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后我成了传奇调查员   作者:十两嘿白   文案   (真的文案废,我感觉已经不是尽不尽力的问题了,我是真的不会写。前四十多章是禾泽在港口的故事,之后才是调查员日常。是if线世界。)   禾泽释之助开局穿越到一个充满神奇异能的世界,并且没有选择的被坏势力弄进港口mafia当卧底。   最后因为坏势力被一锅端了而成为了港口mafia的一个普通成员。   在港口mafia工作了九个月之后,禾泽释之助终于被受不了他性格的老板炒了。   于是一下变成了既没学历又没收入来源的无业游民,年龄不够,搬砖都被人嫌弃的那种。   不过还好他多少有几个靠谱的朋友。   织田作:“莫慌,我给你找了份新工作。社长他是个好人,就是有点严肃。”   禾泽:“谢谢助哥!你就是我的神!!”   于是在朋友的帮助下,禾泽不用搬砖了。   ……   【面试】   社长:“能说明一下你以前从事的工作吗?”   禾泽·前港口mafia成员·释之助:“我说明了是不是就要被炒了?”   社长:“……”   社长:“不是。”   禾泽:“那我以前是在港口mafia干脏活的。”   社长:“倒也不必那么直白……”   总之,禾泽通过了面试。   从此,禾泽过上了和核平友善的同事们一起吃点心喝咖啡做委托的平静日常。   直到有一天,一封匿名邮件冒出来说他不是人。   不是,你骂谁呢?!   最可怕的是他前老板好像还信了。   那个,真的,太宰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是人,信我,真的信我#真挚#。   ……但好像没什么用。   总而言之,禾泽释之助在武装侦探社工作九个月后,被开除人籍了。   但是——我真的是人啊!什么书里写的纸片人什么的,不要陌生人乱讲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努力写案件,希望大家不会觉得无聊#摊#。   cp哒宰   首领宰x调查员泽   食用说明2.3:   1、主第一人称视角,有第三人称视角补充。   2、禾泽不具有疯批等属性,是真·中立善·普通人。有异能力,名为真心话大冒险,可以单方面和他人玩真心话大冒险。   3、单方面的真心话大冒险就是在耍流氓(不是。   4、开始时间线是if线宰当上准干部后。   5、禾泽是归于太宰手下的武装部门,所以武力平平是对武斗派来说的。不是真的完全不能打。   6、禾泽原十八岁赴华留学生,穿越前在中国生活了半年多,所以会出现说古文、说地方话的现象。别问,问就是被室友同化了。但if线世界不会出现他的中国室友。以及穿越后年龄缩水,是十五岁。   7、涉及一点点跑团元素。   8、织田作存活,旗会小哥哥存活,都给爷活!!   9、不知道为什么原先的文案死活过不了于是改成完全不一样的版本了。就想写三流侦探调查事件的故事,两个人都沉迷于自己的本职工作。   10、不定期换封面,自制的画得很屑不要嫌弃。   11、太宰是路人男主。   12、想到补充。   内容标签: 异能 少年漫 悬疑推理 文野 轻松   主角:禾泽释之助 ┃ 配角:织田作,太宰,安吾,中也,乱步,陀等文豪众 ┃ 其它:室友们   一句话简介:横滨传奇调查员日常   立意:珍惜当下,世间美好,人间值得。 第1章 卧底   昏暗、漆黑,充斥着血腥味和各种无法言说的古怪气息。钢绳、吊索,勾连着的人体组织似乎还在微微抽搐。惨叫、抽噎,混杂着液体滴落在地面清晰的滴答声……   “求、求求了……我真的不知道啊……”   一个被吊在墙面上的血肉模糊的男人说道,声音带着无法克制的虚弱和恐惧。   现在是某港口著名黑手党组织拷问底层倒霉蛋现场,而发生这种事情的起因,很无趣,组织的底层成员中出了叛徒,高层人员通过对所有底层人员施暴来达成找出叛徒的任务。   真的很无趣,从开头、过程到可以预测到的结局……整个都无趣到了极致。   ——前提是这个场面真的是发生在我窝在被窝里偷偷看的黑手党片子里,而不是我真的在这么个拷问地下室里做倒霉蛋预备役。   在所有倒霉蛋中我无疑是最倒霉的。因为我刚入职第一天,并且我是个卧底。   不要以为我是什么忍辱负重的正义使者,要是真的是这样就好了。可惜,我只是另一个小组织派来黑吃黑的。   这件事的起因要从一个社会垃圾说起。这个社会垃圾呢,他吃喝嫖赌还卖子求荣——嗯,我就是那个子。我这个赌棍爹因为赌博欠了高利贷还不起,就被不法组织找上门来了。   那天,一群大汉持枪带棒的闯进我和社会垃圾住的垃圾堆里。那时我是真的懵逼。然后他们就拿着棒球棍和铁质水管对着赌棍爹一顿招呼。而我,……我被吓懵了,等到想到去阻止的时候,他们都打的差不多了。   接着他们威胁赌棍还钱,赌棍还不起,他们说就砍手指来抵债,赌棍哭爹喊娘。我不好意思见死不救。于是我请求那些大爷们通融几天。然后那些大爷就说,只要我给他们组织干活,赌棍爹就可以不用还钱了。   赌棍爹卖儿子买的特别干脆。   我当然是拒绝的,但我拒绝后他们就说要把赌棍爹的手指砍了。于是我被迫答应了,毕竟人只有十根手指,赌棍爹不是两面宿傩,不够砍的。   然后他们就叫我卧底港口黑手党偷资料。我说这不合理。他们说这很合理,因为我是异能力者。   我听不懂他们的逻辑。   虽然全世界有3%人是异能力者,可能随便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学就有十来个异能力者,属实不太稀有,异能力者的身份也代表不了什么。但你胁迫一个异能力者去大组织卧底这真的合理吗?!不怕他反手卖了你们吗?!我深刻的觉得这个小组织没救了。但他们莫名自信,笃定我会乖乖听话,所以我还是被送去卧底了。   好好干活是不可能好好干活的,底层成员应该也没啥摸枪杀人的机会。我原本想着就随便划个十来天水找个机会跑了得了,至于赌棍爹,看在他儿子没了又哭的那么惨的份上保他一次真的仁至义尽了,真的。真心祝愿他戒黄戒赌,不然他就算真的是两面宿傩也不够他们砍的。   但如果一切如我所愿的话我也不会站在港/黑地下室了对吧。我,卧底第一天就赶上了港/黑清理门户,荣获港/黑史上第一倒霉蛋称号,噫呜——   血腥味充斥在我的鼻腔内,我感觉反胃异常。万分痛恨自己白天吃早餐的好习惯。我不敢看墙上的男人,害怕当场掉san,也怕晚上做噩梦。于是我低头看地板发呆,地板黏黏糊糊的,在常年累月的罪恶之下糊上了一层又一次血肉,有好人的,更多的是坏人的,但事实上血的催吐效果和血的主人是好人坏人没有关系,看着这样的地板,我更想吐了。   “为什么要低着头呢?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抬头仔仔细细的看一下才能深刻的了解背叛港口黑手党的下场吧。”一个随意又带着一点沙哑的少年感的声音响起。语调相当自然,乍一听还以为他在说:“为什么不多看看书?不管怎么说多看书才能对答辩有把握吧”一样。   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种地方用这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呢?我胡思乱想着,并且觉得这个声音距离我有些近。   当然觉得近了!因为那个人就是专门对我讲的,并且在讲完的下一秒薅起我的头发。   我被迫抬头,第一秒看见的不是薅我头发的人是个怎样具有危险感的少年人,而是挂在墙上的男人的惨样。   “……抱歉。”   我感到一阵反胃,推开了那个少年,然后跑到地下室的小角落,吐了。   啊,我要没了。我想。一般情况下,黑手党片子里心理素质很差的炮灰小弟是最容易被捞出来杀鸡儆猴的。但是我真的忍不住。   所以我今天为什么要吃早餐呢?   现在的我,只能寄希望于我的异能力够给力了。   果然,下一秒我就被捞出去杀鸡儆猴了。   等,等等,我还是想吐……   “真的不是我,相信我。放我下来吧……”被挂在墙上的我无比虚弱且真诚的望着刚刚薅我头发的少年——港口黑手党的准干部太宰治。   没错,就是人间失格的那个太宰治,知道他叫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也很震惊,不过后来我知道港口黑手党还有尾崎红叶、广津柳浪、中原中也之后我就麻木了。   我本以为我可以将这场毒打在场还没开始时结束,结果没有。太宰治理都不带理我的。只是极为随意的挥挥手,道了声开始吧,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这位恐怖危险的准干部先生如今还不到十六岁,黑色的大衣和手腕上、脖颈处、左眼上缠着的绷带更是凸显出一种碎玻璃般的脆弱。就是那种不小心就会划拉出伤口的那种碎玻璃。   他只有十五岁,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在港口黑手党做准干部,这真的是让我深刻的体悟到了什么叫我们不一样。   我对太宰治使用了异能力,我本以为可以结束这场还未开始的毒打,可是却什么也没发生。我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太宰治可能是异能力绝缘体。这个认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只是宣告了一件悲伤的事实。   那就是我要无了。   但是,随着披着黑色大衣的年少的准干部先生翻飞的衣角和一声带着硝烟味道的枪响声,一切就结束了。   在我还一脸懵逼的时候。某个绷带少年无聊的打着哈欠离开了地下室,他的部下把刚刚跳起来想动手袭击他的真正的卧底先生像死狗一样拖走了。   等等,这种好像跳过了半集剧情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我真的全程在场吗?真的没有什么人隔着大洋打dio吗?!   我挂在墙上,一脸呆滞的看着太宰治离开地下室。离开的瞬间他似乎和我对视了一下,接着消失不见了。   那是怎样的眼睛呢?挺好看的。我想,原来莫得感情的眼睛长这样啊。乍一看像一颗无机质的玻璃珠般空无一物,又隐隐约约倒映着点什么。   地下室常驻的组织构成员把我从墙上放下了并叫我们滚蛋。我捋了捋前因后果,终于模糊的弄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简而言之,准干部先生为了找出叛徒毒打无辜底层成员,并漏出破绽使叛徒先生跳出来要他狗命,最后被他安排好的部下击倒,并带去拷问。   但是为什么要暴打无辜的背景板小弟呢?他们做错了什么吗?反正我是真的搞不明白毒打底层成员这个步骤在找到叛徒这份工作中到底有什么作用。这可能就是我和准干部先生间智商的差距吧。   比起这些和我没有太大关系的事,我更加关心的是另外几个问题。比如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比如吐在拷问现场要不要收拾地面?毕竟虽然那个地方好像不在意卫生问题,但我有点在意。   ·   在我思考第一天混黑就提桶跑路的可行性问题及是否要打扫卫生的问题时。我们小组的小领导先生正在绘声绘色的给我们讲鬼故事。   他讲故事特别有感情,真的是使听众身临其境。他说,很久以前,组织里出了一个叛徒,于是还是小底层的他和他的同事被拉到地下室接受拷问,事后他的一个同事很害怕,于是跑路了。然后,那个同事就死了。   咬着石板被踢了一脚。开了三枪,然后人就无了。   我的天,好可怕!   还有一个鬼故事,半年多前有个叫兰堂的准干部,因为背叛组织被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联手打败了。他倒是没走那套流程,而是被当场宰了。   然后被暴尸荒野示众一周。   我倒抽一口凉气,马上打消了立马跑路的想法。   “来这里干活还不能走吗?”我不懂就问。   小领导先生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我一眼,说:   “你以为我们港口mafia是菜市场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想离开哪有那么容易啊。”   我点头如捣蒜,并且决定一定要把港/黑辞职流程搞清楚再跑路,至于赌棍爹和他的手指就去他的吧。毕竟手指有十根,而且没了手指还有脚趾,但人命只有一条。我大学上一半跑来混黑已经够倒霉了,如果连命都莫得了哪也太惨了吧。   后来小领导又和我们分享了几个准干部先生的传奇故事,比如轻易弄垮小组织,轻易取得情报,轻易开拓几十条生意路线,轻易拉高港/黑平均智商,换言之,把港/黑的众人衬托成智障。其恐怖性和传奇性可见一斑,让我一边感叹人与人之间差异真够大的同时一边思考这位干部先生的原生家庭是怎么做到把这种妥妥的东大预备役、国家未来栋梁给教育成高智商罪犯的。   还有他热爱自杀的奇怪爱好。所以说不愧是叫太宰治嘛,自杀狂魔人设拿捏的死死的。   总之,大学上一半就穿越混黑的我,在接下来收了半天保护费后,下班了。   晚上在小组织替我租的小屋子里睡觉的时候做了好几个以被拷问的倒霉蛋为原型的克苏鲁噩梦,醒了好几次。导致第二天黑眼圈特别重。   妈的垃圾太宰治!   话说回来,其实跑路这件事理论上对我来说毫无难度。只要用我的异能力就好了。   我的异能力叫真心话大冒险。作用就和字面意思一样。可以指定问题提问,而对方只能说真话。可以指定挑战让他人完成,对方不能拒绝。简直就像是跑团里百分百话术大成功一样。虽然也有限制,比如对方可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选择回答另一个问题,又比如挑战的最高伤害仅局限于社死,不能血腥暴力,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限制。但我还是觉得这个异能力相当厉害。简直是我这种不善言辞的人的梦寐以求。   但小领导的鬼故事太吓人了,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美术狗,不敢动不敢动。   于是我就又拖延了好几天,期间还收到了小组织打来的电话。   在画了在画了,不是,我是说我在努力卧底。真的真的,啊对对对。   好的,被我随便敷衍了。   顺带我也搞清楚了辞职流程——递交一份正式且理由充分的书面报告,然后让中层领导签名并上报人事部,得到人事部批准后即可辞职。   中层领导的签名其实挺好搞到的,只要我用异能力对他过个魔法说服就行。人事部批准应该只是走流程,不需要在意。但保险起见我还是报了底层成员的体术训练班,并且开始背诵横滨地图和地下防空道分布图,规划逃跑路线。事实上还有人建议我报港/黑成员的扫盲班来着,但我拒绝了他。因为虽然表面上我是个没读过书的十五岁失足少年,实际上我是十八岁的大二学生来着。   体术训练班真的很有必要,因为横滨真的很可怕,你只是平平无奇的走在路上就有可能遭遇爆炸、枪战和溺水的路人。   其中溺水的路人最可怕。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见义勇为后会捞出什么鬼东西。   特别是那个鬼东西不但是个湿漉漉的准干部先生还一脸嫌弃的抱怨你打扰他入水。 第2章 小组织   嗯,所以需要我把你丢回去吗?   我本来想这么问的,但没来及。因为下一秒我们就被一群持枪大汉围住了。   等等,这个领头的怎么有点眼熟……那不是半个月前来我家暴打赌棍爹的□□大爷吗?!我记得他手上的扳指的!   “老鼠还真是无处不在啊……你说对吧。”湿漉漉的准干部先生抱怨似的开口,盯着我眼珠都不带动一下的,看得我发毛。   所以说他在演我对吧。就是在演我对吧!准干部、小组织和小组织的倒霉卧底,这是人赃俱获了对吧!而且他还提了老鼠!试问哪个死小人不知道老鼠是啥意思。   我真的觉得我要无了。因为我啥都不知道啊!我真的只是平平无奇的下班遛弯罢辽。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呜!   我当时害怕极了,当场就对领头的大汉使用了魔法说服让他滚蛋,捞着准干部先生——不捞不行,如果准干部先生死了过不了多久我也得寄——跑进了地下防空洞。感谢过去的自己认真背了地图。   所以太宰治你别往后看了,我的异能力生效后他是真的会认认真真的滚够十米远才会停下来的,你也别笑了好吧。   地下防空洞结构错综复杂,我带着太宰治在里面绕了几圈终于把那群大汉甩掉了,期间数次体验人体描边,吓得我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在拎着一个拖油瓶的情况下跑出了破体测记录的速度。果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终于没人了。”我长舒一口气,靠在墙角化身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这可真是够刺激的。   但更刺激的还在后面。   我话音刚落,一个冷硬的东西就抵在我的腰上。嗯,是枪。   “是啊,这里没有人,很安静呢。”黑发少年笑眯眯的说道,露出来的一只眼睛微微弯起,他的睫毛很长,眼型也漂亮,有点人畜无害的味道,所以握着枪的时候显得格外危险,“就算是死在这里也没有人会知道吧。你说对吧,卧底先生。”他扣开了保险。   “我觉得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我说了一半就卡住了。其一,这事没啥好误会的,我就是卧底来着没毛病。其二,刚刚那句话好像是电视剧里卧底的必备台词来着。   但说都说了,我觉得我要寄了。现在就是有点后悔为啥我不在他拉开保险之前先把他的枪抢走。   我想自救,但脑子里只有水和面粉的混合物。于是我啥反应也没有。   结果这家伙特别难伺候,见我一脸摆烂又开始抱怨我为什么不抢走他的枪。他明明最开始都没开保险。他还告诉我他力气很小的,我现在也可以抢走他的枪。   他这话把我整的一脸懵逼。所以说,你图啥呢?   我这个人真的不善言辞,所以一般情况下都会克制着少说话,除非忍不住。   “所以说,你是不是很无聊。”我一不小心就把心里想法说出来了。   然后太宰治就突然表情消失,只是盯着我。或许用凝视会更恰当一点,因为那种眼神多少有点能冻住空气的错觉。   “你可真会说话。”他说。但这句话被我自动过滤成,你没了。   这个时候理论上我应该给点反应,比如说一脸惊恐。但我没有任何反应,不是因为我不害怕或者面瘫。完全是因为我大脑的信息处理速度有点慢,换言之,反射弧过长,所以没什么反应。等到我反射弧走完想表现出害怕的时候,太宰治又恢复了刚被我从水里捞出来那副蔫了吧唧的样子,我又觉得现在表现害怕很不合理,于是克制住了。   虽然他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但他的手指一直放在扳机上没有挪下来,枪也一直抵在我腰上,一枪下去保不齐我就要高位截瘫。可另一方面他似乎对让我高位截瘫没什么兴趣,说想让我夺枪杀他也是真情实感的。总而言之,就是很怪,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当然也可能是他心理学点太高了所以我才搞不明白。   周围突然出现了嘈杂的脚步声,好像是那群大汉找来了,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就提议太宰治先把枪放下,我们先换个地方你再举着。可能是我的提议太考虑他的想法了,他看我像看傻子一样。当然也可能是他真的认为我的提议很傻。   接着我就把太宰治扑倒了,因为一个大汉突然出现并且对我们扫射。   我感觉腰上一阵灼痛,疼的我眼泪都下来了。可能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对高位截瘫的恐惧,因为我发现我的腿动不了了。   太宰治也倒抽了一口凉气,小小的嘶了一声。他被击中了腹部,白衬衫染红一片。   我并不是每条反射弧都很长,要真是这样我早就在民风淳朴的横滨寄了。所以我背上太宰转身跑了,耳边还有子弹破空呼啸而过的声响。   我发现我刚刚腿动不了完全是错觉,实际上我只是被子弹在腰上划拉了一条三厘米长的口子罢辽。对比太宰治腹部中弹还冷静自持的样子,划拉了个三厘米长的口子就哭爹喊娘掉眼泪的我简直是弱爆了。   我背着他又是一阵狂奔,真是感谢当初背地图的自己,我又一次把持枪大汉们甩掉了。   结果生死逃亡时我背上那个倒霉玩意还在疯狂抱怨我为什么要救他,说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他现在已经到达美丽的三途川了。   “所以卧底先生到底想做什么呢?明明我就算死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吧。”他问。   我说没什么想做的,只想叫他闭嘴来着,但话说一半我又改口了,叫他继续说。   等到我跑到一个安全的角落就脱了我的外套把他的伤口给扎住了。顺带一提,我都跑这么快了太宰治披在肩上的大衣都没有掉这件大衣也真是够敬业的。我还偷偷拎了一下那件大衣,好家伙,吸了水的呢绒大衣少说也有七八斤重,怪不得没有掉下来。所以说他为什么要披着这件大衣呢?不嫌重吗?   在我随便给他包扎伤口并不小心打了个死结的过程总他突然冷不丁的问了我一句为什么。   嗯,是在问我刚刚为什么改口吗?我想了下原因觉得不会惹人生气我就回答了。   “因为想让你说说话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主角叫他的小伙伴多说说话不要睡着了什么的。   他听完我的回答就又开始抱怨了,他真的很喜欢抱怨。   真的别抱怨了,我们又被围了啊!看见突然出现并把我们团团围住的持枪大汉我真的想要落泪。我真的彻底跑不动了,算了算了,毁灭吧。   太宰治对持枪大汉熟视无睹,抱怨说我很讨厌,带他瞎跑,还不让他奔赴三途川,害得他不得不重新通知他的部下。   等等?什么部下?什么通知?太宰的话还没有在我的脑回路中走完全程,那群持枪大汉就寄了。港口mafia的成员不知何时已经把它们包围并送他们上天了。   地下防空洞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站在血泊中的太宰治依然是那副无聊厌倦的表情。他眼里没地上的十来具尸体,也不在乎脚底下血流成河。抱怨着下属来的太迟,搞得他的下属们相当紧张,其中一个看起来年龄都可以当他爹了,却对他尊敬异常。   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先生叫广津柳浪,是个异能力者,还是老混黑人了,地下室里就是他把卧底先生击倒的。但当时我没太在意,所以没认出来。   有的人卧底十来天,啥都没干就被发现了身份。有的人不到十六就可以指挥一群人干这干那还对他又敬又怕。普通人和天才的差距就是那么大。   “听着,不管你之前是不是卧底。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了。”在我感慨人比人气死人的时候太宰治忽然耳语般的对我说道。接着就领着一大帮子手下离开了。   我觉得这句话巨耳熟,防空洞里的血腥味阻止我思考,于是我也离开了。   回去贴纱布的时候我终于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这句话了,电视剧上不都那么演的吗。反派让忍辱负重的卧底警察的双手染血,点个雪茄或搞些其他什么的,再来上一句:“听着,我不管你以前是不是条子,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了。”   真的好像。   好吧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比如我不是正义使者,而且还是个菜鸡。   晚上我又睡不着了,再次痛骂狗太宰后我觉得这个港/黑我是一秒都呆不下去了。辞职!明天就辞职!谁要去给天才少年当工具人啊!嫌自己还不够蠢要找个对照组吗?   于是我连夜爆肝一份一万字的辞职信,八成内容是瞎扯淡。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往领导桌子上一拍,一通魔法说服加真情实感的扯淡得到了他的签名。和会帮我尽早递交人事部的承诺。   我觉得我这波稳了,我马上可以免费了,哦!!!   但我忘了“我觉得这波稳了”这个想法早在几年前就被证实为人生十大错觉之一。   这真够令人窒息的。 第3章 工具人   所以,当底层成员负责人先生的门被敲开,昨天刚见过一面的广津先生传话说太宰先生找我过去时,我就意识到我高兴的太早了。   在跟着广津前往太宰治的办公室的路上我无数次幻想着我转身就跑奔向自由的画面。但另一个理智的声音告诉我说我这么做只会落地成盒。于是我啥也没做,像个鹌鹑似的被带到了太宰治的办公室。   广津离开时还不忘把门带上,他可真够贴心的。   办公室里,太宰治整个人缩在椅子里,正在专心致志的看书。因为办公桌和书造成的视线遮挡我只能看见他瘦削的肩膀和毛绒绒的脑袋。这会儿我就不得不感叹有些人不但比你有天赋而且比你还努力。没想到天才少年混黑都不忘记充实自己,再看看我浑水摸鱼的半个月,果然这就是差距吗?   当我看见书上大大的标题之后,我蚌住了。   《完全自杀手册》……嗯,好吧,打扰了。   结果这货看见我盯着他的手册看了两眼还热情的向我安利了这本书。   我,我不太能理解。有一说一,自杀这类事情,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也没什么用。这些自杀手法啥的,难不成还要挨个尝试?然而眼前的天才少年真的沉迷于此。并且更离谱的是他真的挨个尝试了。   当然比起挨个尝试,挨个尝试完了还没死才是离谱中的离谱。   虽然胡思乱想了很多,但我啥也没说,因为我觉得我说出来可能会惹人生气,所以我忍住了。   然后太宰治就表示他很感兴趣我——的异能力,并且有点缺工具人,总而言之,我成了他的属下。我免费失败了。   “对了,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他问到。   我震惊了,我怎么就把我的辞职信一起带来了?!完了,我要无了。   “没什么。废纸罢辽。”我垂死挣扎,只想把这封辞职信叠吧成飞机丢窗户外让它奔向自由。   但太宰表示他要看,并且伸手来拿。我看他起身的姿势相当别扭,就突然想起他昨天好像受伤了来着。于是我就好心的把辞职信递给他了。   递、给、他、了……   啊啊啊啊!!我在干什么!!!我对我的下意识行为感到窒息。但于事无补。   太宰治一目十行的看完我那份瞎扯的辞职信,果然不出我所料的问了那个令我窒息的问题。   “所以说你的父亲患有阿兹海默症还高位截瘫你必须回去照顾他对吗?”他对我晃了晃那个鬼话连篇的东西。   “……这不好说。”我最后还是想啥说啥了。因为我没见过我父亲,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阿兹海默和高位截瘫才不要我的,或许呢?人还是要相信奇迹的。   太宰治最后把那封辞职信叠吧叠吧做成纸飞机叫它奔向自由了。   “那你别想了。”太宰治盯着我,鸢色的眼珠仿佛能吸走一切光源,像是污泥,又像是深渊,“你的异能力只有在这里才能发挥价值,在其他地方你一无是处呢。”   就像是最后的通牒,他的话语带着一锤定音的冰冷。我忍了半天才忍住啥也没说。   但我真是觉得太宰治在扯淡,不管怎么看,话术百分百大成功这种异能力都应该是调查员标配吧。怎么会只能用来混黑呢?   不过说出来多少像是在杠,而这样会惹人生气,于是我啥也没说。   “有什么问题吗?”准干部先生说道。盯着我的眼神好像能把我看透,是在对我过心理学?   我的确有个问题,于是我就问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有异能力的?地下室还是鹤见川?”   “地下室哦,表现的实在是太明显了。”太宰治回答道。   其实这个问题没太大意义,我就是想知道太宰治具体有多聪明。   现在我知道了,他可真是太聪明了。简直就是我跑路计划的一大阻碍。   于是我一脸窒息的离开了太宰治的办公室。临走时他突然叫住我,问我叫什么名字。   “禾泽释之助。”我回答说。   准干部先生看了我一眼就挥手叫我滚了。   等我滚远了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个大问题。   等等,我好像叫田村一郎来着——当然我本人是叫禾泽释之助没错了,但赌棍爹的儿子是叫田村一郎来着。所以理论上我应该也叫田村一郎的。   怪不得太宰刚刚看了我一眼,他肯定是知道我叫田村一郎,然后为了礼貌啥的随口一问,虽然问的挺迟的。结果得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所以多看了我一眼。   不过有谁规定一定要用真名呢?混黑用个化名不是常规操作嘛。说不准太宰治也是的化名呢,真名叫津岛修治或大庭叶藏什么的。   当然这也不太重要啦,谁在乎他真名叫什么呢。   总之,我辞职失败了,而且看起来短期之内都跑不掉了,而且还要当天才少年的工具人,这就比较让人难受。我本来就不太聪明,真的不想被衬托的更蠢了。   当然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好处的,比方说我做了准干部的下属某种程度也算是被提拔了,升职加薪是少不了的,本身港口mafia的工资就比一般社畜的工资高一截,准干部的下属更是可以归到内部成员里面去了,工资离谱的翻了三倍,我感觉我就算正经读完大学再考个学位也不一定可以有这么高的收入。另一方面内部成员是有配备宿舍的,而且还是单人的。最后还有一个好处,因为太宰是负责统筹港口黑手党武装部队的,所以现在我可以随意使用内部成员的训练室提升斗殴点数了,虽然大部分时候我都是在里面挨打。顺带一提,太宰治虽然猜出来了我的卧底身份和大冒险的异能,但真心话的部分他还不知道。这多少让我觉得有所安慰。而不是被打击的要死。   成了太宰的专属工具人真的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因为他是港口mafia里少见的中立恶。作为邪恶阵营里最阴晴不定、难以预测的那一类人。未知总是非常令人恐惧的。更别说他心理学还点满了,什么秘密都瞒不在他。   而且还很打击人,因为你总是感觉你在他面前像个智障。并且聪明的他说话还特别欠揍,就喜欢阴阳怪气一些什么“这种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好,你以为港口mafia是废物集中营吗?”“无聊,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一点悬念都没有。”或者,“今天天气真好,果然还是入水比较重要吧。”然后翘掉重要的工作,我还不得不一边听着他抱怨一边把他从水里捞出来。   我时常感觉我和我的同事格格不入,因为似乎只有我一个人真情实感,确确实实想揍那个混蛋玩意儿。其他人好像没这么考虑过。   这样不行啊,生而为菜已经够可怕了,连点反抗精神都没有那人生还有什么指望呢?   其实我最开始也很害怕他。毕竟我最开始只是个没见识的大学生,没见识过什么大场面,不管是地下室、防空洞都挺刺激人的。还有羊群效应的影响。全组织都挺怕太宰治的,到处都流传着太宰治的鬼故事,于是我也跟着害怕起来了。   直到我第一次发工资那次。那天我高兴的点了一份超级贵的螃蟹套餐犒劳自己竟然活了一个月没寄的伟大成就。   结果等到我下楼去前台拿外卖的时候,前台的小姐姐却告诉我说根本没看见什么螃蟹外卖。我不信邪的找了好久还打电话确认,终于确定了自己的螃蟹套餐被某个混蛋拿了。而且我还找不回来了。   我怀着愤懑的心情做完我上司甩给我的文书工作,交报告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螃蟹套餐。   绝对是我的,外卖单上我还看见了我的手机尾号。当时我就气炸了,理智飞飞。忍不住阴阳怪气了。   我说,好巧啊太宰先生,你好像在吃我的螃蟹套餐呢。   最开始那个狗玩意儿还在抵赖来着,结果我上实锤后他就改口开始扯一些什么上司下属请客犒劳之类的破玩意儿。   妈哒!请你个锤子!   当时我是真的想抽他来着,我真的想抽他。殴打完上司就连夜上新干线远走高飞那种。   不过我理智回笼太快了,所以我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骂了他一句就走了。   反正他听不懂,毕竟我说的是优美的中国话,还是和我宿舍对铺那哥们学的四川方言。   然后我又点了一份更贵的螃蟹外卖,以慰籍我受伤的心灵。   接着我对太宰治的滤镜就消失了,一看到他就想起那份外卖,一看到他就想起那份外卖。然后就很生气,气了半个月。   期间太宰治还问我说你是不是对我意见很大。   那不然呢?现在的太宰治已经彻底上了我的黑名单了,于是我对他说话也比较放飞自我。   我说,您说是,那便是吧。   他看起来好像噎住了。不过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有关系的。因为他是我上司,得罪上司上司是会给你使小绊子。   比如做不完的文书工作,跑腿的杂活,扣我奖金,拿着螃蟹向我炫耀,奇奇怪怪的命令和阴间的拷问任务。   他真的非常热衷于教我怎么在地下室里折磨人。拷问出他们嘴里的信息。整的我非常神经衰弱,最后我绷不住了,告诉他我的异能力可以让人无法说谎,不需要这么折磨人的。   然后这个阴间玩意儿就用那种已经掌握一切的眼神望着我,笑眯眯的表示他早就知道我的异能力不止如此,已经给过我机会想要我主动告知的。可是我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打算,既然如此,就当这个异能力不存在吧。然后让我继续折磨俘虏。   他真的很会折腾人,还聪明的过分。我想他在这个世界上肯定挺孤独的,不然怎么会执着于只干阴间事呢。   我这个人有个小优点,就是特别尊重物种的多样性。于是我安慰自己说见到这种人,这也算是让我涨见识了吧。   拷问完被太宰抓回来给我授课的倒霉蛋后,我去卫生间清理了一下指甲缝里的血换了身衣服去训练室挨打了。   当天下班后我又遇见了太宰治,然后我轻车熟路的把他从水里捞出来了。   “你这人真奇怪。”刚从水里出来的他特别像一只落汤猫,一副没什么理想又生无可恋的样子。虽然这是假象。   “你也很奇怪。”我礼貌性的回答完后,就准备离开。因为我是真的不想多理他。   “吃了你一次螃蟹真的就这么让人生气?我可是你的上司诶!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他没什么形象的坐在地上,扯着我的衣角,我注意到他的绷带散开了一些,底下全是层层叠叠的伤口。   “是啊。我就是很生气。”我回答到,没有人能违抗太宰的意愿,我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这么做。但前提是他没有抢走我的螃蟹!任何人都不能剥夺我享受好吃的螃蟹的权利!任何人!   “所以说你这个人很奇怪。我让你做你不喜欢的工作你都不生气。我只是吃了你的螃蟹你却很生气。”他说,看起来真的很不解。我很少见到天才少年会露出这样有求知欲的表情。一般情况下他面露疑惑都是疑惑于我为什么这么蠢。   因为物种的多样性,就是有我这种人啊。   我这么想着,答非所问道:“你赔我螃蟹我就不生气了。而且,实际上你根本不觉得我奇怪吧。世界上任何人的任何行为都平常至极,你难道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太宰似乎噎了一下,换了个话题:   “还有为什么我每次入水你都要过来打搅我,很烦哦。”   “啊,这个问题和上个问题是一个答案。”我回答道。   因为物种是多样的,就是有我这种人。有我这种没什么道德感且平平无奇的中立善,这个人设还被我拿捏的死死的。只要有人向我求助我就会去救,即便它是一个惹人厌的小祸害。   我没想到他真的会赔我螃蟹。因为他不像是那种会在意别人看法的人。   这件事反应出的是我心理学的薄弱。   为此我专门买了几本心理学的书籍妄图搞懂天才上司的心思。   比如《天才在左,疯子在右》、《九型人格》、《乌合之众》和《母猪的产后护理》。   等等,好像混了本奇怪的书进去。   我深沉的望着那本《乌合之众》,然后退货了。   天才少年的心思能和我们这种乌合之众的心思一样吗?那必须不一样啊。   不过最后我还没来得及看这几本书,我就出事了。哎。累了累了,毁灭吧。 第4章 A   在讲述我到底出啥事之前,我需要浅浅的介绍一下港/黑的现状。   港口黑手党实行的是五大干部制度。除了至高无上的首领外,五位干部就是港口黑手党地位最高的人。   两年前老首领寄了,新上任的首领却不是五大干部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医生。嗯……可能并不平平无奇。因为森鸥外他也是个文豪。   总之天降上位这种事情肯定会引起不满的,总有人非常自信觉得我行我上,想取而代之。   嗯,就是干部A。   干部A叫ace,经营着覆盖整个横滨的赌场,有钱的不得了,并且野心勃勃,妄图踹了森鸥外自己当首领。   所以说他对于森先生自然是看哪哪不顺眼,但森毕竟是首领,所以A只能憋着。   所以他对森先生的学生太宰治自然也是看哪哪不顺眼,但太宰治毕竟是港/黑鬼故事的源头,得罪他后果很严重,所以A只能憋着。   所以说他对太宰治的属下的我也看哪哪不顺眼。当然我就是个小垃圾,搞我就没什么顾忌了,所以他就来搞我了。   等等!为什么是我?太宰治的部下一捞一大把,我是吃你家大米了还是怎么地的?!为什么是我?!   后来我知道了,是因为赌棍爹欠了他钱……   ……啊行吧。   按照A先生的逻辑,搞我就是打太宰治的脸,打太宰治的脸就是打森鸥外的脸。打了他俩的脸他就爽了。总而言之,一举多得,妙啊。   我除了啊对对对还能说什么呢。   总而言之,某天早上我走在去港/黑大楼的路上,然后就被/干部A的部下绑走了。他绑我的理由还挺充分,我那个赌棍爹欠了他一大笔钱,所以赌棍爹把我卖给A了。   不是,他不是卖了我一次吗?还再卖?!多次售卖很会做生意啊,赌棍先生不愧是你,你还真是个教科书级别的社会垃圾呢。   我被那个社会垃圾气笑了,可惜他根本不在场。他可以隔空卖我,我却不能隔空打他。   现在我身处于干部A的专属赌博室里。这里的除了干部A外还有他的一打部下,他们每一个人脖子上都带着一个镶嵌着宝石的华美项圈,诉说着这位靠钱上位的干部先生微妙独特的审美趣味。其中一个瘦弱的少年正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也放着一个款式类似的项圈。这个少年脸上有一个细长的十字形伤疤,还挺有记忆点的。   “这是准备给你的。”干部A语调轻柔的说道,听着感觉怪恶心的。   我这么想的,于是也这么说了。干部A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你可真是不会说话。”A的声音带着一种滑腻的恶毒感,他从托盘上拿下项圈走向我,“看来日后我还要花费功夫教你好好说话。”   干部A先生的两名属下把我摁在大理石地板上,我现在的样子多少有点狼狈,膝盖硌的生疼,其中一个属下扯着我的头皮让我被迫仰头,来方便干部A的动作。   干部A调整着搭扣试图把项圈扣在我的脖子上,妄图把我变成任他驱使的属下。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拿开你的脏手。ace,退后十步。”我说到,带着命令的腔调。还是太宰治在地下室给我训练出来的,这种语调可以给人信服感和压迫感。当然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ace一定会照做——因为我用了异能力。也一定无法照做——因为他的背后是赌桌,他只要退后三步就会撞上去,然后——   他的大冒险任务就失败了。   接下来就是有趣的惩罚环节了。   我没有选择在最开始的时候使用异能力,那时并不是我使用异能力的最佳时机。我的异能力一次只能控制住一人,即使我解决了一个,我的菜鸡体术也不一定能搞定另一个,况且ace的属下不止一个,所以我只能选择等待机会,一举制敌。   然而我果然是个菜鸡,时间也没挑好,这项圈都带一半了,勒得我难受。   我轻而易举的挣脱了ace属下的束缚,比我想象的容易多了,可能是因为他们都傻眼了吧。   我觉得他们的行为可以理解,毕竟看见自己的上司突然乖乖听话并且还摔在赌桌上的惨样,傻眼很正常。   我扯下脖子上的项圈,随手丢到了地上,项圈上的宝石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似乎还摔碎了,不过管他呢。接着一脚踩在干部A的肩上阻止他起身,干部A似乎还想说话。   “闭嘴。”我说道。于是干部A就闭麦了。倒不是我又用了异能力,毕竟我不能连续两次指定同一个人进行真心话大冒险——除非是转小钢针之类的凭运气选出来的。我真的只是普普通通说了这么一句而已。A只是被我吓得闭麦了,你永远可以相信一个太宰治的话术技巧。   我顺势抽走A腰上的枪,拉开保险抵着他的脑门。“现在是我说了算。”   我说这句话的的时候不免良心一痛,曾几何时,我也是受隔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熏陶过的三美五好青年,而现在我已经变成一个可以踩着别人的肩膀,用枪指着别人脑袋,恐吓他人的不法分子了。   干部A瞳孔一缩,接着色厉内荏道:   “袭击干部,你是想背叛港口mafia吗?!”   啊,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不可能把我的真实想法说出来的。而且比起干部A虚张声势的无趣嘴脸,还是他旁边十字疤痕属下的表情更吸引我一点。   那是一种渴望的表情,他在渴望——   渴望我一枪崩了干部A先生。   是怎样的恶劣行为才能让人积攒出如此刻骨的恶意呢?又是怎样的手段才能叫他人在如此刻骨的恶意之下依然对干部A保持另众人侧目的绝对忠诚呢?   我猜测这个问题的答案肯定是不符合我的心意的,于是我懒得探究了。   在干部A下命令让部下攻击我的时候,我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语,给出了大冒险游戏失败后的惩罚项目。   当然是非常简单的。我只是要求干部A把部下们的项圈解下来罢了。   我可什么多余的事情都没有做,所以伴随着项圈们噼里啪啦掉到地上,他名义上的属下、实际上的奴隶重获自由这件事情当然是和我没有关系的。   所以重获自由的人们,对压迫者进行最最原始野性的复仇当然也和我是毫无关系的。   我离开了干部A的赌博室,还贴心的把门关了——干部A是真的有钱,门一关就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我捡起了门口的外套,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接通了不知道响了多久的电话。是太宰打来的,希望他不要抱怨——   我的希望毫无用处,一接电话就是他故意拖长语调的抱怨声。   “真是过分啊,禾泽君。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   然后是例行公事的阴阳怪气。   “难道你连按时到场这种小事都做不到吗?”   我真想让他摸着良心扪心自问一下,到底是谁整天上班迟到摸鱼。   最后是必备的黑手党式威胁。   “赶紧给我滚过来。”   我礼貌性的用重视的语调表示我会马上赶到,全程表现了一个合格打工人面对上司的卑微态度。我已经半个月没有摆出这种态度了,所以还有点不习惯。   其实生太宰治气的那半个月虽然老是被针对,但另一方面放飞自我的我过的还挺快活的。   太宰那边卡了两秒才挂了我的电话。我撸起袖子,外套披头的离开了干部A的赌场。   然后,我就保持着这幅不正经的样子在干部A的赌场门口遇见了正经穿着黑手党标配黑西装的太宰治。   我那会看见太宰治的心情就跟不良少年叼着烟在校外遇见教导主任一样,甭管在不在乎吧,看见主任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   于是我秒吧外套叠吧好,袖子撸下来。   “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太宰治撑着死鱼眼,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   “抱歉,希望这件事没有影响你的计划。”我老老实实的道歉。   然后空气就凝滞了。   太宰治盯着我,盯的我脊梁骨发凉,后知后觉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没有吧?太宰治想篡位当首领这事他也没有刻意瞒着我呀。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并且觉得我可能要寄了的时候,太宰治突然转身走了。   嗯?你这样我跟不上节奏啊。   不过想想我平时好像也没怎么跟上过任何人的节奏……嗯,那没事了。   “说说看吧。”   在我跟准干部先生上车之后,准干部先生突然冷不丁的这么来了一句。   司机麻溜的摇上隔音窗把我和太宰隔绝在了小小的车厢里。平心而论,车厢挺大的。但准干部先生的声音太冷了,热胀冷缩,所以车厢缩小了。   我被他问的一脸懵逼,说说看啥啊?你倒是问清楚一点啊。   唉,这年头干啥都不容易,当个黑手党都得会阅读理解。   我啥也没说,但太宰治一直很擅长心理学,所以他懂了我的想法并且冷哼了一声,抽出了他宝贝的自杀手册,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起来。   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大概是想让我说说看我“是怎么看出来他想篡位”这件事的。   这就让我觉得很奇怪了,因为他想篡位这事表现的很明显啊,不管是不走心的自杀,还是装模作样的摸鱼——当然也有真情实感的,最明显的还是他的眼神,这种眼神我见过。   ——就是那种学婊的眼神,我要偷偷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什么的。   可干部的位置对他来说毫无难度,根本不用努力,我能合理推测出——他要的是首领的位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所以我就觉得很奇怪,他的想法不说多明显吧,也没多隐晦啊。为什么他会觉得没人能看出来?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们港口mafia人均文盲来着,没几个上过学,更没几个见过学婊这种生物,最重要的是没几个像我一样被太宰治贴脸针对过这么长时间还没死。嗯,暂时还没死。总之,结果就是,在人才济济的港口mafia,太宰治想篡位的想法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看出来了。   这合理吗,各位?要善于观察生活啊,这事随便捞来一个见过学婊的普通人和太宰贴脸待一个半月就能发现的啊。   可事实就是没有,这件事情就是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了。   我、一、个、人!真的,点破上司想夺权当老板这事,不管怎么看灭口一下都不过分啊,噫呜——   我觉得简简单单的叛逃已经很难让这事收场了,我还得找一个很有力的下家才行。   就在我胡思乱想考虑找下家的事情的时候,太宰治头也不抬的说道:   “还要我自己主动问,你才会交代你得罪A的那些破事吗?”   太宰治的手型也很漂亮,缠绕着的绷带反而衬托出他手腕的纤细。我记得上次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还扯散了他的绷带,他手上那些新旧交杂的伤痕其实还挺触目惊心的。如果我没注意到他手上的那些痕迹也不会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以前也是真情实感的想去死过啊”这样的事情。   也不会他随便的问两句话,我就直接告诉他怎么让我继续老实做他工具人的条件了。   我也可以继续抱着他抢我螃蟹这个点,继续对他进行沉默抵抗。   那么我刚刚就不会说出那句可能会让我落地成盒的话了。   然而没有如果。这可能就是我手贱勾搭他绷带的报应吧。   于是我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一下干部A碰瓷我的经过。   也没什么好讲的,我也没干什么事,干部A被自己的部下弄死,只能说明他没对部下干人事,活该如此。 第5章 助哥   接着我和准干部先生到了一个小组织的根据地,然后被早就一个人完美完成任务的中原中也骂的狗血淋头,主要骂的是太宰。所以太宰就很欠揍的回了两句,成功把中原中也激怒了,于是他替自己赢得了一场暴揍。虽然很多拳脚都被他灵活的躲过了,不过最后还是挨了两下子。我打赌肯定青了。   这事我从第一天当准干部先生的工具人的时候就见过,当时就觉得疼的慌,还在替准干部先生采购绷带的时候捎上了一瓶药。结果准干部先生没用就扔了,然后我就顺理成章的不管了。   谁知道准干部先生是不是乐在其中呢?   嗯,我没有明示说我觉得准干部先生有抖m倾向,真的没有。   确实是没有,实际上准干部先生好像相当怕痛。唔……所以怕痛为什么要作呢?   但今天我不能理所当然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因为准干部先生迟到这事多少和我有些关系。   不过转念想想我也没啥能做的,所以今天我还是该咋样咋样了。   ·   临近下班打卡,我策划着该如何把某赌棍社会垃圾送进局子里养老这件事。然后太宰又向我抱怨说因为我他被中也打了的这件事,还抱怨我一点表示都没有很过分什么的。   因为我在想事情所以我自然的来了一句:   “你不是乐在其中吗?”   然后空气就又双叒叕凝滞了。   我想抽自己两巴掌。   于是我赶紧补救:   “你喜欢什么品种的螃蟹?”   “……”   “我请。”   “……”   “一个星期。”   “可以。”   于是我发现我半个月的工资消失了。   我不喜欢给天才少年当工具人的原因就是这个,每次白给的一定是我。   我怀揣着破碎的心和流泪的钱包离开了港口黑手党总部。然后漫无目的的在横滨的大街小巷里瞎逛。   其实横滨这个地方挺神奇的,在到处都是枪战火拼的情况下,横滨市民都能面不改色,笑对生活这点就很强。社会秩序要靠黑手党维持这点也很强。而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近三个月还没成盒寄了的我其实也挺强的。   横滨的任何地方发生枪战火拼追逐战都是平平无奇的事情。   所以我看见马路上有几辆车追着一辆车也挺正常的,但是你们闯红灯就不对了啊!没看见有小姑娘在过马路吗?!   决定救人的反射弧在0.01秒内走完全程,于是我冲上马路。但我略高估自己了一点。   现在的情况是,我推开了小姑娘,她现在脱离了危险范围。虽然小姑娘是没事了,但我要寄了。   想想,大学生一朝穿越竟平平无奇的死于车祸。这种死法怎么看都比死于黑手党火拼或者铁窗泪强多了啊!   所以虽然我要寄了,但其实我没多难过,还抱有一丝寄了就可以回去过平凡的大学生活的期望。   听说人死之前会闪过生前经历的走马灯,要么就是想到重要的人。不过我只想到了车轮轧脸会有多疼这个问题。就挺没意思的,还有点亏,我应该用人生最后几秒想想我宿舍那几个倒霉玩意儿的。   在死亡之前,我只看见了翻飞着的衣角一闪而过。   我没被轧脸,我被见义勇为了。在脱险的一瞬间,我又走完了一个反射弧,抽出了挂在腰间的枪给那辆法外狂车的轮胎上来了一枪。   好的,它翻车了,我爽了。   在那辆闯红灯的车被另外几辆车团团围住时,我把注意力转移到救我的大侠身上。   事实证明高手在民间,而我就是个菜鸡。我在港口mafia学习了三个月的格斗术救个小姑娘都要寄,一个平平无奇的胡茬大叔,一手一个我,一手一个小姑娘捞起来轻轻松松。   小姑娘去找爸爸了,而劫后余生的我突然社交牛逼起来了,开始问大侠姓甚名谁。   他说他叫织田作之助。   哦,文豪啊,怪不得。   等等,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叫太宰治?   助哥看起来非常迷惑,他说他只是港口mafia里一个平平无奇微不足道的底层成员,怎么可能和准干部先生是朋友呢?   我震惊了。你也是mafia的成员?!   他说他不但是,而且他还见过我好几次。   我瞬间愧疚起来,因为我对助哥完全没有印象。我有点人脸识别障碍症,不是特别严重的那种,就是那种虽然要花很长时间去记人脸,还特别容易忘,但时间久了总能记住的那种。不过这种程度上的脸盲症已经让很多人评价我目中无人了。   或许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对的,比如我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干部A长啥样了,过段时间和他有关的一切也会被我忘的干干净净。因为我大脑容量有限,一般不装废料占内存的。   但我还是和助哥成了朋友,因为我和助哥是港口mafia唯二的中立善。   很久之后的后来我有和助哥提到我脸盲症的问题。不过他说没关系,他以后见到我他就会主动打招呼。   呜,好感动!   但那时候我已经记住了助哥的脸了,只不过是忘了另外一群人的脸。   后来我才知道助哥并不是什么大叔,他才二十一岁,只比我大两三岁来着,不过理解为大五岁也行。而且我们不愧是港口唯二的中立善,共同话题特别多,比如不杀人什么的,还有他竟然想成为小说家!   我想着小说家和写模组也是八杆子同行,当场支棱起来了。你可以的啊啊啊啊!妥妥的文豪!!快些写啊啊啊啊!!!   然后他说他还没构思好。   当时我跟他刚认识,信了他的邪。然后他鸽了我将近两年。我模组都写了好几个了。呵,男人。   而且他和我一样是辣党。可惜他对螃蟹没有特殊偏向,倒是太宰和我一样喜欢吃螃蟹,但我宁愿他没这个爱好,免得和我抢。   互加电话号码后我们就准备分道扬镳了,结果失败了,因为追击的那几辆车是港口mafia的,所以不小心掺合了这件事的我们不得不加班。焯。   除了这点不太美妙以外,今天我还是过的很愉快的。   啊,干部A啊。不提我都忘了。   因为后来好几天过去了也没有传出什么风声,让我怀疑干部A是不是没被他的部下们恁死,但安安静静的也不太合理啊。我百思不得其解,再次感叹自己智商太低。选择摆烂。   算了,没动静搞不好是首领先生酝酿计划攒大招呢?   或者是准干部先生在酝酿计划攒大招?   我给自己编了两个合理解释就随他去了,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关注。   那就是,我在遛弯踩点找下家的过程中找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Lupin酒吧!!!   于是我赶紧叫上助哥和我一起去了。   Lupin酒吧环境清幽,音乐也很符合我的审美,淡淡的酒香味也很令人放松。   助哥也很喜欢,说这里是个好地方。   我也很喜欢,因为他们家的特调汽水很好喝,可惜我现在是十五岁,所以我没能喝酒。   当然我跟助哥说酒吧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地方叫Lupin。我一个爱好轻小说和二次元的平平无奇跑团人自然没有什么文学素养的,但奈何我三个室友都是文化人,我上铺那个哥们,还是东大高材生来着。虽然学的是中文系,但各国文豪没有他不了解的。可惜的是好好的一个帅哥中了《人间失格》的毒,动不动就是网抑云发言。所以我被迫了解了那位叫太宰治的文豪先生很多事,包括Lupin酒吧这个著名的文豪酒吧。   我向助哥科普了一下Lupin酒吧到底是个怎样吸引文豪的牛批地方,就像非酋转发杨超越,大学宿舍挂柯南一样,我们这种想动笔杆子的人到这种文豪酒吧喝酒简直不要太自然。   助哥用毫不吃惊的表情表示——啊这个地方这么厉害啊,我好惊讶。   说实话我完全没看出来他在惊讶。   “你真的有在惊讶吗?完全看不出来啊。”我问到。   “我确实很惊讶。”助哥回答道。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相信吧。   助哥是真的从来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要是我也有这种能力就好了。   和助哥做朋友实在是件轻松愉快的事情,因为你不需要去多么费功夫的去猜他的想法,他的想法并不难懂,没有什么弯弯绕绕。而且他从来就不介意我对他胡言乱语,说那些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事情。   “知道吗?其实我是异世界穿越来拯救世界的勇者哦。”我偷喝了一点汽水酒,开玩笑般的对助哥胡言乱语。   “那你拯救世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他如此回答。   “……没有。”   因为拯救世界什么的只是我在扯淡而已啦,我只是个莫名穿越的倒霉蛋罢了。   反过来,和一个喜欢疯狂抱怨的麻烦的准干部先生相处就没那么愉快了。我觉得准干部先生和助哥其实很互补的,而且他们在我那边还是朋友来着,为什么这个世界他们不是呢?   “助哥,我觉得你肯定很适合和太宰治做朋友。”我又灌了两口汽水酒,支着脑袋说道。   “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是个必须有人管着,不然就会折腾的天翻地覆的麻烦精小祸害。”   “?”   “可惜根本没人管的了他,他干啥都得全靠自觉。”   “……”   喝酒上头的我胡说八道起来没完没了,直到第二天。从床上起来的我苦大仇深的望着手上的腕表,陷入了沉默。   我该不会要死了吧。 第6章 太宰   关于腕表和我要死了的事情其实纯粹是我在瞎扯,这个故事的始末还要从和助哥认识那天加完班后说起。   那天,我和助哥把法外狂车里的隔壁组织的成员送到红叶干部的拷问室。接而又被拷问组的成员询问了几句后,见没什么问题之后我们就被放走了。   我至今还记得在助哥用平铺直叙的语调把“我俩是如何救助无辜小姑娘”的场景描绘的跌宕起伏时,拷问小组成员复杂而凝滞的表情。   ——港口mafia成员正义使者见义勇为可还行?   他们看起来特别想这么说。   其实要我来说我肯定要艺术修饰一下,把这件事描绘成注意到同事幸苦工作顺手帮忙的友爱互助同事情。不过既然助哥都这么说了对吧,于是我就顺着说了。   “对没错,就是这样的。”我附和到,为了表现的更有说服力我还点了点头。   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是认定我在说谎一样。果然天天和太宰混在拷问室让他们对我产生了误解。   不过管他呢。   然后我俩离开总部,不久后就分开了。   和助哥分别后,我一拐角就在鹤见川里看见了入水的太宰治。   鹤见川、太宰治,这两件事物无论是分开存在还是一起存在,一般来讲都没什么特别的。   但重点是现在已经凌晨了诶!怎么着,现在连自杀都要内卷了吗?!   我很窒息,因为我刚刚还想着今天这么晚,可以不用捞太宰来着。   结果每日一捞必不可少是吧。   于是我把外套脱了,把他从水里捞出来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啊。”太宰像条咸鱼一样躺在地上,仰着脑袋问我。   “这话应该我来问吧。”   我语气其实有点不好。一方面是因为想着回去要折腾到一点多才能睡觉,而且明天六点多就要起床就一阵窒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当时扯项圈的时候好像太用力了,在脖子上划拉了一个口子,平时没感觉,结果现在被水一浸就特别疼。   不过太宰根本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其实就是随口一问。所以问完就起身离开了,走的时候还哼着调子山路十八弯的台词破碎的歌,伴随着滴答的水声和鹤见川河水缓缓冲刷堤岸的轻柔声音,在无人烟的夜晚,有种孤独的韵律。   “……太宰,你有没有什么朋友?”   我问到,问完我就后悔了。但我的嘴自己有想法,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问出去了。   太宰停下脚步,偏头望着我。那天天太黑了,月亮的光也透不下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我已经猜到了他的回答,他是不可能老实回答的,八成都会阴阳怪气的嘲讽回来,比如——   ——“连mafia规矩都不懂的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你有好奇上司的想法的功夫为什么不用在认真工作上?”   或者最温和的,冷漠的说上一句——“你应该称呼我为太宰先生。”然后把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没有。”   太宰回答道。   我很震惊,因为我的猜想竟然一个都没中,甚至八杆子打不着关系。   更震惊的是他竟然老老实实的说人话了?!   这算什么事啊。   太宰治随意的靠在路灯杆上,路灯的上端,飞蛾在围着昏暗的灯泡打转。   “朋友这类的存在,人类所渴求的有价值的东西——”   “从得到它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会失去。”   我接上他的话,因为这句话我曾经听我上铺说过好多次,我斜上铺也说过好多次。可能是什么太宰治名言吧。所以我自然而然就接上了。   太宰又一次望向我。可是我这次再也没有接话,虽然我特别有接话的冲动。但是我觉得在此时如果我接了话,就会发生什么我不太愿意接受——虽然最后还是会接受——的事情。所以我什么都没说,直到太宰主动离开了。   然后我也离开了,路上把外套送进干洗店,又回到我的房子洗了澡,结果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太宰那首讲述殉情的歌在我的脑子里疯狂单曲循环。   我数了一晚上绵羊,还梦见了像绵羊一样毛绒绒的太宰治。最后从床上爬起来,熬夜看完了这个世界日本最烫的男明星拍的三部电影,折腾到凌晨六点多就拎上外套上班去了。   一路上疯狂打哈欠,又老是想到昨天晚上见到的太宰治。想着为什么总有人妄图把自己活成孤岛,想着我这个人真是无聊干嘛管那么多,想着我这个人真是虚伪冷漠不愧是中立善,想着我是不是不该考虑那么多直接叛逃,失败了就死了一了百了,反正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好的。   不过这都是我的胡思乱想,到了总部上班打卡,生活还是要继续。   写了半页纸报告后,我被太宰叫到办公室去了。他又在翻着那本自杀手册,不过表情什么的都变得正常起来了。没有露出昨天那副让人觉得可怜兮兮的表情了。   ——或者说他又开始装了。   嗯,这不就挺好的嘛。人要伪装就要伪装的好一点,不要轻易暴露,太宰治要是一直在我面前保持一副面孔,是怎样的面孔我不在意,只要保持一副面孔,我就可以保持正常的作息了,而不是被折腾的整宿睡不好,还生出特别多不和时宜的、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我没来由的烦躁起来,也开始奇奇怪怪的抱怨。他为什么老是要在一个地方跳河?他为什么——   但太宰已经抬起头了,所以我的抱怨卡住了。   因为他突然说,我来港/黑三个多月他作为我的上司还没给过我什么信物。所以决定今天补上。   于是我不得不把那些抱怨叠吧叠吧丢掉,把注意力集中在处理更重要的事情上面。   ——那就是他送我的信物腕表里是不是有个窃听器。   这当然是我瞎猜的,但是窃听器这个词联系到太宰治身上就过于合情合理。我跟他做了两个月任务亲眼认证,他就是个行走的窃听器精。没事就喜欢丢两个窃听器的那种。   我带着这种怀疑把表戴在了手上,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好,刚说了一个“我”字就被太宰打断了,叫我不要说废话拿了东西赶紧滚。   恰好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我就高兴的滚了。   说真的太宰眼光不错,这个腕表是真的好看,特别符合我的审美。于是我打算买个一模一样的代替。   结果去查了下价格。我需要再给港/黑打五个月工才买得起。   抱歉,打扰了。   不过比起这个莫名其妙没有证据的猜想,现在更多的是感到轻松,因为太宰治已经向我明示了他觉得我这个工具人用的很顺手,所以干部A后续真的有什么麻烦也基本不会往我身上掺合了。   这就是被天才上司保了的感觉吗?爱了爱了。   可惜的是,我时机成熟的叛逃计划又因为干部A这事要往后拖至少一个月了。   可恶!要是没有干部A我这两天就跑掉了啊!   现在想跑还要找个强有力的下家,干部A一生之敌!   干部A之死的事情还是传开了,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但大家在私底下讨论的尤为热烈。   听说干部A死状极为凄惨,是被他的部下们活生生撕碎的。   嗯,我觉得这个传言有点扯淡。   还听说干部A的异能力叫“宝石王的失常”,可以把带项圈的部下杀死变成同等生命价值的宝石。   嗯,我又觉得第一条传言合情合理了。   但是在干部A被部下杀死后,首领并没有惩罚那些属下们。这正是说明干部A的死亡可能和首领有关系。   啊,对没错就是这样!   首领借干部A部下之手杀掉了干部A,掠夺了干部A名下的资产,但明面上干部A的死却与首领毫无关系,还能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老鼠,首领可真是深不可测。   就是就是,首领可真是太厉害了!   总之,干部A的死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还是该干嘛干嘛。   说回那块漂亮的腕表。因为我怀疑里面有窃听器,所以我只是白天戴上,晚上回家把表放在家里再出门遛弯踩点找下家。偶尔会遇见加班的助哥,和他聊上几句。知道我是辣党之后还推荐给我一家只做辣咖喱的咖喱店,有一次我去了他推荐的咖喱店,他也正好在。然后我们吃了咖喱,惊为天人。从此那家店的辣咖喱成为了继四川火锅和香辣蟹之后我最喜欢的食物。   助哥不太喜欢聊自己的事情,按照他的话就是他的事情平平无奇没什么意思。   我说你这么说我就更好奇你那些没意思的故事了。   然后他向我强调他的故事的确无趣。   于是我懒得装了,直接明示说我刚刚说的那句话的意思是在暗示我想看你写的小说。   接着他就给我讲了很多他过去工作上的故事,包括但不限于在枪林弹雨中送快递,而快递物品是一杯牛奶。以及私自拆开一个严禁振动的运送货物,发现里面是拿着拨浪鼓的婴儿的事情。   “横滨的快递员都是这样的吗?!我好震惊。”我看向助哥的眼神几乎称得上是敬佩了,“不像我,我这辈子做过最刺激的事情就是和舍友一起背着宿管在宿舍里养猫了。”   “那做黑手党算什么?”   “这可比做黑手党刺激多了,那可是大学宿舍!我们可是顶风作案,要随时小心突如其来的宿管,我上铺哪位还偷偷在门口安了个警报器。好几次都差一点被一网打尽呢。不过后来我们到外面租了房子住,就没有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原来禾泽以前是大学生啊,那么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助哥问道。   “因为穿越了。”我回答道。   “是异能力吗?”   “不知道。”   结果写小说这件事就被助哥忽悠过去了。而且不止这一次,他就这么忽悠了我一整年。呵,喜欢鸽是吧。   直到某个平平无奇的一天,是真的平平无奇,只不过恰巧日期和另一个世界十九年前我出生的那个日期是同一个日期。   于是那天我早早做完工作提前下班,倒不是想回去过生日,实际上根本没有人陪我过生日,我也没把我生日这事告诉助哥——如果他今天正好在Lupin酒吧喝酒就很好啦。我提前下班的原因纯粹是觉得如果生日还要加班就太惨了。   虽然我并没有搞清楚这是我几岁生日,我现在是算十八岁还是算十九岁。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只要是生日就必须要庆祝嘛。   然后我就在鹤见川桥上吹凉风享受日落时遇见了入水的太宰治。 第7章 生日   真的,太宰治。你入水的时间能不能固定点?   然后他就在水里漂,我就在桥上看着。   “抱歉,今天我穿的是新衣服,没办法捞你了。”   我看着落日和波光粼粼的鹤见川的交界处,第一次不捞太宰还毫无心理负担。   过了一会太宰飘远了,我望着即将落下的太阳发呆,然后被太宰突然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真是意外,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转过头,看见太宰治浑身湿漉漉的靠在桥的另一边护栏上望着我。   “你猜。”我今天心情还算不错,说话也比较随意。   “生日?”太宰治把疑问的猜测说出肯定的语调。只能说不愧是天才少年吗?这都能猜中。   其实还有一个小小的细节,那就是我的生日和田村一郎不是同一天来着。所以我资料上的生日并不是今天。不过我没在意,太宰也没在意。   “为什么不跟朋友一起?”他突然又问。   “因为这里没有朋友知道我的生日。”我回答道。   知道我的生日的朋友在另一个世界。   我其实没怎么过过生日,因为我妈很讨厌这种没意义的形/式/主/义的东西,受她的影响我也不太在意生日。唯一一次生日还是在北大做交换生时室友们陪我过的。那天好像是有什么个人信息资料要填来着,我们室长是老师的助教,晚上在宿舍里帮老师整理我们系学生的资料,整理到我的就顺理成章的发现了我正好今天生日。我们室长相当震惊,当场就把我上铺两个沉迷网络世界的哥们捞起来然后三个人把我按在床上叫我如实交代,把我整的一脸懵逼。接着他又连番抱怨我为什么不早点说,现在晚上半夜三更了根本出不了宿舍。我就更懵逼了,因为我不知道生日有什么好过的。   然后我的室友就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他到底有多强。在确定了全世界都能吃辣以后,他硬是靠着自家带来的辣酱和几包泡面调味料做出了巨好吃的火锅汤底。   我是第一次吃火锅,但我觉得这事不合理。泡面调料可还行?这么好吃合理吗?   我们四个还翻墙去买了下火锅的食材来着,结果买了回去了之后,室长上铺那个突然问了一句“我们为什么不干脆在外面买火锅底料?”,然后被室长暴揍问他怎么不早说。   不过那天的火锅绝对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火锅。从此火锅登上了我心中食物排行的top1。top2是室长在我上铺那哥们生日时做的香辣蟹, “只要是生日就必须要庆祝。”这句话也是室长告诉我的。室长真是yyds!   不过上铺那两位就显然都高估了自己吃辣的能力,全程一直在抹眼泪。   然后我和室长全程都是没有感情的递水&递纸巾机器。   想到这里我又觉得很好笑,所以就真的笑出来了。   然后太宰治就奇怪的看着我。   “你笑什么?”   “咳,我想起高兴的事。”   “什么高兴的事?”   “我朋友给我过生日。”   太宰看我的眼神从奇怪变成了看智障。   “你刚刚还说没有朋友知道你的生日。”   但太宰现在说什么话都不能改变我愉快的心情。   “脑补出来的,不可以吗?”   太阳彻底落下来,夜晚降临,周围一排路灯准时亮起,其实也没黑多少,光还是有的。   太宰离开了,而我也走另一条路下桥,等到我们走到桥的两边,中间隔着一条鹤见川时,太宰忽然喊了我的名字,声音不大,但周围很安静,所以声音很清晰。   “禾泽。”他说道,头发上还挂着水珠,在路灯的照射下泛着光。“生日快乐。”   说完就走掉了,好像只是礼貌一下。   我愣住了。因为我完全没想到在横滨第一个对我说生日快乐的人是他。   我突然有点迷惑于我和太宰之间的关系了。显然太宰并不是我的朋友,但我们也不是那种纯粹的上下级关系。在各种枪林弹雨里他作死过很多次,我也救过他很多次,但是他并不需要我救,所以也谈不上什么的。而且其实我们的关系奇怪原因也在我,是我每次都要在下班后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第一次也是,后来的每一次也是。其实这件事毫无必要,捞他仅仅是出于我的个人意愿,所以就这么做了。我是有想帮他的冲动的,但或许我该再冷漠点,就像大多数人一样,那才是正确的做法。   去往Lupin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和太宰治到底是什么关系?   青花鱼和捕鱼达人吗?   我被自己的比喻逗笑了,救命,我今天的笑点实在是有点低。   想到这时,我一脚跨进了酒吧,助哥也在里面,我不知道被那个细节戳中了笑点,就蹲在楼梯上捂着肚子大笑,引得助哥抬头看我。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笑的不行,磕磕绊绊的告诉他今天是我生日。   助哥很惊讶,对我说生日快乐,还给我了生日礼物。   我惊讶的看着手上的一叠考究精致的稿纸和手感超棒的钢笔,又抬头望向助哥。   助哥告诉我他想做小说家,所以今天路过文具店的时候买回来的。因为是刚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就拿这个做礼物了,也不知道我需不需要。   我告诉他我需要啊,我当然需要了。虽然写模组的和写小说的只有八杆子关系,但都是写故事的嘛。   助哥看起来完全不了解跑团,要平时我一定向他疯狂安利,但助哥说他想做小说家诶!小说家!所以我先把安利放在一边,开始疯狂鼓励他写。   他告诉我说他一直在构思。   我没有意识到这个“一直在构思”和“下次一定”是一个意思的。所以我轻而易举的放过他了,放过了一只鸽子。   然后我对酒保说我今天是薛定谔的成年,是可以喝酒的,于是酒保先生就很给面子的在我的汽水里掺了点酒精。接着我被一杯只加了几毫升酒精的汽水整醉了,胡言乱语了一晚上,还是助哥担心我小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把我送回家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小孩子这个词,直到我习惯了助哥的态度。有的时候他真的很像个老父亲,虽然我不知道父亲是不是他这样的,我以前没见过。   这个故事的重点是,因为我提前下班没有经过回家摘表这个步骤,所以我今天一整晚都带着那块表的。   其实平时我都会记得先绕回宿舍把表放在床头柜上的,可是今天生日我根本忘了这事,和太宰分开后直接去了Lupin。   所以果然还是太宰的错吧!   我一脸深沉的望着手上的腕表——别说太宰审美真的可以。   ——他到底有没有在表里放窃听器啊?我好像在Lupin说了他不少坏话……   要不今天不去上班了吧,直接叛逃得了,真的。我深沉的想着。   ·   叛逃是不可能立马叛逃的,干部A的风波还没过去呢,现在叛逃和白给有什么区别?   于是我带着可能会寄在太宰手上的想法,一脸悲壮的去上班了。   可是啥都没有发生,一连几天都过的平平无奇。   嗯……果然窃听器什么的都是我臆想的对吧。   然后我就放松下来了,我还以为会有什么事呢,结果啥事都没有。   可能会有人说我放松的太早了,比如说太宰其实的确是在腕表里放了窃听器,只是他没说在攒大招。   不过话说回来,谁在乎他攒什么大招呢?毕竟我已经不是那个战斗力只有5的屑屑了。就凭我和黑蜥蜴友好交流了接近四个月的宝贵经验,现在的我可以吊打一条街的小混混外加一个太宰治呢!   我只怕他找我麻烦,然后我不得不白给工资。真的不能再白给了,真的不能了。   如果他放窃听器的目的不是为了找麻烦扣工资,那就爱放放呗,电视剧里不都那么演的嘛。听说美国FBI还把监控安的到处都是呢,我觉得还行,反正没什么感觉就是了。   于是我对待腕表的态度就随意多了,确定里面没有窃听器后,我就自然而然地每天戴着了,有一说一,每天回宿舍摘表再出去玩是真的麻烦。我肯定是怎么轻松怎么来的摆烂人啦。   我的日常工作也是很普通的——和准干部先生与同事们出外勤,主要任务有三种:解决小组织,因为生意谈不拢解决小组织,因为抓到叛徒解决小组织。广津柳浪先生和他的部下们负责武力问题,我负责夹在准干部先生和他的搭档中原中也间劝架——虽然我好像没劝成过,每次劝完好像只达到了拱火的效果——我可能真的很不会说话。以及在太宰单独出任务的时候完成他的各种要求,比如买绷带、买罐头、买掌机以及完成他那些令人不明觉厉的奇怪安排,接着看着寄了一地的隔壁组织成员鼓掌就完事了。   然后和准干部先生们回总部,主要任务也有三种:替准干部先生审问俘虏叛徒,替准干部写报告和替准干部到楼下拿螃蟹外卖。   虽然不用动手冲锋陷阵和其他人激情火拼,只用拿着枪对着别人礼貌性的人体描边一下的工作我挺满意的。但我也挺不好意思的,所以我跑去问过广津先生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行动。结果广津先生表示不用,并且用一种语言委婉意思明了的话告诉我——   如果我能一直替他们应付难缠的上司,他们会感激不尽的。   我很震惊。至于吗?太宰治又不是什么魔鬼。   但我没有说出来,因为我说出来的话广津先生一定会认为我是什么魔鬼的。   于是我就没再提这事了。   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和太宰被困在敌方根据地内部的原因。   因为我一般是和作死的上司一起行动的。   唉,我又累了。 第8章 任务   作为一名黑手党,无论个人意愿如何,上司叫你干嘛你就得干嘛——如果你不想当场寄了的话。   当然,如果你武力值很高,那么你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不过这个武力值很高指的不是我,而是我上司太宰治的搭档中原中也。   而我,目前仅有吊打一街小混混加一个太宰治的战斗力,并不足以为所欲为,所以上司叫我干什么我就只能干什么。   譬如,就算他叫我翘班坐新干线去银座买最新款的掌机,我也得去干。   什么?竟然可以光明正大的翘班买掌机?!还有这等好事?!于是我兴高采烈的去了。   这件事当然和我和太宰被困在敌方根据地这事没什么关系,只是这件事深刻的说明了太宰治是一个怎样藐视规则的人罢了。   还双标!自己藐视规则天天拿规则压我!   “你知道在港口mafia,不听从上司命令的你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现在太宰治在我背上待着,声音气若游丝却还在阴阳怪气。   我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忍了。   一切的恐惧都源于武力不足,自从我的体术水平超过太宰治后,我对他的恐惧就无了。现在我只觉得他吵闹。   作为一次平平无奇的太宰个人的外勤工作,它一如既往的惊心动魄,因为没有中原中也吸引他的注意力,准干部先生总是乐于作死,而我不得不舍命陪他。   ——这就是我们脱离了广津先生等靠谱的武斗派深入敌营的原因。   说真的,我是真的很不想陪太宰一起行动,但只有太宰一个人的话后果更可怕,所以我不得不跟上。   然后太宰就阴阳怪气我。   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是我死乞白赖跟着你的。   这次任务其实是先前太宰根据俘虏提供的情报顺藤摸瓜找到了他背后的组织,于是礼尚往来一番,来他们根据地做客,进行一些懂得都懂的军事交流。   理论上,这个任务只需要三步——和广津先生等人来这个组织的根据地。广津先生负责开团,准干部先生负责安静站在枪林弹雨里做不动手的吉祥物,我礼貌性的人体描边一下。接着对面全寄,带着唯一的活口走人。   也可以加一个后续任务,联系助哥那边,叫他们来收个尸。   可是准干部先生说他就不,在清理了一批敌对组织成员后,他硬要一个人直接深入敌营。   真的,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可能就是天才的与众不同吧。   然后我就和准干部先生跨过一地尸体,踩着他们的血进了敌方大本营。   接着在里面遭遇了一个异能力者,他想宰了太宰治。   那个异能力者长啥样我也忘了,但异能力似乎是可以造成什么麻痹效果,反正我被他踢了一脚后就有种半身不遂的感觉了。   太宰毕竟是靠脑子吃饭的,斗殴点数也就不上不下,根本打不过对面那个异能力者,眼看他被对面麻醉师掀翻在地上要被一刀解决时,我也好不容易叩开保险,扶稳枪对麻醉师的左肩来了一枪,阻碍了对方的行动。太宰抬手格挡麻醉师的匕首,匕首给太宰的手掌留下一条深长的口子,血花飞溅。趁我打中麻醉师的左肩他重心不稳的一刹那,太宰踢向麻醉师的腹部将他撂倒,并借力起身,抽出腰上挂着的枪对麻醉师来了一枪,麻醉师当场寄了。   我很震惊,他竟然一直带着一把开了保险的枪放在腰上走来走去。虽然我知道他是故意这么做来迷惑敌人,让麻醉师以为他没机会用枪,所以轻敌,所以寄了。但是,真的,你真的不怕枪走火吗?   太宰总是喜欢用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方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完全不计后果,每次都让我很窒息,让其他人很害怕。   其实其他人害怕的的原因我完全能理解——因为任何生物都有趋利避害性,但太宰治好像完全莫得,所以让其他人觉得他像是非人一般的存在吧。   太宰毫不在意的甩甩手上的血,于是血流的更欢了。   “这可真是要谢谢你啊,害我多挨了一下。 ”   太宰面无表情,鸢色的眼睛完全没有折光性,语调平淡毫无波澜。他靠近我,用流血的手捏着我的脖子,血就顺着我的脖子流下来染湿了我的衬衫,热的。   我瞬间一个激灵,条件反射的推开太宰。   “你有大病吧,我的衬衫是刚买的啊!”我不可置信的望着太宰。   不就是解个异能力debuff吗?为什么不能用另外一只手?!   ……哦,另一只手拿着枪呢。那没事了。   怎么可能没事啊!我的新衬衫已经和麻醉师先生一起寄了啊啊啊啊!   我捏着衬衫的衣领欲哭无泪,只感觉心在滴血,同时还带着一点心虚。确实,如果我刚刚枪口再向下偏五公分,那么麻醉师先生就会当场寄掉,太宰根本不会挨那么一下。   可这事我没法干啊,倒不是因为这事犯法,毕竟我这四个月干的事已经够我牢底坐穿了。主要还是因为我不想这么做。   虽然没什么的理由阻止我杀人,——杀人什么的,只要你还留在在港口mafia就迟早要做——但是我暂时还不想做。因为不想做,所以没法干——就是这么个说出来都会被他人用无语的眼光看着的普通理由。   此时的我生气又心虚,毕竟我只是损失了一件衬衫,但太宰是货真价实的受伤了。   “对不起,是我枪法太烂了,我回去会再练练的。”我向太宰保证道。   天才少年看了我一眼,最终转身走了,没对我敷衍的保证做什么评价。   或许是他习惯了吧。毕竟“下次一定”这类事情每个人最终都会习惯的。   于是我跟上太宰,做他老实的跟班小弟。   其实不太老实,我一直在说话来着。   主要是我压根不知道我们来干啥的,现在我很懵。   结果太宰告诉我,我们啥也没必要干了,这是个陷阱。   我很震惊,什么陷阱?   我还没来着及问下去,太宰就扯着我进了一个掩体后面,然后就从天而降一群持枪大汉对我们进行扫射。   我,我挺冷静的,因为这事我经历的太多了,麻木掉了。   我抽出两幅专业防光镜,递给太宰一副,然后扯开闪/光/弹的保险扔了出去。强烈的光线让整个空间亮如白昼,于是我和太宰顺势转点了。   有一说一,闪/光/弹真的好用,杀伤力为零,控场力满点,闭眼都没用,该瞎全得瞎。   离开敌人的包围圈后,太宰突然告诉我那些人是故意的,是想请君入瓮,活捉他。   “他们要活捉我们?”我很震惊,他们哪里来的自信啊,想抓天才少年。   “只有我,他们见到你只会直接弄死。”太宰走在前面回答道,“毕竟你没什么用。”   虽然他说的是大实话,但就是挺让人生气的。   特别是此时我刚从口袋里拿出绷带,本来想帮他处理伤口的,现在完全没那欲望了。   我抬头盯着太宰,太宰头都不回一下的。我默默的把绷带塞回口袋。   虽然他是这么说了,但他还是一步不停的继续往内部深入。   我没有接着问问题了,因为要是真问了他也只会回答一些,“来都来了去看看嘛。”这样令人窒息的话来敷衍我。   “一会儿我无论做什么你都不要阻止我。”太宰突然提醒道。   他这么提醒我是有原因的,过去我和他出任务的时候总是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太宰又总喜欢搞一些作死的骚操作,然后我每次都意识不到,把他捞回来了。好几次打断他的阴间安排。然后他就用吓唬人的声音对我阴阳怪气,说我破坏了他的精心安排,害得他不得不做很多后续工作。   最开始我是心虚的,因为不管这种计划阴间与否,毕竟也是人家的劳动成果,破坏人家的劳动成果是不好的。   再后来次数多了,我的心情就从心虚变成窒息了。有一次为了把他从死亡边缘捞回来,我还差点落地成盒,所以在太宰准备开口说话时我火了。   我对他说,你要是有什么阴间安排你提前跟我说行不行?你不提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我需要在什么时候救你!   然后太宰说我很麻烦,完全可以不来救他。   他说这句话简直是想气死我,我就骂他说,我不救他万一他真的死了怎么办。   然后他望着我,说:   “我不会死的。”   我就哑火了。   我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眼神,当时我们浑身都是细碎的伤口,太宰的脸颊还在流血,可他看我的眼神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们俩都没有再说话了。直到我的同事们找到我们把我们带走。   太宰当时心里翻滚着怎样的念头我无从得知,但我当时却在胡思乱想。   我在想,他这么笃定自己不会死,岂不是说明他每次自杀不是真的?   是在装样子?装模作样??   他为什么要装模作样呢?他在做给谁看?他这么做是在预谋着什么,攒什么大招吗?   ——他该不会想篡位当首领吧?!   我是真的不太聪明,完全没搞懂他想要的是什么,但他既然一直呆在港口黑手党,那么他的目的一定和港口黑手党挂钩,所以我保守推测他想当首领。   虽然我觉得应该不止如此,天才少年的格局不可能这么窄,但我是真的想不到了。   想变聪明啊呜。 第9章 炸弹   可他真的有在计划前提醒我这件事还是让我特别感动。   呜,他竟然听进去了!孩子长大了,呜呜呜!   当我意识到自己感动的心情时我又感到了窒息。   为什么我会因为这种事情感动啊!这真的听上去特别心酸啊喂!   我还没来的及回答太宰的话,就感受到了一阵不对劲的震颤,我们两个虚假的眼神交流了一下同时拔腿就跑。为什么说是虚假的眼神交流呢?因为我心理学太低了,根本没有读眼神这项技能。   但这种微弱的震颤感我可真是太熟了,毕竟你被炸弹炸几次真的会很熟这玩意的。   万幸他们确实是想活捉太宰,所以炸弹爆炸的规模并不大,我们成功的的跑出了炸弹的杀伤范围,没受什么伤。   我现在也确定了对方的确是要请君入瓮的,不过耗费一个大本营来抓太宰一个人,不得不说这就是天才少年的排面嘛。   “啊,又有新客人来了。我们运气真不错。”太宰开口道,优哉游哉的在前面信步走着,我盯着他耳朵上戴着的无线耳机,虽然已经习惯了他无处不在的控场能力,但还是非常迷惑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智商差距可以这么大。   我不太懂“新客人”什么的和运气好不好有什么关系,但我明白另一件事。   “总之,我麻烦大了对吧。”我问到。   “确实。”太宰回答。   我又感到窒息了。为什么啊!为什么太宰治这么招人恨啊!那么多人想搞他。不知道你们的智商根本搞不了他的好吗!受伤的只会是我啊啊啊啊!   总之,现在的情况是,我们要对付的敌对组织现在从一个变成了两个。第一个是这个根据地的主人,姑且叫他很快要寄了的组织A好了,他们的目的是活捉太宰治。第二个是过段时间就要寄了的组织B,他们是过来浑水摸鱼的,目的我盲猜是要搞死太宰。   也不算完全盲猜,只是注意到太宰治现在的看起来很雀跃,一般情况下有人想要搞死他,他都会表现的“看起来很雀跃”。   然后想搞死他的人就会在不久的将来寄掉,接着他就会露出厌烦的神情,那副样子经常会吓到太宰新来的部下,然后创造更多的鬼故事。   爆炸的余波让空气变得燥热,搞得我很想脱外套撸袖子,但是我看着前面规规矩矩穿西装披呢绒大衣的上司先生,沉默了几秒。   我觉得还是自己的意愿比较重要,于是把外套脱了,袖子撸起来了。   另外我觉得无论何种情况都能保持大衣不离身的上司先生是真的强。   我粗略搞清楚目前的状况后就没接着发问了。反正最后太宰都会主动告诉我的。   除非他想自己写报告。   不过太宰很快就给我下任务了,找军火。   理由也很充分,他怀疑这个组织a已经和港口maifa的对家GSS搞一块儿去了,所以来这里找证据看他们合作到什么程度了,会对港口mafia的发展造成什么影响之类的情报物品收集工作。也不一定是要找军火,订单,合作文件之类的东西也行,如果找得到的话。   于是我和太宰就分头行动了。并且在分开了十分钟后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我们为什么要找证据?找证据有什么用吗?我们又不是警察,管他合作到什么程度,既然是死对头打不就完事儿了?我们本来的目的就是要灭掉这个组织A的啊!   然后我懂了。哦,他只是想支开我搞骚操作。不过找军火还是要找的,因为可能他后续要用到。   这个根据地规模不小,结构整齐,墙面防爆措施也并非豆腐渣。虽然好多地方都空空如也的,但不妨碍我判断出它的主要用途是存放物资军火的。   我在这个基地找了半天,连一个空弹壳都没找到。遂,摆烂摸鱼。   实际上我觉得这次任务安排挺奇怪的,虽然我经常觉得太宰个人的外勤任务安排很奇怪。   首先,这次任务的目的是为了给敌对组织一个surprise,保密性还是有的,不然算什么surprise,所以我们来的过程出行都比较隐秘。可对方虽然打起架来准备不足,但物资都空了。另外,我们早就知道这个根据地物资众多,一般情况下坐完客都会带些特产回去的,然事实上太宰并没有安排拎特产的后勤,事实上这里确实没物资。最后,面对一个空空如也的没物资且明知道是陷阱的根据地,太宰还是进去了。   问,他图啥?   我捋了半天思路得出结论——这波太宰治不出意外的在大气层,管他图啥呢。   然后我就不得不去捞又差点把自己整死了的他了。   真的!你要是没过宰学十级,真的搞不懂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的!然后你就会因为他在你面前表演死亡边缘大鹏展翅,分分钟把你折腾个心跳骤停。   现在,我背着受伤的太宰在这个根据地的地下违章建筑密道里躲避敌方的追击。   然后他就在我后面气若游丝的指责我不听他的命令后果很严重。   呵。   我不想和他掰扯这个问题。于是我岔开话题。   “广津先生什么时候到?”我问到。   “不会来的。”他回答。“在这个地方我们没有支援的。”   蛤?我不可置信的扭头望他。你不是在大气层吗?怎么可能不安排后手?!   “我安排了。”太宰治的心理学已经高到可以读心的地步了,他的声音带着嘲讽和戏谑,“这不是被你阻止了吗?”   我脚步一顿,非常窒息。大哥,我怎么可能阻止你的计划?我配吗?   ·   几十分钟前,我压根没找到任何军火,遂,摆烂摸鱼,回原路找太宰了。然后就进了隐藏在这个根据地地下的违章建筑。   入口不用想都知道是太宰找到并打开的,他的目的估计也是这个。他本人大概率也在下面。   我本来想开个定位给广津先生,让他们看情况支援的,结果那块地方有信号屏蔽,我本来想离远点找找Wi-Fi的,结果就听到地下传来两声枪响接着一声爆炸。   行吧,我就先跑下去了。   然后就看见太宰盘腿坐在地上,浑身是血,满地尸体,以及一个穿特种兵迷彩服的大汉在抖成帕金森的情况下想用机关枪把太宰打成筛子。   我开枪击穿他扣动扳机的手指,跟他浅打了一下,卸了他的膝盖,用枪柄痛击他的头部把他弄晕后,我就去捞太宰了。   这会儿太宰是真显得挺惨的,和摆烂摸鱼啥事没有的我形成鲜明对比。   “能动吗?”我问到。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发现其实也没多严重,身上的血基本都是别人的,只有他左手被打了一枪,避开了手骨,可养好接上筋又肯定要个把月。还有小腿也被爆炸余波影响,烧伤和撕裂伤都挺严重的,也就是说我又要背着他了。   我拆了他小腿上乱七八糟的绷带,拿新的给他重新缠了缠。把他背起来了。   我现在心很累,因为太宰又双叒叕受伤了,这说明我不得不在这次任务结束之后包揽所有属于太宰治的后续任务,因为他绝对会趁机啥也不干。   我重新抬步离开,并没有接太宰的话。   事实证明,太宰是否叫我不要去救他这事,根本对我救人的行为毫无影响。   太宰死亡边缘横跳的时候我还是条件反射的把他捞回来了,说白了就是我屡教不改。   这件事情是我理亏,因为我胡乱行动的行为的确让我们两个陷入非常尴尬困苦的境地。   我带着太宰踩入了敌人早有准备的请君入瓮的陷阱,而组织b的浑水摸鱼让这个用于活捉太宰的陷阱变成了让太宰葬身于此的陷阱。   现在我和太宰被困在密道的死胡同中,在我踏入这个死胡同的一刹那,后面的墙壁迅速落下,把我们封死在这个地方了。   我尝试找其他出路,但除了一个放在角落不显眼的炸弹以外并没有什么收获。嗯,所以找军火的任务我完成了。   “哇哦,是新型炸弹呢!只需要普通炸弹三分之一的用量就可以达到两倍以上的爆炸效果。死于这样的爆炸可以让痛苦时间大大缩短呢!真是个不错的发明。”   太宰治摆弄着巴掌那么大的炸弹,用雀跃的语调感叹道,他偏头望向我,声音带着笑意,眼神却十分冰冷:   “你把事情搞砸了啊,禾泽。打算怎么办呢。”   我摸索着墙壁,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回去辞职谢罪。”   然后找到了我想找的隐形按钮,摁下去。一面新的墙壁升起了,露出了里面的结构和一屋子的计时炸弹。正对面的墙壁是一面带着巨大圆形防盗锁的墙体嵌合式合金门。   所有的计时炸弹整齐划一的倒计着死亡的时间,咔嗒声引起的共振在房间里回响,似乎连心跳声都要被它们同步了。   还有十八分钟零二十七秒。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想到大头的惊喜在这里等着呢。   还没等我从震惊中回神,太宰的声音又响起了,   “完全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想法啊……你还真是傲慢啊,禾泽。”   “我不傲慢。”我反驳的声音比我自己的意识先一步出现。   “我只是有自知之明罢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知道自己的想法根本瞒不住任何人,所以我从未打算向太宰隐瞒什么。   因为这很蠢,而且没必要。讨厌港口mafia的一切这件事有什么好瞒的。   哦,助哥除外。 第10章 开锁   “知道港口mafia对待叛徒的下场吗?我们会破坏掉他的下颚骨,然后对他开三枪。”   我不知道他向我强调这件我早就知道的事情的原因是什么,于是我只好说我知道啊。   接着太宰就肉眼可见的泄气了,他总是能在冷漠残忍的黑手党准干部和人嫌狗厌的倒霉熊孩子两种模式无缝切换。   然后他抱怨我说我们马上要炸死在这里了,我这个样子也太没意思了吧,还顺带扒出了我刚给他当工具人见个死人都像小姑娘似的大呼小叫的黑历史,说我当时的反应多有趣多有趣。然而我知道他实际上并不觉得这事有趣,仅仅只是闲的无聊揭人短罢了。   我,可能是我脸皮已经被磨练的厚如城墙了,完全没感觉,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我觉得我暂时死不了。”我回答道。   “哇哦,那你很有自信啊。”太宰治向我张开手掌,比划了一个长度。   “我是对你有自信。”我补充说明了一下,“你肯定早有准备的。”   任何一个看似死局的糟糕场面,只要有太宰治就不用担心了,这大概是我做太宰治工具人四个月以来收获的经验之一吧。   “这里是出入口。”太宰治说道,“里面除了炸弹还有一扇门对吧,带我过去。”接着他又轻易说出了我们所在的地理位置。   我觉得这事离谱的我都习惯了,太宰治坐在视觉死角却知道里面有扇门这事很奇怪吗?太宰治可以根据我们的行动路线确定我们所处的准确地理位置很奇怪吗?太宰治根据我们的地理位置判断出我们在密道出口附近这事很奇怪吗?   一点都不奇怪,这太合理了。   就算告诉我这扇门后面有接应我们的后勤部队等着我们都觉得合理极了。   我走到太宰身边,捞起他的胳膊重新把他背起来,进入了满是炸弹的房间,倒计时咔嗒的嗡响声令我产生了耳鸣的错觉。太宰的脸色比我还差,我跟他说要是不舒服的话可以用我的外套遮下噪音。然后他的声音就响起了。   他问我说:   “禾泽,你是有救人强迫症吗?”   这个词语我听都没听过,却感觉太宰说的对极了。因为我一直都在不由自主的,强迫性的去救人。明明并没有什么理由,也不存在崇高的想法,甚至觉得一切都是无所谓的,但行动上却一直在做救人的事情。甚至连我都不能很好的说明我这么做到底在图啥。   然后他还没完没了。   他又问我说:   “禾泽,当你救人的时候你到底在救谁呢?你救人时又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我很无语,但周围噪音太令我难受了,我宁愿和他聊哲学。   我回答说:   “没有那么复杂,也没什么心情,我想救人就这么做了。”   结果这家伙又开始抱怨我了。   “真是的,你为什么这么难搞啊。为什么会有这样令人讨厌的毛病呢。把一切都搞的麻烦极了。”   “不是一个顺手的工具人我还真是深感抱歉啊。”我不客气的回答,但在回答完后又后悔了。   我天我为什么要杠他,我是活腻歪了吗?!   于是我就闭麦了,太宰也没再说话。   太宰说的话多少还是影响到我的心情的。因为港口黑手党是容不下我这种人的。作为一个依靠暴力杀戮来解决问题、运作生存的法外组织。不杀人啊,救人啊这些东西统统都是荒谬可笑且错误至极的。但我在这个地方已经呆了四个月了。或许这正证明了太宰当初第一次带我去地下室拷问俘虏时所说的话完全是对的。   当时的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特别怂。他说让我对俘虏进行花式折磨。我说我觉得我不行。他说我可以,而且我会发现我很适合干这个。   我当然觉得他在扯淡,但又不得不照做。   可是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因为我确实干的很好,而且我比谁都清楚我是个怎样缺乏道德感的人,我根本不在乎我干了什么事。除了一些微末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厌恶感以外,其他方面根本没有对我产生任何影响,连所谓的厌恶都是浮于表面的。   这种认知多少有些让人崩溃,没有任何普通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特别是那个人在拼命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普通人的时候。   然而这种这种崩溃感并没有持续太久就消失了,两三天或者更短,比大雁飞过的湖面还要干净。   不过说到底,救人强迫症啊,道德感缺乏啥的都只是我自己的破毛病罢了。   我背着太宰来到那扇上锁的嵌合式防盗门前,就是那种只有在电影里的银行金库才能看到的那种类型的防盗门,或许这里所有的炸弹都炸掉才可能对这扇门——周围的墙面造成破坏的那种防盗门。   然后我目瞪狗呆的看着太宰治从我的口袋里掏出那根我常用的小钢针随便掰了两下,然后开始开锁。   开、始、开、锁!!!   我必须得强调一下那是一个光锁内机械设备大小直径都至少有一米的防盗锁,结果太宰花了七八分钟就打开了,还算上了因为双手受伤小钢针掉到地上好几次的时间。   我突然有点后悔因为生气没帮他把手包上了。   “对不起。”我说道。   然后太宰手上的小钢针就掉到地上了。   “干嘛打扰我。”太宰治抱怨道。   然后我心虚的替他捡起小钢针,在剩下的七分钟里都安静如鸡。   等到门开了后,炸弹还有八分多钟的倒计时。   于是我背起太宰冲出炸弹房间,顺手关门,然后跑了。   莫约过了一秒钟,里面的炸弹炸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震的我脑仁嗡嗡疼,热浪席卷着我们,几欲把我掀翻——还好那扇防盗门质量给力,我们逃过一劫。   要问我为什么知道还要八分多钟才结束计时的炸弹会马上爆炸?唉,因为这种情况我遇见过好几次啊,习惯了。   后续的内容非常平平无奇,广津先生来接应我们了,埋伏着想要太宰狗命的组织b成员早就被广津先生他们宰了。   嗯,反正太宰绝对是站在大气层的。   在爆炸的余波完全消失后,我支持不住的倒在地上。太宰从我背上翻身下来。我也翻身躺下,然后余光就瞄到了太宰腰上挂着的东西。   “我的天呐!你怎么把炸弹绑身上了?!”我简直窒息,太宰腰上挂着的正是那个我们找到的微型炸弹,我手忙脚乱的想替他拆下来,却不得要领。   “因为想试试用这种炸弹自杀的感觉哦。”太宰愉快的说,“那条绑绳和炸弹是一体的,你这么乱动说不定它会直接爆炸哦。”   我折腾绑绳的动作变得轻手轻脚起来,另一方面还被气的半死。   “自杀你个头!你忘记你要干大事了吗?!是想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吗?!”   “所以只是试试,不会死的。”他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味道,又好像十分悲伤。   我的手顿住了,抬头望向太宰。此时的他并不像个冷酷残忍的黑手党准干部,也不像个人嫌狗厌的倒霉熊孩子。而只是像一个十六岁的普普通通的会因为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远远的站在街边偷偷望着商店的孩子罢了。   但是渴望自杀什么的爱好也太不健康了吧!!!   我觉得我没救了,停下了手。   “太宰,你说的对——”我从外套里抽出一把匕首,在准干部先生的注视下将绑绳切断,狠狠的把炸弹扔远了,炸弹在空中炸成了金黄色的烟花,冲击波和热浪震的我们的衣服和发丝凌乱的飞舞着,作为一个只有巴掌那么大的炸弹,它确实效果很好。   做完这件事后,我望向太宰治。   “——我确实很傲慢。”我说完那句话的后半段。   我救人只是因为我乐意。作为黑手党救人合不合适应不应该,他人喜不喜欢需不需要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找出藏在我们中间的卧底根本不需要用这样的手段,用我的异能力就能轻松达成。别这样做了,太宰。”我对他说道。   “你在教我做事吗?”他语调平平的问道。   “不是,只是建议。”我回答,并且觉得自己挺坏的,因为自己的意愿阻止别人的爱好什么的。   然后广津先生就带着部下们来把我们接应走了。而我也趁回去的路上靠异能力把藏着的叛徒拎了出来。   在把太宰送到港口mafia名下的医院时,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我去学习一下开锁吧。   这个念头突然而然,不过学习开锁这个跑团御三家技能这件事的确让我很心动。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完成一大堆后续任务才行,比如联系助哥他们来收尸什么的。   还有拷问叛徒。我去洗手池把粘着太宰治血的小钢针掰扯直了清洗干净,推开了地下拷问室的门。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今天我不想加班。”   ……   下班后,我拎着一麻袋钞票,敲响了一家平平无奇的五金工具店大门。   “师傅,您能教人开锁吗?”我礼貌的询问老板。   老板说他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于是我把他和一伙人开锁盗窃银行,又给港口黑手党让利四成祈求庇护的资料推给他。   然后他说这是吃饭手艺,不好外传。   于是我又把一麻袋钞票推给他了。   然后他问我想学开什么锁。   我说我想学会响指开锁。   接着他就沉默了,一脸无语的告诉我:   “没有这种开锁/技巧。”   我很震惊。怎会如此,我明明看见太宰用了很多次!于是我告诉他不可能没有这种技巧,我明明看见过有人用,不止一次!   他说那我可以先试试学习打响指,再学习开锁。接着把锁开了再打个响指,这也算是响指开锁了。   我感觉我好像知道太宰治响指开锁的原理了。   我花了挺久的时间才勉勉强强学会了开锁,深觉开锁不如撬锁,最后五金店的老板拍着我的肩语重心长的告诉我,我把锁撬了再打个响指其实也算响指开锁。   对于这点我不想回答。 第11章 安吾   一连几天我的工作量都多的令人窒息,因为我把太宰那份也做了。真的,这都不给我发奖金很说不过去。   虽然我这几天过的愁云惨淡,但我的同事们就过的轻松多了。可当他们听说太宰要出院了的消息时,办公室里就几天都弥漫着愁云惨淡的味道。   不得不说太宰的人缘是真的不太行。   在医院赖了几天的太宰还是被叫去出任务了,然后他以腿脚不便为理由让我背他。   要么这样,我订个八抬大轿抬你行不行?   然后他说行。于是我选择背他。   不过他出院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我可以把属于他的那部分工作快乐的还给他了。   另外这两天还发生了几场小规模的械斗。各种后续工作也让我变得繁忙起来了。   那次任务后太宰治做了个小手术,手被夹板固定死了。然后他把所有必须准干部来写的报告都甩给我了。   但是等等!你做手术的是左手吧!和写字有什么关系啊?!   不过转念一想他右手好像也开了个口子来着,我就不好意思让他写了,因为设身处地想想,我以前手上就算是只划拉一个小口子我也会把作业鸽掉来着的。于是就认命的替他写了。   话说回来,其实按照港口mafia的规章制度细则,我是没权利替作为准干部的太宰写报告的,也就是说报告得太宰自己写。但谁叫太宰治是森首领的学生呢?后台贼硬,所以他想干啥就干啥。因此他能偷懒摆烂,然后我就不能偷懒摆烂了。   临下班时太宰叫我去替他送资料,这当然不是我的活了。但任何上司都会认为我的活就是你的活,然后把活丢给你干。在我明示了一下奖金问题后,我就认命的干活去了。结果在路上遇到了助哥。   啊,好巧。   我本来只是普通的和助哥打声招呼,结果没想到我和助哥竟然一直同路。   于是我就问了。   “助哥要去做什么呢?”   “啊。是我上司让我去事务所送资料的。”   他回答道。   “好巧,我也是要去那里送资料的。”   不过理论上我并不需要去送这份资料,实际上这活是太宰硬塞给我的,还是在我下班之后。想到这里,我就开始向他抱怨准干部先生。   “——就真的是每个上司都会认为‘我的活就是你的活’,然后把活丢给你干。”   抱怨的一大堆后,我最后总结性的说道。   助哥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样的。”   说话的过程,我们就到了那家隶属于港/黑名下的会计事务所。推开门后,就看见整整一面墙的书架摆放着各式的资料,以及坐在书架前办公的眼镜小哥。   一瞬间,我以为我不是进了什么非法组织的情报室,而是某个文质彬彬的学者先生的私人书房。并不是这个房间有多么的古朴大气,不管是老式的吊灯,还是半旧的木质书架以及略有年头而泛黄的墙纸都表明这只是个普通的黑手党会计事务所。而让我产生这是个私人书房的错觉的原因,完完全全是因为眼前这个小哥的学者气质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于是我立马停住了话头,符合环境的安静起来。   “请不要再靠近了,你们身上很臭。”   我发现我大错特错了,有的人闭麦的时候是文质彬彬的学者,开麦真的比谁都窜。   我一下子被他说懵了,第一反应是我是不是在地下拷问室呆太久了被腌入味了。细想一下我基本隔个一两天就要在拷问室呆上好几个小时,被腌入味完全合情合理啊怎么说。   而助哥是刚刚去处理了那些在最近几场械斗中死去的黑手党的遗物去了,来会计事务所也是为了提供这些物料资料的,身上有味道也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一时间我并没有反驳任何话,直到我又意识到——   我的天!他好过分!   不是,就算我真的被腌入味了你也不能这么就这么说出来啊!这样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你叫什么名字?”我决定挽回我的面子。   “坂口安吾。”他回答道,依然没有抬头。   哦,坂口安吾啊,那没事了。   等等,坂口安吾?!堕落论那个?!   我当场支棱起来,除了义务教育中我不得不认识的某三文豪以外,坂口安吾是我唯一额外认识的文豪了。这个额外认识是指我不单认识名字和代表作,还真的看过他写的东西。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堕落论很短,我又恰好看到了吧。   那会我才刚上高一来着,看了直呼好家伙。觉得他那副摆烂又理直气壮拽了吧唧的样子太厉害了。   不过我喜欢堕落论和眼前这个坂口安吾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我几步走上前去,摁住他的办公桌想模仿太宰的口吻吓唬他两句。   “你弄脏我的文件了。”他开口道。   我低头发现我真的在他的文件上摁了个血印子。   “啊,抱歉。”我条件反射的说道。   等等!我怎么突然道歉了?!支棱起来啊禾泽释之助,你现在可是冷酷残忍的黑手党啊!   然后在我深吸一口气,准备重新发难挽回已经消失了的面子时,我注意到了他文件的奇怪。   “你们做会计的还管记录死亡生平的?”我迟疑的开口。   “有什么问题吗?”坂口安吾似乎决定这辈子都不把头抬起来了,他握着黑金色钢笔在账本上一连串流程的字符,接着开口道,“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请你放过我可怜的文件,快点离开吧。至于你——”   他终于舍得抬头了,把目光对向了助哥,于是我成功被他的镜片反光闪花了眼。   “——把死者身上的物品放到桌子上就退下,在我工作的时候保持安静,别随便开口打扰我。”   助哥照做了前半部分,接着无视了后半部分,问出了我本来想问的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确实啊,给死去的黑手党做生平记录这种事我想不到有什么意义。   “都说了不要开口。”这位热爱书写人物传记的会计先生似乎很不耐烦,不,是确实很不耐烦,不过在我和助哥的双重凝视之下他还是不情不愿的回答道:   “这里写下的信息是他们人生的印记,是唯有一句‘四人死亡’的报告书上绝不可能记下的他们的气息。他们如今都已得到了安息,任谁也不能将这份安息从他们手中夺走。*只是在工作之余收集、记录下来的一些生平罢了,对于最近死去名港口黑手党成员全都做了同样的记录。”   我这回是真的愣住了,对这位会计先生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什么发难啊找麻烦的想法统统消失,并且特别好奇他写的东西都是些啥。   “能念念看吗?”我偏头望向助哥,想得到他的支持,“助哥也很好奇吧。”   助哥肯定的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   然后在我们的凝视下,安吾还是给我们念了一段。   于是我对它的全部内容更好奇了,扯了下助哥的袖子。   “助哥,我想读读看诶。”   助哥对我点了点头,转头对安吾说:   “你开个价吧。”   不愧是助哥,果断。   然后会计先生就炸毛了。   “谁说要卖了!就是说啊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了之后光在这里捣乱!我可是很忙的!”   “不要害羞嘛新人先生,你的文笔很不错哦,可以考虑看看当作家呢。”我决定无视他的话,并曲解他的意思。   于是果然,我得到一个更加炸毛的新人先生。   “这和当作家有什么关系?请别这样腆着脸胡说八道!”   “哇哦,他好过分啊,助哥。他竟然说当作家这事是在胡说八道。我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应该让他感受一下文豪的魅力才行。”   “那就这么做吧。”   “诶!是我想的那样吗?!”   “所以你们在胡说八道的说些什么暗语呢!我跟你们说我现在很忙——”   “不会吧不会吧?下班的大好时光你竟然选择加班?!助哥,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救赎他的灵魂!”   “救赎灵魂是什么鬼,我说——”   但是这会儿已经没有人在听安吾垂死挣扎的声音了。   因为助哥已经做下决定一锤定音了。   “要拯救他的话,我们直接上手把他带过去吧。”   说完他便付诸行动了。   这么社交牛逼的吗?没想到助哥平日里显山不漏水的,关键时刻还是个了不起的社交恐怖分子。   “可!”   我支棱起来,跟随他的脚步把一左一右的夹击安吾。   “你、你们要干什么!这是在威胁我吗!?”   “哈,新人先生,我们可是黑手党诶,黑手党的事能叫威胁吗?助哥,我们抓紧时间。”   “明白——”   “等——这可是我唯一一身好衣服啊!住手、我生气了……呜啊啊啊啊!*”   在安吾惨兮兮的叫声中我的良心浅浅一痛,我决定把我常去的干洗店推荐给他,接着该干嘛干嘛。   最后安吾无可奈何的和我们两个社交恐怖分子碰杯了。   我问出了我好奇的问题。   “安吾,你有没有一个叫太宰治的朋友?”   “那位名声赫赫的准干部?我怎么会认识他?”   好吧,至少这样我就可以尽情吐槽太宰了。   之后我们三个就经常聚在Lupin酒吧聊天喝酒——虽然我通常点的都是基本没有酒精的汽水。   我们聊的话题都很水很随便,不过我觉得就算只是聊一些平平无奇的小事也是非常值得开心的。   “你真的觉得我们聊的话题是平平无奇的小事吗?禾泽君?”   安吾用一种我快要窒息了一般的声音说道。   “这种话让其他人听到,我就算在一天后就收到你的遗物也不会有半分惊讶的。”   “那听起来还可以诶。你也会给我写人物传记吗?”   “不是人物传记的问题。是这种话你连说都不要说啊!”   安吾看上去想给我来两拳。但实际上我并没有觉得我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好吧其实也有——我说我想叛逃。   当然叛逃其实也不是重点,主要是我们这次讲车轱辘话恰好说到了助哥不杀人这个问题。   他说他想写小说,但写书如写人,如果他杀了人他就没资格再动笔写小说了。   然后我说好巧哦,我也没杀过人。   安吾很震惊,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助哥说他很震惊但我没怎么看出来。   “我确实没有杀过人哦,出任务都是人体描边罢了。这么一说确实有些不可思议,我都当了四个多月的黑手党了耶。”   然后我就建议助哥辞职换工作,因为不杀人这事在黑手党挺扯淡的。况且助哥的真实实力完全可以吊打一条街的我加一个太宰治。这种实力强劲,还背负不杀人flag,还带胡茬的大叔形象的角色,不管是游戏番剧还是电影都容易成为剧情不过半就寄了的那种倒霉蛋,特别是他还在黑手党,这简直flag翻倍。   然后他说他除了港口黑手党,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呆的。   对哦,还有画的问题。不不不,其实也不算什么问题。   于是我就把我瞄好的下家推荐给他了。   “武装侦探社,我精心挑选的下家,正经持证的合法异能力组织,与军警都有联系,足以对付那些麻烦的家伙了,工资待遇也很好。绝对比港口mafia强多了。而且做侦探可以走来走去,你还可以收集写作素材。”   “下家?”安吾喝酒的动作顿住了。   于是我顺带把我想离职却离不掉的倒霉故事给安吾助哥讲了一下。   然后安吾就说这些话我不能讲出来的。   “是你自己要听的啊。”我莫名其妙。   安吾“你这——”了一声,然后扶着脑袋唉声叹气。   “织田先生,你快点管管他吧。他这副样子要是现在突然有人跑过来把他杀死都是合情合理的。”   “他们做不到的啦。助哥两下就可以把他们丢出去的。对吧,助哥。”   助哥认真思考了一下,说他不太确定,可能要花更多时间。   后来我们又东拉西扯讲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题。就各自散去了。   其实安吾说的完全正确。随随便便把叛逃挂在嘴边,搞不好还真的会被自己的同事干掉,然后送到专门的地方肢解,或许还会被挖掉器官拿去卖废物利用。   但我确实不在乎把这事说出来,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是安吾和助哥。另一方面是我要叛逃这事我顶头上司太宰治知道的清清楚楚,要是他想要我命就是一句话的事,和我说不说毫无关系,即使不说我该死还得死。   或许我对太宰态度那么随意,也有把柄太多干脆摆烂的意思在里面吧。   也或许是因为我并不喜欢这个世界,所以就算死了也觉得无所谓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我打飞了。我天,活着不好吗?唧唧歪歪想什么呢!   我回到住所,把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摘,洗澡换衣服,窝在被子里把上次看到一半的电影看完之后,就心满意足的睡觉了。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在Lupin见到他们两个。 第12章 酒吧   我独自一人呆在Lupin酒吧,今天安吾和助哥都没有来,所以就我一个人,一个笔记本,几张空白稿纸,几支不同颜色的墨水笔。但我手上拿着的是助哥送我的钢笔,墨绿色的,很衬我心意。   我当然不是在写模组——或者更了不起——写小说。我只是在摸鱼罢了。   Lupin酒吧设在地下,房间里没有窗户。安静得有如獾巢一般,吧台和凳子、靠墙摆放的空瓶、沉默寡言的常客们和穿着深红色马甲的调酒师井然有序地汇聚于此。店里的一切都十分古老,给人一种存在本身都被刻印在了这片空间里的印象。*   舒缓的旋律从老旧的唱片机里流淌出来,自从认识了助哥和安吾之后,我就格外喜欢混在这里打发时间,偶尔也会冒出干脆在这里呆道天荒地老的想法。   所以我就带着稿纸和墨水笔来了——也没什么原因,就是突然想带过来。   结果今天助哥和安吾似乎都不打算来。然后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开始在稿纸上摸鱼了。   我可是有十年以上摸鱼经验的老摸鱼人了,摸鱼速度特别快,没过多久,我就把我、酒保先生和酒吧轮廓给摸上去了,结果却败给了脸盲症。   于是我给安吾去了个电话。   “有事吗?”   安吾秒接我电话,估计手机就放在桌上。从话筒里可以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显然,安吾在加班写文件。   不是谈生意就好,不然我只能遗憾的把电话挂了。   “安吾,你能描述一下你的样子吗?”   话筒对面的沙沙声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安吾的声音响起。   “禾泽,你又抽什么疯?”   “什么叫又啊!我平时明明很正经。”我非常不满,“我在Lupin摸鱼,但我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我这会手感好,你快给我描述一下。”   “你会画画?”   “那必须的啊,我还是专业的呢。”   安吾发出了一声不知道是“呵”还是“唔”的气音,然后把电话挂了。   我瞪大眼睛望着一片忙音的电话,想再拨回去骂他两句,结果下一秒就收到了安吾的邮件。   他给我发了一张他的照片。   行吧,我决定不骂他了。   后来我无意中从助哥口中得知,安吾发的那张照片竟然是他过去被港口黑手党追杀时的通缉照。我只能说不愧是他。   摸完安吾后我又把电话打给了助哥。   结果电话刚接通我就听到了一个姑娘的尖叫声。   “你是我的未婚夫,我不允许你和他在一起!”   “助哥你那边是……?”我迟疑的问道。   “啊,是一个关联企业的高管先生和他未婚妻的事情——”助哥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但相处久了我已经可以从这样的语调里辨别他的感情了。   比如这会儿,他为我的电话感到庆幸和劫后余生。   “——哦,还有高管先生的男朋友。”   “啊,又是小三和现任的修罗——你说什么?男朋友?!”   我震惊了。   于是我听了一个波澜壮阔的狗血故事,父母之命且心高气傲的未婚妻,惨遭家人反对的真爱男朋友,不知道是不是虐恋情深但真的很狗血的三角关系,刺激的简直可以拍一个年度大戏。   我啧啧称奇,向助哥道明我的来意。于是助哥表示他会给我发张照片的。   我叫他多注意一下那边的发展,我很好奇那个高管会不会和他男朋友在一起。   于是助哥答应下次见面会讲给我听。   我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接着摸鱼。   独自呆在Lupin酒吧的感觉和与两个或三个人呆着这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周围的一切都是缓慢且清晰的,酒保先生擦拭酒杯时毛巾与玻璃的摩擦声、与背景音乐融合在一起的常客们偶尔出现的交谈声、以及我一个人独享的猫大爷。   猫大爷是经常呆在这家酒吧的一只三花猫,而且还是公猫,因为公的三花猫可以旺财,所以一直留在这家酒吧,我偶尔也会带些小鱼干来喂它。   曾经我试图给猫大爷起名叫旺财来着的。结果被安吾狠狠的吐槽了。这也没什么,重点是猫大爷就再也不让我碰了,然后助哥见状果断的卖了我,和安吾站在了一边。众叛亲离的我只好买了特别多的小鱼干向猫大爷赔礼道歉,并保证以后他就是我大爷,这才得到了重新碰他的资格。   猫出现的时候总是悄无声息的,并且在我的画上踩了个猫爪印。我顺手把这个猫爪印修改成了水印签名。   猫大爷歪着脑袋望着我,又望着我画的Lupin酒吧剪影,于是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对他说。   “等下哦,我过会儿就把你画上。”   猫大爷听了后就在吧台的一角慵懒的趴下了。   这个地方恰好是我还没画到的空白区,猫大爷真的是一只非常聪明的猫。   所以那么聪明为什么不愿意叫旺财呢?   ——   猫大爷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和助哥、安吾三个人已经是那种可以互相不客气的吐槽对方也不用担心对方介意的关系了。   等等,助哥好像不会吐槽来着。   等等,安吾好像吐槽起来从来不客气的。   ……嗯,那没事了。   总之,就是那天。安吾突然开始吐槽我的称呼问题。   “话说你为什么叫织田先生叫助哥,而叫我却是安吾呢?”   我回答他说是因为助哥年龄比我大来着,所以我就叫他哥。当然叫助哥也是受室友影响啦,我平时叫室长也是随那边的同学朋友一样喊哥的。   然后他问我说,他也比我大,我为什么没这么叫他哥。   “我是按心理年龄算的哦,”我伸手向他比划了,“按照心理年龄来说,助哥比我大两岁,而安吾是跟我同岁的,所以我就只叫助哥叫哥啦。”   然后安吾就用一种无语用嫌弃的眼光望着我,“十九岁的心理年龄?八岁不能再多了,禾泽君。”   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安吾。   “什么叫八岁啊喂!我明明特别成熟可靠的好嘛!可恶啊,安吾竟然又瞧不起我,看我重拳出击!”   然后我就对安吾重拳出击了。   作为一个日常任务是洗黑钱谈生意的文职人员,安吾的战斗力只能单挑一下小混混了。而我却可以吊打一条街的小混混加一个太宰治,所以安吾就被我狠狠的制裁了。   对于我与安吾的尊严一战,助哥选择作壁上观,在旁边安静的喝酒,然后猫大爷就出现了。   因为猫大爷的出现,我放过了安吾,然后三人沉浸在了撸猫的快乐中。   我和安吾隔三岔五就要浅吵一下,我认为这事因为两个吐槽役呆在一起会自然而然发生的化学反应,而安吾坚持认为是因为我太咋呼不靠谱了。   说谁不靠谱呢!我当场就甩出了我们刚见面时安吾抓哇乱叫的录音。成功获得一个目瞪狗呆的安吾。   “你什么时候录的音?”安吾看起来相当震惊。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哼哼!机会可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坂口安吾先生。承认吧,你才是这个酒吧里最最咋呼不靠谱的人!”   我本来还拍了照想作为“早期禾泽驯服野生安吾的珍贵资料”的,结果这张照片被安吾强制删除了。   行吧,我不跟咋呼的安七岁斤斤计较。   当然所谓的录音并不是我真的未卜先知早有准备,究其原因还是在我那个叫太宰先生的天才上司身上。   起因是一次出任务,当时我深入敌营无意中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情报。结果回去时我忘了一部分。然后得到了太宰治“你可真是个废物,要你何用”的嘲讽。   靠,只说一遍的东西我能记住那么多就不错了!不要老为难普通人啊!   当然我并没有反驳他,而是连夜开启手机里的录音软件,保证一天二十四小时啥声音都能一点不漏的录进去,除了略费电了一点毫无缺点。   人类与野兽的分水岭就是是否会使用工具,所以这就是我可以战胜安吾的原因。   至于太宰,太宰向我证明了天才的脑子可以吊打一切工具,他的记性比录音软件还好,录音软件还会没电,他天天自杀照样活蹦乱跳。唉,算了,比不起。   我和助哥安吾也会聊到太宰。十六岁就当上港口mafia准干部的太宰治无疑是令人好奇的对象,至少安吾听了很多关于他的鬼故事是很好奇的。   然后助哥说他不好奇。   “不是啊,助哥。我觉得你还是因该好奇一下的。”   “是这样啊,那我好奇吧。”   “这样就没错了。”   “喂喂,织田先生你不要顺着禾泽的话来讲啊。你应该吐槽才对啊!”   助哥听了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里就是吐槽的切入点啊。”   然后我赶紧反驳安吾。   “助哥你别听安吾瞎讲,这都是堕落者的阴谋,全世界大多数人都会吐槽,非吐槽役才是世界的珍宝。他教你吐槽是想让你变成泯然于众人的大多数,千万不要信他。”   “你这种推论才是槽多无口的阴谋论吧!什么叫堕落者的阴谋?明明一和织田先生聊天就没完没了的胡说八道是你的问题才对!”   或许是吐槽役战争的战火过于猛烈,助哥终于看不下去了,把话题扯了回来。   “我们不是在聊太宰吗?”   啊,确实。于是我们的话题又拐回来了。   “我觉得太宰会很适合和你们成为朋友。”我突然说道。   “为什么会这么说?”安吾扶了扶圆框眼镜望向我。   “有三个原因啦!第一个原因比较玄学我就不告诉你们了。”我向助哥安吾伸出三根手指,并且因为玄学这一理由并不能得到安吾的满意而被安吾吐槽了。但玄学这个的确不好解释,我该怎么说?啊呀,其实你们三个在另一个世界都是会在Lupin酒吧里一起喝酒的文豪朋友呢。   “至于第二个原因,就是我主观臆断的个人看法了,我认为你们会很合得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论?”安吾和助哥几乎是一前一后的问了这个问题。   “只是我的主观臆断罢了。”我没有多讲,主要是原因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真的说下去很容易没完没了。   “那这位太宰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安吾问道。   “表面上就和传闻中的鬼故事描述的差不多啦,什么‘太宰的敌人的不幸就在于,他的敌人是太宰。’;‘太宰只要活着、只要还在呼吸,所到之处就会成为暴力与腥风血雨的中心。’*之类的评价都是完完全全准确且属实的哦。但是——”   “但是?”助哥偏头望向我。   “算了,没什么但是的了,太宰就是这样的。”我随便敷衍了过去。   “那第三个原因呢?”安吾问道。   “第三个原因就是我觉得你们很好!”   “这算是什么原因啊。“   “因为你们很好,所以和你们做朋友就会高兴啊。”   安吾突然没说话了,倒是助哥点了点头:   “这样子啊。”   “对啊,就是这样子。”我点点头很肯定的回答道,一时没意识到“安吾助哥人很好”和“他们三个适合做朋友”并没有什么逻辑关系。   但这事也不能完全怪我,毕竟他们也没有反驳我。   我望了下腕表,指针指向了九点四十六,不算太早了。   于是我把空了的杯子一推,站了起来。   “我回去洗洗睡了,说不定还能多长四厘米呢!”   “最后你还是没有说‘但是’的内容啊。”安吾喝完最后一口蒸馏酒。安吾现在十九岁,禁酒令还没过,但显然安吾完全不在意这种小问题的。   “这个不能说,我要是真的说了,说不定他就会为了保存准干部颜面把我们两个灭口。”   “那我还真是惨啊,在港口mafia上了二十八天班连工资都没领就要被灭口了。”安吾吐槽道。   我突然发现我和安吾已经认识了快一个月了。虽然他一直强调上班第一天就被两个社交恐怖分子拉到Lupin酒吧是他生平遇见的最倒霉的事。但我算了算他来Lupin的频率,深刻的怀疑他只是在傲娇。   “为什么没有我?”助哥问道。   “因为助哥战斗力太强了,他灭不掉。”   “原来是这样。”   “是啊好可惜,安吾死了就没人替我写传记了。诶!不如这样,让助哥替我写!”   “你关心的就只有传记吗?这个时候正常来说不应该考虑报仇什么的吗?”   “报仇就不必了吧,助哥不是不杀人嘛。”   “……”   “……”   安吾和助哥同时噤声,不过我当时正准备离开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我向两人挥挥手几步上楼了。再将要踏出酒吧的那一刻我停住脚步,转头望向低我几步台阶的助哥。   “助哥,武装侦探社的事,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嗯,我会的。”助哥朝我点了点头。   我本来以为他又会向以前一样敷衍过去,毕竟助哥其实对港口mafia打杂人这份工作挺满意的。但没想到这次竟然得到了助哥的肯定答复。我稍稍愣了一下,一下子心情就好起来了,脚步轻快的离开了Lupin酒吧。   ·   ……   Lupin酒吧内。   我把几张稿纸都画满了后才离开Lupin酒吧,路过鹤见川的时候顺手把太宰捞了起来。如果这是个游戏的话应该会弹出——每日任务(1/1)——这样的字样吧,毕竟我基本每天都要捞一次的。   只有我和助哥安吾讨论太宰的那天除外。   那天我路过鹤见川时,只看见地上有一条长长的、蜿蜒着的水渍,一直延伸到路灯照不到的尽头。 第13章 针对   我被太宰针对了。   这么说其实完全不准确,因为太宰那么做的本意并没有针对我的意思。我是清晰的知道这一点的,但同时我还是会不受控制的认为我被太宰针对了。这说明我还不够客观理智,还是会受身体中不讲道理的激素控制情感,然后做出错误的判断,得出我被太宰针对了的错误结论,并因此感到烦躁。   喵的,狗太宰气死我了!管你是不是针对我,我就是生你的气!!   在控制了自己半天依然没有效果后,我决定摆烂。管你本意是什么的,我还不能生气不成!   于是我任由自己疯狂问候了太宰的祖宗十八代。   在讲这件事之前我还需要浅浅的介绍一个人。   就是太宰的搭档——中原中也。一个年仅十五就能吊打一条街的太宰治加一条街的我的天才少年。   不过他是那种人物卡加点都点在斗殴上的,和太宰不同类型的天才少年。   我和中也其实认识的挺早的,而且让人印象很深刻,所以我只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记住了他的脸。记脸速度仅次于安吾,算是相当快的那种的。   插上一句,能迅速记住安吾的脸,纯粹是因为安吾结合了拽哥的发型和哈利的眼镜这两个令哈迷无法忽视的点。所以如果没有安吾这个例外的话,中也应该是我在港/黑记住的最快,并且第一个记住的人了。   那时我才刚当太宰的工具人,太宰领我出去做任务的时候,就心血来潮的向我介绍港/黑的高层领导。我当时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垃圾,被太宰的鬼故事所支配,完全不敢多想,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复读机。   “这位是干部尾崎红叶,专门管理港口mafia的拷问机构的,你以后要常见她的,对她尊敬点。”   “哦,好的。红叶干部。”   “这家伙是ace,砸钱当的干部。你要是还有脑子就离他远点。”   “哦,好的。ace干部。”   “这个是小蛞蝓,是种没脑子的生物。不要靠太近,小心被传染的没了脑子。”   “哦,好的。小蛞蝓。”   嗯?等等,好想不太对!我莫名其妙的望向太宰,紧接着太宰就飞出去了。   那个被准干部先生称为“小蛞蝓”的戴着黑色帽子的少年把太宰踹到了地上,狠狠的给了他两脚,我听着都疼。   “混蛋太宰!你又在说什么呢!!”   少年清润的声音被刻意压低,带着几分恼火和咬牙切齿——   “你说谁没脑子呢!”   然后呢,太宰疼的脸都发白了还一脸没事人的样子,并且在那里讨打:   “哟,中也终于主动承认自己是只小蛞蝓了呢~”   那个欠扁的语调和荡漾的波浪号把我当场整懵,我的天?并且成功让中原中也又对他来了两下,不过这次被他灵巧的躲过去了。   “你这个可恶的青花鱼,我现在就送你去死怎么样啊!”赭色头发的少年揪着太宰的领口吼道。   太宰捂着胸口一副我超级感动哦的样子,歪着脑袋对少年说道:   “没想到中也竟然是想要实现我愿望的好心人耶!不愧是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的黑手党先生哦~”   然后他就被打的更惨了。而我就是在这时硬着头皮开口的,并非自愿,主要是一个下属看着上司挨打干站着实在是说不过去。   “那个……”   我才说了两个字中也就回头看我了,眼里的凶恶和实质性的杀气还没散去,于是我立马安静如鸡了,并且内心尖叫。   他这样扶老奶奶过马路岂不是要把老奶奶给吓死!   我就是在这时候对中也产生了深刻印象的,同时在我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对太宰治的鬼故事滤镜碎了一半。   不过劝架还是要劝架的,不管怎样都还是要硬着头皮去劝架的。   ——这绝对是我在港口黑手党打工生涯中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并为我未来夹在他们两个中间两头为难的漫长痛苦之旅奠定了基础。   之后我就得到了一个可以使用一辈子的人生哲理——   如果你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小垃圾,千万不要尝试劝架,不然对方可能连你一起打。   当然中也并没有打我,他只是对我来了一句。   “你也想挨揍吗?”   不想不想。我当场认怂,然后我就和太宰对视了。   好的,我不敢认怂了。   于是我拿出了所有的熊心豹子胆和攒了十九年的演技,极力想象电影里那些冷静自持且拽了吧唧的副手的人设,硬着头皮开口道:   “抱歉,这位先生,请停止您的行为。我们的准干部先生现在真的要去执行任务了。”   我疯狂祈祷太宰千万要管住自己的嘴,别再嘴欠讨打了,最重要的是千万别连累我,我都快被吓死了。   最后中原中也还是收手了,超级幸运的是太宰没有再接着嘴欠。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中也和我擦身而过时,我没绷住,往后跳了一步。   于是中原中也额外看了我一眼。   “你的部下就是这么一副……啧,这么一副德性?”他抱着双臂,睨着躺倒在地上的太宰治,嘲讽的开口。   “这就不是你有资格过问的事了哦,中也。”   太宰的声音愉快中透露着冷漠和冰冷,接着他撑起身体用愉快的语调对我说:   “干的不错,禾泽。”   我快窒息了。求求了,不要再说了,真的。   然后我就喜提“中原中也在港口第二讨厌的人”的荣誉称号。   其实一般来说,被一些人讨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除非他是你顶头上司的搭档兼死对头,并且脾气暴躁战力超强,并且你的顶头上司做事不讲良心,并且每次招惹完死对头还要拖你下水。所以我可惨了。   不过广津先生就因此对我和蔼可亲多了。原本我是以为他觉得我太惨了而产生的同情之心,后来我才明白这是对我接替他成为太宰最喜欢使唤的工具人的感恩之情。   一瞬间就不想和广津先生说话了呢。   我有两点一直和我的同事们格格不入。第一点是我对太宰的滤镜碎的干干净净,已经完全不怕他了。第二点是我极度害怕中原中也。   就真只能说人的喜悲并不相通,全港/黑只有我一个人每天都在担心被中也暴打。   虽然四个多月过去了,我也没被打过就是了。   就像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我的同事会被太宰的阴阳怪气吓得半死一样,他们也不明白中原中也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真的很可怕啊!!他真的超级凶!!!   由此,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就出现了。   虽然以上和太宰针对我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这事的起因其实是因为我有个爱好吃喝嫖赌的社会垃圾爹。   某天我和往常一样平平无奇的干着替准干部先生写报告的日常任务。然后就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哦,是在港/黑旗下赌场工作同事啊。   你说什么,有个自称我爹的人在这欠了一屁股债。   什么?他又甜美的欠——啊,不是,其实我没有爹来着。   哦,你们要把他肢解了卖器官啊。   那个……我细想了一下,我好像是有爹的。   于是我骂骂咧咧拎着外套去捞人了,并且反手把这个社会垃圾送局子里养老了。   希望他能在局子里重新做人。   这件事我唯一的收获就是,前段时间太宰治良心发现给我发的奖金全莫得了。   我气的肝疼,下班后在Lupin酒吧骂骂咧咧了一晚上。   安吾表示很震惊,   “你最后就只是把他送进局子了?”   “对啊,气死我了。为了让他在里面多待几年,奖金有一半我都塞给条子了。”   安吾抿了一口酒,没有说话,搞得我莫名其妙。   “你怎么这个表情啊?”我问道。   “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做。”安吾回答。   我更莫名其妙了。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安吾的回答差点没把我气死。   “一个心理年龄只有八岁的笨蛋。”   可恶啊!他又看不起我!于是我不知道第几次扑上去对他重拳出击了。   “禾泽。”安吾勉强躲过了我的攻击,捏住了我的手腕,开口道,“你在这间酒吧里胡说八道的东西,一句也不要到外面讲,知道吗?”   “还用得着你说吗?你当我是傻瓜啊,那些话肯定只和你们讲啊。”   然后等我说完这句话就突然意识到,安吾的确把我当傻瓜来着,他刚刚还说我说笨蛋!于是我又继续对他重拳出击了。因为今天助哥不在,没人劝架,所以直到我把安吾打得连连求饶了我才收的手。   没过两天,我就被太宰叫到办公室去了。   因为异能力者的身体素质优势,太宰的手已经好全了。此时的他正缩在沙发椅里玩掌机,掌机里传来的声音让我立刻分辨出了这是那款前两天我刚打通关的游戏。   我就只有游戏水平可以和太宰比一比了,虽然这听起来挺堕落的。   “听说你前两天把你那个喜欢赌博的父亲送到警察局里了。”太宰治头也不抬的问道,说道“父亲”二字时似乎还嗤笑了一声。   “啊,死了。”掌机里传来“game over”的声音,太宰治随意的把掌机丢到了办公桌上。   “是这样的——”我话音还没落下,太宰就出声打断了。   “去把他杀了。”   我一瞬间以为我幻听了,抬头时正好与他对视了。   他不带感情的望着我,没有被绷带遮住的眼睛仿佛滚动着有如黑色泥浆般黏稠的恶意,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有的一片虚无。我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港口mafia有三条铁律——绝对服从首领的命令、绝不背叛组织、受到攻击必要加倍奉还。*”太宰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支着脑袋望着窗外的风景,“把差点害死你的垃圾送到警察局?这就是你的加倍奉还?我在港口黑手党呆了…近一年,没想到如今竟然还要干教部下如何当一个黑手党的活。真是不错啊,禾泽。”   我没法反驳他,因为他说的合情合理,并且完全正确。作为黑手党来说杀人放火就是本职工作,遵守规则更是应尽的义务。四个多月划水不杀人的我,才是在这里最最错误,最最该死去的存在。他无理取闹的命令我没资格拒绝,更别说是合情合理的命令了。   但人总是心存侥幸的,总是想着万一呢。   于是我试图让他改变主意,   “可不可以不这么做啊……”   太宰的姿势没有变化,仅仅只是把视线转到了我身上。   “理由呢?”他问。   或许这是有机会的意思,可惜我完全没有把握好,甚至搞砸了——我给出了一个烂透了的理由。   “我觉得,不管怎么说,不杀他应该算是做人的底线吧。”   然后得到了一个我完全不想见到的太宰治。   他缓慢的侧回身来,明明只是普通的动作,却令人感到站在无尽深渊一旁般摇摇欲坠的恐惧。   不是对于自己会落入深渊的恐惧,而是对他人即将落入深渊的恐惧,于我而言,这种恐惧远比自己落入深渊来的更刻骨可怕。   “你是在说我已经失去了做人的资格吗?”   太宰说这句话的声音很轻,丝毫听不出什么怪罪什么人的意思,反而是种默认了的腔调,就好像自己也是那般认为的一样。   那一瞬间可能是我最接近太宰治这个人的时候了,因为我望见了太宰深渊般的孤独。不过这显然是太宰治给我造成的错觉,因为人与人之间注定是无法互相理解。   我没觉得太宰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就是失去了做人的资格,我只是觉得我不该说那句话的,那样一来我就可以继续装作和其他人一样对太宰一无所知的样子了。也不用承受这般痛苦了。   “无所谓了,禾泽你——”   然而这回轮到我打断他的话了。   “任何人都有选择做怎样的人的权利。”我注视着太宰的眼睛,告诉了他我毕生信奉的至理名言,“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太宰。”   太宰曾经说我傲慢,他或许指的是我毫不掩饰厌恶黑手党的态度过于猖狂。这实际和傲慢并无关系,仅仅是我因为知道自己掩饰不住而不加掩饰的摆烂态度罢了。   但另一方面,我知道我确实是傲慢的。或者更准确的用词——不自量力。因为我妄图去拉住一个站在深渊旁的人。这可真是愚蠢透顶,我应该把做傻事的时间留给更有意义的事情的,但我还是这么做了。可能我脑子多少还有点毛病,比如明知道这个站在深渊旁的人本身也是深渊,还在大脑警戒拉满的情况下向他走去。深渊的话,会摔死吧。   “没有人会失去做人的资格,这样的资格是与生俱来的。所以太宰——”   我最终没能说出后半段话,因为太宰偏过了头。   “你出去。”   行。   于是我出去了。   现在我必须要去完成太宰治布置下来的任务,因为我在对太宰说完那段话时我就失去了改变太宰想法的机会了。如此,我就没有选择了。   非常可惜,我不能遵照自己的人生信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我在车库取车的时候遇见了广津先生,他对我单独取走一辆车的事很惊讶。   “马上要去出任务了,禾泽君。是太宰先生布置了什么额外的任务吗?”   “是啊。”我回答道,“太宰先生让我去履行黑手党的义务,我要去宰个人。”   有一秒钟广津先生看起来很生无可恋——或许是因为这次要换他承受夹在太宰中也两人之间的风暴——不过下一秒他就又变回了平时文质彬彬的绅士样子了,并且祝我武运昌隆。   我知道他是好意,于是我向他微笑了一下。虽然我就心情而言并不想笑。   接着我驱车前往警察局。在开车的过程中,我却莫名积攒了一股火气。   实际上我对处理有害垃圾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反感之情,刚刚太宰提出让我杀掉赌棍爹时,我的不情愿也完完全全出自于“我那些奖金岂不是浪费了”的想法。   且不说这个吃喝嫖赌的社会垃圾并不是我亲爹,就算真是我亲爹,杀了他我也不会有什么比搞脏安吾的衣服更多的负罪感。   我天生情感回馈薄弱、道德观缺失,是藏匿在人群中的怪物。正因如此,我才要救人,以此掩盖我漠视生命的本质,伪装成好人的样子。   到最后,我自己都相信我是个珍视生命的好人了。   不过一切伪装都到此为止了。   因为我马上要去杀一个人,其实这事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或许做回真实的自己会轻松的多呢?   没错,就是这样。   ……   靠!怎么可能无所谓!!过去发生了那么那么那么多事我都什么都没有做,现在为了一个区区社会垃圾就做了我岂不是血亏!!!   去他的黑手党!去他的太宰治!!我甜美的不干了!!!   任何人都逃不过沉没成本,于是我踩了刹车。并且深深的觉得,太宰治跟我说什么人间失格的话就是想针对我,搞我心态的吧!   虽然这个结论毫无道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只是个无理取闹的迁怒。 第14章 重力   任何人都逃不过沉没成本,于是我前往了警察局。   主要是因为我决定不干了的时候,距离警察局只剩下十分钟的路程了。无功而返实在是太亏了,所以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我再一次踏进了沉没成本的陷阱。   等等,我好像就没从这个陷阱里爬出来过。   哦,那没事了。   然后,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血的教训——沉没成本陷阱真的不能踩啊!那是深渊!   起初,我想把车泊在附近商场的车库的,结果绕了一圈一个多余的位置都没有。   于是我只能把车停在警察局门口了。   算了,我一个法外狂徒违章停车很正常。   话虽如此,但我的良心依然隐隐作痛,于是我顺带准备了违章停车的罚款费用才下的车。   我看了下时间,六点二十七分,估摸着太宰他们已经到了吊打国外势力的工作地点了。同时对上太宰和中也,希望他们人没事。   六点二十七分正是早高峰时段,然而我提前联系了负责管理运输的同事,所以我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警察局。   港口黑手党是个法外组织,却基本控制了这整个城市绝大多数的进出口贸易,甚至可以操纵横滨经济,控制交通运营枢纽,连管理社会治安都在港口黑手党的业务范围之内。特别是那些来横滨大肆破坏的国外势力基本是黑手党组织负责打击这一点,有的时候真的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横滨治安管理者。   我走进了警察局,脑袋里思考着怎么在警察叔叔眼皮子底下暴揍社会垃圾后扬长而去的方法。正想着呢,在跨入警察局大门的前一秒,就和一双蓝色的眼睛对视了,吓得我当场往后一蹦,并且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倒霉的摔了。引得坐在前台办公桌后的两个警察对我行注目礼,其中一个还准备起身过来。   我当场社会性死亡。   谢邀,人在警局。有的人活着,他却已经死了,并且死的很安详。比起物理意义上的死亡,社死才是一生之敌好吧!   绝望的我麻溜的站起来了,但社死的尴尬一直挥之不去,搞得我整个人都很不好。   我摔倒的原因实在是很淳朴。就是因为我太大惊小怪了,太不注意周围的环境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对中原中也的恐惧太根深蒂固了。以至于随随便便遇见一个眼睛颜色和中原中也一样的路人都可以被吓一大跳。   不过这件事的罪魁祸首绝对是这个把我绊倒垃圾,哪里来的玻璃瓶!!!   这里请记住这个墨绿色的啤酒瓶,他绝对是我今日的灾厄之物,一生之敌。所以到底是哪个缺德人喝了啤酒还不把瓶子扔进垃圾桶的啊好吧!这里是警察局门口诶!   路人先生向我的方向走了几步,似乎是打算把我扶起来,但我站起来的太快了,没给他机会。   “这位先生,我看起来很可怕吗?”路人先生问道。   我尴尬的快用脚趾抠出迪士尼城堡了。   于是赶紧说没有没有,是我不小心认错人了,你长得这么帅,一点也不可怕。   然后他又问我,我认错的人长得很可怕吗?   我现在只想连夜逃出地球,于是赶紧说不可怕不可怕,长得和你一样帅。   然后他又问我,我们长得很像吗?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路人先生问的有点多了,想来也是个社交牛逼症。于是倒是认认真真的比对了一下他和中原中也的脸。   “额……他比你矮些啦……不过眼睛倒是挺像的。”   其实也不太对,虽然颜色很像,但中原中也的眼睛显得比眼前这个路人先生有感情多了。   有一瞬间我觉得路人先生那双缺乏感情的眼睛好像被点亮了,然后他问了我我们谈话中最后一个问题,他问:   “那么,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呢?”   “啊,他叫中原中也——”我的回答卡在了最后一个字,终于觉得有点奇怪了,于是脱口而出:   “不对啊,你问这么详细是要做什么?”   天地可鉴!那个问题真的仅仅只是因为我的一点点好奇和奇怪顺口问出的问题,一点多余的想法都没有。但是我的异能力说——“不,你有。”   然后我的异能力就发动了。   ——那个玻璃瓶。我被它绊倒后,它在经过一阵放飞自我的旋转后,恰好不偏不倚的指向了路人先生。   我的异能力真心话大冒险的发动条件是:1、一次由我操控的命运的抉择——比如转玻璃瓶或直接指定。2、一个问题或一个要求。   啊哈,于是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完成了一次完美的“真心话”发动条件,还是加命运buff版本的,效果翻倍。   我的异能力他自己真的很有想法。   当我感受到异能发动时我还愣了一秒,还在想我咋就发动异能力了?路人先生已经向我甩出了一个惊雷。   他说:   “我是来斩断他的所有羁绊,然后带走他的。我的弟弟——中原中也。”   啊?啥玩意?什么羁绊?羁绊什么?羁什么绊?我懵了。   不过万幸的是,比起我一无是处的脑子,我的身体要靠谱的多。或许是四个多月在训练室被黑蜥蜴殴打锤炼出的体术,又或许是在枪林弹雨中掌握的名为战斗本能的东西。   我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猛的后撤一步,同时直接开口:   “退后十步。”   然后,一个冒着不详的光芒的暗色重力球擦着我的发丝轰向我身侧的地面,周围的空间也被重力拉扯的扭曲不堪。实际上,如果我不躲那么一下,这个重力球轰的就是我的脑袋了。   是危险的敌人,快跑!!!   我浑身的细胞都在如此尖叫着,双腿却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好在大脑还能正常的的运作,至少现在我已经考虑好了过会要用的惩罚项目了。   对面的路人先生如我所愿的没有退后十步,达成了惩罚环节的条件后,我魔法说服他让他混蛋后,上车跑了。   谢天谢地,我的车就停在门口。   我连滚带爬的上了车,手脚还是有点不听使唤的感觉,但最终还是成功点火踩油门跑了。   在上了一条基本没有车流量的偏僻砂石路后,我的身体终于开始听使唤了,并且骂骂咧咧起来。   那个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外国佬神经病是谁啊!   管他是谁呢,我还是先求救吧。   但在我即将摁通太宰的电话的时候,我迟疑了。   ……算了,这是我自己惹出的麻烦,他凭什么来救我呢?   况且就算真的打电话,时间上也是来不及了的。   因为也没人给我个前情提要,我也搞不懂具体是发生了啥。但已知的是,那个外国神经病的目标是中原中也的羁绊。说的花里胡哨的,翻译成人话就是他要宰了中原中也的在乎的人,比如朋友什么的。虽然不明白那位来自外国的路人先生脑子里想了啥,但毋庸置疑,知道了他计划的我,死定了。主要是他真的能杀得了我,真打起来我在他手上连半秒都活不下去。   所以,我决定给中原中也本人去个电话提醒他一下。我感觉中原中也的朋友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于是我拨通了中原中也的电话,耐心的等待了十来秒他才接通,并且在他发话前就抢先发言:   “你好中也。我在警察局遇见了一个自称你哥的外国神经病,他说他要杀了你的朋友。”   “……啊?你在说什么鬼话?”电话里中也的声音有些失真。   实际上我和中也的关系并不好,他会接这个电话都是难得的。于是我就多解释了一句:   “我并没有在说鬼话,这些都是真的,那个神经病绝对有杀了你朋友的实力,他和你一样会使用重力,如果你能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就再好不过——”   然而我终是没有把话说完的机会,甚至于连我打完电话再和助哥或者安吾聊两句的计划都没机会实施。   因为随着一声轰响,我所在的车辆就像是沙丁鱼罐头似的,被扭曲的重力捏成一块废铁疙瘩。发动机发出一声不堪负重的悲鸣,接而引发出巨大的爆炸,又被扭曲时空的重力困在一定的范围里,不安而躁动的火焰扭曲的叫嚣着。滚滚热浪卷袭着四周,道旁的枯木被倏的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灼烧声。   理论上,我应该已经死了。如果我没有因为跟着一个酷爱自杀的上司而很有跳车经验的话。   但是好疼。真的好疼。   是那种肌肉撕裂灼伤,骨骼错位的疼痛感。即便我在听见车顶上传来的不同寻常的声响,就立马打开车门跳了车,即使我已经努力护住了头部、胸腔等身体重要部位,但仓促的行动和接连而来的爆炸依然让我受了不轻的伤,我甚至分辨不清我身上有几处骨折。   只能像摊烂泥一样瘫在地上,仰视着那个有如神明一般悬浮在半空中的金发男子。   考究的白色西装和举手投足的矜持气质衬的他既像是大荧幕上的明星,又像是来自北欧的浪漫神明。我甚至无暇思考在我发动了惩罚模式后他为什么依然能快速赶来,因为疼痛感已经夺取了我思考的能力。   已经疼的快要哭出来了。   我可真是非常没用啊。   “非常可惜,要解决暗杀目标以外的人了。”白西装先生的声音带着一股漠然的倦怠,他缓步走向我,皮鞋踩在砂石地上的声音无比清晰的在我耳边回响。终于,他在我身旁停住了,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   “作为你夸奖我弟弟的奖励,我给你一个说遗言的机会。”金发的青年如此说道。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我当时听了这话是真的很迷惑。   不是,你谁啊?我有遗言为什么要说给你听?   不过我确实有话要对他说,而且是特别想说。   “不准杀人。你要是这么做了,中原中也……姑且算是你弟弟吧……他会恨死你的。”   然后,他就扼住了我的喉咙。声音显得恼怒而压抑。   “闭嘴,你个人类又知道什么。”   我简直要被他逗笑了。我的天呐,这种为了满足自己的占有欲就想宰了自己想控制的人的所有朋友的行为,他还想得到什么其他好结果吗?难不成他还指望中原中也是个斯德哥尔摩患者?   然而我根本笑不出来,我甚至连正常的呼吸都做不到,只能用气音勉强挤出几个字。死亡在逼近我,并且把瞬间延长至无限。我终于是要死了。   有点扯淡,我当了四个多月黑手党,最后的死亡原因竟然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而我甚至于连凶手的名字都不知道,真是垮的可以。   不过至少,这次在死亡前,我有好好的回忆我的朋友,没有浪费时间胡思乱想。   这么一想,也还算不错。 第15章 梦境   人在死亡前的一瞬间会想到什么?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因为死人不能说话,而活人无法体验。   我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寂静无声,只余一片虚无。   黑暗中,隐隐约约传来了青年们笑闹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使劲揉乱了我的头发。   “发什么呆呢,禾泽?傻掉了?”黑发青年望着我,黑曜石般的眼中闪烁着笑意,“说好一起去玩的,愣在那做什么?”   我没有言语,也没有回应。直到青年歪了一下脑袋,吆喝来另外两个小伙伴把我团团围住。   “这是怎么了?不高兴啊?”   “是不是作业被退回来了不开心啊?不要管那么多了,我的也被退回来了。”   我不敢呼吸,也不敢乱动,生怕一点动静就会让这样的画面消失。直到青年们脸上的表情从玩笑转变为了担忧。   “没事的。”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我没有意识到的哀伤,“只是我想你们了。”   于是青年们的身影就随着我的声音如同老电视中的雪花般消失不见了。   果然消失了。   我可能没死。我突然意识到这点,却又平静的过分。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因为死人不会做梦。只有活着的人才会在梦境中追逐着这些可望而不可及的事物。   哀伤飘忽的恍若错觉一般。或许根本不存在哀伤,只是我以为我会哀伤。   我行走在梦境的黑暗中。大多数情况下,人在梦境中是无法分辨梦境与现实的。只有抽离梦境的瞬间才会或怅然若失或劫后余生的感慨着——这原来是梦啊。   但少部分时候,人是可以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就像我现在这样。   黑暗消失了,闪烁的红色光点夹杂着旧胶片拍摄影像中独有的时隐时现的白色细线印在我的视网膜上,我看见了儿时的巷口。还有无数人来人往。画面并不通透,甚至是模糊的,所有人都不存在面孔这一概念。必然如此的,毕竟做梦也救不了脸盲症。   终于有个人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很清楚这个人是谁。但那张脸却不是她的脸,只是由我模糊的记忆和最近记住的人的形象随意拼凑出的大致相似的面孔。   “释之助。”声音有如往昔,只有她会这么叫我。   我没有理会,与她擦身而过,就像我当年所做的一样,于是小巷变成了堆满学习资料的逼仄房间。在宽大的书桌面前,榻榻米都显得特别窄小小。我走到书桌前,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试卷、文具、计时器,还有一个天蓝色的摄像头。   她工作比较繁忙,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注意我的学习进度。   书桌的角落放着一个半旧的数位屏,是我从记不清脸的同学手里低价收来的。我捡起它,是完好无损的样子,所以我很开心。   在我的记忆里它只留存了一天就被她摔碎了……   后来我干了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我把那个摄像头砸了。   然后她扣走了我半年的零花钱去买了一新的放在我桌上。   也是天蓝色的,和原先的一模一样。   我为我错误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于是我再也没有碰过那个摄像头了。   不过在我的梦里就无所谓了,于是我又把那个摄像头摔了。   但摔了也没什么感觉,我只觉得特别没意思。于是书桌后的墙壁消失了,变成了充满哀嚎惨叫的港/黑地下拷问室,拷问室接近门口的桌子放着一根可以自由旋转的钢针和一叠没有人想体验的阴间大冒险卡片,那是我常坐的位置。   梦里也要工作?!打咩!我扭头就走,却在门口看见了准干部先生。   “你不想呆在这里吗?”他说。   “如果你一定要我呆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我苦笑的望着他。   “那你留在这里吧。”他说。   果然,梦里什么离谱的对话都能发生,因为在现实里,我既不会因为任何人而选择留在黑手党,准干部先生也不会把自己的目的直白的说出来。   拷问室消失了,“嘀嗒嘀嗒”的声音在梦境中回响。听说天才可以在脑内构造宏大记忆宫殿,重要的与不重要的记忆分门别类的收纳整齐,然后在有需要的时候提取。   然而我的记忆宫殿和天才的一比就是天上地下了。又小又挤,还是个为秋风所破的破茅屋。即使把不重要的记忆随手丢弃掉,剩余的空间也不够安放重要的记忆,残损不堪的记忆乱七八糟的堆砌在一起。记不住他人的面孔,也会记不住和重要的人有关的事。我捡起一本掉落在地上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No.16。是我写的第十六本模组。写模组这项了不起的技能还是我室长教我的,不知不觉我都写了十九本了。   嗯,好像是十八本?记不清楚了。   “嘀嗒嘀嗒”声响回荡在我耳边,远方飘落的银杏叶勾勒着三名青年的身影。   我要过去。那个念头在我脑海中回响,于是我行动起来。   终于,我来到了他们面前。   “你刚刚去哪了?不是说好要一起跑团的吗?”室长向我挥了挥手上的笔记本,棕皮笔记本,带磁铁搭扣,是我写模组常用的一款。周围出现了许多不同型号的骰子和写了文字的角色卡。   是这样吗?原来我们说好要一起跑团的吗?   “好啊。”我听到我回答道,“那么我当kp(守密人)吧。”   “嘀嗒嘀嗒”的声音迫近了,一片雪白映射在我的视网膜上,所有感官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带着雾气的玻璃,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似乎都变成接触不良的网线,徒留失去Wi-Fi的人类恼怒而无可奈何。   一个黑发青年出现在我眼前,而视线模糊的我只能看出来他穿了身白衣服。   “燕哥,我做了个梦。”我听见自己呓梦般的对他说道。   那个梦里没有异能力,没有黑手党,没有莫名其妙的死亡体验。只有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奔赴异国他乡,认识了一群很像家人的朋友,住在一间很像家的宿舍里。干很多无聊的事情,为苛刻的导师和总是被打回去的作业苦恼。被朋友骗去考中文八级,考试费都交了三轮上铺那个混蛋才说“申请读研要考中八是我瞎说的”这种让人/拳头梆硬的话。分不清楚上铺的两位仁兄到底哪个喜欢太宰治哪个讨厌太宰治。和燕哥学习怎么做四川豆花,并阻止上铺的那位厨房杀手往锅里乱丢东西。然后时光便向流水般的流逝了,流入了狭小的巷口,裹挟着那房间里的一切流向远方。   “嘀嗒嘀嗒”的声响,是医疗设备运转的声音,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捏着我的病历本念着一大串伤情声明,还不忘恭喜我福大命大的没死掉。我无意识的盯着医生先生,觉得我真的瞎的不轻。竟然可以因为发色一样而认错人。   我昏迷了三天,做了无数个梦。然而梦终究会醒,连接着的是现实。   现在的我穿着一身病号服,缠的像个木乃伊,躺在港口名下医院的高级病房里——我都惊了,我还有这个待遇?!   医生先生走后,我拿到了我原本随身物品,手机也在,就是摔碎了屏幕,打不开了。   保险起见我向护士小姐姐借了个充电器。过了一会,手机开了。   果然,只是没电了。   关于我没死这件事其实我是不太惊讶的。怎么说呢,毕竟我专门选了太宰中也去做任务的必经之路,原计划就是直接和他们汇合出任务的。为了保险起见才提前打电话通知中也的,结果这个保险上对了。那个外国非友人先生果然出乎意料的摆脱了我异能力的控制,过来痛击我了。   如果恰巧他们的车离我出意外的地方特别近,我被救也是合情合理的。但不管怎样说,这波我没死掉真是运气太好了。   说起来太宰好像也是每次在死亡边缘大鹏展翅都没有死掉诶。难不成是因为我和他混在一起太久了,他把这种神奇的属性分给我了?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我当时正艰难的试图用裹着石膏的手在我占满灰尘和干涸血迹的外套里掏东西,然后被开门声下了一跳,然后外套和七零八碎的东西就都掉到地上了。   我哀嚎了一声,成功吓到了门口的客人。   然后他看我,我看他。   我看着站在门口的中原中也脑袋上缓缓的冒出一个问号。   “真是的,为什么你每次见我都一惊一乍,跟耗子见猫似的。”   赭色头发的青年走进我的病房,左手拎着黑色的西装外套,右手抱着一捧粉色百合,皱着眉头小声抱怨着,是来看望我的样子。   他将百合放进小桌子上的空花瓶里,掉在地上的外套和七零八碎的小东西泛起一阵红光,接着便一起飘到了我怀里,整整齐齐的。搞得我特别不好意思。   “……谢谢啊。”我说道,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鼠见猫的问题。   “这种小事就不用道谢了。”中也很无所谓的回答道。   于是我就不知道我又该说些什么了,因为我和中也关系不怎么好,至少不是我受伤了他会来看望我的关系。   有一说一,这事怨不着中也,毕竟我每次都在他和太宰吵架时候拉偏架。   嗯,向着自家上司有什么问题吗?   所以说——   他该不会是来向我要那辆炸了的车的赔偿费的吧!!!   不能吧,这事不归他管啊,他主要负责的不是宝石方面的生意吗?   那他是来干嘛的?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中也开口了,并且看起来相当不自在。   他说,   “啧,其实我来是想向你道谢的。”   啊,原来如此,他是来向我道谢的啊……   等等!什么道谢?道什么谢?   我被他的话弄懵了,有种又错过了几集剧情的感觉——后来我发现我不只是错过了几集剧情,而是错过了整整一季的。   所以你倒是多解释两句啊!不要为难我啊!   然而中也并没有解释的打算,赭色头发的青年摁了摁头上的帽子,偏过脑袋说道:   “……总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我盯着他被凌乱发丝遮挡了一部分也掩盖不了颜色的耳朵发了一秒钟呆,反应过来。赶紧摇头说道:   “没有没有,说到底我能活着回来,也是多亏了你的救助吧。硬要说的话,也应该是我来感谢中也你才对。”   虽然没搞清楚他在感谢啥,但随便想想就知道,我能活下来动手救人的肯定是中也,毕竟估摸着整个港口黑手党也只有中也能和那个外国非友人先生打一打的样子。所以感谢回去就完事了。   中也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认同我的说法,蓝色的眼睛直直的望向我,语调认真:   “我是应该感谢你的。”   啊,行吧。   我挺不自在的,因为中也的表情太认真了。但这可不行,如果被别人发现我是这种随随便便就会被搞得不自在的性格那我多没面子。   稳住,禾泽!你可以的!   “那个……中也……”于是我开口道。   “怎么了?”中也奇怪的望着我。   “嗯,你耳朵红了。”我说出了我从头到尾一直想说的话。   于是他的脸也红了。   现在换他不自在了,我开心了。   “……根本就没有红。”中也完全没预料道我会说这个,用羞恼的语气说道。   “真的红了,不信我拍张照给你看看。”我没注意到我现在表现的勇极了,完全忘记了自己害怕中也的人设。   话说回来,我突然发现以前害怕挨中也揍的自己真是蠢透了。比如现在,我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揍我。唉,以前真是亏了亏了。谁能想到看上去随时会暴起打人的中也,对内竟然是个超级好说话的傲娇呢?   反正我是没想到。 第16章 看望   就在我真的打算拿手机拍照的前一秒, “咔哒”一声,门又被打开了。包括我的主治医生在内的五个年轻人鱼贯而入。   “咦咦咦?中也耳朵红了吗?我要看我要看!”一个穿着毛领夹克衫的青年说道,拨开前面身穿黑白格子衬衫披着长款黑大衣的高个子青年。灵活的窜到中也面前就开始对中也的头发动手动脚,妄图看他的耳朵。中途还不忘向我打一声招呼:   “你好,我是阿呆鸟。”   一脸懵逼的点了点头,抱着先观望观望的想法,默默收回了拿手机的手。然后看着他们两个以要拆掉这间病房的架势打闹起来,中也恼火的喊着“根本没有红,不要扑上来乱动啊喂!”这样没什么说服力的话,一副被欺负到不行的炸毛样子。   直到一个面色沉稳、右眼上有一条细长伤疤的青年叹着气走过来把它们一把分开这事才勉强作罢。   最先进门的高个子青年给了我一个无奈的眼神,将带来的果篮放在我病床旁的小桌子上。   “你是禾泽君吧。我是钢琴师,是中也的朋友。”   青年风度翩翩,手指修长,确实像位拥有高超技艺的钢琴大师。举手投足都带着温和与凌厉兼具的领袖气质,就算说他是位乐团的指挥官也是合情合理的。   ——至少我当时没想到他的真实职业竟然是个复刻国家技术机密纸艺产品的手工大佬。   “你好,我是禾泽释之助。”我回答道。   嗯……我都不知道我这么好人缘,受个伤都有那么多人来看望。不过可惜的是这次进来的五个人除了打头的外科医生先生以外我一个都不认……   咦?!!!!   我下意识的抓住了什么东西。不可思议的盯着最后一个进门的年轻人。   我我我我我可能脑袋也受伤了,脑淤血压迫神经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吧!!!   不然我怎么可能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荧幕上的烫男人啊啊啊啊!   “阿呆鸟,不要闹中也了。我们不是来看望病人的吗?”温柔而带着蛊惑意味的声音响起。   熟悉的声线让我确认了眼前青年的身份,惊得我差点当场高呼“安吾死了”!   穿着白色大衣的青年面色温和,眼角的泪痣更是衬托的他五官精致,他的声音和脸庞仿佛被天使亲吻过那样完美。   重点是他演技绝赞,选剧本品味超好!大家快点去看他的电影啊啊啊啊啊!!!!   我小声的呻/吟着,吸引了病房中另外六个人的注意力。   “你说什么?”中也小声的询问。   “……我觉得……我需要一台……呼吸机……”我用略带窒息的声音说道。   对不起家人们,我给追星人丢脸了。   等等,我不追星。   算了,那没事了。   不过路人粉被正主看望这种事真的会让人呼吸困难的啊!反正我现在觉得自己又行,又不太行。   “你好,禾泽君。”白衣青年用温柔的语调对我说道。   “……你好。”我感觉我的语言系统宕机了。   “别紧张,我们是中也的朋友。嗯……我猜猜看,你是我的粉丝?”   我只好告诉他我看了很多他演的电影。   “哇哦,公关官真是了不起,到处都有你的粉丝呢?”阿呆鸟用夸张的语气说道,然后迅速贴近我,“让我看看公关官的粉丝是什么样的!”   接着被中原中也打飞了。   “注意下场合啊,阿呆鸟!他现在是伤患。”中也不满的说道。   呜呜呜,中也人真好!   没想到中也不但是个可爱的傲娇,还是个人超级好的可爱的傲娇!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他。现在我也喜欢他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刚刚抓到的东西是中也的胳膊,我假装若无其事的松开了手,并且心虚极了。   因为我抓的挺用力的,不知道红了没有。   结果钢琴师看见我的动作他他他!他竟然笑出声了!   可恶啊,你就不能假装没注意到吗?!这样搞得我很尴尬啊!!   接着公关官问我要不要他给我签个名,然后我条件反射的说了句不用了谢谢。   “真的不用吗?”公关官望着我笑着问道。   “……要。”我回答的声音细弱蚊吟。   接着中也就予以我暴击。   “你耳朵红了。”他说这话时特别得意。   然后他们就又在笑。   ……再见吧各位,我要连夜逃离这个星球了。   因为我还要进行各项身体检查工作,于是中也和他的朋友们终于告辞了。   我大松了一口气,外科医生摆弄着他的仪器,问道:   “不喜欢他们吗?”   “没有,就是他们人太热情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此时我终于能体会到安吾当初被我和助哥包围时窒息而无可奈何的感觉了。   但安吾比我稳多了,根本不会像我现在这样无所适从。   外科医生点点头,说道:   “呵呵……但是啊……他们挺喜欢你的。”   我嗯了一声,然后我们就没说话了。   我并没有多在意外科医生的话,只当是旁观者的随口评价。   结果!我没有想到的是!外科医生竟然和他们是一伙的!外科医生、公关官、中也、钢琴师、阿呆鸟、还有一直没有说话的冷血,他们通通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港口后生会的成员!顺带一提那个后生会的真名叫旗会来着。   ——我就不评价钢琴师先生的起名水准了。   身体检查结束后,我被送回了病房,外科医生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忍不住叫住了他。   “那个,医生。就是……中也,他生病了吗?”   外科医生觉得很奇怪,他告诉我中也有受伤生病什么的都是他负责的,并且中也并没有生病。   我只好点点头,躺回去了。   就在刚才我松开中也的胳膊的时候,不小心勾到了中也的衣服,导致他的领口打开了一点,然后我就看见中也的脖子上至少有七八个针孔。   不是,我怎么总是注意到些奇奇怪怪不该注意的东西啊。   可能我昏迷的三天真的发生了许多不得了的事情。不过现在看起来一切顺利,于是我决定不去理会刚刚看见的东西了。   我从口袋里成功拿出无线耳机,花了点功夫戴在耳朵上,调试好了音量。   说起来,我的手机屏幕都碎了,干脆再买个新的吧。   不过在几个小时后我改变了主意,我决定还是把手机屏幕修修接着用吧,毕竟这个手机真的很了不起。   耳机里的声音彻底消失后,我终于无事可干了。于是我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个我一直不想面对的糟糕事实。   我忘记了我的室友们的样子,只用了一百三十六天……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睡着的,可能是外科医生给的药有些安眠的成分,也可能是我熬夜熬的有点久,我睡着的很快,又梦到了他们,可是我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脸,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近中午了,我疯狂回忆他们的长相,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生理性的脸盲症是没有治愈方法的,所以忘了就是忘了。   “那么,你还打算躺到什么时候呢,禾泽?”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是准干部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病房。还把中也送的粉色百合撕成一瓣一瓣的丢的满地都是。   不是,你这么做保洁阿姨骂我的啊,她真的会骂我的。   而根据我对准干部先生的一贯了解,他这次过来绝对是为了——   “你躺在这里睡大觉的几天可是给我找了很大的麻烦呢,禾泽。你可真是很了不起,你打算怎么办呢?”   ——秋后算账的。   看吧,果然如此。   然而我这会儿非常郁闷,并且困惑。完全没有回答准干部先生问题的欲望。我现在急需一个人为我答疑解惑,而准干部先生是港口黑手党最聪明的人,跟其他普通人完全不一样,可能可以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   于是我问道:   “太宰,正常人失去了很重要的人和东西应该会很难过的对吧?   如果一个人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却完全没有感觉,该怎么办呢?”   然而我高估他了,太宰听了我的问题直接给我来了一句:   “不错,让他继续保持。”   果然,不该指望天才对普通人的烦恼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的。我还是找个感情正常的普通人问问吧。   “好了,闲聊时间结束。现在交代一下,你到底是怎么招惹上魏尔伦的。”太宰终于折腾完了一整束花,可怜的粉色百合花瓣被掰的满地都是。太宰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说道。   我不太想回忆我和那个叫魏尔伦的外国非友人先生胃疼且令人窒息的初次见面,但太宰想知道的就是这个,于是我不得不向他复述当时的经过。   临近中午,我有点饿了。于是我一边复述当时的经过,一边从果篮里拿了个梨子,用矿泉水冲了冲,拿水果刀削皮。   因为和室长学过做饭,我刀功其实还算不错,但是因为手腕上缠了绷带活动起来不太灵光,所以削出来的梨卖相很不怎么样。   “你这梨也太丑了吧。”太宰对我推过去的梨表示嫌弃。   呵,那你别吃。   我想把盘子拿回来,但太宰已经把梨从盘子上拿走了。   于是我给自己也削了个梨。   等我讲完事情的经过,准干部先生就开始行使他来这的本来目的了——找我算帐。   “要是没有你折腾这么一出,这些事情本来是可以按部就班、轻轻松松的解决的。结果我的计划被你完完全全破坏掉了。还要我专门跑过去救你,你可真会给人找麻烦啊……   禾泽,你要是早早的死掉了,很多事情会变得简单的多吧。”   确实,他说的很对。如果我早死了很多事情的确会变得简单很多。不会打乱太宰的ABCDE计划,不会折腾出一大堆烂摊子事,不会当黑手党,也不会因为忘记很重要的人而苦恼。而且电视上不都那么演的吗?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的人是要被杀掉的。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在干部A的私人赌场门口,当我说出太宰的目的是成为港口mafia的首领的时候,太宰为什么没有杀掉我?   明明他当时手上就是拿着枪的啊。   真心话大冒险这个异能力真的有那么好用吗?   不过准干部先生都如此说了,所以我理所当然的接了一句。   “如果你觉得没必要的话,你可以不救我的。只要你想,杀掉我也是可以的啊。”   然后准干部先生就不说话了,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要是救你是有必要的呢?”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那我会很高兴的。”   然后太宰的表情就又变了,变成那种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禾泽,”太宰用无语又无奈的声音发出疑问,“你是不是缺心眼?”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   说谁缺心眼呢!过分了啊太宰治!   我决定跳过这个不招我喜欢的话题,开口道:   “太宰,你的脖子怎么了?”   其实在我刚看见他时,就发现他脖子不对劲了。因为昨天看见中也脖子上的针孔的缘故,所以我格外注意这方面。然后我就发现,太宰脖子上的绷带是脏的。   这非常不合理,因为太宰是那种可以担任“世界绷带爱好者协会”会长的那种人,他会把任何地方折腾的脏兮兮的,唯独绷带,绝对是要一天N换,干干净净。结果现在绷带竟然是脏的,而且脏的和我肩膀上涂的药膏是一个色的,所以我得出他脖子不对劲的结论合情合理。   结果他挥着手说不想和我废话浪费打游戏的时间就走掉了,我看在他批了我三个星期病假的份上决定不和他斤斤计较,并且决定不去想他脖子的问题。   我躺在床上,思考着魏尔伦事件的细节,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太宰脖子上那条有些脏的绷带的样子。   认真点,禾泽!   我晃了晃脑袋。   这种事情根本不是问题,还有真正的大问题需要你去思考的。   你现在面临的真正的大问题是——你的异能力真心话大冒险确实很有用,并且比你起初认为的有用且麻烦的多。这会给你离开港口黑手党带来极大的阻碍的。   我欲哭无泪了,为什么我的异能力那么有出息啊!就不能和我一样摆烂吗?!   我头疼了一会,决定先叫个螃蟹外卖冷静冷静。   反正我现在受伤一时半会跑不了,这种破事还是交给一个月后的我头疼去吧。 第17章 出院   虽然我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助哥和安吾发信息,但是等他们打来电话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安吾说话特别气人。我才跟他打了一声招呼,他就给我来了一句“你没死就行。”就把电话挂了。   气的我把他加入了黑名单。然后助哥的电话就来了,他让我不要和安吾生气,因为我是睡了三天,安吾是忙的三天没睡。   于是我想了想,又把安吾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听助哥的话说,我睡着的几天,横滨发生了“奥特曼大战哥斯拉”这样特摄片里才会发生的大场面。整个横滨都燃起来了,但剩下的助哥没细说,因为他好像也很忙,于是我们又简单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身上的夹板石膏都撤下来了。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异能力者的身体素质就是这么不科学。外科医生告诉我,最多两个星期我就可以活蹦乱跳的出院了。   当然我好的那么快可能也和外科医生的医术有关系。毕竟外科医生是港/黑极少数的有证医生。并且各项论文和医学成就多的令人乍舌。   住院的日子非常枯燥乏味,助哥和安吾都联系不上,于是我跑了半个月的团。   说一件令我特别震惊的事情。这个世界竟然没有跑团这个概念!太可怕了!为了让这个世界的人感受到克苏鲁的魅力,我和几个在网上认识的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们还专门折腾了个跑团网站。虽然现在规模还很小,但我相信最后它一定会是全世界最大的跑团网站的!   ——因为和我一起折腾跑团的小伙伴们其中一个是个超有钱的阔少爷,这个网站都是他砸钱建的,有钱真好,爱了爱了。   住院后期广津先生有过来看望我,并且祝我早日出院。魏尔伦事件的风波的确挺大的,毕竟光看广津先生的黑眼圈就知道他没少加班。   听小道消息说,广津先生还在事件中途cos过一次森首领。嗯……首领长啥样来着?我也没怎么见过啊。既然广津先生可以cos,两个人应该长得差不多?   算了,森首领长啥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比预期的还早一点,我不到三个星期就出院了,一些外伤之类的等它自己落痂就好了。甚至还省了两天假,于是我趁机拎着手机去手机店做维修了。   手机店的小哥看了下手机,报了个价格让我明天下午来领。我拔了电话卡把手机交给小哥,想了想又买了部新手机,以后要是手机又坏了也有备用的。   我用新手机给安吾助哥发了份邮件告诉他们我出院了,过了一会安吾的电话就过来了。   我接了电话,安吾告诉我他现在在医院,说他加班加点好不容易挤出时间,结果我竟然出院了?!   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在他气的挂电话前才和他说,没关系,明天晚上Lupin见也是一样的。   “唉……好吧禾泽。那我去问问织田先生今晚有没有时间。”   聊完这句,我们就把电话挂了。   助哥给我回了邮件:   恭喜出院。   我给他回了个大拇指。   ·   第二天晚上我来到Lupin酒吧的时候助哥已经坐在我们平常坐的地方了。   酒保先生见我来了,从善如流的开始调制我喜欢的汽水酒,结果却被助哥阻止了。   “他受伤了喝不了酒,换一个吧。”   然后酒保先生就从矮冰柜里拿出一瓶波子汽水,葡萄味的。   不是,酒吧里卖波子汽水真的合理吗?!   我一脸茫然的盯着冒着凉气的波子汽水,看着它紫色的瓶身凝结出细小的水珠。酒保先生沉稳的擦拭着玻璃杯,就像刚刚拿出汽水的人不是他一样   行吧,波子汽水就波子汽水。   我把弹珠摁下去了。   木质的台阶发出轻微的声响,我向从楼上下来的安吾打了声招呼,安吾手上拿着一束粉色百合。他坐到我身边的位置,把粉色百合推给我,让酒保调了杯老样子。   “在酒吧送粉色百合有点奇怪诶。”我转动着那束百合花,粉色百合是看望病人的经典款,医院旁边的花店都有卖的。   “谁能想到你今天恰好出院呢?”安吾看起来恼火又无奈,接过了酒保先生调好的酒。“买都买了你就收着吧。”   “收着是可以随意处置的意思吗?”我盯着粉色百合,有点手痒。   “是……吧。你想干什么?”安吾觉得有点奇怪。   “撕着玩。”我回答了,并且上手了。   “随你便……不对,你是小孩子吗?!”安吾无语又震惊的望着我。   “蛤?我怎么可能是小孩子?我才不会做出把花瓣碎片乱丢到地上的那种事呢!”我不满的反驳。   “乱丢到地上?”助哥问道。   这我就支棱起来了,开始疯狂吐槽我的上司太宰治是怎么无聊的把中也送我的粉色百合撕碎丢地上的全过程的。   “最可恶的是第二天中也来了,发现花没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想到这我就有点恼火。   “你说太宰是不是很过分!”   助哥赞同的点点头。   “确实挺过分的,那你怎么和中也解释的?”   我喝了一口波子汽水,回答道:   “啊,我和中也说是被猫挠没了,忽悠过去了。”   然后安吾就被酒水呛到了,连连咳嗽。   “不是,你说你太宰、那位准干部先生是猫?!”安吾震惊的望着我。   “我只是说花是猫挠没的,安吾不要过度解读啦!”我赶紧反驳他,表示自己绝对没有暗示准干部先生是猫的意思。   “看!好看吧!”我把花瓣摆成Lupin酒吧招牌上烟斗的形状,展示给他们两个看。作为一个优秀的美术生,我撕个花瓣都能撕出艺术的形状,不像太宰,撕的稀碎还丢的满地都是。好的,我又找到一个我比太宰强的地方了。太感动了!   “好看。”   “像小孩子一样。”   助哥和安吾同时回答道。   “人生在世要多点童趣啊,坂口安吾先生。”我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着发际线的位置笔画了一下,“不要还没成年就活成社畜的形状啊!”   安吾看起来像是想拿榔头敲我脑袋。我没什么感觉,因为他经常这么想。   “确实,安吾的黑眼圈太重了。”助哥也替我说话,于是我得意起来。   “还不是因为那只魔兽。”安吾看起来相当的不满,“死掉的人像用废的一次性筷子一样多,这段时间我都忙疯了。”   实际上,如果安吾并没有花时间去记录那些亡者的生平的话,本身是并不忙的。但安吾就是安吾。   这次魏尔伦事件带来的伤亡是非常惨重的,而我总算从安吾的口中得知了魏尔伦事件的大致经过。   涉及到了多年前的荒霸吐事件,和一年前的先首领复活事件也有关系,还牵扯到了英国法国那边,总之相当复杂。还有机器人什么的,把我听的一愣一愣的。   “最后是中原先生开启了名为“污浊”的形态才将变为魔兽的魏尔伦打败的。可是……”   安吾的话语中断了。   “可是什么。”助哥问道。   “没什么可是的,在这场事件里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安吾偏头抿了一口酒。   外部消息中,魏尔伦事件是以魔兽的死亡为终结的。在我住院中就有听广津先生提起。   “这些事禾泽都不知道吗?”安吾问道。   我喝了一口波子汽水,弹珠撞击玻璃瓶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回答道:   “啊,我的确不知道。因为在这个事件开始的前夕,我就被当事人魏尔伦先生差点打死,然后进医院了。”   助哥和安吾非常震惊。   于是换我给他们讲故事了。   我和安吾助哥是互相知晓各自的异能力的,所以并不需要我特地解释我的异能。我简单的讲述了一下我是怎么倒霉招惹上魏尔伦的经过,因为已经和太宰复述过一遍,所以我的脸皮又厚回来了,提到那个倒霉一摔还面不改色,甚至莫名理直气壮。   “所以你是……那么……甩掉魏尔伦的?”安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窒息。   “啊,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我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然后他莫名其妙的解脱了控制跑过来暴打我了。”   安吾一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助哥却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对了。”助哥拿出手机,摁了几下,点开了一个视频展示给我们看。   视频只有短短几秒,是一个颜值得天独厚的北欧青年在当街跳舞,咳,脱衣舞。   “这个视频流传广吗?”我问道。   “挺广的。”助哥回答。   “发我一份。”我说道。   “所以他就是魏尔伦对吧?”助哥问道。   我给了肯定的答案。   安吾站了起来,露出忍无可忍的表情,扯住我的衣领,一副“你是不是有什么大问题”的样子凑近我道:   “所以你真的不觉得‘让暗杀王跑到街上当众热舞’这种惩罚项目有什么问题吗?!!”   跳舞这种杀时间的事用来引开敌人不是再合适不过了吗?我莫名其妙,用不太肯定的语气反问道:   “嗯……?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安吾冷静下来,松开手,恢复了平日里冷静靠谱的样子——虽然他在Lupin酒吧频频破功,但平日里还是冷静靠谱居多,说道:   “我现在完全不奇怪为什么魏尔伦可以摆脱你的异能控制了。我现在奇怪的是为什么你没有被他杀死。”   对啊,为什么我没被他杀死呢?   因为他完全做不到啊。我心想。   但我只是眨了眨眼,什么都没说。   因为这件事,是我必须替太宰保守的那个秘密的一部分,所以我谁都不会告诉。 第18章 旗会   然后我保存了魏尔伦热舞的视频,开始和他们聊起其他话题了。   “话说你的额头是怎么回事,青了一片。”安吾是那么问的。   “不小心磕在茶几上了。”我回答道。   然而,这个故事的前因很长。于是我只好从我昨天晚上去哪了开始讲起。   “是另一个叫‘旧世界’的台球酒吧哦。”我的玻璃瓶空掉了,于是酒保先生又拿了一瓶波子汽水出来。   嗯,有一说一在酒吧喝汽水什么的真的挺奇怪的,这么想着的我又把弹珠摁下去了。   ·   在我准备出院的那天,钢琴师先生找上了我,邀请我去参加中也入党一周年的庆祝活动。   “原先的庆祝计划因为魏尔伦事件被打断了,正好现在大家都准备出院了,所以决定干脆明天举行,来吗?”钢琴师先生如此说道。   我不知道怎么拒绝,然后就答应了。   顺带一提,最开始我是真的以为钢琴师他们只是因为魏尔伦事件的原因才专门来医院看望我的,后来我才知道——我们是病友来着,他们只是来串门的。   作为中原中也的好朋友们——外国非友人先生魏尔伦的主要关照对象,他们受的伤并没有比我轻多少,特别是阿呆鸟,病例报告的长度和我有的一比。   所以他为什么那么活蹦乱跳呢?   住院期间的阿呆鸟完全就把医院当家看了,明明受伤严重还上蹿下跳。划重点,在我的病房里上蹿下跳。再划重点,带着他的小伙伴一起。   然后我就和他们几个混熟了。并且真实的了解了他们的身份。   钢琴师,目前最接近干部之位的准干部,是一个精通国家机密纸艺产品复刻技术的手工大佬。   冷血,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擅长用各种工具杀人,可以靠皮肤分辨出异能力的发动迹象。还是黑蜥蜴的成员。听他说他还和我交过手,但我完全没有印象,因为我在训练室被暴打的次数太多了。   公关官,国际巨星。负责港口黑手党对外交流,特别是和政界军界这方面的外交。表面上是万众瞩目的超级巨星,实际上却是港口黑手党的高级成员,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这是什么主角配置啊!   阿呆鸟,本职工作是负责拉高港口mafia的人均说话量,副业是负责港口黑手党的物资运输。因为港口黑手党的主要业务就是走私,所以他的工作至关重要,我指的是运输。   外科医生,一个理想是救两百万人的高级知识分子医生,医术超级高超,如果他不偷偷往我的输液袋里加奇怪的东西就更好了。最可恶的是等我输完液他还特地把这事告诉我了。可恶!做缺德事不知道瞒着当事人的吗?!   嗯,就是这样。这群在港口黑手党中地位举重若轻、热爱自由的黑手党人士因为住院闲得发慌,于是隔三差五的就要开个病友party。然后就喜欢拉上我。这么说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就喜欢在我的病房举办。   “你在玩什么呢,禾泽?”阿呆鸟扯下我的防噪声耳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直冲我天灵盖。   有一说一,要不是我腿上的夹板没拆,我绝对要把这个社交恐怖分子摁在地上锤。岂可修!为什么要在病房里放燃爆音乐啊!!!划重点,我的病房!   “你能不能把这破音乐关了!”我恶声恶气的说道,快被折腾的神经衰弱了。   “唔,你告诉我你在玩什么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看看。”阿呆鸟用“我真的做出了很大的让步”的语调说道,于是我把手骨捏的嘎吱作响。   最后是正巧进门的冷血先生关掉了音乐,然后世界都安静了,我觉得我活回来了。   “是跑团。”我把手机界面展示给他们看,花了十多分钟向阿呆鸟他们介绍跑团那个超级长长长长长的规则。   最后我安利成功,和我的病友们跑了半个月团。   所以,在我们都即将出院时,钢琴师就向我发出了邀请。   我不太会拒绝,就同意了。   ·   因为我曾经认真背过横滨地图,找到旧世界酒吧的地址对我来说并不困难。我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旧世界。目前为止一切平平无奇。   嗯,我没有紧张。虽然我社恐多年,但和室友们参与过各种乱七八糟活动的我早已练就了社牛的基本要领。所以,我,禾泽释之助是绝对不会因为一个人参加活动而紧张的!   好吧,我不行,我好紧张。   不过最后我还是勇进去了。然后就刺激起来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出现在我眼前。   “太没有警惕心了吧,禾泽君。”钢琴师嘴角微微勾起,眯着眼睛望着我,“这样子会死掉的哦。”   我的天?!我叛逃计划被捅出去了?要被灭口了?这是个陷阱?   看着一把把举起的枪械,大脑过载的我直到外科医生也举起枪,说着“如果我哭着求饶就会给我个痛快”这样的话,才开始有了动作。   我踢开阿呆鸟的长管枪,魔法说服冷血摁住钢琴师,硬抢了公关官的枪,并且撂翻了外科医生的输液架,然后准备先跑为敬。   然后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嗯?等等!这把枪过于轻了吧。   于是我往天花板上开了一枪,随着“砰”的一声枪响,天上飘满了缤纷的彩纸拉花。   是玩具枪。   于是我僵住了,感觉世界都凝固了,于是仿佛时间被无限拉长。   我的妈呀,我刚刚干了什么?!!我竟然把公关官他们撂倒了?!呜——我不活了。   “我就说他会是这个反应。”冷血把钢琴师从地上拉了起来,点了根烟。   “挺有趣的不是吗?”钢琴师笑着的说道。   有趣个锤子。我在心里反驳,闹出乌龙的尴尬感褪去后开始有些恼火了。   “这是我们旗会的保留项目哦。”公关官揉了揉手腕,对我眯眼笑了一下。   “你用力太大了吧。”外科医生扶起输液架,调整了一下手上的针头。   “禾泽还是挺厉害的嘛,下次我开机车带你兜风去!”阿呆鸟倒了满满一杯香槟递给我。   “大可不必。”我直接拒绝。   众所周知,阿呆鸟是港口的秋名山车神,开车相当狂野,并且喜欢在火拼现场兜风。   “唔,你脸好白啊,真被吓到了?”阿呆鸟凑近问道。   “正常人都会被吓到的吧!”我反驳道,心情并不美妙。   “好了,不会再向禾泽开过分的玩笑了。”钢琴师把手搭在我肩上,“而且刚刚禾泽也一个人把我们全部都撂倒了不是吗?”   “我手腕都红了。”公关官拉起袖子向我展示他的手腕。   我瞬间愧疚起来,稍稍不那么生气了。于是小小声的“嗯”了一声。   “还有哦,禾泽。”钢琴师伸出一根手指,对我晃了一下,“在旗会里是不允许对同伴动用异能力的。”   “我又不是你们的同伴。”我反驳道,但在说完之后又有点后悔,因为我又把想说的话直接说出来了。   于是我选择闭麦了。   结果他们几个就都笑起来了,就连莫得感情的冷血都浅浅的勾起嘴角,整的我一脸懵逼。   “公关官,你不觉得禾泽的话有点耳熟吗?”钢琴师偏头望向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公关官。   “我记得我记得!”阿呆鸟举起香槟抢答道,最离谱的是他那么大动作香槟竟然一滴都没洒。   我听到门口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偏头望了一眼。   “嗯,一年前的时候——”外科医生接上话。   “中也。”冷血简明扼要。   “——竟然没有开门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中原中也——本次庆祝活动的主角,这时到场了。   而阿呆鸟并没有在意这点,依然说道:   “中也当是也是那么说的!”   “蛤,什么那么说的?”中原中也莫名其妙。   “结果最后他哭着说要加入我们。”公关官笑眯眯补充道。   “什么哭着说——喂!公关官你不要乱讲啊!根本就没有哭!”中也的脸腾得一下烧起来了,显得超级没有说服力。   我一下子就被勾起了所有好奇心。什么哭着说啊,我也好好奇!!搞快点搞快点!!!   于是我直勾勾的盯着中也看,还和中也对视了一眼,不过中也很快扭头不看我了。   “不要不承认啊,中也。我们可是有证据的哦!”阿呆鸟一口气喝完半杯香槟,把酒杯往台球桌上一放,和中也拉开距离,扭头望向我,“喂,禾泽,想看中也哭出来的照片吗?”   想看想看!我疯狂点头。   然后阿呆鸟就像变纸牌魔术似的变出了一张照片,而我就像是被逗猫棒吸引的猫一样直勾勾的盯着那张照片。咳,挺没出息的。   “什么?你竟然还拍照了!阿呆鸟你给我拿过来!”中也彻底炸毛了,身上浮现出红色的光芒飞了过去。   “不可以哦,中也。”钢琴师用台球杆抵住墙壁,挡住中也的去路,笑眯眯的说道,显得特别坏心眼,“在这里不可以使用异能力。”   中也“啧”了,解除了异能,跳到台球桌上借力跃向阿呆鸟。   然后他们六个就为了一张照片打起来了,上武器的那种、见血的那种。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直呼好家伙。   一直以来,对于他们天天来我病房串门开party这事,我都当他们是社交恐怖分子来着。但现在我发现我大错特错了。   他们哪里是社交恐怖分子啊!分明就是恐怖分子!!!我竟没想到他们在我病房放音乐开party的举动竟然是克制过了的结果?!原来它们玩起来都是直接动手见血的啊!这就是真正黑手党吗?轻易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情!   混乱中,一个白色的虚影向我飞来,我顺手一接,是张照片。我起抬头,正好和公关官对视了。   公关官对我眨了一下眼,给了我一个wink。   焯,我的心被击中了。   我赶紧低下头,把那张照片翻了一个面。   这张照片的质感光滑,覆着些粗糙痕迹,一看就是会被经常拿出来看的那种。   照片上,阿呆鸟笑的相当张扬,他贴着镜头比划了个“V”,正好包裹住了后面的五个人。   画面中,中原中也一副喝醉了的样子,脸颊绯红,蜷缩着坐在长沙发上,小小一只的,有点可……咳。略长赭色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帽子也要掉不掉的,抱着一个香槟酒瓶,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的迷茫样子,眼角确实有些发红。冷血嘴里叼着烟,望着画面正中的中也,勾勒出一个浅淡笑容。外科医生弯下腰,把手中的高脚杯与中也怀里的香槟酒瓶轻轻一碰。钢琴师的手搭在中也的肩上,偏头望着中也,像是在说些什么。公关官坐在中也的旁边,指尖缠绕着中也的发绳和发丝。不知道是想把中也的发绳扯下来还是帮他扎回去。时光仿佛在他们身上定格,一如往昔。   我把照片翻了回去,照片的背面写着这么一行字:   “——纪念中也正式加入旗会!”   字迹隽秀锋利,应该是钢琴师写的。   下面还附着一行更小的字:   “过几年拿出来笑话他哈哈哈!”   字像小学生的一样,一看就是阿呆鸟写的。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喂,你还要看多久啊!”   中也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我抬起头,发现中也已经打败了五个坏心眼儿的家伙,成为最后的赢家。现在正抱着手臂,一脸不善的望着我。嗯,如果他的耳朵不是红的的话确实挺吓人的。   “是张非常好的照片。”我说着把照片递给了中也,没有理会阿呆鸟躺在台球桌上“哦不!”的哀嚎。   “哪里好了……”中也小声的嘟囔着,压了压帽子挡住了红透了的耳朵。低头仔细的看着这张照片。   旗会的另外五个人望着中也,在一旁窃窃私语,时不时发出些笑声。   中原中也看上去快要烧起来了。唔,他脸皮那么薄的嘛!   接着他把照片翻到背面……   感受到危机的阿呆鸟准备撤离现场。   一秒钟后。   “阿呆鸟!!!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过几年拿出来看我笑话!!!”中也嗲了毛,羞恼的叫喊着扑向人群之中。   “就是字面意思啊哈哈哈!”阿呆鸟一边大笑着一边躲闪着,“礼尚往来啊!外科医生,现在轮到你来救我了!”   “抱歉,我只是个柔弱的医生。”外科医生莫得良心给中也让了路。   “觉得怎么样呢?”公关官拿着两杯香槟向我走来,我接过了其中一杯。   “非常好。”我回答道,浅尝了一口杯中琥珀色的酒液。   这是我第一次喝香槟,那是一种有点淡淡的甜味的葡萄酒。   还有一点柑桔的味道,于是,属于酒液独有的辛辣味也因此变得柔和起来了。 第19章 庆祝   “那么,禾泽有——”   “他们这样打下去真的不会出事吗?”我打断了公关官未说出口的话语,望着那边打闹着的青年们。   他们就像随处可见的普通的年轻人一样打闹着。   公关官望向我,轻轻眨了下眼。   “我明白了。”他微笑着说道。   我偏头喝着杯中的香槟酒,没有看他,却似乎有种莫名的心照不宣。   “他们不会有事的,阿呆鸟很抗揍。”公关官说着,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一愣,“诶?”了一声。   “不是说一起庆祝嘛,至少今天就一起好好的玩一场吧!”   公关官偏头对我笑着,笑的我心跳错了一拍。对不起,我是个没出息的颜狗。   于是他拉着我走向了笑闹中的人群里去。   旧世界是一间老式的台球酒吧,我们玩的游戏自然也是台球。   不过因为我从来没有玩过台球,所以公关官先给我讲解了下台球的基本规则和动作。在教会我台球的基本玩法后,我觉得我可以了。   然后我五连跪了。   泪了泪了。   “禾泽,让你一球。”冷血抱着台球杆说道。   “我跟你说啊,这个方向,对对对,这个角度,绝对进!”阿呆鸟帮我调整了站位。我又觉得我可以了。   然后一杆下去,白球乱七八糟的反弹了几下,进洞了。   好的,六连跪。   莫说了我自闭了。   “……嗯,其实禾泽第一次玩能有这个水平已经很不错了。”公关官安慰我说。   “确实,我第一次打台球也没办法把白球以那么刁钻的角度打进洞里的。”中也说道,然而我完全没感觉到安慰。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我觉得强扭的瓜不甜,再见吧台球君!”我把杆一丢,摊在后面的沙发上摆烂。   最后是中也carry全场拿下了头筹,有一说一那辆红色的机车简直帅爆了!   中也看见那辆机车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然后他压下帽子,故作冷静的说道:   “唔,是挺不错的。”   接着钢琴师绷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其他人也笑了起来。   “喂,不要再笑了啊!”   因为时间还算早,于是我们决定把上次没跑完的团结了。   “好的,那么你们看见在山洞的深处,蠕动着数不清的触手,粘稠的滑液覆盖在整个山洞的石壁上。出现在你们面前的是三只身上长满了眼睛的触手怪,嗯我懒得形容了反正和前面的那些长得一样丑。【san check成功-1。失败-1d6】来吧。”   前面几个人各自投了骰子都相安无事,轮到外科医生时,他的手被阿呆鸟撞了一下。   于是骰了个6。   “完了完了,还没开团奶妈就没了。”钢琴师看起来很担心的说着,却只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你是故意的吧,阿呆鸟。”外科医生微笑着说道。   “哪有!我是要去拿酒杯!你别冤枉我!”阿呆鸟用着“我真的很无辜”的眼神望着外科医生。   我丢了个骰子。   “好的,那么你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陷入了疯狂状态,开始大哭大笑又叫又跳。投个骰子看看疯几轮。”   外科医生反手一个十轮。   “哈哈哈,啊啊啊。”他棒读着演绎着疯了的状态。   “好没感情啊,外科医生。”阿呆鸟不满的说道。   “谁像你戏那么多。”外科医生翻了个白眼。   “喂,怪不是还在前面吗,不打吗?”只有中也保持着优秀调查员的职业素养。   “行,那进战斗轮。外科医生疯着呢,公关官敏捷最高,你先行动。”   公关官举起了酒杯。   “我能对怪过个魅惑吗?”   蛤?你说什么?   “不行。”   然后公关官对我过了个魅惑。   “……行,你过吧,但是要减60%的——”   然后他【魅惑1/85】大成功。   我深吸了一口气。   “行,那么怪物a被你的美貌迷惑了,它兴奋的凑上来和你贴贴。”   “……我改主意了,我现在打它还来得及吗?”公关官一脸严肃。   “哈哈哈,公关官你就从了它吧,打架的事我们来就好了!”阿呆鸟看起来快笑断气了。   “别,公关官。你先拖住它,组织会记住你的功劳的。”钢琴师说的很认真,如果他没有嘴角疯狂上扬的话。   “到我了吧。我打怪物b一拳。”中也说道。   “直接上手吗?它黏黏糊糊啊!”   “中也没带武器,没得选。”我替中也解释了一句。   “费那么多话干嘛!我投了。”   然后他困难成功了,接着骰出伤害值。   “那么你打出了【7点伤害】。接下来冷血行动。”   “哈哈哈,啊啊啊。”外科医生棒读,但是敬业。   “对怪物b来一枪。”冷血简明扼要,反手就是一个困难成功。   我简单算了下伤害。   “那么怪物b死了,现在是怪物c行动,我想想,怪物c打钢琴师一下吧。”   “那么怪物c伸出触手缠绕住钢琴师的腰——”   “为什么要缠腰啊?阿呆鸟插嘴道。   “因为它是触手啊。”我回答道,“那么,它缠住钢琴师的腰——”   “可触手也可以有其他攻击方式吧?”阿呆鸟又插嘴道。   “我就要用这个。总之它缠绕住钢琴师的腰——”   “可触手身上都是眼睛啊,贴着钢琴师不会难受吗?”阿呆鸟又双叒叕插嘴道。   我深吸一口气,对外科医生说道:   “能帮我拿下酒杯吗?”   但他拒绝了我。   “不能,我疯着呢。哈哈哈,啊啊啊。”   焯!要不要这么敬业啊!   我转头看向冷血,还没说话他就干脆利落的接过酒杯。   不愧是冷血!果断!爱了爱了。   于是我站起来摁住阿呆鸟,实现了“终有一天把他摁在地上锤”的伟大目标。   “可恶!!你是kp我是kp?!怪物想怎么打怎么打问那么多干什么!”   “哎呀呀,要洒了要洒了。”阿呆鸟完成了在被我锤的情况下,酒杯里的香槟一滴不洒的高难度动作。为了鼓励他如此精妙的手法技巧,我锤的更用力了。   “话说,我的腰还要被缠多久?”钢琴师问道。   “别说了,我现在还和一整只怪物贴着呢。”公关官苦笑着说道。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碰了碰杯。   “这团到底还能不能跑了?”中也盘腿坐在沙发上,支着脑袋望着我和阿呆鸟打闹的混乱场面,脸颊因为喝了酒而带着些微醺的红色。   “看起来不能了呢。中也想去试试新车吗?”钢琴师提议道。   “新车?!”中也眼睛的亮了起来。   “唔,不太行吧,中也你都喝醉了。”公关官反对道。   “我没醉。”中也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段超级短的距离,反驳道,“我只喝了那么一点点。”   接着钢琴师和公关官进行了不为人知的眼神交流,达成了奇怪的共识,于是两人拉着中也出了酒吧。   公关官还顺带拎走了相机。   最终,我靠攻击阿呆鸟的痒痒肉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战胜了阿呆鸟,他的香槟终于洒了。   代价是我们两个的外套都废了。   但是管他呢!   “服不服!”我凶恶的问道。   “服服服——”阿呆鸟赶紧说。   果然,没有人能抵御的了痒痒肉攻击!   然后我就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他。   结果一抬头发现人莫得了一半。   “他们人呢?”我问道。   “出去了,好像是要给中也拍照。不过我觉得看阿呆鸟挨打更有趣,就没去。”冷血回答道。   “哇!好过分!难道我们的友谊就是这样的吗?!”阿呆鸟夸张的大叫。   “是你太聒噪了,活该。”外科医生说完,起身把快滴完了的输液袋换成了新的。   我盯着输液袋,觉得特别奇怪。   “话说外科医生为什么要一直带着这个啊?”我指了指输液架。   外科医生虽然是医生,但他总是一副苍白病弱的样子,而且输液架从不离身。在我还没记住他的样子的时候,我无数次把他当成是病人。他真的比病人还像病人,特别是对比活蹦乱跳的阿呆鸟先生。   “这个哦!是外科医生的外置生命啦!”阿呆鸟可能改不了话唠插嘴的毛病了,他一脸认真的向我比划着,“所以只要拔掉他的针头,他就会‘咔叽’一下死掉哦!就像河童脑袋上顶着的盘子里的水被倒掉一样。”   “真的吗?!”我相当震惊,盯着外科医生。   外科医生严肃的点了点头。   于是我望着他固定着针头的左手,眼神都慎重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骗你的啦!你这都信!”阿呆鸟笑的前仰后合的,笑的我拳头都硬了。   “其实这里面是含有剧毒的药液哦。”外科医生坐在台球桌上,拨弄着在缓慢滴入药液的输液管。“只要不断的在身体里注射药物,就可以提升耐毒性哦。”   “真的不会沉积毒素然后死掉吗?!”我震惊发问。   然后外科医生问我,你是医生我是医生?   嗯好吧你是。   结果在我快要信了的时候,外科医生突然冷不丁的说道:   “骗你的。”   “不是。你们两个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啊?”   我无语住了,脱掉了身上染着香槟酒液的外套丢到了旁边的台球桌上。   “都是真话啊。”外科医生回答道,于是我更无语了。   酒吧虚掩的门就是在这时候被推开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冷血问道进门的几人。   “还没走两步中也就睡着了。”公关官笑道。   “我还什么都没干呢。”钢琴师背着熟睡的中也,看上去有些遗憾。   “哦哦!是睡美人公主中也!”阿呆鸟戳了戳中也的脸颊,中也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看起来手感很好的样子。   “睡美人公主中也是什么鬼啊!”我对于旗会奇怪的起名水准感到非常无语。   然后就看见阿呆鸟不知道从哪里捞出一只彩笔,在中也脸上画小花花。   “你在干什么?!”我相当震惊。   “在他醒来前擦掉他就不会发现了。”阿呆鸟无所谓的说道。   这是什么品种的究极损友?!   然后阿呆鸟不知道又从哪捞出一支笔,递给了我。   “要一起吗?”他诚挚的邀请。   我沉默了。   但是我好心动怎么办?!! 第20章 踪迹   “算了。”我艰难的拒绝道,晃了晃脑袋。   我自己其实也喝了不少酒,现在感觉有点晕晕乎乎的。   我确实有些小醉,不然刚刚也做不出暴打阿呆鸟这样的事。   不过确实打得挺开心的就是了。   我上到二楼靠在天台的栏杆上,吹着习习夜风,略微感觉清醒了些。耳边传来青年们嬉笑打闹的声响,暖黄色的光映照在阶梯的沿壁上,偶尔闪动着青年们的影子。   “原来你在这啊。”我一偏头,是钢琴师上来了。   我举起酒杯,向他打了声招呼。   钢琴师走到我身边,背靠着栏杆与我碰了碰杯。   “公关官和我说了你的意思。”钢琴师垂下眼睛,注视着杯中摇晃着的琥珀色的酒液,轻声说道。   我“啊……”了一声,不知道改如何回应。   钢琴师没在意我的反应,自顾自的接着说道:   “你是想要洗手对吧。”   我下意识的抬起手腕,手上当然是什么都没有,但因为打了台球的缘故,我的袖口和手腕手指上都沾着灰白色的滑石粉。   “唔,确实该洗一洗手,全是滑石粉呢。”我向钢琴师展示了一下我沾满滑石粉的左手。   钢琴师笑了,指了指旁边的一扇门:   “那里是盥洗室哦,你去吧。不过,你想做的事情我建议还是延后比较好。”   我眨了一下眼睛,问道:   “什么?”   “港口mafia可以为你提供更多的庇护。唔,我要说的可是机密信息呢,禾泽。”钢琴师对我笑道。   “——虽然组织对外界声称魏尔伦已经死了,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因为在清扫战场残骸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或者任何有说服力的遗落物。”   “你的意思是——”   “他失踪了。”钢琴师干脆利落的总结道,“而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又会做出什么。你首当其冲,禾泽。”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就先告辞去洗个手冷静冷静了。   ·   “……然后,我们玩了台球和跑团,台球真的好难。中也打台球超级厉害,就是有的时候会碰不到——咳。还跑了团什么的,虽然后来改画画了……最后我又和他们几个人吹了好几瓶酒,然后就被公关官……等等好像是钢琴师?嗯……记不清了……”   我疯狂回忆了一下,然后喝断片了后的记忆全是断断续续的,四舍五入啥都不记得了,最后我放弃了。   “总之,反正有人把我送回家了,然后在家里不小心被杂物绊了一下,就磕在茶几上了,嗯,就是这样了!”   “那你昨天晚上过的还挺快活的啊。”加班一晚上的安吾一脸冷漠。   “你喝了多少酒啊?”助哥问道,并且挺明显的在我身上缠着绷带,贴着消毒棉片的地方都扫视了一圈。   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了,搞得我特别心虚。因为我昨天的酒精摄入量抵得上和安吾助哥相处一个月加起来的量了。   “嗯……没多少。”我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段超级短的距离,反驳道,“我只喝了那么一点点。”   然后安吾那个混蛋玩意一点友爱精神都没有,直接拆我台,一只手放在台面上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学着我的样子比划了下手指:   “你的一点点是指好几整瓶葡萄酒?”   其实也就差、差不多两三瓶……吧……   “唔,对了!安吾助哥这两天又在做什么呢?”我强行转移话题,心想着要是安吾不顺着台阶下,我就打他一顿物理转移话题。   “什么都没干,一直在加班。所以说你这混蛋要出院就不能提前通知吗?!”安吾不爽的抱怨道。   “嗯……下次一定,下次一定。”我虚心认错,可惜挑剔的安吾并不满意。   “你还想有下次?!”   “不不不不不!没有下次了!”我从善如流的改口认错。   “我的话,”助哥喝了一口酒,微微停顿了一下,道:“——我的话,前段时间去武装侦探社应聘了。”   我和安吾瞬间支棱了起来,几乎同时开口:   “武装侦探社!!!”   “你去应聘了?!”   我凑到助哥身前,拿波子汽水的瓶子当话筒怼到他面前,兴奋的不得了:   “亲爱的织田作之助先生,请说出你的故事!!”   于是助哥向我们讲述了他是如何辞职应聘一条龙,火速跳槽侦探社的精彩历程。   “……可以说全程都相当的顺利。总之,我现在在武装侦探社工作了。”   他总结道。   “唔哇,我也想去武装侦探社工作诶!”我趴在吧台上,手臂垫在下巴底下,说话的时候还不小心磕到了手表。   “港口内部构成员没那么好辞职吧。”安吾在旁边泼凉水。   “我还可以——”我反驳道。   “闭嘴,别说那个词!”但我的话被安吾打断了。   行吧,不说就不说。   于是我举起了波子汽水,觉得有点没有感觉,又向酒保先生点了杯度数最低的麦芽啤酒。   “我们来干杯吧!”   我举起新到手的酒杯说道。   “干杯?”   “对!为了助哥成为调查员!为了我出院!为了安吾发际线不后移!”   “蛤?为什么到我这就变成这种奇怪的理由了!”安吾看起来相当窒息。   “那好吧,就为了安吾早日升职加薪,向自己的目标更进一步吧。”我换了一个更靠谱的庆祝词,但安吾看起来更窒息了。   唉,安吾真难伺候。   “那干杯吧。”助哥举起酒杯。   安吾叹了口气,也将放在吧台上的酒杯举了起来。   于是我们三个干杯了。   然后我顺势喝了一口酒,结果下一秒酒杯就被安吾移远了。   “不能喝酒。”助哥说道。   呜,被两个人联合针对了。   于是我只能继续和波子汽水相亲相爱了。   “……安吾。”奇怪的想法升起来了,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说道。   “怎么了?”安吾问道。   我反应过来:   “啊!没事。随便叫叫的。”   安吾用“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却完全没法反驳他。   我就是突然比较在意,之前我们讨论魏尔伦事件时,安吾说的那个“可是”。   虽然他后面岔开了话题,但我还是有点在意。   我在想,安吾是不是用异能力去现场侦查过。   要知道,安吾的异能力——堕落论,是可以提取物品上的记忆的情报获取类异能力。   如果他真的去现场侦查过了,那么,他说的“可是”所接的、真正的未尽之言是不是——   “可是,魏尔伦并没有死亡,而是在某人的帮助下存活下来,离开了。”   如果他真的有到过现场,并且使用了异能力,那么,他是否会知道魏尔伦的行踪?