　他有些好奇自己的那份资料上会写什么东西。 　　中原中也抿了一口咖啡，朝着金发少年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说道。 　　“那是干部才能看得机密文件。” 　　“怎么，还没忘记你作为卧底的工作吗？你不会觉得我昨天说的「回来收拾你」是开玩笑的吧？” 　　黑泽里奥缩了缩脖子，像是只怕挨打的小狗般，赶紧把头埋到盘子里。 　　金发少年这幅做贼心虚的样子，让中原中也想起波奇咬坏了他的鞋子被他抓了个正着时，也是这幅心虚躲闪的眼神。 　　——简直一模一样。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赭发少年笑出声，感觉解除了危险警报的黑泽里奥松了一口气，偷摸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然后就听到中原中也对自己说道： 　　“……上面没写什么，而且你应该也没有办法再看到了。” 　　因为他第二次去的时候，那张最关键的照片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记述着寥寥几句的无用资料名单。 　　中原中也惊讶了一下，很快就猜到是哪个家伙干的。 　　那条混蛋青花鱼，偶尔也会干点好事。 　　中原中也在心中想到。 　　他刚放下杯子，放在桌边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赭发少年伸手拿起了电话。 　　“喂，这里是中原。” 　　中原中也接通后，随意地应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赭发少年忽然安静了下来，认真地听着。 　　随后那双钴蓝色的眸子一凝，表情变得严肃。 　　“西边分部的叛乱吗？” 　　“嗯，知道了。和BOSS说，我马上过去。” 　　中原中也挂断电话，急匆匆地站起身。忽然想起里奥还在，低下头便对上金发少年那双漂亮的绿眸。 　　他顿了顿，说道。 　　“三浦的电话。欧洲分部出现了人员叛乱，BOSS让我出差去镇压。你…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唔？我要先回公寓一趟。还要收拾被水淋湿的被子和抱枕们。” 　　黑泽里奥乖巧地回答道。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 　　中原中也开口，然而对上金发少年疑惑不解的眼神，原本的话又咽了回去。 　　赭发少年压着帽子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算了，没什么。” 　　这个单细胞笨蛋可不要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又惹出什么麻烦来。 　　况且，关于黑泽里奥原本身处那个组织的事情……他也要去查一下。 　　中原中也想了想，对他说道。 　　“我不在的时候，有事情去找太宰。” 　　“那家伙……虽然大部分时候都相当讨人嫌，不过关键时候还是勉强算得上靠谱。” 　　中原中也的语气听起来不怎么样，但对于太宰治这个人还算认可。 　　毕竟他们两个作为搭档，这些信任还是有的。 　　“唔，我知道了！那到时候我去找太宰玩，说起来已经好久没见到太宰了！” 　　黑泽里奥点了点头，兴奋得像是得到家长许可，能去找同学玩的小朋友一样。 　　毕竟大部分时候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不对盘，两个人见面不是吵架都是动手。 　　他蠢蠢欲动试图参与其中，然而最后，被欺负的最底层存在又成了自己。 　　中原中也看到黑泽里奥提起太宰就一副兴奋地摇尾巴的样子，心中顿时不爽。 　　“啧……算了。我走了，走的时候别忘记锁门。” 　　“中也再见，任务要注意安全哦！” 　　“哼，你觉得谁能伤得了我吗？” 　　中原中也抬了抬下巴，朝着金发少年挑了下眉。赭发少年的声音张扬又狂气。 　　“别小看我了。我可是港口mafia的「重力使」啊。” 　　…… 　　黑泽里奥吃完早饭，又和波奇玩了一会儿。 　　在离开前，里奥一脸严肃地叫来了波奇，后者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在他的面前坐好。 　　金发少年伸手摸了摸金毛小狗的脑袋，认真地叮嘱道： 　　“波奇，你在中也家要乖哦。中也是个温柔的好人，所以不要拆沙发，也不要咬他的鞋子，中也的皮鞋挺贵的，把你卖了都买不起，把我卖了也买不起……” 　　“汪汪！” 　　不知道波奇有没有听懂，反正金毛小狗坐在玄关处，朝着面前的黑泽里奥摇起尾巴，开心地叫了一声。 　　黑泽里奥满意地点了点脑袋，然后摸摸小狗的脑袋，锁好门离开。 　　然而走出门过了好久，黑泽里奥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的那套黑西装还落在中也家里。 　　不过现在回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他身上的这套衣服，还是中原中也的。 　　穿惯了黑西装，第一次穿这种日常的便服，对于黑泽里奥来说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唔，还不错诶。” 　　“之后就去买新衣服吧！” 　　黑泽里奥豁然开朗般地握拳一捶掌心，依旧是往日没心没肺的乐观模样。 　　完全看不出昨天经历了那些事情的样子。 　　然而，当走到公寓楼下时，黑泽里奥看着面前空地的圆桶，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太宰？你在干什么？” 　　脸上缠着绷带的黑发少年整个人呈V字型，身体塞在空的圆型油桶里，双脚伸在外头，上半身一点一点往下滑落着。 　　“在自杀哦。” 　　太宰治懒洋洋地说道。 　　“听说人类这样，身体对折后脊柱就会被折断死掉，感觉很有意思呢。”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太宰想要玩躲猫猫呢。” 　　“我刚刚还想要告诉太宰，这样子脚露在外面，可是会一下子被发现的。” 　　面前的金发少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让太宰治撇了撇嘴。 　　太宰治看到了黑泽里奥身上的衣服，是和过去那身黑西装完全不同的白色卫衣，看上去充满了活力。 　　黑发少年没什么表情，把头扭到一边，声音恹恹。 　　“不过现在看来，只会因为供血不足而喘不上气。我还以为会在昏迷之中死去，结果饱受缺氧的折磨后，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啊~啊，这真是一种痛苦的死亡呢……” 　　“死亡？” 　　“太宰快要死掉了吗？” 　　“再不出来的话，还要三小时吧。人类脊髓扭曲导致的供血不足窒息死，可真是一种折磨呢。” 　　虽然这么说着，但太宰的脸色看上去只是比平时苍白了一些，却又没有什么对于死亡的恐惧。 　　黑泽里奥的脸上露出了担忧，不安地围着太宰身处的圆桶周围打转，碍眼得像是只上蹦下跳的小狗。 　　“太宰太宰，你不会真的要死掉了吧？” 　　“真的没问题吗？”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太宰治好似随意地哼笑了一声。 　　“但是，我不希望太宰死掉哦……” 　　黑泽里奥双手扒在铁桶的边缘，深绿色的眸子安静又难过地看着桶里的黑发少年，和头发同色的睫毛垂了下来。 　　“为什么？” 　　太宰治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 　　黑泽里奥垂着脑袋，声音闷闷的，看上去像是只没精打采的小动物。 　　“因为我很喜欢太宰，是我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太宰是我重要的人。” 　　“如果太宰死掉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 　　黑发少年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真是会花言巧语的家伙。 　　太宰治挪开了自己的视线，仰头看向了天空，哪儿什么都没有。 　　随后，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不过，这种痛苦的死亡可不符合我的自杀审美，我还是更希望能够轻松愉快地死掉啦~” 　　“里奥，过来搭把手，我一个人可没有办法出去呢。” 　　黑发少年说着，上半身又往下沉了沉。 　　听到太宰的话，黑泽里奥眼睛一亮。 　　他欢快地扑上去，抓住黑发少年的肩膀试图往外拽，完全没想过太宰的感受。 　　向来能忍痛的太宰治大声叫唤起来，任性地像只脾气恶劣的猫咪，一点也不客气地喵喵叫着，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好痛好痛好痛——你是笨蛋吗？这样子怎么可能出的来嘛！” 　　“啊~果然就是只笨狗，和那只小蛞蝓呆久了就会变成这样，只会用肌肉解决嘛？要动点脑子啊——” 　　或许是第一次听太宰叫唤的这么大声，黑泽里奥吓了一跳。 　　毕竟太宰不论受了多重的伤，或是自杀时闹出多大的动静，大部分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神情恹恹的样子。 　　黑泽里奥有些手足无措。 　　他以为是自己把对方拽出来的方式不对，才会惹得对方连声喊痛。 　　于是，黑泽里奥赶紧由抓变成了摁，压着黑发少年的肩膀，重新往里头一推。 　　咔。 　　“很痛吗很痛吗？那这样呢，太宰？” 　　金发少年的眉毛因为紧张而拧在了一起，神情关切地询问着。 　　然后又忍不住歪着脑袋，似乎倍感疑惑。 　　“咦，我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动静……太宰有听见吗？” 　　“……” 　　原本叫唤着的太宰却猛地闭上了嘴，这回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表情一瞬间有些扭曲，随后一会儿青，一会儿紫。 　　太宰觉得似乎听到了他的腰椎被折断时发出的轻响，然后变得几乎完全不属于自己了。 　　他脑内不由得冒出了一个想法。 　　——这家伙，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第56章 　　“太宰，你还好吗？” 　　……好，简直好得很呢。 　　除了腰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以外，完全没有不好的地方呢。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在心中想到，幽幽地盯着身旁金发少年的眼睛。 　　所以，这家伙真的不是故意报复自己吗？ 　　若真是这样，还能装出这样一幅真得不得了的无辜表情，真的令他叹为观止。 　　大概是黑发少年那阴郁黝黑，带着浓烈的怨气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明显，冒出的黑气几乎要从桶底蔓延出来。 　　即便不依靠本能的直觉，黑泽里奥也嗅出了空气之中的危险。 　　金发少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偷偷摸摸地收回了自己那双罪恶的手，眼神飘忽。 　　里奥小声地问道。 　　“抱歉啊太宰，弄疼你了吗？” 　　“……果然是只蠢狗啊。” 　　太宰治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然而这么一发声，他后腰处隐隐带着一种刺痛感，每动弹一下牵扯到那块的肌肉就会感觉到痛。 　　黑发少年的脸色阴郁，抿了抿唇。 　　再次开口时，又变成了平时那副无精打采的恹恹模样。 　　在太宰的指挥下，又是一顿手忙脚乱。 　　黑泽里奥忙活了好半天，这才勉强地将黑发少年的身体从油漆圆桶里拖出来。 　　这过程堪称一种折磨。 　　太宰决心将这条自杀方式从自己的笔记本上划去……又或者加入了自己用来审讯的手段之中。 　　主打一个亲身体验，物尽其用。 　　原本的锈红色铁桶倒在了一旁，里奥还不忘跑过去把铁桶扶起来，挪到边上，免得下一个人遭殃。 　　而太宰治则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黑发少年那张精致的脸被绷带遮挡住大半，脸颊处也贴着方形绷带，只露出一边的鸢色眼睛。 　　他似乎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上的衣服会不会沾上灰尘，眼神空空地看着头顶的太阳。 　　耳边是铁桶滚动时咔啦咔啦的声音。 　　……什么啊，原来自己还活着啊。 　　头顶的太阳过于刺眼了，烧灼着紧盯着那抹白光眼睛都感到了痛楚。 　　然而下一秒，脑袋前突然多出来一道阴影。 　　对方背对着太阳，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太宰治下意识眯起了眼睛，落在视网膜上太阳的影子还没散去，和面前的人重叠在一起。 　　直到眼睛重新恢复了视力，太宰治才看清金发少年那双璀璨的绿眸，亮晶晶地和自己对视。 　　黑泽里奥低下了脑袋，双手撑在自己的脸颊两侧，整张脸倒了过来，两鬓的碎发以及刘海随着重力垂下。 　　金发少年眨了眨眼睛，关心地询问道。 　　“太宰现在感觉好多了吗？” 　　“这回不会死掉了吧！” 　　面前的金毛笨蛋还是一副蠢兮兮的表情，邀功般朝着自己拼命摇着尾巴。 　　“……” 　　那只鸢色的眼睛眸色闪了闪。 　　黑泽里奥看着对方那只阴晴不定的鸢眸，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然后关心地提醒着对方道。 　　“说起来，眼睛不能盯着太阳看太久哦，书上说这样子眼睛会受伤的。” 　　“太宰现在只剩下一只眼睛了，如果这只眼睛也坏掉了的话，可是恢复不了。以后看不见东西了生活会很麻烦的……” 　　黑泽里奥的身上穿着的，还是中原中也那件连帽卫衣。 　　因为低头这个动作，后头的帽子也翻了过来盖在脑袋上，投下的阴影更加浓郁，两边的抽绳几乎垂在黑发少年的脸上。 　　再加上这笨蛋在耳边叽叽喳喳个没完，太宰治的心情顿时不爽起来。 　　黑发少年忽然伸出了手，在黑泽里奥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双手攥住了那两根抽绳。 　　“太宰……？” 　　黑泽里奥的声音还没完全脱出口，太宰治直接猛地一拽那两根抽绳，卫衣的帽子被抽绳这么一拉，便直接缩在了一起，把金发少年整个脑袋都包了进去，变成一个白色的球，连嘴巴都没带露。 　　“嗯嗯嗯？太宰、太宰？！” 　　“好黑，这样子我看不见前面了啊！” 　　隔着一层布料，黑泽里奥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带着一丝不解和惊讶。 　　然而太宰治对于黑泽里奥的声音充耳不闻，手指飞快地把那两根抽绳绑在一起系了一个蝴蝶结。 　　趁着这个机会，太宰治坐起身，腰椎的痛楚让他的脸稍稍僵硬了一下，很快又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常。 　　太宰治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黑泽里奥，后者正用手胡乱摸索着抽绳，试图把自己的脑袋从帽子里解放出来。 　　——嗯，这样就安静多了。 　　对于自己创造的作品，太宰治满意地掏出手机对着面前看不见自己的金毛傻狗拍了一张照片。 　　不过想让这样的手段让里奥彻底安静下来，可以说完全是不可能的。 　　当然，太宰也没能指望对方安静多久。 　　等黑泽里奥解开绑起的绳子，毛茸茸的金色脑袋从卫衣帽子里钻出来时，太宰治早已收起了手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站起了身，顺便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只留下坐在地上的金发少年脑袋上挂满了问号，眼神迷惑。 　　不过，感觉太宰好像没有刚刚那么生气了。 　　黑泽里奥歪了歪脑袋，也跟着爬起了身，他的动作可比太宰利落不少。 　　他围着黑发少年的身体转了两圈，仔细查看了一番对方有没有受伤——他倒是没有闻到对方身上有血的味道。 　　若是以前，太宰治可能会嫌弃地伸手，把绕着自己打转的金毛笨蛋拨开到一边，觉得对方碍事。 　　不过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对方像小狗一样习惯性绕着自己转圈的行为。 　　看起来像是在圈羊的牧羊犬，又像是短腿的小博美在周围打转。 　　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狗狗呢。 　　太宰治直接无视了黑泽里奥的行动，漫不经心地思考着，对此饶有兴趣。 　　然而转了两圈后，黑泽里奥便停了下来。 　　金发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双手抱着胸口，一副皱眉认真思考的严肃神情。 　　“说起来……我很在意太宰的一件事情呢。” 　　听到自己的名字，太宰治斜了一眼对方。 　　就听见后者的声音疑惑，叽叽喳喳着，从一开始提问到后面变成了单纯的自言自语。 　　“太宰平时脸上都缠着绷带，那在夏天晒完太阳后，脸上不会留下晒痕吗？” 　　“有绷带的地方是白的，没有绷带的地方是黑的，哦，不过太宰皮肤本来就很白，那绷带下面会更白吗……” 　　黑泽里奥一边说着，一边脑补出了太宰治拆下绷带后的画面。 　　脑内不禁浮现出黑发少年顶着一块白一块黑，中间是一条斜着的分割线明显的阴阳脸，面无表情眼神恹恹的样子。 　　他总觉得这样的造型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漫画里看到过。 　　“……啊！想起来了！” 　　努力思考了片刻，金发少年终于想到了，恍然大悟般握拳一捶掌心，扭头朝着身旁的太宰治兴奋地说出自己的大发现。 　　“——原来是像动画片《怪医黑O克》里，黑O克医生的造型啊！” 　　“咦，不过黑O克医生的造型和太宰好像是反过来的，眼睛那块的皮肤更黑才对……唔唔唔？” 　　太宰治直接伸手捏住了金发少年喋喋不休的嘴巴，捏成鸭子嘴的形状，以物理的方式直接闭麦。 　　黑泽里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伸手试探性地想要拍拍对方的手腕，让他松开自己的嘴巴。 　　在即将触碰到对方时，黑发少年像是触电般，果断地松开了手。 　　对方的反应让黑泽里奥有些迷惑。 　　不过这种小事他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可是太宰，自己想不通对方在想什么也是正常的。 　　很快就抖擞了精神的黑泽里奥再次凑了上去。 　　“说起来，太宰你怎么在这里啊。” 　　“难道说，太宰的公寓也在这里吗？诶~我还以为太宰会和中也一样，住在那种高级公寓里呢。” 　　“只是碰巧在这里自杀。”黑发少年轻描淡写地说道。 　　对于自己的住处，太宰治只口未提。 　　整个港口mafia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住处以及藏身地点。 　　像是流浪猫似的，躲在别人找不到的角落。 　　“说起来，第一次见你穿便服呢，不穿黑色西装了吗？” 　　太宰治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唔，因为昨天住在中也家，原本的西装落在中也家里了。身上的衣服也是中也的哦。” 　　“哦~小蛞蝓的衣服啊。” 　　黑发少年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他有意无意地拉长了声音，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嘲讽道。 　　“怪不得呢。审美真差。” 　　“诶？我倒是觉得，中也的衣服很好看哦，和我平时穿的黑西装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被转移了话题，黑泽里奥也没有发现。 　　金发少年一边说着，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色卫衣——刚刚帮太宰脱离油漆圆桶的时候，不小心蹭上了灰。 　　那一抹黑色在浅色的布料上格外明显。 　　里奥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小声嘟囔了起来。 　　“啊，衣服怎么又脏掉了。” 　　“这还是中也的衣服……唔，等会儿上楼脱下来洗干净再还给中也吧。” 　　“不过中也还在出差，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身旁的太宰治，问道。 　　“对了！太宰要来我家玩吗，就在这幢大楼哦，上去的话很快的！” 　　“还没有朋友来过我的公寓呢。” 　　“昨天第一次去了朋友家做客，今天是第一次有朋友来我家做客！” 　　黑泽里奥越说越开心，眼睛兴奋地闪着光，伸出手又一次抓住了太宰治的手腕。 　　这回太宰没有来得及闪开，就被金发少年温热的掌心贴上了手腕处的皮肤。 　　虽然隔着一层绷带，但依然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是活力十足的家伙天生火力旺盛，身体温暖吗？发泄不出去的精力转化成了温度，烧得他的皮肤滚烫。 　　黑泽里奥原本想要拉着太宰就这样回去，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然后松开了手，不再去拽对方。 　　被对方松开的手腕的太宰有些疑惑。 　　手腕处的温热逐渐降了下来，恢复到以往的冰冷。 　　他抿了抿唇，以为里奥放弃了这个想法，然而当看到金发少年闪亮又期待的星星眼时，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太宰治想了想，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懒洋洋地地说道。 　　“真没办法。” 　　“既然里奥都这么邀请了，那就去吧。” 　　“好耶！” 　　黑泽里奥欢呼了一声。 　　“不过我家没有药膏，要去问问隔壁邻居去借一下了。” 　　“嗯？”太宰微愣。 　　而金发少年继续说道。 　　“等会儿去我家，我帮你上药吧！毕竟在腰上，太宰没有办法一个人弄吧——啊，这样的话，太宰是不是就要拆身上的绷带了？” 　　“话说太宰会在身上看不见的地方也缠绷带吗？这样不会很热吗？夏天这样蒙着的话，真的不会长痱子吗？” 　　一连串的问题从黑泽里奥的嘴里宛如连珠炮一样哒哒哒地冒出来。 　　太宰治歪着脑袋，好像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对黑泽里奥说道。 　　“平时的话全身会缠绷带的哦。冬天的时候会多缠一层，这样子更加保暖；不过夏天的话，只会在手腕和脖颈这些露在外面的地方会缠一圈绷带，身体上是不会缠的哦~毕竟实在是太热了嘛。” 　　“里奥没有想到吧~” 　　“诶诶诶，真的假的？” 　　黑泽里奥瞪圆了眼睛，像是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一样，嘴巴张成了O型。 　　“嗯嗯~这些全都是……” 　　太宰点了点头，然后在金发少年亮闪闪的眼神中，弯起眼睛笑眯眯的，声音恶劣地拉长声音。 　　“——骗你的哦，笨蛋。” 　　“原来如此，原来全都是骗我的……诶诶？是骗我的吗？” 　　黑泽里奥双手抱胸，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停顿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再次瞪圆了眼睛，错愕不已地重复道。 　　这幅蠢里蠢气的表情成功取悦了某人。 　　太宰脸上笑眯眯的，心情看起来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坐着电梯到了里奥公寓所在的楼层，走下了电梯。 　　到了公寓门口，黑泽里奥伸手一摸口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换了衣服，房间的钥匙在那套落在中原中也家的公寓里。 　　金发少年脑袋上那对不存在的犬耳一下子垂了下来。 　　太宰治看到金毛笨蛋的那副表情，一下子就猜到了怎么回事。 　　他轻笑了一声，伸手拍了一下金发少年的脑袋，示意他退开。 　　然后，在黑泽里奥的注视下，黑发少年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根纤细小巧的铁丝，手指灵活地轻轻一撬，公寓房间的门“咔”地一声便打开了。 　　前后用时甚至都没有超过三秒钟。 　　黑泽里奥对太宰治的崇拜和尊敬更上一层楼，忍不住在旁边呱唧呱唧地鼓起掌。 　　“不愧是太宰，简直太厉害了！” 　　“太宰可以教我吗？这样子下次要是我没带钥匙，就不用从隔壁木村前辈的房间翻阳台爬过去了！” 　　黑泽里奥兴奋地围着太宰打着转。 　　然而这时，隔壁房间的门也响起了“咔嚓”地一声轻响，一个穿着工字背心和拖鞋的寸头男人走了出来。 　　“啊，木村前辈！早上好，今天你也休息吗？” 　　黑泽里奥余光看见了一旁推开门，手里拎着黑色垃圾袋的寸头男人，开心地挥了挥手。 　　因为两个房间之间隔着一些距离，他便稍微提高了一些声音。 　　“哟，里奥啊。昨天消防队都来了，这么大的阵仗也不知道你怎么弄出来的，话说你昨天睡在哪里……啊？” 　　寸头男人一只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正准备关上门。 　　然而他这一扭头，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金发少年，而是金发少年身边的另一位。 　　原本的懒洋洋顿时烟消云散，瞬间精神了起来，瞪大了眼睛。 　　“太、太宰干部？” 　　木村的声音顿时有些结巴。 　　他没有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只不过是他们这些无名小卒们的公寓。 　　不过看到了一旁的里奥，男人顿时恍然大悟。 　　太宰先生是因为里奥才过来的吧。 　　也不难理解，虽然太宰干部和自家上司的关系可谓是水深火热，但太宰干部和里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倒是不错。 　　一边眼睛缠着绷带的黑发少年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淡色的嘴唇也缺乏血色。 　　太宰微微偏过头，鸢色的眸子冷淡又平静，没有什么感情地斜了不远处房间门口的寸头男人一眼。 　　后者心中顿时一紧，连忙低下了头，下意识地像是在港口mafia里的时候那样，朝着对方行礼。 　　——只是他身上穿着的工字背心和那双拖鞋属实有些出戏。 　　太宰没有说话，只是收回了视线，伸手推开门，比这个房间的主人还要自然地抬脚走了进去。 　　“那我先回去啦木村前辈！” 　　黑泽里奥朝着木村打了声招呼，本想也就这样进去。 　　“……啊。” 　　木村刚松了口气，然而这时，金发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噔噔噔地跑了过来。 　　“对了，木村前辈！你家有那种药吗？” 　　“嗯？「那种药」？什么药？” 　　木村疑惑，还以为对方受了伤，关心的问道，“里奥你受伤了吗？” 　　黑泽里奥朝着面前高大的寸头男人认真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金发少年垂下脑袋，声音有些沮丧——实际上是心虚的。 　　“不是我受伤，是太宰受伤了。” 　　“……唔，是我第一次做那种事没有经验。不小心太用力了，把太宰弄得很痛的样子。” 　　“虽然太宰一直没有说，但是他走路时一直保护着腰。果然还是要上药吧……” 　　黑泽里奥一边努力描述着情况，一边抬起头。 　　在看到男人脸上古怪的表情时，他的话停了下来，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嗯？木村前辈，怎么了吗？为什么是这幅表情？” 　　木村有些沉默。 　　啊、啊？ 　　这…这是他想的那种情况吗？ 　　木村、木村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事情。 　　穿着工字背心和拖鞋的寸头男人，此时瞳孔剧烈地地震了起来，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宇宙，大脑放空。 　　原来昨天里奥没在公寓是和太宰干部在一起吗……等等，所以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啊喂？！ 　　一直以来都把里奥当成自己弟弟看待的木村，一时间有些难接受。 　　然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太宰干部看起来好像还是承受方。 　　这、这真是人不可貌相吗？ 　　说起来，里奥是不是还没成年来着？真的没问题吗。等一下，话说中也干部知道这事吗！ 　　总之，接收到的信息量过大，或者自己脑补出来的信息量过大，木村的大脑一时间停止了运转。 　　黑泽里奥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寸头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木村前辈完全不搭理自己了，似乎处于一种诡异的，无法听周围声音的自闭状态。 　　黑泽里奥伸出手，在对方的眼前晃了晃，试图拉回对方的注意力。 　　“木村前辈？” 　　木村回过神来。 　　身材高大的男人此时却吭哧着，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你要问我，我这儿也不可能会准备那种药啊。毕、毕竟也用不上……” 　　“啊，木村前辈家没有的话就算了。” 　　黑泽里奥乖巧地说着，朝着对方点了点头，表达自己的感谢。 　　木村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心情。 　　好像是松了一口气，然而松了这口气，他又感觉自己的身体异常沉重。 　　啊，他会被杀掉吗？ 　　知道这个事情后，太宰干部不会把自己灭口吧。 　　里奥这个笨蛋，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啊，他可不想知道这么多啊！ 　　木村在心中泪流满面。 　　“……里奥。” 　　然而此时，堪称地狱来电般的声音忽然响起，吓得木村原地站直。 　　似乎在意于还没有进来的黑泽里奥，刚刚进入房间的太宰治，又从里头探出了半边的身体。 　　那只鸢眸的视线先是落在了木村身上，看了眼对方的表情，似乎猜到了什么，脸色一黑，然后扭头看向了另一边的黑泽里奥。 　　盯着金毛笨蛋充斥着清澈的愚蠢的绿眸，太宰治冷笑一声。 　　黑发少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幽幽，背后冒着比刚刚更加浓郁的黑气。 　　柔软的嗓音带着一丝危险。 　　“——你不会又给我搞了什么乱子吧，里奥？” 第57章 　　黑发少年脸上似乎笑着，然而却给人一种忍不住想要战栗的感觉。 　　毕竟这位可是港口mafia的那位「黑色幽灵」。 　　木村曾听说过，太宰治亲手审讯的犯人，没有一个不开口吐出情报的。 　　也听说过对方审讯后现场的恐怖，令负责记录，见惯了血腥画面的黑手党老手们，回去后都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如果硬要从几位干部之中选出一位最不想成为自己敌人的人的话，那太宰干部可能会以断层的方式胜出。 　　虽然喊的是里奥的名字，然而一旁的木村看起来比里奥更加汗流浃背。 　　他的心脏如擂鼓般狂跳着，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 　　自己好像真的要倒霉了，活不过今天了。 　　然而黑泽里奥脑袋上那根时好时坏的天线，似乎并没有接收到此时不妙的信号。 　　明明距离不远，却还是扭头朝着黑发少年挥了挥手。 　　“唔哦哦哦，太宰！我在向木村前辈借药膏呢，你不是那里很疼吗？” 　　“喂、喂，你这笨蛋，赶紧闭嘴吧！” 　　木村手忙脚乱地，一巴掌捂住了黑泽里奥的嘴巴——他可不想第二天因为左脚踏入港口mafia大楼而惨遭开除。 　　哦，他们黑手党可没有开除这一说法，只有写作开除读作抹杀。 　　木村心中大悲。 　　而一旁的金发少年没有感受到自家前辈心中的悲愤。 　　被强迫静音的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太宰治看了眼木村捂着里奥嘴巴的手，视线停留了半秒后，随后不动声色地挪开。 　　黑发少年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的，慢吞吞地说道。 　　“不需要上药哦，我很好。” 　　“诶，太宰又在骗人吧。” 　　黑泽里奥伸手扒拉掉了木村的手，瞪大了眼睛，然后自信满满地说道， 　　“太宰总之这样，不喜欢的时候也不会露出不喜欢的表情，喜欢的时候也不会表现的有多喜欢，很难猜诶。” 　　“不过，这回我可不会再上当了哦！” 　　太宰治忽然沉默了下来。 　　然而这安静只停留了一小会儿，脸上缠着绷带的黑发少年眼神幽幽的，缓缓地说出了事情真相。 　　“只不过是刚刚在自杀的时候腰扭伤，借个擦跌打损伤的药膏罢了，你可真会说啊——” 　　……嗯嗯？ 　　原本试图装石膏雕塑的木村脑袋上的问号变得更多了。 　　他猛地扭头，甚至差点用力过猛拉伤自己的脖颈。男人的表情扭曲地龇牙咧嘴了一下，赶紧恢复如初，连忙问道。 　　“等下，里奥，到底是什么情况？” 　　“唔，我刚刚说了啊。” 　　里奥眼神不解，委屈地又说了一遍。 　　“太宰刚刚在楼下，整个人塞在圆桶里自杀失败，然后喊我帮忙。” 　　“这是我第一次把人从圆桶里拉出来，没有经验。用的力气好像太大了，太宰一直在喊痛。” 　　……啊，原来是这样啊。 　　里奥的描述好像也对，是自己戴着黄色的墨镜所以想太多了吗。 　　木村感觉自己肩膀上的压力顿时烟消云散。 　　什么啊原来是自杀啊，这事放在太宰干部的身上已经见怪不怪了。 　　害得他刚刚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 　　木村松了口气，然后照着金毛笨蛋的脑袋，狠狠地来了一个爆栗。 　　“你这个笨蛋，这不是能说完整的吗！” 　　“果然还是给我滚去好好学习一下国语课吧——不要给我随便省略前因后果和关键词，变成那种令人误会的话啊！” 　　“唔、唔，什么「令人误会的话」？” 　　黑泽里奥捂着自己的脑袋，既是委屈也是不解。他忍不住抱怨道。 　　“而且我也确实没有上过学嘛……” 　　小时候呆在实验室里，之后就被大哥带走，在组织里接受杀手方向的训练，的确没有上过学嘛。 　　于是黑泽里奥扭头委屈地看向了不远处的太宰治。 　　后者神情冷漠，对于木村的行为也没有进行阻止。 　　或者说他本人更想亲自上手，掐住这金毛笨蛋的脸颊，也想要打开这家伙的脑袋看看里头除了吃还装了什么。 　　然后就听到对方问道。 　　“那太宰上过学吗？” 　　“……” 　　太宰治沉默。 　　这真是个好问题。 　　求他们港口mafia的人均受教育程度，有达到初中吗？ 　　怪不得森先生有时会对着空气长吁短叹，毕竟整个港口mafia上过大学的，好像只有他一个。 　　黑发少年的沉默，木村也看在眼里。 　　“咳咳，那、那个，太宰干部，如果是跌打损伤的药膏的话，我公寓里还是有准备的……” 　　他咳嗽了一声，试图转移里奥的注意力。 　　木村努力在干部面前为自己之前的误会找补——他敢确信，太宰干部绝对是知道自己误会了所以才开口解释的。 　　……这么看来，太宰干部也没有传闻中那么恐怖嘛。 　　毕竟说到底，也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和里奥、中也干部一边大呢。 　　原本对这位港口mafia最年轻干部的刻板印象逐渐淡去，木村的眼神开始变得慈祥。 　　第一次被港口mafia的人用这种眼神看，太宰治的表情不禁变得有些古怪。 　　不过黑泽里奥可没想那么多。 　　在太宰开口之前，金发少年顶着亮闪闪的星星眼，欢快地替对方答应了下来。 　　“好哦，那就麻烦木村前辈了！” 　　木村把垃圾袋暂时先放在了门口，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黑泽里奥甚至想要跟着对方进屋，然后就被太宰平静的声音喊住。 　　“里奥，过来。” 　　金发少年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黑发少年，后者的表情平静。 　　他想了想，果断放弃了原本的想法，欢快地跑了过去。 　　“太宰先进去吧！我帮你拿拖鞋！” 　　金毛笨蛋跑了回来，钻进了自己的公寓里；黑发少年的动作顿了顿，这才跟了上去。 　　进入房间，太宰环视了一圈房间内。 　　虽然刚刚在玄关处简单看了一下，但没有现在来得更清楚。 　　每个人所居住的空间，大部分时候都是主人内心世界的展现 　　性格，习惯，爱好……一切的细节都无法遮掩。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里奥的房间可以说是——热闹。 　　各种各样的漫画书，周刊杂志，还有一些卡通角色的摆件和玩偶，顶着黑漆漆的豆豆眼和笑容。 　　“哦哦，看来客厅和卧室没有弄湿很多啊，我还以为整个房间都会遭殃呢。” 　　“好耶，我的玩偶幸存了！真是辛苦你们了，面包超人——” 　　进入公寓后张望了一番，发现自己的东西都还在，黑泽里奥快乐地说道。 　　太宰治知道这个动画片，这是里头里奥最喜欢的角色。 　　中原中也成为干部的那一天，里奥还送了对方一个限定手办，作为对方成为干部的礼物。 　　赭发少年当时一副很想吐槽的表情，然而在看到金发少年期待夸奖的，闪亮亮的眼神时，还是憋了回去，无奈收下。 　　直到现在，那个面包超人的手办都还放在他办公室的桌子上，和整个办公室严肃的氛围相当格格不入。 　　以至于中也的一些部下进来汇报工作时，目光总是时不时往上头飘。 　　后来，里奥也送给了他一个礼物。 　　是动画里面包超人的同伴吐司超人的抱枕，穿着白色披风，笑得同样灿烂。 　　太宰治很好奇，对方为什么这么喜欢。 　　于是也去找来看了看，发现只不过是普通的子供向动画。 　　团结，友爱，和平，努力……宣扬着各种美好的品德，的确符合给小孩子看。 　　太宰治收回了视线，来到了受灾最严重的厨房。 　　比起客厅的状况，厨房可以说是一塌糊涂。锅碗瓢盆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和水池里。 　　大概是消防队的功劳，这里到处都是水，即便过了一整天也还没干涸，水泊倒映着边上断了一半的锅铲。 　　料理台旁的窗户一边的玻璃碎掉，另一边则断了一片合页，一副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的样子。 　　太宰治仰起头，沉默地看了一下焦黑的天花板，上头似乎黏着什么不明物资，或许是因为厨房炸了的时候某种飞出去的食材。 　　墙壁上还要明显的爆炸后的冲击痕迹。 　　即便是太宰，也难以想象料理现场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在做饭呢，还是在做炸弹呢？ 　　他做清炖活力鸡的时候，都没有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唔，说不定可以试试看？ 　　黑发少年蹲在地上，用手指戳了戳地上那坨疑似面团的黑色东西，另一只手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想道。 　　黑泽里奥看着自家厨房，摸了摸鼻子，终于有了一丝心虚。 　　“啊…那厨房怎么办呢……” 　　“看起来，只能明天找家政过来处理吧。”太宰治漫不经心地说道。 　　但比起叫家政，太宰治觉得，或许更应该叫港口mafia爆破班，那些善于处理爆炸后痕迹的人过来会更合理些。 　　“叮咚。” 　　门口的门铃响起，大概是隔壁的木村过来送药膏了。 　　金发少年轻巧地跨过地上的一摊水渍，然后跑向了门口，声音活泼地喊道。 　　“我来啦——” 　　太宰治回过头，重新审视了一番周围的环境，脑海中忽然多了一条模模糊糊的念头。 　　这看起来像是在努力学习，要如何生活般的某种笨拙生物，绞尽脑汁地把自己的房间塞得满满的。 　　和自己那空荡荡的集装箱，倒是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听着黑泽里奥跑回来的脚步声，太宰治飞快地收起了思绪。 　　然而回来之后，金发少年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客厅那张还算干净的地毯拖了过来。 　　黑泽里奥特意把地毯上散落的各种书本和杂物扫到了一旁，跪坐在地上，朝着太宰治挥了挥手。 　　“太宰太宰，来这里！” 　　太宰看了一眼朝着自己拼命摇尾巴的金毛笨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 　　“嗯？又要找我陪你玩吗？先说好，刚刚只是答应你，稍微过来坐一下而已……” 　　太宰一边说着，一遍坐下。 　　然后金发少年就朝着自己的衬衫伸出了手。 　　黑发少年的声音顿时卡了壳，心中警铃大作，一种不妙的预感爬上心头。 　　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甚晚，金发少年伸手抓住了他的衬衫，从衣服下摆往上一撩，露出了缠满绷带的精瘦的腰。 　　太宰治瞪大了眼睛。 　　——原来太宰平时衣服下的身体，真的都会全缠上绷带诶。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在心中感叹着，然后伸出手，准备继续扯开对方身上的绷带时，这回却被太宰治直接抓住了手腕。 　　太宰的手掌冰冰凉凉的，像是某种蛇类生物般缺乏体温。 　　原本冰冷的掌心却因为对方的皮肤而逐渐变得温热，像是交换着体温一样。 　　黑发少年的鸢眸晦涩不明，原本清亮的声音变得低哑深沉，带着一种说不明的咬牙切齿在里头。 　　“你又干什么，里奥？” 　　“给太宰上药啊。” 　　黑泽里奥乖巧地回答，表情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想了想，语重心长地说道。 　　“药膏不能涂在绷带外面哦，太宰。所以要把绷带拆开才可以。” 　　太宰治当然知道涂药要拆开绷带——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乐意。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手。 　　然而，这时金发少年的手已经摁在了他的腹部上。 　　像是只要被人抓去洗澡又讨厌水的猫咪般，太宰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头发都炸得竖了起来。 　　于是，他果断选择了反抗。 　　虽然作为辅助人员，太宰治并不擅长战斗，但该学的技巧和体术都还是在的。 　　他果断地往后一退，伸手在摁着对方的手腕上，用了点巧劲，试图让对方知难而退。 　　黑泽里奥的反应也很快，大概是当成对方在和自己玩，于是干脆利落地抓住对方试图收回的臂弯，准备强行摁住对方。 　　金发少年像是对待闹脾气的小朋友一样，努力劝说道。 　　“太宰，要上药才能好得快哦！毕竟太宰的腰是因为我导致的，我会肩负起责任的！” 　　“……” 　　太宰治没搭理他，看上去的确像是一只炸了毛的黑猫。 　　他直接伸出腿绊倒了对方，代价是自己也跟着一起倒地。 　　两个人在地板上滚来滚去，仿佛是小猫和小狗在打架一样，谁都没有认真，但是谁也不肯服输。 　　几个回合下来，当然还是非战斗人员的太宰落于下风。 　　二人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动作不免大了些。 　　像是牵扯到了腰上的肌肉，太宰的脸上明显露出吃痛的神情，从喉咙里轻轻地闷哼一声。 　　黑泽里奥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自己的手。 　　然而，这不过是太宰故意露出的破绽，脸上的表情多半也有夸张的成分在。 　　——这是一个好机会。 　　趁着这个机会，黑发少年猛地拽过对方的小腿，翻身将对方压在了身下，双臂支撑在对方的脸颊两侧，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金发少年的脸。 　　腰部的刺痛愈发明显，黑发少年的脸色似乎比之前苍白了一些。 　　刚刚的吃痛也不全是表演。 　　太宰最擅长的就是以自己为诱饵，让猎物落入蜘蛛的陷阱。 　　两个人的头发此时都有些凌乱，尤其是压在上方的太宰治，身上的白衬衫更是皱巴巴的。 　　原本绑得好好的绷带也在刚刚的翻滚中被车的松松垮垮，隐约可以看见绷带与绷带之间缝隙中露出的肉色。 　　黑发少年唇角微微勾起，若有若无地轻笑着，声音黏腻得像是融化了的糖果一般，不断往下滴落着糖浆。 　　“……你输掉了哦，里奥~”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 　　他有些疑惑地问道。 　　“那太宰是要给我上药吗？但是我也没有受伤啊……” 　　实际上，里奥的体术要比太宰要更好。 　　即便是刚刚太宰用的诡计，故意为之的破绽，黑泽里奥也是能反应得过来的。 　　但是他没有动，也没有反抗。 　　金发少年乖巧地躺在黑发少年的身下，深绿色的眸子亮晶晶得似乎闪烁着某种小星星。 　　他忽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像是洒满了糖霜的蛋糕一样，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如果就这样掐住对方的脖颈，他会反抗吗？ 　　还是依旧像这样，露出懵懂无知的小动物一样的眼神，伸出自己的脖颈，毫无挣扎地在自己的手中死去？ 　　就像在他那亲爱的大哥枪下那样。 　　不，这家伙可是不会死掉的存在啊。 　　是因为这个，所以对于死亡没有任何恐惧吗？ 　　……真可怜。 　　不管受到怎样的折磨，在这个肮脏又绝望的世界之中，就连用「死亡」来解脱都做不到啊。 　　脑内，这个想法飞快地闪过。 　　