是否知道如今已是山雨欲来,平静表面的深处,黑暗的洪水正在令人不安的翻涌着,筹谋着未知的灾祸。   然而我并不能问出这个问题。   因为这不是我能知道的事情,也不是安吾能知道的事情。   所以我们还是互相默认对方不知道比较好。所以我压下好奇心,没有问出来这个问题。   接近傍晚时,我们就各自散去了。   在鹤见川旁,我看见了泡在水里的太宰。之所以说是泡在水里,是因为他半个身子都搭在钓鱼阶梯的岸边上,我只是轻轻一捞就把它捞上来了。   “今天怎么没有自杀?”我奇怪的问道。   “因为心情好,所以改天再自杀。”太宰说道,“但是入水是一定要入的。”   行,不愧是你。   “好吧,那明天见。”我点点头说道,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就回家了。   回家后,我拿出手机,简单检查了下录音文件,把不必要的和不能留文件的都删干净了。   ·   ……   盥洗室里。   我洗干净了手上的滑石粉,拍了拍脸冷静下来。   魏尔伦没死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虽然理论上我不该知道。不过我已经知道了太多理论上我不该知道的事情了,所以多这么一件不多,少这么一件不少。   我离开盥洗室,钢琴师依然靠在栏杆上吹风。   “我会注意的他,”我对钢琴师说道,“谢谢你提醒我。”   “你电话号码是多少?”他问道。   我愣了一下,把电话号码报给他了。   他拨了过去,通了之后又挂断了。   “需要帮助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钢琴师向我晃了晃手机。   我笑了。   “好啊。”我回答道,却没考虑过拿这件事情麻烦他。   接着我就被一阵劲爆的音乐声吓了一跳。   阿呆鸟脸颊发红,一副喝嗨了的样子,扛着个小音箱就跑上楼来折磨我们的耳朵了。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快和我们一起下来嗨啊!”阿呆鸟大笑着说着,我只觉得阿呆鸟现在还听力健全真是个奇迹。   “来了来了。”钢琴师扬起笑容,单手拎起外套大步走了过去,“走吧,禾泽。”   我跟了上去,眯着眼睛对阿呆鸟说道:   “你不能把音乐声音放小点吗?”   他告诉我说,放小声了就没有灵魂了。   嗯,这很阿呆鸟。   接着我在楼下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的、脸上顶着五朵奇形怪状的简笔画小花还不自知的中也一边大笑着一边踩着沙发喝香槟。   论瓶干的。   公关官还在旁边鼓掌。   可以,这很旗会。   然后我就和他们一起喝断片了。   后面的记忆都零零碎碎的不太连贯,依稀记得好像是钢琴师扛着我的手臂把我送回家的。   等等,好像不对?钢琴师有一米八多呢,那应该是公关官吧。   ·   在点下了删除键后,我突然想到我其实是可以听下昨天的录音来确定是谁送我回来的。不过,我真的不想再听昨天断片后的羞耻中二录音了。而且删都删了,这种小问题我决定随他去吧。   我的手机找黑店老板安过插件,不但可以二十四小时录音,而且随时备份,随取随看,也不会出现录一半出点意外整个音频都崩没了的悲伤故事。除了需要定期删除以外都挺方便的,特别是某天才上司讲话不加标点的提一大堆要求的时候。虽然最开始是为了防止漏听机密信息才去搞的插件,但最后却在奇怪的地方特别有用呢!   比如记录安吾的黑历史炸毛实况。   当然,他还在更奇怪的地方过于有用了。   比如它在某天才上司的口袋里呆了两天,见证了天才上司如何靠脑力征服外国非友人的全过程,还是黑幕流的。   住院那会儿,我戴耳机熬夜听音频,在听到太宰把我的手机丢口袋里的声音的时候就被吓没了一次,接着因为太宰的各种操作被吓没了无数次。最后我被吓麻了,于是抱着“去他的吧”的心态一脸冷漠的听完全程。   等等,他好像不知道我的手机是随时录音的……吧?   嗯,要不要告诉他一下? 第21章 醉酒【第三视角】   //   位于横滨的旧世界酒吧是一间少见的,老式的台球酒吧。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然而,里世界中生存着的、稍微有点洞察力的人们都知道,这是一个不能轻易踏足的、属于港口mafia准干部的私人地盘。即使是同为港口mafia的人,擅自闯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然如果是那位准干部先生亲自邀请你来玩的就无所谓了。   现在是横滨时间的晚上十一点整。港口mafia的一群年轻人正在旧世界酒吧开party,背景音乐相当劲爆,万幸的是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居民区,所以不会扰民。   “嘭”的一声,一个喝空了的酒瓶被重重的磕在了桌子上,做出这事的是一个穿着衬衫的黑发少年,他双手摁着桌子,高定衬衫的袖子被撸到臂弯处,整件衣服皱成回家就会被妈妈暴打的样子。他俯身凑向趴在桌子上醉的不成样子的赭色头发的少年面前,眯着不太能聚焦的眼睛盯着他的脸,说道:   “你脸上……嗝……画的乱七八糟的是什么鬼东西?……又是哪门子行为……艺术吗?”   虽然但是,不连贯的句子莫名字正腔圆。   中也一副醉醺醺的快睡着的样子,他一巴掌糊在那个名为“禾泽释之助”的黑发少年脸上把他推开,捞起了桌上的空酒瓶:   “什么?新开一瓶酒?”中原中也抱着空酒瓶喝了一口,喝了个寂寞,“嗝……喝空了。”   总之两人的对话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   “喂!禾泽你怎么能这么说啊!这可是我们几个齐心协力完成的艺术创作!怎么叫乱七八糟的鬼东西呢?!”阿呆鸟不满的说道,“这是伟大的艺术!是艺术!”   “艺术?”禾泽歪着脑袋重复了一遍,又重新凑过去仔细鉴赏了一下中也脸上笔触不同的五朵儿童画小花。   “嗯,画的挺好的,下次别画了。”   上辈子是老美术狗的禾泽释之助认真的对阿呆鸟点点头,如此说道。   于是阿呆鸟说着“可恶啊!明明很好看啊!”的话炸毛了。   “蛤?”喝高了的禾泽释之助不屑的眯起眼睛,发出了专业人士的嘲讽,“就你们这种小学生的……嗝……艺术水准,简直就是……浪费!!中也这么好看的脸……嗝……太浪费了……我画的肯定比这强多了!”   “禾泽会画画?”只是有点醉了的公关官支着脑袋问道。   “那,你行你上。”酒精耐受阀值超级高,所以完全没醉的外科医生开始煽风点火。   “那画的不好的话,受伤的不就是中也了吗?”这么说着的钢琴师,很自然的从台球桌上拿来一支笔递给了禾泽。   还是桃粉色的。   于是大画家禾泽释之助拔开笔盖,准备大显身手。结果对着中也的脸比划了半天,却无从下手。   ——因为中也的脸上已经被他的五个好哥哥画满了。   “中也,你把脑袋侧过去。”   大画家禾泽君开始安排起来。   “……干什么?”醉醺醺的中也慢半拍的问道。   “你我将要缔造一项伟大的艺术,来洗涤众人的灵魂。而你——中原中也!将成为这项伟大艺术的承载者!你头发有点挡我视线,好的,摁住别乱动。头也不许动,我的艺术需要你!”   喝高了的禾泽释之助说出了清醒后知道了,就会连夜逃出地球中二话语。   “……哦好。”   喝高了的中也答应了清醒后知道了,就会跟着逃出地球的事情。   于是,禾泽释之助开始专心致志地进行艺术创作,就算旁边的几个人笑作一团也影响不了他。   结果,因为评分是投票制,所以儿童画以获得五票的超领先成绩完胜了专业美术人。   然后一个只有中也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为什么啊……明明是我画的更好。”禾泽嘟嘟囔囔的说道。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旧世界的party以主角中原中也再次醉倒而结束了。   外科医生联系专业人士来修缮被喝醉了的中也碾碎的地板、墙壁、台球桌。   钢琴师和公关官拒绝了阿呆鸟“我可以开机车带他们回宿舍的”友善建议,把两个醉鬼小孩塞到车里运回宿舍了。   中也睡的很沉,大画家禾泽释之助还在碎碎念。   “不是说画完擦掉的吗?”   “擦它干嘛?挺可爱的。”的公关官戴了一副墨镜,偏头望向靠在车载长沙发椅上碎碎念的禾泽释之助说道。   禾泽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说道:   “还是我画的更好看。”   “噗……”钢琴师笑出来声,“禾泽你还真是执着啊。”   喝高了的禾泽不在意别人说了些什么,他只是想说他想说的。   于是公关官和钢琴师听禾泽胡言乱语了一路,完全不带停的。   “我觉得其实应该让阿呆鸟带禾泽回宿舍,他们肯定能聊的很开心。”公关官说道。   钢琴师表示肯定。   所以当车子终于停在小区门口时,两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虽然这看上去是个平平无奇的高级住宅小区,但很可惜它并非如此。因为这里是港口mafia的地盘,袭击这里的难度不亚于袭击港口mafia本部。因为这里是港口黑手党为内部构成员提供的住所地之一,大量内部成员在这里聚集使得这个看似普通的小区的恐怖性不亚于所谓的龙潭虎穴。任何一个来横滨谋生活的闯空门职业人要了解学习的第一件事就是——会正确的辨认各大黑黑手党组织的员工宿舍所在地,特别是港口的。   因为中原中也和禾泽释之助不住在一栋楼里,所以公关官和钢琴师兵分两路把两个小孩送回宿舍了。   “咦,你没开指纹锁?”公关官检查了一下门锁,问道,“那你的钥匙放哪里了,禾泽?”   “……口袋里。”过了一会儿,禾泽释之助迷迷糊糊的回答道。   然而公关官翻遍了禾泽外套上所有的口袋也没找到什么类似于钥匙一样的东西。   “没有啊。”公关官又找了一遍。   “有的。”禾泽释之助一副困的不行的样子,在口袋里翻找起来,终于找出了一根弯弯曲曲的小针。   公关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望着那根针:   “你管这叫钥匙?”   “前两天刚搬过来的时候,他们给的那把钥匙被我搞丢了,我自己配了个新的。”禾泽释之助说出了让人感觉离大谱的话,把小针怼进钥匙孔里转了一圈,门“咔哒”一声开了。   “谢谢你送我回家。”禾泽说道,进了门,步子非常稳,看着特别令人放心。   “……小问题,那我走了——”公关官消化着刚刚看到的场景,这么说着。然后就看见禾泽被地上的杂物绊倒,脑袋稳稳当当的磕在了茶几上。   “……要不我送你回房间吧。”   公关官说道,看上去相当担心。   公关官走后,这间公寓里就只有禾泽释之助一个人了。   禾泽的公寓装修简单,家具和生活物品都是简约易挪动的状态,透露着一种“居住着的但不打算长久居住在这里”感觉。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对于禾泽释之助来说,离开可不如他口头所说的那么轻松。   然而这种烦恼不属于喝醉了的禾泽,喝醉了的禾泽睡的很舒服。   然后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了。   禾泽皱了皱眉头,穿上外套出门了。   有些东西一旦你养成了习惯,就很难适应没有那么做的一天。   这大概就是禾泽喝醉了也要道鹤见川上绕一圈的原因吧。   虽然喝醉了的禾泽并不能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更多的是一种保持往日状态的状态同调的行为。   现在是凌晨一点十九分,这个时间可以是夜生活的高潮时期,可以是黑色交易达成的黄金时期,可以是平时禾泽准时睡觉后陷入深度睡眠的时期。但绝对不可以是禾泽因着他无处安放的救人强迫症而捕捞青花鱼的时期。   但喝醉了的禾泽并不清楚时间,所以他还是来了。   凌晨一点的鹤见川旁相当静谧,只能偶尔听到远处细碎的枪响声。延伸到路的尽头的路灯亮着惨然而陈旧的灯光,吸引着蛾子在他旁边打转。   沿街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少年,浑身湿透,看起来刚进行完一次有趣的夜泳。少年穿着标准的西装三件套,披着一件黑大衣,沾湿的绷带贴着皮肤,头发丝上还挂着水珠,一副狼狈又漠然的样子。灯光在他的脸上打下阴影,使他的脸变得晦暗不明,鸢色的眼睛好似黑洞一般吸收着周围所有的光,妄图把世间一切都融入进深不见底阴晦黑暗之中。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是黑暗的、毫无生气的沉寂。   这样的沉寂终于被一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了,太宰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那个不请自来的在鹤见川旁走来走去的绿眼睛傻瓜,无聊自己和自己打赌。赌的东西特别无聊,他赌这个绿眼睛傻瓜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自己。   然而那个破坏氛围的、名为禾泽释之助的不速之客并不知道他的上司在怎么编排他。两分钟后,他终于注意到了坐在长椅上的太宰治。   “原来你在这里。”禾泽说道,走到了长椅前说道,“你明明可以自己上来,不用我捞你的。”   “或许是这样吧。”那个名叫太宰治的绷带少年慢吞吞说道,没什么感情的样子。   ……   // 第22章 擦掉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不把这事告诉太宰了。主要是我想不到把这件事情告诉太宰的好处。   难道我要对他说,“嘿太宰,我的手机里开了录音把你幕后操盘搞事情的全过程给录下来了诶”这样的话吗?   太宰什么反应我不想知道,但我光是想象一下我说这句话的场面我就要尴尬死了。   所以我把录音都删掉了。   ——或者,要是他问我了我就直接告诉他吧。   我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去上班的。   然后我就在总部门口遇见了中也。   “嗨,中也。”我和他打招呼,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唔?你的脖子上是什么?”   “脖子上?”中也疑惑的撩了一下垂在肩上的头发,因着他的动作我,也终于看清他脖子上的东西了。   “有什么问题吗?”他问。   有大问题啊!!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那个地方被某个缺德的画了一朵粉色的百合花。画笔的质量显然很好,两天过去了这朵百合还完整的存在着,只是笔触变得模糊了一点。   好巧的是,那个缺德玩意儿就是我。   但是为什么那朵花还会在中也脖子上啊!不是说干完坏事就立马擦掉的吗?!为什么!为什么还在啊!而且只有我一个人的在!!   嗯……该不会是那几个好哥哥压根没打算帮忙擦掉,是中也自己清理掉的吧……然后因为视觉盲区,中也就没发现我画在脖子上的那个?   我为我的猜测感到窒息。   然而中也现在还看着我呢。   于是我赶紧说,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脏东西。   然后中也在那块地方随手抹了两把。   “你这样抹也抹不掉的啦,去盥洗室用水洗吧。”我好说歹说才把中也拉进盥洗室,从口袋中掏出湿纸巾和医用酒精来擦掉那朵花。   幸运的是那支笔确实是可溶酒精的,所以擦的很顺利。   “到底是什么脏东西啊,还要用酒精擦?”中也撩起头发任由我动作。   “唔……”我不太会说谎,于是只好实话实说了,“是一朵花。”   “蛤?”中也没有料到是这个答案,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些家伙……回头叫他们好看!”   救命!让公关官他们几个背锅我好心虚!   最后我终于擦掉了那朵花,把湿纸巾丢到了垃圾桶里,然而我的良心实在是过不去。   “啊,中也……那个……”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口气说出来了,“你脖子上那朵花是我画的。”   然后中也就转过头来看我,表情相当微妙,搞得我相当心虚。   “我前天喝醉了,对不起!”我麻溜的道歉,接着被中也抬手的动作吓得跳起来。   中也“啧”了一声,不满的说道:   “你这是什么样子啊,我又不会拿你怎么样。”   “这样啊……”我有点不好意思。   然后他就趁我放松警惕的时候在我额头上来了个爆栗。   我人都懵掉了,摁着额头望着中也。说好的不会怎么样呢?不讲武德!   “总之不准有下次了。”中也拎起西装外套对我说道。   诶?轻轻放下了诶!中也这么好说话的嘛!   “你这又是什么表情。”中也皱着眉头望着我。   “我在想中也性格很好呢。”我实话实说,然后看见他的耳朵慢慢变红了,中也的耳朵确实是有点容易上色。   “哈!”中也说话的语调特别拽,倪着视线的样子非常有气势,“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禾泽?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真的非常有气势,如果他的耳朵不是红的的话。   “唔……”我正准备说点什么,结果被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确实啊,小矮子真的超级暴躁、脾气超级糟糕哦!”   我的那位天才上司先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了。   他是猫吗?!走路不带声的吓我一跳!   不过比起被吓到了的我,中也的反应就有骨气多了。   “太宰!你个可恶的青花鱼又在说什么呢!!!”中也看起来非常恼火,不过这是正常现象,他每次一见到太宰就不高兴。   “啊哦?我说错了吗?明明是小矮子自己承认的哦!”太宰笑眯眯的说道。   “可恶!太宰你又皮痒了想挨揍是吧!”中也上去对着太宰一顿招呼。   我……我习惯了。   “……别在这里打吧,大家都不好意思在这边上厕所了。”虽然我劝架技术很烂,但我还是坚强的这么做了。   “听到没啊,中也。占用公共资源的小蛞蝓真是过分啊。”太宰灵活的闪避中也的攻击,还不忘煽风点火。   中也怒火更盛,继续殴打太宰,“你还有脸说我?!”   然后打得更凶残了。   唉……   “真不能打了,不然上班打卡要迟到了。”等时机差不多了,我用着心累的语调如此说道。   然后中也收手了。   虽然看起来不太像,但中也确实是那种会等红灯,扶老奶奶过马路,上班认真打卡的那种人呢。   太宰就完全相反了,虽然看起来也不太像,但太宰确实是那种一定要等到红灯亮了才过马路,走路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上班迟到疯狂摸鱼的那种人呢。   太宰“切”了一声,被中也狠狠的瞪了一眼,这场风波才算是结束了。   于是总部一楼的男厕所终于可以正常使用了,可喜可贺。   “喂太宰,”临走前,中也压低了声音问道,“魏尔伦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   “你不是早知道了吗?我什么都知道。”太宰回答道。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魏尔伦他真的死了吗?”中也不耐烦又略带迟疑的开口说道。   “不好说。”太宰用手指点着下巴,“他现在这种情况大概叫做似死非死吧。”   “这算是什么回答啊!”   “放心吧,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还没有脱轨哦。”太宰最后如此说道。   中也扶了下帽子,离开了。   他路过我的时候我特别心虚,倒不是我有什么秘密,而是我明明知道却什么都不说,看着他被太宰骗,实在是太坏了。   虽然严格来说太宰一句假话都没说,只是误导了中也罢了。   “表情管理太差劲了,禾泽。”准干部先生丢下这么一句。   “不要不高兴嘛。”我只好按照他的意思,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   准干部先生看起来相当惊讶了,转过头看我: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高兴了?”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因为原因太多了,比如他今天上班竟然没有迟到,而且还在盥洗室和中也打起来了。   盥洗室结构比较窄小,根本不够太宰躲来躲去,四舍五入就是纯找揍,他又不是那种喜欢吃亏的人,过于反常,是必有妖。   虽然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这种理由根本说不出口,于是我简单概括了一下。   “猜的。”   好像概括的太简单了。   准干部先生盯着我看了一秒,恢复了没有表情的样子,离开了。   我要是也有这种一秒变脸的表情管理能力就好了,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跟上他的脚步。   “你猜对了哦,禾泽。我确实心情很不好,完全没有工作的心思呢!那么这些工作就统统交给你来处理吧!”   后来,太宰就是这么欢快的说着,把工作全丢给我,然后不见了。   好的,现在换我心情不好了。我可真谢谢他。   ·   //   港口总部地下车库。   “是啊。”禾泽释之助回答道,“太宰先生让我去履行黑手党的义务,我要去宰个人。”   “原来如此,那么祝君武运昌隆。”广津柳浪语调沉稳的说道。   广津在禾泽驱车离开后叹了口气,接通了太宰治打来的电话:   “您好,太宰先生——”   “出发吧。”太宰简明扼要的命令道。   “明白。”   于是通话就中断了。   他们在一天前得到一个与港口mafia为敌、偷渡进入横滨的外国武装组织根据地所在之处的情报。面对武装精良且嚣张至极的武装组织,首领将这个任务下达给当上了准干部不久的太宰治和他的搭档中原中也。   说是搭档,却是那种大敌当前也要先内讧几小时才会联手把干掉敌人的冤家关系。   所以见面就会吵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为什么我要和你这家伙坐一辆车!其他车呢?”中也不耐烦的抱着手臂说道。   “被我提前一步派出去了。哈,你以为我愿意和缺乏脑子的小蛞蝓坐一辆车吗?”   太宰摊了摊手,嫌弃的摇摇头。   “混蛋太宰!你又找打是吧!”   中也果不其然的恼火了,于是两人就打起来了。   这样打起来很容易没完没了,要是禾泽君在场就好了,年轻人的矛盾就应该年轻人们自己解决啊。广津如此想着,准备开口劝和。   然而太宰却先一步开口结束了这场纷争。   “中也,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现在先成为准干部的是我哦,所以你要听我的安排,不尊重指挥系统可不行呢。”   中也沉默了片刻,最后迈着粗鲁的步子与太宰擦身而过上了车。   “哈!那就这样吧!”中也咬牙切齿的说着,走完最后一步阶梯后,他转身指着太宰恼火道,“你等着,我迟早也会当上干部的!”   于是太宰立马露出一个超级得意的表情。   气的中也一把把门关上了。   然后又不得不打开门让广津和太宰上车。   幸运的是,他们后面都在各干各事,一路上风平浪静。   太宰翻着他的宝贝自杀手册,中也在和他的朋友回消息。   “你旁边的那个禾泽怎么不在?”中也突然问道。   “处理垃圾去了,问那么多干嘛。”太宰头也没抬的回答。   中也“切”了一声,没再说话。于是车厢里又安静下来了,只能听到轮胎碾压砂石的声音。   ……   ·   广津第一次见到禾泽是在港口mafia的地下拷问室,那时他只是一个刚加入港口mafia就赶上港口清理门户的倒霉蛋。然后无论是年龄眼神还是反应,他都是整个拷问室里最扎眼的存在。   举动像个误入污秽之地的学生,眼神却冷漠空洞至极,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无所谓。   要不是后来他看了一眼被拷问的人就恶心吐了,广津还误以为又要见到第二个太宰治了。   那之后,太宰治就着手收集禾泽君的资料了。禾泽君身份简单,原名田村一郎,家住擂钵街。有一个赌棍父亲,曾经念过几年小学,后来他爸欠债太多就一直是失学状态了。太宰看了一眼就把这份简略至极的资料丢到一旁放置不管。再后来,他就被太宰收为部下了。   ·   太宰的办公室。   “你在好奇。好奇我为什么要收禾泽作为部下,对吗?”太宰的眼睛像猫似的眯起,如此对广津说道。   “禾泽?”广津奇怪的发问。   “对。禾泽——他叫禾泽释之助。真是个令人惊喜的名字不是吗?”太宰愉快的说,将一叠纸丢到了碎纸机里。   广津迟疑的点了点头。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惊喜的,毕竟这种混黑后给自己取个化名的人一捞一大把。   “我确实是……等等!太宰先生,你往碎纸机里丢了什么?!”广津正准备回话,就注意到了正在被打碎的纸张上红色的标题。   那是港口黑手党内部记录成员身份的资料,上面会详细记录其过去的资料和在港口黑手党期间所完成的任务,即是在位时的功绩又是叛变后的催命符的存在。总之不是能轻易碎掉的东西。   “这些东西只是废纸罢了。”太宰就这么说着,销毁了禾泽释之助的全部资料。   或者更具体一点,销毁了禾泽释之助作为“田村一郎”存在的全部资料。   …… 第23章 事件   //   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速行驶在砂石路上,要说这辆车的目的嘛。   非常简单,是为了给偷渡横滨、不办签证、烧杀抢掠的外国武装组织送盒饭的。   话虽如此,车上的人并不是什么正义的使者、公民利益的化身,而是一支个彻头彻尾的黑手党小队。   嗯?你说这里是横滨。好吧,那正常起来的。   轿车里载着港口mafia最最万众瞩目的一对搭档,此时两人在各干各事,车厢里出奇的安静。   然而这样的平静终于被一通电话所打破了,是中也的手机响了。   “禾泽?他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中也奇怪极了。   “很吵哦,中也。”太宰挂上耳机,继续翻看他的那本宝贝自杀手册,“你为什么会有他的电话?”   “还不是因为你。”中也恼火的开口,“每次都不见人影,动不动就玩消失。”所以自然就和禾泽换了手机号。   中也接通了禾泽打来的电话,然后才刚张口,对面禾泽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说话了。   “你好中也。我在警察局遇见了一个自称你哥的外国神经病,他说他要杀了你的朋友。”   “……啊?你在说什么鬼话?”   中也直接被禾泽一连串的话整懵了。   电话里禾泽的声音有些失真,带着一点急促的意味:   “我并没有在说鬼话,这些都是真的,那个神经病绝对有杀了你朋友的实力,他和你一样会使用重力,如果你能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就再好不过——”   远处的一声轰响令禾泽的声音戛然而止,接而引发出的第二次巨大的爆炸,周围的土地都因此震颤起来,远方浮现出扭曲时空的重力球,将爆炸所产生的急剧热能困在一定的范围里,不安而躁动的火焰扭曲的叫嚣着。滚滚热浪卷袭着四周,道旁的枯木被倏的点燃,火光轰天而起,似乎可以听到噼里啪啦的灼烧声。   车上的人因为远处的情况躁动起来。   “那边是——”   “为什么会有重力的异能——”   “这样的场景——”   ……   “吵死了。”太宰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于是整个车厢都安静下来。   电话虽然依旧保持通畅状态,然而无论中也怎么呼叫,那边却只有断断续续的杂音传来。   是棘手的敌人。   中也这样判断着,看向依然悠哉惬意的翻着奇怪小册子太宰,皱着眉头道:   “这是你安排给他的任务?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大概是倒霉碰上了吧。”太宰说着,手上的册子又翻了一页。   “你这是什么态度?他不是你的部下吗?你不想着去救他?”   “是我的部下也没用啊。这种程度的异能,以他的水平,大概连一秒钟都活不下去吧。收尸这种事还轮不到我亲自动手——”   挟裹着重力的拳头擦过太宰的发丝打在高级的车载沙发上,留下一个扭曲的凹痕。中也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他就这么盯着太宰的眼睛,然而太宰的眼神却毫无变化。   最后,中也慢慢的起身了。   “广津先生。劳驾,把门打开一下。”   负责开车的黑手党成员连忙摁开了后车门摁钮,车厢背部的车门缓缓张开,中也借力登上车顶,周身泛起重力的红光。踩着车顶借力一蹬,冲向了爆炸所在的方向。   车子在一阵剧烈的震颤后,回归了平静。   “……太宰先生,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莫约过了三秒,广津试探的问道。   “对方是个拥有和中也同样异能力,且试图杀掉中也的朋友。”太宰开口道合上书本,舒展了一下四肢,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也就是说,他是妄图对组织内重要构成员以及准干部动手的敌人。面对这样的敌人,该怎么做还要我专门说出来吗?”   “明白。”广津说着,向司机下达了太宰的指示。   太宰拨通了森鸥外的电话。   “森先生,大事不妙哦!计划有变。”太宰的声音愉悦而带着笑意,然而眼神却无比冰冷。   这种与声音毫不匹配的眼神多少有点让广津感到窒息。   电话那边传来首领略微拔高的声音,太宰捂住了听筒,直到那边声音消失了才继续说起来,   “提前被他知道了……嗯嗯中也现在已经去了……这我哪里知道……好好,知道了知道了……确实……行吧行吧,真是麻烦……”   “小心点哦,森先生,这次搞不好会玩脱呢。”   太宰丢下这么一句,挂了电话。   此时他们已经到达了爆炸发生的地点附近,即使还没有接近,重力扭曲的空间依然压迫着众人,似乎连骨缝都战栗着嘎啦作响。   然而太宰却丝毫不受影响,他将完全自杀手册放回口袋,信步走向重力风暴的中心。   风暴的中心,是痛苦的蜷缩着的中也,扭曲的重力侵蚀着他的身体,他四肢和脸颊上的猩红色的暗纹仿佛颤抖般的闪烁着,他是灾祸的制造者,也是苦难的承受者。   没人知道刚刚的15分38秒内发生了什么,所有人仅仅只是感受到了天灾降临的0.3秒内带给人类最原始深切的恐惧。   “太难看了,中也。*”   太宰这么说着,随意的抓着中也的胳膊把他提起来。   就在那一瞬间,周围发生的引力场异常立刻消失了。中也的痛苦也随之消失了。   “你……”   “我应该说‘就不能干净利落的去死吗?’对吧……”太宰扶住透支了的中也,轻声呢喃着。   随着重量的消失,剧痛消失了,中也的意识迅速淡薄。   中也没能听清太宰在讲什么鬼话,他只来得及懊悔的念出太宰的名字,便失去了所有意识。   太宰将昏迷的中也丢给了重力场消失后赶来的中也的部下,转身离去。   “今天的任务取消。送我回总部。唔,渴了……再来杯咖啡——”太宰突然停下脚步,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下头,是禾泽的手机。   一部在经历了两次爆炸却都幸运的不在重力扭曲范围内,依然幸存的手机,甚至现在依然保持着通话状态。   太宰沉默了片刻,将这部手机捡了起来。   “——来杯咖啡,要冰的,不加糖不加奶。”说完,将手机放进了大衣左侧的口袋里。   “那么太宰先生,禾泽君怎么办?”广津沉稳的问道。   “叫专门的人来收尸啊,收尸啊。这种事情还用我来教吗?”   广津的表情变得为难起来,低头望着在他脚边倒在地上的禾泽释之助说的:   “但是禾泽君还没有死啊……太宰先生。”   “唔?”太宰治眨了下眼,偏头望向倒在地上的禾泽释之助。   他几步上前,蹲了下去。   黑发少年的样子委实算的上是凄惨,凝固的鲜血把他的头发结粘成一块一块的,灰尘与沙砾覆盖在他的伤口上,手臂的形态极不自然,不,准确来说,是每一个关节处的形态都很不自然。   这不对劲。   太宰捏住禾泽的小腿,慢慢的弯曲他的膝盖,禾泽的身体痉挛般的抽搐了一下,却并不是清醒着的,只是身体对于疼痛惯性般的反应。   是还活着的,还会呼吸的样子。   然而,所有关节处的纤维软骨却全部被破坏掉了,即使外面覆盖的皮肤还完好无损,内里的关节却形同虚设,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从内部破坏掉敌人的骨骼连接处,手法干净利落,非常符合魏尔伦风格。如果这么做的时候承受者还是清醒的话,那么这简直是噩梦般的刑罚吧。   但这恰恰是最不正常的地方。比起折磨他人施加刑罚,魏尔伦更喜欢使用重力干脆利落的从内部破坏掉目标骨骼器官结构,迅速的结束掉目标的生命,绝不会拖泥带水。   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禾泽释之助身上没有任何魏尔伦造成的致命伤呢?   “……太奇怪了,你为什么没死呢?”太宰自言自语般的发问。   昏迷着的人不会回答他。   //   为什么我没死呢?这件事情我也超级奇怪啊。   我在病床上躺着,浑身缠满了绷带,大半夜的不睡觉,听着手机里的录音。比录音里的太宰还迷惑。   从我失去意识到太宰来到现场的十八分钟,再折去中也和魏尔伦聊天打架的八分多钟。魏尔伦有整整九分钟的时间来杀我。那可是杀我一万次都够用的时间。所以为什么我没有死呢?   想搞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我只能接着听录音。   “……那么就把他带上吧。”太宰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   啊哦,原来我是这么得救的啊……我这么想着,然后被光速打脸。   因为太宰只是叫人随便给我处理了下伤口就连床带人的给我送走了……   当我听到太宰对不知名的同事说,“把这床拆了带着禾泽跟我走”时我直接一个大写的问号。   什么东西?   我暂停录音,审视了一下现在还活着的、过段时间还能接着活蹦乱跳的自己,放下心来。   怕啥,都是过去的事了,折腾不死我的。   于是我接着听了。   然后又听到太宰和首领的电话。这是他们之间打的第二次电话,只能听到太宰的声音的我也分析不出他们具体交流了啥,但看上去好像是什么计划崩了商量如何补救的样子。   接着32倍速跳过了几个小时不重要的杂音后,魏尔伦的声音突然出现。   魏尔伦在与太宰对话,环境是太宰的家。   “真是的,住在这么糟糕的地方,你在怕什么?房产税吗?*”   “我在害怕你啊,魏尔伦先生。*”太宰回答道。   我赶紧调回原速,听了一会儿,弄清了起因经过,震惊了。   什么什么?!魏尔伦和太宰竟然是一伙的。太宰一面和首领有个计划,一面又和魏尔伦不清不楚?!   等等,不清不楚这个成语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算了,不重要。   录音里,魏尔伦先是问太宰港/黑内部资料在哪里。   太宰回答说约定的时间是明天。   于是魏尔伦又向太宰打听我是谁。   我这下理解了。   哦,太宰拿的是情报员的剧本啊。   接着太宰就开始胡扯了。   “禾泽啊,体术虽然很弱,但在某方面可是港口必杀的‘王牌’哦。”   我隔着屏幕听着太宰把我吹的天花乱坠,让魏尔伦相信了杀我是一件棘手麻烦且着急也没用的事情。   “而且魏尔伦先生现在也很困扰吧,被他的异能所控制而不能杀人……呃……”太宰接着说道。   “他现在在哪里?”魏尔伦问道。   “……已经被首领的人保护起来了,就算是我,要知道他的准确位置也需要耗费一些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太宰的声音变哑了一点,但又想想这种隔着衣服口袋的、音损拉满的音频能分辨出谁是谁的声音就不错了,听个锤子的沙不沙哑啊。   一阵短暂的杂音后,太宰的声音再次响起。   “比起这个,魏尔伦先生。我的异能力‘人间失格’是可以将任何接触皮肤的异能力无效掉的异能哦。”   “……”   “来试试吗?”   然后太宰就成功把魏尔伦忽悠走了。   我捋了捋思路,发现非但没有解决什么疑问,反而疑问增多了。   首先,魏尔伦、中也、太宰、森首领四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所谓的计划又是什么东西?另外,不能杀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听了半天唯一搞明白的事大概只有森鸥外和太宰治是一伙的,他们联手忽悠了魏尔伦这一点。   有一说一太宰是真的能忽悠,这种巧妙的说话方式一般人被忽悠了都意识不到吧。   反正魏尔伦看起来是不太聪明的样子,难道他没注意到太宰几句话就把他从哪来到哪去,以及身上的致命弱点都套出来了吗?   不过毕竟他一个外国人独自来横滨,人生地不熟的被忽悠也是常有的事,很正常。   谁叫社会就是那么险恶呢:)? 第24章 暗面   魏尔伦被太宰忽悠走后,又是一段很长的杂音。我不能确定这段杂音里太宰都做了些什么,于是我果断的开了32倍速。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没必要让自己的耳朵和音频互相折磨。   倍速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又有说话声响起了。   “他终于到场了,唔,还是可接受的范围。”   是太宰在自言自语。   至于那个“他”是谁,后来我和安吾他们聊天补足视角的时候知道了,好像是英国派来的名为亚当·弗兰肯斯坦的机械刑警。来到横滨的目的是抓捕国际罪犯魏尔伦,并保护被魏尔伦作为目标的中原中也的。   而森首领和太宰似乎提前知晓了此事,并且做好了应对魏尔伦的准备。   然而从结果看来,因为我和魏尔伦在警局门口意外碰面,导致魏尔伦和太宰他们的计划都搁浅了不说,并且我还在医院住着。   嗯,虽然说不准我们三个人谁更倒霉,但这事绝对是魏尔伦的错!   毕竟他一个国际罪犯没事去什么警察局嘛!   等等,我好像也是个法外狂徒来着……   然后我也去了警察局……   嗯……   算了,不管这个了。   我继续听着音频。   “嘛,差不多到了要逃亡的时候了。”太宰的声音再次响起。   嗯?什么逃亡。   我隔着厚重的杂音听见了太宰哼着歌翻箱倒柜的声音,那金属碰撞的声音莫名的像是在挪动蟹肉罐头。   //   横滨东侧,一处隐匿在树林深处的废弃工厂。   它是一间打着家具加工厂的幌子的“特殊加工厂”,加工产品是某些令人疯狂的白色粉末。加工完成后,这些产品大部分会向国外出口,还有少部分用于内销。直到这篇土地的所有权转让给港口mafia之后,这个工厂才被彻底弃置,沦落为横滨随处可见的废弃工厂。   一个身材高挑的金发男人穿梭在这个不起眼的树林中。他的手臂似乎被什么东西贯穿过,半只袖子都染着血,但他却神情淡漠,似乎对手臂上的伤痕毫无感觉。   他进入了这间废弃工厂。   工厂的第一车间内,放着一张与整个工厂格格不入的病床。一名看不清面目的黑发少年安静的躺在这张病床上。   魏尔伦走到了病床前,拉开了了遮盖着少年面孔的蓝白条纹被子。   是完全没有见过的、陌生的脸。   病床上静静躺着的是一具陌生的尸体。这个不知因何缘故而悲惨死去的少年,正安静的躺在自己生前从未拥有过的病床上,双手交叠的放在胸口,上面放着一部手机。   金发神明自始至终都淡漠至极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时,手机的铃声适时的响起,回荡在空旷的工厂内。   魏尔伦伸手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莫西莫西。是魏尔伦先生吗?”太宰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欢快的响起,“我猜测你已经到了那间工厂,就给你打电话了。”   “那个人呢。”魏尔伦问道。   “到这种时候再寻找他也没有必要了吧。毕竟,比起暗杀,中也才更为重要不是吗?”   “你骗了我。”魏尔伦陈述事实般的说道:“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首领的人’在保护他,一直是你在安排。至于所谓接触皮肤就可无效化的异能力,是使用了仿生皮肤之类的手段,隔绝了触碰吧。”   “确实如此。”太宰干脆利落的承认了,“来找我们吧,你知道N的研究所在哪里,如果你现在出发,应该刚刚好可以赶上看中也狼狈的样子哦。”   “你就在那等待我来杀掉你吧。”魏尔伦轻声说道。   “唉,我很想说——‘我很期待’,但你做不到呀,魏尔伦先生。”太宰的声音带着无可奈何的泄气感,“要打个赌吗?魏尔伦先生,你杀不掉我,也杀不掉你想杀掉的任何一个人,就算是‘温柔森林的秘密’也不行。”   魏尔伦的手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音调猛地拔高,带着一种无法掌握的失控感:   “你都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太宰的声音带着一种寂静的倦怠,“任何关于你的事情,我都再清楚不过了。”   魏尔伦凝固住了,他试图说些什么,却无法发出哪怕一个音节。   太宰的声音依然在继续。   “来找我们吧。然后,你会经历彻头彻尾的失败,失去所有。不过,最后的最后,你会收到一份礼物。可以期待一下哦。”太宰仿佛预言般的说道,是不掺杂任何情感的冷酷的声音。   向来淡漠的魏尔伦先生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眼里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而一览无遗的。世界在这个人面前张开血盆大口,毫无遮拦的暴露出内里脏污不堪的淤泥和污秽。而这个人是会将所有的一切吞噬殆尽的污泥。   魏尔伦的慢慢的攥紧了手机,又放松了下来。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魏尔伦感慨般的说道。在这样的人面前,比起这样的人带来的、撕裂般的失控感,“温柔森林的秘密”似乎都变得轻盈起来了。   “那么不要忘记我们的赌约哦。一会儿见啦,魏尔伦先生。”太宰没有回应魏尔伦的感慨,他说完了计划中所要说的所有话语后,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让我来证实一下吧……”太宰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走进了隐秘在偏僻郊区深处的政府研究所里,“稍微有点好奇,你的异能力究竟能做到怎样的地步呢。”   //   我躺在病床,浑身缠满绷带,明明只是听个音质高损的音频,却莫名其妙的跟看悬疑剧一样兴奋。   我不担心太宰的计划会失败或者其他什么的。不是说太宰不可能失败,而是现在躺在床上看音频的我已经完全证实了太宰计划的成功。这个音频的意义大概就是见证太宰计划的又一次完美成功吧。   太宰和一个自称“本机”的人会合了。   说是会合也不太准确,因为那位本机先生对太宰的出现大为意外。   太宰出言打断本机先生未说出口的疑问。   “你想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为什么会知道中也在实验室里,是吗?唉,同样的话说第二次就没什么意思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而言之,现在发生的一切,从最初到最后,这个魏尔伦事件的一切都是由我操纵的。他在横滨的一切行动,都是基于我给他的情报来决定的。如果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宰的声音混合着杂音从耳机中传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切都是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即使生锈的铁轨已经摇摇欲坠,路线图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但只要我还身处于这辆虚构的火车,那么它就得按照我的意思来开。”   “就是这样。”   “我想知道他的异能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太宰的话音刚落,巨大的声响就在我耳膜旁炸开,几乎有种要刺穿耳膜的错觉。然而比起我内心的核爆,这样的声响也算不上什么了。   “啊,魏尔伦也到了。”太宰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走吧,亚当先生。”   原来本机先生的名字叫亚当,是一个挺基督的名字啊。   我把音量调小了一点,避免耳朵再次受到折磨。   我真的很讨厌噪音。   然而后面的音频噪音不断,让我一度怀疑太宰是不是把我的手机扔到拆迁工地去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可能是研究所被炸了。我没兴趣折磨自己的耳朵,于是我直接8倍速快进,直到噪音变少才调回了原速,然后就被开麦暴击了。   “异能力的基石是灵魂。仅仅只是依靠语言就能控制他人行为、剖开他人内心,你觉得怎样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的异能力呢?”太宰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知道禾泽的异能力的发动机制吗,中也?”   “起初,他只能提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要求来控制你,如果你拒绝他,那么控制就会加强。到了这个程度,绝大部分人都无法抵抗禾泽的命令了。但即使是这样,限制也是非常多的。我曾经以为这已经是禾泽异能力发展的终点了。不过现在看了,禾泽的异能力还有上升空间嘛。”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效果呢。无视时间限制、无视合理性,仅仅只依靠一句话,就能完完全全的控制他人,简直就像是神明一般。”   “他说了什么话。”中也问道,似乎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虚弱。我又想起了中也脖子上的针孔。   “他要求魏尔伦‘不准杀人’。很奇怪吧,明明是快要死掉了,提出的要求却不是‘别杀我’之类的无聊的事情,不错哦,他这也算救了不少人吧……”   “中也,解放你的‘污浊’吧。*”太宰突然说道。   “你又在发什么疯,太宰!”中也的声音里带着怒意,然而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声音中透露出的虚弱。   我觉得光靠音频我完全没法掌握当时的情况了。不过太宰和中也本身就是那种对视一下就会吵起来的关系,这么一看倒也正常。   录音越来越嘈杂,周围的环境一片混乱,太宰花费了一点时间说服了中也开启一个名为“污浊”奇怪东西。   “我做过很多实验哦,事实证明‘不准杀人’这个要求可是相当苛刻的。产生了杀人的欲望、做出会带来死亡后果的行为等等,一切以‘我要杀掉一个人’为目标的行为统统无法做到。也就是说,只要魏尔伦还理解‘杀戮’和‘人’的概念,那么他谁也杀不掉。”   “但如果他不再理解这个概念呢?”   就像是回应太宰的话,巨大的声响覆盖了所有的声音,吓得我差点把手机摔脸上。   “‘温柔森林的秘密’已经被揭晓,‘魔兽吉维尔’降临了。只有你能阻止他,中也。”   “那个解放词你是知道的。不过我还是要再次提醒你,如果打开了门释放‘污浊’,那么中也身上的指示式就会被清零,就永远无法证实中也是否为人了。”   沉默在他们两个中蔓延开,只有远方的咆哮声证明他们依旧身处战场。   “真是的,你这一副早知道我会做什么选择的样子可真是令人恶心。”中也气恼的说道。   太宰没有说话。   “那就赶紧的吧。”中也似乎跳上了什么铁质的平台,声音带着极度张扬的自信,“把打败他作为一周年的前菜似乎也不错啊。阿呆鸟会喜欢这个创意的。”   我喜欢这样说话的中也。   中也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太宰对一众黑手党们下达了命令。   “中也出击了,全员准备作战。*”   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对人类耳朵极其不友好的机枪声、爆破声时隐时现的叫喊声,偶尔能捕捉到太宰的声线,也很快被其他声音埋没掉了。   我打开了倍速,又花了一个小时,才把这个总时长达到51小时的音频彻底听完。   音频最后的三个小时都是医院里的声音,太宰终于发现他把我的手机揣兜里揣了一天半多的时间,于是把他拿出来丢进我的物品堆里了。   磕的那一声让我特别担心我的手机屏幕会不会被磕坏。   哦,它的屏幕已经坏了。那没事了。 第25章 彩纸   魏尔伦事件结束后,横滨就像是发泄完无尽精力的小孩子似的安静了下来,一连几天都过的风平浪静的,连出勤任务都少了不少。   不过以上统统都是我的错觉。横滨还是法外狂徒们的快乐横滨,只不过因为魏尔伦事件里唯一一个对付魔兽的组织就是港口黑手党,并且港口黑手党在魏尔伦事件中损失惨重。于是森首领就转变了策略,现在的组织活动都以保守为主了。   也是因为这个,导致一些脑子不太清楚的下级组织们产生了“我觉得我可以”的人生错觉,开始蠢蠢欲动的上蹿下跳了。   以上,就是我为什么又到旧世界酒吧参加旗会的party的起因。因为西部地区的下级组织们不老实的上蹿下跳,中也被指派去出差,看起来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的样子,然后旗会的其他几个人就以“我家中也就没出过这么远的门”为理由想给中也办个欢送party。   而我在和运输部门的同事交接的时候恰好听到了阿呆鸟打电话和公关官说这事,阿呆鸟又恰好看见我了,于是阿呆鸟就把电话一挂,直接给我一个锁喉问我要不要一起来。   救命……周围的同事都看着我们呢!   为了缩短社死时间,我二话不说火速答应,赶紧把阿呆鸟打发走了。   接着厚着脸皮继续和面前目瞪狗呆的同事交接。   “还有就是,ET-361……就是德国的那条货运路线不太干净,上次我负责枪械运输时就碰上了片警,有必要检查一下。”   “ET-36172631那条啊,不用在意啦。就是一个不长眼睛的小组织把人口贩卖路线搭在上面了,结果还傻乎乎被条子那边盯上。我前天刚送他们去见他家上帝了,公关官那边已经在处理了,现在在那里晃来晃去的条子都是些样子货罢了,过段时间自然就会离开了。”阿呆鸟突然又窜到我旁边叨叨起来。   我一瞬间不知道是该感慨阿呆鸟记性也太好了,这么长的路线编号都能记住。还是该感慨这横滨警方也太不争气了,处理拐卖团伙的效率竟然还不如黑手党了。   现在,我正在旧世界酒吧的吧台旁坐着,捧着杯子用吸管喝香槟,看他们打台球。   原先是看他们打架的,不过他们打着打着就决定台球桌上定胜负了。我也就没有热闹看了。   “真是的,明明只是普通的出个差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搞这种无聊的活动啊!而且什么叫‘我就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啊!是要把我当三岁小孩一样照顾吗?”   “哈哈哈哈!照顾三岁小孩中也吗?听起来真是个不错的项目!嘛,能看见中也苦恼的表情,加入这个青年会真是太值了!*”阿呆鸟欢快的说。   “哈!随你怎么说吧,你就等着看看到时候输到哭鼻子的人是谁吧!”中也一个利落的推杆,颜色各异的台球在桌上划过几道完美的弧线,应声落地。一杆双球。   他是怎么把台球打出弧线的?!   “完了完了,中也要赢了。快点来个人阻止他!”阿呆鸟笑容消失,哀嚎起来。   “哈,这是不可能的事。这回可不会有什么玩具混蛋冒出来阻止我赢得比赛——”中也看起来相当得意。   然后下一秒,一根球杆影响了战局。随着台球互相碰撞发出的声响,桌上的台球以一种近乎完美的行径路线在球桌上形成跃动的华尔兹,引起连锁撞球的台球接二连三向桌上的球撞去,不断改变着自己的轨道。被赋予了动力的各色彩球在桌上描绘出复杂的几何图案。   我在旁边吸溜着香槟,看着刚刚默默进入旧世界酒吧的陌生男人一杆清零了中也的连胜。   “非常不凑巧,本机刚刚正好阻止了你赢得比赛。”陌生男人微笑着说道。   这个自称,唔,我知道他是谁了。   “这个人你们认识?”以中也恼怒的声音作为背景,我偏头问道,望向坐在我旁边的冷血。   冷血坐在吧台旁的椅子上喝咖啡,带着一种沉静温和的味道。   “亚当·弗兰肯斯坦,英国方面派来的机械刑警。和中也关系很不错。”   我看着对着抱着球杆的亚当指指点点的中也,赞同的点了点头,继续喝我的香槟。   “冷血喜欢听唱片吗?”我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唔,就是感觉咖啡啦唱片之类的事物和冷血你很配。”虽然本职工作是杀手来着。   冷血安静的吹了吹咖啡上面的浮沫,说道:   “有没有人说你很敏锐。”   我愣了,抬头望向冷血,冷血只是静静的坐着。   “没有,很多人都说我很迟钝——”我回答道,对冷血的评价感到惊讶。   冷血却悄无声息的拿起放在吧台上的细管状的装饰物,动作利落的袭向我脖颈处。   按照这个架势下去,我脖颈处的大动脉就会被这个装饰品的尖锐处划破,造成深度超过8公分的口子。如果救治不及时,大概要不了几分钟就会失血过多而死去吧。   我抬起手利用酒杯的弧面使凶器的行径路线发生偏移,装饰物与玻璃杯摩擦发出尖锐而刺耳声音。与此同时,一只带麻醉毒药的微型电棒从袖管处滑落到我的手上。   然后,冷血收回了手。   “你很敏锐。”他再次说道。   我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吸空了杯子里的香槟,把这个报废了的玻璃杯丢进了垃圾桶,拿了个新杯子倒上了香槟。   “可是这根本是两码事。两个敏锐都不是一个意思。”我说道,这种遇到危险迅速能迅速做出反应的能力,完全是因为在横滨呆了太久而被迫练出来的。换谁谁都能做到,毕竟做不到就得死,没有办法。   那边,中途换了人的台球比赛也结束了。中也一副不服气而又带着一点沮丧的样子。阿呆鸟倒是挺开心的。   “人工智能什么的根本就是作弊!”中也不满的说道。   “可是,本机并没有使用三维物理数据分析插件,只是在像人类一样的在和中也玩台球。”亚当把球杆放在桌子上。   “……喂,你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啊!”   “今天是来向中也和各位道别的。调查已经接近尾声,本机不日将会跟随沃斯通克拉夫特博士回国。”亚当说道。   沉默突然在酒吧中弥漫开来,搞得我不好意思接着吸溜饮料。   “所以我们五个全部被归到‘各位’里面去了吗?只有中也一个单独来说。”阿呆鸟单手撑着台球桌,一个接力跳了上去,肩上扛着一个便携式火箭筒,大笑着说道,“快点给出个好一点的答案啊,不然这里就会多出一具尸体了哦。”   亚当思考了一下,冷静的回答道:   “如果阿呆鸟先生指的是刚才那句话,本机确实是将中也单独出来告别了没错。”   “那么再见吧!玩具警官。”阿呆鸟说着启动了火箭筒。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纷繁的彩纸拉花险些把亚当先生给活埋了。   我冷漠的喝着饮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旗会的传统艺能了,懂的都懂。   “根据人类行为分析及对应情感手册,这是一种欢送仪式吗?”亚当问道。   “……嗯,大概是——”中也盯着台球桌说道,话语却被第二声爆炸声打断。   “嘭”的一声爆炸声响起,中也突然被浇了一头的彩纸拉花。   “哦呀,炮筒走火了,中也。不是故意打断你的,你继续说。”外科医生向中也挥了挥手上的炮筒,炮口还微微冒着烟,是上次见过的那些枪的改良版,彩纸量相当于以前的10倍。   中也深吸了一口气。   “咔嚓”声响起,公关官正举着手机,镜头对着满身彩纸的中也。   “啊,我就是随便拍个照而已。不用管我,你们继续。”公关官撑着脑袋,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喂!你们一个两个的够了啊!”中也忍无可忍了,露出“真的好想把它们一次性都打飞,但只有两只手所以做不到”的表情。   我被这个表情逗笑了。开了个不太美妙的头,其他人也笑了,其中阿呆鸟笑的最放肆。   于是我们两个被中也制裁了,全身挂满了彩纸拉花。   接着不知是谁加入进来了,制裁活动演变为了战争,冷血的咖啡被毁更是使战争达到了全员参与的白热化时期,最后的最后,当最后一装拉花也用完时,这场战斗才彻底结束。   “这彩纸量也太多了吧,谁设计的啊?”钢琴师看着埋了半个酒吧的彩纸拉花,震惊极了。   “我!”躺在彩纸堆里的阿呆鸟举起了手。   完全不意外啊。   “干的不错,过会儿奖励你。”钢琴师说道。   ……完全没料到。   虽然我们玩的时候很快乐,但打扫的时候很狼狈。   唔?为什么不叫专门的人来打扫。   当然是因为清理彩纸是战争胜利者给失败者们定下的惩罚啊。   嗯,没错,我就是那个莫得良心的胜利者。   “话说这东西怎么这么难清理。”中也一边抱怨着一边把自己那块区域收拾的干干净净。   “中也很会做家务嘛,在外面一定会很讨女孩子喜欢。”越收拾越乱的公关官开始偷偷摸鱼。   “本机回去就拜托博士为本机安装一个“三分钟整理糟糕的家”的插件。”   “咦?机械刑警为什么要这种插件。”   “禾泽禾泽,你快看。”阿呆鸟拿着一个纸箱跑过来打开给我看,里面全是彩纸。   “嗯……收拾的不错?”我咽下嘴里的香槟,试探的说着。   “是吧是吧!”阿呆鸟得意的说着。下一秒,他把一箱彩纸全倒在了我头上,并且毁了我半杯香槟,然后“哈哈哈哈”的跑掉了。   “我可真是谢谢你啊,阿呆鸟!”我抢走中也收拾好的彩纸,开始追杀阿呆鸟。   于是战争又打响了。   最后的结果是,本来只覆盖了半个酒吧的彩纸,分布在了旧世界酒吧的角角落落。   “……我还是打电话叫专门的人来收拾吧。”钢琴师说道。   “附议。”   没有人拒绝这个优秀的提议。   离开旧世界酒吧后,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中也叫住了我:   “禾泽,关于你的异能,你知道多少?”   我秒懂了他的意思。   “全部都知道。”我回答道。   “太宰告诉你的?”   “算是吧。”   中也不再说话了。偶尔划过天际的飞鸟,发出一两声鸣叫。   我思考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了:   “不会有事的,在这个酒吧里喝酒的人都不会有事的,至少对于魏尔伦事件,我能这么保证。”   为了让他相信我的话,我还坚定的点了点头。   中也盯着我,半晌才说道: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是啊。”我回答道。   “不想说就算……等等,你也太诚实了吧?!”   “啊,我只是不太会说谎。”   “这样啊,那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我刚刚都说了啊。”我回答道。   中也中也沉默了一会儿,压了压帽子,开口道: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不会说谎,但也不会告诉我,对吗?”   “嗯……”   “啧,那就算了。”中也向我挥了挥手,离开了。   “回见,禾泽。”   “……回见。”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中也的背影,回答道。 第26章 首领   从旧世界酒吧离开后,我低头看了看手机里的邮件,收起手机,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的瞎逛。   我原本住北海道那边,大学倒是在东京这边上的。话虽如此,却从没来过横滨,自然也不知道两个世界的横滨有什么区别——除了这边世界是有异能和黑手党。   “你好哦,禾泽君。”一个陌生而清脆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是一个莫约七八岁的小姑娘的声音。   “你好哦,小姑娘。”我转头望向她,回应道。   我对这个小姑娘毫无印象,这么回答她也只是保持了一下基本礼仪。保持完基本礼仪后,我就继续走我自己的路了。   这个小姑娘知道我名字这事倒是无须在意,横滨套路深,谁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不是什么敌方诱饵。   等等!如果是敌方诱饵,我这么走掉了,她会不会被当废品回收掉啊……   于是我又停下了脚步,转身走到小姑娘面前,蹲了下来,问道: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诶?”小姑娘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   小姑娘有着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身上穿的红色洋裙裁剪精良,是我半年工资都不一定买的起的那种。   没人会给诱饵穿这么好的衣服,所以她应该不是诱饵。我如此判断着,松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做诱饵而知道我的名字,那就不必担心她的生命安全问题了。   然后我发现我这口气松太早了。没有人会给诱饵穿这么好的衣服,前提是那个人不是热爱给小姑娘爱丽丝换洋裙的港口mafia首领森鸥外。   “好久不见啊,禾泽君。”一个身穿白大褂,有着玫紫色眼睛,看起来有点颓废的男人走到我面前。   爱丽丝扭头看了那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一眼,跑到他身边。   因为我蹲在地上,所以只能仰着脑袋望他,望了一会儿也没想起他是谁,后知后觉的想起了我是可以站起来的,于是我就站起来了。   但是站起来后才是尴尬的开始,因为我完全想不起来他是谁,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然后我们就进行一场长达三秒钟的世纪对视。   “林太郎太普通了!你看人家都把你忘记了!”最后是小姑娘的话,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   我“啊……”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穿白大褂的男人苦笑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就算是可爱的爱丽丝酱,这么说我也会感到难过哦。”   这么说着,他望向了我,他那双玫紫色的眼睛透度很低,临近黄昏的,让这双眼睛在某种角度看上去是猩红色的。   这样的眼睛啊……   “就当这是初次见面吧,禾泽君。”黑发的男人微笑着望着我,“鄙人森鸥外,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我懵掉了,一脸诧异的望着他。   虽然没见过传闻中的森首领,但传闻中所说的特征确实是可以和眼前的人对应的上的,比如私下会穿白大褂,旁边跟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什么的。   所以——   我的天我竟然真的遇见首领了?!   “老板好!!”条件反射的回答道。然后又觉得有点奇怪。   等等,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以前有见过首领吗?   没有啊。   而且这个首领先生和广津先生长得也不像啊。   首领先生的眼神微妙的变化了一下,似是无奈般的叹了一口气:   “果然和太宰说的一样啊……”   什么一样?我愣了一下,探究般的望向首领先生,结果他很快换了一个话题。   “我听说,太宰的文书工作都是你处理的?很不错哦,要不是我了解太宰,知道他不会写这么多字的报告,我都要以为他转性了。”首领先生说话的语调依然温和平静,我的指尖却窜起一股凉意,有种窒息了的错觉。   问:你越级帮你的上司写报告,并且完美复刻了你上司的字迹,现在你的大老板问你这件事,疑似要秋后算账找你麻烦,你该作何反应?   “是的。我会继续努力的!”我坚定的说道,为了增加可信度,我还更坚定的点了点头。   答:假装自己是个听不懂弦外之音的傻纸,直接按字面意思回答。那么窒息的就是他了。   反正他不可能炒了我的,如果他炒了我那可真是太好了!   有那么两秒钟,首领先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我,大概就是那种能吓哭大人的眼神吧。   我,我因为整天和太宰呆在一起习惯了,没什么感觉。   “果然和太宰说的一样啊……”然后,他放弃似的收回了视线,叹着气的再一次感慨道。   我看着他,感觉非常无语。太宰说了什么你倒是说啊,不要吊胃口啊首领先生!   可是首领先生完全无视了我渴望的眼神,只是微笑着,并没有作答的意思。   一直安静的没说话的小姑娘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想去吃草莓蛋糕,禾泽陪我一起去。”   “诶?”我愣了一下。   “我叫爱丽丝,禾泽不准忘了。”爱丽丝对我强调道。   “啊,好。”我点点头答应了,虽然脸盲症这事也不是我控制的了的。   “诶?爱丽丝酱就这么把禾泽君拉走了吗?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呢。”眼看我要被拉走了,首领先生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语气哭丧着脸对爱丽丝说道。   “林太郎只知道说废话,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要和禾泽一起吃蛋糕。”爱丽丝向首领先生扮了个鬼脸,就真的把我拉到了一家装修考究的甜品店了。   接着首领先生就一边用着悲伤的语调说着“爱丽丝酱这样做我真的会伤心的,但嫌弃我的样子也很可爱。”一边追了上来。   路人们纷纷行注目礼。   我,我没什么感觉。可能是因为社死的不是我。   而且我天天和太宰呆在一起,见惯了更离谱的变脸行为,我现在竟然还觉得首领这样挺正常的?!   等等!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准干部先生的变脸能力是和他学的……   好哇!找到导致太宰间歇性不靠谱的罪魁祸首了!   爱丽丝带我拐过街角,来到一家品味高级的高档甜品店。坐在了把防弹玻璃作为橱窗玻璃的甜品店里,我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甜品店的服务员很快摆上了一桌子的甜品和三杯红茶,我顺手取过服务员递来的餐刀,把桌上的草莓蛋糕切好,推给了爱丽丝。   首领先生此时进门,坐到了爱丽丝旁边。   他坐下时我似乎听到了几声细碎的枪响。   首领先生先是递蛋糕递纸巾的对爱丽丝小姑娘献了一会儿殷勤,才重新望向我。   “禾泽君其实是注意到外面的狙击手了吧。”首领先生的手肘搭在石英质地的小圆桌上,十指在前面交叉起来。   我点点头。   “首领出门在外需要保护,我能理解。”   “你是这么认为的?”   也不全是,我还考虑过外面的狙击手是来刺杀首领的可能性的。但我懒得和首领先生说这么多话,于是我点了点头。   首领先生捏了捏眉心,沉思了片刻,最后像是接受般点了点头,说道:   “……太宰君,能和你相处这么久也挺不容易的。我算是理解他说的难处了。”   我感觉不可思议。他太宰治有个锤子的难处,明明是我比较有难处吧!   可能是我的眼神的质疑性质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了,首领先生像是要扫掉刚才的气氛似的干咳了一下,神情再次变得严肃沉稳起来:   “禾泽君,关于欧洲暗杀王魏尔伦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我注意到了旁边安静吃蛋糕的爱丽丝嘴角沾了一点奶油,于是把纸巾推给她了。并且回答道:   “他说他是中也的哥哥,要带中也去旅游。”   “……我指的不是这个。算了,看来这样的交流方法果然是行不通的。”   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男人安静的将一张镶嵌着银箔的越前和纸和一支黑色的钢笔放在桌子上。首领先生拿起钢笔行云流水的在纸上书写起来。   “这是银色手谕。有了这个,你就能得到命令干部以下的人的特权了。我希望你能好好利用它,调查魏尔伦的踪迹,把他带回来,必要的话,杀掉也可以。话虽如此,但魏尔伦还活着这个消息是机密中的机密,所以不能声张。”   我震惊了。看着这张纸条的眼神都郑重起来。可惜的是,我看了好几遍都没有看出上面潦草的字迹到底写的是啥。   能把字写成这样,首领先生以前绝对是当医生的吧!绝对是吧!   “有了这张纸条,我就可以要求太宰自己写报告吗?”我抬头望着首领先生,满怀虔诚的问道。   “……或许不行,”首领先生的眼神看起来很无奈,“不过你可以试试看。”   听了这话,我感觉手里的纸条一瞬间就不香了。   “我明白了。”我收敛了表情,欠身向首领先生行了个礼,“我会尽我所能的完成这个任务的。”   “去吧。”首领先生如此说道,他看起来确实是很有上位者的风度。   我转身走向大门,首领先生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禾泽君,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条街哦。”   “什么?”我偏头望向他。   “那天有辆不遵守规则的车。”首领先生提醒道。   我的记忆一瞬间被激活了。   “是那次!”我第一次和助哥见面那次。   “禾泽君真是个非常乐于助人的人呢。对太宰也是如此吧。会想要帮助他,对吗?”   明明并不是非常特别的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没来由的觉得烦躁。   “我是抱有这样的想法。”调整呼吸,冷静下来后,我如此回答道。   “太宰确实是个怪胎,你能这么想,我替太宰感到高兴。”他这么说着,确实是有真心实意关心着太宰的感觉。   我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因为我无从得知,说出这些话的首领先生,是否真的了解太宰治的真实想法?   又是否知道,早在七个月前或者更久之前,太宰就已经着手准备篡位,筹谋着要杀掉他呢?   大概不知道吧,如果知道,他就不会草率的把银色手谕交给我了。 第27章 购物   离开甜品店后,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晚高峰还没开始,现在去超市还没什么人,时间非常合适。但在此之前,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一下。于是我先去了趟港口mafia旗下的高定成衣专卖店取了件长款外套,顺着见到首领前所收到的邮件上的定位,沿路拐到了一个小巷子里。   准干部先生就在里面,旁边还有半截断了的麻绳。说明他刚刚还进行了一场锻炼效果未知的颈部锻炼法。   我的视线在废弃建筑中横叉出来的“H”型钢筋和挂在上面的另外半截麻绳,滴着水的暗湿墙壁,偶尔路过的几只老鼠等一大堆东西上转了一圈后,终于落在了曲起腿坐在地上,外套上粘着灰尘和污泥的太宰治身上。   入秋后,准干部先生入水的次数就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上吊,他真的很喜欢这个。   “唔,你是扭到脚了吗?”我问道,如果绳子“吧唧”一下断掉,摔在地上是有可能会扭到脚的。   “当然没有,我哪有你那么蠢。”太宰干脆的反驳道。   我瞬间回忆起了某次任务。我为了躲避爆炸从三楼跳下来的场景,我觉得当时我仅仅只是扭到脚已经很了不起了,和蠢字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想去超市买东西,懒得和他废话,反正没扭到脚就没什么好管的了。于是我直接从口袋里拿出银色手谕和长外套一并递给了太宰治。   “这个给你。我过会儿要去超市,要帮你带蟹肉罐头吗?”   “要。”太宰接过银色手谕打开看了两眼,头也不抬的说道,“还有,时间不合适。等几天。”   “……多久?”我问道。   “二十,不……两周。”   “明白了。”   我点点头,把长外套叠吧叠吧塞到了太宰的怀里,转身走了。   首领先生和太宰在某方面很有相似之处。他们都喜欢从不易察觉的细节处开始着手布局,等到最后达成目,侥幸没死掉的人才会一脸惊惧的发现,早在一开始,人们就已经踏入了陷阱。   不过这次首领先生并不走运,因为准干部先生同样有一个计划,并且比首领先生的计划制定的更早,自然也包括了预测首领先生的行动。   换句话说,首领先生会给我银色手谕这个行为,本来就是太宰引导的。这也是首领先生告诉我“太宰有向他提到过我”时,我突然意识到的。   不过交给我银色手谕这个行为,本身也是首领先生对太宰的试探吧……   涉及到国家级机密武器之间的对抗的魏尔伦事件,拿这种影响范围如此广大、甚至可能上升国家的的特殊外交事件来作为计划的一部分,准干部先生玩的也太大了吧?已经不仅仅是想要成为首领这种程度的计划了……   我一边拿罐头,一边胡思乱想。想的脑壳发疼,最后放弃跟上他们的思路了。   反正我快递员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随他们两个折腾吧。   我把罐头放进购物车里。   //   崩坏的高速公路高架遗迹。破损的基础材料和混凝土、钢筋和铁骨、圆筒状框架散落一地,死尸一般堆积着。*   在那之上,魏尔伦正在静默的抬着头,天空是一片漆黑,即使满天繁星也无法掩盖。四下寂寥,是灾祸卷席土地后,以死亡来装点的安静。   “真是抱歉啊,魏尔伦先生,打扰你看星星的兴致了。”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少年走来,蓬乱的头发,右眼用绷带遮蔽住了,虽是这么说着,却没有半分愧疚的意思。   太宰踩着破碎的混凝土和断裂的钢筋走到魏尔伦面前。   他们注视着对方,是或曾相似又皆然不同的眼神。   一个拥有过的最珍贵的东西。却在意识到时失去了。一个意识到有这样的的东西时,却从未得到过。   太宰用未覆盖着绷带的鸢色眼睛静静的望着魏尔伦,那是从得到“书”以来,拥有复位数记忆后就一直存在,却极少在他人面前展现出来的、无比倦怠的眼神。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像死亡的潭水。   “我想你已经收到那份礼物了。”   魏尔伦再次望向天际,明明刚刚才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灾难,人类难以企及的高度之上却依然星河璀璨。   “你找我,是因为那个赌约,对吗?”魏尔伦问道,声音透露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   “不如说,这就是我一开始见你的目的。”   魏尔伦笑了一下,将散乱的金发别在耳后。   “原来从一开始的见面都是你安排好的吗?我还以为,我见你,是我的自由意志所决定的呢……”   “有没有人说你很可怕?太宰治,你简直不像个人类。”   太宰治轻轻笑了,语调带着无奈的意味:   “魏尔伦先生对‘人类’这个概念真是相当执着啊。”   他这么说着,眼神却没有丝毫波澜。   “……你要的赌注是什么?”魏尔伦并不想和有这样眼睛的人讨论关于与人类有关的一切。他岔开了话题,直白的问道。   “我要你在五十天后,替我杀个人。对于暗杀王先生来说,这根本不算难事。”   “目标是谁?”魏尔伦干脆的问道。   “你知道哦,他是最初的第一目标,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   “是他啊。你为什么要杀掉他?他不是收养你的人吗?”   “你真的好奇原因吗?”太宰反问道。   魏尔伦没有再问,他确实对此毫不关心。   因为值得他关心的人已经不存在了,只留下了一份迟来的礼物。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中也比他优秀的太多了。他分得清自己想要什么,有愿意信赖也值得信赖的伙伴。于他个人而言,他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要说现在有什么他依然想要留存于此的理由,大概只有“岚”吧。   如果可以,他想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毕竟那个人实在是太可恶了。自顾自的出现,自顾自的留下礼物,又自顾自的消失。你这么做——   你这么做……   你这么做了,我这声迟来的谢谢又该对谁说呢?   四下静谧,只有群星包裹着这一片废墟,只剩下魏尔伦还停留在原地。这个坐在废墟之上的人,比星星更孤独。   魏尔伦闭上眼睛,耳畔旁萦绕着太宰治最后的话语。   “那条‘不能杀人’的限制已经被我无效掉了。”太宰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在此之前,我可以收留你。”   “不要辜负了那份礼物啊,魏尔伦先生。”   后来,魏尔伦就失踪了。港口黑手党成员清理战场时,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属于魏尔伦的一丝一毫的遗落物。   或许,魏尔伦已经随着魔兽吉维尔一起灰飞烟灭了吧。众人都如此猜测着。   ·   “太宰君,你相信魏尔伦已经死了吗?”   首领办公室内。森鸥外背着手安静的站着,他面对着一面漆黑的墙壁,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如果通上电,这面墙壁就会变成透明的落地窗,横滨的景致就可以一览无遗。那是他想守护的横滨。   “谁知道呢?”站没站相的太宰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微微眯起眼睛望着森鸥外,露出了一种“看森先生头疼的样子真令人开心”的表情:   “反正我是不信。”   //   ……   完成购物,在超市的服务处签了送货上门的订单后,我又去了擂钵街常光顾的黑店里补充了些七零八碎的小东西。   组织虽然会提供枪械等物品,但诸如窃听器、接触类毒药这类东西都没有特别提供。只能依靠内部成员自己寻找渠道购买,对爱省钱人士非常不友好。   这家位于擂钵街西侧的黑心商店,从外观来看极为普通,只有一些普通而陈旧的杂货乱七八糟的摆在货架上,老旧的灯泡散发出昏暗的光芒,前台处的玻璃罐里放着几根巧克力棒,坐在前台的小孩打着瞌睡,看见客人来了一个激灵的坐起来。   只是一副随处可见的景象。   大概只有深刻的了解横滨阴暗面的人才能知晓这个杂货铺的真面目吧。   我和前台的小孩随意对了下暗号,就径自走进了这家杂货铺暗藏的地下室里。   或者说,是真正的贩卖场所。   黑店老板是个不到不到三十岁的灰发男人,和港口黑手党所做的大规模进出口枪械军火的生意不同。这位老板一般做的是军火零售,并且还搞搞万事屋业务,业余还玩玩计算机。   我的录音插件还是他自己写的程序呢。   就是这家伙人长得不黑,但心巨特么黑,收我好多钱服务费。   黑店老板今天看起来心情很愉快。   “天上下钱了吗?这么兴奋。”我随意的问道,拿起来桌上不会点二进制都看不懂的新货目录。   只能说感谢我初中数学课上学过这玩意吧。   “嗐!钱算什么东西。我可是要和我男神线上solo了!”老板同学今天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甚至还把他的宝贝显示屏给我看了一眼。   “你说钱算什么东西?镭钵街就没有比你更小气吝啬的人了,你还有脸这么说?!”我相当无语,一瞬间不知道该吐槽啥好。   过了两秒,我才反应过来。   “等等……不是,你一个快奔三做大叔的人了,还有男神啊?!”   这位即将奔三做大叔的黑店老板对我的说法很是不屑:   “你个小鬼懂什么,那可是“Quilt”!全日本,不,全世界都数一数二的黑客!能和这位大人进行黑客技术的对决简直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好吗?!还有什么叫快奔三了,我才二十出头好吧,对年长你的哥哥礼貌一点啊!”   “好好好,”我敷衍着说道,不打算和老板先生纠结四舍五入的问题,递过去圈画好了的购物清单,“那么能劳烦老板先生您先完成一下你的本职工作,再去和你的“棉被”男神相亲相爱吧。”   黑店老板非常不情愿的从电脑前站了起来,把我要的东西一一找到包装起来。   他一边找东西,一边跟我闲聊起来,不知不觉就提到了魏尔伦事件。   “……话说一个月前,郊区的那场大规模火拼——”   “这个在我那里是机密。”我打断他的话。   “那算了。”他改口道。   “有谁向你打听这件事?”我反问道。   “客户的资料在我这里也是机密。”同样做着万事屋业务的老板回答道。   行吧,这家伙还挺敬业的。   而且,混黑圈子保持一定的距离感是向来是一种美德。   所以我也不再追问,登上台阶,离开了地下贩卖场所,走进了外面的杂货铺。 第28章 立场   地下商场外的杂货铺和我进来时没什么两样,依然是融入镭钵街环境的破旧,遮掩着潜藏在此之下的交易所。只不过这时,杂货铺里来了个客人,是居住在镭钵街里的孩子。   穿着有如破布般灰衣的瘦小少年站在前台,手里捧着一小捧巧克力棒,向前台的孩子交换着什么。   前台的孩子将这些巧克力棒放进了柜台上的玻璃罐里,接着转身从后面的橱柜里拿出几只笔和两个本子。   少年接过笔和本子时,原本空洞无比的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   他在盯着我看。   当我注意到这点时,我甚至没反应过来他是何时开始盯着我的。   他却只是盯着我,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   行动的时候无声无息,毫无迹象。是很少能见的一类人。   少年莫约十一二岁的样子,但实际年龄可能更大一些。有着黑色的头发,发尾处却奇特的渐变为了白色。即便脸上带着作为贫穷附带品的脏污,却依然无法掩盖他面容上的秀气精致。   很安静的样子,却不是那种草食动物的安静,而是蛰伏着的、盯着猎物的野兽般的、具有欺骗性质的捕食者的安静。   这样的孩子……   下一秒,他转身离开了,甚至没有脚步声。   至始至终都是无声无息的。   镭钵街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吗?   我没有动作,安静的站着。然后手指猛然抽动了一下,是对刚才突然冒出的想法的后怕。   呜!我学坏了,我刚刚竟然认为那样的孩子来港口黑手党会很合适。合适个锤子啊合适!一点都不合适!小孩子家家的去念念书多好,没事做什么张三啊!   但是——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沦为为之奋斗的目标的他们,也念不了书吧……   ·   完成采购后的我带着这份郁闷的心情去了Lupin酒吧,醇厚的爵士乐让我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助哥坐在老地方喝酒,听见下楼的声响时微微微微偏头看了我一眼。安吾今天似乎没来。   “好久不见啊,助哥。”我跟他打了声招呼,坐在了他旁边。   “好久没见到你来着了,心情不好?”助哥放下了酒杯。   “是啊,一出院就超级多工作要做,我在这里明明还是个孩子——谢谢。”我接过酒保先生递过来的酒杯,选择性遗忘了我实际已经是十八九岁的成年人身份,“——感觉首领很不道德,给太宰丢超级多任务,最后都到我头上了,呜。”   “这样啊,真是幸苦了。”   “……其实还好啦,”我被助哥安慰的有点不好意思,撑着手臂遮住了半边脸,才继续说道,“这不会持续太久了。”   这么说着,我露出了带着微妙意味的狡黠笑容。   “有把握吗?”他问。   “一直都很有把握啊,关于那件事。”我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作为一个在港口黑手党中像螺丝钉一样不起眼的构成员,真想离开的话,其实也称不上太困难。只不过我比较倒霉,老是遇见一般人遇不到的障碍,所以离开黑手党的计划一而再再而三的搁浅。不过很快,这些障碍就要消失了。   我只需要安静的等待就好了。   “算了,来说点有意思的吧。话说调查员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啊?会遇见奈亚子……咳,会遇见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没有什么有意思的,都是一些三流侦探做的活。如果非要举例的话,确实是有……”   助哥开始跟我讲述这几天遇到的事情,比如千幸万苦寻找炸弹犯藏匿的炸弹,结果发现炸弹犯被黑心商人坑骗,买的是杀伤力为零的玩具炸弹;还有前两天协助警方调查一个人口拐卖团伙,好不容易找到他们老巢了,结果发现这个团伙被黑吃黑了,最后千辛万苦之下才从港口mafia枪林弹雨的包围圈中偷偷摸摸的救走了一个犯罪成员。   “……否则这条人口贩卖路线都没法追查下去了。虽然就算不这么做,乱步大人也能一眼看出来结果就是了。但如果万事都麻烦他,我也就没有干这份工作的必要了。”   “咦,你是遇到阿呆鸟他们了吗?没有受伤吧。”我突然想起了阿呆鸟上次也和我提到过德国货运路线上的人口拐卖组织的事情。   哦豁,这是什么神奇缘分啊。   “没有。”助哥回答道。果然,不愧是织田作之助。   我的眼神追随着玻璃杯中起伏的冰球,又慢慢坐直身子,思考了一番,用拳头一敲掌心。   “哦,对了!”我扭头望向助哥,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警/用/手/铐,朝助哥晃了晃,然后扣在自己的手上,“我已经学会开锁了哦,五金店的老板都说我已经可以出师去抢银行了。唔,这评价怎么听着这么怪啊!算了,先不理这个,我给你表演一个。”   说着,我拿了根细铁丝捣鼓了七八秒,丢掉铁丝,接着打了个响指,手腕处的手铐顺着响指带来的震动自然的滑开了,“铛啷”一声掉到桌子上。   是一个帅气的响指开锁,而且响指还成功了。   平时我老是打不响的。   “我厉害吧!”我超级得意的说。   “好厉害。”助哥眨了一下眼睛,回答道。   略过了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的业务冲突问题,我松了口气,收起桌上的手铐,抿了口杯中的淡口酒。   后面我们又乱七八糟的聊起来,避开了一些话题。从黑心老板的男神聊到用巧克力棒换纸笔的少年,从不能独自做电车的世界第一名侦探大人聊到侦探社楼下做咖喱不放辣的“漩涡”咖啡厅。   “……但他们家的咖啡非常好喝。”助哥说道,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有点想去尝尝,等两周吧。”   醇厚的爵士乐调和着酒吧的氛围,处于这个地下的小小的巢穴般的酒吧,远方的旅者也愿意在这里喝上一杯。   “话说,助哥……你觉得这里能作为一个不分立场,可以轻松聊天的地方吗?”我稍微有一点点醉了,脑袋晕晕乎乎的,趴在桌子上,用手臂遮住脸,露出一只眼睛望着他。   “成年的的世界是很复杂的。”他望着前方说道。   我把视线慢慢移向杯中起伏的冰球,它快融化在酒水中了,我只是看着它。   或许不该喝那么多酒的,弄得人脑子都不太清醒了。   “但是,只要你愿意,那就是可以的。”这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猛的抬起头。助哥安静的注视着前方的酒柜,喝着杯中的螺丝锥子。   ·   十四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在我把银色手谕交给太宰后的第三天,他就把这东西还给我了,不过还给我的是个假的。在我从森首领手中接过银色手谕时,我的手指上有不小心沾上的红茶水。所以真的那张的背面被我弄了一点红茶渍上去,太宰没有复刻这一点红茶带来的污渍。   不过忽悠忽悠其他人完全绰绰有余,于是我拿着假的银色手谕,装模作样的搜查了好几天,水了不少上班时长。还拐走了认真工作的安吾和我一起摸鱼。   碍于银色手谕他不得不听我的。   “哼哼,银色手谕制度真是个好文明。坂口安吾先生,即使你再不情愿,你也要乖乖听我的话哦。”我举着银色手谕,笑的相当得意。   安吾一脸冷漠的“哦”了一声,抬手直接给了我的脑袋上来了一个手刀,“安分点,禾泽。”   焯!好痛!他好过分!   我蹲在地上捂着脑袋。   “呜,安吾,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别那么多戏。”安吾看起来相当无语。   “好吧好吧。”   我收起了玩笑,继续烤我的棉花糖。   “话说,你不是说要来调查魏尔伦事件吗?为什么一直在这里烤棉花糖?”安吾抱着笔记本站在旁边低头看着我,橘黄色的的火光照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这不是就在调查吗?你看——”我的目光在周围破碎的混凝土石块,断裂的钢筋承重柱等事物组成的废墟上转了一圈,最后回到安吾脸上,从“Y”型烤架上拿起一串烤好的棉花糖递给他。   “这可是魏尔伦消失前最后呆过的地方。别看我现在像是在野营一样,其实我是在侦查现场,感受魏尔伦先生当时的心境。”   “……是这样吗?”安吾的语调透露着实打实的怀疑。   “当然是这样的。”我把架子上的的棉花糖们翻了个面,“唉,可惜助哥现在去武装侦探社工作了,不然可以把他叫来一起烤棉花糖的!”   听了我的话,安吾的表情变得抓狂起来。   “暴露了啊,禾泽!你果然只是想来野营的吧!”   “安啦,安吾。毕竟魏尔伦也没什么好找的。”我向安吾摆了摆手。他是被太宰藏起来的,没必要浪费这个时间。   “我还以为你叫我来,是想用我的异能力找线索的……”安吾咬掉棉花糖,环视了这一片废墟,“这里是魏尔伦消失前最后呆过的地方?”   “是唔是唔。”我嚼着棉花糖回答道,“要珍惜时光啊安吾,以后我们可能就没有机会再一起烤棉花糖吃了。”   安吾转头看向我,我咽下嘴里的棉花糖,眯眼笑了一下。   “等我离开组织了,我就只和助哥一起烤棉花糖了,没人带你玩了哈哈。”   安吾沉默了一阵,终于是笑了。   “……白痴。”   “不要老这么说我啦。”   …… 第29章 寻找   十四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我写完最后一份报告,把年假一次性请完,那心情真的是超级美妙。   因为一切都要结束了,我终于可以离开港口黑手党了。   虽然时间拖的实在是有点晚。   最后一份报告写完后,我找到广津先生,向他申请了年假。   没有任何障碍的请假成功了,这说明港口黑手党里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有银色手谕。不然,在身负重要任务的情况下我是不肯能请假成功的,搞不好还会被一枪崩了。   当然,其实我也不会被一枪崩了,因为拿我作为诱饵钓魏尔伦的首领先生不会让这种“对他的计划没有丝毫好处”的事情发生。   所以,我现在轻轻松松的到手了三天年假。然而不愧是黑手党嘛,年假都比一般公司少。   “禾泽君休年假是准备去哪里玩啊?”广津先生问道。   “唔……北海道吧,想看看那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回答道。   于是广津先生祝我旅途愉快。   我在更衣间里换上了我唯一一套常服,是简单的灰色卫衣配米色休闲裤,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我差点没认出来。只能说我每天在港/黑996,永远都是几套西装换着穿,都快忘了穿常服的感觉了。   等等,年仅十八就陷入996的深渊什么的,为什么听上去那么心酸啊摔。   话虽如此,我的心情还是挺好的,因为我马上可以离开了。   于是我打开更衣室的门,走了出去,接着就被一个不认识青年拦住了,他看上去在更衣间门口等我有一段时间了。   “禾泽前辈救命!!!”穿着西装三件套的小职员看我就像像看救星下凡似的。   等等!帅哥你谁?   这位我不认识的年轻职员看我穿了这么一身常装也是一愣,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向我说明他的来意。   原来他是个万恶的现充,今天要和女朋友约会,可是他临下班了却被上司指使跑腿,手上有份重要文件急着交给太宰,然而太宰日常失踪。他已经找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找到。现在约会快迟到了,所以希望拜托我帮忙把这个文件交给太宰。   这个……其实我也急着走来着。   不过我看着他渴望而期冀的眼神,终于还是没拒绝他。   “唉,那你把文件给我吧。”我伸手接过文件,简单翻看了一下,是属于那种“不逼着太宰他看都不会看一眼但却很重要不得不看”的那类文件,“你都去哪里找他了。”   职员先生给我报了几个地方,他找的是真的很认真了,那些地方确实是太宰可能去的。我点点头收好文件打发他走了。   行吧,看来得先把文件送了才能去北海道玩了。   入秋以后,准干部先生就因为嫌鹤见川的水变冷了而减少了入水次数,改上吊了。   而且净喜欢找些人烟稀少的偏僻地方上吊。诸如废弃的工厂啊,郊区的歪脖树啊,无人注意的小巷子之类的地方。美其名曰“不想让自己的死给其他人添麻烦。”   “有一说一,你要是真的不想给人添麻烦就不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上吊行嘛?我找你真的找的特别辛苦啊,太宰治先生。”我一脸窒息的解救下了那条被迫承受太宰治全部重量的麻绳,把罪魁祸首太宰治弄到了地上,“你下次能不能挑一个好找一点的地方上吊,就事实来说,你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上吊,只会给我添更多的麻烦。”   “真是的,自杀这么有意思吗?”天才少年的爱好我不理解。   “没有意思啊……我只是想从这个氧化了的世界醒来罢了。”躺在地上的太宰如此说道,红色的勒痕在他的脖子上显得特别刺眼。   “但是你还有没完成的计划不是吗?”我无视掉准干部先生的中二话语——毕竟他现在十六岁,这么说话很正常,我十六岁也这样——从口袋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瓶用了一半的药膏,于是只好在另一个口袋里拿了备用的,“我来还是你自己来。”   “我不来。”   好吧,我已经习惯了太宰这副摆烂样子了。于是直接上手给他涂了,又顺便给他绑了两圈绷带,遮住痕迹。   “我都说了我不来。”太宰小幅度的挣扎了一下,可惜他姿势不行,找不到借力点,所以被我轻松摁住了。   “我知道你不来,所以现在不是我来吗,你不用重复第二遍的……等等——”我涂药的手顿了一下,“你是想表示不想涂药吗?”   “你说呢?”   “可是我涂都涂了,下次吧。”   太宰看起来特别无语。   我没有在意,毕竟太宰无语的样子比太宰平日里冷漠倦怠的样子赏心悦目多了。   “涂了药淤青消得快,不过你不想涂下次就不涂了。”我给他的绷带打了个隐形结,一如往常的向他保证下次一定,不过下次一不一定完全取决于我的记性,“走吧,广津先生已经找你很久了。”   太宰终于是不情不愿的从地上起来了,往任务地点走去,我跟上了他。   “你对谁都这样吗?”他突然问道。   “什么?”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然后太宰就几步和我拉开了距离,似乎刚刚只是随口一问。我也就没回答他了。   准干部先生像这样在奇怪的地方上吊的次数真是数不胜数,在非常痛苦的满世界找了他两次之后,我就学聪明了。把横滨所有适宜自杀的地方都标记了一遍。之后找他效率就高多了。   技术支持方面我不是很想感谢黑店的老板先生,因为他收了我很多钱。   ·   我来到鹤见川旁,这里也有棵歪脖子树。这颗受害树备受准干部先生的青睐,隔三差五的准干部先生就要来这里做下不利于血液循环的颈部拉伸运动。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太宰上吊的地方,当时的场面现在我还记得,真的震惊我一百年。   那大概是三个多月前吧,那天,我只是平平无奇的在鹤见川旁散步,结果就看见在树上绑麻绳的太宰治。   “那个……太宰,你在干什么?”我看着从树上跳下来一脸满意的打量着挂好的麻绳的准干部先生,大为不解。   “显而易见啊,我在自杀。”   “我知道,可是没椅子啊。你怎么把自己弄上去。”   然后太宰就给我表演了一个周身三百六十度旋转式跳跃,把自己挂在了绳索上。   嗯嗯嗯???!!!   “不是!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没看清啊,再来一遍。”这是什么神奇自杀技巧,现在体测跳高不及格还没法自杀了吗?!   不知道是上吊的生理性难受还是准干部先生就想这么干,他对我翻了个白眼。   我收起我的震惊,抬头盯着他看了两秒,确定了他这种上吊方法根本不会压迫喉腔和气管,导致窒息缺氧后就离开了。   过了一会,我拎着一袋蟹肉罐头回来了,准干部先生还在那里吊着,随风摇动的样子跟死了似的。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于是我放下购物袋,上前三两下把他弄了下来。   “要吃蟹肉罐头吗?”趁他开口说话前,我赶紧问道,打断了他的抱怨读条。递给了他一盒蟹肉罐头,还附带了勺子。   然而我的做法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吃东西时照样能抱怨。   他抱怨说我为什么要阻止他,要是我不阻止他他现在可能已经到达美丽的三途川了。   不是,你这种上吊方法吊上一天也不会死啊!我这么想着,回答道:   “那真对不起啊。”   太宰没说话,坐在长椅上安静的吃着蟹肉罐头。我靠着椅子发呆,考虑过会儿去银座买新出的掌机的事情。   “这么久了,禾泽都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吗?”太宰突然说道。   “什么问题所在?”我愣了一下,反问道。   “敬语啊,敬语。”太宰偏头望着我,语调轻松自然,眼神却锋锐的不带任何感情,审视般的注视着我。   “你敬语用的地方不对,特别是单独和我相处的时候,你几乎没用过敬语,即使想起来也会有漏掉的时候。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我无言以对。因为事实似乎确实是这样的。   “是因为长时间没有生活在这种语言环境里吧?那就是不在日本了。中国?最初见你时你的表述方式有在那边生活过的痕迹。那边对敬语的使用也没这边这么复杂,而且对年长者使用居多。你不习惯对同龄人用敬语就是最好的证明。”太宰将自己的推测说出,他的情绪没有因为自己的结论产生一丝波动,仿佛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左右他的情绪与意志。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震惊极了。   “你好聪明!”不但敢猜,还猜对了,“全中!”   太宰看我的眼神又变了,就是那种非常无语的写着“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使”的眼神。   “……你怎么那么兴奋?我可是揭穿了你的秘密诶!”   “啊?”我愣了一下,安静了下来,“……唔,正常情况下我不该这么兴奋对吧会?”   太宰没有回答我的话,我注意到他已经吃了三盒蟹肉罐头了,这吃的也太快了吧!   我震惊的看着他拆开了第四罐,有些害怕。这么吃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太宰咽下口中的蟹肉,接着说道:   “禾泽身上的破绽真的多的数都数不过来,最明显的一个就是,你难道没有想想看——小学都没读完的“田村一郎”为什么会写文书报告呢?”   “确实是这样的,所有的一切都和你所说的一样。”可能是我反射弧太长了,现在的我没有一丝一毫慌乱紧张的感觉,甚至还有心情感慨准干部先生真的好聪明啊,要是我也这么聪明就好了。在我看来,他要是完全没发觉,才是奇怪中的奇怪。   “如果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抱歉,我也不知道。”我向太宰摊了摊手,摇头说道,“要是我知道了我就不在这里了。”   太宰沉默了一阵,接着说道:   “你听说过平行世界的概念吗?”   “小说漫画里那种?”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一脸懵逼。不要说话只说一半啊!   太宰站了起来,把空了的罐头丢到一边,自言自语道:   “换个地方试试毒蘑菇吧。”   说完就偏头看向我,问道:   “还有什么事吗?”   一副我有没有事都不会留下的样子。   “确实还有一件事。”我点了点头。   “生日快乐,太宰。”我这么说道,一如一个多月前太宰对我说的那样。   太宰发出了“哈哦”的声音。   “……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个,等等——”太宰看上去有点吃惊,“那些该不会是礼物吧?!”   “嗯,因为你喜欢的东西我就只买得起这个。”我点点头,回答道。   至于怎么知道准干部先生的生日的。完全是我听中也八卦听来的。   昨天听说的,说中也在和宝石商人交涉的时候,把人家从三楼丢下去了。现在那个倒霉的宝石商人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虽然大家都在说是因为宝石商人乱说话,中也先生才会把他丢下去的,但我认为可能是因为……你知道的,明天不是那个日子吗?中也先生心情才不好的。”   我就是听了这么一个八卦。追问之下才知道明天——也就是今天,是太宰的生日。   不是,你们这种八卦方式搞得我还以为明天是谁的祭日呢!   礼尚往来是好文明,所以今天偶然遇见他后就顺手给他买了礼物。   太宰的表情慢慢消失了,我觉得有点奇怪,试探地问道:   “你该不会把自己的生日忘了吧?”   应该不会吧,天才少年不应该有过目不忘被动吗?   不过,太宰现在这样,也不像是记得自己有生日的样子啊……   说起来,我小时候还看过庆祝文豪太宰治一百周年诞辰的的新闻来着。   明明都叫太宰治啊。   所以说果然吗,即使叫着相同的名字也不一定是同一个人。   算了,不管了。我拍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起身和太宰告别。   主要是晚高峰快到了,现在不走,过会儿就要在新干线上人贴人了。   于是我同他道别。   ·   我望着此时并没有遭到迫害的歪脖子树,结束了回忆。   可是今天太宰并不在这里,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那就没办法了。   我叹了口气,给广津先生去了个电话。   “广津先生,你知道太宰家的具体地址吗?” 第30章 集装箱   电话那头,广津先生用看勇者一样的眼光看着我。   我突然后悔开的是视频通话了。   广津先生这么看我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在“港口七大不可思议”中,就有关于准干部先生住所的鬼故事。   传说那是一个相当可怖的军事要塞,没有任何人敢进去,甚至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你不知道当你进入了准干部先生的私人住所时,喜怒无常的准干部先生是会扯断你的手脚把你杀掉,还是端上茶点热情的招待你。总而言之,谁都无法理解太宰的内心。*   但能排除的地方都被排除了,太宰现在只可能在家里窝着。   广津先生最后还是告诉了我太宰的住址。   哦,你说他住在擂钵街中心区啊。   嗯?等等,你说他住擂钵街?!   我懵了,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电话那头的广津先生。   “太宰先生确实是住在那里的。”广津先生默了默,接着证实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我对这个答案不太自信,但依然依照着广津先生给的地址走进擂钵街。   对于与太宰住所相关的鬼故事,我的看法是——传言不可尽信。   就最最简单的一点来说——不会真的有人指望太宰会给你端点心吧?!   我完全没法想象太宰端茶倒水招待我的样子。   倒不是说他干不出招待他人的事,我也曾听中也提过他和太宰一起接待从英国远道而来的贵客的事情。而且太宰似乎对一切漠视且毫不在意,自然也不会在意要不要招待他人的事情。   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开始好声好气的招待我、和我说话……总感觉发生这种事情的前提不会是什么好事。   另外,说他对一切都漠视切毫不在意其实也不太准确,至少在我看来,他对他那个了不起的计划还是相当上心的。   擂钵街是横滨最著名的贫民窟。向下凹陷的钵体状深坑里,是罪犯与偷渡客的天堂,无数无数的罪恶与苦痛的人们在里面翻涌挣扎,最后又不甘的消弭无痕。这里是横滨最罪恶的伤疤。   ——所以,为什么太宰要把他的军事要塞建在这里?   我带着这样的疑问,向擂钵街的深处走去,路过了赌棍先生所住的垃圾堆。现在赌棍先生已经在监狱里养老了,这个垃圾堆成了几个小孩的庇护所。   手里藏着刀片的小姑娘警惕的望着我,我默默的扭头离开。   在我搞定了几个眼神不太好使的家伙之后,没人敢尾随我了。   终于,我来到了太宰家门口。那个被称之为“魔王的城堡”的军事要塞。   我没来得及吐槽这个中二的名字,因为我发现了令人诧异的事情。   等等?!你们管这个小破集装箱叫军事要塞?!   眼前的集装箱确确实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型运输集装箱,跟军事要塞这个词没有半毛钱关系。我拿着广津先生给的地址确认了好几遍,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小破箱子就是太宰所谓的住所。   准干部先生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   还有,“军事要塞”是什么离谱谣言!   我踩着钢筋和铁皮块来到了这个集装箱的门口。集装箱上的编号显示,它是一个运输向海外的大型集装箱,一般是用于运输汽车之类的产品。   我试探的敲了敲门,结果轻轻一碰门就开了。在门口一眼就能看见背对着门躺在床上的太宰治。   不是,住在这种地方都不知道随手关门的吗?有没有点安全意识啊?!   下一秒,我脑内的吐槽消失了。   不对劲。   集装箱的面积并不大,放着冰箱、换气扇、桌椅、寝具,还安装着很小的电灯泡。地上桌子上都丢着些速食食品的包装袋之类的垃圾。水痕从门口延伸到了床边。   太宰缩在床上,衣服滴着水,不规律的呼吸着。   “……你没事吧。”我走上前试探的问道,当然没有得到回答。于是我直接上手了。   我把太宰翻过来正对着我,这不太容易,因为他相当不乐意,每次我好不容易翻过来一点他都立马翻回去。我只好手脚并用的摁住他,弄湿了我的新衣服才终于是成功了。   是发烧了,而且烧的特别厉害,甚至不用摸额头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意。   我松开压住他的手,把他湿透的外套扯了下来。下一秒,我的手腕被无知无觉的抓住了。   太宰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冷静的注视着我。   “你发烧了,不能穿湿衣服。”我的视线扫过了太宰另一只手握着的枪,回答道。   有一瞬间,我感觉他握着我手腕的手动弹了一下。我无视了他另一只手上的枪,顺着刚才的动作想把他的大衣外套脱了。结果太宰的手拽的死紧,我根本脱不掉。   “松手。”手/枪从他的左手上滑脱,掉到地上。他伸出左手抓住我的手腕,指节用力的近乎发白。   手腕传来了微弱的力量感,完全无法掩盖住太宰的虚弱。但即使如此,他的眼神中依然带着一种不容违抗的决绝和对某件“必须完成之事”的无比坚定的信念。   一个人若是拥有了这样的信念,即使躯体犹如枯败的朽木一般,也能靠着这样的信念存活下去吧。   “好吧,那就不脱了。”我松开抓住他外套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太宰的手指才慢慢的一根一根的放松下来。然后他收回手,再次蜷缩在床上,阖上了眼。   我静静的看了他几秒,捡起了地上的手/枪和刚刚在争执中从太宰外套口袋中掉出来的《完全自杀手册》。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翻开这本自杀手册,但是当我意识到了我在这么做的时候,我已经打开它翻看起来了。   可能只是平凡的好奇心吧,毕竟我以前也没看过这种猎奇的书。   我随手翻开了一页,获得的结果还是稍稍有点令人惊讶的——它并不是一本自杀手册。   它是一部小说。   展开的书页中写着这么一行文字。   『太宰一跃而下。』   映入眼帘的文字令我愣神了一瞬。   在短暂的失神后,我阅读起了那一页纸描述的故事。   ……   如红枫般浸染着世界的夕阳余晖下,有人跨过了生死的边界,在两位见证者的注视之下,轻巧的到达了无人能找到他的、那边的世界。   在这片被鲜红的、火热的残阳覆盖着的土地,在日暮黄昏中,一个人停下了自己的时间,去了他夙愿已久的归属之地。   在这个封着《完全自杀手册》外皮的书中、在那一页纸上,描述了这么一段故事。   我安静的看着这一段文字,没有说话,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安静的看着。   因为,这本书上的迷团、太宰治的夙愿与死亡,一切晦涩复杂的东西,都与现在我所该做的事情毫无关系。   我把手/枪和自杀手册塞到了他的怀里。被冰冷的金属冻到了一瞬的太宰睁开眼睛,确定手上是何事物后又慢慢阖上了。但他没有睡着,虽然他的呼吸平稳的跟睡着了一样。   最后我决定先找药。   “你这有退烧药之类的东西吗?”我问道。   他压根不吱声。   好吧,我自己努力。   我找了张毛巾到外面的水龙头那里打湿,拿回来把太宰的头摆正,敷在他额头上,开始找药之旅。   我在周围找了一圈,没有结果。   试图在冰箱里找药,收获了十七八个空了的蟹肉罐头。   蹲下来检查床底,抽出来一箱掌机。   踩着凳子拆下了换气扇的米字窗,在换气扇后面找到了医疗箱。   好的,现在可以——   我打开了医疗箱,药品瓶子上骷髅头的标识傻子也能看出不是什么好东西。   甚至有一瓶没有标识的药被喝了一半。   我真的窒息了。   “你这是喝了什么?”我举着棕色的玻璃药瓶问道,“别想蒙混过关,你没睡着。快点回答我。”   “呼,被你找到了……你猜啊。”太宰烧的厉害,说起话来带着一股含糊不清的鼻音,听的我窝火。   “你这又是在搞什么东西,这么冷的天气还入水,你很优秀嘛。”或许是因为那本莫名其妙的像预言书一般的自杀手册,我说话带着莫名其妙的火气。   太宰缓慢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动作带着一种发烧时的脱力感,他靠着金属质地的墙壁盘腿坐着,毛巾顺势滚到了他的腿上,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毛巾的存在。   “因为计划马上可以开始第二阶段了,我就小小的庆祝了一下。”   他回答道,甚至还对我笑了笑,似乎的确是真心实意的感到愉快,但配合着他发烧的神智不清的样子,却只让我产生了“把他狠狠的捶一顿,把那些惹人生气的想法都捶掉,之后捆起来丢到太阳底下,好好教育他什么叫生命与健康”的冲动。   然后我深呼吸了一下,恢复了冷静。   我把那瓶可疑的药放进口袋,到床边捞起太宰。   “你生病了,我带你去医院。”我冷静的说道,背起了太宰。   “我不去。”他小声说着,闭着眼睛,揪着床单不愿意起来,“不要洗胃,不要挂水。”   很懂嘛你,过会儿去医院就给你安排十八轮。   “乖点,发烧了不去医院到时候会烧成小傻子的。”我开始吓唬他。   “烧傻了也比你聪明。”太宰咕哝着说道。   我无视了这句话,把他从床上拖下来。结果这家伙就像个不愿意去洗澡的猫一样,把整个床单拽下来了。   不是你不是发烧了吗?哪那么大劲啊。   我的视线从太宰挪到床单又挪到太宰,沉默了一下,把他放回了床上,离开了集装箱。 第31章 照顾   “……嗯,没错。您尽快赶过来吧,就在擂钵街中心处。好的,谢谢广津先生。”   我觉得凭我一己之力是没法做到把这个贼能折腾的、学名为太宰治的生物安安全全的运到医院的,于是我找了外援。   我又进了集装箱,太宰和床单乱七八糟的卷在一起躺在床上。   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趁他不注意用床单把他裹起来,拿床单角捆住了太宰的手脚,折腾了半天终于把他固定成不会乱动的样子了,现在可以把他运走了。   就是出了个大问题。   他这个样子我要怎么背他?   几分钟后,当广津柳浪看着禾泽抱出一卷乱七八糟的床单的时候,他沉默了。   “禾泽君,这个是……”   “为了港口mafia的颜面,不要深究。”我绷着表情回答道。   广津先生思考了一下,理解了的点点头。帮我打开了车门。   我终于是把太宰弄上车了,如释重负。简直跟照顾小孩子一样累。不,把他比作小孩都是抬举他了,他比小孩子难搞一万倍。   我解开了被单,把湿了的床单丢到地上。我的衣服这会儿也湿的差不多了。太宰烧的不轻,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我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烫的吓人。   我相当纳闷。太宰自杀都是很有分寸的,轻易不会把自己弄生病,所以这次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个问题没人回答我。   广津先生踩了油门,这辆外观极为低调的车子就载着全横滨最难搞的某人离开了擂钵街。   继续把湿毛巾糊在太宰额头上,太宰一直在含含糊糊的嘟囔一些没有含义的音节。   “能劳烦您开快点吗?我怕我赶不上飞机了。”我对广津先生请求道,然后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差点自己从座椅上滚下去的太宰。   漫长的十分钟,期间太宰一直在动来动去,把毛巾搞掉十来次,最后被我忍无可忍的用绷带捆住。还提一些奇怪的要求,比如他说想吃苹果籽,我往他嘴里塞了个薄荷糖忽悠他。   “……这不是苹果籽。”含着糖安静了一分钟的太宰慢吞吞的说道。   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啊……果然发烧使人降智。   “你又没吃过苹果籽,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反驳道。   有一会儿,太宰安静的没说话,他皱着眉头,似乎在衡量我说的话,突然又出声了:   “骗人,这是薄荷。”   “嗯,这是薄荷。”我一边答应着一边用绷带把毛巾固定到他额头上。   “我要吃苹果籽。”他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点,似乎是想表示强调,但效果并不出众,实际上这样的气若游丝声音跟刚刚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而且声音也沙哑的厉害。   我左右看了看,从车内的固定置物盒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喂太宰喝了一点。   “睡吧,梦里什么都有。”我安抚的回答。   然后他又动来动去,我不得不按着他免得他摔下来。   他是真的闹腾,明明都烧成这样了,结果还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精力充沛。   我一只手挡住太宰的肩膀,一只手艰难的把瓶盖拧紧,感觉十分心累。   生病的人都这么闹腾吗?我记得我以前发烧的时候也没他那么闹腾吧。   漫长的十分钟终于过去了。   我们终于到了医院,因为是港口名下的医院,所以可以不用挂号,直接看病。   那位医生先生看了太宰几眼很快安排上了打针洗胃挂水住院一条龙服务。   我趁这个机会拿出了那瓶可疑的药物,递给了这个灰色头发的医生。   “医生先生,能麻烦看看这瓶药吗?”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拔开盖子检查了一下,最后盖上瓶盖,眯着眼睛望着我。   “那位太宰先生不但没事跑去玩水,还喝了这个?”他问。   可能是因为港口黑手党的医疗部备受首领倚重,也可能是因为港口秘医部门的负责人名叫“外科医生”,或者干脆就是因为医生对待这种没事找事的病人都是这幅说话直截了当的样子。   他毫不客气的告诉我:   “真是恭喜,你应该摆个桌、开个酒席庆祝一下太宰先生只、喝、了、半、瓶,不然现在和你对话的应该是殡仪馆负责人了。”   我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后就是准干部先生的打针时间了,真的是灾难。事实证明,甭管你平日里是个怎样聪明的天才少年,生病了之后的智商下降都是平等的。   他打针时还是对苹果籽念念不忘。   “我要吃用苹果籽做的派。”太宰提出要求。   这是什么另类苹果派?   “太宰治先生啊,真的,你能不能稍微老实点。我可是在浪费我宝贵的年假时间带你看病的啊。”我捂着他的眼睛,语调生无可恋。   趁这个机会,护士小姐姐眼疾手快的把靶向药物注射好了。   我松开捂着他眼睛的手,太宰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起来去洗胃了。”我拎了一下太宰,没有成功,没办法,我只好把他背起了了。不是没有尝试过用病床。但这家伙躺在上面就要滚下来,非常烦人。   “讨厌打针,痛。”过了一会,太宰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太宰这会儿真的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平日里他总能创造出令人乍舌的丰功伟绩。永远冷静稳妥,即使是胡闹的样子也是恰到好处的伪装,他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是对人、对计划的完美掌控。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有一个坚定不移的计划。在他眼里,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是他完成他的计划的垫脚石。包括他自己。   我很讨厌他在制定计划要“包括他自己”这种糟糕的想法,特别是每次看见他的眼睛的时候。   可现在是和平时完全不同的,生病了的太宰不再具备完全清醒的大脑,比任何时候都让我意识到,纵使他完美完成了再多的计划,再怎么天赋异禀,他也才十六岁。太宰有着令人忽视年龄的天赋,又有多少人在意着他才十六岁呢?   “好吧,给你吹吹,呼呼痛痛飞。”我停止了胡思乱想,简单安抚了一下他。   即使太宰享受的是VIP通道,等到洗胃挂水住院手续一套办下来也折腾了许久,所以我彻底错过了飞机航班。   看来只能定明早的新干线了。   我又去了个电话给广津先生提了这个事,希望他明天能派人来照顾太宰。   挂了电话,我走进病房,太宰终于是好好的躺在病床上了。   “你请了年假?”躺在病床上吊水的准干部先生突然问道。   “是啊。”我回答道,拿起刚刚丢在椅子上的湿衣服。   唉,这套衣服我才穿了半天啊,又穿回西装了。   “我不批。”准干部先生接着说道,我向门外走去的脚步顿住了,扭头看他。   准干部先生一副蔫哒哒的样子,可能是发着烧又打针洗胃折腾了很久的缘故,显得相当没精神。   他这个样子我很难确定他到底是有特殊的的目的,还是单纯的只是在……   “可是,广津先生已经批了。”我只好对太宰这么说道。   “……你就是要留下。”停顿了好一会儿后,太宰才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沉默的望着太宰,太宰也望着我,眼神带着一丝晦暗,像雾都的阴霾。   发烧引起的潮红现在几乎已经褪去了,太宰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看上去非常脆弱,和平日里所表现的截然相反。   要是我现在抽出枪,扣开保险,瞄准太宰,想得手大概是相当容易的事情吧。   他会因为我这么做而露出因为愿望即将被满足的、轻松释然的微笑吗?毕竟他如此期待这件事。   或许吧,可我不打算这么做。理由的话,大概是——   他天天给我找不痛快,我为什么要给他一个痛快?   对,我就是这样想的。   即使偶尔看着他,会莫名产生“是不是对他来说,活着就是场无法醒来的噩梦”的想法。   我们就这样望着对方,沉默在空气中弥漫。   准干部先生可真是相当麻烦的存在啊。我这样想着,决定结束掉这场没意义的对视。   我眨了下眼睛,开口说到:   “太宰,你这样是不是在撒娇啊?”   看太宰的反应就知道,我胡说八道的效果相当拔群。不愧是受到安吾反复认证的才能。   我把湿了的衣服放回椅子上,拿出手机翻找广津先生的联系方式。自然的跳过了“撒娇”这个话题,也顺带跳过了刚刚的沉默。   “知道了,现在就联系广津先生销假。”我顺带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到午饭点了,“你饿了吗?我过会儿带份粥回来。”   “里面要加苹果籽。”太宰又提出了那个要求。   他真的对苹果籽好执着。   “粥里不可能加这种东西的。”我回复道。   “那就要螃蟹。”   这还算合理。   “那我找找看。等等——”我撩起了太宰的头发,湿润的感觉传递到指尖,“你的绷带怎么还是湿的?刚刚换病服的时候没有一起换掉吗?”   “算了,我叫护士送绷带来,你自己记得换。”   我按铃叫值班的护士姐姐送些绷带上来,想了想又额外让她再那个医疗箱放在房间里,并无视了小姐姐对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多绷带”的疑问。   然后到医院附近的粥铺买螃蟹粥,无果。拎了一份普通的排骨粥。顺带给广津先生去了个电话。   “……嗯,是的。不打算去北海道了。你说太宰先生?……那就我来照看他吧。”   “没关系的啊。既然我都不打算休假了,就没必要叫其他人来了。”毕竟太宰鬼故事实在是太多了,很多人都害怕来着。港口黑手党里像我这样破罐子破摔的人根本找不出两个。   广津先生的语调变得放松起来,又和我简单说了下太宰后续的任务安排,才挂了电话。   我刚打开病房门,就看见了一地的绷带和在盘着腿坐在床上系扣子的太宰。   这并没有什么问题,前提是架在病床旁的输液架上的药水袋没有被某人拔掉针管推到一边的话。   我感觉相当窒息。 第32章 螃蟹先生   “针管不能随便拔的啊,到时候感染了怎么办?还有用完了的绷带要丢到垃圾桶的,上次的花也是,乱丢垃圾会被保洁阿姨骂的。”我捡起地上的湿绷带,团吧团吧丢到了垃圾桶里。   “不会,没人敢的。”准干部先生系好了扣子,如此说道。看在他生病了的份上,我忍了。   “但并不代表你就是对的啊。”我这么说着,把粥放在了病床旁边的小桌子上,掀开了盖子,“没有找到螃蟹粥,先吃排骨的凑合凑合吧。”   “我要吃螃蟹粥。”太宰拒绝的摇头。   “今天先吃这个,明天我给你带。”我这么说着,按铃叫了护士。   护士姐姐很快上来重新把注射针固定好,并且上了固定板。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因为固定板这玩意一般都是用于管不住自己手的小孩子的。   不过这会儿的太宰和小孩子也没太大差别就是了。   ——譬如饭都不好好吃,还要让人逼着。   “你干嘛打我?”太宰捂着脑袋,我移开了视线。   “抱歉,刚刚手滑了。”我收回手,敷衍的回答道。   对不起,我忍你很久了,但刚刚是真的忍不住了。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决定做些什么。   于是我开始上手喂粥。   结果他一直在抱怨嫌弃它烫,然后非常不配合。   小把戏罢了,我对食物温度的把握可是炉火纯青的。就算你是猫舌头也不可能会觉得烫的。   “乖点哈,不吃东西病好的很慢的。”我这么好声好气的和他说着,但好像没什么用。   于是我直接上手了。   有一说一,生病了的太宰反应变得特别慢,还挺好收拾的。   在我不懈的努力下,他终于把粥喝完了。太感动了。   我用被子把准干部先生裹成了一个茧,防止他在我不在的时候动来动去,之后就离开了医院。   随便在中华街的馄饨铺子解决了午饭问题后,我突然变得无事可干了。   主要是在休年假前,我就已经把该干的工作干完了,毕竟北海道也是我过去长期生活的地方,异世界的旧地重游还是很有意义的。   说起来,离开港口黑手党的计划又要推迟了,不过因为这事总是一拖再拖,我竟然都习惯了。   无事可干,我就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工作日时的街道冷清且安静,虽然已经入秋,但现在依然是有些燥热的。   然后,我在一栋砖红色的大楼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武装侦探社的地盘,助哥好像有提到一楼“漩涡”家的东西挺好喝的。   左右无事可干,于是我进去点了一杯滤纸咖啡和一份焦糖布丁。   漩涡家的咖啡确实很不错,是那种对咖啡没有特别研究的人也可以感受到不同的好喝。   布丁是偏甜的口感,不过吃起来完全不会腻,我还挺喜欢的。   助哥进来时我正在舔勺子上的焦糖,虽然我的位置挑的挺隐敝的,但助哥还是一秒发现了我。   “嗨,助哥。”我抬手向他打了声招呼。   “禾泽?你不是要去北海道旅游吗,怎么还在这里?”助哥走来,坐在了我对面的卡座上。   “太宰突然发烧了,所以我就没去成。”我回答道。   “发烧了啊,怪不得。”助哥点点头,抬手叫了一份咖喱,“——记得多放辣,谢谢。”   我发现我一见助哥,我对太宰的抱怨就完全刹不住车。   “麻烦死了哦那个太宰,大冷天入水把自己弄生病。乱喝东西,连门都不知道锁,不好好敷毛巾,换衣服不拆湿绷带,乱拔针头,喝个粥抱怨来抱怨去的,超级麻烦!”我越说越气,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看来禾泽很关心他呢。”助哥说到。   “……你是这么觉得的?”我沉默了一下,抬头问道。   “不是吗?”助哥的视线移向我,反问道。   我慢慢趴在桌上,用胳膊埋住脑袋。   “……不知道,或许是吧。”我听到我的声音响起。   关心他……吗?   没有的事,职责所在罢了。   嗯,职责所在。   ·   和助哥分别后,我去了一趟总部,把太宰的文件处理好了才回的家。   差不多是在魏尔伦事件之前,因为我功绩攒的挺多的,组织就给我重分了套房间。是地理位置很好的高级住宅区,拿到钥匙时我都惊了。   然后钥匙在威尔伦事件之后就不见了,一整串。接着被重新装门的价格震惊到,于是放弃了安装新的门,用钢针做了个钥匙。   这种我花十来秒钟就能打开的保险门,还好意思收我半个月工资,去他的吧。   况且我本身也没有久住在这里的意思。说实话,里边那些奇怪的设施,我到现在都用不惯。比如说那个隐形嵌合式衣柜,你得摁一下墙壁上的隐形按钮,它才会出现。我都不知道设计师是怎么想的,用个衣柜还得摁个机关。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以前没住过这种高级房子,才会这样觉得。   有一说一,港口mafia的福利是真的好,高级公寓说分就分,不愧是混黑圈子的天花板公司。   “虽然我知道港口mafia的福利一向很好。但是广津先生,我也没做什么杰出贡献吧,为什么会给我这个呢?”我向广津先生举了举手中的钥匙。   结果广津先生把我夸了一顿。   恩,被夸混黑混的好,这事儿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高兴。   后来我去简单的调查了一下,发现其实这个房子也并不是非常难得到,稍微有点上进心的,用个一年也能得到这个房间。   毕竟我跟的是港口黑手党最有前途的准干部嘛,半年多时间分到这套房也还算合情合理,但是我是要辞职的呀,现在分给我这个房我也住不了两天。唔,有点浪费。可惜了。   话说我从第一天就叫着辞职,现在已经过了半年多了,我还在港口mafia活蹦乱跳的待着,我可真是够磨叽的。   我这是什么究极拖延症啊。   第二天起床之后我就去找粥铺买螃蟹粥了,毕竟我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   结果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高级的酒楼到接地气的小铺子,偌大的横滨竟没有一处地方卖螃蟹粥。怎会如此,明明现在是秋季啊!   作为一个说话算数的人,我不得不去海鲜市场买螃蟹。   “那个……大叔,请问有死了的螃蟹吗?”我看着一筐活蹦乱跳的螃蟹,小心的问道。   结果那个卖螃蟹的大叔“哈哈哈哈”的笑了,并且告诉我说螃蟹只能买活的死的是有毒的。   啊,是这样吗?那超市里的冷冻螃蟹是怎么回事?这涉及到了我的常识盲区。   于是我只好买了一只活的螃蟹。   救命,他好大,看起来好凶!   我以前和燕哥也一起做过螃蟹,螃蟹有那么凶吗?没有吧!   那个大叔人还挺热心的。看我一脸可怜,不太有常识的样子,还教我如何清洗螃蟹以及螃蟹的简单烹饪方法。   我拎着这只螃蟹回家,结果在回家之后又遇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问:我该如何把一个跟锅一样大的螃蟹塞到锅里?   答:洗干净,拆了零装。   于是我开始进行第一步。   还算顺利,就是我中途不小心把捆螃蟹的绳子给解开了。   然后这只螃蟹就像是恢复了自由的囚犯一般,开始在我的厨房里翻上翻下,走来走去。   我试图抓住他,结果他一钳子咬到我手上,差点把我给疼哭了。   “我的天,你怎么那么凶?!”我捂着流血的手指看着从烹饪台翻到地板上的罪魁祸蟹。   然而螃蟹只是螃蟹,并没有选修日语,所以螃蟹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不过他听不懂归听不懂,依然特别的凶,并且试图毁掉我的鞋子。   好的,我现在被螃蟹先生赶出了厨房。   “等着,我过会儿就宰了你吃。”我在外面放狠话。   螃蟹先生用钳子轻轻的敲打我厨房的门。   呜啊啊啊,螃蟹先生恐怖如斯!!!   不过人类比一般动物高级一点的地方就在于——人类会使用手机,可以远程请求帮助。   于是我给助哥去了个电话。   “助哥救命!”电话一通,我就开始鬼哭狼嚎。   “怎么回事?你在哪里?”似乎是我嚎的太惨了引发了助哥的误会,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急迫。   我把眼泪擦掉,正色道:   “啊,没事,就是一只螃蟹占领了我的厨房。”   “这样啊。”助哥的声音又变得波澜不惊了。   “你能过来一下吗?不不不,不在原本住的地方,我过会儿把我的地址发给你。嗯嗯,好。”   “——对了,你吃饭了吗?正好我家里还有两块咖喱没煮。”   电话那头,织田作之助的呆毛一动。   “没有。”   “那我现在就把咖喱给煮吧。”我回答道。   “厨房不是被螃蟹给占领了吗?”助哥问道。   “……我可以把客厅割让给它。”我想了想回答道。   “啊,原来还可以这样。”助哥恍然大悟。   挂了电话后我拿碘酒涂了下伤口,有点疼,找了卷绷带缠了缠手指,艰难的单手打结。   接着去卫生间拿了个塑料桶,打开厨房门,眼疾手快的把螃蟹先生给罩住了。   这位螃蟹先生的劲儿还挺大的,一直在桶里挣扎。于是我又压了几本书上去。看到那几本书的时候我还有点心虚,买了半年了,基本没翻过。   嗯,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我可以在厨房里煮咖喱了。   没错,咖喱更重要。   螃蟹先生用钳子轻轻敲了敲塑料桶内部。   救命!还是好恐怖! 第33章 咖喱   我用小锅烧上水,从冰箱里拿出土豆和蔬菜削皮切丁切块。   另一边开电饭煲,把饭先给煲上了。又开了一个炉子,加水煮粥。   水烧开后,我就把两块咖喱丢到了水里,又用菜刀垫底把土豆和蔬菜舀起来一起丢了进去。   煮了七八分钟后,先加了一点酱油调色调味,再从冰箱里拿出辣酱,往锅里倒了亿点点。   虽然对普通人来说是可能是致死量,但对我和助哥来说刚刚好。   又过了三四分钟,敲门声响起,我打开门。   “来的好快哦。”我对门口的助哥说道。   “嗯,夹到手了?”助哥站在门口,的沙色风衣带着一些褶皱和尘土,他指了指我的手指。   我点点头,指了指屋子里的塑料桶,说道:   “罪魁祸首被我困到这里面了。不过——”我停顿了一下指了指助哥的衣服,“刚刚是去打架了吗?衣服都脏掉了。”   助哥挺喜欢这件沙色风衣外套的,所以反而并不经常穿,他穿着件风衣大致可以分为两类情况。   其一是他心情比较好,或者当天有什么重要的活动要穿的稍微正式一点。   其二就是他要进行危险的活动。要用风衣遮住腰上的枪。   这次显然是第二种情况,不过他现在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我也不好多问。   “啊,是去调查最近兴起的毒品贩卖组织,不得不和里面的成员起一些小冲突。”助哥回答道。   我窒息了,因为我们港口mafia的业务又和武装侦探社重叠了。那份被现充同事委托给我,要交给太宰的文件里的内容,就是关于最近兴起的毒品贩卖组织的绞杀令。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黑手党和侦探社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公司,怎么会业务重叠呢?!还不止一次。   在我脑内风暴的时候,助哥已经走到了房间里,挪开了塑料桶上的几本书,把塑料桶拿起来,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试图逃跑的螃蟹,一个漂亮的弧线把螃蟹先生丢到了水池里,然后螃蟹就没动静了。   “他晕了,现在做什么?”助哥行云流水的做完这些动作,扭头望向我问道。   我瞬间啥也不想了,看向助哥的眼神无比崇拜,兴奋的指着水池里的螃蟹,望着助哥说的:   “把它腿卸了,塞锅里蒸。”   助哥点点头,干脆利落的把螃蟹的八条腿两个钳子都卸了。   我们两个把散装的螃蟹塞锅里蒸了。   另一边电饭煲和锅里的煮东西都好了。   我拿出两个盘子。从电饭煲里舀出米饭加上去,又把煮好的咖喱浇到饭上,咖喱的香味弥漫开来,我把它们端出厨房,放到了餐桌上。   “助哥,你拿下抽屉里的勺子吧。”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抽屉的位置。   助哥照做了之后,我们就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吃咖喱。   我含着勺子眯了眯眼睛。唔,真的很好吃。   救命,我的手艺怎么这么好。   “跟大叔家的味道很像,但是,有点麻。辣椒的味道也不太一样,是加了什么吗?”助哥吃了几口,抬头问道。   助哥对待咖喱的态度特别认真,对它们的偏爱甚至到了可以称为嗜好的程度。   以前我还偷偷跟安吾讲过说我怀疑助哥是“咖喱性恋”来着。结果安吾反手把我给卖了,直接把我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给了助哥。   ·   “……我也没说错吧,难道助哥不想一辈子和咖喱待在一起吗?”坏话被捅出来的我有点不好意思,小声的挣扎着。   “想啊。哦,原来‘咖喱性恋’是这个意思啊。”助哥点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合着织田先生刚刚都没有听懂什么叫‘咖喱性恋’是么?”安吾闭眼捂着额头,相当窒息的说道。   “我现在懂了。”助哥看着安吾,为了增强说服力,他甚至还点了点头。   安吾的叹气声更大了。我趴在桌子上笑的肚子疼。   ·   “怎么了吗,禾泽?”助哥看我没反应,歪着脑袋看我。   我回过神来。   “咖喱块就是从大叔那里拿的,辣酱里加了郫县豆酱和花椒。”我掰着指头回答道,“做了挺多的,助哥要不要带点走?”   “可以吗?”助哥语调不变,但是心动的挺明显的。   “可以的哦,过会儿给你拿。”我点点头,继续吃咖喱。   我们吃完咖喱后,螃蟹也蒸的差不多了。   我把用完的餐具拿进厨房泡水,把火关了,打开盖子,套上手套,把熟了的螃蟹从锅里端了出来。   打开蟹壳,把里面的蟹膏舀出来分装。换另一双薄手套,开始拆分蟹肉。   把蟹钳和蟹腿的肉都拆出来后,混着这   切好的葱和姜丢进煮粥的锅里。   又加了盐和糖,还有一点点胡椒粉调味。   “今天为什么突然想着做螃蟹粥呢?这种做法市面上很少见呢。”助哥问道。   “啊,因为昨天跟他说好了呀。”我回答道,尝了尝锅里的粥,没什么螃蟹的味道,于是我加了一勺蟹膏进去,又倒了点耗油,“不管怎么说,都要说到做到的。”   “唔,就是你的上司,生病的那个?太宰?”助哥回忆了一下,问道。   “是啊。”我回答道,又尝了一下锅里的粥,现在是稍稍有一点点螃蟹粥的味道了。对普通人来说可能有点淡,对病人来说应该是刚刚好。   我从柜子里拿出保温盒和勺子,洗干净它们,接着把粥装进了保温盒里。又从冰箱里拿出封口的辣椒酱递给了助哥。   “谢谢助哥,那我先去医院了。”我抱着保温盒说道。   助哥表示他开了车来,可以送我。   于是他开车把我送到了医院门口。   和助哥在门口告别后,我拎着粥进了医院。   病房里太宰窝在被子里,安静地翻看着那本《完全自杀手册》,很专注的样子。   “给你。”我坐到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把保温盒递给了太宰,“答应的螃蟹粥。”   太宰合上手册收好,接过了粥,打开盖子尝了一口,沉默了一下。又尝了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当时就在想,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我就给他脑袋上来一下。   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安静的喝粥。而且专挑粥里的蟹肉吃,他是真的很喜欢螃蟹。   病房里变得安静起来,我用手撑着脑袋,趴在桌子上发邮件。那个贩毒组织规模不小,虽然依照我对助哥和武装侦探社的了解,解决这个贩毒组织只是时间问题,甚至不需要多少时间。但毒品这件事情,绝对不能拖时间。罪恶的粉末一经播撒,就会以难以企及的速度扩散开来,最后留下满地疮痍与狼藉。   我摁下了最后几个字节,发送了信息。   广津先生所带领的黑蜥蜴一向靠谱,我只需要等着就好了。   “银色手谕你就这么用?”太宰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耳边响起,吓了我一跳。   “有什么问题吗?”我揉了揉耳朵,反问道。   “没问题哦。”太宰拖长了声音的回答。   ……银色手谕?   有的时候,怀疑只在一瞬间。仅仅是一点点简单的话语,微小的动作。然后你的记忆就会莫名串联起来,得出一些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的离谱结论。   不过说这个结论离不离谱、站不站得住脚,果然还是要试试看吧。   我盯着那份被太宰喝干净了的螃蟹粥,调整了一下坐姿,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份粥其实是我和我朋友一起做的。”   “干嘛说这个?”太宰问道,语调感情极为自然,跟平日里毫无差别。   “他叫织田作之助。”我继续说道。   太宰微微偏头看我,又是对于“莫名其妙的话”表示不理解的、恰到好处的反应。   不过这就足够了。   “你认识他。”我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道,“虽然他完全不认识你,但是你就是认识他,甚至,你还很熟悉他,并且一直在关注着他,对吗?”   “……”   “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病房里的氛围变得凝滞起来。   “禾泽,”太宰开口了,声音透露着彻骨的冷意,“不要把我教你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我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准干部先生的枪早已无声无息的指向我。   这样的距离根本躲不开。   操心术,顾名思义是一种通过言语动作行为等一系列行为暗示来操纵人心的能力。   在港口mafia中,准干部先生的操心术绝对是顶尖的顶尖。他可以凭借语言杀人诛心、挑拨离间、牟取暴利。他挖掘他人内心深处极致的恐惧,使人臣服,这样的能力他已经得心应手到了极致,成为了自然而然的、融入到骨血中的能力。   是令人感到惊惧可怖到“甚至怀疑他的呼吸都是别有用心”的能力。   而我,仅仅只是从中稍稍学了一点技巧,以用于劝导不喜欢轻松直白的解决问题的隔壁组织的成员,让他们吐露出有用的信息罢了。   以我这样低劣的水平,如果真的对准干部先生使用这种技巧。被说成是班门弄斧都是一种褒奖。   然而,如果仅仅是通过言语来试探出他人的态度,就不需要这么高深的技巧了。操作也会简单很多。   我现在,确确实实是在用太宰教我的那套来试探他,我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   助哥提到过的,他辞职的过程过于顺利了。我起初没在意,只当是助哥运气好。这会儿却不太确定了。因为助哥辞职的时间恰好是魏尔伦事件爆发的时候,虽然对普通的黑手党成员来说,魏尔伦事件的全部就是对抗魔兽吉维尔那几个钟头。   但对于另有计划的人来说,就不止是那么短的时间了。森首领会因为忙的焦头烂额所以草率的批准了助哥的辞职申请吗?不可能吧。就算助哥只是个普通的底层成员,辞职书都交不到森首领手中,以森首领对组织的掌控欲也不可能注意不到吧。   一旦有了这样的怀疑就怎么也收不住了。虽然心里知道,助哥就是运气很好“因为没人想管他所以轻松辞职”这个猜测更合理常见。但“因为有太宰的手笔所以才能轻松辞职”这样的猜测也不是全无可能。更别说太宰治、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这三个名字所拥有的内在关系了。   所以,为了证实这个离谱猜测的正确性,我开始毫无根据的胡扯了。   我想知道,太宰的计划是不是也会利用到助哥,助哥是不是太宰的目标之一。   我并不知道准干部先生的目标是不是助哥,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认识助哥,这只是我的一个小小的试探,是毫无根据的胡扯。   让我产生试探他的想法的缘由其实相当简单,甚至简单到他人完全觉得无法理解的地步。   ——因为准干部先生毫无抱怨的喝完了一整份粥。   明明是非常挑剔的胃口,绝对忍受不了这种口味非常寡淡的、专门准备给病号的粥的。   然而他一句抱怨都没有。   这很不合理,非常的不合理。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体谅我的手被螃蟹夹到了才不抱怨的,感谢我的劳动成果就更不可能了。   他要是乐意把自己的情商用在这方面,没有人能抵挡的了他的魅力的。   可惜他是正好相反的人。   而且抱怨我这事,就和我从水里捞他一样。这对他来说,某种程度上是像【每日任务1/1】一样的存在。   那么,我自然会想到,问题或许是出在了这份粥的另一位制作者身上。   太宰怎么知道助哥参与制作这份螃蟹粥的这事并不重要。因为这对他来说毫无困难可言。   我只需要试探出,我这站不住脚的离谱猜想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就好了。   我这样的猜测就像是拿着瞎编的答案倒推证明题一样离谱。甚至可能我上面的所有判据都是错误的,他可能就是今天心情不好,懒得抱怨。   但如果不是呢? 第34章 子弹   如果不是这样呢?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太宰的计划计划真的跟助哥有关系,那我又该如何呢?   我的视线从太宰手里的枪,挪到他的脸上。   准干部先生的左眼常年用绷带遮挡,只有右眼露在外面,是漩涡般阴郁的黑色,光是看他裸露在外面的眼睛,就能体悟到何为黑暗。只有杀了成百上千的人才能浸染出这样色彩的眼睛,冷漠虚无。   准干部先生擅长诱导他人说出自己的想法、表现自己的情绪。同样,他也能隐藏自己的想法,伪装自己的情绪,甚至可以做到连心跳频率都可以随意调整的程度。   想要试探出准干部的想法,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这样的试探是不计代价的。   我安静的注视着样的眼睛,开口道:   “抱歉,是我失礼了。但是我想,我刚刚说的话一个字也没错吧。”   子弹出镗的爆鸣声伴随着准干部先生扣动扳机的声音响起。   鲜血顺着我的脸颊滑下,有点热,还有点痛。   那颗直径九毫米的子弹擦着我的太阳穴飞过,最终嵌在了我身后的墙壁里。   “适可而止一点,禾泽。”太宰的声音冷漠而漫不经心,“再有下次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真的试探出来了。   只是这种程度吗?我思考着。   如果仅仅只是这种程度,那么问题就变得简单多了。   “不会再有下次了。”思考完后的我这么说道,脚下用力,太宰的病床猛的向下一震。   稍微高级一点的病床底下都会有这么一个调整病床高度的扳手。   在提问之前我就已经改变了坐姿,保证自己可以在需要的时候轻而易举的踩动那个扳手。   于是,病床的高度猛然降低了。趁他重心不稳,我夺走了他手里的手/枪,丢到了墙角,金属质地的手/枪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会再有下次了——”做完这些,我重新望向太宰。   “我会一次性问清楚的。”   太宰的视线从墙角的手/枪移到我的脸上,最后只是盯着我,没有说话。   如果换个反射弧正常的人,绝对会被太宰现在的表情吓得想哭吧。   不过我不但反射弧比别人长,视觉系统可能也出了点问题。我竟然觉得太宰现在很悲伤。   不,准确的说,在我刚提到助哥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很悲伤了。   是暗藏在冷漠空洞的眼神之后,无比绝望的悲伤。那样的悲伤,无论如何掩盖,都会从门扉的缝隙中流露出来。   我试探的效果是不是太好了点……   明明最开始只是想确认他的计划对助哥到底有没有影响来着。   我对这样的太宰感觉非常的苦手和无所适从。   我张了张口,却无法说出哪怕半个字。   我,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   很明显,助哥于太宰有着我完全不知晓的、复杂的关系。显而易见,这件事并不愉快,甚至可能触及到了他人不愿提及的隐私。   可能我真的做的很糟糕吧,反复确认他所谓的“足以吓死人的计划”会不会伤害到助哥,滥用他教我的技巧去逼问他,直到他开枪。   虽然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   “对不起。”我最后只能这么说道。   太宰眼神终于变了,他睁大眼睛,略显惊讶的望着我。   “你在说什么……”   “这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追根究底的。”我这么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向墙角。明明只是普通的动作,不知为何,却有一种无法控制身体行动的脱力感。   理论上,他应该反应平静,带着十足十的伪装才对。而我,需要做的就是根据他表现出的细节,来判断他的计划到底与助哥有没有关系。而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如此轻易的挖掘出他的情绪。   太宰那副神情,弄得我简直就像是故意揭露人家伤疤的混蛋一样。   我捡起被我丢到墙角的手/枪,走到病床旁,重新塞回准干部先生的怀里,指尖在金属和皮肤分开的瞬间传来麻木的感觉。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我调整了一下呼吸,接着说道:   “抱歉,你想做什么都随意,我——”   然后我的话被打断了,太宰把手/枪丢到一边,开口道:   “你以前也是这样吗?向对你开枪的人道歉?”   我愣了一下,回答道:   “没有,除了同行业的敌人,只有这次。”   太宰用微妙的眼神看着我,像是在看一道极其伤脑筋的难题,最后他得出结论般的恢复了平常的神情,开口道:   “禾泽,你过来一点。”   我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做了。   “知道正确的做法是什么吗?”太宰没头没尾的说道,搞得我相当迷惑。   然后,他捏住我的右手,把枪塞进我的手里,引导我的拇指扣开保险,双手握住我拿枪的右手,移动枪口,使枪口抵住自己的额头。   “对于对你开枪的人,正确的做法就是像我演示的这样,用枪抵住他的脑袋,然后给他来一枪。你是人类,不是柿子,懂吗?那么,来实操一下吧。”准干部先生微笑着说道,像是老师对学生谆谆善诱的教导。他用他的手指环着我的食指扣动扳机。隔着缠在食指上的绷带,螃蟹先生留下的伤口受到压迫而产生钝痛,我瞳孔猛缩。   “等等——”   子弹出镗的划破空气,在太宰的额头上留下一道灼烧的血痕。   如果我没有及时的移开枪口,结果就不怎么好说了。   手/枪再一次被我甩到地上,现在的我只觉得它就该乖乖待在那里。   我低头看着病床上的准干部先生,他也在看着我,嘴角的笑意还没消失。   这都笑得出来?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我突然什么想法都没有,身体里不知缘由的怒火无线膨胀。   “我是不是柿子我是不清楚,做这种事的你才是个柿子吧!”我恼火的说道,声音因为莫名其妙的烦躁和后怕而有些发冷,“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你知不知道我反应再慢半拍你就死掉了?!”   空包弹,或者是空枪。   在太宰用枪口抵住自己的额头时我是这么想的。   我不认为他会在这种奇怪的地方让自己陷入莫名其妙的危险中,所以我任由他引导我的动作。   直到扳机即将扣死时,我看见他发自内心的愉快而放松的眼神。   里面是真弹。   那一瞬间,我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   我挣脱太宰的手,将手/枪甩脱,走火的子弹擦过太宰的额头,留下一道灼烧的血痕。   太宰的视线定格在我的手指上,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刚才甩掉手/枪似乎用力过猛,把绷带底下不规则的伤口给撕扯开了,暗红色的血染湿了手指上缠绕的不规整的医疗绷带,从伤处留下的血似乎还有要完全浸透绷带滴落到地上的意味。我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手指传递来的热烫麻痛的感觉。   过会儿要去打个破伤风啊。我想着,左手从口袋里拿出绷带做了个简单的按压止血。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皱着眉头发问。   如果想要奔赴死亡就应该干净利落;如果想要完成计划就不应该添加不稳定因素;如果想要保持计划的私密性就应该在我开口提问时杀掉我。   但是,他的做法为什么那么矛盾?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啊?   太宰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在那样的眼神之下,你的人,你的人格都似乎被观察了个透彻。不过很快,他这样的、如同仙人一般的表情很快就消失掉了,准干部先生又恢复成平日里一贯表现出的懒散样子。   “没有想做什么哦。”他用双手比划了个叉,笑着说话的样子特别气人,他说,“就算有也不会告诉你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听到这句话时的窒息感。他怎么可以这么收放自如?!   但是……   他明明笑着的样子,为什么又看上去,是快要哭了……   我的手指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伤口被轻微撕扯的痛感让我回过神来。   “我知道了好吧。”我这么说着,绕过病床,拎来放在桌子上的医疗箱,感谢我的先见之明。果然,只要有太宰治在,医疗箱就一定用的上。   我打开它打开翻找起来,找了挺久的,因为我的手指僵硬,一直在克制不住的颤抖。刚刚因子弹擦过太阳穴的恐惧、被拿枪威胁的恐惧,此刻都统统找上门来,身体产生的激素移动到靶细胞,使我手脚麻木颤抖,连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利索了。   我把这种因恐惧而起的颤抖压下,找到了我要的东西,开始动作。   “果然是在害怕啊。我还以为你已经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了,禾泽——呜啊啊啊啊痛痛痛,你在干什么!”准干部先生支着脑袋又开始说些吓唬人的话了,不过失败了。因为我把沾着酒精的棉棒按在了他额头上的伤痕上了,然后他就痛叫起来。   “显而易见,我在帮你涂药。你这个伤口很浅,用酒精消毒擦点碘酒就行了,不用打破伤风。”我莫得感情的回答,换了个棉棒按住躲闪的太宰继续用酒精替他消毒。   “至于害怕什么的……被别人开了一枪正常人都会害怕好吧。正常身体机能反应罢了,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安照你的话来说,逃跑也是正常人的反应吧。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太宰抽掉我手上的棉签,他抬起头,仿佛要把我看穿般的盯着我。   “报复你吧,比如用酒精洗伤口什么的,会很痛吧。”面对三言两语说不清缘由的问题,我更喜欢用胡说八道来解决,我迅速拿回棉签接触他额头上的伤口,“痛吗?”   太宰小小的抽了口气,像是没有预料到我的行为似的的睁大了眼睛。   “如果你不想杀我,那我就没必要逃跑。如果你想杀我,那我逃跑的意义也不大。”我说道,涂上碘酒,剪掉他头上的一小部分绷带,替他重新缠了一下,把伤口露出来。   这里是医院不是战场,环境比较干净没什么灰尘污泥,伤口就没必要包起来,露在外面会好的比较快。   弄完他的伤口,我开始折腾我自己的了。   “而且,我刚刚也知道了,你不想杀我。”如果想杀我,在我说出助哥的名字时条件反射般举枪的太宰,自然可以为了计划不暴露出去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轻轻松松的杀掉我。因为我们的距离太巧妙了,这样的距离既可以保证命中率,对方也很难夺走手/枪。   我照着医疗箱上的小镜子给自己消毒,但涂了半天都没涂到伤口上。   “那么你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就好了,我不会问的。嘶……痛。”涂到一半,我因酒精刺激伤口带来的痛感而小小的抽了口气。   可能是我太蠢,准干部先生看不下去了。于是他捏着我的手引导棉签的指向,酒精涂到了伤口上。   我觉得涂药比受伤疼多了,疼的我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我来涂吧。”准干部先生抽走我手上的棉签,恶魔低语。   我疯狂拒绝,但是没用。   救命,平时也没见他那么主动啊。 第35章 接替   港口黑手党有很多和太宰相关的鬼故事传闻。   其中有这么一条,认可度相当广泛。   他们说,太宰的存在,就是给人类带来痛苦的。   与我而言,从他说出“不想因为自杀给别人添麻烦”这句话开始,我就再也没有认可过这句传言了。   准干部先生是一个性格行为都十分差劲的人没错,但他不只是那样的人。   但是,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我是非常认可这个传言的。   港口黑手党医院的VIP病房内,作为病房的暂时拥有者的准干部先生正在给我带来痛苦。   “涂药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行的。”我挣扎着说道。   “不行,这是必须遵守的命令。”混蛋准干部先生根本没有心,他就是想看我痛苦的样子。   于是我成功因为他粗糙的上药手法,疼到掉眼泪。   “涂……涂好了吗?”我擦掉生理性盐水,试探的问道。   “没有,再来一次。”这个混蛋这么回答。   我决定无视掉这句话。   “涂好了我就先走了,”我这么说着,后退两步站了起来,“工作上的事情我还没处理完,你好好休息,再见。”   为了防止他又整什么幺蛾子,我撤的特别快。   在打好破伤风后,我离开了医院。   ·   广津先生和他手下的黑蜥蜴还是一如既往的给力。   等我到达贩毒组织据点时,那里已经被血洗了一番,只留下一个俘虏在瑟瑟发抖。   广津先生正用他的古董打火机点烟。广津先生是个挺注重仪式感的人。每次完成任务,他总会点上这么一根烟。   看来我来的不算太晚。   “辛苦了,广津先生。”我对他说道。   “不必客气,职责所在罢了。”广津先生说道,吐出烟圈。烟圈在空气中飘散,随后消失掉了。   森首领给我的银色手谕原本是让我用来调查外国非友人魏尔伦先生的。或许还存着用我来引出消失的魏尔伦的意思。   不过银色手谕这东西给到我手里了,怎么用不都是我说了算嘛。所以指挥黑蜥蜴打击贩毒组织当然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为了节省时间,我直接对俘虏先生使用了魔法说服,让他把他知道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我很快弄清了其他据点的位置、他们的销售模式和那些脑子不清醒的客户名单。   之后,俘虏先生被/干脆利落的送去三途川单程游了。   耗费了一天半的时间,这个贩毒组织终于被连根拔起。   再次夸奖黑蜥蜴的效率。   然后,我又恢复到了平日里替太宰写文件谈生意的日常。   在我给当太宰工具人的第一个月里,他就摸清了我异能的使用机制。有一说一,比我研究的还透彻,搞得我特别心虚,老是觉得我对不起我自己的异能力。   自从他发现我的异能对他人的影响是很难被他人察觉的“潜移默化型精神类异能”之后,他就大胆发挥想象,让我用异能力替他谈生意去了。   准干部先生对开拓业务之事一直是持有一种很怪的积极状态的。他特别喜欢去搞些新业务,搞到一半又失去兴趣似的甩手不干了,接着去搞其他业务,然后重复上述行为。   这些他甩手不干的业务,统统都被丢给我来处理。天知道我一个平平无奇的美术生为什么要经历这些!不能交给专业人士来吗?而且准干部先生不是武斗派负责人吗?为啥还要管理业务开拓啊?!   我完全没有谈生意的经验的,不过还好我有异能力兜底,没翻过车,暂时。   我真心认为,太宰收我做工具人就是想让我替他谈业务,开拓新的赚钱路线的。虽然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的,至少我学会了挺多谈判技巧的,而且更加社牛了,果然实践使人进步。但是话说回来我一个美术生要那么多谈判技巧干什么?和甲方掰扯七彩草履虫的十八万种画法吗?   业务谈的多了,功绩也莫名其妙的上来了。组织就重分了我套房,就是我现在住的这个。给我的感觉就是面积有点大的没必要。不过任何房子住习惯了都会乱成狗窝的样式,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准干部先生在出院后就失踪了,只是隔三差五的来总部打个卡证明自己还活着,其他时候都是不见人影的。   不过对我个人来说区别不大,因为我还经常能在大街小巷碰到花式自杀的准干部先生。   但是,真的。把自己塞到空油桶是死不了的,而且油桶的味道也不舒服的。   除此之外,关于魏尔伦方面,森首领自从十来天前给了我银色手谕之后就再没见过我了,我摆烂十几天毫无进展他也没找我喝个茶什么的。   我不太能确定是森首领日理万机没空管我,还是看透了我除了异能一无是处的废物本质,纯粹把我当勾引魏尔伦的诱饵来看待才没来找我喝茶的。   但他怎么想我也不太在意,因为魏尔伦先生是被太宰藏匿起来的,森首领从我这入手也没用。   银色手谕我还用的挺爽的,虽然我手上的是假的,但森首领给我发过银色手谕这件事是事实。所以我手上的银色手谕自然是真的。   不过这样写文件的日常也没持续几个小时,我就又被拉去干体力活了。   “禾泽君,你跟妾身走一趟。”身穿红色和服的年轻女子如此说道,“太宰君让你这段时间到我这里做事。”   我的手机也适时的响起,是太宰要求我听红叶姐的话的邮件。有一说一,他还真是爱踩点,特别是到场发消息什么的。   尾崎红叶,港口mafia最年轻的干部,也是我平时见的最多的干部。因为我很长时间都混迹在由红叶姐手下的拷问部门里,都快混成她那的外编人员了。   “好的,红叶姐。”我乖乖的跟上,忍不住问道,“红叶姐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红叶姐脚步一顿,不过很快又衔接上来,她的声音带着成熟女性特有的撩人的意味,以及黑手党干部特有的冷酷凌厉。   “工作上的事情罢了,后续还要辛苦禾泽了。”她回答道。   “明白了。”我说道,跟随红叶姐来到了拷问室。然后终于了解了什么叫做“后续要辛苦我了”。   “港口mafia现在的局势很不稳定,所以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禾泽君。”红叶姐站在拷问室门口,猩红粘稠的血液浸透地板,向外延伸。   是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尸体在这里堆积,同样还有活着的人在痛苦呻/吟,但也只是暂时活着。   我隐约觉察出发生了什么。   “是……首领更替了,对吗?”我艰涩的发问,拷问室里浓郁到极致的血腥味让我有些反胃。   “没错,现在港口mafia的首领已经变为是太宰了。鸥外殿……不,先首领已经确认死亡——是魏尔伦迟来的报复。”说出这样的话语的和服女子,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愤怒,这样的愤怒,掩盖在冰冷的字句中,章示着森首领死亡的事实。   我感到一丝不真实。   “森首领就这么死掉了?”我忍不住发问。   然而红叶干部并没有重复一遍的心思,她先我一步走到拷问室内,开口道:   “太宰君接替成为首领的消息已经被高层们暂时压下,但这样的情况维持不了太久。港口mafia现在的情况是什么样不用妾身多讲。”   “必须在首领更替的消息被其他组织知晓前,清理掉组织里的老鼠,不能有丝毫差错。”   港口mafia现在还没脱离魏尔伦事件带来的负面影响。一旦森首领死亡的消息被外界知晓,那些敌对的非敌对的组织就会像是闻到肉腥味的鬣狗一般蜂拥而上,蚕食掉处于虚弱期的港口黑手党。   “我明白了,我会揪出藏在组织里包藏祸心的家伙,从他们口中得到对组织有用的情报的。”我低头回答道。   红叶姐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笑容,像是黑暗中丛生的花朵,带着血腥的味道,她说:   “那么,就让我期待你的成果吧,禾泽君。”   于是,一场不为人知的大规模清洗行动就在港口黑手党的暗处悄然展开。   而这个计划的策划者,或许正坐在首领办公室内,安静的等待着一切步入正轨。   ……   ·   “……中也出差多久了。”我自言自语着思考起来。   为了保持私密性,我这几天都待在地下室里没出去过,一直在认真的接待被红叶姐送来喝茶的客人们。   我的拷问技巧其实并不出众,但我的异能力实在是太好用了,随随便便魔法说服一下,连对方私房钱藏哪里都能问出来。   整个地下室里就我一个人,还有就是过来收拾尸体的同事,和把前同事收拾成尸体的同事。   我不太清楚外面的变化,也不知道中也到底有没有回来。   假设中也没回来,我多少还是有点担心准干部……不,首领先生的生命安全的。   假设中也回来了,我就特别担心首领先生的生命安全了。   他会揍他的吧,绝对会的吧!   ·   这几天我都是住在地下室的休息室里,哪里都还凑合,唯一的缺点就是我晚上老是隐约听到小孩子的歌声。问了同事同事也不知道,后来这个歌声又没了,我也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灵异事件。   终于到了第七天,我和往常一样洗漱好,从休息室里出来,开门即上班,准备招待今天的倒霉客人们。   然后开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喝茶的红叶干部。   “红叶姐。”我愣了一下,向她打招呼。   “已经结束,辛苦了禾泽君。” 红叶干部放下茶杯,望向我,“太宰君……首领传话要求见你一面。” 第36章 解雇   红叶姐这么说的时候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后才后知后觉的的想起。   对哦,太宰的计划成功了啊。   他现在已经是首领了。   我点头谢过红叶姐,离开了地下拷问室。   利用魏尔伦来杀掉森首领。作为对抗魏尔伦打败魔兽组织战斗的司令塔,没有人会怀疑太宰和魏尔伦是一伙的。   毕竟唯一一个会察觉到不对劲的人已经被派去出差了。   等到中也出差回来,一切尘埃落定。即使中也心存怀疑,想要调查事件的真相,也是什么都调查不到的。   我走进直达首领办公室的电梯,这台直升电梯设计充满近未来空间传送装置风味。针孔摄像头的位置安放的很巧妙,只能说不愧是通往首领办公室的电梯吗?不到十平米的地方竟然放了四个针孔摄像头。不过比起含蓄的针孔摄像头。机枪的摆放就直白多了,我尝试挪动了下位置,那些机枪又自动对焦指向了我。   高级,是真的高级。   五十层的高度不算矮,实际上,其实已经是横滨最高的建筑了。我只见过一栋比港口大厦还高的建筑。就是我以前和室友们组团去参观的“中国尊”*,好像是一百多层那么高,去那里也没干什么,就是单纯的好奇。   六十多秒钟后,电梯到达顶层。面前的走廊上铺着无论怎么奔跑也不会发出一点声响的长地毯,四面则是火箭助推式榴弹也无法摧毁的坚固墙壁。看不到光源位置的间接照明让整个走廊笼罩着一层朦胧的乳白色光晕。*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没什么面见首领的经验,早知道刚刚请教一下红叶姐了。   门口全副武装的守卫先生们带着黑色墨镜,宛若聋哑的雕像人一般站着,很有职业素养的守卫着身后的大门。我停在了门口,拿出了在港口黑手党呆了九个月练出的社交才能跟他们道明了我的来意。守卫先生偏头示意我进去。   于是我就进去了。   首领办公室的地板和天花板都是黑色,照明用的烛台给办公室增添了一分沉郁的奢华感。   然而无论这个房间再奢侈,氛围再独特都不能吸引我的注意。   因为我的注意力都被太宰吸引走了。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太宰竟然在处理文件?!震惊我一百年。   他穿着一件和平日里不尽相似的黑大衣,衣摆偏长,立领很高,一条猩红色的围巾搭在肩上,是和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打扮。据说这条围巾已经传了三代首领了。虽然上次见森首领时他穿的是常服,我也没见过森首领戴这么一条围巾。   他这么一身……   嗯……   看着好怪,再看一眼。   “呀,来了啊,禾泽。”太宰抬起头,推开文件,微笑着望向我。   有一说一,当时我害怕极了。   “……你还好吗?”我迟疑的发问。   简直可怕,为什么他会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批文件?   看完成量就知道他批文件的时间不短,没个八九个个小时个小时批不了这么多文件。问题是现在才七点啊!   他他他是熬夜工作了吗?   救命,熬夜工作这个词和太宰治放在一起为什么显得那么恐怖啊!   以上就是我刚看见太宰时的所有想法。   他揉了揉眉心,依然是平日里一无所谓的样子。略显苍白的面孔却透露出无法掩盖的疲倦。   不仅仅只是熬夜的疲倦。   “你来这里就是要问我这个的吗?”准干部先生——哦,不对,现在是首领先生了,首领先生略显无奈的摊了摊手,微笑着说道,“难道你不关心我叫你来的原因吗?”   “不关心啊。”我脱口而出,然后愣住了。   我和太宰沉默的对视了一秒,之后我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假装对铺在地板上的古董地毯特别感兴趣的样子。   嗯,是的,我又把天聊死了。   “那你就现在开始关心。”首领先生自然的接上了我的话,略过了刚才的沉默。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对于关心与否都不影响结果的事情,关不关心它真的有必要吗?   “中也出差还没回来。”我只能这么说了。   太宰愣了一下,然后低低的笑了起来。我也没搞清楚他的笑点在哪。   “放心,中也很快就会回来了。”首领先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黑色的椅子上,向我抬了抬手,暗示我放松些。   “不要再考虑中也了,我叫你来是想讨论和你相关的问题的,禾泽。”   和我相关的问题啊,我秒懂。   “可是,我不是在考虑中也的问题啊。我是在考虑你的问题,太宰。”但在此之前,我先纠正了一下太宰的错误解读。   假设中也回来晚了,他本人肯定不会出啥事,但太宰就不好说了。毕竟,十六岁匆忙接替老师成为新任首领的少年,对于混黑的同行来说,实在是再诱人不过的软柿子了,不搞一下实在是说不过去。   所以,必须在保证港口mafia的信息防护网破裂之前将靠谱的中也召回,来保护连我都打不过的太宰。   “不需要。”太宰太宰撑着脑袋偏,头望向漆黑的墙壁,我只能看见他被绷带覆盖的那只眼睛,“还是来说说我们的约定吧。”   约定?   我先是愣了愣,然后我倏地回忆起那个“约定”相关的细节。   『“……很多人会试图用自己的想法来影响别人,越是孤独的人越会这么做。那种名为孤独的、糟糕透顶的思维会自然的感染同化他人,将他人变成同类。这种影响既有有意为之,也有无意识的。与之相反,不对他人进行影响必须有意才能做到。”』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从来没用那样的思维来影响我,即使对你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发现,太宰意外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所以那个约定是认真的吗?”』   实际上当时的太宰根本没有承认那个约定的存在,在我问完最后一句话后,他就自顾自的说着“好无聊,好想去入水啊”这样的话跑掉了。   说出这句话的我,当时脑子是有多瓦特我也不知道。   但最后的结果就是,不知道是为了扭转我错误的印象还是其他什么天才少年的奇怪理由,总之,他开始疯狂给我添麻烦找麻烦,除了极少数首领亲自安排的棘手任务时间,其他时间他真的跟吃了兴奋剂似的疯狂整幺蛾子,然后我收拾烂摊子。   天才少年的想法作为真的奇怪又矛盾,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明明他对港口黑手党都谈不上喜欢、对首领的权利更没什么渴望,为什么他还要留在这里?   对于可以适合任何领域的天才少年来说,不应该待在更让人开心的地方吗?   “当初约好的事情,我当然会说道做到的。”太宰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我猛然抬头望向他。   他微笑着望着我,带着一种无法名状的眼神,像深海中藏匿着的漩涡。   “作为首领,怎么说呢,现在多少是有一点点权利的。”   我突然意识到他想说什么了,手指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   “——所以,如你所愿,你被解雇了,禾泽。”首领先生说道,是一种全然放松的语调。   我眨了眨眼,被一种非常不真切的感觉包围着。在给太宰打工的第一个月,我和他似乎是有着这么一个赌约的——如果我能在半年内得到组织的认可,那么太宰就会对我叛逃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当时的赌约混杂着各种玩笑和其他不重要的事情谈论,模糊掉了玩笑与约定的界限。我并不能确定太宰是不是认真的。   大概不是认真的吧,至少我当时是这么判断的。   “可那只是个没被认可的约定。”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响起,是困惑而恼怒的。   我为什么会恼怒?我不能清晰的意识到原因。   “你这样说,会让我误以为你想留下来的,禾泽。”太宰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无奈,是和森首领说话时一样的姿态。   “我只是不喜欢。你当时根本没把那个玩笑般的约定当回事的,你只是想解雇我吧。”我这么回答道,好像找到了我恼怒的原因。   “我不明白,太宰。”当我意识到我的动作的时候,我的手已经撑在首领先生的办公桌上了。而且收手已经晚了,于是我干脆的把想说却一直没说的话说完了,多少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不,根本就是破罐子破摔。   “——你明明根本不在乎这里,为什么要留下来当首领?既然哪里都一样,难道不应该选择会让你感到更开心的地方吗?”   有一瞬间,他似乎怔楞了一下。然而这样的瞬间,很快沉浸在长久的沉默之中。他什么也没回应,但这也是一种回应。   我沉默了,摁在桌子上的手指慢慢蜷缩,又放松下来。我收回了手,开口道:   “抱歉,刚刚是我——”   “不要为奇怪的事情道歉,禾泽。”太宰终于开口打断了我的话,“这才是毫无必要的。”   “而且,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待在这里呢?”   我哑口无言,压下了连自己都说不清楚原因的丧气感,后退了两步。   “我明白了。”我轻声说道。   距离拉开的瞬间,我从太宰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是不被理解的孤独。这样的孤独,最终会如同挪亚时代的洪水一般,吞没一切。   我又想起了那本书所描绘的情节。即使当时没有完全意识到,现在我也完全搞清楚了。   那是太宰给自己书写的未来。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完全自杀手册上面会写着这种东西就是了。   然而我不能阻止他。我可以一遍又一遍的从奇怪的角落把他弄回来,但我不能阻止他,这是由他的意志决定的,我找不到我阻止他的理由。   即使我并不喜欢无从下手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想说些什么,但那样的冲动很快被正确的理智击碎。   我什么也没说。   最终,我离开了首领办公室,离开了港口mafia,一切如我所愿。   离开总部,望着身后的黑色大楼,我有些说不出的烦闷感。从太宰成为首领开始,或许不久的将来,一切都会变得面目全非。但我不是那种会让自己沉浸在糟糕心情里的人。   于是我站在港口mafia总部门口,思考了一下,去地下室取走一辆车,然后回了公寓。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回这里了。   我将手表取下,拎来便携式工具箱,花了一点时间把手表拆了。   表盘与机械齿轮之间间隔处,一枚两毫米宽的窃听器被嵌在了一个极为精巧的位置。   这种窃听器我在黑心商店里见过,是可以过滤掉机械杂音的特殊型号。价格贵的让人心脏不适。   我将窃听器取出,碾碎了丢到垃圾桶里,也没多心疼。   毕竟这个东西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然后,我花了一点时间把本来就打包的差不多的行李收拾好。 第37章 约定【第三视角】   //   带着一种说不出意味的颓丧心态,太宰从梦境中醒来。   梦里的内容已经记得不太真切了,但其实是什么都无所谓,毕竟这个世界也只是虚构的骗局罢了,不仅如此,它还糟糕透顶。是从一开始就已经面目全非的世界。   太宰慢慢抬起头,揉了揉蓬乱的头发,他的脸上因为趴在桌子上睡觉而留下一道淡淡的红印子。黑色的大衣外套从脑袋上滑落,挂在了皮制的办公椅上。   杂乱的资料被推到桌角,桌上零落的放着蟹肉罐头、掌机之类的东西。办公桌的正中央放着一本《完全自杀手册》,太宰脸上的红印子也是被这本书上的书脊压出来的。一切都是平凡而普通的样子。   太宰捞起椅子上的大衣外套,将红色的手册塞进大衣口袋里。披上大衣,把自己整理成平时工作的样子,离开了办公室。   从办公室走到地下通道的过程中,路过的成员要么远远避开,要么恭敬的问好。太宰一概没有理会,径自走进了金属质地的电梯。电梯缓缓下降。   糟糕的睡眠状态,以及太阳穴处传来的无法忽视的刺痛感,让太宰有些低气压。   不想干活。   深藏在地下、几乎贯通整个横滨的属于港口mafia的私人地下要塞。黑手党的成员正在为即将要进行的任务做着最后的准备,检查车辆,装点弹药,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太宰来到这里时,见到的就是这副与平时无二的无聊景象。   除了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黑发少年,他在看见太宰的第一秒就迅速把撸起的袖子放下了整理好。   这个名为禾泽释之助的少年是太宰在某次无聊的任务后从底层成员里拎来的。有着过去完全没见过的特殊精神系异能力。运用得当的话可以为太宰的计划做不少贡献,至少当时拎他的时候太宰治只考虑了这些。事实证明,太宰治考虑的太少了。   “太宰。”黑发少年几步走到他的面前,袖口处还有一些被水洇湿的痕迹。   “干什么。”太宰问道。   “你脸上有道红印子。”禾泽指了指太宰的脸,这道浅浅的印子对比太宰略显苍白的肤色显得出奇的显眼。   太宰望向禾泽,非常无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一路走来就只有你一个这么说。你觉得他们是为什么不开口的?”   禾泽略显疑惑的望着他,太宰感觉更无语了,而且头很痛,不想耗费力气说话。   于是他叹了口气,和禾泽擦身而过了。   禾泽的异能力确实很有用,但是他已经——   下一秒钟,太宰的手被拽住了。   “不舒服吗?”禾泽说着,把一条叠好了的、打湿的棉毛巾敷在了太宰的脸上。冰凉的感觉让太宰的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一瞬。   “头疼的话,用毛巾冷敷会舒服一点。而且印子也消得快。”禾泽继续说道。   跟禾泽相处真的是一件非常令太宰感到苦手的事情,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会突然而然干出什么。   太宰默默的望着禾泽,然而这个绿眼睛的傻瓜依然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   “禾泽是想叛逃吧。”太宰突然开口说道,毫不意外的看见禾泽眨了眨眼,“我知道的。从我第一天认识你,不,从你来港口黑手党之前我就知道了,你就是要离开了,对吧。”   太宰退后一步,与禾泽拉开距离。冰凉的感觉消失了。   “叛逃被发现的下场可是非常凄惨的哦。禾泽,”太宰弯了弯眼睛,露出了一个几乎称得上是恶劣的笑容,“——我们来打个赌吧。五千万是个分水岭,当一个成员为组织创造出五千万以上的价值的时候,才能称之为是组织的内部构成员。”   “虽然你差的很远就是了 。但是,如果你在半年内为组织贡献出的价值超过五千万,那么我就会对你将来叛逃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哦,我心情好的话还可以考虑给你审批辞职。”   太宰说话的声音非常轻微,堆放着的金属箱子吸音效果很好,附近一个人也没有。事实上,除非工作需要,没有人想出现在太宰面前,而在禾泽释之助被太宰指派到自己手下后,其他人都不约而同的把这样的“工作需要”推给了禾泽一个人。而且他本人还无知无觉的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简直好欺负到的令人落泪。   面前的少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无知无觉的踏入太宰设下的语言陷阱。   “唔……还有这种好事?”禾泽反问道,完全没想着否认太宰的话。   是真的很好骗啊。   太宰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太没有警惕心了,禾泽。”太宰拿出藏在口袋里的录音笔,开启的录音笔闪烁着微弱光线,“轻而易举就让别人抓住把柄,这可是足以证明你是叛徒的证据呢。你觉得接下来我会做什么呢?”   年轻的黑手党垂着眼睛看着手中的录音笔轻声说道。   凌乱的发丝垂落,遮盖了脸上的绷带,也遮盖了准干部先生的表情,禾泽完全没弄懂太宰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不知道。”禾泽思考了一下,想不出太宰想干什么,放弃似的回答道,“我觉得你什么也不会干。”   太宰抬起头,类似嘲讽般的“哈”了一声。   “我什么都不会干,听起来你很自信嘛,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禾泽看上去真的相当困惑,似乎不理解太宰为什么会这么问。或者更可怕,他可能真的不理解。   “不是自不自信的问题。”禾泽回答道,奇怪的望着太宰,声音透露着十足十的不解,“我只是觉得,你要是真的想干什么不好的事情,根本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做不就好了。毕竟没人能阻止你。”   “所以你为什么不直接这么做呢?”禾泽反问道。   禾泽有着一双透度微妙的苍绿色眼睛,看向他人时几乎不带感情,这样的眼睛滋生了许多许多关于他本人的可怖传闻。而他本人似乎并不知晓。   太宰就静静地望着这样这样一双眼睛,这样的眼睛是他找到的。甚至没有花费多少时间,禾泽就成功的拥有了这样一双眼睛,属于黑手党的眼睛。   可是,他并不是一个黑手党。太宰已经不想去花时间把他培养成一个黑手党了。   眼睛的主人慢慢露出了一丝苦恼的表情,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为什么你没有这么做呢……唔,要我回答的话,大概是因为……太宰是个温柔的人吧。”   年轻的黑手党似乎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震撼到了,甚至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向后轻微的挪动了脚步。   然后,这样的情绪就像潮水般的褪去。   “……你在说什么。”完全无法理解的答案。   “太宰,很多人会试图用自己的想法来影响别人,越是孤独的人越会这么做……”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低下头,被水洇湿的袖口微微透明,隐约可以看见下面做工精致的墨色腕表。   他的声音少见的没有太多起伏,安静的、陈述事实般的说道:   “那种名为孤独的、糟糕透顶的思维会自然的感染同化他人,将他人变成同类。这种影响既有有意为之,也有无意识的。与之相反,不对他人进行影响必须有意才能做到。”   伴随着黑发少年的声音,一种令太宰感到极度不安的情绪腾起,皆而扩散到全身,那是对不愿意听到却无法阻止的话的本能反应。   “……你想说什么?”太宰发问道,声音比想象中冷静的多。   “我想说,你从来没用那样的思维来影响我,即使对你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发现,太宰意外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呢。”他这么说道。   太宰望着禾泽的眼睛,期待可以从里面看出一些虚伪的成分,然而,禾泽只是认真的望着他,直到太宰主动偏过头。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有着苍绿色眼睛的少年如此说道,眼神带着一种几乎算的上是温和的宁静,“所以,那个约定是认真的吗?”   简直可怕。   “……为什么会有……”太宰耳语般的说道,这样的声音被禾泽的问题遮盖。那种令人感到不安的情绪随和禾泽的话语消失,连指尖都透着冰凉。   “太宰?”禾泽像是察觉到太宰情绪似的叫道他的名字。   “真是好无聊啊。果然比起任务什么的,还是入水比较有意思吧。”太宰转过身,打着哈欠走掉了。   一切弥漫在环境中的、与港口黑手党的地下要塞格格不入的、称得上是温柔的氛围,在他转身的瞬间破碎。像是星星破碎后留下的一地星屑,风一吹,就散了。   禾泽只是看着太宰的背影,眨了一下眼,什么也没说。   从来没有用思维影响过他吗?这怎么可能。   太宰摆弄着手里的录音笔,拆出里面的存储卡,掰断碾碎丢到无人在意的角落,无比冷静客观的回想。   思维影响这件事,从一开始见到他时太宰就在做了。摸清他的异能确定他是否有培养价值,计划好的每一个任务。然后彻底击碎他原先的想法,改变他的行为。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黑手党,留在港口mafia。这对太宰来说是再轻而易举不过的事情了。   他跳上一个集装箱,随意的坐下。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这个想法的呢?是什么时候认为,让禾泽留在港口黑手党是不合适的呢?   禾泽释之助是这个世界的不稳定因素,不能确定他和“书”的关系之前,他必须要留在港口黑手党……是什么时候开始否定这个想法的?   太宰坐在装着枪械的集装箱上,低着头思考着,周围是无声的寂静。   然而这样寂静没有持续多久。   “哦,你在这里啊。”一个黑色的脑袋从集装箱后探出头来,太宰的眼神划过去,没有动作。过了一会儿,他来到了太宰旁边。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是禾泽先开口了。   “……那个,你不要生气嘛。”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我觉得我还没瞎。”禾泽叹了口气说道   “不要在意那么多啦,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   “……不是傻话啦。”   就算是相处了很久,太宰依然不明白禾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不是对于这个人的不理解,而是对于他的选择的不理解。   “不是傻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完全没考虑过吗?”   完全没考虑过,我可能会做出你不能接受的事情吗?   禾泽不明就里的看着太宰,一脸莫名其妙的回答道:   “知道啊。”   太宰窒息的捂住脸,有的时候这个家伙真的天然的令人担心。   你甚至不能分别出他是真傻还是装傻。或者更可怕,对于太宰治这种人,他可能真的就是这么认为的。那他还真是——   “话说你为什么喜欢呆在这么高的地方啊,我找了你好久。”禾泽看着下面的金属地板,他们所在的集装箱顶部离地至少四米。   太宰注意到了禾泽颤抖的手指,明明语气上听起来毫无变化。   “你怕高?”   禾泽猛的偏头望向太宰,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啊……不是怕高,只是这种摔不死人的高度会很疼,而且要住院什么的……”   “所以可以死掉的高度就无所谓吗?”太宰说道,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禾泽眨了一下眼,下一秒迅速拉住太宰的手,脱口而出:   “当然有所谓,有很大的所谓!”   年轻的准干部被这突入起来的动作吓住了,他条件反射的抽出手,却没抽掉。他抬起头,于是便撞上了禾泽的眼神。那绝大部分时候都毫无波澜的眼睛,透露着一些异样的光彩。   禾泽总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做出这样一些事情,太不稳定了。   太宰甚至不能判断出来,在这个名为禾泽释之助的人眼里,到底都能看见些什么。   ——直到耳机里传来窃听器破碎的声音。 第38章 脱轨【第三视角】   //   从捡到书的那一刻起,太宰就意识到,他正身处于一辆虚构的火车当中,所见之处皆为骗局。   得到其他世界的自己的记忆,眼睁睁的看着怀揣小说家梦想的重要的友人,抛弃一切从容赴死。   他在最不能失败的计划里失败了。   无数个世界里的太宰治与“他们”成为友人,无数的太宰治无法阻止友人只身赴死,目睹他那场名为死亡的落幕,无数的太宰治与剩下的那个决裂,无数的太宰治在孤独中奔赴死亡。   在复位数的记忆当中,太宰看到了太多太多相似的场景。   也不是没有运气比较好的太宰,认识友好的同事,教导后辈,站在好的那边。   但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织田作活过与mimic首领的决斗。   从来没有。   这一切的错误,都是源于曾经有一个叫太宰治的男人诱劝他加入港口黑手党。   十五岁的太宰治在与中原中也一起联手打败法国的超越者阿蒂尔·兰波后,在平凡的一天,捡到了一本“书”。因为人间失格与书结合产生的特异点,他得到了其他世界的太宰治的记忆,也得知了世界的真相。   然而,太宰现在才十五岁,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他还能改变未发生的未来,救下织田作。   如果说这个世界是一辆虚构的火车。但从太宰治拿到书的那一刻起,这辆火车,纵使虚构,方向也要由他来掌控。要创造一个织田作可以安心写小说的世界。   于他而言,这个绝对不能失败的计划,大概就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唯一意义了。   直到太宰治得到书后的某一天。   与中也成为固定搭档,普通的完成任务的一天。   因为尝试新的自杀方法却觉得特别无聊,干脆在任务地点的小角落睡觉的一天。   被脚步声惊醒,看见三两个负责来任务地点善后的黑手党成员后的一天。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要处理干净,不能留下任何痕迹,知道吗?”底层成员的小队长吩咐道。   “明白。”一个年轻的成员回答道。   望着在暗淡光线中几乎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年轻的黑手党先生突然发现,虚构的火车,脱轨了。   他坐在废弃了的工厂的阴影处,阳光照不到这里,在昏暗的环境下仿佛吸收光线的深渊。   太宰就坐在这样的角落,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了。   有着铁红色头发的男人,永远沉稳,性格似乎有些呆呆木木。   在第一秒就注意到了坐在破铜烂铁造成的阴影处中的太宰。   “小孩子?”织田作之助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好像询问般的望着那个黑暗的角落。   太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因为这是没必要的。   昏暗的废弃工厂中的,年轻的黑手党恰好隐藏在最最黑暗的角落,隐秘而安静。这样的地方,即使织田作的洞察力惊人,也会受到人类视域的限制,是根本看不清太宰的。   织田作之助奇怪的望着那个黑暗的角落,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那个角落并没有人,仅仅只是堆积了些衣物罢了。这么思考着的织田作向前走了一步。   “别过来。”角落里的少年开口道,是低沉沙哑的、难以分辨的少年的声音。他慢慢扯下外套,遮住脸颊。   为什么织田作在这里?明明距离他遇见那个组织,加入黑手党还有两年的时间。   ……从哪里开始出错了?   突如其来的、可以称之为巨大的变故的事情就在这里,这个小小的充斥着血腥和暴力,被碾压破坏过的废弃工厂中发生了。   一瞬间,太宰想到了无数的可能性,接而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性的解决方案。这些想法在太宰的脑海里翻涌,有如平静海面突然涌起的滔天巨浪,但最后,这些想法全部被不容置疑的压下,都积压在极深的海底。他慢慢的站起来了,挪动身体的动作带动脚下的铁片摩擦着碎石,带来些微响动。少年低下头,手上抱着一件呢绒大衣。这样昏暗的环境,加上这样的动作,几乎隐藏了所有可以作为信息点的特征。   织田作之助察觉出一丝奇妙的违和感并。且觉得觉得自己更不对劲,不然为什么会对着一个连脸都看不清的人感到奇怪的似曾相识。他看着阴影处的少年,几乎是脱口而出般的说道:   “我们是不是——”见过。   “帮我……”阴影里的少年耳语般的说道,似乎是迅速的瞟了一眼其他黑手党成员的位置。他太过安静,甚至让织田作之助怀疑刚刚听到的声音是自己产生的错觉。   “……帮帮我。”难以辨别的沙哑声音再一次响起。   看来不是错觉。   织田作之助再次尝试上前,然而比织田作的动作更快的,是少年后撤的步子,几块碎石也随着他的动作滚落。   “织田,那边是有什么东西吗?”整理现场的其他黑手党成员听到动静,如此问道。   阴影中的少年再一次飞快的瞟了那边一眼,唯一裸露出的看着织田作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祈求。   似乎是误入到黑手党任务地点的孩子,一般情况下,为了黑手党的保密性,这样的孩子都是要灭口处理的。   他在向织田作之助求助,看上去有些恐慌。织田作也不是什么没有同情心的人。但不知为何,即使各方面看上去毫无破绽,织田作之助却觉得这样无措害怕的少年有些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有什么问题吗?”间织田作之助迟迟没有反应,黑手党成员向阴影处走去。   “没有什么问题。”织田作之助从角落走出来。巧妙的站位既能挡住来人的视线,又给阴影里的人提供了离开废弃工厂的机会。   “可我刚刚明明听到……”   “我弄出来的。”织田作之助出声打断来人的话。   就算有些说不出的违和感,他依然选择替这个孩子打掩护。   来的人看起来有点无语。   “你刚刚在干嘛?”   “……丢石头。”织田作绞尽脑汁想了个合理的理由。   虽然这个理由的可信度,全靠织田作之助波澜不惊的脸来支撑。   “……那你还挺有童趣的。”现在来人看起来相当无语了,但最后还是选择不再追究,招招手道,“算了,不说这些了,赶紧干活吧。”   “嗯。”织田作点点头,跟随来的人一起离开。走之前,他侧身向阴影处望去,那个藏在阴影处的少年已经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就像路过的黑猫一样。   啊,被他骗到了。   织田作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向他求助,弄出声响,吸引其他人过来查看,让织田作不加考虑的做出选择,替他打掩护,然后顺利的离开,甚至让织田作之助来不及查探他是不是其他组织派来的细作。   只是不知为何,比起他是敌对组织的细作,是为了防止被其他人发现而做出这些行为这种原因,织田作之助却莫名其妙的认为,他这么做是为了避开自己。   怎么可能呢,毕竟他们从未见过。   真是特别奇怪的感觉。   ——如果现在放下任务去追那个孩子,扣工资的可能性有多大?   织田作认真思考。   然后,突如其来的紧急任务却把他们一整个小队都调走了。   附近的街道被不发份子袭击了。他们需要去处理这件事。   黑手党去处理不法分子什么的,听起来是有点奇怪。但是在横滨这种治安堪忧的地方,横滨的居民只要向港口黑手党缴纳保护费,就可以得到它的庇护。对于港口黑手党来说,收纳保护费也是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所以,黑手党去制裁不法分子,是很合情合理的。   那片街道是人比较多的居民区,如果任由不发份子横加破坏,或许会造成没人会愿意看到的严重后果。   没有别的选择了。织田作之助收起想法,与同事一起离开了。   ——   这样一来,织田作就不会追上来了。太宰放下电话,敲着手机思考着。   还要找一个盗窃犯到那条街道去,如果不这么做,到时候让织田作发现那条街道根本没有什么罪犯,只是太宰胡乱杜撰的假消息就不好了。或者让其他人扮演一下,黑蜥蜴里有演技好的吗?   太宰从脑海中挑挑练练的选择了合理的方案,踢掉绊脚的小石子,编辑了几条邮件,一一发送出去,一辆不显眼的黑色轿车无声无息的停在他面前。带着墨镜的司机无声无息的打开车门,至始至终保持着黑手党式的沉默。太宰登上车,没理会座位旁边放置的文件。过了三秒,司机先生终于忍不住了,摘下墨镜转身对太宰说道:   “那个太宰,你能不能——”   “不看。”太宰一边翻阅着自杀手册,一边看着手机,监视着事件的进程。   “——系一下安全带。……什么?”有着绿色眼睛的同样年轻的黑手党成员疑惑的望着他沉迷工作——或许是沉迷工作——的上司。   然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上司先生显然并没有要系安全带的意思。为了节省时间,充当临时司机的禾泽先生只好自己上手帮他了。   “抬一下手。”禾泽下车打开后车车门,要求道。   太宰适时的抬起手,于是禾泽顺利的系好了安全带。   .   轿车行驶在公路上,太宰终于安排好了一切事宜,抬起了头。看了禾泽一眼,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这是什么打扮?和中也学的?”   不,是和伏特加学的。禾泽在心里想着,压了压帽子,还是正经的回答了。   “因为怕被交警发现啊。我这个样子谁看都认为是十五岁吧。”说道这,禾泽透过后视镜看了太宰一眼,想了一下开口道,“对了,置物盒里有吃的,你要是饿了可以拿。”   人在饥饿状态血压会偏低,容易心情不好。现在的太宰看起来格外的心情不好,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焦躁。   “你想去哪?”禾泽问道。   “我想去入水。”太宰随口回答道。   “可以。”禾泽点点头,掉转了方向。   “嗯——什么?”太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毫无疑问。禾泽来接他的目的是要回总部工作处理文件的,大概是这个目的。总之至少不是来接太宰去鹤见川入水的。   前面开车的禾泽压了压帽子,他似乎很不习惯戴帽子的样子,然后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上司的命令优于一切,这不是你说的吗?”   太宰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禾泽一眼,结果恰好和同样在看后视镜的禾泽对视了。太宰移开视线,打开了置物盒。   里面是一份装在保温盒里的蟹肉烧麦。 第39章 【48】   烧麦色泽漂亮,可以闻到一点点蟹肉的香味,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上司的的命令高于一切?这句话在太宰脑海中沉浮了一下,又消弭掉了。   禾泽真的是那么认为的吗?   不见得吧。   太宰垂下眼睛,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烧麦尝了尝。   然后一整盒就都没了。   “是这样吗,禾泽?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你自己的想法高于一切吗?”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做出太宰所安排的计划外的事情。   虽然导致这种情况,禾泽神奇的运气也是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有那么一会儿,坐在驾驶座的禾泽一言不发。直到到达了一个红绿灯路口,车子停稳,才开口说话。   是为了转移了话题。   “那个,烧麦你不要吃完了,给我留……算了当我没说。”禾泽这样说着,很快瞟到了已经空了的保温盒,窒息的改口了,“你是少吃了两顿饭吗?”   五分钟旋完就很离谱。   太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虽然事实上他确实是从昨晚开始到现在临近中午滴水未进。   他瞟了用一眼就能看出目的方式转移话题的禾泽,思考了一瞬,决定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毕竟这样对两个人都没好处。他支着脑袋看着窗外迅速划过化为残影的路灯,开口问道:   “为什么是你来接——算了不重要,你什么时候会开车了?”   成功转移话题的禾泽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然后在太宰问道这个问题时不自觉的握紧了方向盘,过了几秒才放松下来,回答道:   “以前就会,是……朋友教的,然后现在又重新学了。”禾泽回答道。   他是在留学的时候考的驾照,是室长教的。当时全宿舍就室长一个有驾照,禾泽提出想学开车后,然后几个人干脆就一起学了。其中室长上铺那位根本没必要学开车,因为他计划是做完这一年交换生就回国发展搞事业,总而言之中国驾照对他没啥用,一起学车纯粹是为了陪禾泽。虽然事实上他只是表演了一个半小时完成科目一,一次性过科目二,根本不给驾校一点机会就三天拿证的天秀操作,然后剩余的时间都是看着禾泽痛苦背题目就是了。   接着禾泽上铺的那位也复制粘贴了前面那位的操作,总而言之,那两个倒霉玩意儿好像都是奔着打破最短拿证时间记录似的架势迅速考出了驾照。只留禾泽一个人还在科目二翻滚挣扎。但想想禾泽一个平平无奇的宿舍其实聚集了三个全系第一和一个普通废物,其实也还好……   还好什么啊,一点都不好!气死人了!!   虽然很郁闷,禾泽还是平平无奇的花了正常人学会开车该有的时间学会了开车。   然而没过两个月禾泽就穿越了。   两个地方的驾驶规则多少有些出路,以至于最开始禾泽自己一个人练习开车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向右靠。过了很久才适应回来。   有一说一,要不是今天负责开车接送太宰的同事出了事,禾泽也不会顶着十五岁的样子来开车的。   太宰没有提醒禾泽住在镭钵街的田村一郎根本没机会碰车的问题,只是看着禾泽默默的抬手压了压帽子。   绿灯亮起,行人停下了脚步,他什么都没说。   ·   午后的鹤见川带着横滨这座临海城市特有的温暖闲适。   禾泽找了个地方把车泊好,走向鹤见川的桥上。太宰趴在栏杆上,并没有入水的意思。   太宰趴在栏杆上,视线挪向禾泽看了一眼,禾泽把帽子摘下,头发被这样的动作弄的乱乱的。   “不是说要入水吗?”禾泽问道。   “突然就不想入了。”太宰可有可无的回答道。   禾泽点点头,没继续说话,拿出手机低头发邮件。   于是两个人就继续在鹤见川的桥上吹凉风。   “心情好点了吗?”过了一会儿,禾泽问道。   “什么?”太宰似乎没想到禾泽回这么说,他“哈”了一声,反问道,“你该不是因为觉得我心情不好这种无聊理由才带我来这里的吧,真是无趣。”   太宰说话时的声音和表情透露着十足十的冷漠。   “啊,嗯……什么?”禾泽抬起头看起来很疑惑的样子,好一下才反应过来,回答道,“啊,抱歉刚刚在回消息,有个同事叫我帮忙去街上演什么抢劫犯来着……”   很难形容太宰治现在的心情,特别是在禾泽说“对不起啊,你能再说一遍吗”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刚才出乎预料的碰见了织田作,又或许是禾泽不由分说把他带到了鹤见川,又或许是因为计划还没开始就脱轨了。此时的太宰有种说不上的郁闷和丧气。   啊啊啊……真的好累啊……为什么偏偏是我知道那么多秘密……明明不想知道的啊……   禾泽望着太宰,眨了眨眼,放下了手机。   “太宰你——”没事吧。   “叫我太宰先生。”太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又恢复了平日里冷漠而一无所谓的样子,“要有一点黑手党该有的样子啊,禾泽。港口mafia的规矩你不清楚吗?”   是等级制度森严的港口黑手党啊。   好烦。   “抱歉,太宰先生。”禾泽改口叫道,但太宰既没理会,也没在意,转身下了桥。   “送我回总部一趟。”他说道。   “明白了。”禾泽说道,“那抢劫犯……”   太宰脚步不明显的一顿,然后有很快衔接上了。   “还要我来教你怎么拒绝别人吗?不用你去。”   禾泽点了点头,又反应过来太宰根本看不见他点头。于是“嗯”了一声。   回总部的路上,太宰终于愿意理会那份遭人嫌弃的文件了。   却在翻到第二页的时候捏皱了纸。   那是禾泽写的关于他们运输货物时突遇遭遇战的报告文件。当时情况紧急,最后只有禾泽释之助一人生还。这并不能引起太宰的注意。   真正引起太宰注意的,是这个袭击他们的组织的名字。   叫【48】。   那个组织,是织田作加入港口黑手党直接原因。   因为也是导致织田作之助死亡的起因。   “这个无聊的组织是怎么回事?”太宰压下翻涌的想法,扫过所有内容后,拆下文件夹里的所有纸张揉成团丢到一边,用着和平日无二的口吻问道。   “这么一个小组织都可以把你们搞得这么狼狈吗?你们可真是没用。”   禾泽没有回话,因为想写的所有内容他都在报告里写清楚了。   他们遭受了猛烈的攻击,其中一个不认识的同事试图用禾泽的身体挡枪子,却倒霉的被身后的子弹一击毙命。最后只有禾泽一个人成功离开。   这是禾泽加入港口mafia以来第一次如此狼狈的遭遇枪战。他原本以为他会很害怕,但实际上全程都是懵的,突然遇到时敌人很懵,和敌人火拼时很懵,被活下来的唯一一个同事推出去挡枪子吸引火力时也很懵。   直到最后一个同事也死掉了,他才终于有了除了懵以外的其他情绪,是一种名为悲哀的愤怒。   他为那个把他推出去送死最后却自己死掉了的同事感到悲哀。   如果他们没有遭遇这场灾难般的袭击,那么这里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吧……   禾泽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隐藏起来。找到机会,用异能力控制了他们的头目,靠他们的对讲机散布假消息,打乱了敌人的阵脚,最后才撑到了援助,死里逃生出来的。   不过禾泽对于天才少年找茬式的问法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这样的了解在后面更是升级为了“如何敷衍天才上司行为指南”这种高精尖的才能,所以禾泽语调不变的表示道:   “嗯,我下次会努力的。”   把太宰送到总部大楼后,禾泽就把车开到地下室停车场了。   禾泽拿出后备箱里放置的手提式保险箱,重新回到了驾驶位。他打开保险箱,挂上了耳机,第一次尝试使用窃听器设备。   断断续续的信号显示着某位倒霉的【48】成员的位置。   确认位置后,禾泽把设备放到后座,驱车离开了停车场。   离开地下停车场时,一个红发男人正好与禾泽的车擦身而过,他不知道的是,在三天后他们还会在横滨的一条平平无奇的街道上再次相遇,一起见义勇为,然后成为朋友。   现在,禾泽找到了哪位倒霉的【48】成员的住址,礼貌的敲了敲门。   无知无觉的成员打开了门。   “你好哦,这位先生。”禾泽状似随意的走进了门,在他没有反应的时候破坏了他的重心,把他摁倒在地上,以防万还抽出了电击棒抵住他的要来了一下,“放轻松点,我们来谈谈吧。”   他模仿着太宰的口吻说道,并且卸掉了他的关节。因为手法不熟悉,失误了好几次,【48】的成员痛苦的嚎叫着。   “抱歉,第一次实操。你先等一下,安静三分钟。”禾泽一边说着一边尝试用绳子把他捆起来,一边用异能力说服他别吵,“我先确认一下,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对吧?嗯,是就好。”   “你怎么看起来怎么这么害怕啊?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禾泽笑着说道,压下恼火的情绪,“组织成员要有组织成员的素质啊,拿出当时对我的同事开枪的勇气啊。”   然而那位倒霉的【48】成员只是摇头,看着禾泽的眼神充满了惊惧。   不知道为什么,禾泽觉得非常无趣,还有点烦。 第40章 岔路   禾泽压下烦躁的情绪继续和绳子椅子较劲。   终于,禾泽成功把这位成员先生捆在了椅子上,他关上了门。然后就无事可干了,因为禾泽异能力的CD还没好,而他本身的拷问能力很差,所以他决定和这位成员先生聊聊天。   “我其实来找你是想问问你们要袭击港口mafia的真实目的啦。太宰——啊,就是我的上司好像对你们很感兴趣,把我带回去的俘虏先生给调走了,所以我没办法接着问了。”   “我觉得运气这个东西还是很重要的。比如我随手一放的东西,就偏偏被你捡到了,又比如他想活下去而推开我,又偏偏死的是他。”   “再比如,你们只是想简单的挑软柿子碰瓷,结果偏偏找到港口黑手党头上来。”   倒霉的48成员睁大了眼睛。禾泽笑了笑,开始很没礼貌的在倒霉成员家乱逛。   “说是你们临时起意才袭击的我可是不会信的哦。哇哦,这是你的女儿吗?好可爱啊。”   “你……你是什么魔鬼吗?!”三分钟时间过了,终于解除了禁言效果的48成员无比惊惧的盯着禾泽拿着照片的手,近乎是吼叫般的喊道。   那是他小侄女的照片,这个小女孩才六岁啊!   “你们这些可恶的黑手党——”   “小声一点,现在是上班时间,会吵到领居家的老人和小孩的。”禾泽打断了他没能完全说出口的咒骂,48成员很快失了声,因为禾泽的电棒又抵在他的腰上了,他毫无波动的声音轻轻响起:   “不要大吵大叫的,小孩子和老人都是很需要睡眠的。”   电击棒带来的强烈麻痹效果再一次让48成员失去了反抗能力,禾泽感受了一下,开口道:   “好了,闲聊时间结束。现在来回答我的问题吧。”   异能力者对自己的异能发动都是有感知的,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是那种不能完全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用,但用的时候又的确是最合适的时候的感觉。   禾泽拿出了一个月前太宰给他的小钢针,开始了第一次非地下室拷问工作。   “我的上司想让我做一个合格的黑手党,我当然是不想这么做的。不过嘛,我现在稍稍改变主意了,有些事情我总要试试看的。”   反正这里什么也没有,怎么做都无所谓吧。   ·   三个小时后,禾泽擦掉手上的血迹,离开了48成员的家。   【48】组织是一个由原本是警察相关人员的人们所组成的组织。地方警署的巡警。不光彩退伍的特殊部队队员。被捕后出狱的贪污警察。被列入特务黑名单的公安外事刑警。这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从公仆之塔上掉落的警察相关人员们,利用原职业的技术、人脉和知识所构建起来的小而坚固的迷宫组织。*   他们比任何犯罪组织都难以揭发,不如说,揭发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搞一次大清洗,让横滨变成了纯洁的天国,【48】也是仍会残存下来继续犯罪的存在。 *   对于这样的组织禾泽自然是提不上什么好感,但作为港口黑手党的成员,禾泽释之助自认为自己和这样的存在比起来也是半斤八两。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就体量而言,港口mafia的势力影响自然是要比【48】大的多,也不是这个小组织能招惹的,即使他们是比港口mafia能更久远的存在的、生生不息的、堕落的罪恶。   运气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东西,恰好禾泽在逃脱追击时除了带走了一个倒霉俘虏以外,还在一个人的衣摆处贴了个窃听器——他也是真的没想到有人在横滨当黑恶势力成员连最简单的反侦查都不愿意做到位,十几个小时过去了竟然还没发现。   于是禾泽就顺理成章的到了他家,和他洽谈了一下十几个小时前两个组织的军事交流行为。   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在把现有信息进行排列组合整理后,禾泽得出了结论。   其一、【48】组织根本不知道他们攻击的对象是港口mafia,而这次物资的消息也是从黑市市场得到的。   其二、他们从黑市市场得到的消息,是港口mafia的对家GSS提供的。显然,【48】被GSS当枪使了。   虽然表面上是GSS得到好处,港口mafia利益受损,但最后倒霉的还是得罪了港口黑手党的【48】。   这个【48】是不是招谁惹谁了?   禾泽放飞思路,乱七八糟的想着。   然后就发现他大错特错了,比起禾泽幻想中的【48】的对家,禾泽的上司太宰治才是真的对【48】意见很大,一连几天的安排都是对这个组织的痛击。俘虏抓了一批又一批,把他们弄得几乎要在横滨混不下去了。   禾泽,禾泽没什么感觉,只是正常的干活。他也没和太宰说自己跑去成员先生家痛击成员的事情,因为那些信息太宰早就自己问出来了。而且这件事情也没什么说的必要。   直到四天后,禾泽结束了加班状态。   因为那天是死去同事的葬礼。   临海的公共墓园里,禾泽给那些逝去的同事献花。   葬礼是怎么样的,禾泽偶尔有想象过,鲜花,过客般的宾客,和一个再也不会醒来的人。听着似乎有些哀伤,但其实也没有什么。   禾泽给逝去的每一个同事献花,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过客般的宾客。葬礼就是这样,在死亡面前一切都似乎缺少了意义。   “不必介怀,对港口mafia来说这只不过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罢了。”一个声音在禾泽身后响起,禾泽转过头。   是广津先生。   他换了一身与平日不同的黑色西装,夹在指尖的烟静静的燃烧着,声音比平日里更沉稳冷静。   禾泽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在广津先生转头望向他之后才摆了摆手说道:   “广津先生觉得,真的有人会因为一个想要他命的人的死亡感到介怀吗?”   广津先生没立马开口,他吸了口烟,缓缓的吐出一卷烟圈,在烟雾即将飘散时,才开口道:   “那么我能知道你依然选择向他献花的原因吗?”   禾泽盯着已逝的黑手党的遗像,禾泽对他并没有形成什么深刻的印象与回忆,只记得平日里他似乎是专门负责接送太宰的司机。   “原因吗?当然是有的,广津先生。”禾泽抬起头,勾出一点笑容。   “你不觉得我这么做,特别像是讽刺文学吗?”   ……   ·   “嗯……我当时就是那么说的!”轻柔的古典音乐包裹着的地下酒吧。被几毫升酒精灌醉的禾泽释之助挥舞着双手向旁边的红发男人比比划划,好几次都差点打到红发男人的脸上,然而即使如此,红发男人也一动没动。只有在禾泽释之助即将碰倒酒吧,或者快要摔在地上的时候,这个名叫织田作之助的红发男人才会伸手扶一把。   被扶住的少年没有感觉的嘿嘿一笑,继续兴致勃勃的说着。   “然后广津先生的表情就变得很惊讶哦!好像我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   “我也没说错什么吧……不,我根本就一个字也没说错!”   “这个世界的一切文学与种种,难道不是早已失去文字依托,在这个文豪不是文豪的世界流浪吗?”   禾泽推开织田作之助的手,站了起来,动作有些踉跄,是喝醉了的状态。   “所以助哥——”禾泽摁着桌子指着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不明就里的望着他。   “——来创造一个有文学作品的世界吧!让文学在文字上呈现,好吗?”   织田作之助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说完这句话的禾泽再一次坐下趴在了桌上。   “……所以你的小说什么时候出版?”趴在桌上的禾泽释之助,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织田作。   “我还没动笔呢。”织田作之助微微侧了侧脑袋。   “那你什么时候动笔?”禾泽盯着织田作之助,眼睛是一种透度微妙的苍绿色。   “……我还在构思。”织田作之助放下酒杯。   “那你什么时候……”   “我送你回家吧。”织田作之助语调毫无波澜的说道,仿佛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提议,而并不是为了转移话题。   “好哦。”禾泽释之助拖长了声音回答道。   织田作很是废了一番功夫才把禾泽送到家。倒不是说禾泽不老实,相反,他其实非常老实。   但从某种奇怪的方面来讲,喝醉的禾泽的好奇心特别强,他会突然对一样东西特别感兴趣,全程就盯着那个东西站着不动。但只要拉他走,他就会乖乖跟你走,只不过全程都会盯着那个东西看。   织田作也不知道禾泽为什么会对那个东西感兴趣,因为那只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桥罢了。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于是织田作坚定的把禾泽送回了家。   “黑手党真的可以不杀人吗?”,禾泽在路上嘟嘟囔囔的说道,“感觉是天方夜谭的样子啊。”   “如果努力的话,应该能做到吧。”织田作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那我就努力试试看吧。”禾泽回答道,不知不觉的眯上了眼睛,“我很高兴哦,我还什么都没做过呢……”   ……   半个月前,48成员的家。   已经吐露出所有情报而变得毫无加值的成员先生,惊惧的缩成一团,断断续续的吐露出一些因恐惧而起的咒骂。   禾泽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够专业,如果这个人放到红叶姐那里,绝对可以做到在问完问题的同事,让这个人变得安静无声。   禾泽对着没用的组织成员举起了枪。   只要扳机一扣响,一切都会结束。一个罪恶的灵魂会走向终结,另一个罪恶的灵魂会继续前进。直到有一天,死亡将他带走了。   禾泽扣动了扳机,子弹擦着组织成员的手臂划过。禾泽沉默了一秒,转身离开了。   他不怕48的成员来找茬,实际上48的成员根本不具有与港口mafia对抗的资本。   他只是拖延症又犯了,想着再等一下,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些什么,但就是无所事事的决定等一下。   ——到三月末吧,禾泽想着。   等到三月末,要是依然什么都没有,就按照太宰的意思来吧。   于是他最终什么也没做,擦掉了手上的血,离开了成员先生的家。   ……   “果然还是要等待的啊……太宰……”禾泽咕咕哝哝的说着,含糊不清的声音让织田作完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于是他直接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动了。   “干嘛突然摸我头?”   “抱歉,只是突然想这么做,就做了。”   …… 第41章 礼物   收拾好房间里的物品,其实也没整理出两箱东西。除了那些死贵的设备和一次都没穿过的衣服以外,我几乎没什么要带的。   然后我盯着一摞包装都没拆的高定手套,陷入了沉默。   我刚开始从外围成员转为内部成员的时候是有戴过手套的。但因为黑手党的基本工作就是在枪林弹雨里走来走去,那次任务结束以后,我拆了手套,因为手套下面满手是血而san值狂掉。   心理阴影面积太大了,于是我后面死也不愿意带手套。   即使后来知道有些手套是可以做到全防水的。   然后其他人看我不戴手套,就总是送我手套。比如客户同事之类的,就老是送。然后我就一摞完全不戴的手套了。   但是……用不上的东西果然还是丢掉吧……   于是我抽出了公关官给我的那双手套后,把其他手套和西装一起丢到了袋子里。   接着是把画稿一类的东西小心收好,整理好画具——还有助哥送的钢笔,收拾好买的几台掌机,就没什么好搞的了。   一个行李箱一个背包,其实也没有比去旅游的东西多多少。   然后就只剩这个了。   我苦恼的看着桌上被自己拆解的支离破碎的手表,陷入了沉思。   嗯,怎么说也是七位数的的手表。直接当垃圾丢掉真的好心痛,干脆拿去当废品卖了,好歹也值几个钱吧。   于是我把手表的残骸包起来收好了。   清理掉生活垃圾后,我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房间。   公交站台旁边,我给安吾去了个电话,过了几秒,安吾结了电话。   就是声音听起来有点暴躁。   “您好禾泽先生,我现在正在加班,没什么事情我就把电话挂了。”   称呼都变了,不是一般的暴躁。   但我早已习惯了安吾时不时的暴躁,况且我计算过安吾的工作总量和加班时长,发现这俩玩意儿根本不匹配。加班时长远远超过完成工作所需的时间。不过回想安吾会花时间给死去的同事,啊……是前同事写传记的前科。就知道他的加班不一定都做的是本职工作。   不必要的工作最好不做,我是这么建议安吾的。安吾最开始还会突然很惊讶的望着我,搞得我莫名其妙,但后来就是一副总是会表现出十动然拒的样子了。   所以我此时并没有什么打断安吾加班进度的愧疚,因为港口mafia首领更替的动荡危险期还没过,为了保证一切如常,安吾根本不可能突然多出额外的工作的。所以此时的安吾估计又是干的一些给人写传记这类的工作吧。   我这样想着,开口道:   “就是想问问你,我刚刚被太宰治炒了,现在没地方住,有什么酒店推荐吗?”   “这样啊……那我把电话挂了——什么?!”确实没有处理黑手党工作的安吾心不在焉的敷衍回复,回答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钢笔在快要写完了的报告纸上画了一条细长的横杠,但安吾根本没在意这个,“你说什么?你被太宰——你上司炒了?!”   “是哦——”我低头扯着背包带子,踢掉绊路的小石子,肯定道,“所以我现在无家可归了,你有什么推荐的酒店可以住吗?你不是常住酒店吗?我可以和你做邻居哦。”   电话那头,安吾思考了一下,告诉我说他换了家新酒店,但是上一家酒店还有十二天才到期。所以安吾就没退房。要是禾泽没什么要求其实可以到那里先住着,他会打电话和酒店说明。   我对于安吾的有钱程度表示震惊。说,想不到一个平平无奇的会计先生竟然这么有钱,安吾该不会是个来体验生活的少爷吧。   “你爱住不住。”   对面的安吾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很无语的挂了电话。   我很震惊。他又挂我电话?!过分了啊!我就没听说过他挂助哥的电话!   过了一会儿,安吾把酒店信息发来了。   我看着邮件,决定先原谅他几天。   等到到达酒店,我从前台取得房卡,是很标准的酒店房间,空旷且较为舒适。   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不用自己打扫卫生。   我超级满意这个临时住所,但是我忘记考虑一个问题了,就是这家酒店是港口mafia旗下的,所以随时都有可能冒出一个黑衣大汉闯入你的房间。   我说的当然不是中原中也,因为他又不是黑衣大汉。   虽然他确实闯入了我的房间。   我在这个房间里居住的第二天,中也突然出现。   我其实相当惊讶,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中也是怎么进来的。   中也告诉我他只是随便问了一下经理,经理就把门卡给他了。   懂了,港口mafia旗下的酒店,太正常不过了好吧。   “……原来是这样。啊,对了!好巧啊中也,好久不见。”我搞明白了原因之后,跟中也打招呼。   中也说这一点都不巧,是他一回来就从太宰那里听说我被炒了,专门过来找我的。   “所以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太宰那家伙好端端的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这样了?”中也皱着眉头问道。   他的声音是很清润的少年音,可能是因为中也觉得这种好听声音威慑力不够吧,所以他在很多时候喜欢压粗嗓音说话来提高威慑力什么的,比如现在。   虽然就结果而言,自从住院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被吓到过就是了。   “啊……是这样吗。” 我望着中也,眨了眨眼睛,“坐吧,你渴了么,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要转移话题啊——谢谢。”中也按着我的意思做到沙发上,一副我不给出满意答案就不会离开的样子。   这是当然的,因为问题就出在我身上。这不是太宰的问题,毕竟从利益角度来说,我留着在港口黑手党可以为太宰创造更多价值——纠正一下,是我的异能力留在港口黑手党。   但是现在,我离开了,没有留下。这大概就是太宰和森首领的不同吧,虽然我也只见过森首领一面。但是显然,比起森首领,太宰对事物的考虑并是不纯粹的只看钱权利益。   虽然正是因为如此,我现在都搞不明白,我和太宰到底是哪条利益趋于一致,才让太宰做出解雇我的决定。   森首领是一个纯粹的大人,他的的根本目的一目了然。   但太宰的根本目的是真的让人摸不清楚。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他的下属了,我自然失去了弄清他根本目的的动机。   胡思乱想了很久,我回过神来,望着中也,反问道:   “中也喜欢港口黑手党吗?想留在那里吗?”   中也别开头,含含糊糊的说道:   “啊,马马虎虎吧……”   那就是想留下的意思了。明明最开始见他的时候他总是透露着一种“啊啊对黑手党好不爽,真想杀了森欧外泄愤,但是答应效忠了所以不行”的感觉。但果然人都是会变的,虽然从某些方面这正说明了中也没变。   “对了!”我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站了起来。中也抬头看我。   “你等我一下,我去找找。”我边说着边跑到行李箱旁边翻找起来,很快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于是我把画框递给了中也,中也看起来有些惊讶。   “嗯……这是我自己画的,本来是想做周年庆的礼物的,但拖了好久才画完……哎,反正随便是什么礼物了——总之就是送给你的。”我语无伦次的说着,稍稍有点不好意思,“画的不太好啦,总之就是做个纪念,不准嫌弃。”   “这已经是专业级别的水平了吧……”中也盯着我的画,看起来没有不喜欢的意思,我松了口气。   那只是非常简单的一幅画,画的是横滨某个名为旧世界的台球酒吧的一角,画面上的年轻人们开怀大笑,也只不过是他们相处时光的一瞬,而未来依旧在很长。   “不过,禾泽。”中也抬起头,认真盯着我,“虽然我很喜欢这个,但你该不会是想用它来转移话题吧。”   我眨了下眼,一脸莫名其妙的望着中也,声音相当迷惑:   “怎么会?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中也微微眯起眼睛,反问道: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说谎前喜欢眨眼?”   “暂时没有,太宰都是秉承着看破不说破的原则的。”因为被看出来了,所以我只好继续实话实说了。另一个世界室长他们倒是告诉过我,但我实在是改不掉,然后又觉得这种小毛病无伤大雅,就随他去了。   结果没想到的是,我这么回答后,中也却显得一脸惊讶:   “你还真在骗我哈?!”   ……可恶,我好像被中也框了。   救命我好笨。   因为没有办法敷衍掉这个话题了,我只好实话实说。   “中也,离开黑手党是我的意愿。”   中也盯着我,他的眼睛是碧空般的钴蓝色,是一种很纯粹的的颜色。   “真的是这样吗?”中也压了压帽子,别过了脑袋,“那就没办法了,如果这是你的意愿的话。”   “抱歉……”我没来由的心虚。   “……干嘛要为这种事情道歉啊。”中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唔……大概是习惯这么礼貌一下?”我试探的回答道。   如果黑手党都像是中也这样子就好了。   但没有如果,所以中也会留在港口黑手党,而我会离开。   一切都是以我们自己的意志决定的。   虽然这恰巧也是太宰的意志。   中也最终同我告别了。他对我说再见,但我知道我们以后是不会再见的。如同两条前进的线,或许会交叉一下并肩而行,但最后终将分开。   不过只要交叉过的痕迹还在,就——   “我还欠你一个人情,你可不要忘了。”已经走出门的中也突然转头对我说道,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猛然抬头看他。   然后中也的表情变得有点无语。   “喂……你这个太宰一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啊……”   我不自觉的眨了眨眼睛。   “没有吧……”   中也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的嘀咕道:“你就这么离开了好像也不错,算了——”   “——再见禾泽。”他扬起笑容说道。   “……嗯,再见。”我回答道,在中也离开后才稍稍笑了一下。   这算是对过去的时光做了一个正式的告别吧。 第42章 忠诚【第三视角】   //   很多事情的改变都令人感到错不及防,当你伸手尝试改变,却发现一切都为时已晚。   夜幕,没有星星点缀的夜晚是藏匿在暗处的生物最好的保护色。一辆编号不能被深究的小型轻客机划过天际,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夜晚的流浪汉在废墟中蹒跚前行。流浪的野狗发出惹人厌烦的吠叫。有人在脏污泥泞中挣扎前行,有人在灯红酒绿中金纸迷醉。有人走进定下的剧本;有人走出了污黑的牢笼;有人向需要而需要救助的孩子微笑着伸出手;有人把故事翻到下一个篇章。   身穿考究黑色西装的少年是这架飞机的唯一乘客。虽然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但已经是港口mafia不容小觑的重要成员了,他有着狮子般张扬的褚色头发,戴着一顶黑色的软呢帽。   中也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手中语焉不详的召回文令。看着这样无比熟悉的字眼腔调,他捏紧了手中的文令,把浮上心头的不安预感压了下来。   被认命去镇压西部地区叛乱的下级组织,花了不少时间解决那些拎不清形势的家伙。本来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只需再进行一些收尾就可以漂亮的完成,积攒功绩,但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被召回了……   不要着急。中也摘下帽子烦躁的揉了揉头发。   一个召回令代表不了什么,即使这份只有首领才能特批的召回令无论怎么看都是太宰的口吻字迹……   褚色的头发被越揉越乱,甚至一不注意还拔断了两根。中也才回神似的停下了手。   “总不可能是最坏的结果吧。”中也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从圆形的机窗望向外边的天空。   透明的,一尘不染的玻璃,映照着中也的脸,也映照着外面黯黑的天空。   出于地平线上的一束光,破开笼罩着横滨的夜晚。   现在是凌晨四点二十七分。即将破晓。   中也站在通往首领办公室的电梯里,从能够俯瞰街道风景的玻璃窗向外眺望,高于他视线的建筑越来越少、直到完全消失。但电梯仍没有停下。*   然后,坐在首领专属的办公椅上的少年,打破了中也微末的幻想。   “欢迎回来,中也。”太宰望着中也,微笑的说着。   中也看着这样的太宰,有种微妙的令人烦躁的错位感,他的打扮和平日里截然不同,搭在肩上的红围巾和偏长的黑色大衣都给中也一种仿若森首领就在眼前的错觉。   但是不是。   “……到底怎么回事?”中也皱着眉头问道。   太宰伸手挥退了守在旁边的护卫,离开的护卫带上了门。   于是,偌大的办公室内似乎就只有中也和太宰两个人了。   照明用的烛火在黑色的房间里摇曳。   “如你所见,中也。”太宰十指交叠,手肘搭在桌子上的,他收起笑容,语调毫无波澜的说道,“森先生遇刺身亡。在临终之际把首领职位交给了我。”   “魏尔伦在首领出行时进行了暗杀,因为这次出行是秘密的,现在首领死亡的事情暂时没有被外界知晓,但只是暂时。”   是魏尔伦干的?魏尔伦刺杀了森首领?   中也盯着太宰的眼睛,声音冷的像是混入了冰碴子。   “哈,森首领被杀掉了……这就是你说的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然而太宰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宛如一潭死水,甚至比这更加虚无深邃。   下一秒,中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出现在了太宰面前,“哐当”一声,点缀着丝绸装饰的古董靠背椅翻倒在地上,太宰的背部磕到了椅子靠背的拐角处,传来一阵钝痛。中也扼住了太宰的咽喉。门口闻声的护卫推开了大门,数十把连发式机枪对准了中也。   然而中也却对这一切熟视无睹。   “这就是你的计划之内吗?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对首领的死一无所知吗?”中也锐利的注视着太宰,手上的力度逐渐收紧,声音透露着十足的恼火。   “咳咳……你们兄弟俩还真像啊。”太宰微笑着说着,声音因为咽喉被扼住而有些沙哑。   然而即使生命受到威胁,肌肉因为求生的本能而收缩,太宰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从无法透出任何光源的鸢色眼睛,到更深层次的灵魂,都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中也的所有行为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肺部空气急剧减少,太宰连咳嗽都很难做到,却依然在用几乎听不清字句的声音说道:   “我很希望就此可以获得我想要的……但是不行,中也。我不能死。”   “你不能杀掉我。并且,中也和黑手党我都不能失去。”   出于一种难以形容的错愕,中也的手不自觉的放松了一些。   “你……”   ——你在说什么?   ——你真的是太宰吗?   中也张了张口,却连自己想要问什么都无法分辨,只是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光看着倒在地下的太宰。仅仅是一条红色的围巾就能让他变得如此陌生吗?   不,不是的,早在某一天起,太宰的行为就变得违和无比了。就像是突然而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看什么东西都带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掌控感,而别人只能完全无法反抗地接受他的安排。   “出去。”太宰开口道,是对门口持枪的护卫说的。   “可是——”一名护卫尝试说些什么,却被太宰毫无起伏的声音打断了。   “我说,出去。”   一瞬间的沉默,或者更短。持枪的护卫终于是安静的退去了,首领办公室又恢复了寂静。   中也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松开了。太宰从地上慢慢起身,因为肺部气压一时没有完全恢复而显得动作有些踉跄。   从办公室黑暗角落走出的一个人扶起来倒掉的椅子,又默默回到那个角落,是即使别人直到她在那里也会忽略般的不显眼。或者换句话说,是一个格外会藏匿自己气息的人。   太宰再次做回椅子上,低低的咳嗽了一声。   “你到底想要怎样?”中也皱着眉头看着动作的太宰,没好气的说道。   “我想要守护这个世界,守护这个横滨。所以我一定需要港口黑手党,也一定需要中也。”   “为了应对未来的危机,中也。我要你效忠于我。”   太宰垂着眼睛,安静的说着似乎狂妄至极的话语,虽然事实并非如此,因为他有说这些话的资本。   又是那种完全掌握般的语调,仿佛认定了即使是这样可恶的要求,他也不会拒绝一般。   又是这样令人讨厌的感觉,中也无意识的摩擦了一下后槽牙。盯着太宰的眼神仿佛是下一秒钟就要打断他的手脚,然后送他去见上帝。然而,最后,中也什么都没做。   他退后一步,单膝跪下,摘下了黑色的帽子。   “如你所愿,我将向你献上忠诚……首领……”中也低着头,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咬牙切齿。   “很好。”太宰回答道,却没有一丝因为高中也一等而得意的样子,他只是安静的陈述般的向中也保证着,“我会遵照森先生的遗志,守护横滨。我需要中也在这个计划完成之前,绝对的保护我的安全。当然,如果我没有做到的话,中也随时可以杀掉我。”   “哈,那你就好好等着吧,我一定会杀掉你的。”中也冷笑着回答着。   然后,极其突然的,他出手给太宰来了一拳。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太宰并没有躲闪。   “但在此之前,首领的账不能就这么算了。”中也拧了拧手腕,语气是一贯如此的嚣张。   他下手丝毫没有留情——哈,说的好像他和太宰之间有情面似的。看着太宰脸上新增的伤痕,这样一拳下来,估计他几天都见不了人吧。   虽然十分不爽,但报复什么的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中也带上帽子起身与太宰拉开距离。   “……那么,我很期待。”太宰微笑的回答着,好像刚刚被狠狠的打了一拳的人不是他一样。   中也忍不住“嗤”了一声,心情不爽到了极致。   太宰看着这样的中也,开口道:   “中也刚才可是对于作为首领的我,做了很失礼的事情哦。不但要威胁我的生命,还打了我一拳呢。”   “那你想怎样啊。”中也的声音带着一点就炸的暴躁。   “虽然像内八字大小姐一样道歉听着很有趣,但一样的东西再来一次就很没意思。我要想个更有趣的道歉方法。”太宰这么说着,真就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然后中也终于炸了。   “适可而止一点啊,你这家伙!”   不过太宰完全没有把中也的恼怒当回事,而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想法太多了,完全挑不过来啊!嘛……不着急啦,反正未来可预见的时光里,小蛞蝓什么的东西都要听我的。”   “可恶,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啊混蛋!”   “唔……好像有什么声音从很低矮的地方传过来,算了不管他了——小银。”   太宰挥挥手叫来一直站着房间角落的小姑娘,她莫约十二岁的样子,是太宰前段时间从镭钵街贫民窟捡来的孩子,即使是专门定制的黑色西装,却依然显得她有些过于瘦弱单薄。   “谨遵您的命令,太宰先生。”名叫小银的、被当做首领秘书培养的女孩低头回应道。   “叫刚才那位不听从我命令的先生离开我的办公室大门,不用太为难他哦。”   “但是,我不需要不听我指挥的人在我身边。”   中也盯着太宰,心头腾上了一种难以形容好坏的奇怪预感。   “是。”   “禾泽呢?”   小银和中也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禾泽呢?”中也再一次重复道。   “……他被我解雇了。”太宰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   “解雇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中也皱着眉头,看起来分外诧异,“我原本以为你会——”   “这是我决定的事情,中也应该没有权利干涉吧。”太宰打断中也的话,是不容置喙的语调。   中也沉默了一秒,转身大步离开。   “好啊,可以啊,我不你问了。”他大声的说着,“我先走了。你总不至于要我寸步不离的守着吧。”   太宰什么都没说。 第43章 落幕【第三视角】   就以此时作为那错误的经历的落幕吧。   //   ……   像是月升之时的潮汐,太宰治回想起了那天在鹤见川见到禾泽的经历。   只是无比平凡的一天,那天禾泽刚刚出院,太宰批下的病假却没有结束,于是禾泽在假期没结束前,答应了旗会的邀请,去参加了旗会为中也举办的庆祝活动。   这本不应该是太宰能知道的部分,但太宰就是知道。他取下耳机,微笑着告诉在高处看星星的魏尔伦,他弟弟的生活相当有乐趣,他的同伴们决定给他办party,然而如果太宰的计划成功,魏尔伦想活着就只能待在地下室里,永远看不了星星了。   魏尔伦看了太宰一眼,什么也没说,因为他在意的并不是星星。   太宰也什么都没说了,因为如果计划顺利进行,那么他在意的人,自然可以在可以看得见海的地方安静的写小说。但是他权衡不了,在这之外的事情,他该怎样做才是最有利最合适的。   于是,在凌晨一点的鹤见川,细碎的枪响声和陈旧的灯光,打转的蛾子。太宰坐在沿街的长椅上,浑身湿透,依然在思考这个问题。是一副狼狈又漠然的样子。   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是黑暗的、毫无生气的沉寂。   这样的沉寂终于被一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了,太宰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那个不请自来的在鹤见川旁走来走去的喝醉了酒的绿眼睛傻瓜。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抛开了思考了很久都没下决定的难题,无聊自己和自己打赌。赌的东西特别无聊,他赌这个绿眼睛傻瓜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自己。   然而那个破坏氛围的、名为禾泽释之助的不速之客并不知道他的上司在怎么编排他,也不知道他的上司在刚刚就他的生命与去向问题已经毫无进展的思考了两个钟头了。他只是漫无目的的在河边寻找着什么,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两分钟后,他终于注意到了坐在长椅上的太宰治。   “原来你在这里。”醉的不清,但说话声音还是很清晰的禾泽说道,走到了长椅前说道,“你明明可以自己上来,不用我捞你的。”   “或许是这样吧。”那个名叫太宰治的绷带少年慢吞吞说道,没什么感情的样子。   禾泽不喜欢这幅样子的太宰,于是他皱起了眉头。   皱着皱,他就忘了自己在不高兴什么了,注意力拐到其他地方了。   然后仔细的思考了一下,突然伸手扯掉了太宰脖子上的绷带。   “你干什么。”太宰显然没想到到禾泽会如此动作,他迅速扣住禾泽的手臂阻止禾泽继续动作,但为时已晚,绷带已经被扯散了。   于是,被原先绷带遮掩的的青紫色的指印就暴露在了空气中。   禾泽露出了果然如此般的、恍然大悟般的表情。   “真的是这样啊……”   “禾泽,适可而止一点。”太宰的声音发冷,带着呛水后说话的干涩沙哑感,是那种可以光靠气场就令人恐惧的样子。   然而这位禾泽释之助同学对气场这种东西天然不敏感,平日里还能通过一点点察言观色的能力依葫芦画瓢的做出正常人该有的害怕反应,这会儿酒精起义大脑罢工,失去察言观色能力的禾泽行为也放飞自我起来了。   “那个神经病真的掐你了啊……他好过分!”禾泽开始了疯狂碎碎念。   “他也掐我了,你看,我脖子上也有。”   “……”   “你别生气,跟那种家伙不值得的。”   “……”   “我最开始也很生气,后来就不生气了。毕竟他没什么做人的常识也不太聪明的样子……不想和他计较了。”   “……”   “痛不痛啊?我刚刚有没有弄疼你?”   “……”   在禾泽疯狂碎碎念五分钟后,太宰那副能吓哭黑手党小哥的表情逐渐消失掉了。   因为他意识到喝醉了的禾泽根本不具备分析人类表情的能力,他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都是白瞎。   “不要再讲了,禾泽,你喝醉了。”   “我没醉。”禾泽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段超级短的距离,反驳道,“我只喝了那么一点点——”   太宰意味不明的发出“哈”的声音。然而禾泽并没有注意。   “——而且……可是……我想讲话……”禾泽接着说道,因为喝醉了而显得不太能聚焦的绿色眼睛显得相当无辜,还带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委屈。   太宰治望着禾泽释之助的眼睛,禾泽有着一双不带情绪的苍绿色的眼睛,恰到好处的透度让这双眼睛带着一种漠然的对世间一切都毫不在意感觉、一种孤独的感觉。是一双和他本人表现相当不匹配的眼睛。   太宰偏过头,不想再看这么一双眼睛了。但是禾泽的声音却又一次响起。   “……我想和你讲话。”他如此说道。   太宰的指尖非常不明显的颤了颤。   太宰偏回头,再一次望向禾泽。   禾泽不明就里的盯着太宰治。   “你说过……”太宰低声说道,声音似乎要沉寂于海底。   什么?   禾泽什么也没听清。   然后太宰握住禾泽手臂的手猛的用力一扯,禾泽就失去了平衡。   下一秒,视线也被剥夺了。   “停电了吗?”禾泽迷惑的问道。   “是啊,停电了。”捂着禾泽眼睛的太宰如此说道。   接着,禾泽说话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太宰松开握着禾泽手臂的手,扣着他的脑袋,抬头吻了上去,是柔软的,带着淡淡的酒香味的感觉。   禾泽睫毛颤了颤,弄得太宰的手掌心微微发痒。   好像只过了数秒钟,又似乎过了很久,禾泽恢复了视线。   “唔……来电了?”禾泽问道,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离大谱的事情。   “是啊,我刚刚叫人修好了。”太宰治信口胡诌。   禾泽点了点头,舔了舔嘴角。   “这样啊。那我回家了。”   是完全喝醉了,毫无自觉的样子。   “……你回去吧。”   禾泽转身走了两步,然后又折回来了。   “我给你施个魔法。”他盯着太宰治说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对讲机并且拉长了信号接收器。   “呼呼痛痛飞。”禾泽用对讲机指向太宰治说道,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药膏。“我的白鲜香精也送你。”   太宰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也没搞明白禾泽的脑回路到底是接了什么频道。   “那我走了。”禾泽郑重的点了一下头,光看表情和走路的状态和完全意识不到他是个断片醉鬼。   于是太宰就看着他稳稳当当向前走去,不偏不倚的撞到电线杆上去了,听声音也挺疼的。   “好疼啊。”禾泽抱怨着,揉了揉脑袋小声道,“唔,呼呼痛痛飞。”   做完这些动作后,于是便继续往前走了。然后在一脚踩空掉进鹤见川前被太宰拉住了。   “你下次别喝酒了,这东西影响大脑发育。”太宰走到禾泽旁边这么说着,真情实感的认为禾泽释之助自己一个人是不可能完完整整的回到自己的公寓里的。   二十分钟后,太宰从禾泽的口袋里掏出一根弯弯曲曲的小针,伸进钥匙孔里转了一圈“咔哒”一声把门打开,把禾泽拎回宿舍丢进房间了。   临走前,他捡起床头柜上放着的腕表,重新扣在了禾泽的手腕上。   然后便离开了。   ……   ·   太宰做出了一个几乎称得上是荒诞的尝试,却没有做出任何决定。   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线索缺失掉了,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片令人不安的阴霾。   他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那边“书”寻找着问题所在的原因,然后在地下室里,遇见了一个从未在书里见到的例外,接着又在认识这个例外的半年后,在一个说不上来有什么特别的夜晚,顺着不清醒的大脑和淡淡的酒香味,失控的同他接吻。   他不讨厌,就感觉而言,他的评价与讨厌这个词正好相反。虽然不是很满意香槟,觉得换成蒸馏酒会更不错,最好是他常喝的。   但是香槟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只是不太能接受他完全没记住,虽然如果禾泽记得,太宰才会觉得很难办。但是一点印象也没有的断片程度,多少让太宰觉得有些挫败。   太宰治对禾泽释之助到底抱有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这很难去分辨或者理解,仿佛一切普适的解读方法都很难以去描述或者分清。   只是在一个星星很多的平凡的夜晚,在扑朔的灯光下太宰突然腾起了一丝想要亲吻他的冲动。纵使这样的冲动只占据太宰对禾泽全部想法的千分之一。   然后他就这么做了。或许是因为想试试“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感觉,又或许是因为爱情可以使感情变得纯粹或者变得脆弱。总归是会把问题变得简单起来的。   但是没用,接吻过后太宰只觉得更加困扰了。   果然,任何人类创作的文字作品都不能去相信,因为人类本身就是不可信的生物——除了织田作写的小说。虽然没有看过,但那一定是全世界最棒的小说了。   唯一能称得上是好消息的是,那天的事情禾泽忘记的相当彻底,太宰有足够的把握装作完全无事发生。   然而,太宰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决定,只是进行着没有意义的低效率思考,浪费宝贵的时间。   直到某天太宰,入水后的太宰昏昏沉沉的着凉了,把半年前从森先生柜子里偷的不知名药物弄混认成止咳糖浆喝掉一半才反应过来。   于是他带着微妙而古怪的愉悦心情,把医疗箱藏在了通风口,躺回床上,试图在睡梦中奔赴死亡。   然后他梦见禾泽了,穿着一身和平日里截然不同衣服。半梦半醒的太宰觉得这样的禾泽比平时穿西装的样子顺眼多了。   直到禾泽的手背贴在他的额头时,太宰才意识到这不是梦。   之后才在含着薄荷糖的时候做下决定。   ·   记忆回笼,太宰的计划终于进入了第二阶段,他写下港口mafia的未来规划,是比先首领所预想的更加嚣张的扩张发展,而目标是整个关东地区。成为首领之后,一些原本难以做到的事情变得轻而易举。   太宰招了招手,秘书打扮的女孩安静的出现在他身边。   “小银,帮我把这个扔掉吧。”太宰指了指一小瓶用了一半的药膏。   叫做小银的女孩安静取走了它。   玻璃质地的药品与桌子摩擦发出些微声响。   就以此时作为那错误的经历的落幕吧。 第44章 金钱观   在酒店宅了两天才给助哥打了电话汇报近况,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单纯就是忘记了。在偷偷拿酒店热水壶煮咖喱鱼蛋的时候才想起来。   于是我一边给用电热水壶煮鱼蛋,一边拨通了助哥的电话。   电话一通我就跟助哥打招呼。   “嗨,助哥。十多天没见了有没有想我呀。”   电话那头,助哥说他没怎么想。   ……哦,这样啊。   “太过分了吧,我都消失了那么多天了,你都没有担心过我吗?”   “有的。”电话那头织田作之助挖了一勺辣咖喱放进嘴里回答道,“有担心过的。”   ——安吾发短信说你被关进地下室了的时候,我还认真的考虑过该怎么闯入港口mafia的地下拷问室把你救出来,织田作之助如此想着。   但后来安吾又说你是被关在里面加班工作了我才打消了这个念头,织田作之助又如此想着。   “我有担心过的。”织田作之助再一次重复道,为了加强说服力,他还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突然反应过来对面应该看不见。   “你是在点头吗?”我把鱼蛋从热水壶里倒出来,用肩膀和脑袋夹着手机随口问道。   “嗯。”助哥回答道,“你是在煮咖喱吗?”   “嗯。”我把煮好的咖喱汁淋在鱼蛋上,“是鱼蛋哦。”   “想吃了。”助哥认真的表示道。   然后我们又胡乱说了些没营养的话,然后自然而然提到了我被解雇的事情。   一提到这个我就来气,还有一点莫名其妙的沮丧,然后就很想对助哥讲。   因为助哥就是那种会认真倾听你说话的人,虽然他可能会在脑子里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但他既不会表现出来,也不会假装认真听而无视你的话。   虽然有时候会认真听了还装作没听见——比如写小说的事,但我还是想和他讲。   结果这次他并没有提供给我特别多讲述太宰做的讨厌的事情的时间,在我歇口气选择吃个鱼蛋再继续讲的时候,助哥突然冷不丁的表示。   你来我这工作吧。   谢邀,听到这话我刚刚差点被鱼蛋噎死。   侥幸没有死掉以后我觉得特别不可思议。我说我是黑手党诶!武装侦探社不是和政府合作的正经组织嘛,怎么可能会要黑手党?   助哥说,但是我原来也是黑手党,我现在也在做调查员,而且我去武装侦探社还是你建议的呢。   我一下子语塞了,因为助哥去武装侦探社确实是我建议的。   不过当时的我年少无知,是并没有完全弄清楚武装侦探社工作范畴就不负责任的、草率的建议。虽然结果莫名其妙的还不错,但显然这并不是我的功劳。   我和助哥还是不一样的,虽然助哥原本也是黑手党,但一直是在黑手党底层打杂的,也没杀过人。虽然他手上的枪茧厚度不正常,但他确实是宁愿自己陷入危险也不动手杀人,而且以后也不会杀人的人。所以管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就现在现在而言助哥的案底比我干净多了,我找不到武装侦探社会要我的理由。   然后我就把我想好的理由告诉他了。   助哥又在电话对面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才挂了电话。   作为都是会在打电话时点头的那类人,莫名其妙就有分辨对方是否点头的能力呢。   虽然是个毫无用处的能力。   我把装咖喱鱼蛋的一次性盒子丢到垃圾桶。   ·   结果第二天我就收到了助哥发来的短信,他告诉我说他和社长说了我的问题,叫我明天去做入职笔试。   我当时差点把手机丢垃圾桶里。   然后我在网上怒找资料,甚至病急乱投医的去寻求来自国外的网友的帮助,结果得到了一群凡尔赛回复。   少爷说他只见过他爸爸的面试首席秘书,没见过笔试,不太清楚。   黑猫说只要全部做对不就可以了吗?   句号君发了个句号。而我成功的从这个句号中品出了敷衍。   总而言之,毫无结果。他们三个还问我为什么突然要做笔试。我就简单说明了一下我被我上司炒了没工作,要找新工作的事情。   接着少爷表示,我发明的coc跑团游戏他打算搞上市,到时候给我分红我就不用工作了。   我跟他说谢谢但是跑团不是我发明的,我就是个搬运工,要是真的想分红就分给爱手艺洛夫克拉夫特什么的,分给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这个世界实在是找不到他们就分给红十字会,反正我不缺钱。   然后黑猫君和句号君就同时打了个问号。   我从这个问号品出了有钱人对普通人在金钱观念上的嘲讽。   我至今还记得我和他们认识了一段时间后发生的那件事。那时我和程序员老板先生也认识了一段时间,就和他们提出,我们几个人玩跑团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找人帮忙折腾个小网站,让同好一起玩吧。   平时看起来和正常网友一样的那三位就说好啊好啊。少爷还说要把一个月的零花钱资助给我。我倒是知道他是个初中生,就说没必要,不过真的想资助我的话我也会很开心的收下的就是了。   天知道我当时是真没想这么多,觉得初中生一个月的零花钱顶天了也就一万多日元的样子。毕竟我初中一月零花钱也才一千多日元。   结果他要来我银行卡号反手给我打了一千万。   ——美元。   吓得我以为是有敌对组织搜查到我的私人银行卡想泼脏水送我进局子。   最后搞清楚这是少爷给我打的钱以后,我是跪着和他聊天的,其实也没真跪,但是我的心跪下了。   然后我才知道我认识的平平无奇说话甚至挺可爱的网友们到底有多有钱,真的,你永远不知道隔着一根网线你认识的到底是什么生物。   特别是我听说那一千万美元是少爷打过来,在网上激动码字,结果被另外两位误会钱不够还想再给我打一千万给我的时候。   我不得不向几位太有钱而没见过世面的富豪们解释一千万够折腾几个小网站的问题,这才打消了他们的念头。   然而就算老板先生特别黑心,我把小网站能处理好的地方都花钱处理好了,我那张银行卡里依然剩九百多万美元没有花出去,我对这几百万非常苦手。但少爷的金钱观念跟我的完全不一样。   每当我试探的表示钱花不完,要不我还给你吧的时候,总是会被误认为,是钱不太够,再给我点。   果然说话要直白,于是我直白的表示是钱太多了花不完。并且先声夺人的教育他不要相信网上的陌生人,也不要给陌生人打钱。万一那个陌生人是个很坏很坏的黑手党怎么办。   然而这样的教育好像没什么用,他听了一直在那里发哈哈哈哈。   我说的黑手党诶!你们阿美丽卡那边是怎么回事啊!认真点啊!   真的,我累了。   最后的结果是少爷说这钱随便我处理。   我就说,我处理,我就捐给红十字会、希望工程什么的了。   少爷说哈哈哈哈可以。   于是我就找了家相对靠谱——指贪污程度相对较低,钱还是能花到需要帮助的人身上的公益基金会,把钱全捐了,填的是少爷的网名。还拍照发给他了。   感谢少爷这位真国际友人对横滨和平做出的杰出贡献。   为了防止一千万事件再次发生,甚至把我的网名改成了“不要给我打钱了”。   结果第二天我搞的跑团小网站的资助打赏窗口就收了五百万美元。是少爷打的。   我麻了。   看着手机邮件里发过来的打款通知,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后旁边玩掌机的太宰就随口问道,又是你网友打的钱吗?   我就随口回了句是啊。   ·   说起来似乎我认识的人大多都很有钱。   比如公关官,他听说几套西装都轮着穿了半年多,就表示以后我的衣服他全包了。不为什,因为他有钱,而且看不惯我随便穿衣服的样子。   有一说一我审美绝对比中也强,而且工作服什么的淳朴的穿着挺好的,把服装补贴省出来买掌机不香吗?然后我就委婉的拒绝掉了。   结果回头我就收到了几套西装和完全不敢穿出门的昂贵牌子的常装。不愧是娱乐圈天花板加港口mafia核心成员吗?有钱,太有钱了!   还有钢琴师,在发现了我的贫困——指和旗会的其他人对比——之后,就表示如果我加入旗会,他会每个月给我发零花钱的。   靠!好心动,但十动然拒。   不得不说横滨真是个奇幻的世界,所以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有钱?就连安吾住的酒店都是我住不太起的样子。   只有助哥能和我讨论一下超市的特价咖喱了,唉。   话虽如此,但助哥以前睡觉的床好像在价值几亿来着——我是指助哥曾经把价值几亿的世界名画放在床底下,然后在床上睡觉来着……   横滨真是个奇幻的世界,这个世界的金钱观果然有问题吧!   我如此想着,匆匆结束掉工作面试的话题,然后和他们约好了下一次跑团的时间以及谁当kp,才下线继续怒找资料了。   没什么结果,于是跑去请教助哥。助哥说他不知道,因为他只参加了面试就直接过了。   焯!所以我为什么要笔试?!   我在床上滚来滚去,安慰自己说,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反正人家也看不上你的。这样安慰了好几遍后才平复了心情,向前台小姐姐订了个电话闹钟,才睡了。 第45章 面试   睡着了的我做了个噩梦。   也不算特别噩梦,大概就是梦见我考试时卷子上的字一个也看不懂,全是斯拉夫民族的传统语言。然后考到一半,一个长得很像安吾的人自称是异能监管局的人,因为我是个异能罪犯要把我关大牢。   接着我麻溜的跑出去了,然后在门口遇到了一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太宰在那里左摇右晃,一边晃一边唱:“太宰桑在mafia没人陪,太宰桑好寂寞~”,还有“铃铃铃”的声音做伴奏。   然后戴着劳埃德同款间谍面具的助哥对着小太宰举起枪,随着枪声一起出现的不是子弹,而是五颜六色的彩纸拉花。   小太宰身上挂着彩纸,也不晃了,静静的站在原地。   焯,要素过多!这是我当时我醒来后的第一想法。   然后我接了电话——梦里“铃铃铃”的声音就是电话发出的——前台的小姐姐给我报了时,我才顺利起床的。   刷牙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异能监管局是什么东西,想不出来就决定去问问梦里的当事人。   接了我电话的安吾表示没这东西,不过倒是有个叫异能特务科的官方组织。然后他反问我为什么要问这个怪东西。   我就把告诉安吾,在我的梦里,他是我杜撰的异能监管局的执法者,然后要抓我坐大牢。   安吾听了我的话,十分牵强的“呵”了一声,然后挂了电话。   我自动把这“十分牵强”的语气扭转成了“三分窒息三分无语和四分漫不经心”,无视掉了安吾的不自然,反正这事没必要深究,安吾也没深究过学力和年龄不匹配的问题。   接着我整装待发顺利出门,在感谢前台小姐姐的叫醒服务,然后被前台小姐姐夸穿西装很帅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习惯性的穿了工作服。   于是又跑回去换了更休闲的。   然后才是顺利的到了武装侦探社所在的红砖建筑面前。   说起来武装侦探社原来的地址还不在这里,而是在横滨地下防空洞中一个叫晚香堂的地方。我也是当时为了给叛逃做准备,踩点的时候路过那里才知道武装侦探社的存在的。   我坐电梯上了四楼,找到写着“武装侦探社”字样的金色标牌,敲门进入,和前台的小姐交涉。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然后我被带到一个房间,里面有为我准备的笔试试卷。我第一秒钟确定了文字的种类,还好还好,是日文。   真正开始做的时候我发现难度其实还好,主要的是出题人是真的善良!   我从小到大都没做过这么贴心的卷子,难度等级按顺序排好,从易到难做起来非常舒服。题目既考到了实操,又考到了理论。时间上也给的很合理,我全部做了一遍之后还剩下一些时间检查和做辨证题。   交卷之后我超级自信,完全不紧张了。   然后侦探社的事务员就告诉我,让我回去等通知。   ·   “所以,你都说你答得相当顺利了,为什么还这幅样子?”安吾看着趴在吧台桌子上生无可恋的我吐槽道。   Lupin酒吧内,我和安吾助哥聚在一起喝酒。其实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因为只有安吾和助哥在喝酒,我喝的是特调汽水。作为一个年仅十六的横滨失学未成年,我是不能喝酒的。   “这就是重点啊!”我撑着桌子做起来,望向安吾,比划着尝试让他理解,“我说过我翻了一晚上资料什么有用的都没翻到对吧?”   “嗯。”   “那我为什么能写出这张卷子?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我努力的想让安吾理解我内心的抓狂,但人与人之间的喜悲并不相通,安吾完全不能理解。   “所以说你想表达什么?”安吾揉着额头无语的问道,完全没和我对接同一频道。   我泄气了。   “啊,我只是想说,我能这么顺利的做出来,一定写的是基于黑手党工作经验的错误答案。那张卷子大概都能作为我的罪证,让我离监狱更进一步了吧。”我平淡的回答道,带着生无可恋的态度。   安吾看起来想说什么,不过助哥先一步开口了。   “我觉得你做的挺好的。”助哥扫了一眼我杯子中的特调汽水,淡淡的说的。   我支棱起来,脑袋从安吾身后探出来看助哥。   “你怎么知道?难道是你改的卷子?!”   助哥扭头不看我了。   “是吗是吗?所以我答的怎么样?”我不依不饶。   助哥不回话了。   可恶!我泄气的趴回桌子上,非常沮丧。   “懂了,没及格。”我感觉现在的我像是瘫在吧台上的液体史莱姆一样生无可恋,没往助哥在故意使坏的方面去想。   助哥的呆毛动了动,不动声色的说道。   “社长通知你明天来面试。”   诶诶诶?!!!   我震惊极了,瞬间失去了正常说话的能力。抬手看了看时间,失败了。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   “明天要面试啊,那我先回去洗洗睡了。”好像有什么人开口说道。   “早上七点,还有,不要把手机丢给猫咪老师。”助哥说道。   “啊,抱歉。那我先走了。”好像有什么人从猫大爷怀里把手机拿回来了。   “嗯,再见。但是禾泽,楼梯在那边。”助哥说道。   “啊,好。”好像有什么人换了方向,去上楼梯。然后在楼梯上磕到了膝盖。   嗯,现在我知道了,那个把手机丢给猫猫,回家走错方向,上楼磕到膝盖的傻狗就是我本人。我甚至还听到安吾叹气的声音。   不过现在,我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强大的意志力让我忽略了膝盖的疼痛。我几步下楼,来到助哥面前,严肃的问道:   “社长男的女的?喜欢什么类型的?”   安吾露出了无比窒息的表情,但是没过两秒就变成了无语的平静。   “男的,我只知道社长不喜欢辣咖喱。”助哥回答道。   “穿普通衣服就好。”安吾用一种“很不想回答但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勉强回答”的语气对我说,“穿稍稍正式一点的衣服就可以。还有禾泽君你问问题能不能稍微正常一点,这样真的会被人误解的。”   可是,虽然你这么说。但是你没有误解我的意思啊。   “好哦好哦。”我回答道,“谢谢你们,那我回去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小小的迷信了一下。   我握住了猫大爷的爪子,虔诚的祈祷。   “大爷,保佑我明天面试成功不用搬砖吧!”   “三花猫的作用是招财吧!”安吾吐槽道,猫好像也挺无语的。   不过封建迷信果然是可以给每个上岸下海面试招考的人无限勇气的。此时的我非常自信,大步离开了Lupin酒吧。   ·   第二天,我见到了武装侦探社的社长。   一个身穿和服,有着银色头发,杀气内敛的男人。   他将他的名字告知了我,意料之外、或者意料之中的——他也是个文豪。   然后我失去了所有自信。   我对他的了解不太多,不过就是当年因为作业不合格罚抄过二十遍《劝学篇》罢了。   以及他的气质真的很像我以前专业的教授先生。   真的很有压迫感。我默默的把手藏好,免得一紧张忍不住咬指甲。   “您好,福泽先生。我的名字是禾泽释之助。”我老实板正且乖巧的回答道。   我们正身处于武装侦探社的招待室,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先生正在面试一个没有学历,全靠走朋友后门才能被他接见的小废物点心。   “嗯。”福泽先生微微颔首。   我麻了。   不要只是“嗯”啊!多给点反应行不行!   但其实福泽先生反应还挺多的,我们很快进入了正题。   “……能说明一下你以前从事的工作吗?”稍微寒暄了一会儿后,福泽先生问道。   “我说明了是不是就要被炒了。”我脱口而出,说出来之后特别想给自己一巴掌。   靠!我在说什么东西啊。   福泽先生看起来也有点无语,他或许是那种越是无语看起来就越凶的人,总之眼神中充斥的满是杀气的无语。   是比我以前的教授还要可怕的人,见到了就像站直喊声教授好的那种。   等等福泽先生不是我的教授。   那没事了。   “……不会。”福泽先生回答道。   哦,不会啊。等等,什么不会?   啊对,想起来了,他问我以前做什么工作的。   那我……   “那我以前是在港口mafia做脏活的。”我脱口而出,并且没马上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   直到福泽先生沉默良久,说道:   “倒也不必那么直白。”   我才意识到了我说了特别不该说的话。   真的是条件反射,忘记了我这会儿的目标是找工作不是丢工作了。   我没救了!   “那个,我不是自愿的……”我决定挽救一下,低下头开口补充道。   要知道,那什么穿越之神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把我弄穿越时真的完全没考虑过我的意愿啊!   福泽先生端起杯子喝了个茶,问道:   “我明白了。但是,这并不能成为你选择武装侦探社的理由。”   我抬头望向福泽先生,他的眼睛是十分锐利的银灰色。比起动不动就东瞄西瞄抬头低头的我,福泽先生的视线从来就没有从我身上移开过,他一直在审视我。   “阁下能够顺利的脱出港口mafia。我对阁下的作为也略有耳闻,显然阁下并非无能之辈。所以,我希望能知道你选择武装侦探社的原因。”   …… 第46章 测试   加入武装侦探社的目的啊……   当然是为了摆脱港口mafia啊。   武装侦探社作为和政府合作的极少数的合法异能组织,有足够的能力庇护我在叛逃后不被mafia报复。至少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   虽然后来意识到这样的想法是有些不切实际的。以及后面更是因为被某人炒了而失去了叛逃的必要。   所以现在加不加入武装侦探社都无所谓了,但我还是想来这里。   大概是因为武装侦探社是个好地方吧。   是一个可以接受像我这样不好的人,然后可以做更正确的事的好地方吧。   我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我除了加入武装侦探社就没有选择了。因为我还没成年,也不想换个组织继续做黑手党。”   福泽先生看着我没说话。   我偷偷把腰挺直了。   我疯狂回忆以前申请读研时的面试的场景,试图回想起当初向老师极力向推销自己的感觉。   我试探的说道:   “……那个,我的异能力其实还算是有用的……”   就是名字有点随便,而且在笔试的时候已经介绍过了。   福泽先生看着我没说话。   我咽了咽口水继续挣扎着开口。   “我其实有很多特长的,比如……”我说到一半闭麦了。   因为绘画、撬锁、斗殴什么的好像都不是什么正经特长啊。   福泽先生还是看着我没说话。   那眼神和教授先生嫌我没用,退我作业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完蛋。   又掐了一下手心防止我忍不住啃手指,放弃般的说道。   “……我不会的都可以学,我真的很希望加入武装侦探社。”我自暴自弃了。   对方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甚至眼神更凶了。   尽力了,真的……   考虑一下搬砖吧。   那时的我是真的都准备听福泽先生对我说“抱歉,你不适合我们武装侦探社。”然后我说“好的,谢谢您。”然后黯淡退场了的。   结果福泽先生却说我通过了。   ……嗯?   刚刚他好像说我通过了。   等等!我这么废物,福泽先生这是看上我哪一点了?   但显然社长没有为迷惑的我解答的意思。他只是告诉我,我可以进入试用期了,让我明天按时到。   谢邀。人在武侦,面试过了,十分震惊。   ·   于是第二天,我来到了武装侦探社门口。在门口遇见了助哥。   助哥告诉我试用期间,他会陪我一起做委托。但真正要通过,必须是我来独立完成,他只负责评估。   “调查员委托吗?”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小兴奋,大概是跑团人听到委托二字的条件反射吧。   “是的。”助哥点点头,拿出四份装在信封里的委托书递给我。   “抽一份吧。”他示意我选一个。   “还要抽取的吗?”我随手抽了第一份。   “因为我不知道选哪个。”助哥回答道。   好淳朴的理由。   我秒懂的点点头,打开了委托书。   是一份很怪的手写匿名委托,自己工整规范,大致内容是委托我们寻找一个失踪了的高中女生。   和委托书一起的还有全额委托金。多的有点超出市场价,理由是希望加急处理。   失踪的女生名叫广雅希子,是一所普通中学的初二学生。   失踪案什么的在横滨其实还挺常见的,大部分都是因为人口贩卖走私问题被卖到海外去的。年龄一般集中在七到十五岁,基本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因为港口mafia不搞人口贩卖生意,所以我对于人口走私的相关经验就只有和广津先生他们埋伏在贸易渠道的必经之路上,然后把他们一锅端这样子的。   虽然这个叫广雅希子的姑娘确实是十四五岁,但是她并不是人口贩子或者人口贩卖组织的主要狩猎目标。   战争遗留问题,横滨聚集着大量的孤儿和挣扎在贫民窟不具有户口的底层孩子。这才是贩卖组织的主要狩猎对象。   能正常在横滨念书的学生,基本是不会被贩卖组织盯上的,因为对他们来说,绑架他们是一笔很划不来的买卖。   “好奇怪,如果这个广雅希子小姐真的失踪了,她的父母不会向警方报案吗?”我忍不住问道。   助哥抽走我手中的委托书翻看了一下,回答道:   “不清楚,或许需要联系警方查询一下人口失踪的资料库。”   哦,这样啊。   “那么我是应该换一份委托作为测试任务吗?”我问道。   助哥扭头看我。   “不用,禾泽完成这个也是一样的。”他回答道。   我点点头。   然后助哥就去提车了,我又靠着墙壁把其他三封委托书翻了一遍,然后又看了一眼助哥桌上放着的其他委托。   因为第一次搞调查员委托有些激素调节引起的紧张,我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助哥,对他胡言乱语。   “我们是调查员对吧,助哥你看哈,根据跑团常识,这种看似简单的场合一定会发生不得了的大事,比如遇见克总旧日之类的。为了我们的生命安全,我们应该多加准备,比如带个火箭筒。”我严肃的胡说着,引得路过我要去茶水间的事务员们纷纷侧目。   “这样啊,可是我们侦探社没有火箭筒,枪可以吗?”电话对面的助哥认真的问道。   他是不管你是不是在胡说八道,都会会认真考虑你说的话的那种人,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助哥的原因。   “可以的。”我认真回答道。   然后助哥就真的带上两把枪陪我勇闯普通初中学校了。   是真的很普通,地理位置平平无奇,附近是居民区,黑手党火拼都不在这块进行,遇见最多的黑恶就是街头混混和普通抢劫犯。普通的私立学校,在横滨来说相当难得。助哥向门卫递交了一下调查员证件之后我们就顺利进入了。   “你想怎么调查?”助哥问道。   我们正往学校行政楼走去,门口的保安已经替我们联系了校长,既然是学生失踪,询问校长和班主任了解情况肯定是最优先要做的。   有一说一助哥给让这个任务简直就是在放海。如此简单而普通,毫无危险可言。   虽然他原本定的不是这些。   不知道是事务员放混了还是助哥拿错了,这份委托显然不是助哥提前为我圈定的。如果是的话,他绝对是对这份委托有一定了解的,根本不会从我手里拿走再看过才回答我的问题。甚至没去提前查查看广雅同学的父母有没有报警。   不过也不是说其他准备的委托不好,我也偷偷瞅了两眼其他几份,都是追踪走私路线,查找小混混组织的犯罪证据,处理三角关系什么的。除了最后一个明显是助哥在夹带私货,其他两个委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我前专业都挺对口的。   “先查查看广雅希子她信不信邪/教吧。”我结束胡思乱想,回答了助哥的问题,回答完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等等!虽然我们是调查员,但其实没有克总来着……   “咳,不小心带入了。当我没说。”我找补似的说道。   “好。”助哥很快回答道。   我一下子没能确定他的“好”是指哪一个。然后我们就来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   敲门进去后,就看见一个中年男性坐在红木质地的办公桌后面。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校长,和许多校长一样,有些中年秃顶。   我这才稍稍有点我们是来查案的感觉。   嗯,让我想想小柯平时是怎么操作的。   等等,他好像查的都是杀人案。   好像不对口啊,那没事了。   因为找不到什么能用来模仿的对象,我只能硬着头皮自由发挥了。   “我们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接到委托前来调查关于贵校学生失踪事件的。”   我向校长先生询问了关于学生失踪的问题。   然后我还没来得及把广雅希子的名字摆出来,他就露出了一脸诧异加慌乱的表情,然后不承认学校有失踪学生,并且试图请我们离开。   不是,你但凡表情管理好一点,我也可以考虑意思一下先离开再做打算,你这破表情管理我还被你忽悠走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于是我会助哥两个人对视一眼,接着温柔的把校长先生制服,并礼貌的请求他实话实说。   校长先生被我们的诚意和实力打动,只好实话实说了。   “我也不是故意要隐瞒的,但接二连三的有学生失踪,我们也不好对外交代啊。要真这样这学校还怎么办下去啊。”校长先生哭丧着脸说道。   嗯,确实是实话实说了,但好像实话说的有点多了。   于是我要求校长再详细说说。   因为我们充满诚意并且实力令人信任。校长先生很迅速的把他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了。   首先这个学校并非只失踪了广雅希子一个女孩子,而是陆续失踪了五个女孩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失踪的?”我和助哥几乎是同时开口问道。   “一个月前开始。”校长回答道。   我震惊了。   “他们的家长都没有发现自家孩子失踪了吗?”   “为了学校的声誉,我们对外声称她们是被选去参加夏令营活动了。”校长拿手帕擦了擦冷汗,对我说道。   我更震惊了。   “然后那些家长们就信了?!”   这是什么心大家长?   “从结果上来说是这样的。”校长用一种“虽然我的策略很成功,但是我很谦虚”的语气回答道。   我很好奇到底是哪个人才给这个校长先生颁布的建校资格证。就这样的人还能当校长?   可惜这个时间并不适合用来探索这个问题的答案,找到失踪的五个女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你们这样的行为是威胁!是犯罪的!”在我认真思考的时候,校长先生突然说道。   然后我才注意到我刚刚好像把电棍掏出来了,还把电量调到了最大档。   嗯?我什么时候掏出来的?   为了找补刚刚的错误行为,我看了看被我调到最大档的电棍,又看了看校长。意思很明显。   校长就激动的表示他可以给我们提供这五个女生的全部资料,以及允许我们在学校里随便走来走去的查案。   很好。   我默默关掉档位,收起了电棍。   虽然有一瞬间我是想把电棍往他腰上怼的。 第47章 学校   我看着校长,不知道为什么,校长看起来快要昏厥了,看见我收回电棒才松了口气。   然后校长就请求我们离开他的办公室,理由是他心脏承受不太住。   “这些学生的资料档案什么的你们都可以去查看的,我也很希望两位先生可以找到失踪的学生的。” 校长的眼睛里透露着希望我俩离开的渴望。   我深呼吸了一下,松开了揪着校长衣领的手,站起来退后两步,来到助哥身边。   “现在怎么做?”我小声询问道。   “你决定。”助哥回答。   对哦,现在是我在进行测试,当然是应该我来决定该如何调查的,助哥只是负责评分的。   但如果是我的话,但凡横滨的警察稍微靠谱一点,我都想先报个警,把这知情不报的破校长抓起来。   可惜不,不然武装侦探社也不会接到那么多委托了。   所以我决定先调查了解一下这五个失踪女生吧。   可惜的是,这心大又毫无责任感的校长完全没去记这几个女生的失踪时间。所以我们只能去询问他们的班主任了。   然后我就和助哥兵分两路了,我负责调查广雅希子完成测试,他负责调查其他失踪女生,提高效率。   学生档案上显示,广雅希子是这个学校初二二班的学生,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恬静,学习成绩也挺不错的,看上去就是很讨老师喜欢的学生。   我觉得能把证件照照的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多少是有点天赋的,至少形象塑造肯定特别优秀。   我顺利找到了二班的班主任,现在是上课时间,不过班主任小姐似乎正好没课,办公室就她一个人,非常完美。   “老师您好,我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相对于您班级广雅希子进行一些了解。”趁着社恐属性还没有追上我,直接把临时证件怼到班主任小姐脸上,开始询问。   幸运的是,班主任对武装侦探社早有耳闻,并没有像校长先生那样不配合的意思。而不幸的是——   “您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吗?就是那个乱步大人所在的武装侦探社?!”班主任小姐热情的问道。   ——她是江户川乱步的忠实粉丝。   “啊……”我被她的热情搞得不知道说啥好。   有一说一我对可能是我未来前辈的江户川乱步还是有些了解的。   因为我小时候看的侦探小说几乎都是他写的。   说起来虽然我不是侦探小说迷,但好像看都是侦探小说看的多。   话说他的异能力会叫什么名字啊,虽然我私心希望叫【少年侦探团】——我小时候就是看着这个系列长大的。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叫【两分铜币】或者【人身椅子】之类的名字更有可能吧。   至于对这个世界的乱步先生的了解,一句话就能概括,那就是——今天乱步大人又拯救了日本警方,破获了亿起案件。   所以会有人崇拜他,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接着这位班主任小姐就开始不由分说的、滔滔不绝的向我倾诉她对乱步先生的仰慕之情。   我突然觉得,上课时间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我敢保证,这里但凡再多一个人,这位班主任小姐都不会这么放飞自我。   没人阻止她,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这位小姐。”我尝试拉回正题。   “山泉。”她向我介绍她的姓氏。   “好的,山泉老师。”我点点头,开始言归正传,“我的来找您,是为了询问您关于你们班广雅希子同学失踪有关的事情。”   班主任山泉小姐这才反应过来。   “你是说希子她失踪了?”山泉小姐看起来有些迷惑,不过又很快想起来似的点点头,“哦,对,我想起来了,她确实失踪了。”   听她这么说我很无语。   不是,你这种才想起来的状态怎么这么让人担心啊!这个学校没一个靠谱点的大人吗?!   不愧是横滨吗?大家都这么心大?觉得未成年女孩失踪不是事儿?   我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山泉小姐,但山泉小姐好像并没有感受到。   我放弃了。   “那么,山泉老师就和我来说说看广雅希子同学的情况吧。”   于是山泉小姐就给我介绍了一下广雅希子,和我推测的差不多,广雅希子的确是一个很讨老师喜欢,成绩也不错的学生,并且在班上人缘也挺好的学生。   “不过大概是五六天前吧。嗯,是五天前,就是上周三。希子同学中午离开之后,下午就没有来上课了。”山泉小姐回忆起来,“最开始我没多在意,以为是就是临时生病了之类的。想着可能晚点会打电话过来请假,不过第二天也没有出现……”   山泉小姐回想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后来我好像是考虑过联系家长的,但是校长先生说没有必要。然后希子同学的家长那边也没有联系过我。我就想,那么希子同学应该是没有出什么问题的。 ”   “然而实际上是校长声称,那些失踪的女生们都去参加夏令营活动了,所以家长才没有反应。”我补充道。   山泉小姐看起来相当惊讶。   我低头给助哥发了个邮件,跟他讲我改主意了。比起调查失踪女孩的去向,我觉得先把校长关进局子里比较好。   打定主意后,我收回手机,一边继续和山泉小姐聊些有的没的,一边等助哥回我消息。   “那么广雅希子同学在班上和其他同学相处的如何?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我询问道。   “都是同学关系,能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啊?”山泉小姐回答,但眼神在乱飘。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因为和太宰待久了,就拿对太宰的标准来要求他人的表情管理水平。   于是我稍稍用上了异能力——非常抱歉,但我话术水平太菜了,也不想耗费时间。然后用异能力重新问了一次。   这次得到了一个新名字——花户爱。   “花户同学很不服管教,总是不认真学习,还总是和希子同学闹矛盾。”山泉小姐一边说,一边向我展示了花户爱的空白作业,除了姓名栏填了一个字迹奇丑无比的名字以外,整个作业都是空白的。   我没做任何评价,而是在等助哥回我邮件。   于是趁着功夫我又稍稍询问了一下和广雅希子其他人的人际关系。   然后助哥还是没回我邮件,因为他本人来了。   他叫我和他一起去监控室看监控录像。   我和山泉小姐说了声再见,到门口找助哥去了。   “啊,好。”山泉小姐似乎愣了愣,过了几秒才反应道。   山泉小姐最后还自言自语的说了什么,我听了一下没有在意。先和助哥去了监控室。   然后面对高糊且记录不完整的监控录像,我和助哥都沉默了。   我现在能完全确认的事情是——在这个学校里的人,都不靠谱。   无从下手。   这就是我对这个事件的感觉。倒不是这个事件毫无线索破绽或者有多么难。   而是这个事件全是漏洞线索你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查。   “我调查一下学生们吧,问问广雅希子的朋友什么的,她们应该多少知道一些东西。”我对助哥说道。   比起我只用调查一个广雅希子,需要调查四个女生,并且监控录像各种线索都没多少的助哥显然更辛苦一点。   然后我就去初二二班门口狙人了。   以及,我自始至终没反应过来一件事。   那就是我是怎么把要去抓校长的计划忘掉的。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避免着我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解决问题,而是在用各种各样麻烦的方法耗费时间。当时的我并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以至于事后我一直嫌我自己蠢。   然后我就舍近求远的放弃校长跑去找二班同学了。   本来是打算找广雅的朋友的,但一时纠结没追到人,最后只在学校里截住了放学了还在学校里磨叽的花户爱。   花户爱是一个看上去很拽的女孩,嘴里叼了根棒棒糖。半眯着眼睛,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   我还没开口,她就语气很冲的叫我走开。   不过我私心觉得她比广雅好一点。没什么原因,就是直觉,理解成刻板印象也行——因为广雅希子打了耳洞,她没打耳洞,所以我认为她是个好姑娘。   不用说了,纯刻板印象。是不是好姑娘怎么能用耳洞来判断呢?   我决定问她问题,详细了解一下再作判断。   然后我告诉她,我是来查案的调查员,问她关于广雅希子的失踪有没有什么了解。   然后花户爱同学就从嘴里抽出棒棒糖棍子,给了自己说话的余地,接着很拽的说道:   “广雅她失踪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是来提醒我回去放鞭炮的吗?”   看来两个人的关系真的很不好啊。   我一下子不知道说啥好了,目送花户爱同学离开了学校。   但是后面我又后悔自己这么没用了,打算追上去多问几句,但是追到一半,就接到了助哥的电话。   助哥告诉我说出麻烦了,校长跑掉了。   “我认为他和失踪事件有很深的联系,去抓他,然后他跑掉了。”助哥简明扼要的和我解释了一下。   对啊,校长有问题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我早就……等等,我什么时候把“我想抓他”这事忘了的?   但由于情况紧急,我先把这个疑问团吧团吧扔掉了,我看了一眼消失在拐角的花户爱同学,回答道:   “莫慌助哥,我在他身上贴了定位装置。你过来找我吧。”我给助哥报了地址。   早在和校长和谐交流的时候,我就以防万一的把纽扣式定位装置贴在他衣领上了。当时我是没怀疑他是坏人的,贴这玩意儿完全是上个职业留下的职业病,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用。   助哥的地理位置离我特别近,没两分钟他就接到我了。   上车系好安全带后,我看了一眼定位,移速有些快,估计是开了车。然后告诉了助哥定位的位置。   “根据时间和移动路线来说,这个定位显示的位置应该是校长本人,放心追就行了。”我开始捣鼓信号接收器,过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来问道:   “助哥为什么突然要追校长?”   “我怀疑这个校长是个异能力者。”助哥平淡的说道。   “如果不是精神异能我不是很认可。”我随口回答道,是开玩笑的语调。   然后助哥就看了我一眼,我不明就里的回看他。   接着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那就是,助哥刚刚说怀疑不是在开玩笑。   他好像真的认为校长先生是异能力者。 第48章 啤酒厂   “咳,我觉得异能力者也没那么随便吧。全世界不只有3%的人是异能力者吗?不可能……”我话说了一半,却突然卡住,没了下文。   有什么不可能的啊,全世界可是有3%的人是异能力者呢。说明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学就可能十来个拥有异能力的小孩子。   校长就算是异能力者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吧。   “——我明白了,那么就默认校长是异能力者吧。”我改口说道,把信号接收器上的红点和我脑内的横滨地图重叠,开始做人工导航,“前面小巷子抄进去,在前三丁目,废弃啤酒厂那里,那个地方是个死胡同,但是附近有个鲜为人知的地下防空洞入口。这里空旷的很,堵上那个口子,他就没路跑了。”再不行就把车轮打爆。   我对助哥说道,却对这地方有些微妙感觉。   就是一种莫名的熟悉又不熟悉的感觉。   为了防止我弄错了耽误正事,我把这个奇怪的感觉也一并告诉助哥了。   “交汇点。”助哥说了个我没搞明白的词,与此同时,他换挡踩油门,一个帅气的漂移让车子进入小巷,又迅速切入下一个主干道,并且把我搞得七荤八素的,晕的分不清前后左右。   不过这么一晕之后,本来我完全没搞懂熟悉感也一并晕回了脑子,我这下明白了助哥说的交汇点是啥意思了。   对德走私军火路线。   这个废弃啤酒厂恰好就在港口mafia对德走私军火的路线上。   并且,港口mafia和武装侦探社两次业务冲突都发生在这个地方。一次是关于人口贩卖组织的,另一次是来自海外的贩毒组织。   这个地方的风水可能多少有点不太行。   某个不长眼睛的人口贩卖组织和港口的对德货运路线搭上了,位置就在这附近。   某个同样不长眼睛的贩毒组织又和这条对德的货运路线搭上了,位置还甜美的在这附近。   这三条路线交汇之处,都离这个废弃啤酒厂相当近。为了减少脑部内存空间的无效消耗,处理过的事情我一般转头就忘。不过我是确实没考虑过这事还有后续。   实际上任何背后有复杂牵扯的事情一被我发现我都是绕着走的,怕麻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这种事情是有专业的人来处理的,比如太宰,也用不上我。   不过这次的情况就有所不同了,因为这是我接下的委托,再麻烦的牵扯我都要掰扯清楚。   话说回来,一个贩卖人口,一个贩卖毒品,恰好都在港口mafia雷点蹦迪。这件事情真的是巧合吗?   就像是杀人犯会二次到达现场,一个不起眼的地点要是反复出现,那它的问题就大了去了。   不过不管是武器运输还是非法贩卖,这些东西太宰当初都有过目过,其实我并不需要担心太多……   我没继续思考下去,因为啤酒厂就在前面,想知道什么答案只要待会过去就好了,在这低效率的胡思乱想完全是没有必要的。   “前段时间冒出的面相国外的非法犯罪组织,校长的逃跑路线,定标都是这间啤酒厂。这是巧合吗?”助哥问道,但与其说是在问,不如说是在整理思路。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顺着助哥的话回答。   然后我们就自然而然的交换了一下信息。两边结果都不太好。   我一整天都花在和老师交流,看广雅希子资料,截胡拽妹……咳,花户爱同学上面了。看似收获还行,实际上什么问题都没解决,顶多只是了解了受害人的人际关系。   助哥更倒霉,啥有用的都没找着,那些失踪女生的班主任,连学生的具体失踪时间都说不清楚。可以说是一整天零收获。   最后助哥没办法了,只好求助侦探社的其他成员,远程提供一下那几个女生的信息。   “……国木田君听了我的请求——”助哥说道这里,迟疑般的停顿了一下。   我望向他等待下文,助哥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说道。   “——他就问我:‘那你怎么不报警?’”   “啊?为什么要报警?”我不由自主的问道,这句话脱口的瞬间,我感到一种说不上来是怎么样的违和感。   但这微弱的违和感很快被一种更加理所当然的感觉压下来。   “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国木田君说——”   “‘你真的觉得不用报警吗?’”   那种非常微弱的违和感再一次出现。   我努力的抓住那一点点违和感,开口的:   “感觉有点奇怪。”   “是的。”助哥点点头,接着说道,“我认为不用报警是完全合理的。但是国木田君并不这么认为。”   “对于报警与否的问题,我们进行了一些讨论。而讨论的结果是,我们都认为对方说的话毫无逻辑,站不住脚。”   我没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助哥的讲述,追逐着一点点说不上缘由的违和感。最后我腾得想起了山泉小姐在我临走时,自言自语的那句话,她说:   “奇怪,我为什么会认为希子失踪是正常的事情呢?”   那是对所见之事感到不解而发出的声音,却和现在助哥的状态有些微妙的相似。   我终于是开口了:   “你们都认为,对方正对不合理的事情视而不见,并且它认为理所当然,对吗?”   助哥“嗯”了一声,回答道,“但如果是异能力,那就说的通了。”   如果是因为异能力,那么出问题的只能是织田作之助。   “真的有这样又神奇又奇怪的异能力吗?”我努力揪住那少的可怜的违和感发问。   结果助哥分出了一些视线,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遍。然后和我对视一秒,没说话,收回了视线。   不是,这个充满暗示的眼神……   “干嘛啊!阿真才不是奇怪的异能力!他很靠谱的。”我反驳道。   “我也没说什么。”助哥挪开了视线,如果呆毛没晃那么两下我可能真信了。   但现在并不是什么值得玩闹着胡言乱语的时光,助哥从车载置物盒里抽出一把手/枪递给我,挂挡停车。   “情况有变,这个你先拿着。”   我看了一下,口径九毫米,是我以前常用的勃朗宁。说是以前,其实也就是三四天前的事情。三四天前,我离开了港口黑手党,把那把枪丢到了餐桌上。   现在估计已经被专门负责擦除痕迹的前同事回收了吧。   我们停在了马路边,不远处就是隐秘的防空洞入口。   三丁目原本是横滨一个普通的街道。莫约半年前,政府对这里开展了一个重建规划,于是这里的居民就陆陆续续的般往别处,结果人都搬走了,政府也不知道是换首相了还是怎么地的,这个项目突然就停止了。   没过多久这个被政府抛弃的废弃街道就被横滨的黑夜接纳了。   校长先生的车就在前面,他没有选择来防空洞这边,而是进入的废弃啤酒厂。我拿出信号接收器确认了一下,对助哥点了点头。然后我们开始接近啤酒厂。   “预先说明一下,为了以防万一,待会见到校长直接打晕带走。”助哥抽出手/枪扣开保险。   通常情况下异能力是要主动触发的,所以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是无法使用异能力的。起止为今,我只见过太宰一个异能力是被动技能的人。   我“嗯”了一声,推开了啤酒厂的门。然后我猛的被助哥拽着滚开,下一秒,无数的枪弹击穿铁门,几乎把门打成筛子。   理论上,如果助哥不这么拉我一把,我应该会和门一起变成筛子。   重新获得平衡后,我把手伸向腰后,摸空了。我今天没穿那件外套,除了小型设备和电棍什么都没带。   “啧……”我有点不爽,更多的是说不上缘由的郁闷。大概是因为没办法用闪/光/弹才会不爽吧。   总不可能是因为我把那件黑色外套扔了的才郁闷的。那上面全是血,早该扔了。   等火力稍稍小一点之后,助哥就冲进了啤酒厂。他的异能力可以预知5、6秒的未来,不过能在枪林弹雨里毫发无损,也不仅仅是预知未来就能做到的。   明明最开始只是调查失踪的少女,现在却莫名其妙的演变成了枪战。我觉得我好像被跳过了几集剧情,又好像没有。   楼下八个,楼上六个,其中一个是校长。   我找准机会进入啤酒厂,找了个掩体躲着,简单侦查了一下内部环境。   训练有素的不多,比较像是会用枪的小混混,身手比较厉害的两个正在和助哥对线。   那就先把楼上放冷枪的干掉。   我瞄准楼上用冲锋枪的那个大汉,开了一枪。打中了他的腕骨,他冲锋枪掉到了地上。   不过我的做法也暴露了我的地理位置,楼上的人开始对我的位置进行扫射。我被打中,但只是划拉了一条口子,感谢掩体。   我伸手拽住了踩在掩体上、试图近身攻击我的持枪混混的脚腕,把他拉下来了,走火的子弹在地上画了个“1”字,我反剪住他的手,用枪托对他太阳穴来了两下送他提前下班了。   耳边杂乱的枪响声慢慢消失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规律的枪响。十二枚子弹出膛的声音谱写出跃动的华尔兹舞曲,可惜的是当我制服小混混之后。抬起头,只看见助哥收回双枪,除了校长其他敌人倒了一地的场景。   我看着助哥,感觉绝望极了。   那种绝望而后悔的情绪,就和你无意中赶上了你喜欢的作者的签售会现场,但在准备去要签名的时候签售会恰好结束,然后你喜欢的作者在你面前默默收东西离开了的感觉是一样的。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冲进来帮忙的。助哥一个人就能轻松解决,根本不需要我的。我在着门口多好啊!   这样就不会错过助哥帅气的个人枪法秀了,呜!   都怪小混混,我在心里默默的踢了晕着小混混好几脚,不过没真这么做。   因为我觉得踢人泄愤是不对的。 第49章 柠檬炸弹   敌人全被助哥帅气制服了,除了校长还在楼上瑟瑟发抖。   然而这么帅气的场面我却一、秒、都、没、看、见!   怎能这样!   “没事吧。”助哥问道,视线挪到了我手臂上的伤口上。   我瞟了一眼手上的伤口,是刚才的流弹造成的,被高速划过的子弹造成的伤口周围的有些灼烧的痕迹,伤口不深,长度大概十公分左右。可能是周围的神经已经基本坏死了,痛感不算太强烈。   但是我的心很痛,因为我的衣服袖子划拉了个口子。这是件新衣服。   “衣服坏掉了。”我的语调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心痛。   但很快我就没心情伤心了,因为我听到的手/枪保险被扳开的声音。   我下意识的侧身躲避,子弹从我面前划过,打在地上。   楼上的校长先生退后一步,尝试重新瞄准,但他没有机会了。因为下一秒我开枪了。   先打中了他的肩胛骨破坏平衡,接着击中手腕进行缴械,最后小腿一枪控制行动。   失去反抗能力的校长说着求饶和和狡辩混在一起的话,好像他真的很无辜似的,至少是给人一种他相当无辜的感觉的。   但我和助哥在进入之前就已经定下了方针。考虑到异能力因素的可能,不管他无不无辜,先把他给打晕带走再说。   “校长先生,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我把我手/枪的子弹打光,然后上去找你。第二个,你自己下来,我就不浪费子弹了。”我熟练的背诵着《港口黑手党威胁指南》上的内容。思考了一下,开始接近楼梯,因为我突然想起我刚刚击中了他的小腿,他应该行动不便,没办法做选择题。助哥给手/枪重新换了个弹夹。   啤酒厂的二楼是半开放式的,窗户很高,离地四米左右。虽然有人能做到从这里出逃——比如助哥,或者给我点时间我也能。但我以校长的中年发福的身材打赌,他肯定是爬不上去的。   所以此时的校长先生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被我们抓住,为我的入社测试完成度做贡献。   校长见无法说服我们放过他,不再克制的他暴露本性,开始咬牙切齿的咒骂起来。   “你们算是什么东西?!恬不知耻的来我的学校。操/他/娘/的到底是哪个小/婊/子透露出去的!被我发现了我就把他沉横滨湾去!……”   超出普通人接受范围的污秽词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神奇语法排列组合,组成令人听的窝火的语句。于是我几步上楼,冲他脸上来了几拳让他物理闭麦了。   这校长怎么这个样子!   “把他带走吧,助哥。”我抑制住接着揍他的冲动,压着火气对助哥说道。   “嗯。”助哥应了一声。   然而校长依然在挣扎着。   “你们不能抓我,因为你们没有证据!”校长大声叫喊着。   哈!黑手党办事要什么证据?!我正准备这么说,却突然卡住了。   等等,我现在已经不是黑手党了来着。   现在要合理合法的做良好市民了……   然而明明应该是这样的,我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该怎么做才合理呢?   我认真的思考起来,走神了。   校长依然在喋喋不休,吵的我脑壳疼,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然后助哥上前,手起刀落的把校长击晕,物理闭他麦。   我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助哥一系列操作,傻掉了。   “嗯?!!助哥你在干什么?!!”虽然但是,没有证据的这么做是不行的吧!   “哦。”助哥撂倒校长后,抬头看了我一眼,语调十分平淡。   “他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撂倒的。   我沉默了,因为我觉得助哥说的特别有道理。   “那我们现在就把他带回——”我点点头,然而并没有说完我想说的话。   因为下一个我突然被助哥拽住,被半扛起的和他一起从二楼跳了下去。   耳边传来了金属撞击地板的声音,我用余光顺着声音的指引,去捕捉拿东西的位置,却看见了扩散开来的、带着爆破力度的耀眼白光。   是炸弹。   像是躲避炸弹啊跳楼什么的事情真的是一回生二回熟。我虽然助哥的动作有些出乎我意料,但我还是调整落地姿势卸下力道安全着地,并且没有扭到脚。   然而啤酒厂内部半合式的二楼平台却轰然倒塌,碎裂的钢铁板块和扬起的尘烟降低了周围的能见度。空气中散溢出一种令人不舒服的肉质焦糊的味道。   助哥扳开保险举枪对准了上空。   然后,烟尘散去,窗户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穿着泥浆般的灰色斗篷的人,他坐在窗沿边,脚低着一个同样是灰色的箱子,手上抛接着什么东西。正在猖狂的大笑。   “可惜哦,可惜哦!”他的笑声带着一种对自我的极致认同和对线下看见的场景的不满。   “这样充满艺术感的和科学之美的完美之物浪费到这种地方不算,却竟是些不懂欣赏的人和不做反应的实验对象。”   来人的身形被斗篷遮住,看不见样貌,只能听声音辨别出他大概是个年轻人,或许比我大不了多少。   他猖狂的笑声渐渐消失,变为了不爽的自言自语。   “可恶啊!现在探索科学的奥秘也要遮遮掩掩吗?”斗篷先生终于停止了抛接手上物品的动作,然后随手把东西丢向了我们所在的位置。   “还是赶紧结束一切回实验室做出更完美的几何形态吧。”   有危险!我迅速望向助哥,随时准备后撤逃跑。   然后助哥的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接着举枪瞄准开枪一气呵成,涂有黄色涂料的炸弹在空中炸开,热浪席卷,却因为距离原因并没有真正伤到我们。   乱丢炸弹的人就不会那么幸运了,这种距离怎么地也会造成烧——咦?!   爆炸的余波散去,然而处于爆炸的冲击波里的斗篷先生却毫发无损。   “没用的啊,二位。”斗篷先生打开了那个箱子,将箱子里的东西倾倒出来,坠落在钢板碎片上的东西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助哥扣下扳机给对方来了一枪,然后再一次拽住了我向外跑去。   我终于看清了那涂着黄色涂料的炸弹是什么样子了——那是相当逼真的柠檬形状。   “我是不会被柠檬炸弹伤害的——这可是我的异能力啊。”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几乎埋没了他所说的话语,数十个柠檬炸弹产生的冲击波产生连锁反应,白光和火焰卷席整个啤酒厂,我最终没能成功跑出啤酒厂,被爆炸的余波推了出去。   疼,还有点晕。   嘴里血气翻涌,视线都是模糊的,背上肩上疼的几乎要麻木掉了。我小声抽着气,尝试重新起身,结果因为牵拉住肩膀上的伤口失败了。   “禾泽,你没事吧!”助哥来到我身边尝试扶起我,稍稍有点牵动伤口,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伤口面积有点大。   我抬头去看他,视线依然是模糊的,不过大致够我确认助哥没受什么伤了。   “没事。”我小声的抽着气回答道,“问题不大……那个丢炸弹的人呢?”   助哥脱掉外套挂在手上,然后小心的背起我。我这时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我的视线是模糊的,我擦掉眼泪后,视线就清晰起来了。   然后我看见助哥胳膊上的烧伤。   “跑掉了。”助哥回答道,调整了一下背我的姿势,好像他手臂上的伤口不会痛一样,“先回去吧。”   我觉得我像个拖油瓶,要是只有助哥一个人的话,现在估计早就抓住那家伙了。也不会为了照顾我而只能放弃……   “想吃咖喱。”助哥突然说道,“你想吃吗?”   我后知后觉的抬起头,发现助哥是在向我问话。   “什么?”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有点饿了,想吃咖喱。”助哥耐心的重复了一遍,“所以,你吃吗?”   “……吃。”   说完这句话,我就感受到了一种无法抵抗的疲倦,困乏的感觉让我没法做出更多的反应。   在啤酒厂的废墟之上,只有一片狼藉,什么都不剩了。连出处目的都没能知道,这里的一切线索、人与事物,都被爆炸所吞噬了。   有点生气,但是好困,还有点冷。   我在流血吧,我突然意识到。疼痛的有些麻木,分辨不清现在的身体状况了。   “我稍稍睡一会……”我小声对助哥说道,没听助哥有没有回答,很快就趴在他肩膀上,真的睡着了。   中途迷迷糊糊的醒来过一次,当时坐在副驾驶上,助哥在帮我打绷带。因为很困,疼痛的感觉没办法很好的传递给我。周围的血腥味很重,绷带上、助哥的黑色条纹衬衫上,皮质的座椅上都沾着血。我的注意力不能很好的集中起来,的眼皮在打架。   “我是不是要死了。”好像有人这么呢喃着说道。   “不会,回去之后与谢野医生一秒就能把你治好。”助哥在回答那个人。   “她是什么复活泉水吗?”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说话的人就是我自己,但是还是感觉好困。   “或许……”   后面的话我就没听清了,因为我再一次困的睡着了。   ·   等到我再次醒来,已经恢复了活蹦乱跳毫发无损的状态了,当时我整个人震惊极了。   因为我面前出现了一个戴着金色蝴蝶头饰的短发姑娘正对着我高举柴刀。   看见我醒来后她很失望的收起了柴刀,抱怨起来。   “唉,可惜我还没尽兴呢。”   现在我大概是在手术室手术台之类的环境。但是天花板上、墙上、地板上、床上全部都是溅射的血迹。   倒是很容易猜出血的主人是谁。   戴着金色蝴蝶头饰的姑娘离开了手术室,我趁机撩起衣服活动一下检查自己的身体情况,又摸了摸肩膀。   完、完好无损!   她是助哥说的与谢野医生吧!   竟然还真是复活泉水啊?! 第50章 医生   等到我消化完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从手术台上离开时,恰好在门口看见与谢野医生系上白衬衫的最后一个扣子。她抬头时也刚好看见了站在手术室门口的我了。   “嗯?你还站在这干嘛?既然因没有问题了就出去吧。还是说你还需要我——”再治疗一下?   “……那个,谢谢你啊……与谢野医生。”我纠结了好久也没有想到什么华丽得体的词藻,于是只能淳朴的道谢了。   然后在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打断了与谢野医生要说的话,于是重新看着她等待她说下文。   与谢野医生眨了一下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并没有顺着刚才未尽的话往下说的意思,而是选择回应我的谢辞。   “啊,没关系。”她打着哈欠回到自己的办公位,拿起搭在办公椅上的黑色领带重新系好,“治疗这种事情完全是小菜一碟,下次再受伤了也可以来找我。”   说道最后一句时,与谢野医生的语调带上了微妙的兴奋。   “我会努力不受伤的。”我没能理解那种兴奋,也并不想总是劳烦她,于是我遵循着心意回答了。   与谢野医生露出了一种即满意又失望的奇妙表情,然后把我赶走了。   被赶出医务室的我选择抬手看眼时间,没有结果。翻口袋找手机,但衣服被换掉了,也没有结果。不过好在侦探社里有挂钟,我还是搞清楚时间了。   八点四十六分,粗略算算我大概睡了三个钟头。   随着我弄清楚现在所处的时间,失踪案、校长、爆炸、废墟……一切记忆也跟着回笼了。   和记忆一起回来的,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清醒感。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搞明白了这种奇怪的清醒感是怎么一回事。   是精神类异能解除后的状态。或者更具体一点,是潜移默化型的精神类异能解除后的状态。   其实这种感觉早就出现了,就在那个喜欢柠檬的炸弹客丢出第一个炸弹之后。然而当时的状况过于紧急,即便是异能解除了我也没有马上意识到。   3%的异能力者比例在庞大的世界人口基数面前算不上少,异能力更是五花八门。   精神类的异能力虽然强度一般,但稀有程度还是挺高的。   我还在港口黑手党的时候,太宰就专门抽时间把我的异能力研究透彻了。   我家阿真就是潜移默化型的精神类异能。   潜移默化型的精神类异能发动时对方是完全无法察觉的,受异能状态影响而做出的任何事情都会被自己的思维自动合理化,只有异能解除后才会感到一种过于违和的清醒。   现在想想一切果然就很奇怪啊,那个校长明明破绽百出,我却变得他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嗯,像是被下了降头。   我对其他人用异能力的时候他们也是这种感觉吗?   不过我没继续顺着思考下去,因为我看见助哥从社长办公室出来了。   “禾泽。”带上办公室门后,助哥也看见了我,在确认我是活蹦乱跳的状态后开口道。   “先来整理一下今天的调查进度吧。”   我点点投准备应下,然后助哥又补充了一句。   “然后再去吃咖喱。”   明明平常就能吃到,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期待。   “嗯。”   ·   “——后来我和助哥整理了一下进度,然后就去吃咖喱了。超级好吃!再然后我们就一起来了。”   安吾喝着杯中的酒水,听我乱七八糟的讲述我入社测试的经历。   “这么说来你进行测试的时候遇见了两个异能力者?”   “是这样的。”我点点头,并且第二个异能力者用炸弹销毁了一切。   “我当时还被那人炸伤了,不过侦探社的医生超级厉害,一下子就把我治好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房间都是血,可能是某种现实化的血量溢出吧。”   我这么说着,安吾却莫名的被酒水呛的连连咳嗽起来,助哥默默的偏过头。   “我想应该不是血量溢出。”安吾用着无比窒息的语气说道,不过我没在意。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周围零星的客人根本不会往这边看后,撩起了衣服。   “与谢野医生真的特别厉害哦,你看——”我指了指我的腰,腰上一点疤痕都没有,“就连我第一次受的枪伤都消失掉了。”   然而安吾根本没有理会这样神奇的事情,而是大惊小怪的叫我把衣服放下来。   “注意形象,请你现在马上把衣服放下来。”这样说着。   好吧。   我把衣服放下来了,放弃了和安吾夸与谢野医生这件事。有一说一,安吾的情报网络是不是太发达了一点,与谢野医生毕竟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我原本以为他不会那么了解她的。   “总之与谢野医生真的很好很厉害,还加班帮我治疗,现在我手腕膝盖什么的关节都完全不会疼了。”我趴在吧台上玩装着果汁的玻璃杯,总结性的夸了一句。   “为什么会疼?”安吾突然问道。   一直安静喝酒的助哥也望向了我。   我愣了一下,才突然想起我从来没向他们两个提过。   是魏尔伦事件留下的后遗症。   外科医生给我开下的长长的医学证明里面就有提到过纤维软骨被破坏的问题。虽然外科医生医术相当高超,但毕竟是被异能完全破坏过,愈合后还是会时不时痉挛般的疼痛一阵。不过能跑能跳其实还好,我是权当提前体验风湿痛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风湿是什么感觉。   “以前受的伤啦。现在都被与谢野医生一并治好啦,不用管它的。”我简单略过了这个话题,“——话说安吾知道异能力和柠檬形状的炸弹有关的异能力者吗?一个穿着木屐,张口就是艺术闭口就是科学的爆炸爱好者。”   安吾推了一下眼镜,倒是顺着我的话回答起来了,没有继续追问刚刚的问题。   “我不清楚,但是可以去调查一下。”   “真的方便吗?”助哥问道。   毕竟安吾怎么说都是港口mafia的成员,前段时间更是被提拔成了首领专属的情报员。那大概是我被关在地下室里工作的那段时间,理论上这种事应该是要对外保密,我也不应该知道的。不过地下室的铁门也无法阻止八卦的传播——特别是一个小小的会计突然被提拔成首领专属情报员这种离谱的事情,所以我就知道了。   但是安吾不愧是安吾,他无比迅速找了个极其合理的理由。   “在组织的货运路线上兴风作浪,这种事情当然应该弄清楚原委才行。”   非常的义正言辞,是那种无论怎么看都是港口好员工,即使认识很久都很难察觉破绽的义正言辞。   不过破绽不破绽的也实在没什么察觉的必要,现在这样就很好。   只要确定炸弹客和港口mafia是没关系的就可以了,如果二者没有直接联系,很多事情就简单多了。   在那个校长——不,是那个假校长死掉而导致异能失效之后,会有无数的积压在异能造成的假象之下的问题爆发出来,被异能力蒙蔽的人们会清醒回来,惊慌失措的横冲直撞,搞出一堆乱子。但这些只要和港口mafia没有直接联系,麻烦程度都是有限的。   弄清楚了想要知道的事情后,我放松下来,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果汁,感受此时的惬意。   虽然可以遇见的,这样不分立场的坐在这里喝酒的日子有一天会消失无踪。但说到底,世界上可以预见的任何一件是的结局不都是如此吗?   任何珍贵的东西,值得留念的不愿失去的事物,总是只有失去这一个结局。   所以都是无所谓的吧,只要现在是拥有着的就好。   ·   两个小时前,坐标是武装侦探社空置的会议室,我和助哥两个人在整理今天的调查进度。   已经完全可以确认校长就是异能力者了,而且应该是和我同类别的精神系异能力者。   织田作之助刚才向社长汇报情况了,在商讨过后仍然决定让禾泽继续追进这个委托,只是在通过标准做了一些细微的调整。   他拿出一份文件袋将里面的纸张抽了出来。   一些资料文件,还有几张照片。然而,几个初中年纪的女生照片却混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中年男性。   助哥注意到我的视线,介绍起来:   “这位先生名叫吉田三藏,是那所学校真正的校长。”   哦,原来我们遇见的校长是假的啊。   不过他那副样子果然是假的才正常啊。等等!如果说我们遇见的校长是假的,那么真的校长跑哪里去了。   就像是知道我在疑问什么似的,助哥接着说道:   “一个月前,吉田先生下落不明,我们遇见的那个人来到学校,自称是新调任来的校长。似乎是因为异能力的原因,没有任何人对他产生怀疑。”   “后来的情况也是如此,只要是这个人所说的话,其他人都会轻易相信并且照做。”   “就像是他说让我们在校内调查,我们就自然的照做,完全没考虑过其他选择这样吗?可以让他人忽视事情的怪异之处的异能力?”我补充性的问道。像是是他自称是校长后,即使做出了种种离谱不值得信任的事情,我依然没有否认他校长的身份这样。完全就是他说什么我信什么,直到他死于爆炸。   “依照目前的情况看,是这样的。”助哥平淡的说道。   “那这异能力确实有些过于难缠恶心了。”我评价道,转念想到我的异能力好像也是这种潜移默化型的精神异能。   不过人的本质是双标狗,我觉得我的异能力特别好。 第51章 进展   我趴在桌子上翻阅着桌子上的文件资料,带着未干墨迹的文件详细的记录着哪些女孩子失踪前的种种经历。我稍稍对比了一下两边的的情报网络,发现横滨警方其实也没我想的那么废。至少情报网络不算落后。   不过我还没在心里夸上两句呢,助哥就告诉我说,警方已经把这个失踪案全权委托给武装侦探社了。   啊,行吧。   “总之,我们现在在解决两份委托对吧?一份是我抽到的匿名委托,一份是警方的失踪案委托。”我把那份手写的委托书拿出来摊开,指了指上面的字迹,“不过我们能接到失踪案的委托,完全是因为这份匿名委托勾引我们去了那所学校。”   “考虑到校长的异能力,委托人肯定是失踪案的知情人——”我咬着手指思考起来,接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咬手指,就找了支笔捏在手里转移注意力。   “——要么是能力不够,要么是知情度不够。所以才会下委托给我们……”   “那么这个匿名委托人和失踪学生之间在明面上应该是有某种关系的,至少是和广雅希子有关的。”助哥补充道。   “嗯。”我闷闷的应了一声,胡乱的想着后面发生的种种事情,有点自言自语的说道:   “先是校长聊爆,透露出其余四个失踪女孩的信息,又是去了啤酒厂,最后又是突然冒出来灭口的炸弹客……我在想——”说道这里我卡壳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担心和mafia有关吗?”助哥平静的开口,轻而易举的点出了我的想法。   我抬头望着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没有说。   因为助哥说他有点饿了,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咖喱。然后话题就歪了。   因为我真的很容易被助哥转移注意力。   “这么晚了大叔还开门吗?”我问道。   “大叔说会为我们留门。”   “哇!这么好吗!”   然后我们就一起去吃咖喱了,在这个时候我也敲定了想法。想知道这事和港口mafia有没有关系,去问问安吾不就行了。   ·   第二天,我又一次赶往了学校,见到了山泉小姐。实际上这会儿学校的状态已经很糟糕了,学生的失踪,把来路不明的人当做校长,异能力者犯罪,这所学校已经要办不下去了。   “虽然学生现在暂时还在上学,但最多两天,这所学校就要关停了。”山泉小姐说着,看起来十分担忧,“真的有这样的异能力吗?就算要绑架学生,也没必要控制学校吧。”   山泉小姐对于一个月中发生的种种奇怪的事情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她完全不能理解自己曾经为何会对学校中那么多古怪的事情视而不见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人的想象力是无比丰富的,校长这样能够控制他人思维的异能力更是激发了山泉小姐无数可怕的联想。   她忍不住抖了抖。   我有点过意不去,因为我也是她害怕的精神系异能力者,并且刚刚还对她用了异能力。   截止目前,我已经按照资料上的内容拜访了那些失踪女孩的家长和老师,想要找到了她们身上的共同点。   没了校长异能影响而陷入慌张状态的家长老师很轻易的告诉了我他们了解的一切,我就相当顺利的找到了这些女孩的共同点,绑架者的目的也就呼之欲出了。   但进一步确认要等待助哥那边的结果——他正在调查啤酒厂那边的情况——于是我又找到了小泉小姐。   如果弄清楚委托人是谁或许调查起来会轻松一点。   但是等到我真的去对比山泉小姐的字迹时,我却发现是不符合的。   委托人不是山泉小姐呢。   我趁机对比了一下二班其他学生们的字迹,也没有符合的。   虽然委托书有他人代笔的可能,但就算是代笔也一定是委托人信任的人,所以找到字迹的主人还是有必要的,况且但还是偏向认为委托书是委托人本人写的。   那就是最后一步。   “山泉老师知道广雅同学是异能力者吗?”我直白的问道。   “啊?”山泉小姐愣了。   好的鉴定完毕,是局外人。   于是我向山泉小姐告辞了。   在拜访家长后,我很容易从家长口中得知那些失踪孩子异能力者的身份,就算不想道出这点的人也被我言语或者魔法说服而坦白了。   或许这个案件被叫做“未成年异能力者失踪案”会更恰当一点。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手机,是老板发的邮件。   昨天晚上我就把校长少的可怜的信息发给了老板,叫他发挥一下他自称的骇客天赋,帮我弄点有用的信息。   老板他心特别黑,明明是个夜猫子,还是多收了我一成的晚间加班费。   我迅速看完了黑店老板提供的资料——不是因为我信息整合能力很强,完全是因为他给的资料是真的短小精悍。   黑店老板并没有查到校长的名字,只是搜集到了校长在其他地方活泛的信息。两下就可以扒拉完的消息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哪里有校长,哪里就有失踪案。所以失踪群体又扩大了。   大概是三四个月前,校长凭空出现,走到哪哪就是失踪案,又靠着异能力无人怀疑。   可以预见的是,这些失踪者八成也是异能力者。   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案件引发出一个比一个离谱的大案件,只能说不愧是调查员吗?   放学铃响了,我混进学生里一起离开了学校。我现在是十六岁,今天又正好是这所学校的常装日,所以混在里面一点也不显眼。   倒是有个很显眼的女孩子,是一个看起来拽了吧唧的,却穿着一身校服的JK。   唔,好眼熟,她是谁啊?   我思考了一会才从记忆宫殿的犄角旮旯里翻出来和她有关的记忆。   哦,是昨天见过一面的拽……咳,花户爱同学啊。   可恶!脸盲症记大过,竟然差点把她忘了。   话说回来,实际上调查广雅希子的失踪案才是我进行的入社测试的项目,而且我确实有点事情想要询问她来着。   于是我努力的在人群中移动想要截住她。   因为周围学生有点多,我好几次都差点跟丢。   然而当我再一次追到昨天那个路口的时候,我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我接通了它,是助哥打的。   他告诉我说,他抓住昨天的炸弹客了。   哦,这样啊,那我先去追……   ……?   啊,什么?!你说你抓住那个柠檬炸弹狂了?!   我一边不远不近的跟着花户爱一边和助哥通话。助哥表示是这样的,并且问我我现在在做什么。   我如实的回答了助哥,并且看见花户同学进了一家银行。   她从银行出来后,拐进了一个街道。   前三丁目,一个无人居住的废弃街道。   但在昨天,前三丁目近郊的啤酒厂发生了一起爆炸。   不是我想怀疑什么,只是不怀疑实在说不过去。   ——那我就先盲猜一下这个花户同学是委托人吧。   结束和助哥的通话后,我跟着花户同学走了很长一段路,接近近郊的时候,花户同学在一栋矮矮的建筑前站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方向是啤酒厂。   等等,不好说。因为防空洞也在那个方向。   花户同学稍稍走远了之后,我来到了那座低矮建筑的门口。   建筑的身份一目了然,脱漆而又缺胳膊少腿的铁质标牌非常明确的告诉我——这座矮矮小小的建筑,是一家名为天使孤儿院的……嗯,孤儿院。   好奇怪啊,花户爱为什么要来这里?   花户爱是个有背景的孩子,这件事是母庸置疑的。从过往的资料以及老师家长的说法就可以得知这点。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顶着几乎全科不及格的成绩拿到全优奖学金的。这已经不单单是有钱可以做到的了。   山泉小姐和广雅希子的家长都有提到过,山泉小姐为广雅希子申请的奖学金没被批下来,结果倒是花户爱每次都能收到全优奖学金的事情。   我毕竟是有在拷问室里长期工作的经验的,只要对象不是太宰,分辨他人有没有撒谎这事我已经非常擅长并且准确率超级高了。所以我可以确定山泉小姐他们所说的花户爱“学习成绩很差却收到全优奖学金”一事是实话。   真的不能以貌取人,谁说不打耳洞就是好姑娘了。再见,我再也不主观臆断了。   “你在这门口站着干什么?”一个小姑娘的声音突然想起,把站着门口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的我吓了一跳。   是一个穿着洗的发白的灰色粗质衣服小女孩。收拾的很干净,但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个遭人遗弃的孤儿。   她的眼睛中带着影子,一种象征着无法磨灭的、透露着与他人之间深深隔阂的影子。   我曾在无数人眼中见到过这样的影子。   在我不曾经历的过去,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争,这场世界级的异能大战被一个名为“七名叛徒”的超越者组织强制叫停。但尘埃落定后,日本依然被列为了战败国,横滨被划分为了租借区。   战争结束了。硝烟散去,留下的是携带着战争疤痕的满身疮痍的横滨。于是,人们的眼中出现了这样的影子,那是深刻疮疤带来的影子。   我看着眼前莫约十岁的小孩,收回了过度发散的联想。   “不好意思,我是跟着花户同学来到这里的。想要和她讨论一下生物兴趣小组的问题……”我看着这个小女孩的大眼睛,胡扯不下去了。 第52章 孤儿院   我必须要澄清一下,我真的是那种很会胡扯的人。我平时胡说八道是不会卡壳的,这次绝对是个意外。   就和你跑团医疗点到80结果给濒死队友骰子投了个100一样的意外,反正绝对不是故意的。   但卡壳之后我就完全胡扯不下去了,因为对象是个小孩子,我久违的感觉尴尬。   求求了,让我逃离这个氛围吧。我在心里祈祷,然后奏效了,小姑娘开始说话了。   “你是小爱姐的同学?”小姑娘问。   “……啊,嗯。”我努力显得理所当然的回答。   “你是来找小爱姐的?”小姑娘又问。   “嗯。”我继续显得理所当然的回答。   “你是暗恋小爱姐吗?”小姑娘语出惊人的问。   “嗯。”我依然显得理所当然的回……等等!你说什么?!   那一刹那我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转悠着的什么“花户爱身份存疑”啊、“人口拐卖”啊、“啤酒厂毁尸灭迹的真实目的”啊之类的想法推测全部混成一团,虽然不至于大脑宕机,但也差不离了。   “啊,不是!那个你误会了……我,我没有!”我语言组织能力被小姑娘的话语刺激退化了。解释起来结结巴巴的,看起来更像是欲盖弥彰了——明明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来着!   发现越说越混乱,我自闭的闭麦了。   结果这样的表现肯定了小姑娘的猜想,于是我被莫名其妙的信任了,她甚至邀请我进来了。   平复心情的我一下子找不出说实话的时机了。   而且像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专门说明自己并不喜欢她的姐姐好像也怪怪的。   小姑娘带我去见了孤儿院的其他孩子——这个孤儿院看起来还算景气,有十来个年龄大小不一的孩子,但是年龄小的比较多。孩子们都穿着陈旧但是干净的衣服,在横滨这种矛盾多发、还有镭钵街做对照组的地方来说算是很不错的了。   “美绪姐,这是小爱姐的同学。”小姑娘像年龄最大的孩子介绍我,她是一个看起来莫约十六岁的女孩。   小姑娘话一出,其他孩子们就直勾勾的盯着我,就是那种看不得了的宝贝一样的眼神,盯得我莫名其妙的。   “你是小爱姐的同学?”一个年龄较小的小男孩问道。   “嗯。”我现在已经可以特别自然的答应了。   “对啊,他是小爱姐的同学。他还喜欢小爱姐哦!”小姑娘用特别大声的悄悄话和其他孩子说着,得到了其他孩子的惊呼。   然后那些孩子们就用特别明显的眼神偷偷看我。   我……我脸皮变厚了,没有反应。   然后这群小孩就大着胆子把我围住了,开始问东问西,全部是围绕着花户爱的。很明显,花户爱和他们的关系非常亲密,这种亲密的样子,说他们是家人都毫无问题。   这就推翻了山泉小姐和广雅父母的论断了——显然花户爱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是个特别有背景的孩子。这个看起来特别拽的女孩好像还是孤儿院出身的样子啊。   不过只是孤儿成绩又并不优秀的花户爱为什么能拿到全优奖学金呢?   我按着资料和山泉小姐讲述的内容,润色了一下讲给了这些小孩子听。孩子们看起来非常高兴,让我这个“虚假的同学”十分心虚。   孩子们唧唧喳喳的问个没完,就连胆子稍微小一点的孩子也凑过来了。   在我招架不住之前,这些孩子终于被年龄最大的孩子赶回房间了。   感谢好心人!   那个孩子名叫秋山美绪,似乎在这群孩子中充当着监护人的角色。   这是一个被抛弃了的孤儿院。若非如此,我早就该见到这家孤儿院的负责人了。   “你说你是小爱的同学?我叫秋山美绪,算是小爱的……家人吧。怎么称呼?”美绪带我来到一个类似于餐厅一样的地方——按照用途来说这里大概算是会客厅吧——给我倒了杯水。   “禾泽,禾泽释之助。”我简单介绍了于一下自己的名字,坐在木质的椅子上,接过了装水的杯子,手指磨拭了一下杯壁,开口道,“其实我不是花户的同学。”   “我知道啊。”美绪回答道。   哦,这样啊。   “好吧。”我只好这么回答。   不巧的是,我和美绪都是目的性很强的人,所以在这句话说完后,我俩又同时开口了。   “既然你知道,那我——”   “禾泽君,我——”   然后同时停住了。   最后我还是让美绪先说了。   秋山美绪是一个莫约十六岁的姑娘,拥有着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反抗心理,以及长期寄人篱下的自卑感,这样的性格特点所体现出来的就是,她的行事风格非常大胆,对于想要的东西从不吝啬争取,对于明知道自己做不到的事也不会服输。   简单来说,这个长相文静名字也文静的的女孩,实际上——是个孤儿院刺头。会张牙舞爪的虚张声势,虽然一般情况下一戳就破。   但是我也不会闲得无聊去戳她就是了。   她直白的要求我帮忙调查花户爱。   我没说话,只是用肢体动作鼓励她接着讲。   “……我有偷偷去过小爱的学校,她一直声称自己的钱是学校发的奖学金。”秋山美绪喝了一口杯子中的白开水,继续说道,“全是胡扯,她那个成绩拿个鬼的奖学金。”   “我担心她是被什么死鬼骗去了,然后被弄去让别人上……咳,行吧行吧!那就是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她艰难的让自己的语言不要这么直白。   虽然我觉得她的猜想十分有理有据。   我从秋山美绪口中弄清楚了这家天使孤儿院的现状。   还是半年前的那个搁浅了的重建规划。在重建规划被敲定后,这里的院长就圈钱跑了,留下一群几乎没有生存能力的孤儿。   “我们这些大一点的孩子肯定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群小崽子饿死吧,于是就出去找活路。”   “最开始相当困难啊,别说养活小崽子了,光是养活自己都做不到。后来小爱就突然拿出一笔钱,跟我们说她被好心人救助了……”   “说什么因为她很有天赋很优秀,然后她还去上学了……都是鬼扯,我当时还信了。”说到这里,秋山美绪看上去很不爽的皱了皱眉头,“说不准就是被什么有钱的糟老头骗去……啊好好好,我不说了,你懂就行。”   我心里其实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因为我什么都没表示,然而她看上去像是我表示了什么一样改变了措辞。   在秋山美绪东拉西扯但总归还是逻辑清晰的话里,我搞明白了花户爱的身份以及美绪的诉求。   花户爱——孤儿,被好心人帮助,在普通私立学校上学,拿着名义上叫“全优奖学金”实际上鬼知道是哪里来的的钱款,用来养这家没人要的孤儿院。和失踪少女广雅希子有很多矛盾——关于这一点,我已经有些头绪了。   作为和花户爱生活在同一个孤儿院的秋山美绪,她发现钱款来路不对劲,担心花户爱在做不好的事情,所以希望我帮忙调查清楚。   而我之所以选择进入孤儿院,自然是因为我有我的诉求,这样的诉求是光靠询问花户爱本人而无法达成的。美绪的委托恰好给了我足够达成我诉求的先决条件,所以我不会拒绝她,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我懒得问废话了。”我推开杯子调整了一下坐姿,“我就问一个问题——在此之前,你做了什么准备吗?”   “什么?”美绪看起来完全没有搞明白我在问什么。   我抽出匕首,隔着桌子向她刺去。她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躲闪,不过这个时候我已经收手了。   “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就这么相信自己的判断吗?”我做回椅子上,秋山美绪瞪大眼睛望着我。   “我懒得问你是怎么判断我值得信任、并且可以为你提供帮助的了。但你一点也不谨慎啊!完全没有考虑过‘如果我的判断错误,接下来该怎么做’这种事吗?”我问道。   这只是很普通的发问——除了刚刚用匕首那里有点过头了。但是这里是横滨,其实也没有过头。   美绪好像终于回过神了,却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一样没说话。我也没真指望她能一下子变成那种特别有警惕心的人——毕竟我都不是很谨慎——但作为这家孤儿院的现任监护人,还是要努力谨慎一些才比较好吧。   “我接受你的委托了,”最后还是我先开口了,“我会帮你调查花户爱是不是真的被坏人骗了的,但是你确实是要更加谨慎才行的。”   美绪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说道。   “你刚刚用匕首刺我了。”是有点指责的语气。   “现在才抱怨不会太晚了吗?”   “你少收我一些委托费这事就一笔勾销。”秋山美绪直白的表示。   更正一下,但是对比做事的目的性,秋山美绪同学的目的性比我强多了。   “你也给不了我多少委托费吧。”我站了起来,把匕首收好,她全程都在警惕的望着匕首,不过我没在意,接着询问道,“方便让我去看一眼花户同学的房间吗?”   美绪表示在完全没问题,至于隐私什么的——瞒着家人在外边和不知道的人鬼混的小孩不配提隐私!   我成功的进入了花户爱同学的房间,是个短期内似乎没人居住,但生活气息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房间。   我在房间里简单侦查了一下,找到了我想要的信息。又在美绪的帮助下,去了几乎已经沦为杂物间的孤儿院档案室补充了一下我对花户同学背景身份的了解。   我向美绪保证我会弄清楚这件事情之后,询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最后问个问题,刚刚花户同学在门口是来给你生活费的吧?”   毕竟她进的银行取钱,也就只有这么个目的了。   “我想知道,这次的生活费和平时是一样多的吗?”   在得到美绪的否定答案后,我离开了孤儿院。 第53章 梶井   我发现我现在变得相当繁忙。不但要找广雅希子找花户爱找秋山美绪,现在还要去找助哥抓来的炸弹客,从他嘴里撬东西。   嗯……我有些头大。   感觉自己像个脚踩几条船的海王,在几个人中疯狂的连轴转。   真是佩服海王,这样连轴转真的不会累吗?   我这么想着,去了啤酒厂一趟。   这个地方已经被警方封锁了。   ——那么当时花户爱的目的地就不能是这里了。   但如果目的地是防空洞,那可能性就太多了。防空洞内地形错综复杂,鬼知道她要去哪。   既然这里调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我也没必要继续在这里耗费时间了。   所以我很快返回了武装侦探社。   然后在楼下的“漩涡”咖啡厅,看见了喝着普通过滤咖啡的助哥。   我停下脚步,拐了个弯走进了咖啡厅。   “助哥怎么在这里,不是说抓到那个柠檬炸弹狂魔了吗?”我询问着,坐到助哥对面的卡座,“——来杯一样的,麻烦用纸杯装,谢谢。”   站在一旁女侍生在菜单上勾画了一下后离开了,助哥也回答了我的问题。   “因为梶井——啊,就是那个炸弹客,他在接受与谢野医生的治疗。”   我惊了。   “很严重吗?都到了要逼着你下楼的程度了?这是要做手术的样子?他受了什么伤?”我一连串的问下来。   助哥露出了看上去像是似乎是在走神,实际上是在认真思索的表情,权衡了一下挨个回答道。   “不严重,我只是想喝咖啡了,算是手术吧,擦伤。”   我抽了一口气。   “他……难不成被电锯擦伤了?”我小心的试探着问道,毕竟我匮乏的想象力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需要手术解决的擦伤了。   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真正原因不在于患者受了什么伤,而是在于医生想怎么治。   等到后来我意识到了真正的原因之后,我就发誓一定要努力不受伤。   真的,调查员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非常重要。   助哥的视线挪到了斜上方,回忆了一下,摇摇头。   “电锯?我也不清楚,这要看与谢野医生的喜好吧。”   我静音了一秒。   正常人和助哥聊天偶尔会产生鸡同鸭讲的感觉,按照安吾的话来讲,就是“织田先生啊实在是有点天然”,因为助哥说话总是会偏移重点。   但实际上助哥是个很敏锐的人,在很多时候都能精准的抓住重点。没有偏移重点的时候,他说的话都是重点。这个解释听上去有点怪,甚至有点像废话,但你只要认识助哥就能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依照这个了解,我生出了一个离谱的猜想。   “与谢野医生是拿会电锯来治疗人的那种医生吗?”我脱口而出。   说完我自己都觉得离大谱——怎么可能有这种治疗方法!要真有那不就是……   “她可以这么做。”助哥回答。   ——回血刀了嘛……嗯?   谢谢,我现在是真觉得离大谱了。   作为曾经的刀客塔,我当然知道回血的手段可以千奇百怪。但是真的在现实生活中遇见了,该觉得离谱我还是觉得离谱。   我的咖啡上桌的时候助哥的咖啡已经喝完了。不过我刚刚要的是纸杯,所以我往杯子里加了糖和奶调成我喜欢的口味后,就直接拿着装咖啡的杯子和助哥一起上楼了。   在电梯里,助哥向我解释了一下与谢野医生异能力的名字和真正使用方法。   我听了之后心情十分微妙,大概就是那种想往咖啡里加糖结果加成了盐,发现不对之后又往里面加了糖,喝了一口感觉味道很怪但为了不浪费不得不全部喝完的那种微妙。   微妙的地方不在于甜咸咖啡的口感味道,而是在于你不得不喝完的事实。   顺便,加糖又加盐的咖啡的味道真的很奇怪。   不过这个怪东西最后被我发挥我的聪明才智,忽悠着宿舍里的人一人一口喝完了就是了。   扯远了,总之我就是觉得很微妙,而且还忍不住问了。   “这种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弄到濒死才能使用的治疗方法,要是我毫无准备的面对绝对会产生心理阴影的。到时候见到与谢野医生就想跑,多对不起人家啊。   “忘记了。”助哥回答道。   “那好吧。”我回想了一下我以前忘事的经历,原谅他了。   正好这个时候电梯门开了,于是我和助哥就一起出了电梯。   ·   来到医务室门口的时候就稍稍闻到了一点浅淡的血腥味。等到与谢野医生推开门伸着懒腰一脸满足的走出来时,浓郁的血腥味就扩散开了。   “唔?你们回来了。”与谢野医生和我们打招呼。   我看见血迹遍布的手术室和地上趴着的焕然一新一脸要步入天堂的样子的梶井陷入了沉默。   果然,请君勿死这个异能力用于擦伤还是太小题大做了嘛?这血量溢出有点严重。   而且他怎么一副被治傻了的样子啊……   “辛苦你了,与谢野医生。”助哥面不改色的说道。   “不用客气,要是真想感谢我,就帮我打扫一下手术室吧。”与谢野医生无所谓的摆摆手。   然后助哥真的去拿酒精消毒粉去打扫医务室了。   不是,人家炸弹客先生还在旁边呢!   我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还是和助哥一起动手收拾手术室了。   反正如果炸弹客先生想跑那给他两脚就行了。   结果在我们打扫卫生的全程中,炸弹客先生都保持着那副要步入天堂的神情趴在地上。   嗯,好像真的治傻了。   炸弹客先生打扮非常怪异,稻草色的头发剪成锅盖头,带着防风镜和长长的绿围巾,穿着袖口和衣摆都有些破碎的科研服,脚上却不伦不类的踩着一双木屐。   个人认为,敢穿着这么一身出门的都是非常有自信并且八成是个社交牛逼的人。   在手术室中的血腥味终于被淡淡的酒精和消毒水味取代后,我们终于有时间去理会那个趴在地上装死的人了。   助哥向与谢也医生借了个束缚带,把他捆起来拖到病房里去了。   “要在病房里问问题?”我在旁边看着,忍不住询问道。   “不要拖着我走啊!”被拖着走的某人左右挣扎着。   但是助哥还是自顾自的把炸弹客先生拖进病房了。后来我倒是知道了,因为武装侦探社只是一个接受委托的民间组织,是不具备审讯室这样的地方的——另一个原因可能是经费紧张——所以真的要进行审讯或者审讯有关的项目,都是在病房或者会客厅中来进行的。   至于在哪里进行,完全是取决于被询问的对象是怎么个身份态度。   我本来以为审问起来会相当困难的,甚至考虑好了如何设置语言陷阱,然后使用异能力来达到目的。但实际上他回答的相当爽快,很直白的告诉了我们他的名字身份。   他说他叫梶井基次郎,身份跟我和助哥讨论曾经过的一样,是一个民间科学家,热爱爆炸美学,正打算在规划一场史无前例的爆炸案。   “啤酒厂这个连预热都算不上。”他兴致缺缺的说道,似乎对自己在啤酒厂造成的结果很不满意,“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这只是为了达成更加纯粹的科学之美的必经之路啊。”   “史无前例?”我的重点稍稍偏移了一下,“你是打算超越传说中的荒霸吐他老人家,炸掉半个横滨,弄个更大的镭钵街吗?”   有一说一,光是经费你都凑不齐。   “怎么可能?那种纯粹是由异能溢散,毫无理性的焚烧之火,怎么能和我所创造的科学艺术相比较呢?”梶井略显恼怒的反驳道,左右挣扎了一下想摆脱束缚带,无果。因为助哥的捆绑非常专业,虽然我没试过,但我想象了一下。如果没有工具,要我来我也得半个钟头才能重获自由。   “所以你炸掉啤酒厂的原因是什么?”助哥把节奏拉回来了。   “当然是为了给将要在未来降临的科学艺术盛宴铺路啊。”梶井用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提到所谓的艺术盛宴的时候眼中划过一丝独属于科学家的狂热。   作为普通人的我和助哥,因为无法理解他的言语,同时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我和助哥终于反应过来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哦!你是想说你缺钱才去炸的啤酒厂吗?”   “你是说你缺钱?”   我和助哥同时开口。   啤酒厂的检测结果显示,现场没有任何炸药成分残留,但没有检测出炸药成分并不代表真的没炸药——毕竟我可是货真价实的被炸了。   根据梶井自爆的异能力用途可以很容易推断出,他所使用的柠檬炸弹大概率是自制的,那么民间科学家的身份的也呼之欲出了。   我们——准确的说只有助哥一个,也是沿着这条线索去追踪梶井的。   说回前言,既然梶井是个没有官方证书的民间科学家,自然是很缺钱的。在他否认了啤酒厂的爆炸的“科研价值”后,他炸啤酒厂的理由大概也只有赚取科研经费这一条了。   梶井的反应也证明了我和助哥说对了。   梶井大概是这个事件的边缘人物,毕竟民间科学家的身份实在是和人口拐卖挂不上勾。   “那么,说说那些雇佣你的人吧。”我找了张椅子反方向放好然后坐下,趴在椅背上询问道,“比如他许诺给你多少钱什么的。” 第54章 案情   “什么叫缺钱啊!那可是铸造科学殿堂所必须的砖瓦!”梶井反驳道,“和伟大科学相关的事情怎么能是简单的用‘缺钱’二字概括呢?!”   “而且你想了解的那什么人我也不关心。”梶井一副“科学至上其他滚开”的样子,“不过那个好心的先生确实是个极其慷慨富有品味、愿意为人类的科研进步做出贡献的人,虽然他距离我心目中的‘宇宙大元帅’还差了一些些,但还是相当值得尊敬的。”   “你说的‘宇宙大元帅’是怎么样的?”助哥让话题歪掉了。   梶井听了这话支棱起来,开始滔滔不绝的描摹起他心目中“宇宙大元帅”的形象。我总结了一下,把这些溢美之词浓缩成了一句话。   ——总之,所谓“宇宙大元帅”就是愿意给梶井任何离谱的实验无条件提供资金支持的冤大头。   嗯,应该不会有这种冤大头吧……   但如果对方是馋梶井的异能力或者军火制造才华就不好说了。   我听着他滔滔不绝,完全没找到打断他的时机,于是我喝了一口咖啡。   然后就没能停下来,一口接一口,我的咖啡被喝完了,梶井讲完了他对冤大头的要求,开始讲他的科学构想了。   我看了助哥一眼,意思很明显,就是问为什么不打断他。   助哥也看回来了,眼神看起来十分迷茫。   懂了,他是想让我自力更生。   于是我开口询问,让话题拐回来了。   “咳,话题扯太远了。讲回你刚刚说的那个慷慨的先生吧。”我说道。   “那个啊,我不认识。”梶井直白的回答道。   怎么说呢,我猜到了。   我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接下来都是完全可以猜到的内容,简单来讲就是匿名联系、提出要求、支付定金、结算尾款、删除好友、销声匿迹。反正相当没新意,相当无聊。   同时相当难查,相当麻烦。   等到问无可问之后,我们就把梶井留在病房了。   “这种情况,一般是怎么处理的?”我在办公区整理这委托需要用到的资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病房的方向。   “异能特务科有专门负责处理这类异能罪犯的部门。”织田作之助简明扼要的回答道。   “但完全没处理过黑手党组织呢。”我吐槽般说道。其实我是清楚的,因为牵扯面太广,横滨的黑手党组织已经成为横滨的一部分了。而目前的政府并没有连根拔起它的魄力——他们甚至连这样的打算都没用。   不过如果现在不处理的话,大概以后也就没机会再撼动它了吧。   这方面我对我前上司先生还是很有自信的,虽然现在按照立场来说已经是敌人了来着……   不过要这么说安吾也变成敌人了?   嗯……   有了!反正人的本质是双标狗,那就都不是敌人好了。   我叠吧好资料纸,和助哥一起去了会议室。   中途出了一点小意外,我拐去了茶水间丢纸杯,结果梶井突然从病房里冲出来,吓得我拽着他的胳膊给了他一脚然后把他撂倒了。   他摔在地上的闷响我听着就疼。   “那个我不是故意……”我条件反射的想道歉,说了一半又忍住了。   道个锤子的歉啊,哪有正经调查员向法外狂徒道歉的道理。   总之,我们又向与谢野医生多借了几条束缚带把他捆回去了。   “特务科的人什么时候来啊。”我问道,有一说一能手搓炸弹的人手劲儿是真的大,现在我手腕都在发疼。   “很快。”助哥回答道,当场找来电话本,给异能特务科的接线员打了个电话。   ……原来最开始还没联系啊。   折腾完这些小插曲后,我们总算开始办正事了。   这两天搜集到的信息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猜想已经可以组成这个事件的基本框架了。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我把录音笔和资料纸都摆出来,思考了一下,把黑店老板给我的邮件转发给了助哥,接着说道,“就从异能开始吧。”   “我去调查了一下五个姑娘的家庭情况,得到了一个全新的信息——她们都是异能力者。全为女生可能是巧合,都是异能力者才是她们真正的共同点。这很可能是个持续已久的异能者绑架事件……”   我和助哥各自说着自己的调查结果,交换信息。接着提出离谱的猜想,然后从离谱的猜想里翻找出不离谱的部分留着备用。   “会不会是异能实验?”在我们讨论绑架动机的时候助哥突然说道。   “什么是异能实验?”字面意思我倒是懂的,但是在这个世界我确实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   “不知道,大概就是用异能者做人体实验吧。一些小说里有写类似的内容。”助哥解释道。   小说里的词汇啊,但莫名合理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也顺着这个思路猜下去了。   “如果真的是异能实验的话,应该是政府负责组织开展的吧,这种绑架的方法是不是不太合理?”完全可以按照征集志愿者的形式,虽然可能因为异能力基数过小,大家也没这意愿,征集不到两个人。   “或许不是政府组织的?”助哥接着猜想。   “那么就肯定要走灰色的道路了,不可能绕过港口mafia的。这种绑架活动跨度差不多有四个月,但是我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说道这里我失声了。   我不是没有听到动静,我是一直都有听到动静的。   我在港口mafia工作期间,那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毒品贩卖活动,把贩卖路线搭在港口黑手党地盘的上人口贩卖组织,都是不长见的动静啊。对于港口组织的黑手党来说,这些挑衅港口黑手党的组织只是头脑不清醒蚂蚱,所有的活动都无伤大雅。就算他们真的在整什么幺蛾子,组织也有把它摁在地上捶的底气和能力。   但对于调查员来说,就不是这样了。   我无意识的在地图上画了个小圈,圈的是其中一个地下防空洞的入口。这个入口在地图上一点痕迹都没有,虽然并不是废弃的,但它确实是随着三丁目被人抛弃时一同被抛弃了。要不是我当初曾经逛遍了整个地下防空洞,我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入口。   “确实有可能,如果这个异能实验是非法的话,就说得通了。不过它又是怎同时躲过政府和黑手党这两个组织的视线的呢?”我改变了说辞。   想想都不太可能吧,政府对横滨的掌控力很废物,并不代表政府对异能实验的管控也很废物。黑手党组织对于这种事情的敏锐度更是和废物这个词毫无关系。   “或许不在境内。”助哥又提出了猜想。   “在国外?倒是有可能……不过这也困难重重吧,唯一和国外联系密切的黑手党组织就是GSS,但他们家和港口黑手党矛盾重重,属于那种会盯紧对方随时打算掐一场的关系。”他们甚至还策划刺杀森首领,不止一次。   “我没听说过GSS扶持了什么异能实验或者拓展了人口走私业务。嗯……话是这么说,但如果真的认真小心,建立一条几乎不被人发现的走私路线也不是难事。就像【48】一样,很多小组织都是把他们当都市传说的。因为像蜂巢一样的组织结构,调查他们的产业网也特别困难。说起来他们还有校长的异能力,或许建立一个不被人发现的走私路线对他们来说,比我们想象的轻松的多。”   “考虑到一些极限情况,甚至他们把实验地点建立在横滨也不是做不到。”   “——等等,话说回来,这个什么异能实验只是个猜测对吧?”我的思路绕了好几圈突然绕回了起点,反应过来。   “是的,所以禾泽还有什么其他猜测吗?”助哥点了点头,回答道。   我思考了一阵,无果。   “没有了。”因为我觉得这个异能实验该死的合理。   于是我们把异能实验的猜想放下,开始整理助哥那边的内容了。   因为我太弱了,为了防止我又被炸一次,所以是助哥负责调查的是啤酒厂相关的内容的。除了追查梶井的下落,当然还包括调查那些被梶井炸死的倒霉混混。   助哥的调查结果很明确。   梶井,还有那群混混,是一个品种的生物——他们都是被雇佣者。不同的是,混混是被校长雇佣,目的是保护校长,并且简单做一些灭口工作。   而梶井是被不知名的先生雇佣的,目的推测是毁尸灭迹,至于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有一说一,这个不知名的先生真的是一股幕后黑手那味儿,因为不知道名字,姑且就叫他小黑吧。   我们交换完所有信息,确保没有疏漏以后,就算完成了案件的大致架构。准确性不能保证,但是调查计划还是捋清楚了。   校长是某个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可能是搞异能实验的,也可能是干其他事的。但不管是干什么的,校长的业务就是绑架异能力者。   给我们发委托的人并没有受到校长异能力的控制,是知情人,也是我们要调查的对象。   小黑先生可能是拐卖组织里更高级的人物,灭口校长是为了隐瞒更重要的事情,也可能和校长的组织没太多关系,委托梶井“炸掉啤酒厂”是为了和啤酒厂本身有关的事情,或者是什么其他原因。   有点扑朔迷离的感觉。   但实际上我心里有谱,现在还没到查无可查而卡壳的时候。   “明天我想找花户爱聊聊,虽然年龄不太对的上,但我怀疑她是委托人。”我对助哥交代我的计划。   就算不是,我还额外接了美绪的委托,也不可能无功而返。   而且我觉得她九成九就是。   “嗯,我明天会继续跟进混混组织,还有一些事情我没有问清楚。”助哥也向我交代了他的行程。   “你会去把他们组织基地掀了吗?”我期待的问道,如果会的话,我一定要去看的。反正不能错过第二次。   “不会。”助哥回答的特别快,然后他抬眼思考了一下,接着说道,“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到宿舍住?一直住酒店很难消费的起吧。”   “确实是很贵……”我顺着助哥的话回忆了一下安吾住的酒店的房间价位,然后突然意识到不对,“等等!你的意思是你认为我一定能通过入社测试对吗?对吗对吗?”   “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助哥说话的语调和平日里一样毫无波澜。   我没出声了。   因为我狠狠的被感动到了。 第55章 独步   回到暂时居住的酒店休息时,我也一直在想案件相关的事情。   混混组织和防空洞就交由助哥处理,我依然回归本心去调查学校。   无论是花户爱还是混混组织,连接点都在校长身上,但校长已经被小黑先生灭口了。   母庸置疑,校长肯定知道不少有用的信息,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调查果然还是要从混混组织或者花户爱身上下手。就是不知道哪边的关系会更密切一点了……   想着想着我就脑壳疼,遂放弃,睡觉。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反正我睡的挺舒服的。   ——就是第二天差点迟到。   不过是差点。在发现自己有感冒趋势后我立马下楼买药,猛喝热水,把感冒扼杀在摇篮里。揣个保温杯去侦探社了。   “不要紧吧?”助哥的一眼就发现我感冒了。   “没事,喝两口热水几个小时就好了。”我回答道,很有经验的样子。   因为我有半夜踢被子的恶习,秋冬换季就很容易感冒,所以超级有经验。   “为什么要喝热水?”助哥头看了我一眼,虽然看不太出来,但确实是非常迷惑的。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啊,是隔壁国家的治疗方法。”我比划着介绍道,“那边感冒是喝热水治病的。”   在常人的眼里,喝冷水才是正常现象。生病肯定是要多喝冷水的,我倒是两种方法都试过,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科学依据,但个人感觉,还是喝热水好的快点。   当初刚去中国水土不服,就是被室长逼着喝热水治好的,不多,整整八杯罢了。   我当时震惊极了,就是那种十年社恐见到顶尖社牛的震惊。天知道那时我和室长才第一次见面啊!   天地可鉴,就算你不是社恐,遇见一个刚见面只认识不到几个钟头就给你灌八杯热水的男人你也会傻掉的。   “感冒喝热水可以治病,是吗。”一个清晰的声音响起,是坐在办公区偏里面一点的位置,一个带着眼镜的年龄与我现在相仿的少年。正在一个写着“理想”二字的墨绿色手账本上记录这什么。   “是哦,而且要喝够八杯呢。”我顺着他的问题回答道,稍稍打量了一下他。   是一个身穿白色衬衫浅咖啡色针织马甲的,有着姜色头发的莫约十六岁的少年。就算只是初次见面,也能一秒看出他与常人的不同——不只是手握异能力的感觉,而是那种远超于常人的坚定意志。总之,就是一看你就知道他是个极其自律的学霸的感觉。   我从我记忆中犄角旮旯的地方翻找了一下,找到了和这人相关的记忆。助哥和我闲聊时提过的。   国木田独步,武装侦探社的实习生,是一个超级厉害的学霸——指现年十六已经在上大三了。   焯,人类真是种可怕的生物,大概只有我是人类进化的漏网之鱼吧。   在我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泪目的时候,这个超越进化的学霸同学正在念念有词的在手账本上写东西。   “嗯,感……冒……要……喝……够……八……杯……水……”他一边这么低声说着,一边记录着。   我眨了一下眼睛,不动声色的开口。   “里面还要加醋。”   “里……面……还……要……加……”   真、真的一并记录了!   别啊别啊,别真往里面加醋啊!   “骗你的。”我赶紧就此打住,实话实说。   然后他低着头,默默的捏断了钢笔。我当时心虚极了,真的已经能感受到他正在酝酿的暴躁了!   “对不起,不过多喝热水是真的有效!”此时,求生欲使我麻溜的道歉。噫呜呜呜,国木田同学,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么好忽悠。   好忽悠的国木田同学把报废的钢笔丢进垃圾桶里,望向我。   “你好,我是实习社员国木田。你是禾泽君吧?听说是被织田安排了很高难度的入社测试,导致现在都没有完成。”他说道最后,面露谴责的朝助哥看了一眼。助哥望回去的眼神无波无澜,我敢打赌他压根没注意这边,呆毛没晃,发呆实锤了。   “要我说织田也太随意了,怎么能拿这种规模的委托交给新人作为入社测试。”国木田独步把手账本收回口袋,抱着手臂说道。   “不可以吗?”助哥稍微偏了一下脑袋。   “不可以啊!哪有第一次进行委托任务刚开头就被送与谢野医生那里的啊!”国木田暴躁的碎碎念起来,“这样子会影响社里的声誉的!到时候大家都会认为调查员是送命的工作……”   嗯?   “不是吗?”我忍不住问了。   众所周知,调查员系高危职业,入坑半年我几十张卡只有两张卡还活着。   国木田沉默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助哥一眼。   “织田,你先过来。我跟你说两句话。”然后就把助哥拽到茶水间去了。   我扭开保温杯喝了口热水,对他们的悄悄话内容做了几种简单的猜测,靠谱的离谱的都有,但似乎对我都没啥实质影响。于是我就不在意了,靠在墙上安静的喝热水。   过了一会儿他们从茶水间出来了,我热水也喝了一半了。   看上去他俩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我和助哥对视了一眼,可惜我的心理学一如既往地不合格,完全没理解助哥的眼神。   “事件既然已经扩大化了,社长和乱步大人一起出差了,暂时不在社里。他的意思是让我临时加入你们调查组,协助你们调查,还有完成你的入社测试。”国木田向我说明道。   “明白了,所以你要跟我一起行动吗?”我询问道。   “确实如此。”国木田点点头。   我将现下的情况和我的一个猜测对应起来,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我去茶水间接满热水,就和国木田一起去学校那边了。   等到路程过半时,我那一点点感冒引起的难受劲儿也消失掉了,我满血复活了。   然后就可以继续做委托了。   “国木田君对委托了解的很详细吧?”   我揣着还剩半杯热水的保温杯,坐在车厢后座开始问问题。   “我今天是想找一个小姑娘问问题的,但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想先问你。”   “你问。”在前面开车的国木田说道。   我深呼吸了一下,还是问道。   “你有驾照吗?”   国木田独步先生沉默了。   确实,虽然他可以不问年龄提前上大学,但显然不能不问年龄提前考驾照。所以他没有驾照。   “我有调查员特别许可。”沉默了一会儿的国木田独步先生如此说道。明明是合理的理由,却说的不那么硬气。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点点头。   “那么禾泽君呢?”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国木田推了一下无框眼镜,询问道。   “据我所知,禾泽君并没有类似的特殊许可吧。又是怎么开车上路的呢?”   “我有合法的驾驶证。”我回答着,看见他抬眼通过车载后视镜看我。   我稍稍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当然,和你猜的一样,是用非法的手段谋取的。”   ·   是挺早以前的事情了,在太宰的司机出意外,广津先生还没有挑选出抗压能力足够优秀的司机时,就是我暂时接管的接送太宰的业务——有一说一,我接管的业务还挺多的,港口黑蜥蜴打杂人实锤了。   当时弱小无助并且看起来才十五岁的我,每次开车都非常心虚,要么是带个墨镜帽子遮掩年龄,要么是把自己裹成个看不出年龄的摄魂怪。最后终于让某个成天坐在车厢后座看书打游戏,拿个对讲机指挥众人干这干那的人看不下去了,丢给我一张驾照。   是连公章都是货真价实的驾照。问题是我压根没在这考过驾照啊,哪里来的啊?!   我一脸懵逼的样子可能把某人整无语了,于是他勉勉强强的向我介绍了一下横滨藏匿在暗处的黑暗产业链。按照他的意思,即使是官方组织,里面的人都各有私心,甚至于有从官方地界滋生的黑色组织。想要搞到合法的证件,只需要简单的几句话就够了。   “只是一张驾照罢了,只要我想,给不存在的人办十张八张都是没问题的。”太宰说道,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   我翻转着手上这张不管怎么看这都是货真价实的驾照,忍不住问道:   “那有什么证件是你不能随便搞到的吗?”   “有哦。”太宰弯弯眼睛,一副很感兴趣又兴致缺缺的矛盾表情,眼神却是十分阴郁的,他毫不避讳的回答:   “异能开业许可证,一旦拿到它,港口黑手党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森先生可是做梦都想拿到它呢。”   “只要能拿到它,就算是叠上人命也无所谓吧。”   他说话的语调十分轻松,却有一种压迫的、令人喘不过气的感觉。或许是某种个人天赋,他正经说些符合黑手党该说的话时,都有这么一种压迫感。但是这次却是不同的,因为这种我完可以切实感受到的压抑的感觉,是源自于更深层次的、从他灵魂深处所传递出来的压抑。   是很少见的情绪外露,大概维持了一秒钟就消失了。恢复了平时一无所谓的样子。在涉及到和某个计划相关的东西时,他的表情管理一直都过分优秀,直白的向人表明——他不允许任何人介入。   当时我正处于没认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的迷茫期,连自己到底想不想待在黑手党都没想清楚。完全没有没事找事的打算。就换了个话题,问他要不要我帮他点份螃蟹外卖,于是关于开业许可证的话题就被我们跳过了。   我到现在都没弄清楚,明明当时太宰是想让我留在港口黑手党的,为什么最后会改变主意。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件事的时机,毕竟现在是入社测试的时间,我还在接受国木田君的考验呢。 第56章 电话   我停止了回忆往昔,抬头看向国木田独步,但因为镜片的反光效果,我看不出他的表情。   “国木田跟着我是想观察评估我的吧,毕竟我以前可是黑手党呢,对前科累累的犯罪分子认真苛刻的考察一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我说道,把保温杯放在了车载置物盒中,“我猜你刚刚私下找助哥也是说这个事情对吗?大概就是不信任黑手党之类的话吧。”   国木田没说话,这正是一种默认的态度。我没多在意,接着说道。   “不过我没有生气哦。实际上我觉得你这么做挺好的。”我一边手闲不下来的低头给自己的卫衣带子绑着艺术结,一边说道,“这样做才是正确的啊。如果武装侦探社真的是那种可以轻易接受黑手党成员却不做出任何该有的评估考察的结社,我才该担心我来这里是不是正确的呢。”   打好艺术结,我欣赏了两秒又把它拆开了。   “嘛,我也在考察我的工作啊,所以接受国木田君的秘密考察什么的完全没问题。”我抬起头,活动了一下指关节,对国木田说道。   “……已经和‘秘密’二字没关系了吧。”过了一会儿,国木田独步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毕竟任何秘密都会被发现的嘛,稍稍早了一点而已啦……那就请多指教吧,国木田君。”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   绿灯亮了,国木田独步启动车子。   莫约七分钟后,我们到达了学校门口。   不出山泉小姐所料,学校果然被关停了。只有门口的保安负责看守空掉的学校的。   “哦呜,被说中了。果然扑空了。”在询问了保安后,我有点遗憾的说道。   虽然我也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但抱着侥幸心理,我还是跑了学校一趟。   “扑空?”趁我询问保安的时间,抽出手账本查看的国木田抬起头看向我。   “来找花户同学啊。”我解释了一下,突然想起国木田可能根本不知道花户爱是谁。   虽然花户爱与校长和广雅希子的关系都挺密切的,但我们之前并没有系统的查询花户爱的身份信息,所以自然并不会呈现在资料上。那么国木田不知道她是谁也很正常。   于是我顺带解释了一下花户爱和校长还有广雅希子的关系。   “校长死亡导致很多信息缺失,为了取得更多情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她来了解情况了。”我解释道。   “我觉得她是委托人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毕竟这年头还有几个成年人递委托书不用打印机的啊。”手写委托什么的是学生的可能性远大于是成年人。如果不是长期养成的个人习惯,大部分成年人是不会手写文件的。   比如我,写报告永远是电子版然后打印。倒是在港口mafia的时候因为森首领想看太宰的手写报告——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想看——然后我就写了很多手写报告。   他真是,我哭死。   “花户同学是个很普通的学渣。六门功课只有一门及格的那种学渣——手机号给我一下。”   我给国木田的手机发送了一份邮件,是黑店老板先生发给我关于校长的后续调查,虽然依然没有名字,但补足了不少信息。   诸如校长犯下的除了人口拐卖以外的光辉事迹,以及确认了其他被拐卖者也是异能力者之类的信息。   “这个拐卖异能力者的假校长先生很有一些不太聪明的犯罪分子才有的恶习,做事总是雁过拔毛,留下特别多痕迹。拜他的异能力所赐,半年来完全没人发现,直到他步入坟墓,那就没什么东西替他遮掩了。”   “稍稍扯远了。我想说的是,校长在利用异能替代他人身份,混淆他人视线完成拐卖工作时,总会利用职能之便干一些圈私款的事情。这些挪用公款的账目基本都存在他的八个私人账户里了,——话说他卡好多。不过还是有几笔比较奇怪的,另外的先不提,但是有一笔和本案相关的。”   “那就是他给花户爱批准了全优奖学金。我看过文件,这所学校设立的全优奖学金非常丰厚呢。”说道这里,我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才接着开口,“怎么看都很可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不过见面了就可以问出来吧。   “但是现在学校关停了,根本找不到人吧。”国木田独步抱着手臂望向空无一人的学校,平日热闹的校园内一个人也没有。   “没关系哦。”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我有她的电话号码,可以约她出来。”   这个联系方式当然是美绪给的。按照美绪的说法,花户爱被资助之后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想找到她人在哪,就只能通过她留下的手机号来联系。   “为什么不早点约她?”国木田独步问道。   我稍稍有点不好意思。   “咳,我没有约过女孩子出门见面,有点不好意思。”还是偶遇截胡比较自然吧。   没错了,这就是前社恐的卑微。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正经人独步表示不理解。   “说的你好像经常约女孩子出门似的……等等!你该不会真的经常约女孩子出门吧?!”我被我的猜想吓到了,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国木田。   真是没想到哇!明明看上去这么正经,竟然会这么有经验。   果然,人不可貌相。   不对,可以貌相。而且国木田独步还是个品学兼优的跳级天才。会有女孩子喜欢不是很正常嘛。   “什么经常约女孩子出门啊,根本就没有约过!”国木田独步反驳道,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其他原因,脸稍稍有点红了。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状态,语调平稳起来。   “总之,我的女朋友要在十年后才会出现的。”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我傻掉了。   你怎么知道二十六岁你就会有女朋友?你是什么预言家吗?   “所以你还要母胎solo十年?”我忍不住把自己说出来了,相当震惊。   见过被迫单身十年的,真没见过主动单身十年的。   我就不一样了,我压根没考虑过女朋友的事。   “不要质疑我的理想。这都是安排好的计划。”国木田十分有条理的说道,“倒是你,你知道你女朋友什么时候出现吗?”   “我没考虑……”我说道,在国木田谴责的眼神下莫名有点心虚。但我就是没这个打算啊。   “呵。”国木田独步发出了自律人对摆烂人的嘲讽的声音。   “话说我们是来调查委托的,不是来讨论计划的执行度的对吧。”我转移了话题。   国木田独步沉默了一下,然后突然暴起,把我吓了一跳。   “竟然因为这种事情和你争论起来了,我今天的计划全部都要作废了!”国木田独步看起来相当的抓狂,露出了一副“后悔的想撞墙但是在撞墙之前可能会先猝死”的表情。   我惊了。   “不,不至于吧。我们只是聊了两分钟……”然而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两分钟?你说两分钟?我的计划都是精确到秒,这两分钟会打乱我一天的进程的!”   什么?精确到秒?真的有人做得到?我震惊了。   在我震惊的时候,暴躁结束的国木田独步同学又恢复了冷静有条理的样子,指挥道:   “总之,现在已经成这样了,就在其他地方把浪费的时间补回来吧。你和花户爱约见的时间就缩短为一分钟吧。”   “这不是我决定的啊。”我说道,但还是乖乖去打电话了。我也稍稍了解了国木田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了。   他,真的一个可怕的理想至上主义者。   特别是计划出了差错而暴躁的时候,噫呜……真的好凶。   “那么你在此处不要动,我去给你买两个……我去旁边打电话。”我交待道,跑到国木田听不见的远处,拿出手机调整了一下插件,发了两条邮件后,拨通了花户爱的电话号码。   倒不是有什么事情要瞒着他。只是……咳,约女孩子真的会有点不好意思的。   我必须要声明一下,真的我不是什么纯情的小伙子啥的。但是,大家都懂得吧,约不熟的人见面真的会不好意思的。特别是对方是个姑娘的时候。   如果不懂只能说明你是个了不起的社牛了。   不过我的社恐已经治愈多年,等到电话一通我就社牛起来了。   “你好,花户同学。我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禾泽释之助,方便约个地方见一面吗?关于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我想找你了解一下。”我回忆着以前和道上生意人交涉的细节无比自然的询问。   “不方便。”对面回答道。   我卡住了。   不是,你这样让我怎么接话啊?!   “那么,花户同学什么时候有时间呢?”我只好问道。   “什么时候都没时间。”对方回答道。   懂了,人家根本不打算配合。   “没事的话我就把电话挂了,再见。”还没等我想出什么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对面的花户爱开口道,想挂掉电话。   “等等等等!”我来不及多想了,脱口而出,“其实是我把秋山美绪绑架了,你不来我就撕票。”   嗯,没错。我又开始发挥胡言乱语的特长了。   “你在扯什么淡?”对面的花户同学好像特别无语。   “好吧,其实是她绑架我了,你快来救我。”我从善如流的换了个方式瞎扯。   “她绑架你干什么?”花户爱无语又迷惑。   我沉默了。   现在换我无语了。   不是,你都不反驳一下秋山美绪绑架人的事吗?在你眼里人家秋山同学就是会绑架人陌生人的家伙吗?!   也,也不是没可能?   “为了骗你回来。她很关心你,但老是见不到你。”我收回联想,正经的回答道,对面沉默了一下,把电话挂了。   回去找国木田独步的时候,他正在看那本写着“理想” 二字的手账本。   “交涉失败了,她把我电话挂了。别急别急——”我赶紧安抚马上要暴躁起来的国木田独步先生,晃了晃手机,“我已经定位了她的位置。”   “我们去截胡吧。” 第57章 花户   “定位?”   “是黑手党的小手段啦。稍稍用一下,别那么在意嘛。”我解释道。   刚刚我就有考虑过,花户同学那么拽了吧唧的一个姑娘很可能完全不打算理我,配合我的调查工作。所以我联系了黑店老板,提前给她的手机发了条邮件。如果她实在是不接电话就让黑店老板靠这封邮件数据定位一下。   如果她接了,那就拖时间信号定位好了,这个要快一点。   她答应了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不过以防万一嘛。事实证明,很有必要。   花户爱的位置和我们的地理位置并不远,我规划了一条截胡路线,和国木田一起上车了。   “不,我并没有在意。”在我低头系安全带时,坐在驾驶座的国木田独步开口说道。   我系安全带的手顿住了,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应我之前的话。我衔接上刚刚的动作,把安全带的卡扣卡好,望向身侧那个带着眼镜的少年——因为要做人工导航,我这会儿坐的位置是副驾驶。   我没有完全摸清他想表达的意图,最后疑惑的看着他没说话。   国木田独步视线挪到了我身上,没有停留很长时间又收回去了。他扶了一下眼镜,给车挂上挡,开口道:   “这样看我干嘛?我想,如果是以完成委托为目,你这么做我并没有什么好置咄的。”   我眨了眨眼睛,拿起先前放在置物盒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才说道。   “是我有点没想到……我想国木田君应该是理想主义者吧。”   说完我顺带向国木田指明了要前往的方向。   等我们的车子行驶在平稳的道路上后,国木田独步才接着开口。   “就算是理想也要基于现实。如果真的要以主义来评判,与其说我是理想主义者,不如说我是理想的现实主义者更恰切一点。”   “武装侦探社的成员有预备警察的权利,虽然你还不是正式成员,但已经初步具备了这样的权能。所以你这么做既没有错处,还提高了委托完成的效率,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国木田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的道路,直白的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但是正因如此,对于前黑手党成员的入社测试必须万分严格和小心。   对于容不下叛徒的黑手党组织来说,在港口mafia首领更迭完成后还能毫发无损干净利落的脱离走,这样的事情已经违反了黑手党的基本处事原则,是极其不常见的。   社长准许他进入入社测试环节一定有自己的考量,但假设禾泽的身份哪怕只是稍微有点问题。国木田独步都要向社长报告,让他重新考虑了。   持有武装侦探社的侦探许可证便拥有相当于预备警察的权利,根据需要也会被允许携带枪械和刀具,亦可向警方探听情报。而比起这些,根据调查权限的不同,只要愿意便可以去扰乱当局调查、篡改警方情报、在重要设施进行偷拍与窃听,这一切恶行都有可能实现。最糟糕的情况是,恐怖分子或许会借此对重要设施进行毁坏,从而夺走成百上千人的性命*。对此再怎么慎重都是不为过的。   “哦!是这样啊。”虽然我一直知道武装侦探社和警方关系密切,但没考虑过他们的权限那么大呢。怪不得国木田可以未成年无证驾车。   “那我想问个问题。”我揉了揉刚刚被眼镜反光闪花了的眼睛,询问道。   “你问吧。”   我支棱起来,怀着迫切的心情,语调带着雀跃的提问道。   “那我的用窃听设备人力资源啥的可以报销吗?”   有那么一瞬间,车厢好像左右晃了一下。国木田独步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望着我,然后因为要开车又很快挪开了。   “想什么呢。”国木田直白的拒绝道。   唉,好失望啊。   “那我以后不用了。”我非常心痛的说道。因为如果不能报销的话,我要给黑店老板付好多钱。   好心痛,爱省钱人士只是想省钱罢辽。   国木田独步刚才那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终于成功转化为了简单直白的无语。有一说一,比刚刚他镜片反光时露出的表情顺眼一点。   “虽然你可能不相信啦,但你想象的卧底什么的身份可是不存在的哦。”我还是决定和国木田解释一下,“没人会选我做卧底的,主要是我没这天赋。”想想当初,第一天做卧底还没做满二十四小时就暴露了,我可真是太菜了。   “我自己会判断的。”国木田没有否认我的说法。虽然被怀疑的对象是我自己啦,但我还是挺满意他这样的行为的。   我们终于到了定位显示的位置。   鹤见川边,和我有着一面之缘、扎着双马尾的姑娘正在阶梯的最底端,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水里丢面包屑。   欧呼,截胡成功。   我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走到通向鹤见川河面的台阶下。在距离花户爱还有两个台阶的距离停了下来。   “好巧啊,花户同学。你也在这里啊。”我直接开启尬聊模式。   花户爱穿着校服jk,皮质书包和半袋面包放在阶梯旁边,她咬着手里的面包,偶尔从上面揪一点点喂给鱼吃。   “是哦,好巧。”她棒读般的说道,“搞的像是你没用定位设备一样。”   我卡住了。   “咳,虽然确实如此。但你不该稍稍演那么一下吗?比如一脸懵逼的看着我说‘你怎么找来的’这样,正常初中生是不会往窃听设备方面联系的啊。”我认真的建议道。   “有什么关系,我又和你不熟。”花户爱无所谓的说道,“而且你来找我不就是已经认为我‘不正常’了的意思吗?”   “没有认为你不正常啦,你挺好的。”我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就初印象而言我并没有讨厌花户爱,更没有绝对她不正常,“而且你还接了我的电话。”   “那是接错了。”花户爱迅速回答道,往河里丢了点面包屑。   “所以你果然是以为我是打电话通知你今天不用上学的同学吗?感觉这样就说的通了。”我点点头说道,其实在看见她一身校服还带着书包我就在想,是不是她去了学校然后又被保安叫回家了。   “看破不说破懂不懂啊。”花户爱瞟了我一眼,这么说着,却没有什么恼羞成怒的意味。   “有些事说破了或许会更好一点也说不定。”我回答道,“哦呜,我差点忘了,我是来找你问问题的。那么,我想问问,你是写匿名委托的委托人吧。”   花户爱一脸懵逼的望着我,看上去相当不解的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是,虽然你现在说了这样的话。但这表情动作语言不是我刚刚教你的吗?!   “懂了,你就是。那下一个问题——”我点点头打算继续询问却被她打断了。   这会儿,收回了不解的表情。   “等等,不是这样吧。正常来说你不该拿出实打实的证据来说服我吗?不应该这样一笔带过吧。”她认真建议道。   “你是在期待被拆穿吗?”我问道,但其实心里已经有了肯定答案。   去了天使孤儿院以后,我大致是知道花户爱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花户爱回答道。   好吧,我懂了。   “那好,你就是委托人。”我回答道,语调带着十足的把握,“因为那份委托书完完全全就是你本人写的,不要急着反驳或者解释,我是有证据的——你是左利手吧,因为你在学校,都是用右手写字的,包括作业也不例外,所以字迹看起来很不自然,而且还挺丑的。”   “但是你左手字相当漂亮,因为左手才是惯用手吧。”   花户爱在孤儿院留下的笔记文字都是用左手写的。虽然过去的字迹有些稚嫩,但和委托书一对比就知道是同一个人写的了。   “好了,那我继续问其他问题了。”我满足了她的愿望后开始继续询问,这次她没说什么了。   “那么关于假校长和他发给你的奖学金,能告诉我你知道的东西吗?”   结果答案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什么奖学金?那是谣言吧。我根本没拿奖学金。”花户爱回答道,和我前面取得的线索显示的结果完全相反。   然而我却没急着反驳,花户爱收到全优奖学金这事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事实。根本没有任何隐瞒的余地和必要,所以花户爱所说的话就微妙起来了。   “这么说来,你从银行取走的钱并不是奖学金啊。那个资助你的好心人先生?”   “废话,不然我哪里来的钱来拿面包喂鱼。”她望着鹤见川中游动的小鱼,声音越来越低,“这件事情根本想都不敢想。”   “那就说说那位好心人先生吧。先问一下,他是什么特别猥琐的老头子或者中年大叔吗?”我小心的询问道。   花户爱瞪大眼睛望着我,特别惊讶。   “你在想什么呢!我都没见过他几次,他是个有工作的正经人!”   我示意她详细说说,终于稍微了解了那位好心的先生是怎样的人了。   但在说明好心的先生之前,我还要说明一下花户爱的情况。   通过孤儿院档案室的资料,我了解到花户爱是一个罹有罕见疾病而被抛弃的孩子,在孤儿院中也一直是拖油瓶的存在。即使是非常严重的疾病,在孤儿院也没什么养病的余地,她还是该怎样就怎样。最初的院长去世后,被院长托付的新院长没两天就圈钱跑了。之后就在出想办法搞钱养孤儿院的时候发病了,那时就幸运的遇见了研究罕见病的好心人先生。   “他应该是政府的人员,我在医疗所有看见持枪的特警的。”花户爱介绍道,“虽然他总是东走西走,找不到他人。但研究所的研究人员都对他很尊敬。”   “他是个街溜子吗?”我随口胡扯,脑内更新了一下好心人先生的个人信息和假校长背后组织的信息。   现在看来,拐卖组织似乎是和花户爱说的罕见病研究机构有关,什么样的罕见病需要用到那么多异能力者呢?   “什么是街溜子?”花户爱疑惑的问道。   “就是老是瞎走找不到人影的人。”我解释起来。   “那他是。”   “总之,他是个很好的人。如果说真的有什么目的的话,也是为了进行疾病研究,治疗罕见病的,你去告诉美绪不要让她东想西想了。”花户爱说道,把最后一点面包屑丢到河里,她望着鹤见川平静的水面,蓝色的眼睛闪烁着像阳光照耀在水面一样的光芒。   我看着这样的眼睛,开口道:   “万一他不是呢?”   “他救助了我,救助了孤儿院。未来还会救助更多人,他就是很好的人。”花户爱的语调像是河水一样平静,褪去了平时毫不客气的语气,温和而压抑。   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认为他是很好的好人,又为什么要向侦探社发委托书呢?   我这么想着,却没有问出来。因为有些事情是要看破不说破的。   我思考了一会儿,最后放弃了在此时和她谈论那个问题。   “告诉我研究所的位置吧,或者是你想告诉我的位置。”我说道。   我很快得到了她的回答。 第58章 N   知道那种和同学出门然后被同学甩了的感觉吗?   我现在正在体会着。   我准备和花户爱告别时,一扭头发现国木田不见了。   嗯?不可能啊,他不是还想着考察我的吗?应该不会一走了之……   ……吧。   “你是在找你的同伴吗?他本来是在桥上看我们的,过了一会儿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的走了。”花户爱手肘撑着膝盖,支着脑袋对我说道。   好的,国木田是真的丢下我自己离开的。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出的邮件通知——嗯,好歹他还给我发了个邮件知会了一声。   我点开了邮件,他说有些突发状况他要先走一步。   不是你别说废话啊!是什么突发状况你倒是说啊。   虽然我内心如此叫嚣,但表面上还是挺冷静的。被莫名甩掉的事情其实无需在意的,说到底我和国木田独步现在并没有什么关系。就算我以后会通过测试成为同事,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鬼啊!就是很在意!说好的患难与共协助我做委托呢?!这才刚开头就跑,你是什么品种的鸽子啊!   “你可要抓紧点时间,或许现在还来得及。”花户爱冷不丁的说道。   我望着她,她却没有抬头。   据说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奇妙而难以言喻的物质,是标识自己区分同类异类的工具。就像是深海中鲸鱼的歌声,能够吸引同类的注意。但总是有着不幸的鲸鱼,唱着无人能听见的歌,与所有存在擦肩而过,成为整个世界最孤独的存在。   眼前的场景慢慢和记忆中吻合起来,那实在是相当久远的记忆了,久远到跨越了时间的宇宙,如同梦境一般的地方,北海道不知名的河畔。   如果声音无法与之交流,那么便只能触碰了。   “为什么……”我放弃了原来的打算,忍不住出声了,然而我的话语却被她打断了。   “有机会再说吧,真的要来不及了。”   “……好。”   我最后还是和花户爱道别了。   花户爱所强调的时间紧迫让我有些不太妙的感觉,如果不抓紧时间,或许真的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突然消失的国木田还是让我有些莫名的失落。但说到底这个委托本来就该我独自完成的,现在这样也没什么差别。   还是有差别的,因为我不得不公交加步行来完成赶路工作。很好,梦回上学时光。   现在我行走在地下防空洞之中。   我曾经花费了半年时间来熟悉地下防空洞的构造,但这玩意错综复杂,还有很多黑手党组织扩建的地下要塞一类的违章建筑。以三丁目为出入口的防空洞结构我只来过几次,确认不是最佳路线之后就没有踏足了。   我顺着花户爱的指引路线来到了一个看不清原来用途的地下违章建筑附近。虽然原来的用途未知,但是还是很容易推测出现在的用途的。   这是一个“中转站”,货物是什么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它位于一个隐秘不起眼的角落,距离防空洞口很近,周围有很多通向其他方位的、错综复杂的隧道。无论是紧急转移还是正常运输都相当方便。   地下防空洞信号断断续续的,但接近中转站时我还是顺利的蹭上了他们家的WiFi。简单发送定位确保就算不小心翻车也会有人给我收尸后我就开始靠近那里了。   一般的小型中转站不会设置太多监控设备,一是没有足够的武装对设备进行完备的保护,这些东西很可能在最后沦为路线暴露后同行或者警方追踪的线索。二是运输者不会在以转点作为用途的中转站停留太久,设置监控完全是多此一举的行为。   这就是我为什么能不引起任何惊扰的撂倒一个荷枪实弹的落单巡查人员,然后混进去的原因。   但是我为了挡监控临时买的鸭舌帽就没什么用处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没摘。   在魔法说服倒霉的巡查员先生透露了他所知道的、少的可怜的已知信息后,我就把他敲晕捆起来让他提前下班了。   我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扒他衣服,只是顺走了他的冲锋手/枪。我需要进入建筑结构内部,穿着外围巡查员进入内部的可疑程度肯定远远大于穿着卫衣的闲逛少年。至少后者会让对方觉得离谱而多少失去一些精准判断的能力,无论高低,敌人的任何错估都是对我有利的。   至少在当时我是没想到还有第三种可能的,所以在我走到内部,遇见的第一个人对我说话时我是懵掉了的。   “您就是罗佳先生吗?初次见面,幸会。”身穿白大褂,带着研究人员身材的高挑中年男人看着我,开口说道。   此时,我、不认识的研究人员以及三四个穿着防弹衣的武装分子站在钢铁筑成的宽阔隧道中。白大褂先生用着不带感情的审视目光看着我,如同看着一串冰冷的数据、实验用的百老鼠、公式中的前置条件,或者是仅仅思考变量的选择是否正确。虽然眼神像手术刀的刀锋一样锐利,但是他好像确实是认错人了。   我的大脑没有一片空白,但确实是有点转不过弯了,整个人陷入了一种不可置信的懵逼状态。   不是吧,真的会出现这种被敌方认成友军的事情吗?这都哪跟哪啊!   摸不清楚状况,感觉好像跳过了一些前情提要的我仅仅只是同样望着他没说话。   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天知道这个罗佳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代号?人名?鉴别手段?   于是我只是静静的打量着他。   白大褂的扣子是老老实实扣起来的,证明他是专业的研究人员。胸口的口袋放着工作证,但是看不见上面的图案字样。脖颈、手腕都有一些很不明显的扭曲的灼烧痕迹——依照这个形式来看可能全身都有,说明经历过一场火灾,但逃生速度较快或者经过手段高超的医治,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影响。   我们的对视时间实在是有点久,他似乎打定主意了我不说话他就不说话。所以只有我来打破沉默了。   “莫名其妙。”我挪开视线确认了一下他后方的防卫人员的枪械型号,把手插进衣服口袋里,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道,“跟我走吧。”   于是他转身跟上了我的脚步。   他好像是确信我的身份没有问题,甚至没有挣脱异能控制的迹象。   但是我警惕还是没丢,模棱两可的命令有时候是会引起意想不到的效果的,这取决于对方的理解。   “早听说罗佳先生今天会亲自前来,所以才来亲自找您的,我为我的冒昧感到抱歉。”白大褂先生开口说道。   我低头玩着手上的装饰。它有一条和一根小钢针相连的细细的链子,链子的另一段连接着一个没有多余装饰、戒指一样的小环,戴在手上把链子垂吊下来的时候像一个指北针,但这玩意儿其实是我使用异能力的辅助道具。用途和转玻璃瓶一样,用来选人的。不过因为我能精准控制,是用来避免直接指定异能使用对象而导致的超长冷却CD的。   “啊,你在说什么?我没听见。那个……嗯……”我一副注意力集中在装饰玩具而没有注意他、并且很屑的没想起来他名字的样子。   “叫我‘N’吧。”白大褂先生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介绍道,“我来是想与您商讨……那件的事情的。”   N先生?是我听说的那个吗?那件事情是哪件事情?一定要谜语一下吗?   “那您别想了。”我压下自己的想法,干脆回答道,“校长先生的死亡可是把我弄的焦头烂额,完全没有精力处理其他事情呢。”   有一瞬间,N先生的表情扭曲起来,不过又很快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您总是会考虑我的,不然也不会透露出消息允许我前来不是吗?”他用着无比尊敬的腔调回答道,就像面前站着的不是个穿着藏灰色卫衣的普通少年,而是个要认真应对的大人物一样。   “或许曾经考虑过,但见到你我就没这个打算了。”我回答道,思索了一下我所知晓的关于N的一些事迹,“荒霸吐确实厉害,但是不够,远远不够,懂吗?”   “但是在横滨——不,是整个日本,您都不会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这个世界又不是只有日本。”我冷声打断他的话,终于来到了这个隧道的最底部。   那里有一扇门,我们在聊天的时候经过了许许多多的护卫,即使我的身份非常的不明晰,但是跟着N先生走了一路之后,对于只负责保卫工作的武装人员来说就已经是“自己人”了。既然没了生命危险,那么这里就是我说了算了。   我用魔法说服了守卫开门,然后叫他滚蛋。   那扇门开了。   门内,是密密麻麻十几个笼子,都是年龄不大的孩子,有的孩子是昏迷着的,有的孩子则是醒的。笼子上的纸张简略的介绍着他们的异能力和处理办法。一个类似于负责人一样的人来到我们面前。   “你们——”   在他开口说话之前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别问那么多了,提前运走吧。”   然后他就乖乖照做了。   空中的铁钩将笼子运输进装载货物的车辆。这样的情况让N先生有些摸不清头脑。   “罗佳先生?”   我踩着台阶上了货车。   “一起来吗?”我询问道,又补充了一句,“那些人就别跟上来了吧。”   截止目前为止,我和他的对话全是胡扯,我既不知道罗佳是谁,也不知道那件事情是什么鬼东西。这是涉及到更深层次的事情了。在此之前,我的任务就是带着这群孩子全身而退。演的怎么样不重要,没有意义的谜语人对话同样也不重要,完成该完成的事情就好了。反正对方说话也是遮遮掩掩一副谜语人的样子,所以就算我中途说错话,让他觉得不对劲了,他也会脑补成谜语的样子。   就是他没这么脑补也没什么关系,我只需要花一分钟让他提前下班就好了。   不知道他思考了些什么,他咬了咬牙真的单独一个人和我上了货车。当然其实不止一个人,车厢部分还有很多负责看守孩子的武装人员。   我伸出手拉了他一把,他整个人僵住了一瞬,但没机会再说话了。因为电棒上的麻醉毒药已经浸染了他的手心。在莫约一分钟后,他陷入了昏迷。   “不要问问题,开你的车,去西边港口那个片荒地,被推平的那个地方。”我靠着异能力命令道,顺带从口袋里拿出定时开关的遥控,启动了我刚刚偷偷丢到铁皮车厢里的定时催眠瓦斯弹。   我莫得选择,因为我不会开卡车,所以司机也莫得选择了。   后面车厢的铁皮发出隐隐的、丁零当啷的敲击声,不过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绑好N先生确保司机先生找不到机会反水以后我才有时间理会震得不行的手机。   是国木田的电话。   我接通了。   “你那边怎么回事?”国木田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他喘着气说道,“我不是说我很快会回来吗?还有你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   “时间不等人啊。”我回答道,抽出N先生放在胸前的证件查看起来,“还有啊,国木田君——”   “你是不是受伤了。” 第59章 波澜   对面沉默了一下,让我肯定了我的猜测。   “不说其他的了,你现在在哪里?”他转移话题般说道,语调和气息都带着不明显的、受伤状态的虚弱。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我乱七八糟的推测着他受伤的原因,一如既往的因为不够聪明而没有结果。遂放弃,直接考虑如何处理,“你人在哪里?我这边处理点小问题尽快去找你。”   “不,不用了。”对面的声音突然支吾了起来,我似乎从里面听出了某种恐惧,“我很安全……大概……”   我因为他的声音而稍稍有点担心。   “……完全没法信任啊,你那边到底——”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令人感到汗毛竖起的声音,打断了我未尽的言语。   是电锯启动时那种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的嗡鸣声。伴随着这样的声响,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隐隐约约的传来。   “国木田君,讳疾忌医可不行呢。乖乖接受我的治疗吧。”与谢野晶子极具辨识度的声音让我理解状况了。   总、总之既然都回武装侦探社了,那就是脱离危险了。   ……大概。   “暂时不需要了,与谢野医生!我还有工作要完成,入职的新人还没完成测试。这点小伤无需在意!真的!”国木田这么说话的时候,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求生欲都快满溢出来了。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我电锯现在已经用的很顺手了。只要两分钟——不,只要一分钟。我就可以把你变得亮晶晶的像新的一样。”与谢野医生说着“无论怎么想非常令人担心”的话,声音带着雀跃与兴奋,“不用担心新人测试的事情,乱步已经交代过了的。我医术很好的,来吧国木田!很快的哦,我只砍十下,就十下。”   然后我就听到手机掉到地上的声音和悲惨的国木田直击人心的哀嚎。   可怕,太可怕了。   与谢野医生恐怖如斯。   估摸着国木田那边一时半会儿搞不定,我决定先处理一下司机和后面的武装人员。   后面的武装人员终究是睡了而不是死了。不处理好或许会出现我不想看见的意外,虽然想要再次控制他们也就是一个催眠瓦斯的事。但车厢后面还有被绑架的小孩,一次还好,催眠瓦斯吸多了会影响大脑发育,所以能不用就不用。   我刚叫司机提前下班,国木田掉在地上手机就被捡起来了。   是助哥的声音。   “国木田被与谢野医生带去治疗了。”他语调平淡的说道,“原因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你那边怎么样了?”   “我找到绑架团伙的运输中转站了。”我一边说着一边下车走到货车后方撑手翻上后面的后车厢,“我现在和绑架团伙在港口西边的那片荒地,就是魏尔伦事件里被魔兽推平的那个——不,没事没事,是我把他们抓住了。”   “里面大概有一、二……二十三个孩子。还有十九个武装分子,枪支的型号我记不得名字了,是我比较少见的款式,十六发子弹的自动型冲锋枪。这些小孩都被关在笼子里了,顺便记得带些开锁工……等等,这种锁我好像会开。那就不用了。”   “哦,还有我刚刚放了个催眠瓦斯,他们现在还没醒。但醒了就不太好搞了……总之来人接应一下吧。”   “嗯,知道了。”助哥回答道。   得到肯定答复后,我挂断了电话,继续进行缴械工作。只要把枪支收缴,解决突发状况的难度就会降低很多,收拾掉这十九个人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等等,十九个?   我的脑壳嗡的一下响了,条件反射的一个侧翻电棍脱手甩向车厢后方。出膛的子弹擦着我的脚裸打在一个笼子的栏杆上,发出“铛”的一声,在因为笼子太多而显得空间狭小的铁质集装车厢中回响,共振成嗡鸣的声音。   第二十个武装分子手中的自动型冲锋枪再一次瞄准了我。我甩出来电棍打在他的枪管上,稍稍让子弹偏移了方向,但枪没有脱手。   太危险了。对方站在车厢的后方,堵住了出入口,和他纠缠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弹就会打中困在这里的孩子。   要先出去。我这么想着,准备开口使用异能力。然而声音却卡住了。   “啧,该死。”我忍不住咒骂起来。   我的异能力进入冷却CD了。   每次使用后,我的异能力都会进入一次约为一分钟——精确计算是五十五秒的冷却CD。在此期间我说的话将没有“指令”的效应。五十五秒后我才能对“非上次指定的人”继续使用异能。而想要指定“上次指定的人”则要等待约三分钟的冷却时间。   挺离谱的。据我所知,只有我的异能力有冷却。助哥安吾太宰中也……只要是我认识的异能力者都没有这玩意儿。   冷却期的问题是可以使用其他手段克服避免的,但我刚才对司机先生下指令的时候没有用辅助道具,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我只能寻找机会近身作战拖时间了,十几秒的时间平日看起来稍纵即逝,但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却相当漫长。在五米之内枪械的作用效果会大大降低,我克制住狂跳的心脏努力冷静下来。抽出冲锋手/枪瞄准他的手腕来了一枪。   没中,被他躲过了。   这是一个错误的开始,对面似乎意识到了我没有下死手的想法,开始肆无忌惮的扫射起来。   只要确认好他准星所指的位置,在他开枪前躲避子弹并不是什么非常困难的事,这事甚至可以熟能生巧。然而,鲜血的味道却弥漫开来。   最坏的结果发生了。被流弹击中的孩子,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是安静的流失着血液,慢慢失去体温。   脑子里的一根弦嗡的一下断开了,好像有枪声响起,似乎又有人相当冷静的说了些什么。挤满笼子的昏暗集装车厢中,杂乱的声响伴随着物品崩裂的声音,丁零当啷的声响融入相同频率的共振。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有一瞬间。穿着暗红色卫衣的少年制服了比他高了二十公分的武装分子,血腥的味道浓郁到一定程度,连嗅觉都变得麻木了,手/枪抵在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的头颅上,这时我才注意到刚才战斗的武装分子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然而他的眼神却布满了与之不符的恐惧,是对即将降临的死亡的恐惧。   解决掉他吧。   一个想法理所当然的冒了出来,我的手指在慢慢收紧,扳机一点点接近压力阈值。   卫衣的暗红颜色慢慢浸透道其他地方,染湿了地板,又慢慢铺散开来。   都解决掉吧。   在异能力控制下动弹不得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会夺取他生命的动作一点点的进行。   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了,但最后,我暂时停下了。看着枪,看着握着枪的手,看着顺着手腕留下的血。   快点,快点想一个不杀人的理由。   快想一想啊……一定有那么个理由的……   血腥的味道浓郁到连嗅觉都变得麻木,视线也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直到最后一声枪声响起。   ……想不到。   子弹打穿了集装车厢的底部,满脸横肉的大汉喘着粗气。   这是第几次了?我默默的计算着时间。   明明情况已经有所不同了,我还是没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到头来我还是和十六岁时一样毫无长进。   手指稍稍有点脱力,我集中精力确保手/枪不会脱手后,撑着地板勉强从地上站起来。我走到那个笼子面前,花了点时间把挂锁打开。里面的孩子年龄比我要小一点,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他穿着和我一样暗红色的衣服。   我避开伤口,小心的把他从笼子里抱了出来,他的血是热的,却在慢慢凝固。   腾出笼子之后,我就开始把那些不安定因素往拖进里面去了。笼子不大,但是塞二十个人还是够的。   在挪到第十七个人的时候,车外终于有了一些声响。   皮鞋踩在铁皮上发出略显沉闷的声响,有人捞着我的胳膊把我拎起来了,我没挣扎,因为我知道他是谁。   “我翻车了,”我小声对旁边的人说道,“我真的好失败啊。”   如果没有异能力的话,我大概已经死掉了吧。   但是我本来就没有异能力啊,这个异能力并不属于我。而是属于我只在日记本上了解的,名为田村一郎的十五岁的孩子。   如果我在这里,他又在在那里呢?那个从小生活在这里,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孩子。   我陷入了一种无法言说的丧气情绪,直到另一个熟悉的响起。   “真是没办法啊!明明答应了不会受伤的,不是吗?”与谢野晶子提着一个大大的黑色拉链手提袋踩在高跟鞋上了车。   她走进蹲下来检查了一下靠在角落的十五岁的少年。   “放心,没断气,过两分钟救刚刚好。”   “所以禾泽你先来吧。”她拉开手提袋的拉链,从里面抽出了一个巨大的电锯,笑容极为核善,“不用担心,疗程很快的。”   然后我就体会到了一次终身难忘的治疗。   见过拿电锯取子弹的吗?见过拿电锯取子弹还能完美的避开所有内脏器官完美取出的吗?   有一说一,这已经超越了医术高超的范围,上升到整活的层次了。   嗯,我就是那个活。   “别那么丧气嘛,织田可是叫来了整个侦探社的成员来接你哦。”一个带着卡其色帽子的青年笑眯眯的说道。   “谢谢,不需要了。”我无比虚弱的对这个没见过青年说道。明明已经恢复如初,却和死了一次一样。   谢邀,比起晶子小姐的治疗,还是让我死掉好了:)。 第60章 与乱步【第三视角】   //   一幢接近市中心的红色建筑,名为“漩涡”的咖啡厅迎接了一位客人。有着铁红色头发的青年在门口收起透明的雨伞挂在旁边的置物架上,推门进入了咖啡厅。   昨晚的暴雨已经转变为了细如弦丝的小雨,横滨的街道也因此笼罩在一种雾蒙蒙的烟青色当中。合上的门扉阻拦了外面雨的声音,青年走到吧台的座位旁,向穿着女仆制式服装的服务生小姐点了一杯滤纸咖啡和一份吐司三明治。   “织田先生会这么早光顾这里吗?真是非常少见的场景呢。”穿着女仆制式服装的黑发服务生小姐一边研磨着咖啡豆一边与他闲聊。   青年,也就是织田作之助,今天上班没迟到,甚至还早到了半个小时。究其原因,或许正是因为这一场小雨吧。   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织田作之助先生似乎有一些令人琢磨不透的微妙气质,这样的气质总让人弄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却给人一种“这是安静话少的家伙”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当然是不正确的,但却格外吸引倾诉欲十足的邻里奶奶阿姨的注意,然后把他拦在路上闲扯些家长里短的话题。   然后织田作就迟到了。   明明每次织田作之助有努力表现出很不耐烦的神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没什么用。   “家里的咖啡豆用完了。”织田作之助对服务生小姐解释道。   织田作之助有早上喝咖啡的习惯,平时家里会常备咖啡豆,反而不会和其他同事一样会在早上光顾“漩涡”咖啡厅,更别说他还经常迟到。   不过今天是个少见的例外,因为昨天织田作之助的家里来了个客人,那个客人在打碎他的一扇窗户弄湿他客厅地板,踢翻他的垃圾桶后,又把他装咖啡豆的玻璃罐子推下了厨房操作台。   等下班了的织田作打开家门后,就看见这么一片狼藉的景象和跟他对视了一眼就逃之夭夭的不速之客。   虽然家被拆了,但织田作当然不至于和一只野猫生气,况且外面还在下暴雨。   不过咖啡豆也是这样提前告罄了的,所以早起没东西喝的织田作之助只好撑把伞去侦探社楼下的咖啡厅吃早餐了。   对于某些人来说,雨天适合交谈的好天气。雨声可以很好的遮盖声音的传递,比其他时候都更加适合秘密谈话。但对于生活在光明面的人来说,雨天就不再适合交谈了,所以这就是今天织田作之助非但没有迟到,还提早半个小时到侦探社的原因。   武装侦探社是日本唯一一家拥有异能开业许可证的私人会社。与警方有诸多合作,虽然规模不大,却被托付了许多期望,在名为“三刻构想”的计划中担任着守护“黄昏”的职责。织田作之助就是在这个会社担任着调查员的职务。虽然在四个月前他还是个在港口mafia打杂的底层成员。   到达平日的工作地点后,织田作之助就看见一个带着卡其色侦探帽的黑发青年趴在办公桌上郁闷的长吁短叹。   他名叫江户川乱步,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侦探。拥有一种名为超推理的、可以一眼看破所有事情真相的顶尖异能力。   但实际上他其实是一个没有异能力的普通人,所谓“超推理”,其实是乱步与生俱来的令神明都为之赞叹的聪慧罢了。   这样的天赋才能,比任何一个异能力都更加令人惊叹不已。   “啊啊……真的是好烦啊。”黑发青年一边把嘴里的硬糖咬的嘎嘣响一边摘掉帽子揉乱了头发。   竟然有让大名鼎鼎的名侦探感到困恼的事情,该不会是在纠结要喝什么口味的波子汽水吧?   “才没有纠结这个呢!”乱步不满的出声了,“波子汽水什么的根本不需要纠结,全部喝掉不就好了!我是在考虑其他事情啦!”   乱步不满的碎碎念起来。   “明明有有趣的案件就在眼前,却不能破解,只能让给笨蛋去处理,怎么想都高兴不起来。”   原来是案件相关的事情啊,怪不得。   “那么不让给别人不就好了。”织田作之助提出方案。   “不行不行不行,如果我去处理这个案件了,那就没人去调查神户的连环杀人案了。虽然那个案子很简单,看取证照片我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只要到现场看一眼一秒钟就可以解决。但我要是不去的话,那边的笨蛋们肯定什么都解决不了连人都抓不住。”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因为我解决事件而高兴流泪的人,还有因为我解决事件而为难流泪的人。”*   乱步竖起一根手指骄傲的说着,然后又很快蔫儿回去了。   “虽然很麻烦也很讨厌,但我也不想看见因为我没去解决事件而流泪的人。所以只能把有趣的案件让给新人笨蛋了,唉。”   新人笨蛋?是指禾泽吗?但我还没找社长提这件事啊。   难道是侦探社又有其他新成员要加入?   “不是其他,就是你想的那个人。”乱步开口道,“你现在准备找社长推荐他加入,昨天一下雨我就知道了。唔唉……但是好想调查这个案件啊,可恶,一想到我前脚一走,她后脚就会会发委托书过来了,就很烦啊。”   明明是他在巡视横滨街道的时候先遇见她的!   看着郁闷极了的乱步,织田作之助想了一下说道:   “但是去调查神户连环杀人案件的话,社长会夸奖你的吧。”   江户川乱步看上去一下子就变得阳光明媚起来了。   “真的吗?我也觉得社长会夸奖我。但是他现在还没夸我呢,没办法了,是要我完美的解决掉案件吧。那我现在就出发好了。”   眼看乱步跳下椅子,说走就走,织田作之助又一次开口道。   “可是社长跟我提过他最近没什么工作,想要亲自带你去的。”   无限接近侦探社大门,马上要开始迷路第一步的天下第一乱步大人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身。他把帽檐抬高了一点,睁开眼睛望着织田作之助,甚至还愣愣的眨了一下。   “你说什么?”他问道。   “我说社长想亲自……”织田作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然而还没说完,乱步就卷着一股风冲进了社长办公室。   织田作之助看着社长办公室的房门,没能说出后半句话。   半分钟后,乱步被赶出来了。明明被赶出门的瞬间织田作还觉得他心情挺低落的,但他一转头织田作就怀疑自己视力出了问题。   不然为什么他好像看见乱步周围有粉红色的小花。   ·   “就算如此,你怎么证明他适合我们侦探社的理念。”   “他是符合的。”织田作之助回答道,尝试说服社长。   社长办公室内,织田作之助正在与其商讨关于禾泽释之助入社推荐的问题。   武装侦探社招收成员并不拘泥于其过去的身份,甚至于社长自己,也是任职于政府阴暗面部门的杀手。   但是,森医生的突然死亡却让福泽谕吉不得不更加重视与港口黑手党相关的人和事了。   福泽谕吉内心是不相信那人会这么轻易的死去的,但铁一般的现实就摆在面前。虽然他和森鸥外已经决裂,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有着同门师兄弟关系,对对方的了解自然不是轻浮浅显的。他不相信森鸥外会这么毫无征兆的轻易死掉,但也同样清楚有着同样守护横滨的决心与野望,又极度理智的森鸥外不可能把首领之位让给其他人。   在横滨夜晚沸腾的污水没有平息前,退居幕后简直匪夷所思,将组织交给其他人也和最优解一词毫无关系。现下横滨的黑夜暗潮汹涌,除非森鸥外真的死亡,不然他绝对不会任由一切朝这个方向发展。   港口mafia的消息封锁的相当严密,就连森鸥外死亡的消息也是福泽谕吉在两天前从异能特务科种田长官那里得知的。派去港口黑手党卧底的搜查官先生也没能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出,等到特务科那里收到情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在痕迹都被基本销毁掉了的情况下,就算是乱步也只能判断出大致情况。要想知道更多的细节,就必须要深入调查了。不过话虽如此,福泽谕吉也不会要求乱步去调查那方面的东西。乱步要有自己判断是非对错的能力,而不是依据“福泽谕吉”的命令行事不辨是非。   要在正确的事情上要求乱步帮忙,而不是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事。这就是福泽谕吉对乱步的教育理念。   对于港口mafia所发生的一切,福泽谕吉在仔细权衡后也放弃了调查,而是决定用时间来证明对方的立场。   但是就在刚才,织田作之助专门找他,向他推荐了一个名为禾泽释之助的十六岁少年。   这个少年在港口mafia的先首领死后就被逐出了港口组织,毫发无损。   出于对织田作之助的信任,福泽谕吉并没有往卧底的方向考虑,但仅仅只是织田作之助所描述的——曾是新上任的首领的下属、收到过森鸥外去世前下发的最后一张银色手谕这两点,就足够令人在意了。更何况他对于他的为人品性一无所知。   ·   福泽谕吉安静的听完织田作之助的讲述,没有说话,静默的思考起来。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不过,要判断他是否合适,还是社长亲自看一眼确认一下吧。”织田作之助说道。   “那么,就让他来面试吧。”福泽谕吉说道,拿起桌前的茶杯,这时才注意到杯中的茶叶梗是竖起来的。   或许能交到好运吧。   福泽谕吉喝了一口茶。 第61章 羊羹   等到被肢解的幻痛消失了之后,我才有精力思考我刚刚听见的话。   那个戴着卡其色帽子的青年刚刚好像说助哥把整个侦探社的调查员都叫过来了。   噫唔!那岂不是会来很多很多人——嗯?   等等,我数数。   我认真的数了数,然后发现,就算加上我自己,这里也拢共只有五个人。而且基本都是认识的,没见过的只有戴帽子的那位。不过现在我也知道他是谁了。   江户川乱步,武装侦探社最了不起的异能力者,一个人挽救了日本案件破获率的天才,擅长解决一切让警方感到苦手的高难度案件,其中又以刑事案件居多。反正超级了不起,属于火到圈外,连普通人都认识的那种异能力者。   但有一说一,这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也太少了吧,连个六人团都凑不够。   话虽如此,大家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几个人没费太多时间就把不法分子们给搞定了,我也把笼子上的锁都拆了。   期间,提前醒来的N先生想要逃走,不过毫无悬念的失败了。   人家吉维尔同学花了几个钟头移没了的山头,方圆一公里都是一览无遗的平地,我选了这么个地方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意外的,还能叫你跑了不成。   警方相关的负责人也很快赶来了,国木田出面与他们交涉。   名为江户川乱步的侦探先生则在火车附近好奇的转悠了一下,然后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开始拆零食吃。   晶子小姐正在为N先生治疗,至于他需不需要治疗这事并不重要,反正与谢野医生觉得你需要被治疗,你就要被治疗。   这下原地就只剩下我和助哥了。说真的,这会儿我不太想面对他,也不太敢看他的表情——虽然他应该是没什么表情的。但他在谴责你的时候,根本不需要露出其他表情。   “他是怎么打伤你的?”   在我还在纠结如何处置这事的时候,助哥开口了。搞得我心跳都错拍了一瞬。   就是那种听着平平无奇却莫名其妙可以脑补到暴风雨的那种声音,重点是这种声音是助哥发出来的,要是是安吾我都不带怕的。   完蛋,不面对不行了。   嗯,放弃挣扎吧,早死早超生。   于是我开口麻溜认错。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很诚恳的说道,“这次是个意外,我保证下次一定不那么冲动。”   一切都是救人强迫症的错。   救人强迫症,这玩意儿还是太宰命名的。顾名思义就是一种会强迫性的救人的奇怪行为。翻两本心里学书籍就可以为这种现象找出一大从原生家庭胡扯到人生经历的、听起来很厉害的理论根据。   因为害怕更多的孩子被流弹所击中,我刚才也因此放弃了更适合我的战斗方式,选择近身搏击。然后因为斗殴点数不够,中枪了。   其实我自己多少也觉得有点奇怪,我并不是一个很有同理心的人。那些孩子要是真的死掉了,我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掉,更不会有一丝一毫难过的情绪。但如果我看见别人做出伤害他人的事情,而我明明有能力却无法阻止,我就会很生气。看见有人在我面前被他人伤害,我也会很生气。比起感同身受的难过或者对他人悲惨命运的同情这样正常的情绪,我的情绪真的非常直白,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反正就是会很生气。   不想生气,然后就去救人。就是这么个道理。   唔,按这个角度去想想,好像也没那么奇怪了。   不过虽然我想怎么行动都是我自己的事,自己意愿所主导的行为也与他人无关。但是助哥是朋友嘛,做事时当然是要考虑朋友的想法的。   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朋友面前,怎么想都特别糟糕啊。而且这次从某种程度来讲我还是故意受伤的,为了节省制服敌人的时间什么的……   会惹人生气吧……   这么想着,我盯着助哥,小心点观察他的表情。   “这样啊。”助哥终于反应了一下,声音还是一贯的毫无波澜。   不是,你这不置可否的说辞让我很慌张啊!   然后,在我绞尽脑汁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突然被助哥按住了肩膀,我愣住了。   “但是,无论做什么,都要注意安全。”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对我说道。   “嗯……好、好的……”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救命!我们明明是朋友关系,这种被长辈关心了一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有点感动,咳。   我准备再说点什么,结果一个穿西装的先生叫我跟他过去,想询问我一些情况。我还没来得及拒绝或者同意,就被江户川乱步叫走了。   穿着卡其色侦探服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们身边,他探出脑袋挤了进来,把我和西装先生隔开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了解吗?新人君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快点快点,跟我走啦。”侦探打扮的青年有着一双眯眯眼,笑起来说话的时候有种特别的气质,并不强势,但完全不给人一点拒绝的余地。   就是那种想拒绝他也找不到语言的切入点,然后就“唉,算了算了”这样的感觉。   我就是这样被乱步叫走了的,西装先生看乱步的表情有点为难,看我就没那么友善了,但什么也没说。   “我不用留在这里吗?”在和乱步一起上车,助哥也进入了驾驶座准备驱车离开时,我忍不住问道。   “那些麻烦事有国木田解决啦,你在会变得麻烦的。”抱着袋子,把薯片咬的咔嚓响的青年如此回答道。   众所周知,眯眯眼总是给人一种“是怪物吧”的感觉。虽然我印象最深刻的眯眯眼是意呆来着。   但乱步给我的感觉既不是怪物,也不是意呆,他有他自己的个性。   不过后来熟了之后,我就认识到了,虽然乱步本人不是什么怪物,但他的智商天赋是真的很怪物。已经到门萨俱乐部负责人见了都会热情欢迎他加入的地步了。   回归正题,他说的“麻烦”虽然我没完全弄清楚原委,但大概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过那个重要的事……   “那你说的很重要的事是……”我忍不住询问了。   “当然是给我买粗点心。”某个叫江户川乱步的家伙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想吃羊羹,不过我很好说话的,其他点心也可以接受的啦。”   我没想到重要的事是指这个,所以很无语。   “这哪里是什么重要的事,明明——哦……是那样吗?”我吐槽道一半,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换了个问题,“我确认一下,有人说你是天才吗?”   “哼哼,”乱步的声音变得得意起来,“我可是世界第一名侦探呢!”说着他抬起薯片袋子往嘴里倒,试图把袋子里的薯片渣子都炫嘴里。   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及时救助,这包薯片大概会掉的满身都是吧。   我从置物盒里找了包纸巾递给他,他接过纸巾擦了擦衣领上的碎渣,全程大大方方,完全没有觉得吃薯片掉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虽然但是,哥,你现在二十一岁对吧?!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他,明明早就知道他今年二十一岁和助哥同岁。但看见他薯片撒了一身的样子却觉得莫名合理。   大概是气质问题吧,或许天才都这样?   不过,如果他是天才的话,我就大概就懂他的意思了。帮我摆脱了麻烦事,我要给他准备谢礼,确实算得上是重要的事情。   那样算的话,他也没说错。   “好吧,那你想要吃哪家的?”我问道。   “侦探社楼下那条街,最东侧的奶奶家做的。”乱步伸手向我比划了一下位置。   我回忆起了那家粗点心店位置,点点头答应了。   ·   给乱步买完粗点心后,我们才回了侦探社,乱步在点心一到手就直接开始吃了起来。我对粗点心倒是没有特别的爱好,不过看他吃的很开心就突然很馋。   咳,冷静禾泽。不要和小孩子抢吃的。   等等,他好像二十一岁……   好像不管怎么算他都比我大来着……   那没事了。   然后他就递给了我一个羊羹,豆沙口味的。我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接了过来。   “唔,谢谢。”我尝了一口,有点甜。我口味比较偏淡,但是不讨厌这个味道。   然后我和乱步就坐在后座吃点心,助哥在前面开车。我回想委托的细节,整理思路。   委托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即使救下了那群孩子,也不代表这里就是结局。我甚至没有确认那些孩子里到底有没有学校里失踪的五个女生,有没有广雅希子。   “这个长达半年的失踪案不会这么简单的终结吧,失踪的孩子很可能不止这些,应该还有其他孩子……只是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我向他们提出了我的猜想。   “不哦。”乱步出声否定了我的猜想,“已经没有其他孩子了,这里就是全部。唔,这样说好像不准确,应该说是‘这里就是我们能找到的全部’。”   我思考了一下他所想表达意思。   “少人了?”我试探的问道。   “一个。”他回答。   还真少了人啊,这就是天才的简明扼要吗?   这么细想一下,好像在“中转站”运输笼子的时候确实是看见了一个完全坏掉了的笼子来着。或许是有那么个异能力者,拥有较强破坏力的异能力,弄坏笼子自己跑了?是广雅希子?   “去哪里找呢?”我询问道,也有点自言自语的意思,因为我已经有打算了,考虑再去一次地下防空洞看看了。   “不用去找了,你找不到的。”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乱步把一整盒羊羹都吃掉了,甚至还舔了舔手指。他睁开眼睛,颜色像是松绿宝石般清透锐利。   “就算找到了,也只会徒增麻烦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第62章 社内   不知道该说意料之中还是出乎意料,那二十三个孩子中果然没有广雅希子。其余的孩子少部分被他们的家人带回了家,而大部分没有家人的孤儿则由政府有关部门暂时接管。   “至少是比流落街头用异能力干坏事,然后被抓进局子里强。”国木田一边翻阅着大部头的厚重书籍,一边在手账本上记录着上面的内容。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不过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们却没有什么离开侦探社的意思,都蹭着社里的空调各干各事。   哦,助哥除外,他下班点一到就准时走了。   所以等我结束了与黑心老板激烈的讨价还价环节,关了手机抬起头,就和国木田面面相觑了。   这么是好像不太对。严格来说,是我一抬头发现只剩国木田了,而国木田低头还在认真的翻书记手帐。   “嗯?其他人呢?”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周围真的只有我和国木田独步两个人。   “与谢野医生在医务室看资料,乱步大人在会议室吃点心,事务员们都下班回家了。”国木田独步头也不抬的说道,配上眼镜和那副格外专注的样子,我一瞬间差点把他幻视成某位首领专属情报员了。   果然,社畜无处不在,武侦也不例外。   “不过织田还是老样子,一下班就不见人影,真是个神秘的家伙。”国木田补充道,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说起来,你是他推荐入社的吧。是早就互相认识?你知道他下班都去干什么了吗?”   我回忆了一下,顺着国木田的话聊了下去。   “唔,他没跟我说过,不过倒是可以猜出来……据我所知,让他很在意的事情也只有那——等等,你很好奇吗?”我说到一半又停住了,眨了眨眼睛望向国木田。   “还好。”国木田回答道。   “那就没事了。对了,话说国木田留在这里是在干嘛呢?”听到这个答案我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   “复习备考。”国木田在手账本上认真的记录着。   他的回答让我愣了一下。   “你是打算再跳级深造硕博连读吗?”我无比震惊的发问,忍不住凑过去看他的那本大部头书都是些什么东西。   “不,没那么夸张,只是在准备考教师资格证。”国木田随口解释了一下,我也顺利看见书里的内容了。   “你确定这叫‘只是’?就算是准备教师资格证考试也很离谱好吧。”特别是想考的还是一类资格证书*,就很离谱。   你能想象你上国中那会儿你的班主任比你大不了两岁吗?十六岁的未成年人教导十四岁的未成年人就很离谱。   我和国木田提出我的想法,结果人家表示这是不得不如此正确做法。   他说他早就决定当老师了,这是手账本里就写好的内容。但是因为遇见了社长,所以他决定加入武装侦探社。不过手账本上的内容是诉诸的理想,那是不容更改并且必须完成的。   嗯……   这就是你疯狂内卷考教师资格证的原因嘛。   不过虽然只认识了几天,但国木田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别令人放心,而且他也很有为人师长的靠谱气质,就是那种他要是真当了老师我也一点都不担心会有孩子被教坏那种。   我点点头,低着头的国木田独步没有看见。然后我们就继续各干各事了。我把给黑店老板的尾款结了,偶尔向两人询问一下这次委托的细节,然后把从两方得到的信息做了下对照。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   “你说的跳级深造似乎也是个不错的注意,我考虑一下。”国木田盖上钢笔的盖子,合上书,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就准备起身离开。“我先离开了。”   我瞄了一眼挂钟。果然——七点五十,按照这个时间走回侦探社的宿舍,一到家,时间就会变成一个相当整齐的数字吧。   我没有这种精确到秒的时间管理习惯,所以我觉得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国木田真的相当了不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极度自律的国木田独步也算是天才的一种吧。特别是他好像真的在认真考虑跳级深造的事。   准备工作已经做完了,留在侦探社也无事可干了,于是我也准备离开。   路过会议室的时候,我无意中听见了里面的声音。乱步和晶子都在里面。   “还不走吗?乱步,现在已经很晚了哦。”与谢野医生对乱步说道。   “不走不走,社长说了让我等他回来。”乱步拒绝了。   “那社长什么时候会回来?”   “社长今天不会回来了。”乱步蔫蔫的回答道。   与谢野医生露出了一副相当伤脑筋的表情。   “既然这样,就先回去睡觉啊。”   “我不要,我要在这里等他。这样,我干脆就睡在这里好了。”乱步仰躺在椅子上,一副一定要在这里睡觉的样子。我又一次对他的真实年龄产生了怀疑。   他是二十一岁,和助哥同岁没错吧。   大概……   因为我在门口逗留了太久,会议室里的二位也注意到了我。   然后我就自然而然提议说,要不给社长打个电话。   乱步拒绝了,理由是社长正在进行重要的会谈,不能给他打电话。虽然他看起来很想给他打电话。   这时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就从侦探披风下面抽出了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镜带上。   他睁开眼睛又盯着我看了两秒,就突然扭过头,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为我过低的心理学感到悲哀,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   不过带入了一下乱步的个人情况——他是个天才来着。既然如此,我大概还是猜到了一点他生气的缘由了。   不过有一说一,这也不影响我做我想做的事就是了。   所以我规划好了明天的行动计划,顺带还抽时间订了几个备用方案。   结果最后我一个都没用上。因为第二天来社里打卡的时候,我破天荒的见到了社长。   在我进行入社测试调查关于广雅希子的委托期间,社长是一直不在的。具体情况我是在几天后的报纸上了解的,他们是去神户出差了,还解决了一个很离谱的连环杀人案。   不过此时社长已经和乱步出差回来了。他叫我去他办公室一趟,然后他告诉我说,我的入社测试通过了。   好诶!等等……   在经过懵逼和高兴之后,我又陷入了懵逼。   “可是,我的入社测试还没完成啊。”虽然未成年异能力者失踪案已经告一段落了。但广雅希子姑娘确实是还没找到。   “不,这份委托属于武装侦探社协助负责的部分已经完成了,剩下的……”社长微微摇头,回答道。   我隐约猜到了一点原因,忍不住出声询问,后知后觉的注意到我似乎是打断了社长的话。   “因为政府是吗?这个绑架异能力者进行异能实验的主导者是政府那边的人,所以武装侦探社就不能再继续调查下去了。因为武装侦探社是军警方面的协助者,不是和他们唱反调的,对吗?”   我望着眼前这位银发的年长者,他似乎总是严肃而沉默的。   “不是。”他开口道。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么说话的时候,我狠狠的松了一口气。我这才意识到,在我这么询问的时候,我是害怕得到否定以外的答案的。   “我知道了。所以说我不能再继续调查这份委托了?”我询问道。   社长微微颔首。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合上办公室的门,转头时我就看见在办公位摸鱼吃点心的乱步了。结果乱步看见我就扭过头,还“哼”了一声。我对这种小学生才做的事情不予评价。   因为下一秒国木田独步就给了我一大叠报告纸让我写。   “委托已经完成了。把这些报告都写一下吧。对了,恭喜你通过测试。”国木田独步这么说着,一大叠需要我自己完成的报告就都到我手上了。   “哦,好。”我接过报告纸,顺带纠正了一下他的措辞,“不过委托没有完成呢,我根本没找到那个女生。”   “你是说花户的委托吗?这个已经完成了,她后来发邮件来侦探社说委托结束了,还支付了尾款——虽然她给的定金就已经超出全额委托费了。”国木田对我说道,虽然他说到一半时我就没有集中注意力去听了。   “你说她发了邮件?!”我有些着急的问道,又把委托纸塞回国木田怀里了,“那个我有急事我先请个假车钥匙借我非常感谢再见国木田。”   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抓起国木田桌上放的车钥匙就跑掉了,就算国木田在后面说着“你给我站住,请假是要提前申请啊”这样的话我也装作没听见。   