太宰治的眸子暗了暗，阴郁得如同深井一般，一眼望不见底。 　　安静了片刻，黑发少年便从对方的身上退了下去，坐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自己腰。 　　——刚刚的果然又扯到那块肌肉了。 　　“……我才不是要做这种事情，蠢狗。” 　　“都已经和你说了吧，我不需要上药哦。所以，不要多管闲事。” 　　太宰治的声音淡淡的，就像他本人一样，情绪似乎并没有什么起伏。 　　“好吧，如果太宰真的不想上药的话，那就算了吧……不过这样子恢复会很慢真的哦，而且还会更痛。” 　　金发少年也跟着坐了起来，想努力劝说对方，但见太宰非常抵触，还是选择了放弃。 　　他盘起腿双手放在脚踝处，叹了声气；然而没一会儿，又小声地嘀嘀咕咕起来。 　　“唔，晚一点再把伤药还给木村前辈吧。看来没能派上用场。” 　　“太宰真的好固执哦，像是坏脾气的猫咪一样。” 　　他这么说着，完全不知道在太宰看来，自己也像是只笨蛋的小狗。 　　“不过说起来……” 　　金发少年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一只手抱胸，另一只手在下巴比了个八字，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太宰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一般黑泽里奥露出这样认真思考的表情，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大概率是连接上了什么未知外星电波。 　　——所以说电波系笨蛋真的很麻烦呢。 　　果然，金发少年放下手，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嗯，太宰好像没有腹肌诶。” 　　“而且身体摸起来果然没有中也的身体要结实诶，瘦瘦的。是因为太宰平时吃得太少又不爱锻炼的原因吗？” 　　太宰治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漆黑，垮起个小猫批脸，神情郁郁。 　　黑发少年撅起嘴，声音愤愤地说道。 　　“……哼，什么叫没有腹肌，我怎么没有腹肌了，不要随便造谣哦。” 　　“我的绷带下面可是有八块腹肌呢。” 　　“但我怎么感觉太宰这才是造谣……” 　　黑泽里奥完全读不懂空气，眨巴着眼睛老实巴交地说道。 　　被金发少年这么说了后，太宰治的表情出现了一微秒的僵硬，然后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露出了一副不爽的表情，像是猫咪一样叽叽咕咕地嘟囔着抗议道。 　　“再说了，我可是用脑子取胜。” 　　黑发少年抬起手，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要拿小蛞蝓那样肌肉笨蛋和我比较……啊~里奥很难理解也没办法呢，毕竟里奥也是只笨蛋狗狗嘛。” 　　“唔，又被说了笨蛋……” 　　金发少年微微撅起嘴，小声地嘟囔起来。 　　但里奥也没怎么往心里去，毕竟不论是太宰还是中也，总是会这么说自己。 　　而大哥更多时候，则是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想法——比如无视他，或者拿枪对着他的脑袋让他闭嘴什么之类的。 　　说起来，大哥现在在干什么呢？ 　　不会又在处理组织的老鼠们了吧，真的好辛苦，怎么杀都杀不完。 　　……那么现在，他还能和大哥他们联系吗？ 　　黑泽里奥有些走神地想着，却又没发现原本身旁一副不满神情的黑发少年，脸上的表情逐渐淡了下来，那只鸢眸则越来越深沉。 　　太宰治微微垂下了眼睛，微长的睫毛盖住了鸢眸中的色彩。 　　……果然，被丢弃的狗狗还是会忍不住留恋原主人吗？ 　　明明选择了这边的人，是他自己啊。 第58章 　　心中翻滚着一种不明的情绪。 　　太宰治忽然凑近了面前神游到不知何方的黑泽里奥，那张精致俊雅的脸贴近，鸟羽玉般细密的睫毛微颤。 　　少年温柔甜腻的声音之中，似乎又含着其他一抹深意。 　　“——所以，里奥君，你是后悔了吗？” 　　他的手掌抵在金发少年撑在身后的手掌旁边，似乎随时都能压住对方的手背，却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二人靠得很近，比刚刚在地毯上打架的距离还要来得更近，几乎能够碰到对方的鼻尖，感受到每次呼吸和说话时，吐出的湿润气息。 　　“……唔？” 　　黑泽里奥回过神来。 　　然而太宰治却没有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微微眯起了眼睛，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 　　看着对方那张天真无知的表情，黑发少年忽然笑了起来。 　　这回，太宰治没有收敛起身上的恶意。 　　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后悔选择了港口mafia，而不是那边了吗，前卧底君？” 　　黑发少年故意咬重了那次词，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 　　少年的声音如同《浮士德》中的恶魔，在人耳旁低语蛊惑的梅菲斯特，一点一点诱导着对方，试图将对方拽下地狱。 　　“说起来，留在港口mafia，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东西吗？” 　　“像你这样天真又单纯的笨蛋，直到被利用至死，都不会察觉到吧。所以现在的你，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罢了。” 　　“即便冒着被原本的组织追杀的可能性，也要留在港口mafia？如果是我的话，可不过放过组织的叛徒呢。” 　　“所以……太宰要把我灌水泥沉入东京湾吗？” 　　黑泽里奥想起了太宰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身体瑟缩了一下，稍微往后退了退。 　　所以，太宰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看出我是卧底的身份了吗？ 　　那为什么一直没有说。 　　还没有等他细想，黑泽里奥很快又想起了那天在机车上中也的回答，顿时眉毛一皱，认真地反驳道。 　　“诶，不对。中也说了，港口mafia没有这种传统哦。太宰又在骗我吗？” 　　“是没有哦。不过可以增加这么一个传统哦。” 　　黑发少年的脸上似笑非笑，看不出主人此时真实的想法。 　　“所以，里奥会害怕吗？” 　　——没有死亡尽头的折磨，即便是怪物也会感到恐惧吧。 　　所以「不死」，果然是一种诅咒啊。 　　然而黑泽里奥还在神游宇宙。 　　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还以为自己在波本的指导下，完全没有暴露自己是卧底的身份呢。 　　难道说……自己原来其实完全没有卧底的才能吗？ 　　后知后觉，终于发现了这一点的黑泽里奥嘴巴张成了O型，瞳孔地震。 　　金发少年的身上忽然呈现着一种灰暗的气息，一整个备受打击的样子。 　　……为什么这个时候都能够走神。 　　太宰治有些无语。 　　“……里奥，你在听我说话吗。” 　　黑发少年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地用指侧碰了一下面前金发少年的掌侧，用这种方式唤回对方的注意力。 　　不过黑泽里奥看上去并没有掉落马甲后的慌张，以及对于太宰治的任何恐惧。 　　他只是稍稍睁大了眼睛，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和中也说的一样，太宰早就知道了嘛？果然好厉害啊。” 　　黑泽里奥呆呆地说着。 　　太宰沉默了一下，然而扬起一抹熟悉的笑容，柔声细语地问道。 　　“那么，里奥在后悔了吗？” 　　“后悔被我知道，后悔抛弃你最重要的大哥，选择了港口mafia这件事。” 　　“没有哦。” 　　意外的，金发少年的回答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 　　那双深绿色的眸子看着面前的黑发少年，显得温顺又乖巧 　　“太宰，我没有后悔哦。” 　　黑泽里奥认真地回答道。 　　“我喜欢港口mafia，想要留在这里。” 　　“这里有太宰，有中也，很多我在意的人……我只是在想，如果能把大哥他们带过来的话就好了。” 　　“大哥他们一定也会喜欢港口mafia的吧！” 　　黑泽里奥在脑海中想着，自己所在意的人都能在同一个组织里，就像是把自己喜欢的，所有的宝物都放在了同一个盒子中。 　　金发少年忍不住像小狗一样眯起了眼睛，身后的尾巴一摇一摇的。 　　“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够说服大哥来港口mafia呢。” 　　如果大哥愿意来的话，伏特加一定没有问题，毕竟伏特加和自己一样，都非常的崇拜大哥。 　　面对金发少年可以说是单纯的言语，而太宰治的笑容愈发深，而笑容背后的表情却愈发讥讽。 　　里奥是真的喜欢港口mafia吗？ 　　他会愿意为了港口mafia奉献上自己的一切和最重要的忠诚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森先生估计早就对面前的这笨蛋爱不释手。 　　对他来说简直是量身定做的武器呢。 　　「偶尔，他也想要看到港口Mafia燃烧起来的样子。*」 　　太宰治曾对魏尔伦说过这句话。 　　这并非完全是获得对方信任而撒的谎。操心师口中的话永远是七分真，三分假。 　　说到底，黑泽里奥对港口mafia的喜爱，只是建立在自己对于周围的人的感情基础上。 　　他忠诚的从来不是组织，而是人。 　　那么这家伙，又是为了谁而抛弃了原本的组织呢？ 　　是因为中也吗？ 　　太宰治心中的讥讽和嘲弄越来越深，有些难以遏制自己糟糕的情绪。 　　“呵呵，天真又贪心的家伙。” 　　太宰治轻笑了一声，压低了的声音越发的温柔，也愈发的恶劣。 　　“你是想要抓住一切吗？” 　　“呵呵，这世界上怎么能可能有这么完美的事情呢。终究还是无法两全其美的。” 　　“但知道，想要拥有什么，必然要失去什么；选择了什么，必然要放弃些什么——这是代价，也就是所谓的等价交换。” 　　他的声音顿了顿，又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弱得仿佛只是嗫嚅着嘴唇一般。 　　“……然而，即便拥有，也并不代表着永远。”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 　　“总有一日，所拥有的东西，还是会如同手掌间的流沙般，从指缝中流逝。” 　　“拥有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失去啊。” 　　贪心地想要拥有自己所有喜欢的东西，原来这是一件坏事吗？ 　　黑泽里奥像是个乖巧的学生般，听着老师口中的话，却又有些懵懂茫然。 　　金发少年眉头拧在一起，努力地、试图去理解对方的意思——然而非常遗憾，这超出了他的大脑运转范围。 　　黑泽里奥唯一能感受到的是， 　　太宰的心情很糟糕。 　　明明刚才还不是这样的。 　　金发少年感到困惑不解。 　　他想了想，然后忽然伸出手，抱住了面前的黑发少年。 　　太宰治低声喃喃着的声音停了下来，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原本想要说的话，一时间卡了壳。 　　那只鸢色的眸子先是茫然，然后终于反应过来般，一点一点瞪大，脑袋变得空白一片。 　　他像是只被夹子夹住了后颈的猫般，全身僵硬得无法动弹。 　　脑中那些糟糕的情绪，又或是什么阴暗的想法，在那一瞬间摁下了暂停键。 　　抱着太宰治的黑泽里奥此时对于对方的心理活动浑然不觉，只是眨了眨眼睛。 　　柔软的黑色卷发擦过了自己的耳朵，惹得黑泽里奥感觉痒痒的，只好用脸颊稍微蹭了蹭，想要把那绺鬓发蹭开。 　　然而这个举动却让太宰的身体愈发僵硬。 　　他……在干什么？ 　　太宰治那颗聪明的脑袋，一下子有些思考不过来，停止了运转。 　　片刻过后，黑泽里奥松开了对方的身体，深绿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期待又好奇的语气询问道。 　　“太宰，现在感觉心情好些了吗？” 　　“书本上说，如果朋友心情糟糕或者是低落的话，这个时候只要给对方一个拥抱就可以了，对方的心情就能好起来。” 　　太宰治没有说话，眼神呆呆的，好像还没回过神。 　　很少看到太宰露出这样的表情。 　　黑泽里奥歪了歪脑袋，有些疑惑于对方的反应。但对方身上那股阴沉的感觉似乎的确消失了一些。 　　果然书上说的知识还是很有效果的嘛！ 　　黑泽里奥忍不住在心中重重地点了点头，决心把这个好方法记入自己的笔记本中。 　　于是，金发少年相当大方地再一次张开了手臂，对着面前的太宰治信心十足地说道。 　　“如果太宰的心情还是不好的话，要再抱一下吗？” 　　太宰治脑内那根断掉的神经总算重新接上了。 　　像是被人踩到尾巴了一样，黑发少年的身体猛地一弹，飞快地和面前的金发少年拉开了距离。 　　他从地上站起身，直接窜出了黑泽里奥的公寓，那背影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只留下房间内的黑泽里奥呆呆的，眨了眨豆豆眼。 　　* 　　假期结束后，黑泽里奥回到了港口mafia。 　　不过这个结束了的假期和没结束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因为他的朋友们不是出差就是在忙。 　　中原中也作为港口mafia最强的武力，在接到来自首领「镇压欧洲分部叛乱」的命令后，和秘书兼副手的三浦一起去了欧洲出差。 　　看中也在发过来的简讯上所说的，估计还需要一个多星期才能够结束任务回横滨。 　　黑泽里奥有些沮丧。 　　不过看到中也说回来后会给自己带礼物后，身后的尾巴立刻又竖了起来，恢复了精神力。 　　中也不在，身为中也直属部下的黑泽里奥可以说无所事事。 　　芥川自从上次游轮回来之后，接受到的任务也逐渐增多，几乎忙得不见人影。 　　至于太宰……最近他也接到了什么任务，和织田一起，在调查什么事件。 　　“——所以，是因为无聊才来找名侦探的吗？哼，你这个家伙可真是讨厌啊……所以我要再吃一份蛋糕！” 　　甜品店里，坐在对面穿着一身英伦侦探服装的黑发青年不满地抱怨起来，但是吃掉面前蛋糕的速度可一点也不见慢。 　　虽然两个人一个是侦探社，一个是黑手党的人，但是关系却意外的不错。 　　自从上次那位好心的银发大叔带自己去了事务所后，黑泽里奥偶尔也会去找那位提醒了自己的名侦探去玩。 　　大概是两个人的性格都像小孩子一样，而且同样喜欢子供向动画片——这让里奥和乱步有了共同话题。 　　乱步也并不讨厌面前这个黑手党。 　　对于里奥身上的秘密，他也没有多么感兴趣，只是觉得这个笨蛋是个不错的朋友。 　　今天见面时的第一眼，黑发青年便睁开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然后重新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看来你已经退出原本的组织，而选择港口mafia了吗？这也是好事吧，反正看上去你对本来的组织也没有什么好感。’ 　　‘唔？！诶……为什么乱步也知道这件事！’ 　　‘这不是很明显吗？就算不用异能力「超推理」，我也可以看出来啦。’黑发青年得意洋洋。 　　‘这也能看出来吗，不愧是猫猫神，好厉害，比太宰都要厉害了吗？’ 　　金发少年瞪大眼睛，崇拜地鼓起了掌。 　　‘什么「猫猫神」，我是侦探啦，而且是名侦探！这样的小事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很正常吗？’ 　　江户川乱步撅起了嘴，倨傲地说道。 　　‘虽然不认识你说的太宰，不过作为名侦探比你们黑手党厉害，那是当然的咯。’ 　　黑泽里奥不服气，抗议着太宰是他认识的港口mafia最聪明的人，然而又被对方毫不客气地反驳。 　　明明已经是成年人的江户川乱步，和面前的金毛笨蛋像是两个小学生一样叽里呱啦地吵了起来。 　　吵完之后，又坐在甜品店的蛋糕前和好如初。 　　……的确像两个小学生。 　　“……果然里奥还是来我们武装侦探社好了。”反正这家伙对港口mafia也没什么忠诚度，去哪里都一样。 　　江户川乱步咬着手里的叉子，朝着面前的金发少年声音含糊地说道。 　　“唔，来你们侦探社？” 　　黑泽里奥像小狗一样歪着脑袋，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意思是，要我去做侦探的工作吗？” 　　“……你是不是对自己太自信了些。像你这样的笨蛋都能够成为侦探的话，那全世界的侦探都应该被丢进垃圾桶里！” 　　江户川乱步停顿了一下，露出了无语的眼神，然后毫不客气地说道。 　　“不过像你这样天真又纯粹的性格，社长他们应该挺喜欢的。唔，而且和我们侦探社的宗旨倒是很符合。” 　　“反正你自己考虑一下好了，说不定侦探社比港口mafia更加适合你哦。” 　　“唔……” 　　黑泽里奥想了想，如果自己加入侦探社的话，可以把中也太宰还有大哥芥川他们全部带去吗…… 　　“喂，我们这是侦探社，可不是什么mafia分部！不要总想着拖家带口着把人全部带过来啦！” 　　江户川乱步立刻阻止了对方的脑补。 　　“不可以吗？” 　　“当然不行。” 　　黑泽里奥有些失落，脑袋上那双不存在的犬耳也耷拉了下去。 　　乱步也这么说诶。 　　和太宰说的一样，为什么他喜欢的人不能呆在同一个组织呢，这样他就不用那么纠结了嘛。 　　江户川乱步见他那副表情，就知道对方脑海里在想什么。 　　乱步也没有继续劝对方来侦探社，反正刚刚的话也不过是自己随口一说。 　　不过他也确实觉得，侦探社更适合这家伙。 　　“如果不想暴露你的秘密的话，果然还是侦探社来得更安全吧，毕竟在mafia那种高危易死亡的环境，暴露的可能性会来得更高……喂，干嘛突然绷紧神经防备我啊，名侦探对你的秘密可没有什么想法。” 　　对于听到自己的话后，对方身上一瞬间的提起提防，江户川乱步相当的不满。 　　“而且比起杀人，帮助别人不是更有意思吗？” 　　“还有……” 　　黑发青年想了想，继续说道。 　　“如果想要摆脱你身上的麻烦，果然要从根源开始解决吧。” 　　江户川乱步也没管对方有没有听懂，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嘛，名侦探的建议就是这些。” 　　黑发青年心满意足地把盘子里最后一块蛋糕塞进了嘴巴里，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嘴唇。 　　他抬手压低了自己脑袋上的侦探帽，笑眯眯地说道。 　　“不过，下次有委托的话记得来找名侦探哦！我可以给你打折……哼哼，只要两块、不，还是三块蛋糕好了。” 　　…… 　　下午，咖喱店内。 　　“里奥啊，最近怎么样啊？” 　　咖喱店老板一边收拾着桌上客人吃完后的餐盘，一边问着吧台前正吃着超大份咖喱的金发少年，询问道。 　　金发少年旁边的椅子上放着几个手提袋，里面装着的是甜品店买回来的蛋糕。 　　“嗯……最近很无聊哦。” 　　“中也出差了，要一个星期多才能回来。太宰和织田有任务，在调查什么事件，我不能跟着一起去；” 　　“芥川也很忙，每天不是在训练就是出任务。说起来，他今天就要去什么剧院那里……剧院啊，我还没有去看过话剧呢。” 　　黑泽里奥把嘴里嚼着的咖喱饭咽了下去，晃了晃腿，欢快地回答道。 　　“所以，上午的时候我去找乱步玩了，一起在甜品店吃了蛋糕。” 　　“蛋糕虽然很美味，但是甜点们吃多了就会腻，果然还是咸味的咖喱更好，吃再多都不会腻！而且能比蛋糕更吃饱肚子！” 　　“不过蛋糕我给咲乐他们也带了一份哦！好久没见咲乐、优他们了！” 　　黑泽里奥快乐得像是一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满了活力和热情。 　　上午时候乱步和他说的话，仿佛被全部抛在了脑后。 　　“啊，孩子们现在估计在楼上睡午觉呢。”老板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不过这个时间点，大家也快醒了，等会儿吃完咖喱再上去找他们吧。” 　　“好哦！等会儿我上去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黑泽里奥欢呼一声，加快了咀嚼的速度，一副迫不及待想要上楼玩的样子。 　　“你的惊喜不会是指突然打开门吓他们一跳吧？” 　　“姆姆姆……老板怎么知道的！” 　　黑泽里奥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而老板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 　　“这个方法已经落伍了哦，可吓不到那群小鬼。前段时间织田过来的时候，他们可是‘反袭击’了织田呢。” 　　“唔……原来如此。惊喜的方式也要与时俱进吗……那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来一个新奇又震撼的出场方式。” 　　金发少年双手抱胸，开始皱眉苦思。 　　只是嘴角还沾着饭粒还露出这么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这时，咖喱店门口的黄铜铃响起。 　　“欢迎光临……嗯？” 　　以为是来了客人，老板下意识地转过头，随后不由得愣了一下。 　　两个穿着灰色维修工服的高大男人推门进来，手里拎着看起来重量不轻的工具箱和一些绳子。 　　二人头上的鸭舌帽压低，几乎完全挡住了他们的脸。 　　老板看着面前，有些纳闷。 　　“嗯？是维修工吗？可我没有打电话叫过啊，是找错地方了吗……” 　　“咔啦——” 　　椅子凳腿和地板摩擦发出的尖锐噪音打断了老板的话。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吧台前的黑泽里奥。 　　金发少年不知何时转过了身体，手掌摁在一旁的桌面上，原本带着灿烂笑容的脸，此时却被一种专注的神情取代。 　　那双深绿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那两个陌生人。 　　“……里奥？” 　　“气味，很奇怪。”也很熟悉。 　　老板第一次见金发少年露出这样认真又严肃的表情，不由得愣了下神。 　　而黑泽里奥的目光却没有从那二人身上挪开。 　　原本摁在桌面上的手一点一点移动着，似乎想要寻找什么东西握在手中。 　　金发少年的表情专注，身上的肌肉一点一点绷紧，无意识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黑泽里奥缓缓说道。 　　“唔，是硝烟，还有…血的味道——” 　　话音未落，二人已经抛下了手中拎着的工具箱，落地后发出一声咚的闷响。 　　下一秒，不知何时抬起的枪口对准了二人的脑袋。 　　“砰——” 第59章 　　“咚。” 　　黑泽里奥直接翻过了吧台扑向咖喱店老板的身前，吧台桌面上的盘子随着金发少年的动作被扫落到地上。 　　瓷器噼里啪啦破碎的声响被枪声掩盖了下去。 　　老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黑泽里奥扑倒撞上了身后的壁柜。 　　壁柜里陈列的清酒、烧酒，用来做咖喱的香料，也因为这撞击而东倒西歪，坠地破碎。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香料的气味，混合着易挥发的酒精，显得更加刺鼻。 　　腹部传来强烈的疼痛感，而黑泽里奥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反手将吧台后的玻璃杯砸向了面前的两个男人。 　　二人抬起头，从鸭舌帽底下露出了他们的脸，是典型的欧洲人长相。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二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开枪射爆了飞来的投掷物。 　　黑泽里奥挡在老板身前，用后背挡住破碎的玻璃碎片。 　　深绿色的眸子飞快地从老板身上扫过。 　　刚刚的子弹因为自己的动作只是射穿了手臂，没有伤到主动脉；不过老板也被自己那一扑的惯性，后脑勺撞上了后面墙上的壁柜直接晕了过去。 　　黑泽里奥有些心虚。 　　不过刚刚情况紧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 　　黑泽里奥抽回神来，试图将老板的身体拖到吧台底下安全的地方。 　　然而作为前军人的两个人的反应速度也不比黑泽里奥来得慢。 　　比起已经眩晕过去的店长，还是这个不在原定计划上，且身手矫健的金发少年危险性来得更高。 　　对方显然经过专门的训练，反应速度也好，动作也好，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 　　于是，两只枪支的洞口果断地对准了黑泽里奥，一个瞄准脑袋，一个瞄准胸口，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黑泽里奥本能地躲开，意识到老板还在自己身后，身上的肌肉绷紧，只是挪开了脑袋，硬是克制住身体的动作没有移动。 　　子弹如同螺旋一般射入了心脏，炙热的温度将周围的血肉烫成了焦黑。 　　金发少年趴在老板的身上，睁大的深绿色眸子失去了高光与生气，血色不断蔓延。 　　其中一个男人从侧面走了进来，并没有放松警惕，手中牢牢地握着那把枪，对着了金发少年的脑袋。 　　然而在看到贯穿心脏的弹孔后，男人的肩膀放松了下来。 　　“解决了？” 　　“嗯。” 　　穿着灰色维修工服装的mimic成员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彼此间用法语低声询问道。 　　对方的出现是在他们的原定计划外，毕竟经过踩点，这个时间咖喱店里除了店长和那群小孩应该不会有其他人才对。 　　虽然出现了一些小意外，不过现在已经恢复到了计划内。 　　甚至店长都没有在他们的任务目标之内，他们的目标只有那些孩子们——为了让那个叫做织田作之助的男人，能够给他们带来解脱。 　　男人用脚踢开了上头金发少年的尸体。 　　金发少年的身体随着对方的动作滚到了一旁，歪着脑袋，深绿色的眸子无神。 　　男人身体一顿。 　　虽然知道人被打穿心脏是不可能活下来的，但心中莫名升起一种微妙的不安感。 　　“怎么了？” 　　“……” 　　面对同伴的询问，那个男人没有说话，迟疑了一秒后，缓缓地蹲下身体，朝着金发少年的脖颈伸出了手。 　　视线敏锐地捕捉到，本该是尸体的金发少年的那双绿眸，似乎动了一下。 　　……动了一下？ 　　刚刚没有杀死他？不可能，明明已经打中心脏了啊。 　　男人一愣神，仅仅是这么半秒钟不到的时间，就被黑泽里奥捕捉到。 　　金发少年抓起身旁的玻璃碎片，狠决又果断地朝着对方的左眼眶处扎去。 　　深绿色的眸子如同野兽般，死死地盯住自己的猎物。 　　玻璃的断刃尖锐，瞬间刺瞎了对方的眼睛。 　　刺痛让男人的脸色变得扭曲，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又很快咽回了肚子里，剧烈的痛楚令他的手以至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血色逐渐覆盖上眼睛，就连另一只完好的眼睛也都似乎感受到了痛楚而变得漆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二人而感到措不及防。 　　黑泽里奥趁机夺下了对方手中的枪。 　　原本瞄准自己脑袋的枪，此时抵在了敌人心脏的背面，沾着鲜血的手指放在扳机上，随时都可以扣下。 　　“虽然我的枪法很烂，不过这个距离的话，我也是不会打偏的。” 　　黑泽里奥躲在了男人的身后，认真地说道，目光更多是锁定面前尚未被控制的另一个男人。 　　他一边紧盯着对方的动作，一边问道。 　　“所以，你们为什么……” 　　但毕竟都是战场上下来，受过严格训练和生死考验的老兵，随机应变能力极强。 　　“砰、砰！” 　　对方开枪的动作更加果断，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举动会不会让同伴就此殒命——不过看上去，二人都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子弹一发贯穿了身前作为遮挡物的男人的心脏——比起作为人质，他认为还是以这种方式死去更符合对方身为军人的尊严。 　　黑泽里奥也没有料到对方会如此果断地杀死自己的同伴，面前身为遮挡物的高大男人随着枪声的响起而倒下。 　　第二声枪响，则是射中了没有了遮挡物的金发少年。 　　即便黑泽里奥反应已经够敏锐了，但子弹的速度远比他的动作来得更快，又一次贯穿了他的腹部。 　　被射穿了心脏后男人应声倒地，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便不再动弹了。 　　是啊，毕竟人类的生命只有一次。 　　不可能像他一样能够复活。 　　这回黑泽里奥不再犹豫，直接一个轻跃从吧台上翻了过去，一脚踹向了面前的另一个男人。 　　吧台前的敌人的体术也不比黑泽里奥来得差。 　　他直接偏过身躲开，一只手直接抓住了对方的脚踝，倒吊着拎起了金发少年。 　　力量和体型上的差距有些大，金发少年果断地放弃保持原本自己的进攻姿态，而是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姿态扭断了自己的腿。 　　“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如同折断了一根芹菜一般清脆。 　　黑泽里奥早已习惯如此。 　　金发少年如同一只蟒蛇般，再次缠上了对方的脖颈，手中的枪对准了对方的太阳穴。 　　而与此同时，男人抬起了枪支，直接抵在了他的脖颈处。 　　没有给黑泽里奥任何反应的机会，男人直接扣下了扳机；而黑泽里奥也没有躲闪，深绿色的眸子冷静，同样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砰。” 　　两声枪响同时响起。 　　原本桎梏住脖颈的力量顿时一松，挂在自己身上的金发少年的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掉落下来。 　　男人的脸上血淋淋的，一道深深的血痕从左到右，贯穿了整张脸。 　　刚刚还是他的开枪速度更快一些，金发少年的手因为冲击力和颤动而稍稍偏移了一些。 　　若是再往上一些，倒是能弄瞎他的双眼。 　　好险…… 　　即便在战场上厮杀那么多年，他早已不再畏惧死亡，甚至说是渴望着死亡，却还是在此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对于另一位死去的战友，他只是偏过头，为对方在心中默哀了一秒，便毫不犹豫地抛于了脑后。 　　——对他来说，身上的任务便是自己背负着的使命。 　　“接下来，就剩下二楼的那些小孩了。” 　　男人脑袋上的鸭舌帽已经被掀掉，露出了那张深邃的，属于欧洲人的面孔。 　　他低声用自己祖国的语言喃喃着，转身想要通过楼梯去二楼时，却听见了来自身后的轻响，错愕地回过头。 　　原本倒在地上，小腿被折断了的金发少年却又再次动了一下。 　　男人瞪大了眼睛。 　　一部分血液不断倒流，如同回溯般重新回归到了金发少年的身上，而那原本形状扭曲的小腿，一点一点恢复了原状。 　　身上飘出黑色的不明粒子，一点一点填补这脖颈上被枪打穿的洞窟，就连子弹也一起消失不见。 　　金发少年猛然睁开了眼睛，苍绿色的眸子重新恢复了清明。 　　“复活了？” 　　“这不可能……” 　　而且就连身上的外伤，也都全部恢复如初，不见任何踪迹。 　　这让他们之前刚刚的战斗，显得拙劣又好笑。 　　那个男人脸上的神情震惊，对自己面前的画面感到了难以置信。 　　无法杀死的敌人，对于士兵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他下意识抬起了枪，却不知道是否应该杀死对方。 　　毕竟杀死了对方，对方又会再一次复活。 　　“是和首领一样，是异能力者吗？” 　　而金发少年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眼神闪过了一丝茫然。 　　“诶，不是英语啊……但是我也听不懂外语呢。没有办法……” 　　黑泽里奥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 　　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喷溅的血液渗透，胸口、腰间的布料上也分布着弹孔。 　　金发少年那张看上去略带稚气的脸，如今却沾满了血色，脖颈的白衬衫衣领也被染成了红色。 　　深绿色的眸子目光自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即便被对方杀死了两次，却又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声音平静。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杀死我和老板，而且，咲乐他们还在楼上。” 　　“——所以，不能让你上楼。” 　　…… 　　孩子们现在的年龄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睡了一会儿午觉后，到了时间点便醒了过来，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画画、看书、玩玩具。 　　他们都是懂事的孩子，知道织田作之助虽然收养了他们，但因为职业的原因并不方便随时来看他们。 　　所以为他们提供了寄宿地方的店长大叔。在孩子们看来是个温柔的好人，也不愿为对方多添麻烦。 　　幸介趴在地上摆弄着手里的玩具，表情看上去相当的认真。 　　终于，拼好了模型后，男孩从地上爬起来，兴奋地举起手里西瓜脑袋的机器人，说道。 　　“唔唔……拼好了！我的水果机器超人三号！到时候等织田来了之后可以让他看看，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 　　“哇，幸介好厉害。”一旁看着书的优敷衍着说道。 　　“哼哼，我可是要成为像织田一样厉害的黑手党的男人哦！” 　　幸介没有听出对方的敷衍，只是双手叉腰，得意地抬起下。 　　“喂，安静一点啦，咲乐还在睡觉没有醒呢。” 　　其他孩子们出声提醒道。 　　幸介立刻缩起脖子，抬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声嘟囔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嘛……” 　　就在幸介开口时，楼下似乎响起了“咚咚”的声响，然后是盘子还是玻璃之类东西碎掉的声音。 　　原本还在说话的孩子们忽然安静了下来，眨了眨眼睛，从彼此的脸上看出了疑惑和好奇。 　　“楼下的声音好大啊。” 　　“是店长大叔把盘子砸坏了吗？” 　　“不知道诶……要下去看看嘛？” 　　“现在还是营业期吧，随意下楼是不是不好，给店长添麻烦就糟了……” 　　然而没过多久，楼下又是一阵剧烈的骚动。像是有人在砸桌子，噼里啪啦的声音非常地大，听起来有些奇怪。 　　孩子们的情绪也受到了楼下动静的影响，变得有些躁动。 　　“要去看看吗？” 　　“唔，要去吗……” 　　“应该不要紧的，毕竟店长大叔可是大人。” 　　孩子们犹豫着，这个时候，原本抱着毛毯在床上睡觉的咲乐不知是被楼下的声音，还是被同伴们的说话声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 　　“哦，咲乐你醒了啊。” 　　“嗯……我去上个厕所。” 　　咲乐似乎还没睡醒，懵懵地点了点头，从床上跳下来。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房间的门，然后探出了脑袋，像离开安心地的小猫崽一样，打量着周围的安全。 　　外头没有人，她关上门想要走向卫生间时，一楼又是一顿巨响，驱散了她的睡意。 　　咲乐眨了眨眼睛，既是疑惑也是好奇，然后，又听到了自己非常熟悉的声音。 　　少年清亮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委屈，像是在抱怨着什么。 　　“唔……虽然不知道……而且，咲乐他们……在楼上……” 　　是里奥哥哥的声音！ 　　咲乐眼睛一亮，不再犹豫。 　　她甚至忘了自己出来是要去上厕所的。 　　小姑娘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欢快，发出哒哒哒的轻响。 　　然而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剧烈地打斗声，身体和身体碰撞时的闷响，以及“砰、砰”地炸裂声。 　　本能察觉到空气中的不对劲，心中原本的兴奋和欢快被一种莫名的不安取代。 　　咲乐的脚步慢了下来，犹豫着，但还是迟疑地走到了二楼的楼梯口，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脑袋，朝下看了过去。 　　下一秒，她便被眼前的画面惊吓得无法说话了。 　　咖喱店内的桌椅被砸得破破烂烂，就连吧台也似乎出现了裂痕，柜子上的酒瓶香料罐东倒西歪，砸碎在地上。 　　然而更令人惊恐的是，地上向外蔓延的血泊，血液在地板上呈现这一种红褐色。 　　而在那血泊之中，跪着一个不认识的，穿着灰色衣服的陌生人。 　　对方长着欧洲人的脸，脸上满是鲜血，用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脖颈，拼命地看着面前的金发少年。 　　他张开了嘴，嘴唇一张一合着，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被划开了的气管让他无法发声，只能瞪大了那双褐色的眼睛，朝着前方倒去，再也没了动静。 　　男人的脸上，似乎还留着死亡之前的难以置信和不可思议。 　　“唔，果然还是冷兵器好用哦……” 　　金发少年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把手上握着的瓷器碎片随意地丢在了地上，把沾满了鲜血的手往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 　　不过他的一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同样满是血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只好作罢。 　　然而被当做武器的瓷片经过第二次摔落，锋利的一角被折断，再次变成了两片。 　　咲乐像是被眼前的画面吓傻掉了一般，呆呆地张了张嘴巴，嘴唇嗫嚅着，下意识喊到对方的名字。 　　“里奥……哥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又浓郁的血腥味。 　　对于鲜血和尸体的恐惧，是刻在人类的DNA中，源自祖先对于死亡规避的本能。 　　她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黑泽里奥听到了咲乐的声音，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身体，抬起了脑袋，仰头看向站在二楼楼梯口的小姑娘。 　　他感觉脸上不知道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正顺着自己的脸颊滑到下巴，然后再从下巴滴落在手背上，溅开一朵血色的花。 　　不过这并不重要，自己的手背上早就已经全是血了，再多这一滴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看到楼梯口上站着的，表情呆滞了的咲乐时，金发少年眨了眨眼睛，和发色同色的睫毛上被血黏在了一起，却无法遮挡那双亮闪闪的苍绿色眸子。 　　金色发梢末端依旧挂着尚未干涸的血珠。 　　他朝着咲乐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声音里充满了元气，活泼地说道。 　　“下午好啊咲乐！我本来上楼想找你们玩来着，然后遇上了一些意外。不过放心，我已经全部都解决了哦！” 　　“对了对了，我还去蛋糕店给大家买了……” 　　金发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挥着手，然而他身上、脸上的鲜血，却和那张单纯又天然的笑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格格不入的同时，又带着一种令人恐惧的割裂感。 　　温暖的，却又是恐怖的。 　　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峰，再也克制不住了。 　　“啊啊啊啊啊——” 　　女孩尖锐的尖叫声响起，一时间连眼泪都没有办法流出来。 　　或许是这些鲜红的血液和冰冷的尸体勾起了记忆深处最糟糕的回忆，只能用最本能的方法发泄着内心的恐惧。 　　黑泽里奥被咲乐的尖叫吓了一跳，慌张得东张西望着，不知所措。 　　“诶、诶，我没有事哦，老板也没有事情哦。他只是晕过去了，就在吧台后面。” 　　“唔，虽然说我想要给咲乐你们一个惊喜，一个新奇有趣的出场，但不是这样子的……” 　　黑泽里奥紧张着有些语无伦次，双手拼命地在空气中比划着，努力描述。 　　然而咲乐努力维持着没有什么力气的腿，只能颤抖着用双手抓紧自己的领口，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咲乐的尖叫声同样也传到了不远处的孩子们所在的房间里。 　　男孩们听到咲乐的尖叫后，连忙从房间里钻了出来。 　　“喂喂，怎么了咲乐？”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咿！” 　　男孩们七嘴八舌地询问着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女孩。 　　然而，当顺着女孩的视线看去，地上那一摊血液和尸体时，男孩们也被着血气吓得失去了声音。 　　即便是龙头战争中幸存下来的遗孤，也并不常见这样的画面，加之又被织田和店长保护得很好，他们似乎快要忘记过去的事情。 　　幸介的双腿失去了力气，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嘴巴里发出无意义的“啊啊”声。 　　他们像是一群挤在一起，依偎着彼此试图获得安心感的小鸡崽似的，瑟瑟发抖。 　　如此直面死亡和尸体，对于一群只不过还是小孩子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 　　孩童本能的反应便是逃避危险。 　　不知道是谁先动了，转身跑向了他们的房间，也没有忘记拉上跌坐在地上的幸介和愣神的咲乐。 　　孩子们跑回了房间，将门锁上后，缩在了同一张被子里，感受着同伴的体温和呼吸，渴望刚刚看到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噩梦再次上演。 　　好在还有同伴在，给予了聊胜于无的慰藉。 　　黑泽里奥愣愣地看着孩子们惊恐逃窜的身影，迟疑了一下，扭头看向原本放着蛋糕的那张椅子。 　　然而那张椅子，在刚刚的打斗中被踹翻，原本放置着蛋糕的袋子也摔在了地上，被不知道谁狠狠地踩了一脚，凹陷了下去。 　　地面上，蛋糕掉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里头的草莓、芒果也都被挤了出来。 　　洁白的奶油上沾着一丝红，不知道是草莓的汁水还是飞溅过来的血液，被鞋底随意地涂抹开去。 　　周围安静，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 　　隐约间能够听到二楼房间里传来的，小孩子哭泣的声音。 　　黑泽里奥抬起手，想要抹去脸上的血。 　　然而手背蹭过嘴唇时，擦过的血迹便留在了嘴唇上，似乎能够尝到那股铁锈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啊……” 　　“我好像搞砸了。” 　　金发少年放下了手，垂着脑袋，深绿色的眸子呆呆地盯着自己脚下踩着的蛋糕残骸。 　　是他特意给咲乐他们买的蛋糕。 　　“蛋糕，好像吃不了了。” 　　…… 　　当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急匆匆地赶到咖喱店的时候，同样也被眼前的画面吓了一跳。 　　破碎的桌椅，血泊，尸体…… 　　而吸引走二人注意力的，是身上满是鲜血的金发少年。 　　金发少年背对着门口，盘腿坐在店里为数不多完好的椅子上，像是留守看家的狗狗一样，仰头呆呆地看向楼梯。 　　听到门口黄铜铃响起时，金发少年瞬间转过了脑袋，全身都进入了战斗状态。 　　当在看到是自己熟悉的人后，黑泽里奥绷紧的肩膀重新放松了下来，大大地出了一口气，开心地说道。 　　“太宰、织田！你们终于回来了啊！” 　　黑泽里奥朝着面前的二人露出了一个开朗的笑脸，不过很快又变得沮丧，声音也跟着低沉了下去。 　　金发少年一直都是活力十足的样子，很少露出这样垂头丧气的表情。 　　他轻声说道。 　　“不过，已经没有蛋糕了哦。” 第60章 　　……蛋糕？ 　　黑泽里奥的话让太宰和织田都感到了茫然，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思。 　　然而黑泽里奥也并没有在意这些。 　　金发少年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一脚踩在了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泊里，飞溅起来的血沾在了裤腿上。 　　他倒是一点也不在乎，反正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够脏了。 　　黑泽里奥小跑了二人的面前，像小狗一样嗅了嗅，闻到对方身上带着熟悉的硝烟气味。 　　猜得出来二人之前大概是刚经历过一场战斗。 　　金发少年围着二人转了一圈，歪着脑袋问道。 　　“织田和太宰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吗？我这边遇到了两个不认识的家伙，想要袭击老板和我，所以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黑泽里奥顶着脸颊上尚未擦干净，被抹开了的血，乖巧老实地回答道。 　　