提前一秒不算提前吗?   我光速下楼,拿出手机和定位接收器,却发现上次给花户爱手机的定位竟然还没消失,在前三丁目。   是陷阱吗?   我的脑袋里划过这么一丝想法,不过很快就消失了。管他是不是陷阱,就算是陷阱也给你碾过去。   花户爱不是一般的姑娘,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是异能力者——这件事孤儿院每一个孩子都知道。并且她还是这个实验项目的成员之一。不,准确的说,她是“耐用品”。大概是因为异能力合适吧,比起像消耗品似的其他异能力者,她不但没有像其他被当做实验品的孩子一样失去自由,反而还有学可上——虽然在学校的生活并不算太顺利。我在花户爱的房间里找了放在密封袋里的、科研专用制式的白大褂,虽然我非常怀疑是花户爱故意留在那儿的。   花户爱递交委托的时候是用最原始的手写委托,我最开始是推测这是学生的习惯,但在发现花户爱对定位设备是有不浅的了解后,我就转换了猜想——异能实验的专业研发团队中应该是有擅长电子设备的成员的,为了减少被发现的概率,花户爱才选择使用手写委托的。   但现在,花户爱竟然没有避开网络通路选择发邮件,这就让人感觉非常不妙了。   所以我还是上车点火踩油门向定位的位置出发了,虽然很有可能是陷阱,但万一这是花户爱给我留下的、让我能够顺利找到她的线索呢?   如果是有这种可能的,那就我一定要去。 第63章 闲谈   此时的我正在接受着国木田独步先生的数叨。   “请假是要提前交表申请的知道吗?怎么可以自说自话的在上班时间跑掉啊!”国木田站在我的办公位旁边,抱着手臂,皱着眉头对我发出强烈的谴责。   实际上我从回来到现在,这样的谴责已经持续几分钟了。   我全程非常老实,不管他说什么我都是“是是是,好好好”。   毕竟翘班本来就是我的错,而且我还在没得到他允许的情况下直接拿了他的车钥匙跑了。   “那个抱歉啊。在没经过你允许的情况下就开走了你的车。”我认真的道歉。   国木田独步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   “嗯,什么?那个啊,没关系的,你想用就……不对!”   他突然变得暴躁起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   “我在和你说翘班的事情!不要在这里给我转移话题,给我好好反省啊!”   这,这样吗……   然后我又恢复了全程“是是是,好好好”的状态了。   ·   事实上我有没猜错,花户同学对定位设备的运用拦截也确实十分了解,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一秒判断出自己的手机是不是被定位了的。反正我是一见代码就头大,只会解读简单二进制。一有相关需要全靠钞能力解决。   所以,花户爱留下这个定位信息确实是希望我找到她的。   不过和危险没什么关系。   她是来找我告别的。   ·   ……   “说起来你当时突然离开,是去干什么了啊?”我捏着钢笔一边回忆着委托的细节一边询问道。   国木田已经不数叨我了,我们现在都在各写各的报告。   “是青年会*那边的问题,他们表面上是个普通的小规模街头组织,但织田在调查的时候,却发现了不同寻常的武器储备。他联系我后,我就暂时离开了。但赶过去没多久,我们就被远超于街头混混的专业武装力量伏击了。”   “是GSS?”我询问道。   国木田独步望向我。   “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啊。   “嗯,猜的。”我回答道,说的是实话,毕竟让我有印象非法武装组织,就只有港口mafia和他的最大对头来着。其他我都是见过转脸忘的。   国木田看起来很无语,不过还是继续说了。   “接着前来的GSS武装分子把这个青年会洗劫了一番然后全部灭口,他们带了很多只有特殊渠道才能得到的重型武器,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受伤的。”   “人家GSS就是靠卖武器吃饭的,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渠道是特殊的,因为他们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特殊渠道。”我向国木田讲解了一下GSS的运营模式,“——不过就算他们的底蕴深厚,客户众多,也是个迟早要完的组织。隔壁那条街那个高级珠宝店知道吧,就是银色招牌的那家。你丢几公斤TNT进去他们的组织就完蛋了。”毕竟早在几个月前,我们——指我的异能力和太宰,就从GSS的成员口中问出了那个珠宝店是他们的资金枢纽。不过出于多种考虑才没真的丢TNT过去的。   “对了,你们查到GSS袭击混混组织的原因了吗?”   “暂时还没有。”   “那我插个眼,我猜混混组织盗取了GSS的武器储备,他们家一向对武器方面很慎重,即使只是一点点指甲盖大小的货物,只要是他们家的东西,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追回。这也是他们的行业信誉保障。”   “你对这些了解的很透彻嘛。”国木田听了我的话,低头在报告上补充了一些信息。   “以前的职业需要啦。”我解释道,“我过去是干什么的社长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国木田似乎愣了一下。   “什么?不,社长没有告诉我你以前的职业,他只是交代我要帮助织田一起完成你的入社测试。”说道这里,他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是我本来就知道……等等,我们以前见过面,你不记得了吗?”   “……啊?”我傻住。   国木田的表情变得更加一言难尽。   “算了,当我没说。”   等等,别啊别啊!   ·   “呀,你来了啊。”花户爱对匆忙下车的我打招呼。她少见的没有穿校服,而是穿着有着张扬涂鸦的白色体恤,坐在拆了一半的楼房高台上,也不怕这里突然豆腐渣工程塌掉,一如既往的相当有个性。   “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我找到了上楼的台阶,走到了她身边。   “说再见啊。”她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接着声音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了,“还有谢谢你。”   我愣了一下扭过头看向远方的砂石地。   “啊……不用谢。”我小声说道,这大概是对我找到“中转站”,救下其他异能力者的感谢吧,我这么想着,接着说道,“我也没有完成你下的委托……”   我顿了顿,接着补充道。   “虽然我知道这个委托大概是完不成的就是了,毕竟你想让我找的那个人……”   “是死掉了吧。”   对很多人来说,死亡是一个稍显沉重话题,或许是因为某种可以称作直觉的东西。在第一次见到花户爱提到广雅希子这个名字时,我就毫无根据的认为,假设广雅希子的失踪真的跟面前这个叫花户爱的女生有关,那么广雅希子大概是已经死掉了。   这个猜测我也在委托的推进中愈发肯定。   花户爱没有说话,不过这也是一种回答。   我没有任由沉默继续下去,询问道。   “还有啊,我没猜错的话。对你来说,广雅希子是‘怪物’吧。”   花户爱猛然看向我,那样的目光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   “不能当没说啊!说啊说啊,我们什么时候见过的?”我直接划着办公椅凑到国木田身边,疯狂鼓励他介绍一下我毫无印象的初次见面。   “就是很普通的在放学路上看见你了而已,没什么好说的。”专心工作的国木田显然不想和我细讲。   //   ……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没那么普通。那时候的禾泽穿着黑西装,和现在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国木田刚刚有意向到武装侦探社实习,在准备离开防空洞的走过某个拐角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持枪的少年年龄看起来和国木田差不多大,苍绿色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就算他下一秒会直接开枪打死国木田,国木田也一点不意外。   不过下一秒,少年就把枪口移开了,他甚至还解释了一句。   “这是把仿/真/枪。”   “……?”   国木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在横滨撞上黑手党不算什么小概率事件,甚至概率还挺高的。不过国木田还是第一次见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黑手党,或许年龄上还要比他小一点?他是真觉得自己看不出什么是仿/真/枪吗?   不过不管年龄如何见了黑手党绕着走准没错,于是国木田就绕着他走了。结果却被他伸手拦住了。   “别走那边。”绿眼睛的西装少年说道,“那边的道路在检修。”   国木田刚想说“战争早结束了,防空洞十年都不会检修一次的”,就听见了机关枪与手榴弹齐飞的爆破声。   “看,打桩机都启动了。”对方说道。   国木田很努力的想相信他的话,但是对方胡扯的内容过于不着边际,国木田独步想骗自己都难。   于是他只能艰难的说了一句“我明白了”,非常勉强的信了对方的鬼话。   不过西装少年似乎并没有听见国木田说的话,他一面朝防空洞几条岔路张望着,一面问国木田说。   “对了,你有看见一个十五六岁……”问道一半时,他打住了,话锋一转“算了,不给你添麻烦了,你是在上高中的学生吧,快点回家了,晚上出门在外很危险的,小心遇见黑手党。”   国木田很想说你不就是吗,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对方就急匆匆的走掉了。并且似乎还走错了路,因为那个方向是个死胡同,那条路的尽头只有一个名为“晚香堂”的地方,是武装侦探社的办事处。   ·   现在的禾泽,看起来和当时也没有太大的差别。苍绿色的眼瞳依然是与当初无二的冷漠且毫无感情。但人靠衣装这个词多少是有些道理的,换上了常装与当初穿着黑西装样子截然不同的禾泽,确实是削弱了那种危险的感觉。   虽然通过这几天的认识和了解,国木田意外的发现禾泽本身的性格和第一印象判断出来的完全是两个样。不客气的来讲,禾泽在不说话的情况下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漠然而不在乎一切,可以做出任何事家伙。   有些非人的气质……   没错,就是非人。   和真实性格完全不一样啊,真的很能唬人。   “不要说话只说一半啊!我真的很好奇。原谅一个健忘的脸盲吧。”某个名叫禾泽释之助的家伙已经占领了国木田二分之一个办公桌了。   真的,在入社测试中已经可以看得出禾泽这个人挺厉害的了,破获了失踪案,找到了进行非法研究的犯罪科学家N——在这之前N一直是被认定在天灾中死亡了的,还有一些其他的优秀表现。   不俗的实力,再考虑到他前黑手党的身份——主要是他前黑手党的身份,真的很难让人不对他心生警惕。   前提是他不说话。   现在国木田真的需要很大的意志力说服自己,才能对一个脸盲记性差,捏着资料纸问他资料纸放在哪里了的人心生警惕。   “你把报告写完了我就和你说。”国木田把手中的报告纸翻到下一页,向禾泽提出条件。   禾泽沉默了一秒,坐在办公椅上划回了自己的座位。   “算了,我突然没那么好奇了。”他趴在桌子上一脸摆烂的说。   “喂!不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啊!”   // 第64章 报告   虽然我对我和国木田君的初次见面失去了兴趣,但报告还是要写的。于是我依着国木田独步给我提供的补充信息在草稿纸上又画了几笔。   嗯,我是真没想到当初我玩剧本杀当侦探时练就的画思维导图的能力能运用在这里。   可能是因为它们本质上都是在做一件事吧,只不过一个是旁人虚构的剧本,一个是真实发生的。   我涂抹了几条关系线,正准备重新下笔,却被“咔哒”一声的开门声打断了思路。   “唔,早啊。”我抬起头,向打开门进来的人打招呼。   进门的人,也就是助哥。他整理了一下有点乱了的衣服,才开口说话:   “早……啊,迟到了。”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露出了稍显困扰的表情。   “你已经迟到了四个小时了,比平时还过分。又遇见了什么卖香烟、卖水果、买点心、散步、遛弯、带孩子的老太太然后被抓住当聊天对象了?”   “是这样的。”   国木田露出一副心好累啊的无语表情。   “那你就拒绝掉啊。不是上次都说好了‘无论如何都要干脆直白的拒绝掉’这样的话吗?”   “我是想干脆利落的拒绝掉的,但是……”助哥挠了挠头发,语调一如既往的不紧不慢。   “但是?”国木田独步重复了一遍。   “——但是我们突然遇见了一个开摩的的顺包手,他抢走了老太太的包。”助哥坐到了自己的办公位上,抬头望向我们,“于是我把他送进了警局,耗费了一点时间。”   “这样子啊,那就没办法了。”国木田皱着眉头接受了助哥的说辞。   我有一点惊讶。   “诶?助哥也遇见顺包手了吗?我今天早上也遇见了,”我指了指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他想顺走我的笔记本来着。”   “然后怎么了?”助哥问道。   “然后我魔法说服他自首去了,接着我就来上班了。”我说道。   “那他真的去警局自首了吗?”助哥问道。   “肯定啊,你能指望一个顺包手有什么挣脱异能的坚定意志吗?”我点点头回答道,重新接上刚才被打断的思路开始画思维导图。   “真是方便的异能力啊。”国木田感叹道,“只需要说句话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了。”   “难道不是国木田的异能力更厉害吗?”我趴在桌子上继续图画思维导图,画着画着思路就偏了,开始循着记忆画阿呆鸟的红色机车,我记得中也也有一辆也很帅的改装机车来着,“完全就是文字版的神笔马良啊,随便写点金条、宝石之类的词汇上去分分钟变世界首富啊。”   “那样会导致通货膨胀,严重起来甚至会产生经济动荡,我是不会这么做的。”国木田一本正经的反驳道,“而且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我的手账本里可没有写‘成为世界首富’这一条。”   “哇哦,不愧是国木田。这就是理想嘛……”   “想吃咖喱了。”助哥莫名其妙把话题歪了。   “我也想吃。”于是我也跟着一起歪了。   “你们是怎么联想到咖喱的。”国木田很无语,然后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不对,现在是上班时间,都给我认真写报告啊!”   “因为我们在想国木田的异能力能不能变出咖喱啊。所以国木田君的异能力能变出咖喱吗?”我举手问道,助哥也在旁边点点头。   “写、报、告。”国木田独步一字一顿的说道,是要暴躁起来的前兆。   于是我和助哥都闭麦了。   至此,三个负责失踪案件的调查员终于开始正式写结案报告了。   补充一句,后来我转念一想,觉得国木田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暴躁,只能说国木田专注工作的时候一副低气压的样子太让人误会了。   ·   “报告国木田老师,我能申请写电子版吗?”我趴在桌子上,挥了挥手中的报告纸示意道。   “社里有打印机,打印出来就行。还有,国木田老师又是什么称呼啊?”   “反正国木田肯定能拿到资格证的啦,提前称呼一下让你熟悉熟悉。”我向国木田比划了一下,坐直身体接着说道,“那么国木田老师,我能申请两份报告并成一份来写吗?”   “并成一份?”   “对哦,因为这两分委托本质上是一份委托嘛,虽然委托人不一样,但实质内容都是一样的。你看啊,小爱在我们把那些失踪的孩子找到就说我们完成委托了,结了尾款。而不是像委托所安排的以找到广雅希子作为委托完成的标志,对吧。”我托着腮帮子说道,“很多委托人真实委托的内容都和委托书上写的有偏差,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我玩跑团对这种套路可是熟悉的不得了。   ·   从一开始,花户爱下达委托的目的就不是找到广雅希子,而是救助那些被拐卖的、要成为实验素材的孩子们。   患有基因性心肺器官衰竭症的花户爱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抛弃了,四岁那年,她就被丢弃到了孤儿院。那时候还处于异能大战期间,政府方面倾尽一切资源参与战争,医疗资源几乎全部向战场倾斜。于是,放弃一个根本没有任何希望治愈的生病的孩子也变成了合情合理的事情。   有那么一天,或许是肺部无法承担呼吸的工作,或许是心脏停止了跳动,这个名叫花户爱的孩子会无声无息的死去。   如果她没有觉醒异能力的话。   或许是基于强烈的求生欲望,花户爱所觉醒的异能力成功终止了她的心肺衰竭症。   那是一个很特殊的异能力,没有专攻过几年物理学医学的人很难确切解释它的原理。那是一种奇异的波。这种波既不是生物学性质的生物波,也不是光学性质的粒子波。它与我曾经学习的任何一种波都不相同。   这种由异能构筑的波可以任由花户爱的心意改变频率,使波长范围内的生物基因产生诱导变异,以此来治愈疾病。通过诱导自身基因产生良性变异,花户爱心肺功能衰竭基因片段被改变,再经过细胞的更迭换代,好细胞取代坏细胞,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花户爱的心肺功能就会慢慢自愈。   ·   “听起来好复杂,没学过几年医都不知道该怎么用这个异能力吧。”我听完花户爱的解释,觉得梦回高中生物课。   “是很复杂,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是医疗研究所的实验员小姐告诉我的。”花户爱回答道,“我自己使用它的时候都不知道这些的,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然后那些麻烦的病自己就慢慢好了。”   我和花户爱在三丁目的小片废墟危楼上吹凉风。她是这个失踪案的伊始,但在这个案件中比她抢眼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丢柠檬的炸弹客,藏匿在防空洞的中转站,神秘的医疗实验团队,在这些抢眼的事物面前,她的故事、她的愿望、她所做的一切都变得轻飘飘的,变成了无须在意也理所当然的东西。   但是我在上班第一天就翘掉了工作,就是要听她讲故事的。我当然可以在确定她安全后就选择离开,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走,因为总要有人听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讲故事的。   特别是这个十四岁的孩子从来就没有讲过故事。   所以我陪她坐在拆了一半的楼房高台上,听她讲住在一丁目开着小便利店的父母,孤儿院里小粘人精,在夜晚驱退流浪汉向她伸出手的好心人先生。   讲在学校里的经历,讲被写满红色字迹的置物柜,讲被丢到厕所的作业本,讲睁眼说瞎话的同学。   “分类是人类的本能。”花户爱无比理智的说道,眼神坦然,仿佛所讲述的故事的主人公不是自己一样,“人这种生物,总喜欢区分人和人之间的差异,集结同类,打击异类,掠夺他们的资源。大到阶级斗争引发的世界战争,小到邻里间因为一个水桶、一盆花草的争论,都是因此。”   “不过任何事情都要进行学习才能掌握,所以你所经历的,只是正常人对未来所要做的事的预演。——你想这么说,对吗?”我补充道。   花户爱笑了,看上去非常高兴。   “哇哦,你是真的听得懂我在讲什么啊……所以,你当时又是怎么想的?”她问到。   “唔,也没怎么想吧。”我回忆了一下,发现当初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只是任何与人有关的面目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不是每个人都擅长与人共处,只是我表现的尤为差劲罢了。所以会被当做异类。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自己和自己相处,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好的。普遍意义上的校园霸凌并没有持续太久,可能是因为我异类的太彻底了,也可能是因为对方胆子太小了,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太菜了。总之,很快他们就选择冷处理我了。但学校还是留给了我很不好的印象,不过我妈妈很希望我能好好上学,和同学友善相处,于是我就硬着头皮接着上学了。   “有一段时间很难接受啦,还有自我否定什么的。要考虑到家里人的想法,什么都做不了也很难受。不过后来我就随便了,因为突然有一天,我觉得他们很傻很无聊,以前会在意这件事情的自己更傻更无聊。不过等到长大就好了,长大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我向花户爱说道,筛略掉了很多废话。在与人相处的方面,我和她是有些类似的。我们都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性格,但孤立是一种群体效应,我们谁也反抗不了。   所以……   “所以你只要安心长大就好了,长大不一定会让世界变得更好——或许还好变得更糟。但是你会变得更好,这点我完全可以保证。”我认真的说道。   花户爱看向我,那样的目光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带着一点点小小的期冀和雀跃。   我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但她什么也没说。   “你先前说,广雅希子是‘怪物’。其实这么说也没错。”她转变了话题,终于原因亲口承认委托书的来历了,“委托书是我下的。我讨厌广雅希子,就像你所说的,广雅希子就是只‘怪物’。”   //   在学校拉帮结派,对学生施压谋取特权,用优秀的成绩、优渥的家世和温柔的外貌来获取老师的信任。和成绩差,并且一看就像个不好惹的坏学生花户爱有着天差地别。如果她尝试针对某些人,那么对于那些人来说,她确实是像怪物一样可怕的存在吧。   花户爱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个性,但考虑到很多人的想法和愿望,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直到红字出现在置物箱上,垃圾出现在抽屉里,作业本出现在厕所里。   直到最后的最后,广雅希子出现在了手术台上。   罗佳先生对她说: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这是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称不上喜欢也称不上讨厌,花户爱没有任何感觉。广雅希子躺在手术台上,用和平日里完全不同的惊恐眼神看着她。她看着手术台上的广雅希子,眼神就像是去一丁目开便利店的父母那里一样自然。   她曾经光顾过那家便利店,不过便利店的老板们并没有认出她是谁。她还有个妹妹,也叫爱。花户爱不讨厌那个小家伙,但还是觉得孤儿院那群粘人精可爱一点。   花户爱对于广雅希子上不上手术台这件事情毫无感觉,不过如果是罗佳先生的礼物,那么花户爱的答案只有一个。   “喜欢。”她回答道。   然后,广雅希子就死了。   ……   // 第65章 始末   //   ——是她用异能力杀掉的。   于是抽屉里的垃圾消失了,置物箱上的红色字迹也没人加笔了,交作业时,花户爱像往常一样向课代表展示书包,却发现里面的书一本没丢。于是只好上交了一字未动的空白作业。   作业一直都是空白的。在作业总是会出现在厕所里后,花户爱就对写作业这件事情失去了兴趣,失去的兴趣是不会说找回就找回的。丢了的东西大多都是找不回来的,只能买新的代替,一本又一本,虽然有点费钱,但是习惯了就好。   花户爱对于广雅希子的死毫无感觉,毕竟谁会在意自己讨厌的人啊。当然也没有感觉到快意,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姑娘死了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就算对方曾经无数次对自己做出违反规定的恶劣行径。   花户爱什么也没做,于是平凡的日常就一天天展开又结束。直到不知道为何而起的平凡的一天,花户爱在街上遇见了一个奇怪的青年,拖着一箱子零食,完全看不出目的地是哪里的在街上晃悠。没一会儿,就晃悠到了花户爱面前。   带着卡其色棱格帽子有着绿眼睛的青年望了花户爱一眼,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唔”的一声。   就在花户爱迷惑于他的目的想开口询问的前一秒,他才开口说话。   “你可以去找武装侦探社哦!”青年笑眯眯的说道。   花户爱觉得莫名其妙。   “我找侦探社做什么?”   “当然是下委托啦。”青年用着理所当然的语调说道,“你不是这么考虑的吗?关于那个死掉了的女孩,她和你关系不好吧。”   “什么?!”花户爱傻掉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但是,这,你在说什么……不对,你怎么知道!”   对方变得骄傲起来,非常快活的说道:   “乱步大人当然什么都知道!”   “不用你来反驳我哦,我知道的。你在难过。但是没关系,乱步大人可是无所不能的。”   他的声音清澈而笃定,花户爱愕然失语,完全找不到任何反驳的余地。   我没有难过。花户爱想这么说。   他们都和我毫无关系,这种事有什么好难过的。花户爱想这么说。   然而看着那双在棱格帽子下的绿眼睛,花户爱却哑口无言,他仿佛真的是无所不知的神明,比她本人更理解花户爱的想法。   花户爱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   “所以说,你是迷路了吗?”   虽然在她面前说了很多不得了的话,但迷路的样子实在是太明显了。   结果对方一下就炸毛了。   “才没有迷路,乱步大人是在巡视横滨的街道!”他大声反驳道。   “那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不知道。”   ……嗯?   花户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所以你要送我回去。”名叫乱步的青年补充道。   “我不要。”花户爱拒绝道,“送你回去我又没有什么好处。”   “不送就不送,乱步大人找其他人就是了。”对方变得有些蔫蔫的,赌气似的说道。   不过最后花户爱还是送乱步回去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大概就是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之类的吧,又或者是他蔫蔫的样子很像她家那群小粘人精。   在那之后,花户爱久违的回到孤儿院小住,把一套装在密封袋里的、科研专用制式的白大褂放在房间的角落。用惯用的左手,写了一份委托书。斟酌了很久,还是写下来“请帮忙找到广雅希子”这样的字样。   ——就算是这样写,对方也看的懂吧。   花户爱如此想着,规避掉了所有可能被研究所的人们发现的可能,瞒着罗佳先生,把这份委托书放在了武装侦探社的门口。   ·   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不管怎么想,罗佳先生的愿望对她来说都要比那些小孩重要的多。人难道不应该向着对自己好,关系更加亲近的人吗?   罗佳先生的愿望……他希望清除掉这个世界最大的病灶,治愈一直以来加诸在人类身上,折磨着人类的痛苦疾病。她想帮助罗佳先生实现这个愿望,攻克那个影响全人类的可怖疾病。在这个道路上,会有牺牲者的存在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她为什么会写下这一份委托书呢?   她思考不出准确的答案。   ·   后来,花户爱遇见了一个同样有着绿色眼睛的黑发少年,不是她最初见过的那个。但是,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花户爱就发现,他们是同类。   他完美的完成了她所下达的委托,从那间“中转站”中救出了那些花户爱素不相识的孩子们。   他接到了花户爱的邀请,陪她在废墟上吹凉风。   “其实我对那些不认识的小鬼们的死活也没多在乎,更不存在什么‘一定要救人啊’的高尚想法,”花户爱开口说道,声音有些飘忽,仿佛下一秒就会散落掉,“至于我为什么要向武装侦探社下委托……你就当我是吃的太饱神经错乱了吧。”   花户爱望着远方,那里是天使孤儿院的方向。   绿眼睛的少年曲退坐在高台的废墟上,微微偏头望向花户爱,看起来完全没有打算买花户爱的账。   “前后不一致了啊,花户同学。你刚刚还替那些孩子谢谢我了。要我说,你会这么做是因为你是个好姑娘呢。”   花户爱扭过头惊愕的望着那个名叫禾泽释之助的年轻调查员,很快反驳道。   “才不是呢。”   调查员先生稍微笑了一下,温和的语调带着一点不擅长说这类话的不好意思。   “就是的哦,人有的时候是连自己的想法都无法认清的。所以花户爱就是好姑娘,而且相当优秀呢。”   花户爱愣愣的望着他,似乎是惊异与自己所得到的褒奖。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什么有意义的音节。   “我……”花户爱开口说道,发现自己的声音好像有点哑掉了,但她还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禾泽,于是她接着说道,“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任何异能力者被抓去了。所以,不要再调查下去了……好吗?”   对方眨了眨眼睛。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答应你。”他承诺道。   “一定,一定不要再继续查了。”花户爱又强调了一次。   “……好。”   ·   ——以上,就是未成年异能者失踪案的始末。   //   我最后还是答应了小爱的请求,没有继续调查下去。   我对于这个案件有着太多的好奇和疑惑。那位真正的罗佳先生,治疗罕见病的神秘研究所,为什么假校长先生一定要被灭口?我的脑子里有纷繁的猜测想去证实,不过毕竟已经是认真答应过的事情了,所以即便我很好奇,我也不会继续探寻下去了。我莫约是猜到了广雅希子的死因的,小爱不希望我查下去也是有着不能诉诸于口的隐秘原因,或许是因为广雅希子,或许是因为那位罗佳先生。但不管是因为什么,我也需要为此适当保持沉默。   虽然疑云众多,但委托本身的脉络还算很清晰的。   隶属于不知道名字的罕见病研究机构的成员花户爱因为同学的死亡选择向武装侦探社下达委托。我、助哥还有后来加入的国木田前去调查。结果也很简单,我们顺利的解救了那些被当做试验品的孩子。顺带还解决了一些横滨青年会这样的隐患。   最重要的是我顺利的写完了报告。   可喜可贺。   不过罕见病机构并不简单,它和政府是有联系的,或许是政府扶持的机构也不一定。中转站也不简单,比如他们所使用的武器与政府向国外在半年前进购的那批型号相同。这种类型的武器,在日本除了军方持有以外,只有专门搞进口军火的GSS有此类货源。这说明实验品中转站的军火储备来源要么源于军方,要么源于黑手党组织。我一时也不知道这两个结果到底哪个好一点。   事实上哪个都不好,不管是政府和军方勾结勾结还是政府和黑手党勾结只要是搞这种活体实验的,好像都是烂透了的东西。   在见过小爱以后,我又抽时间去了孤儿院找了秋山美绪,虽然秋山美绪一块钱都没有付给我,但是答应人家小姑娘的事情就要说到做到。   不过最后我也没做什么,我刚到孤儿院,秋山就一脸高兴加轻松的告诉我,已经不用我再做什么了,因为昨天小爱和那位好心人先生一起来孤儿院了。   “我还以为他会是个糟老头子呢,结果没想到他看起来年龄好小,像个大户人家的少爷。”秋山一副不是糟老头子我就放心了的样子,“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呢,完全没想象到他是这个长相的呢。”   “年龄好小?”我忍不住问道,“他没成年吗?十五六岁?”   既然我被错认成了罗佳,那么他或许年龄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   “也不是啦,是看起来年龄小,但还是可以看出是成年人的。”秋山伸手比划着身高解释道,“或许是刚成年?二十出头的样子,只是看上去年龄不大,也可能十九十八岁,但气质很像成年人。”   我想象了一下,莫名的带入了首领打扮的太宰,然后赶紧打住了思路。 第66章 罗佳   “那他长什么样子?”为了掩饰我跑偏的思路,我赶紧问道。   秋山并没有发现我的不自在。   “唔,你说长相嘛。黑色头发,看起来像个外国人,哦对……他本来就是外国人,他还说过他的名字,叫什么……罗佳什么……罗曼什么维奇……拉斯什么什么的……”   秋山断断续续的念出了他的名字。   ·   //   横滨镭钵街西部。   这是由违章建筑们挤挤挨挨的堆积在一起,社会废弃之物构筑而成的街道。   一栋似乎长久无人居住,但供应齐全的二层洋楼中。有着墨色头发的年轻人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安静的翻阅着书籍。   明明只是坐在普通的木质旧椅子上看书,却有一种奇妙的、超脱于这个世界的感觉。   房间的门在三声不轻不重的敲击后被推开了。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小姐进了门,跟随在她身后的、十四岁模样的小姑娘正是花户爱。   “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已经安排好了,研究人员和器材已经向新的实验基地转移,一切都按照您所计划的如期进行——果然不出您所料,日本政府是一点也靠不住的。”研究员小姐向青年汇报着工作进度。还不忘对合作方表示不满。   “无须在意,艾塔。”青年合上了书,将一张对折了两次的白纸作为书签夹在其中,他的视线移向了在她身后的花户爱,微笑了一下,“计划的第一步不是已经顺利完成了吗。你先离开一下,我想和爱说两句话。”   “我知道了。”研究员小姐无比尊敬的向青年低下了头。   “您永远是正确的。”她说道,再次抬起头,望向青年的眼神已然充满了狂热,“我们会在您的带领下会实现我们共同的愿望的,拉斯柯尼科夫先生。”   ……   //   “……是叫罗曼诺维奇·拉斯柯尼科夫对吗?”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嗯,就是这样念的,超级长超级难记对吧。”秋山一副没错没错的样子,有些惊讶的看着我,“不过,你怎么知道?”   我没有回答。   我怎么会知道呢?因为罗曼诺维奇·拉斯柯尼科夫是那个人的姓氏。   是那个住在室长上铺,天天抱着个电脑沉迷网络世界的家伙的姓氏。   他姓拉斯柯尼科夫。但为了留学生活方便,也给自己起了一个中文名字。   就叫罗佳。   N先生念出这个名字时我并没有做出任何联想,因为我啥也没发现,中音和日音差别真的很大。事实上,这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读音,更别说这俩语言都是多音字一捞一大把的那种。真的完全发现不了。   而且我们从没用这个名字称呼他——他在我们宿舍已经痛失真名了。即使外面的人会这样称呼他,我们宿舍里的人也从来都没这么叫过他,实际上他不提我都不知道他给自己整了个中文名的。这实在是太过久远的记忆了,久远的我都几乎要忘记了。而现在,他们的相貌在我的记忆里也模糊不清了。   罗佳·罗曼诺维奇·拉斯柯尼科夫……   这样的名字啊。   我没有认为这个叫罗佳的家伙是我认识的那位。原因很简单,因为我认识的那个学的是社会学,他懂个锤子的基因医学啊。   但是我对他有着其他猜测。   像是不同世界的同位体什么的,很多小说都会提出这样的概念。就跟我和田村一郎似的,明明不是同一个人,却长得一模一样。包括他的日记本上的字迹都与我如出一辙。   不过,要我接受朝夕相处的室友在另一个世界的同位体是个喜欢搞活体实验的科学家,好像也没好到哪去。   我又努力的回忆了一下他的长相,发现我连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衬衫上的袖口样式都想起来了,都没想起他的长相。   我泄气了。   可恶的脸盲症。   因为已经没什么可了解的了,我和秋山告别,离开了天使孤儿院。   “不过说起来,最近政府不是打算把重建三丁目提上日程了吗?你们打算怎么办?”临走时,我突然想到,于是又回头询问道。   这起与异能实验相关的案件,虽然说“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能压下的部分都被政府方面压下了。但还是有些好处的,比如说三丁目的重建终于提上日程了。天使孤儿院的孩子们也会被打散分到其他孤儿院里。我对孤儿院的了解全部来源于小说,他们经常把孤儿院描绘成糟糕可怕磨灭孩童心性的地方。所以我也不能确定,这些孩子进入有人管理的孤儿院到底算不算好事。   结果秋山美绪同学听了我的话相当诧异,一脸震惊的望着我。   “政府的效率你不清楚吗?提上日程和遥遥无期是一个意思来着,我敢跟你打赌,过一段时间横滨就会被一些脾气古怪的异能力者整出一堆幺蛾子,然后我们这里还是不会重建。”她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完全不给人一点反驳的余地,“异能大战之后这里就没好过,像是我小时候炸了的镭钵街啊,几年前港口mafia的疯子首领,横滨这个地方,能不被炸上天都很不错了,还指望重建?不如指望黑手党改行做慈善,你还是不是横滨人啊。”   我被秋山说的哑口无言,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我确实不是横滨人来着。   我从小长大的北海道,只是一个平平无奇没有异能的小地方罢了,而且还不是这个世界。   不过我家的横滨也和这里不是一个画风啊,至少治安没有问题,也没啥废弃街道,肯定也没有镭钵街。   “好吧,我了解了。”我只好这么说了,“总之,以后有需要帮助可以联系我。”   “那就提前谢谢你啦。”   ·   虽然秋山和花户的问题不用担心了,不过乱步还在生气。   至于罗佳的问题我倒没有太在意了。就像我说的,这个罗佳和我认识的大概率不是同一个人。既然不是同一个,我又有什么找他的必要呢?吃代餐吗?   综上原因,我对这个罗佳兴趣不大,完全没想找他。   而且乱步还在生气。   “完全不是啊,你明明是担心他就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不想面对才对吧。”乱步摇晃着波子汽水的空瓶子,这么对我说道。玻璃珠撞击瓶身内侧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我抬起脑袋,扭头望向把瓶子倒过来拿在手中摇晃着的乱步。   “哇哦,你是会读心吗?”我说道,是有些惊讶的样子。要知道在这里除了助哥,我压根没和其他人提过这些事情。这就是超推理吗?!我好震惊。   “夸我也没用,我在生你的气呢。”乱步扭过头,根本不买我的账,“明明都跟你说了不要去调查你也不听,乱步大人是会骗人的人吗?”   “那个,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有的事情不是看起来是个好选择就一定要去做的呀。”我向乱步解释道。   在明显花户爱的异能委托牵扯复杂,涉及到的幺蛾子又多的情况下,继续调查下去明显是不明智的选择,但我还是调查下去了。倒不是我有什么崇高的理想信仰之类的东西,希望能铲除世界阴暗什么的。我一定要调查下去的原因,其实果然还是因为小爱,在不清楚小爱的意愿之前,不能放着她不管。   十四岁这样的年龄还是太小了。这样的年龄,既没有权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也没有能力去反抗既定的规则。   这种涉及很多成年人部分的复杂内容果然是不适合小孩子参与的啊。   等等,我好像也没成年来着……   好像不管哪个年龄都没成年来着……   算了不重要,反正我就是没办法什么也不做的让这件事忽悠过去。   所以我还是调查下去了。直到我在三丁目的废墟之上,见到了花户爱。在看见她的时候,我就隐约确定了。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意愿,十四岁的年纪已经足够判断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而她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   如此,我就没有必要做任何事情了。   ·   “而且,现在我也没打算继续调查下去了啊,没事的话我是不会做自找麻烦的事情的。”我反坐在椅子上,把手肘撑在椅背上,望向乱步说道,“所以你别生气嘛。”   “不行,你这么过分,不会轻易原谅你的。”乱步干脆的拒绝了。   “唔,那我帮你把波子汽水里的玻璃弹珠取出来?”我看着乱步摇了半天的玻璃瓶,猜测着提议道。   “不行。”乱步还是直接的拒绝了。   果然不行嘛。   “你喜欢吃点心吗?我给你点外卖?”我换了一个提议。   结果还是被乱步拒绝了。   “不,不要。”似乎拒绝的不是很坚定。   “那我请你吃你没吃过的点心?”我提议道,并且已经想不出什么其他让他原谅我的方法了。   “……好吃吗?”某个绿眼睛的名侦探先生沉默了很久认真的开口问道。唔,看来超推理还做不到推理出点心的味道这种程度。   我也不知道怎么评价我自己做点心的水平,于是我只好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于是乱步考虑了一下,大声表示他原谅我了。   唔,还挺好哄的。   不过他好像是二十一岁对吧…… 第67章 迷路   说真的,跟一个能读懂你绝大部分想法的人聊天还挺特别的。有一说一,超推理真是个好文明,不用费劲和别人解释自己的想法的感觉真的很舒服,和乱步交流特别省力——单指我对他讲话。对他来说,跟任何人对话都会觉得费力吧。   嗯,应该要排除掉太宰。   “好了,既然我已经原谅你了,那你帮我把弹珠取出来吧。”乱步对着我举起玻璃瓶,笑眯眯的说道。   哇,这逻辑好流氓。   不过最后我还是帮他把弹珠弄出来了就是了。   浅蓝色的玻璃弹珠还挺好看了。反正对方玩的超级开心。   但是,哥,你是二十一岁对吧?!   天才都这么有童心童趣的吗?!   我正在心里胡思乱想呢,却被乱步叫了名字。我不明就里的抬起头,看见乱步把帽子掉摘了,捏着他很宝贝的老式黑框眼镜向我晃了晃,笑眯眯的望着我。   “怎么样,有没有想起来?”他问道。我最开始有点懵,然后顺着他的意思认真思考了一下,接着记忆突然就连上了。   “啊。”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那次吗?就是在防空洞的那次。”   “没错没错。”乱步一脸满意的点点头,“还不赖嘛,竟然还记得我。”   是一副夸小孩子的语气。   “我只是有面部识别障碍,记忆力还是正常水平范围的。”我指了指我的脑袋,半是认真半是无语的解释道。也终于回想起了以前的记忆。   ·   我和乱步以前是见过的,那还是挺早以前的事情。具体情况记不太清了,依稀记得是某次太宰布置战术的时候出现了失误——指没规划好自杀时间,导致其他人需要他指挥战斗时找不着人影。虽然黑蜥蜴部队作战经验丰富也不是他非在不可,但火拼一半指挥官丢了就很不像话。我老黑蜥蜴工具人了,像这种顶班找人之类的活路都是我干。因为在打架方面同事们普遍认为有我没我都一样。   唔……   总之,我就是找太宰去了,并且在防空洞里走来走去的时候遇见了乱步。   并且在看见我后迅速窜到了我面前。   我当时人都懵了,一脸莫名其妙的望着这个捏着黑框眼镜并且凑的很近的黑发青年。   “哇哦!是另一个鱼缸里的金鱼。”他对我说了很匪夷所思的话,看上去对我很感兴趣的样子,“你叫什么名字?”   嗯?   我懵了两秒,有点没搞清楚他是怎么回事。   “……抱歉,我很忙。”我这样拒绝道。   “那你帮我个忙吧。”他好像完全没在意我说的话。   虽然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太宰,但太宰搞事一向都是很有分寸的——指很有分寸的保持在让人血压拉满还不能把他怎么样的位置。所以保证为了我的身心健康,我一般不太把他当回事儿的。于是我决定姑且听听对方想让我帮什么忙,万一是什么要紧事呢。   “你说吧。”   “我迷路了,你送我回家吧。”他说道,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找不到回家的路啊,那还是挺要紧的。毕竟防空洞有黑手党在火拼,或许走着走着人就没了。   我稍稍打量了他一下。对方穿着一副很有侦探风格的衣服,搞不好真的是个侦探,看不太出年龄具体多大,不过十七岁往上是肯定的。首先排除年龄过小和智力方面问题导致的找不着路。   “问问,你近视吗?”我询问道,假设重度近视十米开外人畜部分,又没戴眼镜的话,别说找路了,生活自己都成问题。   “才不会近视呢!我的视力超级好的,视力表的最后一层我都可以看清楚。”他反驳道,睁开了一直眯起的眼睛想要证明自己的视力没问题,他的眼睛是一种很清澈的绿色,跟我不太一样。   我的视线从他的眼睛挪到到他手上捏着的眼镜,没发表什么意见。   “那看来只是路痴了,地址你总知道吧。或者有没有家里人的联系方式?”我问道,已经开始确定方位找路了。   我的方向感一直不错,在陌生的地方也能很快认路,就像是破解迷宫有它的普遍性规律一样,认路这种难度远远低于破解迷宫的事,随便找找规律就可以很快搞清楚了。   唉,要是我认人的能力有它的一半就好了。   “这是地址。”侦探打扮的年轻人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张纸,然后又很迅速的捂住了纸的下半部分,“社长的电话你不能看。”   我莫名其妙。   “为什么?”打电话给家里人不是更方便吗?   “因为我没带手机。”他回答道,我成功被他的逻辑哽住了。   这两者有什么逻辑关系吗?好像没有吧。而且手机什么的我带了啊。   “好吧,那给你看吧。”或许是我哽住了的样子让对方终于意识到了他说的话的不对劲。他看上去认真思考了一下,还是把写着地址和电话号码的纸放在了我的手上,不过他又很认真的强调了一下,“但是你不能给社长打电话。”   “好。”我答应了,并没有再询问下去的意思。   一时听不懂对方的逻辑可能是因为对方的表达有误,但一直听不懂对方的逻辑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就像是爱丽丝梦游仙境,总是有人不明白爱丽丝为什么追逐兔子,然后自顾自的给爱丽丝扣上疯子的名号。那些人永远无法理解他人闪烁着星星光芒的想法,于是恶意的将他们丢到泥里。   追逐一只会说话、会看怀表的兔子明明超酷的好吗!   我低头阅读的这张巴掌大的纸片,上面详细的描述了一个名为武装侦探社的地方的地址,巧合的是,这个地方我刚刚路过,是在一个我以前没去过的死胡同里。下面是一个名为福泽谕吉的先生的电话号码,下面还写着“如遇身穿侦探服的走失儿童,请拨打上方电话联系我,或帮忙送往武装侦探社,诚恳感谢。”这样的字样。我看见“福泽谕吉”四个字的时候狠狠的沉默了一下。   这是第几个文豪了?没记错的话他还是旧版纸币上的大教育家吧。   不过“走失儿童”这个定位准确的形容词还是博得了我的好感的。   我又确认了一遍地址,发现描述的目的地确实是在地下防空洞里,然后我沉默了一下。   “你不是说回家吗?这个侦探社在地下啊。”   “侦探社就是我家啊。”对方理所当然的回答道,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方方的、包在防油纸里的羊羹,很开心的吃了起来,期间还看了我一眼,“我只剩一个了。”   “谢谢,我不怎么喜欢吃甜的。”我只好回答道,默默挪开了视线。   “很好吃的,下次分你一个。”他说道。   不过我们只是偶然见面,哪里来的下次啊。于是我只是随口“嗯”了一声。   然后我就开始按着记忆里的路线带他回家,晚香堂的位置离火拼现场有些近,不过算算时间也他们该转到地上作战了。   防空洞并不是什么军事交流的好地点,和建筑的坚固程度无关——这种战争用地的质量还是很有保障的。不过正因如此,尽量不在防空洞内起大规模冲突也成了一种不成文规定。因为防空洞是有军方负责的,招来那群难缠的家伙在横滨不计后果乱搞一通,是每个黑手党组织都不愿意看见的场面。横滨好歹是快乐老家,黑手党打架也尽量不去破坏建筑、影响无关人员的生活,但军方就不一样了。他们一般喜欢把一个地方清洗到一尘不染,把一切焚烧殆尽。   我带侦探先生拐到一条新的防空隧道里,这里离晚香堂已经很近了,然后我的脚步顿了一下。   “别往前走,快跑!帽子——”几乎是我拽着侦探先生回头跑的同时,他如此说道,不过提示的话语很快就变成了措不及防的惊呼。   我伸手接住了想要飞掉的帽子,无比迅速的挑选出安全的隧道带着他转点了。前面路口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   “在防空洞引爆榴弹,哪里来的疯子。”我从腰侧取出手/枪扣开保险,观察着周围,不太敢想象前面的死伤情况。   这时我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只是普通人的侦探先生,以及我好像在它面前给手/枪上膛了。   怎么办,感觉仿/真/枪这个理由已经不能应付现在的状况了。   “那啥,我是黑手党。”于是我选择实话实说。   “我……我知道啊。”对方撑着墙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回答道,还不忘小心翼翼的护住手里没吃完的点心,看上去我的身份还没他那半块羊羹来的吸引人。   不过这才几步路啊,就喘成这样,学校体测都是怎么通过的?!   我本来想提醒一下他有点安全意识的,但不知为何,看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我就说不出话。   然后我放弃了,换了个问题。   “还要回晚香堂吗?”现在的防空洞看起来属实有些危险。   “当然,不过你原本打算走的路不能走了,只能这样来了……”他说道,开始为我们规划行程路线,甚至连对方的行进路线都预判了。虽然他做的事有点离谱,但这并不是我当时最在意的,我最在意的是——   “你不是说你是路痴吗?”这地图不是摸的很清楚嘛。   “我是啊。”他回答道,但完全没有一点让我相信的余地。   “呵,小骗子。”我完全不买他的账,“走吧,先送你回家。”   现在的防空洞确实挺危险的,或许他只是想让人保护他。既然决定把他送回家,他是不是路痴这事对我来说就并不重要了。   “不是小骗子!”对方不满的说道,“我就是不会认路。”   “好好好。”我敷衍的回答道。 第68章 初遇后   对方好像对我敷衍的态度不太满意,不过我也没在意。   “把帽子还给我。”侦探先生开始关心他还在我手上的帽子了。   “要是待会又跑掉了我就不帮你捡了。”我说道。   “不会跑掉的,我会把它戴稳的。”为了增强说服力,他还对我点了点头。   “说谢谢。”我要求道。   “谢谢。”   于是我就把帽子还给他了。   根据侦探先生指挥的路线,虽然偶尔还是能听见一点爆炸声,但确实没有再直面火力了。   带上帽子的侦探先生看起来非常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防空洞里春游呢。虽然在防空洞里春游也挺奇怪的。   绕了一点弯路之后,我和他还是顺利的来到武装侦探社门口。   桃木质地的牌匾上写着“晚香堂”字样的书法字,像是私塾一样的地方。不过旁边金色标牌倒是很直白的表明了这个地方是干嘛的——这里是武装侦探社,并不是什么私塾。   我看着写着“武装侦探社”字样的金色标牌,说毫无反应是假的。因为我没想到还真有民间组织会把“爷有枪”的意思写在明面上。   接着侦探先生就告诉我说,他们侦探社可是有和政府合作的。   唔……原来是和警方有联系啊,怪不得。   “而且还是日本唯一一家有异能开业许可证的组织哦!”侦探先生这么说的时候还直勾勾的望着我,简直要把“快来快来”写在脸上了。   意、意图好明显。   虽然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意图。   这个时候,我的反射弧才走完了全程,后知后觉得发现,侦探先生这种“几秒钟就分析出敌方意图并顺势规划出行进路线”的能力好像挺不同寻常的。   可恶,和太宰待久了习惯了高智商,竟然一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仔细想想突然出现一个说话方式独特智商也很高的人本来就很奇怪吧。而且“另一个鱼缸的金鱼”这种说法好像也很不对劲,特别是他好像还知道我想找下家。   不过,知道他是不是另有意图,是善意还是恶意,果然还是要试一下吧。   “刚刚你不让我给你社长打电话,是因为考虑到我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考虑到首领先生吗?”我开口问道。   “笨蛋,当然是因为你啊!那个妹妹头大叔很坏的。”对方认真的说道。   我愣了一下,是得到意料之外答案的样子。侦探先生知道的事情似乎比我猜测的还要多,而且……他说话真的好直白。   真的一点都不遮掩啊,仿佛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当然,本该如此的样子。   “我知道了。”我说道,退后了一步,“那我先走了,再见。”   然而对方却上前了一步。   “但是,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侦探先生说道。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意识到他在问我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本来想这么说的,不过我忍住了。实话实说有时候是会冒犯到别人的,而冒犯到别人会让事情变得麻烦。   “你也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啊。”于是我换了一种说法。   “唔……”对方点着头思考的样子,“你说的有道理,社长也这么交代过,问别人名字之前要先交代自己的名字。那我先告诉你吧,我叫——”   “停停停。”我打断了他想说的话,拒绝道,“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你以后注意安全,不要老在危险的地方乱跑就行了。”   我没什么必要知道他的名字,我和他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至少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考虑,有的说的出具体的原因,有的我自己也不能精准的形容。   但结果还是很明显的,记忆淡去,我已经不记得我以前见过他了。   ·   “所以说禾泽真的超级过分啊,不愿意听我说话自顾自的走掉,见面了也认不出我,跟你说了不要去调查你也不听,超级过分!”乱步似乎真的很不高兴,连说了两遍过分。   我没来由的有些心虚,明明当时干的时候觉得很自然,但听乱步复述一遍,好像真的显得我挺过分的。   我决定找补一下。   “我现在有好好记你的名字啊。而且,就算是乱步,也会有不感兴趣不想了解的事情吧。”   “哇,你好讨厌!”   “那抱歉啊……对了,顺带问问,你喜欢红豆吗?有没有忌口?”我直接转移话题。   “喜欢。不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转移话题。”   直接被敏锐的发现了意图呢。   “那你是想继续和我聊关于名字的事,还是想聊好吃的。”我只好这么说了。   结果却被乱步用一种意外的眼光望着。   “真是没想到哦。禾泽好像变卑鄙了,是跟那个我没见过的家伙学坏了吗?”   “太宰也不卑鄙啊。”我回答道,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像不太对劲,“不对,我也不卑鄙,我明明很正直的。”   说完这句话我还是感觉不太对劲,毕竟我当过大半年黑手党,好像也没多正直。   “好吧,那就算我不正直吧。”于是我改口了。   总之,现在的我大概知道乱步是什么性格了。   ·   “话说回来,乱步。有一件事情我还是很在意。”和乱步聊了一下以前的事情以后,我就开始向他询问正事了,“关于绑架案——那个第二十四个孩子——你说让我不要追究。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他在哪里。”   起初我还认为第二十四个孩子就是广雅希子,猜测过广雅希子的异能力就是可以逃跑的高破坏性异能。不过这个猜想却在最后一次见花户爱的时候被全盘否定了。我没告诉花户爱第二十四个孩子的事情,因为告诉了她并不会对这件事情有什么帮助,或许还会让花户增添不必要的自责情绪。我也可以按乱步的意思什么也不管,但真的一点也不做的话,我也真的做不到。至于一定要知道他去向的理由,就当是过剩好奇心吧。   “哦,你说那个事情啊。”乱步好像一秒钟就知道我在问什么了,也没卖什么关子,直白的告诉我了,“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我们也不能轻易插手哦,毕竟那里可是——”   乱步说了一个名字。   //   “太宰先生,这是坂口先生递交的加密文书,您所发布的指令已经初步落实了。”穿着黑色西装的女孩将一份资料摆在桌上,比起刚开始在这里工作的样子,她看上去健康了不少。虽然许多人都不信任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女孩能胜任首领秘书的工作——毕竟她的年岁不止能形容为年轻,就算是称为年幼也不为过。但这个脾气古怪又极度聪明的新任首领却很有自己的想法,事实证明,他的判断从没出错。虽然小银才十三岁,但业务处理能力已经远超大部分人了。   于是港口黑手党的流言就换了个风向。   亲信要从小培养,这是很自然的事。首领先生这么做正是说明他非常有远见。   大家都这么说了。   “另外,依据您的要求,他们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不过会比您预计的时间稍稍晚点。”身穿黑西装的女孩站在办公桌侧边的空位上,这个巧妙的站位既可以随时为坐在办公桌前的首领先生提供各种帮助,也可以很轻易的注意到大门的位置,确认来客的目的。   “是因为中也吧,我知道的哦。”年轻的首领稍稍笑了一下,露出了一点点伤脑筋的样子,“自从那次之后,中也就对敦很不满呢。放心,我考虑到了,中也是拦不住他的。敦可是答应了我,就算天上下刀子也会按时到场的哦。”   伤脑筋的表情到最后已经完全变成另一副样子了。专业又靠谱的秘书没对自家首领的恶趣味做出任何评价。   “那另一边又是怎么回事呢?”首领先生,也就是太宰,主动问道。   “是魏尔伦干部,他带泉小姐去橘堂吃汤豆腐了。”   太宰这才露出了一丝稍显意外的表情,接着开始抱怨起来。   “真是有点没想到啊,看来他和中也已经见过面了。好麻烦啊,这根本不是迟到,明明是提前了,我还不打算面对……”然而抱怨还没说完,门就被踹开了。   门口的护卫看起来震惊又为难,但在整个港口mafia,根本没人拦得住这个被称为“重力使”的干部先生。虽然干部先生本人在首领先生亲自参与的晋升宴上全程一副恶心坏了的样子,虽然整个港口mafia的成员都知道他恶心坏了的原因。   但事实就是,没有人能拦得住这位重力使先生踹首领办公室的门。   中也大步走进了首领办公室,看表情像是想把这里掀了。落后他半步进来的是一个莫约十三岁的少年,近乎于白色的头发在办公室照明烛台的光芒下闪烁着钝感内敛的光芒,表情带着一种柔和的歉意,很难想象这样有神情的孩子会是一个黑手党,虽然事实就是如此。   “太宰,你给我解释清楚,魏尔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上去想把首领办公室掀了的重力使先生目前并没有把办公室掀了,而是在距离办公桌三步远的距离停下,压着火气问道。   “就是你看到这样哦,这不是挺好的嘛。实际上,中也虽然跑过来气势汹汹的质问我‘为什么魏尔伦还活着’的事,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吧。”首领先生摊了摊手,微笑着说道。   …… 第69章 不速之客   “不要随便揣测别人的想法。”中也压了压帽子,声音却变得没那么有气势了,“还有,为什么这小子又来这里了,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他的视线挪向了刚刚就一直被他无视的,穿着黑色外套的少年身上,那件外套的拉链被拉到了可以完全遮住喉结的高度,与白色的毛皮披肩一起遮盖着里面带着勾刺的颈环。少年似乎因为突然而然的点名而愣了一下显得有些无措,不过很快就反应回来,恢复了原本的姿态——他安静的站在那里,低下头一言不发。   “好了中也,不要再说下去了。”太宰轻声打断了中也的质问,“现在可不是适合讨论这件事的时机哦,我还要接待客人呢。”   因为交接计划优秀严密,太宰治成为首领一事并没有对港口mafia造成很大的影响,同行组织发现没什么机会也就没有过多的注意此事。不过他们很快就因此而后悔了。   太宰担任首领后,就展现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决策力以及对资源的精妙运作与把控。他规划内部的力量以掠夺外部资源,又利用掠夺的资源进行更大规模的扩张,他对武力的运用恰到好处,总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收益。以武力与金钱携裹着利益的果实引诱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松开紧握权利的手指,于是权利从指缝流出,如弦之线般流入黑暗。他们没有意识到酝酿中的黑暗漩涡在一点点的扩大,无知无觉的在灯红酒绿中金纸迷醉。   生于黑暗的生物则敏感的多,他们暗骂港口黑手党犹如鬣狗一般对猎物揪着不放吃相难看,实际上心里酸的要死,比谁都想这么做。然而没用的人始终都是没用的人,自己的能力不如一个还年纪尚浅的少年,便筹谋着要将他暗杀。分享那位新上任没多久就步入死亡的首领留下的黑色果实。   不过他们一次都没成功过,甚至连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的第一层都无法穿过。于是他们便把视线挪到了另一个人身上,那是被港口黑手党首领捡回来的孩子。他们利用异能将他控制,将炸弹植入他的皮下组织,试图用这种方式暗杀那个掀翻棋盘、妄图改变黑暗运行规则的狂妄之人。他们前所未有的接近成功,被焚毁的首领办公室轰动了整个港口黑手党。然而还未等做此筹谋的人开香槟庆祝一番,来自于港口mafia的报复便接踵而至,先是经济链的崩塌,再是应接不暇的割据作战,似乎全世界都在与他们为敌。最后的最后,那个被他们植入炸弹的少年,那个有着奇异发型的、本该在爆炸中必死无疑的少年,一个人来到组织者的面前,组织者惊恐的眼神映衬这白发少年白虎姿态的利爪,他取走了他的生命,这便是港口mafia的白色死神诞生的伊始。那个名为中岛敦的少年经此一役,洗脱掉了不合时宜的、可以称之为软弱的温柔,终将籍以首领的意志为港口黑手党战斗到底。   然而干部先生却因此大为光火,他当然知道被敌方植入炸弹不全是中岛敦的错。但他们该死的首领依然让这个连自己力量都控制不好,只会给组织找大麻烦的家伙,像是在自家后院闲逛一样在首领办公室进进出出,这就大错特错了。然而首领先生既不会说人话,也不会听人话。他永远把中也的意见当耳旁风,心情不错了还会专门说两句引人生气的话,一脸愉悦的看着中也碍于首领的身份不能对他动手的恼火样子,把中也气的牙痒痒。   不过首领就是首领,必须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特别是太宰这种弱的不行的首领,必须时时刻刻保护被着。   而且他还是首领……   中也在心里把这句话重复了无数遍后,深呼吸了一下,不在追究站在了太宰身后,充当着护卫的职责。   门也是这个时候被推开的。身穿和服,披着素色羽织的少女安静的进入室内,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响。   “首领。”披散着长发的少女低下头轻声说道,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欢迎加入港口黑手党,小镜花。”港口黑手党的的首领伸出手,微笑着接待了这个如同积雪般的少女。   //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我们也不能轻易插手哦,毕竟那里可是港口黑手党啊。”乱步回答道。   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名称,我竟然完全不惊讶。被港口黑手党带走当然称不上是什么好结果,但无缘无故的插足黑暗面的事情也愚蠢至极。   我道德感比较薄弱,良心也不多,这事超出了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于是我直接果断放弃。   未成年异能者失踪案就此结束,甚至没有啤酒厂的爆炸来的轰动大,政府方面压住了一切水花,普通民众对此甚至毫不知情,只是当成一个普通的失踪案。虽然失踪案也不是什么小事,但是这里是横滨,也就显得像一件小事了。   我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将桌上被我圈画过的剪报丢进了碎纸机。剪报上的内容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一个议员被爆出丑闻在鞠躬道歉,以及议会建议解散内阁普通政治新闻。只是政治方面的打打杀杀罢了,要不是那个爆出丑闻的议员正好姓吉田,又正好和花户学校的真校长先生长得很像,我都不会去剪这片报纸。不过现在看来也用不太上了,最后事情也没发展到我预想的最坏的地步,于是我就直接碎纸机处理了。   结果就在碎纸机运作的时候,侦探社闯进了两个人。   唉,我真不想讲述关于这两个人的故事,糟糕的故事会影响心情,而这两个人的故事尤为糟糕——他们是来找茬的,理直气壮,吵吵嚷嚷。就好像广雅希子的失踪应该由侦探社负责一样。   国木田老师出去外勤了,助哥还在迟到。我本人完全处理不来这种情况,这么说也不太准确,我真正纠结的是,什么时候用异能力叫他们回家吃饭比较合理自然,顺便还浅浅的考虑这么做到底合不合理。我不太确定调查员的办事底线在那里,怎么做才算合情合理又不过火。于是我抑制住了使用异能力的想法,暂时。   结果最后这个问题还是乱步解决了。   “你做事真奇怪啊,大叔。”乱步无聊的趴在桌上,仰着脑袋说道。成功把面对火力的我救出了苦海。   他无聊的把空了的薯片袋压平对叠起来,接着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什么都不会问,假装无视发生的回家去。”   这样的话理所当然的换来了对方的怒吼。   “你以为你在说什么?!只不过是家小小的侦探社,没有议会的支持,又算是什么东西!”   袜去,你也知道我们只是一家小侦探社。要什么议会支持啊?   我这么想着,不过并没有说出这句话。倒不是像平时一样考虑着这句话会不会惹人生气——有些人的想法是没必要考虑的——主要是因为我在想更重要的事。   比起好奇侦探社和议会的联系,我更希望我能想到怎样能不着痕迹的使用异能力叫他们滚蛋的方法。   乱步好像完全没听见他对侦探社诋毁般的评价,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大叔是在准备竞选议员的位置吧。虽然内阁的任期还没到,但是解散内阁的言论已经从议会那里传开了。是打算担任议员的同时一起担任内阁成员吗?真是自信的想法啊。”   “你说这些做什么?”   “想要知道你女儿的下落完全可以哦,虽然你没有支付委托金,但我们侦探社也不是第一次不收报酬的做售后了,不过最后的结果是不是你想要的就不好说了。”乱步眯起的眼睛稍稍睁开了一点,像是全知全能般无比肯定的说道,“不,结果绝对是你不想要的哦。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回去吧。没猜错的话,你们是打算以这个异能实验为借口,添上最后一把火,让内阁彻底解散吧。不错不错,外部竞争看起来要大胜利了。需要解决的就只是内部竞争了吧。”   我感觉自己是没听懂的,但又好像是隐约听懂了一点,没办法,政治学的有点差劲。   但广雅先生似乎是完全听懂了,表情变得紧张而焦躁。   看到他这幅表情,我就突然懂了。   “唔哦!是这样吧。如果真的要将这个不太光彩异能实验曝光出来,以此来加快内阁的解散速度,组建新内阁。那么作为重要而特别的研究人员,花户爱和广雅希子的事情也会一起曝光,关于广雅希子在学校所做的一切也会一起被曝光。沾染上不好风评的广雅家就会在新内阁的内阁成员选拔中失去优势,甚至竞选议员都会变得没那么有把握。”我适时的说道,得到了乱步“不错不错”的表扬——其实不太需要。并且如我所想的给广雅先生造成了心里压力——这个还挺重要的。   “教出这样的女儿,怎么看都是你们的问题吧,毕竟你们都很清楚她在学校里都做了些什么。‘体面人家的异能力者是人上人的存在,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一样,他们只是资源,资源就不该浪费资源。’你都是这么教导她的吧。所以她才会在学校使用各种手段中伤反对她的人吧。”乱步推了推眼睛,语调毫无变化的说道。广雅先生整个人都傻掉了,一脸震惊的望着乱步,那是对于乱步轻而易举复述出他想法的极致恐惧。政客是无法接受自己的想法被看穿的,这会让他们产生极度的不安全感,因为政治就是要披上光鲜亮丽的外衣,才能在众人面前保持长袖善舞的优雅姿态的。   乱步让他感受到了危险,他只能斟酌此事深思熟虑,其实这只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你是要竞选还是要女儿。   一边是准备已久的议员竞选,一边是看不见成果的找寻生死未卜的女儿,且不说收获,只要这么做了他的政治生涯就会就此止步。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选什么正常极了吧。没有人规定父母不能抛下自己的孩子。于是他们放弃了,离开了武装侦探社,并且没再来过了。   对此我并不想发表任何评价。 第70章 不要喝酒   这个委托告一段落后,我的生活就又变得风平浪静起来了。相比港口黑手党的压榨式工作,侦探社的工作就显得相当轻松。我和助哥抽了点时间把我放在酒店的行李打包,搬去了武装侦探社的宿舍楼。稍稍考虑了一下后,我决定和助哥合住。   侦探社的员工宿舍其实就是离这不远处的一栋居民楼,看起来有些破旧,实际上超级坚固,普通的枪械军火轮三轮都没问题。听说这栋楼最开始也挺普通的。但在前两年异能战争刚结束、本土国外非法武装势力活动最猖獗的时候,这栋楼老是被炸,于是这栋楼的前主人就只好花大价钱修缮,如此反复几次后,这楼甚至坚固可以当避难所。不过正常人也没有喜欢住避难所的,所以它沦为烂尾楼了。直到那个对红头发小孩意见很大的老首领寄了,森先生当首领之后,这种不分场合的军事交流活动才稍稍收敛了一些,这栋房子才开始重新住人。再之后乱步在查案的时候替房子的主人解决了一个多年未了的心愿,这栋楼就作为报酬移交到侦探社名下了。   因为是侦探社自家的房子,社长都没考虑收房租的事,只要付水电就行了。我和助哥虽然都不怎么缺钱,但省钱又没什么错,并且这的房间都挺大的,两个人住完全没问题,所以我和助哥合住了。   “真的是因为省钱吗?难道不是因为你不想打扫卫生吗?”   Lupin酒吧内,我们三个好不容易有机会聚在一起,安吾却毫不留情的吐槽道。   “是有这么一点点原因啦。讨厌打扫卫生也没什么错吧,安吾不也是讨厌打扫卫生才喜欢住酒店的嘛。”我小声辩解道,入社测试结束后,我和助哥都闲下来了,去Lupin的次数也稍稍多了一些。但安吾好像变得更社畜了,所以今天还是我辞职之后第一次遇见他,以及他看上去好像要升天了。   “那是工作需要,是为了隐蔽性。”   “以及不用打扫卫生。”我补充道。   安吾深深的叹了口气,看上去已经放弃了。   “好吧,以及为了不用打扫卫生。”   “哼哼,我就说嘛。”说服了安吾的我很得意,“不过话说回来,安吾的黑眼圈又变重了。这段时间这么辛苦吗?”   “被新上司狠狠的压榨了一番,安排了很多奇怪的活。”港口黑手党最值钱的情报员先生揉了揉太阳穴,一副很苦恼很疲惫的样子。   “比如在行动紧要关头的时候突然提出要玩的吃的喝的,让你大老远跑回去去拿?或者突然把你从火拼前线紧急召唤到临时指挥处,结果真正让你干的事情其实是替他通关游戏关卡这样?”我举了两个例子。   “怎么可能是这种事情!等等——”安吾用一种欲言又止的微妙眼神望着我,语气极不确定的问道,“你以前在首领身边就做这些?”   “不要说的像我没做正事一样,我有一半的时间也是在做正常的工作的……好吧,至少四分之一的时间还是有的。”   “总感觉你见到的那个人和我见到的那个人有些不一样。”安吾拿起吧台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水后这样说道。   那是因为你被他骗了。我在心里想着。现任的首领先生心理学至少九十往上,绝大多数人的想法都能摸得清清楚楚。而且他本人还超级会演,只要他想,就算他当着众人的面踹个炸弹把隔壁摩天轮炸了,都能把人忽悠瘸了,让别人相信他是全场最无辜的。   话虽如此,我倒是不担心两人的相处问题,我想象不出来他俩发生矛盾的样子。不是他们不会发生矛盾,而是是他俩都太有个性了。安吾对于不在意的事情都是“给爷滚”的傲慢态度,偏偏表面上看上去非常尊敬有礼。太宰对于除自杀这需要种身体力行的事情以外,对其他所有事情都是一副别无二致懒散态度,真有想做的感兴趣的事情也不会直接开口,而是引导别人替他干。开口要求的时候就说明这事在他眼里也没多重要。   所以,虽然听上去很奇怪,但这俩人之间绝对不会产生什么矛盾。不管是表面上的尊敬有礼还是引导他人的完成自己的事的做法,他们的处事原则都带着不会舍弃的个性和避免与他人激烈碰撞的迂回。两个迂回的人是很难产生矛盾的。   同样,他们也很难有机会对对方展示自己的个性。   有着重要计划的太宰不会这么做,保守着诸多秘密的安吾不会这么做。   所以他们既不会发生矛盾,也很难成为朋友。   即使在我看来他们会很合拍。   我和助哥能注意到安吾的不同,看见安吾的个性,已经是不得了的偶然情况了。毕竟和个性麻烦的安吾做朋友可是超级困难的事情啊,不认识的时候很难接近,熟悉了之后又会发现对方充满秘密。虽然很麻烦,但是朋友这种东西又不能因为很麻烦就丢到垃圾桶里,所以就只好继续做朋友了。   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我和另外两个人就一起碰杯了。具体找的理由是什么我有些不记得了,好像是庆祝我通过入社测试?也可能是庆祝我搬家。总之,因为我点的酒度数稍稍高了一点,于是后面的事情我都晕晕乎乎的记不清了。   我现在又开始喝酒了。虽然前段时间考虑到年龄不到,以及还有禁酒令的原因有一阵子没喝。但现在我有了其他的事情想要做,禁酒令在我眼里也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我想搞清楚田村一郎和我的关系。或者换句话说,我想搞清楚,是什么原因让我穿越到田村一郎身上的。我和田村一郎长的太像了,甚至可以说,他和十六岁的我长得一模一样。但除此之外,我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无论是成长历程,还是社会关系。   我倒不觉得我能看破世界真理,像爱因斯坦在世或者其他什么伟大的物理学家在世一样找到穿越时空的办法、找到回家的办法。但至少我要知道我和田中一郎的联系。一无所知的贸然顶替他人的社会关系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任何事情都事出有因,无中生有只会在几百亿年宇宙大爆炸的时候发生,我总得知道些什么。   如果我把我想做的事情说出来的话,一定会得到安吾“所以这就是你喝醉了的理由吗?不管怎么看未成年就是未成年啊!”这样的吐槽吧。   等等,我好像已经听见这样的话了。   嗯,看来我已经说出来了。不过这会儿脑子有点晕,反应稍稍慢了点。   之后助哥提前走了,他和与谢野医生换了班,现在要去值夜班了。   没过多久,我和安吾也离开了。并且找了个小巷子把尾随者的问题解决掉了。   “他想暗杀你?”我用脚尖踢了踢倒在地上没有反抗余力的尾随者。对方实力和弱搭不上边,吊打一个安吾完全没有问题,但他太大意傲慢了。就算不用我出手,安吾自己费点功夫也能找机会把他解决掉。   “只是想套消息的蠢货罢了,我活着比我死了值钱。”安吾推了推眼镜,不客气的评价道,然后,语气又不明显的变换了一下,“抱歉,又让你掺和回这些事了。”   “诶?”我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了,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我不能很轻易的思考出安吾想表达的意思,“原来安吾会因为这件事感到抱歉吗?我以为安吾叫我来,是想借用一下我的异能力的。”毕竟他真的很适合问消息。   “我还不至于指使醉鬼干这干那。”安吾回答道,“比起这个,你还是先回去弄点柠檬喝一喝吧。”   “……所以假设我没醉,你就会指使我我干这干那?”我思考了很久,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于是只好直接问了。   “你自己想。”安吾蹲下身,对尾随者的衣服使用了异能力,但结果好像不太理想。   “嘁,又是……”我应约听见他低声说道,看起来稍稍有些不明显的烦躁,似乎是没有抓到尾随者的把柄。   我倒是听了安吾的话,认真思考了起来,想了一会后得出了结论,于是我就说给安吾听了。   “是安吾的秘密吧。”我竖起一根手指,认真说道,“追你的人不是想知道港口mafia的秘密,而是想知道其他的、不属于mafia的、可能只有安吾知道的秘密,所以安吾只能自己去处理。假设不是这样,安吾大可以把这些人交给红叶姐那边,他们超级专业,什么都能问出来的,没必要找我帮忙。”   “嗯,还有呢?”安吾顺着我的话问道,又尝试提取其他物件上的记忆。   “还有就是安吾会找我帮忙,也是因为我现在不在港口黑手党了。我猜,如果我还在港口黑手党的话,安吾是不会找我的。或许是因为安吾的秘密和白天的事情有些关系?唔,我想想……还有安吾你应该有对我进行过调查吧,至少是排除了我是港口mafia派去的卧底的可能,不然也不会这么放心。”   “黑手党不可以知道,但调查员就能稍稍了解……安吾的秘密应该——”   “好了,说道这里就差不多了,你可以停下来了。”安吾打断了我的话,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有些无奈,“你今天真的喝醉了,回去休息吧。”   “不用我帮忙吗?”   “你回去睡觉就是帮大忙了。这里只是些小问题,我自己解决就好。”   我看安吾似乎真的不需要我帮忙的样子,于是就只好离开了。   不过第二天我就后悔死了。   可恶,我昨天真是醉的傻掉了,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第71章 纠结   此时此刻,一个普通的早晨。严格来说,是和安吾见面后的第二天早晨,我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纠结当中。   我在为昨天说的那些话感到纠结。   因为我怀疑我被安吾坑了。   昨晚我喝的很醉,关于尾随者的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所以我也没办法很准确的判断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我还是怀疑我被安吾坑了。   不过仔细想想,我并不后悔昨天和安吾说了这么多话。最开始后悔自己话太多了的感觉消去后,我就找不到后悔的理由了。   这些话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把一些心知肚明的事情瘫在明面了而已。   但这并不妨碍我怀疑我被坑了。   因为我昨天会喝醉这事,也和安吾脱不了干系。虽然我自己本身也有责任……   昨天我和安吾喝的是同一款酒,他说他想尝试新的味道,没有选择常喝的老样子,于是我就跟着一起试了。然后他没事人一样,我喝醉了。   再之后助哥就回去值夜班了,临走前也隐晦的提到了尾随者的问题。助哥超级强,解决这种小事情都是分分钟的事情。当时安吾表示自己能解决,于是助哥就没插手了。不过等助哥走后,他就暗示让我来帮忙。   他需要的其实是我的异能力——这很容易想到。因为假设不是这样,他没必要拒绝助哥的帮助。就算真的是想靠自己解决,那也就没必要再来叫我帮忙了。   但是结果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只是说了一大堆我压根没想往外说的话。   这种情况并不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内,虽然我比较笨,很多时候都会把想说但不能说的话直接说出来,然后再后悔的要死。但是我从来没有把“想说但决定好不说”的话说出来过,已经考虑清楚的事情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自然也会说道做到。   果然世界上没什么事是绝对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这次确实翻车了。   不过作为十九年来第一次因为这事翻车,我还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比如说——这次翻车根本不是我的错,而是因为安吾本来就没想让我帮忙,他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我本人,他想知道“我到底了解多少事情”这样。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直接询问,作为专业的情报员,对于苦手但又不得不深究的问题,隐晦的试探一下是很好的选择。就算只是为了保险,也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特别是他的身份,不管怎么看都很敏感。   而且两个和他关系亲近的人都从港口黑手党跳槽走掉了。   感觉“安吾因为不放心他身份信息的隐秘性所以来试探我”这种猜想莫名的十分合理呢。   但也有可能是我想复杂了,说不定他就是认为我当时喝醉了,这样的状态并不适合帮忙,才放弃了拜托我向尾随者问话的想法。   不过他全程都是在暗示我,并没有直言要我帮忙……   而且就连我尝试长岛冰茶也是他暗示的……   好了,我更不确定了。   可恶,要是我当时没醉那么厉害,就能判断出安吾的目的了。多简单的事啊,只要确认一下尾随者是哪方面派来的人就可以了。   但我现在完全判断不了,只觉得这两种可能性是五五开的,安吾的目的是哪个都有可能。   假设是其他人,我可能还没那么执着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但对方是安吾,所以我还是小小的执着了一下。所以我开始纠结了。   我还不能直接问安吾,因为安吾八成会随便看我一眼,然后说句“你猜”或者你猜的同义词,接着向我表示保密性是情报员的基本原则,黑手党要遵守不闻不问的保密原则,告诉我就是他职业失格,所以我不能问,他也不能说。所以我更纠结了。   可恶的情报员就是有那么强的保密意识,还诡计多端,还挂我电话——虽然挂电话是挺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挂电话这事就挺让我生气的。   除了挂电话这事我可以记一辈子,其他方面我和安吾倒是没发生过什么争执冲突,也没因为什么事生过安吾的气,虽然我们对很多事情的态度差别都很大。   比方说对秘密的态度——我对秘密看的很淡,不喜欢持有秘密,既不会浅交言深,也不会过多隐瞒。像是穿越啊,来自另一个世界啊之类的、被他人当做秘密看待的事情,我都没有刻意隐瞒。隐瞒麻烦又没意思,我不喜欢做麻烦又没意思的事情。   不过安吾就完全不同了,安吾简直就是秘密的代名词,他总是有很多秘密,并且很狡猾,永远知道如何用不重要的秘密来保护重要的秘密。在没有隐瞒秘密的人的眼里,这种拥有很多秘密的人,就像是果酱冰激凌上的蔓越莓果酱一样显眼。   这种感觉很可能是相互的。人总是能很轻易的察觉出与己不同的存在的,就像是人能很轻易的辨别同类一样。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认为他会有想观察确认我。就像是我偶尔也会有想观察确认他的冲动一样——我是源自于一些纯粹的好奇心,或许安吾的理由会更成熟一点?   也不一定,他和我差不多大来着。   不过不管安吾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他的做法都是很完美的。完美的有些狡猾,但让人完全生不起气来。因为在那之后,他也向我分享了一个秘密。   一个关于“书”的秘密。   ·   “禾泽,你说你想调查关于田村一郎的事情、弄清楚那件事,对吗?”在我准备离开时,安吾叫住了我,即使问话也带着情报员信息保护式的语焉不详。   “安吾有和他相关的情报?”我反问道。   “只是知道一些特别的事情。”安吾回答道,这时旁边的尾随者已经被他弄晕了,“你听说过‘书’的传闻吗?那个流传在世界各个角落的都市传闻——它其实是真的。”   “——传说中,只要拥有书,你就能实现任何愿望。它可以让写在上面的文字成真。”   “独步吟客的加强版本?”我试探的问道。   “这根本是两码事。”安吾看起像是想捶我两拳帮我物理醒酒,但他没有这么做,只是接着说了下去,“书是来自于英国的异能造物,只要在上面写上故事,就会映照到现实。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万能的许愿机,它的限制在它所能达到的效果面前不值一提。”   “听起来像手写版的圣杯。”   “或许吧。据我了解,在能做到匪夷所思的事情的异能或者异能造物当中,‘书’是最有可能的。”   “所以你怀疑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和‘书’有关?”我听懂了安吾想表达的意思。   “不无可能。”   我尝试思考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想到,只感觉晕头转向的。   “那你说的那本‘书’在哪里?”因为大脑罢工了,所以我决定多问两句弥补一下思考的空缺。   “我不知道,书流传到横滨就消失掉了。”   异能特务科耗费人力物力追查“书”的下落。但“书”依然在横滨断了线索,流失掉了。特务科也只能大致推断出它依然在地下世界流通——或许在某个不起眼的杂货铺里。也可能已经落在某个人的手里了,只是他们没法察觉那个人在书上写了什么东西。   追查“书”的下落只是种田长官安排的额外任务,坂口安吾完成与否都没什么影响。但禾泽的情况的确是有点超出安吾认知的古怪。无缘无故的穿越到异世界这种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竟然就这么在现实世界发生了——不是中二病也不是妄想症,而且切切实实的发生了。安吾不能保证这件事情和“书”一定有联系,但“书”失去下落不久后禾泽便出现了,这很难不让人进行联想。   多一个调查方向总是没什么错的。虽然“书”是真实存在的这事也算是机密,按照规定是不能说出来。   但安吾其实也没多在乎那些规矩上的条条框框,所以说了就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的,我大概明白了。”我对着似乎是陷入短暂回忆的安吾认真的点了点头,看起来一副很明白很不用让人操心的样子。实际上我连个锤子都不明白,这会儿比刚刚还要酒精上头,感觉快像是断片了。   有一说一这个长得像冰红茶一样的酒怎么后劲这么大,已经快没办法思考了。   “那你明白了什么?”安吾看上去完全不信。   果然是认识久了嘛,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看出来我在不懂装懂了。   “唔……”   “唉,果然是什么都没听懂嘛,就不该在这个时候跟你说。”安吾看上去有些头疼,但我已经判断不了他头疼的原因了。   “不懂就要多问问看。”我只好这么说了,“既然想知道‘书’的事,为什么不问问神奇——”太宰呢……   “什么?”   “……为什么不问问神奇海螺呢?”我补充道。   然后安吾就看上去很头疼的揉了揉头发,说着“你怎么醉成这幅样子了”这样的话,把我拉到了酒吧里。   万能的老板先生连醒酒汤都有准备,于是我被安吾盯着硬喝了两口醒酒汤。   真难喝。   期间安吾打了个电话安排人解决了尾随者的后续问题。至于联系的是哪里的人我就不清楚了,情报员门路都很多的。   接着安吾在犹豫了很久后还是把我送回了宿舍,但一路他都不允许我说话。   真过分。   于是我就一直说一直说。   安吾阻止不了我,就只好一直听着了。   唔,真的好幼稚啊。   然后时间就回到了今天早上,我想起了昨天发生过的大部分事情,后悔又纠结。   早知道当时就多喝两口酒了,直接断片了就啥也不记得了,也不用纠结了。   不对,假设不喝的话就根本不会发生这些事情啊!长岛冰茶一生之敌!   但其实还挺好喝的……   说回那本“书”,虽然安吾是完全不知道他的下落的,但我还是有些猜测的。   就是太宰的那本《完全自杀手册》。虽然不能确定一定就是,但我所知道的最奇怪的书也就是那本了。   喝醉的时候差点就直接把太宰的名字说出来了,还好我对他人的秘密还是很有保密原则的,什么也没说出口。或许自己可以完全不在意秘密的存在,但对他人的秘密,还是要好好保护的。   我也不能一直纠结来纠结去啥也不干,毕竟今天还是工作日。于是我火速收拾好自己,和刚值完夜班回来休息的助哥打了声招呼就去侦探社了。 第72章 迷路   结果不知道是我还醉着,还是单纯的就是我太蠢了。等我反应过来时,我离港口黑手党的总部大楼就隔一条街了。这时我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竟然走错上班地点了。   咳,这肯定不是我的错。肯定是因为我刚搬到新小区,还没来得及适应上班路线。嗯,肯定是这样。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现在和侦探社隔了两条街。我要迟到了,可恶。   然后我就遇见了我今天的救星,一只正在飙车的阿呆鸟。骑着红色机车的阿呆鸟“咻”的一下从我身边飞过,然后又一个很离谱的漂移停在了我身边。   “禾泽?”单脚支着机车的阿呆鸟把护目镜往上拉了拉,说出口的话却非常气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死了吗?”   “……”不是,咒谁呢你?   “咳,我是想问你怎么在这里?”阿呆鸟又找补了一下,想把前面的话忽悠过去。   但这种话怎么能简单的忽悠过去啊!我肯定要问下去的啊。   “不要假装你什么都没说啊!谁胡扯的?我明明活的好好的。”   “唔,好像没人这么说过。”阿呆鸟抬眼回忆了一下,“大家都说你是辞职了,不过辞职不就是默认被嘎掉了的意思嘛。”   “那真不错啊,所以我在组织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对吧。”我很窒息的说道,声音十分的微妙。   结果这货竟然还笑嘻嘻的来了句没错。   焯,这什么另类社会性死亡。   “没错个锤子啊没错,我活的活蹦乱跳的好吗!算了不和你讲了,我上班要迟到了再见。”   我本来还想好好和他掰扯一下我的生死问题,结果无意间瞄了一眼腕表,发现还差三分钟就八点了,然后我就慌了。迟到是肯定的了,但能少迟一秒是一秒,所以没时间和阿呆鸟讲话了,要赶紧离开。   “哇,原来禾泽是个会上班迷路的路痴笨蛋吗?”阿呆鸟夸张的大叫道。   “才不是路痴笨蛋啊!肌肉记忆懂不懂,人的身体是会有自己的想法的。没时间和你胡扯了,我要现走了。”我匆忙的反驳了阿呆鸟的言论就想离开。结果阿呆鸟提出要载我去侦探社。   我看着阿呆鸟帅气的暗红色机车,狠狠地心动了。   两分钟后,我们到了武装侦探社所在的砖红色大楼下。   我跳下车,有些晕头转向,心情却相当雀跃。   哇趣,机车什么的也太酷了吧!   “怎么样,我车技很棒吧。要不要我教你。”阿呆鸟笑嘻嘻的指了指自己。   “好啊。”我疯狂点头,很快答应下来了,对于前面阿呆鸟说过的气人的话,直接上演了个原地失忆。但答应完了之后又犹豫了,“还是不了吧,业余时间都对不上。”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港口mafia的扩张已经隐隐过界了,和武装侦探社产生摩擦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一切都会变得很难办。   “也是。”阿呆鸟轻易被我说服了。他扬了扬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以前在额前的空气中一划,张扬的笑了笑,“那么回见了,小禾泽。”   “我没比你小多少吧……”我小声的吐槽道,也向他招招手,“好吧,回见。”   能不能回见和期不期待是两码事,如果可以我还是挺想在见见港口的诸位。真奇怪啊,明明当时那么想离开黑手党的。   ·   在侦探社门口的时候,我遇见了站在门口,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翻看手账本的国木田独步。   “你不进去吗?”我奇怪的发问。   “七秒。”国木田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什么?”我被国木田的答案弄得莫名其妙。   然后七秒到了,国木田推门进入侦探社,社内的挂钟指针正好指向八点整。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我还是很震惊。   ·   然后我就进入了工作状态。侦探社的工作量并不算多,无非就是做做委托,事后再写写报告。一旦没有委托,你就算待在社里蹭着空调打游戏吃零食社长都不会管你。   虽然说国木田老师会一直管教你就是了。   而且近来黑手党方面好像一直在打来打去,很多委托都在国木田进行评估后被推掉了。而那些和政府官员们有关的护卫任务大部分都是助哥或者社长亲自出面解决。   国木田倒是一直在和社长学习体术,但暂时还不到能负责护卫任务的水平。我的斗殴水平倒是勉强够看,不过也暂时还没做过护卫任务。毕竟我才刚来工作,怎么也有个新手适应期。像太宰那种“入职第一天就带我到火拼现场、敌方腹地、拷问地下室都转了一圈,演示了一遍就要求我全部掌握,最好三天成为能打能抗的专业黑手党成员”才是错误示范。   三天速成是不可能三天速成的,所以我象征性的努力了一下后就开始划水摆烂了。说起来他最开始还对“培养禾泽释之助成为一个优秀的黑手党”这事挺执着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放弃掉了。可能是嫌我摆烂的太彻底了吧。   也可能是意识到,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下来做黑手党的,他做什么都没用。   我今天的工作任务很简单,就是二次筛查最近的委托,把那些想给侦探社使绊子的、把侦探社当刀使的委托挑出来退掉。   如有必要也可以登门拜访一下,帮助警视厅的合作伙伴们增加点业绩。   这种工作比起我略显跌宕起伏、一波三折、要素过多入社测试来说称得上是很简单了。就算让我顺带负责一下后续任务它也很简单。所以我完成的很快,剩下的上班时间我都摸过去了,最后实在闲的无聊,洗了洗手找了把水果刀窝在休息区的长沙发上拿着梨子研究果雕。   雕的很丑,和我的构想完全不一样。于是我把成品和边角料一起吃掉了泄愤。   虽然就算雕的很好看我也会把它们全部吃掉就是了。   说起入社测试那项委托的后续。N先生被政府方面的人带走了。梶井也被另一群政府方面的人带走了,似乎是进了什么异能特务科里专门处理此类罪犯的内部机构。   ——但是不是关起来了就不一定了。异能特务科事多人少,对于实力较强的异能力者一般不会直接关在什么地方浪费资源,他们更喜欢弄些“将功折罪”的套路使劲薅羊毛。   老板这样随口对我说道。下班的我正在他的黑心商店里买东西,老板在一旁捣鼓他的宝贝电脑,顺带和我闲聊。   本来我以为我不会再光顾他的黑心商店了,毕竟我已经不是黑手党了,没那么多机会在枪林弹雨中晃悠来晃悠去的了。   结果事实就是,我当不当黑手党都不影响我是否在枪林弹雨中晃悠。因为横滨就是这么民风淳朴,而且我现在还是个要和黑恶势力作斗争的调查员。于是我还是来他这买东西了,并且拿不到报销。虽然我估摸着如果我向社长申请,他大概不会拒绝我。但我看见社长就有点怂怂的,因为他严肃的样子真的很像我以前的教授。   气质真的太像了,看见社长我就会想起我的教授,然后想向他道歉。他可能真的不太能接受我卷到年级前五就是想从法政学院转科到艺术学院的行为吧。要知道正常来说都是艺术学院的学生往法政学院走的,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挑选好想要的东西,就去找老板结账。老板先生瞄了一眼我要的东西,随口报了一个正常人听起来会觉得有些离谱的价格。   “就不能便宜一点吗?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诶。”我尝试讲价。   “想得美,谁来都是这个价格。”眼里只有钱的黑心老板先生直白的拒绝了,顺便还转移了话题,“对了,前两天国外流通了一种新型的信号屏蔽器——当然是军方玩剩下的东西啦,它可能会对你用的那款信号收发设备产生影响。”   “它们不能用了?”   “那倒不至于。这种屏蔽器是范围式的,脱离了一定范围就没有效果了,而且占地面积不小,不便于挪动,一般是在监狱和秘密研究所里使用的。现在应该是完全淘汰掉了才开始流通的。我家的设备可要高级的多好嘛,这种屏蔽器顶多会对它的信号传输通路有阻碍作用,而且也是有限的,只是流畅性会降低。这种消息平时我都不会和人说的,快谢谢哥。”   “好吧,谢谢哥。”我想了一下,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转移了话题。我本来也没对能讲价成功这事报太大希望,老板先生是属于那种你把刀架他脖子上问他要命还是要钱他都会犹豫再三的那种人才。我这辈子只见过他主动出过一次钱,直到现在他有事没事都要为这事长吁短叹一番。   但实际上那笔钱早就被追回来了。   老板这个人特别奇怪,他并不是真的喜欢钱,严谨的说他只是喜欢赚钱赚钱的感觉,顺带喜欢摆弄电脑。他赚来的钱不是用来买设备,就是用去赚钱搞投资了,还净喜欢投资一些怪人怪产品。也不在乎亏钱,亏了就找机会再赚,大把人花大价钱找他解决网络问题,或者找他交易消息。他总是有很多门路,所以从不讲价。如果有人要和他讲价,他就关门谢客,永远不和他进行交易。   人这种生物可能多少有点欠,所以他越这样客人就越多。   唉,真无语。 第73章 老板   “新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死宅的老板同学可能太久没和人交流了,也可能是单纯的好奇我的新工作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在我付账准备付账时就一直拉着我聊天。   “还不错。”我回答道,“大家人都很好,而且我在侦探社遇见了一个特别聪明的人,只要一眼就能看透事情的真相,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唔,说起乱步,我有件事想问你一下。”   “你别问,我不听,我觉得你有问题。”老板警惕的打量着我,看上去一副生怕被我坑了的样子。   我合理怀疑是他平日里坑我太多钱了,做贼心虚。   于是我把我的怀疑说给他听了。   “正经做生意怎么能叫做贼心虚呢!哥哥我也是要恰饭的啊!”说出这句话的老板真的看上去特别心虚。   说明他还有点良心,但不多。   “你不听我也要问啊。”我完全不打算买他的账,自顾自的问了出来,“我可是早就想问了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48】的人吧。”   老板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我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看着我干嘛?这种奇怪的问题,我不回答也可以吧。”老板终于把他的宝贝电脑放在了一边,但完全没有正面回答我的打算。   他从工作台后面绕了出来,背对着我开始整理货架上的东西——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装样子用的,真正的货物是不会现摆摆的放在这个地下卖场的,一般情况下都会通过特殊的渠道邮寄,也会把少量的现货留给他愿意招待的客人。   比如我,就算是他愿意招待的客人。   但此时的他全程不和我对视,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看上去完全不打算配合我交代下文。   “可要是你不回答的话,我就没法和你做朋友了。”我对他的态度很伤脑筋,所以只能这样说了。   于是他终于把视线挪过来了。我本来以为是我的威胁有效了,但显然是我高估他了。老板先生完全不以为意,甚至对我的头发动手动脚。   “这是什么小学生的威胁方式吗?哥哥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不吃这一套的哦。”   我把他的手拍开,拯救了我的头发,说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剪了,稍稍长了一点,开始遮眼睛了。   不过剪头发的问题还是先放一放吧。还是老板先生的问题比较重要。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退后两步,防止这个的家伙再对我的头发动手动脚。   “我以为是你知道的,我一般不对朋友使用异能力。”我只能把我的意思掰开了讲给他听。   对方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就炸毛了。   “禾泽你学坏了啊,这是现摆摆的威胁!”   “那真是抱歉啊,我前面说的可委婉了。”我一边回他的话,一边把被他揉乱了的头发理顺,让它们不遮我眼睛。   “你这小鬼怎么能这么威胁比你年长的哥哥呢,你没以前可爱了。”他煞有介事的对我指指点点。但我才不会被他这种转移话题的小把戏骗到。   “什么可爱不可爱的,我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见这种奇怪的形容。快点好好交代清楚,不要以为你说一些奇怪的话就能把这事忽悠过去。”我态度非常坚决,一副他说什么都不可能让我动摇的样子。   但对方似乎非常惊讶,惊讶的我感觉有点奇怪。   “什么什么?”老板先生眨了眨眼睛,一副很不可置信的样子,“竟然从来没有人夸过你可爱吗?他们太没眼光了吧!”   “是你误解太深了。还有,哪有夸男孩子可爱的啊。这个词一般不是用来形容女孩子的吗?”我反驳道。接着后知后觉的发现,我好像又被带偏了话题。   嗯……失误了。   “谁说的,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好多人夸我可爱的。”老板严肃的反驳道,反驳的相当铿锵有力。   真有人夸男孩子可爱啊……我眨了眨眼睛,不太理解。   “说你比你弟弟还要可爱?”我不动声色的问道。   “没错——”   “……”   老板的声音停住了,过了一会儿恢复了平时对外做生意时波澜不惊、毫无起伏的腔调,“哇哦,禾泽是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知道了很多事情啊。”   “你终于记起你二十五岁生日已经过了的事情啊。”看见话题进入了正轨,我终于松了口气,要是一直保持刚才那种氛围,我觉得我自己可能真的没办法坚持问下去了。   不过……   “原来那个医生真的是你弟弟啊。”我对这事还真的有点惊讶。   因为我刚刚说的那句话其实是在框他,我根本不清楚老板先生有没有弟弟。   老板眼神微妙的看了我一会儿,把手中摆弄了半天的货物随手塞回了货架。回到他的工作台后方,坐回了办公椅上。   坐回办公椅上的老板先生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很没形象的叹了口气,说话的语调带着十足十的无奈。   “突然变得追根究底的禾泽可真让人不习惯呐,明明以前不是什么都没兴趣、什么都不问的吗?”   “我确实是对你的事情没什么兴趣。”我老实承认了。   “那就不要问啦,我做万事屋老板的也是要面子的好嘛。”老板直起身子,一副“就这样处理吧”的样子。   “不好,既然被发现了就要遵守游戏规则,好好交代出来。”我直接拒绝了。   做情报生意的有自己的一套行业规则。他们可以两面三刀,散布虚假的消息。也可以缄口不言,保守一些秘密。但假设他们手中持有情报的秘密被看穿了,他们就一定要与对方进行交易,是趁机坐地起价赚上一笔,还是就此让步及时止血,甚至是顺势而为散布虚假消息,一切都是各凭本事。但是,绝对不能继续保持沉默,保持沉默才是情报贩子们最大最致命的信誉损失。   当然,一般也没有情报贩子会愚蠢的保持沉默。   这货现在还保持沉默就是仗着我们太熟了,不会真去杀他信誉。   老板看上去很失望,并且胡搅蛮缠。   “你都已经不当黑手党、不在我们圈子混了。干嘛还记得这些破规则啊!你现在都是调查员了诶,明明做黑手党的时候你从来都不过问这些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我现在不做黑手党了我才来做这些事的。”我望着他,陈述事实般的说道。   人总是很自我的,会希望自己在更好的地方,在意的人在自己的身边,这再正常不过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脑海里划过了一个总用绷带遮住一直眼睛的家伙的身影。不过这样一闪而逝的身影很快就湮灭殆尽了。   “……唉,真是输给你了。”老板先生沉默了一会儿,看上去挫败极了,他摊了摊手,很无奈的对我说道,“没办法了,我跟你做这笔情报交易就是了。至于报酬嘛,就以信易信吧。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这些的,从哪里得到的情报。作为交换,我会把我、【48】,你想知道的有关这些事情的一切——当然是我知道的部分——都告诉你。”   我觉得我没什么好拒绝的。   “为了表示诚意,就我先说吧。就和你猜的一样,我确实是【48】的成员,但没那么绝对。不如说‘【48】组织是我获得诸多情报的一种手段’来的更恰切一点。”老板同学的语调带着些可有可无的意味,似乎对【48】并不在意,“【48】经常会被称为是迷宫一样的组织吧。比起组织成员这种代表着‘维持组织运转的小齿轮’这样的角色,我更偏向于……怎么说呢,更偏向于扮演‘迷宫的出入口’这样的角色,完成内外信息、资源与资金交接的,是维持组织内外交流的枢纽。至于其他方面……嘛,现在该轮到你说了吧。我觉得我的保密工作应该做的挺不错的吧——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个啊。我随便猜的,没什么很有说服力的证据的。”我在老板无语又怀疑的目光下,只好接着说下去了,“硬要说原因的话,大概是我发现你学历很高吧。你所掌握的骇客知识并不是流传在灰色区域的野路子,而是经过了正规学习的专业知识。”   “还有微积分,你竟然还在菜单里弄微积分!正经在圈里混的谁玩微积分啊,只有大学狗才会弄这种东西吧!真是谢谢你啊,让我知道你还上过大学。”   “实际上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哦,有福同享嘛。”老板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上去心特别黑,直接治好了了我不存在的低血压。   同享个锤子啊!这福气你自己留着吧!   “唉,失策了。我也没想到搞两道高数题就会暴露啊。本来只是有点好奇你的秘密来着。”他虽然说着失策了这样的话,但看上去也没多少后悔的样子,“你为什么会高数呢?明明完全没机会学到的啊。”   “或许我是天生神童。”我认真的对他说道,“三岁学完义务教育,五岁掌握三国语言,七岁前往外国顶尖大学求学,十二岁加入秘密结社,十五岁时将过往抹去,进入黑暗组织,十六岁离开组织,成为了数一数二的王牌调查员。”   “……你是在开玩笑吧。”   “嗯。”   “那就不要说的那么一本正经啊!” 第74章 蜜罐   “那不开玩笑了。”我点点头,把话题引回去了,“我们继续说前面的事。”   “仅仅只是高学历并不能成为判断你是【48】成员的依据,据我所知,森首领还是东大的高材生呢,并不是没学上的人才会混这个圈子。主要问题还是你的消息来源。”   “你的消息内容,和我们从警视厅拿来的资料几乎一模一样。警视厅的网络安全系统并不落后,强行入侵肯定会留下痕迹。既然警视厅没有流传出这样的消息,就说明走漏消息的源自于内部的病灶——也就是众所周知的【48】组织。”   “嘛,我虽然没怎么在你这里买过情报,你的定价口碑我可是很清楚的,一手情报比二手情报更贵,这样的消息你收了我一手情报的费用,不就是摆明告诉我你是【48】的人嘛。——是你收费太高了。”   我一本正经的胡扯了一通,乍一听特别有道理,实际上我的思路并不是这样的。但难道我要回答“你看起来和森先生一样,就是一副曾经吃过公家饭的样子”这种真实的思路吗?根本不会有人满意这种唯心主义的答案的。所以我只能把唯心的部分去掉,安装一个很唬的住人的推理思路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其他更……”老板一副竟是如此的表情,不过却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不对,你该不会是想忽悠我修改情报价格表吧!”   啊,被发现了。   “这关我什么事,你的价格你随意做主啊。”我眨了眨眼睛,默默移开视线,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我弟弟的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这事可和【48】不一样。”   “啊,这个啊。因为我脸盲,把他认成你了。”   老板看起来像是噎住了。   “——你俩头发颜色一模一样。还有眼睛,虽然眼型不一样,但是颜色都是那种很少见的雾灰色。”我向老板比划了一下,“他在港口mafia旗下的医院做医生,我会见到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第一次见到医生的时候,我就被狠狠的阴阳怪气了一番。我当时就特别跟他想说,你阴阳怪气我有什么用,有害试剂是太宰喝的你阴阳怪气他去啊。然后一抬头,我就直接把他认成老板了,狠狠的沉默住了,啥也没说出来,光默默挨骂了。   “但我也是完全不确定的哦,前提是你刚刚没有说漏嘴。”   这下老板同学反应过来了,然后他一边说着“你太狡猾了”一边从办公椅上站起来对我的头发进行了袭击。   别,别揉了,待会都要打结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认识的好多人都过于活泼。   “哥哥我以前确实是在政府工作的啦。”报复完我的头发之后,他再次恢复了情报交易状态,继续讲述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了,“不过我已经厌倦了不务正业的去替大人物们擦除犯罪证据的工作了。所以在彻底失去利用价值,被别人取代,再被当做替罪羊丢出去当靶子这样的事发生之前,我就提前跑掉了。”   “从这方面来说,我比其他那些被利用到底,最后还倒霉的摔下公仆之塔的‘同事’们幸运多了。”   “【48】这个组织什么人都有,犯事投机的小人物有很多,被政客愚弄的倒霉鬼也有很多,很多人自以为是在暗处为国家做贡献,实际上却是被政客们愚弄至死,当了刀子。想想还蛮可怜的。”   “所以说我就跳下来了,那公仆之塔谁爱待着谁待着,现在的政府,根本配不上那些人。我在镭钵街做万事屋老板,赚得又多。卖给谁消息不是卖啊,反正黑手党和政府都差不多。不然怎么会有人提出‘三刻构想’这种概念呢?你看,已经有人把政府和地方黑手党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了呢。”   老板所说的内容和我推测的差不太多,解决了这个疑问后我也轻松了下来。   【48】组织的构成模式在黑手党时期我就有了深刻的了解。无论是助哥、太宰,还有现在的老板同学都与他有很深的联系,它是政府污秽淤积而成的病疮,越是活跃,越是说明政府溃烂坏掉的地方不容忽视,或许某天,就会出现大乱子。   等等,其实大乱子已经出现了,最近内阁不一直都说要重新组建了嘛,大人物全都换一批的话,总能换两个相对靠谱的上来吧。   “嘛,既然这样。那我们的情报交易就结束了。你快点买单走人啦,我还要改bug呢。”把话说完了的老板开始赶人了,我也从胡思乱想的状态脱离出来。   “但是。”我既没有付钱,也没有离开,而是顺着听了他的话所引发的思考,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了,“你虽然口口声声的说着政府这不好那不好,你不是依然在为政府工作吗?”   “……”   “你是政府的线人吧,也在向政府提供这边的消息。”我说话的语气很肯定。   “何以见得?”   “我不告诉你。”我回答道,“你弟弟原先是警视厅的法医,后来辞职加入了港口黑手党,他是实打实的去做黑手党了。你选择成为线人,也是为了维护他吧。”   “另外这个线人其实你当的也不太诚心诚意吧,能维护弟弟,能摆脱你不喜欢的大人物上司,出事了能受警方庇护,还能赚双份的钱,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老板叹了口气。   “唉,你都了解的这么清楚了,干嘛还要问我。”   “一定要赚那么多钱吗?”我询问道。   “我好歹比你大了八九岁,做事肯定比你这个小鬼靠谱。”他温和的回答道。   其实只大了五六岁……   但他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了。   “好吧,那我想确认的事情已经确认清楚了。”我退后一步,望向老板,“以后我不提这事了。”   “真的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的吗?”老板用一种“我很可怜求求了”的语气向我问道。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不要脸的人,于是只能回答他了。   “是乱步说的,他的话从来没有出过错。”   我向乱步提到老板的存在时,乱步把他称为“那个住在镭钵街的线人先生啊”,虽然我在聊天写报告的时候,也会简单的把老板称为“我的线人”,但这种叫法非常的私人化的。   乱步的语境里不会存在这种私人化的形容的,所以他所说的含义是非常直白,线人就是指的警察或公安的线人。   所以在老板同学提起新同事的时候我才会联想起乱步,联想起他的形容。   ·   “对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付过钱后,我对老板同学说道,从口袋里拿出两部手机,其中一部是我常用的,它还碎过一次,另一个是以防万一的备用机,也是在修手机那次顺手买的。   “你来帮我做个陷阱吧,类似于‘蜜罐*’那样的。”   老板的视线从手机移到了我身上,是有些惊讶的样子。   “哦呀,你还知道‘蜜罐’这种说法呢。我能问问你做‘蜜罐’是想抓住谁吗?”   “那不只是一种常见的攻击诱骗技术吗,在科普杂志上看见过罢了。也没考虑过要抓住什么人。”我回答道,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全盘托出了,“前两天我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有些上对一些我有些在意事情胡扯了一通。对方的网络技术应该不低,就想以防万一弄个‘蜜罐’防止信息流出或者被恶意拦截什么的。”   “蜜罐”是一种常见的攻击诱骗技术,也是网络主动防御技术的一种叫法。解释起来并不困难,不过我想让老板帮忙弄的并不只是什么防止病毒入侵的系统,而是一个机制类似于‘蜜罐’的反侦查系统,重点在于防御信息泄露和侦查来源,而不是侦查攻击意图。   两天前,我收到了一封找不到源头的匿名邮件——我的手机系统是交给老板升级改造过的,网络安全程序也是老板专门架构的,一般的非常规数据流通与各类病毒都能很快的被反侦查出来,即便无法解决,也能留下痕迹。   然后等老板帮我解决后续问题,我再付钱就是了。   以前因为工作性质的问题,我的手机笔记本什么的都经常被攻击,我都是找老板解决这类问题的,顺带还能顺藤摸瓜的抓住那些对我无辜的手机动手动脚的家伙冲业绩。   从以往这套安全架构系统的成绩来看,老板的才能技术完全值得信任。但这次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对方的匿名邮件避开了所有的防线,就像是正常的信息一样理所当然出现在了我的邮箱里。发件人的名字一片空白,也显示不出任何号码或者有意义的字符。   明明透露着十足十的古怪,却理所当然的出现在了我的邮箱里。   这封邮件只有一句非常简短的留言。   “你不是田村一郎,你不属于这里。”   真的非常古怪,并且无法删除。无论使用什么措施,它都安静的躺在我的邮箱里。   如果后续还发生什么“就算我换了手机这则邮件也会如约而至”就更对味了。   不过我没做这种尝试,我只是担心我和我认识的几个网友的快乐聊天记录会被盗取——或许已经被盗取了。其他我就没那么担心了,我的手机上是存了些港口黑手党的信息资料没错,但对方真敢利用,倒霉的是谁就不好说了。   所以还是聊天记录可能被人看了的事情让我有些不爽。   理论上我应该很紧张才是的,但我没把这事当秘密看,其实也没多紧张,更多的是探寻真相的欲望。   而这恰恰就是发信人的目的,是个人都看得出这则简讯是个不得不踩的陷阱。所以我需要说些什么——比如准备一个蜜罐,试着把他抓住。   虽然我也没报多大希望就是了。 第75章 长草期   老板按照我的意思花了一些时间把我惯用的手机系统备份到了备用手机上了。   “我给这两个手机做了连接通路,今后再有信息入侵都会被安全屏障欺骗,着陆在你备用机的系统上,他们两系统是一模一样的,现下也没什么网络天才研究出反蜜罐的病毒或者程序,技术层面来讲是不会发现的。”   “不过‘人的层面’上我就不敢保证了。所以陷阱要做就做全套,你手机上的数据信息也会如实的出现在备用机上,我在你手机上加了个‘滤网’。你只要把你不想被复制的内容放进里面,它就不会被同步到那边去了,傻瓜操作有手就行,剩下的你自己研究吧。”   “嗯,谢谢老板。”我试着操作了一下他说的“滤网”,确实是有手就行,于是我把两部手机收起来了。   “嗯哼,这个架构程序我还是第一次在手机上弄呢,让我想想该定什么价比较好呢……”   “那我收回我的谢谢,你要多少钱?”我问道。   结果莫名其妙的,老板先生突然笑出来声。   “好吧好吧,那我还是收下你的谢谢吧。”老板先生支着脑袋对我说道。   嗯?我竟然成功杀价了?!   “你怎么一动不动的,是太感动了吗?”过了一会儿,我才听到老板的声音。   “哦。”我回过神来,向他解释道,“我是在考虑买鞭炮的事情。”   “……不要把这种事情当做要认真庆祝的大事啊。”   ·   搞定了手机的问题,我又回侦探社长草了。   是真长草,侦探社最近两极分化严重,助哥、乱步和社长连轴转,我和另外两个未成年同事没事干。   晶子对这样日常并不满意。隔三差五就要抱怨一下她刀都磨好了竟然没人需要她帮忙治疗,听起来怪恐怖的。   国木田对这样的日常也不满意。隔三差五就要对着侦探社的业绩报表发愁叹气,让我这个安于现状的长草人十分心虚。   因为我是真的很享受这种长草时光。   “什么都好,来一份像样的委托吧。”国木田在办公位上捏着报表自言自语,看上去非常发愁加沮丧的样子,让我稍稍有点担心。   “唔……难道说没有业绩社长就发不出工资了吗?”我问道。   “那倒不会,侦探社有乱步大人在,资金非常充足。”国木田向我解释道。   “那是因为业绩太低会被社长骂?”我又问道。   “这也不会,社长不会因为这种事情骂人的。”国木田又向我解释道。   我这下真的疑惑了。   “既然如此,国木田老师为什么这么担心业绩的问题啊?”   “这还用说吗?就是因为社长对这方面没有特殊要求,我们才要认真对待啊。做一份工作就是要尽职尽责。”国木田独步用一种理所当然又无比认真的语调说道,“还有,禾泽君现在已经是正式调查员了,应该要认真工作了。既然最近没有委托,就和我一起整理一下旧宗卷吧,前段时间事情太多,事务员手忙脚乱的把一部分归错位了。现在不整理好,以后需要的时候肯定会出问题的。”   说实话我很想假装自己是个小聋瞎,继续窝在休息区长草。但是看看国木田认真负责的样子,我的良心就很过不去。   明明平时都没什么良心的,这个时候良心怎么就多起来了……   “让我去整理旧宗卷倒是没什么问题。”我最后还是败给了我的良心,接下了这份听起来就很枯燥麻烦的任务,“但我们,咳……国木田君还没成年吧?其实不用操心那么多事情的。这些麻烦的事情,不应该让大人去解决吗?小孩子就应该好好学习好好长大啊。”   “你说的有道理,”说话的这会儿,国木田已经领我到了储藏旧宗卷的资料室里,他讲归位错误的资料一一抽出,接着对我说道,“或许未来,小孩子都能这样生活吧……所以现在先整理资料。”   “……这也是国木田君的理想吗?”我忍不住问道。   “理想是切实可行的,能写在手账本上的内容。我倒是希望有一天可以把这样的话写在手账本上——‘创造一个孩子能好好学习好好长大的世界’这样。”   “感觉国木田君已经把自己划分到未成年的范围以外了。”我学着国木田的样子,开始整理资料。   “只是在按照计划做事罢了。况且,你不也把自己划分到未成年之外的地方了吗?”   那是因为我在某方面来说已经成年了啊。我默默想着。   我十八岁去中国留学,直到来到横滨之前都是被默认成年的,拿齐证件就能去酒店开房。所以虽然知道自己还不到二十岁算不上成年,但感官上还是觉得自己已经成年了。   不过现在我顶着张十六岁的脸说这些话实在是没什么信服力,所以我闭麦默认了。   于是两个都没把自己当未成年看的未成年调查员就一起把旧卷宗资料收拾好了。   顺带还找到了一些漏误的报告。看起来像是乱步写的……好吧,不是看起来,是一定是乱步写的。寥寥几笔不清不楚也就算了,还很嚣张的在旁边写着“写报告真无聊不想写了”这样的字样。   那跳脱的语句没个乱语十级都看不懂,所以我和国木田都没看懂。   所以为了整理好资料,我和国木田老师一人分了一叠回了办公室开始研究乱步的报告。   谢天谢地社长很有因材施教的教育理念,发现乱步不适合写报告后就没强迫他写了。所以这种非人言的报告也只有四五份。   我只能靠着国木田老师给的正经案件资料连蒙带猜的推测出乱步报告的意思。   结合着资料来看的话就会发现虽然乱步写的乱七八糟的,但关键的地方都概括的一针见血。不过乱步的报告与其说是报告,不如说是一堆被连接词胡乱串联在一起的案件关键词索引。   能懂,但别写了。   我们花了两天时间才解读完乱步的报告,整理成以后翻阅都能看懂的样子,并且依然没有委托做。   并不是没人给侦探社发委托,而是大部分委托都被乱步直言不能接给退掉了。   政府那边的委托倒是一封接一封,全部都是因为马上要换内阁了一群玩政治的会议、访谈、宴会一个接一个的举办,个个柔弱不能自理需要人保护,总之跟我们三个未成年没什么关系。   警方那边倒是时常会麻烦乱步去救救他们,不过还是和我们三个未成年毫无关系。   国木田也开始长时间的处于低气压状态,不能正常的按照手账本上的项目进行日程这件事对国木田来说很不友好,特别是他把积社里压着的麻烦琐碎的文件都处理完了之后。   理论上来讲,其实侦探社没有委托做是好事,这说明没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需要我们来处理。   但事实完全相反,最近横滨的黑手党组织们非常活跃,并非是明面上的活跃,而是在暗处汹涌着的活跃。那些在灰色地带谋生计的人很多都消失掉了,老板倒是赚钱赚疯了。政府那边也因为内阁的事情争论不止,这些事情一搁再搁。三丁目重建这事真的和秋山说的一样没了影。   为了不让维持着横滨“黄昏”的侦探社陷入不必要的麻烦,也就只能回避了。   我和乱步讨论过这个问题,告诉他侦探社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平衡迟早会被打破的,而且很多事情只有侦探社才能出面去做。   但是乱步拒绝掉了。   “不是这样的哦,禾泽。平衡迟早会被打破的,这是那个家伙当上首领之后就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但是政府也好黑手党也好——无论是谁都好,打破平衡的存在绝对不能是侦探社,我才不会让这种会使社长陷入麻烦的事情发生呢。”   “……但是,社长的看法和你不一样吧。”我抓住了重点。   乱步露出一副无所谓又有点伤脑筋的矛盾表情,他坐在办公桌上晃着腿,连吃零食的手都停下来了。   “社长肯定会想尽办法保持平衡的,然后命令我做这做那。我也不想拒绝他……所以禾泽不准对社长说这些事,也不准给社长出主意!”   天才的侦探先生开始理直气壮的要求起来。   “因为你没办法拒绝社长的要求?”   “嗯哼,毕竟是社长嘛……”   我思考了一下,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但我还是可以拒绝你的吧。”   “不行!你不能拒绝我,也不能和社长说,只有小孩子才会找家长告状!”   我无语住了。   “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大人,”我用棒读般的语气说道,“你要不要听听你刚刚说了些什么?”   “唉,没办法了。”乱步叹了口气,表情变得认真起来,“看来只能使用我的异能力超推理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副神奇的眼镜,带上它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我眨了眨眼睛。   “有了。”乱步取下眼镜,笑眯眯的对我说道,“我帮你解决一件麻烦事,你就不给我找麻烦了,怎么样?”   我心动了。   “成交。”   于是我成功白嫖了乱步。   “对了,其实就算乱步不告诉我这些,我也不会去找社长说的。”在乱步帮我解决了那件我很伤脑筋的事情以后,我对乱步说道。   “我知道啊。”乱步吃着零食回答道,“禾泽只是随便说说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我也看出来了,如果我帮禾泽解决麻烦事,禾泽就会拿点心来感谢我。”   “……哦,这样啊。”   虽然我确实没打算白嫖来着,但是看乱步这幅样子为什么有点不爽。   “我要吃你上次做的那个,要加红豆。”乱步要求道。   “可我不想做了。”   “谢谢你哦。”乱步从善如流的说道。   “……”   可恶,现在好像是我反被他拿捏住了。 第76章 跑团时间   “什么都好,来一份像样的委托吧。”   感觉好像是第二次听见这句话了。堆积的任务都做完了的国木田老师也跟我、晶子、乱步一样,陷入了无事可做的长草期。   对,还有乱步。处理完警方难题的乱步也开始长草了。   “目测半个月之内都不会有什么需要乱步大人亲自出面的委托。这样想想,稍稍有些无聊呢。”某个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大人一边吃着我做的红豆双皮奶一边无聊的抱怨着。   “委托……不是一直都有吗?”从来没陷入过什么长草期,直到今天才能在社里清闲一下的助哥感到非常疑惑。   惨,太惨了。   “助哥辛苦了,今晚我来做饭吧。”我抱着杯子吃着杯子里的双皮奶,怀揣着对助哥的无限同情,这样说道。   然后助哥表示想吃咖喱,我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真的很无聊诶,我已经看了三天论文了。就不能发生一些刺激一点的事吗?比如送来一个从十八层高楼摔下来,并且还留着一口气的幸运儿给我治疗一下。”与谢野医生也唉声叹气着,她吃完最后一口双皮奶,对我晃了晃杯子,“这个好好吃,还有下次吗?”   “有。”我回答道,“我把配方提供给楼下的咖啡厅的老板先生了,他说尝试成功了就把它当新品推出。老板很厉害的,说不定做的比我的还好吃——对了!”   说道一半,我突然有个绝妙的主意,于是我很快把这个绝妙的主意分享给了大家。   “既然大家都这么无聊了,干脆一起跑团吧!加上我正好五个人,可以跑一个四人团了。”   我开始疯狂对外输出安利。   “那是什么?”一直在长草的国木田老师终于分出了一点注意力在我身上。   “超级好玩的桌面游戏,调查员对神秘现象的刺激探索,体验完全不同的人生。”   “上班时间玩游戏……”   “反正又没事干,劳逸结合什么的社长也一定会认可的!”我赶紧打断国木田老师的话,搬出社长的名头开始胡说八道。   这招真的百试百灵,国木田很快就开始思考这句话的合理性,并且被我忽悠着加入了我的跑团四人团。   “真是没办法,”乱步道,“如果一定需要乱步大人参与的话玩一下也是可以的。”   为了表示对世界第一名侦探的尊重,我默默把我的常暗之厢收了起来。   ·   十分钟后。   “哇!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我不能知道!”乱步叫到,看上去很郁闷的样子。   “那是因为你侦查没过,谁让你只点到30,是个小瞎子。”我公事公办的回答道。   “不行,我一定要知道是怎么回事。看我超推理。”乱步开始准备拿眼镜了。   “停,你先过个骰子。”   然而,他反手骰了个99,离大失败只有一个数字的差距。   “抱歉,你什么都没有分析出来,把眼镜收起来吧。”   “啊啊啊啊,怎么能这样!”乱步把自己的头发全揉乱掉了,倒是非常遵守规则的把眼镜收了起来,他非常丧气的趴在桌子上,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这就是普通人眼里的世界吗?什么都看不见,好糟糕啊。”   “不,这只是近视眼的世界。只有你看不见,他们都看见了。”我纠正道,结果被乱步用零食丢了。   “禾泽你太坏了。”   我伸手接住那包薯片,没有反驳,然后开始默数。   “……把它还给我。”过了一会儿,乱步说道。   只坚持了十二秒啊……   “不,我可太坏了。”我拒绝了他,并且当着他的面把薯片包装袋拆开了。   最后我并没有做出什么“当着他的面把他的薯片吃了”这种对乱步来说丧心病狂的事情,而是把薯片还给他了。   结果他还是碎碎念了好久。   ·   “具有腐蚀性的液体慢慢蔓延到房间的各处,你似看见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幻象,周围的一切事物盘结扭曲在一起,蠕动着的肉须缠绕着你,慢慢收拢……窒息状态导致休克,我看看啊,老师你怎么只有两滴血了,算了,给个机会,就扣两滴直接进入濒死好了。”我对国木田说道。   “不能自救吗?”国木田推了推眼镜,认真的问道。   “都休克了诶,怎么自救?”   “刚刚我就叫国木田君接受我的治疗,他又不同意。”晶子评判道,“早叫我治疗不就好了,闪避肯定能过。”   “但是与谢野医生你是想砍我一刀再给我治疗啊。”   “现在也差不多啦。”   在国木田和晶子已经完全沉浸在跑团世界,认真讨论“使用请君勿死的前置操作导致的概率性掉san是否会影响到团队进程”的问题时,认真靠谱的调查员织田作之助先生已经开始做正事了   “那我去救他吧,我要使用我刚刚在医院地下室拿的砍刀,把触手砍断。”助哥说道,投了斗殴判定骰子,是一个非常安稳的困难成功。   “那么你对着那些肉须一阵猛砍,他们却顺着你刀的走势逸散开来,你发现这并不是什么触手一类的东西,而是蠕动着的,保持着人的轮廓的蛆虫。你的行为成功使国木田老师脱离窒息状态。等下,你的敏捷比怪物高,那么因为你行动及时,国木田老师就只扣一滴血好了。国木田老师过个意志,下一个行动的是晶子。”   “竟然是虫子吗?有点恶心。哼哼,我要砍国木田君十下,然后使用我的异能力请君勿死。”晶子的声音听上去很愉悦。   “砍那么多下他会直接死掉的吧?!。”   “唉,那就砍一下,然后使用请君勿死。”与谢野医生的声音听上去很失望,她投了个骰子。   是100的大失败。   “……?”晶子懵了。   “……?”我也懵了。   “我没记错的话,我的请君勿死的点数是99吧……”晶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飘忽。   “是啊,理论上只要不是大失败都默认使用成功的……”我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飘忽。   我们望向刚刚意志鉴定失败,理论上已经晕了的国木田。   国木田老师,寄。   救命!国木田老师是这个四人团唯一一个正经御三家全点满的人,他撕卡了一群小聋瞎只能和骰娘拼运气了啊!   果然新手就该老老实实跑常暗吗……   我陷入了思考。   “禾泽。”助哥举手示意道,“我申请使用天衣无缝预判晶子的行动,然后阻止她。”   “你过骰子试试吧。”为了我们团的未来,我同意了。   然后助哥投了个1的大成功。   “……?”   助哥的表情波澜不惊。   然后助哥又投了个1的大成功。   “……?”   助哥的表情依然波澜不惊。   “这是敏捷骰子。”他甚至还解释了一句,“我可以救他了吧。”   “……行,”我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那你成功使用异能力看见未来国木田老师被晶子乱刀砍死的场景,并且以超出人类水准的亚光速救下了国木田老师,其他人只能看见一阵模糊到要消失一般的虚影闪过。”   “其实不用那么快……”   “这是大成功的速度。”我面无表情的解释道,任何kp在面对这种两个大失败连着两个大成功的这种过山车骰子之后,都会露出这种看淡了的表情的。   “好了,下一个乱步行动。”   “是这种蠕虫组成的怪物啊,我知道了。”乱步点点头,“刚刚医院里的小姐给的对讲机能用吧?我要联系她一下。”   我骰了个暗骰。   “OK,你联系吧。”   乱步开始安排我的NPC做事,我这会儿又觉得没安排常暗是个正确的决定了。作为一个优秀的kp,主持一个完整的跑团过程,最重要的就是对全局游戏的把握。对玩家任何的超格行为,都要提前准备好对策,因为我的准备充分。我大致知道乱步想干啥了。   ——他想把我家医院整个炸掉,甚至是想忽悠我家邪/教/徒小姐自己炸自己。   天知道普通结局设定里邪/教/徒小姐的有炸/弹/制/作天赋,是为了在打boss前夕炸调查员的啊!   我趴在用来充当立板的折叠文件板后面,阻隔了乱步的视线,继续推进了事件的进展。   乱步的说辞一针见血,每一句话都直击邪/教/徒小姐的痛点。邪/教/徒小姐直接被忽悠瘸了,答应了乱步的要求。   蠕行者*的物种天赋使得任何武器对他造成的伤害都是最小单位,但大规模的爆炸就另当别论了。   我丢了个暗骰。   就像我说的那样,一般情况下玩家的行为都是不可控的,像乱步这种过于不可控的我也见过不少,甚至有几个还天天和我一起玩。他们比乱步还离谱,乱步至少还有骰子阻止他自由发挥。我认识的那两个家伙有点特殊天赋,根本不能用正经骰子跟他们玩,要是让他们自己丢骰子,他们可以给你连着丢十几个大成功出来,并且在治疗队友的时候丢大失败。两人都致力于弄死对方,独自carry。理由是一直丢大成功不礼貌。   呵。   我在这些离谱pl的锻炼之下,学会了如何给玩家挖坑。   比如这里,乱步要是真的忽悠邪/教/徒小姐自己炸自己了,那么他会吵醒一只沉睡在这个位于医院地下三层之下的熔洞更深处的巨噬蠕虫*。   邪/教/徒小姐不是蠕行者的仆从,而是巨噬蠕虫的信徒。   假设这个世界有克苏鲁的概念,乱步绝对不会轻易被坑。可惜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大家就能看见帅气的巨噬蠕虫啦!   我们玩的这个模组是我写的第一本模组,因为经验不足,巨噬蠕虫存在的秘密轻易被我的室友们识破了,他们避开了巨噬蠕虫,结果之后就一直没人玩到我写的隐藏结局了,感谢乱步。   然而最终这只帅气的巨噬蠕虫并没能出现。   因为侦探社来客人了。   ·   “打扰了。”年轻的男人在敲门后推门而入,然后他看着一桌子的骰子卡纸文件板陷入了沉默。   “原来武装侦探社今天放假啊。”他仿佛领悟到了什么。   我觉得国木田老师现在一定特别想揍我。 第77章 新委托   “这是调查员模拟训练的一种。”我面不改色的说道,“调查员是个相对比较危险的职业,为了保证侦探社社员的安全,我们会相应的进行一些相关事件的模拟训练。先生您是对我们的训练内容感兴趣吗?”   可能是因为对方对侦探社滤镜太厚了,轻易的相信了我的说辞。   “原来是这样啊,不愧是武装侦探社。”   嗯,看来我不用挨打了。   “你们加油,我去磨一下手术刀。”晶子对我们挥了挥手,潇洒的回了医务室。   “这种无聊的委托你们自己就能解决啦,乱步大人要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了。”乱步窝回了自己的办公位,拆了一包食玩。   “加油,禾泽。”助哥向我们点点头,只用了三秒钟就把桌子上的骰子收拾好了。   于是跑团游戏就只能先暂停了,我和国木田老师一起领着客人去了接待室。   对方刚在沙发上坐下就迫不及待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甚至没时间给他倒杯茶。   不过后来也没倒成,很快社里的事务员小姐就把茶端上来了,根本用不着我。   对方的来意很简单,他希望我们去跟踪调查一下他的父亲。   嗯?委托我们干嘛?   “抱歉,先生。我们武装侦探社主要负责的是异能事件或者危险性较高的委托,这种……”在我一脸懵逼的时候,国木田已经开始组织得体的措辞,想委婉的拒绝掉了。   不过国木田的话却被对方打断了。   “不,我的委托只有侦探社能接!”对方看上去有些焦躁,他穿着一身浅褐色的西装,从衣着打扮来看,他的富裕程度已经远超在横滨生活的大部分人了,同样这身衣服也把他衬的有些成熟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年龄不大,是即将成年或者刚成年的样子。   “——因为,我的父亲……他,有雇佣异能者保镖。”对方给出了一定要来找武装侦探社的理由。   国木田老师看上去已经无语住了,只是为了保持着调查员的职业素养,才一副您继续说的样子。   对方踌躇了一下,还是接着说了起来。   “我的父亲是很厉害的人,所以我们家非常有钱,但是他最近总是瞒着我和不认识的人会谈见面……”   “咳,抱歉,稍微打断一下。”我忍不住出声了,“你父亲已经是成年人了对吧?他并不需要什么都告诉你的。”   “不是这样的。”西装先生……嗯,这个称呼好像有点拗口,那就富二代先生吧。富二代先生摇了摇头,反驳了我的观点,“父亲他平时活动都很规律,也不会瞒着我什么事。但是他最近做事总是很神秘,我问他他也不说,我还看见了他和漂亮的女人走在一起……”   我感觉我已经快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事实证明我猜对了。   “我怀疑他可能有……有……”   富二代先生做了一会儿自主规划,终于把那三个字挤出来了。   “……私,私生……子……”   国木田老师点点头。   “所以你希望侦探社来找到这个私生子?”   “是,是的。我母亲在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一直没有再娶,但他或许是有情……人的……,如果我真的有个弟弟……也没什么奇怪的吧。”对方支支吾吾的说道,“所以我希望侦探社能去调查一下……他,假设他不存在的话,也希望侦探社能够弄清楚我父亲到底是在干什么。”   我和国木田都没有说话,我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国木田则是在认真思考。   “……报酬的事情不成问题。”过了一会儿他补充道,并且说了一个光听着就很让人心动的数字。   反正我心动了。   “我明白了。”国木田合上手账本,推了推眼镜,正色道,“侦探社没有随意拒绝委托的道理,你的委托我们接下了。”   “那么剩下的部分就由禾泽来继续与你交涉吧。”   唔,原来国木田老师也有心动……嗯?!你刚刚说什么?!   我一脸震惊的望着国木田老师,结果对方表情都没变一下的起身离开了会客厅,顺带还带上来门。   诶,不是。等等,不是你想接委托的吗?为什么是我留下?!   但因为我光顾着震惊了,错过了阻止他的时间,等我反应过来是,只听见了“咔嚓”一声的关门声。   而且富二代先生还望着我。   我清了清嗓子。   “我想,你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些吧。”我一脸认真的问道,完全看不出此时我只想把国木田叫过来,自己去外面玩果雕的样子。   这幅样子成功把富二代先生忽悠住了,他并没有意识到我很不靠谱。   “不愧是侦探社呢,”他再一次夸奖道,“禾泽君是异能力者吧?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了。”   这人对侦探社滤镜属实有些厚了。   我花了一点时间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简单概括就是富二代先生的爸爸又有钱又厉害,富有程度在日本都是数一数二的,并且本人还是个异能力者。富二代先生就非常平庸了,既不是异能力者,也没有什么过人的才能。前段时间考大学也只是考了个平平无奇,没什么响亮名头的普通学校。所以他爸决定砸钱让他去国外留学。   我当然认为这是好事了,也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了。   “我……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父亲却开始和我以前没见过的人接触……”他继续讲到。   于是富二代先生就去查了一下他爸在干啥,然后就发现他爸在和陌生的漂亮女人走的很近,还和一些替他打理资产的律师顾问交涉。   所以他很不安。   直白的讲,他怀疑他被他爸放弃了,他爸要把钱留给私生子。   所以他想弄清楚私生子是谁再做打算。   我大致了解了怎么一回事后,表示这事我们会进行调查的。   于是富二代先生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我们也收到了相当丰厚的定金。   富二代先生一走我就立马找国木田老师算账去了。   “明明是国木田想要接委托,为什么最后变成我来负责了。”   “因为这份委托不适合我,我还要回学校上课。”国木田一边用电脑编辑着什么,一边对我说道,“况且虽然我是前辈,但禾泽君才是社里唯一一个还空闲着的‘正式调查员’吧。”   好,好有道理……   国木田平时太认真靠谱了,差点忘了他现在还在上学的事了。   虽然上的是大学。   “况且,”国木田老师扶了扶眼睛,补充道,“本来希望有委托,就有想让你锻炼一下的意思,这个委托虽然和我们平时做的有些差异,但多少和异能力者有些关系。并且很简单,你来做其实很合适。”   “并不合适吧!对方可是有异能者保镖啊!”我朝国木田老师比划了一下,深深地觉得没早早意识到国木田险恶用心的我实在是太菜了。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也是异能力者。”国木田老师面不改色的提醒道。   “就,就算我是异能力者,保镖什么的也非常凶啊!”我噎了一秒,赶紧找了个理由。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以前是在港口mafia做黑手党的。”国木田老师继续面不改色的提醒道。   “那,那都是过去式的了,而且我在港口mafia超级弱,很受同事嫌弃的那种。”其实也没那么弱,但受同事嫌弃是真的,他们只知道把我往太宰旁边推。虽然我也不像他们那么怕太宰就是了。   “这样啊。”国木田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似乎在思考权衡着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只能我腾时间去调查了。说起来,社长一直有说要给完成委托的调查员按照委托金的多少发提成——”   “我现在又觉得这份委托也没多难了。”我狠狠的心动了,起身离开了侦探社,“这种简单的调查任务我能搞定的。”   我本来也想摆烂的,但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真的可以吗?那位先生可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不好接近吧。”国木田老师怀疑的说道,看上去非常的无语。   “还好吧,富二代先生怀疑他爸有私生子,但是他爸在他妈妈去世后并没有再娶,平日里也会与儿子交流。并不像是会把遗产留给私生子的人。上流圈子过日子太闲适了,私生子或许是有的,但决对不会离谱到这会儿随意分遗产给他。富二代先生担心过度了。”我解释道,顺便简单讲了一下在会客室里,富二代先生又说了些什么,“总之,假设顺着线索查下去应该很容易完成吧。相信我,我能搞定。”   “这么积极,你是为了提成吧?”   “嗯。”   “承认的太快了吧!”   ·   但真的上手之后,什么我能搞定啥的就都是假的了,富二代先生的父亲相当难接近,明面上根本搜集不到什么有关他的消息,有钱到一定程度的他也算是大人物了,具体如何发家的我不知道,不过看一些关于他的社会新闻就会发现他在横滨混的很开,既没有得罪政府,与黑手党方面也略有来往。我尝试找寻一些关于他和港口mafia交流过的记忆,不过失败了,啥也没想起。   于是我思考了一下,决定换个方法。 第78章 旧事   “你要调查这个人?他的身份可不一般哦,就算是你哥我也得不到什么很确切的消息的。”老板先生听了我的要求,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对说道。   遇事不决找老板。作为万能的万事屋老板,只要钱到位,他可以满足你所有要求,非常好使。   “我记得武装侦探社不是更多的是和军警合作吗?怎么调查起他来了?”老板随口问道。   “没办法,他儿子给的太多了。”我回答道。   “理解了。”老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像这种有钱人隐私意识都很重的,想在短时间内调查到他的行踪相当困难,我要花些时间。”   “了解。”我回答道,“按你的节奏来就行。”   任何取得信息、推进计划的过程都需要时间周期,即使是那种总能精准预判计划周期的聪明人也没法大幅度影响它,更别提我这种普通人了。所以安静的等着就好了,或者可以学学太宰,在这样闲暇的间隙里自杀、打电玩,吃螃蟹。   嗯,第一个活动好像不太适合我,还是改成跑团画画玩果雕吧。   但吃螃蟹也很不错诶。可恶,为什么螃蟹最好吃的时间一年只有三个月,就不能一年有十二个月嘛!   “能通过调查保镖公司反向调查吗?”我停止了对螃蟹的想象,提议道。   “这也是个办法,但同样需要时间的。”老板继续操纵着电脑。   “那就要时间吧。”   于是一周过去了,我学会了果雕,蟹肉罐头也挺好吃的。   然而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件事。   前两天警视厅送了侦探社一盒牛油果,每个都非常大,不枉我对着梨子比划了一周,我直接把它雕成了还原度非常高的兰那罗,某个名侦探表示好可爱好想要,然后我就给他了。接着他看了两秒就直接一口把兰那罗的头咬掉了。   咬!掉!了!   非但如此还评价说没什么味道不好吃。   接着我就忍不住对他脑袋来了一下——试问谁忍得住?并且因为这事不大不小的争吵了一番。虽然争吵的结果是我输得很彻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用剩下的边角料做了一份牛油果蜂蜜果酱给他了。   似乎每次面对天才少年的时候最后白给的都是我呢。   话说回来,富二代他爸的私人动向是真的难查,就算查到了蛛丝马迹也可能是丢下的幌子。   不过一周的时间还是有点收获的,我再去找老板的时候他表示他已经定位到了他所雇佣的安保公司。   来自阿美莉卡的正经安保公司,成功将安保做的比贩卖军火赚钱的神奇黑手党组织,黑手党转型的典范代表,很久以前和港口黑手党有过少量业务合作。   “知道了是哪家安保公司,调查起来会好办很多。”老板把安保公司的资料交给我,我随意翻看了一下,大致对他们的安保模式和异能者能力结构有了了解。   “确实,至少不用担心调查的时候被奇奇怪怪的异能力坑死。”我一边翻资料一边点点头,“他们家还是喜欢招收纯粹的战斗型的异能保镖呢……嗯,对了。”   我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不可忽视的事情。   “我能再委托你调查一件事吗?很简单的。”   我合上了资料,对老板先生说道。   “你是知道的,我同时接两个业务是要额外加钱的哦。”   我就等着他说这句话。   “没问题的。”我稍稍有些得意,“我今天发工资了。”   没错我就是在炫耀。   “哇,那你好厉害。”老板不愧是做生意的,虽然很棒读,但是在捧场,“你工资多少啊?”   我说了一个数字,结果老板看上去非常无语。   “……这不只有你在港/黑上班的十分之一吗?!”   “刀尖舔血的工作赚的多很正常,正常职业来说,侦探社的工资已经很高了。”   “说是这么说,但你们平时干的工作不也涉及一些很危险的部分吗?”老板随口反驳道。   好,好有道理。   “但侦探社员工福利很好啊。”   “我记得你在港口mafia工作的时候有分配一栋复式公寓给你吧,而且不用交任何房租水电,侦探社是分了套别墅吗?”   这,这倒没有。   “至少侦探社的工作是轻松的。”我换了一个角度说明。   “啊呀,那又是那个小鬼谁为了入社测试,半夜通宵和我一起收集信息的呢?”   我彻底没话说了。   “老板,你和我实话实说。”我相当认真的望着他,“是不是港口黑手党给你钱了,你这么吹它。”   “这倒没有,不过在横滨,很多事情不能用一般标准衡量的,对禾泽来说港口黑手党会更安全更适合也说不定。”   老板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非常认真的姿态,他是真心实意的认为我留在港/黑会更好。   横滨本身就是一个危险混乱与井然有序并存的地界,危险无处不在。对老板这种道德底线非常有弹性的人来说,在更危险的立场上,反而能使用更多的力量更好的保护自己吧。   至少不用担心被规则抓住,被规则迫害。   “你欠了谁的人情?”我忍不住问道。   在安吾告诉我“书”相关的事情之后,我就对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有了很不好的猜测——比如异能者失踪事件结束时,那位找过来的西装先生。我原本以为他想将我带走,是因为我前港口黑手党成员的身份。但是现在,我却认为是和“书”相关了。   港口黑手党一定有官方组织派遣过去的卧底,这是非常容易判断的事情,那边肯定有人观察我。不过观察我的人多了去了,我掰着指头能数七八个出来。   “真敏锐啊。是一个退休了的政客老头子哦,托他的福我才能脱离公务员的苦海,来这里做生意。所以为了报答他,我就要给他打些白工。”老板干脆利落的告诉我了,虽然他干脆利落也没什么用,我压根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比如说多注意我之类的?”我随口举了个例子,转移了话题,“随便他们了,大把人对我——嗯,应该说是对‘书’感兴趣,建议他们先打一架,赢了的再来找我。我们先谈谈调查的事吧。”   “是那件事情——关于一年前,【48】成员集体自焚的事情。”我说道。   那件发生在我穿越前的事情,助哥一直在调查的事情。   老板听见我说的事情后脸色也稍稍有点不好,显然这件事对他来说也称不上什么很好的回忆。   “我只大致知道一点,并没有细致了解。”老板先生说道,“当时他们似乎在追查一张世界名画的下落,想搞到手赚笔大的,但却碰上硬钉子失败了。【48】一向没有轻易放弃善罢甘休的习惯……”   “所以他们继续追查下去了。但最后,所有参与这项活动的成员都聚集在自家的基地里,集体自焚了。”我补充道,“只有一条漏网之鱼,他并没有深入的了解这个项目,只是打杂的,甚至连【48】内部都不知道这个项目包括这么一个人。所以没有参与进自焚活动,但他吓破了胆子,从此对这件事缄口不言。”   “这种事情你都有了解,很有天赋嘛!”老板夸奖道,“那这个情报我就收下啦。”   “只是碰巧罢了,我一用异能力他就什么都说了。”我浅浅的回想了一下很久以前跑去某【48】成员家的经历,除了没记住他的脸以外,其他都还有点印象。   ·   知道了这个令人意外的传闻之后的不久我就认识了助哥,并渐渐熟悉起来,慢慢成了朋友。成了朋友之后就会聊一些更私人的话题,也会乐意分享一些不得了的传闻,比如助哥以前的工作单位——一个了不起的快递公司。比如我干活时不小心问道的惊骇传闻,十几个非法组织成员在组织据点基地集体自焚。   当时助哥的反应很奇怪,他并没有一下变了表情或者有其他什么更剧烈的反应。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呼吸变轻了,让我感觉十分的微妙。   后面我越想越觉得奇怪,于是某天下班后就拎着外套去找【48】的倒霉蛋成员解疑释惑去了。   然后在那个【48】成员的家门口碰见了同样拎着外套的来找人的助哥。   这可真是太巧了。   于是我们一起去敲了成员先生的门,并且更了解对方了。比如助哥的曾经的工作是个人杀手,异能力叫天衣无缝。比如我读过几年书,异能力叫真心话大冒险。   顺带一提因为当天这位成员先生的小侄女也在,我们并没有进行任何不适合让小孩子听到的交流,所以没什么额外收获。   也不能算是没有,至少助哥告诉了我那张世界名画的去处以及当时事情的真相。   助哥在保护了名画,赶走了他们之后。过了一段时间东躲西藏的日子,这对于助哥来讲是个苦差事,为了躲避【48】组织的追踪,他好几次上班都差点迟到扣工资——虽然他现在天天迟到。于是他突然想到,既然躲到天涯海角也没什么用,不如加入一个比【48】更厉害的黑色组织避避风头好了。   然后他加入了港口黑手党。助哥不知道,就算他不加入港口黑手党,也不会有人追着他不放了,因为那些人都通通自焚了,死人是不会找人麻烦的。   如果不是不是我碰巧找到了成员先生,碰巧拥有阿真这样的异能力,碰巧和助哥认识,碰巧和他聊到了这个话题,这个故事大概就永远尘封了吧。   ·   “我想知道他们自焚的具体时间和地点。”我对老板要求道。   “调查一下吧。” 第79章 烦恼   “就只是具体的时间地点吗?”老板问道,“这没多大用处吧,翻翻新闻也能找到大致。一般来讲不该雇我调查自焚的原因之类的东西吗?”   “要具体的,具体的时间才有用。”我解释道,自然的说出了我的想法,“我对他们自焚的诱因没什么兴趣——这才是没什么用的信息。我只是想知道做这件事情的人的目的。”   “只需要时间地点就能判断出目的吗?怪不得业界把你的情报炒的很贵呢。”   “我的情报炒的很贵?怎么回事?”我被老板的话弄懵了。我在港口黑手党里只是相当普通的存在,情报更是和贵完全搭不上边。虽然收集我情报的人的目的很可能不在我,而是在于太宰。   那就更不可能卖的贵了,我在港口黑手党那里都默认被嘎了的。   嗯,更没啥价值了。   “算了,不管了。”我揉了揉脑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最近想的事情有点多,脑子已经不够用了,这种八卦先缓缓,说回自焚的事。”   “其他信息我都掌握了。只有这个,成员先生自己也不清楚,说不出所以然来。哪有什么只通过时间地点判断目的的才能啊。就算是乱步来,至少也要看一眼现场照片啊。没有这种无中生有的推理能力的……总之时间地点就拜托你了。”   对于这个自焚事件来说,复刻犯罪手法不但需要天赋和智商,还需要大量的准备工作,不但困难,而且痛苦,没点才能做不到。   不过判断犯罪目的这种事情就简单的多了,事件很特殊,目的无非就那有限的几个,知道时间地点再做个排除法,直接搞定。   出于对助哥能力的信任,我从来没插手过他的事情,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如果我还是把所有在我眼前发生过的不同寻常的事情当热闹或空气看待的话,大概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好烦,越想越觉得脑壳疼。   但是还是要想,人不动脑就会被动脑的人忽悠死的。这倒是没什么所谓,但是一想到这事和助哥有关,就挺有所谓的了。   等到我离开镭钵街离家门口还差几步路时,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把富二代先生的事情忘记了。   救命!最近一直在玩雕刻,忘了干活。   我是个失格的调查员,呜……   然后我停在了路中间,思考了一下先过了马路,站在马路牙子旁给富二代先生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富二代先生似乎在做什么事,电话接的有点匆忙。   我们互相问候了一下,他就询问我有什么事。   啊,没啥事啊,就是打个电话给你证明我在努力调查,虽然事实是完全没有调查。   我把心里的想法删除掉后半段,润色成人能听的话之后说出来了。   “大致就是这样,不过感觉先生你现在似乎比较忙,那我就把电话挂了吧。”   “啊,没关系的。”富二代先生很快表示道,“我没做什么很赶时间的事……”   然后他告诉我说,他在背雅思单词。   “……啊?”我懵掉了,虽然出国要准备雅思托福实在是再平凡不过的事情了,但一听富二代先生在背单词,就感觉有点割裂。还有点回忆起我出国前考中六的事情了。   虽然现在的我听说读写毫无问题,甚至可以写个单押小对联。但当时准备中六时过的是相当痛苦,很多次都想和出题人打一架,让他打死我我就不用考试了。不过想想也不可能,所以只能继续痛苦的和中文死磕,谁叫这事我已经规划很久了呢。   “背单词很正常吧,出国学习就是要考雅思托福啊。”富二代先生的话打断了我的回忆,“你该不会觉得我会花钱买这些证书吧?”   我不由自主的“嗯”了一声,后知后觉发现我好像说错话了。   不过对方没有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表示调查他爸的事不急也没关系。   ——因为他爸出国了。   ……焯!怎么不早说,我和老板都快把国内翻了个底朝天了。   “……你其实可以等我父亲回来再调查的,他……在某方面很传统,不会找……国外的……女人。”富二代先生这样和我说道,顺带告诉了我他爸回来的大致时间。   富二代先生在谈到他爸的时候说话总是有点吞吞吐吐的。   “知道了,那我先做些其他准备。”其实根本不会做任何准备。   不过……   “还有……刚刚对你主观臆断的事情,抱歉。”我还是认真道歉了。   “没关系,但这些证书确实不用买的。我自己考的到手。”富二代先生向我表示道。   因为我在港口黑手党的时候有会负责一些被太宰甩来的、奇怪的、生意上的业务——虽然几乎都用阿真作弊了——对上流社会的金钱观也略有了解。   非常概括的来讲,在放松的场合他们会在自认为不重要的地方挥金如土,在他们重要的地方反而不仅仅只是用钱来解决。而在紧张重要的场合,他们的行为则会完全相反。   用这一点来大致确认对方的诉求弱点以及精神状态非常有效,再加个阿真作弊,只要是我出面谈生意都是无往不利的。   当然也有怀抱恶意的生意人,上来就是想搞事想搞我的,这个时候也不用担心,只要说一些圈里的万金油奉承句子,让对方把自己当成傻瓜就行了。然后,一直因为偷懒而被生意人先生忽视的太宰,就会给他留下一些深刻的印象——我大致是起到一些混淆视听、转移其他人注意力的作用吧,这波准干部先生又是在大气层。就是他的行为有点不太利于可持续发展,港/黑虽然狠赚了一笔,但人家生意人先生被吓得都不敢来横滨做生意了。   总之,我确实有点这方面的技能,所以我也能判断出,托福雅思对富二代先生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执着的要找到一个私生子。   后面我们又乱七八糟的聊了很多东西,比如学习考试吃的喝的人文哲学金钱观价值观……非常庞杂。究其原因,完全是因为我俩都是跑题狂魔,一不注意话题就被扯得很远很远。   富二代先生马上十八,打算去国外读经济,子承父业什么的。不过他爸一直对他想学的东西不是很认可,虽然也没阻止,但不是很认可。他爸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让他继承家业的想法,从小到大都没培养过他这方面的才能,而是很想让他好好读大学的意思。   不过他也没回应他父亲的期待,富二代先生偏科严重,数学挂的很惨。最后只考上了个普通大学。   我只能说偏科什么的太真实了,我高中那会儿一看书就痛苦,特别是对国文,很多次都想和国文老师打一架,他把我打死了我就不用学国文了。   直到我准备中六考试之后,有了对比,我才觉得国文真是大大的好,怎么看怎么眉清目秀。然后成绩慢慢回升了。   抛去富二代比我有钱一亿倍这点来说,他的烦恼还是很平易近人的,特别是学习压力实在是太有共鸣了。虽然我已经脱离学海了,但还是特别感同身受。   我轻轻踢了踢路边的灯柱,说了些鼓励他好好学习的话啦,也和他谈了谈既然不擅长就不要死磕一科的问题。他那么有钱,选择很多的,完全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然后他说他确实对英语感兴趣,但还是想学经济回应他父亲。   得,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我靠在灯柱上看街边人来人往,听富二代先生讲话。感觉富二代先生应该没什么真朋友,不然也不至于和不熟悉的陌生人说那么多话。我老心事垃圾桶了,就安静的听着,偶尔给些正面回应,对方就很开心。   然后,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我的视线挪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小巷子显得深不见底。   “……我突然有事。”我轻声对电话那头说道。   富二代先生“嗯”了一声,表示你去忙吧之后就挂掉了电话。   我收回手机,走进了小巷子里。   横滨是个危险系数极高的地方,哪哪都有可能发生危险,小巷子是黑手党等不法分子偏爱的行邢地,只有傻瓜才会往小巷子里拐。   或者是调查员。   总之我隔三差五就会遇见一些突发事件,到这种程度了,我愿把小巷子里的血腥味称为日常事件。   所以我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然后我的脑袋差点被从墙里凭空出现的白色幽灵削了,还好我反应快,侧身一躲,逃过一劫。   就是平衡被破坏掉了,摔在了地上。   然后,我听见了木屐与青石砖碰撞的声音,我顺着声源的方向望去。   先是看见一个一双精致的木屐,红色的帛绸勒住白色帛袜下小巧的脚。再是一件素色的羽织,白色羽织的衣摆着染溅射状的血液。然后是羽织下的和服,衣领处是棱格的样式,精致,却有种被束缚在牢笼里的感觉。   这是一个黑色头发的少女,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眼睛是宁静的蓝色,如同积雪般的存在着,手上的匕首还有血液在缓缓滴落。   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有兔子装饰的老式手机,手机正拿在她手里,微弱的光亮代表着现在正是通话状态。   “夜叉白雪……”她对着手机轻声说道。   我倏地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第80章 手机   刚才还对我痛下杀手的白色幽灵安静的漂浮在少女身侧,似乎只要少女一声下令,她就会不计后果的完成任何命令,杀戮的命令。   “泉镜花……?”我忍不住念出了这个名字。   少女的话音顿住了,视线慢慢挪到我脸上。   “你知道,我的名字。”是能把疑问句表现得像陈述句一样的语调。   其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夜叉池》——泉镜花著这一件事罢了。   “是哦。”我一动不动,表现出一种完全无害的样子,自然的开口说道。   “三分钟不许动。”   话音刚落,她就动了。于是我能开惩罚模式了。   “那就十分钟不准动。”我再一次要求道。   现在我有充裕的时间行动了。我从地上起来,走到她身前,把她手上的匕首取下来。   顺带还根据经验在她身上找出了五六个这样的利器——她竟然没带枪,擅长用冷兵器吗?于是我特地检查了一下她的手,有些茧子很薄,全是伤,是枪术初学者的手,没碰过枪的人总是会因为使用不当,或者枪的后坐力不匹配而受伤,我初学的时候也有,不过没她那么严重。   那看来还是会用枪的。   然后我还翻出了一个U盘,上面的logo我见过,是家规模不小的公司,也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不过这个logo已经挺够用的了,这是和港口mafia对家合作的公司。   最后我把那个挂在她脖子上的手机取下来了,对方用眼神激烈的抵抗,搞得我莫名心虚,觉得我好像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一样。   不过从事实来看,我俩没见面这小姑娘就想要我命,还是她比较过分。   “你叫镜花是吧?这是你的异能力?夜叉白雪,用手机来命令的?”我看了看手中的老式翻盖手机,手机依然在通话状态,把视线挪到这个叫泉镜花的小姑娘身上,她看起来相当年幼,莫约八岁的样子——实在是太小了。小孩子也没什么表情管理能力,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情绪全写脸上了。   所以我发现我说对了。   “还真是啊,那我试试……”我思考着下个什么命令实验一下,结果并没有成功。   因为手机说话了,还叫出了我的名字。   吓了我一跳,差点以为手机成精。   后来我反应过来,通话状态的手机,对面有人说话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对面谁啊?老式手机声音有点失真,听不出来啊救命。   不过真这么说了会显得很傻,于是我就对对面说,哦豁,没想到你还能听的出我的声音。   假装认识对方,因为本人脸盲,对这方面特别专业。   “是港口黑手党吧?现在这么小的小孩也开始要了?是为了落实‘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吗?”   “只是捡回来的小孩子,她很有天赋。”对面我目前认不出来的先生如此说道,“你把手机还给她。”   我似乎隐隐约约的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口吻一如既往的漠然而高高在上,但他话语中代表的含义又让我不那么确定了,于是就试着问了。   “……魏尔伦?”   对方“嗯”了一声。   还真是?!我一下子觉得全身都在痛了。别说了,魏尔伦已经成心理阴影了好吧。   “不给,我现在换工作了。”虽然心理阴影,但当面我都能和他唱反调,更不用说隔着一个手机了,“不可能放过黑手党的。”   对于前几个月说的什么“港口黑手党不是敌人”这样的话,我直接表演了一个间歇性失忆。   “小姑娘做了很麻烦的事情,肯定要过司法流程被判刑的。”   “她可以不被判刑,决定权在你不是么?”即使老式手机使声音变得有些失真,我还是发现声音的主人变化了。   ……还不如不发现。   我思考了半秒钟就决定假装没发现了。   “而且,小镜花还不是港口mafia的正式成员哦,她并没有执行组织的任务呢。所以,如果她真的杀了什么人,也是她个人的事情,算在港口黑手党身上可不好呀,调查员先生。”电话那头的某个我熟悉的不得了的人一如既往的能说会道。   焯!这让我怎么装作没发现啊!   “……太宰。”我深呼吸了一下,叫出了他的名字,却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过去的事情吗?好像没什么美好干净的回忆。立场问题?我们立场早就变了,他放弃了无拘无束,把自己拴在了组织的庞然大物之上,为了某些事情成为了首领。我解脱了拘束,在一个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地方做着还算喜欢的工作。   “决定权当然在你,禾泽。你早就可以自己来做决定了,不是么。”太宰说道,声音带着一种似乎是错觉的温柔,像是柔软的丝线,编织着另一种残酷,“小镜花,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吧。禾泽君问你问题你要认真回答,乖乖听话哦,要是他不打算送你进去的话,记得按时回来,今天是周末呢。”   “是。”在被我的异能力控制之后就一言不发的泉镜花安静而轻声的回应道。   于是电话就被挂断了,一串忙音之后,小巷子里变得一片寂静。我的异能时长还没过,镜花小姑娘还是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如同一个安静的人偶。我也没说话,因为我怕我一开口就忍不住骂人,教坏小孩子。   我稍稍有点恼火,因为太宰说的话,因为太宰说话的态度,因为太宰的言语中所包含的意思。太宰所说的每一个字,不管是拆开看还是合起来看都很让人生气,不过最令人恼火而丧气的是,你并没有立场生他的气,他做的事情合情合理,非常正确。   我深呼吸了一下,压下了恼火的情绪,望向镜花小姑娘。   “禾泽先生。”镜花也望向我,这样叫道。   我觉得有点伤脑筋。   “你会听我的话对吗?”我问道。   “是的。”镜花回应道,不是说谎的样子。   我觉得更伤脑筋了。   但伤脑筋事情也要解决,所以我决定先深入小巷子看看情况。   “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动。”我交代道,往巷子的深处走去,血腥味慢慢浓郁起来,很久以前我闻到这个味道是会想吐的,现在倒是挺习惯的。很快,我看见三个倒在地上的“尸体”。   哦,不是尸体,每个都有气。   我检查了一下他们的伤口,几乎都是被硬物撞击头部晕倒的,身上都有刀伤,明显源自于那个名叫“夜叉白雪”的白色幽灵以及小姑娘手上的匕首。   这个时候,我大概就意识到了,最后镜花是会回到港口黑手党的。我太熟悉太宰了,太熟悉他的做事手法了,基本只看开头,就能大致猜到结局——反正肯定是他成功。   而太宰也太了解我了,他甚至不需要做很多准备,一切就能照着他的想法走。   警察局距离这里十分钟的路程,警方效率低加十分钟,突发事件再给十分钟,可能迷路再给十分钟,救护车效率会高点,但医院远,也要差不多四十分钟。这群人俩小时之内都死不了,报警就完事儿了。   于是我简单搜身确定了他们的大致身份,以及U盘的主人,就直接报警了。   等我回去以后,异能力的有效时间早就过了,但是小姑娘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夜叉白雪漂浮在空中,好像是在陪伴她一般,但她显然很抵触,站的位置明显和刚才不一样了,她站在离夜叉白雪更远的地方了,但是夜叉白雪还是靠过去了。   “不喜欢自己的异能力?”我觉得这样的现象有些神奇,忍不住问道。   “想要变强,杀掉夜叉白雪。”一直很安静的小姑娘一下子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反正我是有点听傻了的。   “这么讨厌啊……”   “夜叉白雪杀掉了爸爸妈妈。”小姑娘的声音还是没什么波澜,但却是一副快哭出来的神情。   我有点手足无措了。不过如果真的表现的手忙脚乱的就太差劲了,于是我把手机还给她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你让夜叉白雪回去吧。”   镜花接过了手机,于是夜叉白雪消失了,不过镜花的心情似乎还是没好转。   “这里不适合讲话,我们还是先离开吧。”我伤脑筋的很,吵吵闹闹的小朋友我倒是挺有经验对付的,这种平时不说话,一说话就语出惊人的小孩子我就毫无经验了。   “……唔,你羽织上面全是血,先脱下来叠好送干洗店吧。”在马上离开巷子前,我突然想到她这么一身不适合直接走出去,于是如此说道。   小镜花立马照办了,不过与其说她是在听我的话不如说是在遵从太宰的命令。我没什么意见好发表的。   我接过她叠好的白色羽织,向她伸出了手,“外面人挺多的,要牵手吗?如果自己能走,也可以不牵哦。”   她看了我一眼,自己先走出去了。   我收回手,感觉比刚刚稍稍放心了一点。不是随波逐流的小孩就好,她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于是我也走出了小巷子,先带她去干洗店把羽织洗了。   老板是个安静的妇人,在横滨做生意的人,从来不会多问。   干完这件事后,我就没什么想法了。虽然这里离武装侦探社只有十分钟的路程,但我不是很想送她去武装侦探社,容易把问题扩大化。至于其他方案,他们还不如侦探社呢,我就没想选。 第81章 涂鸦   然后我就站在干洗店门口想了五分钟,镜花就一动不动的陪了我五分钟。   这也太乖了吧。   至此,对于刚刚她险些宰了我的事情我已经完全失忆了。我忍不住对镜花问道: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镜花歪着脑袋忘了我一眼,没有马上说话,脑袋上的呆毛随着她的动作摇晃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声说道:   “……想去橘堂吃汤豆腐。”   吃!都可以吃!怎么能不让小孩子吃东西呢!   我回忆了一下橘堂的位置,算了算路程。   嗯,有点远,不过问题不大。   于是我叫了个出租。   我们俩上车后,司机先生就问我说是不是带妹妹出去玩。   其实不是妹妹……但貌似也是……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回答了是带小姑娘吃饭。还好这位司机先生不是健谈的性格,我们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   ·   橘堂环境很不错,算是比较高档的料亭了。价格方面略贵了一点,不过我不缺钱,就没什么关系了。我点了两份汤豆腐,把菜单推给她,跟她说想要什么再点。   镜花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又点了一份汤豆腐。   行。   于是我们就要了三份汤豆腐。   挺好吃的,下次试试复刻。   “多谢款待。”镜花吃完了两份汤豆腐,舔了舔嘴角,认真说道。   “没事。”我顺手递了张纸巾给她,让她擦了擦粘在嘴角的小豆腐碎,“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镜花的坐姿变得更标准了一点,直视这我的眼睛说道:   “听你问话,我会认真回答的。”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头疼的不得了。我觉得我彻底被太宰拿捏住了,事情已经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了,我自己都清楚,我不可能做出与他意志不一样的选择的。我又不是那种一定要赢的性格。   太宰真的,出了一道特别恶劣的选择题。而且我们两个都很清楚我会怎么选。   但是镜花还在看着我,所以虽然答案已经确定了,但我还是要回应她。况且,镜花小姑娘还是太宰给我的报偿呢,……他连这都想到了,真的被死死拿捏了。   虽说是报偿,我也不知道该对镜花说些什么好。我还因为被拿捏而郁闷着呢,并且头很痛,想歇会儿,不想思考了。   那和她说其他事情?告诉她要保护好自己,不要随随便便把信息透露出去?但她是港口黑手党培养中的杀手,我是协警的调查员,我就是要从她口中获得消息的。告诉她不要随便伤害他人,这样是不对的?在民风淳朴的横滨教这些?怕不是想害死小姑娘。当一个人的立场、原则、社会的道德、规则都与生存法则相违背的时候,你是无法发表任何正确的意见的。我没法告诉她任何事,特别是她在港口黑手党,一个用暴力把不正确的事情变得正确,不合理的事情变得合理的地方。   于是我还是忍着头疼思考了一番,提出了一个问题。   “他刚刚提到的‘周末’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周一,要和魏尔伦老师学习暗杀术,要回去。”小镜花真的是一点都没有隐瞒的交代了。   看上去只要我问,她什么都会说。   “那周末呢?”我又问道。   “是休息。”他回答道。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我懂了。”我点点头,起身结账去了。   结账的过程中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八点多,两个小时的时间应该还算合适。   镜花也默默跟来了,站在了我旁边。结好账后我低头看了她一眼。   “禾泽先生。”她叫了我一声。   “小镜花喜欢公园吗?或者游乐园也行,就是时间可能不太够……”我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问当事人意见,“唔,其实唐人街也很有特色,但是这样一来时间就更不够了。”   “什么。”小姑娘好像没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   “带你去玩啊。太宰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他还专门强调了日期。”我理所当然的说道。   镜花还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呆毛小幅度的晃了一下。   “太宰先生……的安排?可是,不应该是问话吗。”她看上去相当不确定,“不,太宰先生是不会——”   “他就是这个意思哦。”我一副特别肯定的样子,“那家伙是个出题狂魔,喜欢给他人出非常恶劣的选择题。一副选择权全在你的样子,实际上什么都安排明白了……”   说道这里,我稍稍犹豫了一下,因为我不太肯定八岁的小孩子能不能听懂这些,不过我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该小看小孩子的理解能力,于是还是接着说下去了。   “所以,他既然喜欢摆出选择权全在我的样子,就说明他默认了我全部的选择。那么我想带你玩,也是他考虑到并且同意默认了的安排哦。”   镜花露出一副似懂非懂又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突然是理解般的抬头看我,开口说道:   “所以,禾泽先生是把自己的安排说成是太宰先生的安排了吗?”   “啊呀,不是这么理解的啦。”我觉得我还是小看了小孩子的理解能力,“怎么看这都是你家太宰先生安排好了的吧。”   “那就是说,这禾泽先生和太宰先生一起安排的?”镜花换了一种说法。   “……你这么理解也可以。”我只好这样说了,“所以不用想那么多了,快想想想去哪里玩吧。唔,还要先买张地图。”   “我已经把横滨地图背下来了。”小镜花表示道。   “哇,好厉害。”我直接夸赞道,“不过你不觉得照着地图在去过的地方画圈很有意思吗?可以在去过的地方画涂鸦做标记——这总不能在脑子里做吧。”   “站在这里也不像话,刚刚都在干洗店门口站半天了,我们先去买张地图吧。”我如此说道。   下一秒,我的手被她牵住了。我有些惊讶,手指不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外面人很多,牵住不容易走散。”镜花说话时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只是在我指尖颤抖的时候不明显的用了一点力。   “嗯,那就牵着吧。”我自然的说道,其实心里后怕的要死,因为我刚刚差点条件反射把手抽开了。   呼,还好没抽开。   于是我回握住镜花小姑娘的手。   “你现在有想去的地方吗?”在报亭买了张地图后,我问道。   镜花非常实诚的说了一大串地名。   我算了算路程时间,发现两个小时根本不够用。于是从口袋里拿出柚红色马克笔,挑了几个地点做上了记号,把地图展示给她看。   “唔,时间上有些不够,我们先去这些地方好吗?”   “好。”镜花安静的点点头。   于是我把地图和马克笔递给她,牵着她的手带她去玩了。   ·   我和小镜花先去了附近的公园乱逛,偶然间看见了一家流动甜品店,生意非常不错,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然后镜花就停下脚步,盯着它看了几秒。   “想吃那个吗?一起去买?”   “嗯。”   小姑娘惯常没什么表情,不过情绪还是很外露的,于是我就去排队了。   这家流动甜品店似乎卖的是一种叫可丽饼的甜品,薄厚均匀的饼皮裹着淡奶油和上面点缀着草莓和芒果方丁,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队伍虽然很长,但排的很快,没两分钟我就买到手了。回去的时候看见小姑娘坐在椅子,用马克笔在地图上涂鸦,看见我来了才停下笔。   我把可丽饼递给了她,她吃东西的时候也很安静,但是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她在开心。   我也咬了一口手上的可丽饼,水果和奶油搭配的刚刚好,属于不怎么吃奶油的人也不会讨厌的味道,饼皮的口感非常细腻。   下次可以试试包冰激凌。   我看了看镜花的涂鸦,她已经在每个我做记号的地方都画上了涂鸦,画的很认真,看上去很……涂鸦。   嗯……反正我没看出她画的是什么。于是我又仔细的分辨了一下。   ……失败了,我现在改成想待会去哪玩了。   镜花看我盯着她画的涂鸦盯了半天没说话,就好心的跟我解释了。   “这是禾泽先生。”她指着地图上最大的一个,连人的轮廓都没办法分辨的一团东西非常认真的睁眼说瞎话。   “……画的很有艺术感。”抱歉,这个艺术太前卫了,前卫的我都没认出来,“那镜花呢?”   “没有镜花,镜花不在这里。”她回答道,语调没什么变化。   唔……   “这怎么能行?我也画个镜花吧。”我这样说道,火速学着镜花的画风画了个镜花。   不能只有我一个人长得很前卫,就要大家一起前卫。   “怎么样?像吗?”画完之后,我问道。   “不像。”镜花实话实说。   “嗯哼,镜花也画的不像,我们扯平了。去这个地方玩吧?这画的是个鲸鱼吗?”我指了指地图的一个角落,询问道。   “是兔子。”镜花纠正道。   “……原来是兔子啊,那就先去兔子这里吧。”我跳过认错涂鸦的话题,咬了一口可丽饼,对认错涂鸦的事情表现的相当坦然。   因为镜花对自己前卫美术风格的态度也相当坦然。 第82章 兔子   “说起来,镜花竟然是魏尔伦的学生吗?我以为会是红叶姐带你呢。”我把硬币投进了娃娃机里,随口问道。   镜花画了很像鲸鱼的兔子涂鸦的地方是个电玩城,不过比起里面的电玩,小姑娘还是对娃娃机更感兴趣一点。于是我换了些硬币和她一起抓娃娃,顺便还跟她聊些有的没的。   本来没打算和她说很多关于港口黑手党的话题的,但总感觉我不说,她玩的时候也很心不在焉。   而且我也有那么一点好奇现在的港/黑是什么样子的。   结果镜花似乎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红叶姐,是谁?”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了。   “唔?红叶姐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大人啊。非常漂亮也非常厉害,她的异能力还和镜花的很像呢,是金色的夜叉。”   “和我的异能力很像?”镜花露出一副疑惑又若有所思的表情,“我没有见过她。”   我被镜花的话整懵了,这样的消息略微超出了我的预期。   港口干部的位置在森先生在位的时候就有空缺,老首领快死了的时候弄没了两个,提拔了红叶姐做干部,森先生做首领的时候,空缺的位置也没补上。或许是存着激励现有的准干部的意思吧。总之,这个位置空缺着,准干部们为了争夺这个位置纷纷内卷,港口企业发展蒸蒸日上。   等等,要删掉钢琴师,他没有首领命令的情况下干活全凭心情。   不过说起内卷,最卷的应该是太宰,人家直接跳过干部,把森首领卷死了。   之后又因为某些意外,干部A寄了。所以本来非常完美的四大干部加一个钓竿胡萝卜的机制直接崩溃,港口黑手党高层人员严重的人手不足,太宰还专门跟我说自从干部A死了森首领天天加班,一人干两份活,看他天天熬夜掉头发真让人开心。   咳……   反,反正不是我的问题。   所以,红叶姐已经不在港/黑这件事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她一走,港口黑手党管理层还有人吗?完全不够啊,这样一来熬夜掉头发的不就成太宰了吗?!   不会吧……   唔……   “哦,是这样啊。”我收回胡思乱想,突然想通了港/黑现在是什么情况,“现在的干部是魏尔伦和中也吧。”   镜花点了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测。   嗯哼,这样一来就说的通了。太宰当上首领后,红叶姐应该是走掉了的。我隐约听说过一些红叶姐过去的故事,太宰也有在不经意间和我提过几句。   为了复仇而与森先生合作的红叶姐,立场显然是与森先生一致的。   她是实打实掌握着港口黑手党信息流动脉络的干部大人。对于的首领位置的谋划,太宰的计划称不上隐秘,甚至在某种程度来说,张扬的行动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只要事后有手段叫大家闭嘴,恐惧与忌惮的力量就能让他们再也没法开口反对了。   这样毫不隐瞒的计划自然没法长久的瞒住红叶姐的,或许她在太宰上位前期帮太宰稳定港口秩序,而不是和给他一刀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对她来说,在森先生死去的时候,她和森先生的同盟关系就宣告结束了,红叶姐的离开完全不让人奇怪。   奇怪的是,太宰为什么没把她留下。不管怎么看,红叶姐那么厉害的人,也不是魏尔伦能平替的啊。魏尔伦先生虽然破坏力很强,但人情世故处理能力约等于零啊。   也可能是因为太宰即使做了首领,也不是森先生吧。   不过说到底,这也只是些八卦罢了,我想正经事脑子都不太够用,还搁着想八卦,属实有些太闲了。   于是我停止住了我的无限联想,开始认真对待卡在掉落口边边的兔子了。   五个硬币之后,我麻了。   小镜花这时提起了,以前也有人带她抓娃娃,只用了一个硬币就抓到了兔子。   ……哦,这样啊。我数数我已经用了多少个了。   算了,突然不是很想数。   “那你不是已经有一只兔子了吗?是想要两只?”我忍不住问道。   “没有了。”镜花轻声回答道,“抓到兔子的那天,我们回去的时候,被敌人袭击了。兔子沾了上血,坏掉了。敦君也受伤了。”   “这样啊……那我现在给你抓一个,你再和敦一起抓一个,就有两个了呢。”   镜花抬头看着我,没有说话。我认真的盯着娃娃机,假装没注意到她的视线。   然后在又努力了八个硬币之后,这只兔子玩偶终于被我弄出来了。   “给你。”我把兔子玩偶递给了镜花,觉得夹娃娃什么的实在是太难了。   镜花伸手接过了玩偶。   我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时间剩的不多了,只够再去一个地方。   “禾泽先生以前也是黑手党吗?”镜花突然冷不丁的问道,问的我稍稍愣了一下,“也和中也先生,魏尔伦老师认识?”   我揉了揉头发,感觉有些苦手。   “……啊,是啊。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我最后还是告诉镜花了,“和中也应该还能算是朋友关系吧。至于魏尔伦……我和他的关系挺要命的,还是不提了吧。”   是真的很要命,我差点被他恁死。   镜花晃动了一下呆毛,过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那为什么走了呢?”   “不想在那里待着,就想办法走呗。”我理所当然的回答道,“不说这些了,现在还有点时间,去最后一个地方玩吧。”   我略过了这个话题,在电玩城门口叫了一辆出租。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不靠谱太不冷静了,因为镜花一个简单的问题,就心神不宁,失了警惕心,没有分辨出这辆车子的问题。   要是我再冷静理智一点,就不会带小镜花上车的。   在横滨,稍早一点的时候还是能打到出租的。可一但到了晚上,你上的车是正经的出租还是打家劫舍的黑车,就是一件非常看脸的事情了。   事实证明我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这位司机先生似乎非常想把我们拉走卖海外去。   得了,没时间去玩了。在意识到对方是个开黑车的拐卖犯时我这样想着,然后抑制住阻止镜花从我口袋里抽出匕首的冲动,任由她行动,看着她用略显青涩的暗杀技巧尝试制服了司机。   然而巨大的体型差异让这个过程不太顺利,司机先生也抽出了一把刀与镜花对抗。在路上行驶的黑车拐七拐八的艰难前行,稍有不慎就会撞进绿化带,甚至更严重,可能会撞坏防护栏栽河里。   我也被这催吐的车子弄得七荤八素的,我换了个更容易保持平衡的坐姿,终于还是开口提醒道:   “司机先生,劳烦踩个刹车。”   于是车速才慢慢降下去的。镜花也抓住了司机错不及防的踩刹车而产生的防卫间隙,她的匕首终于成功刺向了司机先生的动脉。我放轻了呼吸。   鲜血迸溅出来,染湿了车厢内部的一切,小镜花的脸上、衣服上,我的脸上、衣服上。车顶的天窗,把手,透明的玻璃,所有目光所能到达的地方,都染上了血。铁锈的味道似乎已经成了横滨生活的一部分,无论对车里的哪个人说都一样。   匕首并没有贯穿动脉,不如说在鲜血迸溅的刹那,镜花就条件反射的抽出来了,眼神非常的茫然。   年幼而经验不足的杀手显然不知道这种场合必须要下死手的道理。或者,她是知道的,只不过和我推测的一样,她还做不到。创口太小了,即使流血量很大,但仍然不足以让对方因为突然缺氧而导致手脚麻痹,引发休克。而镜花依然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简直就是在身体力行的演示何为找死。   于是我默默抽出电击棒给司机先生的太阳穴来了一下——手短,只能打到这里。司机先生的匕首擦着镜花的脸颊掉在车座上,又滚到了地上。还好还好,没破相。   车子早就以一种非常违章的姿态停在了路中间,不过横滨市民都很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出行原则,即使偶尔有车辆路过,也是默默绕道走的。   凭着少的可怜的人道主义精神,我在车厢里找了根尼龙绳把司机先生的脖子捆起来,控制在可以呼吸又能压迫止血的松紧——其实尼龙绳弹性很差,远不如绷带。但是小镜花的手也要用,没有多余的给他了。   确定司机先生在半个小时之内死不掉后,我终于受不了车里的空气了。叫小镜花先离开车子我,帮她把手包扎一下。   然而我叫她的名字的时候她却没答应,我稍稍愣了一下,抬头望向她。   她在克制不住的发抖,处于这样状态下的镜花似乎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我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很快衔接上了。先是打开了车门,把外套脱了,兔子玩偶用外套包住。接着离开车子,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小镜花牵出来了,然后蹲下来轻轻抱了抱她,揉了揉她的脑袋。   在这种情况下,一些身体接触大概是能起到安抚作用的。   “已经没事了。”我轻声说道,感觉自己的衬衫似乎被打湿,“兔子这次没有脏掉哦。”   “什么?”镜花的声音几乎小的要听不见了。   “我把兔子保护好了哦。”我耐心的重复道。   ·   ……小孩子的力气也挺大的,勒的我胸口发闷。   但是啊,我却是个骗子呢。 第83章 桥上桥下   安抚好镜花后,我就又给警察厅打了个电话——这已经是今天我给他们打的第二个电话了,这不给我个横滨热心市民的称号实在说不过去。   不过时机不合适,想想还是算了。   我稍稍向警察厅的接线员强调了一下我因为防卫过度给拐卖犯脖子上划拉了个口子的事情,让他们来快点,不然警察厅的法医先生大概就要加加班了。然后不等他们回答就挂了电话,把拐卖犯先生和他的车子丢在了路边。   “唉,现在没法去那玩了。”我叹了口气,蹲下身帮小镜花把受伤的手包了起来。   “而且我们现在脏兮兮的,去那里也会吓到路人吧。”   镜花小声的“嗯”了一声。   我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   “没关系啊,我们还能到附近走走,鹤见川这边风景很好,我还蛮喜欢的。”   不能带镜花去想去的地方玩还是稍稍有点可惜的,所以我决定给她讲几个故事弥补弥补。爱丽丝梦游仙境、小王子、夜莺与玫瑰……算了,换成快乐王子吧——虽然我没看过几本正经名著,但童话书还是看了不少的,于是我就挑了两个我觉得有意思的小镜花可能也会喜欢的讲给她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鹤见川我长待的桥上。   静谧的河水连接着彼方,街边的路灯和永远在它周围打转的蛾子似乎与昨日并无差别,但有些事物已经完全不同的了。   “这是我喜欢的地方呢,偶尔心情很好或者心情不好,都会来这走一走。”我向镜花介绍道,“不过每次来这里的时候衣服总会湿掉,还是很烦的。”   “为什么?”   “嗯……因为这个地方确实很讨人喜欢,我喜欢待在桥上,但有人更喜欢泡在水里吧。”我靠在桥上的栏杆上,支着脑袋说道,却并没有认可自己所说的话。   因为,虽是这样说,他大概喜欢的也不是泡在水里的感觉吧……只在是肺部的空气被无限挤压,呼吸陷入困难,在非常冷非常冷的时候,才能隐约感觉到由自身而发的微弱的热意吧。   “不过啊,水里又湿又冷还容易生病,生病之后再后悔就晚了,所以我就把那个喜欢让自己生病的傻瓜捞上来了。”我望着鹤见川的河水,稍稍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每次衣服都会湿掉,他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真的很让人伤脑筋啊……”   “那个人,是太宰先生吗?”镜花问道。   小孩子的敏锐程度超出了我的相信,我偏头望向镜花,镜花也在看我。   我们脸上身上的血都被我用湿纸巾擦掉了,但衣服上的却弄不干净。还好是晚上,不然肯定很吓人。   “不是太宰先生哦,”我纠正道,“是太宰治。喜欢在水里蹦跶的可不是现在的首领先生啊。”   镜花眨了眨眼睛,看上去不太理解。   其实我也不太理解我在说什么,但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果然,很快的,我听见有人在喊镜花的名字。   镜花从我身侧探出头,望向走来的少年。   更远的路边停着一辆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色轿车。来的人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少年,有着少见的白色头发,大衣的领口处是白色的毛茸茸的披肩,让人很有把手伸进去的欲望,咳。   太宰有派人来盯着我们,这是我早就察觉到的事情。港口黑手党对横滨的掌控比很多政府官员或者警局里的警察们想象的还要彻底,仅仅是几个普通的眼线我也没找到甩掉他们的必要。而出了拐卖犯先生的事之后,我就知道,太宰大概就要来接人了吧。   果然,他叫了个我没见过的少年。   看镜花的反应这个少年八成就是她提过的敦君。   哇喔,太宰做事风格还是和以前一样。看起来是无比自然的普通安排,实际上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呢。   不过垂死挣扎还是要垂死挣扎的,在少年向我们走来的过程中,我还是轻声对镜花说道:   “镜花如果有一天想离开黑手党的话,可以来找我哦。”   镜花望向我,没有开口。   我稍稍笑了笑。   “现在的镜花还是有很多要留在港口黑手党的理由吧,我也不是那种喜欢以‘为你好’的名义替人做选择的人。所以镜花可以等到决定好,要离开了的时候再来找我呢。”   不过那时候再处理镜花的问题肯定会棘手很多吧,即使港口黑手党很会擦除犯罪痕迹,镜花也一定会留下案底……这个问题可以叫老板解决,【48】的人脉网络还是可以相信的。   港口mafia那边也是一个麻烦,或许要用掉中也的人情来摆平。虽然我在我眼里中也根本没欠我什么人情,不过中也那边就不是这样算的了。我也没有什么需要中也帮忙的事,用来解决小镜花的麻烦也挺好的。   就在我认真规划镜花小姑娘未来的退路的时候,镜花却开口对我说话了。   “但是,禾泽先生不是想把我送去警察厅的吗?”镜花的声音透露着不解。   “改变主意了哦。”我回答道,不去看镜花的眼睛,“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我没资格做这样的事。   或许任何人都可以做这样的事情。但是我,只有我,面对镜花,不能这么做。这大概也是太宰谋划好的结果吧。   让镜花回港口黑手党竟然变成了我能选择的所有选项中最好的结果了,只能说不愧是太宰啊。   白色头发的少年走过来了,我可有可无的扫了他一眼,他身上有种惯常处于逆来顺受的位置的温和神情,但他举手投足的姿态和眼神却显露出他已经见过血了的讯息,不过这些我都没有过分的注意。   少年似乎和镜花的关系很亲密,想来也是镜花现在还想待在黑手党的原因之一。   他说,他是太宰先生叫过来接镜花回去的,顺便还来替太宰先生问问我意见如何。   “如果我反对的话,你是不是会打我?”我突然很好奇的问道。   对方的神情突然变得很挣扎。   “……我是不会让你把小镜花带去监狱的。”挣扎犹豫了许久,最后他这样坚定的告诉我了。   哦豁,虽然表面上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骨子里多少还是有点叛逆精神的呢。   希望他能多保持保持。   我又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时间稍稍有点紧迫了,于是我没继续和他们说话了,挥挥手向他们告别。   “镜花的兔子我先收着了,准备点小惊喜再给你。”临走前我对镜花这样说道。   “惊喜?”镜花重复了我的话。   “是呢,所以可以小小的期待一下。”于是我顺理成章的带走了兔子。   ·   但是带走兔子不是因为惊喜,而是因为我是个骗子。   兔子已经脏掉了。   只是被我藏在了外套里,暂时没被镜花发现罢了。   当时我的注意力全在镜花身上,并没有关注兔子。是我任由事情这样发展的,我总是要确定,泉镜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的。幸运而不幸的是,她没有对拐卖犯先生下死手。这是我预料范围内的一件事,却称不上我想看见的结果。   待在港口黑手党的小镜花,总有一天会下得去手的。   变成一个合格的的杀手。   或者为杀人感到痛苦。   但在镜花的问题上我总是没什么底气的,我已经不具备在她的问题上发言的资格了。所以,我只能等待她自己做决定。   说什么“不是那种喜欢以‘为你好’的名义替人做选择的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实际上只是在掩饰我是个没有的废物的事实罢了。   ·   回去的时候突然下雨了,还好只差两步路就到家了,不然我肯定浑身湿透。   临近十二点了,助哥还没睡,看见门口浑身是血还被雨水晕染开了的我没说话。   助哥心理素质一向很好,并且话少。但有的时候一些语言不从嘴里说出来,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的。   “没有去参加圣杯战争,上次只是讲了个故事,我老家不在冬木市。助哥不要露出一副‘啊啊,原来禾泽真的是魔术师啊’一样的表情好不好,我只是在路上差点被拐卖了而已。”   “原来如此。”助哥点了点头,但我心里没底。   虽然助哥没用语言表示过,但他用行动表达了他对我真实老家的好奇。我日常惯会讲些乱七八糟的故事,也没发觉有什么问题。   直到某天我很兴奋的跟助哥安吾讲,“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有个我不知道是不是小高的小高在做弹丸论破我好激动”这样的话时,助哥突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原来禾泽没有参与过绝望事件啊。”   我当时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甚至还回了一句,我当然参与了啊,还是主角呢!   但过了几秒我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然后我就问助哥说,助哥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希望峰学校上学啊。   助哥“嗯”了一声。   我……   我该怎么向助哥解释这只是我在口嗨而已啊!   助哥似乎非常容易相信我的故事,致力于要猜出来我到底来自哪里,这样的行为是沉默的,只是突然会语出惊人一番。   比如上次他突然问我,你在这里,咒术高专的事情怎么办。   嗯?你说什么?等等等等,那啥我不是高专的学生啊!   虽然我每次都有和助哥解释,但助哥还是会一脸认真并乐此不疲的猜测我的身份,搞得我心里很没底。   我没底的是,他是真的单纯的好奇这些……   还是单纯的在逗我玩。 第84章 生日快乐   身上脏兮兮的站在这里和助哥说话也不太像话,于是我打住话头,润去洗澡了。   脏了的衣服被我随便叠了一下放到了一边,打算明天把它们和兔子一起带到干洗店去弄干净。   洗好澡收拾完自己之后我就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打着哈欠在草稿纸上写这写那了。   “既然这么困,为什么不去睡觉?”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保养手/枪的助哥问道。   我瞄了一眼被我放在桌上的腕表,确定了一下时间。   “快了快了,还差两分钟马上睡。”我撑着脑袋向助哥挥挥手。   “但是。”助哥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思考了一下,接着说道,“不是有二十四个小时吗?你可以先去睡觉吧。”   “就要两分钟,就要……哦,现在是一分钟了,就要一分钟。”我反对了助哥的意见。   助哥很轻易的被我说服了,点了点头。   然后一分钟到了,他的保养也进行到了收尾工作。   我盯着腕表确认着时间,当秒针划过数字十二的那一刹那,我立马宣布道。   “生日快乐!助哥。”   “嗯。”   助哥看上去心情不错,虽然他的表情基本没什么变化,不过助哥心情如何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然而我刚说完这句话,他就催我去睡觉了。   “唔嗯?你不好奇一下礼物吗?”我瞪大眼睛望着他。   “礼物?是说你最近一直在做的——”   “打住打住,不准说出来,那是惊喜!”我垂死挣扎般的说道,自己也不太确认这种被当事人提前发现了的惊喜还算不算惊喜,“生日礼物就是要有惊喜感才行啊。唉……我睡觉去了。”   “这样啊,那我忘掉它好了。”助哥说道。   “这种事情哪是能说忘就忘的啊。”   “嗯?什么事情?”助哥的表情看上去相当迷惑。   我眨了眨眼睛。   “……呃,还真忘了啊。”   感觉助哥总是有很多不得了的能力呢。   ·   助哥的生日礼物我早就在准备了,为了做好它我还费了好多功夫。虽说在市面上挑一个助哥需要的或者他会喜欢也挺好的。但我感觉自己动手会比较好玩有意思。结果做到一半的时候出了特别麻烦的事——就是那封匿名的破邮件。完全打乱了我的处事节奏,让我不得不正视过去发生的一切事情,去弄清我以前嫌麻烦没去深究的东西。偷懒真的要不得,现在反回去处理那些曾经故意避免接触的麻烦事每天都处理的脑壳疼,一下子变得特别繁忙。   不过助哥的礼物还是被我抽时间做好了,因为做这个确实挺好玩的。   等到了Lupin酒吧,我才把我的礼物拿出来了。   安吾早早的就在那里等着了,虽然我对他的到来不怎么惊讶,但还是非常惊喜的。   “哼哼,可爱吧。”和安吾助哥乱七八糟的聊了很久,等到助哥把礼盒拆开后我立马支棱起来了。   “这是什么?”助哥问道。   “看上去有点像织田先生啊。”安吾支着脑袋端详了一下,竟然毫不吝啬的夸奖了起来,“是手工制作的吗?禾泽真是厉害呢。”   咳,突然这样搞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叫兰那织,是按照助哥的形象做的兰那罗木雕哦。”我收起不好意思,和他们介绍起来,“兰那罗来自提瓦特大陆的智慧国度须弥,是‘森之民’的意思,就是森林的孩子,超级可爱的对吧。”   “哦,禾泽原来是来自星海的旅行者啊。”助哥很快回忆起我曾经讲过的故事,露出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   “没错没错,我可是杀穿了整个提瓦特大陆的降临者呢。”我利落的承认了,甚至还点了点头。   “真厉害啊。”   “怎么看都不可能吧,织田先生。不要相信他的胡说八道啊!”安吾倒是很不客气的直接吐槽了,于是我旅行者的身份只维持了十秒就结束了。   “有点想象力嘛安吾,我记得你还没二十吧,不要加班加成大人的样子啊。”   “就算时间往前倒退五年,我也不会相信你胡说八道的东西的。”安吾拿起岩石杯,不客气的点评道。   这样啊。   “因为你当时是伟大的落伍者吗?”我问道。   安吾被酒水呛到了。   然后我在安吾找我麻烦之前迅速换了话题。   “唔……不过话说回来,安吾的礼物是什么呢。”我望向安吾公文包露出的礼盒一角,其实我已经盯着这个礼盒看了很久了,“我好好奇,能不能现在就拿出来看看。”   “确实可以,礼物本来就是要拆开的啊。”安吾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礼盒,递给助哥。   “生日快乐,织田先生。”   “啊,谢谢。”   助哥接过礼盒,非常好心的满足了我的好奇心。   礼盒里,放着一本书。   确切的说,是一本指导新手作家的写作教程书。   竟然是送了一本写作指导书嘛!   我联想了一下他们的名字,觉得好像有点好笑。   然后我就乐不可支的笑起来了,接着越笑越厉害,停不下来了。   本来笑一下还好,毕竟也不是什么很好笑的事,但是安吾和助哥都很奇怪的看着我,这事就变得特别好笑了。笑的我停不下了。   对,对不起。但,但是一个文豪送另一个文豪写作指导书我是真的绷不住。   安吾看上去特别无语。   “有这么好笑吗?”   “没,没有。”我一边顺气一边回答道,“不好笑不好笑,我妈也在我生日的时候送过我作文书的。真的,挺好的。”   然后我又忍不住笑了。   救命,肯定是这个酒吧的问题,我在外面笑点没那么低的!   “不要把它和作文书相提并论,我可是专门到文坊斋好好挑选的啊。”安吾略显恼怒的反驳道,不过并没有真的生气,“还有,它明明是本杂谈,不是作文书。”   “哦呼,安吾还专门去文坊斋了吗?!”我有些惊讶,“我记得你这段时间超级忙的啊,怎么抽的时间啊。”   “给朋友挑礼物的时间还是有的。”安吾理所当然的说道,但他很快注意到了不对劲,“不过,你又怎么知道我这段时间很忙的?”   我安静了一秒,眨了一下眼睛。把视线移向了助哥,助哥揉着兰那织的叶子脑袋兰那织,低头翻着那本杂谈,根本没有理会我们这边。   “不管怎么说,肯定是我的礼物更好。”我直接转移话题。   “你话题转的真生硬,退步了。”安吾一点面子都不给。   “才没有转移话题呢。”我直接否认,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重新换了个说辞转移话题,“是看黑眼圈看出来的,我们认识这么久,我看你黑眼圈有多深就知道你熬了几天夜。所以,还是我的礼物更好。”   实际上我知道安吾最近很忙,是因为我通过老板调查了港/黑的动向——这事不调查不行,但却不能太和安吾讲。   毕竟这和安吾没什么关系,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我不想不想让他掺和进任何麻烦事里——虽然可能这事不是我的意愿就能决定的,但至少我不会这么做。   “好的,那你说看,我熬了几天夜?”安吾一副“我看你狡辩到什么时候”的样子,抱着手臂说道。   得,我的话题转移又失败了。   还好我没说谎,安吾的黑眼圈非常乖巧,属于容易出现也容易消失的神奇品种。我闲得无聊的时候天天看着玩,所以我真能通过黑眼圈深度判断出他大致熬了多久夜。   于是我自信的说出了一个时间,顺带还告诉安吾上次见面它淡了一点,所以你中途可能有睡过觉。   似乎是我说的太准了,安吾看上去有些震惊。   总而言之危机解除。   等等,好像也没什么危机。就算直白的告诉了安吾“爷就查港/黑了,就查就查”似乎也没什么事,安吾又不会阻止我,甚至连反对意见都不会发表。   唔……算了,权当是给老板留面子。免得他听说我把他搞来的消息白送人后又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我人傻钱多了。   谬论,这俩玩意我一个都不沾边,特别是第二个。   “说我转移话题,安吾才是在转移话题吧,总之肯定是兰那织更好。”我又强调了一遍。   “这种事情怎么看都应该是织田先生说了才算的吧。”安吾手指随意的敲着桌子,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蒸馏酒,一针见血的驳回了我的意见。   “那助哥你说,是谁的礼物更好?”我只好把这个抛给助哥了。   “咖喱最好。”助哥停顿都不带停顿一下的秒答了。   我和安吾都沉默了。   “那个,我问的是礼物……”我向助哥比划了一下。   “啊,抱歉。刚刚听见你问什么更好,就忍不住回答了。”助哥这么说着,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歉意。   我眨了眨眼睛,突然就冒出来一个绝妙主意。   “那就咖喱最好吧,我们今天就吃咖喱好了。”我把这个绝妙的主意分享给了两个人。   助哥狠狠的心动了。   “好。”   “这么晚了,哪里会有咖喱啊。”安吾提出了非常实际的问题。   我就等着他提问呢。   “当然是回去做啊,而且现在也不算晚吧,七点多一点,黄昏才刚刚过去。”我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向安吾疯狂安利,“我做咖喱超好吃的,现在回去做好了刚好就能赶上宵夜的点。安吾会一起去的,对吧。”   “我还有工作要完成。”   “……但是只是我们的住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吧。”我和助哥对视了一眼,这样说道,“而且按照传统来说,过生日是可以把一位幸运观众拉回家做客的。”   “根本没有这种传统,不对,你说的这个和过生日压根毫无无关系,你又在胡说八道了。”安吾捂着眼睛,看起来非常苦恼的样子。   我眨了眨眼睛。   “没关系,我们可以把他变成传统,就不是在胡说八道啦。”   然后幸运观众就被我们拉回家了,并且三个人一起吃了咖喱。 第85章 宵夜时间   在我正式成为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不久后,助哥就喜提一个新身份——他成我室友了。   我们两个会成为室友的原因很简单,助哥住的房子对他来说有点大,他不想天天打扫卫生。   我也不想天天打扫卫生。于是我就试探了一下助哥的意思,结果发现我俩一拍即合。然后我就果断放弃助哥新邻居的身份,改当助哥的室友了。   此时,我和我的室友先生在一起煮咖喱——本来是助哥一个人在煮的,但考虑到安吾的承受能力,我还是来厨房尝试阻止一下助哥。   来晚了,咖喱汁已经调的非常辣了。   嗯好的,安吾加油。   “有什么问题吗?”或许是我的表情有些凝重了,助哥这样问道。   “啊,没有没有。”我洗了洗手站到助哥旁边,“我来帮你打下手。”   区区辣咖喱,安吾那么厉害肯定没问题的。   嗯……大概吧。   在我洗菜的时候安吾也润进了厨房。   “我来看看你们的进……”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就沉默下来了,接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锅里咕噜咕噜冒泡的咖喱稠汁,“这是我们待会要吃的咖喱?”   “不。”助哥回答道。   安吾松了一口气。   “是你要吃的,我的要加辣。”   这口气似乎没松下来。   “这还不够辣吗?织田先生可真是厉害。”安吾又是无奈又是敬佩的说道,“正常人都受不了这么辣的吧。”   “我可以我可以。”我举手示意了一下,向安吾招招手,“辣咖喱真的很好吃的,安吾来都来了快过来帮忙切菜。”   我们厨房还蛮大的,挤三个人都绰绰有余,于是安吾就被我们拉过来干活了。   安吾切菜一分钟后,我震惊了。   “安吾的土豆丁切的好丑。”   “丢到锅里就看不出来了,而且我做饭都是这么切的。”安吾一副“我随便怎么来都行”的样子。   我觉得这个地方必须加入一句吐槽。   “哇,什么饭要用那么丑的土豆丁啊?”   “请你闭嘴,安吾锅可是非常天才的食物。”安吾看上去稍稍有点炸毛了。   “安吾锅,好吃吗?”我被这个神奇的词汇转移了注意力,忘记了吐槽的事。   “有机会可以做给你尝尝,”安吾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把土豆丁切的非常丑,“不过禾泽这么会做料理,也别抱太大希望了。”   “那我记着了,不准反悔。”我这样说着,实在不忍直视那些乱七八糟的土豆丁,最后还是开口了,“咳,安吾。我们换一换工作,我来切吧,你帮我把口蘑洗了。”   这样这些土豆还能死的体面一点。   换了工作之后,我火速把乱七八糟的土豆丁处理成看的顺眼的样子了,可喜可贺。   之后再把切成片的口蘑用薄油两面煎锁汁,土豆之类的其他食材也稍稍预处理了一下之后,全部倒进助哥调的咖喱稠汁里面焖煮。   焖好的米饭已经盛出来放凉了。   把口蘑蔬菜土豆咖喱稠汁浇在米饭上,宵夜就完成了。   然后我们就在餐桌上享受咖喱了。个人认为助哥的稠汁味道的超级好,辣度非常合适,也没有遮盖住口蘑的味道。   安吾也觉得很好,他都感动的哭了。一边喝着冰水一边吃。   “根本……嘶……不是……哈嘶……感动哭的好吗?!”安吾一边喝着冰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吃咖喱。   安吾不愧是安吾,感动成这样都不愿意承认。   助哥默默往咖喱里又加了一些辣椒。   等我们吃完夜宵后,我就收了盘子刷碗去了——我和助哥是轮流做饭刷碗打扫卫生的,今天轮我了。安吾还是感动的不得了,一直在擦眼泪喝冰水。   等到我刷完碗之后,安吾倒是不擦眼泪了,但我们家冰水都快被他喝光了。   “真有这么辣吗?助哥只加了平日里五分之一的辣来调味啊。”   安吾根本不想说话,只是用眼神来表达了他的无语。   “哦,对助哥来说应该是十分之一。”我补充道。   “是你们太能吃辣了。”安吾终于缓过劲儿了,喝完了最后一口冰水,评价道,“不过确实非常好吃。”   “哼哼,肯定的。”我听了他的话之后超级得意。   “禾泽。”助哥把兰那织和杂谈放好后,从房间中出来,敲了敲卧室门吸引我的注意力,“我找到你做的眼镜了。”   助哥抬手展示了一下他手上的长度只有六公分的木质圆框眼镜。   我瞬间窜到助哥身边。   “哇,竟然找到了吗?!助哥你是我的神!”我超级惊喜,接过眼镜上下检查了一下。没有磨损,除了沾了点灰尘以外,和我弄丢之前一模一样,“在哪里找到的?”   “在我卧室门后面。”助哥回答道,看上去也挺莫名其妙的,“你是怎么把他丢到那的?”   “可能是巫师的恶作剧吧。”我回答到,“所以弄丢的东西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找到。”   这是兰那安的眼镜,它已经丢了好几天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找回来我好高兴。   对,兰那安的安就是安吾的安。   关于眼镜的丢失,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因为切割机太吵了,我做木雕都是挑质地比较软的木头纯手刻。而圆框眼镜超级难刻,我刻了七八个才做出一个满意的,就很开心的找助哥炫耀。在得到助哥捧场的夸奖,心满意足的想回房间做其他部分时,我手一抖把眼镜弄掉了。   然后我就再也找不到它了。   接着我每天有事没事都要巡视一下客厅的地板,希望能找到这副眼镜,结果找了三四天都毫无收获。   我只好悲伤的把它放弃了,开始重新刻,但刻出来的都不如弄丢了的那个来的好看。   没想到,我竟然还能找到它!太感动了!   “这是什么?”安吾盯着我的木作圆框眼镜看了一会儿。   “这是兰那安的眼镜。”我向安吾介绍到,“本来已经完成了,就是眼镜找不到,不过现在找到了。”   “唔,既然你已经见过兰那织了,给你提前看看兰纳安也可以。”   我回房间用小方帕把眼镜上的灰尘擦干净,挂在了兰纳安的小叶帽子上,把他捧出来展示给安吾看。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可爱!”看见他俩点头认同后,我支棱起来,疯狂安利这种可爱的小生物,“而且我觉得安吾比助哥更像兰那罗。”   “嗯?为什么这么说。”助哥的视线移向我,问道。   “因为,兰那罗不用睡觉,安吾也不用睡觉啊。”我笑眯眯的回答道,然后思路就跑偏了,“唔哦!这么说来,安吾就是兰那罗嘛!”   “原来是这样吗。”助哥一副我理解了新东西的样子。   “怎么看都不可能是这样的吧,你从哪里看出我是兰那罗的?!”安吾吐槽道,“织田先生别再幸灾乐祸了,快帮我说说他。”   “我没在幸灾乐祸。”助哥默默移开视线。   “你看着你的呆毛再说一遍。”   “看不见的。”呆毛在我头上。   “救命。”安吾捂着脑袋,呻/吟道,“好想吐槽,真的好想吐槽。”   “不下班就可以不上班,不睡觉就可以不起床,能说出这样的话,安吾已经不算是普通人啦。”