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尤其是织田作之助，对孩子们和店长的担忧，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赶了回来。 　　他许久没有这种感觉，狂跳的心跳甚至尚未平息。 　　然而，当看到黑泽里奥此时天然又单纯的反应，原本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没有刚刚那般紧张。 　　毕竟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的话，里奥不会是这个反应的。 　　红发男人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没有回答黑泽里奥的问题，而是沉声问道。 　　“里奥……老板和孩子们呢？他们还好吗？没有事吧？” 　　向来沉稳的织田作之助难得一连串地发问。 　　黑泽里奥认真地摇了摇脑袋。 　　“老板没有事！他的脑袋不小心被我扑倒撞在柜子上晕过去了，现在还没有醒，所以我把他拖到后厨干净安全的地方了；咲乐和幸介他们……” 　　金发少年说着，声音忽然顿住，犹豫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 　　“咲乐和幸介他们在楼上的房间里，不过好像被我吓到了，织田快点上去看看吧。” 　　“唔，我就不上去了。” 　　刚刚他本来想要上去看看大家的情况，不过想起自己身上还全都是血，便一直待在楼下守着门。 　　万一来咖喱店袭击的人不止这两个，自己还能够在楼下解决掉。 　　黑泽里奥的双手背在身后，乖巧地像是向对方汇报成绩的学生一样。 　　织田作之助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眼全身不知道是他还是敌人的血的里奥，微微皱起眉。 　　“那里奥呢，有受伤吗？” 　　“唔唔？我吗？没事哦，我没有问题！织田去看咲乐他们吧！” 　　黑泽里奥抬起手做了个比肌肉的造型，乐观地说道。 　　心中又放不下楼上的孩子，织田作之助轻声朝二人道了声歉，然后急匆匆地跑上了二楼。 　　上了楼，发现房间的门关着，织田作之助轻轻敲了下门，出声问道。 　　“咲乐？幸介？你们在里面吗？” 　　“……织田？”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孩子们有些茫然。 　　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似乎是因为最信赖的监护人终于回来，在看到织田作的那一瞬间，孩子们扑了上去。 　　他们抱住织田作之助的大腿，紧紧抓着对方风衣布料，依偎在对方的身上，再次哭泣了起来。 　　织田弯下了腰，紧紧搂住了孩子们，感受着他们在怀中的呼吸和跳动着的心脏，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紧绷着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 　　对于他来说，这比在九死一生的战斗中存活下来，更加值得令他庆幸和喜悦。 　　织田作之助轻轻地拍了拍孩子们的后背，温柔又笨拙地安抚着。 　　……大家都没事就好。 　　太宰治没有上楼，在听到孩子们都没有事的时候，黑发少年的肩膀松了下来，原本鸢色眸子之中的凝重稍微散去了些。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黑泽里奥。 　　金发少年仰着脑袋，看向了楼梯，眉头紧皱着，似乎在认真听楼上的动静。 　　那双苍绿色眸子里的担忧完全不加掩饰。 　　太宰治的眸色暗了暗，轻声说道。 　　“你不上去吗，里奥？既然那么在意的话，就去看看大家好了，你不是很喜欢幸介他们吗？” 　　“我不去了。织田在就行了。” 　　黑泽里奥摇了摇头。 　　“而且我身上还都是血呢。” 　　大概是在意于自己搞出来的场景，让小孩子们看到这件事。 　　黑泽里奥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普通人似乎并不能接受这样血腥的画面。 　　毕竟长期以来，自己所接触的世界里的人，琴酒、伏特加也好，中也、太宰、芥川他们也好，就连作为前杀手的织田，全都是黑色的里世界的人。 　　见惯了死亡和杀戮，手上同样沾染着鲜血与罪恶，对此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多大的波动。 　　太宰治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当然知道黑泽里奥的顾虑和犹豫。 　　他不再多说话，而是扫视了一番金发少年的身上。 　　黑泽里奥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很显然被子弹开了好几个洞，同时沾满了血迹。 　　似乎自从遇到对方以来，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对方总是这么一副破破烂烂，满身是血的狼狈模样。 　　然而当仔细查看时，却发现对方所有衣服破洞下的身体，光滑无缺，找不到任何伤痕。 　　太宰治抿了抿唇，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随后转而看向了地上的两具尸体。 　　黑发少年蹲下了身体，肩膀上披着的黑色大衣下摆直接拖到了地上半干涸的血泊之中。 　　他伸手，翻过了趴在地上的男人的尸体，看到了对方的脸。 　　棕色的卷发和眼睛，以及典型的欧洲人种的面孔，以及一旁特殊型号的老式手枪。 　　确认了对方是mimic成员的身份后，太宰治的心中没有多么意外。 　　mimic成员身上的致命伤是脖颈那一道划破大动脉的深痕，失去了过多血液后，尸体僵硬且皮肤苍白发青。 　　男人的眼睛像是难以置信般瞪大，就连死亡后也依旧保持着这样的神情。 　　连死亡不会感到恐惧的战场亡灵，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再结合里奥衣服上破洞的位置…… 　　太宰治默然，却已然想到了什么。 　　正当他思考之时，耳旁忽然响起了少年清亮的声音。 　　“太宰，你在看什么？” 　　太宰治偏过脸，身旁的金发少年不知何时在自己身边蹲了下来，紧挨在自己的手臂边。 　　黑泽里奥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地没有乱碰，只是跟着一起皱起眉，模仿着太宰的样子，认真地看向地上那具尸体。 　　然而看了半天，黑泽里奥也看不出对方身上有什么问题，只好歪着脑袋，疑惑地向身旁的太宰治询问道。 　　“尸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太宰治垂下了眼睛，微长的睫毛颤了颤，目光在尸体的身上扫过。 　　他停顿了一下，轻声说道。 　　“……他是mimic组织的成员。” 　　“mimic？” 　　这个陌生组织的名字自己完全没有听说过，黑泽里奥的表情有些茫然。 　　“呵呵，一群无处可去，又渴求着解脱的战场幽灵罢了。” 　　至于是谁将这群亡灵引入横滨…… 　　太宰治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那个人的计划，脸上的笑容弧度变得愈发讥讽。 　　然而太宰神神叨叨如同谜语一般的话，让黑泽里奥摸不着头脑。 　　“所以，是与太宰和织田的任务有关的人吗？” 　　“他和同伴说话用的是外语，不是英语，所以我没有听懂。我是不是不应该杀死对方，留给太宰审讯？” 　　“不，不需要了。” 　　太宰说着，修长纤细的手指忽然伸入了男人拉链半拉开的胸口处，从内侧夹层轻轻地夹住了一张卡片，拿了出来。 　　卡片上写着一串地址，角落的边缘沾染着尸体身上的鲜血而发软。 　　太宰治看着卡片上的地址，半天没有动弹，只是手指无意识间将卡片捏出了一道折痕。 　　“太宰，怎么了？”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 　　从这个角度，他同样看到了那张卡片上的地址，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不解地问道。 　　“对了太宰，这两个人为什么要袭击店长和孩子们啊？” 　　“虽然我解决掉了他们两个，但感觉还是有些不安。如果他们有其他的同伴的话，之后会不会再过来呢？” 　　金发少年在身旁碎碎念着，太宰治没有说话，闭着嘴巴一声不吭。 　　黑泽里奥的声音也逐渐小了下来，见太宰治在专注地思考，难得保持了安静。 　　两个人甚至都没有听见楼上开门关门的动静。 　　太宰治想到了什么，眸色闪了闪。 　　“……里奥，这件事你只需要装作不知道就好了。如果还想要在港口mafia呆下去的话……” 　　黑发少年低声说着，然而此时，黑泽里奥却听见了楼梯上的脚步声，注意力早已不在他的身上，而是仰起脑袋看向了声音的源头。 　　穿着沙色风衣的红发男人正沿着楼梯缓缓地走了下来，表情看上去比刚才平静了许多，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不见之前的焦虑不安。 　　黑泽里奥看到织田作之助下来之后，眼睛顿时一亮，刷地一下站起了身。 　　“织田织田！咲乐他们没有事吧？” 　　“嗯，他们没有事。只是稍微受到了一些惊吓，等缓过来就好。” 　　听到孩子们受到了惊吓，黑泽里奥垂下了脑袋，声音有些消沉。 　　“对不起，织田，是因为我……” 　　“这并不是你的错，里奥。” 　　织田作之助难得没有听他继续说下去，而是出声打断了黑泽里奥的话。 　　他像知道金发少年在想什么，平静又温柔地说道。 　　“他们只是被看到的画面吓到，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们并没有在害怕你，里奥，相反，孩子们很在意你。咲乐还在抓着我的衣服，问我你有没有受伤。” 　　“还有……” 　　织田作之助的声音顿了顿，然后那张平静成熟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抬起手，没有顾虑黑泽里奥沾满鲜血的金发，温柔地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放缓了声音，语气认真。 　　“谢谢你，里奥。” 　　“这次真的多亏你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在店里，解决了mimic的人，不知道老板和孩子们会遭受到什么事情。” 　　黑泽里奥愣住，微微瞪大了眼睛，猛地抬起了那颗金灿灿的脑袋。 　　被夸奖了。 　　第一次被这样夸奖。 　　以前自己完成组织的任务或者是命令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种喜悦的感情如同蜜糖一般在胸口化开，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原本的郁闷和低落顿时烟消云散。 　　“太好了！他们没事情就好！” 　　黑泽里奥举起双手欢呼了一声，眼睛弯弯的，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耀眼得令人无法挪开视线。 　　身后那条不存在的尾巴摇晃得飞快。 　　金发少年的周围像是冒出了小星星，重新变回了原本活力十足的样子。 　　“织田织田，晚一点我可以再去找咲乐他们玩吗？下次干脆带他们去那个甜品店吃堂食好了，啊，还有……” 　　金发少年欢天喜地地凑上去，想要围着织田的周围转一圈表达自己的兴奋。 　　然而，黑泽里奥却突然发现织田的身上多了一条放置子弹的腰包，隐约能看到风衣底下的腋下枪套。 　　直觉让黑泽里奥本能地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他站在织田的身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扭头看向了蹲在地上的太宰。 　　太宰治缓缓站起了身体，抬头看向了面前的红发男人，鸢色的眸子微闪着，迟疑着没有说出声。 　　而织田作之助已经看见了黑发少年左手中捏着的那张纸片。 　　红发男人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友人，问道。 　　“那是纪德想要留给我的地址吧，太宰。他的地址在哪里？” 　　“……” 　　黑发少年沉默了片刻，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塞满了棉花一般艰涩。 　　他缓缓地说出了那个地址。 　　“是吗，我知道了。”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没有犹豫。 　　太宰治的心脏猛地一沉，手中的卡片被捏得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听我说，织田作，你完全没有必要去。” 　　太宰治的声音听上去平静，然而语速加快了几分。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我会想办法把织田作还有孩子、店长们藏起来，不被mimic的人发现，然后再转移位置。” 　　“织田作，纪德想要杀死孩子们和老板，是想要斩断你的羁绊和救赎，让你和他们一样变成失去灵魂一般的存在。” 　　“——迫使你去复仇。mimic的首领做的打算就是这个。” 　　“而现在，孩子们还没有死，你完全没有去战斗的理由啊。” 　　太宰治努力地劝说着，试图阻止友人的行动。 　　而织田作之助只是安静地听着，深蓝色的眸子带着一直以来都不曾改变的宁静和包容，如同湖泊一样澄清。 　　太宰治的声音一点一点小了下去，最后沉默了下来，鸢眸之中的光也逐渐淡去。 　　黑发少年张了张嘴巴，艰难地问道。 　　“……所以，即便如此，织田作还是要去吗？” 　　“抱歉，太宰。” 　　“去战斗的理由，还是存在的。” 　　织田作之助轻声说道，语气却十分坚定。 　　“这不只是关于我的事情，还有孩子和店长他们的安全，他们遇到危险是我的责任。如果不和纪德做个了结的话，mimic是不会停手的。” 　　“而且，太宰应该明白，不只是mimic，就连BOSS也绝对不会放弃的。” 　　……BOSS？ 　　在一旁安安静静听着二人对话的黑泽里奥在听到这个词时，脑袋还没有转过弯来，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太宰话中所蕴含的过多的信息量，快把他的脑容量挤满了。 　　织田作之助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没有向对方解释，只是再一次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掌心感受着金发少年脑袋的毛茸茸。 　　里奥已经做得够多的了，没有必要再让这个孩子牵扯更多。 　　织田作之助没有收回手，只是扭过头，对着面前的黑发少年说道。 　　“太宰，店长和孩子们之后的事情，我可以交给你吗？” 　　“……这真是一件讨厌的委托。为什么我非要做这种事情呢，织田作，我完全可以拒绝的哦。” 　　“太宰会拒绝吗？” 　　而太宰治的身体却微微一颤，然后垂下了脑袋，如同说服自己般低声喃喃着。 　　“……会的哦，我会的。所以织田作不能把孩子和老板交给我，一个人去赴死。” 　　“如果太宰拒绝的话也没有办法呢，那可以拜托太宰去找安吾吗？”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说道。 　　“……织田作觉得那个已经背叛了我们的人，会出手帮你吗？” 　　“安吾的话，大概会的吧。” 　　“……织田作真是过分啊，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委托。” 　　太宰治安静了一秒，抬起了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悲伤和迷茫，嘴唇一张一合，轻声问道。 　　“——即便知道自己可能会死？” 　　织田作之助的声音没有波澜。 　　“人本身总有一天都会走向死亡的，太宰。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努力活着，然后等待自己死亡的那一日。” 　　“……哈哈，对我来说，活下去的理由完全找不到呢。” 　　红发男人的性格看上去温和，却又比任何一个人来得固执。 　　身为好友的自己，对此再了解不过了。 　　太宰治不说话了，低垂下来的刘海挡住了主人的表情。 　　察觉到空气中气氛微妙的变化，黑泽里奥犹豫了一下，眉头几乎皱在了一起。 　　金发少年抿着唇，小声地说到。 　　“织田，你要不还是听太宰的话，不要去那个地方了吧。” 　　“太宰很聪明，他说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有错。而且听太宰这样说，织田去的话，一定是会遇到危险。” 　　黑泽里奥垂下了脑袋，声音闷闷的，漂亮的金发也似乎失去了原本的灿烂。 　　原本开心起来的心情，重新低沉了下去。 　　甚至比那天大哥离开时，自己还要难过和不舍。 　　织田说的话他完全听不懂。 　　他经常面对死亡，却又无法理解死亡。 　　然而他只是想要和自己喜欢的朋友们在一起而已。 　　“我不想织田受伤，也不想织田死掉。” 　　“而且不只是我，还有太宰、店长，咲乐，幸介……他们都不想要看到织田受伤或者死掉啊。” 　　“战斗本身就是危险的事情。” 　　感受到两位年轻的友人对于自己的关心，织田作之助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柔和，而眼中的坚定却不曾改变。 　　他只是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拍了拍里奥的脑袋，然后放下了自己的手。 　　“可是，织田不是不想杀人吗？” 　　金发少年的表情有些困惑。 　　他仰着脑袋，深绿色的眸子盯着面前的红发男人，认真地问道。 　　“之前织田和我说，「夺走了别人生命的人，是没有资格用笔书写他人的人生的」。” 　　“我虽然不理解为什么杀了人之后，就不能再写小说了。但是织田认为是这样的话，也就没有办法了。” 　　“织田不是想要成为小说家吗？” 　　“杀了人的话，不就是破坏了织田心里的准则了吗？” 　　对上金发少年那双纯粹又透亮的深绿色眸子，织田作之助那张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然的微笑。 　　“是的。” 　　“不过现在，我的想法也有所改变。” 　　“这一次不一样。” 　　“这次拿起武器，是为了保护我所重视的事物。” 　　“我并不是带着复仇亦或者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死志，而是带着想要了结一切的决心，才会选择去和纪德战斗。” 　　“之前，我和纪德交手过一次，他的异能和我的异能很相似，而且相当的危险。” 　　“我也不希望我的朋友，我的家人再次被卷入危险之中，也不愿再你们牵扯进来。所以，请让我去做一个了结，为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 　　织田作之助说着，深蓝色的眸子又看向了面前沉默不语的黑发友人。 　　之前太宰走向枪口，寻求死亡的时候，自己伸出的手没能够拽住对方。 　　他希望太宰之后能够不再这么孤寂。 　　织田作之助轻声说道。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太宰，到时候我们再去lupin喝一杯，叫上安吾一起。” 　　“还有里奥，像你说得那样，和孩子们一起去吃蛋糕吧。” 　　织田作之助一边说着，一边从二人中间穿过，却又停在了二人之间。 　　他伸出手，拍了拍两个友人的脑袋，认真地说道。 　　“结束完这一切，我会拿起笔，开始写那本小说的。” 第61章 　　织田作之助离开了。 　　杂乱一片的咖喱店内，黑发少年静静地站在原地，鸢色的眸子放空，看上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黑泽里奥有些茫然，他想要跟上织田作之助，却又担心太宰和留在这里的孩子们。 　　他朝外走了两步，又退了回去，扭头看向了沉默不语的太宰治。 　　而黑泽里奥跟着太宰治，一起回到了港口mafia的大楼。 　　“……太宰？现在该怎么办呢？” 　　不擅长思考的他想不出要怎么样才能够阻止织田，下意识向自己觉得更聪明的太宰治寻求帮助。 　　要怎么做，才能够拯救自己朋友的生命。 　　太宰治也在拼命地思考这个问题。 　　拥有着多智近妖的脑袋，在面临这个难题的时候，一时间找不到方向。 　　他垂下脑袋，低声说道。 　　“……我去找BOSS，让他派出异能者支援部队去帮助织田作。” 　　“太宰，BOSS会同意吗？” 　　黑泽里奥单纯又疑惑的声音让太宰治闭上了嘴，鸢眸之中不见一丝光彩。 　　……不，那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没有必要再为此耗费多余的战斗力，帮助一个不会为了组织使用异能，也不会杀人的，在黑手党之中的异类。 　　织田对于森鸥外来说，是无法为组织带来利益的人。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和织田就已经落入了蜘蛛的网中。 　　该说真不愧是自己的老师吗？ 　　把他也耍得团团转呢。 　　那么最后，他亲爱的老师想要教会自己什么？ 　　通过织田作之助，又想要获得什么呢？ 　　太宰治还是决心回去找森鸥外，即便是争取那最后一线的可能性也好。 　　黑发少年没有回答同伴的问题，只是打开了手机，拨通某个人的电话。 　　“摩西摩西……” 　　“安吾。”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安静了下来，片刻过后，坂口安吾才缓缓地开口，声音听上去带着一种无法描述的复杂。 　　“……太宰。” 　　坂口安吾只喊出对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其他话来。 　　拿着电话的太宰治脸上的表情冷淡，冰冷的眼神没有任何的波澜，只是平静地向对方叙述此时的情况。 　　“织田去找纪德了。” 　　“……” 　　“但是，孩子们和店长还在咖喱店里，让你的人保护好他们，带他们安全的地方。” 　　太宰治一边说着，忽然轻笑了一声。 　　“安吾，你做得到的吧。” 　　“……” 　　坂口安吾张了张嘴。 　　他发现自己问不了什么问题，毕竟关于mimic事件，他作为背叛者也参与了其中。 　　“……我知道了，太宰。我马上就过去。” 　　太宰直接挂断了电话，转身迈过尸体，走出了咖喱店。 　　“……太宰？你要去哪里？回港口mafia吗？” 　　黑泽里奥看着黑发少年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出声问道。 　　太宰治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留在这里，里奥。” 　　“等会儿会有个戴着眼镜，唇边有痣的家伙过来，把孩子们和店长交给他安排。那家伙会处理好后续的，到时候你……” 　　黑发少年的声音顿了顿，突然变得低哑起来，遥远得像是从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响起，传过来一般。 　　“到时候，就随便你吧。你想做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太宰治的身上蔓延着一种绝望的气息。 　　说完这句话，他便径直离开了店铺。 　　黑泽里奥站在原地，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金发少年的表情看上去呆呆的，深绿色的眸子里充满了茫然和困惑。 　　像是被主人丢弃在原地的小狗一样，有些不知所措。 　　…… 　　当坂口安吾带着异能特务科的部下感到的时候，就看到金发少年坐在一片狼藉的店内安静地看守着。 　　他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脸颊，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在看到自己来了之后才抬起头。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 　　——太宰说的，戴眼镜，唇角有痣的家伙。 　　看起来像是个精英一样的人呢。 　　“……黑泽君？” 　　坂口安吾停顿了一下，迟疑着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之前在港口mafia卧底的时候，作为情报部的成员，他对对方还是有一定的听闻。 　　黑泽里奥点了点头。 　　既然太宰说对方值得信任的话，那就一定没问题了。 　　“孩子们在这里，店长还在后厨。” 　　“可以交给你了吗？” 　　“……嗯，交给我吧。” 　　坂口安吾抿了抿唇，低声说道。 　　黑泽里奥点了点头，然后果断地转身走出了咖喱店的门。 　　他要去找太宰还有织田。 　　不过在此之前，自己也必须先回港口mafia一趟，提前做好准备。 　　但是光凭自己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金发少年低着头，看了眼手机上的电话号码后的备注名。 　　目光在「中原中也」的名字上停顿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挪开了视线。 　　中也在他的认知里，是港口mafia之中，最强大的异能力者。 　　但是现在中也并不在这里。 　　金发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合上了手机，然后匆匆地赶回了港口mafia大楼。 　　回到了港口mafia大楼里，他没有去找太宰，而是直接去了武器室，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太宰比他更早回来，现在在哪里呢？ 　　唔，应该是在首领办公室里，和BOSS说话吧。 　　他想要帮织田。 　　他只是不想要看到织田死掉。 　　『——如果暴露了「亚人」的秘密的话怎么办？』 　　金发少年犹豫了一下，没有等对方，而是转身下楼，却迎面撞上了另一个人。 　　“——唔？！” 　　“——咳、咳咳。” 　　被撞的黑发少年面色苍白，似乎是因为自己撞上了身上的伤口，表情扭曲了一瞬，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黑泽里奥微微瞪大眼睛。 　　“……芥川？” 　　* 　　废弃的教堂，落地窗上挂着破破烂烂的红布，褪了色后像是干涸的鲜血一般垂下。 　　夕阳透过玻璃，被格子分割成数块，洒落在落在地上。 　　纪德抬起了头，血色的眸子看着面前的织田作之助，用一种欣慰的语气说道。 　　“你果然还是来了，作之助。” 　　“……嗯啊。” 　　红发男人的风衣上还带着灰尘，那是他刚刚解决掉外头那些mimic成员时留下的。 　　织田作之助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白发男人，心中无喜无悲，只是应了一声。 　　纪德笑了一声。 　　“从遇到你的那一日开始，我便期待着和你的战斗。” 　　“因为我相信，只有你才能够为我们带来解脱，让我们的灵魂得到释放；想来我的战友们也会因此而喜悦。” 　　“我没有接到同伴的消息，说明我们的行动失败了。即使如此，你还是来了。” 　　“……” 　　织田作之助的神色一沉，声音终于有了变化。他举起了手中的枪，瞄准了面前的男人。 　　“你不该对他们出手。” 　　“我深知对孩子们出手，犯下了巨大的罪孽，无法上天堂——从一开始，我们的灵魂就注定在人间和地狱游荡。” 　　“但只有这样，你才会认真地和我战斗。” 　　白发男人同样举起了自己的配枪。 　　脑内，不断放映着二人战斗的画面，预知后的动向，重复，重叠，又不断改变。 　　两种相似的异能力在同时展开时，重合产生的特异点，只有战场上的二人才能够感受理解。 　　于是，他们干脆放弃了预知的异能力，仅凭借着肉/体的本能，如同野狗一般在战场上厮杀着。 　　“砰！” 　　“砰！” 　　“砰、砰！” 　　枪声接连不断地响起，黄铜弹壳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废弃的教堂之中。 　　战斗，战斗。 　　宛如回到了战场上一般。 　　纪德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这就是我所盼望的！作之助！” 　　纪德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红发男人的面色一凝，同样抬起了手臂将自己的枪口对准了对方的心脏。 　　然而在同样拥有预知能力的纪德面前，他的动向同样在脑内的世界看得一清二楚。 　　——如同能够同时摁下扳机，子弹同时射入心脏的话，所有的一切都能这样结束了。 　　他可以和纪德同归于尽，为这件事画上句号了。 　　而脑海里，却闪过了孩子们和朋友们的脸。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太宰，到时候我们再去lupin喝一杯，叫上安吾一起。还有里奥，和孩子们一起去吃蛋糕吧。’ 　　‘结束完这一切，我会拿起笔，开始写那本小说的。’』 　　织田作之助的手指微微一顿，没有选择开枪，更想要闪身躲开。 　　但是纪德同样看出了他的打算。 　　“砰——”“砰——” 　　他的子弹射中了纪德的肩膀，而纪德的子弹则贯穿了他的腹部。 　　织田作之助闷哼一声，一只膝盖失力地跪在地上。他用手摁住腹部不断冒血的枪伤，血液从指缝间流出。 　　“咔。” 　　纪德的枪已经对准了自己的脑袋，却迟迟没有扣下扳机。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穿着灰袍的白发男人的表情因为情绪激动，一时间显得有些狰狞。 　　肩膀上的伤对他来说似乎毫无感觉。 　　纪德咆哮着说道。 　　“你为什么犹豫了！” 　　“你的枪，你的子弹，变得缓慢，变得不再果决！是因为心中还有羁绊，对这人世间存有留念的缘故吗！” 　　“作之助，是什么令你产生了动摇！” 　　纪德的声音令织田作之助那双深蓝色的眸子闪了闪，更加用力地摁住了腹部的伤口。 　　刺痛感并非没有令他退缩，头脑反而变得更加清醒。 　　织田作之助的表情平静，认真地说到。 　　“动摇吗？……不，我不这么觉得。” 　　“相反，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我的灵魂才得到了救赎，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所以，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更无法理解你。” 　　他的友人，他的家人，他的同伴……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要活着回去。想要死亡有很多的原因，同样，想要活下去也有很多的理由。 　　纪德的脸色一僵，随后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狮子一般，犬牙狠狠地磨砺着彼此，发出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眼中的绝望和死意从未消散，也从未解脱。 　　而他们呢，为了祖国奉献上一切，却又被无情地抛弃，成为没有归宿的战场上的亡灵。 　　“果然，还是应该在杀死那群孩子们之后，再和你战斗吗？” 　　“真遗憾，作之助。” 　　“明明只有你能够为我们带来解脱，让我们像军人一样在战场上死去。” 　　“你本该是和我一样的同类啊……” 　　织田作之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唇角带着一丝鲜血。 　　“——可我的愿望，是成为小说家呢。” 　　这回，不能够再犹豫了。 　　就在二人准备扣下扳机时，脑内的画面同时突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画面。 　　纪德和织田作之助不由得一愣。 　　而就在下一秒，数条黑色的凶兽直接贯穿了身后的墙壁破墙而出，如同铺天盖地的黑矛一般，恶狠狠地朝着白发男人的脑袋袭来。 　　与此同时，另外一部分布料则变成了如同藤蔓一般坚韧的存在，直接缠绕上了织田作之助的腰。 　　织田作之助想要开枪，却停顿了下来，仍由对方将自己猛地向后一扯。 　　纪德已经与预知到了「罗生门」的动向，往一旁躲避闪开。 　　脑内再次看到了什么，白发男人瞳孔一缩，有些意外。 　　他直接抬起手中的枪，挡住了朝着自己脖颈袭来的短匕首。 　　——金发少年隐藏在「罗生门」的攻势下，发动了自己的攻击。 　　枪声与匕首碰撞发出金属清脆的声响，似乎有银白色的火花。 　　虽然之前和织田作之助的战斗耗费了他不少体力，但是自己「窄门」的异能，能够让他看到未来几秒所发生的事情，对此做出判断。 　　他已经预测到了对方的动向，手中的枪瞄准了面前金发少年的脑袋。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始终冷静，看不见任何对于死亡的恐惧。 　　纪德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准备扣下扳机。 　　然而下一秒，他看到了脑袋上那顶华丽复杂的吊顶落下后，砸中自己身体的画面。 　　“砰！” 　　与此同时，枪声响起，子弹精准地贯穿了吊灯上的链条，吊灯应声落地。 　　白发男人立即放弃了原本的动作而是向后退去。 　　“咚——” 　　吊灯随着重力落在了地上，水晶玻璃的装饰顿时被砸得稀碎，发出巨大的声音，回荡在教堂内。 　　就连一旁的红窗帘也被掀起的风吹得动了动。 　　黑泽里奥立刻借此机会朝后翻身，轻巧地落在地面上，鞋子将脚下的玻璃碎片踩成了渣滓。 　　金发少年回过头，看向了身后被「罗生门」拽走了的织田作之助。 　　红发男人举着手中的枪尚未放下，枪口还冒着淡淡的白烟，表情冷静。 　　刚刚那一枪就是他开的。 　　黑泽里奥立即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脸，举起手中的匕首朝着对方挥了挥。 　　“织田，谢谢啦！” 　　他说完之后，在看到织田腹部蔓延的血迹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你还好吗？织田，肚子上的伤看起来很严重，一直在出血啊。” 　　“……没问题。” 　　织田作之助松了一口气。 　　缠绕在腰上的黑色布料力度可以算得上是粗暴，伤口处被这一勒，出血量似乎比之前更多了。 　　他倒是没有在意这些小事。 　　而「罗生门」朝后蔓延着，逐渐消失在墙壁破碎后的碎渣和扬起的灰尘之中。 　　耳旁响起少年熟悉的咳嗽声。 　　粉尘之中，身材纤细的黑衣少年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芥川龙之介掩住了自己的口鼻，肺部的烧灼感和刺痛令人喉咙间的痒意难以忍耐，忍不住轻声咳嗽起来。 　　黑发少年脸颊处的两绺稍长的鬓发末梢带着标志性的白色。 　　原本就病恹恹的脸此时看上去更加缺乏血色，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药膏和血的气味，隐约可见衬衫下的绷带，因为刚刚的动作而晕染着淡红色。 　　织田作之助认出了对方。 　　是太宰的部下，之前对方在和纪德交手的时候遇到了危险，自己救下了对方——虽然这孩子当时看上去非常的不情愿，甚至还攻击了自己。 　　芥川龙之介无机质的墨眸抬起，冷淡地看了一眼身旁穿着沙色风衣的红发男人。 　　他收回了缠绕在对方身上的布料。 　　像是难以忍受承认自己的弱小般，自尊心向来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强的芥川龙之介，这次咬着牙，扭头对着身旁的红发男人冷声说道。 　　“……之前你救了在下的恩情，现在在下还给你了。” 　　“现在我们两清了。” 　　“啊，谢谢了。”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你的伤还好吗？” 　　“哼。” 　　芥川没有回答对方。 　　然而一旁的金发少年则憋不住般，叽叽喳喳地叫唤了起来，朝着织田作之助打起了小报告。 　　“不好哦，芥川的伤很糟糕。” 　　“但听我说要来找织田还有那边那个叫做纪德的男人，芥川就一定要跟上来，完全拉不住！” 　　“可明明我都说了芥川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身上全都是药的味道，就应该在医院里好好休息才对，不能跟过来，这里很危险哦芥川。” 　　即便他怎么劝阻，甚至都想要打昏对方，但芥川固执得一定要过来。 　　“闭嘴！你这家伙话真多！难道要放任你这蠢货一个人过来吗？” 　　芥川龙之介打断了黑泽里奥的话。 　　黑发少年扭头，用一种愤怒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白发男人。 　　“还有，在下只是想杀了这家伙，获得太宰先生的认可罢了！” 　　听到芥川龙之介的喊话，纪德站起了身，轻笑着说道。 　　“啊……我想起你来了。被作之助救下的那个异能力的小鬼。” 　　“捡回来的那条生命，又决定过来送死吗？” 　　“……啰嗦！你这家伙，在下一定要杀了你，完成太宰先生的任务！” 　　这句话似乎踩到了芥川龙之介的雷点。 　　黑发少年咬着牙，驱使着自己的异能狠狠地砍向不远处的白发男人。 　　纪德预测到了「罗生门」的方向，准备向一旁躲闪时，几颗子弹封死了他的去路，让他不得不重新规划躲避路线。 　　他站定了身体，血色的眸子看着面前的两个少年，说道。 　　“这是你的朋友吗，作之助？” 　　“特意过来帮助你，不惜奉献上自己的生命……啊，这让我想起了我的战友们。” 　　纪德说着，不远处的金发少年听着，则眨了眨眼睛。 　　“啊，你的日语好好啊。” 　　黑泽里奥感叹了一声，忍不住说道。 　　“比之前那些遇到的，只会说外语的人要好多了，你是在哪里学的日语啊？” 　　“……” 　　本该严肃的战场，此时莫名地沉默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言的尴尬。 　　芥川有些不想承认对方是自己的同伴。 　　而织田作之助则像是感受不到空气中需要吐槽的氛围，平静地说道：“不知道呢。我也很好奇。” 　　“话说他为什么要叫你作之助？你们关系很好吗？” 　　“唔，大概并不好。”织田想了想，说道。 　　“哦。”黑泽里奥了然地点了点头，“就是嘛，他毕竟是敌人啊，而且想要伤害你和孩子们——所以这是外国人的习惯吗？” 　　“大概是出于对我的认可？” 　　两个天然系的家伙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面前的白发男人。 　　“……” 　　纪德沉默了。 　　他果断地无视了二人的目光和疑问，而是看向了织田作之助，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呵呵——如果他们死了，你会再次认真地和我一战吗？” 　　“砰！” 　　回答纪德的话，是织田作之助的子弹。 　　红发男人那双深蓝色的眸子目光带着冷意，「天衣无缝」让他看到了纪德刚刚接下来的举动，所以抢先一步发动了攻击。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放松过对纪德的警惕。 　　一连串的枪响，织田作之助很快便射空了手枪里的子弹，然后更换了弹夹。 　　他皱着眉看着身旁的芥川龙之介，以及又准备冲上去的金发少年，说道。 　　“里奥，芥川，你们不该过来的。” 　　“这场战斗，不应该将你们也牵扯其中，这很危险，离开这里吧。” 　　织田作之助强撑着身体，即便此时站立在原地对他都有些艰难，但稳定了身体后，沉声说道。 　　“我会尽力拖住纪德的。” 　　他本已经做好了和纪德同归于尽的打算。 　　纪德躲开了子弹，再次举起枪。 　　虽然非常遗憾，但他确信织田已经被自己的子弹重伤了腹部，难以移动。 　　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抱歉了，作之助。这里的所有人都会被我杀死。” 　　“我会当着你的面，杀死你的友人，然后让你回去，这样的话，等你的伤好了，再来与我一战吧。” 　　于是，他选择了开枪。 　　子弹精准地锁定了各种不同的刁钻角度，朝着芥川龙之介和黑泽里奥的脑袋、胸□□去。 　　织田作之助本能地想要将身旁的二人推开，然而腹部的伤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 　　芥川龙之介瞳孔一缩。 　　向来只会用「罗生门」进攻的他，咬着牙，努力地张开了一道黑色的屏障，堪堪地挡住了那些子弹。 　　然而「罗生门」在挡下子弹后，便恢复了原状。 　　趁着这个机会和「罗生门」消失时那一瞬间的空隙，织田作之助举起了枪，朝着纪德开枪。 　　“砰、砰、砰——” 　　金发少年也特意带了一把枪，但深知自己的枪法糟糕，只是飞快地连射，只需要打断对方的攻势就可以了。 　　“里奥，芥川……” 　　织田作之助额头上渗着冷汗，皱着眉，忍不住喊道。 　　芥川那如同刺猬一样性格在之前的接触中他也有所了解，但是自己是强行打昏了对方才阻止了他的送死行为。 　　至于里奥…… 　　正当织田作之助思考的时候，黑泽里奥转过了身，深绿色的眸子认真地盯着面前的红发男人。 　　“我不会走的哦，织田现在需要我。” 　　“而且，我只是想帮你，织田。” 　　“你一个人和他战斗的话，会死掉的吧。而且，织田现在已经受伤了，再战斗下去的话，真的会死掉哦。我不希望织田死掉。” 　　“因为人类死掉的话，是没有办法复活的。” 　　“失去织田我会很难过，太宰也会很难过，幸介、克巳他们都会很难过的。” 　　金发少年的声音一点一点低沉了下来，变得沮丧。 　　然后，他忽然抬起了脑袋，用一种寻求认同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身后，委屈地说道。 　　“对吧，太宰？” 　　“太宰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芥川龙之介听到这个名字，原本还朝着面前的纪德龇牙咧嘴，一时间愣了神，扭头看向了身后。 　　织田作之助同样转过了脑袋。 　　身后，脸上缠着绷带的黑发少年肩膀和胸口起伏着，还在喘息，原本披在肩膀上的那件黑色大衣也不知道到哪里去。 　　那只鸢眸带着一丝光，看向了站着的两位友人以及自己的弟子，缺乏血色的嘴唇嗫嚅着，轻声说道。 　　“啊，真是太好了……” 第62章 　　黑发少年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那双鸢色的眼睛眸色闪烁着，然后缓缓地垂了下来。 　　微长的刘海挡住了主人的表情，只能看到对方抿紧的嘴唇。 　　然而，黑泽里奥这时则相当读不懂气氛的歪着脑袋，试图弯下腰去看太宰治刘海下的表情，疑惑地问道。 　　“太宰怎么了，是哭了吗？真的假的？让我看看……” 　　“闭嘴，太宰先生怎么可能会哭！” 　　一旁的芥川龙之介听不下去了，气势汹汹地出声说道，眼神坚毅得就差把「太宰先生激推」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黑泽里奥被同伴凶了之后，表情委屈巴巴的。 　　“诶……但是太宰的表情明明看起来快要哭了嘛。” 　　听到这句话，芥川这怎么能忍，被对方气得直咳嗽。 　　两个人似乎又有要吵起来的架势。 　　太宰治沉默了一下。 　　片刻过后，黑发少年微微偏过头，看向一旁的芥川龙之介，轻声说道。 　　“……对了。” 　　“做得好，芥川。” 　　原本在掩唇嘴唇，低声咳嗽的黑发少年在听到这句话时，不由得微愣。 　　他的手有些僵硬，墨色的眸子看上去呆呆的，脸上充满了错愕和惊讶，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对方的话。 　　当意识到自己尊敬的太宰先生对自己说了什么后，芥川龙之介终于回过神来，声音难得磕巴了一下。 　　“太、太宰先生……” 　　太宰治没有回应他的声音，抿了抿唇，扭头看向了黑泽里奥时，反而变得踌躇起来。 　　“还有，里奥……” 　　“我就知道太宰你会过来！不过太宰这么脆弱，这里可是很危险的，要乖乖站在后面哦——” 　　然而没等太宰的话说完，黑泽里奥兴奋地声音则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金发少年双手抱胸，确信般点了点头。 　　“……你们闲聊的时间也太久了些吧。” 　　然而，一旁好像被无视了的纪德也不会光在一旁看着，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攻势。 　　「天衣无缝」发动。 　　织田作之助眸色一凝，伸手拽着芥川和太宰朝旁边一滚，躲开了对方的子弹。 　　然而这么一番大动作，牵扯到腹部，伤势似乎更加严重了。 　　饶使是织田作之助，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旁同样负伤了的芥川，面色同样苍白难看。 　　纪德的眼神有些失望。 　　“作之助，如果是没受伤的你，动作就不会那么迟缓；会提前一步开枪射击，封死我的行动吧。” 　　“啊，是吗。” 　　织田作之助的声音没什么波澜。 　　只有他自己知道，腹部的失血开始加剧，自己最好不要再随意乱动了。 　　太宰治分过目光飞快地从几人身上扫过，立即做出了判断。 　　织田作和芥川的伤势现在并不适合剧烈战斗，而自己并非战斗人员。 　　目前还能动的人，只剩下黑泽里奥了。 　　不只是太宰，其他人也明白这一点。 　　但如果不在这里解决掉纪德的话…… 　　黑泽里奥做决定的速度很快。 　　在太宰治思考作战计划之际，金发少年已经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噌——” 　　刀刃和枪声碰撞，金属的脆响回荡在二人之间。 　　芥川龙之介努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捂住自己的胸口，墨眸怒瞪。 　　他咬着牙，试图上前。 　　然而之前战斗留下的残伤，每次移动都刺痛不已，迫使他停下脚步。 　　愤怒，不甘心。 　　不愿承认自己的弱小和失败。 　　芥川龙之介忍不住抓紧了胸口的布料，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太宰治眸色一暗，刚要开口对对方说什么时，芥川忽然放下了手。 　　黑发少年没有再向过去那样愣头青，一副不撞破南墙不回头的势头，而是停下了脚步，站在二人身前，全神贯注地操控着「罗生门」防备纪德对太宰和织田的偷袭，同时抓准机会辅助里奥的攻势。 　　太宰治放下了心来，扭头看向身旁的红发男人。 　　“织田作，你腹部的枪伤要包扎伤口，再不止血会很麻烦的。” 　　“抱歉，太宰。我没有能解决掉纪德，还把那两个孩子和你都牵扯进来。”织田作之助的声音低沉。 　　“先别说话了，织田作。”太宰低声打断了对方的话，“事已至此，我们只能继续战斗了吧。” 　　“嗯啊，你说得对。” 　　太宰治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扯掉了脸上和手腕上的绷带，飞快又熟稔地为织田作之助进行紧急处理。 　　总之，要先止住枪伤造成的血再说。 　　太宰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努力思考起来。 　　要怎么做。 　　快点思考啊，太宰治。 　　难道你真的要看自己的弟子和友人们都死在这里吗？ 　　太宰治咬紧了牙，脑袋飞速地运转。 　　自己的「人间失格」必须要触碰到对方的身体才能够生效。如果能够靠近对方，触碰到纪德的话…… 　　自己大概率会在靠近过程中被敌人优先击杀——虽然他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但如果自己死亡则意味着这条作战的失败。 　　甚至不如乖乖不动，别给他们添麻烦。 　　“该死的。” 　　太宰难得失态地骂了一句。 　　战场的另一边。 　　金发少年的攻势快速，深绿色的眸子如同森林之中的野兽，锁定了面前白发男人的要害。 　　脖子，心脏，脑袋，动脉……只寻求一击毙命。 　　匕首的进攻愈发犀利，配合着时不时策应过来的黑色异能，似乎没有留给他呼吸的余地。 　　然而他的一举一动尽数被纪德预测到了。 　　他一边躲开黑兽和刀刃的攻击，一边朝着对方射击。 　　每一发子弹都朝着要害处攻取，自己仿佛正好撞上对方的枪口一般。 　　饶是他努力闪躲，身上还是无法避免地被子弹留下数条血痕，衣服也跟着变得破破烂烂的。 　　与此同时，芥川也立刻操纵着「罗生门」为里奥提供支援，刺向纪德。 　　在「罗生门」即将收回之际，里奥没有犹豫，伸手抓了「罗生门」，任凭锋利的布刃划伤自己的掌心鲜血淋漓。 　　“太天真了，你的动作我都看到了。” 　　“砰。” 　　子弹直接打穿了小臂，负责控制抓握的肌肉一瞬间的松弛，让黑泽里奥直接脱了手，朝着地面坠去。 　　纪德的枪瞄准了黑泽里奥的脑袋。 　　“里奥！” 　　脑内出现了白发男人开枪射穿了金发少年的画面，织田作之助瞳孔一缩，忍不住脱口而出。 　　他正要抬手开枪试图解围时，又被脑内浮现的画面一震，愣在了原地。 　　“……什么？” 　　同样关心于战场的太宰，在听到身旁织田的喃喃后，很快便意识到对方「天衣无缝」所看到的世界。 　　放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放松，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在胸口蔓延。 　　同样看到了未来发生的事情的纪德，血色的眸子瞳孔不禁放大。 　　“啊，原来你是那个啊……” 　　他没有扣下枪的扳机，而是任凭金发少年起身，跃起踹向自己的脑袋。 　　躲开了对方的踢技，顺便用手抓住了对方的脑袋，感受到金发少年在掌心间骤然屏住的呼吸。 　　白发男人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曾经在战场上，遇到过像你这样的存在。” 　　“虽然只有一次，但是，果然只要见过那样的画面之后，就再也无法忘却呢。” 　　宛如神明制造的兵器一样，无论被杀死多少回，都能够一次次地站起，带着完好无缺的身体重新回过人间。 　　那光景大概只有自己才见过，毕竟其他人全部都死了；自己无法杀死对方，最后还是被对方逃离。 　　后来那名士兵去了哪里，他也不得而知。 　　毕竟他再也没有听闻过有关这种存在的消息。 　　然而纪德的心中升起另一丝疑惑。 　　“不过，那刚刚为什么不发挥你的本能和特性呢？你明明应该能做到更好的吧，反而束手束脚的。” 　　“毕竟那种存在，能够做的事情应该更多才对。” 　　“你的同伴们不知道你的秘密吗？” 　　金发少年瞳孔一缩。 　　感受到黑泽里奥身上突然变得浓郁的敌意，纪德只是轻笑了一声。 　　“看来他们还不知道呢。” 　　“那么，你究竟想要隐瞒到什么时候为止呢，直至「死亡」吗——不过这种事情，倒是与我无关。” 　　抓着脑袋的手猛地用力，然后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后脑勺和地面猛烈地撞击，眼前顿时一黑，头晕目眩起来，似乎快要失去意识。 　　不可以，晕过去。 　　黑泽里奥咬破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枪口抬起，黑泽里奥身体的反应比脑袋的指示要更快，下意识地滚向一旁。 　　然而这在具有预知能力的敌人面前则显得徒劳。 　　下一秒，子弹直接贯穿了大腿，鲜血如同井喷般从伤口处冒出。 　　黑泽里奥没有因为疼痛而眨一下眼睛，即便子弹深深嵌入了骨头之中，他甚至不觉得这有多么严重。 　　令他更为烦躁的，是大腿受伤后自己无法移动。 　　果然，纪德的目光已经转向了不远处的芥川和织田，脚尖已经改变了方向。 　　——他知道自己是「亚人」，根本就没有打算杀死自己。 　　现在怎么办？ 　　黑泽里奥飞快地思考着。 　　他能想到的唯一方法，也是他最常用的方法，就是自杀然后复活恢复身体。 　　手逐渐伸向了腰间别着的枪支。 　　那么，要在太宰他们面前，复活自己吗？ 　　心中产生了一瞬间的犹豫和迟疑。 　　就在那天在中也的机车上那样，像是有什么人摁下了动画片的暂停键一般，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停止不动。 　　『‘只是有着人类外表的「亚人」。’ 　　‘不可以告诉别人。绝对不可以暴露你的秘密。’』 　　耳旁的声音再次响起，焦急的，恳切的，悲伤的，如同烙印一般刻在灵魂上。 　　喉结上下滚动着了一番。 　　原本放空的深绿色眸子，从一种茫然无措，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 　　但是，如果要让他眼睁睁看着同伴们死亡，比一辈子关在实验室里当成实验动物，还要更加痛苦和难以接受。 　　就算暴露了自己的秘密也好，就算被太宰他们讨厌也好…… 　　反正那也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身为亚人而感到苦恼，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事情。 　　毕竟如果自己不是亚人的话，从最开始就不知道在哪里死掉，连名字、尸体都找不到了吧。 　　所以，这是他的优势。 　　深绿色的眸子平静又坚定。 　　于是，金发少年不再犹豫，举起了枪，对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从一开始带这把枪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他的枪法很烂，但是这样紧贴着自己脑袋的距离，绝对不会打偏。 　　“你这蠢货，要做什么！” 　　芥川龙之介看到了黑泽里奥的动作，墨色的眸子不禁一缩，脱口而出道。 　　“想做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 　　黑泽里奥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没有任何动摇。 　　“——当然是获得战斗的胜利。” 　　“我想要保护我的朋友们，我不想看到我喜欢的大家死掉。” 　　太宰他们和自己不一样。他们只能够活一次，死了就不能再来。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金发少年认真地说道。 　　他果断地将手指放在了扳机上，试图对着自己的脑袋扣下扳机。 　　“砰！” 　　枪声响起，回荡在废弃的教堂内。 　　然而，自己的「死亡」并未到来。 　　比他动作更快的，是白发男人的子弹。 　　纪德早就在预料到了他的准备，在黑泽里奥掏出手枪的时候，他就已经“看见”了对方接下来的举动。 　　黄铜子弹精准地命中了金发少年的手指，弹头和火药直接将两截手指炸飞，鲜血淋漓。 　　黑泽里奥的表情扭曲了一瞬，然而分泌的肾上腺素又很快压制住了痛楚。 　　他不禁咬紧了牙关，深绿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凝重。 　　战斗的直觉让他猜到了对方下一步会做什么。 　　果然，纪德没有用枪射穿他的脑袋，而是果断地卸掉了他的关节。 　　手臂被对方的军靴踩住，骨头断裂的脆响格外刺耳。整条手臂都无法动弹，呈现着一种扭曲的姿态。 　　“或许你应该更加果断一些。” 　　“对于你们这样的存在，或许最好的办法不是杀死你们，而是不杀死你们。” 　　“而且这里也并没有麻醉弹。” 　　那么，限制住对方的动作，令对方无法动弹就好。 　　如果没有死，说到底和普通人类没有什么区别，受到的伤也不会恢复。 　　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一个开关。 　　纪德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似乎在为对方而感到同情。 　　“不过，你也是无法获得解脱的可悲家伙啊。” 　　“我无法杀死你，无法为你解脱。所以，我想你还是乖乖在这里看着吧。” 　　“你的同伴会走向死亡，而你却无法和他们一起离去。” 　　咚、咚咚。 　　心脏仿佛沉了下去，胸口沉闷地难以呼吸。 　　——糟糕了。 　　没有人比黑泽里奥更知道自己所惧怕担心的东西。 　　金发少年瞳孔猛地紧缩。 　　芥川龙之介面色一凝，专注地操控着「罗生门」，勉强抵抗着纪德的攻势。 　　织田作之助也强撑起身体，从旁辅助，和纪德缠斗。 　　绿眸从友人的身上紧张地扫过。 　　只要自己能死掉的话…… 　　忽然想到了什么，习惯了单独作战的金发少年嘴巴张了张，忽然开口喊道。 　　“太宰！” 　　一直关注着战局的太宰治，听到了金发少年在喊自己的名字。 　　在那一瞬间，他便了解到了黑泽里奥的意图。 　　鸢色的眸子看向了对方。 　　金发少年的双臂呈现着一种糟糕的状态，如同芋虫般趴在地上，却执拗地仰着脑袋，朝着他这边看来。 　　那双深绿色的眸子认真地注视着自己，带着和以往无异的亮闪闪的光芒，像璀璨的绿宝石一般。 　　金发少年苍白地嘴唇一张一合。 　　“——杀死我。” 　　鸢色的眸子瞳孔紧缩，心脏停跳了一拍。 　　……自己不是知道的吗？ 　　面前的这家伙，是被「死亡」拒绝的人。 　　即便杀死对方，对方也能够复活，而且身上不管多么严重的伤，骨碎也好，断臂也好，全部都会完好如初。 　　于是，太宰治冷静地抽出了自己的配枪。 　　手中枪的瞄准对象移动到了金发少年的脑袋上，黑漆漆的枪口仿佛深渊一般望不见底。 　　织田和芥川都快撑不住了。 　　这是目前的最优解。 　　他的手指扣在的扳机上，明明耳旁纪德和织田枪声不断响起，「罗生门」划破空气的风声呼啸。 　　他却能够听到自己的枪体内部的机械和弹簧，正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而太宰治却停顿住了。 　　能对着芥川毫不犹豫扣下扳机的手，此时却迟疑犹豫。 　　他来「杀死」对方吗？ 　　里奥也希望如此吗？ 　　似乎察觉到太宰治的迟疑，黑泽里奥不禁有些着急，忍不住朝着对方喊到。 　　“太宰！相信我！” 　　“因为我是……” 　　金发少年张开了嘴，停顿了一下。 　　然后朝着对方认真地喊道。 　　“我是不会死的。” 　　“不管死亡多少次，我都会复活。” 　　“——因为我是「亚人」。” 　　咚。 　　耳边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似乎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不需要犹豫。 　　是对方向自己提出来的。 　　啊~啊，这不是自己一直想要让黑泽里奥亲口对自己说出他的秘密吗？ 　　现在，这个愿望不是达到了吗。 　　太宰治的鸢眸一点一点暗了下去，漆黑得犹如能将一切光亮吞噬进去的黑洞一般。 　　然而，身体却无比冷静地做出了决定。 　　『朝对方开枪。』 　　就在太宰治的手指即将扣下扳机时， 　　而下一秒，脸庞忽然闪过一道黑色的影子，扬起的风将鬓角的碎发吹起，如同疯狂咆哮的黑兽般冲向了过去。 　　“噗嗤——” 　　肉/体被贯穿时，发出血肉撕裂时的声音。 　　「罗生门」化为锐利的黑矛，以最快的速度直接刺穿金发少年的心脏，将对方的身体高高挂起。 　　黑泽里奥的四肢和脑袋顿时失去了支撑的力气，随着重力垂下，被贯穿的胸口鲜血不断蔓延。 　　那双深绿色的眸子也一点一点失去了光彩。 　　鸢眸瞳孔缩紧。 　　“里……” 　　破碎的声音只是喊出了一个音节，便戛然而止。 　　虽然知道这正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然而在看到黑泽里奥的心脏被贯穿的那一刻时，太宰治的头脑一时间还是有些发懵。 　　他扭头看向了黑矛的主人。 　　然而面色苍白的芥川龙之介因为脱力而单膝跪地，掩唇剧烈地咳嗽起来。 　　无机质的墨色眸子如同野狗一般，死死地盯着被自己用「罗生门」贯穿了心脏的金发少年，一刻也不肯挪开自己的视线。 　　在贫民窟努力活下来的那段经历教会了他很多。对敌人要凶狠、果断，做出决定也不能够犹豫。 　　而且…… 　　黑发少年强忍着肺部的刺痛，咬紧了后槽牙，从齿缝中挤出自己的声音。 　　“在下……相信那个家伙。” 　　虽然那笨蛋平时不带什么脑子，而且话多得令人烦躁；但是，却也是值得信任和交付后背的家伙。 　　既然对方说了要这么做，即便再怎么不可思议，还是必须要相信对方。 　　相信对方所说的话。 　　他一定能够复活。 　　芥川龙之介不由得攥紧了自己的手，修剪整齐的指甲此时深深扎入了掌心。 　　他不确定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还是说自己真的杀死了对方…… 　　在沉默之中，金发少年的尸体忽然动了一下。 　　从金发少年的身上，似乎弥漫起某种黑色的粒子，如同细沙或是烟雾一般飘散着，逐渐萦绕在周围。 　　太宰治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紧接着，原本扭曲被折断了的手臂一点一点恢复了原状，胸口、大腿附近的血液伴随着那黑色的粒子逆流着，重新回归了伤口处，将原本的破洞处填补完全。 　　咚。 　　咚咚。 　　心脏重新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 　　耳旁的声音重新响起，通过鼓膜钻入大脑。 　　原本失去光彩的绿眸重新一闪，黑泽里奥猛地瞪大了眼睛。 　　芥川龙之介果断地收回了「罗生门」。 　　金发少年在空中调整好自己，用完好无缺的四肢如同某种猫科生物般，轻巧落地。 　　他捡起了地上的匕首，背对着身后的芥川龙之介，认真又冷静地说道。 　　“——多谢了，芥川。” 　　“接下来就这样继续吧。” 第63章 　　像是放下了心中所有的顾忌和犹豫，黑泽里奥的攻势变得大开大合，疯狂又肆意。 　　这才是亚人应该有的动作。 　　深绿色的眸子亮闪闪的，连一刻都没有眨，如同狩猎中的野兽一般，专注且冷静。 　　自己身上的一切都可以作为诱饵，同时也可以作为武器，舍弃不需要有任何的犹豫和顾虑。 　　刀锋一次又一次的直击门面，似乎快要划破他的喉咙。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对方咬断脖颈一般，纪德也不由得感受到了热血沸腾。 　　脑内预测到了未来之后的走向，纪德瞬间做出了反击，用枪身挡下了对方刀刃后，立即调转枪口的位置，朝着对方的大腿来了一枪。 　　黑泽里奥的腿顿时一软，转而将匕首从脖颈的方向转向白发男人的腹部内脏的位置。 　　纪德预料到了对方的攻势，朝后一退，枪口对准了对方的脑袋，就没能开枪。 　　他看到了未来。 　　金发少年的脑袋被子弹贯穿后倒下——然而两秒之后，却又重新鱼跃而起，冷静地朝自己再次进攻。 　　单纯杀死对方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对于亚人而言「死亡」不过是摁下重启键的开关，就连疲惫感都能一并消除。 　　就像游戏里操作的角色一样，满血满状态复活后，再开始之前的战斗。 　　所以，纪德没有出手，而是选择躲开朝着自己袭来的黑色布刃。 　　「罗生门」试图撕咬自己的猎物，然而却扑了个空，只能愤怒地在白发男人闪开后露出的那根柱子上留下深深的斩痕，深入其里，几乎快要砍断。 　　“咚！”“噌！” 　　周围的地面和柱子上都是或浅或深的斩痕，甚至有几根已经露出了里头的钢筋。 　　一旁落地窗的玻璃受到波及，被毫不留情地撕碎，暗红色的窗帘随着布刃擦过的风飞起，如同凝固的血液一般。 　　乘此机会，黑泽里奥比纪德更为果决地用匕首划开了自己的脖颈，喷射出的鲜血如同红椿般绽放。 　　金发少年的身体摇晃着，咚地一声倒地。 　　然而，仅仅是几个呼吸的瞬间，脖颈附近冒出的黑色粒子混合着一部分血液逆流而上，被割开的喉咙修补完成。 　　咚。 　　意识回归大脑，深绿色的眸子猛地睁开，手臂后撑凭借着腹部的力量弹起，狠狠地踹向了面前白发男人的下巴。 　　平时苦恼于自己的肚子腹肌不明显，不过这个这个时候却显得柔韧性十足。 　　不过，这一脚踹了个空，不过这也在黑泽里奥的预料之内。 　　金发少年借着惯性稳定好自己的身体，然后弓起后背，像是弹簧一般收缩到极致，再猛地爆发出去。 　　手中的匕首紧握，直取敌人咽喉要害。 　　然而比刀锋更早到的，是贯穿了肩膀的子弹，精准地预判了他所有的位置。 　　“砰！”“砰！” 　　枪声响起，旋转着钻入肩膀的关节处。 　　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疼痛感会降到最低，只剩下单纯的顿感。 　　——不行。 　　如果就这样砍下去，手会握不住匕首的。 　　武器脱手会更麻烦。 　　黑泽里奥很快便做出了判断，朝着身后大声喊道。 　　“芥川！” 　　话音未落，黑色的凶兽破空而出，没有任何犹豫地刺穿了金发少年的心脏。 　　“唔……” 　　黑泽里奥闷哼了一声，在心中小小地感叹了一番。 　　不愧是芥川，动手真果断。 　　“啧，真麻烦啊。” 　　纪德轻啧了一声，然而血色的眼睛则对面前的画面充满了趣味。 　　他必须警惕提防着黑色的布刃贯穿自己的同时，也要尽可能阻止远处那个黑衣少年用异能力杀死面前这个叫做里奥的亚人，让对方复活重置身体。 　　不能杀死对方，还要保护对方，这对纪德来说，是多年战斗之中从未遇到过的事情。 　　——简直是，怪物一般的存在。 　　然而，当他想要对那个黑衣少年发动攻击时，又会被这个亚人和那边的织田作之助防御住。 　　和亚人打消耗战，属实一种不明智之举。 　　那就看看哪一边率先倒下了。 　　战斗愈发激烈。 　　一次又一次。 　　在伤到要害和关键位置，导致无法动弹的情况下，黑泽里奥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杀刷新自己的身体。 　　如果自己没有办法自杀的话，便让芥川来代劳。 　　多了一个人，自己的战斗方式便可以更加多变自由了。 　　嗯，这就是漫画书上所说的，可以把自己的心脏和后背安心交给对方的存在吧。 　　这个想法有些不合时宜。 　　黑泽里奥难得在战斗中分神，如此乐观地想道。 　　——虽然是物理意义的交给对方。 　　而在不远处，芥川龙之介的脸色有些难看，额头上冷汗直流。 　　专心操控「罗生门」配合黑泽里奥的动作，本身对于习惯了一个人作战的芥川龙之介来说，就具有不小的难度。 　　而且…… 　　杀死敌人和杀死同伴的感受完全不同。 　　异能力对于芥川来说，几乎是身体的一部分。 　　「罗生门」刺穿金发少年的心脏时，那声音仿佛也在自己的耳边响起一般。 　　黑发少年忍不住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墨眸蒙上一层郁色。 　　但是他明白，自己目前所能做的就是帮助黑泽里奥那家伙全面发挥出亚人的不死特性。 　　他也尽可能地寻求一击毙命，不让里奥感受到过多的痛苦——虽然对方自己可能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然而，使用异能过度让他在操作上发生了一些偏差。 　　本该刺穿对方心脏的布刃却偏离的方向，不小心直接斩断了对方的左手臂，飞到了远处。 　　芥川龙之介的身体一僵，墨眸瞬间瞪大。 　　黑泽里奥同样也微微瞪大眼睛，表情有些惊讶。 　　“砰！” 　　另一枚子弹射穿了金发少年的心脏。 　　织田作之助冷静地开了枪。 　　他在心中轻声道歉。 　　然而，作为前职业杀手，织田的判断也相当地冷静。他明白这是此时最好的选择。 　　黑色粒子萦绕在断臂处，再次站起来后，金发少年的手臂重新恢复如初。 　　而那条被斩断了的手臂却落在了一旁。 　　“谢啦，织田！” 　　金发少年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松了口气。 　　太宰治一愣。 　　双眼不由得睁大，脑内思绪飞快地闪过。 　　如果死亡时，距离较远的身体部分是没有办法回来，而是重新在原处生长出断掉的部分。 　　就像是壁虎的尾巴一样。 　　那如果砍掉的位置是脑袋呢。 　　太宰治想到了一种糟糕的可能性，鸢眸缩紧，面色变得凝重。 　　他咬着牙，沉声对芥川说道。 　　“芥川……不要砍到里奥的脑袋。” 　　“……是。” 　　芥川龙之介深呼吸一口气，认真地回答道。 　　虽然听到对方这么回答，然而太宰治却从对方的神态和声音中飞快地做出了判断。 　　芥川快支撑不住了。 　　「罗生门」的进攻越来越缓慢，控制的精准度也大幅度下降，而且锋利度和坚韧度远不比之前。 　　作为芥川龙之介的老师，经常训练对方如何掌控自己异能力的太宰治，或许比他本人更加了解「罗生门」。 　　而且织田作的身体已经差不多到极限。 　　红发男人的脸上没什么表现，然而脸上的苍白和冷汗无疑暴露着主人此时糟糕的状态。 　　现在不过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时不时地策应对方。 　　太宰治的心脏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脑袋飞速运转着各种战术的可能性。 　　目前最大的胜机，都在里奥的身上。 　　从刚刚开始，对方的脸上就没有看见过任何急躁和疲惫。 　　看来复活时，不只是身上的伤，就连身体的疲惫感都会被消除。 　　太宰治很快便从黑泽里奥的战斗中总结出了亚人的复活机制。 　　然而现在知道或许有些太迟。 　　如果有别的手段的话…… 　　“喂，里奥！你这笨蛋不要被那家伙往远处带！” 　　分神思考之中的太宰治突然听到芥川龙之介咬牙切齿地对战斗中的黑泽里奥骂道。 　　金发少年的身影随着战斗，像是追着骨头的猎犬一样，逐渐被纪德带去了远离他们的位置。 　　「罗生门」虽然具有长距离攻击的能力，但始终还是有限度的；越是远离，芥川的支援便越难跟得上。 　　太宰治看着黑泽里奥的身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鸢眸猛地一缩。 　　——不是被带着跑，而是有意跟着对方后退的动作，去向远离他们的位置。 　　里奥那家伙，在过来之前还去过一次武器库。 　　对方想做什么，似乎再明显不过了。 　　…… 　　“砰！” 　　“咚！” 　　每一次武器与武器之间的碰撞迸发出细碎的火花，仿佛指甲在黑板上摩擦时发出的刺耳声音。 　　纪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哦？特意离开他们，是怕他们受伤吗？不过这样，又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呢。” 　　“虽然你是亚人，不过仅凭借一个人，想要对抗我还是很困难的吧。” 　　“毕竟说到底，你也只不过是不会死亡的普通人而已。” 　　听到这句话，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脑内突然浮现出的画面令白发男人的瞳孔放大，抽身想要离开时，却又被金发少年紧紧缠绕上，无法挣脱。 　　“滴、滴、滴……” 　　宛如地狱时钟的倒计时般，机械的声音在耳边轻响着。 　　纪德看到了之后的画面，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这家伙——” 　　金发少年动作依旧敏锐，然而却像个笨蛋一样笑了起来，然后认真地说到。 　　“说的也是呢！” 　　“不过，即便是你异能力者，但也还是人类。” 　　“人类的话，只有一条生命吧。” 　　周围的承重柱上，分布着「罗生门」留下的，深深浅浅的砍痕，隐隐有了坍塌之势。 　　而他们的位置正在那穹顶之下。 　　废弃的教堂穹顶上仍留有着当年的壁画，圣母和天使带着恬静的笑容，怜悯地垂下眼睛，望向了他们。 　　“即便能够预知到未来。但只要发生无法改变和无法逃离的范畴就没有办法了吧？” 　　黑泽里奥语气平静，深绿色的眸子倒映着面前白发男人略带惊讶的神情。 　　藏在衣服里的柠檬形状的炸弹随着主人的动作时隐时现。 　　炸弹的创作者梶井基次郎也在轮船炸弹事件后加入了港口mafia，尽情地在这里发挥着自己的才能。 　　武器库里堆了不少他的创作品。 　　所以自己也顺手带了不少柠檬炸弹出来。 　　毕竟他可是亲身体验过柠檬炸弹的威力。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用少年特有的清亮嗓音，声音欢快地说道。 　　“据说是强化升级版的柠檬炸弹呢。” 　　“果然，组织和大哥他们喜欢用炸弹不是没道理的。是真的很方便呢——” 　　纪德瞪大的眼睛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原来如此。” 　　“嗯，你说得没错啊，就算是异能力者，也都还是人类，无法逃过死亡的追逐。” 　　“是我输了呢。” 　　白发男人缓缓闭上了眼睛，轻笑了一声。 　　“最后和你们的战斗让我非常愉快。” 　　“虽然和我所追求的灵魂解脱并不一样。不过，就在刚刚，我又仿佛回到了战场上，灵魂又在重新燃烧。” 　　“……你和我说这些我也听不懂啦。” 　　金发少年皱起了眉，鼓着包子脸说着。 　　“像军人一样死在战场上是什么意思，所谓的荣耀，光辉，救赎，解脱……这些词对我来说太复杂了。” 　　“我也不知道你在追求什么。” 　　他正说着，隐藏在西装外套下的柠檬炸弹发出了最后的轻响。 　　“滴——” 　　柠檬炸弹上的数字归零，周围的白光越来越明显，炙热的烧灼感逐渐吞噬了身体，但很快便感受不到了。 　　黑泽里奥认真地看着面前的白发男人。 　　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对方还能不能听得见，只是平静地说道。 　　“但是，死亡就是死亡。” 　　“死于敌人的子弹也好，死于意外的车祸也罢，又或是死于某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反正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 　　“因为死掉就代表着一切归为零，就什么都没有了呢——” 　　纪德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金发少年认真地对自己说道。 　　然而下一秒，金发少年的声音被剧烈的爆炸声彻底掩盖。 　　“轰——！！” 　　刺眼的火光将二人的身影笼罩了进去，覆盖一切。 　　火焰窜上了半空中，朝着周围肆意地冲击着，裹挟着黑烟的气浪炙热，似乎要将周围的一切融化。 　　爆炸的冲击波同样也席卷了不远处的三人，几乎将他们掀翻在地。 　　“里奥！”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大声喊道，却又再次被周围坍塌的声音所覆盖。 　　“轰隆……” 　　周围那些被「罗生门」砍得破碎、摇摇欲坠的承重柱们，也在这炸弹爆炸的冲击波下彻底断裂。 　　整个教堂的穹顶失去了支柱后，顿时分崩离析，倒塌断裂，一段接着一段坍塌下来。 　　冲击波中混合着碎石飞沙，扑簌簌着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坍塌的声音这才停止了下来。 　　周围变得一片寂静，只剩下碎石掉落的轻响。 　　不远处，周围的硝烟和灰尘散去，逐渐露出中间一个椭圆形的黑茧。 　　那是由异能力形成的黑茧，挡住了刚刚袭来的冲击波。 　　然而黑茧维系不了多久，「罗生门」摇摇欲坠着，终于难以继续保持原状，缩回到了主人的衣服身上。 　　“咳、咳咳……” 　　异能使用过度，眼前有些发黑。 　　芥川龙之介剧烈地咳嗽起来，抬手抹去唇角渗出来的鲜血。 　　好在他们头上的那块天花板没有断裂掉下来，不然凭借着刚刚的身体，芥川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挡得下来。 　　太宰治费力地睁开眼睛，试图从这片浓烟中寻找金发少年的身影。 　　然而不远处，眼前的画面让黑发少年愣在了原地。 　　血色的夕阳没有任何阻碍地透进来，周围顿时变得明亮，将残留下的支柱和墙壁蒙上一层昏黄色的光。 　　玻璃碎片上倒映反射着残阳的光辉，随意地散落在地面上。 　　本该是萧条的，破败的，灰暗的景象，却又在这片璀璨的残阳下，看上去莫名的熠熠生辉。 　　教堂的穹顶坍塌了一半，断裂的水泥钢筋堆成的废墟时不时滑落着碎屑。 　　似乎将一切都埋藏深压在底下。 　　太宰治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然后快步走了过去，越走越快，像是奔跑一般朝着那一片爆炸后坍塌的废墟去冲去。 　　黑发少年疯狂地扒开那堆废墟，手指被锐利的碎石和钢筋划破得鲜血淋漓，自己似乎都没有意识到。 　　芥川和织田见状，立刻赶了过来，帮着太宰搬运开那堆石块。 　　两个人身上都带着重伤，再加上异能使用过度，「罗生门」一时半会儿喊不出来，但好在多了两个人手，比之前稍快了一些。 　　黑发少年的鸢眸着急地搜索着周围。 　　余光在隐约间，似乎看见了什么肉色的碎块，像是一只少年的手。 　　太宰治手下的动作一顿，表情微微愣住，眼睛也亮了起来。 　　他然后赶紧推开周围的石块，伸手紧紧地抓住了那只手，想要将对方拽出来的时候，过于轻的重量和冰冷的温度让他微微一愣。 　　后面什么都没有。 　　太宰治这才意识到，自己握住的，不过是一截断掉的手臂。 　　断裂处带着鲜红的血和硝烟的焦黑。 　　黑发少年呆呆地跪坐在原地，鸢色的眸子此时看起来像是个迷路的孩子般，显得有些茫然。 　　他感受到自己手指间感受到的尸体的冰冷温度，似乎顺着指腹蔓延至全身。 　　下一秒，身旁的废墟处发出了一阵轻响。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去。 　　“哗啦——” 　　紧接着，一只完好无缺的手突然从碎石块中伸了出来，扒拉开压在身上的石块。 　　然后满是灰尘的金色脑袋从底下冒了出来，那双纯粹又干净的深绿色眸子睁开，带着耀眼的光彩，显得亮闪闪的。 　　黑泽里奥像是小狗一样甩了甩，抖掉头上的灰尘和碎石，如释重负般吐出了一口气，用一种庆幸的语气说道。 　　“呼呼……差一点又要被压在底下窒息死了。还好还好……” 　　他对上了太宰那双鸢色的眸子，脑袋里想到。 　　原来太宰解开绷带是这个样子的啊。 　　诶……意外的没有晒痕呢。 　　然而，当看到太宰治手中握着的，看起来好像是自己的手臂时，金发少年眨了眨眼睛，轻轻“啊”了一声。 　　他朝着对方挥了挥自己此时完好的手臂，然后语气欢快说道。 　　“太宰太宰，你找到的不是我的手臂哦，我在这里……啊，不过某种意义上作为我的碎块，也应该算我的手臂吧。” 　　黑泽里奥歪着脑袋，皱眉认真思考起来，对于亚人来说复活后残留下的残体还算不算自己。 　　然而他的思考并没有得出结论，芥川愣了一下，头发都快炸了竖起来。 　　黑发少年咬牙切齿地挤出自己的声音。 　　“你这笨蛋！” 　　“唔，芥川好凶……” 　　黑泽里奥鼓起包子脸，忍不住嘟囔起来。 　　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从他的腋窝下穿过，将他的身体从那堆废墟中拉了出来，然后轻轻放在地上。 　　金发少年盘腿坐在废墟上，双手像是小狗一样，乖巧地撑在脚踝上。 　　他身上的西装和衬衫在爆炸之中变得破破烂烂的，像是碎布条一般挂在肩膀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红色和灰尘。 　　织田作之助那双深蓝色的眸子带着担忧，沉声询问道。 　　“里奥，你还好吗？” 　　“唔哦哦，织田，多谢啦。我的身体没有问题哦，非常好！唔，应该说是大家之中状态最好的，活蹦乱跳的哦。” 　　黑泽里奥重重地点了点头，开朗地说道。 　　夕阳下，金发少年的身上蒙上一层淡淡的茜色。 　　他暴露了自己身为「亚人」的秘密。 　　然而此时自己心中却没有之前想象的那样慌张和不安，反而有了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放松感。 　　助手哥哥的话，或许并不是完全正确的。 　　啊，不过说起来，中也说不想让太宰比他更先知道诶，怎么办……不过中也在出差，他想告诉也没有办法嘛。 　　那之后再去找对方道歉好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 　　黑泽里奥抬起了脑袋。 　　当看到面前安然无恙的三人时，金发少年眨了眨眼睛，然后弯成了一对可爱的小月牙形，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任务完成了哦！” 　　“大家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第64章 　　几日后，医院内。 　　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金发少年走在走廊上，蹦蹦跳跳着，嘴里哼着动画片的主题曲。 　　金发少年欢快的情绪似乎感染到了周围的人，病人或护士们忍不住侧目。 　　而当事人则一无所谓，在找到自己的目的地后，伸手敲了敲门，在得到对方的许可后兴奋地推门而入。 　　“织田织田！我过来看你了哦。” 　　“啊，你过来了呢，里奥。” 　　躺在病床上的织田作之助抬起头看向门口，腰间缠着干净的绷带。 　　他合上了手中的书本，放到了枕头旁，声音平静又稳重地说道。 　　黑泽里奥跑到了病床边，开心地举起了手中的袋子。 　　“看，我还给你带了伴手礼……唔，不对，这里应该叫做慰问礼——锵锵~是蛋糕哦！我重新去排队还买到了限量商品。” 　　“咲乐他们等一下也要过来对吧！到时候大家可以一起来吃蛋糕了！” 　　金发少年笑得一脸灿烂。 　　织田作之助看他这副表情，似乎也被对方的情绪所感染，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嗯，谢谢你，里奥。” 　　他刚想要伸出手摸摸对方的脑袋，然后就看到金发少年从另一个袋子里掏啊掏的，一边找着东西一边说道。 　　“说起来，之前我从书上看到说，有一种新奇的吃法，是用芒果沾辣椒面，似乎能够感受到不一样的美味！” 　　“所以我觉得，也可以把辣酱淋在蛋糕上试试看！” 　　终于找到了，金发少年忽然从袋子里捧出了一个什么红色瓶装的东西。 　　然后献宝似地举起了手里的辣酱。 　　“织田要试试看嘛！我记得织田很喜欢辣味吧，说不定和辣味咖喱是一样的效果呢！” 　　金发少年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冒着期待又兴奋的小星星，身后的那条并不存在的尾巴兴奋地摇晃着。 　　一副令人无法拒绝的小狗表情。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一下，后脑勺上难得挂上了一滴冷汗。 　　虽然自己挺喜欢吃辣的，不过对于蛋糕加辣椒这种奇妙的黑暗料理组合，还是敬谢不敏。 　　“嗯……医生说我的伤最好还是少吃这种刺激性的食物。” 　　织田作之助面不改色地说道。 　　这也的确是事实。 　　“诶诶？这样吗，好可惜啊。织田现在岂不是连最喜欢的辣味咖喱也吃不了了吗？” 　　黑泽里奥似乎备受打击，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回来。金发少年露出一副理解的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 　　“唔，也没办法呢，毕竟医生都这样说了，果然还是得好好听医嘱才对。” 　　金发少年非常遗憾地把辣椒酱收了起来，然后乖巧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手撑在双腿之间，晃悠着身体，向织田作之助叽叽喳喳地叙述着自己过来前的事情。 　　“我刚刚去港口mafia的医疗部看过芥川了哦！芥川他的身体好像也没有问题了，不过身上的绷带又换了一批新的。” 　　“不过我没有看到太宰诶。太宰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那天开始就一直不和我说话。我又不是故意吓太宰的嘛。” 　　金发少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哼哼唧唧地说着。 　　织田作之助回忆了一下。 　　对方指的大概是太宰找到他断掉的手臂那件事。 　　……说实话，他倒是很能理解太宰的心情。 　　不过也不需要织田的安慰，黑泽里奥自己嘟囔了一会儿，很快就这些抛到了脑后。 　　“唔，之后再去找太宰道歉吧。” 　　“如果不理太宰的话，他又会一个人躲起来闹别扭的。” 　　黑泽里奥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忽然想起了某件事，织田作之助忽然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 　　“里奥。” 　　“BOSS没有找过你吗？” 　　“嗯？” 　　黑泽里奥不解地歪着脑袋。 　　他努力想了想，然后摇了摇脑袋。 　　“没有哦，BOSS大人没有找过呢。而且我回港口mafia也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大家还是一样的忙碌！” 　　“啊……不过在路上遇到梶井先生了，我和他打招呼他没有理我，一直在碎碎念着自己的创作品好像丢了不少。” 　　“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他的柠檬炸弹是被我拿走了，梶井先生就跑回研究室里去了。” 　　黑泽里奥瘪了瘪嘴。他对研究室之类的地方可没有什么好感，可不会自讨没趣地跑到那里面去。 　　“还有，中也马上就要从欧洲回来啦！他说给我带了意大利的巧克力！” 　　黑泽里奥说着，忍不住用双手兴奋地比划着，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正说着，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个时候来看望织田的人还有谁太明显不过了。 　　金发少年闭上了嘴，扭头看向了门口。 　　果然是咖喱店老板带着孩子们过来看望织田了。 　　孩子们在看到金发少年时，眨巴眨巴眼睛，显得有些踌躇犹豫。 　　老板的脑袋上还裹着网兜型的绷带，看到黑泽里奥后乐呵呵地朝着对方点头作问候。 　　“呀，里奥也过来了啊。” 　　“是哦！” 　　金发少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朝着门口的几人挥了挥手，兴奋地说道。 　　“我还买了蛋糕哦！织田受伤了不能吃，这就太浪费了，大家过来一起吃蛋糕吧！” 　　“老板要试试辣酱加蛋糕吗？” 　　“呃，我就不必了……” 　　听到这个奇妙的搭配，老板的后脑勺上也挂上了一滴冷汗。 　　黑泽里奥表示遗憾，扭头看向了咲乐他们，眼睛亮闪闪的。 　　孩子们对视了一眼，然后跑了过来。 　　黑泽里奥刚要说什么，咲乐忽然扑了上来，双手紧紧抱着面前的金发少年，脑袋埋在他的肚子上。 　　“对不起，里奥哥哥……” 　　小姑娘的声音闷闷地说道。 　　其他几个小孩子表情有些局促，又不好意思像咲乐那样扑上来，只好站在一旁眨巴着眼睛。 　　还是里头最外向的幸介鼓起了勇气，从背后掏出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是他拼的「水果机器超人三号」。 　　“里奥哥，这个给你！” 　　黑泽里奥愣了一下，接过了那个玩具模型。 　　顶着西瓜脑袋的机器人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笑容，身后的披风和他最喜欢的面包超人几乎如出一辙。 　　“谢谢你里奥哥！如果不是你在，我们也不会没有事情……” 　　金发少年站在原地，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正当孩子们有些紧张地看着对方的反应时，黑泽里奥然后突然弯下腰，将面前的几个孩子一把搂在怀里，用下巴和脸颊欢快地蹭了蹭他们的头发。 　　看上去像是只拼命在摇尾巴的狗狗一样，兴奋地就差汪汪叫两声了。 　　事实上黑泽里奥的确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真的可以送给我吗？！我很喜欢！很好，那么「水果机器超人三号」就是我们正义联盟的第七位成员啦！” 　　金发少年露出了一个阳光的笑脸。 　　“再说啦，我作为正义联盟的指挥官，当然要保护大家啊！这种小事就不用放在心上啦！如果看到大家受伤我才会更难过！” 　　“嗯嗯，果然还是和大家一起玩游戏更开心！” 　　黑泽里奥直接抱起了咲乐，托着对方的腋下，举起来欢快地在原地转起了圈圈。 　　咲乐大声地叫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吓的还是开心的。 　　孩子们顿时眼睛一亮，欢快地围了上去。 　　“哇哇哇，我也要！” 　　“里奥哥，下一个该到我了！” 　　“我、我也想要飞起来……” 　　“哎……这里可是医院，你们稍微安静一点，别打扰别人啊……呃，别打扰到织田休息啊。” 　　咖喱店老板有些无奈地说道。 　　他本来想说打扰到其他病人，不过想起这里是单人病房，立刻又改了口。 　　不过看来好像阻止不了兴奋度过高的几只小动物。 　　织田作之助一向鲜有表情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深蓝色的眸子慈祥地看着面前的几个孩子和金发少年玩闹成一团的画面。 　　这样热闹的日常反而让他的心情感受到了宁静。 　　他不由得想起了其他的事情。 　　说起来，自己住的病房都是太宰一手安排好的，意料外地没有人过来找麻烦。 　　BOSS……啊，姑且还是称呼对方BOSS吧，在拿到异能许可证之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对于太宰的行动没有任何的阻止。 　　就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般，全当不知道。 　　这或许也代表了BOSS一种默许的态度。 　　红发男人皱起眉，认真思考起对方以及太宰下一步的计划。 　　“唔……” 　　然而思考了片刻后，织田作之助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并不像太宰和安吾那样，善于思考谋略或是格局上的事。 　　可以的话，他只想过上宁静和平的生活。 　　这次mimic事件是一次机会。 　　或许，太宰对自己提出的建议，就是个不错的选项。 　　离开黑手党的世界，去到更光明的地方。 　　织田作之助看着眼前热闹的画面，然后出声喊道。 　　“里奥。” 　　“唔姆？怎么了织田，你也要来玩吗？” 　　黑泽里奥在听到织田作之助的声音后抬起了脑袋。 　　金发少年怀里搂着两个小朋友，几个人朝着自己眨了眨眼，几双豆豆眼里写满了疑惑和好奇。 　　黑泽里奥看了眼病床上的红发男人，掂量了一下对方的体格，再对比一下自己的体型，严肃地竖起了眉毛。 　　“如果织田也想让我抱你的话，我可做不到哦，毕竟织田太高了，会像玩具熊一样腿拖在地上的哦。” 　　他在脑内想了一下自己托着对方腋下升高手臂举起来的画面……哦，好像举不起来。 　　主要是身高不够，只能等他长到一米八再说吧！ 　　……不不不，怎么看织田先生都不是这个意思吧喂。 　　一旁的咖喱店老板忍不住想要捂住脸。 　　虽然不合时宜，但他感觉自己的吐槽之力快要压制不住了。 　　“……我不是想让你抱我，里奥。” 　　织田作之助声音平静地说道。听上去完全没有想要吐槽的意思。 　　红发男人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开口说话。 　　黑泽里奥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然后把怀里抱住的孩子们放下。 　　老板见状，走过去拍了拍幸介他们的脑袋，对他们说道：“好了，我们先回去吧。等明天再来看织田吧。” 　　孩子们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也相当读得懂空气。 　　他们知道织田和里奥哥哥有话要说，于是都乖巧地跟着店长从病房里离开。 　　“下次再见哦里奥哥！” 　　“拜拜！” 　　…… 　　病房里只剩下了黑泽里奥和织田作之助二人。 　　黑泽里奥凑了过来，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问道。 　　“织田，要和我说什么事情吗？” 　　织田作之助拿起放在枕头旁的书，从里头抽出了一张卡片，然后朝前递去。 　　红发男人平静地说道。 　　“里奥，这个是太宰的地址。” 　　“唔？太宰的地址？” 　　黑泽里奥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地伸手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卡片。 　　港口mafia几乎没有人知道太宰治的住址，正如同来取无影的「黑色幽灵」一样，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够消失不见。 　　金发少年低头看了眼卡片上的字，愣了一下，歪着脑袋迷惑地眨了眨眼睛。 　　深绿色的眸子看上去呆呆的。 　　看到金发少年露出这样的表情，织田作之助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对方毛茸茸的金色脑袋。 　　