我调整着兰那安眼镜的位置,思考要不要做个固定结构——但我不太会,还要找找教程。   “不过兰那安现在还不能交给你照顾,等到安吾生日了在送你吧。”我对安吾说道。   “所以禾泽做的兰那罗都是礼物吗?”助哥问道。   “正解。”我对助哥比了个大拇指。   “所以说,你最近在做的那个,是要送给……”助哥想起了什么,这样问道,不过被我打断了。   “那个不送了。”我直接回答道,那个家伙实在是太可恶了,想想就恼火,“我自己留着。”   “你不是没再见过他了吗?”助哥问道。   “他就是有隔空惹人生气的本事。不过,唉……”我说道一半就泄气了,头疼的揉乱了我的头发,又一次感觉头发有些长,需要剪剪了,“小镜花的问题上确实是我理亏,没立场说什么。”   太宰才是救助镜花的人,如果没有港口mafia,镜花这样的小姑娘只会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哪有机会让我遇见啊。   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面对太宰时才恼火又毫无办法。因为我自己恼火的原因并不怎么正当合理。   “镜花?港口黑手党前段时间捡回来的孩子?”安吾似乎是对她有印象的,“你怎么认识她的?”   我简单和两个人讲述了一下我昨天遇见镜花的经过。   “……总的来说就是这样,所以昨天我回来的时候才一副杀过人的样子。”我对安吾和助哥比划了一下。   “所以你再接完首领电话之后,请泉镜花吃喝玩乐了一晚上?”安吾看上去很无语。   “不不不,”我否认道,“是她请我吃喝玩乐了一下午。小姑娘那天是休息日,结果因为长得可爱被三个作风很差的大叔盯上了,堵在小巷子里想做一些不好的事。”   我回忆了一下我和小镜花相处的细节,接着说道。   “结果不出意外的被镜花反杀了。这并不是什么港口mafia安排的任务,就算真论起来也是正当防卫,况且她也不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她拿走的U盘应该算是某种战利品——港口黑手党成员的一贯作风了。”   在搜过那三个只剩一口气的男人身之后我就大致确认这是怎么回事了,也就没有再问小镜花这方面的问题。那个作为U盘的战利品最后到了我手里,确认了里面全是我看不太懂也懒得研究的财政报表之后,我就找老板卖掉了。   “……总之是U盘换的钱让我们玩了一晚上——甚至还剩很多钱,所以算是小镜花请的客。”我总结道,甚至还点了点头。   “很好。”安吾用棒读的语气说道,“我现在更无语了。” 第86章 研究所   玩闹的时间没持续多久,安吾就告辞离开了。   “我还有工作没完成,就先回去了。”安吾扣稳公文包的搭扣,向我们告别。   “感觉安吾的每天都在加班啊,明明都是情报员,老板就很轻松啊,还有时间兼职开店。”我撑着脑袋说道。   “因为他是‘老板’。”安吾加重了那两个字的读音,“他可以自己给自己批假。”   “也有道理。”我被简单说服了,对安吾点点头,“那安吾加油工作当老板吧!”   “我也没想当老板……算了,不和你胡扯了。”安吾向我们挥挥手,“回见吧。”   “拜拜拜拜。”我也挥挥手。   “再见安吾。”助哥说话的时候比我沉稳多了,明明年龄没差多少来着。   ·   “助哥应该是有问题想要问我吧?”我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摆弄着镜花的兔子一边问道。   安吾走后,我就抱着它研究着怎么弄点小惊喜上去,兔子现在已经是干干净净的了,因为是特殊干洗,棉絮还是和原来一样蓬松柔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为什么这么说?”助哥反问道。   我眨了眨眼睛,抬头望向助哥。   “诶,原来没有吗?我还以为你和安吾都有问题想问我呢。”说道这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稍稍有点困了,但刚吃了宵夜,还是晚半个小时睡觉比较好。   “你们两个刚才都一副有话想说、有问题想问的样子,”我接上刚才的话,继续说道,“结果最后谁也没问。不过……嗯,看来是我感觉错了啊。”   “禾泽真是神奇。”助哥坐到我旁边,伸出食指戳了戳我的脑袋,似乎是有些好奇,但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想戳一下。   我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按你的意思来说的话,我也觉得你和安吾也特别特别神奇,我想说什么你们都能猜中。”我稍稍偏了一下脑袋,微笑着说道,“不过你看啊,我们是朋友,朋友间稍稍有点默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虽然我说着这样的话,也似乎是能看出朋友们的想法的,但其实我并不擅长做交朋友一类的事情。我不是很懂什么程度的互相了解才算默契,很多相处模式都是找着参照依葫芦画瓢现学现卖的。人总是有苦手的东西,交朋友这样的事情更是苦手中的苦手。在过去有人替我完成了我不擅长的部分,现在却要我自己学会掌握它。   来自于另一片土地的很多记忆不但褪去了颜色,连铅笔稿似乎都被什么混蛋半夜擦去了。但不管怎么说,我总要表现的比以前优秀一点点吧。   “我其实不太清楚,为什么刚才你们两个都对好奇的事情保持沉默的。”我直白的承认道,“但现在,助哥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助哥哦。”   助哥确实是有好奇的事情,非常直白的发问了:   “关于泉镜花的事,还有禾泽最近总是消失的原因。”   “诶,明明助哥才是经常第一个消失的人,也会注意到我不见了吗?”我稍稍有点惊讶,但很快拐入了正题,“不过,小镜花的事情和你想的一样呢。”   我稍稍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小镜花就是第二十四个孩子。”   “原来真的是这样啊。”助哥露出了一种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一样表情,或许是二者兼有。   “没错哦,就是这样。”   小镜花就是异能力者失踪案中消失的第二十四个孩子。运用具有高破坏力的异能力,暴力破坏掉笼子出逃,最后在流浪的过程中被被港口黑手党带走。   所以,负责此事却没能把她一起救出来的失格调查员没有任何立场对她的处境,她的监护人,她的未来发表任何意见。失格的调查员在她的问题上没有任何话语权——直到她自己做出决定,事情才会有所改变。   “——这事在第一次见到她我就知道了。还记得我入社测试那会儿吗?乱步说没必要调查下去了,但我没听他的——有些地方我没弄清楚会好奇的睡不着觉的。”   “所以我打了个时间差,在警方封场之前又回防空洞看了一眼。结果啊,那里什么都没有了,我差点还以为我走错了路。”   回想一下当时的场景还真是有些让人惊讶的。占据了一整条铁质通道的中转站,仅仅过了三个小时就变成了一块空壳,变成了横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小角落,路过的行人也不会对此地降下多余的视线。   “他们效率是真的高,而且背后的负责人行事也稳的很,或许在接到中转站的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下令收手撤退了吧。我还专门挑了一条人少的路给他们创造灭口的机会呢,结果对方看都不看我一眼。啊啊……对不起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故意去受伤了,真的真的。”我看见助哥的眼神后秒怂,麻溜的道歉了,“总之我钓鱼失败了——我后面知道失败的原因是什么了,我是被坑去给研究所负责人打工了,这个晚点再讲。”   “除此之外,就是我在地上找到的纸条了,粘贴在被破坏了的笼子上,上面写着异能力者的弱点——那个坏了的笼子可能是被判断‘成留在原地也无伤大雅’的杂物了,所以我很轻易的找到了。”   “小镜花的异能力需要通过用手机来下命令,那张纸条上也清楚的说明了,‘6号的手机是异能力使用的媒介,要单独保管’这样的话。”   “手机单独保管……那她是怎么逃走的?”助哥抓住了重点。   “不知道。”我摊了摊手,“我没问。”   “嗯?”   “我遇见小镜花这事应该只是偶然碰巧,不过对太宰来说就是可以顺势而为进行操作的事情了。”我整理了一下思路,稍稍有点想要咬手指的冲动,不过我忍住了,“他有充足的动机去了解研究所的事件,但港口mafia的情报网络再发达,都不如直接从当事人身上获取信息来的快。以太宰的能力,大概只需要通过我问小镜花的问题,就能反推出我所知道的事情吧。”   他太了解我了,他总是有能力轻易而迅速的了解他任何想了解的人和事。   “但是他太让人生气了。”说道这里我心情一下子就差起来了,“说些令人恼火的话,还叫我调查员先生,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让人生气。”   我一连说了好几个非常来强调我有多生气。   “本来研究所的事情直接跟他讲也无所谓的,这种事情政府处理不了,侦探社处理不了,拿去给港口黑手党弄也算个办法。”我又想咬手指了,于是捏了捏兔耳朵来转移注意力。   “不过他让我不高兴了,我就不想说了。”虽然这个说法听起来很幼稚,但我说的特别理直气壮,“所以我就没问小镜花任何问题,带她玩了一晚上。”   研究所的事件说到底,和侦探社并没有什么关系,真正受影响的是政府,或者具体点,是内阁。   但影响到内阁事情就大了去了,首先影响的就是港口mafia政府相关的情报网络、人脉、靠利益链遮掩起来的犯罪证据,它们会随着现行内阁的崩溃瓦解而暴露在另有所图者的视野当中,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港口黑手党能左右的了。而避免这样的局面无非两种解法——要么和新任内阁建立新的利益链,要么就让新内阁在还没出现前就消失。   不过无论选那种方法,都完全绕不开研究所事件,那是压垮现行内阁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新内阁组建的垫脚石,是不可忽视的重要节点。   所以说乱步说深究这件事是麻烦,麻烦来源于事件本身,也来源于受事件影响的港口黑手党。   只能说还好我还算了解港口黑手党嘛,现在麻烦还控制在我能解决的范围内。   至于港口mafia的麻烦,就算不从我这边入手太宰也能想到几百种平替的方法,根本不需要担心,所以我爱怎么来怎么来。   “……总的来说,小镜花的事情就是这么回事。”我向助哥总结道,揉了揉有些发蒙发疼的脑袋,打了个哈欠,“唔哦……对,还有钓鱼失败的事情。”   “去那片被推平了的荒地除了考虑到那个地方视野开阔,出了问题想逮住的人也也不好逃脱以外,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我明目张胆的转运走那些被当做货物、当做实验品的孩子的行为能引起他们的注意,稍稍试探出他们的底细。”   “——但我不可能成功的。因为我遇见花户爱、去解救那些孩子,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切,都正中研究所负责人先生的下怀,是在为那位先生打工呢。”   “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间有点晚,不过早意识到了也没什么用,除非我不接委托,不然就只有为他打工这么一条路可以走。”   “实际上,研究所的实验项目已经告一段落了,他们已经用不上实验品了,那二十几个小孩子在实验告一段落时就毫无用处了——这些都是小爱告诉我的,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她很清楚的向我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我试图回忆起小爱说话时的样子,一如既往的失败,不过这种事情我早就习以为常了。于是我扫去了无疾而终的想法,继续讲述起来。   “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大人们要做的事情,小孩子说话的又怎么能作数。可是小爱并没有对我说谎,就是说——是研究所不需要新的实验品了。”   “至于没用完的……唉,不是被我专门解决掉了嘛。毫无用处还有点麻烦的东西被人收拾走了,偷着乐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把这个当成钩在鱼线上的鱼饵去追逐它嘛。”   “还有一点我和助哥你讨论过吧,研究所背后的支持者们,很有可能是有政府的。在其他人看来,这个非法实验项目已经随着武装侦探社的完美调查,内阁的丑闻曝光而终止了。但说不准,内阁的丑闻曝光,就是研究所想甩了他不好拿捏的支持者呢?”   “好吧,最后一点是我瞎扯的,我也要先见一见那位负责人先生才能确定他有没有那么聪明。”我又捏了捏兔子耳朵,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兔耳朵已经被我拧成麻花了,“不过不管这位负责人先生是有意安排一切这么发展的,还是仅仅只是巧合,是无意中促成的,事实就是我们自然的替研究所遮掩了行踪,解决掉了对研究所来说很麻烦的政府职权机构,现在连研究所都的影子都找不着了呢。”   我这样说道,把兔儿麻花解开,重新把棉花拍蓬松了。   “嘛,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啦,研究所在研究什么,具体位置在哪里,目的又是什么,完全可以丢给港口黑手党来搞定,用不着我们来处理。”我选择把压力给到太宰,并且毫不心虚。   “但是你不是什么都没告诉太宰吗?”助哥如此问道。   我被噎了一秒。   “……我就不告诉他。” 第87章 灵感   助哥一共向我提了两个问题。一是问我镜花的事,但实际上问的还是研究所。二是问我最近去干什么了,但实际上他问的是我打算干什么。   关于我打算做什么,这个问题涉及到很多很复杂的成分,或许问题本身并不复杂。但加入了“问的人是我”这一先决条件之后,他的复杂程度就大大提升了。因为我太笨了,不知道该怎么概括的回答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助哥解释这个问题的终点有着怎样的答案。   我最近在进行调查。调查匿名邮件、调查田村一郎、调查我自己。当这项调查开始进行,匪夷所思的穿越有了解释的源头,那么未来道路通往何方,也是可以被预见的了。   我的生活是模糊的,、隔着雨与雾的默剧,没有目标,一切行为都参照这他人的行为。但我对此并没有意见,因为这不是我的生活,顶多只能算是帮一个长得很像我的人托管一下人生。尊重他人是一种美德,所以我从来不做那本日记本上没有表现出意愿倾向的事情。但我更乐意听我自己的话,所以我随心所欲的做我能做的任何事,去喜欢的地方,认识想认识的人。   还有……不拒离开。离开这里才是最好的尊重。   能让一切回到正轨,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走上了调查的道路无非就两种结局,要么半途而废、无疾而终,一切毫无变化。要么面临选择,离开、或者留下来。   我太过清楚我自己的想法了,但我该如何向助哥解释呢?解释我正在为“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件事情而努力,跟他说无论是死掉还是成功离开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想要留下来”的想法太过虚无而不合理,我找不到这么做的理由。毕竟离开是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我本来就不该在这里。   我觉得我很自私,所做的一切都很自私。但我还做不到把自私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和助哥解释,说我在想办法干净利落的离开。   于是我斟酌语句,准备用胡说八道来掩饰问题核心。毕竟虽然我很清楚助哥想问的是什么,但他毕竟没有直接那么问,所以我还是有很多发挥的空间的。   但比组织好的措辞更先到来的,是无法抵抗的疲倦感,思维变得模糊,有点分不清条理与紊乱的界限,骤然尖锐的疼痛从一个神经元传导向无数个神经元,又骤然消失。   我记得我要回答问题,却不自觉的想起了要剪头发的事情。难以集中的、有如碎屑般的思绪就慢慢不受控制了。我接着想到了田村一郎,想到了他的日记。   剪头发的事情似乎与田村一郎毫无联系,但从哲学的角度天花乱坠的胡说一通,或者找个心理学家来分析分析,总能扯出一些似是而非又很有道理的胡说八道的。但,是个人都清楚,这俩事情也确实没什么联系。   如果非要论出一个合理的联系那也是有的——就是我本人,禾泽释之助。   这家伙是个缺心眼玩意儿,别人已经把鉴伪书拍他脸上指着他说他是冒牌货了,他还惦记着剪头发的事。   剪头发当然是相当重要的事,如果不剪头发,它就会遮眼睛,会影响视力。   好吧好吧,这又是在胡扯。普罗大众的想法总是有正确性的,毕竟不管怎么看,“弄清楚禾泽释之助和田村一郎的关系”都比“明天下班找个靠谱的理发店去剪头发”这事来的重要。但禾泽释之助就不这么认为,在他眼里剪头发的重要性远大于匿名邮件。他不为匿名邮件苦恼,因为匿名邮件说的对呢,他本来就不是田村一郎。   他苦恼的是另一种更为模糊的东西。   但总有语言可以清晰直白的概括它的。   比如可以这样说——“禾泽释之助所图谋的到底是什么?”他在为这件事苦恼。   理智的时候他尚且可以坚定的表示不管结果如何,离开这件事是早就决定好了的。不管有多少外界因素影响,决定好了的事情就要去做。   他会说,如果自己决定了的事情都能轻易被改变掉,那还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呢?   但在思考的路径变得杂糅而混乱,想法自然就不那么坚定了,我真的要为了某种必须完成的目的而把其余的东西通通丢弃吗?   我所图谋的到底是什么?   嗨呀,这可真是个好问题,把主语变一变可以难倒一片人。往哲学课上一搁就摇身一变,变成在经典不过的人生三问之一。   这三道破题大把人想不明白,不过都无伤大雅,他们的生活总会继续。但我必须思考,我要是想不明白,或许明天就没机会去想它了。   结果已经摆在这里了,我什么都不做,就会在未知的某日落地成盒,因为那些有特别想法的人不会给我机会。一个连自己的目的都无法判断的人,只会在原地驻足不前,做着徒劳的事情。又怎能应对一个目的明确的敌对者呢?   但即使我非常清楚解决这一问题的重要性,我依然不知道我所图谋的是什么,这件事早在遇见助哥、遇见安吾开始就变成一种非常薛定谔的状态了。如果时间在往前转转,转到我那无法确认是否正确的生日的前一天,我都能毫不犹豫的回答,我是想去死的。   哇,这话是能直接说的吗?   我就说。   如果要给这事放个前置条件的话,也可以加上一个——最好死起来不像自杀。   或者说的委婉含蓄一点,我想离开这个世界。而我所能切实做到的方法,恰好只有那么一种。   这样的想法合理又怪诞,使我在最开始和太宰相处时就觉得他特别有意思。毫无疑问,我是一个总体正常的正常人,读过些书,多少有点文化素养,没事会给希望工程捐点钱,遇见危险知道避而远之掉头就走,知道害怕俩字怎么写,每天都努力的在黑手党中生存,但其实心里想的都是能不能有个特别能打的家伙干脆利落的带走我的狗命。   那时的太宰呢,毫无疑问,是一个总体不正常的正常人,读过另一些书,多少有另一点文化素养,黑手党不做慈善,但是从来没为难过除了我以外的无关人士。遇见危险就往里冲,但死的都是别人。知道怎么令人害怕,每天都在努力自杀,但其实人生追求已经到了“实现自我加值”这样的高级阶段了。   于是,每当休息时刻,恐惧因子随着远离血沫飞溅的场所而消弭掉之后,我就开始觉得太宰有趣了。这样的话要是让我前同事们听到了肯定觉得我脑子不太正常。但两个做的和想的完全反着来的人,或许相性确实是不错的——我是指我单方面觉得不错,他干了无数烦人事我都没去真去抡他就很能说明这点了。不过准干部先生显然并没有什么成为某人生活中仅存的乐趣的想法,很快压榨掉了我所有空余时间。于是我开始了用阳寿换业绩的工作生涯。并且我很快意识到了,虽然准干部先生没有什么成为某人生活中仅存的乐趣的想法,但他显然在我身上找到了不少乐子。特别是每当我顶着个苦大仇深的表情加班的时候,我真的有觉得他在幸灾乐祸。   准干部和黑手党普通成员,只要看对方两眼就能找到点乐子。对比两人悬殊的身份差距,整得这玩意儿像个地狱笑话。但我必须申明一下,太宰是真的很特别很特别呀,那种特别很难用语言来描述。但是看见这样特别的存在,就会有像是在一望无际、充满不规整的贝壳碎屑的海滩中,找到一枚完整而漂亮的海螺贝壳的感觉,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雀跃。   我想,现在应该已经有不少人忘记了刚刚的问题,听地狱笑话确实是容易使人失忆。就像是我本人,只是随便找找乐子,就忘记自己图谋的是什么了。   或许图谋的就是那些乐子呢?   好的,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地狱笑话。但是,真的能把那样的想法概括为找乐子吗?感觉不太恰当,但我怎么也找不到更适合的词了。   很多事情如果目的就没有意义,就会变得可有可无。但人生本就是个漫无目的的旅程,大部分人都在得过且过,做点普世概念中该做的事情,闲下来就找点乐子 ,今天覆盖昨天,明天覆盖今天。   不过还是有例外的,例外们要么极其成功,找到了人生的目的,为自己的旅途定下了死亡之外的终点。要么极其执着,没有得过且过的概念,一定要找到一个意义。   而太宰就格外有趣,他不属于上面的任何一种,更像是介于三者之间,或者在三者之间反复横跳。很久以前,在我还是港口黑手党构成员的时候,太宰就很喜欢发问。   他问问题不是为了得到答案,他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了他得不到答案,只是为了随便听听他人相反又无趣的答案,找点乐子。而这样的潜意识又回从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来,被我得知。   ·   “‘为什么明明得不到答案又要固执的发问呢?’你是不是很想这样问我?”太宰向我表演了一下他的读心术。   准干部先生在进行表演的时候动作神态总是漫不经心的,他无疑有着近乎完美的演技,而这样的表演,总能让观众感到近乎荒谬的错位感。   “我没想问你,太宰。”观众先生望着轻飘飘提问的绷带少年,直白的回答道,“想知道答案不一定要去问你,问你这个还不如去读两本专业书。”   “况且这个问题不需要我来回答,我该回答的是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的答案不会被你在意,还要固执的去回答呢?’这才是我该思考的。”并且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只能暂时放置这个问题。   太宰没动,只是沉默而长久的站在原地。周围的黑手党成员们缄默而匆忙的做着收尾工作。但却不约而同的绕过了我和太宰,形成了一片无人打扰真空地带。   这样的真空地带在无限放大,直到周围变成一片空白。没有行色匆匆的黑西装们,没有刻印着无数弹痕的废墟,只有两个同样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黑手党安静的站在原地,其中一个的想法我并不清楚,但另一个的我倒是清楚的很。   那个没绑绷带的在想,绑绷带的那位还要沉默多久才会岔开话题。   骤然尖锐的疼痛一阵一阵的袭来,像是连接了某个磕了药的患病人类的心电图,耳膜鼓噪,给人一种启动了一个某种电量不足的打点计时器的感觉,声响密集而不规律。   ——他在观察我。   我突然没来由的想到。   他是谁?观察我什么?   疑问一个又一个的冒出,把疼痛的感觉钝化。   接着,绿眼睛的少年开口说话了。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一直都是我回答你的问题稍稍有点不公平呢。”少年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是主动岔开了话题,又看上去像是早有准备,但他的神情却显得很无辜,“这次我来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吧,太宰。”   耳膜的鼓噪声越来越大,不规律的嗡鸣声在共振作用下变得统一而急促,而少年的声音似乎有某种穿透力,在鼓噪声中,我依然听清了他的问题。   “太宰,你在观察我什么?”   但我没听到回答。   ……   ·   等我懵懂的从床上坐起来,才意识到已经是白天了。   嗯?   即使意识还没有回笼,但我依然隐隐约约的意识到了,我昨天晚上可能没说完话就睡着了,并且睡眠质量非常不好,头疼了一晚上。   我没睡在沙发上,大概是助哥把我拎回房间了。   我又懵懵的在床上坐了一会才慢慢清醒过来,关掉闹钟,起了床。   我从房间里走出来时,助哥正在煮咖啡。   “好早啊,助哥。”我向助哥打招呼,然后润去了盥洗室洗漱。   “早。”助哥应了一声。   莫约十五分钟后,我洗漱完换好衣服,和助哥坐在餐桌前准备吃早餐。   “脸色很差,昨天晚上没睡好?”在我咬三明治的时候助哥问道。   我把吃到嘴里的三明治咽了下去。   “嗯,一晚上都在头疼,还梦见了些有的没的。”我又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梦,又咬了一口三明治,“梦见我问了太宰一个我好奇很久了的问题,不过他还没回答我我就醒了,有点可惜。”   “为什么不去问他本人?”助哥问道。   “我问过,但尸体堆里突然跳出来一个人拿着枪指着太宰的脑袋,向太宰推销三途川旅游单程票。我们花了点时间解决这个麻烦,到最后太宰也没回答我。”我回答道,这次在梦里还甚至刻意清场了,结果也没没什么用,我醒太快了。   不过这个梦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呢,正相反,我睡着之前一定有骰子女神给我过了个灵感大成功。本来我想了很久都找不到切入点的事情终于有了解决思路。   我还记着我说好要告诉助哥的事,于是在剩下的时间里,把我最近在做的事情告诉他了。   如果刻意忽视掉助哥真正想问的问题而只回答明面上的,其实答案非常简单。   我最近在调查鉴伪书的事情。我怀疑太宰可能知道些什么,于是我去调查【48】了。   听起来有点怪,但确实是这么回事。 第88章 鉴定   早餐时间很快结束了,但话题并没有终止。因为助哥对鉴伪书的事情非常关心,即使我的回答没有提到某些不好提及的内容,依然被他发现了不对劲,并且要求我给个像样的解释。   我完全找不到隐瞒他的理由,就算硬要隐瞒我也找不到什么站得住脚的借口。于是我只好把我清楚的信息交代了,只是还是刻意回避了调查下去后那些可以预见的结果。   关于书在太宰手上的猜测我也没有提到,因为这是我要帮他保密的事情。   在推掉了一段时间的委托顺便额外帮助警视厅的警官先生们增加了些业绩后,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们总算放弃了从侦探社方面下手,不再做无用功了。社里也开始接到正常委托,国木田老师也没有每天一脸抑郁,活像是刚经历过金融危机失业青年一样了。   侦探社今天人特别少,乱步出差拯救警察去了,国木田老师出去做外勤。与谢野医生倒是在,但谁也不知道她在医务室里捣鼓什么。   办公区只有我和助哥,助哥前两天刚结束一个任务,报告也写完了,正是清闲的时候。我身上挂着富二代先生的委托,光明正大的摸鱼也没人说我——除了国木田老师。   临近早八,侦探社楼下的街道也慢慢拥堵起来,这样的拥堵莫约还要持续半小时。接着十点整,国木田老师会准时回到侦探社,然后对“这么久都没解决富二代委托”这件事情教训我一通。我用“在查了在查了”敷衍他。接着装模这样看文件,但实际上办公桌上堆满的乱七八糟的文件没两份是和富二代先生有关的。说道这里,我又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文件也是个问题,国木田老师对我的桌面忍不了多久了,得抽时间整理一下,免得他又被气成河豚。   不过不是现在。嗯,下次一定。   但现在离我被国木田老师教训的命运还隔着两小时的时空。左右不是现在,于是我拿了张A4纸,拎了支钢笔开始在纸上涂画起来,尝试解决鉴伪书的问题。虽然部分问题乱步已经提供了解决方法,就等着我抽时间实践了。部分问题我也已经在着手调查。但根源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并且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毫无思路。   那就是,写鉴伪书的那货是谁。   这个问题简直毫无思路可言,一封匿名邮件也看不出所以然来。秉承着老师的教导“不会做就跳过”,对待这个问题,很长时间我都是选择跳过处理的。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问题也没那么无解——或许是因为灵感大成功?   有了灵感,问题就变得容易解决。能发出匿名邮件的人,必然有一个先决条件——他必须曾在一年前对我降下视线。田村一郎在一年前双重意义上的消失,而我也在那时出现。港口黑手党的信息保护措施,以及我更换本名全程没以田村一郎自称这一行为就保证了,对方无论是何目的,都必须要完成对我的观察,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就算是最坏的设想,他不是后续发现我的身份不对劲,而是在一切没发生时就早早的知道了一切,他同样也会降下视线。   还有,降下视线的不一定是书写者本人,但只要顺着线索摸索,就一定找得到他——只要他还有所图谋。   于是我在稿纸上画了一卷绷带。   虽然太宰肯定不是写鉴伪书的人,但他和这事绝对有关联,必须在我的思维导图上占一席之地。   我刚穿越那会发生的事情很多,两个月前的【48】集体自焚事件,“书”也在这个时间段下落不明。三个月,后三丁目街区规划搁置,天使孤儿院的院长圈钱逃跑。内阁关于研究所丑闻的曝光内容中,研究所项目的开始时间也是在这个区间——虽然我怀疑可能还会稍稍提前一点。   一一罗列下来后,就会发现从港口黑手党到异能特务科找不到一个无辜的。   但知道我又同时知道田村一郎的只有太宰。   好的,那么凶手是太宰!   唉,要是真是他就好了。   是他我就不用担心了,还能省下很多时间去做些有趣的事。比如固定兰纳安眼镜的结构该怎么做我还没来得及研究呢。   稿纸没一会就被我画的乱七八糟的了,或许是一种烦恼转移,稿纸变得乱七八糟了之后,我的思路倒是变得清晰起来了。于是我揪着头发思考了一下,拿出手机准备给匿名邮件的发送者发一封邮件。   刚打开手机就看见滤网里多了一封新邮件,算算时间应该是富二代他爸的情报出结果了。我暂时没管他,而是点开了滤网外的匿名邮件。   然后在表情栏目里翻了翻,给他发了一朵玫瑰。   来,分析一下我发这封邮件的精神状态。   没什么精神状态,硬要说的话是有点惊讶的,明明是连号码都没有的匿名邮件,竟然还能做到正常的互通消息。他就不怕我想太少了,想不到可以回复吗?   发完玫瑰以后我就把手机收起来了,并且不再关心这个问题。我能和对方交互,就说明对方搞事的欲望比我探寻真相的欲望还要迫切。我可以少费点脑子,先等对方反应。   我抬起手腕瞅了一眼时间,离十点还差十五分钟,现在离开侦探社就不会遇见国木田老师了。于是我把写满各种名字的稿纸丢进碎纸机里,出去外勤了。   外勤什么的是瞎扯的,其实是办私事。在工作期间办私事,这显得很没品。我一般不做很没品的事,所以其实我在收到匿名邮件后就向社长打了申请,说有人要剥夺我赡养我在监狱里改过自新的父亲的义务。他真是,我哭死。   于是社长就批了我假,我是合法摸鱼。   早八高峰期已经接近尾声,道路慢慢变得通畅起来。我伸手拦住了一辆车,运气不是很好,对方是一个很勇敢的黑车司机,或许是相信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一大早就开始做生意了。   于是我到了警察局门口,准备的车费也没给出去,反而收了一笔奖金。   这边的警察先生们已经和我很熟了,据说我电话号码他们都记住了——这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你们把我在你们上班地点门口被魏尔伦打的事情忘了就行。   我向负责相关事宜的警察先生们交代了一下我的来意——我想去看看我本来也没多真,现在好像更假了的父亲,顺带要拔他一根头发做亲子鉴定——这事需要批条。   好的,我非常顺利的拿到了批条,没有动用异能力,就是警察先生们看我的表情变得很同情。   这不重要。   去见赌棍先生的过程不是很顺利,赌棍先生非常固执强硬的要求我把他从里面弄出来。   我俩面对面做着,中间隔着一个钢化玻璃板,拿着老式电话进行交流。   赌棍先生的长相和我是有些相似的,这样说可能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和田村有些相似。   半个月前,我曾经从乱步那里用点心换来了难题的解决方法——因为匿名邮件,我和田村一郎的关系变得微妙而无法忽略了,这样的转变困扰了我好久。   而乱步提出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说法,他说:   “虽然乱步大人觉得困扰你的人说的话是无稽之谈,但是越是令人深信不疑的东西就越是藏着狡诈的诡计。”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禾泽释之助’到底是不是‘田村一郎’,那就找个参照吧。”   “田村先生只有一个儿子,田村先生的儿子叫田村一郎。所以你只要证明‘你是田村先生的儿子’不就好了嘛。”   懂了,这就去做个亲子鉴定。   换芯子被另一个世界的人穿越什么的在这个世界也是属于幻想部分,只要这个身体是属于田村一郎的,匿名邮件就算是知道些什么也没人会信的。人格觉醒、副人格代替主人格都比被穿越来的可信度高。   ·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神奇,很难判断出这种气味是源自于医用消毒水本身,还是源自于被杀死的病菌尸体。   把两份放在密封袋的毛囊样本交给窗口的护士小姐后,我便在旁边的长椅上等待起来。特意选了加急处理,这样得到结果会快一些。   做亲子鉴定的地方总能生出些家庭大剧,我隔壁三米处就在上演这样的剧目,吵的我脑子嗡嗡响。这周围除了他们就是我,我也懒得与对方掰扯。   于是我挂上了耳机,世界清净了。   考虑到鉴定结果还需要四个小时才能出来,我就接收了滤网里老板发的邮件打开查看,老板似乎没太注意排版的问题,乱七八糟的情报堆成一堆。我花了些时间都看了一遍,才把信息整理好。对我有用的情报只有一条,那就是富二代他爸现在不在日本,昨天他离开日本去俄罗斯出差了。   唔,好羡慕,我也想去俄罗斯旅游,看花滑表演什么的。   另一部分就是关于港口mafia的了,或者更准确一点,是关于我刚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时间段里,与港口组织相关的事情。排版比富二代他爸的情报还乱,我看了一眼就头晕晕的,于是就放一边了。   当时的我对于这些事情毫无兴趣,现在却不得不感兴趣了。但是这毫无排版的排版真的太折磨人了,我实在读不下去啊。   于是我发了一封邮件给老板,狠狠地谴责了他情报不排版弄得我头大的恶劣行为。   结果老板却反过来谴责我给他发了个火坑委托,他差点上了港口黑手党黑名单。   我眨了一下眼睛,打字的手停了下来。老板同学似乎真的被刺激到了,邮件一封一封的发过来,着重强调港口黑手党有多凶,他为了收集情报走了多少钢丝。宗旨只有一条——让我加钱。   我倒是没太在意加钱的问题,而是对事态的发展感到微妙。   “真这么有鬼啊……”我自言自语起来。   毕竟曾经在那里工作过,港口mafia的信息保密部署和薄弱点我都摸得很清楚,在港口内部也没有非常高精尖到能和老板打的骇客人才,我想知道的信息也不是什么机密内容。以老板水平,仅仅只是调查那部分信息根本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但老板却说他被追踪到,要不是逃脱及时他都要上港口黑名单了。我原本以为并不重要的内容,实际上保密级别比我想的高得多。   不是,太宰当时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吗?   救命,开始好奇了。 第89章 结果   老板先生并没有说谎,因为他匆匆忙忙打包了一堆东西一股脑塞过来的样子是真的很狼狈。   然后我在这一堆资料里找我想要的东西的样子也很狼狈。   这是什么另类的有福同享!   翻看过去的资料给我的感觉跟看时间胶囊多少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   横滨一直是个热闹纷繁点地方。灯火阑珊的繁华都市和难以启齿的平民街区甚至不需要围墙的阻隔,被视而不见的居民们居住在政府无意中打造的巨坑之中,他们有如穴居的动物,终其一生都难以跨过镭钵街边缘的鸿沟。   十五岁的少年行走在镭钵街的街道上,袖子上洇着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面,血腥味吸引着流浪在这条街道的凶暴野狗,他们口中分泌涎液,滴落在地上压下一点掀起的尘土。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会吃人的野狗了,在我刚来镭钵街的时候,我就见识过这种凶残的生物了。镭钵街有个养狗人,他并不具备养狗的经济能力,没法给他的狗提供任何吃食,所以他的狗会去袭击路人,被小孩的血吸引。   这些狗在镭钵街流浪,为了果腹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它们是会吃人的。   养狗人是个瘸子,镭钵街最底层的废物,容身之所仅仅只是个铁皮垃圾和铁皮铸造而成的棚子。他是赌棍爹的邻居,四舍五入也是我的邻居,他豢养这些凶残的生物来保护自己,这些危险的生物会不顾一切的为养狗人铲除潜在的威胁,他们的忠诚带着原始的野性,他们早就被训练的对硝烟和枪声极其敏感了。   血腥味吸引了更多流浪的野狗,它们尾随着我,被腥气吸引着去往我希望它们同我前去的地方。止血绷带就在我的口袋里,但我并没有拿出来包扎一下的意思,因为没必要,创口是竖着割开的,血液流速极慢,包不包都一样。   而且,我已经到达目的地了。持枪的非法分子注意到了我,询问我的来意,对方的用语并不友善,不过我并不在意。因为我前来的目的也称不上友善,我只要保证他开枪的时候别打到我就好。   枪响声刺激了尾随我来的凶残的动物们,这个四周空旷的小小据点很快充满了各种的嚎叫声音,有人的,也有动物的。   据点里的人被叫喊声吸引,我避开吵闹声的源头,在无限的噪音和烟尘中显得极不显眼,进入据点的时候甚至没有引起任何多余的注意。   这是我第一次认识老板的时候,他被捆在据点的角落处,一副倒霉而狼狈的样子。如果不交代出点像样的东西,连命都可能会丢掉。   不过对老板来说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初次相识。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只不过老板先生是正常的,没有什么麻烦的脸盲症。   “真是意外,会在这里见到你。”在我用小刀帮他割绳子的时候他这样说道,老板似乎在某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明明是被抓起来了看上去却和只是郊了个游一样。   “我看上去像是遛弯遛到这里的样子吗?”当时的我并不记得我曾经见过他了,不过假装认识别人的样子我一贯装的很像。   外面的嚎叫声渐渐变弱,取而代之的是接连不断的枪声,对方称不上是很训练有素的组织,仅仅是几只会伤人的野狗就可以把他们都吸引出去。只留下零星几人守在据点,被我绕开或者迅速解决。但这样规模的组织却足够令当时的我紧张手抖到握不稳小刀。凡事都有第一次,那会的我还处于看到什么特别一点的事情都很大惊小怪的状态,是个听见扳机扣动的声音都要掐手心缓解紧张情绪的小怂货,会感觉紧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港口黑手党的在资金周转方面,宝石业务相关资产的权重极大,虽然这和当时的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当时的工作是去小商店收保护费来着。但是我并不想做收保护费的工作,所以这事就和我有关系了。因为我想离开港口黑手党,我需要能给我稳妥的提供信息的临时合作者。而被我货比三家相中的老板,掺和进了港口mafia的宝石事件。   宝石事件是我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个荷枪实弹的黑手党事件,很长时间我回忆起这件事情都觉得有些紧张后怕,嗯,还有点兴奋。不过等我遇见太宰之后,这种事情就变成日常工作了,还是那种可以摸鱼的日常工作,我就变得波澜不惊了。   “……你看上去也不像是专门来救我的样子,上次没问呢,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老板一直在和我插科打诨,我因为很紧张一个字都没往脑子里进,等到割断绳子之后,我手抖的症状总算是缓解了。   “先走。”我咽了咽口水,简单明了的说了,紧张的情绪让我没有办法组织其他语言,也没有办法去分析他的话的含义。   世界上绝大部分事情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比如外面的慌乱很快就要结束了,现在已经有人想回据点查看情况了。而老板竟然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说着什么你不告诉我名字我就不走的鬼话。   “他们只是眼馋不义之财的、投机取巧的小组织罢了,希望从我手上得到收益。我不会有事的,所以并不需要另一个投机取巧的人的救助哦。”他说话非常气人又非常有道理的,成功治好了我的紧张。   “你不和我走,过会儿你就死了。”我听见了略显杂乱的脚步声在这片空间回响,伴随着一些血腥味的弥漫。我后知后觉的想起现在已经可以做止血工作了,于是拿出口袋里的止血绷带操作起来,并对老板先生丢下我的筹码,“因为那盒宝石在我手上。”   两个巴掌那么大的小盒子,携带者应该是不懂宝石养护的,珍贵的宝石饰品们挤挤挨挨的塞在一个小盒子里,每一颗宝石都至少因为失窃而被报道过一分钟。这个装着失窃宝石的盒子,就滚落在路边,沾满泥土。被某个一般路过、目的是去一条街外找一个万事屋老板的普通少年捡到了。   而这个捡到一盒宝石的家伙,过了近一年才开始好奇为什么自己会捡到它。   当时的他,只是把宝石当做可以让老板先生配合一点的筹码罢了。   确实有效,老板看上去很震惊。   “对了,我没带枪。”我补充道,实际上不是没带,而是刚进□□卧底,压根没有枪。   脚步声迫近,只要再拐两个弯,据点的主人们就会发现这里多了个人。而因为我的出现,老板的筹码已经全部输给我了,失去筹码也就没办法吊着他们谈判了。   “现在要换你来救我了。”在老板看上去想把我按在地上锤的目光之下,我眨眨眼,如此说道。   最后老板骂骂咧咧的把我救走了。   在我的记忆里,宝石事件和我关系不大,只是我凑巧要找的老板先生和这件事情有关联罢了。   在当时的我看来,宝石事件是绝无仅有的大事,光是给手上划拉一个口子都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主要是当时想法比较单纯,觉得等那天田村回来了看见手上多了条口子不好。更别说后面还有对着拿枪的大叔胡说八道,极限躲子弹,旁若无人的进敌方根据地救人。感觉自己像是在演电影一样。   现在的我看来,这只是个普通的小事件,见到太宰后我每天都过的比这刺激无数倍。果然还是我当时的反应比较有意思,明明怕的要死还搁那硬装。不像现在,人生经历过于丰富,从假装不怕变成假装害怕了。   老板提供的情报包括宝石事件在内的绝大多数留档资料摹本,但与太宰有关的部分却被刻意删除了,是对首领信息采取的特殊措施,问题不大。因为我需要的那部分情报和宝石事件本身没什么关系,和太宰也没什么关系。   宝石事件发生前后我还没换新证件,在遇见太宰前的一切行为操作都是顶着田村的名字的。港口mafia的情报体系一贯值得信任,比起自己想方设法的去寻找田村一郎的资料信息,还不如拿港口黑手党现成的留档,绝对比我自己查找的详尽准确的多。但不知为何,我把整份情报都翻看了一遍,也没找到关于田村一郎的任何资料。   嗯?   我不信邪的翻找了两遍,结果是真的没有。   “……”不应该啊。   在港口黑手党内部肯定有田村一郎的资料,安吾本人就是情报员,红叶姐的拷问小组也和情报部门关系密切,和他们熟识的我自然不会记错这类事情。内部构成员要进行调查,根据职能地位分类留档,以备不时之需——比如防止构成员叛逃。这一套规则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老板能找到和宝石事件有关的资料,就说这类信息明保密等级还没有提到很高的程度,那么以老板的业务水平,不可能一点关于田村的信息都找不到的。   除非压根就没有,被早早的人销毁掉了。   救命,一点抄近路的机会都不给嘛!   我熄灭手机,决定暂时先放下这个糟心的结果。调查一件事情总是有重重阻碍的,人为的也好,非人为的也好,这都是正常现象。一帆风顺的调查反而可能是某些人精心主导的结果,所以有阻碍是好事,至少说明了调查路线是干净的没被额外布置。我鬼扯了一个我自己都不完全相信的说法安慰自己。   ·   鉴定结果出的很准时,说四个多小时就是五个小时。不过看懂排版紊乱的情报也要用差不多的时间,所以没什么影响。   而且虽然没有收获与田村一郎相关的资料,这些资料也不是毫无用处,他们解决了我另外一部分疑惑,虽然依然缺失很多关键线索。   我从窗口取来结果,对结果已经有一个心理预估了。就凭田村一郎和他爹的长相,都绝对有血缘关系。只要确认了这点,后续的安排就难度直降,非常容易解决了。   我扫了一眼报告纸,在正中的一行小字找到了鉴定结果。   ——依据我的一堆我看不懂的基因座代码均不能从田村先生的基因型找到来源,排除田村先生是我生物学父亲的可能。   我和田村先生完全没有亲缘关系呢。   “……?”   我相当认真的盯着鉴定结果看了很久,说不出任何话。医务窗口后面的护士小姐姐维持着一副有点想安慰我有有点不想理我的微妙表情。   我深呼吸了一下,把鉴定结果叠吧叠吧放进了口袋里。   稍等,我去确认一下田村先生是不是被绿了。   如果后续证明田村先生并没有什么情感方面的悲惨经历的话,这件事情就非常有意思了。   假设我不是田村一郎,那田村一郎是谁。 第90章 补班   结果的事略微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过这种出乎意料的感觉没持续太久,我就坦然接受这件事了。   我把事先准备好的,放着便签卡的文件袋放到医院的前台,拜托护士小姐让我暂时存放一下。然后离开了医院。   期间我又想起了那些会吃人的狗。住在同一个小棚子下的流浪狗,在夜间破开不能算作窗子的窗子,他们被饥饿所控制,做出本能的觅食行为。   这颠覆了我对狗这种小动物的认知,在镭钵街的狗,是真的把人、特别是年纪较小的孩子当做食物的。   那片土地上,到处都是难以存活,食不饱腹的生物。和在那片土地上描述任何人类应该拥有的我目前美好品质,都非常像在讲笑话。   但总有人因为觉醒了异能力,而显得与众不同,得以离开那片土地。而我能够在那片土地上存活,多半也是依靠了他的异能力。   阿真是属于田村一郎的,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当我又坐在探监室,和田村先生进行不太愉快的交流时,却对这件事情产生了怀疑。   这个异能力真的是田村一郎的么?   田村先生现在的情绪非常激动,于是被监狱的□□先生们的送回去了。   电话媒介会大大削弱我异能力的效果,但是确实生效了,所以我知道田村先生没有说谎。   田村先生的意思很清楚直白,他无比肯定我是他儿子,并且他儿子叫田村一郎。   在没有去医院之前,我从没怀疑过我身份的正当性。关于我与田村关系的猜想,也是建立在这之上。比如我和他是同位体,我们意识互换了。或者他的意识消散掉了,所以被我顶替了之类的。没什么科学依据,都是在轻小说上看的胡说八道,不过穿越这事本身也挺胡说八道的。   不管是哪一条,我都对田村本人没什么意见。主要是这小孩太倒霉了,镭钵街这种地方,我待一天不到都差点死掉了,超出普及科学范畴的事情也不至于怪在他头上。   可是,现在所有的线索完全推翻了我以前所有的猜想,并且把事情的麻烦程度推到了巅峰。   鉴定结果很明确的表示,我这人和田村先生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田村先生也很明确的表示,他绝对和田村一郎有血缘关系。如果这俩都没出错的话,那不就说明意识转移什么的不成立了嘛!   不是意识转移……难不成是我整个人直接过来了?   ……哈哈。   ……   再见,考虑一下田村先生被绿了还不自知的可能吧。   逃避可耻但有用,虽然现在的情况变得棘手了,但让我逃避几分钟现实的余地还是有的。   说什么“田村先生被绿不自知”当然是开玩笑的,田村一郎一定是田村先生的儿子,这点我完全可以肯定。   但是我确实不是田村一郎,以前可能还有点是,现在各种意义都不是了。   我盯着对面已经没人了的玻璃板安静的思考了很久,久到探监室值班的警员先生都看不下去了,委婉的安慰了我。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于是只好做出一副被他安慰好了的样子,然后默默离开了。   ·   侦探社依然是风平浪静的一天,就算我搁外面摸了大半天鱼,搪塞国木老师还是很容易的。国木田是我见过最好忽悠的人,没有之一,前提是我上班摸鱼的事情不被哪个戴帽子吃零食的混蛋随口告密。   所以某个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吃到我做的点心的家伙随口戳破真相后,我还没找到什么靠谱的借口蒙混过关就被国木田老师一阵数叨。   接着为了平息国木田老师的怒火,我立马润去把文书工作都做完了,效率其实不怎么高。但踩点战士永远能最后一刻完成所有任务的,国木田老师终于满意了。   好忽悠的很好解决,不好忽悠的就很不好解决了。国木田老师问我我尚且能扯十七八个理由出来,助哥问我我就毫无办法,只能实话实说了。   ·   “可是得到了不得了的结果呢。”我摁开手电筒的开关,照亮了废墟的一小片土地。横滨的废墟不比建筑物少,倒不如说因为这个地方过于民风淳朴,隔三差五就会建起一座废墟。黑色区域的混乱已经在内部被压下,结果如何我暂且没时间调查,不过过不了多久就会体现在报纸上,不需要我专门调查。   我在补班,虽然在社长那边我是有假条的,但这件事情国木田老师并不知道。乱步那个例外不算,我招惹上麻烦的事情也只告知了助哥、安吾和社长。所以,我在国木田老师看来是没有假条的。   既然没有假条,就要上班,所以我现在和助哥一起补班了。理论上来讲,在国木田老师眼里我是实打实的翘班要扣工资的,结果他虽然语气很暴躁,一副你翘班你要挨揍的样子。实际上却走的是请假补班的流程。他人真好,我哭死。   而助哥和我不同,他是在调查某件委托,在加班。乱步虽然没明说,但多少有让我和助哥一起来这边的意思。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天才少年都是很靠谱的,我就先顺应他们的意思,答应了国木田老师晚上补班的要求,在完全不知道助哥在查什么委托的情况下,和他一起来到了这片废墟。   委托我是完全不知道,但这个地方我可太熟悉了。   【48】组织自焚的地点,我实地考察过好几次,估摸着助哥也是。   助哥简明扼要的交代了他在调查的委托后,就把话题拐到匿名邮件上了。   四周没有任何照明设施,我一边用手电筒微弱的光芒捕捉着可能有用的事物,一边向助哥轻声交代着上午发生的事情。   “总之,‘我’的存在和田村先生并没有任何关系,我自始至终的弄错了一件事情,误认为自己是田村一郎。”   “也不能说是坏事啦,我本来就不是田村一郎,一直占据着他的身份,我也会很愧疚的。”   感觉像是剥夺对方的人生,虽然这小孩的人生实在太惨了,根本没有图谋的余地。但即使如此,做决定的也该是他。而不是莫名其妙的被别人攥取位置。   “原来是误解吗。”助哥安静的听我讲完,思索了一阵才继续开口,“可是在我看来,无论是田村一郎还是禾泽释之助,对我来说都只是我认识的那个人,没有别人。”   我愣了一下,扭头望向助哥。助哥神色平平,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刚刚说了什么对我来说有点不得了的话——各种意义上的不得了。   我一下子失去了措辞能力,一时没有动弹。直到助哥招手让我过来照点光,我猜反应过来,走上前去。   墙上有些零散的弹痕,还很新,因为这里发生过一次烧死十几个人的火灾,旧的弹痕早就沾染上了抹不去的熏黑。   【48】自焚事件最广为流传的扯淡说法是,一群人聚在这里玩恐怖游戏,招惹了恶灵,所以在恐惧中自焚了。靠谱一点的扯淡说法则是把恶灵改成了异能力者,但流传度就差多了。至于真相,其实对普通人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结果就是,扯淡说法演变成了都市怪谈,没人靠近这个地方了,于是被一些搞非法交易的组织当成交易地点用了。   既然是非法交易,那么就有冲突。有冲突,就会惊动警方,惊动警方,侦探社就来业务了。   ……   //   莫约下午一点。   横滨某家私人医院中来了一位客人,客人年纪不大,黑色大衣的领子拉的极高,遮住了小半张脸,肩上簇着毛茸茸的白色披肩。他这幅打扮当然不可能是医生,也并不是患者。或许某种程度来讲,说他是患者的猜测,比说他是医生还离谱。   他是最不需要去医院的人,他神奇的再生异能可以在任何伤势下自愈。是“快送他去医院,再不送过去他的伤口就要好了”的真实写照。   前台的护士小姐是认识他的,护士小姐认识她该认识的所有人——无论是上午来的那位年轻先生,还是现在抱有目的来此的客人。   “请问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为您做么?”护士小姐询问道。   “谢谢。”少年的声音带着一种安静的柔和,语调充满打扰到他人正常工作的歉意,“我受首领之托来办一件事,是关于禾泽释之助先生的,太宰先生叫我来取走和他有关东西的。”   来到此地的少年名为中岛敦,他对这位禾泽先生的了解并不多,但莫约是知道他曾经是港口mafia的成员的。对于禾泽先生的去路向来众说纷纭,从被提拔为首领暗处势力的负责人,到因为背叛已经被拆了零卖分销到世界各地,什么说法都有,但是知道真相的却不多。或许什么说法都有,就是掩盖真相的一种手法。   但是这些内容中岛敦都不关注——虽然零卖分销的说法确实是吓到了他。敦只记得镜花的说法,小镜花说禾泽先生是个好人。   那么真相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您说的禾泽先生,他今天上午来医院做了亲子鉴定。”护士小姐拿出准备已久的检定结果,密封的硬纸质文件袋里装着刻意多打印的鉴定报告,护士小姐对报告呈现的结果并不知晓,因为护士小姐不知道任何她不该知道的事。   敦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他……有孩子了?”不应该吧,禾泽先生看上去似乎只有十六七的样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护士小姐语调不变的说道,做服务工作的,特别是在黑手党旗下医院做服务工作的,心里素质都特别好,“禾泽先生是有个父亲。”   “嗯……”敦不好意思的支吾了一下,迅速接过了密封的文件袋。   “禾泽先生还在这里存放了一样东西,大约是一个小时前吧,或许会回来取。”前台的护士小姐这样说着,却直接把禾泽寄存在这里的文件袋递给了敦。   …… 第91章 便签卡   ——或许这么做是不合适的。   接过护士小姐递过来的文件袋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敦的脑海中响起。   ——但这是太宰先生的命令,太宰先生的命令必须要好好完成。   另一个更加坚定的声音掩盖住前面的声音。   敦取走了禾泽寄存在医院的文件袋,带着密封的鉴定结果离开了医院。   ·   “顺利完成了任务呢,敦君。”太宰的说道,他的声音通过通讯设备以一种恰到好处的音量让房间里的人都能清楚的捕捉,避免了因为谈话需求而必要的靠近。这位极为年轻的首领虽然在位时间不长,但也足以让外界闻风丧胆,咬牙切齿的承认他是个无与伦比的天才。他不需要做什么多余的事,就能让他人腾升无限恐惧,暗称他是可怕的恶魔。   但对敦来说,他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只是应该做的、微不足道的事情,我会完成您交代的所有任务的。”敦深深的低下头。   太宰把密封的文件递给身旁的秘书,才开口说道。   “不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哦,它相当重要呢。”太宰眯了眯眼睛,半是抱怨的开口说道,“禾泽可是非常麻烦的存在呢,和他有关的任何事情,就算比苹果籽还小的事情,都不能掉以轻心。”   中岛敦有些惊讶了,他从来没看见过太宰对什么事露出跟此时一样的表情,太宰做什么事情都是游刃有余的。偶尔会给人一种他是某种既定程序执行者一般,程序演算的结果他早已知晓,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程序指示的机械运动。像这样近乎微妙的苦恼神情,敦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这样苦恼的神情没有持续太久,秘书小姐用裁纸刀划开密封口,将里面的一纸报告递给了太宰后,这位年轻的首领先生就收起了那样的表情,将没有确切意味的视线放在了那份报告上。只不过,这样的视线同样没持续太久。太宰的目光在鉴定报告上快速移动了一下,就将它放置到了一边,拆开了另一个没封口的文件袋。   这个文件袋可能是某种过度包装的典范。站在原地的敦如此想着。   因为里面只有一张巴掌大的纸片。   明明内容更少,太宰先生的视线在上面留存的时间却更长。   这上面写了什么呢?敦突然产生了一丝好奇心。他稍稍抬起头,却发现太宰并没有对这张纸片露出思索或者斟酌决策的表情。更像是……对着这张纸片在……   ……发呆。   敦被自己倏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过这个非常失礼又不成熟的想法还没完全成型,太宰就叫了敦的名字。   敦的视线追随着太宰,看着太宰将手中的纸片移交到秘书小银手里,又很快来到了敦的手上。   “那么,这上面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敦。”太宰一只手撑着脑袋,伸出另一只手向敦挥了挥,像是在驱赶某种小动物,他接着说道,“这也是很重要的任务,要好好完成哦。”   卡片上的是任务?敦更好奇上面的内容了,不过因着对太宰先生无与伦比的尊敬,他并没有那样动作,而是献上了对首领的礼节。   “是,太宰先生。”敦单膝下跪,深深低下了头。   “先回去吧,敦君。”首领先生的声音在敦头顶响起,“广津先生和他的‘黑蜥蜴’还在等你。”   “我明白了。”   敦离开了首领办公室,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今天中也先生似乎没有在首领办公室担任护卫。   虽然这一反常态,但敦对太宰的决策一向有种近乎盲目的自信,所以并没有过多关注此事。   况且,刚刚太宰先生还给他下达了其他任务。   写着任务的纸片触感很好,上面只写着很简短的一段文字,并附上了一个地址、一幅简笔画的地图和一串电话号码。   ——“小镜花的羽织和兔子都被我存放在了久山太太的干洗店了,麻烦拿收到纸条的先生帮忙交给她,万分感谢∠※。”   文字的后面花了一朵小花,而便签纸的下方简笔画的地图,完整的描绘了从港口黑手党的大楼到达干洗店的路径。   //   【48】自焚现场的废墟。   助哥在检查墙角的弹痕,我帮他打手电筒。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助哥问道,他对枪械了如指掌,通过弹痕就能轻易判断出从枪械型号、保养程度,用枪人的身高,枪械水平。假设对方用的枪械类型再少见一点,估计这会助哥就能破案抓人了。   “好问题,”我认真的点了点头,回答道,“调查到底。”   助哥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是我的错觉——他表情什么时候都没什么变化。   “这样啊,你进行到哪一步了?”所以一眨眼的功夫,他的神情语调就恢复如常了。   “在查【48】自焚那事,过段时间可能还要去镭钵街再看一眼。”我回答道。   “【48】?”助哥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们现在就站在当时的案发地点上,虽然现在调查的是另一分委托,“和他们有关?”   “不,是可能和你有关。”我向助哥解释道,却没和他对视,“不过到底有没有关系,还是要看调查结果。”   “如果你——”   “我自己来查。”   我和助哥几乎是同时开口,然后又同时沉默了。   我盯着被手电筒照亮的一小块区域,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开口道:   “……假设到时候和助哥有关,我会告诉助哥的。”   或许我在很多事情上都可以给助哥和安吾它们添麻烦,软磨硬泡的请他们帮忙。但这件事不行,怎么样都不行。独自调查,在结果出来之前什么都不说,也不让朋友介入,我知道这样做或许不合适,但我确实找不出更好的方法了。   但是,这么做了还是会惹人生气吧……我也不太确定的。   “好。”助哥没怎么犹豫的回答道。   我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被包容了啊。   与“书”相关的事情,安吾已经告诉我了很多。我也独自搜集过一些坊间传闻,并且找不到什么充分的理由来反驳“禾泽释之助与书有关”这种推测——除非有人出份医学鉴定证明一下我是双重人格,穿越者的身份是我第二人格脑补的这样。   哇,真是合情合理且科学,完全不涉及任何普遍科学之外的东西呢。   可惜一般来讲不可能有人这么闲。   考虑到异能者和异能物品的存在,用普遍科学作为思考的先决条件完全不合适。   怎么看都是顺着“禾泽释之助和书有关”这个思路进行思考比较好。   而书很可能就是太宰手上那本《完全自杀手册》——它最好是,不是我又要花时间去找它了。   救命,想想就痛苦。   寻找万能许愿机这种事情,本身就给人一种非常高危的感觉,所以如果真是太宰手上的那本小册子就再好不过了。但假设我对“书”的推测没有出错,它就是太宰手中的《完全自杀手册》,那么另一个问题就产生了。   我需要知道,助哥和“书”有关么?   或者换句话说,我得知道,助哥成为黑手党这件事,到底是运气差的巧合,还是他人的刻意安排。   假设是刻意安排,安排着的目的是不是为了太宰手上的那本书。   这事除了写满蹊跷二字的【48】自焚事件以外没有任何突破口,我只能从这里开始调查。   唔……这么一看,总感觉这个突破口长得好像个陷阱。   懂了,现在就踩一下试试。   踩烂它。   咳……   我在地上发现了一个弹壳,突然回想起我是来协助助哥调查委托、是在补班来着。于是我收回了我的胡思乱想,隔着隔离纸把地上的弹壳捡起来,准备拿给助哥看一下。   然后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得我手中的弹壳和隔离纸一起掉地上了。   总之我接了电话。是打给我备用手机的,不过我两个手机是连在一起的,打给备用手机的电话也会通过特殊信号渠道转接到我平时带着走来走去的手机上,所以我能接到备用手机收到的电话。   电话号码并不陌生,是干洗店的老板打的。我接通电话和老板打招呼,也没忘记给助哥照着光。   然后久山太太就告诉我有个白头发的男孩要取走我存在她那里的羽织和兔子玩偶。   哦,这样啊,那他叫什么名字?   白头发的男孩是谁我完全没有印象,不过他是来取羽织和兔子玩偶的,那么他一定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这一点我完全可以肯定。   电话那边依稀传来一些询问的声音,我耐心的等待了一会儿。助哥把地上的空弹壳捡起来了。   久山太太结束了询问,告诉我说那个男孩叫中岛敦。   哦,现在有印象了。   原来小镜花说的敦是白色头发的男孩子吗?那天只和他打了一个照面,转脸就忘记他长啥样,只记得他的毛毛领子了,看上去特别好摸。就是领子拉太高了,遮了小半张脸,无限增加面部识别难度。   竟然是敦来拿吗?我本意是想让镜花自己来取的,甚至还留了电话号码。   虽然敦来拿也没什么问题就是了,太宰总是比我更了解镜花的。   便签卡是我出门前临时准备的,我不清楚镜花的地址,也没留下联系方式。兔子玩偶不知道用什么途径还给她。虽然寄去港/黑大楼也是一种方法,但镜花并不是港口mafia的内部成员,总感觉这样寄给镜花的东西寄到大楼不是很合适。   所以我就去了港口mafia旗下的一家医院,这家医院我隔仨差五就要去一次,老板的弟弟和外科医生都在那里上班,拜托其中一个帮忙这个问题就完美解决了。   结果鉴定结果一出属实震惊我了,于是我就把原本的想法微调了一下,把便签卡收在文件袋里,寄存到了前台。 第92章 信任   那会儿差不多快十二点了,我和老板约了时间,在明天下午五点见面。在这期间假设某位先生注意到了医院那边的问题,把文件袋取走了,我就不用拜托老板帮忙传话了。   毕竟是某位先生取走了它。   虽然太宰经常会间歇性恶劣一下,做些纯粹为了膈应他人而膈应他人的事。不过他在某些地方却是完全相反的,甚至称得上是温柔了——他非常不擅长辜负他人的信任。   很难说我第一次发现这个称不上秘密的秘密的时候是个怎么样的心态。   依稀记得是在一个一如既往的离谱任务上,一如既往危险刺激的场所,一如既往不干人事的太宰对我提了一个很古怪的要求。古怪程度约等于让你跳岩浆里冬泳说这可以治感冒,或者说自己论证了砒/霜无毒的说法要给你喂两瓶砒/霜来试试。   不过我没什么所谓,反正情况十万火急,不听他的也是晚几分钟死,另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微妙原因,于是就和他说,“ok,现在就去。”   然后我就去了。   没过多久就被他救回来了,我零伤他也零伤,就是听说他和这个据点的主人打了个比俄罗斯转盘还要刺激的赌。   我觉得很不对劲,但我说不上是哪里很不对劲,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我没走几步就意识到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可能是在开玩笑,大致是某种地狱笑话,并不认真,毕竟他会是在这样的场合弄些具有讽刺意味的桥段的人。   只不过我挺傻的,反射弧贼慢,真信了,路都走一半了才反应过来。但反应过来以后我的想法也还是没变,毕竟重要的并不是他在不在开玩笑,而是我想这么做,并且答应他了。于是我在想通了这点后又继续该干嘛干嘛了。   他把一个除了我这个傻子以外其他人明显能看出来是在开玩笑的桥段变成了事实,这确实很不对劲,但这又好像不是重点。我并不是因为这个才感觉他不对劲的,这只是我反推出来的合理解释罢了。   我弄不清楚让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但是结论还是很好得出的。   于是我把结论当做问题,就直接问了当事人。   “太宰是不擅长辜负他人信任的人吗?”所以我做出信任他说的话的行为后,才会把玩笑的内容变成真的?   我问的可能有点太直白了,总之太宰露出了一副特别想说些什么,但又噎住了的表情。最后他还是返璞归真,冷漠的嘲讽了我,叫我别想太多了。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突然想到的东西有什么正确性可言,于是默默的取证八个月,得出结论,他在嘴硬,我说的是对的。   并且还得出一些副结论,比如中也做太宰的搭档是真的合适,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像中也一样最对太宰交付信任。比如完全没法信任太宰的森首领大概早早的就拿捏了这一点,所以让中也做了太宰的搭档。嗯,或许这就是中也和太宰关系这么差的两个人能做搭档的原因?有一说一他俩那种“极致厌恶对方又极致信任对方的关系”可真是够薛定谔的。   “知道么?当你认为你拿捏了他人弱点的时候,是不必要开口说出来的。”脱离危险后,太宰用略显冷漠的口吻半是警告半是教导的说道,“虽然你这种拿捏了他人弱点的想法多半是错觉。但假设有一次不是这样,真的开口说出来,就是在给别人机会了。”   他这样的话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拿捏弱点?”我一脸懵逼的反问。   太宰看起来相当欲言又止,露出了一副“这家伙怎么回事啊”的无语表情。虽然但是,难得的生动。   随着认识的时间变长,他表情的变化就越来越浮于表面,不着内里。或许是在推进某项计划的时候,他认为这样的改变是合适且有必要的吧。这样的变化称不上好或不好,他想怎么做,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我的想法无足轻重。   重要的是他自己的想法。他想做什么样的事,成为什么样的人。   不过当时的我脑子里是不可能想这些的,当时的我正在努力理解自家天才上司的思路。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信任与否的事,然后更懵了。   “原来对黑手党来说,‘不擅长辜负他人信任’是弱点啊。”我回答道,是真的有认真在思考。当时的思想可端正了,一板一眼的回答了太宰的问题,并且非常虚心的提出了我的疑问。   “如果这是错的,我该怎么做呢?”   太宰意味不明的“哈”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我眨了眨眼睛,没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即使太宰觉得这算是弱点,对我来说也是可以告诉太宰的事情,因为我也不擅长辜负他人的信任。”   于是太宰直到回到总部大楼前,都拒绝和我有任何交流。特别是在车上的时候,气氛特别凝固。   我觉得还好,但我的同事们看上去特别凝重了,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样子。   于是我又尝试开口再说些什么,结果我啥都没来得及说,太宰就叫我闭嘴了。   嗯,现在我知道他讨厌我说话了。   ·   太宰确实不擅长辜负他人信任。他也值得被信任,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很多人持有和我完全相反的意见,或许我说的很多人中还包括太宰本身,但我说的是事实。再多人不同意,事实也不会因为别人不同意它而改变,就算是事实本人也一样。   所以,我把写了备用手机号码的便签卡留在了医院前台,只要太宰拿到它了,就一定会帮我传话,让小镜花拿到羽织和兔子玩偶。   我的视线在焦黑的废墟里挪动了一下,抬起左手看了看时间,现在接近九点。   “能劳烦让敦君接下电话么?”我礼貌的询问了久山太太。   久山太太答应了,没等几秒,敦就接过电话,与我正式通话了。   “……禾泽先生。”敦说道,声音很轻,给人一种性格很内敛的感觉。   我把手里的手电筒递给了助哥,向助哥比划了一下,得到他点头示意后,才走到另一个角落,继续和敦讲话。   “敦君联系我的时间有点晚呢,我都打算休息了。”隔着电话,我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更上一层楼了,这个角落似乎离当初的起火的地方比较远,没有什么焦黑的痕迹,甚至称得上有些干净了,我踢掉地上的一颗碎石,接着开口说道,“知道我的名字?看来我不用做自我介绍了。”   “是镜花告诉你的吗?”   “抱、抱歉,刚刚才结束工作,来晚了。”电话对面的敦似乎有些紧张,我听到了拇指摩擦听筒收音设备的声音。“是的……我在其他地方也有听说过。”   现在换我不太自在了,在谈话之前先指出对方一个可大可小的错误,可以让自己在谈话中更加有利。一般情况下,这个小技巧无论是在正式会谈还是日常社交都非常有用。前提是一般情况下,显然敦不属于一般情况,至少我现在充满了用社交技巧欺负小孩子的罪恶感。   “那个,其实我刚刚在开玩笑。”我和敦解释道,“我没休息,谁八点就睡觉啊。又不是生活在极地地区,对吧。”   “所以你是‘黑蜥蜴’的成员?”我问道,虽然黑蜥蜴的行动时间都不怎么规律,但结束时间倒是莫名的有些固定。我猜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有一颗准点下班吃饭的心,所以任何任务都会努力在饭点前完成。   “嗯……”敦应了一声。   我等了他三秒,终于放弃了让他主导话题的想法,重新抛出了新的话题。   考虑到是借用久山太太的座机,大约聊了两三分钟,我就让敦把电话还给久山太太,跟她说明了敦确实是来帮我取羽织和兔子玩偶的,之后才挂了电话。   把手机收回口袋,助哥已经在原地等了我一会儿了。我一回来他就告诉我他知道凶手是谁了,现在直接就可以去收拾他们了。   助哥先前的调查已经很完善了,现场走一圈就确定凶手对助哥来说根本没什么难度,但问题是……   “我没带枪啊,助哥你带了吗?”我问道。   “没有。”助哥干脆的承认了,还不等我吐槽,就接着用“今天天气真好”的语调说道。   “我们可以向他们借。”   嗯?   然后我就见证了助哥友好的借来了两把枪,用借来的枪收拾了一整个小组织的全过程。   救命,好帅!   心满意足了各位,上次错过的枪法秀这次终于补上了。   助哥加班时间结束,顺利完成了这个月的业绩,虽然现在才月初。   我补班时间结束,业绩什么的……现在才月初!不着急。   但敦那边还是让我稍稍有些担心,是即使只是通话几分钟就可以察觉出的不安。我能感觉到他个性中的温柔,这种过度的温柔甚至到了优柔寡断的地步。港口黑手党的环境不适合他这样的孩子,强行待在那里,人是会变得面目全非的。   更别说在教导他人这方面太宰一贯走的是实用主义道路,简单来说就是不论对错能达到结果就行,任何惊险刺激匪夷所思的方式,能达到目的就都能试试。这种简单粗暴的教育方法折磨折磨我就差不多了,毕竟我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是成年人了,可以选择性耳聋。而且确实效率很高,效果显著。   但敦才十二岁,十二岁呢,还是算了吧。 第93章 推理   跟敦聊天的那几分钟,只要提到太宰,他崇敬的情感都快满溢出来了,对比他比较内敛的性格,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   或许将来有一天,他对黑手党这份职业的抵触会达到某种不能置之不理的程度,他也不会离开。只会咬牙假装做没事人的样子,继续待在港口mafia。这种情况,我连“哪天有需要可以叫我帮忙”都不想说,因为他和镜花不一样,敦就算真的非常需要帮助,也绝不会承认的。对于得不到回应的事情,我没有说废话的喜好。   但这不代表我能做到理所当然的无视它了,要是我真有这种能力就好了。可惜没有,所以和敦通完话,虽然想知道的事情都有问到,但心情也变得低落了。   接乱步的电话的时候我显得特别无精打采。   和我的异能力隔着媒介效果就会变差不一样,乱步的超推理就算隔着电话效果依然很好。我和助哥驾车前往下一个任务地点,乱步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打来的。我刚说完问候语乱步就猜出我刚刚给敦打电话了,不过他似乎对我给谁打电话这事并没有什么兴趣,随口推理完之后就开始和我谈正事了。   他和我谈的事情是关于【48】自焚事件的,刚说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说了好几句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等等。”我稍稍有点懵,打断了乱步的话,“乱步怎么突然对这件事感兴趣了。”   结果我问完之后就被乱步非常不开心的说教了。   “禾泽记忆力也太差劲了啊。”乱步批评道,我我隐约听见了薯片包装袋被拆开的声音,“明明是上次答应好的事情啊!和你说好了会帮你解决麻烦的。”   说道这里,乱步的语气变得抱怨起来。   “真是的,每次和你约定的事情你都会忘记。”   什么每次?   我懵了一下,没敢表现出来。迅速把话题引回去了,怕乱步发现到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又把他弄生气了。   “可是,那件事情乱步已经帮过我了啊。”我说道,有了乱步的提示,我无从下手的调查一下子有了很大的突破。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所谓的突破就是个更大的麻烦。   “但是禾泽的麻烦还是在的吧,就算证实了身份的正当性,你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乱步大人才不会做帮人只帮一半的事情。”   我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抬头通过车载后视镜望向助哥。助哥在认真的开车,并没有看我。   “乱步,”我轻声打断了他的话,重复道,“你认为我的身份是正当的,对嘛?”   “当然……”乱步的声音止住了,莫约过了三秒,他叫到我的名字,语调微妙的变化了一下。   “禾泽,”乱步的声音听起来极其严肃,但说出来的内容正好相反,“你的异能力实际上叫‘超麻烦’吧。”   我不爽了。   “阿真才不是麻烦,他超强的!”我反驳道,要是没有阿真,我大概得死几百回吧。   “我是说你超级麻烦啊!就是个大麻烦!”乱步似乎稍稍有点烦躁,薯片包装袋被弄得哗啦作响,“乱步大人亏了。这么麻烦的事情,一份点心根本不够,至少要三……不,五份才行!那就这样说好了,你回来之后就要准备它们。不准再忘记了。”   乱步一提忘记我就心虚,因为我似乎是真的忘了他说的某件事,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为了掩盖我的心虚,我迅速“嗯嗯嗯,好好好”的答应了。   好的,现在我要想的事情又多了一件——我与乱步曾经约定过什么?   事后我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等下,我的原计划不是再也不给乱步做点心了吗?怎么又莫名其妙欠了好几份。好像被乱步忽悠了……   不过乱步戳穿我那事我也没真生气,给他做点心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其实没什么损失,那就没事了。   得到我承诺的乱步满意了,心满意足的开始和我进行刚才的话题。   “自焚事件的相关资料我有从警方那里要哦,他们真的好没用,竟然这样明显犯罪手法都看不出来,还以集体自杀定案了。”乱步不客气的说道,“好多都是蹩脚的伪证,竟然没人发现,太没用了吧!”   “或许不是没人发现,”我想了想说道,“而是那些人需要的就是伪证。不过这也没什么所谓……”   “因为你根本不在乎对吧。”乱步接上了我的话,“禾泽超级讨厌处理毫无用处的麻烦,那些被烧死的【48】成员对你来说就是毫无用处的麻烦,所以禾泽根本不在乎他们。禾泽唯一关心的事,就是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织田,我说的没错吧。”   全,全中。   完全无法反驳。   “我和他的想法不一样。”我用手指摩擦了一下手机的背面,轻声说道。   助哥调查【48】事件的原因,更多的是探寻那些人死亡的真相。他有些自找麻烦的习惯,从我听说他因为一个少年两句话就潜入近一百五十人的武装士兵保护的民间军事公司,不但不能杀死任何一个人,还要搬运出一副要两个成年人才能挪动的一幅画后,我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了。助哥现在已经离开了港口黑手党,就算当初真的有什么阴谋,对助哥本人来说也不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他在继续调查,仅仅只是不能接受一群和他有关的人不明不白的死去,他想探寻真相,即使这件事对他来说没什么利益可言。   而我则持有几乎相反的意见,我对那群人是怎么死的实在是没什么兴趣,但完全无法忽视这背后潜在的阴谋。非常奇怪,助哥的能力我完全不怀疑,甚至是极其信任的。但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助哥可能被卷入了某种阴谋当中我就很担心,非常担心,有一种稍不注意就会发生极其糟糕的事情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古怪了,我对安吾都没有这种过度担心的感觉。明明在我眼里,假设他俩真要选一个会出事的,安吾出事的概率都比助哥大的。   救命!我在说什么啊!根本不会出事,他俩谁都不会出事的!呸呸呸!   我晃了晃脑袋,把脑子里的垃圾想法打包丢掉,专注【48】的事情。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更在意自焚事件凶手的目的。”我向乱步承认道。   “哼哼,禾泽距离优秀的侦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乱步一副得意的样子,并且还在“咔嚓咔嚓”的吃薯片,“还是要乱步大人来帮忙,真是没办法。”   “是为了灭口。”乱步说道,“死掉的人都是【48】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虽然很不讨人喜欢,但格外顽强,完全没有让消失的办法。很显然,他们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所以被幕后的凶手杀掉。”   并不显然,我这样想着。但没有怀疑乱步的推理,因为他说的完全正确。在我搜罗了一堆独家信息比对分析了半天后,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问题是我手上掌握的都是比较保真的一手资料,乱步拿的好多都是假资料和乱七八糟的伪证。   他怎么分析出来的?只能说不愧是名侦探吗?   “手法也不难分析。”乱步还在继续推理,“你们看过现场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手上的现场照片是不全的,描述也有偏差,实际上并不是整个基地都被焚毁了,在离焚烧点比较远的地方,肯定有一块完全没有焚烧痕迹的角落,我说的没错吧。”   我回想起和敦打电话时待的地方,于是点了点头,后来又意识到对方可能看不见,于是补充了一句,“在那上面还有个窗户,四米高的地方。”   “这就说的通了。”乱步似乎并不意外,“凶手根本没在现场,而是找了个执行人完成这次作案。”   我有些听懵了,但乱步还是像陈述事实一样的把作案手法给我剖析干净了。没有推理,全是结论。   简单来讲,就是凶手通过诱骗控制某人的方法,暗中出谋划策,让他杀掉了他的同事,伪造成自焚的假象,最后再自杀了。这个地方是【48】组织的据点之一,被选中的执行人产生了迫切想要杀死其他人的欲望,不冷静的刽子手在真凶的指导之下布置好现场,将受害者引入其中。大火燃起之时,执行者坐在窗户上,用弃置在此处的钢筋驱赶着困在大火中的人。窗下的墙壁涂上的防火的漆料,加上坐在窗沿的人,会对慌不择路的【48】成员达成一种暗示——那里是逃生的出口,我要往那里跑。他们会忽视掉更容易突破的挂锁的大门,把四米高的窗户当做救命稻草。但在无望的挣扎中,他们会绝望、痛苦、愤怒,他们的心会在绝望中发生变化,他们不再想逃生,只想把坐在窗户上的执行人拖下水,但他们的做法也没有必要,执行人会在合适的时候,自己跳下去。但这距离“自焚”依然还有差距,但这样的差距,只需要一点私心就可以弥补。只要警方的中,有人希望他们是自杀。是谁都好,只要掌握了他人的秘密,被掌握秘密的人就会付出一切代价让这个秘密尘封。铺设下“自焚”这一弥天大谎,可能也只是受害者中的其中一个掌握了他偷税漏税的证据罢了。   比起忽悠整一个行动小队的人去死,忽悠一个情绪更激烈的疯子杀人再自杀显然合理的多,操作难度也大大降低。   我隐约抓住了一个不得了结论,能说服他人杀人再自杀的操心师可不多见。我就认识两个,一个是森首领,他已经凉的透透的了。   另一个就是太宰……   而且,在老板的情报结果没交给我之前,太宰动手的可能性完全无法忽视。   不管动手的是太宰,还是横滨还有新的操心师,都是非常令人头大的事情。   我揉了揉脑袋,有了乱步的事件推理,【48】事件本身存在的疑点算是被完全解决了。直接省下了我继续调查自焚时间的时间,让我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去镭钵街走一趟的计划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于是什么“这辈子再也不给乱步做点心”的话就被我忘得干干净净了。   然而就在我要向乱步道谢的时候,他却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上次一起玩的那个游戏,其实我们是快要输掉了吧。”乱步说道,“那个地方有两只怪物,如果真的把医院炸毁了,第二只更可怕的虫子会从地里钻出来,可是在国木田已经濒死的情况下,最好的情况就是可以活下一个人。所以医院不能炸,有些事物不能唤醒。”   “嗯。”我点点头,肯定了乱步的说法,“的确还有一只怪物在地下,是一只巨噬蠕虫。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网上找到了一家网站,是你建立的吧。”乱步回答道,说道后面时稍稍有点烦躁,“上面介绍的很清楚,但不专门去了解,就根本不可能知道。玩跑团的时候就像是被蒙住了眼睛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但去看了那个网站之后,一切又变得极其简单了,像是带上了眼镜一样。”   我隐隐约约意识到乱步要说些什么了。   果不其然,他开口问道。   “所以禾泽,这种被拿走了眼镜的感觉,是因为什么?”   我知道他一定会问的,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了。   “是‘书’,它的传闻是真的。”的视线落在手腕的手表上,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 第94章 预感   和乱步的通话结束后,我把乱步的分析过程告诉了助哥。   不过乱步说的全是结论,实在是不具备什么描述性,于是我又加了一些我私人获取的信息论证说明了一下。   虽然手法什么的都很清楚了,但凶手根本没出现在现场,还有一些无法忽视的其他因素,总之就算是乱步也没法再做出下一步判断——他还因为这个狠狠的抱怨了我一顿。   想要乱步能继续使用他的异能力就必须取得更多证据,但这些证据乱步没法拿到,所以他有点不高兴。   进行推理时不能获取证据,对乱步来说就像是玻璃橱窗里只能看不能吃的点心一样,让人心痒痒的同时还有点烦躁。   那些乱步需要的证据我倒是有可能拿到,但要不要告诉乱步又是另一码事了。   毕竟这不是普通的推理委托,而是一些涉及国家层面的技术竞争,很难判断水有多深。   我是身份摆在这里,我有必须探寻真相的理由,并且我也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不必过于担心那些影响。乱步就完全没必要因为好奇心卷入这种麻烦了。   我讲话稍稍有点跑题的毛病,特别是面对助哥和安吾的时候,因为有很多话想和他们讲,所以很多时候话讲到一半就会被我拐的很远很远。   所以等到我把自焚事件的事情向助哥讲清楚时,我们都已经做完初期留档工作离开武侦办公室,还差两步路就回家了。而耗费这么久才讲清楚就是因为我中途又和助哥讲了不少有的没的,比如和他探讨了一下咖喱和螃蟹的兼容性问题。   最后把我们两个人都说馋了,助哥还好,回家还能做咖喱吃,但我昨天才把家里的蟹肉罐头吃完,只能脑补一下咽咽口水了。   虽然乱七八糟的聊了很多,我总算还是在回家前把乱步的结论和他讲清楚了。   “幕后的凶手杀掉这么多人的目的显然不是因为什么私人恩怨,他带有很强的目的性,不是喜欢践行暴力美学艺术的疯子,也不是有特殊癖好的杀人魔。这类人通常是有二次返回现场的习惯的,不可能从头到尾不出现,所以他这么做纯粹是为了灭口。”讨论完写小说,跑团,咖喱,螃蟹,兰那罗,富二代,委托,护卫任务,国木田老师,太宰等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话题之后,我绕回了主题。   “——但是很奇怪啊,我顺着线索调查了很久,根本找不到一点有用的信息,没法推断他灭口那群人的原因。如果知道自焚事件的具体时间,倒是可以缩小一下判断范围,但也只能做到那个地步。想要知道更为详尽的事实,就必须从事件本身入手……”我揪着头发想了半天,但什么也没想到,于是抬头询问助哥,“助哥过去遇见他们的时候,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有。”助哥摇摇头,“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想得到那幅画。”   这幅画我很有印象,是一幅中世纪欧洲的风景画,绘画者的技艺非常高超,带着脱离于传统画法的炫技般的笔调,据说是出自十四世纪欧洲的一位出身高贵的伟大君主之手,然而描绘的却是一对勤勉劳作的夫妇。这是需要两个成年人才能搬运走的巨大画作。虽然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助哥是一个人把它弄到客厅的。   我当时刚起床,蓬头垢面的开了房间门,整个人都惊了。虽然我一直都知道助哥的床板下有一幅价值几亿的世界名画,搬家之后这幅名画还在他床板底下,但直观的看见这个占据了半个客厅的画还是很震惊的。   世界名画竟在我身边!   考虑到我美术生的身份还没彻底报废,看见好看的画作我还是会兴奋一下的,更别说在这里这幅画被称为是该世纪画作中的最高杰作。   绘者的笔调带着一种张扬的傲慢,但笔下的夫妇却栩栩如生,情感神态都把握的十分到位,这种错位般矛盾的感觉让我的眼睛完全没法从这幅画上挪开了。不洗脸不吃早餐,就盯着这幅画看。   助哥看我看的很认真,就稍稍向我介绍了一下这幅画的来历。那不算什么很美妙的故事,但助哥还是讲了。甚至我展示了一下那个钱多的没地花的富豪用荧光笔写在这幅画上的句子。   其实字不丑,我觉得还挺有创意的。   但让普遍意义上懂艺术的收藏家看见这幅画的话,肯定要被富豪先生的行为气晕过去吧。   然后被我的评价气醒,对我这种不懂艺术保护的失格美术生唾弃一番。   看够了画,非常心满意足,然后我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助哥怎么突然把这幅画拿出来了?”不是应该好好收着吗。   然后助哥就简单跟我提了一下他和那个少年的约定,总之就是约定的时间到了。他要把这幅画物归原主了。   我盯着这幅画看了两秒,又盯着客厅的大门看了两秒,沉默了。   客厅很宽敞,把这幅画卡着角度从房间挪到客厅还不是什么难事,但走廊可比客厅窄多了,怎么弄出去啊。   助哥似乎意识到了我在想什么,回答我说这不是什么问题,可以走阳台。   啊?   总之我帮助哥包装好这幅超级大的油画之后,就把他从阳台弄出去了,偶尔有周围的邻居好奇的围观一下,我们解释完是幅画之后他们就失去了兴趣,完全没考虑这幅画的原价可能是十亿。   最后助哥口中的少年亲自取走了画,他看那幅画的态度嫌弃的很,结果叫手下人拿这幅画的时候又东叮咛西嘱咐的,在意的要命,看起来态度很是矛盾。或许他的父亲会把这么一幅画当做礼物送给他,并不只是单纯的找了一副价值连城的作品呢。   这是发生在半个月前的事情,我也是从那时候才知道为什么我们阳台的防护网是没安装好的摆设了。   把画归还回去后,助哥就把阳台防护网安好了,我有帮忙,虽然只是递螺丝刀打下手什么的。   ·   “但这就很奇怪呀,线索完全断掉了。”我已经不满足于揪头发了,把头发揉的乱七八糟,“肯定有我忽视的地方,没道理得不出结论的。”   “乱步也不知道吗?”助哥提问道。   提到这个我就支棱起来了。   “他知道啊!他当然知道!”我稍稍有些激动,向助哥比比划划着来表示我有多不爽,“但他不告诉我!”   这样的不爽从某方面来讲其实也有我自己的问题,一回想起乱步在挂断电话前最后说的话,我就感觉苦手的不得了。   “你猜他怎么和我说的?”   助哥用眼神和呆毛一起示意他很好奇。   “他说要我给他‘五份他没吃过的甜点和他想要的证据’来解锁自焚事件大结局。”我揭晓了答案。   这是什么另类的芋泥复仇计划!   “我不给!绝对不给!吃那么多甜食会蛀牙的!”我在胸前比了个叉,坚定的摇摇头。   “是这样啊,吃太多甜食确实不好。”助哥同意了我的说法,虽然不能吃甜食什么的只是我找的借口罢了。   我只是隐约觉得这件事情不能把乱步牵扯进来。这又是让我觉得非常奇怪的事情了,乱步并不能和其他人一概而论,他相当聪明。虽然性格非常像小孩子,说话也很肆无忌惮,但在棘手的麻烦面前还是很靠得住的。按理来说,在寻求乱步的帮助可以把问题简单化的情况下,我没有瞒着乱步自己瞎折腾的理由。   但我就是有这样的预感,感觉把线索共享给乱步会发生我不太希望看到的事情。   说不清楚这种离谱预感的由来,但违背自己的想法做事也不是我的风格。于是我给自己瞒着乱步的决定安了个“要做独立自主新青年,自己的问题要自己解决”的理由后,就没再管这种预感的由来了。   预感这东西有点玄学,是一种身体的本能教人做事的外在表现,本能不一定是对的,但大体目的是为了保证自身安全的反应,所以还是有参考价值的。   既然我已经决定了在这件事情上不再麻烦乱步,那么就要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我并不担心这样的做法会惹他生气。乱步的想法一直以来都非常直白,感兴趣的自始至终都是和有趣的的事件和未知的秘密,他对我本身是不怎么在意的。所以只要我不和他抢零食,不随便忘记他说过的话,我怎么做他都不会生气的。   救命!说到忘记,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乱步说的“被我忘了的事情”是什么。   希望这点不要被乱步发现……   ·   一部分事情解决了,但事情远没有结束。回到家后的我失去了继续和助哥聊那些伤脑筋的事情的欲望。于是在洗漱完、又和助哥互道了晚安后,就润回房间了。   摘下腕表后,我沉默的盘腿坐在床上没动。前段时间睡眠质量贼差的那次,我曾莫名其妙的灵感大成功了。那时我想到,真正的凶手、发下匿名短信的人,在知道真相的同时,还要满足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要同时认识我和田村一郎。   这个范围并不小,从港口黑手党到异能特务科都有概率知道,所以我锁定的嫌疑人大多集中在这些范围。而其他诸如研究所之类的猜测则因为了解不足没有足够的证据,而被我选择暂时忽略延后调查了。   但是田村一郎的信息已经被港口黑手党早早的销毁掉了,销毁它的人八成就是太宰——除了它也没人会干这种怎么看都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了。   那么,嫌疑人的范围就被无限缩小了。除去助哥安吾这种考虑都不需要考虑的人以外,能知道这件事的人就非常有限了。   太宰算一个——要是森首领还在的话森首领也算一个,可惜他没挺久的了。   老板算一个——假设是老板来发匿名邮件,这灯下黑操作确实完全没难度。不过老板没这么做的必要,重点还是要看老板先生背后的那位是个什么意思。   资料被销毁后,异能特务科基本上是失去了了情报来源,可能性降到最低。   那么这样一来,因为缺乏证据而被我延后处理的研究所,它的可能性就完全无法忽视了。   会是吗?那个叫罗佳的家伙。 第95章 日常委托   我没见过罗佳,对他的了解都是由别人的语言构筑的。这些印象源自于他人的描述,参考性实在不高。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问题。我不需要先了解他,我可以先怀疑他。   我的视线从腕表上移开,在我的手指尖上、袖口的织纹上、被子的褶子上都转了一圈后,又慢慢移向了那块腕表。这块墨绿色的腕表就是太宰送我的那块,在挺久以前我曾经把他拆了个稀碎,但后来被我找人修好了。明明说要当废品卖掉结果转脸忘了,把它压箱底压好久。   习惯很难轻易改变,我确认时间时更偏向于用使用钟表而不是手机,所以每次抬手什么也没看见我就非常难受。   不是没考虑换其他腕表,但是其他腕表和这块是不一样的。   倒不是我品味挑剔或是其他什么的,但是他们确实都不如原来的那个好看诶。   因为不能好好确认时间的感觉太折磨了,其他碗表我又挑剔着不愿意戴,所以我最后决定买一个一模一样的回来平替一下。   不过故事的结局如果是我又买了个新的腕表就没什么好讲的了,但实际并非如此。当我想去买腕表的时候才发现,它似乎是什么特别限定。总之以前买只是价格肉疼,现在买价格不但更肉疼了,还买不到了。   然后我终于把那个被我拆了的压箱底想起来了,于是把它带进了五金店请去问老板有没有什么办法。他说他只会开锁不会修表,然后我说“你银行卡号是多少”,他就突然有办法了。   等到我再见到这个表,他就变的和没坏前的一模一样了。   五金店老板还跟我说这个表有二次拆卸的痕迹,问我以前里面是不是被放过什么东西。   哦,确实。最开始里面有个窃听器。不过问题不大,它已经被我扔掉了。   总之这个表就是已经修好了,我现在还一直带着。虽然理论上来讲,一个被人放过窃听器的腕表即使没有了窃听器也会令人觉得膈应别扭,但在里面有窃听器的时候我就没在乎过,只觉得它特别好看。反正我就是要戴它,管他什么理论实际,它特别好看啊,这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但是在我和助哥去自焚事件案发地的工作结束的两天后,它差点被抢走了。   除了被我列入第一怀疑对象的罗佳需要调查,日常的本职工作也是要完成的。   比如富二代先生的委托,因为他爸一直待在外国不回来已经搁置好久了。   还有就是隔三差五就来个三四件的普通委托,大多是警方移交的,少部分是私人的。   比如我现在和国木田搭档完成的这个,就是警方移交来的。是一伙一直在横滨流窜的小型犯罪组织,警方至少逮捕几十次了。结果抓了好久这个组织的还生生不息。后来调查进度推进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犯罪组织,而是一个异能力类似于潜行大成功的异能者招募了一群在灰色领域中一般路过的人的合伙犯罪,干完这票就一拍两散的那种。因为异能好用,给钱也干净利落,赚完钱跑路各凭本事,不踩不坑,这个异能力者非常吃香。并且分分钟治好警方的先生们常年不规律工作导致的低血压。   发现这伙犯罪分子根本不是普通人之后,警方就麻溜的把这个高血压委托移交给了侦探社。   乱步看了一眼就直接公布答案了,但问题不在于找到他们,毕竟警官先生们都找到几十次了。重点在于抓住他们。那异能力在藏匿方面强的离谱,能在人眼皮底下跑掉,非常麻烦。   然后国木田老师就提出了一个计划,简单来说就是让我用我的异能力解决主谋,不给他逃跑的机会。他在支援方面想办法。   于是我就去找了个和各个小型犯罪组织都有交易的物资售卖小作坊,物理加魔法双重说服之下,他们高兴的承认我是他们组织的干部了——话说一个几十号人的小组织真的有设立干部的必要吗?在□□一个十人长就能管理两个这样的了。   不过有人家想这么弄我也没什么意见就是了。   然后我就把我的进展告诉国木田老师了,跟他讲等明天那个日抛型的犯罪组织和物资售卖作坊谈生意的时候我就能逮住主谋了。   国木田老师听我讲完之后表情变得十分微妙,弄得我莫名其妙。   “有没有一种可能。”国木田老师说道,从口袋里拿出了他的手账本,手账本的封面写着理想二字,“我昨天说的只是一个想法,最终定下的行动计划并不是这样的……”   这,这样嘛……   “是我大意了,我早该想到的,”国木田老师的表情看上去有点自责,他翻开手账本的一页慢慢撕掉,在纸张撕裂的声音中,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动作愣是把我整的不敢呼吸,“我原本以为就算计划会被打乱也是行动开始之后的事情了,还得是你啊。”   “你是怎么想出去这个主意的,跑到其他非法组织当负责人,就是为了逮捕另一个非法组织。”国木田用一种略显心累的眼神看着我,说出来的话多少有一些“唉唉就这样算了吧”的意思。   “内啥,我保证下次不会了!”我麻溜的认错,完全回避了这个问题。因为我不确定国木田老师要是知道我以前经常这么干会是什么反应。港口mafia效率至上,当然是不论手段怎么快怎么来。   总之国木田老师非常低气压的把自己的手账本上的计划书撕掉了,又写了个新的上去,并且要求我熟记计划,不能再整奇怪的幺蛾子了。   啊行行行。   ·   然后我的手表就被抢了。   计划当天,每天都在刷新成员的犯罪团伙心血来潮的想要黑吃黑,咬这个物资售卖小作坊一口。这当然是我没想到的事,毕竟人家是心血来潮突然抽风想这么干了。   这样的心血来潮对国木田老师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影响,于是我微调了一下我的人设,从靠谱负责人变成废物负责人,假装自己很菜的被俘虏了。并且成功的见到了那个能治低血压的异能力者。   然后有个识货的小混混认出了我手上的手表是七位数的,接着就想抢走它。   太可恶了,他竟然想抢我表,不可能的!   我当即把那个强盗先生摁在地上。   接着我就听见金属质地的东西掉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是刚刚一直拷在我手上的手铐,因为我点了开锁,它拷我手上不到一分钟就被我悄悄弄开,一直都是松松垮垮的扣在我手上。   然后它现在掉地上了……   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一抬头,预感成真了。   主谋先生不见了。   趣!溜的太快了吧!   在我独自把主谋先生的同伙们收拾打包好之后,我不得不认真思考该怎么做才能让国木田老师不生气了。   不过后面我什么都不需要做了。因为主谋先生血压拉满技术是真的一点水分都没有。我不需要考虑怎么样让国木田老师不生气了,因为我快要被这家伙气到爆炸了。这家伙百米开外看见我都要用异能力逃走,没见过这么能跑的人!   查到后面我多少有和这家伙杠上了的意思,加班都想抓住他,去镭钵街转一圈的计划直接搁置。最后我靠着电子设备隔空使用了异能力外加亿点点武力解决了问题。   抓住他的那一天我超级得意,非常高兴的和所有我认识的人都说了一遍,警官先生送了一大箱子零食点心水果感谢侦探社为民除害。   总之就这样拖了足足一周,我才有时间去把搁置已久的镭钵街计划捡起来。   ·   “所以说,你大白天把我叫起来,就是为了跟我说你的手表?”老板一脸窒息的望着我,看上去有些低气压。   “怎么会,”我反驳道,“来找你当然有正事啊,是关于一个叫罗佳的人。”   “既然是关于罗佳,”老板露出了一副“谁他妈在乎罗佳是谁”的表情,一字一顿的说的,“那你刚刚围着你那块表跟我讲、了、半、天,只是为了铺垫情绪吗,嗯?”   “咳……”只是单纯想到腕表的事情跑题了……   “真是托你的福,我刚准备睡觉就被你叫起来了。”老板撑着脑袋,眼神不太友善的看着我,“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四十八小时没睡了。”   “这么久?发生了什么?”我震惊了,对我一大早把叫起来的行为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要不我下次再来,你先休息?”   “休息个锤子,年轻正是奋斗的时候,不需要休息!”老板看上去一副困到极致触底反弹的样子,把我拉他起床时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搞得我特别心虚。   但他现在一副斗志昂扬不打算睡觉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所以说,你为什么会熬这么久啊……”我问出了我好奇的问题,因为连续四十八小时不睡觉真的很离谱。   “是前段时间搬过来创业的小孩。”老板打着哈欠说道。在我好奇的眼神示意下还是很给面子的讲下去了,“‘说不定是来抢业务抢地盘的’——镭钵街的很多组织都这样想着,就算不是也无所谓,反正这里的人手痒了想要欺负人也不用找什么理由。”   “总之,很快就有这块土地上的组织去挑衅他,收保护费什么的了。”老板又打了个哈欠,露出了一丝“想到了有趣的事情”的表情。   “接着又过了一段时间,也就是在前两天前吧,这个组织就消失掉了。” 第96章 情报   “你知道的,镭钵街内的组织莫名其妙的消失掉并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事情,这片土地每天都有无数抱有不同目的组织和个人来来往往。出现与消失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老板的语调因为性质缺缺而显得可有可无,他太了解镭钵街了,所以对镭钵街发生的种种现象都见怪不怪了。   “不过还是有很实心眼的家伙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分崩离析的组织残存下来的成员不相信自己的组织莫名其妙的就被消灭掉了,认为这件事情是别有所图者的阴谋。所以给了我不菲的委托费要求我找到那个别有所图者。”   “人家钱都给了我当然就帮忙调查了,结果还真让我查出了一些东西。”老板从工作台旁的柜子里抽出一份纸质资料,却没急着打开,“就是那个搬来镭钵街镭钵街的小孩干的,什么“是来抢业务抢地盘的黑手党”完全是无稽之谈,他和我才是同行,做情报生意的。通过把情报贩卖给各路势力,最后把想收他保护费的组织玩死了。不错啊,未来可期!”   说道最后老板甚至还夸奖了一句,看上去对那个同行的少年很有兴趣。   “那后来呢?”我问道,却似乎猜到了结局。   “后来?后来那个从我这买情报的先生就步了他组织的后尘,从镭钵街消失了呗。就他那样的人,承受不了真相的重量的,一无所知的带着钱跑路过平静生活才是聪明的做法。没什么本事还花钱找死的,你指望他能带来什么惊喜么?”老板毫不客气的评价道。显然,他早早就猜到了委托人先生的结局,但除了单纯的笑话他,完全没用任何做其他事情的意思。   “做情报的果然是人均乐子人嘛。”我吐槽道,对于完全没有出乎预料的结局没什么兴趣,同样对委托人先生升不起什么同情心。   “什么乐子人,这叫认真负责有职业素养!”老板干脆的驳回了我的评价,“做情报交易没必要做多余的事情,如果我仅仅因为私人意愿就随意提供其他客户的资料,那谁还放心和我做交易啊。”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直到他在我的眼神下不得不开口才收回视线。   “好吧,看那些人拿着高价买来的情报做傻事确实挺好笑的。”老板承认道。   我并不意外,因为做情报的真的多少有点乐子人倾向,这个说法已经可以当做一个能实用到日常生活中的刻板印象了。   安吾也不例外 ,只是他乐的比较含蓄,要知道他刻薄起来可比老板还有才呢。   毕竟情报员可是最能看热闹的职业了,知道的事情多,又不参与其中,除了乐一下也没什么事情好做的了。   虽然这么一乐可能十年功德都没了,不过没关系,扣1上帝原谅你。   “哈……因为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在做完这份委托之后又专门和那小孩打了声招呼,然后这两天都没合眼。”老板打了个哈欠,总结道,终于开始翻看那份纸质文件了。   翻了两页之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   “说起来,我最近弄到了富豪先生在俄罗斯那边的情报,本来是想先补了觉再给你的。不过现在我好像没什么休息的可能了,就直接给你吧。”老板说道,把一个u盘递给我,在说道“没什么休息的可能了”时,还意有所指的看了我一眼。我接过他手中的红色u盘,无视了他的阴阳怪气。   老板和我交易的情报向来是给两份。因为做戏要做全套,那些无伤大雅涉且及不深的内容靠邮件交流就好,真正比较重要的内容则是存u盘里面对面交换。   邮件交流不但方便,而且因为我会经常更换网络通路,保密性也不错,我以前很常用。   但那份匿名邮件出现之后,这种通过邮件渠道交流的信息安全程度就存疑了。但比起直接废弃掉这种方法,留下来作为蒙蔽视听的幌子,表现出我依然在使用邮件的样子显然更合适。   虽然这个幌子存在的必要性完全取决于对面的水平,对面水平太低我布置幌子也只是在浪费时间。   我用手指测量着u盘的尺寸,短暂的发了一会儿呆,莫约过了十几秒才回过神来,接着起身去把放在货架暗格里的笔记本电脑取出来了,读取u盘里的内容。   这台笔记本电脑是老板买来备用的,话虽如此,他却很少用到,反而是我使用的时间更多一点。他借给我的原因淳朴的很,当时我们刚认识,因为情报和宝石的原因互相扯皮,虽然总体上是我更占优势,但一时半会儿却得不出什么有效的结论。长久的无意义扯皮令我实在是头疼的厉害,就说咱们先不谈了,我想回去打会儿游戏冷静一下。结果老板就冷笑着把这台备用电脑拎出来了,说他有电脑有设备,要冷静就在这里冷静。   我……?   然后我就体验到了用老板家的极致网速打游戏的快乐,后面还和老板联机一起在一众国际友人玩家中大杀四方。   很久之后我们俩还以“我拿电脑给你你还真玩啊”和“你拿给我玩我为什么不玩,而且你不也挺开心的吗”为题争论了一番,都认为对方脑子多少有点问题。   要我说明明这件事情是老板先动的手,怎么看都是老板的问题啊!   “又拿我电脑,你是没有自己的电脑吗?”老板翻着资料吐槽道。   “借一下嘛,你家WiFi安全点,让我蹭蹭。”我一边说着随口找来的理由一边打开了电脑,在格子里输入了十八位数的密码。   显示输入错误,老板好像把密码改了。   “老板,密码是多少?”我从电脑后探出头望向老板问道。   “点击密码提示,把非数字非字母的符号去了,剩下的14位数就是密码。”老板头也不抬的说道。   我戳了一下密码提示,被上面的微积分题狠狠的伤害到了。   沉默了一分钟后,我再次从电脑后面探出头。   “哥,密码是多少?”我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可怜巴巴一点,向老板表示我不想做题的决心。   好的,老板先生把密码告诉我了。   我把u盘里的内容导出,里面详细的罗列了富二代他爸去俄罗斯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打算谈什么生意,往返机票的订购信息,以及回到日本以后的大致行程安排。内容齐全排版利落,是清晰到令人落泪的满分情报。   我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刚刚还想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情报网都铺国外去了,看来是我想多了。”我迅速把这份情报读完,然后问道,“这是你从哪找来的神仙情报员手上买的消息?”   情报员们有自己的圈子,就像是银行之间会互相投资连接经融链,情报员们也会互相购买售卖消息,连接各自的情报网。这样漂亮的情报排版明显不是出自于老板之手,一定某个是国外的情报员弄的。   “认识他是另外的价钱。”老板拒绝回答我。   “知道个名号总是不用钱的吧,”我换了一种问法,“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   于是老板还是告诉我了。   “情报组织『死屋之鼠』,在国外还是很有名的,他们的首领‘魔人’费奥多尔可是业界数一数二的情报贩子。”老板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死屋之鼠的情报一向可靠,而且总部就在俄罗斯,和富豪先生也没什么瓜葛 ,找他们购买情报还是相对比较稳妥的。”   “费奥多尔这个名字好像很常见的感觉诶。”我小小的跑了一下题。   “他可不是什么很常见的人。”老板似乎对那位魔人先生印象很不错,给出的评价非常之高,“死屋之鼠存在的时间可不长,但在情报界的地位已经举重若轻了,能被称之为‘魔人’可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费奥多尔可是可以轻而易举在任何地方掀起混乱的人呢。”   “那他看上了横滨的什么?”我问道。   老板略显诧异望向我,似乎没有预料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过了一会儿才惋惜的开口道:   “你这样的人不留在我们这边实在是太可惜了啊,他怎么就想不开放你走了。”   我无语住了。   “你要不要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你找乐子的范围也太宽泛了吧。”   “不冲突啦不冲突啦,虽然我是希望让一些无聊的事情变得有趣,但是这边更适合你也是事实啊。”老板完全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像平时一样说着不知所谓的话。我对于这种事情多少有点习惯了,像往常一样打算随便说两句话敷衍反驳一下。但我还没开口,就被老板抓住了重点,弄得我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且你其实也不清楚那位港口mafia首领先生为什么会放你离开吧。”他这样说道,弄得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他说对了,我确实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弄不懂太宰当时到底是抱有什么样的想法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对这件事情的答案是有些很温柔的猜测的,但我就是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不过老板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和我纠缠太久,很快又绕回了原来的话题,我稍稍放松了一点。   “‘魔人’图谋的东西可是很有意思的,不可以告诉你呢。”他这样说道。   “哦。”我应了一声,很快对应上了唯一的答案,“他看上了那本书对吧。”   结果我刚说完这句话,老板就合上手中的资料来到我面前,在我不明就里的望着他的时候揉乱了我的头发。   一边乱揉一边还说着什么“知道的多,反应这么敏锐,说起话却傻乎乎的,要是遇见的人都这么有趣就好了”的胡话。   什么鬼啊!通宵两宿还会导致间歇性犯病?!   我感觉我快炸毛了,不过老板收手的很快,最后我也只是恼火的看了他几眼,没有动手。   我重新把自己的头发抓顺,因为前连天终于抽出时间剪头发了,所以很快就打理好了。   “这又不是什么很隐晦很难判断的事。”我皱着眉头整理乱掉的毛,非常不爽的看了老板一眼,接着说道,“你自己告诉我的,对方有钱又有能力,不是什么平凡又无趣的人。调查富豪先生的难度不低,但内容却无聊的很。就算我支付的那笔委托费足够驱动他调查富豪先生先生,从他手上购买这份情报,但你不就没得赚了吗?所以你和他就不可能是金钱与情报间的交易,而是情报与情报间的交易吧。”   “用横滨的情报换富豪先生的情报,你不需要额外进行工作,只需要把过去搜集的一部分情报提供给他,就能轻松赚钱。有这种好事,要我我也这么做。”   “所以,你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但死屋之鼠搜集横滨情报的目的可就存疑了,横滨可不算是什么很了不起的地方,了不起的是一条传闻——在横滨下落不明的“书”依然还在横滨。”   很明显,这位没见过的费奥多尔先生对横滨肯定有些想法,并且这个想法是什么现在已经很明确了。   是“书”。   怎么全世界都对“书”有意思啊! 第97章 日记本   “说的真有道理。”老板夸奖了一句,虽然这样的夸奖怎么看都非常敷衍棒读。   不过我没在意就是了,接着自然的提出了我的疑问。   “可是我不明白,明明你清楚对方是可以轻易掀起混乱的人,为什么要向他提供横滨的情报?他所图谋的事情,一定会把横滨搞得一团乱吧。”   “是的吧。”老板稍稍分神想了一下这个问题,不过不怎么诚心,显然只是礼貌性的尊重了一下我的问题,并没有把这当回事,“没关系啦,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觉得离谱极了。   “他都要掀了横滨了还不是什么大问题?!实锤了,你就是个乐子人。”   “都说了是职业素养!”老板压根不愿意承认,他疲倦的打了个哈欠,显得兴致缺缺,“且不说他提供的委托费比你多几个零,就算我不做这笔生意,横滨也有大把人抢着做。况且,我也很好奇那个老头子的三刻构想计划到底有没有用,如果这个平衡构想连一个情报贩子都搞不定,那也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不是么。”   “就算你这么说,也改变不了你就是想看横滨热闹的事实啊。你果然还是乐子人吧!”我吐槽道,倒是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了。老板骨子里是乐子人这件事情我早就清楚的不得了了,毕竟他从来没用多加掩饰。况且情报什么的他卖都卖了,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   但或许是我的表情显得太无语太同情横滨了吧,最后老板还是好心的和我解释了一句。   “放心,我没怎么提供武装侦探社的情报的。”   那就是多少还是提供了一点的意思了。   “然后你就把异能特务科和港口黑手党的情报卖干净了?”我抱着手臂,眯着眼睛反问道。   “没全卖,给异能特务科留了一手,可以下次再买。”老板是会赚钱的,销售规划整得明明白白。   “所以港口mafia的情报你就一点不剩的卖光了?确定不是公报私仇?”我吐槽道,觉得今日份的无语量已经超标了。   老板的工作地点换了两次,第一个工作地点是因为港口黑手党执行任务而被炸了,第二个工作地点也是因为港口黑手党而被炸了,只不过这次是老板自己动的手——虽然深究起来是森先生的错。森先生对老板掌握的骇客技术老板十分有想法,一直想诱劝老板先生加入港口黑手党。不过老板先生放荡不羁爱自由,是个非常勇敢的乐子人,不但没答应森首领的提案,反而拷贝走了部分港口的机密情报逃之夭夭了。   后面森首领就联系了老板,拿了个我没听懂的东西威胁他——现在我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医生弟弟了——说港口mafia的权威不容侵犯,机密资料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总之就是老板死一死这件事情才能完。   所以老板就自己炸掉了第二个工作地点,在镭钵街留下了一个坑中之坑来让森先生满意。   不过不知道为何,老板明明还活蹦乱跳的,森先生却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了。甚至连老板的医生弟弟都好好的。   我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完全是因为森先生联系老板那会我正在和老板商量宝石的问题,而老板出于某种奇怪的乐子人心态在和我并不熟悉的情况下开了外放。   然后在我听完了之后吓唬我说,现在我也是知情人了,要和他一起死一死才行。   总之搞得当时的我震惊又害怕,因为经验不足,还真的相信了一会,后来老是被老板拿这件事的嘲笑了。   所以我早早的就知道老板不但是个行事随心所欲的乐子人,而且和港口黑手党有仇都事了。   森先生让他不得不炸掉三百万资产的事情把他气爆炸了,即使森先生凉很久了他还记着仇。   所以只要一有机会他就把港口黑手党会全卖了这事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并且也不怎么担心。反正他一直很有分寸,分的清果断行事和作大死的区别,面对自己搞不定的势力一直都是小心谨慎,甚至略怂。   但关键时刻捅刀子时可不管会有什么副影响。   “只是一些礼尚往来,我可没有招惹你前上司的想法。”老板回答道,向我身旁的显示器屏扫了一眼,才接着开口,“你今天来总不是纯粹为了听八卦的吧,我记得你刚刚提到了一个人,叫——罗佳?你想调查他?”   “是的,不过我来这里主要还想跟进一下富二代先生的委托进展。”我回答道。   “真没想到啊,”老板夸张而棒读的感叹的,“你竟然还记得这份委托,我还以为你已经把它忘干净了呢。要是那位富二代先生知道你还记得它,准会因此感动的落泪吧。”   “哪,哪有这么夸张……”我反驳道,但说出来的话不是很硬气。因为这个委托我确实已经拖了半个月了。   “最近你在我这里委托的情报调查实在是有点多啊,已经远远超过从我这里买东西的开支了呢。”老板随意的评价了一句,没管我什么反应,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开启了工作模式,“罗佳是吧,有什么他的基本信息吗?”   我稍稍走神了一下,但还是很迅速的回答了老板的问题。   “年龄大致是十七到十九岁,俄罗斯人,全名是罗佳·罗曼诺维奇·拉斯柯尼科夫。”我向老板描述道,“或许是黑色头发——我曾有被误认成他经历,发色是相对比较容易描述判断并且没有时效性的特征,你可以参考一下。”   “哦,对了。他可能是那个研究所的负责人。”我补充道。   全程困得要死,只是随便听听的老板听见我说这句话瞬间清醒了。   “……你可真了不起。”   “谢谢夸奖。”虽然我并没有觉得他在夸我,但我这么说话多少能膈应他一下。   “没在夸你……”老板确实被我膈应到了,他瞟了我一眼,想起了他前段时间的工作进展,招招手示意我给钱,“你要的自焚事件发生时间已经发你邮件了,快过来结账。”   我看了一眼邮件箱,确实有老板在阴间时间发来的邮件,于是我就结了尾款。   ·   收获了想要的情报和一段八卦,我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台阶,来到地上的杂货铺,和门口看店的小孩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先去与赌棍先生曾经居住过的垃圾堆找东西,然后顺路解决那个在废弃工厂制作土/炸/药还往街上丢的小团伙,最后回去写报告打卡下班。嗯,日程安排非常完美。   只是富二代先生的委托拖的略久了点,虽然其中一半多的时间都是因为他爸老是出差不给一点机会的原因。   在富二代先生和我说他爸去美国出差的那次后,他仅仅只在日本停留了半个钟头后就又去往俄罗斯出差了,等我再收到消息时已经和他完美错过了。   不过这次不会了。三天后富豪先生会从俄罗斯返回日本,即使他只停留一分钟我也要杀去机场把把这份委托给结了。况且富豪先生这次回日本短期内也不会离开的。   ·   镭钵街西区外圈街道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因为接近更为繁华的地方而更容易生存一些。相反,在巨坑造成的高低落差下,城市诞生的废污之物总是会先流经这里。我轻车熟路的找到我曾短暂居住过的,由废铁皮和垃圾堆砌出来的小棚子——你总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人类的智慧。就这样充满赛博朋克设计风格的小破棚子,整体材料都使用的是可回收垃圾,洗刷干净、亮晶晶的送去参加环保大赛,说不定都能弄点奖金回来。不过它的潜在价值也只有环保人士们知道了,对于镭钵街的人来说,造出这样由垃圾堆砌而成的容身之处,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手上只有垃圾罢了。   这个垃圾棚子现在已经有点不成样子了,只有养狗人住在这里。很久以前的过去,我曾经间接弄死了七八条他养的狗,削去了他自保的能力。   不过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因为吃人肉的狗死了也活该,而是因为在镭钵街你做出任何事情都是没有做错的。   这个地方没有规则,只看你能做到什么事。   养狗人怀里抱着小狗崽,身边围着几只滴着涎液的狗。他默认了我的到来,看着我走进我曾经栖身过的小棚子里。   进入了小棚子,我走到熟悉的墙角,扒开碎石,一个深度莫约三十公分的洞就出现了。我伸手拿出放置在里面的东西,是田村一郎的日记。   镭钵街难得一见的笔记本,装订整齐纸张厚实,是棕皮的,带着磁石搭扣的笔记本。田村一郎最珍贵的财产,记录这他从失去母亲到十五岁的某日之前的所有日常。他并不是一直生活在镭钵街的,而是在赌棍先生沾染上赌博和毒品后才被迫搬来的。   我已经很久没看过这本日记了,最初只是草率的翻了一遍后便藏回了原位。我一直都不太能接受自己占据了某人位置的事实,所以潜意识里也抵触着这本证据般的日记。   这本日记和一年前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区别,里面断断续续的描绘着田村一郎的日常,从幸福到不幸,然后戛然而止。我仔细的检查了一番,一页一页的向后翻着。   空白,空白,空白,还是空白。   我很快翻到了最后一页,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   果然是无功而返么……   我这么想着,并没有多失望,毕竟调查这种事情——不,应该说是任何事情,无功而返的的情况都是大多数,并没有什么值得失望的。   我合上日记本,打算将它带走,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日记本的书背内侧,纸张似乎有点翻边。   革制的封皮在包住卡纸书皮时,会在书面和书背的内侧各贴一张白纸来保持美观,并且为了节省胶水,它们只会在白纸的外围涂胶,并不会封死。   我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国小的时候我出于手欠的好奇撕过它,发现它里面是镂空的之后还偷偷把零花钱藏进去过。但光看日记就知道田村一郎是个乖崽,它总不会在里面藏东西吧。   我这样想着,还是把翻边的纸张撕开了。   ——里面还有一张纸,藏起这张纸的手法和我藏零花钱的手法一模一样。   嗯,小学生行为永不过时。   我把口子撕大了一点,将这张纸抽了出来,翻面打量了一下。   是一张略显皱巴的纸,似乎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还不止撕了一次,上下两部分都有被撕过的毛边。一面是略显脏污的空白,另一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看不懂的鬼画符,怎么看都只是一张毛毛躁躁的小破纸。   像是某种用废了的垃圾,天知道这玩意儿封书背里到底是要干什么。   我盯着这张破纸,盯了半天也没把它盯出一朵花来,看懂鬼画符什么的更是不切实际。接着我倏地意识到了什么,把小破纸夹在日记本里,检查了一下日记本的封面。   在日记本的右上角,写着No.19的字样,因为封皮是棕色的而显得不甚显眼,像是某种低调的暗纹。   我沉默了一会,将日记本收了起来。   希望下次秒懂是在高数上。 第98章 冬日   我又在小破棚子里搜索了半天,没找到我想找的东西,于是决定寻求帮助,跑门口问养狗人了。   “请问你这里有笔吗?”我询问道。   养狗人先生并不想理我,但他的眼神已经很明确的表示了“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的意思。以防万一我用异能力再询问了一遍。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这里是真的没有笔。   哈。   我稍稍觉得有点好笑,虽然我也说不准是哪里好笑,总之就是被莫名其妙的戳中了笑点,然后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   虽然一个明显不属于镭钵街的人站在一个由废弃之物堆砌成的住所前莫名其妙的笑起来这事挺奇怪的,但实际上镭钵街的居民们根本没有兴趣注意这种对于“生存下去”毫无帮助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兴趣。   但也没那么绝对,在我笑完了一阵,思索着接下来该做什么的时候,有人来看热闹了。   或许是早就看起来了,在我笑的时候我就听见门窗打开时略微生锈的合页摩擦的吱扭声。   是一个年龄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带着毛绒绒的白色遮耳帽,厚实的穿着与其说是因为天气原因,不如说是某种着装特色,他甚至把棉被都带出来了,虽然这条棉被看起来像件披风……或许事实是反过来的。   对方的看上去多少有点欧洲血统,倚靠在一个双层小洋房的阳台上,手肘撑着栏杆,一副看到有趣的事情的样子。当我注意到他,视线略过外观略显破旧但十分牢固的房子和他对视时,他对才从看热闹的状态脱出,对我微笑了一下。   他的眼睛应该是某种紫色,但隔着两层楼的距离让我不能完全看清。虽说如此,但我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我觉得他就是老板口中来镭钵街创业的少年。   我点了点头回应了他的微笑,虽然依然望着对方,但却并没用集中注意力,脑子里想着工作的事情,视线是涣散而没落在实处的。   然后我就看见对方说了几个字后转身离开了阳台。对方的声音很轻,我什么也没听见,直到他消失在门后有一会了,我从发呆的状态中抽离出,慢慢才回忆他刚刚说话时的口型。   ——“会再见的。”他刚刚是想说这句话吧。   挺好的,就是可惜我短期内没有换情报员的意思。老板收费虽高但还算靠谱。   于是我不再注意他,而是收拾好情绪去认真工作了。   花了几个小时解决完私制炸药的小团伙,跑掉了几个,不过证据齐了,也不涉及什么异能部分。只要叫警察先生们来收尾一下就可以回去写报告了。   我联系完警方,活动了一下指关节在原地等待起来。被我制服的混混们不敢逃跑,非常非常怂的蹲在原地,弄得我有些纳闷。因为我只是平平无奇的收拾了他们一顿,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来吓唬他们啊。   于是我开口问了。然后他们告诉我说他们不是故意和港口mafia作对的,叫我大人有大量,弄死他们就好,不要对他们的家人下手。   “……”谢谢,我是武装侦探社的人。   以及港口黑手党不对小人物搞无差别攻击,想要殃及家人你至少得在GSS当个干部。   我整个无语住了,也懒得和他们解释,低头开始刷手机。和网友聊天什么的,润色了一下和他们吐槽今天遇见的离谱工作对象。   接着又聊到了其他东西,比如黑猫君的小说们——这货是个死宅,平日会在家里写推理小说。我刚听说的时候就特别好奇,希望能看看。结果对方不但死宅而且社恐,明明在跑团时大杀四方是靠谱的智力担当,一提到小说就闭麦,要我们和他保证很久“不提小说了”才愿意吱上一声。然后他最近特别emo,因为他的几十本稿子被他的管家先生发现了,不知道是不是管家先生蓄谋已久,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莫名其妙的答应管家要出版自己的小说。顶尖社恐的黑猫君除了我们这种面都没见过的网友,现实生活中没两个熟人,作为极少数熟悉的人,管家先生一脸期待的筹措着出版事宜,黑猫君也就勉勉强强的出版了一本。   但他是顶尖社恐,出版小说还是令他非常紧张,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一想到有人会因为看不懂我写的推理小说就肆意评价我,我就紧张的想要像只浣熊一样躲在橱柜里谁也不见。”这句话表达的情感太丰富了,我都不确定该评价黑猫君自信是好事,还是鼓励他应该更自信点。最后只能科普一下,告诉他说浣熊不会躲橱柜里。   另外就是句号君正在写的模组完成了,听他的说法是天天睡觉很无聊,醒着的时候就动笔写写,不知不觉就写完了。我对他们写字的能力十分羡慕,希望某个姓织田的先生可以和他们学学。   总之我们乱七八糟的聊了一些和生活相关又脱离生活的事情,约好了下次让句号君当守密人玩他写的模组之后就互相道别了。关掉聊天室后我发现我的邮件箱里多了一条消息,可能是我在和网友快乐聊天的时候发来的,但我还没来得及看警官先生们就到了,于是这条邮件就暂时被我搁置了。   和警官交涉完后我又回去写了报告,等到想起这封邮件都到第二天了。   戳开这封邮件确认发件人是谁的时候我还愣了一下,是匿名的那位,邮件甚至不带号码的。发的内容很简单,就只有“恭喜”俩字。   我看的非常懵的,没弄清楚他是什么意思,又翻了一下邮件箱,发现上面还有一条我发的消息,就弄懂了。但我更震惊了——我竟然发消息和他说了上次我做委托的事!就是那个花了一整周千辛万苦抓的那个贼会逃跑的家伙的事!还要求他夸我。   哈?我什么时候发过?!   虽然我确实有在那项烦人委托完成后就不分敌我的把联系人轮了一边的经历。因为我的联系人列表非常纯净,一个多余的占位都没有,全是熟人。除了某个大概率日理万机的列表排头我没发以外,从中也旗会到聊天室网友我都发了一遍,收到了很多有意思的回复,我看的还挺高兴的……   所以貌似可能也许大概……是我发太嗨了顺手也给不知名先生发了一份?   嗯……这样怎么显得我有点傻傻的啊。不行,让我找个理由修正一下!   比如其实我是故意的,这样做是为了引起对方的注意,好和对方交涉获得更多的线索。   哇,好合理。就用这么个借口了!   说起来最开始我确实是有这样的考虑的,不然我也不会发那朵玫瑰——虽然对方对玫瑰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唔……   我想了想,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和对方解释了一下。   ——抱歉,我发错消息了[叹气小黄豆.jpg]。   结果对方秒回,快的我都愣了一下。   ——玫瑰?   这题我会,于是我自信回复。   ——不,是另一条。   ……   ——玫瑰是我专门给你发的[玫瑰花.jpg]。   ……   ——在吗?   ——在。   好的,我俩成功把邮件聊出了聊天室的效果了,明明俩人不认识还充满阴谋来着。   不过我和对方还没什么共同话题,发展成网友还需要时间。但对方似乎也有相同的意愿,所以这样的时间也不会持续太久。至于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其实非常好猜。   我用乱步的一份点心打赌,他的想法肯定和我一样——就想看看对面想整什么幺蛾子。   不过先动手的是他,怎么看他都比我有阴谋多了。   我又没什么坏心思。   ·   我在尝试和不知名先生做网友,进展还算顺利。不过我俩对关于田村一郎的话题是一个字都没提,全程都只是一副偶然认识的普通网友的样子。   拿到日记本之后我就放松下来了,开启了半摸鱼模式,比起做完日常工作会去检查一下有没有堆积任务的国木田老师,我一旦完成了日常工作一定是窝在休息室玩果雕吃水果。日记本就放在我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本来我应该用闲暇时间来研究它的,但果雕真的很好玩,所以下次一定。   “感觉最近禾泽放松了不少。”在我整理袖子准备出门外勤的时候,助哥突然说道。   我抬起脑袋望了他一眼,朝他笑了笑,同意了他的话。   “嗯,是啊。”我弄好了袖子,吧连在外套上的帽子戴了起来,把领口拉到最高,遮住了小半张脸,才隔着领子对助哥说道,“发现了很不错的线索,事情一下子就变得没那么让人担心了,我能处理好它们。”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叫我。”助哥说道。   “好。”我答应道,不过会不会叫他就是另一码事了,“那我先去外勤了助哥拜拜。”   “嗯,再见。”   于是我就离开侦探社。这是我在横滨经历的第一个冬天,天气稍稍有点冷,即使穿上了更厚实的衣服手指依然有些僵凉。如果给我选择的机会我是一定不会在这样的天气出门外勤的,但是只有今天富豪先生的去向是已经确认并且容易展开调查的。拖延也是要有限度的,总之今天这项委托调查一定要结束!   即使冷的要死也要结束!   突然有点羡慕白绒绒帽子先生的棉被披风了。   想搞一条。 第99章 咖啡厅   现在我身处于一家咖啡厅里。   这不是一家普通的咖啡厅,它的装横纯粹而怀旧,富有格调的音乐从旧式唱片机里缓缓流出,顾客们与其说是在这里享受咖啡,更不如说是在享受环境。这是个既适合工作有适合休息的地方,来这里品尝咖啡的人多少富有一些格调。它在价格方面也很纯粹,一杯普通的滤纸咖啡的价钱大约是“漩涡”的五倍,它们家离抢钱真就差一杯咖啡了。   更正一下,来这里品尝咖啡的人多少富有一些格调,但不包括我。我纯粹是因为外面太冷了,再不进来就要被冻成傻狗了,所以才进来蹭暖气的。   我本来是在附近做和调查相关的前置准备工作的……咳。   咖啡厅的暖气非常舒服,但咖啡的味道并不出众,并没有因为价格贵了五倍而好喝五倍,于是我权当自己交了个暖气费,暖气是刚需,没有暖气我会生不如死的!这么一想价格也不是什么问题了。上档次的咖啡厅卖的都是环境,更别说我进的是横滨最上档次的几家咖啡厅之一了。   我进这家咖啡厅是因为我没什么选择,这里是横滨最繁华的地方之一,我旁边的建筑极高的建筑就是富豪先生挑选的暂商事务的地方。我在附近做完前置工作的准备并等待富豪先生的到来,然后为了不被冻成冰棍而进了咖啡厅。   这里是横滨地标大厦,除却港口黑手党的五栋总部大楼以外横滨最高的建筑。莫约半个小时后,富豪先生会进入这栋建筑的最顶部,在酒店中与他人商谈事宜——地标大厦的上层建筑都属于Royal park Yokohama酒店,无论是安全保密措施还是品位格调都极为上流,置于这栋建筑的高层可以俯瞰整个横滨湾,价格纯粹的连我现在所停留的咖啡厅都得低头喊祖宗。总之就是有钱人偏爱的场所,富豪先生会选在这种地方商谈事宜也不足为奇。   我选择进入这家咖啡厅蹭暖气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咖啡厅有落地玻璃窗,我可以清晰的观察到对面大厦的所有情况,就算一直盯着看也可以假装是在发呆。其他地方要么是没这种玻璃窗,要么是环境不合适,一直向外看会显得很奇怪。   唔,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搞跟踪尾随的特务先生们会偏爱咖啡馆了,真的显得自然很多啊。   我喝着杯子里的滤纸咖啡,脑子里一边坐着心理建设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半个小时前我进入地标大厦,像是普通旅客一样进入了王室花园酒店。花钱办张普通客房的房卡,装作正常的旅客住店,期间我突然想起我没带行李箱,其实不是很像旅客。但这家酒店除了接待旅客看上去还会接待一些其他客人,总之我没被怀疑。   高级的酒店为了让客人享受到最体贴入微的服务,电梯里都会配备上侍者。等进了电梯我就用异能力魔法说服侍者先生,叫他输入密码直接来到富豪先生订下的一整个楼层。在那个楼层的会议室,餐厅,一切富豪先生可能会驻足停留的地方备下窃听器。做完这一切的我再找回刚刚的倒霉侍者,友好的用异能力请问他监控室在哪里,问清楚以后把锅甩给GSS让侍者选择独善其身,最后用通讯设备把监控室里的工作人员忽悠走,把原视频替换成老板替我准备的假视频,正常回房间,测试接收设备。   嗯,非常清晰的计划,进行的也非常顺利。   但问题出在最后一步。我刚刚说过,这个王室花园酒店无论是安全保密措施还是品位格调都极为上流。结果富豪包下的楼层竟然有信号屏蔽!接收设备只有一格信号可怜的闪啊闪。   天知道为什么会有信号屏蔽啊!它们不用WiFi吗?!   不过当时的我非常天真,觉得问题不大,就很冷静的收起设备的离开的酒店,我在附近还放了一套设备,正常的信号屏蔽根本拦不住它。但我真的太天真了,忘记了暖气这种东西只有室内有,而且现在天已经慢慢变黑了,只会越来越冷。   说起来,虽然在我的印象里作为横滨排面的地标大厦应该是横滨最干净繁华无死角的地方,但其实并非如此。横滨似乎哪哪都有黑暗的死角,废弃的房屋,深不见底的阴暗小巷,就连高大奢华的地标大厦旁边都紧挨着一片落魄的土地。一面是繁华,一面是破败。不过生活在这里的富人们并不在意,或许正相反,人与人之间巨大的落差会使他们感到攀比获胜后的愉悦。   我和国木田曾对横滨的现状进行过一阵讨论,据说,在我们没出生前,横滨是很漂亮的,没有深不见底巨坑所形成的城镇,最高的建筑是地标大厦,横滨只是个平凡而安定的小地方。然后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异能战争在欧洲打响,最后扩散至全世界,尘埃落定后就留下了我们现在见到的横滨。战争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东西,我一直不喜欢战争。但我不喜欢也没什么用,当决策者们认为打仗是有好处的事情的时候,就会打仗。如果不是决策者,就没法决定这些……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并没有在我脑子里停留多久就全部消失了。因为刚从酒店出来就被冻的打颤,于是我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赶紧带上兜帽把自己裹严实。   我来到地标大厦背面的角落,这里昏暗而破败,跟不远处的地标大厦格格不入,砖瓦遮挡形成的阴影里,有一辆半损坏状态的面包车,我用细铁丝弄开了车门,里面是我暂时存放的主机接收设备。连接了信号穿透性更强的主体设备后,原本可怜的一格信号立马跳成了稳定的四格。现在才不到六点,但天已经开始黑下来了,失去了太阳的小幅供暖,天气变得更冷了。   半损坏状态的面包车或许还能做到吭哧吭哧的上路,但暖气供应什么的想都别想。为了不让自己成为第一个调查案件就冻感冒调查员,我遵循着生物的本能去寻找光和热了,然后我来到了咖啡厅。   现在我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进行艰难的心理博弈,和本能对抗。   距离富二代他爸到酒店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我再窝在咖啡厅里就要错过了!我理智的想法十分理智。   但是咖啡厅的暖气真的很舒服,留下来多好。我不理智的想法十分让人心动。   再让人心动也不能照做,我肯定要认真调查富豪先生的事情的。我的理智战胜了感性。   那再待五分钟。我的感性也小赢了一把。   我无意识的盯着对面的黑色商务车,他已经停留了十来分钟,我也盯着看了十来分钟。在次期间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自己和自己进行的顶级拉扯。   这会儿其实已经接近晚高峰了,但路上却一辆车都没有,那辆黑色的商务车在非停车区域停留了十来分钟,也没有交警来贴张罚单。我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又很快见怪不怪了。   怎么说呢,这种情况我在港口黑手党经常见到,阿呆鸟本人就是交通部门的负责人,只是清理一片道路真空区方便港口黑手党进行业务活动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同理,其他组织也肯定有这样的部门。所以,这种情况应该是某家组织在进行业务活动,清理了道路吧。   这辆商务车离我挺远的,却正好和我藏设备的地方在一个方向,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把注意力从观察大厦和设备存放处变成了观察商务车,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盯着这辆商务车看了十来分钟了。   对方是来干什么业务的?和富二代他爸有关?我开始乱七八糟的想着。   也不一定,除了富二代他爸包下的楼层以外,上层似乎也被包下了,这是负责为贵宾们按电梯的侍者先生告诉我的——我对有钱人有些刻板印象,一看富二代他爸没包顶层就好奇的问了。刻板印象多少是有些道理的,顶层果然被其他人提前包下了。   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来找富豪的,但五分钟很快到了,我依依不舍的喝下最后一口咖啡,准备离开咖啡厅。   然后我愣住了。   黑色商务车副驾驶的门被打开了,走出来的是一位带着黑色软呢帽的少年,他褚色的头发似乎也长长了一点,简单束起披在肩上。   中也?   我眨了眨眼睛,没太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为什么会一直盯着这辆商务车看了——这辆车我过去经常在地下车库见到的,港口黑手党的地下车库。   中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不太对。问题好像不是这个……   我脑子有些卡壳,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在想什么,隐隐约约觉得这里有个很大的问题,非常明显的大问题,但却像是个手脚不利落的人抓不住水盆里的鱼一样抓不住关键。   然后,那条鱼被我抓住了。   ——副驾驶。   中也为什么坐在副驾驶?除非是和旗会的那些人出门去玩,他办正事从来不做副驾驶的。这是港口黑手党特有的习惯,等级森严的制度体现在方方面面,中也在副驾驶座,那不就说明——   我得出的结论没落到实处,但结论本身已经落地了。中也打开后座的车门,一个难以形容是熟悉还是陌生的人就从车里出来了。   穿着长款的黑色大衣,眼睛上蒙着的绷带依然没有拆下,距离过远让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有披在肩上的红围巾在天色昏暗的情况下也异常显眼。   他侧身与身旁的人交谈了几句,视线略过车辆的顶窗像我的方向望去,又很快收回了视线,转身和部下们进入了大厦。隔着街道与橱窗,这样短暂的时间甚至称不上是对视,只能说是轻飘飘的往我的方向扫了一眼。   我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咖啡厅依然有零星的客人——看来只是低调而秘密的出行,仅仅只是控制了车流量,伪装成普通的黑手党活动。   旧式唱片机里的音乐接近了尾声,咖啡厅的侍者熟练的更换圆盘唱片。我放下手中的杯子,要去做我的本职工作了。   一些普通调查员的工作。 第100章 侍者   天真的很冷。   但或许是因为我今天穿的不太厚实。气温降的有点突然,上午还是秋天下午就临冬了。我站在巷口的拐角等待了一会儿,很快等到了当事人。富二代他爸的车极其显眼,加长版的轿车车型流畅,是市面上少见的定制车,辨认起来十分容易。   于是我拐进称不上巷子的巷口,在面包车的后座上调试了一下收音设备。等前置工作完成后,我挂上耳机,等待那边即将传来的讯息。太宰的出现多少有点扰乱了我的节奏,不止是工作的节奏,这让我稍稍有些焦躁,又找不到焦躁的原因。   在一点带着细微电流的脚步声传来后,我很快听见了我想要的内容,终于如释重负的不去想他,开始认真工作了,是来自于会议室的窃听器。   “社长,您要的资料我已经带来了,手续处理还算顺利,前田小姐说她十分钟后会按时赶到。不出意外的话,到时可以马上进行签字。”我所不熟悉的声音通过设备传来,但单凭话语就可以判断出对方莫约是富二代他爸的秘书。   前田小姐是在东京非常有名的律法咨询师,目前在富豪先生名下的会社担任法律顾问。   我和老板花了一些时间确认这位前田小姐就是富二代先生描述的漂亮女人。但是显然,前田小姐和富二代他爸不存在除了雇佣关系以外的其他关系。但这件事我和老板确定起来相当容易,让富二代先生确定它就很难了。   唔,怎么说呢……富二代先生下的委托重点不在于我能不能普遍意义上证明他爸没有情人,证明他爸没有情人也没法解决他真正的烦恼。解决他真正烦恼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让他确认一个事实,他爸还是重视他的。   如果仅仅只拿出那些不具有冲击性的调查结果,确实可以轻松解决“找情人”的委托,但富二代先生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是完全没有得到解决。单亲家庭的小孩容易敏感过头,学习压力太大也容易想些有的没的,他下这份委托与说是关心遗产问题,但重点全落在“私生子”上面,心里想的是什么实在是他容易看出来,虽然他自己好像没太意识到。   多花费一点时间把真正的问题解决了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而且看上去非常武装侦探社。所以我就这么做了,大冬天窝在一个半损坏状态的小破车里一边挨冻一边搞调查。   设备那边的富豪先生嗯了一声,然后就是一些翻阅纸质文件的细碎声响。   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没听见太宰的声音,看来太宰的到来和富豪先生没什么关系。   我把左手从袖子里伸出来确认了一下时间,又很快缩回去了。还要等十分钟,我真的很想要个暖手宝。   或许可以期待一下前田小姐提前到场,不是说业界精英都喜欢提前五分钟到场的吗?所以说前田小姐快出现吧,我收集一下录音还要回去整理信息去找富二代先生呢。   或许是我的心愿太过虔诚了,果然有新的客人来到了会议室。   “日安,先生。”客人念到富豪先生的名讳,措辞极为彬彬有礼,“希望我没有迟到。”   好诶,前田小姐提前来了。   在萧瑟的夜晚冻的几乎要神志不清的我瞬间支棱起来了。   但没支棱太久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稍等,这个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   地标大厦酒店高层会议室。   木质的长桌上摆放着两个金属质地的保险箱,西装革履的中年先生坐在会议桌正中的座椅上,一旁站着的是他的秘书。他们包下了一整个楼层用以洽谈事宜,等待着顾问的到来。但,比顾问小姐更先到来的却是一位不速之客。   “日安,先生。”穿着酒店统一制式制服的青年推开了会议室大门,彬彬有礼的向这位在日本极具影响力的富豪先生致意。侍者露出一丝弧度微妙的笑容,很难说这样的微笑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对某件事情的胜券在握。   “希望我没有迟到。”侍者的视线飘忽着,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作为一位不速之客,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并不源自于什么歉意。   “这是私人场合。”富豪先生微微皱眉,沉声道,“擅自闯入私人领地,你是想做什么?”   被富豪先生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黑发的青年终于将飘忽的视线收拢,落在了富豪身上。   然后,他笑了一下。他的笑容极其纯粹,似乎只是单纯的为某些事情感到高兴,却令在场的人们感到脊背发凉。   “是想让某些必然发生的事情更早的发生呢……最好是现在就发生。”青年回答道,抬起了左手,白色半掌手套服帖的套在手上,而他手上所拿的,是一个只有一个红色按钮的小型遥控器。   “你——”富豪先生腾升起了不好的预感,然而他没有来得及说任何话,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覆盖了所有零碎的声响。   他背后的落地玻璃应声碎裂,不止如此,整一层楼的玻璃都碎裂开来,把控的很好的炸药用量将钢化玻璃粉碎,玻璃的碎片迸溅到地上,更多的是落到几十层楼以下的地面,碎成更小的碎片。只有窗户的边框还粘连着一些玻璃,昭示着它曾经也坚固无比。   或许仅仅只是玻璃碎裂,富豪先生隐约松了口气。   但他不该过早放松的。   因为在富豪为爆炸而感到惊愕的同时,侍者打扮的青年已经咬下了半掌手套,用裸露出的手指接触富豪先生的皮肤。然后在秘书先生极其惊愕的目光之下,将因为某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剧痛而伛偻起来的富豪先生,从碎裂的落地窗处推下。   干净利落。   一旁的秘书先生试图做出一些反应,最后却只是跌坐在地上,为青年移动过来的视线感到心惊胆战。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秘书语无伦次的说道,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摸不透对方的来意,只能祈祷自己不会如同自己的老板一样,在眨眼睛被杀死。   然而对方的眼神却一点变化也无,对方的眼神从来都没有变化,从起初的问好到将人从高层干脆的推下,都是一副稀松平常的神情。就像是在整理纸张或是削洗水果一样自然。   失去用处的遥控器顺着松开的手滚落在地上,他取下刚刚为了方便而叼在牙齿上的白色手套,看秘书先生的目光与其说是在看一个人,不如说是在看一把倒掉的桌椅,或者已经不会摇爪子的招财猫,像是在看某种不太顺手但依然能用的物件。   终于他收回了这样的目光,说出了把富豪先生推下楼后的第一句话。   “它们大概非常重要吧,”青年说道,起初还像是没有期待任何答案的自言自语,但在说道最后一句话时却再次将目光移向了秘书先生,“所以还是留在那位先生身边比较好,你说对吗?先生。”   秘书先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恐惧却驱使着他去理解,去行动。   于是,那两个保险箱,被秘书先生从富豪摔下去的那个破碎的落地窗口处,丢了下去。   青年看见了令人满意的场景,离开了会议室。   棕色织纹的毛毯铺设在酒店的走廊上,吸收了绝大部分声响。侍者打扮的青年扯下另一只半掌手套,将它们收进了口袋。高端酒店的侍者们都会带上手套来向客人们表现自己的专业性,青年并没有带手套的习惯,带上手套不仅是为了令自己看上去更加可信专业,也是为了避免和意料之外的客人无意间的接触。   但他不得不接待的客人远不止这一个。侍者走过一个拐角,就与另一个人不期而遇了。   对方做工极其考究黑色外套与暗红色的围巾都彰显了他不同寻常的身份。他身侧的是一位看上去较为年幼的孩子,白发的少年在看见侍者的一刹那便炸了毛,上前一步让自家首领与对方隔开距离。   侍者打扮的青年没有说话,目光浅浅的略过不重要的人之后便在他更为感兴趣的人上游移。而对方也在做同样的事,在略显惊讶的、审视的观察着他。   ——眼前之人出现在这里并不出人意料,因为他就是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的人。   青年这样想着。   ——但港口mafia的首领不是,港口mafia的首领不该出现在这里……   然后,他先开口了。   “看来接下来的谈话不太支持其他人做听众了。”青年微微阖眼,稍稍露出一丝笑容,低声说道。   “窃听器。”太宰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了然的说道。   “已经没有了。”他既像是回答,又像是陈述事实般的说道。   “敦君。”太宰念到少年的名字,语调不变的安排道,“去把保险箱取过来。我想,它现在就在楼下吧,从破碎开来的落地玻璃窗那里丢了下去。”   “可是,太宰先生!中也先生不已经——而且那个人太……”中岛敦语无伦次的说着,希望自家首领可以改变想法。中也先生已经被太宰先生叫走,他怎么可能让太宰先生独自面对来路不明,气息危险的男人。   “这是命令呢。”太宰轻飘飘的说道。   敦彻底没了声音,欠身之后,用着不太甘心的眼神望了侍者一眼,离开了。   青年嘴角的弧度没有任何变化。   ·   等中也再次赶来,就看见了在走廊拐角处跌坐着的,浑身染血太宰。 第101章 现场【第三视角】   //   作为凶器的餐刀随手丢弃在一旁,血迹被黑色的衣物遮掩着痕迹,却在棕色织纹的地毯上大片大片的晕染开来。   中也的视线从自家首领身上移向一旁的餐刀,似乎在思考他是应该将这把餐刀捅进它主人的胸膛,还是延袭餐刀主人的意志,再捅太宰两刀。   ·   无法忽视的爆炸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自然是惊扰到在顶层谈事情太宰。港口会社的实际掌控人以私人的身份接见了从政府而来的先生,对利益相关的问题进行最后一次洽谈。   内阁重组正式提上了日程,如果计划顺利进行,月末之前首相先生就会鞠躬下台。   对方的措辞充满了从政者说话特有的拐弯抹角,以及对自己身份的傲慢。太宰对对方的表现兴致缺缺,这位先生因为自己站边的队伍即将成为执政党而沾沾自喜,失去了分寸,但太宰并没有教育他的必要。中也对对方傲慢的态度同样恼火不已,不过却只能按捺住火气站在太宰身后。   直到爆炸声打断了他们并不顺利的谈话。   “……怎么回事?!”从爆炸中回神的政客先生故作镇定的说道,不过慌乱的十分显眼。   “死人了呢。”太宰说出这句话的样子像是在谈论天气,“炸碎的是玻璃而不是一整个楼层或是某个房间,所以是被推下去了。”   “情况不简单呀,中也替我去看看吧,就在楼下哦。”太宰这样安排道,早就受不了这里氛围的中也干脆的离开了。   但远离了会客室,被政客先生弄出的火气消散掉后,中也就开始后悔自己就这么贸然离开了。没有他担任护卫,谁知道太宰那边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中岛那小子还在他身边待着,总归是死不了,要是受伤了就都揍一顿好了。   中也这样想着,不在关注那边,只是加快了脚步。   ·   “不必在意,我想我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吧,比如‘双方充分的交换了具有建设性的意见’什么的。”太宰轻松的说道,单凭语调或许会认为他心情很好,不过事实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政客先生没能说话,他除了一声“你”以外也说不出什么富有建设性的话了。他在刚见到太宰就是打心眼的看不起的。这个年龄比他小两轮的小鬼,像是过家家似的带着几个年幼的小孩,说出来的话也略显幼稚且不着边际。但这样看不起人的状态没持续多久,就被恼羞成怒所取代了。等到政客先生意识到时,自己已经顺着太宰的话不知不觉的吐露了不少信息。而做出这一举措的家伙在被发现意图后依然一脸无辜的望着他。   这样无辜的表情在剧烈的爆炸声之后,终于变得极其可怕了。政客先生并非是什么极为平庸的人,庸碌无为的人不会有资格坐在这里与操持着横滨黑暗势力一角的港口黑手党——至少他是有一技之长的。比如,足以让他走到今日的眼光。看人的眼光、站队的眼光,这样的优势遮盖了他一切愚钝的缺点,所以他坐在这里,与港口会社年轻过头了的首领商谈,并终于意识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眼前的人没有心。   他眼里流露出的神情并不是什么无辜,而是污秽的假象。是在似心非心的虚无中诞生的、影射的极其空泛的一角。是对一切黑色事物都丝毫不在意的时候,表现出的无辜似的泡影。从无关到有关,他都会是这么一副无辜的样子。   但他没有伪装,只是其他人在看见不可触及之物的时候,会被自己的眼睛欺骗,而他没有欺骗。   政客先生感到没来由的恐惧微弱的、警醒似的在心中腾升。他想结束这次会谈,但又不愿意无功而返,于是一时僵在了原地。   但对方似乎已经准备好了,闲聊似的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先生,我们来打个小小的赌吧。”太宰的语调带着一种似有似无的愉悦,和原先说话的样子没什么区别,政客先生现在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能在这栋建筑包下一整层楼的人,当然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你觉得横滨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什么?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在胡说什么东西?!   政客先生想要这样说道,却在与太宰对视的一刹那、看见那只裸露在外面的鸢色眼睛时哑了火。他无端的认为,对方是知道自己想说什么的。这种想法让他极不舒服,带着厌恶和不愿承认的恐惧的感觉,于是他压下原先的想法,色厉内荏的说道:   “你想要说什么!”   然而,在他脱口而出这句话时,他再一次后悔了。   又是这种被似是而非的话牵着走的感觉!似乎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在对方画的圈里打转。他很想说服自己这只是错觉,只是被对方一些小把戏所戏弄,才会觉得……恐惧。是隐隐约约、不甚明显的从骨头缝里冒出的一点点的恐惧。政客先生隐约觉得自己在这场会谈中败落了,却找不到败落的原因。直觉告诉他此时最好按照对方的意思来,不然只会面临更大的亏损。   是因为那个死掉的人吗?因为死了一个他见都没见过的人?政客先生无法确定,因为这样的理由而输掉实在是有点荒谬可笑。   他不是一无是处的人,至少看人看事的眼光没什么好挑剔的,这样的才能遮盖了他的愚蠢无知。   所以,当太宰说出“我觉得在此时完成交易是一个对你我都好的决策”时,他动摇了。   这种在他的同事们、他的敌人们看上去不十分明智的决策,终于在时间的流逝中证明了他的价值,但这也是后话了。   然而不等政客先生做出更多的反应,太宰却露出了对一切都了然了的表情,略过政客先生,起身离开了。   “如果先生接受我的提议,就和我的秘书小银交涉吧。”与政客先生侧身而过的时候,太宰开口道,语调带着不怎么诚心的惋惜和遗憾,“现在我稍稍变得有些繁忙了啊。”   接着,无论政客先生如何反应,太宰都置若罔闻。敦跟随太宰离开了会客室,与小银和政客先生对视了一眼后关上了门。   “先生,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可以进行下一个议程了。”银开口说道,无视了政客先生恼火的瞪视,语调没什么起伏。   ·   等中也来到建筑底层,广津柳浪和他手下的黑蜥蜴已经整队完成,等候在一旁了。   “中也先生。”   “那边什么情况。”中也顾不得什么礼貌,只是点了一下头便匆忙的向外走去。   “爆炸之后便有一个人从楼上摔了下来。”广津跟上中也的步伐,低声交代道,“我派离那里比较近的部下前去查探……”   “结果如何。”   “您下来了。”广津先生回答道。   中也脚步顿了一下,明白了广津的意思。   “啧。”中也压了压帽檐,“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中原中也拥有控制所接触物品的重力的异能,被称为碾压一切的重力使。从小生活在镭钵街,在经营暴力的地方工作的他能毫不犹豫的用重力碾碎一切阻碍,但面对地心引力的时候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略逊一筹。   提早一步到达现场的港/黑成员看上去在原地已经站了一会儿了,看到广津似是回过神般的来到慌乱的来到他们面前。   “广津先生!……中也先生!”穿着黑色西装的黑手党成员略显慌张的叫到上司的名字,又很快注意到旁边的少年,忙乱的问好道。   “怎么回事,既然确认了情况为什么不回来报备?”注意到微妙不对劲的广津低声斥责道。   “是,是……”黑手党小哥迅速回答道,“我原先按照广津先生的安排来到现场,但这里已经有另一个人了。”   “另一个人,他是谁?”广津稍稍有些惊讶,这样问道。   “接着说。”中也催促道。   被问话的人慌乱的摇摇头,接着说道:   “不,不知道。他带着兜帽,手上拎着一个沾满血的保险箱站在那里。就站在这堆碎肉……尸体面前……然后……他看向了……我……”   说道这里,黑手党小哥的语调带上了不可置信的恐惧,甚至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他……对我说话了……我想让他交代来意,但他在看我……那不是人的眼睛……像是腾起的鬼火……”   “他让我在这里等着,等着广津先生……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应该追上他……我觉得我应该留下来!”   这种效果……特征太明显了。   中也和广津对视一眼,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   黑手党小哥看上去特别怀疑人生,之后的时间里一直在喃喃自语,嘟囔着“遇见了无常”之类的话。准备离开的中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撂下了一句“你见过哪个鬼差拎着个保险箱勾魂的”才转身走了。   广津咳嗽了一声,叫这位黑手党成员该归队归队,这件事才告一段落。   “现场看完了我就回去了,剩下的部分你们来处理。”中也走出几步才想起自己作为场上级别最高的人还没有下达命令,其他人就不能擅自行动,于是补充上了这句话。   “哦,不用处理,把这个箱子收着就好。”补充完之后中也又觉得有些不妥当,于是转换了说辞。 第102章 保险箱   //   或许是因为意外之人的介入,中也稍稍有些不妙的预感。他抬头看了一眼大楼,地标大厦的高度仅次于港口总部大楼,在这里什么也看不到。凶手炸碎玻璃将死者从极高楼层推下,如此嚣张的做法似乎根本没担心过逃脱的问题。   黑手党、亡命之徒,或者特权阶级一类的人。中也很快想到。   只有这两类人行事才会肆无忌惮,不计后果。   中也几乎是立马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不爽的“啧”了一声。   太宰是什么一副德行中也是再了解不过了。这家伙只是想支开他,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和那个肆无忌惮的凶手见面。   把中也支开,再整点幺蛾子出来,总之只会弄一堆麻烦,事后让中也和其他同事们忙的焦头烂额。   想到这里,中也彻底失去了耐心,甚至不愿意返回大厅坐电梯,而是直接使用了异能力。   ·   从破碎的落地窗口直接进入大厦,中也还没来得及去找太宰,就和瘫坐在地上的秘书先生对视了。   并且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对方的应激反应吓了一跳。   “……你是什么人?”拜秘书先生的好嗓子所赐,中也觉得脑壳嗡嗡的。   对方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并不是什么折返现象来要他命的凶手,终于冷静下来了。然后在中也不善的眼神下把知道的事情语无伦次的交代了个遍。   并且在想把交代了的内容翻来覆去说上第二遍、甚至更多遍前被中也制止了。   “这么说,在那个家伙把那什么社长推下去之后,你就一直坐在这里,什么也没做?”中也打断了目击者先生无休无止的讲述。   “是、是的。”目击者先生疯狂点头。   然后,微弱的忙音不合时宜的响起,目击者先生下意识的藏起了右手。   中也盯着这位慌乱无比的秘书先生看了一会儿,抬脚走到他面前,俯身拿走那部被秘书先生用拙劣手法藏起来的手机。   这位秘书先生今天确实是无比倒霉,正常工作却遇见了携带炸药的杀人犯,听从杀人犯的命令高空抛物,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了想报个警却被从落地窗出现的少年吓个半死,最后报警的的事还被对方发现了。   还有更倒霉的,比如警视厅根本没接他的电话,中也拿起手机屏幕也只看见了通话连路失败的黑屏。   警察珊珊来迟这事不算少见,但警察不接电话这事就很不常见了,要知道他们接电话一向很积极。   中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但没就这个问题思考太久,只是当着秘书先生的面把手机碾碎了。   手机的碎片被重力的异能控制,被丢进会议室角落的纸篓。   “报警就免了,别做多余的事。”中也用警告般的语气说道,而后在秘书先生抖如筛糠的样子下又补充般的解释了一句,“不是来杀你的。”   从结果上来看,这句补充并没有什么用。秘书先生还是吓的不行。   不过中也也没空管秘书先生是个什么心态,赶紧回去制止太宰整幺蛾子出来才是重中之重。   然后中也一个拐角,就看见了跌坐在角落浑身染血的太宰。   “……”   虽然有猜到可能会提前见到太宰,但是真没想到中岛会没用到他才离开不到五分钟太宰就受伤了。   “敦被我叫走做其他事情了。”太宰像是能读到中也内心想法似的解释道,语调轻松的很,全然没有一丝受伤的人该有样子。   “哈,那真是不错。”中也抱着手臂,睨视着坐在角落的太宰,“专门把我们支开就是为了让别人捅你两刀?你什么时候连想死都要人代为帮忙了?”   “不是这样呢……”或许是血液的流失积攒到了一定程度,太宰说话终于显得费劲了一点,呼吸时牵扯伤口的反应也变得明显起来,只是说出来的话还是格外令中也想揍人。   “是我赢了……所以对方才会这样恼羞成怒。”太宰语调轻松的说道,很快撇下中也陷入了思考,“感觉恼羞成怒这个词不是很恰当啊……应该换成什么词呢……”   “哈!你是也想看我对你恼羞成怒两下吗,嗯?”中也深呼吸了一下,压着火气威胁道。   太宰自然是懂中也的言外之意,但太一向喜欢曲解这些含义,惹中也生气。   “哦呀,中也想要我看你恼羞成怒的样子嘛,也不是不可以哦。”   “你这家伙!迟早杀了你!”中也压了压帽子,在特别恼火的情况下倒是出奇的冷静了下来,“喂,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吧?”   “记着呢。”太宰撑着墙壁慢慢起身,没有要中也搀扶的意思。巧合的是,中也同样没有扶他的意思,虽然最后还是伸了手。   “一直记得很清楚。”太宰这样说道。   中也同太宰回到了原先的会议室。政客先生已经离开了,小银坐在原位,看见受伤了的太宰微微有些惊讶。   “太宰先生,您——”   “我离开之后,情况如何。”太宰淡淡的打断了银未尽的话语。   “……您离开后,那位先生便松口了。”银沉默了一瞬,公事公办的开始汇报工作,接着斟酌了几秒才接着开口道,“后来他做了……很失礼的事情,我就……对他动手了。”   中也意识到所谓很“失礼的事情”是什么意思,皱了皱眉。   “这样啊,”太宰的视线落在了小银身上,又很快收回了视线,“做的不错。”   银愣了一下。   “……还有,我谈下了第一套方案。”虽然可能是打下来的。   太宰再次将视线落在小银身上,仿若错觉又或许不是错觉的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容,带着稍许赞扬的意味。   “做的不错。”他把刚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   敦并不知道他刚离开没两秒自家太宰先生就被捅了,对太宰治抱着绝对信任的他此时已经来到了富豪先生的死亡现场。广津先生对于他和中也前后脚来的事情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非常负责的把刚才的情况再复述了一遍。   “所以说,中也先生已经叫你们把保险箱收起来了?”中岛敦轻声问道。   “是的,但如果首领大人要求您来收取这个箱子,我们可以把它交到您的手里。”广津低头说道,即使敦只是个十二岁的、初来乍到的小孩子也表现的尊敬异常。   “谢谢,但暂时还是拜托你们了。”敦说话的语气是极为温和的、像道歉一般的语气,虽然说出来的内容和道歉没什么关系。他的望向大厦背阴处的拐角,沿用着刚才的语气接着说道,“太宰先生叫我为他取来保险箱,我要完成它交代的任务。”   “但保险箱有两个,我闻得到的。”   ……   //   我打开了保险箱,里面塞满了各种珠宝、古董鉴定书,股票证券、房产证明——似乎所有能表现价值和所有权的纸张都被塞进了这个箱子,但它们没有名字,使得这个箱子像个藏匿着潘多拉的魔盒。   ·   “前田小姐”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耳熟,似乎曾经在很久以前听到过,我努力的去回忆,想要找出这种熟悉的声音到底是在哪里听过,结果不太出乎意料的失败了。   因为这个声音我根本不是在很久之前听到过的,而是在非常近的时间里听见的——是那位被我指挥着带路的侍者先生。   工作时间使用异能力是调查员合法正当的权利,甩锅给GSS只能说是前份工作培养出的条件反射,心虚多少还是有点的,但总体来说我做的都非常理所当然。   但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透过设备、又透过空气传来令我的耳膜二次鼓噪时,我还是觉得小丑竟是我自己。   比如,我压根没记住那位侍者先生的脸。   侍者先生的言语,爆炸声杂糅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以及,不远处的一声闷响。我腾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称不上一个正确的决策,但我做的决策也没几个很正确的,总之我取下耳机,拉开车门迅速跑去了闷响产生的地方,在跑过去的过程中我似乎又听见了一些物品掉落的声音。   然后,我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是富豪先生……的尸体。   说是尸体都是一种委婉的说辞。从这样高的楼层摔下,已经不是正常人能想象的场景了。皮肤下的所有组织结构、器官全部松散碎裂,碍于柔软的皮肤的阻挠还勉强保持着略微塌陷的人性,但骨骼的碎片却在这样的冲击下划破皮肤,引导的皮肤里的内容物流出,于是在我面前,构筑出了地狱的小小的一角。   我感觉我整个人非常不好,像是san值清零,周身的血液好像要凝固起来,但一直在加速的心跳却想要血液们翻涌。这样的感觉被过长的反射弧阻隔,感触并不明显。   ——是那位侍者先生做的,他炸碎玻璃,把富豪推了下来。   我的反射弧似乎还没转过弯,只是在重复思考着一些显而易见的、无意义的、奇奇怪怪而不太重要的事情。   ——没去看他的脸,虽然只看一眼也不可能记住。不过他的手套真的很特别,不是服务业人员的专用手套,倒像是漫画轻小说里的xp手套……   ——死人了。   ——那个手套……   ——死人了。   ——侍者他……   ——死人了。   ……正常的胡思乱想到此为止,我的脑子一直重复着相同词汇,难以进行什么有效的思考。   直到我的反射弧终于姗姗走完全程,恐惧与反胃的感觉落到实处,思考能力也被这样的感觉所刺激,跟随着它们一起回笼,我才变得正常了一些。   ——最多只有二十秒。   我意识到了这件事,视线落到保险箱上。   接着我用了以前学习的开锁技能,我打开了其中一个保险箱。 第103章 冲突   这两个保险箱似乎是后一步被丢下来的,其中一个摔在了地上,锁头都有些扭曲变形,另一个则非常不凑巧的砸在了受害者的尸体上,与破碎的肋骨合力将胸腔扎了个对穿,新的创口加速了血液的扩散,于是这片土地就显得更加难看了。   或许是因为这极少的缓冲,这个保险箱的变形程度远小于直接砸在地上的另一个。至少它的锁头没有扭曲到需要整个卸下来才行,虽然对我来说撬锁比开锁容易,但我手头并没有撬锁用的工具钳或者其他平替道具,于是我拿起血泊中还沾着血迹和溅射的碎肉沫子的保险箱。   从顶层到一层大厅需要做二十秒电梯,现在的我直接和太宰中也中的任何一个碰面都不可以。   现在的我面对他们只会束手无策,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我必须在这之前收集一些有效信息,然后决定好该怎么做。   突发状况什么的真是麻烦。   我这样想着,忍耐着手指触碰到柔软的细小的肉沫产生的不适感,用细铁丝找着感觉开锁。冰凉的手指碰到血迹是可以感受到转瞬即逝的暖意的,虽然这种迅速消失的温热让我有些头皮发麻。是太久没有近距离接触了吧,完全没有以前好不容易练出来的游刃有余。   感觉自己忘性真的有点大,明明离开港口黑手党的时间还不到三个月来着。   万幸的是我手头的技术没有生疏,还是在十来秒之内把锁打开了。   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纸张,是所有能表现价值和所有权的纸张,并且都没有记名,这意味着他们没有主人,谁都可以成为他们的主人。可以很轻易的联想到,另一个箱子也是如此。   “喂,你是什么人?!”在我确认完保险箱里的所有物品,重新扣上搭扣时,我听见了这样的询问声。   我顺着声音追溯它的源头,手指则接着刚才的动作将箱子关住,重新提好。接着,我便看见了发问的黑手党小哥,他在警惕的望着我。   “哦,是这样啊。”我语速很慢的说道,没有太大幅度的动作,慌乱的动作会传递出弱势的信号,而此时不需要这种慌乱。   对方对我举着手/枪,手法标准但不老练,显然并没有经历太长时间的训练,西装的细节可以看出他是黑蜥蜴的成员,看情况应该是提拔上来没多久但还算有天赋的新人。   我语气的暗示或许起了一点作用,至少对方短时间内没有送我一颗枪子儿的想法。   这样就好办了,只要在他改变主意给我来一枪之前找到最适合的理由说服他就行了。   于是我开口了。   “你是广津先生那边新来的部下吧。我认为,你还是留在原地等他来更好。”   对方的抵抗非常微弱,确认了不需要进行第二阶段后,我转身离开了。   黑蜥蜴是港口黑手党最精锐的武装部队,只有最厉害的一批武斗派成员才能被编入这支队伍。   虽然说在魏尔伦事件事件中死去了太多黑蜥蜴的成员,但他们始终是按照最高要求打造精锐武装部队。当他们要对一个地方开展行动的话,就像是盯住猎物的狼群,除非比他们整体更强大,或者有他们意想不到的才能,不然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但这不包括我。广津先生是少有的知道我异能力作用的人,我对上黑蜥蜴是真没辙呢。   还好不用对上。   我越过街道,夜色的遮掩下身上的血迹并不明显,在寒冷中的行人吝啬着呼吸,一时没人察觉我身上的异样。   我拐进巷子隐匿身形,最后走进了地下防空洞,感觉沾了血的手已经冻僵了。   黑蜥蜴盯上的敌人很难全身而退,因为他们惯常喜欢直接干脆的用暴力解决问题,一切的策略也仅仅只是为了“更好的用暴力达成想要的结果”罢了。但这样简单粗暴的目的,就注定他们的行事规律也是极其简单直接的。   所以我知道,当任务之外的突发事件在身边发生,他们是不会改变自己执行的计划,从正在执行的任务中抽身出来,做出更需要策略支撑的反应的。暂时派出一两个人来观望一下就是极限了,更何况他们负责的任务并不适合抽身——首领先生可就在楼上呢。   黑蜥蜴就是那么一个简单纯粹的武装部门。托太宰的福,我非常轻松的离开了。   然后,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无意识的敲了敲手机的背部,摁开通讯录翻找着富二代先生的号码。   地下防空洞比地上更加湿冷,甚至可以呼出白起。我手指僵的不行,翻找的速度也有些慢,找了半天才找到。   我构思着我的措辞,思考着该如何告诉他他的父亲意外身亡的事情。但这些思考似乎没什么用,因为富二代先生并没有接通我的电话。   一串忙音之后,我尝试重新拨打。却在下一秒下意识的侧身躲闪。   我的脸颊被划破了。   血在往下流,但出血量很小,只是有些轻微的刺痛。   对方身手很好,速度远超于常人的反应。但攻击意图并不强,不然我不会只被划拉一个这么浅的口子。   我抬头望向攻击我的人,他已经跳远和我拉开距离了。有着奇异斜切发型的白色头发,穿着黑色的大衣,戴着看起来就很暖和的白色毛皮披肩。他蹲在半米高的废弃铁皮箱顶部,手撑在铁皮箱的边缘,安静的注释着我,像是某种刚刚学会捕猎的、年幼的猫科肉食动物。   也像只小猫。   我的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对方看上去才十一二岁,似乎是因为某种我不了解的、异能力的原因,他露出的手掌变成了动物的爪子,在高低差的对比下,真的很像蹲在高架上的小猫。   我并没有直接认出他来,而他却认出了我。   在我侧身躲闪时,我的兜帽也滑脱下来,对方就是这么惊讶的看着我,然后迅速跳开拉远了距离的。   “禾泽先生。”他念到我的名字。   这样的声音啊……   现在我知道他是谁了。   我打量着他,希望能多记住一点细节,至少下次看到敦时不能再把他当做陌生人了。   “好久不见啊,敦。”我和他打招呼,把兜帽重新带上护住耳朵。血迹已经凝固在了手上,并没有把帽子弄脏,“你来是为了这个保险箱。”   “这是太宰先生交给我的任务。”敦回答道。   有问必答,真是过于老实了。   “可是,我不能给你——”   敦行动了。   是无比迅速的行动,上一秒还蹲在高高的铁皮箱上,下一秒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甚至能清楚的看见他奇异的、紫金色的眼瞳和不属于人类的、藏在白色的毛皮和肉垫中的锋利的爪子,是老虎的爪子。   速度太快了,根本躲不掉,假设让他得手了,整件衣服都会被划破吧。   救命,现在可是冬天!   于是我抬手了,用保险箱格挡了衣服和利爪的接触。   被敦诓了。他压根没想打我,或许就等着我用箱子挡呢。总之小朋友很不讲武德,直接收起爪子反手抢我手中的保险箱。   力气大的不符合常理,保险箱都被他撅变形了。   “嘶!你力气太大了吧!”我傻眼了,最后靠着体型作弊,顺便对他痒痒肉动手了,才勉强把十二岁的小朋友压地上了。   但此时的我非常自卑且怀疑人生。   这不合理啊,明明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力气那么大!   而且速度也比我快的多,而且十二岁。   什么圈子都有低龄触是吧!我真的要闹了呜!   我忍不住开口想对此事发表一下意见,却在下一秒噤声了。   “……你脖子上是什么。”   敦挣扎的手僵住了,然后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直到和我的视线对上,才停止了动作,但浑身的肌肉依然紧绷。   “……你脖子上是什么。”我又开口重复了一遍。   “是……是为了防止异能力失去控制……才……”敦艰难的开口道,视线就没落到实处过。   “介意我的手脏么?”我轻声问道。   “什么?”敦没反应过来,但看上去是不介意的样子。   于是伸出手揉了揉敦的脑袋,和他说“没关系的”。没错,我又开始安抚小孩了。效果看上去还行,反正对方整个愣住了,肌肉也不自觉的放水下来了。   就是愣的有点久,地上特别凉,躺久了容易生病。   “回神。”我对敦打了个响指,站起了身,身手把他拉了起来。他顺着我的动作起身,看上去想说些什么,可是我没有任何回答问题的想法,于是我用问题堵住了他想说的话。到这个份上,我们也没法继续打下去了。   “我发现,敦似乎对我的问题都有问必答呢。”   对方果然被我的问题转移了注意力。   “因为,感觉禾泽先生是值得信任的人。”他这样回答道。   “可是我们立场不同哦,”我试图纠正敦的想法,或者做一些其他事情,“立场不同,我再值得信任也没有用呢。”   但我的想法显然并没有那么容易实现。   “立场不同吗?”敦看上去没太明白我的意思,“那为什么太宰先生会信任您呢?”   “……啊?” 第104章 幸运   我承认我短暂的懵了一秒,但很快反应了过来。   “……是谁忽悠的你啊?”我忍不住吐槽道,勉强将自己的注意力从敦脖子上戴着的那个铁质项圈上挪开。   那个项圈里面有倒勾着的刺,结构非常特殊,不易位移,正常情况下根本伤不到佩戴者。比起说他是虐待人的产品,敦提供的说法似乎更可信一点,那这又变成了一个我不能轻易去涉及的问题了。   想捏准敦的心思实在没什么难度,更不用说他对我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信任了。这些信任让他进行诸多行为时都有留手,给足了我机会。   我不好好把握岂不是太傻了。   于是我打定了主意,后退了一步,不再纠缠其他问题的问题,对敦使用了异能力。   “箱子不能给你,你还是回去吧。”   敦和镜花这个地方还蛮像的,比如这种程度的异能力连一秒都控制不住他这一点。   于是我提出了第二个要求。   “那你就在原地等着广津先生他们。”我说完这句话便想转身离开了,结果却被敦扑过来拽住了。   “等等,不行!”敦试图抢走我手中的保险箱,看上去着急而慌乱,“太宰先生让我取回保险箱的,我必须要完成太宰先生的命令。”   可惜他失败了,我用巧劲挣脱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和他拉远了距离。他够不着我,又被异能力控制着必须遵守我说出来的“大冒险指令”,只能在原地着急的不得了。   “你刚刚说‘我是太宰先生信任的人’啊,保险箱在我手上也没什么关系吧。”我说这句话的样子非常无辜,间歇性的没良心令我完全没有逗小孩子的罪恶感。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敦完全没被我绕进去,“太宰先生信任你,但是我还是要拿到箱子啊!”   敦终于褪去了小心歉意的样子,显得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了,看上去非常难得,我敢打赌他平日里都不会这样,就像是十二岁的普通孩子一样。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喜欢逗小孩的坏蛋,所以很快安抚起他来了。   “别沮丧嘛,我的异能力可是很特别的,单枪匹马的话谁都可能会吃亏哦。就算任务失败了你家太宰先生也不会怪你的。”我这样说道,可惜效果不佳,依然没有安慰到对方。   看来要换一种说法了。   “而且说不定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开始胡说八道起来,并且真的忽悠到了敦,他的视线已经从保险箱上挪到我脸上了。   “你看啊,太宰知道我的异能力,却没提前告诉你,还让你认为我是值得信任的。这样的情况下你怎么可能拿的到保险箱呢?他既然知道这一点依然什么都不告诉你的让你过来,不就说明真正的任务不是这个嘛。”我胡说八道起来一向是一套一套的。   “真正的任务?”敦直接上钩了。   我支棱了起来。   “是让你和我走哦,他觉得你并不适合待在港口黑手党,所以想让我带……咳,带你走。”我开始往胡说八道里夹带私货,但说道最后,自己却卡壳了。   因为我觉得,这搞不好还真是太宰的想法,毕竟他一向能拿捏住所有人的心态。   “或许是因为太宰先生不知道对方是你。”敦开始辩解起来。   “不会的,他早就看见我了。”我摊摊手否认了。   至少十分钟呢,毕节太宰可不是什么喜欢在车里傻坐着的人。   “不可能的。”敦这样说道,语气明显有些动摇,但还是倔强的坚持着,“太宰先生不会不要我的。”   “……”小孩子太好忽悠了良心开始痛了。   我叹了一口气,语调显得有些无奈。   “那就姑且认为你是对的吧,已经拖延的够久了,我要走了呢。”   “哦,还有。‘我到底值不值得信任’这件事,你还是亲自问问你家太宰先生吧。”   这次,我后退一步,真的转身离开了。   ·   穿梭在防空洞的甬道中,拎箱子的手已经僵的不行了,刚才和敦争执箱子归属权问题是被他的爪子挠到了,右手一直在流血。虽然用纱布包了,但我左手包扎技术很不怎么样,所以没包好,活动起来很不方便。   敦的异能力极为特殊,像是老虎一样的爪子,极其迅捷的身形,还有即使在我面前压抑着也完全无法掩饰的高破坏力。太宰的做法一般都不具有普遍参考价值,但他的决策绝大部分时候都是正确无疑的,连太宰都认为带上枷锁是个好选择,那么这个异能力的危险性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从我离开到他找到我只用了七分钟,不管怎么算速度和侦查能力都已经超格了啊,是有像动物一样敏锐的嗅觉吗?   想到他毛绒绒的爪子和口径过大的枷锁,我觉得非常有可能。于是我用手机在网站上搜索了一下混淆野生动物嗅觉的方法,想挑个简单可行的操作一下。   可行的方法很容易做到,只要去一个气味混杂的地方就好了。于是我收起手机,果断的离开了防空洞。   期间黑蜥蜴似乎开始行动了,在防空洞里好几次差点和他们当面撞上。拖时间对我没好处,谁知道敦身上异能力的效果什么时候会结束。所以我迅速从一个出口离开了防空洞,转点到地上了。   地上风很大,特别冷,直接冻得我一哆嗦。但现在不是挑剔环境的时候,我需要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然后联系富二代先生。   结果我口袋里的手机却震动了起来,切入了通话界面。   我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是乱步的电话。我转进了一个小巷子,没怎么犹豫的接通了电话。   打电话的人似乎心情很好,兴致勃勃的和我说他拆零食拆出了可爱的限量版赠品的事情。   我的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划过富豪先生松散的尸体的样子,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的痉挛了一下。   “……那乱步很幸运哦,我就非的不得了,抽奖都是谢谢惠顾呢。”我让自己冷静下来,恭喜了乱步的好运气,却因为天气太冷了痉挛的更厉害了,“等到我回了侦探社再继续……和你说这个吧。”   “……禾泽遇上麻烦了。”对面乱步的声音短暂的消失了一会儿,然后才陈述事实般的开口说道。   “是天气太冷了。”我反驳道,自己也不是很明白明明气温没什么变化,离开了防空洞后我却冷的这么厉害了。   电话那边响起了一些细碎的声响,似乎是乱步带上了眼镜。   我猜的没错,因为很快乱步就开始不由分说的指挥我做事了。   “禾泽拿了很麻烦的东西吧,我想那应该是个保险箱吧。现在就把它丢到。”   我愣住了。   “丢掉?”   “没错,丢的远远的,焚烧厂、横滨湾、垃圾站丢哪里都行,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它带回侦探社。”乱步直白的要求道。   “不可能的。”我拒绝道,克制住痉挛的冲动,努力让自己完整的表达自己的意思,“我也不会……把它带回社里,这是要交给富二代先——”生的东西。   “他拿不到了。”乱步打断了我说的话,是简单的毫无波澜的语调。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或许并没有想表示什么多余的意思,像是谈论天气一样自然。但正是如此,却让人听了有种说不出的冷意。   “他是拿不到的。”乱步又重复了一遍,“因为他会在今天之内死掉——或许已经死掉了。”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当人体开始轻度失温就会忍不住痉挛发抖,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蹲在了地上,黑蜥蜴们应该已经意识到了我不在防空洞里了,但想找过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更不要说我还会再次转点,所以不用担心。   “这是……什么阴谋吗?”我忍不住问道。   “是很大的阴谋哦,会把整个横滨都掀起来。但是有乱步大人在,侦探社不会有事的。”乱步说这句话的时候相当自信,显得非常有感染力。   “也……就是说,我……”我的委托失败了。   无论是委托人还是委托对象,都会在今天死掉。   他们“为什么会死”、“又是怎么死的”都变成了我无法插足的部分。就像我无法去改变的无数事情一样。   保险箱从我手上滑脱,掉在了地上。我还在持续失温,偶尔痉挛的颤抖一下,我想克制住自己,但越是克制,就痉挛的越厉害。   好冷,乱步在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我也没听清,似乎是一些劝我听他指令的话和抱怨我从不听他指令的话。   我确实不喜欢听乱步的话,虽然他总是对的。或许我就是那么无理取闹吧,比起完美的正确答案,更想写自己的答案。真亏乱步愿意包容我到现在。   ……原来我这么幸运嘛。   “……我明白了。”我勉强说完了这句话,又一次没听取乱步的建议,把电话挂了。   要赶紧行动起来,持续失温的话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的。   我规划着接下来的计划,思考着乱步说的话,乱步的异能力极其神奇,他推理出的内容完全可以作为已知条件来使用。   所以富二代先生已经死掉了……   我的视线从保险箱上挪向袖子中的手表,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拎上保险箱离开了。   我突然很想咬手指,但手上全是血,很脏,只能忍住了。可是我也没法彻底的冷静下来,于是我在走路的途中,拿出手机发邮件来转移注意力。   ——今天真的很倒霉。   我点了发送键。   对方很快回复了。   ——是吗?真是遗憾。我今天很幸运哦。   我看着不知名先生的邮件,变得无比冷静。只想梆梆给他两拳。   然后我来到了我选定的落脚点,我用铁丝打开了铁皮门,把保险箱放置好。   一个非常普通的小地方,幸运的是这个地方是有供暖的。   有暖气的地方真的很舒服,我短暂的什么也没想,体温在慢慢恢复正常。   我等待着这个地方的主人的到来,或者是其他人的到来,不过没什么结果。后来我实在是太困了,就征用了主人家的床和棉被,睡了过去。   本来以为我会认床,会做很多糟糕的梦的,却并没有这样,反而还梦见过去的人,梦见了燕秋,梦见了很久以前的小事。   然后我就醒了,时间来到了第二天。   一切如常,没有任何人的到来。 第105章 发烧   这个被我当做临时落脚点的地方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却找不到两把椅子,显然这个地方的主人从没想过接待客人的问题。   这也意味着,当真的到了不得不接待客人的某天,椅子是不够用的。   水管依然可以正常的输送干净的水,我终于有机会把指缝的血迹洗掉了。在清理干净保险箱的外壳后,我再次用钢针打开了它,重新估量了一下那些东西的价值。   吓到了自己。   我盯着打开的箱子里面轻飘飘又千金重的东西思考了良久,然后做好了决定。   最后,我找了个地方把保险箱放好,盯着唯一的椅子看了一会儿,选择坐在床上。   嗯,一般来讲,坐在床上接待客人是很失礼的事情。但只有一把椅子,就让我坐在舒服……咳,做失礼的人吧。   毕竟床上软软的很舒服,四舍五入床是沙发。   但坐在床上等人显然不是一个好决定,或许是经历了太多无法接受的事,即使做各种事情转移注意力精神也疲惫不堪。或许是久久没人出现在这里,在软软的地方神经就是会慢慢放松。或许是时间太晚了,生物钟已经安排着自己去休息了。   所以当我的意识回笼时,我已经睡着做梦又醒来了。   刚睡着的时候可能还是正常的、不知不觉的倒在了床上,但是醒了的时候就只看见一个把自己裹成球心安理得的征用了别人棉被的小氓流。   而这个小氓流现在头晕眼花的——反正我现在难受的说不出话。   我想反思一下自己的恶劣行为,自我谴责一番,可是整个脑子都是迷糊的,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的想法。这些想法乱七八糟毫无章法,一半努力回忆昨晚的梦,希望能多留下些印象。一半思考着搁置的正事,分析着一整个晚上都没人来的原因。两种毫不相干的内容在脑子里打架,加上脑袋那里的钝钝的疼,让我感觉非常的精神萎靡。   最后让我清醒的是手机里几十个未接电话,他们蹦出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一半多都是助哥打来的,安吾也打过来十来个,最后他发了封考虑周全的邮件才停止了无用的打电话行为。   那个邮件真的考虑的十分周全,前半段“极其亲切”的要求我赶紧滚出来回电话,中间默认我被拐跑了警告了拐卖犯一番,后面更是直接默认我死了,威胁了那个杀了我的杀人犯让他晚上别睡太死。   我看了看周围的场景,发现只有那床被子符合安吾对“拐卖犯”和“杀人犯”的描述……   没有人为被子发言吗?被子真的很无辜。   助哥也发了邮件,就是很普通的问我在哪里。   另外乱步也打过来了一个,不过可能是推理出我已经睡着了,后面就没再打来了。   比较特别的是中也也打了电话过来。   嗯……先把这个放放。   我回了安吾消息,告诉他我是出任务耽搁了时间现在人活蹦乱跳好的很,然后给助哥去了个电话。倒不是区别对待,毕竟这个时间点给助哥打电话可以救他于水火——他这会儿很可能被一群大爷奶奶围着问东问西——但给安吾打电话只会耽误他上班。   助哥秒接,弄得我一下没反应过来,还在想着怎么没有通话音乐,直到听见了助哥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我和助哥交代了一下昨天做委托的事,重点强调自己活蹦乱跳好的很,把昨晚没回来的原因甩锅给了那个保险箱,虽然真实原因是等人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最后我估算了一下时间告诉助哥不用担心,我现在打个车二十分钟就回侦探社去了。   不过我并没有打车成功,刚离开了镭钵街不久,我就看见了开车来接我的助哥。   “哇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稍稍有点惊讶,看着从车上下来的助哥这样问道。   “因为镭钵街这边你天天来,而且回侦探社需要二十分钟。”助哥解释道,走到了我身边。   “你发烧了。”他的视线从我脱掉的外套挪到了我身上,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   我愣了一下,用手背碰了碰额头,然后手背被额头烫到了。   “手太冰了,测不准。”我只好这样告诉助哥。   “为什么不穿外套?”助哥问道。   “上面有血,白天太显眼了。”我向助哥解释道,突然意识到助哥说的可能是对的。我可能真的发烧了,因为现在依然很冷,我也觉得很冷,但是和昨天又不太一样,我好像不太能意识到我很冷,只觉得晕晕乎乎的。   接着一个非常暖和的外套就披在我头上了,是助哥的外套。他把它借给我了。   “那就穿我的吧。”助哥这样说道。   我没太能反应过来,没遇见人之前我觉得一切如常,遇见助哥之后我才发现现在的我的注意力和反应能力远不如身体正常的人。   助哥比我高了近十厘米,他的外套衣摆很长,假设我用正常的穿法来穿直接可以裹住我的小腿肚。为了我四舍五入约等于没有的尊严,我只好让助哥的外套失去尊严,继续让它遮着我的脑袋,把它当小毯子使了。   “那要是助哥受凉发烧了怎么办?”我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但还是能说话的。   “是哦。”助哥像是刚意识到这个问题似的说道,但一秒钟不到他就把这个问题放弃了,“但是我脱都脱了,你就穿着吧。”   这话莫名的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哦。”   我和助哥上车了,他让我去后座,还说后面三个座位都归我了。   我觉得我必须要发表一下意见。   “外套有点热。”   “穿好它。”   “……哦。”   ·   回到侦探社,在助哥的极力要求下与谢野医生总算是收起了她的电锯砍刀,从抽屉里翻了个体温计给我。   然后我就缩在沙发上量体温,量着量着出去外勤的国木田老师就回来了。   “早啊,国木田老师。”我努力开口和他打招呼。   “……他怎么了?”本来想就桌面、委托、摸鱼、果雕或者其他问题教训我一顿个国木田独步看见我之后哑火了,这样询问着其他人。   “似乎是委托任务失败了,还把自己弄发烧了。最后被织田先生像捡小流浪猫一样捡回来了。”与谢野医生好心的回答了国木田的疑问,就是这形容总让人觉得不太对。   于是我努力的抬眼睛盯着她看,希望能传达出“瞪视”的感情。   可惜失败了,对方完全没get到。   “嗯?这么看我,是改注意想让我治疗了?”晶子小姐略显期待的说道。   我赶紧把视线收回来了,然后乱步就凑过来了,甚至凑的很近。   “禾泽发烧了诶。”他这样说道,我别过头。   “离我远点……小心传染啊。”因为正常音量说话嗓子会痛,所以我说话声音超级小。   然后乱步也学着我的样子把声音压低。   “不会的哦,乱步大人可是世界第一名侦探!”   “名侦探也不能耍赖。”我继续压低声音说话。   “但是禾泽都耍赖了,没有把箱子丢掉。”乱步也继续压低声音说道,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两个现在这样叽叽咕咕的说话其他人根本听不清,就像是说悄悄话一样。   “不过禾泽现在也做的很好哦,辛苦你啦。”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乱步凑到我耳边这样说话,把我听愣了一秒。   “乱步是在学社长说话吗?”我小声问道。   “是呀,乱步大人现在是不是像社长一样气派!”乱步肯定了我的说法,小声而期待的问道。   “是哦。”我回答道,感觉头晕晕的身上提不起劲,像表情包里那个四肢栓栓的脑袋空空的鼠鼠,但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感觉很高兴呢,乱步大人很帅气。”   乱步听了果然很高兴,往我怀里塞了一包小熊饼干告诉我生病是可以吃的,之后才一副冒着小花花的样子去了社长办公室。   我抱着怀里的小熊饼干,但没什么力气去吃它,只是在乱七八糟的想东想西。   以前好像从没认真听别人夸奖过自己呢……   因为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就算被真心实意的夸赞了也没有把他当真。但偶尔相信一下,还是会感觉有点开心。   后面的记忆就很模糊了,好像是在国木田的极力要求下,与谢野医生又一次收起了她的电锯砍刀,从药箱里给我翻出了几盒退烧药——国木田真是个好人——吃了退烧药之后,我似乎在沙发上睡了很久,最后下班了才被助哥带回家。   ·   不到一天富豪先生在地标大厦意外身亡的事情就播的全世界都知道了,没过多久富二代也上了新闻。看见新闻上在播放他的死讯时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在不停的咳嗽。发生在我能触及之地的事情我都无法阻止,更别说我无法触及的事情了。   “我说,禾泽君既然生病了。那就请假回去好好休息啊。”国木田老师看我咳嗽个不停,压低声音劝道。   自从我生病之后乱步跟我讲话就成悄悄话模式了,受乱步的影响先是助哥,再是社里的事务员们,最后整个侦探社和我说话都变成了悄悄话模式。   “不想回去。”我用手指物理压迫喉咙,才勉强能开口说话了,“回去一个人都没有,想留在侦探社。”   说完这句话后我又止不住的咳嗽了一会儿才稍微好受一点。   国木田老师一副“这家伙真是令人伤脑筋的样子。   “今天早上我量了体温才37度多一点点,只是低烧。”我想了想补充道。   但这种说法好像没什么用。   看来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而且我听说国木田以前高烧烧到38度多还是没请假来社里上班了,最后还是社长出面……”我补充道。   这次有用了。   “停停停,败给你了……”国木田扶着额头叹了口气,“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吧。”   “耶……咳咳咳咳咳……”   “……说不了话就别说话了啊。” 第106章 晚香堂   我把休息室的沙发征用了。   一连两三天都窝在上面打瞌睡,到后面我稍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打瞌睡的地方从沙发改成了自己的办公椅。结果最后又被事务员们叫回去了,其中一个小姐姐还带了个小毯子给我。要是我没生病肯定会螺旋升天式不好意思,可惜我生病了,反应特别慢,所以我现在身上就盖着一条印着很多白色小鸭子的黄色小毛毯。因为最近老在咳嗽,保险起见我一直带着口罩,穿的衣服也是带有毛绒的缝边的兜帽的。窝在沙发上不止一次被来社里的客人认成是沙发上的一堆衣服。   富二代先生的事情最后被国木田老师和助哥接手了。说是接手,实际上只是帮我做了一下留档工作。侦探社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委托做一半、或者委托即将结束时委托人死了的情况。除了自认倒霉放弃不会再有收益的委托也没别的办法。至于会不会因为委托人的死亡而得到警方的委托,那都是后话了。   生病的感觉很不好,虽然一直在按时吃药乖乖喝水,但是断断续续的低烧就没停过。与谢野医生不止一次举着柴刀要求我把口罩摘掉身上碍事的衣服脱了,她给我检查一下。   这么检查我半条命都得没!于是我决定远离她并且把自己裹的更严实了。   再然后,再然后龙头战争就打响了。   那会儿这场大规模械斗还没有名字,“龙头战争”这个名字是后面定下的。   传闻说那个以外死亡的富豪先生留下了价值五千亿的不记名财产,而“不记名”意味着——谁拿到就是谁的。   这笔从天而降的横财让横滨大大小小不太和平的组织感到兴奋,一拥而上的寻找着这笔巨额遗产的下落。   他们为了与之相关的情报在街头大打出手,即便是一些烟雾弹似的假消息也足够吸引他们派出战力。更多的人看准时机在其中浑水摸鱼赚取利益。一时间“五千亿”三个字成了某种流量密码。   他们为这笔财产疯狂到这种地步,可想而知拥有这笔财产的人一经发现得有多倒霉。对于侦探社以及我个人安全来说,把保险箱丢焚烧厂简直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了。怀璧其罪,这笔钱根本不存在用出去的可能性,乱步的建议实在是太正确了。   虽然我是个不听人劝的傻瓜,就喜欢自己瞎折腾。   ·   我们搬去晚香堂了,现在正在打扫卫生。我想帮忙来着,结果手里的扫把被国木田老师征用了。他看上去很想让我哪凉快去哪里待着,但在我真挚的眼神下还是改了口,说要交给我一个意义非凡的任务——帮乱步大人拎保险箱。   这个任务确实意义非凡,完成的话我甚至能拿十万奖金。因为我们武装侦探社的乱步大人是不允许除了社长以外的人碰他的宝贝保险箱的,为此侦探社无聊的员工们还下了这个无聊的赌盘,赌谁会是除了社长以外第一个能碰到保险箱的人,并且目前为止根本没人做到。因为乱步不是那种为了打赌这种无聊的事情改变做法的人。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假设你因为打赌的事情去闹他的话,那乱步大人就要闹了,而侦探社没人会尝试去惹恼乱步。   不过我现在横竖没事干,还真就听了国木田老师的话一小步一小步的蹭到乱步旁边了,问他需不需要我帮忙一起搬保险箱。   乱步说不用,还给我表演了一个单手拎保险箱——虽然因为没拿稳保险箱差点砸地上了——但是是差点,确实是单手拎起来的。没想到乱步力气还蛮大的嘛!听说他还和社长学了防身术,对比国木田老师的战斗力,乱步跟在社长身边的时间只长不短,说不定他还是个深藏不露的体术高手呢。   说了这么多,我们搬来晚香堂的原因还得从两天前说起。   不过说之前我要补充一句,事实证明,乱步是深藏不露的体术高手这事纯属我想多了,他还不如太宰能打。   那么接着说回两天前,两天前我第一次参加了侦探社的集体会议,对于最近愈演愈烈的械斗事件进行讨论。   主持会议的是国木田,提出有效建议的是乱步,我全程都在努力坐直认真听讲。   按照乱步的说法,这样的小规模械斗只是开始,后面会进行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政府会做出非常失误的决策,他们不会让侦探社介入到这件事情当中去。而侦探社最好的选择回避这个事件。   “在野党蠢蠢欲动,会把这件事情当做压垮现任政府的最后一根稻草而让事件规模扩大化。而在前面失去了公信力即将下台的政府则会把它当做救命稻草,希望漂亮的解决这件事情来挽回公信力,是这样的对吧?”我听了国木田和乱步的话小声的同助哥交头接耳,结果助哥还没回答我呢我就被吓了一跳。   “确实是这样的。”社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甚至隐隐富有杀气。   我被吓的一哆嗦,抬头发现大家都在看我。   讲小话被老板抓包,你的同事们还都在看你,这个场面真的很恐怖,而且我还生着病,一时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但是与谢野医生在看我,为了不给她砍我的理由,我努力保持镇静。   谢天谢地社长没有为难我,他很快放过了我,问了乱步几个问题。   等我放松下来后,社长已经听取了乱步的建议,全面收缩侦探社的业务,决定转移到晚香堂了。   这个决定在当时看上去是有些离谱的,但是这是乱步说的,那么它最后的结局只有离谱的应验这一条,放心做就是了。   然后侦探社全体就休假了。   而且不算在年假里。   我的天哪这是什么神仙老板!太让人感动了吧。   但侦探社的业务不能放下,作为三刻构想中的黄昏可不能轻易消失。所以事务员们是正常的放假回家了,调查员们则只是将办公地点转去了晚香堂。条件差点,但是安全。   晚香堂位于横滨地下防空洞的一角,位置极为偏僻,没点迷路天赋根本找不到,是侦探社曾经的办公地点。那时侦探社没有完全成型,只有社长乱步和晶子三人,主接的还是网约业务,在助哥加入侦探社不久后,侦探社就搬去了那栋红砖大楼。而我第一次了解到侦探社,也是在这里。   我盯着头上的牌匾,上面的书法字还蛮漂亮的,就是可惜牌匾上积了一层灰。国木田老师也注意到了这点,自言自语的说着“等到其他地方的卫生搞完了把牌匾也擦擦吧”的事。我看着旁边的国木田发呆,然后突然连线似的想起了什么事。   “哦,是这样啊!”我恍然大悟般的出了声,吸引了国木田的注意,他把视线移到了我身上,而我正好也看向他。   “这是我和国木田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吧!我记得我好像就是在那边一点点的地方向你问路的!”我对国木田说道,急切的想要求证。   国木田先是愣住了,然后怔愣的表情变成了十足十的无语。   “你才想起来啊,忘得也太彻底了吧。”   我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下,但想起以前的事情还是很让人高兴的。或许是这种高兴的感觉让人稍稍有点不好意思,我找了个理由去别处帮忙了。   然后遇见了晶子。   晶子说她非常需要我的帮助,让我把口罩和衣服全脱了。   我极力的拒绝了她,最后改成帮她放医疗设备了。一半是正经的医疗器具,一半是不太正经的各型号刀具。   帮她收拾好医务室后,她再次向我推荐了她的医术,向我保证她只解剖我两次就把我的发烧治好。   为什么要解刨两次啊救命!   然后她非常真诚的告诉我只是想直观的对比一下发烧状态和非发烧状态下人体器官的差异。还说我天天带着口罩很影响她判断病情。   嗯,但是口罩不影响你想解剖我的心情对吧。   于是我又找了个理由跑了。   ·   外面的武力冲突越来越频繁,开开电视就是相关新闻报道,一切都像乱步所说的一样,横滨彻底沦为了黑手党组织争夺势力进行资源割据的战场,到了这个程度,连五千亿都变得像是战争中的添头。   晚香堂的原型是个教室,收拾出来能作为房间住人的地方不多,但够用。乱步和社长住一个房间,我和助哥国木田老师住了另一个房间,晶子单独一间。   住宿条件还不错,反正和助哥国木田睡成一排还蛮好玩的。   就是我有点认床的毛病,可能是觉得地板太硬了,半夜三更老醒,然后警惕性满分的助哥就醒了。   有一次我又认床醒了,不知道为什么之后就睡不着了,非常痛苦。接着半夜三更的助哥就教我玩□□,掌握了玩法之后我信心满满,于是输了。   然后一直输一直输,输到最后都不记得输了多少局了,只记得后面我们把国木田闹醒了。   先声明一下,虽然我输得很惨情绪很激动,但是我生着病折腾不出什么大动静,主要是用肢体语言表达情感,助哥全程很稳啥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而且为了不吵到国木田老师休息我们手电筒都是最小格亮度。   然后被闹醒的国木田老师起初还在低气压的抱怨,在和我们对视之后就卡机似的静音了。   最大音量。   好的,我和助哥同时get国木田老师最大弱点。   “那个,国木田老师……”   “闭嘴,再搭理你我就是狗。”   我我清了一下嗓子,决定换一种说话方式。   “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误会,错的不是我,是世……手电筒!”   我可太会甩锅了。 第107章 扑克   “手电筒?”刚刚说“再和我说话就是狗”的国木田老师强调般的重复了这三个字,“你觉得你们半夜三更玩纸牌是手电筒的错?!”   “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开始胡说八道起来,“其实我们是在搞团建。”   “和手电筒一起搞团建?”国木田老师不客气的嘲讽道。   “是因为我和助哥都很羞涩啦,”持续的低烧可能把我的脑子也烧坏了,我胡说八道的才能又精进了,“所以不好意思把国木田老师也叫醒,就只好用手电筒代替了。毕竟在我们的心里国木田老师就像是一束光一样。有了这个手电筒,就想国木田老师就在我身边一样。”   好的,我的一通话成功让国木田老师无语住了。   “我觉得我还是很热情的。”在一旁的助哥反驳了我的意见。   国木田老师盯着我俩看了几秒,最后果断的扭头就走。   留下我和助哥面面相觑。   “我觉得要是助哥不说最后一句我还是有机会忽悠到国木田老师的。”我对助哥说道。   “是这样吗,抱歉。”助哥一点悔过心思都没有的向我道歉了。   我俩之间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我忍不住试探着问道。   “今天晚上如果还睡不着的话能不能继续和助哥玩扑克?我觉得我努力一下可以赢。”   “好。”助哥简简单单的答应我了,“我给手电筒充电。”   救命我们好坏。   嘻嘻。   得到了助哥的肯定答复,我的思绪就飘散开来了,回想起了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   总之就是开始发呆了。   ……   “还没有缓过来吗?”助哥突然这样说道。   我稍稍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刚刚是在发呆,我扭头望向助哥,但注意力还停留在回忆起的、富二代先生的事情上,懵住的感觉还没有褪下。   “那个富二代先生,还有他的委托。”助哥补充般的说道。   我这会儿才回了神。   “没有被影响啦,”我晃晃脑袋否认了助哥的说法,即使刚刚在想的就是富二代先生,“不会被这种事情影响到的,你是知道我的。再过两天就能把他忘的一干二净。”   我没有说话,因为脸盲症就是这么干脆,什么都可以忘掉。   助哥抬眼思考了一下。   “可是禾泽这两天还是有去翻他的资料,上次还说要继续调查。”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了。因为助哥说的是事实,无论是在原来住的宿舍还是搬来晚香堂这边,我每次认床提前醒来都会下意识的想出门做委托。   “……拖延太久了,总是觉得没完成它。”我稍稍解释了一下,“感觉最近发生的事很不真切。”   我伸手摸了摸额头,是温温的,没有前两天滚烫的感觉。   “生病之后脑子是糊掉的,过段时间就好啦。”我和助哥解释道,希望他不要担心,“……他们或许有点影响到我了,但不会太久的。你知道我都可以忘掉的,算是脸盲带来的小优点。”   “港口mafia也能忘掉吗?”助哥问道。   我稍稍笑了一下。   “可以哦,已经在忘记了。”   我已经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忘记了中也、太宰的样子。看见他们的时候完全不记得他们的长相,只觉得好熟悉好熟悉呀。最后只能和过去一样,只能通过帽子和绷带判断出他们是谁,我一直是这么做的。   旁边的传真机“叮”的一下响了,我顺手把传输过来的纸张拢好,装成文件放在桌子的一角。   结果助哥又开口了。   “忘掉那些是好事吗?”他这样问道,在这样问的时候就已经表达了他的看法。   我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发现我没法回答助哥的问题。   “我不知道,”我只能这么说了,“我希望它是好事呢。”   因为脸盲就是会模糊记忆,我就是会忘记。假设忘记是好事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我一点都不想忘记。   不太能说的清楚原因,我确实不喜欢港口黑手党,不喜欢的事情就要忘掉。   但我就是不想忘记。   “忘掉是好事的,一直记得糟糕的记忆的话,人生也会非常糟糕的。”我低头盯着旁边的桌角,这样说道,可能是因为带着口罩,声音在棉布的阻隔下显得有些闷闷的。   然后,我的脑袋就被助哥揉了。   我不明就里的抬头望他,结果他一收手权当没事发生。   “……为什么突然揉我头发。”我忍不住问了,但说话的时候思绪已经飞走了。   “抱歉,刚刚突然就……你怎么了?”助哥话说道一半,看见在认真思考的我,就停了下来。   我自顾自的思考了一会儿,听到助哥的询问才抬起头,说了我思考的结果。   “没事,就是我刚刚发现网友说的话竟然是真的,稍稍有些惊讶。”   “这样啊,那说的是什么?”助哥稍稍有些好奇了。   “和网上的人聊哲学题,问‘人的本质是什么’。”我一边回忆一边回答道,“然后那人写下答案说‘人的本质是狗,被亲近的人摸了脑袋心情就会变好’。”   “嘶……这么胡扯的话竟然是真的,我还以为他是在敷衍我。”我好震惊。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啊。”助哥一副我“理解了”的样子,点了点头。   干了很多事情后又回来了的国木田老师一进休息室就看见我和助哥一副思维升华的样子。   “你们在干什么?”国木田老师很是无语。   于是我把刚刚的经历分享给了国木田老师。   “竟然还有这种说法吗?真是少见的结论。”国木田老师也思维升华了,拿出手账本把这句话记下了。   我觉得现在是个好机会,于是再一次和国木田聊起了团建的事。   “——可以三个人一起玩□□……等等,三个人可以玩斗地主耶,斗地主很好玩的。”我极力和国木田老师推荐,因为我以前宿舍里有四个人,反而没怎么玩过斗地主。   “我的计划里可没有写晚上熬夜打扑克这条。”国木田干脆的拒绝了。   “可以现在写上嘛,现在可是放假时间,国木田不愿意玩难不成是因为怕输?”我努力的怂恿他。   “不行就是不行。”国木田老师不为所动。   “那是因为国木田怕鬼?”我猜测道。   好的,国木田老师同意了。   “说起来,国木田刚刚消失去干什么了?”我随口问道。   “做卷子。”国木田随口回答道。   “啊?”我懵了。   “过两天就是教资考试,刚才在刷题。”国木田老师好心的和我这种摆烂的废物解释道,顺带还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钢笔没墨水了,备用墨囊也用完了,来这边拿墨水瓶。”   我突然对我刚刚怂恿国木田老师熬夜玩牌的行为产生了浓浓的罪恶感。   于是在找准他刷题中场休息的时间,我就探头和他说话。   “那个,其实晚上不玩牌也可以的,我和助哥可以……”好好睡觉,晚上不闹你了。   然后,我就看见国木田老师捏折了钢笔。   “这可是刚我写到计划里的事情。”国木田老师的这样说着,语调非常平和,但看我的那个眼神好像说的是另一句话。   ——要不是我们隔着两张长桌,我撅的就是你了。   咿!!!!!   国木田老师好可怕!   我被恐怖的学霸吓了一跳,喉咙发痒,就咳嗽了起来。   因为病还没好,我总是会高高低低的咳嗽几声,不过也没什么影响。   但这次可能是咳的太用力了,一时间竟然停不下来。   “你还好吗?要不要去找与谢野医生?”国木田看我咳的厉害,收起了他可怕的眼神,走过来确认我的情况。   “算了……与谢野医生……只想把我拆了……”我一边咳嗽着一边拒绝了,表示我回去喝两口止咳糖浆就好了。   “这是讳疾忌医。”国木田老师很不赞同我的做法。   “她……要解剖我两……次……”我一边咳嗽一边和国木田老师解释。   国木田老师被我说服了。   等休息时间结束,他就拿出备用钢笔接着写题了。   我默默的润了,润到充当办公区域的教室,就看见助哥在翻看文件,是我刚刚整理的那份。   见我来了,助哥展示了一下文件里的内容,跟我讲是怎么一回事。   这份传真是政府那边的一位官员先生发过来的,简单来讲就是说过段时间有个稍稍有点特殊的聚会,想委托侦探社的调查员进行一些护卫工作。   “一想到侦探社还接这类工作,还是觉得有些神奇啊。”我感叹道,接过助哥递来的文件。   “有没有一种可能,”助哥把文件递给我,接着说道,“社长、或者说是侦探社,就是做护卫任务起家的。”   “……你是指社长给乱步做护卫?”我思考了一会儿才试探性的问道。   助哥似乎没有意料到我会这么说,不过他还是顺着我的说法思考了下去。   “你这么说也没错。”他得出了结论。   “总之,这是一次慈善聚会。因为他的慈善性质,邀请的范围很广,不止是政界名流,各行各业什么样的人都有。那位官员先生和社长认识很久了。想参加这次活动,但又不放心安保,就干脆委托侦探社来负责一部分安保问题了。”助哥向我解释起了委托。   “哦!”我理解的点点头,“所以侦探社其实是安保公司!”   “也可是快递公司或者诊所。哼哼,侦探社什么都可以做到!”突然冒出来的乱步补充道,因为嘴里含着棒棒糖有些吐词不清,“但是因为有乱步大人,所以社长才叫它武装侦探社哦!”   “原来侦探社是社长乱步建的啊。”我听懂了乱步的意思,稍稍有些惊讶。   唔,这就是侦探社成立的原因嘛。   “是呀是呀。”乱步认真的点点头。   “那社长很照顾乱步呢。”实话实说道。   有一说一,乱步真的很容易满足。在听了我说的话后,他一下子就变得超级阳光明媚起来,往我手里塞了根棒棒糖才跑去睡午觉了。 第108章 采购   乱步按时午睡去了,我和助哥还在接着讨论委托的事。   我和助哥对午睡没什么追求,属于可睡可不睡的类型。一般只有很需要补充精力或者完全没事干的情况下才会午睡。   这会儿是特殊情况,虽然我极度缺乏精力,但我在认床。假设中午睡够了,晚上更睡不着了怎么办。   于是我拆开乱步给的棒棒糖咬碎,把灵魂的棍子丢掉,才接着和助哥讲话。   吃棒棒糖不咬着糖棍是没有灵魂的事情,一般情况下我吃棒棒糖也是不咬碎的,但是戴着口罩不方便用常规的方法吃它。人是需要变通的,为了不摘口罩我忍痛放弃了棒棒糖的灵魂。   “对方说去的调查员越多越好,不过除了助哥和社长,也没什么人能去吧?”我指着资料上的要求对助哥说道,因为糖被咬的很碎,并没有影响到我的发音,“哦,还有国木田老师。上次和他搭档的时候发现他贼能打,三秒解决了歹徒。”   碎糖块的味道酸酸的,似乎是柠檬味的。乱步虽然不挑剔食物和点心,但更偏向于甜甜的东西。我和乱步的口味正好相反,我不喜欢太甜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乱步总能从自己一大堆甜甜的零食里,挑选出我更偏好的、不怎么甜的给我。虽然在我和安吾讨论这事时他坚持认为按照我描述的性格,乱步很可能是因为自己不喜欢吃这些才给我的。   但可惜我就不这么认为,那么安吾说的再有道理也没用。   然后安吾就说我幼稚。   可恶!我明明很成熟可靠!   “社长他没时间的。”助哥回答了我刚才的问题。   “我明明很成熟可靠。”我开口说道。   然后助哥就望向我,我这才回过神来。   救命!我怎么把我在想的东西顺口说出来了!   可能是因为听了我的话,助哥稍稍停顿了一下才接着开口道:   “前两天社长答应了要陪乱步出差,虽然这个委托稍稍有些突然,但社长答应乱步的事情都不会改主意的。所以社长他没时间。”   然后他又看了我一眼,说:   “嗯,禾泽很成熟可靠。”   ……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总之我咳嗽了一下,跟助哥认真讨论起委托的问题了。最后得出了结论——慈善活动举办时间是下周末,由我和助哥两个人作为搭档去做这份护卫任务。原本是考虑说让国木田和我们一起去的,但国木田老师下下周一要去东京考教资,周末要备考,所以只有我俩去。   虽然我以前没做过护卫任务,不过凡事都有第一次,而且助哥还在,我是完全不担心会出问题。   生病没好这事也完全不需要担心,虽然一直在断断续续的低烧,但委托时间是下周末,那会病怎么着都得好了。   我的推测完全正确,事实上,没过两天我就活蹦乱跳满血复活了。   是的,没过两天我就被晶子砍了。   四次,没有麻醉药。   与谢野医生恐怖如斯!   那时的我感觉自身的意志已经跨越到了全新的境界,这要是个跑团,结团后我横竖都要向kp申请几个意志奖励骰。   可惜不是,所以我只能默默升华了。   这件事情的起因要从与谢野医生解剖我的前一天说起,那天是侦探社的采购日,并且恰好轮到了我去买东西。   龙头战争开始之后,采购物资就变得非常麻烦。因为外面特别危险,然后侦探社就很危险了——我是指上次国木田老师出去采购结果受伤了被晶子小姐治疗的事。   子弹这种东西是不长眼睛的,就算国木田老师很小心谨慎了,偶尔还是会受很严重的、不得不请与谢野医生治疗的伤。   对此我非常同情国木田老师,于是就把我背下来的防空洞地图分享给他了,防空洞遭遇枪战的可能性远小于地上,并且因为地形复杂,就算倒霉遇见了也不会和在地面一样像个靶子一样挨打,走防空洞路线会更安全。   “这张地图是你画的?”国木田看上去有些惊讶。   “没错!哼哼,我厉害吧。”带着口罩也不影响我得意。   然后我得到了国木田的赞赏,接着他指着我标注了骷髅头的地方问我这是什么。   “哦,这个啊,是港口黑手党建立的销毁枢纽,网状结构的是运输中转站,带着子弹标识的是军火仓库,画着罐头的是物资仓库,标注了黑“x”的是已经被销毁的别家基地,标注了红“x”是我不清楚情况但大概率是别家基地的位置,总之全部绕着走就行,我用绿箭头给你标了安全路线,我踩点了很多次,都是最不容易遇见黑手党的安全路线。”我认真的向国木田介绍到,讲完以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快了,抬头想确认一下他听懂了没有,结果国木田老师只是一脸复杂的看着我。   那眼神特别像是我在考试的时候看见超纲题的眼神。   “你是拿了港口黑手党的地下基地分布地图吗?”国木田老师很是复杂的问道。   “怎么可能!这怎么看都是我画出来的好吧!”我反驳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国木田看上去稍稍有些混乱,“只是它也太详细了点吧,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机密信息吧。”   我懂了国木田老师的意思。   “放心啦,他要是在意这些东西,我现在就不在这里给你介绍防空洞地图了。”我戳了戳地图向国木田老师介绍道,“我知道的详细是因为我有实地考察过,不是看了机密资料。不过防空洞地图算是军用地图,我弄不到手,我也没学过测绘,比例把握的不好,可能准度会比较低,需要看标志物认路……你别嫌弃就行。”   “不会嫌弃啊。”国木田推了推眼镜。他现在的气质和我刚见到他时有了很大的区别,可能是为了多体现一些为人师长该有的气质,在我选择把头发剪短的时候他束起了头发,帅气的狼尾束成了沉稳内敛的低垂着的马尾。或许是本身性格的原因,明明年龄比我还小,却显得比乱步还成熟的多。也就只有现在才稍稍显露出一丝符合年龄的学生气。   “——不如说正好相反,我是感谢你的。”国木田独步认真的说道。   ……感谢?   我移开视线,没对国木田的话发表意见。   在这种时候我都会格外喜欢自己的口罩,毕竟它可以遮住我所有表情。因为别人一句话就变得无所适从也就罢了,再被别人发现岂不是太逊了。   我眨了眨眼睛,安静的开口。   “只是觉得老是被晶子弄哭的国木田老师太惨了。”   “……禾泽,”国木田老师叫到我的名字,非常认真且无语的对我说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好吧……”   国木田老师更无语了。   后面国木田老师受伤的频率就降下来了,他本身体术就很厉害,刻意避开了危险的地方后就再也没有去个超市受一身伤的事情发生了。   而轮替采购这事,除了刚生病的那两天是助哥替了我的位置,高烧转低烧之后我就该干嘛干嘛了。生病确实很难受,并且精力难以集中。但病久了你也就分不清自己的状态了,虽然难受程度没变就是了。   而且从效率上来说,低烧并不会影响我正常上班,因为我平日里也挺摸鱼的,咳。   而且比起这方面经验还稍稍缺乏的国木田老师,有相关工作经验的我更能减少和黑手党间的冲突,毕竟这方面的才能我甩他几条街了。   虽然在做委托和处理工作方面,国木田老师的才能甩我几条街就是了。   正常去进行采购工作,外面营业的商店又关门了几家,还开张的店都后台贼硬——还好有这种后台硬的店,不然我们都没地方可以买东西了。   我照着清单上的要求购买侦探社需要的物品,只在辨认乱步的字迹时出了麻烦,一时分不清楚乱步想要那种类型的食玩,于是我所有款式都买了一遍。   然后我离开了超市,准备原路返回。   接着我就被围了。   倒不是我被埋伏了什么的,黑手党打架谁在意我这种一般路过的呀。   对,他们不在乎,看我跟看地上的被踩扁的易拉罐态度差不多。地上有个破易拉罐影响他们正常上班吗?不影响。所以他们火拼的时候是完全当我不存在的,子弹就从我身边划过了。   这需要一些技术含量,要是我是个纯正的体术废物,子弹们就不会这么看得起我,而是从我身上穿过了。   这片地区的房屋不怎么符合建筑学要求。楼房们挤挤挨挨的聚集在一起,中间只有缝隙般的窄巷,没必要去思考采光的问题,认为这样的设计是为了让主客们体验别样的穴居生活总比直白的点出现实来的更容易让人接受。这事是可以在地上体验到昏暗的穴居生活的楼房,但好歹中间的巷子能勉强让我进去避难。   美中不足的是纸袋太大了,在我应急闪避的时候脱了手,它也没封口,所以里面的东西都撒出来了。晶子小姐拜托我购买的红酒在引力的作用下掉在了地上,包装防震比不过水泥地的硬度,于是破碎流溢的红酒就把我一整袋的物资废了。   虽然说安全第一,但我真的很想出去揍人。 第109章 交手   但外面的人并不给我揍他们的机会,有的先一步死掉了,而剩下的拿着枪。   虽然躲闪的比较匆忙,但我本人没受什么伤,只是衣服上不可避免的沾了一些灰尘。   巷子的尽头是个死胡同,高度很低,甚至可能不到两米,而且巷子很窄,即使是不擅长翻墙的普通人也能借力翻过去。但是外面的人并不给我这个机会,他们什么机会都没打算给我。   太安静了。机枪运作的声音不知为何戛然而止,有那么一瞬甚至令人产生了了时空定格般的错觉。从瓶身碎裂处流溢出的红酒酒液呈现出一种极其微妙的波动,像是某种具现化的光谱图,然而液体的流动不该是这样的。   或者说一般情况下不是这样。   危险的预警体现在方方面面,所以我抽出腰间的勃朗宁上趟瞄准,控制扳机,保证只要我想,就可以精确的击中目标。   当人的身影出现在这个只有两肩宽的巷口时,我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手/枪掉了。   握枪的手腕被对方击中,极其凌厉的力量迅速打击在腕骨,勃朗宁从手中脱落,划出一道弧线砸在地上。虎口被枪身的作用力震的发麻,从手腕处开始整只手充血般的微微发烫,钻骨的疼。   穿着黑西装的少年一脚踹掉了我手里的勃朗宁,缴械之后,又迅速转变方向,攻击我的腹部。我抬手格挡转移重心躲过了这一脚,但对方速度极快,略慢一步的我手背依然被皮鞋鞋底的齿痕剐蹭渗血了。   一般情况下,对方的进攻就应该到此为止的。我已经击中了他的肩胛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我的子弹不可能出现偏差,当子弹的行经路线被骨骼阻挡,高速旋转的子弹会迅速将肩部组织肌肉搅碎。他选择用腿进行攻击,让我有机会抓住他的脚踝,那么只要我轻轻一扯,他全身的平衡都会被我瓦解掉。   但是我,被踢开了。   措不及防的撞到了墙上。子弹泛着带有不详意味的红光,就这么停在了少年肩膀前,不得寸进。   我手撑墙借力躲闪,贴近了对方,子弹顺着刚才的线路同速射回,穿透了墙体。   身体比我的脑子反应迅速的多,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找准近身的机会对对方的太阳穴进行肘击了。   啊,是中也。   即使身体非常自然的做出了对“污浊”异能的应对策略,但意识到对方是中也已经是和他缠斗了七八秒之后的事了。这反应速度已经不是慢了一拍半拍了。   中也战斗实力惊人,以一敌百、对付一群训练有素的武装分子都跟喝水似的。强火力之下他还会多运用一下异能力,但在普通的打斗中他连手都懒得拿出来。   就像现在。我和中也从来没打过架,这大概算是第一次。反应力、出招速度、体术技巧我都远逊于中也,这样的差距仅凭我对中也战斗习惯的了解和预测是远远不够的,在战斗中机会这种东西永远转瞬即逝。   第三次应对失败,闪避的方向微妙的偏移,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机会了。这时的中也厌烦了同我缠斗,不再留手,足尖发力,携裹着重力的飞踢干脆利落的击中我的腹部,我只来得及用手肘卸掉一部分力量,然后像是风筝一样飞出了巷子。   果然实力差距还是太大了啊……   我这样想着。但误差还在可控范围内,虽然我一时疼的动弹不得,说话的力气还是有的。   刚刚在巷子里实在是太劣势了,我发现我每次出状况都是在这种没有退路的闭塞地方,小爱的委托是这样,遇见镜花那次也是这样,净被堵在这种没有退路的地方。   凭借对地形的了解,在打斗中转移占位离开巷子,接着转入地下防空洞,凭借了解地形的优势甩开中也——我最初是这样设想的。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还没得到充分的验证,就被中也从开头摧毁了。   被他揍的很惨的我已经不具备移动的能力了,无法实施接下来的计划。   但是误差还在可控范围内,中也使用了两次异能力,我还一次都没用呢。   然而,在我准备开口使用异能力时,喉咙却很不合时宜的开始发痒,咳嗽了起来。   我心里咯噔一声,非常慌乱的想要停止咳嗽,但这东西根本控制不住。咳嗽的行为拉扯到身上的伤口,我开始因此不自主的蜷缩起来。   我的注意力非常集中,隐隐约约可以听见皮鞋踩在地面上的“咯哒”声,但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毫无办法的等待着中也的靠近。   或许是因为许久未见,或许是因为此时的他已经晋升为了干部,在地标大厦匆匆一瞥而没发现的转变都在这时呈现在了我眼前。中也已经走到我身侧了,我艰难的抬眼仰视着他。略微感觉这个场景似乎和记忆中的某处重叠了。他背光站在我身侧,周身的气质似乎的都微妙的转变了。略长的褚色头发披在肩上,西装里面白色的衬衫不止为何换成了酒红色的,我记忆中的中也已经随着时间模糊掉了,一件酒红色的衬衫,就能把他变成一个陌生人。   港口mafia的干部先生或许只是想看我有没有死透,至少他的眼神看上去是像再在我身上补上一脚,但接下来,他的神情微妙的变化了一下,令我稍稍升起了一些不妙的预感。   然后干部先生蹲下了,伸手勾住我耳后的挂绳,取下了我的口罩。   “别……”我在咳嗽的过程中努力挤出了一个字,想要阻止他的动作,但是已经晚了。   然后他开口了,带着一点自己的想法被证实了的不可置信。   “……禾泽?”   是中也的声音啊。我的脑海里断断续续的划过这样的一句话。   兜帽早在我摔在地上的时候就落下了,现在口罩被对方摘下,我彻底被认出来了。我撑着地板试图起身,在无视疼痛的情况下这样的动作还蛮顺利。就是手腕似乎是肿了,有点使不上力。   咳嗽总算是止住了,但对我来说这太迟了。中也已经认出我是谁了,他一直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感觉稍稍有些熟悉。于是我开口打破了沉默。   “咳咳……嗨,中也——”说话的时候会隐约牵动身上的伤口,不过调整呼吸之后就会好很多。   “好久不见。”我调整好呼吸,这样说道。   有的时候,有的相见就是那么措不及防而不合时宜。中也或许有很多话想说,他也有权利对我进行询问,但是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垂了下眼睛,再次抬头又变成了无奈而自然的样子。   “嗨,禾泽……”他顺着我的话说道,“好久不见。”   这个人认识我……   我突然意识到这样一件事情。   然后我们两个便又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   刚才在这火拼的黑手党们都不在了,只有他们的躯壳还留在原地。而我和中也就在尸体的环绕中互相问好,残阳的余晖泼洒在这片土地上,它是黑夜的引路人,是黄昏的终焉。   一直坐在原地显然毫无用处,趁太阳还没落下,我还能使用它馈赠的免费照明。我起身去检查刚刚掉在地上的纸袋,“污浊”影响下的酒液流动的痕迹不是很正常,却幸运的没多染污纸袋。我挑出已经坏掉不能用的东西,惊喜的发现还有一半是完好无损的。   我把不能要的东西拨开,收拾好纸袋。又想起那把被我遗忘了的勃朗宁,正准备去找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它。   中也向我伸手,手里拿着的是我的手/枪。   我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接过了它。   这大概算是一种默认的态度,不过在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多争取一些主动权没有坏处。   “换个地方说话吧,你想喝点什么吗?”我的视线在满地的尸体和枪械的残骸中游移了一下,顺着血水的痕迹划过不能要了的红酒瓶碎片,落在了中也身上。   “现在哪能找到什么喝的啊。”中也抱着手臂这样说着,但我依然理解了他的意思。   ——“听你的安排。”   他是想这样表示的。   也就是在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我是认识他的。   原来是中也啊!   我非常想这样说,但是在这种情况说出这种话未免也太奇怪了。于是我按捺住雀跃的心情,默默为记起他感到高兴。   “我知道哪里有卖哦。”我眨了眨眼睛,这样回答到。   ·   是罐装的啤酒,铝罐的瓶身凝结着一些冷凝的水珠。   自从黑手党和其他非法组织们开始追求那五千亿的不记名财产后,横滨就物价飞涨,但更多的情况是你根本买不到任何东西。不过作为日常在横滨走街串巷抓小偷打混混为警方市民提供支持和服务的神秘异能组织“武装侦探社”的一员,我还是有很多门路买东西的。   比如一个看起来已经关门大吉小商铺,只要你敲敲铁皮往门缝里塞钱,就可以买到想要的东西了。 第110章 啤酒   中也在不远处等我。我敲敲铁皮门,往门缝里塞了钱,向老板要了两罐啤酒。   老板人非常好,在物价肆意飞涨的今天依然愿意把东西原价卖给我。不过我还是按照当前的市场价,用原先五倍的价格买下来了。在横滨做生意的人都是冒着生命危险的,用原价买东西和耍流氓也不差几步了。   易拉罐导温性很好,冰镇过的啤酒稍稍有点凉手,我几步走到在一旁等我的中也面前,把啤酒递给了他。   见我走来,原本倚靠在栏杆上发消息的中也把手机收了起来,接过了我递来饮料。   我没在意他发消息的对象,只是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护栏上,拉开了易拉罐,喝了一口啤酒。   结果这时中也突然开口说话了。   “地标大厦拿走保险箱的人是你吧。”甚至是陈述的语气。   我被酒水呛到了,并且很倒霉的拉扯到了伤口。   “噗咳咳咳咳……”救命,好疼。   中也显得有点担心,或许是因为我身上的伤都是他弄出来的,所以比担心更明显的,是一种对我来说完全没必要的心虚。   “喂,你没事吧……”   我抬了抬手阻止中也靠近,等到气顺了之后才把手放下来,向中也解释:   “只是呛到了而已。我生病了,别离我这么近,小心被传染……”   说道这里,我又咳嗽了两声。有一说一生病真的好烦,一直咳个不停,话都说不利索。   “而且真要论起来,刚才也是我先开枪的呢。”我平淡的说道。   这句话就像开启了什么开关,似乎风都因此停止了流动。中也压了压帽子,遮掩了自己的表情,才一字一句的开口。   “禾泽在港口黑手党的时候几乎没有用体术进行战斗吧,实际上身手还不错呢。所以说呢?你明明认得出我,为什么不开口?”他静静的说道,软呢帽下的钴蓝色的眼睛被血红的残阳浸染成一种微妙的紫色,于是就让我感觉奇异了起来,就像他那件酒红色的衬衫一样。   我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因为那种奇特的感觉已经占据了我的感官。   不是熟悉,也并非陌生,而是一种可以预见的变化和现实重合的感觉。像是我很早就知道、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知道,那个吵吵闹闹和太宰打斗的少年,终有一天会变成黑暗的一部分,变成猩红色的暴力,能够浸透黑暗的暴力。   但不只是如此,我能预见的,不只是如此。中也是那种绝对不会屈服的人,永远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没人能改变他,就算有很多人去尝试改变,就算是打断骨头、碾碎手筋穷极人类一切想象的刑法都没办法改变他。   ——真是可怕呀。   当初的我就是这么想着,连视线都不敢再他身上过多的停留。   ——一个和我的一切都背道而驰,灵魂基底完全相反,即使留在这样的地方也会耀眼夺目的人。真是可怕呀。   我在第一次同他见面,就过于/迅速和直白的意识到——中原中也是我完全无法了解的、另一个世界的人。   于是过去的我,本能的对中也感到恐惧与隐隐约约的讨厌。   现在的我看来这件事情实在是有些好笑,并且觉得当初的自己有些傻傻的。因为当时的那个我连自己害怕的是什么、讨厌的是什么都弄不清楚。   我所害怕的、讨厌的从来不是中也,而是当时的自己呢。   是“讨厌黑暗却陷入其中成为黑暗的一部分的自己”和“即使和我身处同处也只会显得耀眼的中也”的对比呢。   我讨厌这种被对比的感觉,却把它误认成是对中也这个人的讨厌。   唔,当时的我好蠢啊,还好没被发现……也说不准。   但现在的我,持有与当时完全不同的看法。或许是因为,我再一次重新认识了自己,并且坦然接受了不好的自己吧。在原谅自己这方面,我一向很有天赋。所以我也能丢下一些累赘麻烦影响判断的想法,正视中也了。   显得很有黑手党干部风范的中也还在看着我,冷着脸的样子非常唬人。   他或许真的会因为我给出的答案不合格而做出很黑手党的事情呢……   “因为我没理由开口。”即使有了那样的认知,我还是按照我想说的话回答了,毕竟我有怎样的认知和我想说什么没什么关系。   “就像中也没必要认出我、没必要摘下我的口罩一样。”   “我没必要?!”中也嗲了毛,恼火的上前一步,显然非常不满意我的回答,“要是这都没必要的话,你已经被我杀掉了!”   我刻意隔开的距离因为他的动作而消失掉了,但我没有动,因为此时并不合适那样做。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于是我只是抬起头,反问道。   中也像是完全没预料到我会这么说,露出了稍显错愕的表情。   “……禾泽。”这样错愕的表情在中也的脸上短暂的持续了一会儿,他抿了抿嘴,沉默的问道,“到底谁才是黑手党啊……”   “是你。”我秒答道。   中也露出了一副“你要不要听着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的表情,没说话。   “就是因为这个啊。”我稍显无奈的回答道,咳嗽了两声,不过还是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完,“所以我才不能是个黑手党呀。”   因为我不会做出和中也一样的事情,我什么也不会问,什么也不会做。   中也望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压了压帽子,稍稍退后了半步,拉开了我们的距离,又比我最初控制的要近的多。   “禾泽,”他第二次次叫到我的名字,语调带着一些略显无奈的困扰,“我发现我以前似乎没真的了解过你。”   “我以前也不理解你,或许可以扯平一下?”我想了想,尝试着提议道。   然后莫名其妙的,中也看着我的眼神变得非常无语。   并且在我非常疑惑于此并进行思考的时候,弹了我一个脑瓜崩。   我用捏着易拉罐的手捂着额头,风在流动,带着啤酒的凉气,吹在额头上挺舒服的。但我本人没太注意到,只是一脸懵逼的望着中也。   “这才算扯平。”中也收回手,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亏了,又一时想不到自己亏在哪了,实际上这会儿的我还弄不清楚刚刚中也无语的表情是从何而来呢。   然后中也就开口问话了,我也就没机会接着想了。   “你刚刚说过你生病了对吧。”   “嗯。”我被打断了先前的思路,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那你还喝酒?”中也反问道,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那不喝了。”我乖乖把易拉罐放在一边,想了想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只喝了一口,四舍五入就是没喝。”   可能是我认错态度良好,中也看上去勉强满意了。   “那个保险箱里放的东西价值非常惊人。”我思索了一下,终于是向中也默认了,“我打开看过,里面的东西保守估计都要几个亿——”   “是三千亿。”中也纠正了我的说辞。   诶?   我懵了一下,回忆了一下保险箱的大小。保险箱里面很空,仅仅只是放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纸张和文件。不过细想一下价值三千亿也不是没可能。   “竟然有三千亿吗?真是个可怕的数字。”我感叹道,瘫了摊手,“那中也想怎么做呢?”   中也没有立马回答,于是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保险箱的事情我心里有数,所以不着急反应。但中也在为什么沉默我就不太清楚了。   “说起来,中也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把箱子交出来。”   我和中也同时说道,我愣了一下,觉得有点好笑,就乐不可支的笑起来了。   “……你笑什么啊。”中也别过头,压了压帽子。   动作时总是容易扯到伤口,但我笑点可能真的有点低,就是觉得“我想转移话题,结果根本没必要”这事挺好笑的。   “好好好不笑了……”我止住笑声,咳嗽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中也你接着说。”   “把我带回去拷问一番,或者姑且放过我本人,转而从侦探社、从别处下手……中也会怎么做呢?”我抬起手腕晃了晃易拉罐,罐子里的酒水装的非常满,摇晃的时候也不会发出什么声响。我把它举到和视线平齐的地方,没有看着中也,当然也没有看着易拉罐,而是让视线越过瓶身望向更远的地方,那是太阳归葬的粼粼的海面。   “啊……我应该纠正一下我的措辞。”我稍稍意识到了我说的话是不太对的,终于收回视线,转头望向中也,“应该说——港口黑手党会怎么做呢?”   “啊啊,大概都会去尝试一遍吧。”中也喝空了手里的啤酒,随手一抛,易拉罐就在重力的作用下精准的落进垃圾桶里,“至于我会怎么做嘛……”   “当然是想马上就揍你一顿。”中也干脆的说道。   然后我今天第二次被弹了脑瓜崩。   别弹了,再弹人都弹傻了。   我很想这么说,但是没敢。   因为中也说那句话的时候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第111章 闲谈   “……病号有没有死缓啊。”我小心的问道。   中也冷漠的“呵”了一声。   “死了就不会生病了。”他说这话的语气看上去像是已经给我准备好了棺材板,或许确实是被我气的不轻,说完这句话他的抱怨就停不下来了,并且一直在戳我脑门。   “我看在你生病的份上已经忍你很久了!你以为我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揍你啊!”   我被戳的晕头转向的,但听了他的话后却升起了一丝“我悟了”,于是一歪脑袋,捉住中也的手指问道。   “所以刚刚中也老是不说话,是因为在做情绪管理、在忍耐我吗?”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多少有点“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意思。   手指被我抓住了的中也终于停下了疯狂戳我脑门的动作,但是语气依然很不爽。   “不然呢!”   耳朵红了。   我视线才耳朵上略过,眨了眨眼,说道:   “我还以为是太久没见到中也,不知不觉中也变得有干部风范了呢。”   “……明明一直都有做干部的风范好吗!”   中也看起来确实忍耐到极限了,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没什么理由阻止他打我了。   不过无所谓,我会喊痛。   所以最后他也没真的揍我。   “港口mafia是秩序的组织。”在中也勉强收手不继续打我了之后,他这样说道,“更别说现在是特殊时期,那家伙可什么也没说。”   表达的意思过于明显了,至少我是一下子明白了中也的意思。   ——“既然组织没安排我这样做,那我就不是非要拿走保险箱不可。”   是这样的意思吧。   不知道为什么,稍稍有些高兴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喂,你笑什么?”中也不满的问道,耳朵的红色还没有褪下。   “或许是因为我在高兴。”我实话实说,为了增强可信度,还点了点头。   然后中也就大大的叹了口气,我也没弄明白他为什么要叹气。   ·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和我解释……你出现在那里的原因呢。要知道……发现对面是你的时候我可是吓了一跳啊。”我偶尔咳嗽两声,撑着脑袋对中也说道,稍稍想到了那瓶碎掉的红酒。   虽然我大致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当时地上的尸体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但我猜测的和中也亲口告知的还是很不一样的。   “我看你根本没被吓到啊,反应迅速的很呐。”中也不客气的吐槽道,到底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   “是工作啊。”他略显烦躁的回答到,摘下帽子揉乱了头发,显然并不满意这项工作,“某个混蛋东西捅出来的大篓子,对横滨没安好心。港口mafia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任由不安好心的家伙撒野的。”   “采购物资。”我没等中也问起就告知了答案,“我们会社不适合停止营业,所以我是来采购物资的。能遇见中也真是很巧呢,是太宰叫你来的吧?。”   如今还在横滨开门营业的店铺是少数中的少数,我几乎没什么选择。既然我又没得选,那巧合就不一定是巧合了。   所以,我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   “哦,肯定是他叫的,毕竟你已经是干部了。”除了太宰没人请的动你干活。   “我怎么可能会听混蛋太宰的话。”中也不爽的反驳道,他可能真的很看不顺眼太宰。   我懂了。   “那就是首领先生要求的。‘说些横滨的命运与港口mafia的命运是相连系的,假设中也没法保护好横滨,就算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这样的话,然后中也就来了。”我这样说道。   “……你这是会读心术吗?”中也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道,看上去很震惊。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中也的话,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关系,非常疑惑的看了中也一会儿,反射弧走完我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哦。”于是我恍然大悟点点头,回答道, “因为这是森首领会说的话啊。”   “当初中也就是被森首领的理念吸引才加入的港口黑手党吧。中也不会去听太宰的话,那么假设太宰想要说服你,让你按着他的意思做事,只要用森先生的作风对你说话就行了。”   中也“啧”了一声,压了压帽子,过了一会儿才只说了一句:   “是这样么……”   大概是吧,我也不清楚。我对太宰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可我又清楚他是怎么样的人。既模糊又清晰,非常古怪,但却不令人讨厌,甚至是有些新奇。   我的脑海里划过很多和太宰相处的场景,却发现记忆已经破碎掉了,只留下星星点点的碎片——湿透的绷带,从不离身的黑大衣,匪夷所思的自杀现场,地下室的卡片,飞速划过的子弹,还有那条暗红色的围巾。与人相关的事,我的记忆力一向不怎么样,忘得一干二净永远是时间问题。但即使如此,我依然感觉缺失了什么,一种隐隐约约可以抓住的、不该忘记的东西。   “这场斗争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像是为了打散脑海中的想法,我没话找话似的发问了。   “不会轻易结束的。”中也的话彻底把我从回忆的碎屑中拽了出来,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少有的、不完全符合他性格的沉静,仅仅只是在向我陈述一个残酷的事实,“在彻底失去战斗的能力之前,不会有人选择停手的,谁也无法停手,只能被卷入其中,只能战斗到底。”   我眨了眨眼睛,没有选择开口。   是酒红色的衬衫,要记住了。   ·   和中也分别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在此之前我们聊了很多有的没的。有的话题不怎么有趣,所以我不太想提起,转而聊起那些有趣而不那么敏感的话题。比如我工作遇到的事,像是我小混混被误认成了港口黑手党,或者是非常特别的新同事之类的。而对比我,中也就惨的多了,当上干部之后工作量翻倍,还要负责保护太宰,好不容易抽出休息时间,准备和旗会的大家小聚一下。结果前脚刚走,后脚首领办公室就被刚来不久的后辈给炸了,然后中也就彻底陷入了加班地狱。   嘶,听起来好惨。   本来我想戳戳中也的肩膀安慰他一下的,不过很快更惨的事情发生了。中也被部下的电话叫回去加班了。   于是我们只能互相道别了。   我走在回武侦的路上,依然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比如愈演愈烈的火力冲突,比如那两个保险箱——虽然这些问题姑且还没造成什么我们无法接受的影响。   但事情就是古怪在这里了。事情发展到这里,任谁都能预测出,这场规模巨大冲突对抗会随着死亡人数的增加而渐渐变成割据横滨黑夜的战争。   五千亿是极其可怕的筹码,所有人都愿意为它掀起一市的战争。魏尔伦事件后的港口mafia在这场战争中十分劣势,所以港口mafia比谁都需要保险箱中的资产。   港口mafia会想要拿到保险箱,中也会想要拿到保险箱。黑手党争取任何事物都是不择手段的,本该如此才对。   但他们没有不择手段。准确的说,他们连争取的行为都没有。   中也倒是想争取的,不过他也放弃了。   或许是因为病号有死缓?   我被我的胡说八道逗笑了,感觉有些晕头转向的。   但果然还是因为是朋友吧……   我这样想着,晕晕乎乎的感觉变得明显了,像是酒劲儿上来了。明明只喝了一口酒来着。   或许等到酒精代谢完了就好了,更重要的还是那个……   那个……古怪的信号屏蔽器吧……   等等,我在说什么啊!   我晃了晃脑袋,连思考和语言都不太分得清了。明明在想太宰为什么没有对保险箱的事进行下一步动作,却莫名其妙复盘起了当时的事情,并且有些不受控制了。   ……酒店窃听器接收到的音频信号不但会被主机设备收取,还会同步到老板那边。所以在突发事件发生时我可以非常机动的选择去查看现状,而不用担心会错过对楼上情况的了解。   所以……   我晃了晃脑袋,想停止对过去事情的复盘,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又开始模模糊糊的想起富二代先生了,想起事情结束也不愿意接受事实,一边咳嗽着一边拉着老板反复调查富二代的事情。   暗杀者的来历指向横滨再平常不过的暗杀公司,而雇佣者的来路拐了几个弯就消失不见了。那会儿说不清楚在执着什么,抱着几乎要扒干净富二代先生一切来路的做法想找出原因,找出富二代先生会死的原因,我本来想把我这种行为归结为“不甘心”,但仅仅是胜负欲的话并不足以我这样做,毕竟我经常摆烂认输。   然后,老板的邮箱里发来了一封邮件。准确的说,这是老板黑进的、富二代先生的邮箱,那是一封雅思的成绩查询提醒。   然后在老板极度困惑,并且觉得我这人很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我登录了官网,输入了富二代先生的考号帮他查询了成绩。   ——我大概是病的不轻。   在头脑发昏,路都稍稍有点看不清的情况下,我现在的想法和当时的想法竟然莫名其妙的重合了。   ……然后我看见富二代先生的成绩了,那是可以报考任意名校的分数。雅思考试根本没法阻止他去上学。   但死亡可以,死亡什么都可以阻止。我在那一瞬间倏地意识到这点,然后一种泥沙被灌入湖底的感觉便席卷了我,我就因此失去了继续去找答案的欲望了。不是答案不重要,而是我发现我无比幼稚,明明早就知道是为什么了,却像个抱着童话书不放的小孩,说什么“圣诞老人是真的”这样鬼话。   富二代先生就是会死啊,就是会死掉的。   因为现实不是童话,就是有人会用你的坏结局达成自己的好结局,而他们往往不会失败。   那天,富豪先生包下一整个楼层,预约同前田小姐见面,并不像是富二代先生以为的那样是会面情人。正好相反,那天富豪先生同前田小姐见面,是希望将自己手上那部分不记名财产记在富二代先生名下的。有人希望这笔钱有更大的用处,于是他们必须去死……   于是我在一种隐约可触的沉默和一种隐约可感窒息下,正视了那个不愿被我承认的、麻木的答案。   我停下了。 第112章 感染源   脑子里杂乱的想法很多,像是颜料杂糅的调色盘。但我觉得我的盘子上调的应该是火药,而且估摸着还掺了点金属元素进去,说不定还会炸成烟花。   不过无所谓,现在我已经不试图阻止我的脑子了,他爱想啥想啥。反正我现在已经进入防空洞,还有几步路就能回到社里了。   我感觉身上非常烫,而且一直在打颤。我现在的状态有点像刚发烧的那天,或许是低烧转高烧了,反正晕晕乎乎的。   是因为酒吗?我努力把游离的意识聚拢,但似乎不太成功。   或许不是吧,毕竟我才喝了一口……   开脱的想法慢慢的接上了线,但我已经有点喘不过气了。   快要到侦探社据点的时候我咳嗽了起来,虽然路上也有陆陆续续的咳嗽,但都没有这次剧烈,甚至连手上的纸袋都拿不稳,掉到了地上。模模糊糊记得我好像是想要去捡它,但是防空洞稍稍有些黑,我什么也看不清。   再后来,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发现我竟然已经躺在了病床上,而与谢野医生正在旁边挑拣着趁手的工具。   眼前的场景让我稍稍懵了一下,因为我的意识还停留在防空洞的甬道里,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呀,醒了啊。”与谢野医生注意到了我的状况,把手上的柴刀一扔,各式工具在柴刀的碰撞之下被打乱的位置,发出了丁零当啷的响声。我的心跳频率也被这样的声响影响,连呼吸都放轻了。   但我依然没有搞清楚我的情况,只能指望晶子小姐为我解疑释惑了。   “你晕倒在门口了,还是乱步注意到监控才发现的。”晶子小姐很快给了我答案,“是织田把你背回来的,本来那会儿我就该好好的给你治疗个十遍八遍的。但是被他阻止了一下。”   说道这里,晶子露出了一副既嫌弃又失望的表情,接着她望向我,这种嫌弃而失望的表情就变得成了让我脊背发凉的狞笑。就是那种“砍死你哦”的笑,总之就是非常可怕。   “所以我就勉强用那批设备给你检查了一下,猜猜我检查出了什么。”晶子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虽然用了反问句却没有想让我回答的意思,很快揭晓了答案,“除了骨裂啊,肌肉撕裂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伤以外——禾泽一直不退烧的原因也找到了。”   我的视线就顺着那张纸移向了四周,才发现这个由老师办公室改造的房间里放满了各种已经关掉了的医学器械。   那批医疗设备是侦探社隔壁街道的私人医院下的委托。因为这场大规模的械斗,这家医院从国外花重金购买的设备搁置在了港口,为了防止设备受损或者被抢走,就委托侦探社代为保管,按天计算,委托费给的很大方,虽然这多少有看晶子的面子。   因为这家医院一直很希望可以和晶子达成合作,因为虽然晶子才十六岁,治病主要靠砍刀,但靠她的异能力可以轻易获取一些一般手段得不到的医疗数据,总之医院很希望能合作。   不过晶子没同意。按她的话来说,她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医,职责就是给社员治病。治疗其他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种纯粹为了医疗数据的治疗还是算了吧。   与谢野医生不同意,对方也很难强求,毕竟一般的套路在侦探社不是很好使。   所以晶子说用了它们的时候我直接愣住了——医院那边当然不会拒绝借用晶子设备,但晶子用了之后再拒绝人家就不礼貌了啊。   她为什么要这样选择。   我望向晶子,不太确定是什么导致的她做出这样的决定。然后下一秒与谢野医生就把报告纸丢我被子上了。   纸张晃悠晃悠的落下,我的视线也傻傻的跟着纸张晃悠,等到它落稳了才意识到我刚刚可以把它直接接住。   我听话的拿起报告单展开,里面的数据我基本是看不懂的,但结论倒是下的很清楚。虽然都是医生,与谢野医生的字迹确实甩了森先生几条街,龙飞凤舞的人能认出来。   “看到了吧。”在我还在思考着“谁的字迹更医生更好看”的问题时,晶子却开口说话了,声音却出奇的严肃,“是肺结核呢。”   哦,不是发烧,原来是肺结……什么?   “什——咳咳咳咳……”我诧异的想要提问,却在开口时止不住的咳嗽起来。自从我生病以来我就没说过什么完整的话,隔三差五就要咳嗽几声。我一直以为是普通的受凉,却没想到是传染病。   嘶,每天戴口罩把自己裹成个球的我实在是太聪明了!   即使四肢都像被拆卸过一样酸痛,脑袋晕晕乎乎的接不起很连贯的意识,我还是在心里把自己夸了一顿。   虽然我还没夸完就被与谢野医生骂了,她说要是我不把自己裹成个球,她早就判断出我是个什么情况把我给治好了。   这,这样啊……   “等着挨砍吧,小子。”与谢野医生抱着手臂,给我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救命,好吓人!   我吓的一激灵,想要开口说话,结果又双叒叕咳嗽起来了。   谢邀,已经咳累了。   我似乎没有完全退烧,脑子一会特别清醒,一会又像是这玩意儿根本不存在。   “为什么……会是传染病……”于是我傻傻的说道,只是在低声的自言自语,期间还伴随着止不住的咳嗽。   在说着这样话的时候,我的脑子似乎回来了。自己回答了自己。   “是了……我去的是镭钵街啊……”   在夜间人烟稀少的街道躲避“黑蜥蜴”的追踪,前往了更加气味混杂的镭钵街,然后我在那里……遇见了……   夜间觅食的人。   我努力转着自己的脑子,让自己能进行思考。   后面当然是简单对视就擦身而过了,对方似乎没把那是状态不太好的我当成待宰的羔羊,这对我俩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是那个时候传染上的吗?除了镭钵街,其他地方也没可能了吧。   “是……镭钵街……的传染病……”我迟疑着,断断续续的说出了我的猜想。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我迅速掀开被子下了床,越过与谢野医生离开了房间。   门外侦探社的调查员在各干各事,比如乱步在研究新买来的食玩,国木田在打印文件什么的。但这我打开房门后,他们的视线就齐刷刷的来到了我这边。我在这样的视线下愣了一秒,后知后觉意识到我的脑子实在是太不好使了。明明最可能解决我问题的人就在我身边,我竟然直接无视她出来了。   于是我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是傻瓜,一边想往后退。   第二个错误,因为晶子见我离开也跟到了门口,在我退后的时候差点和她撞上。   “可能不止肺结核,是镭钵街出了问题,如果放着不管的话……”此时的我并来不及同晶子道歉,只是语无伦次的表述着我的意思,希望她能给我一些回应。   “放着不管也不会怎么样哦。”先一步给我回应的是乱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在搅拌手里的食玩粉末,“生活在镭钵街的绝大部分人几乎都不具备离开镭钵街的能力,禾泽过度担心了。”   “可是……”我开口想反驳,但却语塞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平时都说服不了乱步,更别说现在了。   “这是多方因素决定的,镭钵街的卫生条件、医疗条件都很令人堪忧,每年的这个时间段会出现、进而爆发传染病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国木田老师开口,他需要的资料似乎打印好了,此时他已经回到了平时办公的位置,国木田老师专心工作的时候,视线是不会落在我身上的,他只是对我说道,“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镭钵街有他们自己的处理方式。”   “群体免疫么……那无法自愈的怎么办?隔离等死吗?”我几乎是迅速理解了“他们自己的处理方式”是什么,这太好理解了,简直算是某种送分题。   发烧导致的眩晕感在持续,我已经失去准确判断自己所说的话的效果的能力,但根据其他人的反应,我大概是没说奇怪的话的。   国木田老师停下了工作的动作,但我没注意到,就像我没注意到他所打印的资料是和镭钵街相关一样。   “哦呀,搞了半天,禾泽是想去帮助镭钵街吗?”与谢野医生的声音从我旁边响起,“真是个不错的想法呀,但是大概是不行的吧。大规模的传染病耗费的医疗资源,可不是我愿意帮你就能弥补的,‘请君勿死’确实是什么人都可以救,但不是什么人都救得下来的。”   晶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都是客观陈述事实的样子,但不止为何,我却觉得这时的晶子有点奇怪,陈述事实般的言语带着一种微不可查的、糅合着的哀伤。   这样的哀伤,一部分源自与遥远的过去,在更接近‘孩子’的时间里诞生的。一部分则站在‘大人’的角度,客观的诉说着。   但晶子她才十六岁啊,是既不算完全的孩子,也不是大人的年龄。这就让这样的情绪显得微妙而古怪了。   被这种奇怪的情绪影响,或许还和生病了有关,我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平日我不会说出口的话。   “我只是不明白,那里的人为什么非要死……”我这样说着。   真的是非常非常幼稚的发言啊。 第113章 电话   “抱歉,当我什么也没说。”我又改口说道,有点想要啃手指的冲动,于是我掐了一下手心,“这只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我自己来解决。”   晚香堂的门被打开了,助哥恰巧走进来,就听到我说了这句话。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很平常的走进来了。   “没有必要哦。”乱步睁开一只眼睛观察了一下做好的食玩,接着把它一口闷,然后含含糊糊的开口说道,“禾泽就算想办法去救他们也没用的。”   我的视线落在乱步身上,他没有戴眼镜,但是依然像是陈述事实般的说道。   “因为再过不久镭钵街就会变成选定的战场,那里会被血洗,传染病什么的就没什么必要去在意了。”   “哪个组织?”我的语言再一次快过我的脑子,在我没意识到时问出了问题。   “很多,不过源头嘛——是GSS。”乱步回答道。   “我明白了。”我对乱步点点头,重新回到了房间,在我的外套口袋里,找到了手机。   “与谢野医生,我能稍后再进行治疗吗?”我在找手机的途中这样对晶子说道。   “没必要吧,我一秒钟就能把你治好。”晶子挑了挑眉,说道。   “拜托你了。”我只能这样说道,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我不能被马上治好,要是被治好了,我就没有理由做任何事了。   或者应该说,是没有借口做任何事了。   晶子沉默的看了我一会儿,终于是离开了房间,还替我带上了门。   我再一次上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等身上没那么冷了,才缩在被子里对着手机戳戳。   通讯录号码非常好找,因为它就排在我列表的最上面。   我换了一个不那么别扭的姿势靠在床头,听着铃声默数。默数这事没什么意义,只是我非常无聊,没有事干。   接着电话就通了,我停下了默数,但我是个傻子,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和对面通话了。   “禾泽。”   直到太宰念道我的名字我才反应过来。   “……竟然真的可以打通吗?”我有点懵懵的,脑子转不过弯,开始问一些废话。   太宰默不作声,或许是被我弄得无语住了。这样的沉默短暂的持续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话。   “可以打通哦,禾泽难道不是早就知道这点,才来联系我的吗。”太宰淡淡的说道。   我却不那么确定这件事,倒是隐隐约约记得自己过去是有“太宰就算当了首领手机号码也不会换”的认知,因为这是没有必要的,做与不做都没有实质性的影响。但现在我满脑子都是浆糊,不太能自如的回想起这事,但又隐隐约约不希望被太宰看出这点,于是就迅速回答了一个“对哦”来掩盖这件事。   然后下一秒我就咳嗽了起来。   太不给面子了吧!   因为遮掩失败,我迅速把话题转移了。   “你……港口mafia会掉终结龙头战争的对吗?”我这样问道,突兀的进入主题也没比没话找话强多少。   “禾泽是在生病吧。”结果太宰当然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完全不在意我转话题的提问,直接把这事点破了。   生病并不是一件有必要不好意思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被太宰强调了一遍之后,我就感觉特别不对劲,再结合发烧的感觉,我觉得我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为了避免被敦君找到,所以转道进入了镭钵街遮掩气味,但这个季节的镭钵街非常不适合前往,那里会按时按点的爆发疫病。所以你会和我联系……”太宰并不知道我的状态,只是不紧不慢的、陈述事实般的说道。他一直都是极其聪明的,只需要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线索,就能编织出事件的全貌。   所以我根本不相信他不知道保险箱在我手上的事情,这种事不可能发生。那么他没着急去追,到底是为什么?   “你是在等待我吗?”我打断他的话询问道,“你知道保险箱在我手上,所以在等我主动联系你。”   可太宰否认了我的猜测。   “没有必要,”我似乎听见了一点手指叩击桌面的声音,很有节奏的、不紧不慢的,在非常微弱的叩击声中,太宰回答道,“我不着急。”   我又咳嗽了起来,这次我来得及捂住听筒了。等咳嗽完了,脑子也稍稍清醒了一点。至少是能把说出口的句子思考一下了,趁着难得的清醒时间,我决定赶紧切入正题。   在发烧的情况下处理事情从来不是什么好选择,我会不理智的、冲动而无法思考的做出平时不会做的事情。比如我当初留下那个保险箱肯定是另有打算的,但现在我却完全无法回忆起这点,而是纯粹凭着不清醒的脑子来支配着做事。   在未来的我看来,这样的举动就是故意在送。故意让自己一败涂地。   不过无所谓,病号有死缓。   于是我干脆的开口了。   “保险箱里的钱只是不着急,而不是不想要吧。”我说道,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太宰似乎是笑了一下,发出了一点气音。我没什么感觉,反正他过去嘲笑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你希望如何?”他顺着我的话说下去了。   他竟然顺着我的话说下去了!   我开始思考是不是病号真的有特别优待,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但脑子能转的时间难得,要是过会儿又烧起来了,我开始词不达意就不好了。   “GSS,它也是港口黑手党的敌人吧。我希望他能消失掉。”我提出了我的诉求。   “我答应了。”太宰回应道。   喘不过气的感觉又上了了,我闭上眼,换了个姿势,想让自己舒服一点。   “答应的好轻松哦……”我凭着一点点意识低声说道,“那你答应了,我就把保险箱……”   我的声音断了,努力抑制住咳嗽的冲动,感觉更加喘不过气了。我没法思考,只是摇了摇头,甚至没意识到我和对面打电话太宰是看不到我摇头的,“……那个位置你早就知道了吧,镭钵街中心的那个破集装箱,我把箱子放在床底下了。”   我终于勉强把话说清楚了。   “……你怎么会想到把箱子放到那里。”太宰沉默了一下,声音显得极其无奈。   我烧的晕晕乎乎的,已经彻底无法思考判断了,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原来太宰不知道我把箱子放在那里了吗……”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   “那真是对不起,”我曲起腿把自己蜷缩起来,把额头抵在膝盖上,我捏着手机低声说道,“一直以来都自顾自的认为你是无所不知的人了……”   自顾自的认为他无所不知,觉得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从来没有和他认真的交流过。这样的行为真的很自私呀,我以前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点?   以前的我就是笨蛋吧,连现在我发着烧都比他聪明。   我没再说话了,实际上,我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太宰也没发声,但我却没精力去想这是为什么,只是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本不紧不慢的叩击声消失了。   “就只是这样吗?”太宰像是完全没听见我先前的话一般说道,让我稍稍有点懵。开始怀疑刚刚那些话是不是我烧的太厉害而臆想出的内容,“解决GSS本身就是港口mafia打算做的事情呢,禾泽原来认为用三千亿换取一件我原本就打算做的事情是合得来的么。”   “可是港口mafia也没有什么我想要的东西啊。”无意识的回答道。   太宰噤声了,我后知后觉发现这个回答其实并不合适。短暂的休息让我的没那么难受了,于是我真的开始努力调动精力去思考这个问题,“那我想想……”   那就……   “那我以后能给你打电话吗?”我问道,至少当时的我没有觉得这个提议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要说有什么心路历程的话,那就是我实在想不到我能再提出什么条件了,恰好我又很想和太宰说话。这也不是什么很古怪的要求,于是我就很自然的提出了。   太宰沉默了一会儿,电话就被挂掉了。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点,觉得非常的惊讶和不可思议。   这难道是什么非常不合理的要求吗?!我不太理解,于是不信邪的又打过去一个,结果在短暂的铃音过后,又变成了一串忙音。   懂了,太宰耍赖。   哇,好气啊!   生气的感觉和发烧的感觉杂糅在一起,让我感觉我可以去cos一下热气球。并且更加难受了。   我不是那种会和自己过意不去的人,于是开始安慰自己说“反正原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其他东西都没什么所谓吧”。   ……   不行还是好生气!他竟然挂我电话!   //   ——“那我以后能打你电话吗?”某些人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后,又成功说出了太宰意料之外的话。   从某种角度来说,禾泽会在任何时间段说出不符合氛围的、意料之外话这事太宰已经很习惯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意外的。再多意外也没有禾泽本身令太宰感到意外。   比如说,他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提出“和太宰打电话”这种没什么意义的要求的。   不过太宰也知道答案,假设问起来,禾泽一定会回答说,“我想不到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又正好想和太宰聊天,就提了这个要求”这样的话。   完全不想去证实的答案,这种答案要是是对的话……还是算了吧。   他总是做任何事情都是一副不自知的样子,所以太宰根本就不……   但是太宰的思路还没有走完,手机的听筒就发出了一阵奇怪的杂音。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阵熟悉的、他并不怎么喜欢的声音。   “日安,港口mafia的首领先生。”对方像太宰问候道。   “……老鼠还真是无处不在啊。”太宰沉默了一下,这样说道。   他甚至可以非常轻易的想象到禾泽因为电话被挂断,不死心的戳手机的样子。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就当是自己拒绝他了吧。 第114章 医嘱   //   电话那头的声音混合着一些不明显的杂音,太宰早就停下了叩击药瓶的动作,把它收进了抽屉。   “第一次正式对话要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吗?费奥多尔。”太宰不置可否的说道。   “看来我是打断了港口mafia首领先生的重要通话呢,真是抱歉呀。”切断通路的罪魁祸首这样表示道,但语调没有一丝歉意。   你也不能指望老鼠会心生愧疚。   电话那头的杂音慢慢消失掉了,这意味着信号变得稳定。太宰的通讯设备自然不存在被入侵的可能,要是太宰的设备都能被入侵,那港口黑手党还不如打包送给隔壁种田长官。   ——所以费奥多尔入侵的是禾泽的手机。   这并不让人意外,毕竟禾泽的手机半年前就被入侵成筛子了。太宰、森先生……有一个算一个,只要对禾泽或者对“书”有兴趣的人都有尝试做过这件事,会被费奥多尔窃截链路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些事情比起‘你’会造成的麻烦实在是不值一提。”太宰的语调轻松而随意,虽然事实不是那么回事。但单论和对方打交道的经验,不可否认的是太宰可比对面经验丰富多了。   他将手机调整到了左手上,腾出右手按了一下内线设备的通路按钮呼叫了小银。首领办公室只靠蜡烛照明,这或是有考虑多方因素,比如发生以停电为遮掩的暗杀事件时,首领办公室的照明绝对不会出现问题,太宰还能正常的批复文件、正常的制定计划,不会影响到他的工作进程。至于使用蜡烛所带来的高于正常照明设施几十倍的开支,这比起节省下来的、太宰的时间来讲不值一提。   “我造成的麻烦么?那他们可真倒霉呀,毕竟不管我们中间是谁成功了,他们都要死去。”费奥多尔随意的说着,说话的语调不紧不慢,仿佛只是在和朋友闲谈一些平常的事情。虽然说出来的话并不平常,他交流的对象也不是什么朋友。   不过对于被费奥多尔称之为朋友的那个家伙不提也罢,还是跳过比较好。   “这难道不正是你联系我的原因吗?”太宰接过小银递来的文件,没急着翻开,只是描摹着文件标题的三号字体,接着说道,“你不会乐意失败的,不是么?”   接着,几乎是同时,双方都笑了起来,表达着某种心照不宣。   小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但她还没来得及表达出一些惊异,这样莫名其妙的笑声就像从来不存在一样的消失了,或许双方都不那么满意这种心照不宣。   “那么,合作愉快。”费奥多尔的笑声停止了,如此表示道。   “真是糟糕呀。”太宰不置可否。   “谁说不是呢。”费奥多尔淡淡的说道。   于是,在电话挂断的忙音下,一个不为人知的合作就这样达成了。   ……   //   第五次失败。房间内只有手机的忙音回响。   我这会倒是没那么生气了,只感觉脑子像被灌了水泥一样凝滞,最后我放弃了没意义的举动,把手机丢到了一边,又把自己塞进了被子和枕头枕头堆起来的小谷包里,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一般来讲把自己捂被子里会觉得闷得慌,但这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反而会让我觉得舒服不少。   接着在我蔫蔫的快睡着了的时候,房间门被打开了,来的人走到我身边戳了戳我,并且在隔着被子做的小坟头的情况下精准的戳中了我的痒痒肉。我被戳得不由自主的动弹了一下。   接着对方又多戳了两下。   好的清醒了。   于是我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探头观察着到底是谁在乱戳。   找到了,罪魁祸首是助哥。   那没事了。   于是我又躲进了我的小坟头,并且换了一个不那么容易被戳到痒痒肉的姿势。   结果助哥又戳了戳我,角度非常刁钻,我又清醒了。   他肯定是故意的。   所以我掀开被子想找他算账,但一掀开被子我就哑火了。   因为助哥看上去一副很想找我算账的样子,虽然让助哥用自己的语言来表达,他大概会说“不是算账,只是想和禾泽认真的谈谈”。   但这就是算账吧!   我默默把视线移开了。   “现在很不舒服吗?”助哥关心道。   我“嗯”了一声。   对啊对啊,好不舒服的,就别找病号算账了。   助哥点了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   “那我去叫晶子来,她一秒就能把你治好。”说完这句话,他就真的转身走了。   嗯?!!!   为了早点找我算账还把晶子叫来是吧!   然后晶子就拎着砍刀来了。   不过到场的晶子并没有急着砍我,而是叫我帮忙打下手。   于是我们花了十来分钟时间给设备套隔离袋。毕竟手术弄脏他们的话不好清理,要先处理好它们才行。私以为我在手术前还帮着与谢野医生给设备套塑料隔离袋、拆床铺上的床单被子什么的,真的没有比我更贴心的病人了。   弄完一切之后与谢野医生就开始非常狂野的给我治疗了。   请君勿死确实是非常好使的异能力,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我满血复活了。   治疗结束以后真的会有那种人生刷新一样的感觉,虽然我没还来得及体验这种感觉就又被治疗了三次,晶子停手之后我第一想法就是“终于能呼吸了”也没注意其他方面。   毕竟是肺部方面的问题,前两次手术的时候晶子并没有用上砍刀,而是用手术刀打开胸腔看了看肺,做的是小创口手术,就算不打麻药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我经验丰富。   但肺部被切割后的窒息感真的很痛苦,呼吸了跟没呼吸一样,有种生命逐渐流失在空气中溺亡的感觉,比起创口的疼痛,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感觉,总而言之非常奇妙。   但别有下次了。   手术结束后我深深的觉得觉得人能呼吸真是一件好事。   “对了与谢野医生,”治疗结束后我简直精神的不行,先前的难受啊没力气啊都通通消失了,感觉自己可以连着打三天电玩不带睡觉的,但我依然是有疑问的,“你和助哥是怎么发现我生的病不对劲的?”   毕竟快两周了我自己都没发现。   “我是没立马发现啦,按照我的意思什么病都无所谓反正都能治。”与谢野医生插着腰,一副“就算这么说我也该早点发现才对”的表情回答道,“但织田带你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你掉秤了,正好手头有仪器,我就带你全体验了一遍。”   “掉秤?”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你在说什么废话。”晶子对我极长的反射弧很不满意,毫不客气的评价到,“日常饮食的情况下不到了两周掉秤七公斤,肯定是身体出了问题啊,反正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我赶紧点头表示“我理解了,与谢野医生太厉害了。”晶子这才满意起来,然后我俩又一起打扫这个临时手术室的卫生了,擦地板拆隔离带什么的。晶子在研究完肺部病灶后又很狂野的玩了两次解剖游戏,把临时手术室弄得跟案发现场似的,但非专业手术室环境还是让晶子克制了一点,血没溅到天花板上,收拾起来难度不大,花了一段时间后这里就干干净净了。   或许因为我是个配合医生的好病人,晶子小姐这种特别的医生也学着专业医生的样子外给了我几条医嘱。   “请君勿死只能治病不能长肉,多吃两口饭,别低血糖了。”然后给我开了个充满胡萝卜、西蓝花、芹菜、鸡胸肉的噩梦食谱。   但我不挑食,所以我很老实的点头答应了。   “禾泽体质不行才这么容易生病,必须要好好锻炼才行。”然后要求我和国木田老师学习。   我回忆了一下国木田老师向社长学习时的训练强度,觉得和在港/黑差不多,而且还不会疼,所以就很老实的点头答应了。   “说起来,禾泽的手腕有非常严重的骨裂,是被榔头砸了吗?”晶子非常满意的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我回忆了一下。   “……好像只是被朋友踢了一脚。”不知道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莫名觉得有点心虚。   晶子用一种难以言喻对面目光看着我,看得我更心虚了之后才收回视线。   “严重缺钙,骨头太脆弱了,每天都要记得喝牛奶。”与谢野医生下达了医嘱。   “我有在喝……”我弱弱的反驳道,虽然不是每天一瓶,但想起来了肯定会喝。   与谢野医生表示那就说明是钙吸收不行,让我每天记得吃钙片。   我惊了。   不可以!唯独这个不可以!钙片好难吃的!   不过咱们侦探社最不能惹的人就是与谢野医生,于是我还是非常绝望的向她保证会遵守医嘱的,并且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反驳与谢野医生任何一句话。   治疗结束之后我主动去找了助哥,毕竟面对助哥还是坦白从宽比较明智。倒不是不这么做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助哥是不会轻易和人生气的。   但助哥真的生气了真的非常恐怖,最可怕的是他记性贼好他还会算加减法!所以为了不让他算加减法,还是早点结账比较好。   于是我和助哥从中也的事情交代到镭钵街的事情,顺带还把被与谢野医生砍了四次的事情拎出来卖惨,希望他别那么生气。   助哥表示他并没有生气,顺带一提他每天都会提醒我吃钙片的。   呜!可恶…… 第115章 疾控   钙片这种东西,最让人讨厌的地方就在于,你不能直接像吃药一样就水咽下去,还必须得把它嚼碎,并且涩口的很。   吃完钙片之后我喝了一大杯水把这种感觉压下去之后才恢复了正常,乱步对此大为不解。   “就是说啊,晶子给的钙片是甜甜的吧?吃起来像糖一样,禾泽为什么这么讨厌呢?”在我努力忘掉钙片的口感时,乱步这样问道。   “我和钙片的关系大概就跟狗狗和巧克力的关系差不多吧。”我比划着解释道,“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准确……总之钙片或许是个好东西,但给我吃我就会觉得要死了一样。”   “竟然是死掉那么糟糕的感受吗?!”乱步看上去有些震惊,接着非常同情的把零食袋递了过来和我分享了。   这种不需要过多描述对方就能完全感受到的感觉非常奇妙,我也是停顿了一会儿才伸手的。   “嘛,不管怎么说禾泽对镭钵街的处理方案还算不错,值得表扬哦。”在我咬软糖的时候乱步支着脑袋开口道。   我眨了眨眼睛。   “难道不该是批评吗?”我感觉非常疑惑。   毕竟我可是轻轻松松的就把三千亿交出去了,而且还是交给了黑手党。按照常识来讲,这可不是什么值得被赞扬的事情。   “会问出这种问题的禾泽是笨蛋。”乱步毫不客气的评价道,“禾泽当然有权利支配自己的东西,想给谁都可以。港口mafia是那位阁下看好的组织,我们与他们并没有什么冲突,转交到他们手上也不是什么坏选择。”   “至于后面的事情,镭钵街的状况,禾泽也考虑好怎么办了吧。不对,本身也是打算一个人去做的吧,根本不考虑让别人插手。”乱步接着说道,我注意到他并没有带眼镜,或许这些话只是被他判断为了闲聊,“不过大家可不是这么想的哦。”   在我好奇询问的视线下乱步只是耷拉着胳膊挥了挥手。   “‘既然知道了就没有放着不管的道理’,侦探社的大家都会这么想哦。”   “……感觉乱步有在格外关照我呢。”我不知道回答什么好,只好努力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这个啊,是因为乱步大人很聪明,大家都是笨蛋,所以乱步要保护好大家。禾泽又超级笨,所以乱步大人只能特别关照啦。”乱步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骄傲的孩子气,却不让人讨厌,恰好相反,当你了解乱步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你对他很难生出讨厌的情绪。   但是……   “但乱步其实没必要照顾我,乱步没必要照顾任何人的。”我安静了一会儿,还是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了。   乱步没有必要去照顾任何人,就算他是个天才 ,比他人更出众,他也没有必要这么做。他本身就没必要为任何人、任何事负责。他……   “会说出这种话的禾泽果然是大笨蛋啦。”乱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看向盘腿坐在长课桌上的乱步,他从桌子上跳下来,几步走到我面前。坐在椅子上的我不得不抬起头望着他。   他难得睁开眼睛围着我指指点点。   “都说过一遍了啊,大家都是笨蛋。乱步大人当然有必要照顾笨蛋啦。”他竖起手指和我强调了一遍,“保护好这个全是笨蛋的世界是很重要的事情。才不是什么没必要的事,禾泽要记好了!”   乱步的眼睛是和我一样的绿色,但却是和我完全不一样的、极其透亮清澈的宝石般的颜色,是可以完全装下整个世界的眼睛。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在乱步面前很容易哑口无言。社里的每一个人都把他当小孩来偏袒、照顾,满足他一切需求。但我却总是觉得不是这样的,我总会在一些地方无法与他人达成一致。   我没法把乱步当小孩看待,能说出“保护好这个全是笨蛋的事件是很重要的事情”的乱步绝对是个相当优秀的大人。就算他能透过盒子上的圆孔看见盒子里面的小羊也不能改变这点。   于是我举手认输了,答应他我会好好记住的后他才满意的晃了晃肩膀。   我也润去了充当办公桌的长课桌上开始补齐先前落下的工作。   ·   隔天我就去了镭钵街,像老板说明了我的来意。   结果老板说愿意赞助我一日元让我去治治脑子。   什么鬼啊!一日元真的抠过头了吧!   “我脑子好的很,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想在镭钵街开几家临时疾控中心,把这次的流行病给控制了。”我抱着手臂再次向老板提出了我的想法。   “我先确认一下,你是最近病刚治好,而不是最近确诊对吧。”老板非常严肃的问道,但就是非常让人手痒。   “要不我们打一架确认一下。”我认真的提议道,但这样的威胁没被老板当回事。除了初次见面,老板从来没把我的威胁当一回事过。   “那你为什么会突发奇想提出这种脑子没烧坏都不会说出口的要求。”老板摊了摊手,摇头表达了自己的不理解。   我目光稍稍移开了一下。因为我完全没法反驳老板这个决定确实是在我发烧的时候做下的。在某方面老板或许还挺了解我的,我脑子没烧坏也做不出这种离谱事。但做都做了,肯定要完成到底呢。   发烧的我大概也是这么考虑的的,抱着“其余的麻烦事就交给清醒后的我来解决”的心思,才会要求晶子延后治疗,给太宰打电话吧。   我把视线移回来了,跳过了这个问题。   “有生意能赚钱你干不干?”我简明扼要的说道。   “肯定干啊,”老板的喜好丝毫未变,但一点都不影响他怼他的客户,“但问题是你想干的事情和赚钱一点关系都没有,富家少爷玩票也不带你这样的啊。”   “最重要的是——”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看上去挺嫌弃的,“你也不是富家少爷啊,哪来这么多钱给你烧。”   “几个临时疾控中心还是建的起来的。”我从衣服夹层里拿出凭证,并着手里的小箱子推给了老板。   这是我从那个三千亿保险箱里拎出来的后手,具体什么作用并没有想好,更多的是为了防范于未然。藏品被委托给了一个不太正规却信誉很好的基金会,巧合的是我和这个基金会打过交道,拿着凭证过去之后资产转让很顺利,富豪先生托管在这里的藏品很快变到了我的名下。   “这些东西变现不算太难,但最近行情不行,我找不到接手的,又……不太想让我同事知道,想让你帮忙转国外变现一下。”我向老板说明我的需求。   富豪先生的藏品有些确实有些不合规矩,一些失踪已久、理论上应该在放在博物馆珍藏的失踪艺术品都能在富豪先生那找到,老板看了也咋舌。   “我可以把它弄国外拍卖,运气好还能多赚点。接着呢?你打算怎么做。”老板提了个中肯专业的变现思路。   我没拒绝他的提议,并且回答了他的问题。   “刚才就说了,在镭钵街建临时疾控中心。购置药物的事情我和那家基金会谈妥了,他们会出面做中间商帮我购买……”说着说着我就思考了起来,“还要找医生,这就拜托你了就行。镭钵街排外的问题,可以等待第一次小规模爆发再介入,这样阻碍会笑很多,疾控中心没必要建房,挑选一些废弃建筑做好消毒就行……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到时候上网查下资料。”   “……你是在做慈善吗?禾泽君。”老板好像非常震惊的样子。   “不算吧,用的是富豪先生的钱,我本人一分钱没出呢。”我回答了他。   “这样,”老板滚动椅子轮离我更近了一些,非常认真的对我说,“哥也是住镭钵街的,你帮帮哥,给个点钱,不多,五千万就行。”   趣,好不要脸!   于是我让老板滚了。   但建疾控中心的事情还是顺利办下来了,老板虽然对我拿钱打水漂这事十分痛心,非常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做这种毫无好处的事情。按他的意思来说我所做的一切都不可能有任何正面受益,真把钱丢水里还能听个响呢。现在格局那么紧张,时间那么敏感,我这样做不惹出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但我和老板的想法完全不一样,这笔钱丢镭钵街比丢水里强的多,逝者已逝,我怎么造都没有心理负担。至于老板提到的其他问题有港口mafia撑着,不用我费心。而且真出什么问题了我也比其他人适应能力强,好人做好事是会承受很大的风险和各种压力的。我就不一样了,我实际上并不在乎镭钵街的死活,幼稚的时间段已经过去了,就算真失败了,我也不会有比把衣服弄脏更多的伤心的。所以我把老板的话当耳边风了。   而且我需要纠正一下,说什么“把钱丢镭钵街觉得是毫无收获犯傻行为”这话绝对是无稽之谈,我明明有超级大的收获好吧!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老板帮我牵线到国外的地下拍卖行拍卖藏品,变现没两天GSS真的出事了,作为资金库的珠宝店被恐怖分子炸了,变得十分劣势,不得不提前退场。而在镭钵街建临时疾控中心就阻碍重重了,从医生到药物调配没有一步是顺利的。这些事情通通涉及到了我的知识盲区,弄得我非常头疼。我也没法把他交给老板,因为这也涉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然后我就只好在网上搜资料,但根本搜不到,因为除了我,根本没人拿一亿在平民窟里投资医疗。   于是我思考了一下,换了把关键词换成了“国家传染病防控”。   好的,现在能搜到点我能用来参考的东西了。   然后我发现了一个华点,于是就说给了老板听。   “——也就是说,我现在做的,是国家该做的事情吗?”   老板表示见怪不怪。   “你才知道啊。”   “那政府为什么不做这些?”我忍不住问道。   “它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呗。而且要做早做了,哪会有什么镭钵街呀。”   我思考了一下,决定把这个问题放放,毕竟去指望指望不上的人实在是浪费时间,就算对面是政府也是同理。 第116章 喜欢   比这些事情更先到来的,是那场慈善聚会。   也是我第一次护卫任务。   拍卖会举行的很顺利,特别挑选过的承办方让这场交易没有起什么波折,资金方面的事情很顺利的搞定。   “然后接下来你就毫无进展了,开始有空烦我了是吗?有一说一我公司的物品不是玩具,你再怎么摆弄也弄不开的,还是快点还给我吧。”安吾吐槽到,向我伸了伸手。   因为明天要去东京出差,主要的是我病好了终于可以随便喝酒了,所以我就叫着助哥说想去老地方喝酒。并且很巧合的遇见了难得有机会结束加班的安吾。   Lupin酒吧位于一个很不显眼的小巷子里,半地下的酒吧和不错的选址让它没有被龙头战争波及太多,虽然几乎没有客人前来了,酒吧的老板还是能安稳的开业的。当然,实际上我也不确定它开没开业,所以来瞅瞅看的。要是关门了,那我和助哥就只能非常遗憾的回家喝酒了。   结果不但没关门,而且安吾也在这里喝酒!   我们在楼梯上的时候,就看见安吾坐在常坐的位置,一边喝着蒸馏酒,一边玩着一个奇特的金属盒子了。在之后,看见我们来了的安吾向我们举了举岩石杯。   我三步并两步的跳下去,凑到吧台旁凑点了杯酒,又帮慢我一步的助哥点上。等到酒保先生把酒调好,推给我们只后,我们就碰杯了。接着就随意的闲聊起来了,几乎没没有任何过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闲聊。   虽然很久没见面了,但我们似乎就是不需要过度的。   聊天的过程中,出于好奇心,在获得安吾的同意之后我就开始摆弄这个盒子了。   没想着弄开,这是地下市面常见密码盒的变种,一般会内置信号接发设施,比起保险性,它额外增添的功能更抢眼一点。根据其拥有者的心意,这个盒子是暴力打开还是按照正确手法打开都会一目了然。但只要不解开,那信号通路就是阻断的,所以怎么折腾都没影响。   但天知道为什么,在安吾向我要回盒子的时候,那个盒子“啪嗒”一声被我打开了。   “……?”   我无比心虚,小心的观察着安吾的眼神,默默的把盒子扣了回去。   然后默默清除掉密码痕迹,默默移开视线 ,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安吾看上去很无语,把盒子收走,好像什么都没看见没有看见一样。但演的不太行,因为他无语的太明显了。   但朋友嘛,就是会有那么点心照不宣的默契,就算不完全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也会自然配合起来的默契。于是这件事情就很随便的翻了篇,我们又开始乱七八糟的聊天了。   “……我怀疑这个酒吧实际上是一个异能空间。”我听着怎么也听不厌倦的轻柔爵士乐,我小声的对另外两个人说道。   安吾翻了个白眼,露出一副“他又来了”的样子。   助哥倒是很给面子,问我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来这里的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啊,你们看嘛,不管外面的时间过去多久,只要我们一走进来,就可以接着上回分开前的话题侃侃而谈,一点时间变化的感觉都没有,难道这不像异能力吗?”   “说的也是。”助哥手腕撑着下巴,好像真的被我说服力。   “不要偷懒的把所有情况都归结于异能力啊。”安吾吐槽道,“说到底,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和酒吧没有什么关系吧……至少没有直接关系。”   “但安吾也没法否认这间酒吧非常神奇、安吾也很喜欢这里吧。”我抓住重点反击了他的吐槽。   “但就算如此,这座酒吧神奇的地方也不能被归咎于异能力。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异能。”安吾毫不客气的说道,说道最后,反驳的话语也多了些认真的意味。   我稍稍停顿了一下,没有反驳。虽然于我而言,这个世界的诸多奇迹,都是异能力创造的,遇见神奇而特别的人、超出想象力的事情,都是各种异能力带给我的体验。但安吾说的或许是对的,这个世界不止有异能力,只是我还需要时间去理解它。   不过这并不影响我此时想说的话。   “唔,虽然安吾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宣布,Lupin酒吧就是异能空间,鼓掌。”安吾说的是对的不代表我就要听他的。总之我麻溜的给Lupin酒吧安了个“异能空间”的头衔,这样就算我对了,哼哼。   助哥老实的鼓了掌,一旁的酒保先生放下正在擦拭的杯子配合起我的话,安吾却完全不吃我这套。   “……你这也太耍赖了吧,还有织田先生这会儿应该是要吐槽而不是配合他鼓掌好吧!”安吾又开始了“想现在立马对着禾泽的脑袋来两下”的日常,但一如既往的什么也没做,“就是我因为织田先生老是配合他,他才会一直得寸进尺的胡说八道、随心所欲的胡来。”   我一听这话支棱起来了,想说些铿锵有力的发言。但助哥却先我一秒开口了。   “……我一直都没往这方面考虑,原来禾泽是在胡来吗?”助哥露出了一点被刷新了认知的困惑表情,这样说道。   我再次失语,是真的被感动到了。   接着我就更支棱起来了,因为助哥的鼓励变得气焰嚣张了。   “哼哼,听见了吧!我才没有胡来,而且在耍赖这方面,比起你们无赖派,我还是差远了的。”   提到“无赖派”,助哥和安吾就同时用语言和眼神示意他们的好奇心。   考虑“要不要说这件事”的实际用时甚至不超过一秒,我到底还是和他们讲述了什么是“无赖派”——关于我所认识的写书的坂口安吾、织田作之助,被称之为无赖派的作家们。   安吾表示大为震撼,询问我无赖派的其他作家都有谁。   但我其实也不太答得上来,作家一类的,除了考试要考的,我唯一熟悉的就是安吾,其他作家的书籍基本是没看过的,甚至连最出名的《人间失格》我都没看过。   但只是作家的话我倒是清楚,除了他们两个,无赖派的作家还有太宰和檀。   檀我没有见过,但是一提到太宰我就记起他挂我电话的事,就开始不爽、开始向安吾助哥疯狂谴责太宰了。   并且越说越气,开始拿过去的事情数落他了。   可能是因为我讲的事情对安吾来说过于离谱了。他很快放弃了无赖派的话题,表示比起这些,还是我白给三千亿这事比较离谱。   我纠正安吾说,是两千九百九十九亿,我用来去镭钵街建疾控中心的资金来源差不多值一亿的。   然后安吾欲言又止,最后露出了一副“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的表情。   助哥倒是耐心的听完全程。我期待的看着他,希望他能和我同仇敌忾,一起谴责可恶的太宰。   但助哥不愧是助哥的,他的想法总是极其与众不同的,正因如此,他会在莫名其妙的时期抓歪或者抓稳重点。   于是他果不其然的抓歪了重点。   助哥似乎是认真的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对我说道,并且把话题拐到一个极其奇怪的点上:   “我发现无论我们在聊什么,禾泽总是能提到太宰呢。”   嗯?是这样吗?   我翻找着记忆,想反驳助哥,但一时间却找不到素材,于是只能很心虚的说了一句“也不是每次吧”。   助哥看上去很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安吾阻止了。   “不要深究,织田先生。”安吾一脸深沉的说道,仿佛在谈论的是什么不可直视之物,“会变得不幸。”   助哥讷讷的闭嘴了,接着视线落在了我身上。他只是看着我,没有继续开口。   我眨了眨眼睛,觉得莫名其妙,没听懂安吾说的话。   ——因为这事不能深究,会变得不幸。   ·   但这种事情不是我想“没听懂”就真的能不懂的,知识和感情都是得到了就退不回去的东西,总而言之在安吾说完话的第一秒我就完全弄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并且没有任何想反驳他的想法。   这真的非常可怕,特别是在我们互相道别的后,我深想这件事的时候。   和安吾反着来这事已经成习惯了,就连“Lupin酒吧是异能空间”这种胡扯内容我都能理直气壮的说出来,更别说一些极其好反驳的话。   但在这件事上,我却根本没有反驳他的欲望,细究下来,我当时的第一想法甚至是——   啊……原来我是喜欢太宰的吗?   这个想法超出了我以前经历过的所有事情,我没再反驳安吾了,准确的说,后面我甚至没怎么说话了,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奇妙而新鲜的认知里。   我大概是喜欢太宰的吧……   是这样的吧。   我没喜欢过什么人,对这方面毫无经验。但不知为何,我却可以轻松的、准确的将我对太宰的情感定义为喜欢。不需要什么理由,那种和其他人都不同的、会有一点点雀跃和眩晕的感觉的心情,我实在找不到其他形容词来概括。   喜欢太宰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我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我在发现我喜欢他的时候我会很高兴。至少是雀跃而奇妙的,混合着威士忌和爵士乐,调配出的一种云端与深海拥吻的感觉。   真的是非常特别呢,而且完全无法用异能来解释。   感觉稍稍理解了一些安吾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第117章 混沌   离开Lupin酒吧后,我和助哥按照原计划回了家。   两周前,武装侦探社在一次集体会议之后,把据点转入了晚香堂,理由是为了被卷入麻烦的武装冲突。   但武装侦探社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做,至少他们没必要因为这场与之关联不大的大规模械斗转移据点,调查员们并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见到黑手党还要绕道走的存在,正好相反,为了调查案件而与黑手党们产生摩擦即使称不上家常便饭,也差不离了。只要武装侦探社还在运营,那么武装冲突就不可避免,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就能意识到那场会议下达转移决定所给出的理由,只是个理由而已。   或者说,是借口。   至于转移据点的真正原因——唉,其实我最开始也是不知道的,主要是我和助哥实在是太熟了,朝夕相处之下,他眼神的变化太容易看出来。于是我就知道了,社长做出这个必要性不高的决定,多半是和我相关的。   知情人不包括我,除了社长,乱步和助哥应该是知道的,这点也得到了助哥的证实。   虽说得到了证实,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却没有细问。无论是助哥、乱步还是社长,都是值得信任的好人。既然他们决定瞒着我,自然有非常充分的理由。“因为当过黑手党,所以不值得信任”这样的理由未免有些太无聊了,不告诉我多半是因为没有告诉我的必要,或许是我知道的太详细了容易增添不必要麻烦,也可能是其他类似的理由。那我自然不需要追根究底,只要配合着不知道就可以了。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猜是因为我不够聪明吧。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我确实就只想到这么个原因,因为我笨,所以和我有关的小组讨论不带我,很合理。   “这件事是只有我不知道吗?”我询问助哥。   “并不是,这件事最开始只有三个人清楚。”助哥回答道,“不过再后来晶子去问了乱步,就变成四个人了。”   “然后我又问了你。”我补充道,然后沉默了一下。   我不怎么惊讶的发现,现在社里的知情人从三个变成了五个,国木田老师成了唯一的蒙鼓人。   嗯,稍稍有点心虚。   但转念一想,我其实也不知道这事的细节,四舍五入我也是个蒙鼓人,就没那么心虚了。   理论上来讲,如无必要是不能回家的。这次和社长申请回家是有非回不可的理由——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家里,我必须把它取回来。   这样很重要的东西被我晾在家里很多天,直到现在我才想起来去拿。听着很不负责任,或许是因为我没太把它当回事,就像是我明知道全国性考试很重要但依然没把它当回事一样。   总而言之我现在想起来了。正好也不生病了,所以叫着助哥去Lupin酒吧喝酒了。   咳,然后回家了。   但家里的情况不是很妙,于是我们花了一些时间处理,并联系了警视厅的警察先生们,送了些班给他们加。   ·   解决了家里的小插曲,把一塌糊涂的家打扫干净,换了一整套床上用品之后,我终于累瘫了。   于是我非常虚弱的对助哥说我快挂了,咱们别回去了,不然我要挂在回去的路上了。   助哥同意了,麻溜的窜进卧室我飞扑到久违的床了。   然后失眠了。   刚睡习惯地铺,又睡回软软的床,二次认床。   因为横竖睡不着,又不好意思敲助哥的门拉他起床打牌,于是我决定编故事自己哄自己睡觉。   但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因为我才刚开始思考,太宰就占据了我所有思维。   在意识到自可能喜欢太宰的一个小时后,我开始纠结的追根究底了。   因为这真的非常奇怪啊,纵使我很清楚自己的想法是什么,我依然完全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喜欢太宰。   是因为太宰很帅气吗?   但是中也也很帅气啊,更别说公关官还是全日本最帅气的男人呢——他就是全日本最帅气的不接受反驳。   是因为太宰很聪明吗?   但乱步也很聪明啊,而且在某些方面比太宰更聪明也说不定,可我也没喜欢乱步啊。   我弄不明白,只是隐约觉得不止如此。但真要我说还有什么,我却觉得喉咙被堵塞一般一个音节都说不出来。   发现自己有喜欢的人的雀跃殆尽后,疑惑和困扰的感觉便开始令我头疼了。   很难描述清楚我对太宰的想法,无论是情绪还是形式我都找不到类似之物作比。这种无法对事物描述的情况让我感觉非常紧张,有种什么东西失控了的感觉。   世界是长期处于失控状态的混沌存在,繁杂的规则们交织在一起,就算是庞加莱*也不能给出通俗易懂的解法。想在混沌繁杂的规则中让世界变得可控是天才和疯子追求的事。对普通人来说,比起对着混乱不合理的世界叫嚣着不满又只得无能狂怒,让自身变得可控,控制好自己,以此应对外界不可理喻的混乱,才是更有效实的做法,至少比无能狂怒或者顺应混乱强得多。   于是我调整呼吸,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但没过两秒我就放弃了,不是因为失败了。而是因为突然意识到得这种情绪非常难得,甚至是极其新奇的,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类似的体验了。于是我沉浸在失控的感受里,思考着那个问题。   好奇怪,我到底喜欢太宰什么呢……   我这样思考着,也清楚自己不太擅长寻根究底。好吧,不如说我在寻根究底这方面表现的极其废物。但这并没有什么所谓,就像不知道芯片的制作工艺也不影响人们使用手机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太宰,也不影响我就是喜欢他。   但如果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还是会稍稍觉得有些不甘心呢。   可惜的是,在头疼的感觉完全无法忽视之后,我也只得放弃思考这个问题了。   我没有喜欢别人的经验,对这方面从来没有过多的考虑过。或许正因如此,我非常迅速的接受了自己喜欢上太宰、喜欢上一个男孩子这件事。   喜欢一个人,自己的一部分情绪就会与他联系。   与太宰联系啊……我分不清因果,但将自己的一部分喜乐与太宰联系并不让我反感,甚至是让我感觉很开心的。虽然和他相处的时光中,被他惹生气的情况更多一些。   疲倦的感觉终于占了上风,虽然没完成编故事哄自己睡觉的计划,但是结果还是完美达成了。我的精神在慢慢松弛下来。   但在沉入睡眠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突然划过到一个问题。   ——太宰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   ——他大概不会在乎吧。   喜欢他的人不在少数,无论我的情绪发生什么变化,都不会影响到他才对。   想通了这点,我就没有负担的睡着了。   说到底,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太宰怎么想其实并不重要……   ·   我睡得挺舒服的,就是第二天起床特别困难。在滚来滚去想把自己弄醒的过程中还不小心摔下床了。   ……忘记现在不是睡地铺了。   但是我成功醒了。   从卧室润出来,去盥洗池刷牙洗脸,做好早餐的助哥询问我为什么没休息好。   我坐到餐桌前,打着哈欠表示昨晚发现自己喜欢太宰,大脑神经元太活跃了睡得比较晚。   “你喜欢太宰?”助哥重复了一遍。   我被牛奶呛到了。   接着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特别轻易的把“有喜欢的人了,喜欢的人还是前任上司现任港口黑手党首领”这事说出来了,再接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事好像不太经说。   但助哥不愧是助哥,听到了我说这种话依然波澜不惊,只是点了点头,换成安吾肯定要揪着我的衣领敲我脑壳了。虽然他最后肯定是没意见的,但安吾一定会走这么个形式。   我思考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我其实挺开心的。”我认真的说道。   “那就很好啊。”助哥回答道。   今天的天气可真不错啊。   ·   慈善聚会需要正装出席,因为西装在港口是工作服,公关官送了我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套,所以即使我完全不穿它们了,我的衣柜里还是有十几套可以在正式场合穿的西装。   换衣服还是很顺利的,但戴袖扣就太麻烦了,折腾了十来分钟才戴好。试穿结束后,我换回常装,把西装收进袋子里。   然后我打开房间门,助哥已经换好外套在门口等我了。   划重点,他刮胡子了。   我直接0.1秒走完反射弧,拿出手机抓拍。   失败了,照片糊的脸助哥的人影都看不清。   “……躲太快了吧。”我吐槽到,把拍糊的照片删了,“助哥刮了胡子蛮帅的嘛。”   “并没有。”助哥回答道,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回答的是哪句。   慈善晚会在晚上举行,但在此之前我们要提前检查会场的安保情况,倒不是对方特意要求的,只是比起危险发生再被动防御,还是提前预防要合算的多。   我们先回了一趟晚香堂,把小插曲安置好。助哥帮我拿了把勃朗宁,我把它藏到了长外套里。   ·   新干线候车室内。助哥在查看慈善晚会的拍品,因为他已经把其他重要的资料记全了,没什么事干,所以在考虑支持慈善事业。所以询问我要不要把那个木头拍下来给我刻兰那罗玩。我本来在刷邮件,主要是和发匿名信的那位先生交流感情,听见助哥的问话后就把注意力从邮件上移开,瞅了瞅他手上的资料纸。接着无奈的和助哥表示那个不是木头,是已经经过艺术加工的根雕,虽然雕刻痕迹很少跟没雕一样,但买它当原胚实在是太冤种。   助哥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打消了这个念头。   经过一番讨论后,我们发现几十件拍品中唯一可以考虑拍的是一个保温杯——我旧保温杯的盖子碎了,正好换个新的。   讨论完之后,我发现我好像把网友先生晾一边了。   嗯,不是故意的。 第118章 “友谊”   ——“倘若不是这样,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瞟了一眼手机屏幕,这段文字已经躺在那里十来分钟了,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没急着回答。而是重新调整了一下手/枪的位置,熄灭手机,和助哥一起离开了候车室。   有武装侦探社作为官方认定的异能组织,调查员们都配有的特别证件,所以并不需要过安检就可以直接带枪上车。等到在位置上坐稳之后,我终于把手机摁亮,开始回复对方了。   ——“抱歉,刚刚突然被朋友叫去讨论重要的事情了。”   ——“重要的事情?”   我思考了一下,还是按照第一感觉实话实说了。   ——“嗯,讨论买个新保温杯。”   对方没回话,想必心里多少有点无语。   正常现象,因为我的表述习惯似乎有问题的。这件事情我在学生时期就充分意识到了,可惜的是我对此做出的改变完全不得要领,自己也弄不明白该怎么表述才能让对方更加满意。最后我终于放弃了,不再对努力无法改变的部分做无用功,直接闭麦开摆。只要不说话就不会让别人感到不高兴了,那我干脆就不说了。但当时的我并没预料到另一种可能性的存在,那就是世界上存在着另一些人,他们完全接受我说的每一个字,以此来证明我并不是人群中的异端。   既然我不是错误的,那自然可以接着按照我的习惯来。   网络沟通和现实沟通很不一样,现实中压抑的情绪在网络上可以得到放大,无数人选择在网络宣泄自己的情绪。我也不例外,压力最大的那会儿,我玩掌机破了三个全国记录,在武侦工作之后我玩掌机的水平就大不如前了——或者说是提不起什么兴趣了,深刻诠释了什么叫压力转动力。   但游戏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所以我和网友先生的关系才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个我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发送过去的玫瑰,把我们的关系扭曲成了如今的样子。   ——“你不是田村一郎,你不属于这里。”   不留痕迹的发来这条匿名邮件的人是毋庸置疑的敌人,是个人都会对其心生警惕。但我自始至终都不理解“为什么人会对大实话心生警惕”,在理解造成的隔阂之下,我无法对其产生过多的负面情绪。于是在那朵玫瑰之下,在后续的一系列心口不一的交流之下,我和对方的关系终于变成了一段极其怪异的、扭曲的“友谊”。   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友谊”呢。   我知道对方的不怀好意,知道对方的别有所图。但他实在是太完美了,他把我们的交涉节奏控制的恰到好处,无论任何话、题深度如何,他都能发表一二意见。恰到好处的交流、恰到好处的矛盾、恰到好处的差分,他和我的说话模式完美的满足了我对“朋友”这个词语定下的所有标准。   这对我来说是非常神奇的事情,于是我在察觉的一瞬间就告诉了助哥。   助哥建议我确认一下对方是不是男公关。因为我的描述真的很男公关。   于是我只好和助哥解释对方是俄罗斯人,应该不是做公关的。   。再自我审视一下自己可能存在的价值,我大致能推测他是来找书的。   ·   我的视线又落在了先前的邮件上,刚刚稍微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但我并不打算忽视对方的询问。   我斟酌了一下,回答了他原先的问题。   ——“觉得在这件事上我的想法完全不能改变任何事情,我一般不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的。不过我可以现在开始想,晚些时候再告诉你。”   列车启动了,我敲着手机的外壳,一边认真的思考,一边等待着对面的回应。   知道对方是俄罗斯人不是偶然,而是源自于一次对喜欢食物的闲聊。我告诉他我喜欢螃蟹和火锅,而他则告诉我他有一段时间没吃杂拌肉汤*了。   ……真的是非常完美的回答呢。当我觉察不对劲,发现从对方身上套取信息是无果的事情,想要放弃与对方交流的时候,他总能用合适的节奏让我继续下去。   他的目的大概自始至终都没变过,为了达成自身的目的,他改变了我的想法,改变了我的目的,让我们的关系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各取所需的平衡。   我依然没有想到他与我讨论之事的答案,不如说,在我思考到“我的想法对于这件事来说毫不重要”之后,我就没有接着思考下去的欲望了。但没有欲望也是想法的一种,总之我可以回答他的问题了。   结果对面却先我一步发来了邮件。   ——“抱歉,刚刚突然被朋友叫去讨论重要的事情了。”   ——“什么重要的事?”   我下意识的问道,突然觉得这样的对话有些耳熟。   ——“关于青年的道路、引导、选择和理想追求。”   我看愣了,接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把这样的情绪付诸于文字。   对方实在是太完美了,符合我对朋友之间相处的所有定义。于我而言,对方的文字是有价值的事物,他所提供的价值远超于我本身的目的——从事件根源的缔造者身上套取信息——比起套取信息这么无聊的事情,认识一个完全聊得来的人绝对是收获中的收获。   所以,对方继续毫无阻碍的执行这自己的计划,我继续毫无阻碍的同他交流。   ——“和你聊天很愉快。”   我实话实说。   ——“那真是太好了。”   对方这样回答道。   于是,我发了一条斜杠,代表我们的聊天先告一段落。然后抬起头,询问正在喝饮料的助哥。   “我们什么时候能从晚香堂搬回去呀?”   助哥放下杯子。   “当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回答道。   “乱步这样交代的?”   “嗯。”   我等到了对方发来的斜杠,熄灭手机。接着说道:   “乱步可真厉害啊。”   助哥显然也很赞同这点。   ·   “助哥一直没问道关于那个盒子的事情呢。”我说道。哼哼,他不问我我可以主动提起。   “安吾的那个盒子吗?”助哥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这说明我不小心打开盒子这事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不得不说我的伪装技巧真的是特别差劲。   “是哦,助哥看见里面的东西了吗?”我接着问道。   “只看见了黑色的丝绒布。”助哥老实的回答道。   “那就差不离了。”高昂的奢侈品都会放在这类绒布上,助哥距离正确答案已经相当接近了。我抻了个懒腰,接着说道,“是一颗价格极其高昂的帕拉伊巴碧玺……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大概……不管啦!总之最开始它是在一条项链上,不过那条项链上的宝石都被拆下来了,这颗也不例外,接着它就被放进了安吾的那个盒子里。”   助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我也没有卖关子的想法,就直接说了。   “啊,因为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呢。”我回答道,在乘务员小姐路过的时候短暂的沉默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是我把它从项链上拆下来放进盒子、设定密码,再转手卖出去的。所以我当然很了解它了。”   但说完这个以后我就很苦恼了,因为要解释清楚宝石的缘由,就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   我一般把那件事没有特别的名称,港口mafia的留档记录里把它归类于其他组织的挑衅。我懒得念它的书面名字,一般把它简称为宝石事件。   宝石是港口黑手党组织的宝石,事件是别家组织的事件,跟禾泽释之助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是对别人我一定会这么说。不过对方是助哥,所以说实话完全没问题。   就是这实话有点长,要说很久才能说清楚。   简单来讲,宝石事件有一半都是我搞出来的。   一年多以前,我初来乍到就莫名其妙的成了黑手党,为了摆脱这个身份,我为自己物色了一个帮手。但在去寻找这个帮手的时候我却扑了个空,我物色的帮手被其他人截胡了,对方的店铺已经变成了乱七八糟的、被破坏过的样子了。好不容易腾出假期来找人无功而返实在是太糟糕了,于是我开始寻找线索。   然后我就捡到了一盒宝石。具体有多少呢,大致就是改用“斤”作为度量单位也没什么问题的那种程度的多吧。   或者换一种形容,它大致价值港口黑手党一个月中30%的营业额。这是数值是这么得出来的——宝石贸易占港口黑手党产业盈利的30%,而这盒宝石就是港口黑手党这个月宝石贸易的业绩来源。这么大一笔利益损失,在港/黑可不是小事,相关的八卦自然传的到处都是。但我是没当回事的,毕竟那什么电光蓝的帕……帕拉伊巴碧玺也和我这种一般路过的人没什么关系才对。   反正我是没考虑过有一天我会捡到它。但我就是捡到了,不止捡到了那条曾经在州长夫人脖子上待过的帕拉伊巴碧玺项链,还有其他来路不明的昂贵宝石饰品——港/黑宝石产业一个月的营业额都在我手上了。   我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这运气,我真害怕我下秒被车撞死。   不过镭钵街就没条完整的路,也不会有车专门跑来撞我就是了。 第119章 偶遇   不久前港口mafia运输宝石的车辆遭到针对性袭击,十几批货物化为乌有,被别的组织吞去。更具体的内容我不得而知,毕竟我只是一个听八卦的。不过后来我就知道了——那些宝石确实被一个组织劫去了,并且有老板参与。不但参与了,而且参与的挺深的。那盒宝石就掉在他店铺附近的烂泥墙角那,我对此有许多靠谱的离谱的猜测,但最后也只是把那盒宝石收起来了。这么一盒充满事故的宝石,无论是上交组织还是上交国家我都没什么好结果——选了第一个我就别想走了,选了第二个我就别想活了。丢回原地这种做法就更不用考虑了,这种情况下放弃主动权跟放弃生命是同义词。   我当时选择很少,找到老板的去向再做打算显然是最明智的选择。对现在的我来说做成这件事当然非常轻松,毕竟对手实在是有些下饭。但对当时的我来说就非常困难了,因为那会儿我更下饭。   好在有老板——我物色的帮手——比我想象的还要靠谱,非常利落带我逃出那个组织的基地。我几乎没再受伤。   事实证明只要筹码足够,很多事情都能事半功倍。   后面港口mafia顺利的揪出了对运输车下手的组织,干脆利落的让他们消失了。虽然宝石没有追回,但这次行动的盈利完全不低于那批宝石的盈利,并且让港口黑手党狠狠的立威了。总体来说港/黑赚了。   我也赚了。物色到了帮手,距离离开港/黑的进程又进一步,并且没被注意。白捡一盒宝石还成功脱手变现,我两辈子加起来没这么有钱过。最重要的是我卷入了这么一件死亡选项贼多的事件竟然还活得活蹦乱跳的,我真的太厉害了!   老板就更是血赚。一直骚扰他的黑手党组织人间消失了,他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莫名其妙的人来他店里请他喝茶了,还从□□哪里得到了不菲的情报费。宝石所带来的利润就更不用提了。总而言之他赚大发了。   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咳,好地狱的笑话。   ·   “……我们把那些宝石从首饰上拆下来按裸石价位卖了。”我低声对助哥讲道,“那颗最昂贵的帕拉伊巴碧玺被一个非常出名的收藏家看中了,对方似乎没什么金钱观念,开出的价格全凭心情,几乎是那颗宝石市面价格的两倍。当时是我把那颗宝石放进盒子里的,知道密码的只有我和买家……后来看见安吾的盒子,因为是一模一样的盒子,我在玩的时候就顺手把当时的密码输入上去了,它竟然被打开了也是我没想到的。”   谁知道竟然是同一个。   “那个收藏家是谁?”助哥问道。   “是个非常有名的宝石收藏家,似乎还是个异能力者,叫……”我抬眼思考了一会儿,回忆起了他的名字。   “叫涩泽龙彦。”   “不认识。”助哥秒答。   “我也不认识,连他长啥样都不知道。”毕竟对方是找我们网购的。   说道这里,我有点头疼。   “这事应该和安吾没关系吧……只是普通工作流程才会拿着那个盒子什么的,我们又不清楚安吾的具体工作项目,说不定他还兼职跑腿呢。”我隐隐约约有种不妙的预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妙。但我看见那颗宝石之后,就非常非常不安,总之非常想安吾离宝石远点。但我又不能指挥安吾做事,所以也就只能找些胡乱编出来的理由来安吾自己。   “帮谁跑腿?”助哥突然冷不丁的说道。   “……太宰吧。”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卡壳了一秒。   “所以安吾是从涩泽龙彦那里拿宝石,转交给了太宰。”助哥说道。   我思考了一下。   “不对!”   “不对。”   然后和助哥同时开口了。   我抬头望向助哥,和他的视线对上了。这真的是很明显的谬误了。   “他那天是好不容易加完班从总部大楼离开,来Lupin喝酒的,所以——”安吾不是帮太宰拿宝石的,而是太宰把宝石给了安吾。   但我没机会说完这句话。   因为下一秒,我耳边穿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什么所以?”   咿!!!!!!   我被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要不是我面前有个桌子卡着我我真的会跳起来的!   虽然被吓得半死,但因为我全程都是小声说话的,倒是没发出特别大的声响引人注意。   但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只是直起腰,悠哉悠哉的站在我旁边,看上去非常斯文正派。   “下午好,安吾。”助哥向罪魁祸首打招呼。   “……要是我将来得了心脏病医药费必须你付。”我被吓的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   “是不是还要让我一次性全额付款啊,等到你得心脏病了再说吧。”安吾上下打量着我,嫌弃的吐槽到,等到和助哥说话的时候,就直接换了个态度,“下午好织田先生,真是个很不错的巧合呢。”   说真的,这要是在我已经要出手揍他了。   可恶!双标的安吾太可恶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新干线上遇见安吾,但就像安吾说的,我也认为能在这里遇见他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要是他不吓我就更好了。   理论上来讲,在背后议论朋友并且被朋友抓包,不论是抓包者还是被抓包者都会有些尴尬才对。但有些理论的实用性和正确性实在不怎么样。比如这会儿,安吾完全没有感到尴尬的意思,不如说他把这当做平平无奇的小事更恰切一点。助哥和我就更不用说了,我俩一个比一个理直气壮,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最后做出的行动也是为了说话方便,把聊天的位置转移到了车厢连接处而已。   “所以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到了一个相对适合聊天谈话的地方,安吾这样问道。   “要去东京出差,有场慈善聚会委托我们做一些安保护卫一类的任务。”我回答道,瞄了一眼安吾手上提的公文包,“那安吾呢?”   于是安吾也回答了我的问题,理由和我们差不离,他也是晚上有业务要谈,来东京出差的。   做社畜都能在同一个地方出差,只能说我们不愧是朋友嘛,太离谱了。   不过也挺高兴的就是了。   高兴着高兴着我就想起了先前的话题,最开始啥都不清楚只能瞎猜,现在正主来了直接问不就完事了嘛。   于是我就开口问了,问他那个宝石是怎么回事。   他就反问我说那“盒子的密码又是怎么回事”。   “——想要问我问题,要先回答我的问题才公平吧。”安吾左手支持着肘关节,向我摊了摊右手,一时间非常有黑手党情报员的气质。   问别人问题就要先回答别人的问题,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好像没什么问题。”我思考着回答道,准备同他交代,“那……”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说出任何内容,安吾又用接着开口了。   “要是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也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了,没错吧。”   我没有回答的诚意,那安吾也可以不用回答我的问题。嗯,好像是这么个理。   “确实是这样,所以说啊……”   “那你就不用回答我的我问题,”安吾用毋庸置疑的语调总结到,“这样我也不用回答你的问题了,很公平没错吧。”   他说的太过于理所当然了,我一时间都没有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差点被忽悠住了。   “是很公……不对啊,不应该是互相回答对方的问题吗?!偷换概念是吧!”我控诉的看着他,接着把视线移向助哥,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结果这个家伙就搁哪假装发呆,根本不理我。   拜托!你的呆毛一直在晃诶!   “所以安吾到底是从哪得到这个盒子的啊。”我快好奇死了,稍稍蹭过去了一点。   “不告诉你。”安吾推了推眼镜,干脆的拒绝了。   可恶,喜欢谜语人是吧!   “安吾难道不好奇我是怎么打开那个盒子的吗?”我急了,我真的急了。我直接化身急急国王。   可惜我即使急得很,安吾却一点都不急,他只是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异能力叫『堕落论』。”   意思就是说,他读取了那个盒子的记忆,什么都清楚。   可恶!好气!   要不是这里不是Lupin酒吧,我横竖得给安吾一个正义制裁!   在这个想法出现之后,我突然愣了一下——   我的情绪好像过于激动了。   这多少有些奇怪。人的情绪是一种感染性很强的事物,我清楚自己容易受此影响,所以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但只要和助哥安吾在一起,我好像直接年龄缩水到真正的十六岁,完全忘记了控制情绪的事情。   我一时分不清这算好事还是坏事,助哥却在这时开口,转移了话题。   “安吾既然是晚上的工作,为什么这会儿就来东京了?”   对哦,现在还是下午。   我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也开始看着安吾,然后就看见安吾别过了头,似乎有点非常不明显的不好意思。   “啊……当然是为了腾出买伴手礼的时间啊。”   这下我彻底遗忘了刚才的困扰。   “哦↑↓——”我理解的点点头。   “不要用这么怪模怪样的语调说话啊!”安吾炸毛了。   我非常得意。   “哼哼,这次‘不要炸毛挑战’又是禾泽大胜利呢。”   “什么叫你大胜利啊,根本就没……不对,这个‘不要炸毛挑战’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到哪里都不能抑制你胡说八道的才华吗?!”炸毛了的安吾吐槽力暴增,但碍于列车环境也只能小声说话。   “原来如此,禾泽和安吾在一直进行挑战比赛啊。”助哥似乎理解了什么。   “显然是没有的,全部都是禾泽单方面在折腾。”安吾大叹气。   “这样啊,好可惜。”   “……并不是什么值得可惜的事情,织田先生。”   我听着他们对话,突然觉得刚才的困扰实在是一点必要都没有。或许在很多时候,我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都是非常麻烦的坏事,会给他人带来困扰。   但有了互相认可的、不必控制在他们面前自己情绪的朋友,一定是好事呢。 第120章 伴手礼   新干线的速度非常快的,我们似乎没说几句话就到了目的地。   到站之后安吾就想直接润走,可惜他失败的很彻底——他要是能成功的话第一次见我们就成功了,哪还有现在的事啊——总之在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二打一人少的必输。我们成功拽着安吾去买伴手礼了。   虽然按照安吾的原话,是说我俩死乞白赖的跟着他的。   不过他的评价我一般不当回事,就无视掉了。   “正好我们也要买,一起嘛一起嘛!”我直接用我的体重制服安吾。   安吾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无力表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定会一路上都缠着我问东问西的……如果只是一起买伴手礼倒是可以。”安吾努力挣脱下来,有点意外的看着我,“禾泽你怎么这么瘦?还轻,完全没长肉的样子,骨头都硌到我了。”   哦,肺结核这事啊。   我本来想胡说八道把这事忽悠过去的,但我一不小心就和助哥对视了。他明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我却一下子变得特别心虚,啥词都忘了。   “生病了,然后就掉秤了。”我盯着安吾来逃避助哥的视线,没什么感情的解释道。逃避了助哥的视线之后,我感觉我的勇气又回来了,“多吃点饭肉就长回来啦。哼哼,而且瘦也不是没好处的!我现在可是有腹肌的哦,长肉之后就看不见了。”   “瘦出来的腹肌算什么腹肌啊。”安吾无情吐槽。   “瘦出来的腹肌怎么就不是腹肌了!”在腹肌这方面我绝不认输!   “别撩衣服。”安吾打断我的施法。   ……可恶!   ·   “好想吃火锅……”我盯着咕噜咕噜冒泡的寿喜锅喃喃自语道。   “我们现在不就在吃吗?”安吾莫名其妙。   因为我们都默契的空出了下午的时间,于是这次东京出差就自然而然的变成了我们三个人的团建活动。刚才又提到了我掉秤的事情,长肉可是头等大事,于是我就提议去吃饭,然后我们就找了家客流量还不错的店下馆子了。   体重太轻打小混混都容易失手,更别说还有助哥,感觉不胖回来我都没法和他对视,老是被他盯的超级心虚。   “不是我们现在吃的这种锄锅啦,是那种特别特别香特别特别辣的红油火锅。”我收回思绪,晃晃脑袋跟安吾比划着。   “……这是什么魔鬼料理吗?”安吾接受无能,毕竟他平时吃的火锅都是甜鲜口的,安吾对红油火锅的接受度,大概跟燕秋对肠粉蘸蜂蜜的接受度差不多。   “也不是魔鬼料理哦,那可是令人终身难忘的美食!如果在三千亿和火锅之中让我选一个,我一定选火锅!”我对安吾比划到,甚至点了点头来增加说服力。   “那就很没说服力了,”安吾推了推眼镜睨了我一眼,“禾泽的金钱观念完全不值得信任呢。还有,要是你不想吃的话,你的那份寿喜锅就给我吧。”   不可以!怎么能这样!   “吃吃吃,当然要吃了。”我金钱观念的事情我没法反驳,但寿喜锅绝对是要护住的!所以我立马护住我的小锅,然后开始吃它。   这家店的牛肉选材特别新鲜,甜酱油的滋味也非常具有代表性,蘸了甜酱油和蛋液的牛肉卷真的非常好吃,让我短暂的忘记了红油火锅的事情。   接着助哥突然问了一个非常有建设性的问题,把整个话题给带偏了。   他问——火锅里能煮咖喱吗?   嗯?什么东西?   嘶……不确定,再看看。   接着我们就对“咖喱火锅”这种微妙但听起来貌似好吃的食物进行了深刻的探讨,最后得出了结论。   ——下次和一起去安吾家试试,万一不好吃了就让安吾改造成“安吾锅·咖喱版”。   安吾表示不想收拾我们做的烂摊子,他认为红油火锅和咖喱的结合就是魔鬼,总而言之别来沾边。   虽然是这么说,但在我问他“什么时候放假”的时候,他还是把休息时间告诉我们了。   ·   “这样就没问题啦,等我们要回横滨的时候再来取。”我和助哥把买好的伴手礼寄存好,确认了一下地址之后就出发去工作了。   安吾的工作时间要略早我们一些,在买完伴手礼之后就匆匆离开了。我们工作要时间更弹性,同时也更长,所以不能像安吾一样直接带走,还要专门找地方寄存。   给乱步买的粗点心要在预定时间去店里现拿,晶子小姐会喜欢的红酒也需要低温环境贮存。这样对比下来,国木田和社长准备的的茶叶和钢笔就显得非常省心。   不过最不省心的果然还是安吾那份,因为太了解他喜欢些什么了,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选,于是我选了我喜欢的东西。   是一个手感非常好的靠枕,我床上也有个同系列的摆着,希望他能喜欢兔美老师。   ·   慈善聚会的会场在六本木新城中,过去我曾来过这里,就六本木建筑本身来说,两边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区别。或许横滨也是没什么区别的吧,只不过是莫名其妙多了五栋大楼。   唔,这似乎算不是一句“只不过”能解释的。   “禾泽问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了吗?”在我东张西望的对比两个地方的区别时,助哥突然问道。   于是我的注意力就被拉回来了。   “问到了一点点,安吾还是挺好说话的,”我向助哥点头表示肯定,“也可能是他嫌我烦……不管!总之就是问到了。”   想让一个专业的情报员吐露出自己手中所掌握的情报,你多少要有些特殊本领才行。首先你要非常持之以恒,只要问的次数够多对方总会忍耐不住的告诉你的。其次你要和他是朋友,不然你做第一件事的时候可能会被打。   “安吾告诉我说……”距离会场还有一小段距离,我停下脚步,助哥也配合的停下了,皮鞋踩在水泥地上时几乎没有声响。   我们停下脚步,身影被掩盖在夜色与高楼共同创造的阴影之下。新城算是东京非常繁华的地方了,夜间的霓虹营造出灯火阑珊的效果,来往行人享受着欢愉放肆的夜晚,是歌舞升平的夜晚。但是不是每个地方的夜晚都是这样,只需要给新干线电车半小时的时间,你就能看见在同一片夜空之下的另一种夜晚。过去的工作带来的习惯,黑手党总是擅长在在人群中藏匿自己,安静的、无声的、平凡的样子。我们走到哪里,都能习惯避开他人的视线。墙角处几只老鼠飞快的闪过——再繁华的城市都会有这种小动物生活着,只要不要人,一切都好说。   我看着这些小动物们在几秒钟之内窜没了影,心想着“老鼠总是比人类更懂如何在黑暗中藏匿   啊”这样没什么用处的事情,接上了刚刚的话:   “安吾告诉我说,涩泽龙彦是政府特聘的异能力者,他们打算派遣这位收藏家先生,来终止龙头战争。”   我的语调显得有些晦暗,说不定脸色也不太好看,因为助哥看上去有些担心我。助哥的脸色也稍稍有些难看——不太明显——但依然比我和安吾强一大截。把安吾堵小墙角烦他的时候我也没料到他会告诉我这样的情报。安吾说的时候脸色非常不好,表情管理全程不在线,显然是气狠了。我表情管理一直都不怎么样,当时的表情估计也和他差不离。   在这个节骨眼上特聘『一位』异能力者来终止战争,涩泽龙彦的异能力必然是特殊且强大的。他很年轻,似乎才二十出头,年轻、强大、鼎鼎有名,还有蛛丝马迹可以窥视到的傲慢、自负、轻视一切,给这种人“终止战争”的特权,横滨能否能恢复和平真是说不准。如果我对事件的了解只停留在这个阶段,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我了解的东西更多。事实上,我了解的那些事情显而易见,许多人都了解。   那就是,现任政府要玩完了,重组内阁的呼声已经高到足以撼动他们的地位了。   但是它还没玩完,看上去还有一小段时间的寿命。一个看上去如风中残烛的政府做出的决策,疯狂一点完全不足为奇……   这些思考的结论在我脑海中成型,文字在舌尖滚动了一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因为在我抬头望向助哥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我终于找到了那份不安的,想让安吾远离宝石的原因了。   人的直觉是理性分析的产物,它走在思考之前,所以难以被迷惑、难以被扭曲、难以被误导。   ——所以它比我更先知道涩泽龙彦是危险的。   我早就做出了判断,但现在才意识到这点。这样的意识短暂的打断了我的思路,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但没成型的沉默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铃音打破。助哥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看了两眼便将递向我,手机屏幕放在于我视线平齐的高度。   我的视线聚焦了一下,看清了上面的内容。是国木田老师发来的信息,但内容明显是按社长要求发的,还有乱步的参与,因为信息的最后说道希望我把购买的粗点心礼盒换成特大版的。   正经的内容概括起来非常简单,因为社长的那位官员朋友想参加这场慈善晚会,所以我们要让政府官员们的会谈顺利进行,做护卫工作。   再详细解释一下就是——社长的那位官员朋友在这个节骨眼上参加慈善晚会还被他的同僚们知道了,现在不得不和他们应酬,聚会变加班,就在慈善晚会举办时进行。   我对此没什么看法,毕竟别人加班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个打工的。   但我对另一件事挺有看法的。   ——特大版粗点心礼盒是不可能买的,怎么都不可能买的。那东西多少有点智商税,顶多再多带两盒麻薯回去。   不能再多了。 第121章 负责人   慈善晚会还没开始,会场布置目前正处于一种井然有序的收尾阶段。   出示证件和委托书后,会场的负责人依然对我们进行了安检,不出意外的没通过,但不影响我们进入会场。   正式场合的穿着必须得体服帖,我在家里研究了半天也没找到在“保持西装服帖的情况下”把我平日做调查员带的所有东西都带上的方法。所以我并没有带太多不合规矩的小物件,只带了个挂在腰后也不显眼的小型电棒。   还有标配的勃朗宁。   不过护卫任务也不是调查委托,也用不上太多辅助道具就是了。   和负责人简单交涉后,他接待了我们,向我们介绍了会场的情况、展示他们的成果。   场地布置、饮食安排、安保防卫,会场的布置确实井然有序,粗略估计半个钟头内就可以完成整个会场布置的收尾。   而侦探社负责的那部分委托项目——检查安全隐患这件事完全用不上我来操心。助哥非常厉害,只要随意一扫,就能把可能藏匿着危险事物的角落都收入眼底,不到一秒就能检查出全部不对劲的地方。   官员先生也不需要我们接送,他有专门的保镖会负责他到会场之前的安全。   “我觉得我们可能被坑了,或许这个会谈是早就组织好的,最开始的目的就是希望侦探社负责会谈的护卫工作。那位官员先生从来没考虑过只让我们保护他一个人,一开始就是奔着这个来的。”我小声的和助哥咬耳朵。   助哥“嗯”了一声,等到负责人稍稍走远了一点才接话。   “更改委托的信息是社长发来的,委托人是社长的朋友,就算真的在坑骗,坑骗的对象也是社长。”助哥不急不缓的向我接受道。   对哦,对我们来说工作内容几乎没变来着。   “还有,”助哥顿了顿,视线停留在一个点上,直到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才收回视线,“   那里好像有些不对,可能是炸弹吧。”   说真的,他说那句“可能是炸弹吧”的语气甚至比死人的心电图还平静,让我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的。   等到意识到自己刚刚应该表现出惊愕的时候,助哥已经接着说了下一句话。   他问我说“你知道是谁放的吗”。   我、我不到啊,我怎么会知道是谁放的啊?   于是我对助哥摇摇头。   助哥点点头,告诉我他也不知道。   于是我们对视了一会,助哥想着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就非常认真的在想,要是乱步的异能力是空间移动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瞬移过来解决案件了。   但乱步的异能力不是空间移动,所以我的想法不能实现。   “小林先生。”我抬了抬手,叫到负责人的名字,“会场的布置非常高雅哦,能麻烦带我去监控室看看么?”   “过奖了,您这边请。”负责人先生稍稍低头,接着为我领路。   于是我就和助哥兵分两路了,我去瞅监控抓搞事的人,他去把切实的麻烦问题解决了。考虑到我俩异能力的效果,这样的分工确实非常高效合理。   在去往监控室的路上我很无聊的给自己打了个赌,赌监控室的录像被替换了。   假设换了我就给乱步额外带两盒麻薯,没换就只带一盒。   这个慈善晚会结构和性质都不是那么常规标准,它的规模并不大,最开始面向的也不是名流政客,受邀的客人大部分是来自于各行各业的有为人士和青年才俊,他们通常没到钱多的花不完进而开始利用慈善来追求自身名望的阶段,这个阶层中拿富余的钱用以做慈善而不是理财投资的人占比并不大,功利性自然占比很小,做慈善的目的也更纯粹。   但现在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临时增阔这么多场地、负责这么多布置统筹,小林先生辛苦了。”我随口应酬到,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完全生疏。   “有井上阁下这样的大人物莅临,这些辛苦都不算什么。”负责人先生比我还会社交,即使是一点都不发自内心的话也说的漂亮得体,给人很真诚的感觉。   井上先生就是社长认识的官员朋友,他的业余爱好就是拿钱打水漂。   咳,是做慈善。建立慈善基金啊,或者扶持夕阳产业,帮助大学生创业什么的。   这场慈善晚会就是他建立的基金会主办的。而他“心血来潮”的亲自参加也让这场慈善晚会,从各行各业的爱心人士聚会变成了一种杂糅式的跨经济阶层的社交名利场。好在跨的不多,不然真的容易出事故。   不对,大家都是成年人,应该没那么容易出事故……吧。   算了管他呢,我就是个打工的未成年。   从上帝视角来看,媒体和路人的注意力都更容易集中在这个稍稍有些跨阶级的慈善晚会上,自然不会注意到即将进行的、被遮掩的会谈。   保证其顺利进行,分为两个会场,主会场进行慈善活动,晚宴社交阶段可以通过侍者引导自然的将宾客们分开,反正会场足够大,这样的安排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只要主办方安排的足够得体也能够顺利进行,还轮不上我操心。   ·   “禾泽先生是察觉到会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在电梯里时,小林先生问道。   “嗯。”我点点头,老实的交代了,“是发现一些情况,有的还很棘手。”   小林先生听了我的话,看上去稍稍紧张了一点。   “什么、什么情况?会场出了什么事吗?”他克制而急迫的问道。   “非常奇怪的情况哦。”我解释道,盯着对方的眼睛,摊了摊手,“比如负责统筹整个会场的负责人先生,竟然因为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小小的要求就放下了整个会场筹备的工作,和他一起去负一层的监控室呢。”   这么不专业的做法怎么看都不合理吧,他真的为我领路而不是找个闲一点的工作人员带路的时候我人都傻了一秒。   “这是因为您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相当于代理警官——”对方试图解释,不过我没什么兴趣听。   “你太买账了,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这么买账。”我随便解释了一句,然后很快掐断了揭穿对方的话题——把疑点和正确推理内容说出来这总是给我一种在揭人短的感觉,我不太习惯做揭人短的事情。   “——电梯里还是别动不要打架为好,毕竟容易出事故。”   我一边使用异能力,一边解开对方西装最下边的扣子,腾出空间把藏在他腰后的匕首拎出来,想着“得学着做一个合格的侦探啊”这样的事情,把匕首从鞘中取出。   对方任由我动作,表情就像每一个第一次见我异能力的人一样懵逼。   我没注意太多,只是拔出匕首,然后我表情管理就下线了,因为那把匕首真的很离谱,刀刃上的淬紫色看上去都快要渗出水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在盛满毒药的魔女坩埚里跑了几年呢。见过淬毒的刀,甚至见过涂着毒药的电棒,但没见过这种玩意。这匕首真一副看两眼都能折寿的样子。   感觉只要轻轻蹭到这个匕首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呢……   于是我默默的把匕首放回鞘里了。   对方什么都没做,只是的站在原地,说明他想和我在电梯里打架的欲望还挺强的,不然也不至于做不了这件事就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中途有其他需要使用电梯的人进入陆陆续续的进入,并且和我们同行到了一楼。小林先生什么感想我不知道,但我没什么感想,就在想要不要提醒他把那颗扣子扣上。   他就和我一路从三十二层到了负一层,我不止一次去回忆自己刚刚下达的大冒险指令,确认自己下达的是“不要打架”而不是“一二三木头人不许动”,并且对他的一言不发感到无比疑惑。等到到了负一楼,我终于忍不了了,走出电梯,询问对方是否愿意接着为我带路。   “你是怎么发现的?”对方似乎回了神,神情复杂的看着我,终于还是走出了电梯。   工作经验,小子。   我很想这么说,但我觉得嘲讽太强了不适合友好交流,于是就放弃了。   “你要不先把扣子扣上?”我提议道。   对方沉默的扣上了西装扣子。   “你再给我带个路?”我又一次提议道。   对方开始给我带路。   我稍稍有点蒙圈了。   这人怎么一句话一个动作啊?   “……因为我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有着丰富的断案经验。”我思来想去,还是和对方解释了一下,虽然这是纯粹的假话,判断对方的武器携带情况和表情情绪观察都是在港口黑手党工作时积累的经验。   稍等,表情情绪观察好像是我练人像速写的时候积累的经验……算了不重要。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随身带着那把匕首吗?”无言的走了一段路之后,小林先生突然说道。   “嗯,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我思考了一下,说道。   “……什么笑话?”小林先生看上去没跟上我的说话节奏。   “我再过两个月才过十七岁生日。”我说道。   “……”对方似乎完全没听懂。   这让我多少有点挫败,因为解释自己的笑话真的很逊。   但是没办法,小林先生听不懂,所以我只能解释了。   “我有未成年人保护法。”我解释道。   “……”对方沉默了。   “就是说,如果你杀了人,你要负刑事责任,而我不用。”我又补充道。 第122章 花瓶   小林先生陷入了沉默。   我眨了眨眼睛,接着说道。   “所以现在能带我去监控室了吗?我们已经在负一楼兜两圈了。”我隔着水泥墙指了指电梯的方向,提醒道,“我是专业的调查员,无论你想做什么成功率都不会高的。”   小林先生又沉默了一会儿。   “……你都已经发现我要干什么了,还有必要去监控室吗?”他这样说道,多少有些放弃挣扎的意思。   在负一楼带我兜圈子的小林先生多少对我起了些杀心。一个下定决心要杀人的人,就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做事也就不会犹豫。可惜的是,这同时说明这样的人会在理智思考方面就会有所欠缺,他但凡多思考一下就会想明白他根本杀不掉我。所以我必须提醒他,让他充分意识到杀我是不合算且容易翻车的,不然他真的动手了,我还要花时间制服他,岂不是给助哥增加工作量。   从结果上来说我的提醒还是很有用的,至少他的杀心收敛了不少,看上去能正常交流了。   ——我是去监控室看炸弹的。   我在心里想,并不能完全排除小林先生在炸弹事件中的嫌疑,也就没法直接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当然有必要去看了。”我用理所当然的语调说道,很多时候你只要让自己的行为看上去特别理所当然,对方就会自己脑补原因。所以我把他的问题忽悠过去了。   ·   总之我顺利的来到了监控室。   武装侦探社的证件是真的很好用,只要出示一下我就可以随意查看监控了。甚至不需要偷偷用阿真魔法说服他们。   “为什么只有四倍速?”在我认真盯着监控的看倒放的时候小林先生冷不丁的问道,“侦探们看监控不都是六十四倍速的吗?”   我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一下,暂停了录像。   “我有能力六十四倍速我还会四倍速吗?”我这样回答道,“……别信电视演的,没两个是真的。”   四倍速看录像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再快我根本就看不过来。   “所以厉害的侦探也做不到六十四倍速吗?”小林先生又问道。   “不清楚,”我摇摇头,重新按下了开始键,“我只认识一个厉害的侦探,不过他不用看录像,只要一眼就可以推理出所有真相。”   有那么一瞬间,小林先生的脸上浮现了一丝似乎是惊讶愕然的表情,不过表情很快恢复了平静。   “……报纸上还会说真话啊。”   “不好说。”我盯着屏幕回答道,“但关于乱步的推理报道确实全是事实。”   四倍速对侦探来说确实太慢了,我询问小林先生一些细节后,只是粗略的抓了几个关键时间进行查验也花了不少时间。期间小林先生接到了几个电话,不过都搪塞了过去没有离开,一直等我看完了监控、再在监控室转了几圈、询问了监控室的工作人员一些问题之后才跟我一起上楼。   “禾泽先生打算和我一路走回会场吗?关于……那个匕首,禾泽先生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前往厢式电梯的路上,小林先生果然问了我关于匕首的事情。不过当时我正在想“要记得给乱步多买两盒麻薯”的事情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   等到了第二时间我才反应过来,回应了他。   “你打算让我说些什么?问你为什么带着匕首?想杀什么人?但我不八卦,不想知道啊。”我对他摊了摊手,“我又不是警察,没必要干盘问你的活。”   “况且,我也不打算告发你。”我总结道。   小林先生完全藏不住他的惊讶。   “这可真是令人意外的回答。”   我戳了一下电梯按钮,不觉得这是令人意外的回答,但大致也清楚了小林先生不是侦探社的大家,和小林先生说话不能简化流程。于是只能再次补充说明。   “你的作案工具被我拿走了,充其量只算个杀人未遂,就算真的告诉了警察你也有一万种理由搪塞,说一句‘我有被害妄想,带着带毒的刀子走来走去是我的自由’就谁也拿你没办法了,毕竟你可是连迫害对象的边都没沾一下呢。”   解释的功夫电梯已经到达了负一层,于是我们的话题就稍稍中断了一下。   我按了三十二层,等电梯门缓缓关上时,我才接着说道。   “用暴力来解决问题对普通人来说不是什么好选择,既然被我阻止了你就可以就此机会仔细考虑一下,说不定还有比杀人更好的选择呢?”   “比如求助武装侦探社?”小林先生反问道。   “比如求助武装侦探社。”我肯定道。   “你甚至都不知道我面对的是什么就许下承诺,没考虑过对方可能是连侦探社都对付不了的、不能对付的存在吗?”小林先生淡淡的说道。   和一个预备杀人犯聊天果然很有难度,不过考虑到我过去的同事都是实打实的杀过人,就觉得没什么了。   “确实。但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我再次提议。   小林先生对我笑了一下,他看上去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或许和助哥一般大,这个年龄却可以负责主持筹办一个有众多名流参与的大型晚会,显然是能力出众的。他说话语调平稳,给人一种有被认真对待的感觉,是即使受过专门训练也不太可能掌握的天赋。所以他笑着对我许诺的时候也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感觉。   他告诉我说我很特别,可以想象的出我工作的武装侦探社一定也很特别。如果他还有机会,他会去武装侦探社需求帮助的。   如果能这样解决自然再好不过了,于是我对他点点头,各自分别了。我润去找助哥了,而他去忙于会场布置了。   助哥告诉我说炸弹的问题他已经解决了,并且简单描述了过程。我也告诉了他我对负责人先生的初步判断和处理,以及在监控室的发现,顺带拜托他下班后记得提醒我给乱步多带两盒麻薯的事情。我们交涉的非常顺利,只是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于是我就问了。   “咱们社对这件事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助哥回答道,在我略显错愕的情况下助哥说话的语调态度依然平稳不变,看上去非常沉稳可靠,“我把情况反馈给了社里,那边很快联系了井上先生,而反馈的结果是——一切照常进行。”   “那边的认为慈善晚会的炸弹不会影响到会谈的正式进行,他们认为这两件事情毫无关系。‘会谈在慈善晚会举办期间进行本身就是临时起意,慈善晚会的炸弹只会是慈善晚会的麻烦,既然麻烦已经被侦探社解决了,那么照常进行就好’——那边就是这么个意思。”助哥放低声音和我解释道。他可能多少有些特别的天赋,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充满槽点的离谱发言用从一而终的、平淡的像谈论天气一样的语调说出来。   “真离谱。”我除了这三个字,一时也想不出来要如何评价。   “嗯。”助哥表示赞同。   可惜甲方要求再离谱我们乙方也只能照办。在炸弹被助哥发现的时候我曾设想过委托会因此终止,慈善晚会和会谈都会择日举办,我们可以提前回横滨的事。不过现在看来我明显是想太多了。   白天的动荡并不是适合黄昏插手的地方,可白天的请求黄昏也没理由拒绝。侦探社对政府最近发生的种种事件都处于一种既不隔离又不参与的中立态度,这样的方针可以说是“三刻构想”教科书级别的执行典范。可惜的是,这样的策略只会让三刻构想垮掉,这场会谈的出现、慈善晚会的宾客名单就是最好的证明。但假设寻根究底,这又只会是必然的结果——侦探社不会干涉白天的事情,只会在白天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但白天不会让黄昏触碰正空的太阳,只有黑夜才会肆无忌惮。   ·   会谈的场所在这栋大厦的第四十七层,除了专门的电梯,普通的电梯都无法抵达。我的脑子里转着各种事情,有的是与现在要做的事情切实相关的,更多的则是想到了一些空泛而无法改变的事情。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我走路不看路直接磕倒了一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   真的非常痛,痛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我觉得我的膝盖和肋骨承受了它们不该承受的暴击,但花瓶比我更惨,它直接裂开了。万幸是没碎,于是我小心的把它扶回原处,把裂纹藏起来了。   走廊上的花瓶不止一个,赔偿起来大概是要赔上一整套的,我觉得很忧伤,而且膝盖和肋骨都很疼,更忧伤了。   四十七层除了那个倒霉花瓶以外情况良好,在井上先生没来之前我们也不知道那个房间是他们私人会谈要用的。而且小林先生还在会场,离开太久也不太好,于是我们又很快回到了会场。   会场布置完备,助也哥把那些安全隐患都排除了。   细想一下小林先生也能算安全隐患……   那就是改成“助哥把除了小林先生以外的安全隐患都排除了”这种表述好了。现在的时间是六点半多一点,距离慈善晚会正式开始也只有半个钟头。   “会场的炸弹没那么简单,我们两个一定要留一个在会场的。”我梳理了一下思路,开始和助哥分工。   助哥表示他去做护卫任务,我可以留在这里,到时候还能吃点心买保温杯。   我对点心的欲望不强烈,但对保温杯确实心动了一瞬,于是点头答应了。 第123章 弘秀   晚会正式开始的时候月亮是红色的,可以透过落地窗看见,它贴着地平线,即使常识告诉你它将会慢慢升起,你也会产生出一种“这血般的月亮将要坠落”的错觉。宾客和媒体陆陆续续的赶来,在会场的人看来也只不过是地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点。主持人抑扬顿挫的说着开场的介绍词,到场的宾客或是礼貌的倾听或是各自交谈。我和助哥大致属于后者,但我们称不上宾客。   在明知道慈善会场有隐患的情况下依然当做无事发生的我们终归只是拿钱办事。想到这里就不由的觉得国木田老师不参与这条委托是件好事了。毕竟是不能拒绝的委托,国木田老师又对一些事情的态度相当执拗,远不如诸事都有自己的考虑的助哥和万事都优先用摆烂解决的我来的心态平和。   我短暂的和井上先生见了一面,对方看上去五六十来岁了,称不上和蔼也算不得凶狠,偶尔能在比较真实的新闻上看见他的身影,但没什么记忆点,我觉得我一转眼就能把他忘了。   井上先生的到来也把慈善晚会的氛围推向了一个小高潮,正式和他交谈都是在他签下几千万的捐款单之后的事情了。最开始我还是有点紧张的,因为我不太懂官腔一类的东西,这完全涉及到了我的知识盲区。助哥也不懂,不过他看井上先生的样子特别坦然,于是我也学着他坦然了。   万幸的是井上先生没对我们说什么门门道道的话,他和社长确实认识,跟我们讲话非常干脆直接。于是我们也很直接的公事公办,交涉起来非常舒心顺利。就是他身边跟着的其他官员先生看上去非常奇怪。一个非常隐晦的躲避我的视线,被我发现之后只好不尴不尬的笑笑。另一个非常明显不愿意面对我和助哥,看上去非常想走的样子。第三个看上去正常一些,但也是一副略显微妙的态度。   我觉得迷茫极了,只是暂且没有表现出来。走完过场的官员先生们同助哥一起离开了会场,熟悉的人离开了身边,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正身处于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一时间生出了想咬手指的冲动。   我掐了掐手心抑制了这种冲动,调整了一下呼吸来平稳情绪。   毕竟是前社恐,在陌生环境调整情绪这事我都做的轻车熟路了,现在的我拽的可以要求水土不服的路人喝八杯水。   咳,可能也没那么夸张。   但那些官员先生的奇怪反应依然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没兴趣吃点心,也没兴趣听主持人讲话,慈善拍品还没轮到那个漂亮的保温杯,小林先生也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没折腾什么事,我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精力空闲了出来,然后被官员先生的异样表现所困扰。   不过这样的困扰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有人来找我打招呼了。   令人懵逼的那种。   对方说起话来相当不客气,声音不大却刺耳的很,看上去明显和侦探社有过节,讽刺说作为调查员的我是“首相的走狗”。   我是真的很懵逼。那会正在发呆想事情呢,前半段完全没听清,等回过神来仔细分辨对方在说什么的时候,又被“那什么什么的走狗”给搞蒙了。缓了一会才意思到他说的“那什么什么”是现任首相的污名绰号。   但这同样弄得我一头雾水。就跟你正走在路上散步听歌呢,突然出现了一个你见都没见过的人,指着你骂说“傻逼东南亚极地甘蔗,去修电缆吧”一样莫名其妙,这时你根本不会生出什么生气愤懑的情绪,只会感觉黑人问号,因为你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或许还会产生一丝“这里需要一位医生把他带走”的想法。   出于这种想法的影响,我直接对他来了句“不好意思,我不是医生”。   对方一下子变得很生气,看上去想把我撕了。我过了两秒才意识到我刚刚说的话里蕴含的攻击性,不过说都说了,就这样吧。   “抱歉,我能请问一下你是谁吗?我们似乎从没见过面。”虽然我实际上对他是谁这事完全没兴趣,但毕竟是社交场合,于是我不得不有兴趣了。   但特别奇怪的是,明明我这句话说的非常正常,可对方好像更生气了。   嗯,我真不擅长社交。   于是我默默闭麦,打量起对方。对方似乎二十出头的样子,外在形象非常大方得体,衣着打扮审美在线,是放大荧幕上就会有小女生喜欢的那类男生,可惜表情管理零分,一副阴不死我的样子。   我闭麦看他,他也一副气狠了的样子,于是我俩就莫名其妙僵持了起来。我负责莫名其妙,他复杂僵持。   直到注意到我俩氛围不对劲的小林先生过来了。   “您是广雅先生吧,能在这见到您我真是太幸运了,您比在荧幕看起来更光彩照人。”小林先生微笑着、毫不吝啬的夸赞着对方,打破了我们的僵持,“啊,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会场的负责人小林浔人,您叫我小林便好,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小林先生的情商明显甩我几条街,两句话的功夫就把眼前莫名其妙的小哥哄的眉目舒展,还顺带让我弄清了这个想撕了我的小哥到底是谁。   广雅弘秀,荧幕上炙手可热的明星。他和我之间毫无交集,我对他的影视作品也毫无兴趣,之所以会认识他,也只是工作需要——他是广雅希子的哥哥。   细想一下,在和研究所有关的失踪案结束后,经受丧女之痛的广雅家就已经自顾自的把锅扣在了侦探社身上,作为希子的哥哥,他敌视我估计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中伤失去亲人之人的事情我还做不来,所以我选择不和对方纠缠计较。   广雅弘秀也确实被小林先生吸引走了注意力,上下打量了小林先生一番。   “会场的服务员?也不怎么样嘛。”广雅弘秀看小林先生的眼光异常挑剔,“你这张脸……我们是不是在那里见过?”   “或许有吧?我有为广雅先生接过机哦。”   “原来是这样……”广雅弘秀放下这个话题,看上去有些兴致缺缺,“怎么,你还想向我要签名吗?”   “如果可以的话。”小林先生拿出笔和便签纸,广雅弘秀给他草草的签上名。   接着又是一系列邀请拍照、对他拍摄的影视作品的提问、抒发自己的间接,成功把对方弄的不耐烦又找不到机会走,俩人彻底把我晾一边了。   直到弘秀小哥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强硬的选择离开,才摆脱了小林先生。   弘秀小哥一走,小林先生就把便签纸捏成团拜托路过的侍者扔掉了。   “果然,你不是他的粉丝。”我点点头说道。   “粉这样的人也太可怕了吧,他除了一副好皮囊,也没有值得喜欢的地方了吧。”小林先生摊摊手,对我笑了一下,“他刚刚对你没说什么很难听的话吧。”   “只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而已,”我晃晃脑袋,其实并不需要小林先生为我解围,不过有人愿意来帮自己确实会让人心情变好,“不过小林先生好厉害啊,竟然能把和他有关的细节都记得呢。”   “毕竟这次的会场有些特别,作为负责人,当然要注意宾客们的信息喜好,才能防范于未然啊。”小林先生说道,真的是一副非常负责可靠的样子。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起杀人的念头呢…   我沉默着,思考着这个问题。又觉得思考这种专业不对口的事情完全是自寻烦恼,于是又放弃了。   “侦探社是能解决他人烦恼的会社,远比外界想象的更厉害,它或许真的能帮到你的。”最后我只能这么和他说了。   小林先生说他会考虑的,但还没来的及和我进行更多的交流,就又被其他麻烦事叫走了。我挥了挥手向他告别,接着向前一步自然而迅速的转身,就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的人的视线撞上了。   “钢琴师他们果然没说谎,禾泽还真是非常敏锐呢。”来的人轻声说道,声线十分温柔,纵使我没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是谁,也在听见他的声音的时候回想起了同他有关的那些记忆。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禾泽呢,可以称得上是意外的惊喜了。”公关官对我微笑了一下,全日本最俊美帅气的男人并不是什么夸张的修辞,公关官真的长着一副迷倒众生的面孔,结合我脸盲的毛病,我总是会反复的被他惊艳到。   虽然说我回想的记忆全是他和旗会的另外几个人不怎么符合形象的打来打去。   “……嗯咳,原来是意外的惊喜嘛,我还以为……咳,算了。”我尝试跟他聊天,结果两次都因为名字卡壳了,最后直接摆烂。平日里习惯叫他公关官,这会儿不得不叫他的艺名就吐字不清,别扭的很。   可能是我这副闲他艺名烫嘴的样子逗乐了他,公关官真的笑了起来,笑了一会才停住。   “好吧好吧,其实是早就知道了哦。”公关官给了我个wink,不着痕迹的移动了一下位置。我本身的位置就比较角落,这样一来就很难有人注意到公关官的位置了。   “禾泽会来这里是为了工作吧。”   他稍稍压低了一点声音,是那种会让声控沦陷的磁性,还好我不是声控。但可悲的是我是个颜控,当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抵御不住公关官的wink。   “嗯,是哦。”于是我老实的交代了,但交代完之后才觉得有一点点不对劲。   怎么说呢,我依然觉得公关官真的特别特别好看,在我心中的地位无法撼动的好看,但却没有当初那种被一个wink暴击到呼吸困难的感觉了。说起呼吸困难……   我发现……最近把我暴击得呼吸困难的事情……好像是……太宰……   打电话的时候、还有被安吾那样说的时候……   有点奇妙,再看看。 第124章 公关官   我知道我会在这见到公关官,一早就知道了。   井上先生那边传真过来的文件包含了这次慈善活动的宾客名单,公关官的艺名也在其行列之中。   广雅弘秀的名字大概也在里面。至于为什么说是大概……做个护卫任务而已谁会把宾客名单背下来啊,又不是搞暗杀。   咳……   搞暗杀也不一定要把宾客名单背下来吧……   总之,整张宾客名单我只在看见公关官的名字之后才又草草看了一遍,确认了没其他认识的人之后就没管它了,没太注意到广雅弘秀。   “你来这边也是为了工作?”我询问公关官。在这种场合直接称呼他为“公关官”属实有些不合适,讲他的艺名多少又有点别扭不习惯,于是我干脆直接用“你”代替了。   “我是被邀请来的。”公关官回答道,视线移向了拍品的展览平台又很快移了回来,没有其他动作。   我的视线也移了过去,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我早早相中的保温杯。   “井上先生?”我胡乱猜测着,按下了拍卖键。   拍卖活动和聚会同时举行,品尝美酒与点心的宾客可以向侍者索要小型拍卖设备,只需要按下按钮就可以参与拍卖进行竞价。   “是非常盛情的邀请呢。”公关官认同了我的猜想,看着我又戳了两次拍卖键。   “……那他还真是很有眼光呢。”我沉默的思考了一会儿,只能这么评价道了。   公关官是全日本最顶流的演员,在演员圈子里很难找到可以同他比肩的人,邀请他来吸引媒体的注意确实是大胆又大手笔的选择——假设公关官的主业不是在港口黑手党工作的话。   但可惜他的就是来自黑手党组织的核心构成员,隐藏主业是当黑手党。   先前富豪事件里,老板在后续也替我调查出了一些深究起来水很深的信息——当时同太宰商谈的人是一位在政府地位不高不低,职位却极其便利的官员,从政治立场来看,这位官员先生是很希望内阁重组的——这也说明了港口黑手党对内阁重组一事的立场意见。   不难推测出公关官此行是持有双重身份的——我和助哥的名字不可能出现在宾客的受邀名单上,所以非侦探社对接人基本不存在从任何正常的渠道来获取侦探社的消息。   假设仅仅以演员的身份来参加这场慈善晚会,公关官没必要、也不可能提前知道我会在这里。   但他知道我会在场,显然是有自己的非正常渠道来获取信息。得知我会到场,并且他没对他知晓此事进行隐瞒,说明隐瞒是没必要的,他的任务不会与侦探社发生冲突。   不过因为在同他交流的时候提到了井上先生,我又回忆起了最初的困惑。   我困惑着,视线没有固定在一处,也自然的留意到了其他人的动向。小林先生在一旁与其他宾客交涉,广雅弘秀时不时的往我这边望过来,但他看的都是公关官,显然是对公关官感兴趣,和我对视都是非常带私人感情的瞪视。   保温杯依然有人叫价,已经拍到接近三万了,它当然不值这个价,理解为捐款附赠保温杯会显得合适的多。总之无脑按拍卖键就完事了。   公关官看上去对我困惑的样子有些不解,偏了偏脑袋。   我戳了两下拍卖键,把刚刚跟井上先生说话时的细节讲给了公关官听。   “——但我对那三个官员毫无印象,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我总结道。   “对他们毫无印象?”公关官显得有些诧异,似乎完全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况,“可是,你不应该都认识吗?”   都认识?   我更没料到这种回答,连“果然公关官早就有注意到我这边的情况”的想法都扔到一边了。   于是我只是很没底的发出了“嗯……”的气音后就说不出话了。   公关官眨了眨眼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禾泽的记性有些差劲呢。”他感慨般的评价了一句,接着一字一句的和我解释道,“虽然没太看清,但跟在后面的是广雅廉秀,广雅家在整个神奈川县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了,你刚刚还会他儿子吵架呢。”   “这样啊……”我生出了一些心虚,虽然不多,但我还是十分心虚的应了声。认识倒是认识,但谁去记讨厌的人的脸啊。   “另外一位是我们神奈川县本县的县长阁下,吉田先生,就是稍稍有些发福的那个。”公关官接着说道。   “唔……”我沉默了。   “还有啊,井上先生左边那位不是一直和会社有来往吗?没记错的话,在先前一直都是你和他交涉的吧?”公关官最后介绍道。   “嗯……啊?”我习惯性的想点点头,又在意识到刚刚公关官在说什么的时候懵了。会社显然指的是港口黑手党,记忆中倒是有和政府那边的人以所谓“私人名义”谈过业务——配合阿真我在谈业务方面称得上是无往不利来着——不过完全没法把脸对上去,一会儿功夫我对那位官员先生的相貌已经记忆模糊了,总之更对不上了。   公关官还在看着我,带着一些饶有兴致的、不让人觉得讨厌的探究意味,似乎对我记不得这些   事的原因非常好奇。   ——他会就此发现我有脸盲症也说不定。我这样想着。   我没告诉过旗会的诸位我有脸盲症的事情,特立独行的旗会成员们都太具备记忆点了,和他们相处基本不会受到脸盲的影响,所以我自然也没有和他们提这件事的必要。   “不过是个业务对象,也没必要记住他吧。”我眨了眨眼睛,不太自在的开始为自己的行为进行找补。也不是真的不自在,但感觉这个场合表现的理所当然实在不合适。还是表现的不自在比较好。   “哇噢,这可是会社难得谈下来的大项目首……前社长都在夸赞呢。对禾泽来说也只是个普通的业务对象吗?”公关官微笑着,真心实意的夸赞起来,“真是帅气呢。”   ……怎么感觉和预期的回应不太一样?   是哪里出了偏差?   我觉得不大对劲,但一时想不出哪里不大对劲,过了两秒才意识是哪里不对劲。   “森先生夸过我?”我怎么不知道。   “嗯哼,你不知道?”公关官肯定了我的说法,对我的反应不再惊讶。   “现在知道了,感觉有点微妙。”我实话实说。是真的没想到当初隐约觉得的“太宰在隔绝我同森先生的交流”这事竟然不是错觉。   当时对这事的判断可犹豫了,一边觉得又是奖励房又是奖励车的没见过大老板好像不太对劲,一边又觉得大老板日理万机,谁有空见我啊我太自恋了。   没想到竟然真是这样。   “前社长还说,‘感觉禾泽君的社交圈子太窄了,对组织没有归属感,太宰君也不注重这方面,稍稍有些令人担心。希望年轻会能多指引照看一二”这样的话。”公关官淡淡的补充道。   何止是不注重啊。我心里想着,明明是完全不打算让我社交,在港口mafia接近一年的工作时间里,期间举办的大大小小的团建项目有二三十次,我是一次都没有参加。起初是团建时间太宰给我安排了额外的加班任务,等我做完归来就彻底错过了。后来我意识到这件事并且跑去向太宰证实时,他就大方的承认了,还说我“没必要去进行这些社交,对你来说比起虚无的归属感还不如做点工作来的更有用”这样的话。   正常人可能会生气或者不敢生气,但当时的我不属于这两种。   ——什么?竟然不用参加场合?还有这等好事?!   这大概就是我当时的心理吧。   总之就是一拍即合。   于是每当听说有各式的社内聚餐、聚会、团建时,我就找太宰领一份要处理的工作。   再后来为了方便,太宰的办公室又多了个垃圾篓,他不感兴趣的文件都往里面丢,我有需要了就去垃圾篓里捡一份。我不用参加我没兴趣的社交,他不用处理过于无聊的工作,简直是双赢。   太宰这么做是基于什么考量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从此在也不用参加浪费时间的社交项目,还能多赚一笔加班费简直太棒了。特别是这笔额外的加班收入还包圆了我在Lupin酒吧的酒水开销。综上,太宰是个好上司。   “原来旗会是因为森先生的命令才同我接触的呀,这是我能知道的事情吗?”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并不耽误我说话,于是我就这么问了。   “并非如此哦。同禾泽交往是旗会的大家本来想做的事情,和首领的命令没什么关系。”公关官摇摇头,说道这里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禾泽还真是好脾气呢,要是换成中也,听见我这么说都要恼羞成怒的揍人了吧。”   “或许我没揍人只是因为我没中也能打。”我认真的提出了一个可能性。   结果莫名其妙的,公关官突然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就是那种没端住于是就不打算演了的那种笑。   “……禾泽认为自己不能打?”公关官边笑边说,把落下的头发别到耳后,“确实,禾泽的体术不像中也那么夸张,但你这么评判自己,半个黑蜥……咳,都要伤心的哭起来了。”   说道这里,公关官的语气稍稍认真了一点。   “大家都希望同禾泽交往的。或许当初救命的人情也算一小部分原因,但愿意与禾泽交往当然是有更重要更充分的理由。”   我被这句话勾起了好奇心,对于体术水平的反驳被暂时搁置了。   “什么理由?”我问道。   “因为禾泽很有趣很可爱哦。”公关官微笑着 ,一只手支着另一只手肘、手腕撑着下巴,点着头说道,看上去非常认真。   只是看上去,因为我觉得这个答案听起来太离谱了,超出了我的心理预设范围,CPU严重卡顿。   “这是什么敷衍了事的答案啊。”我完全接受不能!   “嗯,脸红的时候也很有趣很可爱。”公关官补充道,我条件反射的用手背摸脸。   “什么都信的样子更有趣更可爱了哦。”公关官再次笑眯眯的补充道。   我谴责的看了公关官一眼,默默的把手放下,挪开视线。   ……现在我已经失去了继续同公关官说话的欲望了,他说的话分开来我都懂,合起来我完全理解不能。   记得当初老板也用过类似的话术来转移话题,胡扯一些我听不懂作用的说辞来混淆视听什么的,现在公关官的说法和老板当时的用来混淆视听的内容一模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没法像在面对老板时那么笃定了。   是因为旗会的人都太特立独行了吗?   我确定不了。   于是我闭麦按拍卖键,花了几分钟拍下了那个漂亮的保温杯。价格比我的预期要高,看来大家对做慈善还是很积极的嘛。   “禾泽很喜欢那个保温杯?”公关官看我像个按键机器一样一言不发的狂戳了半天拍卖键,终于转移了话题,我立马松了口气。   “是啊,不过还有另一部分原因——我原来的保温杯被一个小崽子弄坏了,想要个新的。”我回答道,万分感谢公关官没继续刚刚那个“可爱不可爱”的奇怪话题的,公关官人还是挺好的嘛。   公关官露出了一贯会将抵抗力低的人类迷的神魂颠倒的笑容。   “禾泽能喜欢就太好了,那可是我认真挑选的呢。”他微笑着说道。   “……”我确实知道慈善拍卖的展品全都是参与者捐赠的东西……   感谢早了,旗会的人果然一半都是可恶的坏心眼子。 第125章 信子   公关官太坏心眼了,接着聊下去肯定是我吃亏。   我很快意识到了这件事,所以我鬼扯了一个“我去问问能不能提前前拿到保温杯”的说法就的润走了。   明知道要吃亏还接着呆着,我又不傻。   咳……   不过我真的润去询问工作人员了。   会场很大,是非常典型的上流社交场所,举办慈善晚会自然要进行一些额外的布置,交响乐团的演奏场合被巧妙的改造成功慈善拍品的展示平台,悬挂在会场周围的十七个液晶屏幕确保了无论你呆在哪个犄角旮旯的位置,都能够依靠它看见展示平台的拍品,客人们可以尽情的进行自己希望的社交,而不是围在平台前听演讲。   我觉得能把这二者有机结合的统筹设计师也挺有才华的,十七个液晶屏幕既能有效的收拢客人们的视线,又不至于让人眼花缭乱,没点超前的空间设计感几乎不可能做到。   找到负责拍卖品的工作人员并没有花费我太多时间,我向他提出了“想提前拿到保温杯的”诉求,对方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很快同意了。但我这时候脑子才转过弯来,意识到现在才八点多,距离晚会结束还有一个多钟头,我根本没手拿保温杯。于是我又改口说还是暂时寄存吧。   虽然我不是慈善晚会的客人,但工作人员先生显然是把我当成客人了,对于我没事找事的要求毫无意见,还安慰我稍安勿躁,举办方会把公关官的保温杯保存好的,保准没有除我外的任何人能碰到。   ……谢谢,没有被安慰到。   被工作人员误会成公关官粉丝的我因为震惊而失去的最佳反驳机会,只能看着工作人员离开。   不过我也没陷入什么懊恼之中,一方面是我确实喜欢公关官的电影,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他的粉丝,另一方面是……   我发现有人从我刚见到工作人员开始就一直盯着我看。   于是我顺着那到视线望了回去。   是一个黑色长发的姑娘,同我的位置距离不算远。当我的视线和她对上了之后,她短暂的愣了一下,然后显得稍稍有些不好意思,用酒杯遮了遮脸。   没有恶意。我很快确定了这件事,于是把视线收了回来。人在发呆的时候总喜欢盯着一处看,或许她只是把我当成了发呆参照物,没什么关系的。   于是我便不再在意这件事情。不过我不在意不代表别人就不在意了,在我还没有构想好接下来要干什么的时候,那个姑娘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   “刚才不由自主的盯着您看真是非常抱歉。”她的声音非常温柔平和,语气也十分诚恳,弄得我愣了一下。   对方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十六七岁的样子,气质上带着一些未踏入社会的、单纯的感觉,或许是个同父母一起前来的学生。虽说如此,她的语言措辞方面得体大方,很明显可以看出,她属于“真的踏入社会了也可以处理的游刃有余”的那类人,这方面能力她甩我几条街。   我摇摇头,告诉她我没有介意。但对方依然是温声细语的同我解释了她为什么会盯着我看。   “刚才我一直在和您竞拍那个保温杯,”黑色长发的姑娘同我解释道,“我很喜欢那个保温杯,在价格叫到八万之前我都非常想要拍下它——这是可供我在这里支配的捐款,可惜它超过了。”   我似乎理解了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就变得很好奇。”她轻声说道,让我有些疑惑。   “好奇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好奇您为什么会在没人同您叫价的情况下,自己把价格从八万叫到十一万的。”黑色长发的姑娘回答道。   我沉默了。安静的回忆了一下我化身按键机器的场景,发现当时因为注意力不集中点多了几下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于是更沉默了。   “或许原因没什么复杂的……”我艰涩的、吞吞吐吐的同她解释道,“或许……只是……不小心……多点了两下……就是这样。”   对方眨了眨眼睛,接着笑了起来,算是非常克制的那种,只笑了几秒钟。   “您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她这样说的,对我的说辞似乎是“相信但没完全相信”的样子,但“有趣”一词说的倒是挺真情实感的。   我审视了我方才说过的话,并没有找到什么能称得上“有趣”的要素,最后只能猜测对方说的“有趣”并不是在就事论事,而是从我不清楚的角度发掘出来的。   在我想这想那的时候,对方看上去却显得稍稍有一些懊恼。   “……忘记做自我介绍了。”这样的懊恼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接着对我说道,“我是佐佐城信子,在早稻田念书,请多指教。”   佐佐城信子……   我品味了一下个名字,并没有同我知道的文豪名字对上号。   “我叫禾泽释之助,称呼我禾泽就好。”我也向她介绍了自己的名字,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请多指教。”   社交场合的存在就是为了同陌生人熟悉,所以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佐佐城小姐无论是性格才华还是长相,都是那种会被几条街的人追捧的类型。她说话节奏不急不缓,却意外的是个很健谈的人,甚至对一些偏门的知识都有所了解。   “……你在早稻田念书?”我同她聊了几分钟天后才意识到不对劲。   ……刚才光想着国木田老师也在念大学没意识到十六岁上大学这事不太对劲。   “是的呢。”佐佐城小姐微微一笑,“学的是犯罪心理学,是觉得我不像是上大学的年龄吗?因为有提早上学和跳级哦,跳级这种情况还是很普遍的吧,我只是比他们多跳了一次……当时还差点就跟不上进度了呢。”   多跳一次已经非常夸张了呀。我这样想着。   她所说的普遍跳级是异能大战的副产物。是在我闲得长草,于是心血来潮对国木田老师“已经上大学了”这事惊讶的吱哇乱叫的时候国木田老师讲给我听的。   在战争期间虽然学校这类象牙塔没有真塌掉,但无论是被征兵还是因为经济来源崩塌,许许多多的家庭已经支付不起并不算昂贵的学费了。教师行业体量的缩水同样影响到了学校的办学情况,于是学校们便自发的想出了一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鼓励跳级。   学校没老师了,教不了这么多人。学生没钱了,付不起学费。那你跳级,我发证。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有些人就是这样跳着跳着就没学上了。为了谋生计,十来岁的人跑去当兵,到战场上当炮灰,这还算是幸运的。更多的是加入了当地的恶势力,在违法现场上当炮灰。不过战争时期嘛,大家都惨,都维持不了体面,体面是指挥统筹一切的人才有能力维持的——总之都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只是又废又菜还想活着而已,没什么丢人的。   似乎也没什么理解不了的。   可听到这么一段悲惨往事之后我还是沉默了,接着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种情况应该是要表现出同情或者愧疚,但我反应实在有点迟钝,已经错过了表现愧疚的最佳时间。   “……抱歉,我没上过学,不知道这些。”于是我只能这样找补了。   结果国木田老师却突然看上去十分愧疚,反而对我说了抱歉。我当时完全没理解这是为什么,只能敷衍的支吾一声。又过了很久才好像隐约意识到了原因。   ——或许国木田老师认为从来没有机会上学的人更惨一点。   但这真奇怪啊,不是说得而复失才是最惨的吗?   还是说国木田老师的想法不具有普遍性?普通人的想法不能作为参考依据?   但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在与人相处的情况下感到困惑了,于是我就把这个问题搁置了。等到遇见的情况足够多了,我总能知道是为什么的。   ·   像国木田老师这类不但有学上,而且还主动跳级的无一不是狠人,和我这个“薛定谔的失学少年”比起来,实力不知道甩我几条街。   所以佐佐城小姐真的非常厉害。而且学的是犯罪心理。误解了,原来我以为的偏门知识是她的专业啊。   “比起我,从事着特别职业的禾泽先生不是更加厉害吗?”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佐佐城小姐接着说道。   我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佐佐城小姐笑了一下。   “只是一点点推测。刚来到您身边的时候我有闻到一点浅淡的香水味,香水味消散的很快,说明使用香水的人并不是您。味道像是Calvin Klein推出的限定新品,持有率不高。而它的代言人也参加了这场慈善拍卖,说明您刚刚同他近距离接触过——说起来,明明起先说是普通的慈善晚会,却来了这么多大人物,实在有些奇怪呢——除此之外,您的右手拇指与食指的夹缝、食指的左右两侧都有茧,说明您有不短的持枪经历。出现在这个场合、能与大人物接触、却又能自由的行动,甚至参与拍卖,很容易猜出禾泽先生的职业特别吧。”   我眨了眨眼睛,稍稍有些惊讶。   “原来当时的柯南·道尔是这样的体验啊。”我感叹道。   佐佐城小姐似乎有些不理解我在说什么,我这才回想起这个世界似乎没有柯南·道尔,就算有也不一定是写《福尔摩斯探案集》的柯南·道尔。于是我干脆就把它当成一个普通的小故事讲给她听了。   “——说是从前有非常厉害的侦探小说家,他为人低调,但在一次出差的时候却被从没见过的人一秒认出了……”我向佐佐城小姐讲述这个故事,“……最后小说家折服于对方的推理才能,惊叹说‘他就是现实生活中的福尔摩斯’。”   “确实是细致入微的观察和很了不起的推理。”佐佐城小姐也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意思。   “是的,”我点点头,也稍稍笑了一下,“所以我觉得佐佐城小姐和他很像哦,差一点点就骗到我了,还好我听过这个故事。”   虽然发现了她的说辞是假话,但这并不让人反感,反而会让人感觉很有意思。   “实际上那位读者并不是什么现实中的福尔摩斯,先前的推理都是他杜撰的,他之所以能认出小说家,是因为小说家的行李箱上挂着写有他名字的便签。”我向佐佐城小姐揭晓了故事的结局,摊了摊手,“所以佐佐城小姐也不是靠香水的味道推测出这些的哦,香水只是幌子呢。” 第126章 侧写   “您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佐佐城小姐没有急于承认或否认,只是模棱两可的反问道。   “香水是一种非常容易帮人分类的东西,特别是这类社交性质并不严肃的场合,就更明显了。”我回答道,也没有着急,“使用香水的人会在任何可以使用香水的场合使用香水,而不使用香水的人则完全不会用它,你可以很轻易的判断出我并非香水受众,没有使用它们的习惯。”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佐佐城小姐反问道。   “说明我很好骗,因为我根本不懂香水,也不具备分辨香气来源的才能,无法确认它是别人身上的味道,还是场地上放置的香氛。”我很快回答道,“所以就算你是在胡乱杜撰我也发现不了——不过显然不呢,我还是发现了。”   “可是你说错了,我确实闻到了香水味,也确实知道它是Calvin Klein家的新品。”佐佐城小姐不急不缓的反驳道,没有在说谎的样子,“并没有在胡乱杜撰呢。”   “因为香水不是过程,而是结论啊。”我干脆的回答道,佐佐城小姐的脸上终于稍稍浮现起一些惊讶,我接着说到,“佐佐城小姐没有胡乱杜撰,只是糊弄了说辞,凯文克莱家的新品确实持有率极低,但并不是因为它是价格昂贵的高级奢侈品,而是因为它还没上线——没上线的香水又如何能分辨出味道呢?虽然会场很大,但判断出我从哪里走来的并不算是难事,那位大明星的动向也很容易从宾客们的闲谈中得知。再结合保温杯,不难推测出我是他的粉丝,或许方才还和他见过面、要过签名合过照。推测出香水是凯文克莱家的新品非常容易,就算猜错了也没关系——我不懂香水嘛。”   我的说辞并没有让佐佐城小姐表现出被拆穿的情绪,就连刚才的情绪也很快收敛了。   “可这样一来,又该怎么解释我是如何看出你职业特殊的呢?”佐佐城小姐反问道,“要知道这里可没有写着名字的便签呢。”   佐佐城小姐直直的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   “‘香水没上线”什么的是谎话,它已经上线了,所以根本不需要我推测。这样一来你刚才的推理很容易被推翻,甚至一碰就碎。”   我感觉有些有趣,或者可以说,从刚才佐佐城小姐对我的职业提出猜测后的所有对话都让我觉得有意思了。   “所以我说香水是幌子呀,因为对佐佐城小姐来说,这是完全用不上的条件吧。”我同样盯着她的眼睛,回答道,“对于佐佐城小姐来说,只需要枪茧就足够了吧。”   “香水是幌子,它上线还是没上线、存在还是不存在都不重要,因为这只是掩饰你真正的推理手段的幌子,甚至于连‘禾泽先生职业特殊’的形容都是幌子呢。”我非常笃定的说道,或许是我的语调太过笃定,佐佐城小姐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些变化,是非常坦然的惊讶,“佐佐城小姐刚才所做的推测并不是对我职业的推测,而是……或许是这么个用词吧——犯罪侧写。”   “佐佐城小姐对我进行了犯罪侧写,最后应该是得出了不怎么好的结论呢——罪犯之类的,盗窃、诈骗或者干脆说是杀手。佐佐城小姐认为我曾经做过不好的事情,但我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又让你对你的知识运用的准确性产生了些许怀疑,于是才用了‘职业特殊’这种说法吧,毕竟无论是罪犯还是警察,都算是特殊职业吧。”   “即使禾泽先生这样说,那也都是您的猜测吧。那么说说看吧,我又有什么必要来向您撒谎呢。”佐佐城小姐的语调一直都是温柔平和的。   “是为了礼貌。”我回答道,不出意外的看见她脸上浮现出了若有若无的内敛笑容。佐佐城小姐显然是一位淑女,含蓄内敛、温和大方,是很难让人讨厌的类型。   “佐佐城小姐通过犯罪侧写推测出我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却没法保证这个推测的时效性,‘万一他已经金盆洗手、改邪归正了呢’,你不能确认这点,但也没选择对此视而不见,所以才模糊说辞,选择含蓄低调的试探我吧。”我抬了抬手,进一步解释道,“这么说起来,佐佐城小姐真的非常有礼貌呢。”   ……唔,这样一看,似乎是把这些事情摊开来讲的我很不礼貌呢。   嘶,把自己绕进去了。   我唾弃了一下有点蠢的自己,继续同佐佐城小姐讲话来转移注意力。   “还有哦,大多数人都会希望一切事物有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这是人人都有的、非常基本的心理诉求。佐佐城小姐也是为了满足这样的诉求,才会杜撰出依靠‘香水和枪茧进行判断’的说辞吧。毕竟绝大部分人都不会满意‘我就是一眼看出来的’这种解释,很容易被当做在敷衍他人呢。”我轻声解释道,“但我的想法稍稍有些不同呢,佐佐城小姐即使不杜撰这种说辞,我也会去相信的。”   “……这些结论,你又是依据怎么得出的呢?”在一阵不长不短的沉默后,佐佐城小姐再次问道。   “看出来的。”我回答道,“不过你希望听的话,我也有一套完整的解释。”   这个时候佐佐城小姐的笑容便不在浮于表面了,虽然因为本身性格使然,佐佐城小姐笑起来的幅度并不大,但放松与愉悦的心情还是很明显的。连手上的高脚杯都有有些没拿稳,浅橘色的酒液幅度微大的扩散起几乎要溢出来的涟漪。   “你几乎都说对了。”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正面肯定了我的说辞,“我对犯罪现象很感兴趣,所以才选择研习这个专业,平日也会对遇见的人进行犯罪侧写作为自娱自乐的项目……这个小爱好只有我和我的男朋友知道,还是第一次被刚认识的人指出呢。”   “佐佐城小姐有男朋友?”我稍稍有些惊讶,抓歪了重点,开始八卦了起来。   “禾泽先生很失望?”佐佐城小姐反问道,带着稍许玩笑的意味,因为她肯定看得出来我并没有在失望。   “不会啊,”我摇摇头回答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虽然是不久前才有的,我以前还不知道。   佐佐城小姐一时没说话,但无法否认的,我们都对“对方有喜欢的人了”这事感到意外,并且也意识到了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抱有同样的想法。   不过我们谁也没有对这个问题进行更深刻的交流,因为我们都觉得直白的表达出“这人竟然还会有喜欢的人”这种想法不太礼貌。   我们接着就犯罪侧写一类的话题聊了起来,期间佐佐城小姐突然提出,我可以直接叫她佐佐城或者信子。我也向她提出了类似的要求,于是我们都摆脱了麻烦的敬称。   “我能好奇一下你的侧写结果吗?”我询问道,确实对这方面非常好奇。   “这只是业余爱好,说明不了什么的……不过可以呢,”佐佐城小姐思考了一下,点头表示了同意,“——我认为禾泽君主动犯罪的概率非常低,几乎没有成为罪犯的可能呢。”   我愣了一下。   “不应该是我很可能是罪犯吗?”我比划着,试图让对方回忆起我们深入聊天的起因。   佐佐城微微一笑。   “我说过吧,禾泽君只是几乎都说对了,但这一部分完全说反了。我是为了证实我的侧写是错误的才同禾泽君正面交谈的呢,因为和侧写结果不同,我的直觉告诉我——禾泽君不会是罪犯呢。我信任的知识和我信任的直觉产生了矛盾,这真的非常让人困惑且好奇原因呢。”   谈到专业的、感兴趣的话题,佐佐城的说话量明显多了起来,她同我分享了很多——犯罪侧写和犯罪心理之间的关系,还有她研究这方面时见的形形色色的人。她发现犯罪侧写的精准度完全是同侧写师的水平挂钩的,而这方面技巧的提升则需要极多的接触各类犯罪分子。女孩子接触这方面却有很多莫名其妙的门槛,所以她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同样感兴趣的犯罪心理学。   她说我很有意思。根据她的侧写经验来看,我的行为习惯都带有诈骗犯所具备的共有特征,并且也有规划诈骗手段的才能,面部肌肉的走向和本身的动作习惯都不是正常人所有的,反而在一些反人类的杀人犯身上会有所呈现。但面对面的进行交涉和简单的心理鉴定之后,她却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结论,她认为我是极其容易被诱导的那类人。所以,我几乎不可能成为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就连主动犯罪的概率都很低。   过于偏门的知识和论断让我一瞬间有种思维升华的感觉。我不确定是是否听懂了佐佐城小姐的说法,我没被从这样的角度评价过,隐约感觉她说的好像有点对,又莫名其妙感觉没那么正确,于是我一边思维升华一边整理着自己的疑问。但不可否认的是,佐佐城小姐的知识储备并不单单只有犯罪现象研究这块,她所涉及的知识领域非常广泛,确实特别厉害。   “你说我极容易被诱导……”我整理着突如其来的信息量,语速变得缓慢起来,“这说明我可能会被诱导犯罪啊,为什么反而不会犯罪呢?”   “因为是‘极’容易啊,禾泽君也知道自己很容易被诱导吧。”佐佐城小姐回答道,看见我略显迟疑的点头之后才接着说道,“那么‘容易被诱导’就是连本人都无法忽视的、显而易见的弱点了,因为容易被诱导,所以会对他人的观点持有谨慎的态度,反而比不容易被诱导的人更加不容易被诱导——这也算是一种有趣的物极必反吧。”   我对照了一下我的自身情况,发现我确实从某天起,就开始了“你说的对,但我就不”的行为准则,我一直把这种行为解释为“长大了,该叛逆了”,但似乎佐佐城的说法更说得通一点。   “佐佐城真的很厉害呀。”我夸赞道,为了增加说服力还点了点头。   “但我觉得禾泽君比我厉害的多呀。” 第127章 荧幕   侦探社社员确实算得上一种蛮厉害的职业,所以我并没有反驳她的观点。   在简单聊了几句之后话题再次绕回了我这职业,信子对这个还是有点感兴趣的。   “是一家侦探社的调查员,也可以理解为私家侦探啦。不过我们社的业务范围很广泛,所以我们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不奇怪的。”我回答道。   即使没有特别说明,但信子显然完全知道我说的侦探社是哪家。   “所以现在是禾泽君的工作时间吗?”佐佐城抬起食指在空气中画了个圈,又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思考起来,“感觉这场有些不伦不类的慈善晚宴有需要调查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明现在的情况,因为信子的两句话分开来看都是对的,但合起来看又好像有点不对。我来此并不是为了调查,而是接了护卫委托——虽然最后我也没跟着上楼就是了——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这点理解偏差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描述的那么细致。况且井上先生的会谈属于保密内容,本身也不适合说。于是我便简单的点点头承认了。   “这场慈善晚会确实是有需要注意的地方,比如说——”我认同了信子的说法,开口说道,但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停止了。   因为会场出了状况。   照明设施突如其来的熄灭,骤然降临的黑暗笼罩了整个会场,宾客们交谈的声音随着会场的伴奏戛然而止而戛然而止,莫约一分钟后才渐渐开始出现细碎的窃窃私语。   小时候家里偶尔会有断电跳闸的情况,特别是雷雨天,老旧的电路特别容易出现故障,整个屋子会一下子黑掉,然后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视网膜只能映出一片漆黑,在短暂的失聪错觉期结束之后会出现密密麻麻的、细碎的幻听,会感觉皮肤很痒,好像有虫子在身上爬。这个时候不能乱动,不然会被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在地上的尖锐物划伤膝盖。也不能去找门,因为门是被反锁的,雷雨天在室内敲门会让邻居产生误解,诱发离谱的流言蜚语。不能尝试点蜡烛,因为屋子里只有没油的打火机和发霉的火柴盒。也不能哭,因为让自己显得很可怜也解决不了发霉的火柴、反锁的门和跳停的电闸。可惜的是某些笨蛋除了最后一步勉勉强强的做到了,其余的没一个做好的。这个时候就该乖乖的一动不动,等待名为“一会儿”的七小时四十三分钟,一切自然就会好起来。   但不管怎么说,照明设施突然灭掉就是很糟糕的事情,我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对于会场会发生特殊状况这事早有准备,当然考虑过可能会熄灯。但灯真的灭了的时候我还是被吓的“咯噔”一下。   事实证明心理准备做的再充分也没用,出了状况该被吓到还是会被吓到。   没办法在第一时间保持冷静,我只能在第二时间保持冷静来作为找补。   于是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适应黑暗的环境。莫约两三秒后,我终于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周围事物的轮廓,在这种情况下 我注意到落地窗外的月亮显得特别显眼,泛着淡淡的血色红晕。但学过地理的都知道这样微妙的红色其实也是反射了太阳的光。   我适应着黑暗,借着月光寻找行迹可疑的人,不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灯光突如其来的熄灭,但宾客并没有慌张,或许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主办方活动的一部分。可惜的是我很清楚这不是活动的一部分,这个按照井上先生的心意临时规划慈善晚会根本没整什么花活,能够掩护会谈的存在就万事大吉了。   宾客们的想法无论正确还是错误其实都没有什么影响,不过情况能有序一点总归是好事——虽然可能性不大。   因为下一秒,原先一同熄灭的十七个液晶屏同时亮起。   惨然的白光打在宾客的脸上,也成功晃到我的眼睛。我听见信子的吸气声,抬头眯着眼睛想看清屏幕上的图像,屏幕闪烁着复古的雪花和波纹线。   然后旋律极其熟悉的背景音乐响起,屏幕上终于形成了稳定的图像。   我的眼睛也再次适应了光线,看清了屏幕上的内容。   虽然看清了,但我怀疑我眼花了。   “这不是——”我错愕的有些失语,想说的话也中止了。   我已经很久没那么惊讶了。   当遇见的非日常事件太多的时候,你就会不知不觉把它当做家常便饭,遇见什么都会波澜不惊,偶尔还会生出“就这就这就这”这样的想法。   但这次是不一样的。屏幕中出现的并不是什么实名上网的主谋或者从犯——喜欢引人注意的发展发展总喜欢折腾这些大张旗鼓的幺蛾子——而是一个虚拟人物。   独特的碧绿色头发,对比鲜明的橘色眼睛,透明的有如软玻璃质地的外套之下是细吊带的白色背心,搭配一条蓝色的牛仔裙。   是一个我完全没见过,但一眼就知道她源自于哪里的虚拟人物。而且这配色,也就二刺猿敢这么弄了。   真的是一眼就看可以分辨出来。   因为她外套的领口挂着一个黑白熊的脑袋,蓝色牛仔裙上印着一个黑白熊的脑袋,背景是大大小小的黑白熊军团,面前的桌布也印着万人追捧的黑白熊学园长,再加上这独树一帜的画风——想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都难。   弹丸论破。   但是我没见过这号人。   《弹丸论破》是少见的我在两个世界都见过的作品,虽然我没能从这个共性里面深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同这个世界的小高过见面也没发现什么问题。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弹丸有些奇怪的不温不火。明明是剧情和我曾经看过的一样,喜欢它的人正面反馈也很多——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希望可以放飞小高——但就是不温不火,并且游戏公司也濒临倒闭,最后还是我绷不住了救了一手才接续了出二的希望。   这些暂且不提,要知道这个碧绿色头发的妹子我也是真的没见过啊。头发绿的跟最中似的,得亏她是个二刺猿,难道是这个世界衍生出的新人物?可就算如此她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啊,我确认过的,这和世界的小高也就是个卖刀片的普通航天员,不掺和复杂的事情的。   在我被莫名其妙出现的虚拟人物弄得头皮发麻大脑过载的时候,荧幕里的少女已经开始一手捏着话筒、另一只手对着话筒拍来拍去了,随着她的动作,会场里也很快被令人牙酸的、刺耳的杂音覆盖。   “喂喂,听的见吗?”少女对着话筒说话,即使是很轻的声音被放大一百倍也让人感觉非常难熬,但很快,声音恢复到了能让人接受的范围,“……看来是可以的,那就好。”   有一说一这一套操作确实有希望峰学校开学仪式那味儿。   周围的人也被这套操作弄的不知如何是好,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离自己最近的荧幕上。   “稍等,我找找稿子。”绿衣服的少女如此说道,把观众们晾在一边,开始在一大堆黑白熊中翻找起来。   然后一群人就看着她找稿子。   我就不一样了,我觉得看她找稿子没意思,我在看的是“在场的人中有谁不看的”,众所周知特立独行的人不会去做和大众同样的事情,在特别场合优先观察没被突出表现的地方更容易获得线索,就像魔术师总会把真相藏着无人在意的角落一样。   所以我扫视周围的人,并且很快和信子对视了。   我愣了一下,信子也是。不过她回神的比我快一点,所以她先发制人的开口了。   “这是什么情况?”信子问道。   “……不确定,再看看。”我卡顿了一下才回答道。   她好像也没看荧幕的样子。   而且也在观察现场。   我这样想着,戳开助哥的邮箱,将视线重新投向屏幕,手上动作没停的盲打了一封简述状况的邮件发给助哥。   在我发完邮件之后,佐佐城信子开口说话了。   “刚才我听见了一点动静,在屏幕上那个人试音的时候,好像是——”   “啊,找到了。”   但尾音却被疑似来自弹丸论破的小姐的声音遮住。   不过问题不大,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我点点头回答道。   “嗯,我也听到了,而且我敢打赌,最多一分钟,这件事情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我这样回应着,余光瞟到了信子的神情——是知道缘由但想听人接着说下去的神情,于是我转头望向信子,在绿头发女孩平铺直叙的语调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可以被听见,“屏幕上那个弹丸论破小姐会亲自开口,虽然看上去必要性不大,她这样做当然是有好处的,比如获得一群……”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暗淡光芒照亮了会场紧锁的大门,对方准备充分不止是监控系统似乎连照明系统和主控室都一起征用了。   会场一片哗然,被此起彼伏的声响淹没,刺的人头脑发懵。   我顿了顿,接上刚才的话:   “——比如获得一群cos世界名画的尖叫鸡。” 第128章 瑛太   现在是东京时间21点23分,距离我理论上的理想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但非常可惜的是会场出现了这样的状况,我显然很难在理想时间下班了。   在荧幕重新亮起的时候我就迅速的观察过全场,值得注意的是公关官消失了。但这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同他短暂的交流中我无法判断出他正在进行的工作是什么,只有隐约的直觉告诉我他和控制会场的人不是一伙的。对于这个直觉我还现编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假设公关官和它是一伙人,荧幕上绝对不会出现橙配绿这种离谱配色的。   我整理着现有信息,要捋清现场的状况。期间和信子对视了,还回答了她一个问题,而我在做这件事情的同时,绿头发的姑娘也在发言。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无聊无趣的大人们,你们好。在此,我非常高兴的宣布——从现在开始,在座的诸位都成为了伟大的学院长黑白熊阁下的人质啦。”在诡谲的氛围音乐和奇特的画风之下,女孩平铺直叙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割裂。   伴随着她的声音,她身后的黑白熊军团像是应援团一样原地蹦着挥舞爪子,其中一只黑白熊跳到桌子上,张开爪子,摆出类似于预备跳水的姿势,然后口吐人言。   “没错,我就是伟大的黑白熊学园长,可悲可怜的人质们呐,欢迎各位参加希望峰学园超级绝赞、超级有趣、超级凄惨的绝望宣传计划,噗噗噗噗噗噗噗……”   那是一个黑白双色的熊形玩偶,身体从中间分割开来,左边是白熊,右边是黑熊,我第一次见它还觉得他挺可爱的,后来我就开始思考要用什么手法扬它骨灰了。   讲到最后,黑白玩偶蹲在桌上“噗噗噗噗”的笑了起来,蝙蝠翅翼一样的右眼闪烁着红光,根据设定,里面似乎是监控摄像头来着。   “从现在开始,这整个会场中的一切——照明系统、监控系统、安防系统都将被希望峰学园征用,诸位将作为人质,保证绝望宣传计划的顺利进行……抱歉,漏词了——我是『超高校级的主持人』书上瑛太……还是『超高校级的临时主持人』好了。”   橙色眼睛的少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苦恼,但荧幕上的画面却是没有高光的夸张笑容,看上去在配音这一块儿对方真的很业余。   但业余的恰到好处,夸张的画面与氛围音乐和平淡的声音合在一起效果出奇的好,让人看着发毛。   主持人小姐的话让场面有些小小的失控,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弄得我脑壳痛,黑白熊校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欢呼着,发出“哈哈哈哈”的嚣张笑声。   人在面对突破预期的状况下是很难保持冷静的,即使勉力维持了镇静,摇摇欲坠的心理状态同样会被慌乱的人们所影响,陷入崩溃。这就是绝望。   有点吵。   我这样评价道,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平日里和助哥国木田老师做搭档,遇见这类情况都是他们主持大局,我负责……摸鱼。   没做过这类事……   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在警察不在场的情况下有着代理警察的职责,也就是说在这种状况下理论上我应该拎出证件,用着安抚人心的声音告知大家自己的身份,控制场面,防止发生意外。   但作为一个卑微的前社恐,让我当一群陌生人的主心骨什么的事情还是算了吧,真的想想就窒息。这事一般都是由国木田老师负责的,再不济还有助哥,总归轮不上我。   这种情况该怎么开口呢?我绞尽脑汁的想的开场词,掐手心来缓解紧张情绪,明明已经把很多大场面当平凡的小事来对待了,但一到这种场合还是紧张的要死。完全做不来啊,还不如让我想想瑛太小姐说的“人质”是为了威胁谁呢,这个还容易一点。   说起被威胁的人选,最容易想到的就是井上先生了吧,毕竟他在身份地位方面都最容易被针……   我的思路卡住了,是自己在阻止自己思考,因为细想下去就太糟糕了。   但鸵鸟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假设一件事情一定要发生,不去想它的唯一作用也只是自我安慰,虽然这个技能挺有用的。   屏幕闪烁了一下,呈现出了新的画面。   “另一边的诸位先生,也同样愉快的欢迎你们参与我们希望峰学园的绝望宣传计划,祝诸位在自相残杀中获得绝望的安息。”瑛太小姐语气平淡的说道,画面仿佛是提前录制好的,因为即使两边都充满了嘈杂的声响,依然无法让她的说话节奏受到一丝影响,她就是这么不急不缓的说完了全程。   明亮的、简洁大方的会谈室,我曾经有过一面、或者几面之缘的政客官员先生、以及我没见过的政客官员先生都坐在靠墙摆放的红木背椅上,室内摆放着名贵漂亮的绿植,氛围很好的样子。   但我觉得遭透了。   因为助哥也在那里,我几乎是在看见助哥身影的一刹那就摁开手机给他打电话。   “‘学级裁判’是我校的传统毕业仪式,代表着超高校级的高中生们通过最终测验,从希望峰学园毕业成人的至高荣誉。希望峰学园秉承着向外宣传办校理念,让更多人了解并喜爱我校的美好期望,特此开展‘绝望宣传计划’,选出无聊的成年人代表来感受学级裁判氛围。”主持人小姐用着正式的语气说着,正经的和她的衣着形象完全是两个极端。   “虽然和真正的学级裁判不一样,但那毕竟是只有超高校级才能参与的毕业考试,无聊的成年人就没必要完全参与啦。毕竟无聊的大人就算互相大杀特杀也没什么意思,但是啊但是,果然大杀特杀就是好文明吧噗噗噗噗……”黑白熊在桌子上滚来滚去的补充道,“不允许破坏摄像头呐,虽然这里不是学园,但校规同样适用哦!”   黑白熊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助哥听的,因为在最后的时间里,助哥正踩在凳子上研究摄像头。我的判断或许出现了一些误差,瑛太小姐那边是实时的也说不定。   我盯着屏幕,电话在一串忙音之后自动挂断了,而屏幕那边的助哥并没有接到电话的样子。我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发现试图打电话的不止我一个,但似乎没有任何人成功联系到外界。   信号被屏蔽了。   “那么先生们请听规则,”在校长先生结束了发言之后,主持人先生接着介绍到,“规则很简单,只需要杀人。”   我注意到周围的环境稍稍安静了一些,似乎是在接连的刺激下耗尽了精力,已经没力气去慌张惊恐了。也可能是因为宾客们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并非主要针对对象而放松了警惕。但总得来说,现在的会场比刚刚舒服多了。   “非常遗憾我们并没有为诸位准备太多凶器的能力,安装一个能够避人耳目的监控已经耗费了我们不小的精力了,房间角落矮柜里的物品只能先到先得。”   “当场上所有人都杀掉一个以上的人后,我们会关闭所有的感应、计时炸弹,希望峰学校毕业测试体验活动结束,绝望宣传计划也会圆满完成。”   “但值得注意的是,假设各位不打算积极参与的话,那么在一个小时之后,会谈室链接的计时炸弹将会爆炸。当然,考虑到有的先生或许太过虚弱,没办法完成杀害他人的任务。所以黑白熊校长给诸位开了个小小的绿灯,会场中同样有许多感应炸弹。当有人打开会谈室的大门时,位于三十二层会场内部的所有炸弹将会爆炸,人质们将会手拉着手愉快凄惨的走向彼端的世界,这样一来,会议室的所有人都完成‘杀人’任务,绝望宣传计划也将完美落幕。”   “每间隔十分钟,我们会进行十分钟的灭灯活动,希望诸位参与者抓紧机会,早日完成目标。”   瑛太小姐的话音刚落,场面再度失控。   我深呼吸了一下,注意到信子在望着我。   “没办法联系警方。”她指了指手机。   我点了点头。   她没说话其他多余话,但我大概能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在整个会场,我是最有可能处理好这种情况的人。   “没关系,我可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我朝信子笑了笑,即使很没底也表现的很有底的样子。接着三两步走到了展示平台上,拍了拍看上去有些惊慌失措的主持人的肩膀。   他狠狠的吓了我一跳。   不过按他的说法是我先吓他的……   总之,都冷静下来后,我终于可以同他交涉了。   运气不错,会场的准备工作做的很充分,除了断电不能用了的话筒以外,还有电池供电、可以单独使用的备用无线话筒。   我打开手机,从歌单里找了个最土嗨的歌把进度条拖到高/潮,打开麦克风把声音调到了最大。   突然其来的超高音量的快乐音乐瞬间把整个会场都整懵了,旁边帮我找麦克风的工作人员都被吓了一跳。作为始作俑者的我早有准备,没什么逝。   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快乐音乐吸引,被震的忘记了惊讶害怕恐惧的这么一小段时间里,我放小了音乐,拎出证件开始进行自我介绍了。   “各位好,我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正在进行调查任务。大家不要着急,在警察到来之前,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大家。”   “用我的职业担保。”   或许是我说的话确实有些说服力,或许是人们迫切的需要一个主心骨,但不管是什么理由,众人确实都或多或少的冷静了下来,对我充满了信任。   但他们不知道,干脆利落做出了这一系列操作的我已经因为间歇性的社恐紧张的快吐了,只是仗着黑灯瞎火谁也看不见谁在硬装罢了。 第129章 转播   想吐。   这点没开玩笑。   不过好在根据我的经验,这种间歇性社恐导致的情况过个十来分钟自己就好了,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于是我掐着手心开始指挥众人。   “各位稍安勿躁,麻烦会场的工作人员和愿意帮忙的人来我这里集合,其余人在原地不要走动。”我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递到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我身上,这让我感觉非常不自在,胃部痉挛的更厉害了。   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能做好的,我眨了眨眼睛,接着说道,“我不确定现场有几颗炸弹,需要有人帮忙找,进行排查。在原地的诸位假设发现了炸弹,也不需要多余的动作,手机亮灯、然后叫我就行,我有拆弹经验。”   “好积极呀,禾泽同学。”屏幕中的黑白熊趴在桌子上晃着腿,却没说出什么阻止我的话。于是我也表演了个无视黑白熊校长。   “会场上应该有特殊设备阻止了信号传输到警察局,诸位可以尝试联系家人,让他们协助报警。”我眨了眨眼睛,接着说道。   我余光瞟向屏幕,不是为了看瑛太小姐或者黑白熊,而是为了看助哥。虽然理智告诉我就算井上先生他们都死光了助哥也不会出事,但实际上该担心还是会担心。   刚才的说话的功夫里助哥那边的灯光灭掉了。除了会场和会谈室内部的监控,会谈室外的走廊也同样有监控,体量相当的炸弹被固定在墙上,看上去像是临时安装的,但它爆炸的威力绝对不可能是临时的。   ——只要动了那方面心思在黑暗条件下杀人确实会容易一些,但那边有助哥在,我觉得他们很难杀起来。   我这样想着,稍稍放心了些许。   屏幕全黑,什么都看不见。   我收回目光,把注意力放在了正事上。虽然一直挺喜欢弹丸论破的,但这种情况我可没什么兴趣去消遣它。   会场的工作人员和愿意帮忙的人很快聚集在了我的身边,小林先生作为会场的负责人当然也在其中,信子同样选择过来帮忙。我正准备同他们说话,就望到一个有点眼熟的人。   我印象里没有这号人,但我隐隐觉得我见过。   然后他开口说话了,也让我得以确认。   好的,确实见过——广雅弘秀,对我、或者说是对武装侦探社有大意见的那位,距离上次见面还没隔半小时呢。   脸盲症再次记大过。   在认出他是谁的一瞬间我产生了“哦豁,他还愿意来帮忙”这样的想法,但等到对方说完话我就发现我想太多了。   ——他是来找我麻烦的。   他上下打量着我,十分挑剔的说着“武装侦探社不应该负责保护我父亲吗?那边是怎么回事,武装侦探社能弄出这种情况真是没用的垃圾”这样的话。   “发生了这样糟糕的情况,武装侦探社不应该给个合理交代吗?还是说你们就是这种没用的废物,拿钱不办事的行业臭虫?”   “先生,您这样说话也太……”信子尝试和他讲道理,我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盯着他看了几秒。   然后移开了视线。   “小林先生,我们这里有二十三……不对,是二十二个人,我计划把会场分为十个部分,两到三人负责一部分进行炸弹的排查,你怎么看?”接着同小林先生交谈起来。   “……啊,我没问题。”小林先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过还是很快回答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没听到我说话吗?!”广雅弘秀的语气咄咄逼人。   但非常可惜,我现在因着胃部的痉挛和刚才噪声过大没有缓解的太阳穴处的隐隐刺痛令我有些思考困难,根本没精力和他交流。   “嗯,你说的都对。”我抬眼满足了他的“想被注意到的需求“,也提出了我的要求,“所以能稍稍安静一点吗?”   ——要是还吵下去我就用物理方法让你安静了。   我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我不指望我一句话就能让他安静下来,虽然我非常希望我能做到。显然,弘秀先生是属于那种在过去顺风顺水惯了、人生道路平坦的连个疙瘩都没有的家伙。所有人因着各种各样的理由给他大开绿灯,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做的事情都没有错”的错觉。这类人往往极度缺乏做人的经验,在这种充满炸弹的危险场合还选择不分青红皂白的找侦探社麻烦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是这样说,弘秀先生的生活方式大概是让绝大部分人都羡慕不已的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他不需要学习怎么做人,因为他不管做什么,讨好他的人都是大多数。   但谢邀,这类人生赢家对普通人真的很不友好,建议别来沾边。   不过略微出乎我意料的,广雅先生并没用像我预估的一样继续不依不饶。   不知道为什么,广雅弘秀原本怒气冲冲的表情却变得一片空白,接着移开了视线,一副悻悻的样子熄了火。   ……嗯?为什么突然不接着找茬了?   虽然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但总归是好事。   ——大概是他理智回升,意识到现在不是找人麻烦的时候了吧。毕竟人的智商是波动的,可能他刚刚找我麻烦的时候正好是智商谷底,这会儿回升上去了,很合理。   这也省的我纠结对普通人用电棍这事合不合理了。   我给这事随便安了个特别合理的理由就收回了视线和注意力、不再关注这件事了,继续同小林先生交涉。   熄火了的广雅还是站在原地不愿意走的样子。   我瞟了他一眼,没发表什么意见。只要不打扰我,那么他就是自由的。   ·   我们花了几分钟把会场的区域分成了几块,又给每个区域安排人来找排查炸弹。我和小林他们讲了一下寻找炸弹的要点,总得来讲就是“多看少碰,小心为上”,虽然这类炸弹就算碰那么几下它也不会爆炸,不过小心没坏处。   “那么这块区域就由我和小林先生一起去检查吧。”在分好组之后我赶紧指了一个区域把我自己安排进去。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比较熟悉场地,可以带其他人排查。”小林先生提议道。   这怎么行。要是小林先生带别人了,我岂不是又要和陌生人组队?!别啊别啊!我的社恐症状才刚缓解一点。   “我不熟悉场地,你带我。”我赶紧说道,生怕被小林先生拒绝了。   小林先生被我的表现弄的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和其他人讲一下常见的场地排查死角。”   “嗯嗯,去吧去吧。”得到了小林先生的同意之后我放松了下来,痉挛想吐的感觉也消解了不少。   “那个叫广雅弘秀的人这样说话你都不生气的么?”   目送着小林先生远去的时候,原本就离我很近的信子走到我身边,这样问道。   “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情绪。”我盯着小林先生的身影淡淡的回答道,和人生气太费脑子了,本来脑容量就不够用,浪费在这种地方岂不是太傻了,“比起这个,信子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帮我对小林先生做个犯罪侧写。”我收回视线,扭头望向佐佐城信子,很认真的拜托她道。   “你知道的,再优秀的侧写师也没法保证结果一定正确,更何况我只是业余爱好。”信子提醒道。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判断。”我回答道。   短暂的安静之后,信子开口了。   “他会,并且非常迫切。”   “知道了。”我点点头,“谢谢你哦。”   “我说过的……”信子没有接着说下去,但不赞同的眼神已经把意思表达的很明显了。   “真的只是想参考一下哦,别那么不放心嘛。”我比划着和信子解释道,声音压的很低,“侧写结果不等于真相,偏信侧写结果本身就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我不会这么做的。”   明明同信子也是刚认识不久,和她说话却让我感觉很自然,连刚才紧张不适的感觉也缓解了不少。   “刚才想给苍打电话,但他先打给我了。”信子转移了话题,指了指一旁的落地窗,“他和我说,东京全市几乎所有的电视节目都在播出这里的情况。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了,但迫于炸弹的威胁,全部僵持在楼下。”   苍?男朋友?   “是么?”我瞅了瞅落地窗,通透度很好的一整面钢化玻璃让东京六本木的夜景一览无余。不过我们离窗户太远了,想看到楼下的警察还是有点困难的。   “全东京都在播出?!他们控制了所有电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广雅弘秀突然接话,吓了我一跳。   这家伙刚刚一直在偷听吗?!听力这么好?!我好震惊。   “干嘛这么看着我?!”广雅弘秀不耐烦的说道。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认他没听见前面的内容才放心下来。   “你是怎么得出这种离谱结论的?”放心下来之后我就有心思纠正广雅弘秀的错误认知了,“他们想昭告天下根本不需要控制电台,只要开源就行了,这种劫持近百人的恐怖活动,凶手们还愿意共享现场直播,各大电台自然争相转播,这可是难得提升业绩的机会,没道理不这么干。这件事情不难想到……哦,我忘记了,这不怪你。”   毕竟广雅弘秀的工作是负责光鲜亮丽,创造娱乐产品,平时应该用不上他动脑。   我觉得我说的话相当正常,但不知道为什么,广雅弘秀却气坏了,一副想对我发火但是噎住了的样子,最后非常恼火的扭头走了。   嗯,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可喜可贺。 第130章 拆弹   “……其实这里的信号并没有被屏蔽吧,被屏蔽的是警方那边,对吗?”广雅弘秀离开之后,佐佐城低声问道。   我不怎么意外的看了她一样,她露出了然的神情。   所谓的“阻断信号传递到警察局的特殊设备”或许存在,也或许不存在,但即使存在也一定不在会场。假设现场有信号屏蔽器,那么十七台液晶显示屏的信号同样会受到影响,不可能呈现出清晰的声画,更别说调取监控会场和会谈室的视频了。   我敲着手机壳思考起来。   ——会场上有感应炸弹,楼上的人如果打开会谈室的门现场的炸弹就会爆炸。如果不配合杀人,一小时后会谈室就会爆炸。   ——警察迫于炸弹威胁不敢靠近……或许是说明靠近三十二层的会场或者四十七层的会谈室都会引爆炸弹。   ——另外会议室虽然有监控摄像头,但没有显示屏幕,也就是说那边大概只能听到声音而没有画面。我无法联系助哥,说明那边应该是有信号屏蔽的。   ——还有绝望宣传计划这个说法。   唔……我大概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样看来,问题好像比我想的的要容易解决啊……   规律的节奏有助于让人保持冷静,我想了想又摁开了手机,编辑了一封邮件发了出去。   ……现在只要排除掉炸弹和隐患就行了。   我在想问题,信子也一直没说话。所以我完全没意识到我不小心把信子晾在了一边。   直到她开口说话。   “原来你没有说谎呀。”佐佐城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后突然说道,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什么?”我回过神来,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就是刚才的刚才呀,场面乱七八糟的时候,你看上去相当紧张,安慰我的话说的都有些磕绊——虽然磕绊的不明显——我还以为那只是安慰呢。”她比划了一下,向我表示道。   我意识到了她想说什么,稍稍有点不美妙的预感。   “别……”我挣扎的说了一个字,但声音似乎太小了点。   “我发现禾泽只是不适应在人前讲话,意外的内向呢。”所以佐佐城小姐没听到,依然接着说了下去。   我彻底闭麦了,只想原地消失   ……被指出性格缺点什么的果然还是有些不适应。   ·   拯救我的是助哥那边的直播画面,十分钟的时间过去了,灯光亮起。   无事发生。助哥和其他官员先生们都好好的。   想想也是,正常人哪会第一时间就想着杀人。更别说现在离一个小时的期限还有很久,他们并没有急迫到不杀人就不行的动机。   瑛太小姐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对,应该说他们是早有准备。总之在第一次亮灯却无人死亡之后,校长先生就摇头晃脑的表示,“官员先生们杀人不积极,思想有问题,究其原因还是动机不够充分——而他好心的准备了许多动机。”   