黑泽里奥头发上的鲜血早已被洗干净，摸起来柔软又顺滑，干干净净地如同向日葵一样灿烂。 　　果然，还是这样笑起来的里奥更好。 　　织田作之助一边摸着对方的脑袋，一边在心中想到。 　　红发男人看向黑泽里奥时的眼神变得更加柔和，然后慢慢地放下了手。 　　某种程度上，太宰和里奥这两个孩子其实在一些地方上很像。 　　对于死亡的迷茫与思考，对于人类的模仿与学习，却又柔软敏感。 　　脑内思绪飘过，红发男人垂下眼睛，低沉磁性的声音轻轻地说道。 　　“里奥。” 　　“如果有空的话……就去看看太宰吧。” 　　“那孩子，一直以来都非常的寂寞。可以的话，和他聊一聊吧。” 　　他能说的只有这些。 　　剩下就看里奥自己的决定。 　　* 　　横滨临海的废郊区。 　　那是一片堆积着的集装箱之地。 　　荒芜的地面上，偶尔有几根发黄了的野草，随着风的吹拂而微微摆动着草叶片。 　　这些集装箱在被丢弃之前大概是用来运输汽车、机器等大型设备，然而却不知为何被抛弃在此处。 　　这里像是被遗忘了一样，无人问津，就连野狗野猫也不来光顾。 　　站在这堆集装箱面前，黑泽里奥稍稍抬起了脑袋，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他都不知道横滨居然有这种地方。 　　如果不是织田作之助给自己的地址，自己可能都没有机会来这个地方。 　　而且没有想到的事，太宰居然住在这里。 　　他还以为太宰会和中也一样住在那种高级的公寓之中，再不济也和自己、芥川差不多。 　　要知道对方可是港口mafia的干部啊。 　　黑泽里奥回忆起了蛮久之前，黑发少年在自己面前对港口mafia和BOSS大人的控诉，说干部这个位置又累又麻烦，而且还吃不起饭。 　　自己还塞了一堆吃的给对方。 　　当时中也告诉自己，说这都是太宰乱说的，mafia干部的工资可不低，不要信了太宰那家伙的鬼话。 　　但现在，眼见为实。 　　——原来都是真的啊！ 　　回去之后他得告诉中也真相，太宰没有骗自己呢！ 　　没想到太宰现在穷得连公寓都住不起吗！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样住在集装箱里。 　　金发少年一时间不由得瞳孔地震，心中对对方的同情几乎满溢而出。 　　太宰，好可怜！！ 　　自己要快点找到对方才行。 　　黑泽里奥在心中默默握拳。 　　不过这里的集装箱数量可是相当的多。 　　而且从外表上来看，都是一个型号的，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织田给自己的地址，并没有详细写太宰是住在哪一个集装箱里，只能凭借自己一个一个地找过去。 　　金发少年的身影穿梭在这堆废弃的集装箱之中，深绿色的眸子转动扫视着，试图搜寻这里有人居住过的留下的痕迹。 　　不过他寻找的对方可是太宰治，怎么会给旁人留下痕迹。 　　金发少年有些郁闷，手比划在脸颊旁作喇叭状，大声地喊到对方的名字。 　　“太宰——” 　　然而周围很安静。 　　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 　　“喂，太宰——” 　　集装箱外，某个熟悉的声音似乎正喊着自己的名字，然而声音又像是沙子一般，被风吹着一点一点消散。 　　不知道是被这声音吵醒，还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睡着，在那片黑暗中，太宰治缓缓地睁开眼睛，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黑暗。 　　黑发少年脸上的绷带早在之前就已经解开，也没有继续缠回去的意思。 　　那双漂亮的鸢色眸子终于完整地露了出来，几乎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太宰治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从姑且算得上是床的地方坐起。 　　黑发少年垂下的刘海挡住了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主人此时的心情。 　　周围似乎变得安静下来。 　　就连呼吸声都消失。 　　太宰治发着呆。 　　然而下一秒，门口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这样的死寂。 　　“咚！” 　　太宰治一愣，下意识地扭过头，朝着集装箱的门看去。 　　他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只是呆呆的，愣愣地看着门口的位置，似乎隔着那扇门能够看见什么似的。 　　随后，门外又响起了人的声音。 　　“太宰太宰，你在这里吗？” 　　隔着一层集装箱的门，少年清亮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充满着疑惑和好奇。 　　等了片刻发现里头非常安静，外头的家伙又忍不住叽叽喳喳起来。 　　“唔怎么没人回答，太宰是睡着了吗？” 　　说话的人似乎在纠结，低声碎碎念个没完。 　　“……啊，门好像没有锁哦。那我直接进去应该没问题吧，但随意进别人的房子是不是不太好……唔，集装箱能算作房子吗？哎，先不管了——” 　　然后下一秒，集装箱的门就被人向外拉开。 　　“嘎吱——” 　　生锈的合页旋转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下午明媚又灿烂的阳光通过门拉开的缝隙钻了进来，逐渐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将周围的黑暗挤压得无处遁形。 　　集装箱内冰冷浑浊的空气也被温暖的阳光驱散改变。 　　随着门拉开的幅度逐渐变大，阳光一点点蔓延过来，落在了黑发少年的脸上。 　　太宰治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黑泽里奥背对着外头透过来的阳光，柔软干净的金发边缘呈现这一种淡淡的透明感。 　　当看到房间里，朝着自己发愣的黑发少年时，黑泽里奥眨了眨眼，开心地笑了起来，深绿色的眸子欢快地眯成一条缝。 　　像是完成搜救任务的小狗一样，兴奋地摇起了尾巴。 　　“啊，太宰果然在这里！” 　　虽然主人并没有同意许可自己进来，但黑泽里奥相当自来熟地钻了进来，鼻梁上带着一层薄汗。 　　然而，当看到集装箱里贫瘠到发指的陈设时，金发少年的脚步一顿，忍不住呆滞在原地。 　　除了桌椅寝具，还有一顶吊灯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空空荡荡得仿佛集装箱一样……不对，这里就是集装箱啊！ 　　“呜哇哇哇哇，太宰哇——” 　　太宰治还没有回过神，就被面前的金毛笨蛋嗷地一嗓子喊得头皮发麻，浑身一震。 　　声波在这空荡的铁皮箱子里，反射穿透的效果更为突出，回声回荡在集装箱内，太宰治不得不闭上眼，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黑发少年阴沉着脸放下手，抬起脑袋就对上了面前金发少年一副可怜兮兮的蛋花眼，双手扒拉着自己的手臂。 　　黑泽里奥重重地吸了吸自己的鼻子，用一种沉重而又悲伤的语气，认真地说道。 　　“住在这个集装箱里，什么家具都没有。怪不得那么瘦，原来不是因为不好好吃饭，是因为没钱吃饭吗？” 　　“太宰，好可怜啊。” 　　他还以为黑手党干部的工资挺高的呢，原来就连养活自己都这么难吗！！ 第65章 　　眼前的金毛笨蛋像是一个小炮弹似的，泪眼汪汪地扑了过来。 　　太宰治下意识想要往后退，然而金发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已经凑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的上半身本能地往后仰去，而黑泽里奥则顶着一双可怜巴巴的蛋花眼，双手撑在自己身体两旁的床铺上。 　　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呼吸。 　　太宰治的身体有些僵硬。 　　然而，此时的黑泽里奥心里对于太宰的同情几乎喷涌而出。 　　没想到身为黑手党干部太宰，居然混成了这样！ 　　虽然他们组织在干人事上可谓是非常的不干人事，但在金钱上，组织还是相当的大方。 　　据说波本和贝尔摩德执行任务的时候，经常会去高级餐厅吃饭，光是吃饭就花掉组织不少的经费。 　　相比之下大哥操刀的更多则是暗杀和恐怖袭击之类不能见光的事，很少有这些机会。 　　黑泽里奥对此表示羡慕。 　　太宰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吗？ 　　果然是因为太穷了吗？还是因为经常翘班，被BOSS大人扣了工资和工资卡吗？ 　　他也有过这样（被扣工资卡）的经历，似乎也能够感同身受起来。 　　哎，书上说得没错，果然是一分钱难倒英雄……唔，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黑泽里奥的思绪越来越飘散，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不过他自己很快也反应过来，这不是问题关系。 　　金发少年自己甩了甩脑袋，然后严肃着表情，朝着面前的黑发少年大声地说道。 　　“太宰，如果实在没地方住的话，可以先来我家住哦！” 　　“唔，虽然只有一张床，但是我可以睡沙发。其实我经常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啊，好像又跑题了。” 　　“总之，我的公寓里还有冰箱和电视，还有漫画书和游戏，会比太宰现在住的地方要好很多哦！” 　　黑泽里奥兴奋地说着，深绿色的眸子看上去亮晶晶的。 　　然而，这对于太宰治来说， 　　——实在是太过吵闹了。 　　明明受了伤，又或是面临死亡，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却显得淡然平静，满不在乎得像是与自己无关一般。 　　然而却又在这个时候嗷嗷叫唤，泪腺发达得令人无语。 　　太宰治忽然垂下了眼睛，微长的睫毛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颤了颤，像是乌鸦抖落着自己的羽毛般。 　　不只是因为在思考，还是因为想要避开对方的注视。 　　沉默了片刻，黑发少年这才缓缓地开口。 　　声音听上去轻飘飘的，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随意地说道。 　　“并不是因为没有钱哦……” 　　“只是觉得住在哪里都一样呢——都是一样的无聊。” 　　如果想要钱，实在是太轻松不过了。 　　凭借他的头脑，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工夫。 　　港口mafia一大半的创收，几乎都来自于太宰治。 　　他可以轻轻松松地搞来巨额财产，然后又满不在乎地全部丢掉。 　　太宰治去过A的赌场。 　　为了追求刺激，也是好奇于人类的欲望。 　　当坐在牌桌上，看着眼前的筹码越堆越高，周围的赌徒们或羡慕或嫉恨，在那种目光的注视下，他一下子便感觉到了无趣。 　　然后随手把牌桌上的筹码推倒，故意输了个精光。 　　金钱，名望，权力……这些世人所追寻渴求的东西，在太宰治看来就像是放在祭坛上的圣杯一般。 　　往下倾倒，便会发现里头盛满的是满是欲望的黑泥。 　　即便拥有了那些东西，精神和灵魂依旧叫嚣着空虚和痛苦。 　　森鸥外偶尔也会为此感到无奈。 　　人都是由欲望驱使的动物；有了欲望，才会想要活下去，可谓是生存的原动力。 　　但欲望也代表了弱点。 　　而太宰所追逐寻找着的，便是这份促使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这段时间太宰也在思考，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选择去织田那边的话，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结果呢。 　　他会继续留在港口mafia，坐在这个干部的位置上，在这片漆黑无光的世界中寻求自己所得不到的理由吗？ 　　太宰治的眼神变得幽黑，像是将光一并吞噬。 　　“住在漂亮的房子，和住在集装箱里，有什么区别吗？” 　　“衣、食、住、行，渴求着这些的欲望，说到底，人类不过是穿着衣服直立行走的动物罢了。” 　　黑发少年身上不加收敛的黑色气息，让黑泽里奥皱起眉。 　　说实话，太宰说的这些，他没听太懂。 　　但还是努力地认真思考起来。 　　片刻过后，金发少年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握拳一捶掌心。 　　“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怪不得太宰每天看起来都不开心的样子。一定是因为总是住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不晒太阳的缘故哦。” 　　“……？” 　　“诶？太宰不知道吗？书上说了，多晒太阳的话，脑内就能够分泌出一种什么什么激素，这样就能够开心起来了……” 　　黑泽里奥伸出一根手指，得意洋洋地说了起来。 　　又来了，说这个家伙是笨蛋的话，总是知道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点。 　　这家伙不是不喜欢看除了童话书和漫画以外的，字很多的书本吗？ 　　太宰感觉自己胸口刚刚萌生出来的那么一丝郁气，顿时被这家伙拍打得灰飞烟灭。 　　黑发少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刚想要开口说话时，面前的金发少年的语气忽然一变。 　　“而且这里……” 　　黑泽里奥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垂下了脑袋，脑袋上那对不存在的犬耳好像也耷拉了下去，显得有气无力的。 　　集装箱内没有窗户，没有家具，一片漆黑，贫瘠得令人感到绝望。 　　黑泽里奥想起了那个白色的房间。 　　同样没有窗户，没有家具，除了寝具和桌椅外，只剩下助手哥哥带给自己的童话书。 　　一日复一日，一日复一日，循环往复着一成不变的生活，连时间的流逝都无法感知到。 　　所以每次看到助手哥哥过来，能够带自己离开那个房间出去玩，对于黑泽里奥来说，是唯一感到快乐的时间。 　　“……住在这种地方，一定不会感觉到快乐。” 　　“又黑，又小，什么东西都没有……” 　　“像是装着小白鼠的玻璃箱一样，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喜欢，这种地方……所以太宰还是尽早搬出去比较好。” 　　金发少年瘪了瘪嘴，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而且我觉得BOSS大人也不是那样吝啬的人哦。之前他还告诉我成为直属部下后能够换更好的公寓，工资也比之前高，还能和食堂提建议……” 　　黑发少年那双鸢色的眸子盯着面前金发笨蛋那张有些低落的脸看了半晌，眸色暗了暗。 　　然后伸出手，轻轻抚摸上对方的脸颊。 　　黑泽里奥那双喋喋不休的嘴巴总算安静了下来，疑惑不解地眨了眨眼。 　　然而那只手并没有收回，指尖顺着对方的脸颊，一路向下，从唇角到下巴，最后顺着下颌的弧线，停留在了脖颈处。 　　那处光滑无缺的皮肤上，没有半点残留下的痕迹。 　　——在横滨爆炸前的那个实验室里，纹在脖颈上，代表着实验品的痕迹。 　　太宰治的眸色微微闪烁着。 　　然而黑泽里奥似乎并没有发现对方变幻的眸色，只是呆呆地皱起眉，小声抗议了一句。 　　“……太宰？你的手指这样子摸我，我会很痒的哦。” 　　“里奥。” 　　太宰治忽然喊到了他的名字。 　　“嗯嗯？怎么了太宰。” 　　“之前轮船上的爆炸，里奥是怎样又出现在船上的呢？” 　　“啊，这个啊……” 　　金发少年的声音顿了顿。 　　既然太宰已经知道自己的秘密，那么就算告诉对方也没关系了吧。 　　他眨了眨眼睛，然后没有任何顾忌地，扬着笑脸欢快地说道。 　　“这是我偶然发现的哦。如果身体变得粉碎的话，死亡后会在最大的一块肉块上复活，全部重新长出来。” 　　“所以我就提前把半条手臂留在船上了！果然柠檬炸弹的威力很厉害呢，完全把身体砸得粉碎诶！” 　　金发少年语气轻快地描述着，像是毫不在意似的。 　　就连在活着的状态下，砍掉自己的半条手臂似乎对他而言都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唔？” 　　黑泽里奥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在问什么。 　　然而面前的黑发少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鸢色的眸子带着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黑发少年清软的声音变得很低，如同自言自语般轻声问道。 　　“「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黑泽里奥眼神有些茫然，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诶，这么问我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呢。「死亡」就是……唔，啪咚一下！然后再biu的一下，最后就是那样了……” 　　黑泽里奥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麻线。 　　金发少年苦着脸，双手在空气中比划着，用上一连串不明所以的拟声词，听了更加令人一头雾水。 　　“——会疼吗？” 　　太宰治忽然出声，打断了黑泽里奥的话，问道。 　　“……” 　　金发少年眨了眨眼睛，然后放下了手。 　　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安静地看着面前的黑发少年，想了想，然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说实话，死亡的时候，其实感受不到多大的痛苦，脑海里面什么都没有。” 　　“一开始受伤还是挺疼的，不过到后面熟悉了之后就还好啦。” 　　“……里奥，你不觉得这是一种诅咒吗？” 　　黑发少年的眼睛垂了下去，轻声问道。 　　然而，黑泽里奥却认真地摇了摇脑袋。 　　“不会哦。” 　　“如果我不是亚人的话，很早之前就应该死掉了吧。” 　　金发少年的绿眸弯成了小月牙的形状，声音之中没有一丝阴霾，欢快地说道。 　　“这样子的话，我就不会遇到大哥，也不会遇到太宰和中也了呢。” 　　“而且因为我是亚人，才能够帮上大家，保护大家！大家才能够没有事情！” 　　“所以，这是一件好事哦！” 　　“我很喜欢现在的一切，喜欢这样的生活！每天都很开心！” 　　这样灿烂的笑容过于刺眼了。 　　像是将他的身体放在太阳下炙烤，皮肤都快要融化。 　　黑发少年垂下脑袋，声音轻弱。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明白了。” 　　“——那么里奥，你知道那所实验室，背后其实和你之前所在的那个组织有关吗？” 　　“……” 　　黑泽里奥安静了下来，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茫然。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太宰治似乎更加确信了心中的想法。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轻笑。 　　“啊~啊，里奥应该明白的吧。” 　　“我所说的，正是你那位亲爱的大哥所在的，疯狂渴求研发着「不老药」的，那个外号为「乌鸦军团」的黑衣组织。” 　　“果然，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里奥。” 　　“——你知道是将你当做实验品的，就是自己所身处的组织。” 　　“之前我一直以为，你身上「不死」的秘密是因为在那个实验室里的实验。” 　　“不过，在听了纪德的话后，我才意识到一件事。所谓的「亚人」并不是实验室的产物，而是与生俱来的特性。” 　　“换句话言之，被归为新的物种也说不准可以呢。” 　　金发少年没有说话，深绿色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对方。 　　太宰治继续说了下去。 　　“黑衣组织还并不知道你的秘密。” 　　“但又为什么跟着你的那位大哥去了那里呢？你应该知道，如果自己被发现的话，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吧。” 　　“你所害怕的，不想要发生的事，都会在你的身上呈现。” 　　金发少年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安静了片刻后，黑泽里奥忽然抬起了脑袋，眼神平静地说道。 　　“因为……”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哦，太宰。” 　　“……” 　　从刚刚开始一直在说话的太宰治，忽然沉默了下来。 　　片刻过后，黑发少年轻声问道。 　　“里奥，你愿意相信我吗？” 　　“唔？什么意思……”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当对上太宰治那双神情认真的鸢眸时，似乎嗅到了空气中不一样的氛围。 　　集装箱外的阳光落在对方如同海藻般卷曲的黑发上，在最外面一层仿佛笼罩上淡淡的金粉，呈现着一种透明感。 　　这回，黑泽里奥终于注意到了太宰治身后那张床上，铺开散落的东西。 　　那是写满了密密麻麻信息的资料、照片。 　　上头还有自己几位熟悉的前同事们的照片和资料卡。 　　金发少年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太宰在……调查组织的事情吗？ 　　“里奥。” 　　脑袋懵懵懂懂的，却遵循着本能的反应，看向了对方。 　　“如果不彻底解决掉事情的根源的话……里奥，我想……你不会喜欢那样。” 　　如果那个人……那个叫做乌丸莲耶的男人，还知道里奥活着，而且是亚人的话…… 　　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捕捉里奥。 　　把对方当成一种实验动物，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他虽然并不喜欢森鸥外，对于森鸥外「利益至上」的信条也不置可否。 　　但对于人体实验这件事，森鸥外却从未碰过。 　　更何况中原中也作为「荒霸吐计划」的实验品，对于人体实验这件事深感厌恶；再加上身处地下的魏尔伦，也对这件事更是保持敌意，深恶痛绝。 　　所以，不管从哪一方面来判断，森鸥外都不会将里奥送去手术台。 　　顶多是利用对方的「亚人」特性，让对方去执行任务罢了。 　　不管里奥最后会去哪里，都远比留在那个组织的结局来得要好。 　　“——所以，我有一个计划。” 　　“你愿意相信我吗，里奥？” 　　太宰治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和不安。 　　那双鸢色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脸，像是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 　　“不过，这计划过程可能会让你遭受到一些痛苦，只需要忍耐…不，但是……这是让你彻底摆脱那个组织觊觎的一种方法。” 　　太宰治难得有一丝语无伦次。 　　之后会被对方讨厌也好，被对方躲避也好，都没有关系。 　　他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黑发少年张了张嘴，原本的话停了下来，然后缓缓地说道。 　　“如果里奥愿意相信我的话……” 　　“我相信太宰哦！” 　　没有等太宰治说完，黑泽里奥已经重重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太宰比我聪明多了，而且又不会伤害我。那么太宰的计划一定是能够实现的。” 　　“就算要用上我也没问题哦！” 　　“嗯啊……” 　　太宰治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一些在发颤。 　　“我知道了，里奥。” 　　太宰治深呼吸了一口气，声音忽然又变了一种语气，冷静又理性，就像是在港口mafia时的那样，指挥着作战。 　　黑发少年平静地开口道。 　　“——所以，中也，你听到了吗？” 　　他露出了放在一旁枕头上，不知何时拨通了的电话。 　　‘……闭嘴，混蛋青花鱼。’ 　　电话的另一头，赭发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明的沙哑，低沉得像是在忍耐某种情绪。 　　隐隐约约听到了中原中也的声音，黑泽里奥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诶诶诶？是中也吗，太宰打了中也的电话吗？什么时候，怎么都没有告诉我啊？” 　　黑泽里奥眼睛微微瞪大，惊讶地说道。 　　想到电话那头的人是中也，金发少年身后的尾巴忍不住摇了起来，脑袋凑过去想要通过电话和那边的中原中也说话。 　　“喂，中也吗？你还在欧洲做任务，很忙吗……诶诶，太宰，为什么挂掉电话啊？” 　　…… 　　“喂——” 　　拿着电话的赭发少年似乎还想要说什么，然而他刚发出声音，就听到电话那头传出了“嘟嘟”的忙音，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摁断的电话。 　　“啧，那个混蛋家伙……” 　　中原中也放下了电话，脑袋上的帽子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挡住了主人的神情。 　　赭发少年穿着一身深色西装，灰色的马甲勾勒出主人劲瘦的腰，肩膀上的黑色大衣带着一种肃杀的锐气。 　　黑色手套和衣袖之间露出了一小截小臂的皮肤，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然而，赭发少年周围的地面却呈现着凹陷下去的一个个深坑，深坑内的尸体鲜血飞溅。 　　或者说，那已经算不上尸体，而应该说是一摊肉泥，就连骨头都在重力的作用下被碾压成了粉末。 　　面前，是一片冒着黑烟的研究室，头顶上的白炽灯闪烁着，桌子上陈列的试管、烧杯碎片反射的灯光。 　　闪烁着红光的机械设备，满是脚印的资料纸，一旁玻璃箱内的实验白鼠在原地打转。 　　这里已经完全报废，失去了原本作为研究室的功能。 　　同样穿着黑西装，戴着黑框眼镜的三浦站在中原中也的身后。 　　他紧绷着脸，神情平静又严肃，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底下的人清点人员和打扫战场，将后续的事情打点的井井有条。 　　不过，当周围的部下们离开后，三浦平静的表情和肩膀一起，顿时垮了下来。 　　自从来到欧洲开始，他就进入到疯狂加班的进程之中——虽然出差和加班这两件事，作为社畜他也早就习惯了。 　　然而，令三浦隐隐担心的是，除了镇压欧洲分部的叛乱外，中也干部还在搜索和捣毁一些并非在任务名单上的，类似于实验室的地方。 　　而且捣毁那些研究室的势头，并不比镇压叛乱时来得狠。 　　中也干部都是哪里得来的消息，这些又是什么组织的研究室呢。 　　话说，这真的没问题吗…… 　　即便身为秘书的他，也不得而知；但作为中原中也忠心的部下，三浦选择遵从自家上司的命令。 　　听中也干部刚刚打电话时对对方的称呼和暴躁的语气，电话那头的人应该是太宰干部。 　　不过具体说了什么他就没听到——当然也不敢去听。 　　能够成为干部秘书的人，这点灵敏劲儿还是有的。 　　但今天，在看到中原中也接到太宰干部的电话后露出的神情，让三浦实在忍耐不住了。 　　“中也干部，我们的这些行动都未经过允许，BOSS那边如果知道了的话……” 　　站在中原中也身后的三浦忍不住低声询问道。 　　“三浦。” 　　中原中也打断了对方的话，微微偏过头。 　　那双锐利的钴蓝色眸子从自己的身上扫过，胸口的心脏顿时如同擂鼓般狂跳着，让三浦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他下意识地应声道。 　　“是、是，中也干部？” 　　相比起刚加入港口mafia时略显青涩的脸蛋，十八岁的中原中也身上已经带着黑手党独有的狠辣气场。 　　那张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脸神情平静，只是声音淡淡地说道。 　　“这件事你不用操心，BOSS那边我会负责解释的。” 　　三浦愣了一下，忍不住闭上眼叹了口气。再次睁开时，他的脸上露出了平日里工作时的那副认真的神情，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我辅佐好中也干部的。” 　　…… 　　“我还没有和中也说上话呢，太宰怎么把电话就给摁掉了？” 　　黑泽里奥忍不住竖起眉毛，朝着黑发少年抱怨道。 　　然而太宰治神色自然地收起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通话结束」，过了不久便暗了下去。 　　他垂下了眼睛，轻声说道。 　　“……那只小蛞蝓现在可是相当的忙哦。” 　　太宰治不得不承认，强大的武力的确十分好用。 　　这是发生在mimic事件之前，他就告诉了中原中也自己的计划，井然有序地推进着；只是在那件事上，发生了一些分歧。 　　然而纪德和mimic的出现，插入了他的计划之内，差一点破坏了一切。 　　如果能够成功的话…… 第66章 　　东京街头。 　　地铁出口向来是人员密集之处。来来往往的人流，还有不少来自外地或是异国的旅客，在这片都市之间穿梭。 　　“太宰太宰，我们背着中也织田他们悄悄跑来东京，真的没问题吗？” 　　黑泽里奥凑到太宰的身旁，小声问道。 　　“还有哦，太宰都没有回过港口mafia。大家都在问太宰去了哪里呢。” 　　金发少年穿着一身黑西装，解开了领口的两枚纽扣，露出了精致的锁骨，硬是把合身的西装穿出了一种街头的痞气。 　　而他身边的黑发少年则换上了一身普通日常的沙色风衣和条纹衬衫，那张精致俊秀的脸上含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唯一显得有些怪异的是，黑发少年的手腕和脖颈处都缠绕着绷带，看上去像是大病初愈刚出院的样子。 　　站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更能感受到东京身为国际大都市的繁华程度。 　　对于里奥话中关于港口mafia的问题，太宰没有回答。 　　他并没有告诉对方自己之后的打算。 　　“嗯……没关系的哦，之前做了那么多事，还完成了BOSS大人最大的心愿。他现在可不会多来管我什么。” 　　太宰治轻笑了一声，语气之中对于某个老男人充满了讥讽和嘲弄，阴阳怪气。 　　黑泽里奥倒是没听太出来，只当是对方现在是在休假。 　　于是, 　　金发少年双手抱胸，皱着眉一副苦恼思考的表情。 　　“但是，话又说回来。我们这样子在东京玩，只留中也一个人在外头努力工作，是不是不太好啊？” 　　在离开横滨前，太宰告诉他，他们两个要去东京一趟。 　　自己还以为是为了执行太宰的计划，于是准备去武器库拿点家伙事全副武装一番，结果却又被太宰拦了下来。 　　然而达到了东京，自己向对方询问计划的内容是什么时，对方只是笑眯眯地对自己说其实他们是来东京玩的。 　　“嗯啊，这点里奥就不用操心了。” 　　太宰治一边弄着手里的手机，一边轻飘飘地回答道。 　　“反正那只小蛞蝓是个工作狂，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全部交给他就可以了呢。” 　　“——不行的吧。” 　　然而，黑泽里奥很快就否定了太宰的话。 　　金发少年低着脑袋，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地，没精打采地垂下了尾巴。 　　“因为，中也是因为我的事情在忙碌啊……抛下中也自己什么事情都不做的话，果然这样子是不对的吧……” 　　太宰治拿着手机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中。 　　黑发少年的手指抵在自己的下巴上，歪着脑袋像是在认真思考，然后语气自然又平静对面前的金发少年说道。 　　“嗯~原来里奥是在纠结这个吗？都说了，要相信我吧。” 　　太宰治轻笑着，嘴唇轻轻开合着。 　　“就当是和我、和朋友出来旅游就行了。”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哦。” 　　“计划一部分？”黑泽里奥歪头不解。 　　“对呢。” 　　黑发少年弯起眉眼笑了笑，声音难得温柔。 　　“我们两个来东京玩，是在完成计划的一部分，所以，不需要露出那样难过和沮丧的表情哦。” 　　金发少年脑袋上冒出了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眼神中充满了智慧。 　　他完全想不到，来东京玩和计划之间有什么关系。 　　实际上，太宰并没有向自己透露过他的计划的内容是什么。 　　但正如那日自己对太宰所说的那样，他相信太宰，即便对方什么都没有告诉自己，这份相信也不会改变。 　　“我明白了。” 　　黑泽里奥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灿烂地笑了起来。 　　“总之，听太宰的话就没问题了吧！” 　　太宰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金发少年那双耀眼的深绿色眸子依旧单纯又信赖地注视着自己，像是仰头将自己脖颈上的项圈递上，将掌控权全然交付于他。 　　鸢眸暗了暗，某些情绪转瞬即逝，声音有些沙哑。 　　“……嗯啊。” 　　很快太宰治就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露出了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好了，里奥不用担心了。” 　　“我们从这里出去吧。” 　　黑发美少年那张精致漂亮的脸露出这样闪亮的笑容，一时间有些炫目。 　　黑泽里奥在对方仿佛冒着小星星般的笑脸前，眨了眨眼睛。 　　“总感觉太宰有些不一样了。” 　　“嗯？里奥觉得，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唔……我也不知道呢。” 　　金发少年纠结得眉毛都快皱成了一团，本来就算不上聪明的脑袋费劲思考，也没有得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到后面，黑泽里奥自己都放弃了。 　　下一秒抬起头时，金发少年露出了同样闪亮的星星眼，指着不远处装修华丽的可丽饼店兴奋地说道。 　　“太宰太宰，我们可以去吃那个吗？” 　　“啊，可丽饼啊……” 　　还没等太宰治说完，金毛笨蛋已经欢快地撒欢儿跑了过去。 　　说什么「会听自己的话」呢，完全安静不下来，一整个撒手没。 　　果然还是栓条链子比较好吧。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想到。 　　然而黑泽里奥对于自己背后的危险浑然不觉，蠢呼呼地趴在柜台前，朝着服务员小哥比了个“三”的手势。 　　“你好你好，请给我三个……唔，不，果然还是五个好了！” 　　可丽饼很好吃，炸汉堡肉也很好吃，路边的扭蛋机也很好玩！ 　　东京，果然非常有趣！ 　　说实话，他之前还没有这样子逛过东京。 　　和大哥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可能有这闲工夫到处乱转——大哥对这些东西也没有任何兴趣。 　　黑泽里奥飞快吃掉手里的食物，对着下一个店铺摇起了尾巴。 　　要是中也看到他这幅表情，绝对会气得去掐这个笨蛋的脸，然后忍不住骂到“你这家伙不是完全把我忘记了吗！” 　　然而跟在黑泽里奥身后的太宰治，却完全不着急，慢悠悠地晃着。 　　只是在对方快要跑离自己的视线时，再出声指指身旁的东西，一句“哇哦，里奥你看这个”，就成功地将对方的注意力重新转回来。 　　很好哄，很好骗。 　　完全就是只笨蛋小狗。 　　太宰治这么想着，心情却比以往都要来的轻松愉快。 　　两个人从早上晃悠到了中午，一直走到了一处神社附近。 　　从未来过神社这样的地方，黑泽里奥显得非常兴奋，立刻拽着身旁太宰治的手腕过去想要看个究竟。 　　太宰治也没有拒绝，只是配合着对方的脚步，朝着神社走去。 　　穿过红色的鸟居，神社里来参拜的人可不少。 　　“那边大家在干什么呢？” 　　黑泽里奥好奇地探着脑袋东张西望起来。 　　太宰治瞥了一眼，然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这里是神社。” 　　“那些人过来，当然是向神明祈福，然后抽取神签，预测吉凶吧。” 　　“唔唔唔，我也想去玩！” 　　金发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全然掩饰不住自己的好奇和兴奋。 　　神社里还有许多工作的巫女，她们穿着红白色的巫女服，脸上带着友善温和的笑容，接待着来往的游客。 　　在其中一位巫女小姐的引导下，黑泽里奥和太宰治到了神龛前，从里头取出了各自那份封着口，装有神签的信封样式的白色纸袋。 　　黑泽里奥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撕开袋子上的纸封，苦着脸，忍不住紧张地小声嘀咕起来。 　　“唔，不知道会抽出什么呢……” 　　同样拿着放着神签的纸袋，太宰治并没有打开，而是斜过视线看向了身旁的金发少年。 　　他对神明、信仰之类的东西，完全不相信，也完全没有兴趣。 　　说到底，神明也好，信仰也好，不过是人类在感到痛苦，对生活产生绝望时，试图给自己的精神一个寄托和依赖的地方。 　　人类总是要依附着些什么才能活下去。 　　所以，神和信仰都不过是人为创造的产物。 　　更何况，就算神明真的存在，许愿祈祷的人这么多，祂真的一个个都能听到，然后一个个实现过来吗？ 　　太宰治心中对此满不在乎。 　　不过黑泽里奥的反应却非常的有意思，尤其观察对方的神情。 　　太宰治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能够拥有那么多丰富的表情——虽然对方不一定能算得上是人类。 　　金发少年对于这些奇妙又新鲜的东西，则展现出了莫大的好奇心。 　　金发少年的表情有些紧张，紧闭着眼睛一副念念有词的样子，然后深呼吸一口气，猛地把神签往外一抽。 　　然后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 　　——「大吉」。 　　“唔哦哦哦！” 　　黑泽里奥周围泛滥着粉色花朵，深绿色眸子里闪亮的小星星几乎满溢而出快把人淹没，身后那条不存在的尾巴也摇成了螺旋桨。 　　明明只是抽个签，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兴奋。 　　他转过身，献宝似地举起手里的神签，试图往黑发少年的脸上怼。 　　“太宰太宰，快看，是「大吉」哦！很厉害吧！” 　　“嗯嗯，看到了看到了。” 　　太宰治拉长了声音，随意地敷衍着。 　　“「大吉」的话，是代表着好运对吧！唔，那太宰的呢……” 　　黑泽里奥把手收了回去，一边说着，一边伸长了脖子看向太宰手里尚未抽出的神签袋子，眨了眨眼。 　　“唔，太宰你还没有拆吗？不拆开看看嘛？” 　　“嗯啊……” 　　太宰治应了一声，这才收回视线。 　　相比起黑泽里奥刚刚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他倒显得随意许多。 　　懒洋洋地拆开神签上的纸封，把里面的签纸抽出。 　　鸢眸从纸张上漫不经心地扫过。 　　“哦，是「大凶」啊。” 　　太宰治的语气恹恹的，对于自己抽到「大凶」这件事相当无动于衷。 　　他没什么兴趣，刚要把签纸收回去。 　　然而一旁的黑泽里奥却忍不住跳了起来，难以置信般地大声嚷嚷着。 　　“诶诶诶，「大凶」？！” 　　“太宰你居然抽到「大凶」了吗！” 　　明明是自己抽到了凶签，然而金发少年的表情看上去可比自己还要着急。 　　“「大凶」是最不好的一种吧？怎么办怎么办……”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比起刚刚的无聊，现在则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金发少年围着自己打转。 　　看上去像是一只转着圈的小博美犬，着急地扒拉着自己的裤腿。 　　心中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愉悦，又忍不住感觉好笑。 　　“别绕着我转了，转得我头晕。” 　　“毕竟这也没有办法呢，谁让我运气这么不好，抽到了「大凶」。啊~啊，之后一定会倒大霉吧，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呢……” 　　太宰治的声音故意拖长了声音，懒洋洋地说道，却又没有阻止对方围着自己打转的行为。 　　黑泽里奥闻言停了下来。 　　金发少年竖起了眉毛，深绿色的眸子里满是担忧。 　　“姆姆姆……” 　　他双手抱胸想了想，脑袋里灵光乍现，忽然有了主意。 　　黑泽里奥飞快地凑了过去，在对方毫无防备之际，从太宰治的手中抽出了那张写着「大凶」的神签，塞进了自己的袋子里。 　　然后将自己那张写着「大吉」的纸签，递给了太宰。 　　“太宰！这个给你！” 　　见太宰愣在原地，没有接过去的打算，黑泽里奥不满地鼓起了包子脸。 　　他伸手拿过了属于太宰的那个用来装神签的纸封袋，将那张「大吉」放进去后，一本正经地塞到黑发少年的手中。 　　“喏，这样子就好了吧！这样我的「大吉」就是太宰的了，而太宰的「大凶」就是我了！” 　　“嗯，这样子的话太宰就不会遇到危险了——” 　　金发少年的绿眸完成了小月牙，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身后那条金色的小短尾晃了晃，声音欢快地说道。 　　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胸口逐渐涌现出一种奇妙又新奇的情绪。 　　太宰治的表情有些发愣。 　　过了半晌，那双鸢色的眸子这才闪了闪，细密的睫毛垂下挡住鸢眸中的神色，低声说道。 　　“……这样做没有意义吧。” 　　“强行交换签运什么的，神明大人看了，可是会生气的哦。” 　　“诶……神明会这么小气吗？” 　　黑泽里奥大惊，有些忿忿不平。 　　“谁知道呢……” 　　太宰的声音听上去轻飘飘的。 　　“而且，不过只是签运而已，就算是「大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黑泽里奥像拨浪鼓一般摇着脑袋，双手在胸口摆了个叉，义正言辞地说道。 　　“就算没什么大不了，还是交给我比较安全哦。毕竟，如果我拿到「大凶」的话，会比太宰拿到更好！” 　　“因为太宰是人类啊，只有一条生命。而我拿到「大凶」遇到什么意外危险也不要紧，反正我是……” 　　因为在外面，黑泽里奥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金发少年歪着脑袋，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又变得泪眼汪汪起来，吸了吸自己的鼻子。 　　“而且，我不想要看到太宰拿到「大凶」后运气不好，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被行驶的大卡车撞上，然后转生穿越去了异世界！” 　　自己的话反正撞死了也会复活，所以不会转生穿越去异世界！ 　　“如果太宰转生去了异世界的话，我就再也见不到太宰了！” 　　“……” 　　对上黑泽里奥那副义正言辞的表情，太宰治的脑袋上飘过了一串黑色的省略号。 　　……被大卡车撞上死了的话的确是再也见不到了呢。但是这和转生去了异世界有什么关系呢？ 　　黑发少年幽幽地盯着对方，语气笃定。 　　“里奥，你又看了什么奇怪的漫画？” 　　“唔，我有点忘记名字了，叫异世界什么来着……里面的主角和太宰有点像哦！” 　　金发少年完全读不懂空气，那双绿眸亮晶晶的，闪烁着兴奋的光。 　　“……” 　　太宰治有些无语。 　　气氛一时间凝固了一下。 　　一旁始终有些插不上嘴的巫女小姐姐，总算找到了机会，脸上带着标准的服务型微笑，举起了自己的手。 　　“那个……抱歉，打扰了哦两位先生。” 　　“如果抽到凶签的话，可以系在神社的绳子上，‘系’即‘结’，和神明结下缘分。用不常用的手来系神签，祈祷神明保佑，可以消灾解厄哦。” 　　“唔哦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吗！” 　　听了巫女小姐的介绍，黑泽里奥眼睛顿时一亮，转着脑袋四处搜索着对方所说的「和神明结缘」的绳子。 　　找到了后，立刻撒开丫子跑了过去，还不忘回头朝太宰治挥挥手。 　　“那我去去就回！太宰等我一下哦，我很快就回来了！” 　　看着金发少年离开的背影，太宰治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抓，然而脚刚动了一下，便立刻停顿下来。 　　穿着红白巫女服装的黑发女性看了太宰治一眼，脸上保持着恬静温和的笑容，继续说道。 　　“抽到吉签的话，可以系在神社的绳子上哦，怀着虔诚的心系上，提醒神明来实现你的愿望。” 　　“……「提醒神明」吗……” 　　太宰治垂下眼睛，鸢眸盯着手中那张露出一半「大吉」神签的白色纸袋，忽然轻笑了一声。 　　他将装着神签的纸袋缓缓收进了自己的口袋，微微偏过侧脸，朝着巫女小姐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不用了。” 　　“与其将它留在神社，还是带回去更好吧。” 　　毕竟，这可是里奥给他的。 　　* 　　昏暗的酒吧内。 　　这里是组织的安全屋，同时也是成员们的联络屋。 　　今天有了一位不常来的客人，让安全屋里的空气显得有些凝滞。 　　坐在远处的沙发上，安室透晦涩的视线从吧台前那个，全身散发着恐怖氛围的银发男人身上扫过。 　　黑皮男人沉默了一下，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种无法描述的情绪。 　　“听说，蒙蒂利亚那家伙……死了？” 　　蒙蒂利亚…… 　　安室透不知道该对对方有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那孩子很小的时候便进入了组织，成为组织里的一名杀手，没有任何犹豫地执行着任务，夺走了很多人的生命。 　　自己身为公安，蒙蒂利亚应该是他的敌人才对。 　　然而脑海里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那个金发少年仰起头，朝着自己露出小太阳一般灿烂的笑容，天真又活泼，对自己所说的话深信不疑的样子。 　　……如果组织不存在的话，那个孩子的命运，又会不会不一样？ 　　他曾经想过，如果有一日组织覆灭，他说不定可以帮忙，成为对方的监护人，引导对方走上正常的道路。 　　但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需要思考了。 　　因为蒙蒂利亚已经死了。 　　银发男人的桌前倒着一杯半透明的酒液，在灯光下显得银光闪闪。 　　然而，琴酒却懒得举起酒杯，只是轻哼了一声。 　　“看来你很在意呢，波本。” 　　“呵，真不像你。” 　　然而下一秒，银发男人的目光一冷。 　　“我的狗要怎么处理，和你有什么关系，波本？” 　　“而且作为组织的成员，他有了背叛的心思。处理掉组织的叛徒，难道说有什么不对吗，嗯？” 　　银发男人不紧不慢地开口，如同野狼一般灰绿色的眸子冷冷地扫过一旁的黑皮男人，低哑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浓浓的警告意味。 　　在听到这句话后，安室透的心脏猛地一沉。 　　——是琴酒亲自动的手。 　　那个孩子，死在了自己最敬爱的大哥手下，当时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呢。 　　安室透下意识想要抓紧手中的玻璃杯，但身体却本能地克制住自己的动作，没有让自己的情绪暴露出来。 　　啊，这何尝不是一种令人感到嘲讽的结局。 　　金发男人忍不住在心中自嘲地笑了笑。 　　……呵呵，扮演卧底波本这个身份，早已经刻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安室透在心中闭上眼睛，缓缓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然后重新变回了波本的样子。 　　黑皮男人朝着远处的银发男人轻笑了一声，看不出主人原本的心情。 　　只是那灰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暗色。 　　“我对于别人怎么管理自己的狗这件事毫无兴趣。我可不想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被组织的top killer抹了脖子。” 　　“只不过是没想到，就算对于亲信，琴酒你下手也是那么狠呢。” 　　“呵呵。” 　　面对波本的嘲讽，琴酒只是冷笑了一声，低哑的声音闪过一丝狠厉的杀意。 　　“那你应该祈祷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出现。” 　　“如果不想被我抹脖子的话，那就别被我抓到你的尾巴，波本。” 　　安全屋的氛围相当地糟糕。 　　然而下一秒，坐在距离琴酒不远处的金发女郎，突然开口问道。 　　“所以，琴酒，你真的杀掉了蒙蒂利亚那个孩子吗？” 　　贝尔摩德那张美艳的脸在酒吧昏黄的吊灯下，显得模糊不清，只能听见女人微微沙哑的声音缓缓开口问道。 　　“……” 　　琴酒看向了隔着两个空位的金发女人，微微皱眉。 　　不知想到了什么，银发男人的眉头逐渐舒缓，用一种淡淡的语气，冷漠地问道。 　　“难道你觉得，我会对背叛者心慈手软吗，贝尔摩德？” 　　“哼嗯~” 　　贝尔摩德轻笑了一声，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金发女郎翘着二郎腿，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指指腹轻轻地从玻璃杯的杯口边缘划过，看着里头的冰块起起伏伏。 　　冰块有了融化的迹象，逐渐和酒液融为一体。 　　这个女人，在生气。 　　虽然掩饰得很好，然而朝着自己直面而来，那股冰冷的寒气却没能完全压住，泄露出了几分。 　　琴酒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银发男人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说道。 　　“真是没想到。” 　　“看来蒙蒂利亚和你们的关系很好啊。” 第67章 　　听到琴酒意味深长的话，贝尔摩德反而弯起了眼睛，脸上笑盈盈的。 　　女人的声音优雅，不紧不慢地说道。 　　“呵呵。我也只是和波本一样，随口问一句。” 　　“喂……” 　　远处沙发上的黑皮男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摊手耸了耸肩，下垂眼充满无辜。 　　这两个人是肉眼可见的，因为蒙蒂利亚的事情而产生了间隙。 　　蓝眸闪过一丝暗色。 　　刚刚的自己情绪太过外放，不符合波本该有的性格。 　　而且比起蒙蒂利亚的死亡，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身为公安卧底，他可不能再参与二人复杂的关系之中。 　　贝尔摩德才不管波本是什么反应，继续说道。 　　“毕竟那孩子这么可爱，这样的孩子居然成了你的副手，还那么忠心耿耿。” 　　“我可是一直都很感兴趣，在关注他哦。” 　　金发女郎举起手中的酒杯，朝着一旁的银发男人晃了晃，水蓝色的眸子透过浅金色的酒液和浮动的冰块看了过去，危险地眯起。 　　“而且，明明不久前我还在横滨和蒙蒂利亚见过一面。” 　　“然而现在突然告诉我，蒙蒂利亚成为了叛徒，还被你杀死了……琴酒，你不觉得我应该多问一句吗？” 　　“那孩子……可是打心底地信任着你呢……” 　　她大概能想象出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在轮船上的那天，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迹地消失在船上，隐藏好身份脱离组织。 　　虽然自己没有办法离开组织，但是，即便是只让那孩子离开也好…… 　　但蒙蒂利亚拒绝了自己。 　　按照那孩子的性格，大概是直率地跑去找了琴酒这家伙，然后说自己想要离开组织吧。 　　又或者是固执地想要带着琴酒一起离开，带着这种天真的念头，向他亲爱的大哥坦言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然后被琴酒毫不留情地杀死。 　　最后，她只是开口，淡淡地说道。 　　“组织的top killer，还真是做到了冷血无情呢。” 　　横滨？贝尔摩德之前去过横滨了？是有什么任务吗？ 　　安室透思考起来，很快便想到了公安情报网中，提到过的有关横滨境内游轮的爆炸事件，罪魁是一群反社会的武装结社。 　　然而横滨这个地方比较特殊，地区自主权强大，本地黑手党势力强大，就连公安在里头都寸步难行。 　　想到这个，黑皮男人忍不住皱起了眉。 　　既然贝尔摩德提到这个，所以那件事上，蒙蒂利亚和组织也有参与吗？ 　　“……哼，先把你身上的杀气收起来再说吧，贝尔摩德。” 　　琴酒眯起眼，脸上的笑容愈发冷冽，同样毫不客气地散发出身上的杀意。 　　“因为，我怕我的枪会控制不住，在你那漂亮的脑袋上开出一个窟窿。” 　　“就像那个背叛我的蠢货一样。” 　　空气瞬间凝固了。 　　——真是糟糕的气氛。 　　真的难得一见。琴酒这家伙就算了，贝尔摩德这女人居然也这么生气。 　　这两个人不会真的在组织的安全屋里打起来吧？ 　　安室透在心中思索，斟酌着是否该出言制止。 　　不过，不论是对于降谷零还是波本来说，看组织里的人“狗咬狗”，应该都算是一件不错的好事。 　　脑海中思绪飞快闪过，安室透果断选择继续旁观。 　　然而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金发女郎在听到琴酒的话后，拿着酒杯的手一顿，然后慢条斯理地放在了桌子上。 　　“哦呀，你要对我动手吗，琴酒？该说胆大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吧。” 　　贝尔摩德托着下巴，轻佻地抬起眉毛，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对方，毫不畏惧地说道。 　　“即便琴酒你这么做会惹怒那位大人，也无所谓吗？” 　　——「那位大人」。 　　酒吧的暗处，安室透微微眯起眼睛。 　　他的脑内顿时精神一震，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认真又警惕地听着他们的谈话以获取情报。 　　他们口中的「那位大人」，他们经过一番调查，这才终于得到对方的名字——「乌丸莲耶」。 　　然而，光是得到这个名字的信息，就花费了不少功夫。 　　乌丸莲耶此人作风一向小心谨慎，不论组织里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也绝不会露面，一直隐藏在幕后。 　　所以，也一直没有办法掌握到对方的行踪和生活轨迹。 　　与其说是乌鸦，更像是像是藏在深洞里的老鼠——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把那个躲藏在幕后的家伙勾引出来呢。 　　要知道琴酒和贝尔摩德两个人在组织之中，身份也是不同于拥有代号的成员。 　　琴酒直接听命于乌丸莲耶的命令，而贝尔摩德是所有成员之中，唯一一位见过组织BOSS的人，也是最接近组织秘密的人。 　　琴酒，贝尔摩德，还有朗姆。 　　这三个人对于黑衣组织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而现在，这两个人在自己的面前讨论起有关乌丸莲耶的事情。 　　这对于身为公安卧底的安室透来说，是个绝佳的收集情报的机会。 　　琴酒哼笑了一声，沙哑的烟嗓低沉，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那位大人」啊……” 　　“我都快忘记了，你和「那位大人」的关系可是相当不一般呢，贝尔摩德。” 　　“我倒是很好奇，如果现在杀了你，BOSS会是什么反应。” 　　贝尔摩德眉头一跳。 　　然而，琴酒没有继续说下去。 　　银发男人的声音顿了顿，用平时那副冷漠得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平淡地说道。 　　“组织在各个地方的实验室，尤其是欧洲地区的实验室，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和破坏，基本瘫痪无法投入使用。” 　　“组织对那个药物的研究也陷入了停滞。” 　　“比起你的事，BOSS应该对实验室为什么会被发现和破坏，更感到凝重和怀疑。” 　　琴酒不紧不慢地说道，无机质的灰绿色眸子又看向了沙发上坐着的，依靠在靠背上的黑皮男人。 　　“波本，你是怎么想的呢？” 　　“……” 　　安室透沉默了一下，然后歪着脑袋，用波本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如此。” 　　“所以，这才是今天在这里碰面的，最重要的目的吧。” 　　“琴酒，你是在暗示，组织里有人将实验室的位置透露出去了吗？” 　　黑皮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姿势。 　　他的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轻点着自己的膝盖，语气傲慢。 　　“——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据我所知，掌握着组织实验室位置的人，除了那位大人和你们两个之外，还有就是朗姆了吧。” 　　他倒是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知情人，要是能掌握组织实验室位置这项情报，这对于公安、警方来说，可以说是最大的收获。 　　黑衣组织的重点一直在科技和药物研发上。 　　尤其是药物研发，那个乌丸莲耶似乎一直执着于寻找研究一种「不老药」。 　　而且从贝尔摩德之前透露出的消息来看，对方近期似乎愈发的着急和疯狂，这和对方以往平缓又谨慎的态度，显得大相径庭。 　　是因为组织的实验室被攻击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 　　这件事就连公安的情报网都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若不是刚刚听琴酒说，自己完全不知情。 　　正当安室透思考的时候，却听见酒吧吧台前的银发男人轻笑了一声，低哑的声音如同乌鸦在鸣叫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是啊，我也很好奇啊……” 　　“毕竟知道组织实验室位置的人，并不多呢。” 　　“而作为BOSS最信任的女人，贝尔摩德也不可能会泄密。” 　　银发男人从椅子上站起身，帽檐投下的阴影挡住了主人的眼睛，只能看到微微勾起的唇角。 　　桌面上那杯玻璃杯中的酒液随着男人站起时挡住了顶灯，光影的变动着，荡起涟漪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虽然点了那杯酒，但琴酒却从始至终未拿起过，也一口都未动。 　　“波本，朗姆的情报我会给你。” 　　银发男人冷冷地说道。 　　安室透微愣，表情难得呆滞了一瞬。 　　这个惊喜来得有些太过突如其来了，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虽然有听闻琴酒和朗姆关系不好，针锋相对，但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那么，好好调查那个男人吧。你不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吗，别让组织和那位大人失望。” 　　丢下这句话后，琴酒便转身离开。 　　……朗姆的情报？ 　　脑内飞速地闪过各种可能性。 　　谨慎的他下意识怀疑起来，对方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的卧底身份，这或许是琴酒故意留下的陷阱，从旁观望着自己的举动。 　　安室透在角落里疯狂的头脑风暴中，而远处吧台前的贝尔摩德心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水蓝色的眸子眨了眨，看了眼一旁没有动过的酒杯，若有所思。 　　似乎想到了什么，金发女人放下了修长的双腿，从位置上起身。 　　背对着身后的波本，她摆了摆手。 　　“既然琴酒都这么说了，那么好好去干吧，波本~” 　　…… 　　贝尔摩德穿上了风衣外套，戴上了用于伪装的墨镜，然后走出安全屋。 　　顺着寥无人烟的小巷继续往前，到了转角处。 　　“咔。” 　　漆黑的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 　　金发女郎的脚步一顿，稍稍偏过脸，挑眉看了眼身后的银发男人。 　　涂得朱红的嘴唇张合着，慢条斯理地说道。 　　“——看来你还没有离开呢，琴酒。” 　　“怎么，又突然决定在这里解决掉我了吗？” 　　银发男人不紧不慢地收回了自己的伯/莱/塔，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 　　“呵呵，只是开个玩笑。” 　　“哦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了，琴酒。” 　　贝尔摩德转过身，干脆直接依靠在墙壁上，精致的下巴抬了抬，声音悠然。 　　银发男人穿着一身漆黑的大衣，压低的帽檐几乎完全挡住了脸，如同地狱之中漆黑的死神一般。 　　而琴酒的确也是组织之中，宛如死神的存在。 　　暗杀，恐怖袭击，以及处理卧底和叛徒这样，双手沾着鲜血的事务。 　　“在这里等着我，是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波本知道吗？” 　　“哼。你也不是一样吗，贝尔摩德。” 　　“那位大人之所以会这么信任你，是认定了你不会背叛他吧。如果要是让BOSS知道，你在他背后搞得这些小动作……” 　　琴酒的话再明显不过了。 　　“所以，你要去向BOSS告密吗，琴酒。” 　　贝尔摩德的口吻，听上去像是料定了对方不会这么做。 　　然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哼，这种麻烦的事情，我可懒得做。” 　　“那真是太好了，不然的话……我可要思考这张照片，要不要给BOSS看呢。” 　　贝尔摩德轻笑着，从自己的手提包中缓缓抽出了一张照片，食指和中指夹住。 　　昏黑的夜色中，依旧能够模模糊糊看到照片上的图像。 　　那是一张黑白色的照片。 　　照片正中央，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正对着镜头，他脖子上带着一串编码。 　　——那是蒙蒂利亚的照片。 　　琴酒眯起了眼睛，身上的气压逐渐冷凝低沉。 　　“哦？你从哪儿找来的这张照片。” 　　“秘~密~哦。” 　　贝尔摩德假装没有感受到对方的低气压，只是晃了晃自己手指间的照片。 　　“琴酒，你从最开始，把蒙蒂利亚从横滨带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他是那个实验室唯一一个残留下来的实验品，对吧。” 　　“可你却又一直将这件事隐瞒着BOSS。” 　　“……那家伙只不过是我留下应对紧急情况的后手罢了。看来反而成了我的把柄呢。” 　　“别在我面前说谎，琴酒。”贝尔摩德不满，“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吗？演员，而且还是最优秀的一档。” 　　“不够精湛的演出在我这里，完全没有效果。” 　　“真是难以置信啊，组织的冷血杀手居然会拥有自己的私情。” 　　“放心吧，琴酒。这件事情，整个组织只有你和我知道，BOSS也不知道，朗姆那家伙只是怀疑罢了。” 　　“没有这个证据，他也没办法拿你怎么样。” 　　琴酒沉默了一下，面色一点一点变得阴沉。 　　他忽然冷笑一声。 　　“——那么，你敢说自己对BOSS没有任何隐瞒吗，贝尔摩德。” 　　“……” 　　“……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话，琴酒。” 　　金发女人脸上没了笑容，水蓝色的眸子冷静地看着面前的银发男人。 　　“——琴酒，你知道蒙蒂利亚没有死，对吧？” 　　银发男人的表情愈发的阴沉。 　　这种被对方抓住主动权的感觉，让他非常的不爽。 　　“你是想说，我放过了那个笨蛋？” 　　“不，我把那颗子弹亲手射入了那家伙的脑袋。伏特加就在旁边。” 　　琴酒声音顿了顿，面不改色地说道。 　　“哼~是呢，像伏特加那种粗犷的家伙，如果撒谎可是一下子就会发现啊。” 　　金发女人哼了一声，声音却一点一点变得低沉，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 　　“但琴酒，你说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这样的一种存在。” 　　“——不管遭受过怎样的死亡，都会重新完好无损地复活，宛如怪物一般的生物呢。” 　　“我想，BOSS对这样的存在，一定非常地感兴趣，也非常地重视，说不定，一向不愿意露面的他，会愿意主动来见这个重要的实验品一趟……” 　　“贝尔摩德，你到底想做什么？” 　　琴酒打断了她的话，风衣下中的那只手，隐约间似乎又想要握住刚刚那把放下了的伯/莱/塔。 　　贝尔摩德看上去很满意琴酒的反应，像狡诈的猫一样，眯起水蓝色的眸子，轻声说道。 　　“当然是……你想的那样。” 　　琴酒的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就冷笑起来。 　　“不愧是女演员。” 　　“刚刚在安全屋里的反应，也是用来骗人的吧？” 　　“呵呵，我该说谢谢你认同我的演技吗？不过，只有最下等的骗子才用谎话骗人。” 　　贝尔摩德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指，在脸颊上轻轻地点着。 　　看着银发男人转身离开的背影，女人轻声问道。 　　“这也是为了那个孩子好。” 　　“为了能够让那个孩子自由地，去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虽然这个过程，对他来说或许有些残忍。” 　　“……” 　　琴酒沉默了一下，缓慢地开口。 　　“……贝尔摩德，你该不会把自己的情绪投入到那蠢狗的身上了吧？” 　　贝尔摩德的声音顿了顿，然后绕开了琴酒的问题，只是轻飘飘地说道。 　　“……我可不是什么无私奉献的人，当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咯。” 　　果然，这才像是这个女人会做的事。 　　银发男人嘲讽地冷笑一声，然后直接转身，迈步准备从小巷中离开。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你会出手吗？” 　　“……” 　　琴酒没有说话，脚步一次也没有停下。 　　贝尔摩德则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已经从对方的行动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 　　离开小巷，琴酒坐上了自己那辆黑色保时捷，驾驶位的伏特加偷瞄了一眼身旁银发男人的晦涩不明的神情，有些不懂对方此时的心情。 　　“开车，伏特加。” 　　“是，大哥。” 　　夜色朦胧，黑色保时捷行驶在大道上。 　　伏特加知道大哥在思考的时候不喜欢吵闹，所以也很有眼力见地没有开口多询问什么。 　　车辆上了高架桥，旁边就是东京湾。 　　路灯的阴影从车窗内晃过，光影落在银发男人的脸上，时而明亮时而昏暗。 　　琴酒的手放在风衣口袋中，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打火机冰冷的金属壳，指腹感受着上头凹凸不平的花纹。 　　那只蠢狗…… 　　哼，不管去了哪里，脑袋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好使。 　　不知想到了什么，琴酒冷笑了一声。 　　银发男人忽然伸手，摇下了车窗。 　　在伏特加疑惑又好奇的目光中，他拿出了自己平时用于和组织上下联系的专用机，取出后头的电话卡，掰断后连同手机猛地往窗外一甩，丢到了一旁桥湾底下。 　　“大、大哥？” 　　伏特加吓了一跳，声音忍不住结巴了一下。 　　然而，身旁琴酒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丝毫感情地冷冷开口。 　　“继续开车，伏特加。” 　　——这个组织已经走上了毁灭的道路。 　　那么，他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陪那群蠢货玩「过家家」的游戏了。 　　是时候该摆脱累赘了。 　　好在他早就做好了从中抽身的准备。 　　* 　　东京，酒店内。 　　“呜哇，这个床好软啊，不愧是高级酒店诶。” 　　黑泽里奥扑倒在酒店的软床上，整个人都陷了下去。 　　而一旁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手里书本的太宰治没有抬起头，只是慢吞吞地将手里的书本翻了一页。 　　黑泽里奥把自己的下巴搭在枕头上，含糊不清地说道。 　　“不过旅游一趟还真是花钱呢，我的钱包都快空了。” 　　某只金毛笨蛋不仅在食物上的开销巨大，而且热衷于买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种单细胞的生物，大概是各个负责推销的服务员们最喜欢的类型；只要稍微吹得天花乱坠一些，便会屁颠屁颠地拿出钱包被狠狠地宰上一笔。 　　——果然，还是要有主人在身边盯着这个笨蛋吧。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想着，然后随口说道。 　　“是因为里奥买了很多东西的缘故吧。” 　　“唔唔？很多吗？” 　　黑泽里奥抱着枕头，疑惑地掰起了手指。 　　“巫女小姐姐说，御守可以让神明保佑大家平安，所以在神社里给大家买了御守。中也的，芥川的，织田的，三浦前辈的，还有……” 　　“……”这家伙的心里装的人也太多了吧。 　　太宰治有些不爽地抿了抿唇，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书。 　　再次开口时，声音倒还是听上去笑眯眯的，轻飘飘地说道。 　　“没关系哦，里奥。我带了黑卡呢~” 　　只是带的是中也的黑卡而已。 　　……嘛，想必那只小蛞蝓应该也很乐意给这笨蛋花钱。 　　“对了，太宰，我们在东京已经玩了三天了哦……” 　　“唔，里奥是已经玩腻了吗？” 　　“不会！” 　　黑泽里奥的脑袋刷地一下从枕头中弹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朝着沙发上的太宰治说道， 　　“出去玩果然很开心吧，不管玩多久都不会感觉腻的！” 　　金发少年趴在床上，身后那条小狗尾巴摇得飞快，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太宰呢太宰呢，喜欢出去玩吗？” 　　“还好吧。” 　　“唔……啊，我明白了。” 　　黑泽里奥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后，双手抱胸做出认真思考的表情。 　　“毕竟太宰身上缠着绷带，出去跑来跑去会出一身汗，然后被绷带闷得难受——所以太宰不喜欢出去玩也正常。” 　　他还觉得自己的分析非常有道理，自我认同般点了点脑袋。 　　然后，太宰治就看到黑泽里奥欢快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坐在一旁的地上，开始翻自己这两天的战利品。 　　结果还真被对方翻到了什么。 　　金发少年信心十足地捧起了手里的白色小圆罐，深绿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小星星，甚至还给配了音。 　　“锵锵！请看这这个！” 　　“昨天路过药妆店的时候，我特意给太宰买了婴儿痱子粉，敏感肌也能用哦！太宰不试试看吗！” 　　“……” 　　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摸明白这只笨蛋的脑回路了，总之放在一旁不管就可以了。 　　“不过……” 　　金发少年犹豫了一下，在心中有些纠结。 　　计划上没有问题吗？ 　　他们好像真的一直都在玩诶！ 第68章 　　黑泽里奥细数着这几日的行程。 　　这几天他们去了东京塔，上野公园，还有浅草寺…… 　　他原本想要给中也拍拍照片，发消息给对方，却被太宰拦下，说不要打扰中也工作，于是只能作罢，但是他能给中也买很多伴手礼。 　　……啊不对，好像有点说远了。 　　黑泽里奥摇了摇脑袋，把这些不太重要的事情从容量不大的脑内甩了出去。 　　他疑惑于太宰的计划是什么，并不代表着自己不信任对方，只是好奇。 　　似乎感受到了金发少年的疑虑，太宰治垂下了眼睛，视线停留在书本的某一页上，许久没有挪开。 　　黑泽里奥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反正他是个笨蛋，思考计划这件事还是交给太宰好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相信太宰的。 　　唔……就像芥川说得那样，太宰是不会出错的！ 　　黑泽里奥想着，忍不住双手抱胸点了点头。 　　身下的床铺软乎乎的，像是陷入了棉花团中似的。 　　金发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然而此时，太宰治忽然开口说道。 　　“里奥，你知道吗？” 　　“嗯……什么？” 　　黑泽里奥刚刚正打着哈欠，嘴巴刚张到一半，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听到太宰治的声音后，他转过脑袋，深绿色的眸子疑惑地看向沙发上低头盯着书本的黑发少年。 　　太宰治没有抬头，细密的睫毛垂下，挡住了鸢眸中的深色。 　　少年柔软的声音平静，像是在讲述某个鲜为人知的小知识点般，缓缓说道。 　　“人类不论是□□还是精神，都是一种相当脆弱的生物啊。” 　　“如果剥夺走人类的五感，放完全封闭的环境下，比肉|体先一步毁灭的，是人类的精神。” 　　“七十二小时，也就是三天。” 　　“失去与外界联系，在一无所有的世界里，人类的精神极限是三天。” 　　“所以，为什么监狱里的人宁愿接受肉/体上的惩罚，更恐惧于被关进小黑屋。” 　　“精神上的折磨远比身体上的折磨要来的痛苦。” 　　“唔唔，这样子吗。”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歪着脑袋，却还是乖巧地应了一声。 　　太宰治继续说道。 　　“不过也有例外。” 　　“一部分精神强大的，拥有坚定信念的人，或者可以支撑更长的时间。” 　　“毕竟精神上的恐惧，来自于人类本身。” 　　黑发少年说话的风格还是那样，神神叨叨似乎又饱含着某种深意，让人听得糊里糊涂，满头问号。 　　不过听不懂太宰的话，对于黑泽里奥来说几乎已经习惯了。 　　金发少年忍不住扬起了脑袋，看着房间顶上的内嵌式灯，小声嘟囔了一句。 　　“不过好像也能够理解哦。” 　　“毕竟什么都没有的、一片漆黑的地方，实在是太无聊了。除了睡觉以外什么都干不了吧……” 　　“里奥。” 　　“唔，怎么了，太宰？” 　　不管自己在干什么，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时，金发少年总是会优先抬起自己的脑袋，看向声音的源头。 　　黑泽里奥转过了脑袋，疑惑地看着沙发上的太宰治。 　　黑发少年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书，那双鸢色的眸子看不见任何光，将周围的一切全部吞噬。 　　像是幽魂一般，安静地注视着他，神情晦涩不明。 　　“……抱歉，里奥。” 　　“我们的计划马上就要开始了哦。” 　　“嗯？什么？” 　　黑泽里奥一脸茫然。 　　他正想要追问，然而此时，酒店房间的门铃忽然被人摁响，富有节奏地在两声后安静下来。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出声说道。 　　“啊……大概是服务员吧，过来送晚餐的。” 　　今晚没有打算出门，所以太宰治和黑泽里奥干脆定了晚餐上门的服务。 　　“哦哦，是吗，比想象的还要来得早呢。那我去开门。” 　　被这么一打岔，黑泽里奥没有多想，直接从床上蹦了下来，背影看上去相当的欢快。 　　反正之后再问太宰就好了。 　　到了门口，手刚放上门把手时，黑泽里奥的动作顿了顿。 　　门外的气味让他感觉有些熟悉。 　　金发少年带着疑惑歪了歪脑袋。 　　黑泽里奥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而是径直打开门。 　　门外是一个穿着侍从服的黑发女性，身旁是一辆手推车。 　　见门开后是一位金发少年，她的脸上立即露出了标准的服务式笑容，朝着对方微微鞠躬。 　　“您好，两位客人。这是二位之前点的套餐，东西比较多，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进来吗。”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 　　他扭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黑发少年，对方又开始看书了；见太宰没有反对，黑泽里奥转回了脑袋，点了点头。 　　“可以哦。”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双手一拍，乐观地问道。 　　“对了，你也要一起来吃饭吗？听说这家酒店的厨师手艺非常棒呢！” 　　“……啊，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只是一位服务员，之后还有别的工作要去完成，就不必了。” 　　黑泽里奥过于自来熟地邀请让面前的女侍呆滞了一下，后脑勺上忍不住低落一滴无语的冷汗。 　　“哦，这样啊。” 　　黑泽里奥有些惋惜。 　　服务员小姐始终微笑着，将装满食物的推车推了进来，却又随手关上了门。 　　这个举动有些不常见。 　　毕竟一般的服务员进入客房都是会把门打开，做完自己的事情后再出去。 　　然而黑泽里奥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面前的食物上。 　　他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作响，如果不是太宰说已经在外头玩了三天不想再出门，所以今晚在酒店内定了套餐。 　　不然他自己可能就直接跑出去找吃的去了。 　　太宰的体力好差哦，是因为不爱锻炼的缘故吧，真没办法呢。 　　黑泽里奥在心中想着，深绿色的眸子看上去亮晶晶的，满心欢喜地咬下了面前的樱饼。 　　他一边咀嚼着，一边扭头看向沙发上的太宰治，声音含糊不清。 　　“太宰不来吃饭吗？” 　　“你先吃吧，里奥。” 　　黑发少年的视线没有离开自己手中的书，声音平静，听不出有什么情绪的波动。 　　黑泽里奥对于太宰治的话向来都是十分信任。 　　他没有多想，继续吃了起来。 　　然而吃着吃着，黑泽里奥却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手上进食的动作也逐渐停了下来。 　　——好困，好想睡觉。 　　当这个想法冒出时，眼前的画面忽然模糊了一下，脑袋变得昏昏沉沉的，困意逐渐席卷了全身。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现在到睡觉的时间点了吗？ 　　脑袋迷迷糊糊地想想着，他下意识地开口，想要询问黑发少年。 　　“太……” 　　光是抬起舌头都觉得困难。 　　金发少年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心中疑惑和茫然更甚。 　　他想要扭头看向沙发上的黑发少年时，身上却已经失去了力气，完全不听使唤。 　　“咚。” 　　一声闷响。 　　黑泽里奥直接趴倒在柔软的地毯上，脑袋朝着沙发上的太宰治，眼皮一垂一垂着，随时都快要闭上。 　　太宰治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然而眼前的世界已经出现了重影，黑发少年的脸也变得模糊不清。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张口想要说话。 　　“啊，是……” 　　最后，还是没能抵挡得住沉沉的睡意。 　　周围的一切顿时安静了下来，眼前一片漆黑。 　　太宰治看着趴在地上，已经完全昏睡过去的金发少年，垂下了眼睛，轻声说道。 　　“亚人其实很好对付啊……比起子弹，麻醉药对于亚人来说，才是更加危险的武器啊……” 　　“不过是用这种方式啊，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用枪对他射击麻醉弹呢。” 　　“贝尔摩德。” 　　随着黑发少年的声音落下，另一道女声轻笑了一声后，缓缓响起。 　　“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吧，太宰君。” 　　原本的服务员小姐忽然改变了说话的语气，用上了自己的本音，整个人的气场都发生了改变。 　　太宰轻笑了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书，不紧不慢地看向不远处，穿着侍从服装的黑发女人。 　　“呀，该说不愧是外号「千面魔女」的贝尔摩德女士呢，一般人应该无法识破你的伪装吧。” 　　“哦呀，「一般人」啊。所以你是在特意强调你不一般吗？真是让我备受打击。” 　　贝尔摩德轻哼了一声，微微挑眉。 　　沙发上的黑发少年只是微笑，然而那样亲和的笑容非但没有拉近二人的距离，反而给人一种疏远的距离感。 　　“还是不多废话了吧，贝尔摩德。” 　　“不过我也没想到，会是你亲自过来。那位乌丸莲耶果然只相信你啊。” 　　“我还以为，乌丸莲耶会让那位叫做琴酒的男人过来。” 　　“毕竟，那人可是里奥的「前主人」，对于里奥来说，也是备受信赖的「大哥」。真可惜，我还从未和那位top killer见过面。” 　　“呵，如果不是我过来的话，想必你也就危险了吧。” 　　贝尔摩德漫不经心地说道。 　　“琴酒那家伙，对于任务目标以外的人，可一点不会手下留情，会毫不客气地清扫干净呢。” 　　“而且，琴酒那家伙，就连BOSS本人都联系不上了呢；所有的行踪消失得一干二净，像是早有准备一样。” 　　“BOSS知道后，可是非常生气。自己最忠诚的一把刀没了。” 　　“那个男人不过是看起来忠心罢了。” 　　“然而他的忠心，建立在组织能够为他提供自己想要的、可以肆意妄为的环境之上；当组织无法满足他的需求时，当然也会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 　　冷血，残酷，疯狂，却又十分理性。 　　太宰治平静地说着。 　　善于掌控人心的操心师，对于人性这件事，了解得再透彻不过了。 　　贝尔摩德耸了耸肩。 　　“只是没想到，在离开前，琴酒居然把朗姆的情报反手给了波本。” 　　太宰有些意外。 　　他下意识重新梳理了一番自己的计划，确保这一点小变动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不，或者说……这还方便了他的计划许多。 　　黑衣组织里，只有朗姆、琴酒和贝尔摩德才能直接与乌丸莲耶对话，其他人都是间接通过这几人接到组织的任务。 　　其中，只有贝尔摩德见过乌丸莲耶。 　　现在，朗姆被牵制，琴酒消失，只剩下贝尔摩德。 　　而面前的这个女人，正是自己的合作者——两个人的目的是一致的。 　　思绪整理完毕。 　　黑发少年忽然露出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说道。 　　“不过，贝尔摩德。” 　　“你不做出点现场伪装的痕迹吗？这样干干净净的，怕是会引人怀疑的吧。” 　　“哦？” 　　贝尔摩德挑眉，看向面前微笑着的黑发少年，饶有兴趣地问道。 　　“那么，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太宰君。” 　　“就比如说……” 　　黑发少年拖长了声音。 　　他抬起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左胸口，声音平静，漆黑的眸子里又似乎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朝着这里，‘bang’地开上一枪吧~” 　　“里奥体会过的，被打穿心脏而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哈，真是有够疯的。 　　贝尔摩德眯起眼睛，心中不免开始重新思考与对方合作的这件事。 　　眼前的这个黑发少年到底在想什么呢？会突然因为一时兴起的自杀欲，而将原本的计划重新撕毁颠覆吗？ 　　原本准备按部就班地推进原本的合作，然而对方却又突然提出了一个大胆且疯狂的计划。 　　她本来想要拒绝的。 　　把里奥交给这样的家伙，真的没问题吗？ 　　而太宰治似乎看出了对方的想法，忽然弯眼，笑了起来。 　　黑发少年的声音欢快。 　　“放心吧，贝尔摩德。” 　　“在里奥的事情上，我当然是认真的。” 　　贝尔摩德微微一愣，眯起眼仔细观察起面前黑发少年的表情。 　　身为资深演员和特工，对于他人的神情和情绪上的变化，贝尔摩德向来敏锐。 　　在心中确认了某件事后，金发女郎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不过想到某件事后，她忍不住皱眉，问道。 　　“不过看起来，太宰君，你并没有和蒙蒂利亚说过自己的计划呢。” 　　“这孩子刚刚的表情可是相当的意外。” 　　贝尔摩德看了眼面前黑发少年脸上的表情闪过了一丝阴郁，说道。 　　“依照我对蒙蒂利亚的了解，如果你告诉对方自己的计划，这孩子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对于你的话和判断都坚信不移。” 　　“而且绝对不会责怪你的吧？” 　　“……” 　　太宰治下意识看向了趴在地上的金发少年，然而后者陷入了深度的熟睡之中，只是闭着眼睛，呼吸均匀，没有任何反应。 　　黑发少年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良久之后，黑发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轻描淡写地说道。 　　“……啊，是吗。” 　　“像里奥这样的笨蛋，的确是会这样子的呢……” 　　对于这个回答，贝尔摩德不是很满意。 　　她微微皱起眉头。 　　然而在想到了什么后，玩味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脸上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 　　“还是说，你更希望那孩子能怨恨你吗？” 　　太宰垂下了眼睛，难得沉默了下来。 　　既期待对方能够无条件地相信自己，同时却也希望对方会怨恨自己，是觉得这样心中会好受一些吗？ 　　呵，真是复杂的心理。 　　横滨的黑手党原来都这么精神病吗？ 　　贝尔摩德想起那天在游轮上见面时，蒙蒂利亚兴奋地向自己描述自己在横滨遇见了很多好人时的表情，不由得开始担心。 　　贝尔摩德也懒得管对方这种自相矛盾的操作后会不会后悔。 　　女人垂下了眼睛，多问了一句。 　　“你很确定自己的计划能够成功吗？” 　　“——当然不会。” 　　“毕竟无论做出多么详细的计划，将之后会发生的一百种可能性全部考虑进去，也难保不会出现第一百零一种可能性。” 　　太宰治重新打起了精神，脸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不过我想……乌丸莲耶会上钩的。” 　　“如果像你所说的一样，那个男人疯狂追求着「不老药」这件事是真的话。” 　　“正如所见，当你向对方透露出里奥「死而复生」的秘密时。乌丸莲耶第一时间做的事情，就是让你来抓捕他。” 　　“而且是绝对隐秘的行动，没有告诉另外的人。” 　　“在组织所有的实验室几乎都被那只暴力的小蛞蝓毁掉的情况下，剩下能够选择的地方就很少了。” 　　黑发少年的声音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 　　“那个从不出现在人前的男人，这次会主动出现的。” 　　* 　　…… 　　‘——如果能够离开这里的话就好了。’ 　　金发男孩趴在地上，双手拖着下巴看着摊开的童话书，无意识般随口说道。 　　‘这里好无聊。’ 　　然而，一旁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黑发男人一边机械地写着什么，一边喃喃自语着。 　　‘说的是呢。如果能够离开这里就好了。’ 　　他是个异类。 　　在这群研究疯子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明明他是带着想要造福全人类的心愿才会来到这里，然而现在，却对此感到退缩。 　　但想要回头时，却发现自己早已没了退路。 　　‘如果能离开的话，回去当个高中化学老师好像也不错吧。’ 　　‘化学老师是什么？’金发男孩好奇地问道。 　　助手回过神来，只是朝他无奈地笑了笑。虽然和对方解释了，他也听不懂吧。 　　他一直能够就这样，将那个「秘密」一直隐瞒下去。 　　但就像是前辈最常对他说的那句一样。 　　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那份监控是怎么回事！’ 　　直到有一天，前辈指着屏幕里的影像，第一次这么生气地向自己发火。 　　屏幕画面直对着楼梯，忠实无缺地记录下每一帧画面。 　　跌落，死亡，复活，以及自己错愕的背影。 　　「被发现了。」 　　一种刺骨的寒冷从脚底爬上全身，嘴巴一张一合难以发出声音。 　　“脖颈扭曲的角度，脊柱，后脑勺，都是致命伤……死而复生……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 　　“这、这实在是……” 　　“——太完美了！”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淋下，让助手打了个寒颤，终于回过神来。 　　身后，金发男孩神情困惑，仰头盯着自己。 　　金发男孩以为今天也能出来玩，然而却被带到这里，一群不熟悉的人在面前吵个没完。 　　他下意识靠近了自己更加亲近的助手哥哥身边。 　　‘前辈！但不管怎么说，他都还是只一个小孩子啊！’ 　　助手脸上的表情有些着急，语速飞快。 　　‘在这样一个小孩子身上进行实验，也太过分了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呢！平时让你负责这家伙的实验数据的记录，结果相处出感情了吗？哈，果然应该时常调换人员，不能让人单独负责。’ 　　‘我就说像这样天真的家伙，根本就不适合我们实验组！所以到现在你都只能作为助手啊！’ 　　所谓的研究员前辈忍不住碎碎念起来，指着一脸茫然的金发男孩，冷冷地说道。 　　‘像这样没有名字，只有一串试验代号的家伙，和那边的小白鼠、兔子有什么区别吗？’ 　　‘不一样啊，他、他是人类啊……’ 　　‘人类？那你再看一遍这份监控画面。人类，人类能够死而复生吗？’ 　　‘这不过是披着人皮的「亚人」。’ 　　前辈的眼神带上了一丝难以理解的狂热。 　　不只是面前的棕发男人，还有其他人，表情陌生得令助手一时间认不出对方是谁。 　　‘不会死亡……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是我们难以想象的完美实验体啊！不需要担心实验失败后的死亡问题，而且有了完美的对照组。’ 　　