许多人都在关注直播的画面,小林先生也频频抬头,而我在确认助哥完好无损后就不再关注屏幕,心无旁骛的找起了炸弹。   我和小林先生很快找到了第一颗炸弹。   “我拆炸弹需要比较安静的环境,小林先生可以退远一点吗?”我眨了一下眼睛,偏头对小林先生说道。   “啊,嗯……这样可以吗?”小林先生依言退后了两步。算是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既可以看见我拆弹的情况,又不至于靠的太近毫无距离。   我觉得这个距离非常合适,于是点了点头。   然后我就拎出口袋里的多功能开瓶器当螺丝刀使唤,拆开了炸弹的外壳。   但在开盖的时候却不小心卡了一下,于是金属板与盒体挤压后迅速弹开发出“哐啷”一声。   突如其来的响动只是让我的心跳小小的错了半拍,并没有吓到了,但紧接而来的叫声却差点没把我吓飞。我一个激灵猛的扭头,视线很快捕捉到罪魁祸首。   广雅弘秀先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又来我身边了。   “你、你小心一点,不知道这是炸弹吗?!”他的声音有些害怕的发颤,但语气相当跋扈,像是我欠了他八万块钱似的。   这种说话方式听多了也就习惯了,所以我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只是发自内心的认真说道:   “广雅先生,您要是没事干可以抬头看会儿动画片。”   参演人员还有你爸呢,很有意思的。我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说完我就依照惯例无视了他,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炸弹上,开始剪线。   和米花市五颜六色的彩线炸弹不同,我拆开的这盒炸弹里面的线都是一个色的,还全捆一起了。   “……这炸弹该怎么拆啊。”离我两步远的小林先生也大致看清了炸弹内部的情况,倒抽了一口凉气。   “放心,就会场里的这些炸弹我闭着眼睛都能全卸了。”我随意的说道,语调非常让人信服,“所以只要把会场里的炸弹一个不剩的都找出来就行了。”   接着我开始依照某种规律剪线,大概剪了个五六分钟才停手。   “搞定,下一个。”我把盖子虚掩在盒子上,挥挥手示意小林先生和我一起接着搜索。   “这真的可以了吗?”不远处的宾客先生小声问道。   “它已经不会自主引爆了,不过……毕竟还是炸弹,安全起见不要乱动它为好。”我回答道。   宾客先生露出了“谁会乱动这东西啊”的表情。   我看见这样的表情就放心了,开始寻找下一颗炸弹。   荧幕上,瑛太小姐拿出了一个扭蛋机一样的机器,扭蛋机上霓虹灯闪烁着红白相间的光芒。   校长先生提供的动机非常简单,就是会谈室里的人不愿意暴露的秘密。瑛太小姐会以抽签的方式决定朗读秘密的先后顺序。   “死亡不能阻止秘密的暴露,只有积极配合本校长的、大杀特杀的大人才能保住自己的秘密哦。”校长先生总结道,扭蛋机也扭出了结果,“让我看看最最不幸的幸运嘉宾是谁——呜呼,是我们的县长大人吉田一藏先生呢噗噗噗噗噗……”   黑白熊插着腰扭来扭去,一如既往的笑声古怪难以模仿。瑛太小姐用棒读的语气毫无感情的念着神奈川县长大人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毫无感情的语调不同,她所讲出的秘密每个都极其猎奇或者牵扯极深,是能把整个会场的人弄得目瞪口呆,让明白其中深意的人都为之乍舌重磅消息。   不用想都知道,此时的吉田先生大概是非常崩溃的,毕竟这里所说对面每一个秘密都能让他做不成人。   吉田先生的秘密依然没有念完,但第二次灭灯的时间却到了。   显示着会谈室画面的小分屏再一次变成一片漆黑。   而我是一个没感情的拆弹机器,被手机灯光的提示指引,又用最快的速度拆了三枚炸弹。   这三次拆弹我变得非常熟练,已经不会在拆开金属封顶的时候弄出很大的声响了。   拆完弹后,我叮嘱附近的宾客“虽然炸弹已经不会启动了,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乱动为好”后才离开。   “这些炸弹真的安全了吗?”在赶往下一个手机灯光亮起的地方的时候,小林先生迟疑的问道。   我眨了眨眼睛。   “小林先生很敏锐呀,这其实是炸弹类型……”我的声音消失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某位先生身上。   广雅弘秀,他还跟着呢。   “他怎么一直跟着我们?”小林先生也注意到了这点,他直接化身我的嘴替,说了我想说的话。   “可能是自我意识过剩吧?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害怕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所以要观察进度什么的。”我推测着回答道,内容全是瞎猜,我其实不怎么理解这类人的心理。   虽然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有在太宰身边,或多或少学到了些东西,但在读懂人心这方面我和他的差距真的是南极北极——我是真的怎么都弄不明白,也不理解为什么太宰能弄明白。   但小林先生却被我说服了,露出了一副“你说的很有道理”的表情。   所以说操心和读心完全是两码事,前者比后者简单可行的多。   口袋里的手机微弱的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手机,亮起的屏幕弹出了一封新邮件。   “小林先生对广雅先生怎么看?”我查阅完邮件,把手机放回口袋后随口问道。   “……他这样的人很难让人喜欢起来吧。”小林先生犹豫了一下之后才回答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思索了一下,向小林先生吐露了我的真实想法,“广雅弘秀……给我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超脱于他咄咄逼人的性格和行事方式——这些东西根本没法吸引我的注意——而纯粹的就是他个人给我的感觉。   他这个人让我感觉非常不舒服,隐隐约约还有点犯恶心,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小林先生意味不明的“唔”了一声,我们这时恰好到了目的地,于是他顺势站在了原地,我则上前几步开始着手拆第五颗炸弹。   直到拆完炸弹起身,又照理叮嘱周围的宾客不要乱碰拆好的炸弹之后,小林先生才再次同我往下一个亮灯的地点赶去,接着刚才的话题。 第131章 论断   “你刚刚说炸弹的类型……”小林先生绕回来了原先的话题。   “哦这个呀,”我抬眼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说辞,接上了刚才的话,“这是一年前从海外流入境内的特色炸弹,即使只有常规炸弹三分之一的体积,也可以有两倍甚至以上的爆炸威力,这类威力巨大的炸弹当然是有不可能逆转的缺点的——那就是不稳定,会场的炸弹都是采用压感……算了太复杂了,总之即使是拆掉了引爆用的感应装置,强碰撞依然会导致炸弹爆炸,危险系数比一般炸弹高很多。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炸弹的研究者也想了不少方法,但目前也只做到了在碰撞之后延时爆炸的程度。它威力巨大,我们这里还是密闭空间……唔,就算延时了好像也没什么用……”   ”——但也没太大问题就是了,不去碰它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会场的宾客安全意识还算不错,拆了的炸弹也离得远远的,不是么。”我想了想又安慰般的补充道。   “原来是这样啊。”小林先生露出了一副学到了新知识的表情,转而显得有些担忧,“但这样一来放在原地还是有点危险吧,万一有人误碰了呢?”   “也没有不稳定到这种程度,至少也要是‘在手上拿着结果不小心掉在地上这样的程度’强碰撞才会引爆。这种炸弹本身就非常敏感,所以他的引爆机关反而不容易触碰到死线,普通的摇动是不会引爆的啦,只要不是摔着玩它都挺安全的,而且也没人会摔着玩吧。”我认真的解释道。   小林先生缓慢的点点头,一幅思考着的、似懂非懂的样子。   ·   “禾泽君,这里。”信子小姐朝我们晃了晃亮着灯的手机,这是第六枚炸弹。   都是一样的套路,我照样没花几分钟就拆掉了。   拆卸炸弹的工作虽然不至于让我紧张,但连续处理了好几枚依然让我的手心有些微微出汗,在我尝试把手上的汗擦掉时信子突然问道:   “那个黑白熊玩偶、还有主持人……他们为什么不阻止我们拆除炸弹的行为?”她虽是这么问着,神情上却是一副有困扰但不多的样子。   “我还不能完全确认……但如果只是猜测的话——大概是因为在瑛太小姐念完规则后,人质的职能就已经全部完成了吧。”我回答道。   “完成了职能?”   “禾泽君是掌握了更多的信息吗?”   小林先生和信子同时开口。   “毕竟我是调查员嘛。”我摊了摊手回答道。   拆解完第六枚炸弹之后,会场上便没有灯光再亮起了。   “还有其他炸弹没有找到,重新搜索会场吧。”我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竟然还有吗?会场上到底有几颗炸弹啊?”小林先生的眼睛微微睁大,语速略快,似乎有些急迫。   “用炸弹的当量和会场的面积估算——对策划这场恐怖事件的凶手先生来说,九枚炸弹是可以保证场地沦陷又不至于被发现的、最合适的数字了。”我比划了一个近似于会场场地形状的半球型,回答道。为了增加说服力,我还点了点头,“放轻松一些,只要能找到,我就可以轻松拆掉,大家都不会有事的。”   这样笃定的发言得到了周围的人的信任,很快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了寻找炸弹的工作中。   于是我、小林先生、信子小姐,还有其他几位愿意帮助我们的宾客小姐先生们开始重新分组搜索会场。   在搜索的途中,我向离我比较近的小林和信子讲述我的论断。   “会场如今被封闭,进入会场需要登记和检查,也就是说除了宾客和会场的工作人员不可能出现什么无关人士。这些炸弹体积很小,因为适用性等多重因素在市面上也极少流通,即使携带多个进入会场也很难被发现,突破安检可能会有些麻烦,但并非全无办法。黑白熊和主持人小姐需要拍摄节目,没有安装炸弹的时间。能够安装炸弹的只能是会场的宾客和工作人员,至于安装炸弹的人选——我已经排除了所有的工作人员。”   “排除了工作……你是想说,安装炸弹的人还潜藏在宾客里?”小林先生压低声音询问道。   “是的,排除的理由我稍后在讲。先说宾客,在我拆弹的过程中,我对宾客们进行了排查。”我垂下眼睛低声回答道,“所幸是确实有所发现。”   “是说广雅弘秀先生吗?”佐佐城信子思索着问道。   “他刚刚一直在我们身边徘徊,确实……”小林先生也顺着思考起来。   “我原先有这样认为,”我迟疑了一瞬,斟酌着措辞,最后还是选择一口气说下去,“但我很快得出了不同的结论。我和助哥——就是我的同事一起去过会谈室所在的楼层,那时候会谈室门口还没有被安装炸弹。想要把炸弹安装在门上,至少也要等官员先生们全在会谈室内之后,才能进行吧。”   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接着说道:   “会谈室里有七位官员先生,其余三位我不认识,但井上先生他们大致是在八点半前往的会谈室,就假设他们是最后到场的,可以估计炸弹莫约是在八点半到九点半之间的一个小时内被安装的……”   “所以说凶手要想安装炸弹,就必须在这段时间内离开会场前往会谈室?”小林先生问道。   我注意到不远处有灯光亮起——第二次组成的排查组再一次找到炸弹,点亮了手机。我们便停止了搜索,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嗯,因为会谈的私密性,这栋大厦的电梯被特殊设置过,在会谈进行期间,电梯无法达到四十七层,楼道的安全门也从内部挂了锁。理论上来讲提前一点离开会场也没有问题,毕竟前往会谈室的楼层还挺高的——这也是我排除会场工作人员嫌疑的原因。电梯不好使、楼梯安全门还上锁,就算经验丰富迅速解决了,加上安装炸弹也需要花不少时间……”来到了需要被拆解的第七枚炸弹面前,我的话语中断了一下,在我的要求下信子和小林先生都依言站在了我两步外的位置。   之后我才重新措辞,一边拆解着炸弹一边开口道:   “据我所知,会场的每个工作人员都有负责的区域,倘若他们有事需要暂时离开的时,会场上行动相对自由的机动服务人员会第一时间代替他们的工作,这说明他们有事需要离开时一定会有人知道。也就是说,每个工作人员都会有宾客和机动服务人员提供不在场证明。但根据我的调查,没有任何工作人员离开过会场,机动服务人员们也互相做了不在场证明——虽然工作人员的身份在安装会场内炸弹时十分便利,但安装会谈室门口的炸弹时却会非常不方便,是不适合作为凶手的身份呢。”   “我明白了,但是会场的宾客众多,监控系统也被凶手侵占了,就算联系外界帮忙也没什么用吧,该怎么判断呢?”佐佐城信子低低的举了举手,又微不可察的打了个寒颤,小声说道,“一想到凶手还在现场,就觉得非常可怕。”   我低头认真拆着炸弹,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剪断了其中一根线。   “不用担心哦,佐佐城小姐。”我轻松的说道,让自己的肢体语言传递出放松的意思,“因为凶手已经离开了现场。”   “离开了?”小林先生显得有些错愕,他从头至尾都对我所说的话真情实感的感到惊讶。   “虽然宾客众多,但总数是固定的,恰巧我还知道总数是多少,于是我就点了一遍人数。”我眨了眨眼睛,低着头盯着手中的工具,专注的把多功能开瓶器收拾成最顺手的形态,小心的剪着一根角度刁钻的线,“你说巧不巧,恰好少了一位呢。”   “是谁?”   “他是谁?”   信子和小林先生几乎是同时问道。   “是……”我努力捋直舌头,念出了公关官的艺名,小林先生的表情看上去一片空白,显然懵的不行。   “那个大名鼎鼎的国际巨星?怎么可能?!”小林先生似乎觉得我的发言极其离谱,完全接受不能。   他还是港口黑手党的核心构成员呢,怎么不可能。我在心里默默的补充道,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然而就在我把对公关官真实职业的联系打包丢掉,重新构建思路准备接着说明原因的时候,瑛太小姐的声音却把我的没来得及构建好的思路打散了。   在扭蛋机的选择下,瑛太小姐念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秘密,我没怎么去听,但也不是完全没听见。   当听见那个词汇的时候,我的所有注意力的不由自主的、条件反射的集中在了荧幕上。   “……第七个秘密是——吉田一藏先生的,参与贩卖军火,宝石走私,倒卖古董等违法事件,于两个月前同横滨黑手党组织港口mafia勾结,谈成诸多合作,致使一百三十七起恐怖事件诞生,其中七十四起死亡人数超过二十人,五起超过四十人,一起多达七十九人。”   我的手指一颤,一下子剪断了两根线,但这些我都没有去在意,只是猛然抬头望向离我最近的荧幕,第二次灭灯大概是在我拆弹的时候结束的,灯光再次亮起,但会谈室里的官员先生们却无法保持原有的风度了,其中一个被撂倒在地上生死不明——是谁干的还挺明显的。即使模糊的监控无法让我看清他们的表情,我也可以依靠他们的肢体语言体会到他们恐慌和对助哥的敌视。   港口黑手党……   “安装炸弹的凶手……”我开口说道,连自己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都没注意到,“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国际巨星,他早就完成了任务,已经离开会场了……”   大概是三四秒之后,我回过神来,注意到信子小姐看我的眼神有些担忧。我晃晃脑袋,屏蔽了瑛太小姐都声音,把注意到集中在炸弹上。   这时我才发现剪断两根线什么的是我的错觉,第二根线根本没断,只是剪掉了一些绝缘外皮,并没有碰到金属线。   于是我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进行拆弹工作。 第132章 办公室   //   港口黑手党首领办公室。   宽敞的办公室笼罩着独特的氛围。首领先生的办公桌上摆放着照明用的古董烛台,暖色的烛光照亮了这一小片区域。   办公室的主人少见的没有批阅文件,他的桌上多了台笔记本电脑,看上去像是新购置的——实际上也确实是新购置的。电脑上正在播放一档节目,一档由绿色头发的虚拟人物主持的名为“绝望宣传计划”的节目。   这个以表现绝望氛围为特色的节目一经出现,节目的策划人就给每一个电台寄去了电子邮件,提供了开源资源。对于极具噱头的节目,电台们没有错过的道理,他们转播了这档节目,并且派出记者前往六本木大厦*。恐怖活动令人心生畏惧,却同样极大的满足了人心中对猎奇刺激事件的向往,当这种怪诞的节目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人们便一边畏惧厌恶着,一边目不转睛的观看起来。   但假设事情就这样顺理成章的进行下去,故事未免缺少了一些乐趣。所以很快,这档节目就被全面禁止了。   主持人瑛太小姐拿出官员先生们的“秘密”时,氛围就此变化。原先只需要交给警察厅解决的恐怖事件,变得棘手无比。他们将大人物们拖下水。一贯追责手下,鞠躬道歉的套路变得完全无法使用。“秘密”被公之于众,如今已经无法安逸的解决。   所以政府行动起来,第一时间勒令电台停止播出,换回正常节目,然而在电台不得不遵照指示停止播出、换回原先的节目的时。半黑半白的玩偶熊却出现在屏幕上,白色纹线与雪点频闪,无数只黑白熊出现在所有主机荧幕上,最后入侵了整个电台,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使用过开源资源的电台被同时入侵,最后不得不以断电停运来阻止节目的播出。   各大电台停止运作,自然也无法播出节目,但余兴依然没有结束。规模较小的、或者违规的电台、广播开始疯传黑白熊与瑛太小姐的音视频,幕后凶手也直接将开源资源共享在了网上,极具噱头的恐怖事件节目很快在网上如病毒般流通,托广大网友的福,太宰也得以继续观看这档节目。   港口mafia的首领先生撑着脑袋看着这档节目,很难判断出他的喜恶。他的裸露出的、没被绷带缠绕着的眼睛没有露出一丝情绪,像是一颗无机质的玻璃珠。如果不是他还有轻浅的呼吸,他安静的时候,即使说他是个没有生命的人偶都不会得到太多怀疑。   “中也不一起来看看吗?”首领先生突然冷不丁的骚扰起了在他身后尽职尽责的护卫先生。   “不必了,我有我的工作要做。”港口黑手党的二把手、名为中原中也的干部先生干脆的拒绝了。   策划着这一整起恐怖事件的家伙是极为棘手的敌人,它将原先隐匿在暗处的港口黑手党推上风口浪尖,毫无顾及的破坏了白天与黑夜的平衡,将规则涌动黑水搅的一片污浊。   这七位官员先生或多或少都与港口黑手党有关系,是港口黑手党在政坛动荡不堪的时投下的筹码。然而这些筹码在这场阴谋中通通化作了泡影,四个月以来为稳定组织所做的努力被全部推翻,迫于巨大的舆论压力,政府会选择出动武装力量解决掉港口mafia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中也并非不在意这档充满恶意的节目,港口mafia是他的家,胆敢对港口黑手党伸手的存在都会被他用极致的重力碾碎。   他只是太了解这个混蛋青花鱼了。即使这种说辞随着时间与变故已经慢慢失去了说服力,但中也依然能一秒辨认出太宰是在谈正事还是在拿自己寻开心。   显然,在这种危机的时刻,太宰又开始钓鱼寻开心了。   起初因着身份的变化,中也抱着“这家伙都当首领了不会做无聊的事情了吧”的想法还是将信将疑的同他交谈下去,结果自然是被戏耍了一番,黑手党的规则又让中也气的牙痒痒也没法对太宰动手——首领的尊严需要最高级别的尊重和维护——这可真是要气死人啦!   之后中也很快就转变了对待太宰的态度,只要不是与组织相关内容的对话,他一律无视到底,绝不搭腔。   “保护我的工作吗?放心,今天不会有人闯进我的办公室给我惊喜或者意外的。”太宰的视线没有丝毫向中也位置的方向移动的意思,只是非常平静的落在笔记本电脑上。会谈室内有个官员先生被撂倒在地上——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场面有些剑拔弩张。但非常遗憾的是,就算这个房间里的官员先生们全死了织田作也不会有任何事情。而在会场,某位调查员先生正在组织人员进行炸弹拆除工作。这样的场面让首领先生有些想笑,不过这个想法只是在脑海里腾出了一瞬就消失掉了,就像是白鲸在深海中吐出的泡泡,还没有浮出水面就消弭掉了一样。   对于某位调查员先生来说,让他作为统领者在众人面前发言、指挥着他人干事大概是比“让他死掉”更难接受的事情——这可不行,即使没必要像森先生一样行事,但不物尽其用就是一种奢侈的浪费。太宰考虑过如何发掘役使禾泽的天赋——那些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天赋,也制定过详实的计划。   最终这些计划都被太宰丢弃了——他不想再安排禾泽了。但偶尔还会或主动或被动的看到他。他没有安排禾泽的去路,他最后的安排就是不安排,虽然他考虑过武装侦探社会比较适合禾泽。他没有安排,但他许多设想依然实现了,比如,禾泽加入了武装侦探社,禾泽有学习指挥他人,还有……禾泽正在融入这个世界。   不再是一副“无所谓,反正死了也算赚了”的样子。   别扭、拧巴、固执,非常难搞,但偏偏伪装的很好,对谁都是一副予求予给的、没性格没脾气的样子,即使曲解他的意思他也不会反驳,做了极其过分的事情他也不会生气,报复行为更是完全不存在。因为他的眼睛根本不会看向你,他的视线根本不会为你停留,他把视线放在废弃的街道上、鹤见川中的游鱼上、墙角的涂鸦上他的视线会落在各种有意义的、无意义的事物之上,但从来不会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他不会忽视任何人,可人们在他在面前的存在感却比空气还要稀少。这或许是一种另类的傲慢,因为他将一切都视如无物。   ——该怎样役使这样一个人呢,该怎样役使一个无论自己提出何种要求都会完成,但视线从来不会落在自己身上的人呢?   在刚知晓禾泽的存在时,太宰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很久以前,太宰像记忆中所描述的一样,以“无聊麻烦没意思”为由将用性命作为赌注取得的宝石产业甩给了森先生。记忆中的太宰治并没有说谎,于他而言这种充满利益令人垂涎的工作确实既无聊又麻烦,并且非常没意思,对现在的太宰而言也差不多,所以他自然依葫芦画瓢的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他知道这项产业最后会被森先生交给中也来练手,也知道在中也接收这份工作的第一个月时,最贵重的宝石就会被不知天高地厚的组织截获,最后会被中也漂亮的追回,并且把那个组织的骨灰都给扬了。   不过令太宰没想到的是,最终的结局却出现了偏差,中也在一番调查之后,扬了另一个体量更庞大的组织的灰,带来了更大的收益和名望,没追回宝石什么的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在一番调查后,太宰知晓了“田村一郎”的存在,一个微不足道底层成员,来到港口mafia的原因甚至称得上荒诞可笑,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瞒过了整个组织的眼睛。   这笔巨额收入的绝大部分被他用来建立了一个叫“灵魂宝石”的基金会,用于资助4-18岁“相信爱与正义的魔法少女拯救世界”。   非常抽象,整个基金会都非常抽象,包括“男孩子怎么不可以是魔法少女”这条基金会资助规则也非常抽象,似乎不难想象当基金会聘请的代理人收到这些要求时会是怎样的表情。但把这些抽象的东西去掉,这就是一个非常纯粹的、资助留守儿童和贫困家庭的孩子读书、拓展青少年公益援助的综合型慈善基金会。   太宰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这次的事情,只是在一次揪叛徒的小任务中短暂的同他见了一面。紧接着太宰就察觉到他与“书”的联系。   然后太宰就开始思考如何役使这个人了。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   即使已经想起了许多事,放到现实中也就只过了一瞬间。中也对太宰所谓“不会有惊喜或者意外”的保证嗤之以鼻,一副“还真敢说啊”的表情,毫不客气的反讽道:   “上次中岛那小子炸掉半个办公室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   // 第133章 休假   “不要老抓着敦君的小失误不放嘛,我都没有斤斤计较。”太宰耸了耸肩,终于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了,聚焦在了中也身上。他稍稍舒展了一下久坐而变得有些僵硬的身体,不出意外的看见了中也气结的样子。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那是‘小失误’吗?你差点都没命了?!”即使知道太宰是故意的,中也还是感觉自己快被这只青花鱼毫不在意、漫不经心的态度气死了。原本以为这家伙当了首领会以大局为重,有所收敛。但事实却告诉中也他想的太多了,这人只会变本加厉,讨厌程度比起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着太宰如今的身份,中也一直在努力心平气和少同他发生争吵,但有的时候真的是退一步越想越气,中也决定不忍了,深吸一口气想要好好和首领先生谈谈他的安全问题。毕竟要是太宰一不小心提前死掉,让中也失去杀死他的机会可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但他并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   “首领阁下,我是公关官。”熟悉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大门,稍微带着一点闷闷的质感。   “进来。”太宰停止了同中也的对话,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坐姿,又恢复了平日不符年龄的、沉稳冷静的首领作风。   于是打扮非常优雅潇洒、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青年就踏入了这间郁黑的办公室。   他走到办公桌前,与中也的视线短暂的交汇了一下,最终落在了太宰身上。   “首领,您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青年向低下头,向年轻的首领行礼致以问候,他说话的声音极其悦耳动听,宛如大提琴演奏的弦乐。小银无声的来到他身边,拿到需要的u盘资料后又无声的离开了。   搁置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依然在播放着会场的情况,公关官取回的u盘资料交给秘书小银后的半分钟,她便带回了可以用以商讨查阅的正式文件交给太宰。   “完成的不错。”太宰翻动着纸页,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的评价道,“唔……和我预想的一样,有这个就足够了……辛苦了,你可以下去休息了。”   得到了任务完成的首肯,公关官却露出一副想要说什么的神情,但太宰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而是微微侧身,看向了中也。   “中也也可以离开休息了哦。”他如此说道。   公关官原先的神情消失了。   “什么?”中也露出诧异的神情,太宰突如其来的要求简直莫名其妙,“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诚然,中也并不喜欢时时刻刻守着太宰治,但每天都会有无数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尝试明杀或者暗杀掉太宰,而只要中也离开,这种事情就尤为泛滥猖獗,甚至有那么一两次还让它们差点得逞。于是他就不得不寸步不离的守着太宰了,对于过去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两看相厌的搭档来说,这是没有选择的事情。只要他不在准没好事发生,地标大厦、人体炸弹……每一个中也都不想经历第二次。   “别老想着独处——”中也试图说服太宰改变想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才是首领呢。”太宰打断中也的未尽之言,用着毋庸置疑的口吻轻声说道,“在黑手党中命令是绝对的。我说,这里暂时用不上中也了。”   这句话落地之后,办公室陷入了一种凝固般的安静。   中也沉默着,突兀的发现自己并没有生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平静的。或许某些事情到了某种程度的时候,就是会发生这样的转变。他暂时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再次开口。   “那好啊,随你乐意吧。”   接着与公关官擦身而过,干脆利落的离开了首领办公室。   公关官目睹着这一切,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又向太宰欠了欠身,才离开了办公室。   他轻轻阖上首领办公室的大门,转头就看见中也靠在墙边,抱着手臂在一旁等他。   上任不久的干部大人虽然没有生气,但显然心情非常不好,公关官望着别扭的很的干部大人,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想找到和干部大人一起打台球的机会可真是困难,中也你是完全不下班的吗。”公关官用说笑的口吻说着,同中也一起向电梯走去。   中也将视线稍稍移开,压了压帽子。   “也不是我想这样的啊……”中也说嘀咕着说道。   “干部大人好像底气不是很足呢。”公关官笑眯眯的调侃起来。   “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现在都下班了。”说不过公关官的中也郁闷的破罐子破摔,一副放弃抵抗的样子。   “中也确实是好久都没有离开□□大楼了,总是泡在那种对太阳过敏一样的办公室里迟早要长蘑菇的。”公关官说话的声音非常柔和,仿佛只是普通的关怀,并没有拉踩历代首领装修审美的似的,“对了,钢琴师让我通知你,今天我们会里有个重要的团建活动,中也难得有空可不能拒绝哦。”   重要活动?   “什么重要的活动。”中也抬了抬眼睛,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去海边烧烤。”公关官回答道。   “……”   “干嘛这样看着我,是钢琴师这么说的。我还记得原话呢——‘这可是是非常重要的、关系到我们旗会未来的重要活动。如果不能在冬季的尾巴上一起吃顿烧烤,旗会的存在将会毫无意义。’”公关官模仿着钢琴师的语气说话,他是专业的演员,的台词功底非常深厚,中原中也完全可以想象的出钢琴师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个状态。   “……大冬天的凌晨去海边烧烤,他是认真的吗?而且这跟旗会存在的意义有什么关系?”中也十分认真的吐槽道,走进了电梯。   “大概是什么‘为了给大家带来快乐而呼吸着的’之类的理由吧?他还私下跟我说过‘假设旗会的存在不能给大家带来乐趣,那干脆解散了算了’这样的话。”公关官解释道。   “……行吧行吧,去就是了。”中也沉默了一下,声音含糊的答应了。   “穿厚一点吧,供暖是阿呆鸟负责的,因为这个感冒进医院可就不好了。”公关官按下一层的按钮,提醒道。   中也哽住了。   “这是钢琴师安排的还是阿呆鸟自荐的?”他艰难的问道。   “都有。”公关官回答道。   “你不阻止一下吗?”中也的声音变得有些窒息。   “阻止了的话钢琴师就会把这件麻烦事顺势推给我了,而且我赞成阿呆鸟负责供暖的时候冷血的表情很有趣呢。”公关官微笑着回答道。   “……所以你为了有趣就让阿呆鸟负责供暖问题?!他绝对会带两桶气油开篝火晚会的!说不定还会把海给点了!”   “嗯……到时候再说吧。”公关官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道。   中也一时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你们就不能弄点正常的东西吗?”最后中也只能无力的说道。   “那可能有点困难,毕竟我们旗会的领导者先生精神状态一向很堪忧,物色的成员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哈?”中也觉得离谱极了。   公关官突然露出了一副发现了什么的表情。   “哦呀!突然发现小中也似乎是我们旗会中唯一的正常人呢,怪不到我会觉得中也很可爱。”   不出公关官所料,中也炸毛了。   “什么叫可爱啊,不要用这样的词来形容我!”中也略显恼怒的说道,先前的烦闷不知不觉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好吧好吧,那中也不可爱。”公关官说话的语气十分纵容,显然非常坏心眼。   “闭嘴啊你,是想打架吗!”完全说不过公关官的中也恼羞成怒的选择用黑手党的方式解决问题。   公关官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点不算低,平日里的笑容却大多是一种表演,但同朋友相处的时候却很容易被逗乐——或许逗中也很好玩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他们自然不能在首领办公室的直达电梯里打起来,把中也逗急了也不太行。于是公关官咳嗽了一声,安静了下来。中也的表情才稍微好了一点。   大约两秒钟后,电梯内响起了“嘀”的提示音,门缓缓打开。中也和公关官走出了电梯。与在门口等待电梯的先生短暂的对视了一秒。   “中也先生,公关官先生。”穿着灰色西装的情报员先生看见中也出现在电梯里似乎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样子,开口问好道。   “是要面见首领吗?”公关官露出微笑,简单的同他寒暄道。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后便侧身给对方让出了进入电梯的空间。   “他现在去面见首领?啧……真是莫名其妙。”等到电梯门再次关上,显示楼层高度的像素数字开始跳动时,中也就这样半是自言自语的说道,紧接着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向公关官问道,“等等。说起来,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放假?这是混、首领临时决定的吧。”   “并不知道哦。但中也今天是一定要放假的。”公关官回答道,只是这个答案让中也稍显迷惑。   “哈?”什么东西? 第134章 工具   //   “最开始就说了呀,中也已经好久没放假啦,再不放假中也都要在办公室里积灰了。为了保证中也可以放假,我可是非常积极迅速的完成了工作内容,专门腾出了和首领谈事的时间,想和他好好谈谈你的休假问题呢。”公关官温和的说道,指腹贴着脸颊,一副思考着的样子,“不过没想到首领竟然主动提出来了让中也下班。稍稍有点可惜——我在加班地点见到禾泽了,为了早点回来都没能和他多聊两句。他穿了我挑选的西装哦,上身效果跟我想的一样好看,只可惜时间太赶了我都没来得及听听他对这套西装的评价。”   公关官摇了摇头,看上去非常遗憾。   “禾泽?”中也愣了一下,随即知道了公关官这次的任务地点。   “嗯,先前听阿呆鸟说他回归了正常生活,在一家小事务所里当私人侦探,没想到他现在是在武装侦探社工作。”公关官接着说道,描述起事情的原委,“公司那边给我安排了一个慈善晚宴的通告,本来是没心思参加想要推脱掉的,不过首领这边下达了相关指使——毕竟是首领的指示,自然不能拒绝——还特意交代了不要和武装侦探社的社员接触。”   “既然都特异交代了,我就稍稍调查了一下他们。非常惊讶呢——禾泽君现在的工作大概算是当上港口mafia的敌人了吧。”公关官如此说道,却没什么对待敌人的冷漠疏离,只是单纯的惊讶的语气。   “好可惜呀,要是时间没那么赶,来得及向他问了对西装的想法,一定可以得到很有趣的回馈吧。”   “我要是没听错的话,你刚刚才告诉我任务要求了‘不能同武装侦探社的社员接触’吧。”中也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才好,半眯这眼睛说道。   “对啊,所以我和他聊天了。”公关官理所当然的说道,丝毫不觉得跟禾泽聊天有什么问题。   这大概是旗会的一贯特色了,随心所欲、我行我素。他们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只要想做,首领的命令也不会被当回事。中也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因为他也是旗会的人。   “见到他之前还猜想变成敌人的禾泽会有很大的变化,结果发现和以前没什么了两样。”话题拐到了禾泽身上,公关官便顺着说下去了。   “没什么变化吗?”中也似乎想起了什么,摘下帽子,心不在焉的说道,“原来只有我没真正了解过他吗?”   公关官停顿了一下,盯着中也的发旋,轻笑了一声。   “还是有区别的哦。比如,嗯……他瘦了。”   “……这算什么区别啊。”中也没什么兴致随口搭话。   “还长高了。”公关官又补充道。   “!”杀人诛心。   中也一下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情都没有了。   “可恶!我也会长高的,我还在生长期!”中也不满的叫道。   公关官笑了笑,神情变得柔和起来。   “中也只是看见了我没去观察的另一面罢了。”他的声音褪去了黑手党身份所带来的个性,变得纯粹而温柔,“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出禾泽君是能够跨过“死亡界限”的、极有潜力的黑手党。但他也可以不是——这一点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注意到。”   中也没有立马回话,公关官的嘴角微微扬起,顿了顿才接着说话。   “说起来,阿呆鸟马上要下班了吧,现在去阻止他带两桶汽油开篝火晚会还来得及,不然引来治安警察就又变成飙车比赛了。”过了一会儿,公关官慢悠悠的说道。   中也瞪大了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脚下生风的赶去了总部的交通部门。   在中也的“好言相劝”下,阿呆鸟遗憾的放弃了在海平面上开篝火晚会的不环保想法。大冬天在海边吃烧烤确实不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主意,中也骂骂咧咧的说着“冷的要死啦”之类的话,却依然配合着参与了那些被他评判为“幼稚”的游戏。   “嗨呀,只有小孩子会觉得幼稚,对可靠的大人来说刚刚好哦。”钢琴师晃了晃手指认真的评价道,最后也只得到了中也的白眼。   ·   “呵呵……太宰首领吗?他的脑子和别人的都不一样,大概是最令人敬佩的首领了……呵呵……”外科医生发表着自己的见解,在某次召见之后,外科医生就一改先前谁当首领都无所谓的想法,变得非常推崇太宰。弄得其他人好奇的很,不过因为首领的身份才没有多问。   中也倒是知道原因,但对这事没有发表任何评价的想法。他只是默默的听着,盯着滚着火的食物,看着旗会笑闹聊天的众人,少见的没有参与其中,只是坐在原地。   温度偏低的海岸之上,橘红色的火光上翻滚着白烟,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感觉,有些热,也有些凉,他恍然发现自己似乎有很长时间没有这样放松过了,镇压蠢蠢欲动的宵小、堆积如山的文件、麻烦的安全问题……一切的一切都不允许他去休息。   八十天?九十天?还是一百一十天?这四个月的时间里,他似乎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下过班,唯一称得上是与朋友相处的私人时间还是难得外出办事时摸的鱼,甚至在此之前他还和朋友打了一架。   他曾万分困扰,询问森先生“什么是组织之长”,并在得到答案之后选择献上忠诚。森先生故去之后,组织依然存在、森先生所想守护的横滨也依然存在。但森先生离开后他又该做些什么呢?   该如何守护组织?太宰是不是个合格的首领?他都不知道,事已至此,他毫无选择。谁也没得选,只能与逐渐变得陌生的搭档重新磨合,尽己所能的做到能做的一切。   阿呆鸟将拉开拉环的罐装德式啤酒塞进中也手中,不由分说的把他叫到车上,嘻嘻哈哈的说要带他兜风。油门踩死了的阿呆鸟放飞自我,嗨的不行,中也使用异能控制自身重力,不再拘泥于乘车安全问题,曲腿背坐在机车的后座上。冬夜的海风有些冷过头了,但中也依然感到了久违的放松。   除了最后在回家的路上被交警查出了酒驾,被路过的、一直以来希望中也远离黑手党组织过上平静生活的村濑刑警抓着教育了半个多小时以外一切都挺好的。   ——虽然但是,我现在已经是五大干部了。   因为村濑警官话太多了不给中也机会,这句话怎么也没说出口。   ——   办公室的门在阖上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声响,太宰盯着阖上的大门,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平静的转动着眼珠,将视线重新移向了那台笔记本电脑。   他看着虚拟的主持人小姐掀起秘密的惊涛,却并非是在看她,而是在透过她注视着他的敌人——这个世界的阴霾,最大的祸乱,是意图击碎倒影的手。   要么找出这只手,要么毁掉他手中的石头。太宰的选择并不多。   在禾泽加入港口黑手党的前一天,太宰手中的书就缺了一页。   根据禾泽释之助本人的说法,那天正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从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穿越过来的。   被赋予新的身份、新的异能。降临到了这个世界。   然而,他所“降临”的世界仅仅只是书的倒影,是“可能性世界”的其中之一。   而太宰非常清楚,异能力是可能性世界的基础,假设没有异能力,“书”的概念便不会存在。   所有的可能性世界的存在都建立于“书”之上。所以,一切可能性世界都有且必须有异能力的存在。   书页的消失与禾泽释之助的出现是同时的。禾泽与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谓“从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穿越而来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是说不通的。   因而可以说,在“世界的倒影”中,禾泽本身的存在同样可以视为书的一部分——是和西格玛一样的存在。   不同于西格玛的是,禾泽的锚点比西格玛的更稳定,证明西格玛身份的仅仅只是一张不存在的车票。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对“禾泽释之助是田村一郎”这件事深信不疑,如同相信天空赌场存在多年一样——这是只有写在“书”上才能做到的事情,就连太宰也是在见到那份鉴定报告之后才摆脱了这种错误认知。   对太宰这个位置的人来说,突如其来的变数象征着未知的阴谋。   所以太宰一直都在观察他,想弄明白他为何而来,弄明白世界的阴霾到底飘荡在何处。   他强制禾泽留在他身边,接而发现,比起独立的人这个概念,禾泽的定位更加接近于一个对他人有益的工具。   禾泽的一切故事都是为了完成“工具”这一定位的需要——来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在异国留学,或许还是单亲家庭。背离家乡,便会缺少归属感,认为自己脱离这个世界,便不会有道德概念,对包括自身的一切都毫不关心,便会非常好被驱使。   他自我认知偏移,行为模式和语言习惯都带着一种脱离世界的隔膜感。   天生情感匮乏、道德观念薄弱、对事物缺乏欲望,却偏偏极度自我,任何人都无法扭曲他的想法,是一种极不稳定的稳定。   太宰很快就意识到了,他是完美践行了“人即是工具”的概念的存在。不需要他人打磨,甚至连费心交流的力气都可以省去,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使的工具。   人其实并不适合被当成工具来使用,因为人性是世界上最不可控、最不稳定的事物。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将人当做工具去使用,将人当做人来看待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当然,某些习惯把人当工具、把工具当一次性物品、把一次性物品随手解决掉的家伙不参与讨论。 第135章 视线   //   但禾泽却与之不同。人性的种种弱点很难在他身上有所体现,即使是无法避免的弱点,也会被他自发的克服,控制在“不会对他人造成影响”的限度内。   为什么一个不稳定的、行事古怪被世人不理解的人非但没有走向任何极端、腾升出任何不被普世接受的疯狂想法,反而极其稳定而平和,比常人更安定的存在着呢?   完全无法理解啊。   即使认同了这样的存在也完全无法理解。   太宰同禾泽相处的第一个月就对这种情况感到困惑着,而在未来的时间里他的困惑从未消解,反而越发强烈。不过所幸,禾泽的视线从来不停留在任何人身上,所以那些困惑仅仅只是无关紧要的、不需要让太宰关注的小事罢了。   直到某天,太宰突然收到了禾泽购置的伤药。   太宰盯着那瓶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因为不怎么关心这方面,他总是受伤,大部分的伤口来源都很平常的有些古怪,比如走路看书时不小心掉进下水沟什么的,不过这次是和搭档在打斗时弄伤得。   要役使一个人,了解他的秉性非常重要。太宰很早就摸清了禾泽的行事特点。   ——禾泽并不需要过多的教导,他自主意识薄弱,不会违背规则,对规则有天然的服从性和自发的维护性,只要定下规则,他自然就会乖乖照做。   同时,很长一段时间里,禾泽的眼睛里什么人也没有,他不为任何人停留。他的眼里没有别人,也没有自己。他几乎听从太宰的一切命令,却从没看向过太宰。他对一切都一无所谓,因而谁都可以驱使他,谁都不能驱使他。   他理所当然的无视着一切,多少是有抵抗规则的意思。遵守与抵抗并不冲突,但假设他内心对此是抵抗的,就本不该做出给太宰带伤药这种行为。   但是在某一天,他就是突然这样做了。理解这个“微不足道的小行为”代表着什么的太宰飞快的运转着大脑,将回忆翻出,想要找到变数产生的源头。想要知道这个人倒是是从那一刹那开始收拢了视线,选择将其交给自己。   这明明是太宰已经放弃了的、不再渴望成功了的事情。   想要完全役使禾泽这样的人,就需要抓住他的视线,让他的视线停留下来。太宰过去做出过些许尝试,但禾泽就和他设想的一样难搞,他不至于什么都不在乎,但任何他在乎的东西都没法把他留住,威胁强迫之类的手段还不如取走他的螃蟹套餐来的有用,至少后者可以让他真情实感生气几分钟。所以他放弃了。起初相中禾泽本来也只是因为他特殊的异能力,那么现在也并非要完全役使他不可。   妄图留下原本留不住的人是极其愚蠢的,他现在已经在做一件这样的蠢事了,没有必要再做第二次。   但现在,他想要的结果自己达成了。   不进行任何筹谋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吗……   太宰没有这样的经验,很多时候他需要的东西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获得。但一切的轻而易举都源自于他的计划。他总会制定好一切计划,让事情按照自己的设想发展。   他曾思考过留下禾泽的视线后该如何行事,但那是计划顺利完成后才该考虑的事情,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于是他将那瓶伤药丢到垃圾桶,使用冷嘲热讽的言辞纠正禾泽的认知。   毫无用处。就像当初威胁与强迫无法让禾泽将视线留下一样,现在它们也无法让禾泽将视线移开。   禾泽低着头没说话,看上去很想表演“心虚愧疚中带着一点受伤”的复杂神情,奈何演的太次了,太宰只看出了敷衍。   还不如看不出来呢。总之非常令人挫败,让太宰一下子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欲望,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当禾泽开始注意太宰,一切都微妙的变化了起来。他开始做出去了解太宰的尝试,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他不再把太宰工作指令以外的言语视作空气,也开始投入更多的注意力和思考。风水轮流转,先前一直都是太宰在注意禾泽,想要找到他与书联系的突破点,现在变成禾泽成天盯着他看了,弄得太宰都没机会暗自观察他。   太宰简单设想过禾泽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过去的他没将视线落在太宰身上,毫不在意也从未了解过太宰是个怎样的人。而当他开始了解,或许……会省心很多吧。知道恐惧的滋味,大概就不会再无所顾忌的乱来了吧。   完全想错了。某些人可能天生就不太聪明,先前还能用“毫无顾及”这样的说辞遮掩一二,而现在连这个理由都没有了。   非常难以理解的,太宰被禾泽像是对待普通人一样对待了——在已经清楚太宰是什么样的人的情况下。   这简直不可理喻。   那些在各种乱七八糟的各种任务中和他一塌糊涂的相处经历在弄清禾泽所思所想这点上显得毫无用处。越是了解禾泽就越是不理解他,绿眼睛的少年总是有一大堆古怪和谐的想法,当禾泽接纳一个人的时候,似乎无论对方做什么都会被允许和支持。   ·   “禾泽其实一直都在装模作样吧。表面上做出很紧张很害怕、不愿意杀人的样子。但你已经在我身边工作一个月了,实际上早习惯了血和尸体,对人扣动扳机这种事情完全可以轻易做到呢。”在某处任务结束坐车回去的路上,太宰百无聊赖的掰着指节,并没有过多思考的、闲谈般的随意说道。“既然如此,我想不到什么你一定要离开的理由了——对你来说不管生活在那里,做什么事差别都不大吧。”   任务开始前他曾随口跟禾泽做下过“关于禾泽去留问题”的约定,虽然对方似乎没把它当回事。   这对太宰没什么坏处,他可以在未来视情况的把这条约定搬出来。   “还是有差别的……”坐在一旁的禾泽迟疑着的回答道,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虽然确实大差不差,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会更高兴一点。”   太宰听了禾泽的说辞,突然笑出了声,停止了摆弄指节的动作。   “这么讨厌港口黑手党呀,都到了得过且过也不能容忍的地步了么。”太宰评价道,得到了禾泽的点头认可。   “撒谎了。”太宰直白的指出。   看出他人撒谎并不是什么难事,大多数人都不具备以假乱真的表情管理能力。禾泽尤为差劲,情绪波动变大时、撒谎时眨眼的毛病是怎么也改不掉,就算面上再淡定也没什么用。   所以他甚至不需要去注意和思考,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指出禾泽的破绽。   结果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反问。   “……太宰,”禾泽叫到他的名字,声音显得十分困惑,“你能告诉我,我是在哪里说谎了吗?”   太宰这才觉察出了不对劲,他抬了抬眼睛看了看禾泽,禾泽看上去有些不明显的混乱。   ——一方面是相信太宰的说辞没有出错,另一方面则是下意识的认为自己没说谎。   什么啊,连说谎了都没意识到吗。   太宰觉得有些可笑。正打算开口讲一切全部掀开说清楚,却突然卡壳了。   因为太宰发现,他刚刚其实算是亲口否认了自己的论断。   或者说,禾泽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否认了太宰的论断。   禾泽对港口黑手党的厌恶并不明显,但他欲望极低,几乎没有其他情绪。这样一来,对黑手党的厌恶反而成了最明显的一个,也只有银座新掌机之类的事情发售能短暂的赢上几秒,但也赢的太短暂了。   并非完全不能容忍港口黑手党,说明港口黑手党里还是有他愿意容忍的存在的。   非常遗憾的是这家伙有脸盲症,目前为止似乎就只认识……   “只是在骗你罢了。”太宰冷漠的回答道,不再去细想这个问题,“轻信他人可是黑手党的大忌哦。这么久了,我还以为你多少掌握了一些判断能力了,可真是够让我失望的。”   禾泽困惑的表情很快消失了,显然相信了太宰的说辞。   “我明白了,下次不会了。”他保证道。   有那么一段时间,太宰是相信了他的保证的。   直到未来的某天,禾泽突然冷不丁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了一句“原来太宰是不擅长辜负他人信任的人嘛。”   他竟然认为太宰是值得信任的。   有那么一瞬间太宰很想提醒他当初的这件事,但他又不想听见禾泽接下去的话。毕竟“我忘记了”和“我记得啊”这两个答案都挺让人窒息的。   他跟禾泽相处的一塌糊涂,像是清醒着的酩酊大醉,真诚与虚伪混淆着不分彼此,谁都没有完全说真话,但他却莫名其妙的全盘接受太宰的一切说辞,仅仅只是为了觉察到的骗局与谎言中的几句真话。人都有弱点,太宰也不例外,不然也不会在无数个世界中都找不到一个成功的他。太宰从不表露出自身的劣势,却不会不承认它。他的确对于同禾泽相处这事感觉苦手无比,更苦手的是这样的情绪似乎是会被发现的。然后某个绿眼睛的傻瓜就会搬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的无赖说辞,仿佛真的知道太宰想要做的任何事情,且表示同意。或者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的什么都愿意同意而已。   极偶尔的,太宰会想倘若换成其他世界的自己,他会怎样做。他或许会对他有好感,也或许不会。但在这个倒影世界的太宰早就将一切筹码丢到了赌桌上,费劲一切时间与精力的豪赌之后他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同时什么也不剩下,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浪费他的时间。 第136章 暴露   轻微响动的敲门声打断了太宰的回忆,太宰恍惚的回神,随即发现笔记本里的一切画面似乎都被他错过了。   “首领,我是坂口安吾,听从您的召见前来。”敲门声停止后,门外年轻而干练的声音想起。   注意力有些涣散呀……   太宰的脑海里慢慢划过这样的认知,他挥挥手招来小银,向她交代起事情。小银有些讶异,但依然毫不多问的将太宰需要的东西拿了过来。   太宰先生没打算睡觉。   这是小银被救助后最最惊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事情了。   但人不可能不睡觉,克服这种困难并不是只靠毅力就能做到的。想要彻底摒弃睡眠而不是尝试猝死,就需要补充各类激素代激素药物来代替睡眠,太宰先生前期还曾服用过专门的药物来抑制睡眠、集束精力。   这种行为自然得到了中也先生的大肆阻挠,刚担任干部的他对于太宰先生乱嗑药的行为抵触不已。   结果当然是没什么用的,被太宰先生轻描淡写的驳回了。   “作为组织的干部,中也任务只是负责护卫我吧。”太宰先生一副好声好气和中也先生讲道理的样子。   “别和我扯这些没用的,这跟你乱嗑药有什么关系吗?”干部先生完全不买账。   “多数暗杀活动都发生在深夜,睡眠时间是最危险的时间。中也应该清楚,想保证‘首领的安全’,没有睡眠显然更稳妥,没理由拒绝这样做吧。”太宰先生不紧不慢的说道,“还是说‘尽己所能的保证首领安全’的誓言只是说说而已?”   中也先生被堵的哑口无言,完全没有立场和说辞进行反驳。最后也只能按照太宰先生的意思来了。   ·   这种药物有一定依赖性,在生理上适应了无睡眠后太宰先生就开始自发戒断这种药物,只补充需要的代睡眠物质。   太宰先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使用这种药物了。小银拿着盛放着它与装着温开水的玻璃杯的托盘来到太宰身边,犹豫着是否开口。   “不用担心哦。”太宰轻声说道,小银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回答自己。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太宰已经吃完药重新进入了工作状态。   于是小银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将这些物品收拾好,就像它们从来就没有出现在这个办公室一样。   ·   坂口安吾在门口等待着,时间比预想的略长了一些。   他刚从东京回来不久,接着就获知了“黑白熊电台”的事情——想不知道都难,安吾所住酒店里的电视已经放不出其他节目了。   禾泽和织田先生都在现场。安吾在第一时间就尝试给织田作之助打电话,完全无法打通。接着他试图联系禾泽,然而电话还没拨出去,自己的电话被轰炸了。   上头为了处理这些事忙的焦头烂额,安吾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接到了无数任务。理论上这些任务不该由卧底承担的。可惜了,只是“理论上”,于是安吾再没找到时间联系他们。   刚接到卧底任务时明明说好的主要是监督,偶尔报备一下港口黑手党的情况就好,但实际干起来玩的全是心跳。   并且社畜。被两头压榨的安吾总觉得自己哪天会猝死也说不定。   “进来。”门内的首领先生终于发话了。   安吾调整了一下领带的位置,推了推眼镜,说了声“打扰了”才推门进入。   穿着黑色长款大衣的首领先生坐在办公桌身后。   他极其年轻,甚至比安吾还要小上两岁。手段对比森先生毫不逊色,甚至更加疯狂大胆无所顾忌。   这种疯狂不止体现在他的扩张模式上,他对自己身体的安排也近乎是难以理解的扭曲。   为了组织,如今的首领先生直接放弃了睡眠,把这事从他的工作清单里优化掉了。   ——他没猝死之前我是不会猝死的。   对这事极度惊讶的安吾选择用吐槽解决问题,并且获得了一个经常性熬夜的正当理由。   安吾经常熬夜,仗着异能者的身体素质优势连续一周都不睡觉的事情也不算罕见,偶尔也会被下属评价为怪物行为。但比起首领先生,安吾觉得自己的属下世面见太少了,自己明明就很正常。   ——等他卧底生涯结束之后,还能拿这个例子教导后辈。   被压迫的不行的双面社畜苦中作乐的想着。   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名为“言出法随”的隐藏异能,他的卧底生涯真的就在几分钟后结束了。   ·   先前太宰将盒子中的宝石交给安吾,专门要求安吾在出差谈事情的时候将宝石送到开设在东京、隶属于港/黑名下的珠宝店中。   才回横滨,又被黑白熊电台的事情冲的晕头转向。特务科那边的任务才告一段落,首领办公室发来的召见命令又来了。简直不要太忙。   安吾花了些时间才将工作物品归类,细致的检查确保不并未将两方的资料混在一起后才前往的港/黑总部大楼。   坂口安吾已经在港口黑手党卧底一年了,虽然隐约觉得现在的首领比当初的森鸥外更加可怕难搞——特别是安吾莫名其妙被他提拔为专属情报员的时候,非常令人还有些心惊胆战——但他当初敢做卧底就没带怂的。所以很撑得住架子,一直都尽职尽责,任务完成的滴水不漏。   面见首领的时候也丝毫不带紧张的,不爽了直接怼。反正身份暴露之前死不掉,暴露了之后怼不怼都得死。   比之往常,首领先生的办公桌上多了一台全新的笔记本电脑。它运作着,声音外放,魔性又洗脑的背景音乐很明显的说明了这是黑白熊电台的节目。   似乎不怎么值得意外。   安吾在办公桌前站定,视线轻轻的扫过那台笔记本,又很快收拢了视线,询问首领先生有什么吩咐。   太宰合上电脑,魔性的背景音乐消失了,骤然安静的办公室却勾勒出了另一种诡异的静谧。   “安吾在港口黑手党工作多久了呢?”首领先生同安吾寒暄起来。   “已经有一年了,首领。”安吾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才一年嘛……真遗憾,”太宰略带惋惜的说道,语调和姿态都带给安吾很不好的预感,“要是可以的话,我还想多留你一段时间呢,嗯?你说是吧——异能特务科的搜查官先生。”   暴露了。   安吾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太宰嘴角的弧度分毫不变,就这么淡淡的、微笑着望着他,给人一种下一秒就会被杀掉的感觉,一种令人汗毛竖起、毛骨悚然的感觉。   安吾本能的想要逃跑,但却分毫没动,只是迅速整理好情绪,声音平稳的反问道。   “那么首领先生想如何呢?”   “哎呀哎呀,不愧是异能特务科的双面间谍嘛真是平静的表现呀,是笃定我不会杀掉你吗?”太宰撑着脑袋夸赞到,不带感情的看着安吾,用闲谈的语气说出了可怕的话。   几名身着黑色西装的黑手党成员无声无息出现的在办公室内,黑洞洞的枪口通通指向安吾。   “完全无法笃定。只是认为首领先生时间宝贵,假设不是我还另有价值,绝对不会支开中也先生、浪费时间单独面见我。”安吾冷静的回答道,外表看上去极其沉稳,心里是怎么个状态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他看来,那些黑衣的先生们远不如眼前能够轻易发号施令的少年来的威胁大,因而没有将任何一丝视线分予他们。   太宰轻轻的“哈”了一声,垂落的头发和缠绕的绷带遮掩了他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安吾竟然莫名其妙的认为这个掌控了他生死的人看上去有些……哀伤?   他甚至连对方的表情都看不清,竟然会有这样的感觉?   安吾自己都觉得自己在扯淡。   ——或许刚才错觉般的感觉只是首领先生对暴露了的卧底搜查官的怜悯罢了。   安吾如此说服自己。   “只说对了一半呢……”太宰慢吞吞的说道,他垂着眼睛、手指拨弄着一个小小的玻璃药瓶,像是做事态度不怎么端正的小孩,可惜仅仅只是像是,“安吾先生只是暂时成为了我的人质,到底是活着离开,还是死在这里,要安吾自己来证明自身价值哦。”   ……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假设结果不符合他的心意,就是会被非常干脆的杀掉吧。   安吾努力收敛紧张的神情,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撑住场面。   “……你想如何?”   “联系种田山头火长官。他是你的直属上级吧?会不会放过你,要看他愿不愿意舍出筹码。”太宰一脸轻松的安排道。   竟然连这都调查出来了吗?   “我其实没那么有价值……”安吾挣扎着说道。   “这就是我和种田长官的事情了,快点快点,”太宰随意的打断了安吾的说辞,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的座机电话,模仿着安吾先前说话的语气催促道,“首领先生时间宝贵。”   明明坐着不符合年龄的可怕的事情,说话风格上依然有少年的影子。安吾别无他法,只好拿起漆红的座机听筒,联系了种田长官。   他在特务科受到种田长官的赏识,也确实有直接联系最高指挥官的方方式。他一直工作认真负责从不出岔子,专门联系种田长官就是为了让他捞自己这事还是让安吾觉得有些微妙。   电话接通后,安吾绷着脸向种田长官说明了原因,牵线搭桥让双方成功通话。   具体对话内容是什么安吾是后来才知道的,在太宰同种田长官通话后,他被迫与那些黑西装的成员先生们前往办公室的附间,并没能听到通话内容。 第137章 谈判   等安吾再次被叫出来时,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先生已经恢复了平日办公的状态,黑白熊电台的节目被重新播放,办公室里低低的充斥着诡异欢快的乐声。   从太宰的表情上看不出商谈的结果如何,首领先生似乎也没有告诉安吾的意思。   就在原地傻站着显然毫无用处,身份彻底暴露后自己的生命安全已经没法掌握在自己手里了,与其什么都不做还不如顺其自然的行事。于是安吾决定开口询问。   这个时候再称呼他为首领似乎就不那么合适了,于是安吾将措辞改为了太宰先生。   对方似乎感觉这个新称呼非常奇异,露出了一种微妙的、近似于惊讶的表情。不过最后却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告诉安吾他可以离开了。   虽然这个离开不是安吾所希望的、脱离港口黑手党的那样离开,首领先生并没有做出任何承诺。   但不妨碍安吾扭头就走。   所以他干脆的转身离开了,什么也没多问。   ——   突然接到安吾的联络讯息,种田长官是有些讶异的。上次直接被联系还是森鸥外故去、港口mafia首领交接的时候。那时候种田长官就意识到安吾的卧底情况并不怎么乐观,被发现的风险很高。   异能特务科的成员本身就少,像安吾这种有着优秀卧底素质的甚至找不出第二个,可一旦将他一旦调回,就再也无法掌握港口黑手党的动向了。于是种田长官只是加派接应安吾成功撤退的人手,并没有选择将安吾从港口黑手党调回。   ——或许他该更稳妥些的。   种田长官如此反思着。   安吾对情况的讲述如同他的文件报告一样清晰简练,在叙述完情况的始末之后便不再多言——他什么要求也没有提出。种田长官深知港口mafia是怎样的组织,也完全可以想象到坂口安吾此时面临的威胁。卧底这个职业危险系数极高,即使港口黑手党选择挑衅政府将安吾杀掉,在局势混乱的此时特务科也不便为一个搜查官起身向港口mafia动手。换言之,倘若种田警官不出手捞人,坂口安吾也只能不光彩的死去了。   种田长官沉默片刻,指示安吾将电话交给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第一次跟这位过于年轻的首领通话。   “寒暄什么的还是不必了吧,兜那么大一个圈子来与我通话,港口mafia的首领又想要做些什么呢?”太宰刚拿到电话,对方就非常不给面子的说道。得到这种态度的对待再正常不过了,要是对方是好声好气和和太宰商谈,太宰才该担心政府是否是已经打算动手了。   “只是希望同种田长官交流一下做上级的经验呢。明明也有在认真工作,安吾却不稀罕我,只想要回到异能特务科。”离谱的胡说八道太宰张口就来,简直要把对面的种田长官气笑了。   “你就只想说这些?别卖关子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把你的目的说出来吧。”种田长官一副没有任何耐性的样子,言辞上却带着一种老辣的压迫。   “真是雷厉风行。”太宰不再兜圈子,声音语调维持在一种平缓的节奏中,不夹杂感情的、客观的诉说道。就像将港口黑手党本身作为筹码,放在天平的一端,“在这个敏感时期突然出现的黑白熊电台,原先明朗的局势又变成了浑水一片,异能特务科现在想必也非常烦恼吧——”   “港口mafia可以为特务科提供一种可能性。”   “这些烦恼不劳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费心。连这种事情都除处理不了,异能特务科也没有开设下去的必要了。”如太宰料想的一样,脱离预先的计划提前联系特务科果然困难重重。   黑白熊电台掀棋盘的行为多少打乱了太宰的安排。他本来没想那么早就同种田长官联系,在他的计划中种田长官应该在未来主动联系他。   不过这种安排被打乱只能重新来过的事情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在博弈的胜负分晓之前他从不着急。   “那横滨呢?”太宰淡淡的反问道。种田长官像是被戳中软肋似的迟疑了。   “政治上的问题迟早能博弈出胜负,当然算不上什么问题。但作为租界地的横滨,在政府失去公信力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呢?对于那些虎视眈眈的外国武装组织来说,这是入驻横滨最好的机会吧。”太宰用指腹摩拭着玻璃药瓶,不急不缓的说道,“您觉得这样一来龙头战争会进行到何时呢?”   种田长官一时没说话。在这场非正式的谈判中对方已经下出了要子*。横滨的情况一直十分复杂且不稳定,在解散内阁呼声极高的情况下出现龙头战争已经够麻烦了,本以为顺利换届后一切都会平息。如今又莫名其妙冒出了个黑白熊电台揭开了呼声最高的在野党成员们的黑幕,将政府的公信力压到了最低。恐慌愤怒的情绪一直在增加,连专门管理异能者、理论上与此关联不大的特务科都受到不小的波及。   他可以将这些事件进行处理,也有一百种方法保全特务科,直到风波平息。但横滨……   他说不准。   无法做出任何保证。异能特务科成员少而精,每一个都是非常宝贵的人才资源,他们的职责是统辖全国的异能力者,也仅仅只能做到统辖全国的异能力者。   无论是能力还是权限,异能特务科都不能完美的执行“保护横滨”的职责。说到底,守护横滨也只是种田山头火个人的愿望罢了。只可惜,同他有着共同愿望的夏目漱石先生提出的三刻构想已经破灭掉了。   “异能特务科所不能做到的事情,结束战争、震慑宵小、守护横滨……港口mafia都可以做到哦。”太宰说话的语调开始微微上扬,像是热情的向顾客推销自家产品的销售员,虽然事实相去甚远,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种田长官哼笑了一声。   “愿意为了横滨有所付出,我该向你献上感谢呢,黑手党的年轻人。”对付年轻人有对付年轻人的说法,种田长官四两拨千斤的说道,轻巧的将有所图谋的交谈定义为了无私的付出。倘若对方认真反驳,那便会落入下风,话题的节奏自然由种田长官把控。   “啊呀,种田长官这样讲话我说不定会气的哭出来哦。”太宰似乎全然没当回事,轻巧的表演什么叫无赖式的睁眼说瞎话,“横滨什么的对我其实也没那么重要。说到底,我现在做的这些也只不过是为了完成某位‘糟糕的大人’的遗愿。就算一不小心没做好啦,整个横滨都燃起来了什么的,他也没法从三途川那边游回来打我不是么?”   “而且——龙头战争一直打下去,会很壮观吧。”   对付年长者也有对付年长者的说法,年轻人做出无礼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了,比如说打乱先前所有交流的节奏,让所有人都不能淡然处之。   “年轻人,无所顾忌话说太满可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哪天整个组织都会被端掉哦。”种田长官用警告般的口吻说道,对港口mafia毫无信任的样子。   “种田长官把它当成初出茅庐的不自量力好了。”太宰的语调恢复了起先的淡然,被拒绝后仿佛对一切都兴致缺缺,没有丝毫与种田长官争执的意图,反而是要结束对话般的说道,“我应下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当初许诺了森先生守护组织,即使这场龙头战争再打上半年也不会让港口mafia有事的。没机会同种田长官喝茶还真是有些可惜呀,只能让安吾来安慰安慰我了。那么……”   “那些铺陈出的罪证,你又打算怎么办呢?”种田长官打断了太宰未尽的话语,是在一番权衡后改口了。   太宰对此下的情况感到满意,却并不对此感到意外。黑白熊电台掀棋盘的行为多少有些让他措手不及,他筹码很少,比之异能特务科要劣势的多,唯一能依仗的便是对种田长官的了解和一些微不足道的策略。在双输的结局中提出双赢的可能性,只要利益一致,种田长官自然知道怎么取舍。   一切都在按照太宰的设想进行。   “港口会社是政府信任的组织,怎么会做出这些可怕的事情呢?”太宰用无辜的声音反问道。   种田长官简直要被这种极其无赖的解决方法逗笑了。   “你可真敢说啊。”   太宰无辜的眼神消失了,连带着声音都显得沉稳了不少:   “政府的公信力是被黑白熊电台披露的真相破坏的。那么只要那些真相都不是真相,黑白熊电台的说辞将不再有信用,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说的轻巧,铁证般的真相又怎么可能掩藏呢?”   太宰的视线上下浮动着,仿佛在追寻什么看不见的事物,连说出口的言辞都带上了些心不在焉的意味。   “龙头战争。”太宰慢吞吞的说道,视线聚焦在了一处,是公关官带回的文件,“任谁都知道这是造势的好时机,谁出手解决掉它,谁就会成为最值得群众信任的人。”   “由谁来解决?”种田长官沉声问道。   “您可以随意决定。”太宰露出一丝微笑,如此回答道。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种田长官终于回话了。   “我会考虑的。”   于是通话便结束了。 第138章 “斗争”   //   通话被挂断,太宰总算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小银适时的端上了一杯咖啡,糖和奶都是双倍的。这样的咖啡自然是没什么提神效果的,唯一的优点是太宰喜欢喝。   所以小银就端上来了。   太宰喝着咖啡,将笔记本电脑重新打开,依然在思考着。直到安吾从办公室附间出来太宰才收敛了神情,又变回了原先冷静果决的黑手党首领,并且一直装到安吾离开。   也不纯粹是装的,他已经非常习惯这个身份了,自然而然就可以做出非常首领的行为。   像首领一样思考,像首领一样行事,像首领一样服务于整个组织。   港口mafia是随时可能被取缔的非法组织,看似铁桶一个、森严无比,却随时都可能因为与政府的利益链断裂而崩溃。一旦被政府认作没必要存在,他们就可以派遣军队镇压,被称为住在下水沟里的存在也没什么好置咄的。   越是这样越是要得到官方的认可,森先生选择在两年后引入mimic,太宰也认真思考过这一计划的可行性。   他不会回避这件事情。既然mimic是织田作死亡的元凶,那么mimic必须就由太宰亲手歼灭,就是这样简单明了。   到时依此拿到开业许可证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不过这个计划已经破碎了,黑白熊电台掀棋盘的行为实际上是给内务省提出了一种可能性,一种会让港口黑手党一同破碎的可能性。   ——谁干脆利落的出手解决掉港口黑手党,谁就可以获得群众的信任。   黑白熊电台如此说道。   “谁”身份也早已定下,是如今摇摇欲坠的现行内阁。   黑白熊电台给现行内阁送上了一份大礼。他整合了最可能替代内阁的、港口mafia选择支持的在野党的一切危险秘密,将天时地利人和给予它们,只要抓住这次机会,中伤政敌,内阁便可以稳定下来,不必担心解散的问题。   港口黑手党就是黑白熊电台为它们挑选的最好的开刀石。   太宰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筹谋者的心思。但即使如此,对方的一个举动依然将他四个月的投资全部清零,说不定港口黑手党真的会就此消失在他手上。   ——要是他没有准备后手的话。   感谢涩泽龙彦先生的宝石,不愧是一起开过茶话会的关系。   太宰有两样后手,这两样后手可以确保上述的一切糟糕命运不会发生。其中之一就是涩泽龙彦。   涩泽龙彦是被现行政府看中的秘密武器,解决龙头战争的救命稻草。太宰很早就与涩泽龙彦联系,并且拿到一颗宝石作为合作的见面礼。   那颗昂贵的帕拉伊巴碧玺,少见的被组织接手却称不得完全罪恶的宝石。首领先生没料到竟然正巧是这颗宝石,不过作为合作的证明还算不错。   并不需要是多牢靠的证明,甚至所谓的合作是否存在都不重要。   之所以这么说,或许是因为太宰没有同涩泽龙彦合作的打算。涩泽龙彦是个极度危险的男人,傲慢自负、并且有一定资本,他连政府都敢戏耍。他很聪明,却被这份聪明蒙蔽了双眼。看见了深刻的本质,却忽视了许多显而易见的东西。无知的聪明人才是最可怕的聪明人。   如果有什么合作人选排行榜的话,涩泽龙彦绝对是可以轻易胜过费奥多尔稳拿倒数第一的人。   太宰没有跟涩泽龙彦合作打算,他只需让别人这么认为罢了。   或者可以说明的更准确一些——他需要让种田长官这么认为。   也可以这么说——他从涩泽龙彦手里取得的宝石其实是专门准备给种田长官的。   他将宝石交给作为卧底搜查官的安吾。承载在物品上的记忆——太宰早就预设好的谈话,宝石收购的种种都会被安吾知晓。   无论种田长官对谈话中的内容信了几分,都不影响他判断出白麒麟立场不定这件事。异能特务科对涩泽龙彦约束力低但不代表没有,对涩泽龙彦这种有能力掀翻横滨的人进行更多的桎梏,港口黑手党对早日结束龙头战争很有必要。   放在如今,它却可以起到相反的作用。   那就是——只要太宰愿意,他可以联合涩泽龙彦,让这场战争无休无止的打下去。   直到政府派出军队,无差别的血洗横滨。   血洗横滨,这对某些不食肉糜的大人物来说可能无伤大雅。但绝对不是种田长官想要看见的结果。   至于另一样后手,则是政府、或者说异能特务科本身。   早在一切开始前,太宰选定的新利益链就缠绕住了整个异能特务科。   异能特务科虽然统辖着全日本的异能力者,机构的级别却并不高,凡事都要看内务省的脸色行事,现行政府不看好异能特务科,不代表“现行政府”永远不看好特务科。   这条经过太宰多方对比精挑细选的利益链是最能敲动指挥官的心弦、最能牵制特务科的。只要种田长官有提高特务科整体地位的野望,他就会支持内阁的重组、支持更能为特务科提供优待的内阁上台。   由此,太宰就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一种完全不带现行政府玩的、纯粹是异能者组织间合作的可能性。   ——由异能特务科授权港口黑手党、港口黑手党解决龙头战争来建立新的信任,推举更看中异能者的政府上位,构建新的三刻构想。   比起mimic事件异能特务科的不得已而为之,太宰提供的愿景要诱人的多。   种田长官不可能不去抓住机会。   于是两天后,太宰在横滨的海面上同异能特务科的最高指挥官进行了私人会面,拿到计划中必不可少的异能开业许可证。   就是非常可惜不能再多压榨安吾两年。   太宰把这样的意思传达给了安吾,成功弄得从主持两方会谈开始就精神紧绷的安吾更紧张了。   //   六本木大厦慈善会场。   从平平无奇的慈善晚会演变成全国直播看人自相残杀,情况看上去有些离谱,但想想自己调查员的身份又觉得不太离谱了。   距离我的理论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助哥还在楼上陪官员先生们玩互杀游戏,但就目前这种“谁敢动手谁就别从地上爬起来了”的节奏,游戏好像不怎么能进行下去。   他在楼上看管被迫进行杀人行动的官员先生们,而我则在楼下拆炸弹,在宾客先生小姐们的协助下,我已经拆到第七颗了。会场的状况也稳定了下来,虽然环境依然压抑昏暗,但习惯了之后便不再令我感到紧张焦躁、可以安心干活了。   地毯式的搜索了一会儿后,我们找到了第八颗炸弹。   在此期间,我依然向小林先生讲述我的论断,向他们解释广雅弘秀直到如今还跟着我们的原因。   “他收到了那位明星先生的指示,所以才会一直跟随着我们。”我讲述这些时并不在意是否被相信,一副捋思路的样子,“广雅弘秀也是演员,对于圈内大名鼎鼎的前辈,想要结交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假设被主动寻找,一定会受宠若惊吧。”   “我要是那位先生,在完成会场内的炸弹安装,前往四十七层前我一定会同他交涉。谈些什么都好,接着提出‘我觉得禾泽先生看我的眼神很微妙让我感觉不安……您能帮我注意他一下吗’之类的说辞,甚至不需要太过合理,广雅弘秀自然会帮他补齐理由——他对我可没什么好感。”   “他受到教唆后,寸步不离的跟着禾泽君。这样一来,就会因为行迹可疑,成为最有嫌疑的人。混淆禾泽君的视听……”信子听懂了我的论断,理解的点点头。   小林先生却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我还是不太理解……”小林先生迟疑的开口,“你刚刚说‘人质的职能已经全部完成了’是什么意思?”   我眨了眨眼睛,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   “你是在认真提问吗?”我面露诧异,似乎非常不理解他的意思,“这是任何推理思考都不需要,非常自然就可以判断出的事情啊。”   看着小林先生依然没有理解,我停下脚步,一字一句的向他解释道:   “这样说吧,对方的目的自始至终都不是会场里的人,‘人质’什么的说辞都是讲给四十七层的先生们听的——说到底,我们这些倒霉的宾客们,都是一场疯狂的政治斗争的受害者罢了。”   我用着理所当然的语调说出了答案。小林先生露出了极度震惊的表情,像是某种观念变得摇摇欲坠。   “……政治斗争?”他呐呐的重复道。   “理解,这种事情对普通人来说还是遥远了一点点。”我点了点头,努力让小林先生消化吸收这些信息,“新闻看过吧,内阁重组的呼声越来越高,再这样下去首相的位置真的要换人来做了。井上先生即使不算最有可能的人选,也是最有代表的人选了。四十七层的七位先生里,我认识的那四位都同属于一个政党哦,说不定另外三个也是。打击了他们,内阁的重组或许就可以不了了之了,首相先生即使不至于高枕无忧,也可以松口气了。”   “这样一来,安装炸弹的为什么会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国际巨星也有了解释——他或许是被抓住了把柄,也可能是利益交换,或者单纯的被蒙骗——怎样都无所谓了,人想犯罪的理由永远一捞一大把。方法上也不难,像是安检环节就可以用一些诸如‘耍大牌’之类的简单手段逃掉。毕竟是在国际上都很有影响力的明星。他们还可以继续欺骗说些‘即使事情败露了,也追责不到他身上,随便找些替身顶罪就可以了’的鬼话,这样一来执行者先生就会做的更无所顾忌了吧。”我轻巧的说道,“总而言之,一旦发现事情的主谋是政府,是规定的制定者和裁决者,是不是一切都变得好理解多了?” 第139章 规则   “可这样的事情根本就——”小林先生已经完全接受无能了,本身在危机环境还算镇定的状态消失了,稍稍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不可能?不公平?”我淡淡的反问,打断了他的话,“显然,这种情况就是会,有而且很常见呢。”   “政治斗争罢了,他们没必要真的把一百多个无辜路人弄死,更何况死那么多人还要开发布会鞠躬道歉缅怀——有这个时间用来享受生活不香吗?总之,他们不需要拦着我们自救,甚至也没打算对场上的宾客动刀子。只需要让楼上的先生们认为‘离开会谈室会场的宾客就会死掉’就好了——毕竟无论我们死不死,只要有官员先生尝试走出会谈室,他们就已经身败名裂、失去所有价值了。”   “在他们眼里,那位国际巨星也只是个棋子吧。他的想法考量并不重要也一文不值,都是无所谓的东西,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了。”   “不过真的让一切都按照凶手期望的进行,我这个月工资也没必要领了。”我稍稍露出一丝笑容,放缓了语调,“武装侦探社就是为了这些事情存在的。”   “寻找真相,维护警察先生们维护不了的公平,顺带帮他们把坏人丢进垃圾桶里,我们就是要做这样的事情啊。”   //   东京时间夜间8点46分。   六本木大厦四十七层。   会谈室内。   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织田作之助先生正面临着极大的考验。   ——该如何让七位举重若轻的官员先生们都安静下来,而不至于令侦探社接到差评呢?   这可真是个难以解决的棘手问题。   他只做过“安抚一群惊慌失措的小孩”这样的事,却从来没有过安抚惊慌失措的大人。特别是这群大人在焦躁中非常可能会失手杀人的情况下。   不知底细的幕后凶手用楼层广播提出匪夷所思的要求,会谈室内的针孔摄像头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织田作之助在此前尝试过对监控进行检查,却被自称“黑白熊学园长”的存在制止了。他发动了异能力进行检测,可惜也只能保证七秒之内他们不会出事,权衡之下,依然决定不动监控。   顺带有必要说明一下,虽然他们被针孔摄像头监视着,但它的安装者并非瑛太小姐他们——会谈室内的针孔摄像头是井上先生特意留下的。   在进入会谈室的第一秒就被织田作之助发现了,不过在他开口提出之前,井上先生就制止了他的行为。   井上先生私下在保密性极高的场合安装针孔摄像头,这之中大概有非常多像织田作之助这样的寻常三流侦探不便理解的弯弯绕绕。所幸从不多问也算是前任杀手的优良美德,所以织田作之助权当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现在看来,井上先生的摄像头购买渠道显然是有问题的,当记录同僚信息的工具变成了监视自己的道具,井上先生比谁都错愕而不可置信。   随后,为了给官员先生们提供机会,那位黑白熊学园长决定每隔一段时间就灭灯十分钟,让不好在明里动手的人们有暗地动手的环境——虽然大多都是心理作用。   会谈室内的照明设施灭掉又亮起,目前谁也没有做出不好的举动。   暂时无恙,官员先生们勉强维持着冷静,希望商讨一个脱困的对策。   当然也有把一切怪罪到武装侦探社身上、简单直白要求织田作之助把他们全救出去的先生。   某种程度算是老熟人了——广雅先生,是异能者失踪案件中罹难少女广雅希子的父亲。   织田作之助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场合被cue,面对被莫名其妙的人找茬这类事,他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于是他思考了一阵,点了点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广雅先生后续的刁难也只得到了织田作之助不知是发呆还是专注的视线,其余什么反应也没有。跟拳头打棉花似的,最后也只能脸色难看的放弃了,一副失了面子的样子。   这期间有素质高一些的官员先生试图打圆场,井上先生也努力讲话题引入正轨。也终于使得广雅先生暂时放弃私人恩怨,加入了对逃生对策的思考中。   可惜的是这样思考对策的理性行为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诡谲且令人心生烦躁的音乐之下,那只自称学园长的黑白熊就以他们“杀人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为理由,开始用扭蛋机抽签的方式随机的曝光七位先生的秘密。   是每一个拿出来都可以毁掉在场各位家庭、事业、人生的重磅秘密,这些秘密实在太令人咋舌了,被揭露出这些秘密的人产生报复性杀人的行为也不足为奇。   ——他会被揭露出什么秘密呢?   官员先生们面色不虞,织田作之助也思考着过去犯下的种种罪孽。从少年时作为杀手谋生到放弃这行选择成为一个小说家,织田作之助发现自己不算光彩的过去似乎算不得什么秘密,可靠的上司、亲近的友人……似乎对此事都有所了解。当初他就是在这样被了解的情况下被友人推荐去侦探社,又被曾经打过照面、知道他底细的上司录用的。   好像没什么拿得出手、足以毁掉他人生事业家庭的秘密啊……   是他的人生太平淡了吗?   织田作之助神游天际,但秘密的曝光依然在继续。   最为倒霉的就是首当其冲的吉田一藏先生,他的秘密被曝光后,或是诧异或是探究的视线扭结成一股不怀好意的压力向他袭去。更可怕的则是他离开这间房间之后的命运,事业家庭都被摧毁的一片狼藉。   他真的能离开吗?在某种程度上、对吉田先生来说死在这里才算是好事吧……   织田作之助思考着一些并不那么重要的、有的没的的东西,观察着官员先生们的情况,在第二次灭灯时不动声色挪动到了门边。   灭灯大概是为了让杀人的行为看上去更加隐蔽,至少可以起到一些自欺欺人的作用。不过对织田作之助来说,某些起了杀心的人其实还好,假若有人想趁着灭灯离开会谈室才叫糟糕。   不能低估世界的阴暗面。这是织田作之助在很久之前就无比清楚的事情。   织田作之助没法保证在天平两端,到底是杀死几百个人的罪责更沉重,还是那些暂时没被揭露的秘密更沉重。   所幸,他只是领着微薄薪水的三流侦探,只需要做对得起自己领取的这份薪水的事就好了。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当灯再一次亮起时,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某位官员先生会躺在地上。   井上先生抬头看向他委托请来的调查员先生,对方也回望着他,只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好像把委托人先生的同僚撂倒的不是他一样。   扭蛋机依然在旋转,一个接一个的秘密被曝光出来,场面开始失控。灭灯进行到第三次,有人试图接近矮柜寻找凶器,并且不止一个。   灯光亮起,地上是被制服的两名官员还有翻到的矮柜。   柜子里的凶器乱七八糟的散落出来,不明作用的玻璃瓶管破碎开来,可疑的药液在木质地板上流淌。   有的官员先生开始面露丑态,崩溃的大哭。更多的则是受不了织田作之助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行为,他们命令织田作站到一边去,不要打扰他们自救。   没错,自救。   那些人已经完全沉浸在了人生被毁掉、亦或是人生即将被毁掉的绝望之中。   在这样的绝望之下,原本第一次被威胁杀人时的淡然和嗤之以鼻都不复存在,对比过去的罪责被曝光、亦或是担上杀掉几百人的罪名,杀掉身边的同僚反而成了最为温和的挽救自身的行为。   “调查员先生,我是你的雇主,我只要求你保护好我的安全,别再阻止他们了。”井上先生沉声要求道。   被雇主提出了不想照做的要求呢。   “禾……我的同事就在会场,以他的能力可以很快解决掉那边的麻烦,来接应我们的。”织田作之助说明了自己如此行事的理由。   房间内有信号干扰,主要是为了防止信息泄露。除了井上先生特意安排的针孔摄像头,其余电子设备都不能正常运作。   织田作之助无法联系禾泽传递他所知的信息,只能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禾泽说过他很可靠,那么织田作之助便会信任他的能力。   “他们等不及的。”井上先生用着古井无波的平稳声音说道,“那些秘密才是最致命的。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所以,对我们来说杀掉同僚才是最好的选择。这并不难以理解吧。”   崩溃的官员先生们暂时停止了动作,用警惕的、犹疑的、充满决绝恶意的可怖眼神望着两人,他们失去了平时的风度和各种为了达到目的的咄咄逼人、趾高气昂,却没显得更像个人类。面露丑态的也是人,但人不该这样面露丑态。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一阵。   “您也想这么做?”终于,他开口发问了。   “从这里出去后,我大概不得不引咎辞职,被子女憎恶,余生也将在监狱里度过吧。”井上先生的显露出一些自嘲,却又十分坦然,“从利益的角度来讲,顺应规则、杀掉同僚是最好的选择。不过我有我自己的考量和底线,不会这么做。我不打算在这里杀掉任何人,也不想阻止我的同僚们的所作所为。倘若真如你所说,我们会被你的同事安然救出,只怕也是换一种失去一切的方式罢了。”   “我雇佣了您。那么,您只需要完成自己的工作,保护我在这间会谈室的安全就好,不需要做多余的事。”   井上先生的话似乎蕴含着一种更深层次的意义,一种不被他人理解却难以撼动的规则。这个规则根深蒂固的存在着,是不因存在罪恶之处的罪恶。然而那种罪恶却早已与一切公理血肉相连,无法分割。   像是某种理应如此的正确,连反驳都显得乏力。   织田作之助缓慢的眨一下眼睛,仿佛是在估量思考,也仿佛是在发呆。   “抱歉,不能答应呢。”最终,织田作之助淡淡的回答道。   既然他在这里,这种理应如此的正确还是算了吧。   科普一下:   日本那边对杀人罪的判刑很低,初犯且只杀一人可能判个四五年就出来了,再加上些积极改造争取的减刑,更短也不是没可能。   日本那边的死刑需要首相签字,但为了形象啥的几乎是不签的。所以虽然日本有死刑,但约等于没有。   结合这两点,就会出现一种比较荒谬的情况。   就是会谈室里的官员先生如果由着瑛太小姐把自己的黑幕曝光可能会身败名裂失去所有。   但杀掉一个同僚却可能啥事没有,最惨也就是在监狱里住四五年,再结合杀人是被逼迫的,在法律上还能进一步减刑,钱权人脉都在,说不定住不了一年就能出来。请个高级律师说不定弄个无罪释放都成。   而那些官员先生之所以那么憎恶织田作,就是因为织田作不允许他们杀掉同僚为自己脱罪。 第140章 突变   灭灯的前一秒,织田作之助看见了井上先生诧异的神色。   “为什么这么说。”灯光熄灭后,井上先生的声音传来。   “因为我是武装侦探社的正式调查员。”织田作之助解释道,即使在黑暗环境、分神说话的情况下也能将其他官员先生制服,不让他们整出任何幺蛾子,“武装侦探社有自己的理念,并不能纵容这种因为一己私欲而滋生的恶。”   “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要有的吧。先生,我以你的雇主。而且说到底,我们所做的一切也都是我们遵循规则的一部分,你并没有置咄的权利。”   织田作之助默了默,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对于与侦探社理念意见相左的雇主,侦探社成员应该同他积极交涉,提出终止委托的建议——我们会社有这样的规定。”织田作之助认真提议道。   “不能按照你们的意思来就终止委托吗?武装侦探社可真够霸道的。”黑暗的环境下,织田作之助看不见井上先生的表情,单凭声音很难判断出他是否有生气。   “等离开这里之后,我们的事务员会妥善处理好退款事宜。”不知道井上先生是什么个态度,织田作之助只能套模板来回答了。   “你叫什么名字?”井上先生突然问道。   “织田作之助。”织田作之助老实的回答道。   “那么织田先生,终止委托之后你打算怎么做呢?”井上先生又问道。   “确保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意外死亡,无论是什么罪行,都等离开后交给法律来制裁。”织田作之助回答道,调查员有代理警察的职责,或许也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使命,不过对织田作之助来说,大概只算一种工作要求吧。   不过既然是工作要求,就要遵守,所以不会允许为了掩埋更大的罪孽而选择杀害他人的事情发生的。   “看来是没办法说服你了啊。”井上先生发出了似笑似叹的气音,说话语气带着无奈,“我还是继续雇佣你吧,织田先生。”   他这样说道,令织田作之助感到十分疑惑。   既然无论他是否雇佣自己,自己都不会按照他所希望的来。他为何还要花费一大笔雇佣费呢?   织田作之助的疑惑很快被解答了。   很快,井上先生又接了一句:   “听说雇佣结束后,我可以对贵社的服务做出评价。”   似乎理解了什么。   “我会给差评的。”井上先生简明扼要的表示道。   果然如此。   他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即使这个月全优奖原地消失也不会做出拿别人撒气的事情。   所以在他们对话时,有人试图夺门而出被织田作之助一脚踩在地上也只是工作需要,和奖金没什么关系。   确实没什么关系,只不过被踩在脚下的那位先生非要认为它们有关系罢了。   上述动作其实没描述的那么简单,这位先生多少有点策略,先是佯装要杀掉织田作,再在织田作做出躲闪时尝试夺门而出。可惜拿不到全优奖的调查员先生照样非常专业,甚至连异能力都没用就看穿了他所有意图,一脚把对方踩在了地上。   某位织田作之助不认识的官员先生痛的嗷嗷叫,怒斥织田作之助的行为,污蔑织田作之助想要杀掉他。   “并没有。”织田作之助解释的声音没什么波澜,“但假设让你得逞,真的碰到这扇门了。”   “那在场的各位大概都得死了。”   //   助哥那边的状况看上去不是很好,灯已经灭掉两次了。目前没有任何死亡情况发生,有这种想法的人都被助哥打趴在地上了。   “不积极参与”大概率是指长时间无人死亡。   瑛太小姐的规则里有说到如果不能按照他们所期望的自相残杀,那么一小时后炸弹就会爆炸——灭灯两次,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略微有些焦躁,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默默的控制好情绪。   第九枚炸弹是我自己找出来的。   “也是最后一枚。”我半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一直帮助我们寻找炸弹的热心人士、注意着这里状态的其他宾客们都露出了紧张又期冀的表情。   我没有着急,像是拆卸其他炸弹一样拆卸它。   然后,异变就发生了。   “小心——”   信子突然惊呼道,我几乎是条件发射的侧身躲避,似乎是高脚杯碎片的尖锐器物擦着我的身体划过,下一秒我身旁的炸弹被夺走了。   是小林先生。   “这是炸弹!”动作跟上了节奏,意识却没有反应过来,我的声音极其震惊,瞪大眼睛望着小林先生。   ——很危险的啊这个东西!你在干什么!!   我想这样说道,不过在说出这句话的前一秒,我的反射弧终于走完,总算意识到了这是怎么回事。便没再开口。   “禾泽君。”小林先生拿着那枚炸弹,信子小姐被他推到了一边,擦伤了肘关节。他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早就忍不了你了”的嘲弄,“你的推理简直毫无逻辑,武装侦探社的招聘标准都这么低吗?”   我迅速瞟了一眼腕表——勉强能腾出五分钟。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皱着眉头反问道。   “杀人。”他简单直白的说道,“我会不会死、炸弹会不会爆炸对我来说无所谓——把广雅弘秀叫过来,要么他一个人去死,要么就一起死吧。”   广雅弘秀这个名字的知名度还挺高的,一时间所有紧张万分的人都将视线聚焦在了他身上。   “关、关我什么事啊!你是有病吧!”广雅弘秀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反驳道,也紧张的不行,“我都不认识你!”   “那么小林杏呢?”小林先生的表情带上了一丝愤怒,他念出了一个名字。   “谁?”广雅弘秀看上去非常懵。   小林先生笑出了声,笑声显得嘲讽至极。   “禾泽君要是不想和他陪葬的话,就把那把匕首还给我。别想着用异能力,你要是敢再开口说话,我就立马把这枚炸弹引爆。”他很快止住了笑声,冷声安排我做事。   这种危险的情形或许是可以刺激人类大脑,突破极限的。   “我想起来了!”广雅弘秀一副记忆回笼自信的样子,然后下一秒显得无比心虚,眼神都躲闪了起来,“但那怎么能怪我!明明她自己也说了,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在小林先生杀人的眼神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身边的宾客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小林先生开始靠近广雅弘秀,宾客们也随着他的路径纷纷退开。   现在的小林先生和起初的比起来简直是两幅面孔。我切实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他会,而且很迫切”的犯罪欲望。   广雅弘秀被吓得腿软,连逃跑都不会了,瘫坐在地上。一点点往后蹭的动作和咄咄逼人对我说话时的样子也简直是两幅面孔。   “禾泽君,我给你三秒钟。”小林先生轻声说道,是可以非常轻易让人判断出“假设我没在三秒钟只内将匕首交到他手里,他就会立马将炸弹引爆”的决绝神态,甚至显得有些病态的疯狂。   我将没收的淬毒匕首从腰侧取下,广雅弘秀已经怕到不行了,看我的眼神全是祈求。   场地空的很开,宾客们自发的给我们留下了大量的空间。他们惊疑的围观着这一切,让我有一种我在出演某种闹剧的错觉。   “你只有一次机会,调查员先生。现在把它扔过来。”小林先生继续安排道。   我顺从的伸出手,将匕首平举在了我和小林先生面前。我们两个有一些距离,但不算遥远,大致四五步的样子。   “别耍花招。”他警告道。   “……”   我沉默了一下,依言将匕首丢了出去,小林先生一抬手就接住了。   “真是可笑,你竟然会认为对我说上那么几句话就能改变我的想法。”像是即将要完成自己期望的事情了,小林先生放飞自我,开始对我进行锐评,“人似乎总会对自己救助、原谅过的人抱有更多的信任,你甚至从来都没有怀疑那些炸弹是我安装的。禾泽君,你太愚蠢了。听我一句劝,调查员这种职业真的不适合你。”   下一秒,我开始行动了。   几乎是瞬间就近身到小林先生身侧,掐住他的虎口让匕首被迫掉到地上,膝盖顶住他的腹部破坏它的平衡,最后顺势一个反剪小林先生就直接被我制服了。   最完美的是炸弹掉在了广雅弘秀身上,并没有造成什么磕碰。   局势反转,现在是我掌握主动权了。   “你说的对,我推理能力是不怎么样,经常不负责任的胡说八道。”让小林先生和地板亲密接触后,我虚心的接受了他的锐评。   “但是我武德充沛。”我接着说道。   ——其实并不充沛,只是够用。   我又在心里补充道。   “让你一把匕首你也打不过我。”   然而我说的话小林先生是一个字也不听,只是用着极端憎恶的可怖眼神盯着广雅弘秀。   “真恶心啊,你这个人……”小林先生被我压在地板上,缓缓说道,“长着这么张脸,可真是够恶心的……‘你情我愿’?还真敢说啊……你奸污了多少女孩?你自己数的清吗?”   什么……东西……?   我有些没跟上节奏,不过很快便有人为我解疑释惑了。   几乎同时,瑛太小姐念出了下一个秘密——广雅先生的长子广雅弘秀,靠着演员身份□□、□□不下十位少女,且均未成年。   “不、不……”广雅弘秀躲闪着眼神,毫无说服力的否认着。   错怪瑛太小姐了,她真是优秀的主持人,节目效果拿捏的死死的,反胃的感觉一下就上来了。 第141章 入v三合一   在我愣神的一秒,小林先生突然挣脱我的束缚。我甚至没来得及想明白没有借力点的情况下他是怎么挣脱开的,只是条件反射的将匕首踢开。   对方完全没在意匕首,他捡起被广雅弘秀推到一旁的、离他位置很近的炸弹,砸在了广雅弘秀的额头上。   头破血流。   金属质地盒子因而变形,并在地面二次磕碰,发出令人心颤的响声。   “你疯了。”我没将视线分给头破流血连尖叫的能力都丧失了的广雅弘秀,只是看着那枚炸弹、看着小林浔人。   “或许吧。”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问题,露出满意的笑容,“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了。是你的错呀,调查员先生。你为了救一个□□犯,害死了在场的所有人。”   惊慌失措的氛围在场笼罩在整个会场,抽泣声与哀嚎声此起彼伏,也有不乏怨念敌视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我做的是否正确并不重要,大难临头的人需要一个发泄怨念的对象。   每个人都在哀叹自己悲惨的命运,只有我和这个氛围有点格格不入。   “你是懂pua的。”我极其认真的说道,再次瞟了一眼腕表——还有不到一分钟时间。   大概够用。   “这个炸弹不会爆炸的。”我简明扼要的说道,像是给会场的氛围按下了略有延时的静止键,莫约过了一秒,整个会场都诡异的沉默下来。   “不可能,你明明说过这个炸弹就算拆了也会——”小林先生反驳的声音止住了。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谁才是那个傻瓜啊?”我淡淡的反问道,所谓的炸弹爆炸条件、凶手是公关官什么的当然都是假话,自始至终我的第一怀疑对象都只是小林先生。   只是看着小林先生的脸慢慢变得跟调色盘一样,我还是不能理解那些乐子人的心态。   看别人破防也没什么有趣的啊,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找出来的乐趣?   “……哈……哈哈哈……”小林先生笑了起来,仿佛理解了所有事情,冷漠而嘲弄的说道,“原来是这样,你没有信任过我。从一开始就在诱导我,什么‘不打算告发我’,都是为了找到比‘杀人未遂’更充分的证据,完成你的工作吧。错怪你了,你可真是够聪明的,当调查员是屈才了才对。”   我隐约觉得这种时候应该因为意图被曲解而要生气的,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恼火的情绪。少数时候我是疏于按照理论行事的,所以我并没有表现出恼火的样子。   “可惜我说的是实话。”我没什么特别的情绪,连解释都显得十分平淡,“我没想找什么证据,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确认你是值得帮助的人。   “闭嘴吧,我没兴趣听你讲话。”小林先生一副抵抗到底的态度。   “好吧。”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我从善如流的闭麦了。   接着直接把他打晕。   夜长梦多,摸鱼也要分时候,有些时候做事就该干脆利落。   再一抬头,周围的观众……宾客都目瞪口呆的望着我。   我又看了一眼腕表——超时了一分钟,高估自己的时间观念了。   “能劳烦找些绳子或者能代替绳子的东西把他捆起来吗?我担心他过会儿会醒。”我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如的指挥着众人干活。   很快有工作人员找来了音响的电线,我有干这事的经验,做起来非常顺手熟练。   信子来到了我的身边,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忙,并且对自己刚才的提醒不够及时感到愧疚。   我摇了摇头对她表示感谢,注意到了她肘关节青了一片,还有些擦伤渗血,下意识的想从口袋里找到伤药酒精和绷带,却突然想起来今天根本没带这些。   正打算说些什么时,我的裤脚却被人抓住了。   “救……救救我……”广雅弘秀突然扯着我的裤角,他呻吟着,血流的到处都是。   我早就适应了流血一类的惨象,很早就没有反胃恶心的感觉了。   但他是未成年□□犯……   反胃的感觉再次上来了。   虽然出血量不小,但里死掉还差远了呢。   有了这样的认知,我默默的抽走自己的脚,假装自己是个聋子,什么也没做。   也没什么人想对这样的人伸出援手。   我告知现场的宾客情况已经稳定。炸弹不会爆炸,可以联系家人通知警方展开援救了。   或许是反转有点大,所有人都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可惜我很忙,没时间理他们,交代完后的我默默拎起被我踢到角落的匕首,扭头走了。   然后被信子叫住了。   她跟上了我,再次询问她能否继续帮忙。   我将匕首挂回腰上,告诉她没什么需要的。会场已经安全了,只需要等警察上楼开锁就行。   “但是你的同事还在危险中吧,无论如何,我还是很希望帮到你的。”信子小姐认真的说道,看上去相当难拒绝。   我简单预想了一下拒绝她会发生什么事,决定还是不拒绝了。   “信子小姐只是对这个事件感兴趣吧。无论我阻不阻止都没有用,信子想跟过来就是会跟过来。”我点破信子的想法,朝会场的出口走去,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阻止信子跟上。   “希望帮助你也是真的啊。”信子没有否认我的说法,“而且虽然禾泽在这么说,但其实完全没考虑过阻止我呢,对吧?”   “是这样的。”我简单的承认了。   信子笑了起来,像是扔下了某种他人看不见的重物而变得放松起来了的笑。   “禾泽君真是好说话呀。”   乍然听见这样的评价让我愣了一下,脚步都顿住了。不过我很快衔接上了刚才的动作,仿佛那一瞬间的愣神并没有存在过一样。   “很少有人这么评价我。”我接上了话,面前是锁死的大门,我简单研究了一下,非常失望的发现他并不是常规用电磁铁控制的门锁,而是实打实的精密机械锁,“大部分人都不喜欢我这样的说话态度呢。”也只有关系亲近的朋友才不和我斤斤计较,随便我胡说八道都行。   “我和他们意见不同哦。”信子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柔和,却没再拓展这个话题,而是同我一样,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机械锁上。   她似乎只是简单的发表了一下意见,并不在意我的回应。   “这样的锁,要等警察来赶来打开吗?”她有些犹疑的看着眼前的机械锁,目光转而移向了依然在播放会谈室情况的荧幕,似乎想再说写什么,却并没有说下去。   ——距离规定的杀人时间所剩无几,但警察却不一定能及时赶到。   我非常容易的判断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不用。”我简明扼要的回答道,开始上手开锁。   这个锁头有些复杂,并不是门所自带的,而是为了将宾客困在会场才额外安装的,是谁安装的自然不言而喻。   它在门上的位置并不突兀,很难发现它并非与门配套。   ——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了……   我按捺住自己焦躁的情绪,拿着掰好了的铁丝在锁孔中扭转了一会儿,却因为静不下心来不得章法没弄开。   最后恼羞成怒的我用工具钳加勃朗宁连门带锁的全拆废了。   动静大到吸引了不远处的人群,我甚至可以清晰的听见他们的抽气声。   前社恐完全不想看他们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我假装什么都没注意到,自顾自的把半报废的门踹开,结果外面的照明电路设备完善,灯光穿过门槛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身上。   救命!放过社恐吧……   我以最快的速度润走了。   信子默默的跟上我的脚步,什么也没多说。她真是,我愿称之为情商天花板。   我们就这样安静了一路,直到我带她在迷宫一样的大楼里东绕西绕,找到了想找的那部电梯并且按下了上行按钮,她才开口。   “真的要用电梯吗?它没法到达四十七层的吧?”她忍不住问道,“而且这种情况下,凶手很可能在电梯或者四十七层楼道放感应装置,可能我们一过去——”   我没说话,信子小姐却自己停顿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喃喃自语道。   “是想这样啊……”   从社死的状态脱出,我又可以自如的和他人交流了,于是轮到我开始发问。   “想清楚了?”我问道。   “一小部分吧,我的判断不一定准确。很多信息我都不知道。”信子小姐的语速有些缓慢,是同时在思考着的样子,“你可以为我解惑吗?”   电梯缓缓的接近三十二层,我似乎没什么拒绝回答的理由,也确实需要做些其他事来转移注意力,避免自己一直这样焦躁下去。   于是我点点头,答应了信子的请求:   “你问吧。”   “炸弹其实已经被禾泽君提前拆掉了,对吧。”信子开始提问,就是说出来的内容有些直接,“最后一颗炸弹的拆卸时间过于短暂了,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拆掉——”   她的声音顿住了,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失声。   “——不止是最后一颗,既然有提前拆掉的可能,那么所有炸弹都应该该是已经提前拆掉的状态才对。你是想这么说吧?”我替信子说出了她想说的,微微偏头望了她一眼,“其实还可以猜的更大胆一点哦,比如‘禾泽释之助其实根本不会拆弹,从头至尾都只是在瞎剪线’这样。”   信子似乎完全没料到这个答案,瞪大了的眼睛显得特别圆。   “这点没在说谎哦。”电梯的门缓缓打开,我走进电梯,回答着信子的问题,“会拆弹的是我的同事,他是真正闭着眼睛都可以把炸弹大卸八块的高手。我们从一开始就发现会场被安装了炸弹,所以我们分工合作,他将负责炸弹拆掉,我负责找到安装炸弹的凶手。”   “从一开始,会场就是安全的,那些控制炸弹的感应器还没被运用就沦为废品了。”   “那禾泽君拆卸已经被拆卸的炸弹的缘由呢?为了寻找真正的炸弹犯?”佐佐城小姐也跟着走了进来,询问道。   “显然不是啊。实话说我最开始根本不知道炸弹犯是谁——根据意图的不同,炸弹犯在按照炸弹后离开现场和留在现场的可能性五五开。为了‘炸弹犯还留在现场’的可能性假装拆炸弹什么的——我干嘛要让无关人员和危险分子共处一室?直接把门踹了让大家各回各家不是更好。我一边回答着一边按下了『46层』的按键,“会这么做是因为小林先生。他有杀人的意图,在之前我就发现他身上带着的凶器,虽然有进行处理——就是劝他放弃,在一切无法挽回前可以寻求武装侦探社的帮助什么的——但我可不是那种有几句话就改变他人想法才能的人,所以必须确认他真的改变主意了。而且瑛太小姐出现后,我是有猜测小林先生是炸弹犯的。”   按钮亮起,我收回手指,等待电梯下降。   “当时没找到什么证据,出于谨慎倒是有在监控室留针孔……不过这和小林先生没什么关系,察觉他可能是安装炸弹的人都是瑛太小姐出现、会场挂锁之后的事情了。但当时一切都没发生,无凭无据的引起恐慌可不好。况且我是有再给他一次机会的想法的,所以就什么都没说。”我盯着跳动的楼层数,讲述着我的想法,“我不能直接离开会场,小孩子都知道不能盲目信任陌生人。所以我杜撰虚假的炸弹信息、甚至把锅甩在了因为工作需要提前立场的明星先生身上。我必须确认小林先生值得帮助,不会在会场杀人才……”   我说不下去了。   人会对自己的行为做出合理的解释,有的时候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说谎。我可能真的非常不擅长说谎,谎言拙劣到连我自己都没骗过去。   毕竟如果我真的不希望他变成杀人犯,自然可以用更绝对强硬的方式阻止他,人的意志是可以被外力改变的,只要我有这样的意愿。显然,我没有。   但我并不想在电梯里沉默下去,于是我闭了闭眼,所幸破罐子破摔。   “小林先生说的是对的,我做这些——将自己对瑛太小姐计划的猜测告知他、虚构炸弹的爆炸条件……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诱他犯罪,让我找到证据。”破罐子破摔之后,我终于完全冷静了下来,一切的焦躁烦闷都消失了,“他要是证明了自己理智尚存,犯罪只是头脑发热受人利用自然再好不过。但假设并非如此,一切行为都是他深思熟虑的选择,那我是不会让他成功的,不可能让他在我知晓的情况下杀人的。”   即使那个“受害者”实在是让人恶心。   但我确实没有按照自己的审美价值观来改变他人命运的兴趣,这也就注定了我只会冷眼看着小林先生走上绝路,然后把变成坏人的他扔到垃圾桶。   被小林先生曲解意思的我一点都不冤枉呀。   “现在可以安心一点哦,禾泽君。”信子小姐语调一直都是这样不急不缓,“没有人会怪你的。”   “……”就抓住他人情绪和胡说八道这两点来说,信子的能力已经可以称之为才能了。   我一时没说话,正好此时电梯门打开了,到达了指定的楼层,于是我只是胡乱“嗯”了一声就先一步走出去了。   “说起来,最开始和你说‘香水没上线什么的’其实都是我胡扯的。”为了让刚才的表现不那么突兀,我开始和信子胡扯起来。“我其实不懂香水。”   “其实我也说的是假话,禾泽君的推理思路是正确的呢”信子也直白的说道,“我也不清楚那款香水有没有上线,也是在胡扯。”   得,我们两个没一个了解香水的。   “所以说我们刚刚一直在拉扯空气?”我忍不住吐槽道。   “好像是这么回事。”信子想了想,同意了我的说法。   于是关于小林先生的话题就暂且翻篇了。   ·   “接下来该怎么办,走安全通道上47层吗?”略过刚才的话题,信子重新把重点放回了未完事件的本身。   我也将注意力收拢回事件本身,摇了摇头。   “不着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根本不用上去。”   我带着信子东拐西拐,寻找着我推测的那个房间。   “是因为真正的危险并不在四十七层吗?”佐佐城信子反问道。   我略显讶异的看了信子一眼,细想了一下又觉得没必要惊讶。   “我是这么猜的。”我回答道,在脑海里估测这距离与位置,“会场的炸弹早就被助哥……我同事清理掉了,倘若瑛太小姐说的是真的——会谈室的门和会场的炸弹是联通的。那么他只需要开门护送官员先生们离开就行了,炸弹早就被清理掉了,不存在困在里面的可能。”   “可他们被困在会谈室了。这就说明——找到了。”   我推开了一扇门,没有开启照明设施的房间里,天花板上粘连着一枚炸弹。   小巧的、金属外壳的炸弹,突兀的粘连在天花板上。   //   “门连接的炸弹根本不在会场,而是在这间会谈室的外面。”织田作之助注视着被他一脚踩在地上的官员先生,如此说道,“如果开门了,也就不用再考虑任何问题了。”   错愕慌张的神情复现在官员先生们的脸上,也有相对冷静、不将这些情绪表现出来的。   “那该怎么办?!”有官员先生歇斯底里的叫喊着,再一次情绪崩溃。   “我的同事就在会场,以他的能力很快就能来接应我们的。”织田作之助将刚才讲述过的话再说了一遍。   或许是在各方面都被全方位碾压而毫无反抗余地,会谈室再次安静下来了。   //   “竟然真的在这。”虽然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但一次对这事还是让我有些惊讶。   我眯着眼睛抬头望着那枚炸弹,开始寻找趁手的工具。   “禾泽君原来不知道炸弹会在这里吗?”信子小姐为我找来了一把椅子,如此问道。   “只知道炸弹绝对不可能在四十七层啦——谢谢。”我接过椅子,把它摆放到合适的位置,“四十六层和四十八层都有可能。像监控里显示的一样等官员先生们都进去之后,把炸弹安装在门上?还是算了吧。要是我是保镖还有那么点可能,助哥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如果将炸弹安装在会谈室下层对应位置的房间,就可以直接完成、避开后续返回四十七层的情况了——我弄懂了。”佐佐城小姐点了点头,一副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的样子。她指了指天花板上的炸弹,接着发出了灵魂般的质问,“所以禾泽君会拆弹吧?”   “不会。”我不怎么心虚的移开视线。   “……真不是开玩笑?”信子小心的、试探的问道。   “这东西不好学的。”我用心虚的语气解释道。   信子小姐这下终于真情实感的为自身的安全问题担心起来了。但在真的不安的时候,她反而就什么反应都没有了,想看出她在害怕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说方才信子说什么“想想都可怕”的时候根本就没在害怕。   “信子小姐刚才果然在配合我。”为了表示自己很肯定,我还点了点头。   “毕竟禾泽君的推理太不严谨了,跟与我刚见面那会儿完全是两个样子。”佐佐城信子露出了一丝稍显无奈的笑容。   想法被证实了,我踩在椅子上。可能是因为我跟小林先生身高大差不差,炸弹的高度位置都特别顺手,我从口袋里拎出多功能开瓶器,转到小刀的位置,小心翼翼的检查炸弹的固定情况,还不忘安慰信子道,“我只是不会拆弹,并不是什么都不会,所以不会有事的。”   检查完固定情况之后,我瞄了一眼腕表上显示的时间,从椅子上跳下来,离开了房间。   信子有些不明就里,忍不住发问了。   “你想做什么?”   “把耳朵捂上。”我提醒道,没有回答信子的问题。   信子立马放弃了提问,把耳朵捂上了。   确认她照做后,我拎出勃朗宁上趟瞄准旁边的玻璃幕墙,钢化的玻璃墙比起九毫米口径的子弹还是略逊一筹,在子弹破空击碎玻璃的几声嗡鸣后,只留下粘着少许玻璃碎片的三米金属框架。虹吸效应之下,夜间的冷风迅烈的席卷了整栋楼层,呼啸的风声令人有些头晕。   “说明一下。”玻璃破碎后,我开始回答信子先前的问题,“我确实不会拆弹,但对付炸弹不是只能拆。”   “这种炸弹类型少见的炸弹,放在其他地方可能会让专业人士头疼。但我知道它少见的原因,反而就没有这种烦恼。”我进入房间,再一次踏上椅子,“它是从外国走私流入市场的炸弹。之所以少见,是因为它的产品特性不符合市场需求,特性变成缺陷,最后被市场淘汰了。”   “不过也正常,毕竟是意大利那边进口过来的,那边就是有这样的特色——扯远了。”我踩上椅子,刚才被我捡起的匕首派上了用场,我将它从铁鞘中取出,手指再一次碰上炸弹,在行动前却突发奇想的扭头问了信子一个问题,“你喜欢烟花吗?”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的,一般人第一反应肯定是“什么?”,但信子却说:   “喜欢的。”   “那这次恐怕不行。”我这样回答道,与此同时用匕首将链带划断,迅速从房间到达连廊,干脆利落的将炸弹用力丢了出去,炸弹通过刚才被我打碎的玻璃幕墙被甩出建筑。   这个世界的异能力者无论拥有哪种类型的异能,身体素质都会有一定幅度的不科学提升。   所以,将炸弹在爆炸前丢出建筑、变成观赏性极强的烟花什么的也就变得轻易起来了。   莫约过了五秒钟,炸弹在空中轰然炸裂。在四十六层的高度,对于地面上的人来说即使是危险的炸说大概也像是一束大型烟花吧。   爆炸形成的带有热度的冲击波令一整面玻璃幕墙抖动碎裂,零星的玻璃渣子溅在身上,在钢化玻璃内金属丝的效用下没将人划伤,热浪席卷造成的冷热对流让空气都显得躁动不已。我注视着在空中绽开的橘色烟花,颜色和当时一样漂亮夺目。   “真漂亮啊……”我半眯着眼睛自言自语般的说道,盯着焰火慢慢消失在空中,只有视网膜上还残留着火光的痕迹。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已经过去,近距离接触炸弹危险性还是很高的,所以这场烟花也只能成为与此时无关之人的饭后闲谈。不得不与它近距离接触的人还是躲在室内比较好。   信子后一步从房间中走出,我接而意识到刚才似乎说了些不那么寻常的话,却又无法确认是否有被信子听见,于是便掩饰般的开口,“……这种类型的炸弹为了保证使用者的安全,割断链带之后爆炸时间就会延时八到十秒,它质量体积都比一般都炸弹要小,就算是普通人也可以用丢铅球的方式把它处理掉,异能者有一定的身体素质提升,解决起来会轻松很多。小学生的话可以换成踢足球——咳,这点是开玩笑的。”   信子若有所思的“唔”了一声,接着眉目舒展,显露出一丝好奇心得到满足的明悟。   “我高中时铅球成绩不错。”信子突然说道。   不是?你想干什么?!   我有点慌了,赶紧给这个表面温和柔弱但似乎不是这么会事儿的姑娘科普炸弹的危险性,比如并不是每个炸弹都产自意大利,又比如即便你站在爆炸范围外,皮肤脆弱的依然有烫伤风险,而大面积的烫伤又会导致病菌感染,死亡率极高还不好治疗——总之怎么恐怖怎么讲。   “我也没说我要去动炸弹啊。”佐佐城信子觉得无奈又好笑。   但你确实干得出来这事。我在心里补充道,没有反驳她。   我对这种炸弹还是很有印象的,它各方面设计都算是高度危险的,却因为额外设计的链带、和爆炸后极具浪漫与艺术性的火光而被戏称为‘美丽废物’,是产自于意大利的军火可能多少都有点浪漫情怀。   上次见到这种类型的炸弹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我似乎也是这样割断太宰挂在腰上的链带……   我的思路断了,接而开始唾弃自己。   ——可恶当初啥都没想这会儿想那么多干什么!   作为一个有职业操守的调查员,工作期间应该以工作为先,于是我果断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打包扔掉,投身到工作生涯中。   但在我有更进一步的反应之前,上层却想起了爆鸣声。   又是炸弹?!不是,声音不对!而且我已经处理掉了。   那这是什么?   来不及多想,我迅速将一切抛到脑后,以最快的速度拐进楼梯,四十七层的安全门是封死的,我犹豫都不带犹豫的直接卸了锁。   信子赶上我的脚步,却在一层台阶之下被我阻止了。   “别上来,上面有狙击手。”我低声呵斥道,推门进去时还不忘为信子把门掩上。   四十七层的玻璃幕墙也碎裂了,连廊的墙上分布着零星弹孔,更多的则集中在门上。我闻到了一丝不明显的血腥味。几乎是下意识的着后撤一步,顺势翻滚到了掩体后面。   几乎不到半秒钟,我刚才所处的位置就遭受袭击,留下了一排弹痕。   用狙击手形容对面可能没那么准确了——对面架的是挺机枪。   能攻击到这种高度的建筑只有零星几个,这个方向也只有唯一解,这样一来对面大概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调动着脑内的已知信息思考现状,然而不知为何,我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视线也有些模糊。我晃了晃脑袋,想要起身行动,却在站起身的一瞬间起了类似于低血糖一样的反应,差点没又跌倒下来。所幸我深处掩体,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风声几乎遮盖了其他一切声响,自然也包括四十七层中被瑛太小姐占领的广播声。我努力分辨着,隐约听见了类似于谢幕词一般的东西,但风声太大我又没那么确定了。   眩晕的感觉越来越严重,是仿佛误食了两瓶安眠药一般的困倦。   袭击停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   ——不如说我之所以意识到这件事,是因为助哥和信子来到了我身边。   助哥没有受伤,只是衣服上沾了点血。   “身上有些麻。”我对助哥说道,后知后觉的发现国木田老师竟然也在。   我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出幻觉了。莫约又过了几秒,才意识到是我脸盲症犯了,助哥旁边的人根本不是国木田老师,只是一个有些像国木田老师的陌生人罢了。   也可能是不像的,毕竟我很难回忆起我认识的人具体长什么样。   助哥没说其他话,而是把我拎去了盥洗室,并且拧开了水池上的水龙头了。   等看见手指上暗紫色的痕迹时,我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于是不用助哥提醒,我自己已经开始上手冲洗手上的液体。   “别告诉与谢野医生可以吗?”我还能自己动作,只是头晕眼花的不行。   我大概是在割断炸弹链带的时候不小心粘上毒液,感觉有点像接触性的麻醉毒……好逊。   要是被侦探社的社医小姐知道我是这样出事的我大概会一边被嘲笑教育,一边被她升级为VIP病患的。   “刚刚是什么个情况。”我偷摸掐了一下手心,向助哥询问道。   助哥透过镜子扫了我一眼。   “我认为你应该先去医院。”他这样回答道。   “不谈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我只是不小心沾到了一点,手上也没有创口,用水冲一下就好了。”我向助哥解释道。   真去了医院耗时最长的还是挂号,最后医生开了几服药吃完就没啥事了。毕竟因为过去的工作性质隔三差五就要跑医院,这套流程我再熟悉不过了。   但我最后还是被助哥拎去医院了,信子和旁边陌生的先生都没发表什么意见。下楼之后倒是有警察先生来救我一手——因为工作需要,他希望得到我们的配合与协助。   但却被助哥极其认真的拒绝了。他说“我的同事需要先去医院”的语气并没有什么情绪体现,但就是给人一种我再不抢救就要死了的感觉。弄得警察先生非常不好意思,并且为我献上了担忧关怀的神情。   我、我假装自己视力欠佳,没看出来。   去了医院之后结果不出意外的同我想的一样,漫长的挂号排队结束之后,医生只是给我开了几副拮抗解毒剂就完事儿了。按他的说法就沾那么一点,用水冲干净,自己回家多喝点水促进新陈代谢不吃药也完全没问题,不过来都来了开服药再走也不算白跑一趟。   我向助哥传递“看吧看吧”的眼神,结果助哥压根不看我只和医生说话,可恶。   ·   我俩跑去了医院,六本木大厦的一群人和事就被晾在了一边。我当然是很心虚的,但助哥完全不,甚至非常奇怪我为什么心虚。   “活才干到一半人就跑掉了,多少都会有些过意不去呀。”我解释道。   “可是,”助哥露出疑惑的神情,“我们的委托已经结束了啊。”   “啊?”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会谈已经结束了不是么。”助哥看我一脸懵逼的样子,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井上先生,让会谈顺利进行,那么会谈结束就等同于我们的工作结束。   嗯,好像没什么问题。   我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点,但委托已经完成了这点还是让我感觉非常的不真切。   “想起来了,井上先生说要给侦探社差评。”助哥又补充道。   “……”真切起来了。 第142章 双更   这次的委托比起完成,被称为不了了之反而更确切。毕竟井上先生他们并没有谈成什么事情,反而受到不小的惊吓并且麻烦缠身。   起先我还有那么一丝担心因为委托没完成好导致某些不妙的事情发生,不过好在我们又接到了新业务,四十分钟车程外的国木田老师也不至于因为我俩又弄出个负分业务而焦虑的不行。   东京的警察先生们表示,希望得到侦探社的协助对这次恐怖袭击进行调查。   我和助哥交换了一下意见之后就接下了。   这样一来,就可以用警方资源捞信息……就可以和警察先生们交换信息了。   我所听见的谢幕词并不是什么药物影响而产生的幻觉,在我将安装在四十六层的炸弹解决掉后,瑛太小姐很遗憾的宣布这次的宣传活动因为意外要提前结束了,并且送上了谢幕词和一个对会谈室进行扫射的恐怖分子。她在全网曝光了未来得及读到的文本——那些官员先生们的秘密,之后便销声匿迹了。   黑白熊电台事件也就落下了帷幕。   小林先生被捕,并且很快坦白了他安装炸弹的一系列行为手法和原因,在接受审理之后至少也会被判下四五年的牢狱之灾。   在他的口供中,他的妹妹小林杏一直有抑郁倾向,因为广雅弘秀的侵犯而自杀身亡。小林浔人一直希望替妹妹报仇,然而广雅家后台过硬,他根本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直到瑛太小姐主动联系他。   瑛太小姐许诺会让整个广雅家身败名裂,但小林先生需要配合她,成为六本木慈善晚宴的负责人,将炸弹安装在会场和会谈室。   对当时走投无路的小林先生来说,为妹妹报仇的想法早就超越了一切,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没什么所谓,死掉一群陌生人就更算不得什么了。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接受了瑛太小姐的邀请。   匕首是担心出现差错用来补刀的,上面淬了接触性的麻醉毒药,剂量多到可以弄死七八个广雅弘秀——虽然被我一下子发现了还没收掉了。   当天慈善晚宴现场以及会谈室都没有出现什么伤亡,在我离开会场现场不久后,楼下的警察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必受制于炸弹的影响,很快接应好会场的群众。但当他们分析出袭击四十七层会谈室凶手的所在之地,并且实施抓捕的时候,却在建筑的天台上发现一具焦黑的尸体。   ——   “这也算是一种自焚吧。”我发散思维的说道,趴在桌子上,手上的笔转得乱七八糟的。   在我旁边同我一起整理资料的助哥也很快联想到了那件事,点了点头。   “似乎是这样。”他回答道。   在黑白熊电台事件结束后的两天,我们为了完成警方的委托,配合调查而暂留东京。   起先我有提出会横滨也就四十分钟车程没必要留在这里。不过却在调查途中却接到乱步的电话,说横滨这两天会有大动静,让我们先别回来。   “我现在和晶子在神户查一起不怎么有趣的案子,社长批了国木田的假,他现在在老家备考,事务员们也被打发去冲绳旅游团建了。社里现在没人给你们开门,你们也别回来了——老板给我来个最大份的。”乱步用着理所当然的、不接受质疑的语气把我和助哥安排到了东京,并且不忘在路边买好吃的。   我估算了一下时间,发现这会儿确实差不多快到输家们沉不住气,准备放手一搏搅混水的时候。于是点了点头,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那社长呢?”我询问道,乱步交代的动向里并不包括社长本人。   “社长出差了,大概要十来天后才会回来。”乱步回答道,声音因为在吃东西而变得有些含糊。   我思索了一下。   “和涩泽龙彦有关吗?”我询问道,涩泽龙彦和政府那边有联系,侦探社也和政府那边有联系,在横滨混乱不已的节骨眼上,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亲自出差一趟一去还是十来天,真的很难不多想。比如让侦探社给涩泽龙彦腾地方什么的。   啥异能杀伤力那么大啊还要专门腾地方给他?   “有点关系,但不多。”乱步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到目前为止都没说我是我笨蛋,“这个不必担心,我用异能力推理过,社长出差不是坏事。但是接下来我说的事情禾泽一定要记住,而且必须照做,不然我就永远都不理你了。”   “永远都不理你了”当然算不得什么很有威慑力的威胁,但乱步的态度很认真,似乎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你说。”我也变得重视起来了。   “不准偷偷回横滨。”乱步说道,显然早就看穿了我的意图。   暂留东京也不耽误我临时回去,我没反驳乱步的话,却不代表我一定会照他说的做。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我的我行我素从不提出任何意见,只在我没做好的时候说我是笨蛋。   或许是因为在乱步眼里全世界都是不懂道理的笨蛋,而他是懂道理的大侦探?   明明他自己也很我行我素,奉行着“若合我意,一切皆好”的人生信条,但意外却的非常包容别人呢。   尽早回横滨一趟的意愿非常迫切,我下意识的思考着该如何在不惹乱步生气的情况下回横滨一趟。但这样的思考路径还没成型,我突然腾升出了另一种想法。   在思考了一会儿后,我终于许诺了。   “好。”   乱步似乎上去非常高兴,说了一句“禾泽也没那么笨嘛”就准备挂电话。   我拦了一下,询问他会在神户待多久,要不要把伴手礼直接寄到他那里。毕竟其他人的还好说,点心这东西有赏味期,不经放。   “就比你们晚一天回去啦,可以回社里和大家一起吃,总之横滨见啦。”乱步心情变得更好了,之后才挂断电话。   我捏着手机,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响起忙音,莫约几秒钟后,手机拼命熄灭又亮起,跳转到了拨号窗口。   我终于有开始所动作,将手机熄灭收进口袋,然后走向不远处等待我打完电话的助哥,准备一起去考场现场。   乱步说的话听上去像是小孩子式的威胁,但仔细想想就会觉得说不通——我不按他的意思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要是想用这种方法组织我也没必要等到现在。排除了这点,就很容易想到那件事情了,那件只有我和他互通消息的事情了。这样一来,“永远不理你”的意思也就很好解读了。   它并不是小孩子式的威胁,而是侦探的措施。   ——假若我执意要回横滨,那么保险起见,乱步不会再同我接触了。   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我只能打消掉提前回横滨的念头。   唔,突然想到,乱步一直以来对我的做法都没有反对意见,说不定是因为我的做法其实是符合他的心意的?   ·   两天时间足够人们做许多事情了。我和助哥去了被警察封存的现场,现场的尸体早已换成白色的石灰痕迹,周围一片焦黑,闻气味来判断可燃物应该是汽油,和袭击者的尸检报告吻合。可惜的是袭击者面部完全被烧融破坏掉了,根本无法分辨他是谁。   不过分辨死者是警察需要烦恼的事情,我是不在乎他是谁的。   在我看来,“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死法”才比较重要。   在其他建筑上等待着的、会使用枪械的人必定比小林先生知道的事情更多,所以他一定会死。因为价值已尽,策划一切的人不需要无用的暴露。   我拿着照片比照现场,和现场相比,照片除了多了一具尸体以外根本毫无区别。尸体干枯破碎,连骨架都有一定程度的碳化,据说当机动小队赶往现场,破坏掉天台的铁门破门而入的时候所面对的并不是持枪的敌人,而是一个燃烧着的向他们跌跌撞撞跑来的火人。   碳黑的、像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翻滚着发出“嗬嗬”的声音,最后活活烧死在警官先生们面前。   他们的任务是控制犯人,根本没有任何急救措施。整栋建筑里都没有水、也没有任何能够灭火的工具,年轻警官慌忙搬来的液体甚至是用剩下的汽油,虽然最终没有发生火上浇油的事情,他们最终也只是在做了一系列无用功后,眼睁睁看着那人烧死在自己眼前。   “好几名警察都受到了刺激,精神出了些问题,怕媒体报道所以没有声张。”助哥一边低头检查着墙上的碳痕,一边说道。   我试想了一下,觉得要是有个大活人在我眼前被活活烧死,我精神也得出问题。于是一下子对警视厅的先生们产生了深切的同情。   果然什么行业都不容易。   尸检报告显示这个人是自杀的,不但身上浇了汽油,甚至胃里也有不少。总之他身上能碳化的都碳化了,警察再晚点来,估摸着就只能看见骨架了。我们花了一个多小时来回查看现场,却没有获得什么额外的收获。   助哥认为继续在这里花时间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我俩决定先去吃个午饭,然后回旅店整理调查资料。   之后六本木大厦的调查纯粹就是配合警方了,毕竟我们就是当事人,没人比我们更清楚当时的情况了。   在我们取证、还原细节、寻找凶手的过程中,那七位官员先生、以及他们秘密牵连的其他人士也在接受有关部门的检查,两天时间石锤了不少,但相关报道和处理措施的进度还没那么快。   至于不久后出现反转,现行政府的诸多部门都暴露出了各种问题,事件的性质从官员腐败问题变为制度缺陷问题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这种“原来我生活的地方这么烂啊”的感觉让人们的情绪从起先的义愤填膺变得低糜起来。   于是第一个站出来挑担子、解决了横滨问题并为过去的所作所为诚恳道歉的先生就显得特别难能可贵值得信任,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   比烂大胜利,于是内阁快乐解散,新首相就此上台。   没错,就是那位给了我和助哥差评的井上先生。   得知他上台担任首相之后,国木田老师紧张了一整天。一边说着“首相先生不可能做出取缔武装侦探社的事的”,一边举着手账本练习倒看日文的技巧。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目前井上先生也不是首相先生,还在接受检查。   听警察先生转了十八个弯传来的八卦说,井上先生在检查期间唯一提出的私人要求就是希望能给武装侦探社发一份差评回执。   趣!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这个啊!   另外还有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事。在黑白熊电台事件结束的第二天,弹丸论破游戏的制作公司就向法院递交了传票,要告黑白熊电台的侵权问题,要求犯罪分子对这种毁游戏声誉的行为进行合理的补偿。   法院的意见是——被告都找不到,想什么呢你。于是打官司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但这种游戏公司告恐怖分子的事情真的非常离谱少见,所以热度非常之高,无数人也开始好奇起弹丸论破是什么东西。   ——弹丸论破卖脱销了。   后续各种跟进的人物印象短篇、校长卖艺视频也在网上疯传,再爆出弹丸论破2的制作信息,讨论度完全不逊色于那些官员先生的黑幕,一时间网上到处都是超高校级。   先整活告凶手、证清游戏,接着输出作品提高热度,然后保持热度方便后续运营,让小糊游戏起死回生。能想到这种公关策略的人也太厉害了吧。   哦,是我想到的啊。那没事了。   嘿嘿。   两天前在离开医院后,我在第一时间联系了小糊游戏的老板,提出了我的处理思路。   当然被拒绝了,毕竟告恐怖分子什么的听起来就很找死。   于是我告诉他说,到时候蹦出莫名其妙的人把这起案件的脏水破你身上你才是真要死了。   对方狠狠的犹豫了,纠结再三后勉勉强强的答应了。   我接而表示会追加投资。   对方非常积极的答应了。   然后我就开始夹带私货,让他们把十五个角色的印象短篇都出了,来不及就先把校长弄出来卖艺。   然后游戏就买脱销了,我也从小糊游戏公司的匿名金主爸爸变成了小糊游戏公司各方面的爸爸。   唯一的小问题就是有大公司人尝试收购这家小公司,以及想挖走我们超高校级的飞行员。不过这也不是我要操心的问题,我就是个闭眼给钱的金主罢了,所以在告诉了公司老板飞行员跟谁跑了我就转头给给谁钱后就再也没操心过这个问题了。   结果没想到游戏脱销后,这家小糊公司的运营兼创始人之一就向老板要来了我的联系方式,并且在我接电话后就热情洋溢的说了一大堆天花乱坠的溢美之词,并希望我这种“运营天才”给他一些指导。   啊?什么指导?我不到啊。   我是真的懵。我只知道这种情况下怎么保住游戏防止被泼脏水,运营什么的完全没点好嘛。   于是我想了想,说要不抓紧把PC版做出来,光碟游戏马上要退环境了。   没错,这个世界的弹丸论破甚至是光碟游戏,他半死不活糊的可以也不是没道理的事情。   结果对面很兴奋,说我真是个天才,竟然能想出这样聪明的运营方法——先出PC,然后再卖纪念碟片,加入特典内容,总之就是一茬一茬的反复割韭菜。   我……我没这么说啊?这不都是你自己说的嘛!!   总之这个真正的运营鬼才对我侃侃而谈了一番运营规划之后,非常高兴的表示受益匪浅,我就是他的神,然后挂了电话。   总之除却这个让我稍稍有些懵的小插曲以外,我推的游戏并没有收到什么影响,并且真的在国内爆火了,确实算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要是其他事情也这么顺心顺意就好了。   ·   “什么线索都被烧干净了,完全没有收获啊。”整理资料的过程中,我趴着桌上唉声叹气,手里的笔转的乱七八糟。   瑛太小姐收尾做的很完美,协助调查进行了两天后,警方也无法从我们这里获得更进一步的线索,只好对侦探社表示感谢,支付酬金,独自负责这起案件了。   所以我们也就开始整理资料收拾行李,准备返回横滨了。   “没有收获也算一种收获吧?”助哥心态非常平稳,和我完全是两个样子。   我“唔”了一声,有些嫌弃自己的业务水平,总觉得倘若换成乱步啊太宰之类的人,绝对能轻轻松松的发现现场的破绽。   或者……   我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坐了起来,很认真的望向助哥。   助哥回望着我,呆毛晃了晃。   我重新趴了回去,接着转着笔。   “这也算是种自焚对吧。”我这样说道,得到了助哥赞同的回应。   原来都是他干的啊……   我摸了摸口袋,手机被我放进自己的房间充电去了,于是我便没再管它,把助哥面前的资料一推,坐板正了和他讲话。   助哥看我一脸认真,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书上瑛太、也可能是她的控制者——总之就是策划这起恶性事件的那个人,   就是我认识的那个。”我直接讲了重点。   助哥看上去并不惊讶,不过实际上应该是有点惊讶的。   我思考了一下措辞。   “唔……这要从黑白熊开始说起。瑛太小姐提到的希望峰学院、黑白熊学园长、以及『超高校级』这种说法,都源自于一种名叫《弹丸论破》的光碟游戏。”我向助哥说明道,虽然我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弹丸论破在这个世界的载体真的是快被市场淘汰的光碟,要不是我再买掌机的时候偶然看见了,并且恰好有钱,这个游戏说不定就要消失了,“现在光碟游戏的受众都快流失光了,玩弹丸论破的就更少了,我希望有更多人玩,于是就推荐给了很多人……”   “你没推荐给我。”助哥直接抓歪重点,把话题带歪了。   “咳……那是因为、那个……总之先说正事!”我视线乱飘,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只好强行把话题引回来。   怎么说呢,把处刑游戏推荐给你冷静靠谱的朋友真的……很说不出口啊!   总之只推荐给了安吾。   ……这件事还是别告诉助哥了吧。   算了,还是找个时间告诉他吧。   ……让我先编个靠谱的理由。   “说正事。”我再次强调道,突然意识到把一句话说两遍会显得很心虚,但说都说了,就假装没说吧,“我把他推给了那个网友。”   助哥看上去有些迷茫。   “老家在俄罗斯的那个。”我提醒道。   助哥看上去依然很迷茫。   我深吸一口气。   “就……就是那个男公关。”我用略带窒息的声音勉强说道。   “哦。”助哥一下就理解了。   “放弃这个梗吧。”极少数的,我体会到了安吾平日里心累的感觉。   “嗯?”看上去十分疑惑。   我决定略过这个话题。   “弹丸论破的受众太少了,在发生了不妙的事情之后我很快就想起了他。”说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和他聊得好和想把他抓进局子了的想法真的完全不冲突,这样说起来其实我俩对对方的态度其实是差不多的,“所以我就发邮件问他,慈善会场的事是不是你搞的。”   “他说是。”   “还说上次听我讲弹丸论破太糊了没什么人玩,所以想帮帮我。”   “啊……”助哥一头雾水的惊讶着,一副“虽然我完全没听明白但是我努力在听了”的表情。   我倒是不意外,对方显然不是什么好人,聊天的过程中我也早早的发现他做事逻辑有些反社会,为了“帮网友宣传他推的游戏而策划一起恐怖事件”什么的事情完全做的出来呢。   “他是不是为了我另说,反正我是不信的。”我这样说着,丝毫不觉得这么塑料的关系有什么所谓,要不是我强扭,我俩之间连塑料都没有,“但那个对四十七层进行扫射的先生也是自焚死的。”   “你认为【48】自焚事件的策划者也是他?”助哥轻松的理解了我的意思。   我点了点头。   “如果那个条件成立的话,他的意图就很明显了。”我坐直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扶手的边缘,一边思考着一边缓慢的说道,“就是为了『书』啊。” 第143章 也是双更   我整理着我所知晓的信息,将各种各样的事情联系起来。   助哥没再说话了,选择给我思考的时间。   我没有注意到这点,只是默默的思考着。没想多久脑壳就开始一阵一阵的发疼,最后也只能长舒一口气放弃了这样干。   书的事情不方便在旅店交流,等事情告一段落再说吧。虽然我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但助哥似乎理解了我的意思,于是主动岔开了话题。   “所以我们怎么回去呢?”助哥问道。   我被这个问题问懵了一秒。下意识的想说“坐新干线啊”,接着反应过来横滨那边危险系数太高了,昨天刚发布了公共交通工具停运的通知。   ——可以找个黑车司机向他借车,黑车司机还能送给警察先生们冲业绩。   我突然想到这么个方法,也就这么和助哥说了。   “可是,最近警察会很忙吧,应该没功夫处理这些小事。”助哥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提出了异议。   对哦,忘记了还有这茬。   于是我也苦恼起来了,一时想不到什么面面俱到的解决方法。   解决方法没找到,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我弄坏了六本木大厦的两扇门和一个花瓶。   于是我先放下了“如何回横滨”的的问题,专门联系了一下大厦的总经理。   经理并没有向我索要赔偿。他表示侦探社是为了调查案件才导致的物品损坏,如果因为这样的原因收取赔偿,那就太不符合情理了。   那个,花瓶其实是我不小心碰坏的……   虽然我后面确实是有通过屏幕中完好无损的花瓶一秒钟判断出瑛太小姐的录像是假的……说是为了调查案件也解释的通。   不过就算没弄坏花瓶,我也能发现录像是假的,只不过没那么快……   我想了想,表示钱还是要赔的。   经理说我太客气了,不用赔了。   ……感觉再聊下去就会陷入一种另类是扯皮。   于是我思考了一会儿,提出了一个令双方都满意的解决方案,然后才结束了通话。   至于如何回横滨的问题。我和助哥讨论了十秒钟就解决掉了。   具体过程是这样的——我把电话挂断,从房间里出来之后,助哥对我说“要不我们买辆车吧”。   我说,“好”。   然后就解决了。   买车的理由就很好想啦,侦探社迟早会有新员工入职的,到时候两个小队一辆车肯定不够用,我们这叫防范于未然。   总之就是非常完美,反正国木田老师回家备考了,社长也出差了。   ·   “你好,能劳烦将这个点心礼盒升级成大份的吗?”助哥去购买回横滨的交通工具了,趁着这个时间,我跑来点心店交智商税了。毕竟买了辆车,有乱步支持会有底气很多。   咳,给名侦探的点心怎么能叫贿赂呢!   店员的服务态度很好,很快将点心礼盒交到了我手上。   东西到手后,我随便找了家咖啡厅,点了杯咖啡,然后等助哥来接我。不远处贩卖电视剧的店铺橱窗播送着最近的新闻,恰好播到了和广雅先生有关的报道,我百无聊赖的看着,勉勉强强回忆起了广雅弘秀的长相。   □□罪不管搁在哪个国家都是重罪,更何况广雅先生也在接受调查,判个十年八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   “方便我坐在你对面吗?”充满女性特有的撩人意味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我愣了一下,注意力从对面的报道中抽离。   是一个挽着头发的、极有气质的女性。穿着日常制式的轻礼服,嘴角微微翘起,给人一种淡淡的、如同罂粟一般的危险感。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空位很多,她根本没必要和一个陌生人拼桌。确认了这点后,我终于再次打量起她来。   樱红色的头发,垂落的刘海遮住了一只眼睛,很熟悉的扮相,但又很陌生。   我不确定过去是否见过她,但让一个女孩子一直在旁边站着实在不太礼貌。于是我点了点头,说了声“可以”。   她点了杯焙茶。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什么也没说。   并且内心祈祷助哥赶紧出现把我接走。   坐在我对面的女性却突然笑了起来。   我不明就里的看着她,依然没说话,只是用眼神和肢体动作表达了鼓励对面说话的意思。   结果对面笑的更厉害了。   她伸手微微掩嘴,却没能完全遮住嘴角的弧度。   “只是一段时间没见,禾泽君就完全不认识妾身了么?”她的声线是那种非常特别的、缓和且撩人的,带着隐隐约约的、不突兀的压迫感。   我被她的声音和话语弄得有些紧张,开始努力回忆她到底是谁。   她说话的语气很娴熟,不像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关系,而我熟悉认识的女性并不多……   “红叶姐。”我念出了这个称呼,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其实我对这个答案也没底,但这个时候先抛出一个正确率最高的答案绝对没问题。倘若我弄错了,只要真诚的对“将对方认成另一位美丽优雅的的女性”表示抱歉,然后引导话题让对方说出自己的名讳就好了。   对方神情没什么变化,一时难以看出我到底有没有弄错,但我却莫名其妙的认为自己判断对了。   从相貌到声音,我对红叶干部的所有印象都消失了,只记得她身穿和服端坐在全是叛徒之血的拷问室,一边喝茶一边里指导部下拷问的样子。   但那样的情形和眼前危险却更偏柔和的女子却也不尽相似啊……   真的不记得了救命!她是红叶姐吧,应该是吧!   “能在这里见到你还真是难得,我还以为再也没机会碰面了呢。”我不动声色的说道,尽可能的让自己显得有底气。   “妾身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见禾泽君呢,离开□□后感觉如何?”对方闲谈般的语气看上去就比我放松得体多了。   太好了,没认错人。   我战术性的喝了口咖啡。   “还不错,工作顺心,同事友善……”我回答道,思索了片刻,最后真心实意的补充了一句,“挺开心的。”   “哦?同事友善?是这样么……原来会社的工作环境那么不让禾泽君满意吗?”红叶干部……红叶姐用略带揶揄的口吻反问道,一开口就是送命题。   我哽住了。   “……红叶姐不也离开□□了嘛。”我决定把上面的问题略过去。   “确实如此呀……”她脸颊靠在手腕上,将方糖加入焙茶轻轻搅拌,“那小子的心大的很,我留在那里也只会阻碍他的发挥,果然舞台还是要留给年轻人呀。”   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吐槽红叶姐只比我和太宰大了五岁,也是个年轻人这事。   但后面我就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她画风一转,把话题引到了我头上。   “倒是你,禾泽君。”红叶姐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接着直视着我的眼睛,“你是怎么说服太宰君放你离开的呢?”   “……啊?”   这话弄得我啥社交技巧都忘光了,真情实感的声音体现了我所有的疑惑。   “我是被炒掉的。”我纠正道,却不知为何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红叶姐显得有些讶异。   “诶?竟然是这样么……”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接着便不再说话,安静的品尝起了焙茶。   我也只能跟着一起战术性的喝咖啡。   ……谁来救一手。   倒不是不愿意和红叶姐聊天,实际上能在这里见到她我还是高兴居多的。但完全忘记人家的心虚感一直挥之不去,更别说我在港口mafia的时候和红叶姐也能勉强能称得上是我的指导者。   所以我这会儿和红叶姐的聊天状态真的很像你毕业之后遇见了你过去的老师然后一起喝茶聊天的感觉——就是那种等级压制的感觉,特别是回忆起你上学时期做过的叛逆行为时,尤为明显。   咖啡喝到三分之一的位置时,红叶姐终于再次开口了。   “禾泽君离开□□真的有些可惜呢……当初还真是令人惊讶呢,毕竟妾身可是一直以为太宰会留下你,然后提拔你为干部。”她淡淡的说道。   哦,这样啊,太宰还想要提拔我为……什么东西?!你……我、这、不是这合理吗?!   我震惊极了,瞪大眼睛望着红叶姐。但对方似乎沉浸在了过去的记忆,没理会旁边CPU过载的我。   “不是森先生做首领的港口黑手党也就没什么非留不可的理由,但港口mafia大厦倾倒也不是我想看见的画面。之前一直将他解雇你的行为视为想留下我的拙劣手段,所以在组织基本稳定后,我就提出了离开。”她诉说着过去的事,露出了一丝仿佛带着鲜血味道的笑容,连自称都不知不觉的转换了,“倘若他拒绝我,就把他钉在首领办公室的墙上。”   红叶姐说出了恐怖的话,我战术性的喝了口咖啡,清空大脑,当一个没有感情的安静树洞。   “不过没有呢,他很干脆的答应了我的要求,并询问我作为组织的首领,能最后为我做些什么吗。”红叶姐的表情宁静而困扰,“真是看不透他啊……”   我是一个安静的树洞,所以不会问出任何问题,只会认真的点头表示同意。   即使我觉得太宰的做法很正常,并没有任何能称之为奇怪的地方。   //   红叶并不相信太宰会轻易的放她离开,倘若禾泽还在港口黑手党,她或许还愿意稍稍信任一分。但禾泽已经离开了,那么太宰的话他是一句也不会信了。   留在港口mafia的理由随着组织内部情况的逐渐稳定而渐渐消失,尾崎红叶没有继续留下去的理由,便主动前往首领办公室,通知太宰自己要离开的事。   是的,通知。   倘若对方表现出一丝拒绝挽留的意图,那就把他钉在墙上吧。   红叶是这么考虑的。   可对方却很轻松的答应了她的要求,并反问她有什么事情是他这个首领能做的吗?   “还是算了吧,太宰首领能不追杀妾身就是最大的优待了。”尾崎红叶冷笑着说道,太宰当上首领后的手段红叶看的一清二楚,偶尔想起都会觉得脊背发凉。   森首领是太宰的指导者,他连森首领都能下手,那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了。她对太宰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   “不会这样做的呀。”已经成为首领了的年轻人露出了哀伤的神色,苦笑着说道。   “那再好不过了。”尾崎红叶的表情是没有变化的冷漠,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太宰的一切言语表情、肢体动作、甚至是晃动的头发丝都不会令红叶相信。   “不管红叶姐相不相信,我说这句话都是真心的。”在尾崎红叶即将离开办公室时,太宰突然发声道。   红叶的脚步甚至没有一丝停顿。   “这话也就只能骗骗禾泽君了。”她开口道,毕竟不是每个黑手党都那么缺心眼。   护卫将门打开,尾崎红叶离开了办公室,踏上了外面的欧式长毯。   “明明他才是最难骗的啊……”   尾崎红叶隐约听见了太宰的自言自语,可当她转过头确认这样的声音是否是幻觉时,却只看见首领办公室的大门在自己眼前合拢,发出些微的声响。   ——   禾泽在怪人云集的港口mafia中也称得上古怪。特殊而无可替代的精神异能倒是其次,比较吸引红叶注意力的始终是禾泽他那种不符合黑手党风格的、清澈的愚蠢。   毕竟能在短期内复刻拷问小组的技巧,却在事后花了十几分钟都没把铁烙挂墙上的人真的很让人印象深刻。   顺带一提那东西根本不是挂在墙上的。   然后最后还真被他挂上去了。   太宰是森先生的学生,与红叶所教导的中也一同加入的港口mafia,算是红叶的后辈。   虽然关系并不算熟悉,但既然是后辈难得认真的请求,红叶自然是应允了太宰的要求,允许了禾泽随意进出拷问室,并会在空闲的时候给予一些指导。   第一天红叶对禾泽印象还不错,他学的也很快,算是比较称心意的学生。   第二天这个学生花了十几分钟把该放桌上的东西放墙上了……   非常古怪的一个孩子。你不能说他不适合做黑手党,绝大多数时间他看上去都非常撑得住场面,他几乎没有过渡的适应了拷问的工作、优秀、做事干脆利落、沉得住气、下手也足够果断。但剩下的那部分时间里,红叶是真的没见过比他更缺心眼的人了。   过于好忽悠,某些不靠谱的人说什么话他都信。   尾崎红叶是专门负责拷问事宜的干部,看出他人的想法是基本功。她清楚的掌握着拷问室、乃至整个组织所有成员的动向底细,所以自然也清楚禾泽心底的真实想法。他的部下们却流传着禾泽的荒谬故事,称他是天生的恶魔,第一次见到拷问室的情形都能毫无反应,做起事来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这样一来,就连红叶本人也必须承认,禾泽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把控他人的情绪的第一要务是把控好自己的情绪、完美的支配自己,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点。拷问这份工作对禾泽来说是痛苦的,但禾泽却做到了让绝大多数人察觉不到这件事,让南辕北辙的留言疯传。红叶这才稍稍明白了为什么太宰能信誓旦旦的保证禾泽不会让她失望的。   虽然他确实缺心眼,太宰说什么他都信,看上去快被那小子忽悠瘸了。   等到太宰成为首领后,红叶才隐隐约约的觉察意识到,当初太宰拜托红叶教导禾泽,可能是存了让禾泽释之助取代自己的心思。   禾泽的异能力极其罕见合适,自己也并没有意愿继续留在黑手党,他熟悉红叶的基本工作,接手起来阻碍最小,这样的做法也还算合适,红叶也没没有意见。   资历反而最不重要,森先生当初只是个医生、太宰本人也仅仅只做了不到一年的准干部,最后还不是当上了首领。   但这样的猜想被太宰亲手打破了,珍贵的精神类异能者被解雇了,太宰似乎并没有让他当干部的想法。   ……完全弄不懂他到底想做什么。   //   红叶姐又沉默了许久,过了一会儿才抬眼看我,开口询问道:   “你说他为什么要解雇你呢?”   “……”看来不能继续当树洞了。   不再当树洞,刚才把我CPU烧干了的信息又回到了脑子里,我是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红叶姐会认为太宰想把我提拔为干部,毕竟我挺没用的,浑身上下就阿真值点钱。   但红叶姐刚说了她不懂太宰的想法,我再拿这个问题问她似乎也不是那么合适。于是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回答她的问题。   “可能是因为他拦不住我。”我认真的回答道,我想离开的话就一定会离开的。   这样实诚的答案让红叶姐有些惊讶,连声音都带上了笑意。   “果然没看错你呀。”她赞赏的说道,对我的答案非常满意。   ·   后续我们又聊到其他事情,中也、旗会、魏尔伦大多与□□相关,我提到了前段时间遇见的敦和小镜花,红叶姐听了很是好奇,说等有机会就去见那两个孩子一面——虽然敦似乎是顺带的——并且狠狠的批判了太宰的所作所为。   我接不上话,有些心虚的偏了偏视线,毕竟现在的我对红叶姐的批判对象充满了非分之想,说什么都没有说服力呢。   ·   等助哥来接我时红叶姐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我甚至在这期间买了本书。把东西放到后备箱里,我上车系好安全带,简单的和助哥讲了一下遇到曾经前辈的事情,并且着重吐槽了一下那个关于提拔干部的离谱说法。   结果助哥反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行呢”,成功让我CPU二次烧干。   这怎么看都不合适啊!让我这么摆烂的人当干部,那些内卷的人该多伤心啊!   但今天获得的信息量委实有些大,我实在没力气说话,便默默闭麦了。   太宰为什么要解雇我?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啊?要我我肯定是不会解雇一个拥有好使异能力的异能者的,所以我真的很想不明白。   我默默的戴上了兜帽。   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也没被这个问题困扰着。但被红叶姐提出来后就真的很想知道原因啊   ……   好想去问问看是为什么是……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划过,下一秒我猛的坐起。   助哥透过后视镜瞟了我一眼。   我又慢慢瘫回去了。   工作好多、【48】事件还要二次复盘、网友先生的目的也没有完全弄清楚……完全没时间。   “等横滨内乱结束之后我就去问问看……”我对着衣领自言自语,到时候太宰时间也会比较空闲,比较好找人。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免得工作似乎都更有动力了。到达横滨市内后,助哥用着精湛的车技闯过好几阵枪林弹雨,终于在饭点前到了小区楼下。   到家之后先是和床亲密接触了一番,然后才开始收拾行李——除了伴手礼都是工作文件,收拾起来很快。   横滨很不太平,走在路上都有可能被流弹打中,但侦探社还在营业,不得不说我们调查员真是够敬业的。   不过工作都是明天的事啦。我给粗点心做好保鲜工作,把红酒低温贮藏,接着就坐在餐桌上等吃饭——轮到助哥做饭了。   但是不是咖喱,助哥是个很自律的人。即使非常喜爱咖喱,也会控制住自己,一周只吃六次。   嗯,真的很自律。   ·   我打开手机壳,从里面取出了那张在很久以前从田村一郎的日记本里取出的纸张。   有着毛边、略显皱巴的纸张,一直以来我都对上面的鬼画符十分费解,然后就扔掉再没管过了。   咳。   但这次东京之旅确实拓宽了我的社交圈,让我多认识了一位名叫佐佐城信子的学霸小姐。   她告诉我这不是鬼画符,而是写的很草的拉丁语。   ……这涉及到了我的知识盲区。   于是我到书店买了本拉丁语字典。   死贵。   还有点不会用。   不过问题不大,我已经把第一个词翻译出来了。   并且在经过三个小时的努力后,我终于看懂了纸张上写的第一句话。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包括禾泽释之助本人在内的、所有属于if线世界的人,都会对『禾泽释之助等于田村一郎』这一概念深信不疑。”   “if”这个词我翻了半天字典也没找到对应翻译,所以就放着了。   “……”   谢邀,信息量太大,我的CPU又烧干了。   比起这个,我突然觉得太宰想让我做干部之类的说法也算不上什么了。 第144章 日常   睡觉。   没有什么事情是睡觉解决不了的。   我合上字典,将纸张叠好放进手机壳里。然后真的就洗洗睡了。   然而我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心大,非常难受的失眠到了后半夜,白天又起的特别早,拢共没睡上四小时,第二天整个人都是蔫蔫的。   ……早知道晚上就看电影了。   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煮味噌汤,脑子里全是浆糊,过了很久才慢慢清醒起来。   如今的横滨变得跟叙利亚似的,大白天都能听见几声枪响。我和助哥坐在餐桌上吃早餐,我没有力气讲话,所以餐桌上少见的安静了下来。   助哥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在临出发前把我随手丢在沙发上的抱枕一起拎上了。   新买的车开起来很爽,唯一的缺点就是横滨太危险了。到了侦探社后,十成新的车都磨损成了七成新。   久违的办公室,一段时间没来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我把休息室防尘罩收好,本来还想扫个地,但一躺沙发上睡意就上来了,于是干脆补了个觉。没睡太沉,等醒来之后,就正好看见乱步推开侦探社的大门,坐在行李箱上划进了办公室。   “我回来啦!”乱步大声的宣布道,看上去心情很好。   “……”刚睡醒有点懵。   等等,我刚刚是不是想扫地来着?   我望着手里的抱枕陷入了沉思。   晶子领着皮质的大手提包,后一步走进侦探社。我闻到了一点血腥味,眯着眼睛打量着晶子。   但刚睡醒不但眼睛睁不开,视线也有点糊。等到我彻底清醒时晶子已经去医务室换衣服了。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等晶子从医务室出来时,我听见助哥开口询问的声音。   我小幅度的抻了抻懒腰,在旁边听他们讲话。   “只是一些不长眼睛的黑手党而已,我随手教训了一下,耽误了回来的时间。”晶子随意的说道,揉了揉头发,“真麻烦啊,交通工具都停运了,做什么都不方便。”   “没关系的,社长回来之前就会结束哦。”乱步拉开行李箱的拉链,把箱子里的零食往桌上搬。   他这样说完,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在箱子里翻找起来,接着把找到的东西抱到怀里蹭了过来,一个塞到了我手上,另一个塞给了助哥。   “这是什么?”我伸手接住乱步递来的东西,左右看了看,询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必要问,因为在接到手里的时候我已经看清楚这是什么了。是一个做工精致的传统不倒翁,整体是黑色的,肚子上画着鱼纹和暗金色的“福”字,走线和色彩一下子就戳到我了,总之就是非常喜欢。   “不倒翁,和晶子一起从神户带来的伴手礼哦。”乱步介绍道,视线一直在我和我办公桌上放着的点心礼盒上移来移去。   我懂了。   “乱步想要我带回来的点心盒子?”我问道。   结果乱步却非常惊讶。   “你怎么知道?!难道禾泽也学会了超推理?!真没想到啊……”   我绷不住了,这不吐槽实在说不过去。   “你视线都黏上面了,太明显了好嘛。”于是我吐槽了。不过依然是从沙发上下来,把桌上的点心盒子拿来递给他了,“谢谢你的礼物。”   真的很好看。   “嗯嗯。”乱步满意的点点头,很开心的把盒子里的点心都拆了。   摆了满满一桌。   我刚想提醒他一次性吃这么多肯定要被社长说教的,然后就突然想起——   今天社长不在家。   啊那没事了。   ·   “真是漂亮的颜色呢,谢啦。”晶子端详这红酒,显然非常喜欢。   我对酒品并不挑剔,鉴赏能力也就刚刚及格。挑出来的酒晶子能喜欢我就放心了,于是点点头准备润走——毕竟此地不宜久留。   “喜欢就好,那我先去写报告了。”   然后被与谢野医生拦住了。   “等等,听说你们在东京是遇见了恐怖袭击是吧?织田还好说,你先把上衣脱了我给你做个身体检查。”晶子将红酒随手放进了低温药箱里,指了指医务室附间的手术室。   救命别这样!   “完全没有受伤的!那些炸弹都被助哥先一步拆掉了,至于其他的就、就更没有了。”我极力拒绝,结果突然想起了我轻度中毒的事情,心虚的卡壳了。   还被晶子发现了……   好消息,与谢野医生并没有砍我,真的只是普通的检查。   坏消息,她说先欠着。   所以我在写报告的全过程都很生无可恋。   比较神奇的是,今天我和助哥的工作状态好像置换了,我在认真写报告的时候他竟然在摸鱼。   好少见。   于是我赶紧把报告写完,询问助哥原因来满足好奇心。   助哥的视线扫过门没有完全关紧一直在发出奇怪而不妙的声音的医务室、把点心按照一定顺序放好再一口一个吃掉的乱步、以及空无一人的办公区最后落在了我身上。   他的呆毛随着身体的幅度晃动了一下,接着,非常认真的告诉了我一个噩耗。   “现在侦探社已经没法正常运行了。”声音平稳,很严肃认真的样子。   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接着反应过来,迅速望向乱步。   ——他吃点心吃的非常开心。   好的,看来今天很和平,至少侦探社所有人都活蹦乱跳的。   那为什么没法正常运行啊?   我再次望向助哥,表示我的困惑。   助哥回望我,没有说话。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我提议咱们先暂停摸鱼,上会儿班吧。   “我们把写完的报告归档吧。”我说道。   “机房和档案室都上锁了,进不去。”助哥回答道,“钥匙和密码在国木田手上,但他回家备考了。”   “没有其他人知道密码吗?”   “有,但社长出差了。”   这……   “那先把委托流程走了,新买的车还有……咳,我弄坏的门什么的都报销一下。”我提出了新的方案。   “但是负责财务的事务员去冲绳旅游了,没法报销。”助哥又回答道。   “那把警方合作交接的事情收尾一下吧,这总可以我们自己来吧。”我提出了第三个工作方案。   “但最后一步回执盖章必须要负责商务的事务员盖章,这个我们做不了。”助哥提醒道。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思考了一下,扭头望向正在吃点心的乱步,他正拿着不同口味的点心堆高高,然后再抽出喜欢的吃掉。   “乱步是知道主机密码的吧?”我询问道,他可是最强异能力超推理的拥有者,区区密码肯定难不倒他。   至于开门什么的就很好解决啦,一根铁丝的事。   “知道哦。”乱步把樱花饼堆在最上面,然后摆了摆粘着点心碎渣的手指,笑眯眯摇了摇头,“但是乱步大人已经答应了国木田君不会把密码告诉任何人的,所以不能告诉你。”   我停顿了、沉默了。   在停止反应了一段时间后,重新望向助哥。   “有什么事是不需要其他人就可以做的吗?”   助哥抬眼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没有了,你想再睡会儿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是说,咱们侦探社是离了事务员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了吗?”   “是的。”回答的很迅速。   我窒息了,更窒息的是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到底是谁批的事务员全体团建旅游啊。”真的救命。   助哥摇了摇头。   我默默的望向乱步,毕竟事务员出发旅游那会儿我还在和助哥演电视呢。   乱步成功被我的视线召唤,开口解答了我俩的疑惑。   “是我!”声音中气十足,眯着眼睛笑起来的样子很是自信。   我震惊了。   “社长不阻止一下的吗?!”   “社长出场去了。”助哥默默补充道。   “那国木田老师呢?!”   “回家备考了。”助哥再次提醒道。   谢谢,不用提醒了。我刚刚自己想起来了。   ·   “喂你好这里是禾泽——所以国木田老师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上班,”电话接通后,在确认接电话的人是国木田本人而不是伯父伯母后,我就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电话礼仪直奔主题,“能不能现在就回来。”   “……哈?”对面的国木田老师愣了一秒,接着特别无语,“你在说什么东西啊,‘27号到次月4号这五天是是第四阶段备考时间,提前向社长请假,不进行任何兼职工作’这是写在手账本里的内容,怎么可能轻易改变回来上班啊。”   “但你不回来,没人能开主机给委托资料留档。”我提出我的理由。   “留档又不赶时间,我回来后再弄也是一样的。”国木田老师驳回了我的理由。   “还有,你不回来的话,我们没法给回执盖章。”我又提出了第二个理由。   “这种事情不是事务员的工作吗?无特殊情况没必要找我。”国木田老师再次驳回了我的理由。   “现在就是特殊情况。”我说道。   “那也是优先找社长。”国木田老师回答道,丝毫不为所动。   我深吸一口气。   “社长出差了。”   对面也沉默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过了一会儿,国木田开口说话了,语速非常缓慢,“——就是,我只是在武装侦探社做兼职的。”   那一刻,我非常错愕。连国木田说“没什么事我了就先把电话挂了”都没来得及阻止,任由电话里的忙音响起。   我陷入了某种沉思。   ·   十分钟后,会议室。   武装侦探社正式调查员第一次非正式会议开始了。 第145章 会议   “家人们,我发现我们社里有个巨大的bug!”我站在平时社长和国木田老师站着的地方,双手撑着桌子,一脸认真而严肃的的发表我的观点,“现在,我们的处境真的非常危险。”   震惊的情绪真的会使人头脑发热,更何况最近我的CPU一直处于烧干的状态,加上睡眠不足精神不济。此时的我正处于一种喝了假酒但喝的不多的上头状态。   然后我就真的宣布发起会议,把社里的几个调查员叫来了会议室。   说真的,上次发起会议还是在玩among us的时候,不过这俩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这场会议一共只有四个人参加,乱步、晶子、助哥和我,三分之二的调查员都被我召集齐了。   最先选择发言的是与谢野医生。   “假设有人对侦探社动手,我会对他进行完整的治疗的。”与谢野医生比划着手术刀,显然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并非如此,是我们侦探社内部出了问题。”我拿起白板旁的油性笔,在白板上迅速勾了几笔,画出了侦探社的人员示意图。   “先前我一直不觉得有什么,直到今天我才发现问题所在。”我戳了戳白板,认真的介绍道。   “侦探社是由社长、事务员、调查员,三部分组成的。其中社长不可或缺,事务员占人员比例接近百分之九十。”   “侦探社有自己的工作模式。前期由事务员跟委托人接洽,筛选委托送给调查员执行;中期由事务员跟进相关手续,确保任务的可执行性和合法性;后期由事务员进行程序收尾为委托留档备案。也就是说,一旦侦探社失去了事务员,那么侦探社就完全运转不了,成了空壳一个。”我在白板上画出关系图。   本来还只是随便听听的与谢野医生,这时也发现有些不对劲,认真思考了起来。   “不对啊,”她思考了一阵,反驳道,“侦探社的工作也不是非要有事务员才能正常进行吧?我记得社长也可以代理这些事情。”   我默默的看着她。   “社长的占比比调查员还少,才占百分之二。”   “哦,也是呢。”晶子沉默了一会儿,同意了我的说法,“那你继续说。”   一旁的乱步同学举了举手。   “但是啊但是,”在旁边鼓着腮帮子吃点心的乱步开口说道,“调查员里也有能做这些事情的人啊。”   说道点子上了 。   “没错,乱步同学回答的非常好。”我对他点了点头,再一次非常认真的望向所有人,“是这样的。在刚才,我得知了一件我早就知道的事情。”   “——我们的国木田老师,只是来侦探社做兼职的。”   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会议室都沉默了,连乱步吃点心都声音都消失了。   “对哦。”助哥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只能从晃动的呆毛看出来他似乎是惊讶了一下的。   “确实是这样耶。”晶子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乱步吃点心的声音重新想起。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错,就是这么古怪的一件事,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国木田老师只是个做兼职的,可一旦这件事情被专门提出来,就会觉得非常震惊加不可思议。   “所以——”我再次开口道,“大家发现了吗?唯一一个可以像社长一样同时完成事务员和调查员两种类型工作的人,只是来完成学校要求的实习任务的。”   “社长不在,国木田老师可以代为执行社长的职责。事务员不在,国木田老师可以代为执行事务员的职责。国木田老师本人社里的调查员——但他只是来做毕业实习的,说不定哪天就走掉了,到时候社内运转就会出现巨大的隐患。”我越说越窒息,最后非常心累的承认道,“虽然外面都说异能调查员是武装侦探社的核心力量,但我发现就算调查员都没了,侦探社照样可以运转,有没有都一样。”   摸鱼程度和我有的一拼的与谢野医生陷入了沉思。   助哥也默默的移开了视线。   只有乱步在舔手指——他刚刚把点心吃完了。   忽略掉大侦探先生,所有的调查员都在进行虽然有但不多的自我反省。   四个正式调查员,侦探先生不予讨论,剩下三分之二都是摸鱼佬,另外三分之一也想来随遇而安的当着普通人混日子。   “等国木田考到教资之后,他就只有周末才会来社里上班了哦。”乱步开口就是语出惊人推理,直接把我炸起来了。   “那平时的日常工作该怎么办?!完全没法想象没有国木田老师的日子!”我很慌,毕竟这是关乎能否上班摸鱼的大事。   “唉,确实有些伤脑筋呢……”晶子闭着眼睛,苦恼用手术刀的刀背戳了戳额头。   “只要推选出一个人来代替国木田老师的工作不就好了吗?反正乱步大人是不管这些事的啦。”乱步满不在乎。   然后与谢野医生睁开了眼睛。   “呀,我突然想起来了。”她玫色的眼睛带上了一种事不关己的轻松和幸灾乐祸,“我只是社里的社医,就算要选新的社长权能代理人,也该在你们三个人里面挑吧。”   “我可是名侦探,侦探只需要每天推理喜欢的、有趣的案件就好了,才不要做这些事呢!”乱步疯狂摇头,直接了当的拒绝了。   “那就从织田和禾泽两个人中选咯。”晶子用手术刀虚虚的指了指我们两个所在的方向。   我迅速摇了摇头。   “我就算了。”助哥同时说道。   结果晶子直接无视了我的动作。   “那就禾泽。”她一副一锤定音的样子。   “啊?什么?!我才不要呢。”我一下子懵了,然后极力拒绝。   “嗯,但禾泽之前还跟我说你很可靠。”助哥默默的开口补充道。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助哥背刺。   不反击就是傻瓜。我正准备说些什么,助哥却突然认真的望着着我。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行呢?”是非常缓慢的语调,显得每一个字都说的非常认真。   我一卡壳,沉默了。   ……突然想起在离开东京之前,我有接到信子的电话的事。   当时她先告诉我这个电话号码是从助哥那边要过来的,然后约我在未来的某天一起吃午饭。   我当然是推脱掉了,社交什么的真的别为难我了。   结果信子却说——   “禾泽一直在为社交问题感到苦恼吧?我非常擅长这个,可以教你呢。为什么不试试慢慢熟悉这样的事呢?比如先从答应我的邀请开始。”   一句话把我给干沉默了——就像现在这样。   不过毕竟是第二次遇见这样的状况,我比当时还是要强一点的,至少没有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这种事情应该只有社长才能决定吧。”我搬出了侦探社地位最高的存在来挡枪。   “确实是这样……”   于是危机暂时解决了,我还是有继续当摸鱼佬的希望的。   为了防止再出现一些我始料未及的情况,我赶紧宣布散会。   这种像喝了假酒一样的状态大概是散会后的十来分钟才结束的,我回忆起刚才做的种种事情,陷入了一种事后的社死。   不过更让我注意并沉思起来的是另一件事。   就是我刚才——是想讨论侦探社的制度bug吧?为什么最后变成国木田老师考到教资当老师之后谁负责他的工作了啊?bug不是还没解决吗?只是换了个承受的人啊!   而且那个人还是我啊救命……   不行我要自救。   不过自救计划并不适合今天实施,一来我已经发现自己现在是状态低谷、智商最低的时候,二来堆积的任务并不会因为侦探社无法运转而消失,也就是说我还是要先工作。   但工作也先缓缓。   在乱步离开会议室之前,我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说起来,虽然社里的工作制度是有那么点奇怪,但这并不会导致‘全体事务员同时不在’这种事情的发生,大部分时候社里都是很正常的。所以乱步为什么要让他们去冲绳团建旅游?”我开口询问道。   “为了让侦探社在正常工作的状态下合理的停运。”乱步回答道。   我愣住了。   他稍稍睁开眼睛,视线停在我身上。他的眼睛是非常透亮的祖母绿色,似乎什么事情都能轻易看穿。   “旅游的事情很早就跟社长讨论了,‘横滨未来会很混乱,在最危险的时间让没有战斗力的事务员们去旅行是个好选择’我是这样对社长说的。他答应了我的提议,至于什么时间是危险的,自然是由我来判断、我说了算。”乱步拿出口袋里的眼镜,架在鼻梁上,开始向我展示他的才能,“禾泽一直在和很危险的人相处,他在筹谋着我不知道的事情,我缺不能轻易去经手。”   “可对方已经在横滨搭好了舞台,妨碍他的因素都会被清理掉,没法取得证据和线索对付他就太麻烦了。况且侦探社根本没有登台演出的必要——侦探社对我、社长、晶子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就暂时把事务员们送走了。”   “不过我是不会走的。我答应过禾泽会帮忙的嘛,现在禾泽可以尽情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哦。”乱步歪了歪脑袋,笑眯眯的说道。   做自己想做的事啊……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忍不住偏过了头。等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胡乱“嗯”一声来稍做掩饰。 第146章 复盘   “乱步。”我开口道,决定用说正事来略过刚才的不自在,“我能问问——假设有那么一个人,同时策划了黑白熊电台事件和【48】自焚事件,他有多大的可能也参与了和花户相关的那场研究呢?”   乱步推了推眼镜,发动了异能力。   “一定。”   最终,乱步回答道。   我一时没说话,沉默的看着乱步离开会议室。   ——原来是这样啊。罗佳。   ·   事务员集体团建,任何需要走流程的任务就都没法正常进行了。调查员们上班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好像也就只有保护好自家据点这项了。   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呆坐了一会。我终于起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黑色油性笔放回原处,擦掉白板上原先的痕迹。   然后从会议室门口探出头,向助哥招了招手。   助哥秒懂我意思,很快就带着资料纸来了。   ——复盘。   侦探社委托结束后,一般都会进行一次或多次复盘。吸取教训、积累经验,在下次遇见类似的情况就可以变通先前准备的预案计划。   ——这也是唯一一项不需要事务员的工作。   虽然在东京协助警方调查的时候我们已经把事件拎出来讨论了很多次了,但实在无事可干,就只能再讨论一遍了。   结果真开始复盘讨论了,我缺吞吞吐吐了起来。   “……在楼上那会……我之所以晚到……是为了处理小林先生的事情。”我下定了决心,终于勉强把话说出来了。   结果助哥反应贼少,“嗯”了一声就没后续了。   “……不能多说点话吗?”这样搞得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说下去啊。   助哥看上去有些不解。   “可是,这事我早就已经知道了啊。”他这样说道,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还要专门提起。   “可是我这样做并不合适吧。明明应该尽快上楼接应你,却在下面浪费时间。”我晃了晃脑袋,比划着向助哥解释道,虽然就动机来说,我这样解释挺奇怪的,“明明会谈室那么危险,我……”   “但禾泽不是完美的处理掉炸弹了吗?”助哥反问道。   “的确是这样,可我本来可以早到的。”我向助哥解释道。   “但禾泽不是要处理小林先生的事情吗?”助哥再次反问道。   “……对啊。”我没明白助哥为啥要说这个,只好简单的回答道。   “对啊。”助哥也重复了一遍。   嗯?   ……等等,好像把自己绕进去了,哪里出问题了来着?   我陷入了沉思,过了几秒才捋清了逻辑。   “不对呀,正常流程不该是这样走的。”我弄明白了原因,恍然大悟,“正常来讲助哥应该在我说完话后给我机会,询问我没早赶到的原因。然后我跟助哥解释留下来的必要性,之后道歉。助哥再看情况原谅我这样才对。”   我认真的说明了我设想的流程。   “这样啊,我明白了。”助哥点了点头,一副理解了我意思的样子,“那禾泽为什么晚到了呢?”   一副完全是为了配合我才这样提问的样子。   我沉默了,终于意识到助哥可能根本没把它当回事。只有我在事后非常介意于此。   毕竟那时候离炸弹自动爆炸的时间只有不到半分钟了。   当时为了让自己不紧张,刻意忽视了还在会谈室里的助哥,轻松的和信子聊这聊那。   虽然最后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可等事件结束后每每想起还是会后怕。   ——要是疏忽了呢?   要是疏忽了,信任着我的助哥会不会就此重伤甚至……死掉。   我真的适合做调查员吗?肩负保护他人的职责、负担生命和信任,这样的事情啊……   “……跳过这个话题吧,”我晃了晃脑袋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重新开口,“我们接着复盘其他东西。”   助哥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我已经接着说了下去,他便放弃了。   “从警方那边拷贝来的、小林先生完整口供视频我已经看了,联系了老板调查了一下他和他妹妹小林杏,发现了一些……怎么说呢,略有巧合的联系吧。”我开口道,用投屏设备将老板弄来的资料投放到了白板上。   “小林杏,十四岁,在两年前检查出抑郁倾向。原因非常典型,就是校园霸凌。小学毕业后一直在家自学,因为学习能力优秀,病情好转后顺利通过学校考试,直接上了初二——和花户爱、广雅希子一个班。”   “来到新班级,她很快和和班上人缘最好的广雅希子成了朋友。而广雅希子本人一直在对花户爱进行霸凌,这种事情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了过去遭受过霸凌的小林杏,她的抑郁倾向开始反复出现,并且在复查时被医生建议可以暂时不要上学。”   “小林杏没有同意,不久后被广雅希子邀请去她家玩,因为以前也有去广雅家玩的经历,小林的家人们也比较放心,没有阻止。”   “然后……就……这样了。”   我的叙述稍微卡了一下,将广雅弘秀的口供展示出来,接着说道。   “或许是确实喜欢、或许是出于维护友情的目的,小林杏在广雅希子面前一直表现的很仰慕她的哥哥广雅弘秀。”   “总之,在知道这份‘仰慕‘之后,广雅弘秀就在这次邀请时对她实行了强/暴,三天后,小林杏自杀,小林浔人开始调查真凶,之后被瑛太小姐联系上,也就有了后来的事情。”   “真是让人无法发表意见啊。通过残害他人让自己的声音被听到,才能将坏人绳之以法,带来正义……”我烦躁的揉了揉头发,一口气讲完调查来的补充信息后趴在了桌上。   这样得来的正义还算正义么?   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不知为何,我最近似乎总在纠结这些问题。   “算了不想这个,总之广雅弘秀那个东西也算是被绳之以法了,不被关个十年八年的根本别想出来。”我自我说服道,直起身体,开始翻找需要的资料整理下一项内容。   “所以说瑛太小姐也和当初的异能实验有关系?”助哥询问道。   “怕是同一群人。凶手似乎有着‘一举多得’的处事习惯,也善于寻找和利用目的相同的同盟。我询问过乱步的意见,他认为黑白熊电台事件、异能研究所事件和【48】自焚事件的主谋是同一个人,我也是这样判断的。”我停下了翻找的动作,稍稍眯了眯眼睛,有点想咬手指,不过很快忍住了,“黑白熊事件导致的结果就是政界混乱,从得益方来判断,很容易联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哪一派人。‘这是政治斗争导致的事件’这种说法实在是太合情合理了,但我们都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   “凶手是一直和你保持联系的俄罗斯人,他声称这起事件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希望满足你的愿望——让更多人了解弹丸论破。从结果来说,他的确做到了。”助哥替我补充了一句,“他的目的是什么?”   “助哥认为呢?”我撑着脑袋反问道。   “就我知道的信息来看,应该是为了让现行内阁的任期变长,达成某种目的吧。”助哥回答道。   “不过现行内阁的政治才能并不出众呢,他这样做也不一定能做到让现行内阁的任期变长吧,毕竟决定性因素还是现行内阁本身,他并不好操控。”我提出了些许意义,“倘若他真的是想这样做,为什么不阻止侦探社接受井上先生的护卫任务呢?这才是想达成上述目的中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吧。”   “如果说他并不想这样做……是为了制造混乱吗?”助哥又提出了新的猜测,“政界的混乱短期不会对社会有特别明显的影响,但对目前的横滨来说却有巨大的打击……”   助哥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抬头望向我,终于再次。   “他的目标是横滨。”   我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下。   “……我没太考虑这个问题。”踌躇了一会儿后,我有些心虚的开口道,特别想把一些东西拧成麻花,“我觉得如果他把目标当做横滨的话,大概率是不会有结果的,就……没去想这个……”   太宰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社长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我想不到什么对方会成功的理由。   “如果他真的是那么多无解恐怖事件的策划人,不可能不对自己会面临的敌人进行评估——对横滨动手,他大概也只能无功而返吧。”   助哥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禾泽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吗?”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指关节敲打着桌面一边思考一边说道: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在我看来的话,应该是『书』吧。”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提到这样东西了。”助哥抬了抬手,接着说道,“所以说,『书』是什么?”   “是那个一直在各处流传的都市传说。”我开口说道,“传说有一本在上面写上内容就能成真的『书』。据我所知,它不但真实存在,而且最后消失的地点就在横滨。”   “他会联系我,可能是掌握着某些线索吧。”我停下了敲打桌面的动作,耸了耸肩,在对话的过程中早就忘了找资料纸的事情。   我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头脑发胀的困倦。   “就比如……”困倦让我的语速变得缓慢,我慢慢的说道,“……禾泽释之助的由来和『书』有关。”   这是我在一年来陆陆续续的将乱七八糟的零星线索拼凑起来的真相。   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是线索。   如果“我和书有关”是某种事实,那么也可以这样说吧——   我正生活在某人书写的故事里。 第147章 剧目   ——   一年零一个月前,我来到横滨镭钵街。当时的记忆已经模糊掉了,只依稀记得那头晕目眩的感觉,缩水了的身体,萦绕着古怪气味的环境。   跌坐在在由垃圾堆砌而成的、塑料棚子的角落,指缝中是砂石的碎屑,面前被扒开的石头后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质地偏厚的本子。   ——这是在哪里?设计作业是今天下午交吧……   我的脑海中的想法破碎而没有逻辑,身体却自己行动了起来。   我从那个裸露出来的洞口中,取出了那个本子,翻阅了起来。   似乎是一本日记,日记的主人叫田村一郎,十五岁,有一种被称为异能力的才能。   他在两个月前获得了名为“真心话大冒险”的异能力,却因为获取异能也无法改变自己命运而动了轻生的念头。之后的日记就是一片空白了。   用日文书写的,看多了汉字乍一看还有些不习惯。私人日记,他人阅读在理解上有一定的困难,但总体能明白意思。   我合上本子,环顾四周。是非常破败的、从未见过的地方,从取材的角度来讲这里非常适合称为环保设计或者和平设计中采风汲取灵感的地方——它超脱了长期生活在舒适安逸环境之下的人们的认知,显得“非常不贴近生活”。   离我五个步子那么远的地方有个醉倒在垃圾堆里说胡话的男人,看不太清相貌,含含糊糊的话语似乎是在指使着什么人为他做事。勉强起身,我眯眼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大脑的归属权慢慢被收回。   我突然有了一种非常离谱的猜想。   我被拐卖了。   “……”十八岁的男孩子也有受众吗……   很多时候,事实比任何人的想象力都要离谱,以至于我还没来得及发现我猜想中不合理的,小棚子里就突然闯入了好几个领着水管棒球棍的大叔,凶神恶煞的横在那里。他们把垃圾堆里的男人拖出来暴打,并在我目瞪口呆什么都没来的及反应的情况下说了一大堆分开来我每个字都听懂了、合起来一个字都没懂的威胁的话。听到男人低声下气的连连求饶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不能被称之为房间的棚子里全是血腥味,眼前的场景慢慢同日记本中描绘的生活重合。我突然有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发现。   我是个美术生,对长宽高、距离、透视都很敏感。所以我一下就发现了视线上的差值,比平时低了五到六厘米。已知我身体完好无损没被截肢,那么问题来了——我为什么变矮了。   于是我生出了一种更离谱的猜想。   我穿越了。   但仅存的理智依然纠结的不愿意承认这点,于是我开口说出了在这个世界上说的第一句话:   “从国外被卖回到国内……我这算不算出口转内销?”   地上浑身是血的男人呻吟着,显然并没有理会我这种掩耳盗铃式发言的意思。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我暂时放下追根溯源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想法,开始想办法救助面前的男人。   这样的行为成功让我多了个爸。对此我的意见是——比挨打强。   总之当时的我并没有想到没过两天那群大叔就再次出现,我还稀里糊涂的成了黑手党——然后这个爸有他没他意义就都不大了。   田村一郎经受不了异能力无法改变命运的落差,疑似选择奔赴死亡重开人生。   由此,我就出来接盘,代替他卧底黑手党了。   从正经大学的学生变成连像样的住所都没有、父亲不该沾的东西都沾了的半流浪少年,没有任何一个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能接受这种落差。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为什么要莫名其妙的落到这种境遇——大概是这么一种想法。不过我反射弧走的慢一点,当被这种落差感深切的影响到时,我已经在港口mafia做了三天卧底了。这时候再表示痛苦绝望好像有点太晚了,于是我跳过了这个流程,直接开始理智思考。   ——理论上来说,我会为穿越感到绝望痛苦并不是因为穿越本身,而是穿越后的落差太大。倘若我穿越到什么坐拥几十亿遗产、每天空虚的躺在几百万平方的床上的富家少爷身上,我肯定不会感到痛苦。既然如此,我现在经历的只是普通的人生落差而已。   人在很多时候本来就没什么选择,我至少曾经去过很好的地方,认识过很好的人,比起很多不怎么幸运的人来说已经很好啦……   全是胡扯。   这种话忽悠忽悠自己就算了,不能因为暂时住在别人这里就连着房东一起忽悠呀。   我对很多事情都没什么追求,能认输的事情绝对是认输解决因为我没想争取太多东西,不需要的东西输给别人也无所谓。   可田村一郎——这里的我——什么也没有,他每一步随遇而安的退却都是失去,他根本输不起。   于我而言不小心到了别人的身体里暂住绝对是意外中的意外,重新死一死才是步入正轨的正确途径,换言之目前所有的烦恼和困苦都并不属于我,我随时可以让一切步入正轨,达成只有田村一郎受伤的世界。   自杀这种事情且不说难度如何,就行为上来说它不够积极向上,和我们宿舍的宗旨信条不符,也不符合我在出国前为了应付我妈而写的粗糙人生规划。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横滨这么危险,说不定哪天我一个不小心就死掉了呢?完全不必过度操心。   ——死一死这种事情随时可以达成,现如今这个小孩的身体暂且由我托管。浪费可耻,浪费光阴更可耻,浪费别人的光阴不但可耻而且没品。既然如此,在我没死掉之前,那些小朋友没有的东西、那些他想要的东西,我就顺带帮他争取来吧。   摆脱镭钵街和父亲……似乎是很简单明确的愿望呢,还正好和我一拍即合。   当想通了这点后,那些痛苦与困境就真的只是客观上的存在了,有影响,但就像是关在笼子里撕咬吼叫的巨兽。站太近了可能被挠伤,离远点他除了吓唬你也就没什么本事了。   可人生这种东西就是那么富于变化,就像十六岁以前的我想象不到将来会去中国留学认识来自天南海北的室友,也意识不到我会在这个世界认识很多人、未来某天做着过去只在想象中才存在工作。   更想不到一直不怎么积极的寻找着的答案,竟然就在那本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见过的、日记本封背的夹层里。   自然,也完全没想过田村一郎竟然是被杜撰出的概念。   原来,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   ·   我在这个世界遇见的一切事情都很超脱常规,这或许正是这个充满异能力的世界的特色。   连让一切故事变为真实的『书』都存在。   而夹层中的答案就是『书』的一页吧。   我被写在了故事里,所有人都相信并上演的故事里。   证明这点的同样是故事中的演员,他被赋予能看透一切真相的才能,却唯独没发现禾泽释之助和田村一郎不是同一个人。   ——所有人都会对『禾泽释之助等于田村一郎』这一概念深信不疑。   乱步失效的异能力证明着这句话的权威。那么日记本夹层的纸张到底源自于哪里,就显而易见了。   让演员们盲目的演戏的导演可不是什么好导演,为了纠正某位导演的错误,我将这边不算秘密的秘密分享给了某个喜爱绷带的先生。   倘若他手中的《完全自杀手册》真的是书,那么他总能意识到真相的。   ·   我将思路捋清,关掉投影仪,案件复盘什么的早就被我丢到了一遍。   我不觉得“我与书有关”这是对助哥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于是便都交代了。   “助哥有说过吧——‘无论是田村一郎还是禾泽释之助,对我来说都只是我认识的那个人,没有别人’。”我揉皱了一张资料纸的边角部分,如此问道。   助哥当然也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话,甚至将时间地点都说了出来。   那会儿我们是在【48】事件的案发地处理另一个案件,工作的中途我还接到了两个电话,其中一个是在回程的路上。   “亲子鉴定的事情是乱步建议的,他答应要帮我处理麻烦,所以需要一份能够证明我和田村先生有亲子关系的鉴定结果,作为我在这个世界的……怎么说呢?作为我在这个世界的锚点吧。回程路上接到乱步的电话也是为了讨论此事。”我揉皱了纸张的另一个边角,接着说道。   把脑子里想的事情提炼成条理清晰的话语还是需要一些天赋的,不过就算没有这种天赋也没关系,和助哥认识这么久了,就算词不达意他也知道我洗那个说什么。   助哥很快注意到了不对劲。   “可是,禾泽跟田村先生不是没有血缘关系吗?”   “对啊。”我回答道,顺带点了点头。   助哥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了稍显惊讶的神情,算是难得明显的变化了。   “超推理和医院的鉴定设备——助哥觉得是哪个出了问题呢?” 我适时的反问道。   助哥一时没回答。   可这正是一种回答。   ——哪个都不该出问题的。   或许是这样的想法吧,跟我一样的想法。   我也没卖关子,很快解答了这个问题。   “是因为『书』。”   “是『书』吗?”   我和助哥几乎是同时开口。   我点了点头,视线在会议室各处游移了一下,接而缓缓开口:   “助哥从来没想过把我和田村一郎分开来看待吧。” 第148章 加更   助哥没说话,是一种默认的态度。   而这正好与我在那张纸上读到的第一句话相吻合。   正常人自然不会考虑我的身份问题,而知晓我跟田村一郎关系的人也只会将我们当同一个人看待。   所有人都对禾泽释之助等于田村一郎这一概念深信不疑。   在这种意识下,乱步的超推理才会出现“错误”,受到书的影响,他根本不具备意识到我跟田村先生毫无关系的可能。   但所有人都承认的事实,也很难被称为“错误”吧。   “就我个人的感觉,把禾泽跟田村一郎分开看待是非常奇怪的事,如果说真有那么一本『书』的存在,倒是说道通。”沉默没持续太长时间,过了一会儿,助哥开口道,“可那个发匿名邮件的人呢?他为什么没有这样认为。”   那个匿名邮件的发送者是第一个对我的身份进行质疑的人。   “看过书上写的的内容、有着足够的线索和推理出真相的才能、甚至这个故事就是他写的——这都是有可能的。”我一遍伸着指头一边举例子。   “你知道他是谁吗?”助哥轻声问道。   “有一个猜测。”我回答道,脑海里划过一些细碎的记忆。   我的梦境总是跟睡眠质量挂钩,睡眠困难的时候总会做梦,梦见过去的室友,一些插科打诨的时光,或者坐在什么都没有的空虚之地开茶话会,讲些没有逻辑的话。很难想象他们会跟我现在面临的困境有关,甚至其中可能是一切的主导者。   “很久以前的异能者失踪事件中,小爱的那位资助者——罗佳,嗯……罗佳·罗曼诺维奇·拉斯柯尼科夫,我觉得是他。”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回答道。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我有一个室友叫着和这个名字差不多的名字。在相处的过程中,他的一些说话言语习惯也有些相像。比如那个“人的本质是狗的发言”——我已经是第二次听了。”我低头轻声讲述道,再一抬头,就看见助哥的神情变得有些担忧。   我稍稍笑了一下,换了一个放松的坐姿。   “镭钵街的疾控中心才招到医生刚步入正轨,我要先处理这个。另外横滨内乱也没结束——听说已经有人管它龙头战争了——涩泽龙彦多半会整出幺蛾子,侦探社大概率也不能坐视不管。最重要的是今天都二十七号了,我还差一个委托才完成指标。我现在那——么——忙,也没什么时间去操心这种小事情啦。”我这样说道,明明是为了让助哥不必为我担心的发言,缺越说越觉得生无可恋,然后就真的开始萎靡起来了。   一个月垮掉两项委托,月底业绩不达标,侦探社有我没我都一样转,我其实是个废物吧。   “那就先工作吧。”或许是为了让我振作起来,助哥点点头,把投影仪打开。   于是我状态萎靡的重新开始工作了。   复盘的很顺利,成功整理出了两个靠谱可用的方案。等告一段落之后我又变得精神抖擞起来了。   然而从这一刻起,我是彻底没事干了。   于是我只好我就润去休息室摸鱼了——可惜的是因为侦探社长期处于无人状态,休息室并没有水果,果雕什么的项目完全玩不了。   好在任何公司企业都有用不完的A4纸。   于是我在网上找了找教程,开心学习剪纸雕。   有点美术功底,学的还像模像样的。   睡眠质量差就会做梦,做梦就会梦见过去的室友。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总是沉迷于此,通过干扰自己来达到做梦的目的,即使已经完全忘却了室友们的长相,连梦里都无法回忆,我依然想见他们。   梦境中的他们没有具体的长相,可我能用自己的方式判断他们是熟悉的人。   在富于变化的纯白空间里,室长燕秋转着钢笔,同我说话:   “禾泽相信有神明存在吗?”   “我比较相信科学。”我几乎没怎么犹豫的回答道。   “可很多伟大的物理学家到了晚年都开始相信神明的存在了,相信科学并不妨碍相信神明吧。”燕哥用钢笔戳了戳自己的脑袋,又戳了戳我,如此说道。   “他们相信关我什么事?”我莫名其妙的回答道。   “奥卡姆剃刀。”燕秋开口道,思维跳脱的让我有一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于是我傻傻的问道。   “一种科学的思维方式呀。禾泽好像把他运用在生活了——因为有没有神明都对我的没有影响,就剔除掉好了——禾泽是这样想的吧。”燕哥回答道。   我思考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好反驳的。   “但是万一真的有神明存在呢?”燕哥接着问道,又很快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即使真的有神明存在,找不到足够多证据的来证明,神明的存在就会被奥卡姆剃刀剔除,很难被人发现吧。”   “能被奥卡姆剃刀剃掉,不就说明有他没他都一样么。”我开口道,奥周围的场景开始变化,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我仍然没意识道自己在做梦。   “那大概是不一样的。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随便听听就好。”燕哥用钢笔敲了敲桌面,撑着脑袋望着我,“——假如有一位神明,他将树上的苹果弄到了地上,被一个名叫牛顿的人看见,于是牛顿在观察其他物体的掉落的规律,之后发现了重力,由此推出苹果落地是因为重力的作用……”   “苹果确实会因为重力掉到地上,从结果来看没什么问题吧。”我回答道。   “当然有问题呀,思考一下嘛。”燕秋笑眯眯的说道,“你难道没发现,明明苹果是神明弄到地上的,牛顿能证明重力的存在,却无法证明神明的存在吗?”   “那就是不存在,明明重力就能完美的解释苹果掉落的原理,神明弄掉了苹果这样的说法只是在多此一举。”我顺着奥卡姆剃刀的思维逻辑说道。   “……多此一举么?”燕秋停止了转动钢笔,认真的望向我,“对于所有无法证明神明存在的人来说,神明是否存在取决于人们相信与否。可对于一个不相信神明存在的人来说,他的世界永远不会有神明,即使神明一直存在着。”   环境开始变得混乱,我有些不妙的预感,抓紧时间询问道:   “为什么和我讲这个故事呢?”   梦中的燕秋笑出了声——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在做梦,也几乎是同时惊醒了。   ——“为了帮你藏起来。”   !想起来了,他最后说的是这个。   手机播放着不稳定的杂音,我呼吸有些不平稳,关掉了手机之后重新睡去。   之后便戒断了这种行为,再也没有故意让自己做梦了。   ·   这样的梦境我并非第一次遇见,毕竟即使不故意令自己的睡眠质量变差,偶尔还是会有休息不好的时候。梦是潜意识的反应,在第二次听见类似的话时,我终于明白了梦中燕哥的意思。   那是能让一切按照我的意思发展的钥匙。   有人在横滨下了一盘大棋,想要上演一场剧目,把所有与书相关的人请上舞台,包括我、包括太宰。研究所事件、【48】事件、黑白熊电台事件,都是他为我准备的。   可惜我不会下棋。   但有了钥匙也就足够了。   我停下剪纸的动作,把工具放好,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你会玩跑团吗?”   我打开邮箱,编辑好邮件,点击了发送键。   大概算是最重要的一次试探了。   ——“那个前段时间在美国兴起的桌面社交游戏?没试过。”   导演先生很快回复道。看到这个答案时,我几乎要笑出了声。   ——“好玩的,入股不亏。”   我推荐完,发了个斜杠,终止了对话。   ·   这样一来,我跟导演先生的关系也该更进一步了。   所以即使已经认为对方大概率不在了,我依然在下班后来到了镭钵街西部的半旧小洋房。   人去楼空。   那个和我有着一面之缘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我拎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了导演先生。   并配上了邮件。   ——“什么时候能面基?”   我开门见山。   ——“很快了。”   对方回答道。   我盯着手机上的信息看了几秒,收好手机,准备先前去解决疾控中心的事情。   毕竟当初生病了那个傻瓜可是头脑发热的整了一大堆烂摊子给我。   ——在镭钵街建疾控中心?生病烧傻了吧。   不过尊重任何时候的自己也算是我的某个优点,于是我还是认命的按照当初的意愿行事了。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面试医生。老板勉勉强强招来了一个前科累累的黑医,因为对方的前科太离谱,老板不好自己做决定,于是直接把这事甩给我了。   我在去的路上多少有些不当回事。   我在横滨呆了一年多,啥类型的离谱医生没见过啊。带点前科而已,收拾到不敢作妖之后直接用不就完事儿了。   是的,我当时完全没考虑过那个黑医名叫森鸥外。   前科是当过港口mafia的首领还弄死了一整个军队的士兵。   ·   到了地址上描述的地方,我推开诊所的门,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正查看着一张报告纸。诊所里还有一个护士打扮、金色头发的女性,正在整理着药剂。   听见推门的响动声,医生先生将视线移向我,过了半秒才放下报告,起身微笑道:   “是禾泽君吧,幸会。”   我觉得那位金色头发的女性有些眼熟,目前为止,我完全没认出这个医生是森鸥外。   于是我很自然的同他问好,并很快和他就疾控中心的事情商谈起来。 第149章 面谈   医生先生看上去有些颓废,学识谈吐却非常优秀,看待问题的角度一针见血。一番交涉下来给我的感官还算不错。金发的护士小姐为我们端上茶水,之后便重新回到柜子旁整理药剂。我的视线顺着她的步子向药柜的方向望去,又很快回到了面前的茶叶上,我对茶没什么研究,但在镭钵街,能弄到茶叶就非常难得了。   “爱丽丝现在是我的助手。”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医生先生事实的说道,将我的注意力从茶水上移开。   “她叫爱丽丝?”我顺着医生先生的话说道,“我认识的一个金色头发的小姑娘也叫这个名字。”   “那还真是有缘分。”医生先生微笑着说道。   我打量着他,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让老板觉得棘手。   成熟沉稳,举止上也温和友善,实在不像是前科累累的地下黑医,反而就像个普通医师一样……   哦,懂了。   明明做着不干净的勾当,气质却完全无害——是高手没错了。   心里有数了,交涉起来也就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能冒昧的询问一下,禾泽君为什么要在镭钵街建立疾控中心吗?”一番寒暄后,医生先生开口询问道。   ——因为我当初生病烧傻了。   我在心里想着,但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说出来。   医生先生显然喜欢掌握主动权,在谈话中选择先提出问题把控谈话节奏和走向。   我对此并不在意。   疾控中心的地址在镭钵街,这样一来,它跟一般的疾控中心相比自然有很大的区别。   除却医疗主体以外,他还需要足够的武装力量保全自身,以确保让整个镭钵街的人都配合我的想法。   既然要做就要做的彻底。   用一切手段和资源将整个镭钵街清洗一遍,最大化的杜绝疫病的传播,这是最基本的目标。   钱可以清扫绝大部分阻碍。   可要实现这样的目标,我就必须解决钱不能解决的那百分之二十的问题。   ——或者找到能替我解决这些问题的人。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钱,可以这么做。”我轻巧的略过了这个话题,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的肢体语言显得更放松随性,“现在的形势不太好,阁下愿意在这样的形势之下来我同我见面自然是有经过调查和考量的——我建立这么一家疾控中心的原因想必您早已调查清楚了,也没必要迂回下去。”   我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既然如此,谈论些更实际的问题如何?比如您能为我的疾控中心提供什么?您希望得到怎样的报酬?”   对方愣了愣,却突然笑了起来。   “鄙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医生,禾泽先生不求回报救死扶伤的举措令我赞赏不已,所以才慕名而来的,并不是想要什么报酬。”对方温和的说道,神情和态度都非常真诚。   “老板先生说你有些麻烦的前科在身上,那是什么?”我默了默,提出了这个问题。   “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禾泽君不必挂怀。”医生先生回答道。   他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没必要再深究下去了。   “我信了。”我点点头,并不在意他是否说谎,“既然如此,就按正常的流程来吧,欢迎你加入我的疾控中心,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医生先生真实的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双方的谈话会在五分钟内结束。但其实要不是为了礼貌和尊重,在看完他的药柜之后我就想把他录用了。   我不挑人,反正只是一位医生,不靠谱了大不了月抛,有必要的话请他吃牢饭也是可以的。   但为了对方的体验,我还是和他聊了五分钟。   社交什么的能免则免吧,五分钟算计极限了。   “真是一点都没变啊,禾泽君。”医生先生叹了口起,神情变得微妙起来,他褪去了无害的气质,显得更加符合“前科累累的黑医”这样的描述。   下一秒,他说出了让我完全意想不到的话。   “鄙人森鸥外,如你所见,如今只是个不得志的医生罢了。”说完,他又恢复了颓废医生的形象。   我震惊了。他刚刚说他叫什么名字?是我认识的那个?!我没认出来啊救命。   “可是——你不是死掉了吗?!”我用着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道,真的非常让人傻眼啊森先生。   “真抱歉,我还活的好好的。”医生先生——算了,还是叫森先生吧,森先生用着不怎么遗憾的语气说道,“让禾泽君失望了。”   “确实挺失望的。”我点点头,认真的打量着森先生。   没什么用。对原来的森先生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眼前这个男人在我眼里就是个陌生人,他要是不表明身份骗我个十年八年我都不会发现的那种。   我其实并不失望,不如说,不管森先生死没死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所谓。   不过见到前任、或者说是前前任老板这事依然让我的脑子有些混乱,因为这意味着我判断中的谬误。一直以来,我都理所当然的认为森先生已经被杀掉了,从未想过会在未来某天见到活生生的他这种可能。   是这样啊,太宰并没有杀掉森先生……   我深呼吸了一下,接上了刚才的话。   “那么,疾控中心的事情就拜托森先生了,我先回去了。”我这样说完,便准备离开了。   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对死而复生的人,还是先润了吧。   “禾泽君似乎很不乐意和我讲话呢,被自己曾经的部下这样讨厌,看来我这个首领确实做的很失败。”森先生叹了口气,一副非常忧伤自省的样子。   他都这么说了,我直接走好像有那么点说不过去。   “森先生是个非常优秀的首领,没人可以置咄这点”我想了想回答道,“这和我讨厌你是两码事。”   