‘我们一定能够从他的身上发现更多的秘密……’ 　　‘前、前辈——’ 　　助手哥哥挡在了他的面前，努力地说了很多的话，似乎是想要劝阻对方放弃原本的想法。 　　然而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混乱的脚步声，让争吵中的几人安静了下来。 　　‘哒、哒哒——’ 　　众人下意识地皱眉看向连通外头走廊的百叶窗。 　　一群全副武装的家伙抱着手中的枪支和武器，步伐匆匆的身影从百叶窗闪过。 　　军用头盔以及护目镜完全挡住了他们脸上的表情，但是，即便不去看他们的连，也能从他们的身上感受到一种肃杀的危险气氛。 　　‘怎么回事？’ 　　‘外头发生了什么吗？’ 　　头顶的白炽灯开始一闪一闪着，紧接着，警报用的鸣笛猛地响起，象征着危险的红光旋转着，落在每个人的脸上。 　　‘——警告，警告。有入侵者来袭，有入侵者来袭。各部门人员紧急撤离，武装部队出动。请各位研究员紧急撤离……’ 　　广播内，无法分辨性别的机械声用冰冷的语气重复着同一件事情。 　　助手哥哥率先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腕，径直朝着门口跑去。 　　完全不顾身后乱了阵脚，在犹豫是该先整理资料还是先去追他的所谓前辈们。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金发男孩仰着头，看向自己身前，紧紧拽着自己手腕的助手哥哥。 　　黑发男人似乎在说着什么。 　　‘这是机会。可以离开这里的机会。’ 　　助手哥哥转过头，黑框眼镜后的双眸亮晶晶的，和以往那种疲惫的死气似乎完全不同。 　　他像是在感到开心，嘴巴一张一合着，对自己说道。 　　‘去了外面，你就自由了……想做什么都没有关系，再也不会有人拘束你。’ 　　‘说起来……D2407只是一串实验品编号。抱歉，一直以来都这么称呼你。到时候，你应该要有一个新的名字。’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 　　懵懂的绿眸倒映着面前眼镜男人微笑着的脸。 　　然而下一秒，空气都停滞了下来，变得难以呼吸；黑红色的火光乍起，瞬间吞噬了周围的一切，以及那张笑脸。 　　如同用遥控器摁下了关机键，眼前的画面忽然一片漆黑。 　　意识也消失在脑袋之中。 　　『‘哔——’』 　　…… 　　“……” 　　当大脑重新清醒过来，意识逐渐回归。 　　然而，脑袋依旧隐隐带着一种微妙的迟钝感，就连思考的方式也慢了半拍。 　　黑泽里奥想要睁开眼睛，然而压在他眼皮上的阻隔感，让他的眼睛无法睁开。 　　他下意识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自己的四肢似乎被什么皮带一样东西拘束起来，嘴巴也被某种东西堵住压住了舌头，没有办法说话，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唔唔”的气声。 　　唯二没有被剥夺的是他的听觉和嗅觉。 　　周围冰冷的空气之中，充斥着一种消毒水特有的刺鼻味；许多脚步声，还有一些金属的摩擦声，像是手术刀落在托盘上时发出的声音。 　　以及陌生的呼吸声，紧接着，三四个属于男性的低哑声音，在耳旁响起。 　　“喂，这是真的假的……” 　　“好像是组织的人带过来的，特殊的实验体来着。说是……” 　　“——不会死亡的「亚人」呢。” 第69章 　　昏暗的房间内，只有面前的显示器散发着晶莹的蓝光，倒映在那双水蓝的眸子之中。 　　而电脑前，金发女人神色冷静，水蓝色的眸子注视着显示器上，那个乌鸦纹样的图标，沙沙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地向屏幕那头的人汇报道。 　　“BOSS，正如您所愿，计划非常的顺利。” 　　“我们已经抓到了蒙蒂利亚，现在他被关在三号实验室中。经过研究员们的实验证明，确认了对方的确具有复活的能力。” 　　“……呵呵。” 　　屏幕后，忽然传出一声不紧不慢的轻笑。 　　虽然他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后，带着机械性的生硬古怪感，却能够从对方的口吻和说话的语气中听出一种老人特有的缓慢感。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啊。” 　　“果然是「亚人」啊，已经多久没有见到了呢……” 　　屏幕上的音波纹样跳动着，对方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情绪。 　　贝尔摩德眸色闪了闪，却又顾虑到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看向了屏幕之后，阴影处的那两个少年。 　　后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子在黑暗中显得阴晴不定。 　　贝尔摩德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而屏幕那边的老者继续说道。 　　“那个孩子，原本是琴酒的手下吗？” 　　“呵，琴酒啊……那个男人，果然是一匹无法驯化的孤狼。不，他已经无所谓了。” 　　贝尔摩德安静地听着，直到对方忽然出声，点到了自己的名字。 　　“贝尔摩德，干得不错。” 　　金发女人弯起眼睛笑了起来，性感的声线压低，像是在试探。 　　“BOSS难道不想去看看那个实验品吗？能够「死而复活」的，违背着万物自然法则的存在。” 　　“说实话，当知道蒙蒂利亚是亚人的时候，可把我吓了一跳呢。没想到他和您……” 　　“贝尔摩德。” 　　扩音器内，那淡淡的语气让贝尔摩德识趣地闭上了嘴。 　　“这件事，已经不需要你插手了。” 　　“继续做好自己的工作吧，如果有命令，我会直接里通知你的。” 　　“……是，BOSS。” 　　“——滴。” 　　随着一声轻响，电脑屏幕闪过一道光，上面乌鸦的图标赫然消失，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墙壁上挂钟走针哒哒的轻响。 　　通话结束。 　　贝尔摩德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靠在了沙发椅的靠背上，伸手合上了笔记本的屏幕，露出站在头后的二人。 　　“所以，现在的情况你们也应该听到了。” 　　“看起来，BOSS似乎准备继续这样躲在幕后不出面。太宰君，看起来你想要用亚人这一消息作为诱饵，让他主动现身的计划失败了呢。” 　　女人的话音落下，空气凝滞了一秒。 　　坐在椅子上的黑发少年垂着脑袋，看不清主人脸上的表情，好像正在思考着什么； 　　然而，他身后依靠在墙壁上，戴着黑色礼帽的赭发少年重重地啧了一声，声音像是强行摁住心中的烦躁一般，低哑得令人感觉到一种危险。 　　“太宰，果然我去把他带回来。那家伙呆在实验室里，不知道会遭受些什么。” 　　“中也，冷静一点……” 　　“咚！” 　　赭发少年阴沉着脸，一拳头直接砸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墙面上赫然凹陷下去，裂纹如同蛛网般朝外蔓延。 　　带着黑色手套的手紧紧握拳，甚至能够看到小臂上紧绷着的肌肉，以及微微凸起的青筋，无一不透露出主人此时暴戾的心情。 　　坐在沙发上的贝尔摩德本能地绷紧了身体，在心中警惕起来。 　　呵，不愧是横滨的异能力者，真是危险。 　　金发女人一言不发，只是无声地看着面前这两位合作者之间发生的争执。 　　毕竟说实话，她也更倾向赞同于这位「重力使」的想法，早点将蒙蒂利亚……里奥从实验室里带出来。 　　只有里奥，她不想看到对方遭受更多的痛苦。 　　……明明是她亲手将对方送进实验室的。 　　太宰治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甚至懒得转过头看自己搭档脸上的表情，即便对方的杀意几乎毫不掩饰，黑发少年的脸上依旧冷如寒霜。 　　太宰治终于偏过了脑袋，鸢眸冷冷地瞥了身后的赭发少年一眼，收回视线后，不耐烦地说道。 　　“都说了，让你冷静一点，小蛞蝓。真是聒噪得烦人，你的脑子里就剩下肌肉和暴力了吗？。” 　　钴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赭发少年身上的杀气更甚。 　　黑色大衣的袖子和衣摆像是失去重力般漂浮着，笼罩在身上的暗红色光芒忽隐忽现，空气也似乎变得凝滞。 　　“你是指就让我这样坐视不管，让那个笨蛋呆在实验室里当成实验动物吗？！开什么玩笑！” 　　“绝对要碾碎那群混蛋……”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地低声说着。 　　太宰治没有搭理身后的中原中也，在脑内飞快地思考着，揣摩推测着乌丸莲耶的心理。 　　对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谨慎和小心，像是草原上的兔子般，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警觉地锁在自己的洞穴里。 　　必须确保外界绝对安全，才有可能探出头。 　　——他只愿意呆在自己认可的安全地方。 　　太宰治的眸色暗了暗，心中也难免烦躁起来，一遍又一遍反复推敲着他们行动之中可能发生的疏漏之处。 　　是因为让中也毁掉其他地方的实验室这一动作太大，让乌丸莲耶警惕起来了吗？但这也是确认对方所在地区的必要选择； 　　还是说贝尔摩德的行动太过顺利，乌丸莲耶起了疑心？或者贝尔摩德背叛了他们？ 　　各种可能性都要考虑进去…… 　　『‘——我相信太宰哦！’』 　　金发少年认真又充满活力的声音在脑内响起 　　……可恶。 　　太宰治面色越发阴沉，身上的低气压也完全不加掩饰。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鸢色的眸子漆黑一片，幽幽地看向不远处坐在沙发上的金发女人。 　　“说起来……贝尔摩德，我很在意一件事情呢。” 　　“你掌握着组织的秘密，乌丸莲耶重视你。” 　　“但是，为什么乌丸莲耶那么确信你不会背叛他。而且，你刚刚尚未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呢？” 　　不只是太宰治，就连一旁的中原中也都敏锐地觉察到，那个金发女人的呼吸似乎慢了半拍。 　　太宰治微微眯起眼睛。 　　如果贝尔摩德不愿意回答的话，他就需要思考用别的方法让对方说出真相了。 　　不过，金发女人在那慢了半拍的呼吸后，只是缓缓的叹气，无奈地拖长了声音。 　　“……啊，被发现了吗？” 　　“没办法，该说不愧是太宰君吗，真是敏锐呢。不过我们可是合作者吧？” 　　“呵，正是因为我们是合作者，我才希望贝尔摩德你能开诚布公。” 　　“放心吧。我和BOSS的关系不会影响你的计划。你只需要知道，BOSS会相信我就行了。” 　　“因为我是目前组织里唯一一个，算得上是成功品的存在吧。” 　　金发女人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脸颊，声音听上去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至于组织的秘密……太宰君。”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BOSS一直致力于研发的药物是「不老药」，而不是「永生药」呢？” 　　“乍一听两者之间似乎并没有区别，但是，依照太宰君的头脑，应该体会到不同了吧。” 　　朱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用法语缓缓地说道。 　　“‘——Dans le franchissement de la frontière entre la vie et la mort， seul le temps devient le seul ennemi. 　　（在跨越生与死的边界之中，只有「时间」成为唯一的敌人。）’” 　　“……” 　　在贝尔摩德的提醒下，太宰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鸢眸微微缩紧。 　　“你是说……” 　　“这就够了。太宰君。” 　　贝尔摩德轻笑了一声，缓缓说道。 　　一旁的中原中也忍不住微微皱眉，这两个人打起哑谜来，让旁听的人不由得感到烦躁。 　　不过，这个叫做贝尔摩德的女人所说的话，也让中原中也的眸色一沉，胸口涌出一种微妙感。 　　太宰治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 　　“贝尔摩德，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让你帮忙……” 　　* 　　纯白的实验室内，研究员们正忙碌着。 　　针头刺破皮肤，未知的冰冷液体顺着中空的金属流入，和血液混为一体，顺着血管蔓延至全身。 　　口罩挡住了脸，只露出没有任何波澜的双目，被护目镜在无影灯下泛着的白光挡住。 　　他们的神情平静且严肃，像是在进行着一种神圣又庄重的仪式一般，每一个动作都显得一丝不苟。 　　“真是惊讶呢……那个实验品一直都没有出声呢。如果不是有呼吸，我还以为是死掉了。” 　　穿着白大褂的一位研究员手中配着药，随口漫不经心地和身旁的同事说道。 　　“哦，好像是。我没注意，光顾着记录数据。你上麻药了？” 　　“没有。担心麻醉剂和药物之间会产生化学反应，所以就没有注射。” 　　“肌肉反应正常，内脏反应正常。” 　　这么说着，然而二人脸上的表情平淡冷漠，心中没有什么起伏。 　　在他们眼中，躺在手术台上的人形生物和实验室中饲养的实验动物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死亡，就只能更换新的动物。 　　然而，这样一只不会死亡的生物，的确给他们带来了意外的惊喜。 　　实验室里的动物会进行思考吗？能够感受到恐惧吗？ 　　这些事情，并不在他们思考的范围内。 　　然而，白色的手术台上，金发少年无意识地哼起了面包超人的动画片主题曲。 　　这让周围的研究员们吓了一跳，本能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彼此对视着。 　　“……喂，实验体是不是在说话？” 　　“呃，听起来像是哼歌？” 　　“……真的假的？” 　　有人忍不住凑过去听，然而那个金发实验体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他直起身，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果然是怪物吧喂。” 　　“根据之前的痛觉敏感度测试，应该判断出对方之前死亡的次数。” 　　“死亡能够影响大脑的精神状态吗？” 　　“不知道。有待观察。” 　　几句话，便将原本的疑惑划到了实验项目之中，完全没有将对方当成人类来看——虽然「亚人」的确难以算是人类。 　　并非人类，只是有着人类的外表。 　　用「亚人」这个词来指代这一新物种，的确非常的准确。 　　“不过，他倒是给我们带来了不少新的数据啊。” 　　“真不错，果然很有价值。” 　　“嗯，那么继续实验吧。” 　　…… 　　时间过去多久了呢。 　　四天？五天？啊，记不太清了。 　　自己模仿着漫画书上看到的，尝试着数秒数来计时，然而数着数着就忘记自己数到哪里了，于是很快就放弃了。 　　石神O空居然在那片黑暗中能数这么长时间，呜哇，果然科学家的脑袋就是不一般诶…… 　　黑泽里奥放空了脑袋，漫无目的地想到。 　　太宰之前和自己说的话，好像稍微明白了一些。 　　比起身体上的痛苦，还是精神上的折磨来得更难以忍受。 　　『‘——你愿意相信我吗，里奥？’』 　　黑发少年的声音似乎浮现在了耳边，小心翼翼的，像是在试探着什么。 　　太宰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唔，他当然很相信太宰啦。 　　反正他的脑袋笨笨的，除了杀人以外的力气活，其他什么的都相当的苦手。 　　当那天感觉到脑袋困顿，晕乎乎的时候，他就大概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这果然也是太宰计划的一部分吧。 　　但是这样子，他会对樱饼产生心理阴影的吧……啊，好像还没有吃到羊羹来着！ 　　伴随着身体逐渐地冰冷，一种困意再次涌了上来，让他想要打哈欠。 　　希望睡一觉，醒过来就好了。 　　说起来，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呢。 　　和中也约好了一起在假期的时候出去玩，他还说要教自己骑机车，这样两个人就可以一起去兜风了； 　　突然有点怀念芥川骂自己笨蛋的声音了，毕竟对方总是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像是僵尸一样……唔，他还没有和朋友一起去过温泉； 　　织田开始写小说了吗？但是他不喜欢看书，尤其是那种一整页全都是字的书，一看就打瞌睡，如果织田能写童话书就好了； 　　还有三浦前辈、木村前辈，加班真是辛苦了，他也不是故意拆办公室的嘛…… 　　等一切结束就好了。 　　黑泽里奥想着，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意识逐渐变得混沌不清，心脏传来的刺痛感逐渐消失。 　　然而，下一秒。 　　咚、 　　咚咚。 　　心脏无法控制得猛地跳动起来，脑内的思绪瞬间变得清醒，原本的疲惫和口渴感都瞬间消失。 　　“唔，第七次复活观测完毕。” 　　“真是神奇，身体完全复原了呢。明明细胞也好，身体构造也好，和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耳边，陌生的男声带着一种自己难以理解的疯狂，低声碎碎念着，伴随着圆珠笔在纸张上书写时带着的沙沙摩擦声。 　　哦，才第七次啊。 　　黑泽里奥忍不住在心中小声感叹着，听着周围玻璃试管或摇晃，或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人在被剥夺五感之中的其中一项时，其他的感官系统能力变得得到加强——这是因为人将被分走的注意力汇聚在能剩下的能够使用的器官上。 　　然而视觉被剥夺，应该其中最难接受的事。 　　一片漆黑的世界，就在自己的身边，然而却什么也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越是未知，通过想象，心中便越是感到恐惧。 　　这应该是一般人都会有的想法。 　　然而非常可惜，黑泽里奥大概算不上一般人。 　　他还在高兴于自己能够听得到周围声音的动静，不然实在是太无聊。 　　——这比他之前想象的情况要好多了！ 　　托听力和嗅觉没有被阻碍的福，黑泽里奥在这几天之中，大概注意到一些规律。 　　比如参与研究的人员，每天都会进行轮换，并非固定。 　　而且能够通过他们的对话来推测时间。 　　然而有时候自己实在是太困了，大概是因为药物的作用，脑袋昏昏沉沉的，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时间一长，再敏锐的听觉和嗅觉都会开始生锈。 　　是因为实验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在这一成不变的环境和无法动弹的现状下，运转的思维变得迟钝。 　　手术台上，无影灯的光落在金发少年的脸上，而本人却感受不到如此刺眼的灯光，偶尔有几绺碎发落在脸颊或手术台上，成为这片纯白之中为数不多的亮色。 　　被戴上眼罩的金发实验品始终保持着安静，均匀地呼吸着，像是在熟睡，隐约能看到起伏的胸口。 　　换班进来的两个新研究员看到眼前的画面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其中一位抿紧了嘴唇，刚要踏步上前，就听到身边的同事开口说道。 　　“剩下的我来注射吧，北野前辈你还没吃饭吧。” 　　戴着眼镜的研究员看了眼身旁的棕发同事，这才反应过来是到下午了。 　　投入实验之中就容易忘记时间。 　　“……呃，你是田中吧？你来注射吗？也行。” 　　这般研究员们都有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疯狂和专注。 　　除了实验以外的事情，完全不上心。 　　就算是身旁的同事，只记得对方负责的工作内容和擅长的事，可能走出实验室后就会忘了对方的名字。 　　“记得将数据记录好，那边还有两组药物需要测试。” 　　“如果药物反应过于剧烈，直接注射这个。实验品死亡后重新开始测试别的药物就行。” 　　北野随口提醒道，对于手术台上的黑泽里奥，口吻随意地像是对待某种家畜一般。 　　“……我明白了。” 　　被叫做田中的棕发男人应着，拿着已经配好药物的注射器走到手术台上的金发少年身边，垂下眼睛停顿了一秒。 　　金发少年的双手被皮带拘束在两侧，无法动弹，而本人也没有任何的反抗。 　　他伸出手，摁住对方臂弯处那块最柔软的皮肤，犹豫了一下，用指腹轻轻地碰了碰对方的皮肤。 　　这种多余的动作，是其他研究员都不会做的。 　　金发少年第一次有了反应，在眼罩下的眼睛似乎眨了眨，好像想要偏过脸朝他这边看去。 　　然而下一秒，尖锐的针头便刺入了皮肤下的血管内，刺痛感让金发少年的身体微微哆嗦了一下，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 　　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却又似乎能够感受到对方像是在疑惑，有可能是在责怪。 　　他能够想象出对方如果摘下眼罩的话，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一副表情。 　　注射完手中的药剂，棕发男人抽出了针管，血液从臂弯皮肤上的针孔处冒出。 　　鲜红的血液落在视网膜上，格外的刺眼。 　　眼睛微微垂下，似乎闪过某种不明的情绪。 　　这里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其他的研究员们，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他深呼吸一口气，朝着自己的同伴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不紧不慢地拿起一旁的文件夹，低头似乎在写着什么东西。 　　他的同伴握了握拳，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从手术台上的金发少年身上挪开，然后缓缓地走到了棕发男人的身边。 　　然而此时，实验室的门被人从外打开。 　　“吱嘎……” 　　房间内，所有的研究员们扭头看向门口。 　　站在门口的，是他们实验组的负责人，男人戴着卫生口罩和蓝色的医用手术帽，只露出一双眼睛。 　　“喂——实验先暂停。” 　　“……嗯？哈啊？”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暂停了，现在可是关键时期，测试的药物也有了新的进展，时间赶得紧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这里的研究员们有些始料未及，其中一位下意识地想要继续争取。 　　“不是。” 　　男人的声音言简意赅。 　　他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 　　“那位大人要过来了。” 第70章 （修，增加结尾） 　　——「那位大人」。 　　当听到这个称呼时，所有的研究员们顿时恍然大悟，彼此对视了一眼。 　　那位大人可是他们项目最大的赞助人，不仅提供了完整的实验场地和器材，还有充足的资金供他们研究。 　　如今得知「亚人」这样奇妙的存在，想要过来亲眼看一看，倒也能理解。 　　除了项目组的负责人外，这里的研究员们几乎都没有见过那位大人真实的样貌。 　　只是偶尔听到负责人和对方用通讯器隔空联系。 　　对于那位大人的存在，研究员们心中只是稍微有些好奇，不过也没有往心里去。 　　比起赞助人的身份，他们更热衷于手上的实验，如果他们的成功能够得到认可那就更完美不过了。 　　听到实验组的负责人这么说，再怎么不情愿，研究员们都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事物。 　　戴着眼镜的棕发男人见状，朝同伴使了个眼神，同步放下了手中的圆珠笔。 　　他从金发少年的身边走过，不动声色地往对方的手掌内塞进了什么东西。 　　同样有着棕黑色短发的，欧美人长相的男人在看到对方的目光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沉默地走到了一旁的角落中，深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暗色。 　　“那么……” 　　门口戴着口罩和手术帽的男人扫了一圈室内，确认没什么问题后，转过身对门外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就当实验室里的研究员们等得有些不耐烦，想要重新开始手中的实验时，忽然听到了门外并不明显的皮鞋脚步声。 　　随后，试验室的门被从外推开。 　　是一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他率先进门，随后朝着门外的人低下了脑袋。 　　“先生，请进。这里就是「亚人」实验室了。” 　　“哒、哒。” 　　拐杖和大理石地面碰撞时，发出沉重的闷响，缓慢地移动着。 　　那带着节奏的拐杖声，似乎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棕发男人眯起了眼睛，密切地关注着门口发生的一举一动。 　　“哒。” 　　拐杖声终于停了下来。 　　实验室的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白发老人，胸口带着具有古典风格的欧式领巾，拇指上带着镶嵌着皇家蓝宝石的戒指。 　　苍白的皮肤，深陷下的深绿色眼睛，鹰钩鼻，看上去像是北欧血统。 　　如同鱼目般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手术台上，穿着拘束衣的金发实验品，像是若有所思。 　　实验组的负责人非常有眼力见地跑过去，在手术台边缘摁下了某个按钮。 　　顿时，整张手术台便上升了起来，金发少年的身体由平躺变成了直立。 　　感受到身体重力的变化，黑泽里奥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若是那群研究员细心注意的话，会发现，比起前几日的沉默寡言，金发少年的小动作似乎多了不少，身上的气息也活跃了许多。 　　“这就是「亚人」吗？看上去，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老者的声音沙哑，像是指甲在磨砂纸上剐蹭过似的，说话时的语速缓慢又平稳，吐字清晰。 　　研究员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出声说道。 　　“……经过实验证明，这个实验品的确具有「死而复生」的能力。” 　　“在注射致死量的巴比妥酸盐和氯化物后，确认瞳孔放大后，两到三秒内实验体重新检测到生命迹象，且血液内的有毒物质全部消失……” 　　研究员的语速愈发加快，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兴奋感。 　　“这也太神奇了！不只是复活，就连血液中的毒物都会消失；在之前的死亡测试中，明明细胞活性……” 　　研究者的本能让他忍不住滔滔不绝地叙述起来。 　　而面前的老者却抬手，示意他闭上嘴。 　　再怎么不情愿，毕竟面前的人可是他们的赞助者。研究员瘪了瘪嘴，安静下来。 　　“啊，是这样吗……” 　　“不会死亡啊。那么，我来亲自试一试好了。” 　　拄着权杖的老者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波动。他伸出手，向身旁的保镖示意。 　　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高大的保镖将自己的配枪取下，拉开保险杠，毕恭毕敬地放在了老者的手中。 　　沉甸甸的黑色金属块随着重力在掌心微微下沉，白发老人慢条斯理地举起了手/枪，漆黑的枪口对准了面前穿着束缚衣和眼罩的金发少年，浑浊的眸子看不住主人的情绪。 　　听到熟悉的枪械声，金发少年的脑袋动了下。 　　黑泽里奥想要像往常那样歪着脑袋以便听得更清晰些，然而脖颈上束缚的皮带却阻碍了他的动作。 　　与此同时，白发老人扣下了扳机。 　　“砰！” 　　刺耳的枪声回荡在纯白逼仄的实验室里，震得人耳膜发疼。 　　很少听到枪声的研究员们，难得对这实验以外的事情上，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 　　然而开枪的老者和他身后的保镖们，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动。 　　“嗬……” 　　黑泽里奥下意识张开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气音。 　　心脏的位置开始发麻，像是爬过了蚂蚁一般；随后，这种麻痒变成了一种微妙的刺痛，逐渐从胸口蔓延至全身。 　　心脏，被打穿了。 　　老人那双浑浊的眸子注视着金发少年胸口逐渐蔓延的鲜红色，像是花一样绽放。 　　金发少年的脑袋顿了顿，然后失去支撑地气力，直接垂了下去。 　　“哔——” 　　一旁的心跳检测仪上，一条长长的直线拉平，传出刺耳的鸣叫。 　　——杀意。 　　一瞬间的杀意蔓延全身。 　　角落处，棕黑色的发丝以及身上的白大褂下摆，似乎漂浮在空气之中，浮现着若隐若现的暗红色光。 　　身旁戴着眼镜的棕发男人面无表情地伸手，摁住了搭档的肩膀。 　　在那一瞬间，暗红色的光芒消失不见。 　　冷静下来。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性。 　　在老者，以及所有研究员和保镖的注视下，金发少年胸口流血的速度一点一点变得缓慢。 　　黑色的粒子从金发少年的身体上冒出，越发的浓郁，飞快地填补着胸口的血窟窿。 　　这样的画面，人类是没有办法看到的。 　　白发老人手中的枪不由得落了下去。 　　他微微瞪大了眼睛，深邃的眼窝似乎闪过一道狂热的光，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画面。 　　咚、咚咚。 　　连接着金发少年胸口的心跳监视仪上，画面出现了不一样的变化。 　　原本的直线忽然猛地波动起来，随后恢复到正常人的心跳频率，伴随着富有节奏的滴滴声，金发少年缓缓地抬起了脑袋。 　　然而胸口的束缚衣上的窟窿眼，以及上头那一抹红色的血花却无法消除。 　　“哎……这么大的出血量，后面处理起来好麻烦啊。更换实验服和台布什么的……所以才注射式死亡法，干净多了。” 　　身旁的研究员低声嘟囔着，浑然不觉身旁忽然低沉下来的气压。 　　周围非常的安静。 　　研究员们对这样的情况已经见怪不怪，脸上的神情平静；而老者身后的保镖们，在看到眼前如同怪物般的画面，墨镜后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像是在对此感到难以置信。 　　白发老人张了张嘴，握着拐杖的手指紧了紧，似乎能够听见牙齿摩擦时的嘎吱声。 　　“哈……真的复活了。” 　　“果然，只有看到眼前的画面才能够确认这一事实啊。” 　　老者忽然大笑了起来，把手中的枪丢给了身旁的保镖，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敲了下地面。 　　“好了，把他的眼罩和口枷解开吧。” 　　“怎么能这样对待他呢，就算是实验品，他也该有「人权」不是吗？” 　　净是些冠冕堂皇的话。 　　在对方成为实验品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失去了人类该有的权利。 　　然而没有人敢戳破这一事实，只是顺从地遵循着对方的命令。 　　研究员解开了黑泽里奥的眼罩和口枷。 　　原本眼前一片黑暗，此时却突然变得光线充裕，明亮晃眼。 　　还未适应的眼睛不由得重新眯起，眼角处微微泛红，分泌出透明的生理盐水。 　　一直被口枷桎梏住的舌头终于得到了释放，然而舌头附近的肌肉僵硬，只是发出啊啊的无意义的气音。 　　缓了半晌，黑泽里奥的意识在逐渐回笼，有些茫然地环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纯白色的实验室，各种试管，注射器，和他想象中的画面差不多。 　　金发少年瘪了瘪嘴，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角落。 　　然而这时，老人缓缓开口道。 　　“那么，” 　　“所有人都出去。老夫有话想要和他说。” 　　“远离实验室的门，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 　　身后的实验室门关闭。 　　没有一扇窗户，就连墙壁也是采用隔音效果最好的材质。 　　这里本身就是由战时建立的地下防空洞改造的一所研究室。 　　坚硬，牢固，隐秘。 　　身后，数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神情严肃地守在门外。 　　身旁的研究员们神情不满。 　　他们一门心思全部在实验上，突然的变化打破了原定的计划，却又不管多反抗。 　　也不知道对方要和那个实验品聊多久。 　　明明只是只用来实验的动物。 　　他们打了个哈欠，想着干脆回到休息室里，整理一下之前的笔记之类的。 　　“那边那两个……田中，还有个叫什么来着？” 　　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他俩的名字，研究员很快就放弃了，皱眉问道， 　　“算了……喂，你们两个怎么傻站在门口啊。快点过来吧，也不知道会说多久，明明下午还有一堆实验计划没有做完呢，真是麻烦。” 　　“好的，前辈。” 　　戴着眼镜的棕发男人转身，关上了门。 　　他背对着身后的研究员们，然后缓缓低下了头，朝着身边的同伴说道。 　　“中也，五秒钟，这里所有的人，一个人 能解决得了吗？” 　　“……呵。” 　　身旁，棕黑色头发的男人冷笑一声。 　　他抬起手，直接扯掉了用于伪装的假发和人皮面具，露出了原本的发丝，钴蓝色的眸子泛着危险的暗色。 　　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爆发的出口，身上的杀意浓郁得几乎滴落。 　　赭发少年的声音低沉，冰冷又危险。 　　“瞧不起谁呢，混蛋青花鱼。” 　　话音落下。 　　只听见咚地一声巨响，赭发少年脚下的地面赫然凹陷下去，裂纹不断蔓延。 　　空气猛地变得沉重，肩膀像是压着数千斤的磐石，强迫着他们跪地求饶。 　　“怎、怎么回事？” 　　“等一下……你们是谁、伪装？入侵者吗……赶紧去汇报安保卫的人呃呃啊——” 　　“突然之间……喂，等一下，身体好重，根本动不了了啊——” 　　周围的人不由得慌乱了起来。 　　戴着眼镜的棕发男人——或是说太宰治，同样扯下了假发和面具。 　　他的脸上面无表情，冷漠地注视着赭发少年残酷又果决地将面前所有的人碾碎。 　　伴随着痛苦的尖叫和呻吟，鲜血四处飞溅，将纯白的墙壁染上血色，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胆颤的血腥味。 　　太宰治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手机，单手摆弄着，不知道点了什么东西。 　　滴。 　　在无人知道的地方，整所实验室的出入口全部都被关闭，封死。 　　——而这里，成为了一个捕捉老鼠的笼子。 　　做完这一切，黑发少年歪过头，但依然有一部分血液飞溅在他的脸上，将白皙的脸颊染上血色。 　　太宰治冷淡地开口道。 　　“……都说了，不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啊。安静一点，不然要被外面巡逻的人发现了……嘛，不过也没有关系吧。” 　　——反正整个研究室的所有人，全部都要解决掉呢。 　　黑发少年摆正了脑袋，那双鸢色的眸子里泛着漆黑的郁色，如同从深渊之中爬出的，不可名状的生物，对视上时便会令人心生恐惧。 　　他的声音甜腻腻的，如同掺了毒药的蜜糖般黏稠，却无法从主人的脸上捕捉到任何的笑意。 　　“动作快点哦小蛞蝓，要赶在公安的人过来之前，解决掉这里的所有人。” 　　“而且……” 　　——里奥也在等着呢。 　　* 　　纯白的实验室内。 　　“我该怎么叫你呢？实验品，这个称呼太不礼貌了。还是叫你蒙蒂利亚吧。” 　　“琴酒那个家伙，虽然背叛了我，却还是给我留下了意外之喜呢。” 　　白发老者看着面前的少年，身上似乎没了刚刚其他人在场时的威严感，反而放松了下来，语气亲切，慈祥得像是一位普通的邻家爷爷。 　　这样态度的切换未免让人摸不着头脑。 　　金发少年那双深绿色的眸子还有些茫然，表情呆呆的看向面前的白发老人。 　　他眨了下眼睛，缓缓地问道。 　　“……你是谁？” 　　“Umaru linye。或者，你可以叫我为「乌丸莲耶」。” 　　白发老者用的是标准的法语，在金发少年呆滞的目光下，非常贴心地换成日语又说了一遍。 　　“乌丸、莲耶。” 　　黑泽里奥下意识地跟着读了一遍，然后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啊…… 　　原来是面前的这个人啊。 　　黑泽里奥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大概是有些复杂的。 　　不论是大哥还是贝尔摩德，都未曾在他的面前提过这个名字。 　　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还是从太宰治的口中。 　　——这就是他们组织、啊不，是前组织的从不露面的大BOSS诶！ 　　和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他还以为会是更加严肃、冷漠的人呢。 　　黑泽里奥忍不住在脑内对比了一下，然后在心中认真地点了点头。 　　感觉森先生变得更加帅气了呢。 　　金发少年动了动身体，感受着身体上肌肉的紧张度，手腕的拘束感。 　　然后歪着脑袋，好奇地看向面前的白发老人。 　　“所以，你要和我说什么呢？” 　　乌丸莲耶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而是自顾自地，如同感叹着什么，拖长的声音带着老人特有的沧桑感，说道。 　　“「亚人」啊……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这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够见到……” 　　老者的声音顿了顿，然后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蒙蒂利亚。” 　　“你难道不为自己的诞生而感到好奇和惊讶吗？” 　　“……诞生？” 　　金发少年一脸困惑。 　　“对于「亚人」来说，并没有死亡这个概念。” 　　“即便血液流干，骨头打碎，脑浆炸裂……不论□□被泯灭到什么程度，都能够获得重生。” 　　“那么，「亚人」究竟从何而来，是人类的进化，还是新的物种？” 　　“是诞生于受精卵形成的那一秒，还是第一次死亡，死而复生的那一刻呢？” 　　“有太多太多的奥秘，等待着去探索、去发现；如果人类也能像「亚人」一样，掌控生死的秘密和开关，那么距离成为神明不过一步之遥了吧。” 　　“……” 　　乌丸莲耶的话太多，也太长了！ 　　黑泽里奥脑袋发胀。 　　总是被芥川评价为「聒噪的废话制造者」的黑泽里奥，此时第一次体会到芥川（或许还有其他人）的苦恼。 　　他感觉自己的眼前似乎转起了蚊香，脑袋被对方这么一大通话说得晕乎乎的，似乎出现了一片宇宙。 　　所以，乌丸莲耶和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比起和自己讨论这种话题，还不如和太宰去讨论。 　　自己完全听不懂啊！ 　　黑泽里奥后脑勺上冒出了一些冷汗——主要是苦恼的。 　　他犹豫了一下，斟酌着问道。 　　“所以，你是觉得，「亚人」是神明吗？” 　　乌丸莲耶笑了一下，戴着戒指的拇指摩挲着拐杖上的宝石，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亚人」当然不是神明。神明是什么，是不老不死的存在，而「亚人」只是无法死亡。” 　　“而时间，是「亚人」唯一的敌人。” 　　“如果连时间这一敌人也能打败的话，那么「亚人」将会站在所有物种之上。” 　　“我明白，在这里感受到的实验对于你来说，也是相当的痛苦。” 　　“但这些痛苦是必然的。听说「不老药」的实验计划有了很大的进展，这也都有你的功劳在里头。” 　　“那么，你愿意协力我吗，蒙蒂利亚。” 　　乌丸莲耶看着面前的金发少年，语气和蔼地询问道。 　　那副模样，完全看不出来他就是这一切计划的背后操控者。 　　黑泽里奥的眼神变得智慧。 　　金发少年皱起眉，认真地思考，眉头越皱越深，喉咙里还发出“唔唔”的思考助词。 　　乌丸莲耶颇有耐心地等待着金发少年的回答。 　　“啊，我明白了！” 　　“看来你终于明白了呢……” 　　乌丸莲耶颇感欣慰，缓缓开口，还没等他疏导，下一秒他又被金发少年的话哽塞住。 　　黑泽里奥重重地点了点头，露出一副自信十足的表情，说道。 　　“——原来你是漫画书上说的中二病啊！” 　　“……” 　　天然而无自知的话，反而更加具有杀伤性。 　　黑泽里奥没有注意到乌丸莲耶的沉默和背后响起的乌鸦叫声，脑袋上的呆毛随着主人欢快的心情翘了翘，然后语气自然地说道。 　　“不过，我觉得你说得不对哦。” 　　“「亚人」可不是这么厉害的存在，就像我，没有太宰那么聪明，也没有三浦前辈那么擅长文书工作；不像中也那样厉害，也不如织田、芥川那样善于战斗……” 　　——说到底，「亚人」不过是不会死亡。 　　“我和他们的区别，只是不会死亡而已，其他的和普通人更没有什么不同嘛！” 　　金发少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认真地说道。 　　乌丸莲耶哑口无言，浑浊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怒气。 　　“看来你是拒绝了呢，蒙蒂利亚。” 　　“我还想着，如果你能同意协力的话，至少还能让你不像实验动物一样，穿着拘束衣一辈子躺在手术台上。”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眼睛，无辜地说道。 　　“就算不躺在手术台上，也还是会被当成实验动物的吧？” 　　金发少年说着，只听见“啪”地一声，拘束着手腕的皮带忽然断裂了。 　　什么时候？ 　　乌丸莲耶大吃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拐杖敲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如果不是确保对方完全被拘束，无法动弹，他也不会让保镖们全部退出去。 　　金发少年的左手在无影灯下，闪过一道白光。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剩下一半的手术刀刀片。 　　——那是刚刚太宰在路过他身边时，偷偷塞到他掌心的。 　　那个别扭的姿势，刚刚花了他不少功夫，才把手腕处的皮带给磨断。 　　现在他的一只手得到了自由，这回可方便多了。 　　黑泽里奥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抬手将另一边手腕处的皮带割开。 　　脖颈处，脚踝处…… 　　随着皮带的断裂声接连响起，他终于重新得到了自由。 　　赤裸着的双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感受到久违的实地感，虽然冰冷，但总归让人松了口气。 　　金发少年抬头，平静地看向了面前的白发老人。 　　“不过要谢谢你，刚刚那一枪刚好让身体复原了，肌肉也没有之前那样僵硬了。” 　　“啊，对了。” 　　“我还想到了，如果「亚人」除了不死以外，还能够不老，那不就变成《鬼灭O刃》里头，「鬼」一样的存在了吗！” 　　金发少年微微撅起嘴，用一种不满的语气朝着面前的老者大声抗议起来。 　　黑泽里奥所说的东西，对于乌丸莲耶这样从未看过漫画的老东西来说，未免太过新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 　　然而下一秒，金发少年猛地踏步上前，在乌丸莲耶毫无防备之际，钝了的手术刀依旧毫无阻隔地直接插入了对方的脖颈处，顿时鲜血四溅。 　　“你……” 　　乌丸莲耶的表情狰狞，然而他的声音只发出了半个音节，就被喷涌而出的鲜血堵住了气管。 　　那片鲜红的血花之中，露出金发少年如同某种狩猎者般，理性又冷静的深绿色眸子，倒影着面前的血花。 　　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淡淡的抱怨。 　　“那样我才不要诶！” 　　乌丸莲耶的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要说什么话，然而手术刀插入了脖颈，让他完全没有办法发生，直至瞳孔放大，意识消散。 　　随后，黑泽里奥平静地拔出了手术刀，鲜血顿时从伤口中喷出。 　　他随意地一甩手术刀，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条血印。 　　“啊，解决掉了。” 　　“比想象中的还要轻松诶。” 　　“唔，去找太宰和中也吧，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黑泽里奥小声嘟囔着，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和肩膀。 　　虽然亚人复活的时候，身体上所有的负面状态都能够刷新回归到最佳，但他还是感觉到了疲惫。 　　正当黑泽里奥准备离开时， 　　身后的轻响让他警觉地绷紧了神经，扭头看去。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具不知该如何描述的存在。 　　全身上下，包括五官全部都被绷带包裹着的，浑身漆黑，宛如幽灵一般的人形生物。 　　下一秒，那黑色幽灵尖锐的利爪直接贯穿了他的腹部。 　　黑泽里奥微微瞪大了眼睛，思维停滞了一秒。 　　——这是什么？ 　　而那绷带生物身后，白发老者缓慢地，依靠着拐杖站了起来，身上散发着熟悉的黑色粒子，如同烟雾般飘起。 　　乌丸莲耶咳嗽了几声，冷冷地注视着被自己的黑色幽灵的爪子串起的金发少年。 　　黑泽里奥感觉自己的腹部在失血。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他终于恍然大悟过来。 　　“原来……” 　　“——你也是亚人啊。” 第71章 　　本该是纯白的实验室，在刚刚的战斗之中，暗红色的鲜血四溅，大理石地面上，墙壁上。 　　乌丸莲耶阴沉着脸，操控着自己的黑色幽灵将利爪从金发少年的腹部抽出。 　　金发少年腹部多了个窟窿，开始大量失血。 　　黑泽里奥的脸色愈发苍白。 　　脑袋变得混混沌沌，像是被人摁下了关机键。 　　咚。 　　意识再次回笼。 　　黑泽里奥猛地睁开眼睛，深绿色的眸子变得清明冷静。 　　他翻身向后跳去，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仔细打量着面前的那个奇怪的存在。 　　黑色幽灵佝偻着后背，像是垂垂老矣的老爷爷。 　　虽然看起来具有人类的外形，但却又被绷带一样的布条包裹起来，只有双手长着宛如野兽般的利爪。 　　金发少年的鼻子动了动。 　　气味是一样的。 　　像是森先生和爱丽丝一样，两者身上的味道不是几乎，而是完全一模一样。 　　所以，这只黑色的幽灵是乌丸莲耶召唤出来的？这是亚人的特性之一吗？ 　　黑泽里奥一边躲避着对方黑色幽灵的攻击，一边费力思考起来。 　　黑色幽灵看起来像个老爷爷，但动作依旧灵敏，利爪将桌面上的试管们全部扫了下去，玻璃破碎时响起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 　　动作灵敏，力气也很大。 　　是麻烦的敌人。 　　黑泽里奥在心中默默评估道。 　　乌丸莲耶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 　　“……看来你没有办法召唤出黑色幽灵啊。” 　　“我也没想到你是亚人诶。” 　　黑泽里奥躲开黑色幽灵的爪子，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爪子在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金发少年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朝着面前的白发老人问道。 　　“说起来，既然你是亚人的话，用自己来做实验不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乌丸莲耶忽然大笑了起来，让人担心对方会不会就这样笑背气过去。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当然也试过了。用自己作为实验体。” 　　“亚人最大的特性，便是不会死亡。从发现自己是亚人的那一刻开始，老夫便不断尝试着延长寿命的方法，建立起大大小小的实验室，最开始进行实验的对象，就是我自己啊。” 　　乌丸莲耶缓慢地说着，然而身体却不断朝着门口的方向退去。 　　他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即便没有自己的命令，实验室这里这么大的动静，就算隔音再好，难道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吗？ 　　“但是啊，实验到最后，老夫也感受到了疲惫。正如你所见，老夫已不再年轻。” 　　“而你，是我找到的第二个亚人。” 　　“怎么样，难道我的提议你没有感到任何的心动吗？” 　　“克服了亚人会衰老这一弱点后，我们能够成为这个世界上，全新又伟大的新的存在啊！” 　　乌丸莲耶忽然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果然还是无法放弃你啊，我的同类。” 　　“——毕竟，我们都是亚人呢，蒙蒂利亚。” 　　——「同类」。 　　在听到乌丸莲耶的话后，黑泽里奥微微愣神，突然觉得这个词有些陌生。 　　然而这一走神，却恰巧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黑色幽灵的利爪插入胸口时，发出“噗”地一声闷响。 　　“不过我这个人，也是相当的记仇。” 　　“这两下就当是你刚刚杀死我的那次的报复吧，我们抵消……” 　　乌丸莲耶轻蔑地笑着，缓缓说道。 　　与此同时，实验室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一个大洞。 　　“咚——” 　　中原中也直接一拳打碎了墙壁。 　　再坚固的材质在他的拳头面前，似乎也显得如同纸糊般脆弱不堪。 　　“喂，里奥，你这家伙——” 　　当中原中也和太宰治赶到的时候，就看到眼前这样的画面。 　　金发少年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中，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般，鲜血顺着低落，勾勒出一个爪子的形状。 　　二人的眸子猛地一缩。 　　“你这混蛋……” 　　中原中也的声音低哑，身上瞬间覆盖上一层赭红色的暗光，钴蓝色的眸子杀意四起。 　　然而，他正准备冲过去直接打烂那个混蛋老头的脑袋时，太宰治则低声说道。 　　“杀死他没有用，中也。” 　　“——乌丸莲耶那家伙，也是「亚人」。” 　　中原中也的表情有些错愕。 　　他下意识地想到了黑泽里奥。 　　然而此时，金发少年的声音猛地在不远处传了过来。 　　“中也、太宰，小心！” 　　已经复活了的黑泽里奥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表情焦急。 　　“什、” 　　中原中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咔嚓。” 　　中原中也敏锐地听到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像是被什么东西踩到而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他果断地一脚将身旁的黑发少年踹开，自己接着反作用力闪到一旁。 　　瞬间，二人身后的墙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爪痕。 　　“喂，很痛哇小蛞蝓！” 　　“闭嘴吧废物青花鱼，不然你早就被切成青花鱼刺身了！” 　　中原中也毫不客气地嘲讽着，身上瞬间覆盖上一层暗红色的异能光，进入防备状态。 　　“——诶？中也你们看不到吗？” 　　黑泽里奥惊讶。 　　通过中也和太宰的反应，他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看不到。 　　他们的眼前什么都没有。 　　确认了这一点后，两个人都反应过来了。 　　“看来这东西只有亚人才能看得到。” 　　背后被撞得生疼，而太宰治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地说道。 　　“中也，三点钟方向，是手臂。” 　　黑泽里奥果断地报点。 　　中原中也没有任何犹豫，朝着黑泽里奥所说的位置一脚踹去。 　　“咚。” 　　只听见一声沉重的闷响。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踢中了什么东西，坚硬的像是一面墙一样。 　　赭发少年先是惊讶，随后挑了挑眉，冷笑一声，压低的声线带着一丝不明的危险感。 　　“哇哦……不过能够踢中，说明这玩意是以物质形式存在的吧。” 　　“呵，虽然看不见是什么东西……但既然是物质，只要在这个地球上，那就逃不开重力！” 　　随着话音落下，他猛地转身扭腰，在腿部突然剧增的重力直接把乌丸莲耶的黑色幽灵踢飞了出去，差一点点就要消散。 　　感受到自己的黑色幽灵变得不稳定，白发老者的脸色有些难看。 　　“你是……横滨的异能力者！” 　　当察觉到这一点时，乌丸莲耶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 　　明明他已经尽可能的小心和谨慎了，为什么，还是将麻烦的异能力者牵扯了进来。 　　蒙蒂利亚……是蒙蒂利亚的人吗？ 　　该死的，必须要赶紧从这里离开……等一下，他们在这里，那就说明，自己带来的安保全部被杀了吗？ 　　藏匿的本能让乌丸莲耶想要从这里逃离，然而黑发少年的声音缓缓响起。 　　“没用的哦。” 　　太宰治似乎看出来对方的意图，讥讽般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这里与外界的通讯手段，全都被切断了哦。所有的大门都已经关闭，外头的人一时半会儿是进不来的。” 　　“呵呵，看来这一切，全都是你们计划好的啊。从蒙蒂利亚被贝尔摩德抓到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引诱老夫出来的计谋。” 　　“嗯啊，恭喜你，答对了。” 　　黑发少年的脸上笑眯眯的，却在暗中提防对方的举动。 　　“太天真了。” 　　“你以为我就没有后手了吗，小鬼。” 　　乌丸莲耶的表情扭曲，用手杖重重地砸了一下地面。 　　“这个研究室，最开始就是我亲手主持改造的，对这里的结构和隐藏的秘密，也再了解不过。” 　　“——就算是异能力者，也都是在人类的范畴内，没有办法违抗「死亡」啊。” 　　他的拇指落在的手杖的侧面，若是仔细观察，便能从上头发现一个小小的凹槽。 　　手杖的底下隐藏着一个微型开关。 　　太宰治的表情微变。 　　不愧是活了大半个世纪，而且还能不留下自己一点痕迹的老怪物。 　　凭借着谨慎和小心，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乌丸莲耶傲慢地微笑着，满意地扫过面前几人的表情。 　　“放心，只是毒气而已。” 　　“只要摁下开关，只需要两分钟，整个底下实验室都会充满毒气。” 　　“即便是异能力者，也对这摸不着的致命空气没有办法吧？感受一生只能体会一次的死亡吧，亲爱的小家伙们。” 　　乌丸莲耶笑着，浑浊阴鹜的眼睛转而看向了不远处的金发少年，像是在嘲笑他无法保护自己的同伴一般。 　　他一边说着，手指缓缓地，朝着手杖侧面的开关挪去。 　　“——蒙蒂利亚，看来到时候，只有我们两个才能活下来呢。” 　　“到时候在考虑，怎么解决掉你吧。” 　　黑泽里奥瞳孔猛地一缩。 　　中也此时正被乌丸莲耶的黑色幽灵牵制住，与看不见的敌人战斗，只能从感觉出手，本身就是一件耗费精力的事情。 　　而太宰本就不是战斗人员。 　　黑发少年面色阴沉，抬起手伸向自己的衣服内，似乎是想要拿什么东西。 　　『——他们都会死。』 　　脑海中一闪而过中也和太宰死亡时的画面。 　　无力的、没有任何声息地倒在地上，任凭自己如何呼唤，都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光彩的双目，不再起伏的胸口。 　　心脏猛地一抽，一种胀痛感顺着血管蔓延全身，充斥着肺泡的每一个角落，变得难以呼吸。 　　他不想看到太宰和中也死掉。 　　他不想要自己所重视的友人和同伴，就这样死在自己的面前。 　　他和乌丸的距离太远。 　　如果自己刚刚没有往后撤，如果动作能够再快一点，现在就能够阻止对方了。 　　不，是一定要阻止对方。 　　『‘——我的同类。’』 　　『‘——毕竟，我们都是亚人呢，蒙蒂利亚。’』 　　那苍老又意味深长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莫名令人感到反胃恶心。 　　——杀意。 　　这是黑泽里奥第一次，明确地感受到了心中汹涌的情绪。 　　深绿色的眸子死死地瞪着不远处的白发老人，猛然攥紧了拳头。 　　“——我才不是你这家伙的同类呢。” 　　在金发少年冰冷的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其他人错愕的目光下。 　　乌丸莲耶的脖颈瞬间扭曲了一个方向，甚至能够听到“咔”地一声轻响。 　　白发老人的瞳孔放大，像是难以置信般，但是自己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 　　“……诶？” 　　黑泽里奥微微一愣，看着眼前的画面，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深绿色的眸子充斥着疑惑，缓慢地眨了眨。他似乎感觉到，身上似乎飘散起了什么东西。 　　而站在乌丸莲耶的背后，咬断了对方脖颈的存在，现在只有自己才能够看到。 　　——那是一只全身包裹着布带的人型生物。 　　和乌丸莲耶的那一只又有所不同。 　　这只黑色幽灵如同野兽一般，嘴巴附近的布带脱离，用尖锐的牙齿咬住了对方的脖颈。 　　下一秒，随着黑色幽灵的甩头，乌丸莲耶的整个脑袋都被猛地扯了下来，直接砸到了远处的墙壁上。 　　而乌丸莲耶的手杖，则直接被黑色幽灵一巴掌拍飞了出去，在大理石地面上滚动着，一直滚到了远方。 　　“这是我的……「黑色幽灵」吗？” 　　黑泽里奥喃喃着，身上飘散的黑色粒子和远处那只被布带缠绕着的人型生物联系在一起。 　　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视觉，以及刚刚咬断敌人脖颈的触感。 　　像是有一条线，将他们微妙地联系在一起。 　　然而，仅仅是几秒之后，身为亚人的乌丸莲耶的脑袋已经再生完毕。 　　白发老者此时早已没有了从前那副优雅的欧洲贵族模样，极其狼狈地，像是一只垂死的野狗般趴在地上，脖颈处的鲜血尚未干涸。 　　“你这混蛋小鬼，竟然敢咬掉我的脑袋！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乌丸莲耶咆哮着，然而此时，一枚针管模样的子弹插入了他刚刚复活修复完毕的脖颈。 　　这种熟悉的针扎刺痛感，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了。 　　“是高效麻醉弹哦。” 　　太宰治抬起手，语气轻快地说道。 　　然而那双鸢色的眸子冷漠，像是在注视着一具尸体般，没有一丝感情。 　　“果然……对于亚人来说，麻醉弹才是最大的威胁性武器呢。” 　　乌丸莲耶的瞳孔一缩。 　　但麻醉弹已经开始生效，他的脑袋变得混混沌沌。 　　不行，要赶紧让黑色幽灵杀了自己刷新身体，这样麻醉弹就不会起作用了…… 　　“可恶……” 　　他咬牙切齿地挤出自己的声音，不甘心承认自己的败北。 　　然而，下一秒，声音却猛地一停。 　　他感觉到，他和自己的黑色幽灵的联系中断了。 　　——中原中也一拳打穿了他的黑色幽灵的肚子，黑色幽灵颤颤巍巍地退缩了两步，身体开始消散。 　　恐惧，他从黑色幽灵的身上感受到了，对于面前的赭发少年的深深的恐惧。 　　黑色幽灵也会诞生意志吗？ 　　然而，乌丸莲耶已经没有机会去细想了。 　　“喂，你说不会放过谁啊——” 　　中原中也骂道。通过刚刚的试探他已经摸索到对方的轮廓了。 　　赭发少年直接起身一脚，径直踹向了黑色幽灵脑袋的位置——即便看不见对方的存在，但依旧精准地可怕。 　　乌丸莲耶的黑色幽灵，从踢碎的脑袋开始，全身顿时如同粉尘般消散，被布料封着的嘴巴似乎想要发出什么声音。 　　然而并没有来得及，它便彻底消失不见。 　　中原中也同样察觉到，面前和自己战斗的生物此时似乎不见了。 　　“混蛋、蠢货、废物……” 　　乌丸莲耶表情扭曲，用法语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又或是心中的恐慌；然而，他的声音却一点一点变小，逐渐安静了下来。 　　满是鲜血的地面上，乌丸莲耶的身体静静地趴着，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的声音。 　　一切都结束了。 　　终于抓到这只乌鸦了。 　　太宰治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远处的金发少年。 　　金发少年站在原地，那双深绿色的眸子里没有倒映出任何东西，但是却又在注视着什么，认真地看着对方。 　　黑泽里奥看着面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黑色幽灵，好奇地歪着脑袋，疑惑地问道。 　　“所以，你是我的「黑色幽灵」吗？” 　　面前的黑色幽灵没有说话，而是模仿着自己的样子，同样歪了歪脑袋，像是在听自己说话一样。 　　此时乖巧的模样，和刚刚咬断乌丸莲耶时凶猛的样子大相径庭。 　　一种微妙感在心底升起，如同碳酸饮料中缓缓上升的气泡般，在水面轻轻炸开。 　　黑泽里奥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想要触碰对方。 　　面前的黑色幽灵继续模仿着他的样子，朝着反方向歪了歪脑袋。 　　手指刚刚碰到对方的脸颊，面前的黑色幽灵开始一点点消散，黑色的粒子如同被风吹散的灰尘般，消失在空气中。 　　金发少年愣了一下，趁着对方的脑袋还没有消失，弯起眼睛朝着对方喊道。 　　“拜拜，小黑！这次真是辛苦你了！” 　　“下次有机会再见哦！” 　　话音刚落，面前的黑色幽灵彻底不见，那一抹联系似乎也就此中断。 　　“啊……真的不见了诶。” 　　黑泽里奥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放下了手，有些失落。 　　金发少年的表情看上去呆呆的，不知道主人此时在想什么。 　　“……里奥。” 　　不知是谁轻轻喊到他的名字。 　　“唔？” 　　黑泽里奥原本正看着黑色幽灵已经消失的位置发呆，在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时，下意识转过头。 　　穿着白色大衣的黑发少年安静地看着自己，沉寂的鸢色眸子之中，倒映着自己疑惑的表情； 　　他身旁的赭发少年微微蹙眉，表情看上去似乎是不耐烦着，然而那双钴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担心。 　　“太宰、中也！” 　　金发少年忍不住笑了起来，举起手朝他们兴奋地挥了挥，一副要跑过来的样子。 　　中原中也紧张地头发都要炸起来了，朝着他喊道。 　　“喂，别跑过来了！这里地上都是玻璃碎片啊！” 　　“诶？没关系啊，刚刚都已经踩到了！” 　　“所以说你给我珍惜一点自己的身体好吗！你这笨蛋！” 　　中原中也没好气地骂道。 　　然而，在听到面前金发少年充满活力健气的声音时，中原中也胸口之前一直堵着的那股闷气，忽然释然了。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走过来，像是拎起小猫后颈一般，把金发少年拎了起来。 　　“唔哦哦哦，不愧是重力使大人，异能力真方便呢！” 　　“……笨蛋，不要用这种称呼叫我啊。” 　　“为什么，中也之前被称呼重力使也没有反应，为什么我就不行嘛！” 　　被重力操控着，漂浮在半空中，金发少年瞪圆了眼睛，然后扭头看向一旁的太宰治委屈地抱怨道。 　　“太宰不觉得中也很过分吗！” 　　“喂，为什么要找那个混蛋青花鱼抱怨啊！”中原中也顿时不爽起来。 　　一直沉默着的太宰治似乎愣了一下，鸢色的眸子闪了闪，睫毛缓缓垂下，像是在犹豫什么事情。 　　“里奥，难道不讨厌我吗？” 　　“唔？”黑泽里奥的眼神茫然，“我为什么要讨厌太宰啊？” 　　“因为我对里奥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呢。” 　　黑发少年微长的刘海垂下，挡住了主人那双鸢色的眸子。他轻声地说道。 　　“就算里奥讨厌我，甚至怨恨我，都是很正常的吧。” 　　“嗯……” 　　黑泽里奥煞有其事地双手抱胸，歪着脑袋，眉头拧成一团，似乎在费力地思考这个问题。 　　太宰治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猛地攥紧，连呼吸都变得迟缓了下来。 　　即便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想到那一刻真正到来时，他又开始感到了紧张，想要逃避。 　　“但是太宰说过要相信你对吧！” 　　“我一直都很相信太宰，但是为什么太宰看上去完全不相信我，担心我会讨厌你呢？再说了，到底我为什么要讨厌太宰嘛！” 　　黑泽里奥完全无法理解，脑袋上的问号越来越多，眉毛忍不住开始打结。 　　“算了，反正我也想不明白啦！” 　　然而下一秒，金发少年像是放弃了思考这个困难的问题，眉头也舒展开来。 　　黑泽里奥认真地点了点头，眼睛弯弯的，像是小月牙一般，带着灿烂的的笑意。 　　用一种欢快的语气，朝着面前的二人说道。 　　“对了对了！” 　　“任务结束后，果然是要出去玩，对吧对吧！这里真的好无聊啊！” 　　深绿色的眸子里像是闪着某种期待的小星星，那抹如同小太阳一般的笑容有些过于耀眼，身后的尾巴摇晃得飞快。 　　赭发少年本能地想要抬手压低自己的帽檐，却想起这次入侵并没有带上自己的帽子。 　　“……真是笨蛋。” 　　中原中也有些无奈地说道。 　　“……” 　　太宰治的嘴唇微微嗫嚅了一下，张了张，却发现自己一时间发出不声音。 　　黑发少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捂住自己的肚子弯腰大笑起来，眼角带着上了因为笑意而萌生的泪花。 　　这架势，把一旁的中原中也和黑泽里奥都吓了一跳。 　　金发少年的表情变得紧张，脑袋上突然冒出了一个感叹号。 　　“难道说……太宰刚刚哪里受伤了吗？！糟糕了，得赶紧上去找医生。怎么办，中也中也——” 　　“……少管这神经病！我看这家伙是伤到脑袋才对吧！” 　　太宰治没有搭理他们，只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够了，伸手抹掉眼角的泪花。 　　那双鸢眸变得温柔，轻声说道。 　　“嗯……真不愧是里奥啊，果然是个笨蛋呢。” 　　黑泽里奥表情一呆，瞬间竖起眉毛朝着中原中也打起小报告。 　　“中也，太宰又说我是笨蛋诶！” 　　“……反正你也的确是笨蛋。” 　　“诶？！为什么每次这个时候你们两个都联合起来对付我啊！抗议！” 　　真是的。 　　都说了是笨蛋啊。 　　中原中也在心中想到。 　　不过，里奥这样子就好了，一直这样笨蛋下去也无所谓。 　　“对了太宰……” 　　中原中也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抬起眼睛瞥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白发老者，冷声问道。 　　“那边那个要怎么处理？” 　　“要把那家伙交给政府或者军警那边的人吗？不过后续的麻烦会更多吧。” 　　“那家伙还杀也杀不死，啧，真是棘手……” 　　黑泽里奥听到这个，原本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嘴巴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下意识看向了太宰治，本能相信着对方能够解决掉这麻烦。 　　太宰治的心中其实早就做好了打算。 　　黑发少年的目光扫过了地上那具昏厥的身体，然后慢悠悠地走到了放置着药物的白色实验台边上。 　　——经过刚刚的战斗，这里却意外的安然无恙，没有收到波及。 　　“唔，我想到了一个主意……里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嗯嗯？” 　　金发少年像是小狗般歪了下脑袋。 　　而太宰治则弯起眼睛轻轻微笑，声音听上去游刃有余。 　　“总之这件事就交给我和中也吧。” 　　“不过，要先把这里的痕迹处理干净呢。” 第72章 　　* 　　羽田机场。 　　金发碧眼的女人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穿着休闲又时尚的常服，走到了等候区座位上一位金发少年的身边。 　　金发少年没有穿黑色的西装，而是一套颇具少年感的灰色卫衣和牛仔裤。 　　女人弯了弯眼睛，朝着对方打了个招呼。 　　“嗨~” 　　黑泽里奥把自己的脑袋从手中捧着的旅游指南中抬起，歪着头，眨了眨深绿色的眸子，好奇地看向面前的金发女人。 　　“唔，原来是贝……” 　　“呀，里奥，下午好。” 　　贝尔摩德先一步打断了对方的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黑泽里奥现在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现在应该不能叫对方贝尔摩德了。 　　但是一直以来都是叫对方贝尔摩德，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称呼，而且对方的假名太多了，一时间甚至想不起来几个。 　　面前的金发少年露出了蚊香眼。 　　“……算了，还是按照你自己的想法称呼吧，里奥。”反正现在周围也没有别人。 　　“唔姆！果然还是贝尔摩德这个称呼更加顺口！” 　　黑泽里奥认真地点了点脑袋，欢快地说道。 　　贝尔摩德叹了口气，在他的身边坐下，双腿叠在一起，声音无奈。 　　“你果然还是老样子呢。” 　　“看你手上拿着的旅行指南，这是要出去旅游吗？” 　　“嗯，对哦！” 　　黑泽里奥点了点头。 　　“之前在研究室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如果我能离开那里的话，要去什么地方呢，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还没离开组织的时候，虽然跟着大哥去过很多地方，但是从来都只是为了任务。” 　　“而现在我可以去很多很多没去过的地方玩了哦！” 　　金发少年扬起脑袋，朝着对方露出了一个灿烂又开心的笑容，脑袋上的呆毛也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兴奋地翘了翘。 　　“啊，这样吗……那真是太好了。” 　　看到金发少年脸上的笑容，贝尔摩德的眼神也忍不住跟着温柔了起来。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问道。 　　“说起来现在贝尔摩德和我一样，都已经退出组织了吗？” 　　“……” 　　贝尔摩德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她朝着对方挑了挑眉，随后用手托着自己的脸颊，用一种漫不经心地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自从BOSS失去联系之后，组织内便产生了剧烈的动荡。” 　　“先是朗姆，作为组织的二把手，他直接接管了组织内大部分的事务，可以说成为了第二任的BOSS了吧。” 　　“不过组织的很多秘密和事务的权限，都掌控在乌丸的手中，所以组织的势力也大打折扣。” 　　“再加上波本……呵呵，或许现在应该称呼对方是公安才对吧。” 　　“唔，公安啊……诶诶诶等一下，波本原来是卧底吗？！” 　　黑泽里奥原本煞有其事地跟着贝尔摩德的话点了点头，然而在听到某个关键词时，动作顿了一下，忍不住瞳孔地震。 　　金发少年感觉自己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宇宙，思维在升华。 　　怪不得波本教他卧底小妙招的时候那么熟练的样子，原来他本身就是卧底啊！ 　　不对，但是自己的卧底身份，还是很快被太宰识破了啊…… 　　黑泽里奥陷入混乱。 　　贝尔摩德沉默了片刻，决定照顾一下身边这金毛笨蛋的小脑瓜。 　　她没有继续说其中的复杂情况，只是平淡地说道。 　　“朗姆现在的处境也并不好，继任二代BOSS看上去很风光，不过被公安和FBI的人追着屁股咬，藏身地也暴露，一时半儿也腾不出手处理别的事。” 　　“倒不如说，距离组织的覆灭，不过也就是今后不久的事情了。” 　　贝尔摩德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偏过头，观察着金发少年脸上的表情。 　　舌尖卷起的尾音微顿，随后缓缓说道。 　　“——琴酒把朗姆的情报和线索全部透露给了波本。” 　　听到某个人的名字时，金发少年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扭过头，目光炯炯地看向自己。 　　“那贝尔摩德知道大哥现在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哦。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变成了一个神秘主义者呢。” 　　贝尔摩德的声音轻飘飘的。 　　“我也没想到，一向以组织至上的琴酒，这次离开居然这么毫不犹豫，果断地切干净自己的信息。” 　　“现在大概在某个地方当自由杀手吧？嘛，这倒是符合那家伙的性格。” 　　“唔……这样啊……” 　　黑泽里奥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落，头上的那对小狗耳朵似乎跟着耷拉了下来，眼神沮丧。 　　贝尔摩德有些不忍，垂下了眼睛，轻声说道。 　　“不过，他在离开组织前，还做了一件事哦。” 　　“朗姆那家伙，之前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你是实验品的消息。琴酒那家伙，把朗姆所有的情报员全部都给处理掉了。” 　　估计他还想连带着把朗姆一起解决掉，不过考虑到杀掉朗姆后，公安和FBI的目标会马上转移到自己身上，便留了一手。 　　借着公安和FBI的注意力在朗姆身上的这段时间里，把自己的消息和行踪抹消，从组织内消失。 　　明明那天都不必来见自己和波本，直接离开日本，然而却还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回来确认自己是否会对蒙蒂利亚产生威胁。 　　那家伙真是…… 　　贝尔摩德心中有些复杂。 　　那个冷血无情的组织首席杀手，居然也会被情感影响的一天啊。 　　如果放到以前的自己身上，她大概会忍不住嘲笑对方吧。 　　黑泽里奥听到贝尔摩德的话，垂着脑袋小声喃喃道。 　　“说起来，大哥也没告诉过我他的名字呢……” 　　就像助手哥哥一样，到现在，自己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金发少年安静了下来，不过片刻过后，他又重新恢复了平时那副活力满满的样子。 　　黑泽里奥重新坐好身体，朝着身旁的金发女人重重地点了点头，弯起眼睛，声音乐观地说道。 　　“我知道了，贝尔摩德！” 　　“如果大哥不想告诉我自己去了哪里的话，也没有办法呢。不过之后一定有机会的话，会再见面的吧！嗯！” 　　金发少年活力十足的笑脸像是能够驱散阴霾的小太阳一样，看了的确令人心情忍不住变得好了起来。 　　贝尔摩德那张冷艳的脸，眉毛也不由得放松下来。 　　她的语气近乎温柔。 　　“那么再告诉你一个别的消息。” 　　“你应该没有忘记伏特加吧。伏特加可是脱离组织后，开了一家出租车公司哦~” 　　“诶？真的假的？！” 　　黑泽里奥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比起小狗现在看上去更像是只小猫。 　　随后，他双手抱胸，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说道。 　　“果然，我就说伏特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嘛！” 　　……哪方面的天赋？指当司机吗？ 　　贝尔摩德罕见地沉默了一秒，然后假装没听到对方的话般，继续说道。 　　“不过，我可不建议你去见伏特加。毕竟在对方看来，你可是死掉的状态哦。” 　　“唔……” 　　贝尔摩德看着面前金发少年眉头皱在一起，那副纠结又可爱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加深。 　　似乎想起了什么，原本上扬的唇角又重新垂下了下来，抿成一条直线。 　　她轻声问道。 　　“说起来，有件事我有些好奇，里奥。” 　　“你现在也应该清楚了吧，BOSS……乌丸莲耶是不会死亡的亚人。你们最后怎么处理他的呢？” 　　“在组织和其他外界的人看来，BOSS是突然失踪。” 　　“完全没有任何有关他的消息，更没有「尸体」。” 　　“啊，这个啊……” 　　金发少年皱起眉头低吟起来，思索了一番，然后不确定地说道。 　　“大概是在东京湾的某个地方吧。” 　　…… 　　几日前，东京湾的某处废弃仓库内。 　　“——你杀不死我！即便你是什么异能者也好！” 　　“不管你碾碎我多少次，我都会复活！这就是「亚人」啊！超越了「生」与「死」，不灭的新生生物啊！” 　　趴在水泥地面上，白发老者的表情扭曲。 　　即便四肢已经被中原中也的重力碾压成宛如纸片般纤薄，仍然疯狂地吼道。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然而钴蓝色的眸子变得愈发漆黑暗沉，身上属于黑手党的那份暴戾和杀意弥漫在空气中。 　　“是吗？那就多杀你几次好了。” 　　正当他准备碾碎这个老混蛋的脑袋时，太宰治却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 　　“——和你说得一样。” 　　“「亚人」的确是不会死亡的生物呢。” 　　黑发少年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么同时，无限的死亡，代表着无限的痛苦。也是一般人无法体会到的。” 　　“虽然里奥是个笨蛋，但是有一点说得没错哦。” 　　“——亚人说到底，除了不会死亡外，和普通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对于亚人来说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无休止的折磨和望不见头的时间。” 　　“但死亡后身体就会恢复这一点，实在是太麻烦了。所以啊……” 　　“——果然要把你丢进东京湾比较好呢。” 　　黑发少年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明的危险。 　　下一秒，太宰治像是抱怨般，忽然拉长了自己的尾音。 　　“还要怪那边那只小蛞蝓，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让我们又不得不多了一个步骤。必须再杀死你一遍，让你的四肢恢复过来才行。” 　　被太宰治阴阳怪气了一番的中原中也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 　　明明刚刚这家伙在旁边一直看着，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 　　真是张嘴就颠倒黑白的家伙。 　　太宰治无视了来自身后同伴的白眼，脸上笑眯眯的。 　　“所以，等你死亡复活，四肢恢复后，才能再放进水泥里封起来。一直等到水泥干涸，四肢固定住无法动弹。” 　　“当然，我会贴心地让你只露出一个脑袋，这样才能更好地感受到溺水窒息的痛苦嘛。” 　　“而且为了以防万一，中也还特意从港口mafia的后勤仓库里，找到了一种特殊材质的水泥哦。” 　　“就算你能在水下召唤出那种未知的「黑色幽灵」，也没有办法打碎水泥；即便是让它砍掉露出的脑袋，身体却又只会在最大的那块上复原。” 　　“这样子的话，你就完全没有办法逃离了吧。” 　　太宰治的声音顿了顿，像是突然想了什么似的，轻轻地哼笑了一声。 　　“在此基础上，我又想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 　　他说着，一边将手伸入风衣的口袋，从里头中不紧不慢地掏出几个，装着不明液体的药剂瓶。 　　黑发少年拿着那些小瓶子，在对方的眼前晃了晃。 　　“这里的这些药剂，刚好是当时实验室最新的一批尚未测试的药物。” 　　“原本他们是想要在里奥的身上测试吧，根据那些研究员们留下的记录来看，这是或许目前为止成功可能最高的一批。”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你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不老药」就在其中。” 　　太宰治一边说着，拿起一旁的针管，扎入那些药剂中，抽出。 　　干完这些，黑发少年将那些小瓶子随手抛到一旁的锈红色空桶里。 　　玻璃破碎发出清脆悦耳的动静。 　　太宰治蹲在了乌丸莲耶的面前，晃了晃手中的针管。 　　透明无色的药剂在针管中震荡着。 　　“真是庆幸，之前在那个地下实验室的时候，你们的战斗居然没有让这些药物损坏。” 　　“这何尝不是一种好运气呢。” 　　“不过，可能是个坏消息呢。” 　　“放心，当然不会现在给你注射啦。毕竟亚人死亡后，受伤的四肢都会恢复原状。” 　　“所以，我会把之前所说的事情做完，再给你注射这些药剂。” 　　“在这之后，将你丢进东京湾里。” 　　“如果失败的话，你是需要在一次又一次的窒息中复活，溺亡，然后再复活，不断重复，直到你衰老而死的那一日。” 　　“但是，如果你主持研发的「不老药」真的成功了的话……。” 　　黑发少年弯起了眼睛，那张精致纯良的脸上，却露出一个令人恐惧到发颤的微笑。 　　“我想应该不必由我再赘述了吧。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吗？” 　　“不老不死，在漆黑不见光的大海深处，永远地感受着死亡的痛苦和折磨，这听上去简直太棒了，对吧！” 　　太宰治用手托着脸颊，甜腻腻的声线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么，我很好奇，乌丸先生。” 　　“你现在是希望这药物成功，还是失败呢？” 　　“你、你这混蛋——” 　　白发老者的五官几乎拧在了一起，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的脸上飞溅着的，是他自己的鲜血，将那本就扭曲的五官显得更加恐怖。 　　黑发少年的声音轻飘飘的，听上去似乎带着一种似笑非笑感。 　　然而，那双鸢色的眸子里，完全看不到任何的笑意，冰冷又漆黑，蔓延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那看来，乌丸先生你的回答……” 　　“咚。” 　　一声沉重的闷响回荡在废弃的仓库内。 　　戴着黑色帽子的赭发少年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操控着重力，将对方的脑袋碾碎。 　　在意识尚未消散之际，乌丸莲耶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黑发少年最后的声音。 　　“——是后者了呢。” 　　…… 　　“——大概是在东京湾的某个地方吧。” 　　听到金发少年的话后，贝尔摩德微微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闭上眼睛，像是自言自语般轻轻说道。 　　“这样啊……”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黑泽里奥微妙地察觉到一旁的金发女人心情有一瞬间的哀伤，眨了下眼睛，疑惑地看着对方的侧脸问道。 　　“说起来，从之前还在组织里的时候我就很好奇了呢！贝尔摩德和BOSS、哦不，前BOSS，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贝尔摩德回过神来，偏过头，朝着一副好奇模样的金发少年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这是秘密哦。” 　　“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 　　话音刚落，广播里响起工作人员甜美的声音，认真播报着航班消息。 　　“从羽田机场出发至洛杉矶的乘客请注意……” 　　“唔，看来要和你道别了呢，里奥。” 　　贝尔摩德站起身，扶正了脑袋上的鸭舌帽。 　　“噢噢，贝尔摩德是要去美国啊，是要去玩吗？” 　　“呵呵。是工作哦。” 　　金发女人挑了挑眉，声音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工作？” 　　“没错。是久违的演员工作呢。” 　　“和横滨森氏会社，也就是港口mafia那位外号‘公关官’的先生的合作，这份邀请真是难以拒绝呢。” 　　贝尔摩德轻笑着，朝着黑泽里奥摆了摆手。 　　“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要叫我克丽丝·温亚德哦。” 　　“唔？” 　　黑泽里奥看着金发女人优雅的背影，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握拳一捶自己的掌心。 　　“噢！原来贝尔摩德是加入港口mafia了吗！” 　　正当金发少年感叹时，机场广播再次响起，正好是他的那架航班。 　　黑泽里奥瞬间忘却了乱七八糟的杂事，步伐欢快地朝着登机口走去；到一半时又想起自己的旅游指南还在位置上，不得不折返回去拿。 　　抱着自己宝贵的旅行指南，金发少年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在登机口直接验完票后，沿着廊桥进入机舱内。 　　金发少年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是一个靠窗的位置。 　　他坐下后，立刻翻开了旅游指南，一脸严肃地看着上头标注的旅游景点和地图。 　　“……唔，只靠英语和翻译器，应该没问题的吧。” 　　金发少年小声嘟囔着。 　　其他的乘客们也陆陆续续走进来，放好自己的包后安稳地落座。 　　黑泽里奥的身旁也坐下了一位乘客。 　　专注着看手里的旅游指南，但金发少年还是注意到了身旁的动静。 　　他偏过头，好奇地看向身旁的乘客。 　　穿着沙色风衣和条纹衬衫的乘客先生朝着他眨了下眼睛，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然后笑眯眯地伸手，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墨镜。 　　黑发少年声音轻快地打了声招呼。 　　“呀~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呢，里奥~” 　　黑泽里奥表情呆呆的，看上去有点笨。 　　太宰治见他没有反应，再次眨了眨眼睛，然后抬起手，手腕处还缠着几层绷带。 　　食指轻轻地戳了戳对方的脸颊，软乎乎的，感觉像是某种芒果大福。 　　太宰治拉长了声音，似乎在抱怨对方的无反应一样。 　　“里~奥~” 　　终于回过神来，金发少年的眼睛顿时一亮，身后的那根尾巴一下子就竖了起来，兴奋地喊出对方的名字。 　　“太宰！”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你不是说在洗白档案吗？” 　　“嗯……” 　　太宰治歪着脑袋，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 　　“但是，洗白档案留在横滨的话，也太无聊了吧。所以我和里奥一样，出来旅游了哦~” 　　“唔哦哦哦！那真的好巧啊，我们不仅是同一班航班，而是还是邻座呢！” 　　黑泽里奥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巧合性未免发生的太过离谱。 　　以及本该留在横滨洗白档案却偷跑出来这件事的麻烦度。 　　不过对于太宰来说，他可没有什么在意的。 　　该苦恼的应该是坂口安吾。 　　本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飞机之行，现在多了一个伙伴，黑泽里奥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明媚起来。 　　金发少年在身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双手比划着，那股兴奋和开心的劲儿，几乎从那对闪亮的绿眸之中满溢而出。 　　太宰治的眼神变得温和，然后伸手，轻轻抵住了对方的嘴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飞机上要安静些哦。”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明白了。 　　太宰治收回了手指，却又主动地凑到了金发少年的身边，压低声音在对方的耳旁轻声说道。 　　“不过这样子就可以了哦。” 　　黑泽里奥点了点头，模仿着对方的样子掩住嘴巴，低声说道。 　　“太宰太宰，所以你要去哪里玩呢？” 　　“没有想过呢。只是想着出来散散心，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地。” 　　“唔，这样啊……” 　　黑泽里奥有些失落。 　　他还以为这么巧能和对方坐在同一家航班，而且就在邻座。说不定太宰和自己会想要去同一个地方。 　　这样他们两个人就能够一起去玩了嘛。 　　金发少年脑袋上那对不存在的犬耳有些沮丧地垂了下来。 　　太宰治的眸色暗了暗，似乎想要说什么。 　　嘴唇微启又闭上。 　　再次开口时，太宰治发现自己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沙哑。 　　“里奥。” 　　“嗯嗯，怎么了太宰？” 　　黑泽里奥听到对方的声音，抬起脑袋。 　　黑发少年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却像是担心会被对方拒绝一般，轻轻地问道。 　　“之后你的旅途，你愿意带上我吗？” 　　那双鸢色的眸子里，倒映着面前金发少年的脸。 　　和那双鸢眸对视上，黑泽里奥愣了一下。 　　下一秒，金发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说道。 　　“嗯！当然可以啊！” 　　“……里奥中途不可以丢下我哦。” 　　“诶？我才不会这么过分呢，当然不会丢下你啦。” 　　黑泽里奥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然而当看到面前的黑发少年脸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表情时，金发少年像是被逗笑一样，忍不住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认真地说道。 　　“那之后的旅途，我们就一起吧，太宰！” 　　——他们的旅途，不会再孤独。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