森先生露出一副被噎住的表情。   这让我觉得有点奇怪,他不是早就知道我讨厌他了吗?为什么这副反应。   不过我也没在意这种小问题就是了,向森先生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是为了找老板算账。   ——前科指的是当过港口mafia首领是吧!对面是森先生他竟然都不提醒我!   可恶,越想越气了!   “镭钵街的疾控中心——禾泽君缺少一个负责人吧。”在我即将跨出诊所大门时,森先生突然说道。   我停住了。   “镭钵街环境错综复杂,而我在镭钵街做了许多年医生,经验丰富,不如考虑一下我?”森先生接着说道。   过去港口mafia的首领,不是出于何种原因,竟然向我毛遂自荐了起来。   “这种事情我觉得我自己也可以。”虽然确实非常需要一个执行负责人,但出于对港口黑手党前任首领的尊重,我依然警惕的拒绝了。   “但禾泽君现在另有工作吧?放弃武装侦探社的工作建设疾控中心,禾泽君真的打算这么做吗?”森先生似乎并不着急,他露出淡淡的、掌握一切节奏的、首领般的微笑,对我说道,“不如我们再详细谈谈?”   我沉默了,因为我发现我完全无法拒绝。   但这种无法拒绝的感觉又让我感到了微妙的恼怒。   谈!谈还不行嘛!   我走了回去,坐在了先前坐的那张椅子上。   护士小姐为我们换了一杯茶。   “她是爱丽丝的姐姐吗?”我随口问道。   护士小姐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就是爱丽丝本人哦。”护士小姐回答道,声音变得抱怨起来,“一直没认出来的禾泽君还真是说话不算数。”   “好啦,爱丽丝酱,脸盲症这种事情也是没有办法的呀。”森先生轻声劝导。   我愣了一下。   “对不起。”然后开口道歉道。   有那么几秒,在场没有人说话,不过很快森先生就打发爱丽丝去做其他事情,空出了谈话的空间。   “爱丽丝是我的异能力。”森先生说道,竟然是可以称得上是解释的话语。   ——我现在知道了。   我这样想着,稍稍点了点头。   “森先生早就知道我有脸盲症了,对吗?”我轻声问道。   “并不是呢。倘若我早就知道这事,是不会允许禾泽君继续待在武装部门的。”森先生回答道,“不会明知有风险还这样做的。而且我一直认为禾泽君的才能在红叶阁下手中才会有更好的发挥。”   这样的话勾起了我对过去的零星回忆,我默了默,缓缓开口道,将话题转移。   “不是说要谈负责人的事情么,你想怎么说服我?”   “唉呀,好吧好吧……”森先生叹了口气,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指交叉,平静的说道“禾泽知道这一旦这家疾控中心在镭钵街建成,代表着什么吗?”   “它会经受诸多阻挠,无数在镭钵街上扎根的组织都会试图将它销毁,被救助的人们无法提供任何助力,你想在镭钵街建成这样的一所疾控中心,就是跟所有盘踞在镭钵街上的势力为敌。”森先生对我权衡着利弊。   “我知道。”我平静的回答道,“森先生想对我说的所有话我都知道,我很早就考虑到这些事了。”   森先生停顿了片刻。   “所以禾泽君是想要做什么呢?”他用着更为平静的声音反问道。   我抬起头,注视着森先生。他的眼睛是比较少见的玫紫色,在残阳之下显现出了一种异样的腥红。我依稀记得第一次同他见面时也是这样,夕阳将落,猩红如血般的颜色。但这次却有所不同,明明是交叠般的场景,我却莫名的觉得——此时的森先生或许要比当初值得信任一些。   “我想清除掉镭钵街的流行疫病,仅此而已。”我回答道,垂下了眼睛。   “所以,负责人什么的没法选择森先生呢。” 第150章 防疫中心   在镭钵街上建立一所疾控中心意味着什么呢?   这种问题的答案我再清楚不过了,而某些因为生病脑子都烧傻了的家伙肯定不会去考虑。   破旧而干净的诊所里,我拒绝了森先生的提议,昨天晚上糟糕的睡眠让我并不怎么能提的起精神。   “我的疾控中心要将疫病瓦解,让所有在镭钵街生存的人不会因为它而死去。”我的视线不聚焦的在整个诊所内游移,用着陈述事实般的语气说道,“空想什么的事情不会有的,我知道建立一家能达成我愿望的疾控中心需要什么。我要足以抵御疫病的医疗资源、足以的扫清障碍的武装力量、我要在镭钵街集成抵御疫病的阵线,所以需要足够清醒强大的执行者。”   强大而清醒,森先生在这点上绝对是完美的执行者。   但不能是他。   “如果一切按照我所希望的进行,渴望被拯救的人们会将它视为希望,我会回应他们、满足他们。疫病会从镭钵街彻底消失,即使卷土重来也会被疾控中心消除。”我描绘着构想中的防疫中心,思考着镭钵街的现状。   现有的医疗水平早就可以控制镭钵街周期流行的疫病了,之所以疫病肆虐,只是因为它已经被抛弃掉了。既然无人在意,我在这里做什么都无所谓吧。   “你知道构筑一条疫病防线会榨干镭钵街所有资源吧。”森先生的神情显得平淡而毫无感情,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衡量得失的天平,“镭钵街的势力不会允许资源被剥夺。倘若有一丝一毫反对的声音出现,这就称不得防线,也无法阻止疫病的肆虐,由此,你要拔除所有阻止你的势力。”   “是的,我知道。”我回答道,不如说对此早有准备。   “你没有获得任何政府许可的证件,便只能从别处寻求助力——灰色地带的医生,能够走私药品的非法运输路线,能够以此进行活动的据点……除了警惕性比较强的医生们,禾泽君早就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吧。至于医生——这个问题我完全可以代劳。”森先生再次丢出筹码。   “医生并不是重点,没必要避重就轻。”我不客气的反驳道,拿出了平时被太宰丢去和别人谈判的气势,“森先生比我更清楚疾控中心的建成意味着什么。疫病结束之后,集结着镭钵街全部资源的防疫中心会形成镭钵街最大最无坚不摧的势力,它会垄断医疗,并且拥有可以颠覆镭钵街所有势力的能力——倒不如说,这种事情早就能做到了。我只想结束疫病,不需要太有野心的执行者给我添麻烦。”   “这算禾泽君对我的夸奖吗?”即使再一次被直白的拒绝了,森先生却依然一副悠然的样子,“看上去我真是没什么希望了呢……嘛,禾泽君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我稍稍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不可以。”我拒绝道。   森先生看了我一眼,无奈的笑了笑。   然后完全无视了我的回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可恶!那你刚刚问我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禾泽君没有同意的意愿,为什么还愿意坐在这里呢?”他问话的语气非常轻松,笑容如雾一般让人琢磨不透。   我低头研究地板上开裂的痕迹,无比气闷的意识到了两件事。   第一,在谈判这方面我比森先生差远了。   第二,对方好像已经在让着我了。   就是那种年长者对小辈游刃有余的谦让,反正结果都会如他所意,所意过程如何都无所谓。   “无论本意如何,无法得到政府支持的防疫中心从落地开始就注定它只会是黑手党性质的组织。禾泽总是抱有一些古怪的坚持和幻想呢,金钱、权威、势力……明明有这样好的机会可以在横滨的一角建立一个只手遮天的组织,禾泽君却完全没去考虑,并且还避之不及呢。”森先生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我试图弄清他如此发言的意图,却无法分辨出他到的微笑意味着什么。   “抱歉,没那么高尚。”我直接否认了森先生的说辞,“我想要找一位执行者只是因为怕麻烦而已。不到十七岁就打两份工什么的,我还不想这么压榨自己。”   “从港口mafia脱出却在别处建立另外一个黑手党组织——因为讨厌不择手段的暴力规则而寻求新生存之路,到头来却只是在原地兜圈子。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执行者,为了让防疫中心不变为新的暴力组织,禾泽君最后只能选择亲自成为执行者,杜绝它的变质。”森先生说着这样的话,行使着他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操纵他人情绪的天赋。在谈判方面,他的才能高出我太多太多,“成为执行者的禾泽会被武装侦探社厌弃吧?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使合理性——福泽阁下最厌恶的就是这样的事情了。福泽阁下有福泽阁下的坚持和底线,即使知道禾泽如此行事的原因,也会选择解雇禾泽吧。成为曾经极力想摆脱的存在,过去的坚持变为泡影,想想还真是有些可悲的遗憾呢。”   语言拥有引导想象的能力,我无比清醒的意识到了森先生描述的真实未来,指尖开始泛凉。   当然会这样啊。能够吞噬恶意只有比恶意更强大的存在。那个脑子烧傻了的家伙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所希望实现的美好愿景,一开始就只有用暴力的手段来堆砌,注定不是什么正直理想的存在。   负隅顽抗是没有用的。我被发现了死穴,我失去了继续谈判下去的资本。   我尝试出声反驳,在事实面前却找不到任何突破口。他并不是在描摹一种可怖的可能性来动摇我的意志,他描摹的是我我早就意识到而不愿承认的事物。由此,我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森先生。”我失去了对抗的意志,小声叫到他的名字,感觉非常的乏力,“您终结过港口mafia的暴政,比我更清楚黑手党的本质是什么,有些愿望不该变成这个样子。我……”   ——我该怎么做?   我的声音止住了,倏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于是便更长久的迟疑起来。   被掌控情绪了……   真是糟糕透了。   即使已经发现了这点,没有让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我却依然觉得非常的泄气。   “如果只是作为年长者提出建议的话,我会建议禾泽放弃建立疾控中心的想法。”在我萎靡又泄气的时候,森先生突然这样说道。   我愣住了,猛然抬头,望向森先生。   “什么?!”我错愕极了,以至于短暂的忘却了被打击到不行的事情,开始能够正常的思考了,“不应该是这样呀。”   我非常困扰的望向森先生。   “你应该继续引导我的思考路径,让我情绪崩溃,这样才能达到目的的。”我比划着,向森先生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一直以来都该是这样才对,这才是操心师该做的事情。   森先生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却收起了一直以来高深莫测的表情,变成了极为平静的、另一种少见的状态——值得信任的、长辈的状态。   “所以说只是以年长者的身份提出建议呀。”森先生的声音平静无比,却仿佛是在叹息着,“基于暴力的确立权威,基于恐惧的强行支配——我比谁都更清楚这有多么高效而通用。但有些时候是不能去使用它的,禾泽君。”   “倘若根本没有做好付诸任何代价去做成此时的准备——既然已经站在了光明干净的地方,不如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吧。”   我愣愣的看着森先生,眨了眨眼。   好荒谬。   港口maifa曾经的首领,那个拿我作为诱饵来抓住魏尔伦的森先生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实在是太荒谬了。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我忍不住把自己心里想的话问出来了,“你这么有良心我好不适应。”   森先生短暂的沉默了一下。   “……禾泽君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说话呀。”他非常无语的开口道。   我认真的思考起来。   “是因为太宰吗?”想了很久,我终于有了一个答案,于是很快说出口了。看着森先生再次默不作声,又继续乘胜追击,“是因为太宰,森先生才改变了一直以来的做法吧。”   “你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森先生反问道。   要是换做太宰,我估计就说一句“猜的”了。但跟森先生还没那么熟悉,于是出于尊重,我答的更详细了一点。   “排除法。”   嗯,排除掉除了太宰以外的所有人,就只剩太宰了。   森先生看上去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再次睁眼时,却显现出了一些浅淡的阴郁。   我突然生出了一种极为离谱的猜想。   “……森先生是想救他吗?”我轻声问道,“并不是纯粹当做可以役使分配的资源,是真的考虑过救他的吗?”   “……倒不如说,这才是我当初把他从河里捞出来的原因。”沉默些许时间后,森先生回答道,向我隐约展示了那泛黄而久远的记忆中微不足道的一角,“想要救一个人,却无能为力。这种经历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这种状态让我觉得有些熟悉,却并没有影响我的发言。   “所以从最开始就劝我不救人吗?真是干脆利落的做法。”我眯了眯眼,研究起了袖子上的纽扣,“我想在镭钵街建一所疾控中心,明明有能力做到却不去完成,这种经历我一次都不想有。” 第151章 执行者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要是有什么可以被称之为座右铭或是人生信条的话,大概也只有这个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啊。”森先生露出了无奈的微笑,顺着我的意思将话题转了回来,“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要长辈出面来解决问题的吧,禾泽君愿意听听我的第二个方案吗?”   我盯着森先生,天空的尽头已经开始擦黑,夜幕即将降临。   我似乎知道了第二个方案是什么。   ——他来成为执行者,替我完成我想做的一切事情。   明明最开始是极力拒绝的,此时却很难说不。   不对……其实我自己也清楚,答应坐下来再接着谈谈时,就只有被说服这一种结局了。   “它只会是一所防疫中心,对吗?”我无比认真的询问道。   “是的。”森先生回答道。   “我答应了。”我如此说道。   这也是我和森先生的谈话中,唯一一次使用异能力的时刻。   ·   “这样一来,禾泽君也算是我的上司了吧。”森先生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一定会在森先生谋权篡位之前请您吃饭的。”稍稍放松了一些,例行公事般的威胁了一下之后就变得萎靡起来,盯着袖口的纽扣发呆。   困倦的感觉入潮水般涌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努力抵御着困意。想着早知道对面是森先生,我今天横竖是不会来的,又想到老板早就知道对面是森先生却故意不告诉我实在是太坏了!想着太宰和森先生的关系——森先生在为没能救下太宰而后悔,可那是太宰早就决定好的事情……   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在『书』上写出那样的结局呢……   就这样断断续续的想了很多事情,我终于意识到我已经和森先生谈完话可以离开了。于是停止了研究袖口纽扣的动作,准备开口告辞。   结果一抬眼,就看见消失已久的爱丽丝出现在我眼前,手里拿着文件夹和钢笔,非常贴心的摆在了我眼前。   我顺着她的动作扫了一眼文件上的内容,虽然每个字都看得懂,但不怎么样的精神状态让我完全没法分析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负责建立疾控中心所需要的预算。”森先生适时的补充道。   我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望着细致到各种突发情况的计划书,陷入了沉默。   蓄谋已久。   我脑海里冒出了这四个字。   计划达成后装都不装了是吧。   “……你不会圈钱跑路吧?”我警惕的瞅了森先生一眼,不是很愿意批准这份文件。   “不可能这样做啦,况且禾泽君刚刚不已经用异能力测验过了嘛。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再用一次哦。”森先生大方的提议道。   ——抱歉,阿真是有CD的。   我刚想这么说,却在即将开口的时候停住了。   CD好像结束了……   我意识到了这件事,低头瞅了一眼腕表。刚才研究袖口的时候大致注意到了时间,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绝对没过三分钟,顶多只有一两分钟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阿真的CD变短了?为什么?   我很懵,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细想下来,森先生圈钱跑路的概率几乎等于零。我之所以各种不愿意完全是出自于对森先生的讨厌和偏见。倘若过去我并不认识森先生——比方说我一直在另一家mafia工作——我是绝对不会这样磨磨唧唧的问来问去的。   我选择不多,森先生是最合适的人选,那选他就完事儿了。   想通这点后,我直接利落的签字了。   “其他方面还好说,医疗方面一分钱都不能省,有问题就联系我。”我签完字,把文件推回给森先生,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同他说道。   “我好歹是个医生,这种事情还是懂得的。”森先生无奈的说道。   我上下打量着森先生,用实际行动表达着我对他的不信任。   森先生只是微笑着,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太宰知道森先生的想法吗?”我冷不丁的问道。   森先生的微笑有点维持不住了。   但我并不打算让这个问题敷衍过去,于是便直勾勾的看着森先生。   “……他大概不会往这方面考虑吧。”终于,对视挑战的输家无奈的回答了我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我真情实感的发问道。   “有些事情……”森先生开了个头,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我等了两秒都没等到回答,于是只好自己接上去了。   “面子问题?”我伸出一根手指,如此猜测道。   “禾泽君……”森先生无奈的叫道我的名字。   “懂了。”我理解的点了点头。   有机会的话会帮忙转达的。   “……”突然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   “我还是不明白啊。”临走前,终于我忍不住开口询问了,“森先生为什么要帮我?”   “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森先生微笑着望着我,神色非常平静,“禾泽君不求回报救死扶伤的举措实在是令我赞赏不已,所以才慕名前来。”   我愣了愣,沉默了一会儿。   森先生说的话值得信任吗?就我主观的判断,自然是一个标点符号的不会信的,相信操心师说的话跟把命给他也差不了多少了,对于森先生我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但隐约浮现的理智又提醒我不该抱有偏见,既然已经选择了相信他,就应该相信到底才对。   “你最好不要骗我。”我的想法非常纠结,以至于说不出其他任何话了,于是只好用威胁来掩饰这点,“不然的话我就——”   “你就如何?”森先生一副“我有在认真听”的样子。   “我就告诉社长。”我把威胁的话说完。   于是成功把森先生干沉默了。   果然,你永远可以相信侦探社。   ·   “——我觉得你必须给我解释一下,对方是森先生这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从森先生那离开后,虽然还是困得不行,我还是先去找老板算账了。   要是这会儿不算账,过段时间就懒得计较了。   所以必须现在算账。   “为什么要提前告诉你?”老板默默的移开视线,看上去对自己新买的鼠标垫特别感兴趣,“这不是很有趣吗?他现在又不是首领,也没什么好怕的吧。”   我噎住了。   可恶!乐子人什么的果然很讨厌。   “一点都不有趣,对方要是没表面身份我就直接录用他了。”我非常不爽的反驳道。   “森鸥外没死这事也不是什么坏事吧,只是想给你创造些惊喜,别太生气啦。没录用不就行了嘛。”老板先生向我挥挥手,拿起了桌旁提神用的黑咖啡喝上了一口。   “完全没感到惊喜,顺带一提我录用他了。”我开口道,纠正了老板的说辞。   老板被呛住了。   “你、咳咳……你说什么?!”老板咳嗽着顺好气,把咖啡推到了一边,“你录用——不、不是说没直接录用吗?”   “对啊,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选他做负责人的。”我我点点头回答道。   “负责——你、不是你没开玩笑吧?!”老板显得非常怀疑人生,连话都说的有点磕绊,“他可是森鸥外,你怎么会想着录用他?!”   “抛开偏见综合考虑,你会发现他非常合适。”我说出了我的理由。   “非常合适在镭钵街建一个新的港口mafia吗?”老板先生极不赞同的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要这样做。”   “因为如果不选择森先生的话我就只能亲力亲为了,而你只会表示‘这不挺好的嘛’。”我回答道,因为已经预判了老板的回答,老板一下变得无话可说了。   我看着老板纠结着思考措辞的样子,却不自主的想起了一些别的事。   森先生的出现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倘若没有森先生,我其实是有属意的负责人的。   ——就是眼前这个乐子人。   想都不用想,只要我给的够多,老板先生绝对会非常乐意接下这份工作的。   但可悲的是,我不选择老板的理由和我最初不选择森先生的理由,是同一种理由。   我太清楚老板是什么人了,本质是乐子人的他绝对不可能建立一所纯粹的疾控中心,如果说森先生是有可能把疾控中心变成第二个港口黑手党,那老板是一定会把疾控中心变成第二个情报屋——非常明目张胆的那种。   森先生的话彻底打消了我亲力亲为的念头,于是这样一来,森先生反而成了最好的选择。   不能考验人性。   老板的人格非常危险,随时都有过界的可能。他生活在灰色的地带,即使他不愿意回到更光明的地方,我也不想看他陷得更深。   倒不完全是为了老板——他是那种可以在任何环境下都让能自己过的最舒适的那类人。正因如此,他要是完全变坏了,那肯定会有一大片人遭殃。一旦这种时候来临了,我对老板先生的信任就会成为最麻烦的存在。   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会弄出幺蛾子的人作为执行者,我还不如选择森先生。至少我可以一点负担都没有的去揍他。   森先生要比老板先生稳定的多,最坏也不过是把疾控中心当枪使。而老板本身就是一个定时炸弹,能勉强维持不爆炸就很给面子了。   可惜的是作为问题焦点的老板先生完全无知无觉,到现在都特别担心我段位太低,玩不过森先生。   “……”但凡你稍微牢靠一点也不至于选森先生呀!   我真的很想对老板先生呐喊。   可惜真喊了也没什么用。于是我放弃无用功,转而问起了我关心的另一件事。   “关于罗佳,你有调查到什么吗?” 第152章 情报   我没有对森先生的问题进行过多讨论的欲望,老板也没什么继续讨论它的理由了。于是他简单清理了一下桌面,进入了工作状态。   “已经有一些成果了,”他指了指旁边的柜子,那个地方一直存放着老板的备用电脑——虽然我用的时间有亿点多,“但消息的来源不太可靠,我也不能完全确定……总之你自行斟酌吧。”   我点了点头,熟练的拎出电脑输入密码,心里想着老板要是再改我就直接上手揍他一顿。   结果密码没改。   ……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觉得有点遗憾。   “说起来有件事我挺好奇的,【48】成员自焚那事你不是找我要了案发的具体时间,说是可以判断出凶手嘛,那结果如何了?”在我输入密码的时候,老板开口问道。   “明明说的是判断出凶手的目的。”我纠正道,把打错了一位的密码全部清除,重新输入了一遍,“已经判断出来了,顺带一提,因为又得到了其他线索,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是谁?”老板好奇的问道。   “就是你调查的那个罗佳。”我没弄什么悬念,直白的告诉了老板。   “竟然是他么……”老板思考着这件事,声音听上去有些飘忽。   当初说“判断凶手的目的”实际上是修饰过的说法。   在对【48】自焚事件进行了简单的调查之后,我就确认真正的凶手拥有着不逊色于太宰的才能。   ——或者干脆就是太宰本人。   基于这样的认知推断,想判断凶手是不是太宰就非常简单了。   只需要时间。   倘若凶手是太宰,他灭口【48】的目的多半是为了“避免让助哥加入港口mafia”——也就是为助哥清楚障碍。   那么【48】成员的自焚时间绝对是要先于助哥加入港口mafia的时间的。   倘若后于这个时间,太宰就不可能是凶手。   而事实上,【48】成员的自焚时间的确后于织田作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时间。   人如果无用到一定程度,就连被杀掉的价值都不会有了,【48】组织就是那么一群失去价值之人集结而成的法外存在。   那些“自焚”的成员,他们是被赋予了价值才会被杀掉的。   极为明显的,他们唯一的价值就是那幅价值连城的名画。   【48】事件是非常典型的灭口事件,凶手通过杀掉所有知情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知情者已被灭口,助哥再没有受到与“画”有关之事的侵扰,甚至在我告知他自焚事件之前,他对此是完全不清楚的,直到最后他完成约定,将画作交给了它如今的主人。   于是情况就变得耐人寻味了。   画作安然无恙的回到了他原来主人的手里,凶手显然对画作毫无兴趣,那他灭口知情者的意义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长一段时间。所幸,但任何难题都能被时间化解。   ——与画作的下落一并被埋藏起来的还有助哥加入港口黑手党的原因。   与之相关的【48】成员死后,除非助哥亲口说出,就再没有其他方法能得知这件事了。   这就是凶手的目的。   而两起相同行事的自焚事件也让我确认的凶手是谁,只是线索破碎疑云诸多,我依然不能看清事情的全貌。   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了……   ·   虽然想了很多事情,但实际上只过去了非常短暂的十几秒。电脑开机完成,我点开桌面上新增的文件。   排版依然非常不友好,但我已经习惯了。   不过上面并不是我设想的关于罗佳的情报,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组织。   ——『组合』。   我在老板排版稀烂的情报里找了半天,终于找到的名字。   “『组合』是什么东西?还有你的排版也太烂了吧。”我翻阅着这些情报资料,越翻越觉得一头雾水。   “这只是补充资料而已,罗佳的情报不可能放在那里的,顺带一提我没排版。”老板解释道。   我滚动滑鼠的动作顿住了,默默的把电脑待机,拎了把椅子重新做到了老板办公桌对面,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你再不说点有用的东西出来我就要揍人了。   我用眼神表达出这样的含义。   至于老板能不能读懂就是他的事了,反正我揍人的决心是很坚定的。   虽然不怎么对我展示,但老板还是有情商的。所以他非常迅速的将手中的咖啡杯放下,摆出了一副认真对待工作的样子。   “罗佳的情报是我几经周转弄到的,情报的提供人身份特殊,我不能将任何信息从他的所在之处带出,所以一切都是没有记录的口头交流——也就是说都记在我脑子里了。”老板认真工作时还是很撑得住场子的,完全看不出他是那种连排版都弄不利索的人。   “有个问题。”我举手道,在老板示意我可以接着说后才开口,“为什么不在离开后写在文档里呢?”   “我懒。”老板的回答完全没有犹豫。   ……真是过于真实的答案了。   谢谢,顶尖情报员的形象已经在我心里崩塌了。   懒惰的老板并不在意我无语的目光,接着讲述了起来。   “对方曾经是政府的异能科学家,致力于研究能够与外国超越者匹敌的异能兵器,然而结果自然是惨痛的失败。自此之后,政府便不得不暂缓了对异能兵器的研究。不过科学家显然和官员的想法注定是不同的,他显然不打算就此收手。”   我莫名其妙的觉得老板描述的情节有些熟悉。   “他是谁啊?”我忍不住发问道。   “我没查。”老板干脆的表示道,“想让我查他是另外的价钱了。不过在交涉的过程中,他告诉我他有个代号——叫N。”   是N啊,怪不得这么耳熟……等等!   我觉察出哪里不对劲,忍不住发问道。   “要是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说的那个N,他不是做人体实验研究的吗?”魏尔伦来搞事情的那会儿中也被他折腾的可惨了,脖子上全是针眼。   “绝对是异能兵器,他只负责执行了一项计划,我的情报不会出错的。”老板说的非常笃定。   我觉得有些混乱,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却又有点说不上来,于是便放弃了追究。   “异能兵器就异能兵器,你接着说。”我揉了揉头发,示意老板接着讲。   “多年前异能兵器的制造计划中途出现了事故,无奈中止。N耗费了很多时间重新筹集了设备和研究人员,但最终依然再次惨痛的失败掉了。自此,他失去了政府的信任,不再有获取重大研究项目的机会。”   “科学家的想法我也不是很懂啦,总之他开始在外部寻求帮助,争取继续科研的机会。而他联系的那所来自国外的研究所,负责人正是罗佳。”老板露出了兴味的笑容,显然觉得这种事情非常有趣,“那家无名研究所的具体信息我也没能查清,只知道它的建立和第一个超越者诞生的时间相近,整个研究所都致力于研究出异能力产生的原因,它们预言了一场异能带来的疫病,为了终结这场疫病而进行着诸多与异能相关的研究——是全球最为神秘也最有声望的异能研究所——N能联系到他也算有点本事在身上了。”   “——那这和『组合』有什么关系?”我整理着思绪,还不忘那份完全没有排版的资料。   “这就是N透露给我的另一个消息了。”老板喝了口咖啡,接着说道,“研究所虽然确实在N的盛情邀请下秘密来到横滨,开展关于异能兵器额外的课题研究,却只是给予了N金钱上的报酬,N并没有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继续对异能兵器的制造进行研究。根据N的说法,研究所关于异能兵器的研究有获得『组合』的赞助,不出意外的话这样兵器最终被『组合』收购——你肯定不知道『组合』是什么啦,所以我非常贴心的给你准备了补充情报呢。怎么样,是不是非常贴心?”   “好贴心哦,要是愿意再给我排个版就更好了。”我用着吧棒读的语气夸赞道。   “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老板迅速回答道。   “……”这个人怎么这么油盐不进啊!   收取到足够的信息,我和老板的交易就告一段落了。   我没有询问在N被政府机构严加看管的情况下老板是怎么联系到他的,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门路。   但另一个问题就不能轻飘飘的放过了。   “——森先生的问题你不给个合适的交代我是不会走的。”算账的事情我可没忘,正事一谈完我立马开始找老板麻烦了。   “那禾泽君想要怎么样嘛。”老板叹了口气,无奈的反问道。   “明明就是你的问题,不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啊。”我毫不客气的吐槽道,“答应我一个小要求就好。”   “什么要求?”老板警惕的反问道,“先说好,我没钱。”   “……放心,不要你钱。”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那么无语了,“只是希望你能帮我一起建立疾控中心而已。”   “让我和森鸥外在同一个地方呼吸?!我不要。”老板极力的拒绝了。   “可你刚刚不还在担心我玩不过他吗?现在需要你帮忙了你又不愿意了?”我反问道,老板默默的一开了视线。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森鸥外诶……”老板小声的低估道。   “他都不是首领了,你怕什么?”我直接搬出了老板的原话反问带。   老板将无视我这一行为进行到底。   我眨了眨眼睛。   “工资照付,按市场最高价来。”我如此说道。   “谢谢老板。”老板先生转过头,从善如流的修改了称呼,“我什么时候上班?”   在老板这种人面前,钱真的很万能啊。 第153章 少年   我学着森先生的样子把手指交叉起来,手肘撑在桌面上,努力做出胸有成竹高深莫测的样子。   ……算了,学不会。   “——现在。”我回答道,放弃了让自己显得更像个老板,恢复成原先的姿态,“你帮我找个病人。”   “病人?”老板重复了一遍。   “是的。我前段时间来过镭钵街——也是在那个时候被感染,才知道镭钵街一直存在周期性的疫病。当时我就遇见了他一个人,不出意外就是他传染给我的——总之你帮我把他找出来。”我向老板解释道。   “然后你再去报复他?”老板开始猜测我的目的。   “……鬼扯,是找出来优先治疗。”我非常之无语,“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嗯呢嗯呢……”老板敷衍的回应我,“小禾泽人真好。”   ……已经不想吐槽了。   我无视了老板的话,开始按照模糊的记忆描绘那个人的长相。   “应该是男孩子,身高的话……大概到我胸口往上一点,也就是一米六左右的样子吧——肯定是小孩子。年龄……十二三岁?十四岁也有可能。穿着一件灰色的衣服,很不合身,可能是从父母那里继承过来的。对了!有一点非常重要,他是病人,我见到他那会儿他还在咳嗽。”   “样子呢?好歹来点外貌描写啊。”老板沉默了一会儿,见我没接着说下去,开始各种提要求。   “我忘了。”我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只见过一面的人能记住一秒就不错了好嘛。   老板变得非常无语。   “这你让我怎么找。”   我思考了一下,提出了一个非常绝妙的办法。   “你把符合条件的都找出来不就好了嘛,反正迟早都要治的。”   老板沉默了,因为我说的确实非常有道理。   交代完这些事后,我告别了老板。   回去补觉了。   ·   未来几天我就轻松多了,侦探社里几乎没有工作需要完成,每天要做的事情似乎就只有上班打卡。镭钵街那边又有森先生和老板负责,用不着我太过操心。翻译拉丁文的进度有些缓慢——这主要是因为我最近不务正业的迷上了纸雕。   咳……不必在意。   唯一的小插曲就是小林先生的审理结果出来了——他在入狱之前,提出要见我一面。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去看看,但是被乱步阻止了。   问他原因他也没明说,反而改口说我想去就去吧。   我百思不得其解,然后就去了。   最后果然后悔了,一连emo了好多天——小林先生真是当代pua大师。   我低落的情绪弄得整个侦探社氛围都不好了,最后被忍无可忍的与谢野医生以“社医当然也要负责社员的身心健康问题”为由,带去了监狱治疗了一番,之后情况才好转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我对与谢野医生的砍刀有了非常严重的心理阴影。   还有就是我情绪不佳的时候国木田老师正好回了社里,看见我那幅样子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于是上到人生信念下到调查员准则跟我讲了很多话,然后帮我和助哥把委托归档录入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当天是打算把资料室和机房的钥匙归还,为后续结束兼职、解除和社长的雇佣关系做前置准备的。但见到我之后国木田老师似乎产生了某种误解,然后很纠结的把一整页计划作废掉,也就没提辞职的事了。   后续知道真相后,我对国木田老师差点辞职这事感觉超级震惊加害怕,忍不住对乱步讲了。结果乱步却完全没法和我共情,说国木田老师这样性格的人是不可能真正离开侦探社的,就算没有禾泽也会有其他人创造其他理由让他留下。   不过这件事情确实是乱步有意为之的——就是考虑到这点乱步才没有极力阻止我去找小林先生的。   “不准因为这个说我坏话!”讲述完前因后果之后,乱步开口要求道。   “没有要说你坏话啊。”我回答道。   “也不准想!”乱步再次要求道。   “我也没有这样想啊。”我无奈的陈述事实。   乱步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得很愉快,他点了点头,笑眯眯表示“不错不错”,然后就开心的去干别的事情了。   原来侦探的情绪也会受到思维的影响变得跳脱嘛?   ·   心里状态受影响的那段时间对镭钵街的事情也都提不起什么精神,全权交给了森先生和老板先生来处理。即使有偶联系我也在费劲的不让他们看出我情绪的异常,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弄清楚疾控中心的现状。   现在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那么监督疾控中心的建设进度这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然而就在我思考着应对他俩的措辞时,却先一步接到了老板的电话。   “禾泽禾泽急事速来镭钵街。”老板先生的情绪似乎有点激动,说话连标点符号都不带了,“定位发你了。”   我懵了一下。   “不是,发生什么了?这么急着叫我过去。”莫名其妙的。   老板这才稍稍冷静了一点。   “当然是有趣的事。”老板解释道,看上去非常愉悦,我还没来得及询问是什么有趣的事,老板就接着说道,“森先生挨打看不看?不看就随便你了。”   “看!”我支棱起来,虽然完全没弄懂前因后果,但这种事情谁会错过啊,“我马上到。”   于是我借了助哥的车,拿出我在驾校练就的车技一路火花带电的到了镭钵街。   ——森先生真的在挨打。   动手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显然是个异能力者。他操控者形状独特的灰色野兽大肆攻击,与森先生对峙。爱丽丝她举起巨大的针管抵御着少年的攻击,身上泛起了桃红色的光芒,证明着她并非人类的事实。   灰色的野兽和巨大的针管碰撞,发出刺耳的嗡鸣。   与此同时,另一只野兽从少年的一角钻出,直接向森先生袭去。   而我到场时,正好看见灰兽将爱丽丝扎了个对穿。   我的脚步顿住了,停在了原地。逐渐变为虚影的爱丽丝也看见了我。   “禾泽君来的真是时候啊。”爱丽丝抱怨似的说道。   然后她破碎掉了。   爱丽丝的话语也让对方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在爱丽丝创造的生存间隙中森先生成功退到了安全距离。   “你是什么人?”少年咳嗽着,灰色的野兽在他衣角边翻腾,似乎随时打算进行攻击,他开口询问我的身份。   小孩子、灰色衣服、咳嗽……从外貌上来看确实符合我描述的病人形象。不过他也太暴力了吧,攻击性这么强真的可以吗?   我环顾四周,看了看破损的基地,想到这可是未来要建镭钵街第一家疾控中心的地方就觉得心疼不已。   “我是这里的老板。”我回答了少年的问题,正准备好好的对他进行一些爱的教育,让他明白在别人的地盘打架破坏公物是不对的时,那只似乎是从衣服中钻出的灰兽却突然向我袭来,完全不给我接着说下去的机会。   那就没办法了。   “这里禁止使用异能力。”在灰兽攻击到我之前,我开口说道。   灰兽消失掉了。   果然你永远可以相信阿真。   我能感受到异能力的生效状态——他一直在挣扎着想要突破限制——但我对此并不担心。   “我的异能力可以让你在一定区域内无法使用异能力,挣扎是没有用的。”我淡淡的说道,并不算说谎。虽然阿真的作用不是这个,但他确实可以达成这样的效果,“现在,让我们谈谈赔偿问题吧。”   在来的路上老板已经把现状大致的和我解释了一遍。   ——这个少年是老板按照我的要求寻找的病人之一,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脾气极其暴躁,攻击性特别强,老板好不容易把他忽悠到医生面前,森先生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被对方打了。   “……”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是老板在公报私仇。   不过森先生倒霉什么的情节我也爱看,所以好像没什么理由教训他啊。   “赔偿?是你们不顾在下的意愿将在下带到这里、先对在下动的手,现如今还想向在下索要赔偿?”对方一副气狠了的样子,说完后不住的咳嗽,异能力的控制更松动了。   我立马向转头望向森先生。刚才打架那会儿还面无表情一脸严肃的执行人先生如今却一副毫无斗志的样子,“爱丽丝酱爱丽丝酱”的碎碎念,看起来非常靠不住。   “我们是一所正在建设中的疾控中心,我曾在镭钵街感染过疫病,在我的要求下我的同事们正在全镭钵街寻找那个曾经将我感染的患者。”我向少年解释道。   “然后把他找出来杀掉?”少年皱着眉头发问道。   “……是找出来治病!”我好久没感到这么窒息了,老板这么说也就算了,怎么随随便便拎出来的少年也是这副样子啊,“都说了是这家疾控中心啊!”   “在下不需要。”少年对我的想法毫不在意,非常干脆利落的表达了拒绝的意思。   “你知道疾控中心是什么意思吗?”我望着如此回答的少年,平静的询问道。   他用眼神表达了他对此一无所知,并且还想把我撕了。   “就是为了控制疾病而存在的地方。对于控制疾病,人们的支持与配合不可或缺。可事实上,确实是会出现人们不愿意配合的情况。”我并不在意少年的倾听意愿,自顾自的解释道,“在这种情况下,就只能强制要求你配合了。”   几乎是在我说完话的同时,面前的少年应声倒地。抱着巨型针管的的爱丽丝站在少年身后,她腹部有个巨大的空洞,空洞中是流动的异能,在做完这件事后,又再一次消失掉了。   “爱丽丝酱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了。”森先生感叹道,又变得靠谱起来了。   我没发表什么意见。   “先带去检查治疗。”我指了指被打晕的少年,如此说道。 第154章 芥川   这里是疾控中心的第一个基地。   虽说这是我的地盘,但我也是第一次踏足这里。   半危楼式的结构,后续应该接受了不止一次的装修,至少可以非常容易的判断出他的墙面是有防弹效用的。   这种建筑在镭钵街可不多见,我有些好奇它的来历,但暂时没去问。   ——因为在我说完话之后我和森先生都没动,那个杀伤力巨大的少年还躺在地上呢。   我扭头望向森先生,用眼神表达“你不去扶他一下吗”的意思。   森先生只是微笑着回望我,什么也没回答。   我设想了一下我直白的提出要求后森先生会做出的种种反应,非常迅速的意识到那将会是不知道要耗时多久的无效社交。   无效社交这东西真的非常令人窒息,于是我果断跳过了这个步骤,把那个少年拎起来了。   少年特别轻,瘦瘦小小的,晕了之后显得特别安静,两鬓的发尾从黑色渐变为白色,撇开他刚刚差点把地皮都掀了的劲头,这小孩长得还挺秀气的。   能打晕这个破坏力极强的少年不算什么巧合,说不准都是森先生安排好的。在我出现后提前让爱丽丝下场,等到我禁用了少年的异能力后再重新召唤爱丽丝来敲闷棍。任谁也想不到破碎掉的异能力还能再次被召回。   我在背和抱之间纠结了一下,最终选择用工具解决问题。   “我们这里有转运病床吗?”我询问道。   “有的。”森先生回答道。   我怀疑眯了眯眼睛。   “森先生为什么看上去有点失望?”我盯着他玫紫色的眼睛。   “你看错了。”   森先生移开了视线。   就是非常失望吧!   ·   进入了建筑的地下部分,设施非常完整。和外面半废墟的状态完全是两幅样子。   森先生像是这里的主人一样介绍这疾控中心的情况,为我讲述这所建筑和这些医疗设备的来历。   建筑是资助一个组织、诱发争斗后得到的战利品。设备则是雇佣佣兵集团从海外弄来的。   “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大部分问题都可以非常轻松的解决。”森先生总结到,顺带简单讲述了一下对于镭钵街内最棘手几个组织的解决方式。   宗旨就是——对于一家纯粹的疾控中心,只需要做白衣天使的事情就好了,打架什么的都交给别人。   ——他们自己要打起来跟我们就没什么关系了。   我思索了一番,终于悟了。   “也就是说只要让最有威胁的存在自己打起来就好了——不愧是森先生,轻易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情。”   镭钵街虽然组织众多,但掀得起风浪的就没两个了。利益可以扭转一切立场,任何一个黑色地带的组织都是由利益驱动的,而我们恰好非常有钱。   我非常认真的观望这个地下基地,短短一周不到的功夫,镭钵街最难搞的势力就垮掉了,而另一个组织则和疾控中心达成合作,会为疾控提供足够的武力支持。森先生不愧是当过首领的男人,这制衡端水的水平、这操作发展的能力,总之就是非常厉害。   “看来我还需要多加学习。”我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   “我觉得你已经掌握的不错了。”他如此说道,意有所指的看了转运病床上的少年一眼。   森先生的话是一个字都不能信的,所以我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   检查还是进行的很顺利的,只需要等待机器检测出结果就好了。   除了这位少年,地下的疾控医院里还有许多生病的、在积极接受治疗的孩子。短短的几天时间,森先生甚至找到了许多我一直找不来的医生,确实是有认真负责的样子。   或许是给我面子、或许是少年的面子足够大,总之作为医生、助手暂时死掉了的森先生非常只好亲力亲为,给少年上了瓶吊水。   按森先生的说法,这个少年与其说是被爱丽丝打晕的不如说是碰瓷晕了,严重营养不良、血糖偏低,完全是靠着不止从何而来的意志力坚强的没有昏过去。   爱丽丝的攻击只能说是一个契机,说是碰瓷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上吊水这事应该更谨慎的。   在我和森先生讨论该如何安排少年的治疗流程时,那个少年就被半瓶葡萄糖唤醒,再次对我们进行攻击。   森先生已经没有了爱丽丝的保驾护航,他迅速退后了一步,躲过了少年的攻击。   我反应稍慢了一点,不过依然顺利的躲开了。   ·   二十分钟后,用了和刚才类似的方法封住了少年的异能力,接着用束缚带把他绑在了病床上。身上多了一点擦伤,但总体还好。   少年的攻击性比之刚才要强上很多,但这也只针对异能力,他个人的体术水平——镭钵街的小孩有什么体术水平啊,他连太宰都打不过——总之不不是什么问题。   被束缚带少年还在疯狂挣扎,我觉得脸上那个口子贼疼。   “稍稍配合一下吧,没坏处的。”我试图给少年讲道理。   无果,少年挣扎的更厉害了。   ——捡了只流浪猫,但流浪猫不愿意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于是疯狂挠我。同时对面还是个小病猫,就算放归也得先治病才行。   是的,我觉得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我很心累,极少的捡猫经验让我完全不会处理这种情况。不过好在我身旁有个专业医生。   “森先生,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我征询着他的意见。   “我们疾控中心有配备麻醉剂和镇定剂。”森先生提出了专业的解决方法。   我沉默了。   接着好声好气的打发这个不靠谱的庸医走了。   想念爱丽丝的第一天。要是爱丽丝在的话多少会提出一些反对意见,帮我骂他的。   不过想这些也没用,森先生走后,病房里只有我和小病猫……我和少年大眼瞪小眼。   对方还在奋力的挣扎着。   少年并不是当初感染我的那个小孩,他没有感染肺结核——按照森先生的说法异能力者的抵抗力比较强,本身就不容易感染疾病、生病的频率都要比正常人低上许多——我这种算是意外。   但同时,少年却罹有其他更麻烦难缠的肺部疾病,他错过了最佳治疗期,常规手法难以治疗,只能慢慢等死。除非请拥有『请君勿死』这种异能的异能医生才有解决的希望。   ——完全不敢带他去见与谢野医生,这个状态我真害怕他挠人。   于是我决定要先安抚好患者情绪。   “我可以帮你把束缚带解开。不过你要安静一点,不许拆我疾控中心,好好说话,可以吗?”我开始和对方打商量。   少年停止了挣扎,用漆黑的眼睛盯着我,什么都没说。   那种眼神的杀气极为凝重,仿佛正在估量如何把我杀掉。我能感受到阿真异能力松动的感觉——说明对方正在疯狂挣扎着试图使用异能力。   但应该是挣脱不了的,这次是惩罚模式,除了魏尔伦我还没见人挣脱开过呢。   虽然对方动静实在有点大,像是在平静海面下翻滚着的暗流,但我完全不带慌的。   暴力压制绝对是最快的方法,但我不太想这么做,于是场面稍稍有点僵持。   “我想救你,你却想杀我,你不觉得这样的状态很不对劲吗?”我如此说道。   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我开始尝试和他交流。   “……什么?“对方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很难分辨出他是对“我想救他”这是感到困扰,还是对整句话都感到疑惑,但能交流就是好事。   于是我给他念了念森先生的诊断结果。   “——如果不进行恰当的治疗,你绝对会早早丧命。虽然生活在镭钵街,但你不是那类只想让自己烂在这里的人吧?我们是致力于清除镭钵街疾病的疾控中心,我想不到你有什么理由拒绝我们的帮助。”我接着说服道。   “在下不需要。”少年再次拒绝道,一副“虽然没有理由拒绝但我就要拒绝”的态度。   “……”我沉默了。   这死小孩油盐不进啊可恶!   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固执,但确实很难说服他。   我叹了口气。   “……唉,至少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我无精打采的问道,感觉有些心累。   少年沉默了一段时间,就在我已经放弃了询问姓名,开始思考其他解决策略时,他突然回答道。   “芥川——”他开口说道,难得的回应了我的问题,“芥川龙之介。”   哦芥川啊……等等!你叫什么?!   我整个人震惊了,非常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和课本上的大老师完全不搭边。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错愕,引起了少年的注意。   “你认识在下?”少年皱了皱眉头,如此反问道。我感受到他挣脱异能控制的力度变得薄弱,主动伸手解开了束缚带。   “只是听过类似的名字。”其实是一模一样的。我眨了眨眼,最后还是修饰了一下措辞。   然而芥川却变得异常激动,询问我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我隐约意识到对方似乎误解了什么。   “那是你重要的人吗?”我不动声色的问道。   “在下一直在寻找失散的妹妹。”芥川承认到,脸上浮现出淡淡的阴霾。   “她叫什么名字?”我反问道。   “小银。”芥川回答道。   芥川银啊。   “抱歉,不知道这个名字呢。”我有些遗憾的回答道,在芥川表现出失望的神情之前提前提出新的可能,“不过我知道有谁能够帮助你哦。”   芥川抬头望向我,没有说话。 第155章 吃饭   “听说过武装侦探社吗?横滨非常了不起的异能结社,要是有什么存在能够帮你找到妹妹的话,那肯定就是它了。”我开始向芥川推荐自家会社。   芥川似乎是听说过武装侦探社的名字的,很快开始思考我提供的方案的可行性。   “……该怎么联系他们?”思索一番后,芥川询问道,目光非常锐利,给人一种“不说就杀了你”的感觉。不过他这种攻击性很强的目光一直没怎么变过,我就没什么感觉了。   “在此之前,我认为你应该先接受治疗。”我提出了建议。   “这就不必了。”然后又被拒绝了。   “……”死小孩怎么这么固执啊可恶!   “你和我去看病,我就带你去侦探社如何?”我开始和芥川打商量,看见对方有些犹豫马上乘胜追击,“我可以把对你的异能控制解除掉,只要你答应我不随便动手拆家打人。”   异能力的使用权对这个缺乏安全感的少年果然拥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他迅速点头同意了。   从病房里出来,就看见森先生就在门对面站着。芥川一瞬间紧绷起来,我一下子就分辨出他此时才是真的有攻击的想法,要不是我还没解除异能控制,森先生估计又要被挠了。   “看来你们已经达成了共识呀,恭喜。”森先生面带微笑的说道,看他那一成不变的笑容我都想上去挠两下。   不过只是想想而已。   芥川看上去非常警惕,为了防止他真的忍不住开始挠人,我先一步和森先生说了告辞,带小病人走了。   实际上我并没有自主解开异能力的方法,按照要求完成,或者启动惩罚阶段时我不继续使用异能力,除此之外也就只有人间失格可以解开了。   比如这会儿,其实只要离开镭钵街一次后,芥川自然可以自如的使用异能力了。   临走之前我想起了什么,从疾控中心里顺了个白大褂才走的。   芥川没什么抵触情绪的接受了这件衣服,说明他的异能力果然是靠衣服来发动的。增强实力的帮助即使不明目的也会接受,但其他方面却要抵触的多,真是难搞死了。   我开着车,芥川穿着偏长的白大褂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没什么表情,只是非常认真的盯着车载空调,看上去想把空调给杀了。   他一直在试图使用异能力,然后阿真那边就一直有动静,最后我忍不住了,告诉他消停点,等出了镭钵街就能用异能力了。   芥川“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但阿真那边的动静却更大了。   “……”我沉默了。   所以是因为想要使用异能力的欲望更强烈了吗?   ·   等车子一驶出镭钵街,芥川得到解放的异能力就特别的兴奋,衣摆变化出的白色野兽和灰色野兽都迅速的翻飞着。他想杀了空调的眼神也淡了一点。   我头疼的不得了,特别是想到晶子的异能力是请君勿死的时候。   “芥川。”我开口道,想给他做些思想建设工作,“与谢野医生——就是我拜托来为你治病的那个医生,她的异能力有点特别,怎么说呢……”   我联想到他俩打起来的画面,一阵窒息,说不下去了。芥川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扭回去了。   一副嫌弃我讲的慢的样子。   我被他的眼神噎了一下。又想到这种事总要面对的,于是干脆一气讲了。   芥川听完后再次望向我,他没说话,只是这样看着我。   我有点心虚的撇开了脑袋。   “芥川不会说话不算话吧。”我开始用激将法转移焦点。   “不会。”芥川回答道,“既然是在下承诺过的事情,在下就会完成。不过你要是敢欺骗在下。”   “——不会放过你的。”芥川说道,杀人般的威胁仿佛是和吃饭喝水一样轻松简单的事情。   我突然猛然想起了什么。   “我……以前好像真的见过你。”我说道。   那个在老板交易所楼上的杂货铺,当时是有那么一个安静的、充满危险性的少年光顾,并用巧克力棒换了纸和笔。   当时我就觉得,这小孩真适合做黑手党啊。   我看着他,现在的想法也和当时差不多。好好的小孩应该好好的接受教育,他选择做黑手党和他只能做黑手党是两码事,“适合”和“是”也是两个概念。   “是吗?在下不记得了。”芥川回答道,对我毫无印象了。   “没事,我有印象就行。”我倒不怎么在意这点,实际上他说要“不会放过我”这点我也不怎么在意。   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警惕心强是好事。虽然对我来说芥川真的麻烦又难搞。   今天路上难得的平静,没有遇见任何枪战火拼,远处倒是有些枪响声,但那都离的很远了。   我在路上提前给助哥发了消息,晶子是用电话联系的,毕竟是要拜托她。   晶子表示完全没有问题,按她的话来说就是“红酒很好喝所以就答应了”,听说我在镭钵街建的疾控中心提上了日程,也询问我需不需要帮忙。   我跟她说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想要一些和疫病防疫治疗的基础资料——毕竟我是非专业人士,怕被黑医们坑骗。   至于请君勿死,我是没打算用在防疫中心的。疫病只能用科学的方式来解决,疾控救治、扫盲科普、规模消毒,这些都做到了,即使依然有人因为疫病而死去也同我没关系了。   请晶子救助芥川只是我的私人意愿而已,是日行一善,和疾控中心没什么关系。   下车的时候遇见了一点点小插曲。   芥川好像是第一次坐车,不会开车门。有那么一瞬间他异能力的走向好像是要把门给拆了,不过最后还是收手了,只是捂着嘴巴咳嗽,一脸认真的盯着车门。   于是我探过身去教他怎么开门——差点被削了——肆虐的杀气吓得我一哆嗦,条件反射的想进行一个肘击。   然后我们两个都意识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收了杀气,我收手帮他开了门。   谁也没对刚才的事发表意见。   助哥在咖啡厅门口等我。   “很强。”芥川低声说道,我望了他一眼,有点莫名其妙。   然后我们来到助哥面前,还没来得及同他讲述情况,芥川却突然开口了。   “在下能和你战斗吗?”他非常认真的问道。   “?”我迷惑了。   “啊……”助哥看上去也迷惑了。   然后不由分说的,芥川开始动手。白色的野兽从衣角钻出,向助哥袭去,被助哥先一秒灵巧的躲过。   芥川的异能力迅速且极具攻击性,但助哥却总能先一步完美的躲过。   “在咖啡厅门口打架不好。”助哥开口说道。   芥川恍若未闻,进攻的速度更加迅猛了。   然后他趴在了地上。   迅猛的攻击让他的防御变得极其薄弱,助哥近身后,轻巧的一击就把芥川打趴下了。   “都说了在咖啡厅门口打架不好。”助哥低头望着擅自发起进攻的少年,语气没什么怪罪的意思,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芥川却完全无视了这样的话,从地上爬起来,自顾自的询问。   “你能指导在下战斗吗?”他的眼神非常鉴定,或许称之为固执也没什么问题。   要是换个人遇见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幕多少会觉得芥川的脑子有些问题。但这是助哥,于是他欣然接受了现状,反问道:   “你为什么要战斗?”   “仇敌、两个仇敌,要打到那个男人,将妹妹带回来。”芥川回答道,心底的声音仿佛在无声的咆哮,“那个拐走我妹妹的男人,我要打倒他,为此我要不断磨炼自己……能遇见你这样的好手真是幸运。”   我慢慢跟上了状况,也完全弄清了这个名叫『罗生门』的异能力的效用机制。   助哥上下打量了芥川一眼,甚至没有过多的思考就轻轻的点了点头。   受到鼓励的少年不出意外的再次进行攻击。   等待了一两秒后,我开口说道:   “差不多到此为止了吧,刚刚是谁保证的约定的事情就会照做的?”   似乎是听从了我的话,再一次被轻松应对后,芥川收回了异能力。   “你提出那些条件,本质上是希望在下不伤害他人、或者对建筑进行破坏。”芥川咳嗽着,如此解释道,“但在下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对于这位先生,在下能遇见他、并与之战斗是非常幸运的事,在下认真遵守了约定,才会在进攻前询问。”   “所以本来你还打算一言不发直接进攻的吗?”我抱着手臂质问道,邓布利多摇头“就算不提这个,对方最开始也没有同意你的要求吧。”   “他默认了。”芥川回答道。   “按照你的说法,任何存在的规则只要经过解读就可以肆意的行事了吗?”我毫不客气的说道。   芥川没说话,就在我以为他开始反省了的时候,他竟然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或许是怕我没注意到他在点头,他甚至又补充了一句:   “是的。”   我哽住了。称不上生气,只觉得这小孩做事真是够神奇的——明明做事简单粗暴不将道理的,但不管是逻辑上还是结果上竟然都没什么问题。   是的,没有问题。说到底,我也是那种会摸清规则的意图后按自己想法行事的人——或者说任何想要按自己意愿行事的人都要先摸清规则——只是相对芥川来说我行事会更委婉一点。所以在一番讨论后,我不但不觉得芥川的做法有什么问题,我还觉得他挺好的。芥川对问题的掌握似乎和我不太一样,比起思考和琢磨,他更接近于像是使用动物般敏锐的嗅觉发现问题的关键所在,进而解决的那种人。   不过只要能抓住问题的核心就是一种本事,能抓住问题的核心并且用自己的方式解决掉就是本事中的本事了。   我和助哥恰好也不是那种对普世规则多有尊重的那类人,所以不觉得芥川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只是他的高破坏性有些麻烦,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学会控制它……   不过对于现下的问题,同意是一码事,表现出同意又是另一码事了,芥川似乎并不能正确的使用自己的异能力,所以必须要先给他树立约束的概念。   于是我坚决的、不赞同的望着他,向他表示我完全没办法被这样的理由说服。   “那你希望在下怎么样?”芥川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目光一如既往的充满攻击性,以至于商量般的话语听起来也很像威胁。   “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了,答对了这次就姑且略过,如何?”我提出了我的要求,芥川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于是我再次开口了。   “我叫什么名字?”我询问道。   长久的沉默。   从疾控中心到侦探社门口,明明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询问这一问题,芥川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做过。   “抱歉,在下应该问这个问题的。”终于,他这样说道。   信任对于治疗来说相当重要,不询问姓名的本质是不信任。他我行我素极其固执,转变他的想法非常困难。但好在他也非常敏锐,只需要给他思考的路径就可以引导他走向那个答案。   “原谅你了,我叫禾泽释之助。”我满意道,向漩涡咖啡厅走去,“进来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吃饭?”芥川看上去有些困扰,审视般的扫视着整个咖啡厅。   “对,现在都一点多了,你不饿吗?”我回答道,刚才联系助哥也是和他讲了今天在漩涡吃饭多添一双筷子的事。   这个特别警惕的少年露出了想拒绝但完全拒绝不了的挣扎神情。   最后我们三个一起吃饭了。   在餐桌上他和助哥又打起来了。不过我们三个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还照常的和两个人聊天。   出于一些较量的心理,芥川也学着助哥对我有问必答,由此知道了很多事情。   果然叫助哥来就是最靠谱的。 第156章 猫   芥川和助哥在餐桌上进行战斗训练,助哥每次都只用最小幅度的动作躲避攻击,并时不时的和我聊天,我看着追逐着助哥身影的罗生门,突然觉得助哥手上的餐勺真的很像根逗猫棒。   芥川的童年充满了悲惨的经历,年幼丧母,与妹妹和同伴相依为命,一夜之间同伴被杀,妹妹也被拐走了。   “那个黑衣人,他抢走了在下的妹妹,愚弄嘲笑在下,我一定要打到他,把妹妹带回来的!”芥川显然非常的激动,攻击变得更加大开大合,弄得我非常担心这里的情况会被其他人注意到——虽然现在咖啡厅里除了侦探社也几乎不会有其他食客了。   然后,一个餐叉打在了芥川的锁骨上。不轻不重,它很快掉到了芥川的怀里。芥川稍微愣了一下,低头望向怀里的餐叉,罗生门也停止了动作。   ——餐叉是比较尖锐的那种,倘若袭击者再用力几分,就可以刺破大动脉,让芥川失血毙命吧。   我和芥川都很快意识到这点。   “越是事关重要的战斗就越要冷静应对,不能让他人发现他人能随意操控你的情绪。”袭击芥川的始作俑者、左右手都是惯用手的助哥如同人生导师一般的说道,然后拿起逗猫棒……餐勺,低头吃了口咖喱。   他显然是没有战斗下去的意思了。   于是芥川意犹未尽的收起异能力,把怀里的餐叉放在桌上,也低头好好吃饭了。   在我碗里的乌冬面炫掉了三分之一的时候,晶子和乱步也下楼来吃饭了。   我抬头想和他们打招呼,但奈何正在炫饭,最后只能放弃了。   晶子注意到我们三个,很快过来了。乱步则完全无视了我们三个,去吧台找老板点吃的了。   “他就是芥川?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与谢野医生来到我们身边,手肘撑在卡座的靠背上,如此问道。   “从疾控中心那边顺来的,那边病号服有点不够用,就拿了工作服。”我简单解释道,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能治吗?”   “唔……”与谢野医生敲着皮质的靠背思考着,似乎在斟酌语句。   “还得多切几遍看看才知道吧。”最终她如此说道。   芥川一瞬间炸毛了。   不过他什么也没做,很快恢复成原来的状态。   午餐时间结束后,芥川就被晶子带走了。   乱步全程都在别处吃点心,等到芥川走了才蹭了过来。   “刚才怎么不过来一起?”我询问道。   “因为那个家伙很麻烦。”乱步一边吃着双皮奶一边回答道,“麻烦的家伙有一个就够了,乱步才不想面对一堆麻烦呢。”   我隐隐约约觉得乱步在cue我,但我没什么证据。   “而且我才不想第一次见面就被无视呢!那个家伙最后肯定在之后会非常认真的拜托乱步大人,乱步大人要在那会儿出场哼哼哼……”乱步话锋一转,又变成了骄傲的名侦探。   “他叫芥川。”我对乱步说道。   “不重要啦。”乱步非常无所谓的说道,“被乱步大人帮助的人有那——么——多才不要每个都记得名字呢。”   “我想推荐他加入侦探社。”助哥突然语出惊人。   我和乱步都愣住了,一脸懵逼的望向他。   不对纠正一下,一脸懵逼的只有我,乱步只是睁开了眼睛。   “……那就没办法了啊。”乱步嘟嘟囔囔的说道,“织田的推荐社长是一定会听的呀。”   听见乱步的声音,我才做出了其他反应。   “不是……等等,为什么要推荐他加入侦探社?”我有些混乱,还是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不可以吗?”助哥反问道。   我顺着思考了一下。   ……细想一下,好像没什么不可以的耶。   起初听说他要找妹妹时,我的第一想法就是把这件事变成一份委托,这样既能帮他找到妹妹,还能顺带拯救我的KPI,一举多得。   但这种考虑细究下来却并不充分合适。芥川和小银都是孤儿,即使找到了,事后又该如何呢?让两个小孩喝西北风吗?   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侦探社调查员特别少,芥川是异能者,还是需要被帮助的孤儿,倘若他能通过入社测试,既解决了侦探社的人手问题,又解决了芥川和妹妹的生计问题,入社测试没什么不可以的,甚至合适的多。   “可以,我觉得挺好的。”我点了点头同意道,为我的KPI默哀一秒,“社长应该这两天就回来了吧?”   我掰着指头算了算时间。   “三天……或者四天之后吧。”乱步回答道,把空掉的杯子一推,“好吃,不过我还是想吃你做的。”   我点了点头。   “下次一定。”   ·   上楼回社里后,就看见芥川一脸失神的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快升华了一样。   毕竟是经历过与谢野医生的治疗,倒也正常。   国木田老师处理着简单的工作,偶尔观察芥川两眼确认情况,看上去有些警惕。   与谢野医生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结果怎么样?”我询问道。   “不怎么样,这种肺部疾病的最佳治疗时间是在刚出生的时候,拖的越晚越难治,活不过三十的大有人在。因为有先天性因素,在请君勿死看来这并不算创伤,没法对它生效呢。”晶子的回答严肃二认真,弄得我非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于是我只能沉默以对。   晶子却在我话锋一转,变得愉快起来了。   “不过请君勿死控制病情就绰绰有余啦,只要积极治疗,请君勿死可以保证情况不会恶化,痊愈只是时间问题。这小子真是走运呐,全日本估计只有我才能治疗这种病呢。”她稍稍停顿了一下,露出了心情好时才会出现的、令侦探社的社员们汗毛倒竖的笑容,“嘛,大概每天都要切开检查一下才行吧。”   一直处于灵魂升华状态的少年一个激灵。   “在下认为这已经不是正常人类所能所能之事了,我——”   “好吧好吧……”晶子失望的妥协了,“一周一次的检查还是不能少的。放心,绝对让你完完整整的。”   也就是每周都要濒死一次嘛,惨。   我对这个少年的遭遇深感同情,不过什么也不打算做。   毕竟医嘱就是医嘱,要好好遵守的。   ·   芥川开始接受与谢野医生的治疗,没过多久,国木田老师就开始找我们算账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叨些什么,就被助哥一句“我想推荐他加入侦探社”给干沉默了。   我适时的补充了前面想到的种种理由,问题的重点也从芥川本人的问题变为了入社的问人。   “推荐他加入武装侦探社也很符合侦探社的正直理念吧?我觉得完全可以。”我开始说服国木田老师。   国木田老师思考了很久,头疼的叹了口气。   “如果是织田的话感觉也没什么奇怪的了,你也不是第一次捡孤儿了吧。”国木田老师翻开名为“理想”的手账本,在上面添上了新内容。   我觉得国木田老师说的很有道理,毕竟自从龙头战争开始,助哥已经陆陆续续捡了五个小孩了,都暂时借住在自由轩的二楼——就是那个咖喱做的贼好吃的大叔的餐厅。   那群小孩学东西贼快,最开始担惊受怕的时候唯唯诺诺,个个都是小腼腆。确认了助哥是个大好人后,就开始学着我“助哥助哥”的叫他了。特别闹腾,而且很神奇的一下子发现了我有脸盲症,以至于我每次抽空去看他们的时候,年龄最大的幸介都会非常隆重的跟我介绍一遍他们所有人的名字。   ……弄得死活记不住,但还是骗小孩子说记住了的我非常心虚,咳。   ·   “这次是禾泽捡回来的。”助哥纠正道。   其实真实情况会复杂一些,但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所以我没解释,点了点头。   国木田老师看了我一样。   “也不意外就是了。”   谢谢评价啊嗯。   “说起来芥川是孤儿没有住处,二位觉得该怎么处理?”我回忆着餐桌上聊天的信息,开始询问社里最靠谱的两个人的意见。   “既然是要推荐入社的,那暂且让他住在我们宿舍楼也没什么问题。”国木田老师是有在认真思考的样子,“不过这种事情要跟社长申请才行,社长现在又不在,不能擅自做决定。”   “我社长不在的特殊情况记得是可以投票表决的?”助哥提醒道,而我们三个已经是五分之三的同意票了。   国木田老师翻了翻手账本。   “确实有这个规定,但非常规的规定不能滥用。”   我敷衍的疯狂点头。   于是这个问题被解决了。   恰好我和助哥家隔壁的单人公寓因为事务员辞职空了出来,钥匙是转交到我手里的,连流程都不需要怎么走了。   于是那位叫芥川的超难搞少年的去处就被我们一群人决定好了。   ·   说起在龙头战争期间我们这群调查员都干了些什么特别的事的话——大概就是捡东西吧。   龙头战争期间助哥捡了五个小孩,我捡了一只猫……加上芥川应该算两只?   咳,不小心带入了。   说是捡,其实换成“碰瓷”这种说法会更恰当一点,因为他是自己找来的。   ——   第一次见到他时我还是有点懵逼的,任谁难得回家一趟看见窗户碎了房间里多了一只淌着血的猫都会向我一样懵逼的。   他就在我房间里、床下的角落,穿堂风透过破碎的窗户吹的我一哆嗦,也让我顺利的看到了同样哆哆嗦嗦的猫。   十分钟后。   我用拧干过后的帕子擦掉猫猫身上的血迹,这只猫看上去只有四五个月大,身上的伤口非常不妙,眼睛也瞎掉了一只,我检查了一下眼睛上的伤口,没有炎症反应,也让我稍稍松了口的。   “助哥有什么头绪吗?”我一边低头上药一边问道,炎症药类要去专门的宠物医院购买,只是这些伤口的话倒是可以用药箱里的碘伏来处理。这只小猫非常有猫德,给他上药他也不挠人,乖乖的任我操作。他黑的跟块碳似的,找伤口非常麻烦,这时他就会喵喵叫提醒我,是只很聪明的小猫。   “附近有一直有黑手党进行枪战火拼过的痕迹,他们还在这周围活动。”助哥回答道。   “在联系军警了。”我接话道,拨去军警那边的电话也是在这时候接通的,于是我腾出手点了一下免提,和那边交代了附近黑手党火拼的事件。   很快得到了对方会尽快处理的回应。在如今的情形下,军警方面对横滨治安的管制完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一直以来双方都合作的非常愉快,自然也更容易请动他们。   于是他们要加更多班了。   猫的问题作为外行人士也只能做到涂点碘伏打个绷带的程度了,只能说万幸伤口还处于干净没感染的情况,不然在现在这种整个横滨都买不到药的情况我们也没辙。   因为明天要去东京出差,于是我和助哥商量了一下,先把猫委托给社里最靠谱的医生,然后再走。   “禾泽是想养它吗?”助哥开口问道。   “嗯,我可会养猫了。”我回答道,“所以要给他起个名字,我想想……”   “——他黑的跟块碳似的,就叫他二狗吧。”我这样说道,点点头,对自己的起名水平非常满意。贱名好养活嘛。   “可他不是只猫吗?”助哥反问道。   “那就叫二宰,反正一个意思。”我听从了助哥的意见,改口说道。   于是这只小猫就叫二宰了。   不过孩子的意见也很重要,于是我也询问了一下二宰的意见。可惜二宰不会说日语,只是喵了两声。   那就默认他同意吧!   小插曲就这样解决了,我担心伤口发炎,做好完全消毒后给二宰缠上了透气的绷带,被误以为我在和他玩,于是把没有拆开的绷带都给拆散了弄得满地都是。   ……说好的受伤的猫会很不信任人类,很担心受怕羞涩腼腆容易应激呢?这种说法原来是骗人的吗?   我觉得有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最后也只能认为这猫多少有点没心没肺。   ……挺好的,没心没肺说明不会得抑郁症。   我很快这样安慰自己,把拆废了的绷带丢进了垃圾桶,接受了这只猫有点多动症的事实——能打碎窗户让自己藏起来的猫不可能是笨蛋,他应该只是有点活泼。   不过活泼的代价就是我的窗户彻底报废了,还好这栋楼的杂物间里有没用完的玻璃,助哥又是万能的。   总之换了床被子后我的房间就恢复如初了。   我给二宰在客厅用旧衣物搭了个临时的猫窝,就跟家里的二位说晚安润去睡觉了。   就是第二天在垃圾桶里找到二宰并且他身上还挂着一堆报废的绷带这事让我有点心跳骤停。   这种担心他发炎的日子我是一分钟也忍受不了了。我决定现在就将把他送到最不能惹的与谢野医生手里。   我已经定好了,所以你蹭我腰也没用的。   这次回家里主要是为了取走日记本里的那张纸,先前对它没有感觉随手扔到了卧室里。既然现在有充分的理由证明它很重要那自然要拿回来。   最后我在我一件秋季的外套口袋里找到了那本日记,完好无损。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件外套在脏衣篓里——要不是转移据点的计划事出突然没给我太多时间整理衣服,这本日记说不定就被我洗了。   于是我把日记非常认真的塞进了我不常穿的衣服的口袋里,这样就不用担心它会被我不小心洗进洗衣机里了。   ·   我把二宰交到了晶子手里,试探的询问她会不会给猫看病。   晶子表示她是个外科医生,不过请君勿死对猫是有效的可以直接用的,就是猫专用的麻醉剂不太好搞,要过一段时间才有。   我回想了一下我那几次硬扛砍刀的治疗经历,只能说人不如猫。   ·   二宰是一只非常不对劲的猫。首先,他很活泼。其次,他很活泼。最后,他很活泼。   这就导致,他会自己给浴缸放水然后在里面玩耍。把我藏起来的绷带全找出来,然后拆开打滚把自己装扮成黑炭木乃伊,最后是爬高爬低上蹿下跳,有种不顾自己死活的美。   每当我对此心肺骤停,想对他进行一些必要的教育时,他就会各种蹭来蹭去——比如说蹭我的腰,接而化身成液体猫,一副扶不上墙的样子。   总之正常猫该有的特点他不说一点都没有吧,古怪的毛病倒是真有一堆,从行为上来看,他大概不能算是普通的聪明——说是智多近妖都没什么问题,让我无数次怀疑第一次见他那个安静在床脚待着的乖崽只是在装模作样。   但他真的很可爱。   嗯,我原谅他了。   意志不坚定会引发猫崽子的无法无天,不过所幸在没过两天与谢野医生就弄来了专门的麻醉剂,把二宰的眼睛和皮外伤都治好了,这样一来,他热爱自由一点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以前和室友们养猫也是放养的,他总是会薛定谔的消失又出现,和这只也差不多。   会收养这个崽可能也和过去的养猫经历有关吧,那边的那只也是这么一只随便在花坛捡到了小流浪来着呢。他就是只正常的猫了,为了救助他又是消炎又是送医院的,还好燕哥一直都非常靠谱   二宰痊愈后入水次数就少了一点,就是他喜欢绷带的毛病还是没改。   于是他就天天打扮的非常埃及风格,助哥某天翻书还怀疑他是猫神巴斯特的转世。   我本来很想说埃及神怎么也不可能转世到日本的,但一看助哥翻的是我买的轻小说就改口了。   “确实有这个可能。”我同意道,毕竟是二次元。   ·   说服芥川搬来宿舍楼住还是花了一点功夫的。他搬过来的第一天我就把二宰拎来炫耀。   于是芥川就和二宰面面相觑了半天,看上去相性还不错的样子。   然后芥川默默退后一步,转头走了。   我当时完全懵了,没有反应过来,到了事后才非常认真的告诉芥川那个时候他多少是要评价两句的。最好是夸二宰可爱,而且二宰确实很可爱的。   “不要。”结果被芥川干脆的拒绝了。   “哇!为什么不要!”我对芥川的反应感到不可置信。   “在下的时间要花费在磨练自己上面,禾泽先生的猫假设真的需要夸奖的话,为什么不去找其他人呢?”芥川咳嗽了两声,如此回答道。   我一时没说话,接而意识到我好像刚才是被自己未来的后辈锐评了。   但他并不讨厌二宰,相反对二宰还是上了心的,虽然结果有那么点古怪。   芥川龙之介大概是我见过的最我行我素的人了,并且做事习惯简单粗暴,一副跟港口mafia第三铁律相性很好的样子。   所以有一天我听见敲门声前去开门后看见一个湿漉漉的芥川手上拎着一只湿漉漉绷带猫站在我家门口,还当着我的面威胁二宰再闹腾就把他从二楼丢下去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干脆把二宰接过来,转移了话题。   “道理我都懂,不过你身上怎么也湿了?”   芥川沉默了一下,默默退后一步,转头走了。   又来?   我肯定不会让他成功的,于是直接拦住了。   后来才得知芥川是在自己训练自己的过程中看见在鹤见川里玩水的二宰,误以为是出现了意外,于是把他捞了上来。结果刚捞上来二宰就又跳回去了……感觉已经想象到是什么场景了。   突然感觉芥川会说出这样的威胁很正常是怎么回事!   ·   养了只猫,虽然是半放养模式,但家里的氛围还是变得很不一样。我的业余爱好也从量产手工制品变为了撸猫做猫玩具了。   结果没想到撸猫也会出现奇怪的状况。   某天下班回家,我正在用绷带做成的逗猫棒和二宰时,二宰却消失了。   我停下了动作,一边观察周围一边叫二宰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窗外弥漫着浓厚的雾气,把空间的能见度压的很低,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妙,于是跑出去敲了敲隔壁的门。   没有回应。   助哥和国木田老师去上夜班了。按理来说,芥川无论如何都该在宿舍才对。   再之后我终于在楼下找到芥川,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和他的衣服打起来了。而一切都源自于这场古怪的雾。 第157章 异相   雾气非常的浓郁,将一切可见事物都盖上了不可全视的朦胧。莫名其妙的起雾本身就非常不对劲,更何况它根本不是雾水,只是一种非常近似于雾一样的存在。   敲门没得到回应,我再次叫道二宰的名字,脑补了无视种可怕的可能性。最后只能在心里说着“二宰这么聪明不会有事的”这样没什么用的话来安慰自己。   我想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是接着敲门还是转而联系侦探社办公室时,却听到窗户玻璃破碎的声音。   是从面前的房间里传来的——芥川的房间。   打斗声和瓷质花盆碎裂的声音接而传来,延伸至楼下。   我顺着声音的指引来到外缘窗台,就看见芥川正在和一个类似于“人”一般的、灰色的存在对峙着。   那雾灰并泛着奇异暗调光芒的“人”似乎有种莫名的眼熟感。   ——被不明的危险存在攻击,然后打碎玻璃、跳窗前往相对开阔的室外。   我几乎是迅速猜测出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能说还好他是个异能力者而我们都住二楼。   不再犹豫,我折返回房间从衣柜隔板中取出勃朗宁,拎上了放在客厅柜子上的车钥匙。   非工作期间我很少带着枪走来走去——甚至工作期间也带的不多,但现在这种情况让我感觉有种微妙的不安,于是我就带上了。   ·   “上车。”车门弹开,我对着与灰色的“人”缠斗的芥川叫道。   芥川匆忙的瞟了我一眼,一个测滚脱离了对方的攻击范围,成功上车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看上去有些狼狈。   我一踩油门,甩开了那个像人一样的奇怪东西。   “那是罗生门。”芥川突然开口道。我透过车内前顶的镜子看见了他的表情,他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我的异能力就该是这个样子。”   我几乎立马理解了他的意思,这种奇异的光我在他第一次和助哥打架的时候就见过了——是想打倒某样事物时,如同狩猎的野兽般的神情。   他很兴奋,想打倒罗生门。   我收回了视线,注意着路况。横滨有如死城般毫无人烟,即使对于龙头战争期间来说人也有点少的出奇了。   人们是都消失掉了吗……   我在心里想着,开口却问的是另一个问题。   “你要怎么打倒他?”   “一颗宝石。”芥川回答道,“在下在与它战斗的过程中,发现他的体内藏着一颗宝石。”   我的心沉了一下。就在刚才,我在提问时尝试对芥川使用异能力,但并没有生效的反应。   “万一罗生门也因此被摧毁了怎么办?”我没有表现出我现下的心理状态,依然正常的提问了。   “在下会自己动手。”芥川说道,显然完全无视了我的提问。或许在他看来,我的担忧完全是莫名其妙不必考虑的。   ——知道了打败对手的方式就去打倒他,哪来那么多有的没的。   这大概就是芥川一贯的处事准则了。   我对此不发表什么意见,并且表示置物盒里有一把匕首,有需要自取。   芥川沉默的讲匕首拿出,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我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芥川翻一下我的口袋。   “我们现在去侦探社,国木田老师和助哥都在那里,你用我的手机联系一下助哥……不,打给老板,这样就可以去证明——”   然而我并没来得及交代完这些话,下一秒,异变就发生了。   一个巨大的绿色影子向我们所在的车子袭来,完全没有躲避的空间,连车门都不会开的芥川绝对没有紧急跳车的能力,于是我只能急转方向盘。将希望寄托在车子自带的安全系统上了。   车子在重物的袭击之下扭曲变形,即使安全气囊起到了一部分的保护作用,我依然不可避免的受伤了变形的铁质车架在挤压下断裂,曲折变形的裂口划穿了我的肩膀。   不可避免的感到疼痛。   不过这种事情都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了,所以我第一反应就是把眼泪擦掉,然后指挥芥川开门出去。   要是被芥川发现我疼哭了就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转动方向盘让车的右翼变为被袭击的地方,这样一来副驾驶那边的车门就不会因为变形,导致车门卡死,并且车本身也可以形成一种掩体。   我艰难的从充满安全气囊的驾驶座爬出来,芥川搭了把手。他没有受伤,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肩膀上的伤口看。很快,他的目光移向了袭击我们的东西上。   是一个巨大的,墨绿色的玻璃瓶。远处罗生门的身影也在飞速靠近。   抵御着突然失血的微弱眩晕,我终于看清了袭击我们的事物是什么。   淌血的肩膀只来得及用衣服匆匆固定,不是没有绷带,而是没有机会用。   危险并没有远去。   巨大的玻璃瓶出现在了一个少年的虚影手上。   少年有着人的轮廓,半透明的形态表达了他是同雾一起出现的、异相的一部分。   他长得和我很相似。   这种说法似乎也不太准确,或许“他长得和我一模一样”才是更正确的表述。   “阿真?”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的发问。少年模样的虚影没有回应,只是再次拎起了比人还高的酒瓶。这个将一辆车砸报废的酒瓶,如今依然完好无损。   我终于完全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   “你砸的是侦探社的车呀!”我感觉滴血的心比手臂上的伤口更痛苦。然后非常的绝望,因为如果对方真的是阿真,这辆车的损失大概是不能报销了。   阿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滞空的巨型玻璃瓶显得非常有压迫感。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他开口说道,是有些抱怨的语气,接着砸下了玻璃瓶,“吵吵闹闹的,还是赶紧死掉比较好。”   玻璃瓶的破坏性很强,但躲避起来并不困难。这种情况真的去思考了只会觉得一脸懵,于是我放弃了思考,我避开了巨大的玻璃瓶,拎出手枪准备反击。   “松手。”少年虚影发出了于我别无二致的声音,我几乎是立马松开了手,勃朗宁便掉到了地上。   ——还是第一次被自己的异能力控制,感觉有点奇妙。   即使是十万火急的场面,我依然是走神了。   “你是想要杀掉我吗?可你不是我的异能力吗?”勉强找机会开口道在异能的控制下,我艰难的躲避着阿真的攻击,终于找到机会捡起掉在地上的勃朗宁。   芥川与随后赶来的罗生门进行战斗,非常聪明的远离了阿真的视线范围,将战场一分为二,减小了两人的压力。   阿真没有回应,依然在攻击。   他的战斗水平和我很贴近,而我却没了异能力,再这样下去输是迟早的事。   “你跟我玩了这么多局真心话大冒险,也该轮到你了吧。”好几次想反击都被异能力控制了行为,我破罐子破摔的开口道。   结果竟然真的奏效了。   似乎也没那么奇怪,“真心话大冒险”本来就是有公平体系的,比如转玻璃瓶,我本人也是在可选范围内的,只是在过去学习使用他的时候,刻意用了各种手段规避了这种“没必要的公平”而已。   阿真停下了攻击,点了点头。   我看着阿真,感觉有些新奇。   虽然并没有见到过几个异能转变而成的异相,我却下意识的认为异能力大概都和最初所见的罗生门一样,是不会说话的。   而阿真之所以能说话,大概是因为我的异能力需要语言来发动吧。   “你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我按照最初的规则询问道。   “真心话。”他迅速回答道。   “那阿真为什么要杀掉我?”我捂着肩膀勉强起身,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因为很焦躁,很迫切,很空虚,像是被丢进了沸腾的岩浆,身上却是彻骨的寒冷。而这都是因为你的存在,我被你赶出来了,赶出了我的家,只要杀掉你,就可以回归安宁。”阿真回答道,我寻找着那颗宝石,却完全没找到,最后只能暂时放弃了,“杀掉你后,我就有了容身之所,不会感到痛苦了。”   阿真回答完这个问题,再次举起了酒瓶。   我突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可你其实没那么想杀掉我吧。”我开口道,面对砸下来的酒瓶没有进行任何躲避的动作,“假设你真的很想杀掉我,就不会和我说这些了。”   阿真的酒瓶击折了我身侧的电线杆,他突然笑了起来。   “你怎么会有这么好笑的想法。”阿真显得乐不可支的,“单纯的有点过分了呢。”   我没在意他的评价。   “你并非非要获得‘安宁’不可,对你来说所谓的‘痛苦’并不是非要避免的东西,那些对于其他异能力来说无法接受的事物对你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强烈。”我看着他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接着说道,“你愿意跟我玩真心话就是最好的证明。要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知道你的愿望并不是要杀掉我,那么我会说——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   “你又怎么知道那我想干什么呢?”安静了一会儿后,阿真反问道。   “你想等我给出筹码,提出条件来拉拢你,打消掉你杀掉我的想法。你讨厌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的感觉,想要给自己创造出新的选择。所以你会给我机会。”我回答道。   我当然知道自己说的是对的,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在践行着这点。 第158章 阿真   “你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套在了我身上吧。”阿真眯了眯眼睛。   “杀掉我之后,你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想法和你一致的人了。”我开始抛出筹码,“你是和这片雾一起出现的,你不好奇你出现在这的原因吗?你可以有很多选择——比如找到这片雾的源头。”   阿真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一种非常奇异的目光,我能感受到他兴奋的原因——当一件想做的、但不被普世认可的事得到了认可,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当然能理解他的情绪,因为曾经也有人给我离经叛道的想法提供过支持。   “不如试试去中国念书”——倘若没人对我说这句话,得不到任何认可的我应该是去不成的。   “试试看吗?违背别人给你加诸的规则,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和我一起去找这片雾的起源。”我将手插进了口袋里口袋里,表示着停战的意愿,微笑的对他说道。   巨大的酒瓶消失掉了。   阿真舔了舔嘴角。   “这比杀了你吸引我多了。”   达成共识后,阿真果真没再对我动手了,他很轻松的放弃了“正确的事”,不再是一副懒得和死人废话的样子,变得可以正常聊天相处了。   能够正常交流,就很容易弄清楚他是怎么样的存在。他是异能力变化而成的异相,只有常识和本能。当他的本能是“杀掉我”时,常识就变得不可靠了。   幸运的是,他的思维方式几乎和我没有区别,所以我完全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以非常轻易的拿捏他的想法——虽然一定程度上来说,这种作用是双向的。   “有人告诉我说异能力是灵魂的体现,阿真有和我一模一样的想法是很正常的事情。”我拆开固定肩膀伤口的衣服重新裹上绷带,衣服和伤口黏合导致这样的动作有些疼痛,所以说话时也有点气息不稳。先找到走散了的芥川,再前去侦探社联系助哥他们,目前留在横滨的社员全是异能力者——应该都会被异能力变化而成的异相困扰着。之后我们一起去寻找雾的起源,我的全部时间都属于阿真,一切都要按照他的想法来——这是我和他进行的约定。   “按你的话来说,刚才那个小孩的灵魂难不成是块布?”阿真反问道,“而且我可不觉得我是你的体现,明明你只是个抢我房子的强盗而已。”   我先是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他说的布是指罗生门。   “……”抱歉,我正在进行不要笑挑战。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见我迟迟没有回应,阿真皱着眉头反问道。   本能这种东西不是开玩笑的,他看上去真的随时都像对我动手。   “有在听有在听。”我咳嗽了一下,忍着不合时宜的笑意,表现出一副干正事的样子,“事不宜迟,先去找芥川吧。”   按捺杀意的阿真显得有些低气压,于是我开始和他聊天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说我是抢房子的强盗?嗯……在你眼里我是怎么样的存在?”我随口问道,迅速检查了一旁的车子。   报废的车子已经完全无法使用了,这甚至还是新买的那辆。   “救命……你破坏力怎么那么大。”一想到这辆车最后会由我来赔偿我就非常心痛。   “因为这个身体本来就是我的,杀了你我就能控制我的身体了,而不是游荡在外面了。”阿真回答道,因着同时开口的情况愣了一下,接着回答道,“不就是一辆车嘛,这不满大街都是。”   “但这都是别人的呀。”我向他解释道,“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拿。”   阿真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然后露出了理解了的样子。   “所以把他的主人杀掉,将他的东西变成无主之物就可以拿了对吧。”他回答道。   “……完全没理解吧,根本不是这样。”我感觉非常窒息。   可阿真却显得非常困惑不解。   “但是,是可以这样做的吧?”阿真的困惑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他很快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我明白了,并不是不可以这样做,只是你在抵触杀人这种行为,所以认为不能这样做——但我又不是你,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突然觉得阿真说的非常有道理。他本身就不是人类,理论上来讲确实不用遵守人类的规则。   所以……   “你说的对,看来你是不能杀我了。”我回答道,从口袋里拎出手机给老板去了电话,“走吧,一直待着也不是事,你不想快点做你想做的事吗。”   “为什么不能杀你?”阿真询问道,见我没回答,走近我伸手挂断了我的电话。   我因此与他对视,他看着我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能杀你?”   我看了一眼被挂断的手机,将视线移向了眼前的少年虚影。   “因为人是不自由的。”我回答道,“绝大部分时间,他都要按照别人定制的规则行事。”   “现在的阿真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假如阿真变成了人,只会得到很多讨厌的东西。”   “这也是说服我不杀你的一个环节吗?”阿真变得安静起来,询问的声音很轻,仿佛略过海面的羽毛。   我稍稍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么说吧,如果你真的杀掉我,那疼的就是你了。”我指了指自己的肩膀,陈述事实般的说道。   他立马露出了抵触的神情。   “……你真厉害。”阿真很快夸奖道,看上去兴致盎然,“如果你的想法真的和我一样,疼痛就应该是最难以忍受的事情了吧。到底是什么让你选择忍受疼痛去救那个小孩呢?”   “只是想这样做而已,就像你现在忍受痛苦去找雾的源头一样——你更喜欢我提出的选择,所以就这么做了。”我回答道,“想做一些事情时,就是要放弃一些感受的。”   阿真沉默了一会,突然没头没尾的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禾泽,禾泽释之助。”我回答道,并没有对阿真不知道我的名字这事感到太过意外。   “禾泽……”阿真重复的读了我的名字,终于望向我,露出了认真的神色,“我果然还是很想杀掉你呀——等到弄清了雾的源头,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我就要把你杀掉——我一直是这么考虑的哦。”   阿真的想法跳脱而随意,仿佛任何规则都没有让他高兴来的重要,他不在乎家、常人难以接受的痛苦、普世的追求,是只离经叛道的想让自己高兴。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我安静的反问道,“这样做没什么好处吧。”   “有哦。”阿真笑眯眯的回答道,“我感觉告诉你会非常有趣。我还知道让自己死掉的方法哦。作为新选择的酬劳,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新的选择。”   “我在找你之前在这个地方逛了有一会了,见到了很多和我一样无家可归、不死不灭只能孤独徘徊在雾里的存在。我发现我们有一个共同点——所以我大胆的猜测,我们并非不死不灭的存在,除了找回家,我们还有死亡作为终结。”他仿佛闲谈般的说道,或许任何选择对他来说都没什么两样,所以他愿意将这些事情告诉我,“禾泽也可以选择杀掉我哦——只要打碎我身上的宝石。”   我很想说我根本找不到你身上的宝石,下一秒阿真却主动把宝石裸露了出来。   他吐出了舌头,他的舌头上,有一颗赤红色的宝石。   赤红色的宝石嵌在舌头上,几乎要和舌头的颜色融为一体,这样略有冲击性的场面让我愣住了,接而脱口而出。   “你不会疼吗?”   阿真却皱了皱眉,不怎么满意的样子。   “什么嘛。”他不满的抱怨道,“这是天生的呀。你会因为脑壳里长了个脑子而感觉疼痛吗?”   ……好强的攻击性。   我被怼的哑口无言,结果阿真依然不满意。   “你的重点根本不应该是疼不疼,而是该考虑怎么撬开我的嘴巴打碎这颗宝石来杀掉我。”他开始教我正确的思路。   “掐你下巴这样?”我顺着他的话提出了猜想,“对不起,没打算杀你,不会这样做的。”   “别搞笑了,你才不是那种会毫无抵抗的放弃生命的那种人。”阿真毫不客气的反驳道,“等到事关生死存亡的时候你自然会动手的。”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会动手呢?”我用了和阿真相同的理由反问道,“虽然你可能不知道,但你救了我很多次。或许可以这么说——我的命是你给的?所以等到找到雾的源头,满足你的愿望之后,就算你要求我为你而死我也会答应的。”   “……我讨厌你。”沉默了很久之后,阿真非常恼火的说道。   我知道他在生气什么。   我们是一样的。所以,即使觉得死亡只是选择中平平无奇的一项,也不会表现出来,毫无抵抗的放弃生命——我们需要一个充分的理由。   但没有过去的阿真没有这种理由——他只有“杀掉我”这一条路可走。   “没关系,我挺喜欢你的。”我回答道,“我认识你很久了,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呢。”   明明只是说了大实话,阿真却一路都没再理我了。就算叫他的名字也被无视,变回了先前懒得和我说话的样子。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叫你阿真吗?”我开始找话题。   他看了我一眼,收回视线,没说话。   “我跟你讲故事怎么样?”我开始吸引他。   他看都不看我,什么也没说。   “对不起,总之你别不高兴嘛。”我想认输解决问题。   但对方完全理解我的想法,不吃这一套。   ……放弃了。   “阿真只是在嫉妒我吧。”我又破罐子破摔了,放弃的说道,“其实你不必担心这个的,朋友什么的总会有的。”   阿真愤怒的瞪了我一眼,正准备开口说话,却被突然窜出来的灰色野兽袭击,他退后一步,和我拉开了距离。   街角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嗽声。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是罗生门在进行攻击,但当我看清街角的情况时我的猜想被打破了。   芥川的衣角飞舞着,显然是他在控制自己的异能力。   他握着匕首的手抵在嘴边咳嗽着。大概是成功打败了自己的异能力了吧,只不过同时受了不轻的伤,腰腹部渗着血。   我很快开口制止了芥川攻击的行为,和他解释现状。   “我明白了。”芥川点了点头,“在下并没有向禾泽先生的异能力许下约定,所以就由在下打倒他吧。”   这是完全没理解啊!   我感觉十分窒息。   芥川在战斗能力方面进步的很快,但负伤状态下对上阿真——只会被封住异能力被压着打啊!   “连人话都听不懂的小鬼哪来那么多自信。”阿真抱着手臂嘲讽道。   “只是一个异能力而已,真的敢和在下一战吗?”芥川挑衅的技巧可以说是无师自通了。   “呵,像你这种小鬼我可以一口气吊打一条街的。”阿真的酒瓶再次出现了。   “只要打倒你,禾泽先生就不用再遵守什么没用的约定了。”芥川的衣角翻飞着。   “喜欢大声密谋是吧。只会添麻烦的小鬼,你消失掉对禾泽来说才是好事。”阿真说话一点不带客气的。   ……不要自顾自的替我做决定啊!   我尝试劝阻他们,但他们完全无视掉了我。   最后我火了。   空气中传来一声爆鸣。子弹的破空声终于短暂的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我将手/枪重新挂回腰间。   “没什么事,就是和你们说一声,你们接着打,我去侦探社了。”我一副轻松的样子,说完这句话扭头就走。   解决问题要从根源找起,所以我选择离开。   莫约半分钟后,阿真跟上了我,我也就没多生气了。   “你赢了?”我随口问道。   “难缠,把他甩掉了。”阿真回答道,接着不满的皱了皱眉头,“你这幅‘我就知道’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我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开口说了其他事。   “假设将来你真的杀掉了我,可以像人一样行走的话。一定要告诉一个叫织田作之助的人说你是我的异能力。”我对阿真说道,“他是我的朋友。”   “怎么,舍不得死掉吗?”   “不,只是想让他照顾你。”我回答道,“助哥做事简单又干脆,想法也和其他人不大一样。你不跟他说清楚的话,我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阿真没说话了。   虽然打给老板的电话被阿真挂断了,但这么长时间没得到老板的回应也可以说明问题——普通人确实是都消失掉了。   侦探社就在面前,周围的车辆乱七八糟的堵在路口。远处还有车辆爆炸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的汽油味道使人很不舒服,阿真却突然拽住了我。   我愣了一下,回头看他。   “我改主意了,现在就想杀掉你。”他认真的说道。   莫名其妙的反悔不是我的风格,我迅速检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凭我贫瘠的地理学知识和够用的观察能力,我惊讶的发现——这里是雾气的边缘。   侦探社不在雾气范围之内。   显而易见的,我只需要走出这片雾,阿真就会归于正常了。   不过在他看来,大概就是彻底无家可归吧。在这片由雾构成的壁障之内。   “答应你的事情会做到的,”我开口说道,“和你一起寻找雾气的源头——不会这样一走了之的。”   阿真依然没松手。   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   “你要是真的改变主意了,那就动手吧。我刚才承诺的话依然奏效哦。”我轻声说道。   “没有任何人可以抵御求生的欲望的,特别是在它近在咫尺的时候。”阿真低声反驳道。   “是的,但是我会信守承诺也是真的,只要你动手的速度足够快就没影响了。”我回答道。   和阿真说话还是很奇妙的,我们有着几乎一样的想法,却在许多情况下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阿真松开了手。   “我还是觉得寻找雾气的源头更有趣。”阿真绕了绕耳边的头发,没有看我,“为了有意思的事情,是可以进行一些风险投资的吧?”   “这件事情是没有风险的。”我回答道,“因为我一定会回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可以这样跟你说。”   “语言是最不可信的东西了。”阿真撇开脑袋,还是没有看我。   于是我与阿真暂别了。   离开雾区后,我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件事——虽然我能百分百保证我会回去,但我却不能百分百保证雾区一直都会在。   阿真或许是比我先注意到了这种情况吧,才会说语言不可信任这样的话。   如果连可能性都不能考虑周全,那确实是不值得信任的语言。   ——如果雾突然消失了,那就找到源头让它再次出现好了。   我这样想着,坐上了前往侦探社的电梯。   国木田老师和助哥在值夜班,见到受了些伤的我都非常惊讶。   “小问题,不必在意。我们有办法联系异能特务科要来一些关于雾区的资料吗?”我摇了摇头,很快来到了电子荧幕面前提出我的问题。   “已经和那边对接过了,他们说对雾区的的事情毫不之情,只知道异能波动很大,危险的不低。希望侦探社的能尽可能小心的进行调查。”国木田老师翻阅着手账本讲述道,“禾泽刚才是从雾区出来的吧,里面是什么个情况?还有芥川那小子呢?”   “那边在撒谎。政府很早就引入了涩泽龙彦终止龙头战争,横滨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雾气也只有他能搞得出来——就算不是这锅也得他背。”我不客气的说道,没有立马回答国木田老师的问题,而是略过国木田老师来到电子屏幕前,不太熟练的转着卫星,观察着雾气的全貌和覆盖范围,“雾区似乎有将异能力分离从异能者身上分离出来的能力,被分离出的异能力对异能者都会抱有很强烈的杀意。我和芥川都遭到了自身异能力的袭击,不过都顺利解决掉了。芥川受了些伤,但他拿回了自己的异能力,不会出什么事的。”   大致确认的范围之后,我把破掉的外套脱掉,换上了平时存放在侦探社干净外套,准备离开侦探社。   “喂,你要去干什么?”因着我雷厉风行的动作,国木田老师先生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的抬高了音量。   “进雾气,解决问题。”我回答道,“雾区很危险,有处理经验的我做先遣显然最合适。政府都避之不及的麻烦,侦探社没必要淌这趟浑水。”   “等等,你这样做也太危险了,至少要制定计划……”国木田老师试图阻止我的行动。或许在他看来我就是那种莽撞的不得了的人。   “注意安全。”助哥同时说道。   我穿外套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嗯”了一声之后就走掉了。身后传来国木田老师对助哥的言辞不满数叨的声音,而这样一来,他就彻底错过了拦我的机会了。   雾区并没有消失。走进雾区后,阿真很快就出现在了我身边。   “阿真还记得我吗?”我小心的发问道。   “我比刚才更想杀掉你了。”阿真老实的跟我讲述了他的感受。   还记得,那就问题不大。   “走吧,我们一起去找雾气的源头。”我伸手邀请道。   “你好幼稚。”阿真不客气的评价道,“这种行为只会让我更想杀掉你。不过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源头在哪的,感觉你好像没离开多久吧。”   “晚点告诉你,你可以在路上猜猜看。”我稍稍留下了一些悬念。   其实答案非常简单,因为这片雾气几乎就是圆形的。   这样就很容易联想到雾气的创造者起初是在圆心的位置了。我对横滨的地理情况相对来说还是比较了解的,对方选择在那个地方发动异能力,异能力使用完毕后选择走哪条路离开、去哪里落脚都成了非常好判断的事情。   我和阿真在雾中穿行着,没有遇见任何人。不知为何,越是接近雾区的中心,阿真就显得越焦躁,我甚至可以听见他磨牙的声音。   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地方,我很快就此询问了阿真。   “两码事。”阿真哆嗦了一下,接着说到,“只是突然有感觉到有很奇怪的、很香的东西,让我更想杀掉你了。”   ……这种问题果然完全不能共情啊。 第159章 涩泽   雾气降低了环境的能见度,让原本熟悉的城市变得有些陌生,周围安静的近乎有些诡异。我在脑内复盘着横滨的建筑图,辨认着道路。   “那边。”在我想去侦查第一个备选地点时,阿真却指向了另一个方向,“那边,很危险,想去,很香。”   他似乎有点紧张,连说话都只有简洁的词语。   “就像是还没来得及下锅蒸的螃蟹先生。”阿真咽了咽口水之后才开始正常的讲话,并且说完马上就往所指的方向走去了。   我立马回忆起了那个夹人死疼,但做成菜是真的香的螃蟹先生,秒懂阿真的意思。   于是我跟上了他的脚步。   他的动作非常迅速,或许是作为异相的优势,阿真的行动速度要比我快上许多,我只能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说起来那个酒瓶是有些离谱的,攻击性惊人,我为什么用不了呢……   我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很快顺着阿真的指引来到一栋写字楼前。   这片区域警卫薄弱,是事故多发区。略有破损的痕迹的写字楼很符合横滨一贯的风格。高层的玻璃幕墙透出隐约的光芒,在浓雾与黑暗中极其显眼。   在这种地方出现的异常状况,指向已经很明显了。   ——涩泽龙彦。   虽然还没见过,但写字楼里面的人八成就是他了。   我眯着眼睛抬头打量着那微弱的光芒,思考着过会儿可能会遇见的情况。然后下一秒,阿真出现在了我的视域范围内。   ——他跳到了建筑的外缘,看上去还想接着往上跳。   然后我就目瞪口呆的看着阿真轻松达到了半程的位置。接着他转过头,看见还在楼下站着的我。   “你怎么不上来?”他疑惑的问道。   我无语住了。   “你说呢?”我要有这种本事就好了。   阿真很嫌弃的“啧”了一声,然后跳了下来。   我告诉自己不要去追究异相的战斗能力。   “我讨厌爬楼梯。”阿真对我说道。   我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谢谢你陪我。”我认真的回答道。   然后阿真又不说话了,自顾自的进入了写字楼。   我很快跟上了。   ·   “杀掉你之后,我还能遇见像你一样的人吗?”在上楼梯的过程中阿真开口问道。   “我没遇见过。”我摇了摇头,认真的解答道,“不过按照概率学来讲,全世界有七十多亿人,你至少可以找到四个和我一样的人。”   阿真的脚步停住了。   “你不应该这样回答我的,”他不满的说道,似乎有种微妙的恼火,“这样太笨了。你应该说‘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再遇到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了’,你应该动摇我,打消我杀你的念头才对。不要老是对生死这种事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啊!”   “阿真也开始学着为别人考虑了吗?”我避开了他的指责,如此反问道。   “没有的事。”他迅速反驳道,烦躁的揉了揉头发——他的小动作都和我的如出一辙,“你总说我们是一样的,我是一点都感觉不到。谁会像你这种傻瓜一样啊。”   “嗯。”我就差把已阅写在脸上了,“我是傻瓜,所以别跟我一般计较啦。”   “我讨厌你。”这已经是阿真第二次这样说话了,“你总是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说什么都理所当然的,真的非常让人讨厌。”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我提出了新的意见,“我是真的很了解你。”   “别无视矛盾。”他毫不客气的说道,“你知道我们该是你死我活的关系的。”   ——学会转移话题了。   我漫不经心的想着。进步的真快,明明最开始遇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话只会不说话生闷气的。   “我在想一件事。”我开口说道,朝天上指了指,“有没有一种可能,能够让我们避免你死我活的方法就在楼上。”   阿真沉默的朝我指的方向望去。   “上面非常的危险,全是游荡着的人。”阿真开口说道。   我越过阿真先一步向楼上走去。   “和你一起上去就没关系了。”我回答道。   “你不会指望我保护你吧?”阿真一副不怎么满意的样子。   “已经指望很久了,不差这一次。”我非常轻松的回答道,多少有点仗着阿真不会动手就随心所欲的意思。   楼上,空旷的平台上,一间圆顶的宝石房间突兀的存在着。   地上有着零星的尸体,着装上显然是来自mafia。   穿着白色礼服的男人坐在房间的正中央,将手中的宝石一颗一颗的丢进面前的火盆里,一边丢着,一边碎碎念着。   “得不到……”   “能得到……”   “得不到……”   “能得到……”   这样。   “你是在做花瓣占卜吗?”永远把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放在第一位的阿真才不会考虑这种问题是否合时宜,他舔了舔嘴角,如此问道。   “隔着几层楼都能听见你们的争吵的声音,真是够聒噪的。”白发的青年面无表情的评价道,游移的视线甚至不愿意落在我们身上。   我暂且没说话,只是突然发现最近我似乎总是很容易被锐评。   “涩泽龙彦。”我念到这个名字,对方却没有丝毫反应。   名字和相貌对脸盲症来说毫无意义,既然对方没否认,就默认他是吧。   “欢迎光临,无聊的客人们,反正你们也没办法给我想要的东西。”青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就差把“开摆”俩字写在脸上,但说出来的话却和他的态度是两码事,“所以赶快去死吧,就像他们一样。”   所谓的“他们”指的是满地的尸体。   “像他们一样自杀——真是无聊至极的死法。”涩泽龙彦自顾自的说道,视线落在宝石构筑的墙壁上,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值得他正眼相待。   “乐。”阿真用一个字简洁的表示了他的心情。这样一来,我也就不用发表意见了。   也就是这时,涩泽龙彦终于愿意分给我们一些视线,连对一切视若无物的态度都收敛了不少。   “呀。”他不带起伏的感叹道,“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不自杀的人。”   我被这句话鼓励到了。   “看见了吧,我都说了我和你是一样的。”我立马反应过来,指了指面前的青年,向阿真证明我的观点。   “现在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吗?”阿真显然不想承认我是对的,直接回避了这个问题,“他就是雾的源头?我游荡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别人的异能力,这可真叫人恼火的。”   “果然还是好无聊啊……白铁皮玩具什么的……果然都是些腐朽的东西啊……”涩泽龙彦又往燃着火的铁桶里丢了两颗宝石,“……忘记数了……想起来了,是第一百三十六颗……找不到……”   ——很好,双方代表完全没有和对方交流的意思,充分的演绎了什么叫各聊各的。   战斗就是在我脑内吐槽的时候打响的。   前一秒还在同我讲话的阿真,下一秒就拎起酒瓶砸对方脑壳了。场面一度相当暴力,我甚至怀疑下一秒涩泽龙彦就会脑袋开花。   然而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凭空出现的十字星以刁钻的角度将酒瓶卡死。紧接着力度增大,无法被损毁的酒瓶脱手飞了出去。   涩泽龙彦依然是一副一无所谓的样子,手里捏着颗赤红色的宝石。   被弹飞的酒瓶在空中消失,下一秒又出现在了阿真手中。酒瓶的实质并非武器,而是简约的轮盘。不过不按规则使用物品也算是阿真的风格了。   就是我很不明白,为什么我使用异能力的时候没有这个炫酷的酒瓶。   阿真的杀意变重了,再次对涩泽龙彦进行攻击。这种一直以来都面相我的杀意,此时却转嫁到了涩泽龙彦身上。   “无聊的东西令人提不起性质,无聊又麻烦的东西就令人厌恶了。”突然出现的屏障再一次抵御了阿真的攻击,涩泽龙彦这样说着,手中出现了更多的宝石。   一股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终于意识到他手中的宝石意味着什么了。   于是我毫不犹豫的拎出手/枪,瞄准了他的腕骨就是一枪。   子弹被屏障阻拦,弹回了地面。   我对这样的情形感到一丝错愕。屏障并非瞬发的能力,而我出手足够果断,并且没选择攻击要害。能被抵御只能说明——他不单早就知道我要动手,并且知道我会去攻击手腕。   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地面在同一时间却变得柔软起来。失去硬度的地面不再具有支撑的作用,被我下意识当做新支点的墙壁也同样柔软——墙与地面都变成了液体,因而如淤泥般将我困住,手枪从手里滑脱,同样被地面吞噬。   “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涩泽龙彦开口说道,在战斗的过程中他被阿真控制,无法用异能力攻击阿真,却转而改变地面与墙面的构造将我困住,并没有束手就擒,“你在进行无谓的战斗,因为你无视了你内心的声音——你该杀掉的对象到底是谁,你清楚吗?”   无法忽视的本能让阿真停止了进攻的状态,显得非常迟疑挣扎。   涩泽龙彦向我走来,每走一步,淤泥般的地面都被固化,我极力挣扎着,却如同真的陷入淤泥一般毫无还手之力,脑子里想到的好几种脱困的方法都是基于拥有异能力的情况下。   ——没有阿真就活不下去这种说法果然一点都不夸张,普通人对上异能力者离死路一条也没差多远了。   我有点自嘲的想着,依然尝试开口自救,变化成液体般的墙面却先一步堵住了我的嘴巴。柔软的墙面有种别样的吸附性,扯得我伤口生疼,似乎有崩裂的迹象。   “想明白该怎么做了吗?”涩泽龙彦朝着阿真的方向微微偏头,语调和声音都没有起伏和波澜,“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吧。”   不带感情的命令着,仿佛像是某种敕令。   压抑着的本能本身就是危险而不稳定的。只需要拿走一颗石子就可以让整个堤坝崩塌。   阿真再一次抬起了酒瓶,只不过是面相我的。   他本来可以直接用异能杀掉我,却让我的异能力对我举刀。   非常少见的,我对这种情况产生了愤怒,超出常规的愤怒。   只是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这种愤怒显得极为无力。   “砰”。   酒瓶砸碎了墙面,上面布满了皲裂的痕迹。   我跌坐在地上,有些头晕目眩。隐隐约约听见了金属磕碰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是枪掉在了地面上的声音。   “打断了你们的会谈还真是不好意思啊,不过我们黑手党一贯都不讲究什么先来后到呢。”熟悉的声音从我身侧传来,我忍受着眩晕感迅速向楼梯的方向望去。   穿着黑色大衣的少年扯下一只手套,裸露出的手指触碰着液化的墙面——于是一切都归于平静。   他与记忆中模糊的印象融为一体,熟悉而陌生。   “太宰……”我模模糊糊的叫到他的名字。   肩膀上的伤口似乎真的撕裂了,眩晕与疼痛让我有些呼吸不稳——所幸有干净外套的遮掩,受伤的事情还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中也是后一步赶来的,他暂时没说话,只是眼神冷的跟冰碴子似的。   “是不礼貌的客人啊。”涩泽龙彦望向了太宰,一副极其虚无的样子,“无所谓,无聊的客人来多少都是没什么区别的。”   “把我的同伴还给我。”中也嘶哑着说道。   “你们的同伴全部都自杀了。”涩泽龙彦可有可无的说道,几颗赤红色的宝石出现在他手上,又顺着他的指缝滚落在在地上,沾染上尘土,“从他们身上什么也得不到,既没有价值,也没有意义——无聊的人死了也无聊至极。”   “混蛋……”中也咬牙切齿的说道,是完全被激怒的样子。   “不要阻止我。”他冷声呵斥到,一旁的太宰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解放词被再一次念出,然而我却完全无暇顾及那边的情形。   阿真再次举起了酒瓶,毫不留手的进行着攻击。我不得不先去应付眼下的危机,没了墙面的控制,躲避就变成了很轻易的事情。   “说什么就算被杀掉都无所谓,到头来还不是想活着。”阿真嘲讽的开口,进攻的动作越来越干脆利落。   “我只是希望这会是你自己坐下的决定。”我躲避着他的攻击,却因为不及时而被酒瓶剐蹭到受伤的肩膀,倒抽了一口凉气,“嘶……告诉我,你现在那么想杀掉我,是想回家,还是因为那被人规定的本能?”   本能让阿真忽略了许多事情——比如,杀掉我之后真的可以回家吗?   但这些事情并不适合在此时提起,在雾区的主人面前,阿真的状态都是极不稳定的,我不想去冒这个险。   “被规定”三个字仿佛是一把钥匙,阿真的动作再次停滞了。   我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望着他。下一秒,扭曲的空间直接将我们两个掀翻了,混乱中我迅速抓住先前掉在地上的勃朗宁,但扭曲至极的空气却令我站立不稳、呼吸困难。   难受。   死亡在逼近的感觉……   我模模糊糊的想着,却很难将想法付诸行动。   窒息挤压的感觉消失了……   不知何时,太宰来到了我身边,他单膝蹲下,裸露的手指触碰我的脖颈,于是一切异常都消失了。我很快意识到这将环境扭曲的是中也的异能。   中也的脸上布满了猩红色的暗纹,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状态——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危险和震撼。   “你帮我解除异能力的时候似乎总喜欢碰脖子。”我开口说道,找话题的水准一如既往的烂。   不过某些坐享其成的人也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就是了。   “因为很方便。”太宰回答道。   倒是解释了。   我本来想接一句“握我的手更方便”,太宰却仿佛故意不给我开口机会般的先一步说道:   “涩泽龙彦触怒了中也,所以污浊就被放出来了。”   他说话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我一个激灵,猛的意识到了什么。   阿真。   我几乎立马将注意力抽离,四处寻找着他的身影。   中也在和涩泽龙彦战斗。   拥有使用宝石中的异能力涩泽龙彦无疑是强大的异能力者,与他作战,不亚于同时与几十个异能力者战斗。然后即使如此,中也也并没有落入下风,污浊让一切都扭曲不成形体,惊人的破坏力之下连所视之物都发生了扭曲。   我没有找到阿真的身影。   “在担心你的异能力?”太宰似乎真的有读心的能力,轻而易举的看穿了我的想法,“没这个必要,中也的重力足以碾碎他身上的宝石,只要宝石碎裂,你的异能力自然就回来了。”   “不是这样的。”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道。   “你是把它视作朋友了吗?”太宰看穿了我的想法,不咸不淡的反问道,“我没看错的话,他刚刚就试图杀掉你。雾气里的异能力会本能的想要杀掉自己的主人,可不是什么友好的存在呢。”   “……我知道。”我无法反驳太宰的话,开口变得极其艰难,“但阿真是不一样的。”   “看出来了。”太宰回答道,“他会审时度势,知道这种时候是要逃跑的,比你强些。”   ……最近被锐评的次数真的有点多了。   “我是个笨蛋好吧。”我开口说道,努力无视身上的疼痛,破罐子什么的摔的非常熟练,“不过你都已经把我炒掉了,就别再数叨我了嘛。”   太宰扫了我一眼,视线似乎是在我的肩膀上停留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战斗依然在继续,数不清的异能力竞相出现,又被同样的重力碾碎,异常的状态集聚在这个小小的写字楼里,却在触碰到我们时消失无踪。在异能的漩涡中,人间失格与一切都格格不入,仿若是另一个世界。   眼前的场景实在是过于震撼了,重力不容抗拒的碾压着一切,于普通人而言,难以企及这个词都显得修饰不足。   “污浊竟然是这样的么……”我忍不住出声了。   “嗯,就像神明一样呢。”太宰轻声说道,“涩泽龙彦没有对抗污浊的能力,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他的话仿佛具有某种别样的效用,宝石拼接而成的房子应声碎了,赤红色的宝石散落在空中。一切都敌不过重力最为纯粹的碾压。   熟悉的酒瓶飞入场上所有人的视线当中,扭曲的重力也没能将它损坏。   刚才消失不见的阿真再一次出现了。   酒瓶的主人在重力下却显得脆弱的多,他必然承受着被碾压的痛苦,却像是完全无视了它一般。   我迅速将注意力放在太宰,他的眼睛里也浮现出了一丝不明显的惊讶。   ——异能力会有自己的想法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不然我也不会对眼前的场景感到这样错愕了。   ——他咬碎了一颗宝石。   是的,在所有宝石屋失去了容纳的功能,所有宝石缺乏安置和保管的一瞬间,阿真用不碎的酒瓶干扰了重力的作用点,并在这争取出的间隙中将空中的宝石夺取。   然后咬碎了。   这样的改变只是一瞬。下一秒,成倍的重力将一切碾碎,我几乎是同时感受到了异能力的回归。   涩泽龙彦脱身逃跑了,只有污浊依然不受控制,想要毁灭自己,想要毁灭一切。   直到太宰来到中也身边,将污浊解除。   归于平静的中也脱力的跌倒在地上。   雾气就此消失,为噩梦般的八十八天画上句号。   尘埃落定。   ·   我的记忆还停留在阿真咬碎宝石的那一刻、望向我时露出的狡黠的微笑。   发生了什么?   我在心里发问道,但不会有人回应。回归的异能力只会是异能力。   这个问题暂时找不到解答的途径,从紧绷状态中慢慢松弛下来的我,注意力很快放在了现下的情况中。   然后不可避免的回忆起太宰手指的触感。   “……”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一旦危机解除,放松下来的我就开始满脑袋都是非分之想了。   ——停止这种行为。   我在心里警告自己。   但好像没什么用,我现在还觉得没牵手什么的好可惜。   ——现在也来得及。   我迅速冒出了新的想法。   “特异点。”太宰开口到,做贼心虚的我浑身一颤,条件反射的想揉耳朵。   “什么?”心虚的我连语气都显得急促起来,我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幸好太宰是背对着我的。   “涩泽龙彦的异能收藏里,有可以和你的异能力产生特异点的异能,所以才会出现无法预料的情况。”太宰耐心的解释道,“不过一想到是禾泽,就完全不意外了。”   我很想反驳他,但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发现我间歇性多姿多彩的日常根本没什么说服力。   对太宰充满非分之想这事让我说话都莫名其妙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但想做的事情犹豫着不做也不是我的风格。   任何事情都是这样。比如想要去留学,比如喜欢太宰。   “太宰。”我叫到他的名字,缠着绷带的少年首领听闻我的声音抬头望向我,没有说话,等待着我的下文。   雾气散去后,月亮就显得格外的亮,它的光芒透过碎裂幕窗撒在平台上,给太宰的身影渡上了一层背光的轮廓。   我一瞬怔住了,突然有了一种全然陌生的、让我感到轻微恐惧的意识,令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不想被他拒绝。   过去对很多东西都没什么过度的欲望,很少去强求什么东西。即便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的态度也是坦然无谓的。   非常想要争取一样东西时竟然是这种感觉吗?为得不到的可能性感到恐惧。   这可真是一种糟糕的感觉呀。   我一时迟疑着没说话,太宰终于主动开口了。   “叫我名字干嘛?”   “我……”我尝试开口,却听见楼下传来急促紧密的脚步声。   我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犹豫就会败北。于是我向前一步,在太宰视线的跟随下,牵住了他的手。   距离似乎有些过于接近了,我甚至可以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第160章 结束   太宰的视线先是挪向了我们握在一起的手,再缓缓移到我的脸上,他抬了抬眼,鸢色的眼睛很少流露出什么感情,看着我的时候仿佛是在无声的。   ——想得到他的回应。   我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在突如其来的愿望带来的惶惑之下,我腾升出了想和太宰更接近的欲望,像过去的无数次那样将自己的想法分享给他,想和他拥抱,想做更多的事情,然而这无数的愿望都被名为惶怯的理性压抑了。   一定会被拒绝的吧。   他人的喜欢对太宰来说连困扰都算不上,因着这样的认知,我本可以毫无负担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可当我生出了“想得到他的回应”的愿望时,开口的行为就变得犹疑了。只是在意识到机会稍纵即逝的情况下,不计后果的握住了他的手。   “明明握手也很方便。”我开口说道,为自己的行为突如其来的举动找了一个很可靠的理由。   既然有了想法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我对和男人握手没有兴趣。”太宰尝试将自己的手抽出。   “所以你更喜欢摸我脖子?”我下意识的反问道。   太宰的动作僵住了。   “也不会对这种事情有兴趣啦。”他很快反应过来,抽出了自己的手,“倒是提醒了我,禾泽现在算是欠了我个大人情吧。”   我顺势松手了,却在失去触碰太宰的手指的一瞬间感到失落。   “啊……是啊,你想要什么呢?”脚步声在迫近,我盯着太宰的手指,有些神游天际。   “没有想好呢,姑且先欠着吧。”太宰轻松的说道,又回到了首领先生该有的样子,“不过这也不重要了,港口mafia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可以结束了。”   和他落下的声音一起到来的,是港口mafia的武装部队。   带着墨镜的黑衣人士们荷枪实弹的将我们围住,所有的武器都对向了我,只要我有一点可能威胁到首领先生的异动,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向我开枪。   对呀……他现在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我终于捡起了这样的认知。   明明是很显眼的特征,为什么会在先前被我彻底的忽视掉呢?   困扰的情绪让我无视了枪支带来的压迫感,却依然找不到解除困扰的答案,只能放弃掉思考。   然后对这些先生们过于迅速的到来感到抱怨。   要是他们能晚点出现,我能再晚点意识到太宰现在是港口mafia的首领就好了……   我的想法却总是与之格格不入。即使早就知道了短暂是必然的,却依然希望时间能再久。   但时间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世界也不会围着我一个人转。   太宰向他的部下们走去,陌生的黑衣先生们进一步将我和太宰分隔开,到来的人群中还有钢琴师。鲜明的打扮让我对认出他这事没有太多障碍,钢琴师上前一步,他低声向太宰汇报当下的情况,得到点头的默许之后,将因为使用污浊而脱力失去意识的倒在不远处中也抱了起来。   直升机的嗡鸣声想起,悬停在了和我们楼层相符的高空。   黑衣的先生们里三层外三层将太宰围住,护送着他们的首领安全的离开。   太宰的视线似乎是向我的方向挪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他只是偏过头,与手下低声交谈了几句,便离开了。   “要求什么的你现在不说的话,我会忘记的。”我开口说道,没有太多想法,只是单纯的想叫住他。   太宰停下了脚步。   在人群之中,我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他肩上暗红色的围巾。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衔接上了先前的动作,在部下的拥护下登上了直升机。   嗡鸣声渐远,确认了首领已经安全离开的黑衣先生们如潮水般退去,瞬间空旷下来的平台只有浅淡的硝烟味还在弥漫。   我默了默,接而注意到藏色的外套因为伤口的撕裂染上鲜血,却没有太过在意了。   最终,我重新将伤口处理了一遍,掸了掸身上的灰,抱着懒得穿上的外套下了楼。   思考依然在进行,所以下楼的速度很慢。我在思考着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涩泽龙彦、横滨、幕后的导演先生……一切的一切都暂时从我的脑海中消失了——太宰当然比这些问题重要的多。   意识到自己喜欢太宰并不是值得困扰的事情,想要得到他的回应才是。   主动向他人索过情感,努力得到别人的认可和喜爱这事我只有惨痛的失败经验。   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像是交朋友一样顺其自然的让太宰回应我。   有些问题不是靠想就能解决的,如今现状不怎么稳定安逸。或许应该从能做的事情开始做起,比如先解决掉导演先生带来的麻烦。   接近写字楼的出入口时,黎明破晓。   太阳将月亮压下,黎光将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我注意到写字楼对面的窄巷,穿着灰色外套的少年站立在那里。   背光看不清表情。   看见了他,我终于收回了思绪。   “芥川?”我叫的他的名字,几步走到他面前,“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去侦探社?”   分别之时我从没有担心过芥川的安危,他是比我还有生存经验的孩子,在夺回自己的异能力后,他一个人带着比旁边跟着阿真的我安全的多。   不过他出现在这里还是让我有些意外的。芥川虽然有些我行我素,但承诺的事情都会遵守,前面已经对回侦探社的意见点过头的他出现在这里还是有点出乎我意料的。   “去了,但侦探社不在雾区范围之内,不确定二次进入雾区罗生门会不会被再次分离,为了避免麻烦就直接往中心走了。”芥川回答道,间伴着几声咳嗽,却比刚见面时一直咳个不停好了些许。   ——想的还挺周到的。   我在心里评价道。结果这样的想法还没有完全落地芥川又接着说道。   “制造雾区的存在无论是人还是设备,在中心区的概率都很高,只要来到中心区将敌人撕碎,就可以回侦探社了。”芥川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思路有什么问题。   我沉默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感觉有些窒息。什么叫来中心区将敌人撕碎了就可以回家了!你是看不见你自己腰上的口子吗?!   “这种情况明明应该先回侦探社才对。”我语重心长的纠正道。   芥川皱着眉头,眼神和语气都因为困扰和急促而显得有点凶。   “你是让在下什么都不做,安逸的躲在后方吗?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的,在下绝不会——”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我开口打断了芥川的施法,勉强避免了他钻牛角尖的行动,“你甚至不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有没有考虑过如果敌人,很强难以战胜怎么办?”   “在下会打倒他的。”芥川迅速回答道。   “如果打不过呢?”我继续耐心的问道。   “在下会拼尽全力打倒他的。”芥川用所有的言行向我证明了他的人生信条就是一力降十会。   或许是刚才发生的许多事情让我的情绪起伏有些大,本身都到嘴边的“你高兴就好”就这样咽下去了。   “不顾一切的去战胜眼前的敌人?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你死掉了,你妹妹怎么办?”我反问道,虽然并没有为此生气,但还是努力表现出了生气该有的态度。   罗生门迅速向我袭来,却在即将攻击到我的时候堪堪停下了。   ——速度很快,但不是完全无法躲避。   我在心里想着。不过到了这种程度,想要完全不受伤还是有点困难的。   “不要对我说这种话!”芥川的呼吸有些急促,像是某种应激反应,他浑身痉挛着颤抖,罗生门也因此躁动,“在下的妹妹!被你拐走的妹妹!在下会亲自夺回来的!”   “把我认成了他?他对你说过和我一样的话?”我反问道,注意到了他的情况,却并没有太过在意,先一步往侦探社的方向走去,“走吧,涩泽龙彦的危机已经解决了,你的伤口太深了,还是回侦探社找与谢野医生治疗一下吧。”   芥川的胸口起伏了几下,终于收回了罗生门。   “禾泽先生帮了在下很多,在下并不认为禾那个黑衣人可以跟禾泽先生相提并论。”芥川跟上我的脚步,低声说道。   我稍显意外的望了他一眼。   “是我叫老板把你带来疾控中心的,我还以为你挺讨厌我的呢。”我说话的语调非常轻松。   “那两个男人确实非常讨厌,是极度危险的存在。”芥川的声音变得紧绷了些许,“但禾泽先生不一样。”   我有些好奇了。   “哪里不一样?”我忍不住问道。   芥川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   “如果说那个医生是像狐狸或狼一样狡猾又危险的生物,禾泽先生看上去就像仓鼠一样好拿捏。”他最终回答道,甚至还补充了一句“非常没有攻击性,很轻易就可以咬死的感觉。”   我突然后悔问芥川这个问题了。   “谢谢你啊。”我有气无力的说道。   芥川抬眼望了我一眼,收回视线,没再说话。   “说起来,想找妹妹什么的,我知道有一个可以百分百帮到你的人哦。”我决定转移这个话题,开口说道,“他非常厉害,所以想要请他帮忙可是很麻烦的事。”   “他是谁?我该怎么做。”这句话迅速勾起了芥川的全部注意力。   我对芥川的反应非常满意。 第161章 收尾   “入社测试。”我回答道。   “找人的案件是乱步最不喜欢处理的,不过如果成为了侦探社的一员,拜托他帮忙就会简单不少——虽然他还是会很嫌弃。”我接着补充道,望了芥川一眼,然后收回了视线。   芥川皱了皱眉,显得很迟疑。   这种迟疑当然不是因为不希望得到帮助,而是在过去生活积累的经验中本能的警觉。是即使在极其需要帮助的时候见到帮助自己的人也会自然而然诞生的、本能的警惕。   不过这种情况我也见过那么几次,很有处理经验。   “不愿意的话还有一个办法。”我给了他一个新的选择,“乱步大人虽然对处理案件有着自己的喜恶,委托人充满诚意的委托还是能请的动他的,如果你能给出十倍的委托费,请乱步大人处理案件什么的事情就轻轻松松啦。”   我贴心的把十倍委托费的价格告诉了芥川。   芥川的目光因为我念出的价格空洞了一秒。   “在下想加入武装侦探社。”然后立马坚定的回答道。   稳妥的。   我满意的点点头。   我就说这种情况很好处理嘛。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回侦探社找与谢野医生,我回家一趟。”我接着安排道。   芥川抬头盯着我肩膀看了一秒,没有说话,然后和我对视,用眼神表示着疑问。   “二宰还在家。”我简单的回答道。   芥川秒懂,转身离开了。   ·   二宰真的是只非常聪明的小猫,我回家之后第一眼就看见他了。   接着他很快就窜了过来,借着门口的柜子一个二段跳,跳个了我的肩膀上,惊了我一下。   一个四个月的小猫灵敏度也太高了吧?!   果然你永远不能小瞧猫科生物。   跳到我肩膀上的二宰很快注意到我右肩膀上的伤口,歪着脑袋看了几秒。   然后想去舔。   被我拎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二宰同学。”我叫到他的名字,指了指木质地板散了一地的绷带,笑眯眯的问道,“对于地上的这些绷带,你有什么头绪吗?”   二宰喵了一声。   “不准再拆新绷带了。”我把他放到鞋柜上竖起一根手指教育到。   二宰扭开脑袋,走掉了。   哇!这个小崽子竟然无视我!   “过来。”我一把子把他捞了过来。   拆了卷新绷带给四只爪子和胸口都缠上了。   堵不如疏,我直接帮他cos古埃及猫。   二宰对自己这身新装扮有些不适应,各种看各种嗅嗅。   我对我的做法非常自信。   哼哼,等到觉得不舒服了肯定就不会再玩了。   然而我错估了二宰对绷带的喜爱,边际递减效应在绷带面前好像没什么用。   比如某天给二宰洗了个澡,吹干之后没给他缠绷带,他竟然自己把绷带推过来催促我给他缠上。   谢邀,养猫半个月,已经开始关注绷带打折情况了。   ·   肩膀上的伤口有些深,但对比过去不算很严重。我想象了一下晶子治疗的画面,最后还是决定去医院打个破伤风等它慢慢好。   没成功,最后还是被晶子治疗了。   “感觉再多治疗几次都要脱敏了……”我私下向助哥吐槽道,从最开始见了晶子就忍不住发抖到后面一脸麻木的走进医务室再走出来好像也没用太久。   “比起这个,你还是过来跟我处理工作比较合适。”国木田老师将一叠文件敲在了我完好如初的肩膀上,毫无同情心说道。   龙头战争彻底结束了,横滨也在以一种略有缓慢的进度回归日常。这场战争的终结同时奠定了港口黑手党在横滨黑夜的主导地位,但我对这方面还是没注意太多。   事务员们回横滨的时间正好在龙头战争结束之后,于是侦探社又一次运作了起来。   作为侦探社唯一一个被卷入雾区的人,我自然有很多任务需要处理。   “这个能算进上个月的业绩吗?”我依然惦记着上个月没完成的业绩,疯狂眨眼希望得到国木田老师的通融。   “上个月?什么……哦。”国木田老师先是没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后来才理解意思了的接着说道,“社长在上个月月初就取消了业绩的事,非常情况不做要求……等等!你连这都不知道?是不是开会没好好听!”   反应过来的国木田老师开始找我算账。   我对这事确实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一下变得心虚无比。   但找理由我还是有那么点天赋的。   “生病了生病了嘛,不要对病号做太多要求啦。”我立马举手表示投降,可怜巴巴的说道。   国木田老师勉强放过我了。   于是我不必再担心没完成的指标,放心下来,和国木田老师汇报雾区里的具体情况了。   “……我有找非异能力者调查过情况,涩泽龙彦的雾区是复合型空间异能。这个雾区可以分离异能力,将非异能者转移到完全复刻现实的异空间中,而异能者则留现实——证明这点的就是在普通人的角度来看,尸体和建筑损毁痕迹是随着雾区的消失同时出现的。”我向国木田老师讲述了雾区的情况,国木田老师将它们记录下来。   “异能力有杀掉自己主人的本能——这样一来那些在国外报道的异能者自杀事件也有解释了——另外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主人死掉的异能力会归涩泽龙彦所用,我与涩泽龙彦对上的那会,见到他同时使用了不止一种异能力。”   国木田老师皱了皱眉,写字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当然不是我解决掉的。打败涩泽龙彦的是港口mafia的干部先生。”我补充道。   “你是说,港口mafia有人能在异能力无法使用的情况下战胜一个能够同时使用多种异能力的强大异能者?”国木田老师补充提问道。   “是非常轻松的。”我补充道,“他的情况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但强大是毋庸置疑的。这么说吧——”   我指了指用磁吸石固定在白板上的横滨地图,摊了摊手。   “如果中也不加节制的使用异能力,可以非常迅速的毁掉半个横滨。”   “横滨竟然有这么强大的异能力者吗……”国木田老师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   我歪了歪脑袋。   “嗯,我有中也的电话。”我从口袋里拎出手机,“要不我打个电话替你问问他有没有兴趣毁掉半个横滨?”   国木田老师凝重的表情消失了。   “不要再开这种玩笑啦,赶紧给我好好工作啊。”他非常认真的教训道。   我“嗯嗯嗯”的敷衍过去了。   ·   龙头战争结束的第一天,我认真的处理了很多工作,有种要升仙了的感觉。从十一点到凌晨五点,最紧张刺激的环节都是在正常人类的睡眠时间点时发生的,确认二宰安全后我就正常打卡上班了,换言之一晚上都没休息。我也是这时候被和我一起值早班的与谢野医生强行治疗的。   但请君勿死对激素调节似乎也是有效用的,总之在被治疗后困倦感都消失了。   事务员还没有回来的白天,我姑且没什么工作需要做。我于是就打了个电话联系森先生,询问镭钵街的情况。得知雾区的范围不算很大,并没有囊括镭钵街。   这样看来雾区对信号应该是有一定阻隔作用的,所以我才没法联系到镭钵街的老板。   我这样想着,回答了森先生几个问题。   森先生对我在雾区中遇见的情况表示惊讶,特别是阿真没有杀掉我那一段,我觉得莫名其妙的。   “换成你进雾区,爱丽丝也不会打你吧,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反问道。   森先生奇怪的沉默了,然后转移了话题。   “不可能的啊,有机会一定要教训林太郎才对。这个笨蛋尽干一些叫自己后悔的事。”模模糊糊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是爱丽丝在说话。   “爱丽丝酱就不要这样说我啦……”森先生似乎捂住了听筒,以至于我差点没听清那边在说什么。   ·   挂了电话之后,晶子倒是有随口问到我在跟谁打电话。   我回想起当时被晶子叫去监狱当做心理治疗时晶子对我提及的些微往事,在是否要告诉她对方是森先生这事犹豫了一下。   “是森先生,你认识的那个。”我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直白的回答道。   晶子本身只是随口一问,听到这个答案觉得非常错愕。   “我认识的那个?他不是死了吗?!”晶子显得非常震惊。   “这个解释起来就有点复杂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具体是怎么样的……”晶子的状态慢慢变得非常有压迫感,弄得我说话都变得迟疑起来。   “好事。”她笑起来的样子带着一种令人紧张的危机感,“我还以为再也没机会亲手把他切了呢。”   我赶紧点头表示赞同。   虽然不后悔把这件事情告诉晶子,但我现在确实怕的跟个鹌鹑似的。   至于镭钵街度过疫病爆发后,晶子见到了森先生,对他施以了“同量的”请君勿死,都是后话了。   森先生应允了晶子的报复——是长达半年每天不低于五次的死亡再复活。   虽然事实上,这样的报复只持续了不到两个月。   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突然某天,晶子换了一套全新的刀具,然后在社里开了瓶香槟。她没说缘由,不过愿意陪她胡闹这事也不需要缘由。整个社里提前三小时快进到了下班后的状态,社长也没有提出任何意见的意思。   倒是在扶晶子去沙发上休息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听见了这样的话。   “才不要成为像他一样没有心的人”这样的话。   “嗯。”无数哲学家都证明过语言是具有改变现实的效应的,所以我轻声回答道,“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了。”   ·   “我曾经答应过福泽阁下要远离晶子的,但她自己主动找我我也没办法呀。”向森先生提起晶子的事后,他无奈的对我说道,“不过倘若她想报复我,我也会全盘接受就是了。”   “长达半年的凌迟也无所谓吗?还是说森先生其实是个受虐狂?”我眯着眼睛反问道。   “那禾泽君希望怎么样呢?”森先生反问道。   “半年太过头了,对谁都是折磨,晶子没道理要一直受你影响。”我提出了要求,“森先生明明比我更清楚这些事,也知道该怎么做才对。”   “晶子得不到她想要的的。”森先生默了默,开口说道,“我从不后悔建立不死军团,也不会因此表示忏悔。”   “你怎么想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抬眼瞟了一样森先生,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报复的快感只是一时的,长久下去只会令报复者感到痛苦,我只是想让晶子好好的而已。”   “……禾泽君原来是这样的人呀。”在一阵沉默后,森先生如此说道,话里带了些感慨的意思。   我没做什么评价。 第162章 特异点   “再联系不上安吾我真的要开项目调查了!”我一遍有些暴躁的说着,一边疯狂按动着手机给安吾发消息。   Lupin酒吧。我和助哥一起来这边喝酒。   酒保先生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但我的注意力并不能很好的集中在这上面。   因为在涩泽龙彦已经销声匿迹四天后,安吾却依然处于失联状态找不着人。   我们今天到Lupin喝酒,也多少怀着等他来的心思。   助哥抬眼看了一眼从身侧台阶下来的人,又收回视线,喝了一口蒸馏酒,没有说话。   “又在胡说八道了禾泽,我明明有回复的。”在我抓狂的发消息的时候,安吾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迅速抬头向他望去,只见安吾一边下台阶一边向我晃了晃手机,“顺带一提禾泽发消息的速度还真是快啊,才几分钟就八十六条了。”   安吾的话让我条件反射的按下将刚刚没来的及按动的发送键。   于是安吾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好的,第八十七条。”安吾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   我停止了发消息的动作。   “还不是都怪你。”我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抱怨起来,“龙头战争一开始你就直接失联了,到结束也不出现,我会想到不好的事情不是很正常吗?”   “怎么?我几分钟前不是有回你消息吗?”安吾反问道,抬手向老板要了杯番茄汁——因为他是开车来的喝不了酒。   “你还好意思提?!”我支棱起来了,“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就回个‘已阅’是什么意思。”   “哦。”安吾敷衍的应了一声,谢过老板推来的番茄汁,又重复了一遍邮件上的话,“已阅。”   我哽住了。   哇!太气人了吧!   “我不管,就算对黑手党来说失联这么久也非常不对劲!安吾说什么都要交代清楚。”我举起岩石杯要求道,不过考虑到安吾的职业可能确实存在必须保密的部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要么就陪我俩个吃辣咖喱——有一说一大叔的咖喱辣的才有了灵魂啊。”   “那我还得选择交代清楚吧。”安吾回答道,还不忘接上一句“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前几天还在东京见过一面”的吐槽,不过这被我无视了。   “那明天就一起去吃辣咖喱——”我话说一半,终于意识到安吾刚刚说的是什么话,卡壳了一下,“等等,你说什么?”   但安吾根本没理会我跌宕起伏情绪变化,已经自顾自的说下去了。   “卧底的身份暴露了,所以行动受到了一定的控制——这就是这段时间没能联系你们的原因。”安吾说完还非常悠然的喝了一口杯中的饮料,仿佛自己只是在谈论眠眠打破和辣咖喱的差分,并没有投出什么重磅消息。   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我的CPU被烧干了,完全没反应过来。   “卧底?!等等等等——安吾原来真的是来港口mafia卧底的吗?!”我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总而言之超级震惊。   我扭头望向助哥,助哥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似乎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嗯,我是异能特务科派去港口mafia卧底监督的搜查官。”安吾点了点头,稍显意外的看了我一眼,“禾泽不是早就察觉道了吗?干那么惊讶?”   “察觉和调查明明是两码事,安吾是搜查官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知道啊。”我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但依然有些激动,“而且很早的时候安吾就对我表示了不希望我探究下去的意思吧。”   “然后你就不探究了?”安吾反问道。   “对啊。”我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有些奇怪这个问题有什么好问的,不过这样的想法很快被我抛到了一边,我开始专心找安吾麻烦了,“你知道抑制自己的好奇心有多辛苦吗?”   我看着安吾,用眼神示意自己当初多努力,现在有多震惊,希望得到安吾的认可赞同。   很快,安吾开口了。   “……白痴。”他移开了视线。   “?”   我又一下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之后立马不干了,越过助哥对安吾重拳出击。   可恶!又骂我!早知道就不那么听话了!   “我这次来其实已经不符合规矩了。”安吾勉强躲过我的攻击,抬起胳膊拦我的手,如此说道,“一般来说卧底工作结束都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监察和心理评估,我可不想喝个酒还被一群人偷摸盯着,总之未来有段时间都很难见到我了。”   我打闹的动作停了下来,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所以现在的安吾就类似于不听家长的话,偷跑出来和我们玩的?”我提问道。   “什么奇怪的形容……”安吾开始吐槽我的话。   “能理解意思就行啦,比喻嘛,没多高要求的。”我挥了挥手,随意的说道,举起了酒杯,“我们来干杯吧。”   “嗯?那为什么干杯呢?”刚才一直很安静的助哥提问道。   “为难得的碰面?”我提出了一个可能性,“随便什么啦,总之龙头战争结束也很值得碰杯吧。”   于是我们就这样碰杯了。   难得见面,过不了多久安吾还要接受评估,当然要放松些才好。所以我就放弃了找安吾的麻烦,转和他们乱七八糟的聊着天,比如我花一个亿在镭钵街建的疾控中心,负责人还是森先生。又比如助哥在龙头战争期间领养了五个孩子,目前就借宿在大叔经营的餐厅二楼。安吾对我们跌宕起伏的经历表示非常惊讶,也在我讲述最后勇闯雾区的时候为我补充了不少我们不知道的细节。   “涩泽龙彦现在已经离开横滨了,上面的意思是遮掩证据,抹除他和政府的关系。”虽然听上去不是能说的东西,安吾倒是没怎么在意的和我们讲了。   “好像能猜到呢。”我撑着脑袋说道,有点微醺的状态,“说起涩泽龙彦……真想知道他那个异能宝石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嗯?”没头没尾的话让安吾有些疑惑,助哥倒是开口和安吾讲了我家阿真在雾区里把一颗异能宝石咬碎的事情。   “为了这个,我这两天都没怎么说话了。”我揉了揉头发,把杯子里最后一口酒喝掉了,“一直修炼闭口禅什么的。”   “禾泽的异能力在被涩泽龙彦的异能力影响之后就变得非常敏感。”助哥帮我补充道。   ”嗯……”我应了一声,忍不住揉了揉头发,“超级麻烦的那种。”   自从阿真咬碎了涩泽龙彦的一颗宝石之后,他就变得特别敏感,原本需要主动使用才能触发的阿真,变成了主动不用才能不触发。而且在此之前还发生了CD莫名其妙变短的事情,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刻意注意,每隔一分钟,我就会说出一句带异能效应的话。   并且还变成可以同时对多人使用的那种。比如有一天我叫离传真机最近的社员帮忙递一下资料,结果整个社里的人都做出了这样的行为。场面一度非常壮观,我当时整个人都傻住了。   异能力出问题的事情自然就被发现了,我找不到隐瞒的理由,就把种种异常以及特异点的概念告诉了其他人。国木田老师认为我跟着会杀掉自己的异能力走来走去太不安全了,晶子倒是蛮好奇阿真的。   “原来还有特异点这种东西呀。”乱步关注的点就比较正经了,他用已经没有糖的棒棒糖棍子指了指我,接着说道,“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啦,但有社长的异能力在,禾泽是不会有事的哦。”   “什么?”我有些没明白乱步的意思。   “社长的异能力——”国木田老师倒是好心的向我说明了,“异能力本身也会进步。社长的异能力可以帮助武装侦探社的社员更好的调整运用自己的异能,禾泽君此前的CD减少应该就是这么个原因——即使特异点真的会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只要社长的异能力在发挥作用,就可以消除掉。”   那一瞬间,我觉得社长实在是太厉害了。   不愧是社长,甚至都没见上我一面就轻松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   但不会出事归不会出事,阿真变成被动技能这种情况依然存在,在我第无数次随口一句话就调动着整个侦探社放下手头的工作为我做事之后,我终于不行了,决定不再说话。   结果我一不说话晶子倒是来了些兴趣。   “你不说话了社里变得好安静呀。”晶子说道。   ——“胡说,我平时也没说过什么话。”我用手机打字给晶子看。   “这样根本没法让情况好转吧?”晶子又问道。   ——“我回家会找助哥还有芥川练习的。”我又打字回答道。   这样一来二去,我和晶子顺利的发现,原来我打出来的字也是有异能效用的。   “是信息吧,禾泽君的异能力是靠传递信息来生效的,所以不只是面对面说话,电话、短信、录音、留言等都能生效,原先后者们的效果都很薄弱,被社长的异能力调整之后才变得明显起来。”遇事不决找乱步,我们两个很快得到了解答,“再加上特异点的效果——禾泽直接就变成言灵了。”   我现在彻底不敢说话了,只能摇头表示自己对当言灵毫无兴趣。   “禾泽答应的双皮奶什么时候兑现?”乱步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我本来想说下次一定的,转念想想还是答应了,说等我能控制好阿真就给他做。   晶子表示见者有份,我想了想也一并答应了。 第163章 贤治   ·   两杯蒸馏酒和一杯番茄汁。虽然知道安吾今天开了车,但依然莫名其妙的觉得这样的组合有些刺眼。我试图分辨这种认知来源于哪里,但酒精带给我晕头转向的、飘飘然的感觉却把我的思想团成棉絮,压进了湖底。   “我现在已经摸清楚阿真现在的发动条件,只要稍稍注意一点就不会出现前两天的情况了。”我姑且放过了关于番茄汁的问题,轻松的说道。   “特异点的后果确实不可预测,这种长时间的影响……我记得也是有类似案例的。”安吾一副陷入回忆的样子,镜片在柔和的暖调灯光下小小的反光,他很快给出了和乱步相同的说辞,“算是比较危险又难处理的状况,不过只要有侦探社的社长先生在,你的异能力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他们也是这样说的。”我声音含糊的回答道,他们当然代指着侦探社的各位。   “下次见面能不能不点番茄汁?三个杯子不一样我看的好不习惯。”略微有些小醉,我开始随意的提起要求。   “既然是禾泽看不习惯,为什么禾泽不能和我一起喝番茄汁?”安吾抬了抬下巴,反问道。   我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   “有道理。”我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扭头问道,“助哥要一起吗?”   “可这里是酒吧。”助哥指了指酒保先生身后陈列着各种基酒的酒柜。   “那就把这里变成‘番茄汁吧’好了。”我开始不讲逻辑的乱说起来。   “番茄汁吧啊……”助哥顺着我的思路思考起来,最后点了点头,“那就没办法了。”   “别。”安吾无奈的扶了扶额头,有气无力的说道,“下次来这里的时候不开车就是了。”   微醺的状态令我没能听懂安吾的回答,但还是很容易意识到安吾许诺了下次来这里的时候不会点番茄汁了。   “这么好?是为了我吗?”我举手问道。   “不,只是为了避免酒保先生丢工作。”安吾非常冷酷的解释道。   “哦。”我应了一声。   “你这副‘我好失望’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安吾非常无语的吐槽道。   “不是样子。”我纠正道,非常板正的回答了安吾,“我是真的很失望。”   ·   “……酒精会麻痹大脑阻碍思考,所以忘了我说过的话吧。”吹了会儿冷风,我终于意识到刚才说了些什么,揉着额头对助哥说道。   “是说你‘真的很失望’那段?”助哥反问道。   “……忘了它吧。”我感觉头更疼了。   小聚之后,我们就回归了日常的平静生活。除了有段时间没喝酒导致变得更容易醉了以外,和龙头战争前相比并没有太大变化。   哦,还是有的。我们社里又多了一个新人。   是的,在芥川参加入社测试之前,社长出差一趟,回来就给侦探社带回了一个新人。   虽然我第一次见面就把未来同事认成了社长远方亲戚家的小侄子……   咳,我觉得这不能怪我。   任谁看见那么一个十来岁的小孩,都很难联想到他是你老板新招来的同事这种事。   他是一个带着草帽的少年,热情阳光脾气也很好,我误以为他是来侦探社玩的小孩他也没生气,反而向我耐心的解释了前因后果。   少年叫宫泽贤治,按他的话来说,他有着非常“实用”的异能力。原来一直生活在极其不发达仿佛还停留在过去的农村里,社长遇见他之后和村子里的人沟通,最后就把贤治带回了侦探社。   “‘不惧风雨’真的很实用哦,干农活什么的都特别方便,我一个人就可以把全村的种子肥料都搬到地里。”贤治对我讲述道,“社长说要带我来城里的时候我非常惊讶哦,问他是不是城里也需要种地了。不过好像没有这个需求。”   贤治说道这时非常明显的失望了,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和我讲起了其他事情。   我很耐心的听他说话,大多是农村的经历和社长做的一些事情,以贤治的角度听上去很新奇,听着听着就沉浸在故事里了。不过我俩并没有详聊下去,很快我就被国木田老师叫去了社长办公室。   我和贤治聊天的功夫,助哥已经向社长说明了想要推荐芥川入社的事情。   “禾泽有什么要说明的吗?”社长说话的时候一如既往的具有压迫感,但确确实实是征求我意见的样子。   我稍稍有些紧张,但依然把我希望芥川入社的那些考量说清楚了。   社长没说话,任谁看都是要拒绝的态度。   我的心忍不住往下沉了沉。   然后社长就应允了。   哦……等等?不是要拒绝吗?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更多的反应,社长就已经开始安排工作了,于是我也化身莫得感情的点头机器了。   “国木田能负责准备新人的入社测试吗?”社长问道。   “这周末的日程比较宽松,是可以的。”国木田老师回答道。   我在旁边战术性点头。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社里情况如何?”社长又向助哥问道。   “一切正常,龙头战争的反馈报告也完成了。”助哥回答道。   我在旁边战术性点头。   “禾泽来负责做教导贤治入门的前辈吧。”社长对我说道。   我在旁边战术性点……嗯?   “……”一下没反应过来,但是已经习惯性的点头了。   “好的。”我赶紧把答应的话补上。   作为前辈教导别人什么的压力真的很大,换个场合我第一反应肯定是拒绝。但我暂时没有丢掉工作的计划,于是只能答应了。   “紧张……”离开办公室后,我揉着指腹小声对助哥说道,多少有些自言自语的意思。   “什么紧张?”也离我很近的国木田老师听见了我说的话,莫名其妙的问道。   “教导别人呀……这种事情以前完全没做过,万一把别人带歪了怎么办?”我忍不住回答了国木田老师的问题。   “嗯,很有自知之明。”国木田老师非常赞同的点点头,因为表情过于认真和赞扬,让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既然是社长安排的,你放心做就行了。”助哥对我说道,国木田老师也没有反对他的说辞。   “说起来,加上贤治和芥川,我们社里的未成年调查员就已经有五个了吧?我们总共才七个人啊。”我突然发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   “正常现象,异能力者非常容易卷入各种纷争,人均寿命不过四十,异能力并不一定可以给人带来幸福,不是所有异能力者都像我们这么走运……说远了。总之,在招募异能者职员这方面并没有严格的年龄限制,不必非要达到十六岁。”国木田老师解释道。   ——活不过四十?有这么夸张吗?   我本来想这么问的,却转而想到,我所见过的大多数异能力者确实都在干着危险的工作,也更容易被各方组织盯上。国木田老师的说辞似乎并没有夸张。于是便什么也没问了。   从办公室离开,我找到贤治把社长的安排告诉了他。   “好——”贤治的笑容非常的阳光,有种很纯粹的感觉,“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哦,刚才有事务员姐姐跟我说应该叫禾泽前辈的。”   “禾泽前辈。”他非常认真的叫了一遍。   “前辈什么的随意啦,直接叫名字也行的。”我有些不自在,从我办公室桌上拎了一份委托书,“可以先做这份,龙头战争结束后,附近流窜着一个闯空门的投机团伙,专门趁主人不再,洗劫小区内的财产。”   我一遍说着,一边把手中的文件递给他。也趁机看了一眼手腕。   “这个点呀……感觉结束调查之后时间就有点晚了。算了问题不大,正好可以在外面吃饭——贤治有喜欢的食物吗?”我抬头询问道,有那么一小会儿还担忧过贤治会不会不识字。一个靠以物易物解决日常产品需求的小村庄……真的很容易联想到古代啊。   不过看贤治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的担心多余了,他显然并没有什么阅读困难问题。   他把文件重新还给我,表示他喜欢牛,不管是相处起来还是吃掉。   “牛肉盖饭非常喜欢!”他很高兴的表示道。   “好,做完初步调查就吃这个。”我点头答应了。   因为异能力的便利性,事务员也会更乐于把收集情报向的工作交给我来处理,我有的时候会自己亲自去做,有的时候会找外包。但既然是要带新人,什么“懒得做就花钱交给老板”这事是肯定不能说的,于是我支棱起来,非常认真的打算教导贤治获取情报的方法。   “一般来讲,除却特殊的异能力,想要获取情报就要给予对方压力。”我介绍道,“当然在某些情况下,给予他他想要的东西也能达到效果。”   “压力?是要把他压在地上吗?”贤治困惑的问道,“还要给他想要的……比如用牛把他压在地上?”   我沉默了,本来想说“好像不是这样”,但细想了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   毕竟情报工作,结果比过程更重要。   于是我对他说“你可以试试”。   “不能好好问他吗?”贤治又问道。   “你也可以试试。”我不太习惯指挥别人按我的想法行事,于是又一次这样说道。   鼓励新人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对侦探社来说算是好事吗?我不知道。   但对犯罪分子来说绝对不算是什么好事。总之这群人遇见贤治真的是太倒霉了。 第164章 作为前辈   来到嫌疑人的据点之后,贤治真的如他所说的、好声好气的询问据点里的人是不是盗窃附近社区的团伙。   对方理所当然的撒谎了。   分辨出他们在撒谎并不困难,但贤治了他们的话后却非常真诚相信了,并询问我要不要现在就离开。   我扫了一眼这个据点的陈设。显然是个长期据点,即使这会儿离开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转移。   于是我点点头答应了。   但是对面的犯罪分子不干了。   他们认为我们像逛街一样过来,又什么都不干的走了,脑子指定有点问题。既然我俩有问题,就不能放我们走了。   人多势众,即将倒大霉的犯罪分子们很快把我和贤治包围住了。   我揉了揉头发。   这种场景我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解决起来也轻车熟路。但毕竟是第一次带新人出任务,第一印象还是很重要的,所以我在是否使用武力解决问题这上面犹豫了。   虽然根据我的经验,侦探社八成的委托都有用到武力的环节,但第一次委托就给新人竖立打架解决问题的理念是不是不太好……   我思考来思考去,一时间光揉头发了,什么也没做。   但我的犹豫不会阻止其他人的行动。所以我决定不考虑那么多,先把他们收拾趴下再说。   然而这时候,贤治却先行动了。   “他们是要打我们吗?”在行动之前,贤治还抬头多问了一句。   “至少不是为了表演钢管舞。”我看着面前某个用钢管敲着手心的混混,这样回答道。   贤治露出“我完全理解了”的表情,然后往后挪了一步,举起旁边无辜的面包车,直接扔了出去。   面包车无视了宽度小于它的出入口,擦过那些犯罪分子的头皮,砸进了了建筑的内部,直接把整个据点变成了危楼预备役。   我整个懵住,动手的想法就这么搁浅了。   这就是可以把全村种子肥料搬进地里的异能力吗?!不对啊,明显夸张的多好嘛!!!   太震惊了,只能说不愧是社长亲自带回来的人吗?   “我的新车啊!!”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犯罪分子发出来撕心裂肺的喊声,让人忍不住生出那么一丝恻隐之心。   贤治手里拎着被拆卸面包车下的面包车车门,说话的语气和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   “人与人之间要坦诚相对、互相信任才行。”贤治像是拿泡沫塑料似的拿着面包车的车门,没花几分钟人就倒了一片。干闯空门勾当的违法分子一般没多大胆,这么一轮下来是彻底没人敢动了。   我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想起早些时候和贤治聊天时他和我讲的那些故事。   说在社长邀请他加入武装侦探社的时候,他是有犹豫的。因为他没去过城里也没做过调查员,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然后社长就给出了同贤治奶奶一样的回答。   “要是遇见了什么意外,只要按照贤治家的家训来就好了。”社长是这样回答的。   听了这样的故事,我自然好奇贤治家的家训是什么。   然后不出所料的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答案——“要是牛不听话,就用手边的东西揍他。”   这就是宫泽家的家训。   大城市里没有牛,不过牛也不一定是牛就是了。   这么一解释这则家训还挺有哲理的。   ——只能说这和侦探社的“武装”二字过于契合。   注意到我视线的贤治扭过头笑了起来,非常阳光单纯的那种。   “有点饿了。”他很快显得有些沮丧,低头盯着自己的肚子说道。   “过会儿去吃好吃的。”我爽快的回答道,把视线移向倒在地上的一群人身上,没什么同情心,换我我也是先揍一顿再说,“先把情况问清楚。”   “好!”贤治变得积极起来,来到其中的头目面前蹲了下来, “我想要问一些事情,请问你可以回答吗?”   贤治说起话来非常有礼貌。   头目张了张嘴,看眼神就知道他现在绝对是那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状态。   “哦,对了,你先等等。”贤治却突然想起什么的打断了欲言又止。他左顾右盼,终于注意到什么似的指了指旁边立着的铁柜子。   “你喜欢,嗯……衣柜吗?”贤治指了指它问道。   根据我的经验,那似乎是个装枪械用的武器柜。   “不、不喜欢……喜欢喜欢!”原先否定作答的头目先生看见贤治露出失望的表情慌忙改变了答案。   “那太好了。”贤治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单手把武器柜举了起来,“禾泽前辈说,获取情报之前要给予对方压力和喜欢的东西,虽然不清楚城里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学着做就好啦。”   面对高举着铁柜的贤治,头目先生终于激动的两眼一翻,一副快要昏死过去的样子。   “也不一定非要听我的呀。”出于想板正贤治对城里人的认知这种理由,我决定稍稍阻止一下,“贤治按自己的习惯来也可以的。”   “原来是这样啊。”贤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放下了武器柜。   头目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我一眼。   我这会儿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连我是他倒霉的始作俑者都看不出来,他可能不太适合犯罪。   后续就很顺利了,贤治一个人就非常顺利的完成了情报收集工作,基本可以直接联系警方一网打尽了。   离开后我们找了家不错的餐馆吃牛肉盖饭。要说有什么插曲的话就是贤治吃完饭直接在饭店睡着了,还叫不醒,于是我打了个电话通知国木田老师,然后就在旁边刷手机和网友聊天打发时间。   ·   “说起来,禾泽带了贤治那么多天,你觉得贤治怎么样?”   周末,国木田老师一来上班就跟我提了这件事。   我回忆了一下和他组队以来一力降十会的快乐经历。   “非常不错!”我十分赞同的点点头,“性格好、待人真诚、对人友善,最重要的是做事果断分得清面对坏人的时候该怎么做,天生的侦探社社员!”   “真的吗?我怎么感觉很不安?”国木田老师狐疑的看着我。   “这样跟你说吧,我们横滨做灰色工作的人不在少数对吧?”我决定用实际的例子证明贤治的优秀。   “是这样没错,这也是没法避免的事情。只要不触犯底线也没必要苛责太多。”国木田老师回答道。   “那好说了,咱们整条街干灰色工作的人现在都已经被贤治发展成线人了。”我摊了摊手,这样说道。   “原来如此,那贤治确实优……什么?!”国木田老师非常的震惊,“不,不对,他才来不到一周吧?怎么做到的!”   我眨了眨眼。   “要是好奇的话,国木田老师可以和贤治搭档看看嘛。”我开始疯狂怂恿。   国木田老师将信将疑。他没法直接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于是终于同意和我交换,姑且和贤治搭档试试看。   “国木田老师的工作可以换给我来处理哦。”我笑眯眯的举手说道。   “还是算了,我自己处理就好。”国木田老师完全不带犹豫的拒绝了。   “那这样一来国木田你岂不是双倍的工作量?”我忍不住说道,虽然是计划好的,但我还是有点心虚。   “如果真交给你处理,我就要做三倍的工作量了。”国木田老师推了推眼镜,不客气的锐评了我。   我当时就一个大写的疑惑。   “不至于吧?我工作有那么差劲吗?”我回想了一下过去的工作经历。   虽然业务是垫底,虽然抵抗力差生病效率底下,虽然请假时间最长……   对不起,社长没解雇我其实就是在做慈善吧。   “工作八小时,果雕两小时。如果我的日程表真交给你,到不了第三天你就会还我三倍的工作量。”国木田老师并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但他补刀补得很流畅。   我移开了视线。   总,总之国木田老师已经答应和贤治做临时搭档了,接下来就好操作多了。   咳……我良心一点都不痛。   ·   “能问一下该怎么向侦探社下委托吗?”我润到事务员小姐姐面前,隔着隔板提问道。   “禾泽君作为调查员也要下委托吗?直接拜托其他人帮忙不就好了。”事务员小姐姐觉得很奇怪。   我晃了晃脑袋。   “不是,是帮一个小姑娘给社里下委托。我想帮她,但……嗯……”我的说辞因为胡说八道的紧张卡壳了一下,完全想不起后文。不过好在事务员小姐姐已经完全弄懂了我的意思。   她点点头,根据我的说辞帮我打印了一份委托书。   而有了这份委托书,我接下来一周的工作时间都自由了。嗯,是当初银色手谕给予的灵感。   “费用那边怎么说呢?”事务员小姐一边码字一边问道,“她可以出多少委托费?”   “应该一分钱都支付不起吧?我垫付就好。”我回忆了一下我的存款余额,发现除却日常开支和买谷子的钱,委托费什么的绰绰有余,于是非常轻松的回答道。   在事务员的办公区绕了一圈,一份流程齐全的委托书就到手了。   不过我奇怪的行为却被助哥注意到了。   他自然很好奇我在做什么,我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就直接说了。   “算是未雨绸缪的一部分吧,我打算去那个……嗯对,想起来了——我打算去天使孤儿院一趟。”我回答道,倒是勾起了一些非常久远的回忆,“当初我入社测试时处理的案子,我对那个案子有着太多的好奇和疑惑,因着与小爱的约定才没有继续调查下去。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自然要回去取得她的同意。”   说到做到是好文明。就算真的有了无法坚持下去的情况,也要和约定者说明清楚才是。   助哥一副“我理解了”的样子,但却很快提出了新的问题。   “可是,”助哥的视线扫过事务员小哥桌子上的日历,开口道,“你忘记了吗?今天要进行芥川的入社测试。”   “诶?”我愣了一下,是真的忘记了日期。   “忘了也没关系,我记得很清楚。”晶子不知何时靠在了医务室的门边,笑眯眯接话道,“禾泽答应了要扮受害者,衣服我都准备好了。”   好的,我这下彻底想起来了。   今天是芥川进行入社测试的日子,而我答应了他们要穿女装来着。 第165章 准备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贤治来侦探社的第二天开始说起。为了处理好芥川的入社问题,助哥安排了一场会议。   毕竟是他提议要让芥川加入侦探社的,自然要担起主持入社测试的责任。   ——比如把大家叫来一起开会讨论这事。   “总之,对于芥川的入社测试一事的商议计划。我做了个简单的流程。”助哥用着波澜不经的声音说道,略微带了点梦游般的感觉,有条不紊的介绍自己的计划,“提出方案、挑选出最可行的、分配工作,没了。”   说完就没再说其他内容了,确实是很清晰简洁的流程。   然而这种提出方案的会议对上拥有各种才能但不怎么具备在会议中弄清他人想法能力的社员们,永远逃脱不了那个结局。   冷场。   在这种需要提出方案的会议上,所有人都不怎么想第一个提出自己的想法。   我当然也是不想的,实际上这会我脑子里考虑的其实是给二宰做猫玩具的事。虽然猫咪天生会游泳,但二宰总是往水里钻还是挺让人担心的,所以多弄点玩具发挥二宰多余的精力还是很重要的。   没神游太久,我很快就注意到助哥的视线移向我了。   没什么暗示的含义在里面,但他都这么看我了我也不好什么都不说。   于是我咳嗽了一声,提出了我的建议。   “挑一个顺眼的委托带他去做呗。”我抬了抬手,提出了我的想法,“我当时不就是这么进来的嘛。”   “恐怕不行。”国木田老师摇摇头,“让新人在没入社之前就参与委托就太危险了,有可能会让侦探社担上不必要的责任。”   “这不用担心吧?就综合战斗力来说,芥川比我当初还能打一点,对付一些难度适中的案件绰绰有余啦。”我倒不觉得是什么问题。   “这才是问题所在。你们两个明明比我更清楚那小子破坏力有多可怕,而且脾气太古怪了,万一他在委托中弄出什么事,谁来付这个责任?”国木田老师严肃的问道。   “是指造成过分的伤亡?”我反问道,“如果对象是罪犯的话也没什么关系吧?实在不行留口气拜托晶子帮帮忙……可以吗?”最后一句是对旁边的晶子说的。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啦,他应该会接受解刨吧。”晶子非常爽快的答应了。   我重新看向国木田老师,对他点了点头。   国木田老师露出了窒息的表情。   “意外也不止这一种啊……把芥川放出去就太不可控了。社长也跟我和织田讨论过这个问题,芥川的实力毋庸置疑,但能不能通过测试还要通过其他指标来判定,侦探社的社员必须要有高洁的品行、人道主义精神的正直正义的人。入社测试的本质是对实力的品性的双重认证,对于芥川……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在社内进行。”国木田老师有条不紊的说出了自己的理由,我却因他的话小小的懵了一下。   “入社测试还包括测试品性的吗?那我是怎么通过的?”我困扰的望着会议室里的人们,大为不解。   能当黑手党的我明明根本算不上什么品性高洁的好人才对啊。   国木田老师欲言又止,眼神就好像在说“我也想知道你这家伙是怎么通过的”一样,但开口时却叹了口气,多少有点有气无力的说道:   “倒也不必这样妄自菲薄,你虽然做事一点都不靠谱,但相处这么久值不值得信任我还是能判断的。”   “才没有,我明明很靠谱!”这种对话已经进行了很多次了,我暂且放下了对品性测试的探究,反驳的话直接脱口而出。   “既然如此,禾泽君来做这次测试的执行者吧。”国木田老师立马接话。   我惊愕的睁大压面机。   “!”被摆了一道。   “哦呀。”晶子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发出了饶有兴致的声音,“所以这是讨论出结果了?”   “完全没有,只是跳过了第一阶段,禾泽君直接答应要当执行者了而已。”国木田老师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我没答应……”我有气无力的说道,“我也不想处理麻烦事呀。”   “所以你不打算做?”国木田老师挑了挑眉毛,“介绍芥川入社也有你一份吧?”   实不相瞒,原先只是想自力更生给自己创造个委托人补业绩来着……   我在心里这么想着,意识到自己是社里实打实的摸鱼佬,但凡某个委托出点意外演变成完全解决不了的大事情,我的业绩就会不达标。   ——突然好心虚。   我咳嗽了一声,没有否认国木田老师的说辞。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女装的起因。   我的方案被彻底否决,后续的争论我就没再参与了。只是根据他们讨论出的各项结果,我就觉得芥川会过的很久艰辛。贤治掰手腕的想法姑且不谈,与谢野医生提出的建议是真的让人绝望。   ——侦探社的社员应该有志气,就用扭断十根手指的方式来测试吧,他能忍耐住就通过。   这就是晶子提出的建议。   “这也太过头了吧!”国木田老师当然是负责否决的人。   “那就八根。”与谢野医生让步了。   “这算什么让步啊!”国木田老师依然否决。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可以一秒治好,不然就……”与谢野医生说出了让所有男性都会感到恐惧的恐怖测试方法。   “这就是施虐吧!换些正常人能接受的啊!”国木田老师日常心累暴躁。   “那么……和我比赛喝酒,没被我干趴下就算他通过。”与谢野医生提出了一个相对温和的建议。   “对方才十四岁,禁酒令都没过,不能强迫饮酒。”不出意外的被驳回了。   “那国木田说该怎么办嘛。”晶子放弃了继续提意见。   我举了举手。   “要不,重新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眨了眨眼睛开口说道。经历了那些令人心累的意见,这个时候国木田老师对我方案的态度就变得温和多了,但依然没答应。   或许在他看来民众的安全性更重要一些。   “不行就叫乱步来决定。”长时间的争吵即使是相对温和合理的模式依然让我有些头疼,于是我搬出了社里最厉害的人,“除了决定今天先吃哪零食会难倒他几秒,他什么问题都可以迅速摆平的。   “确实如此,不过这真的是需要麻烦他出手的事情吗?”国木田老师不赞同的说道,“乱步的头脑应该要用来解决事件才对,与其浪费时间解决这些小事,不如让他解决几件尚待解决的悬案。”   “说是这么说,但乱步也有为小事操心的自由吧?不解决小麻烦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我随口说道,撑着脑袋瞟了一眼会议时间紧闭的大门。   “禾泽只是想借用乱步的智慧偷懒罢了。”国木田老师不客气的戳穿了我一半的想法,“刚才就一直没说话,倒是再认真提出几个建议啊。”   “没了。”我有点蔫蔫的,用手指缠绕着耳边的头发,“反正执行人都是我,随便什么都可以啦。”   国木田老师也没法强逼着我动脑,只能略有不甘的放弃了。   “我有一个想法。”作为会议的发起人,助哥的发言简直像是拯救这场充满奇葩意见的会议的救命稻草。   “考试的测试卷也是命题人创造出来的吧?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能创造出适合作为入社测试的麻烦事呢?”   在一段不长的沉默后,这个意见很快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最终演变成了“创造一个报复侦探社的案件,让新人来解决”这种方案。   很难说这不是因为长时间的争论让大家都很心累的想着“算了就这样吧”的原因。   “但芥川已经来过侦探社很多次了吧?贤治这年龄扮演犯人也很说不过去啊。”初版方案敲定之后,会议又很快迎来了新的问题。   “要我说禾泽是执行者,犯人就应该让他来扮演。”晶子提出了新的意见,“至于人质的话,春野小姐会在周末前回社里,芥川还没见过她,做人质正合适。”   “大家都是笨蛋啦,禾泽做犯人岂不是更容易被认出?做受害者可行性还高点。”在会议室内讨论的很火热的情况下,乱步开门进来了。超出常理的智慧确实是可以给侦探社的社员带来安全感的,看见乱步后,国木田老师一副惊讶又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倒是不意外,毕竟是我发消息叫过来的。   “嗯?我看看你们讨论到哪里了……哦,这里呀。”乱步眯着眼睛环顾四周,很快露出理解的表情,“担心禾泽就算伪装了也会被轻松发现?那让禾泽扮女生不就好了。”然后说出了恐怖的话。   “不愧是乱步先生,真是个不错的建议。”与谢野医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点头同意了。   “一点都不好,我为什么要扮女生?”我当然是拒绝的。   “我的超推理不会出错的,女生什么的禾泽以前也扮演过吧?既然以前可以,为什么现在不行?”乱步反问道。   我沉默了。   以前和室友打赌输了的时候,是有出女装cos逛漫展来着。印象非常深刻,头一次被女生那么热情洋溢的对待。   ……太热情洋溢了。室长还搁旁边一直笑。   与谢野医生已经被那句“以前也扮演过”吸引了全部注意,她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是十分有兴趣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   “女装就女装吧。”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东西头疼的我也懒得纠结了。   然后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 第166章 执行   计划定制的很详尽,春野小姐回来的第一天就被我们拜托做入社测试的演员了。   “诶?演人质什么的当然是可以的啦。”春野小姐先是愣了一下,很快点头答应了。   “不是人质,是演犯人。”再离谱的计划只要写在了国木田老师的手账本上都会被非常认真的对待和完成,国木田老师一板一眼的要求道,“人质由禾泽君来扮演。”   春野小姐的表情空白了一秒。   然后社里的所有人都忙了起来,对这个像话剧一样的入社测试充满了期待。   “春野小姐,表情要凶狠一些,表现出一个报复侦探社的女罪犯该有的表情。”   “这样够凶狠吗?”   “完全不行啊……这样,你想象一下对面是一个穷凶极恶的虐猫犯——好的!保持住,就是这种表情。”   “可恶!伤害猫猫不可原谅!”   “台词就不必喊了。”   “禾泽的身高不像女生,得坐下来才行。”   “一米七四的女生不多但不代表没有。”我小小的反驳了一下。   “别管这些了,到时候要用绳子绑着你的……要不这会儿先练习一下?”晶子的理由很正当,要是表情也正当一点就好了。   “试吧试吧。”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好的,我们排练一下。现在我是新人,被织田带进了侦探社,群演准备。”   社里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   “太夸张了大家,声音小点。”   于是社里小声的鬼哭狼嚎起来。   “安静!把你们社长交出来!”春野小姐开始念台词,事务员群演们开始乱七八糟的藏到了桌子后面,“要是不交出社长,我就把炸弹引爆了。”   然后,社长办公室的门开了。   我们的视线齐刷刷的定格在把门推开的社长身上,一时间整个侦探社都陷入了沉默。   社长也非常沉默。   “社、社长……我们正在进行入社测试的排练。”国木田老师背负所有,顶着社长极具压迫的视线说道。   社长的神情不辨喜怒,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你们继续。”在回办公室之前他才又补充了一句。   关门声响起后,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还继续吗?”有人弱弱的发声了。   “嗯,社长说了继续。”助哥回答道。   于是又继续了。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   “咳嗯……”容我稍稍夹一下。   “救……救救我……”我念出了我的台词。   旁边的春野小姐一个猛回头。   “怎……怎么了吗?”我先是懵了一秒,然后回复了原声,这时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我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一下子变得非常不自在。   “都盯着我干嘛?”我硬着头皮说道。   “没事……”作为导演兼芥川扮演人的晶子第一个反应过来。   “没事。”她又重复了一遍,甚至还点了点头,“挺可爱的。”   然后得到了一片毫无必要的附和。   我沉默了。   这是什么窒息评价!   尴尬和不自在的感觉让我整个人都被不好了,我觉得我单靠脚趾就可以直接建栋迪士尼出来。但临阵脱逃也不是我的习惯,更别说这是我答应好的事情。   “还要不要继续了?”我非常不情愿的反问道。   然后就又继续了。   “好的,这个时候由织田向新人介绍现状。”与谢野医生安排道。   助哥开始一板一眼的向晶子念台词,不过他平时说话也差不多是这个态度,看上去还挺像回事的。   “接下来就是塑造紧迫氛围自由发挥啦,我会在医务室看你们的表演的。”与谢野医生满意的点点头,还扭头多对我说了一句,“禾泽可以多喊两声救命。”   “这真的有用嘛?”我一秒钟把困在身上的绳子解开,拍了拍手上的麻絮,“感觉芥川不像是会简单受到威胁的那种人。”   “测试的目的主要是看看他的能力,其他倒是没多重要。”   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没发表其他意见了。   ·   本身已经忘得七七八八的排练,一经提醒倒是又回想了起来。与谢野医生递过来一个纸袋,里面是我要穿的衣服。   我打开袋子看了一样。   我合上了袋子,抬头望向与谢野医生。   “我是答应了要女装,但你们没说是女仆装啊。”为什么我遇见的人都对女仆装抱有好感啊!   “是工作服好嘛,专门找楼下老板借的。”与谢野医生纠正道,“是大了一个尺码的样品工作服,我目测了一下禾泽穿应该是刚好的。而且炸弹犯绑架楼下的店员作为威胁听上去明明非常合情合理。”   漩涡咖啡厅的工作服确实是女仆装。   “算了都一样。”我决定不深究细节,借用了晶子的病房把衣服换了。   除了衣服以外,女装还要注重亿点点细节,宗旨就是遮掩特征,被一秒认出性别就太不不专业了……虽然我好像确实不专业。   侦探社个个都是人才,也不知道是谁准备的袋子,妆造假毛样样齐全。   衣服倒是稍稍大了一点点,不过不明显,配件里的围裙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就是了。   推门出去的时候,社里的男事务员们全部非常明显的收回了视线,接着又时不时的望过来。   小姐姐们就实在多了,我很快得到了和当初逛漫展时类似的待遇。   其实还是要好些的,至少没有人一张口就是“姐姐结婚”然后在我表明我的性别之后再重复一遍。   算了,二次元的事情少管啦。   我被围了十多分钟,期间还有小姐姐非常不好意思的要求我像昨天那样说话,于是我就满足了她们的愿望。终于,小姐姐心满意足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当群演。   春野小姐帮我捆绳子,还不忘发表她的见解,比如女仆装和猫耳最配了什么的。   “我听说春野小姐也养了一只猫?”我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是哦,他叫小咪,是一只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可爱的三花。”春野绮罗子显然非常喜欢自家的猫猫,用了无数个非常来表达喜爱之情。   “那让小咪穿女仆装不就好了。”我听完直接给出解决方案,猫耳、女仆装,非常完美的符合了她的喜好,甚至还是猫咪呢。   春野小姐先是没反应过来,然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愧是只身解决雾区事件的禾泽先生!”春野小姐赞扬道,“又会养猫又能解决棘手的案件,实在是太厉害了。”   我本来想纠正春野的说辞,但离窗户比较近的同事却报告说助哥和国木田老师已经带着芥川到楼下了,这个想法也只能作罢了。   ·   和芥川这类性格的人相处,能按照标定制的计划走才叫古怪呢。   我侧身坐在地上,长发和裙子几乎遮掩了我的身型。芥川凶狠的眼神让春野很轻易的带入了身份,非常顺利的说出了谴责侦探社的台词,提出了“不把社长交出来就引爆炸弹”的要求。   “她是蓄意报复侦探社的前科犯人,就算真的把社长交出来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国木田老师严肃的说着,演技很不错的样子,“总之,你们先给我打掩护,我来想办法解决。”   “她是威胁侦探社的人吗?”芥川像是没听见国木田老师的话一样反问道。   这种情况略微有些出乎国木田老师的预料。   “……是的。”以至于国木田老师的回答都不确定的迟疑了一下。   芥川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下一秒就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借由衣物存在的罗生门在衣角的部位翻飞着,随着他的主人一同逼近春野小姐,只要再靠近一寸,春野小姐说不定就会被灰色的野兽撕碎。   绳结散开,我踢翻椅子压在在逼迫而来的罗生门上,阻止了它的行经路线。   芥川收回了罗生门,我也同时反应,避免了因而失去平衡的可能。   坐在地上并不方便我做出太多动作,能成功阻止当然是有提前准备,罗生门的进攻很迅猛干脆,但中部防御偏弱,阻止起来会容易些许。   我们排练的可能性连开头都没走完就被折腾成了现在这样,倒也不怎么出乎意料。   春野小姐多少是被刚才发生的事情吓到了,但毕竟是个人素质极佳的侦探社社员,很快调整好了状态。   我拎起无意间掉在地上的假炸弹按钮,打算就此宣布芥川通过测试赶紧完事。   结果芥川却突然开口了。   “原来你们两个是一伙的。”看上去完全没认出我是谁的样子。   我看了他一眼,即使是正面对视芥川却依然一副没认出我的样子。   这我可就不困了。   我随手捞过办公桌旁的墨镜,轻轻一甩然后戴上。有了墨镜的隔绝我一下变得无比社牛,踩在刚才翻倒的椅子上张口就是春野小姐的台词。   “对侦探社的报复还用不着你这个查无此人干涉,这边建议你赶紧逃跑比较好。”我说话的时候也不忘用上女生的声线。   不知道具体是哪个词汇激怒了芥川,倒不如说我整句话都是为激怒他而准备的,效果自然也非常拔群。愤怒的芥川立马向我展开了猛烈的攻势。   我并没有急着反抗,而是举起了右手。   “再轻举妄动就把整个侦探社炸掉。”后知后觉的,我意识到我声音的模仿对象其实是信子小姐,此时的说话态度更是像极了当初的小林先生。不过确实非常贴合,我就没觉得有什么了。   “你想怎么做?”被刚才的变故弄懵了的国木田老师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尽职尽责的接戏。   ……这就是戏精的乐趣吗?   我感觉我好像理解了什么。 第167章 窗户   稍稍有些明白老板为什么平日里戏那么多了,因为好像真挺有趣的。   炸弹的威胁让芥川心不甘情不愿的停下了。   事务员们也因着我的威胁发出一阵惊呼。   ——明显是对待热闹的兴奋,虽然在芥川看来大概是对炸弹犯的恐惧。   但不管如何,带上墨镜的我就是坠吊的!我随机挑了个离我最近的事务员小哥当幸运嘉宾,顺走了春野的道具匕首开始威胁起来。   道具匕首在事务员的小哥脸颊旁比划来比划去,带着墨镜谁也不知道我的目光投向了哪里。   “我知道你,国木田独步是吧?你的异能力是依靠你手上的本子吧?啧,麻烦……要不要试试看?是你发动异能力的动作更快还是我把刀捅进他脖子里的速度更快?”   “救……救命……”事务员小哥的反应速度很快,成功成群演上升成了主演,声情并茂的求助起来。   在我和国木田老师僵持的时候,助哥一把把芥川扯到掩体后面。   “不能再继续激怒她了。”助哥尽职尽责的念着台词,除了声音没有压下来、四舍五入相当于大声密谋以外没什么缺点,“这种炸弹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必须要用什么东西盖住才能阻拦它爆炸,所以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侦探社的人出面只会激怒她,只有芥川你可以试试看了。”   “我该怎么做?”面对助哥,芥川难得虚心求教了一下,除了声音依然没压下来这点以外没什么缺点。   “吸引她的注意力,给我创造机会把她手里的按钮抢来。”助哥回答道。   芥川点了点头。   下一秒,罗生门分裂开来,沿着房间的轮廓游动从不同方向对我进行袭击,芥川踩上办公桌借力一个弹跳,和我拉进距离,再一次袭向我。   被罗生门包围式袭击,似乎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藏。但分散意味着薄弱,同事的凳子被我二次利用,阻挡了罗生门的进攻,然后在下一刻被撕的粉碎。   显然,对于助哥的话,芥川也是只挑喜欢的部分听,“给我创造机会”这几个字是一个也没听进去,直接理解成了自己抢。   对面没有留手的打算,我也毫不客气。我微微侧身,绕过方向发生偏移的罗生门对的他腹部进行肘击。   然而芥川的主要意图并非进攻,罗生门缠绕在他的腹部,起到了一些防御的作用,他没完全躲闪我的攻击,反而伸手夺取我手中的遥控按钮。   我觉得这种假装打架又抢我东西的场景熟悉极了,并且很快回忆起了当初这么干的人。有过类似经验的我自然没那么容易让芥川成功,但芥川的罗生门毫不客气,在受伤保住按钮和让出按钮直接我选择提前按下。   炸弹进入倒计时的声音并不大,却十分抓人注意,这样的动作多少耽误了写时间,遥控按钮脱手掉到了地上,我也只是堪堪躲过罗生门的卷刃。   “炸弹要爆炸了……大家都一起埋葬在这里好了。”我念出了剧本中最后一句台词,模仿这小林先生引爆炸弹时的姿态,“只有三十秒钟,你还有什么遗愿吗?”   很明显的,芥川也不是那种会对陌生人说遗愿的人。在极短的的时间里,芥川接近了春野小姐,非常不客气的揪住了她的衣领。   ——人体防爆。   我几乎是瞬间想到了这个词,意识到了芥川想做的事。   危机时刻为了保护无辜的人推出罪犯来承担风险,听上去似乎再合适不过了。   但这只是个测试,春野小姐也不是犯人。   “松手,芥川。”我直接采用了异能力。   道具匕首从我手中脱出击中芥川的手腕,芥川的手僵直了一下,却没有松开,他揪着春野小姐的衣领将她推开,我伸手扶住才没致使她跌倒。游走的罗生门裹住炸弹,讲它从窗户处丢出。   不具备杀伤性的模型炸弹被丢出侦探社,它当然不会爆炸,只是沿着定理规则下的轨迹砸在水泥地了,崩落一地零件。   芥川深呼吸了几下,重新扭头望向我,凶狠的表情褪去后反而显出了几分困扰。   “禾泽……先生?”作为后缀的“先生”说的要多迟疑有多迟疑。   “……哦呀。”我扶起因为重点不稳差点摔倒的春野小姐,好半晌,也只发出了这样意义不明的声音。   很难说这样感叹的音节是因为我误会了芥川的意图,还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被芥川发现了。   虽然我强烈的预感告诉我芥川是会做出人体防爆这样决策的人,但事实证明他刚才只是想把挡住窗户的春野小姐推开罢了。   至于另一方面,也很难说芥川是否真的有认出我,他现在打量我的眼神还充满了不确定和不敢相信,困扰的十分明显。   “炸弹是假的,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测试你的能力而准备的入社测试。”解释前因后果的重担被国木田老师接下了,他翻看了一下手账本,准备接着讲话的时候却被打断了。   “所以在下通过测试了吗?”在点头表示确认后,芥川很快开口问道。   “……没有。”国木田老师的声音顿了顿,将手账本中的两行字划去,“从禾泽变成犯人开始,最先规定的评判标准就不那么有用了。”   “所以?”芥川急切的追问道。   “所以你需要在这里等我们开会讨论清楚。如果可以的话再跟负责财务的同事讨论一下赔偿椅子的问题。”国木田老师公事公办的解释道。   芥川一个激灵,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那个被他撕碎的办公椅,要多凶狠有多凶狠,仿佛想再把它千刀万剐一遍似的。   “如果芥川君通过了入社测试,这笔账自然可以由侦探社报销。”国木田老师补充道,一下子就把身无分文靠我和助哥接济的贫穷少年拿捏住了。   然而无论芥川再怎么迫切的希望得到结果,侦探社办事还是要按照流程来的。   首先第一步,就是把专门布置的乱七八糟的办公室收拾整齐。   摆乱的桌子要复位,踢翻的废纸要扫掉,支离破碎的椅子要收好什么的。   而除了这些,我首要关心的还是春野小姐和刚才被我随手叫来当主演的小哥。   所幸春野小姐并没有事,按她的话来说就是她刚才光顾着看我来着,被芥川推开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细想了一下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就只是点了点头。   但找另一位事务员小哥的时候却发生了很麻烦的事情。   那就是我有脸盲症,根本不知道刚才配合我的人是谁,最后还是委婉的从春野小姐那里套来了信息。   充当幸运嘉宾的事务员小哥也没什么事,不过我还是为我刚才的行为道歉了。   “没事没事,虽然刚才那个少年确实有点吓人……”小哥摆摆手,倒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话说禾泽君为什么现在还……这样……嗯……这种声音。”   他支支吾吾的移开了视线。   “为了防止有人感到破灭。”我声音笃定回答道。墨镜的好处这不就又体现出来了吗,根本没人知道我眨没眨眼。   其实别人会不会破灭什么的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但在女装情况下用原声说话我是真的……会社死。   这是再怎么练习脱敏都改不了的毛病,被人发现自己是社恐什么的简直是不敢想象的糟糕。蹲在地上小声喊救命的场景还是算了吧。   因为我说得太绝对太自信了,事务员小哥只能愣愣的点点头。   ·   “……禾泽先生为什么要穿成这样?”下了很大的决心,在我和同事们整理办公室时至少看了我六次的芥川终于勉勉强强的开口问道。   “你是说女仆装?为了你的入社测试啊。”我摘下墨镜还给了它的主人,道谢后才接着说道,“不过撇开这个不谈,芥川也可以试试看哦。”   “这就不必了。”芥川摇头拒绝道。   “真正的战士不会挑剔着装,万一你在对上你的仇人时正好穿着这么一身呢?你难道不该多加练习吗?”换了一种声音说话就是自信,我胡说八道的能力更上一层楼了。   哪成想平日里听见“仇人”二字就会激动无法克制自己行为的芥川今天竟然没有冲动降智。   “不要。”他干脆的拒绝道,“在下认为,只要一开始就不去触碰它,那么便永远不会出现禾泽先生说的这种可能。”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道理竟然被他无师自通了。   我沉默了。   这小孩怎么一会儿贼好忽悠一会儿贼不好忽悠的!   没法说服芥川,我也只能放弃了。   再次借用了与谢野医生的病房。晶子摆弄着相机,见进来还和我打了声招呼,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我应了一声,然后指了指病房就进去换衣服了。   接着发现根本没有卸妆工具。而且这里是病房,化妆还好,卸妆动静太大。太不合适了。   于是我又出来了。   晶子用眼神表示疑惑,我对她解释了我的想法。   “所以我打算回去再换掉这身。”我总结道。   “不换也行……”晶子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咳嗽仿佛是丢掉的脸皮,她开始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起来,“禾泽这样打扮很可爱哦。”   “这种夸赞还是留着给楼下咖啡厅的小姐姐吧。”   “不要,这种夸赞就是要给释子小姐的。”晶子撑着脑袋,歪着头笑眯眯的说道,“你不是说过吗?性别别卡那么死。”   “释子小姐?”我被这个昵称弄得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吐槽道,“‘性别别卡那么死’不是用在这种场合的。”   “无所谓啦,我——”   然后晶子并没来的及说话,国木田老师就出现在医务室门口,敲了敲敞开的门,叫我们来开会了。   于是我和晶子的聊天也终止了。 第168章 决议   “……等等,你怎么还是这副打扮。”国木田老师说完正事才发现我的服装没变,他迅速移开了视线,又移了回来,然后以上动作又不明显的重复了两三次。   ——国木田老师以前一定没见过女装大佬。   我在心里想着,把原因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   国木田老师似乎勉强被说服了,随即离开去通知其他人。   “感觉禾泽的女装已经超出国木田君的认知范围了呢。”晶子放下相机吐槽道。   我觉得晶子说的有道理,思考了片刻后,披了件外套。   ·   来到会议室后的五分钟,贤治姗姗来迟,快活的告诉我们他在附近发现了一片田地的事情。   “虽然还是不太懂钱该怎么用,但我已经买下来一块田地了哦。”贤治笑起来的样子很淳朴,是为此真心实意的感到高兴的样子。   种地这事多少有点涉及到其他社员的知识盲区,以至于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我也只能勉强回忆起什么季风区域适合种植什么作物这样的知识,这显然并没有什么用。   “啊,嗯……很好。”国木田老师勉强应和道,又把话题引入了正题,“总之我们先开始讨论吧,关于芥川是否通过入社测试这件事,诸位有什么看法吗?”   国木田老师说完,环视了一下全场。   不出意料的再次冷场。   平日聊天不算,在诸如开会一类的正式场合中,除了国木田老师能做到一板一眼的发表见解,其他社员都会变得不乐于开口。   “我说……多少说两句吧。”国木田老师吐槽道。虽然冷场了,他却丝毫不慌,很有经验的开始点名,“这样,禾泽你先说。”   “嗯?我先吗?”我一下没反应过来,抬起了头。   “啊呀!”贤治像是才注意到我的变装,他望向我开口道,“刚刚都没注意到,这个姐姐是谁啊?”   “是释子小姐。”与谢野医生秒答,彻底把话题带歪了,“楼下咖啡厅新来的招待员小姐哦。”   “胡说八道。”我直接反驳道,“贤治别听她乱讲啦,我是禾泽本人呢。”   “诶?可是声音完全不一样啊。”贤治不明就里的望着我,看上去有些困惑。   “声音是可以变的呀——”我回答道,然后又模仿着教主的声音说了句斯巴拉西,“怎么样?神奇吧。”   贤治睁大了眼睛,我突然注意到他眼睛的颜色是秋收麦子般的金色。   “哦!好神奇呀禾泽前辈!”他感叹的说道,一副学到了新知识的样子,“原来这就是城里人吗?太厉害了。”   嗯……我觉得好像不是这样。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纠正,国木田老师就打断了我的读条。   “不要再进行和会议无关的对话了啊,快点讨论正事!”   看见国木田老师一副濒临炸毛的暴躁样子我立马把注意力放回在了会议本身。   “按照社内的标准来说,我觉得不怎么行。”我摆弄着刚刚向事务员小姐姐借来了墨镜,重新把它戴上,然后回答道,“芥川目的性太强了,对犯人下死手这个还好说,但他攻击时根本没考虑到人质问题,在真正的事件中,很可能会因为他不计后果的行为误伤到人质。”   “话是这么说,但他确实解决了炸弹,而且在场也没人受伤,按照这个角度来说他已经算是完成测试了吧。”晶子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可中途禾泽没按照事先排练的来,原先的标准也很难作数吧?”国木田老师反问道,说然后又半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入社测试的实质是全方位能力的测试,从这一角度来说,芥川虽然完成了测试内容,但并没有体现出调查员该具备的特质和品行,算通过也不怎么妥当吧。”   “那就按流程来,流程说通过就算通过。”我提出了我的想法,每当发生争执的时候,按照最初定下的规定来决策总是最公平的。   “你忘了就是你没按照原先规定的来才演变成这样的吗?”国木田老师眯着眼睛反问道。   “可你还说过‘测试的目的主要是看他能力,其他的没多重要’这样的话。如果我不阻止,芥川早早通过了测试,就更难检验了才对。”我回答道。   结果国木田老师却莫名其妙的望向我。   “‘其他的没多重要’?我没说过这句话。”   我听了这个回答也懵了一下,望向了晶子。   “那是你对我说的?”   “没,虽然我也认可这话,但我没这么说过。”晶子也否认了。   我沉默了,开始努力回忆这话到底是谁对我说的。   “到底是谁对我说的啊……”然后忍不住问了出来。   “对呀,是谁对你说的呢?”极具辨识度的声音传来,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乱步插着腰出现在了门口。   “诶?大家竟然还在为新人的事情烦恼吗?真是太差劲了,这个侦探社没有乱步大人在可该怎么办呐。”乱步摇着脑袋唉声叹气,露出了一副为自己的优秀感到得意的小表情。   虽然自夸起来非常不客气,但他倒是一点也没说错。每当开会的时候,我们的心情总能跟那些解决不了悬案的警察先生们共鸣乱步的出现意味着让社员头疼的会议可以迅速结束。全侦探社宠着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快点快点,国木田快点宣布。”乱步三两步走的会议桌旁,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没头没尾的催促着主持会议的国木田老师。   “什么?”国木田老师不明就里,困惑的望着乱步。   “笨蛋,就是你本来想做的事情啦。”乱步摇晃着手指提醒道。   国木田老师这才理解了乱步的意思。他清了清嗓子,让会议进入了最后一个流程。   “既然说不出结果,那就所有人投票决定芥川是否能加入侦探社吧。”   “好的,我弃权。”乱步立马举手回答道。   接着,他站了起来。就在我以为他要起身离开时,他却突然身体前倾越过桌子,一下子距离我很近。我有些莫名的眨了眨眼睛,下一秒,乱步伸手把我的墨镜摘了。   然后自己带上了。   “?”一套操作把我弄懵了。   墨镜确实是个神奇的物件,带上墨镜的侦探先生都显得孩子气得高深莫测了。   “不如社长送我的那副眼镜。”乱步很快摘下墨镜评价道,弄得我又一下没反应过来。   “禾泽也没我可爱。”乱步把墨镜推给我,补充道,弄得本来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我又有点懵了。   为什么要用可爱这个形容词,是形容衣服吗?好像也不是啊……   我少见的一点也没弄懂乱步想表达的意思,不过侦探先生的想法确实难以捉摸,于是我决定换个侧重点来回答这会问题。   “乱步穿上这身肯定比我可爱。”虽然不太清楚他的意思,但顺着说总没错。   对于我的建议,乱步竟然难得思考了一会儿。   “不行。”乱步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拒绝了,“这身侦探服是社长准备给我的,不会轻易换掉它的……总之你们继续投票吧,乱步大人先走啦。”   说完这句话,乱步直接就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把门关上。   “乱步先生过来只是为了弃权吗?”作为新人的贤治不懂就问。   “显然是这样的。”我注意力还放在乱步说道话上,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哦——原来这就是城里人吗!感觉自从来到侦探社后就学到了很多没接触过的东西呢!”贤治快活的说道,因为有所收获而显得非常开心。   我注意力回来了,却没再没说话,只是默默移开视线。为侦探社带给这位来自村庄的少年的错误认知感到无比心虚。   “会议期间不要交头接耳。”国木田老师咳嗽了一声,敲了敲黑板,一时间非常有上课的感觉,“大家现在开始投票,同意芥川加入侦探社的就举手。”   “不同意的呢?”我多问了一句。   “就不举。”国木田老师回答道。   “哦。”我点了点头,举起了手。   “……既然都同意了,干嘛要问我这个问题。”国木田老师的表情显得很无语。   “为了严谨性。”我认真的说道,再次带上了墨镜,为了增加可信度我还点了点头。   “那你刚才还一直提反对意见。”   “只是按照社内标准发表意见而已,按我的标准来看芥川当然是通过了的。”我回答道,这个答应也勉强被国木田老师接受了。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我、助哥和贤治都选的同意,乱步、晶子、国木田老师则是弃了票。   “那么就是三票同意三票弃票。”   “这样一来芥川算是通过测试了吗?”我询问道。   “弃权是按反对来计的,所以是平票……”国木田老师略显迟疑的回答道,“这样一……来就只能找社长来定夺了。”   于是我们拜托了春野小姐把社长叫来。   社长来到了会议室,听完前因后果后提出要和芥川见一面。   结果他俩一见面谁也不说话,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很难判断谁的眼神更凶狠,不过最后先败下阵来的却是芥川。   “在下希望加入侦探社,找回在下的妹妹。”紧张的情绪让芥川的声音显得生硬。   “我答应了。”社长很快回答道,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带有,沉默的转身离开了。只留没反应过来的芥川愣愣的待在原地。   “欢迎你加入侦探社,芥川。”助哥把手搭在芥川的肩膀上,声音沉稳而宁静。   仿若改变命运的声响。 第169章 保留   ——芥川加入侦探社后,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的。   我蓦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却有些无法完全意识到产生这种想法的具体因缘。   “我说,禾泽到这么晚就算了,还一直发呆不说话就太过分了吧。”安吾手肘撑着吧台桌面,举着岩石杯说道,他吐词很清晰,但状态上却有些微醺。   这也难怪,今天我和助哥来Lupin的时间晚了点,到的时候安吾都准备付钱走人了,见我们来了才又续了一杯,接着就成现在这样了。   “嗯,我这事觉得助哥也有责任,不能完全怪我。”我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狡辩——解释,“而且我和助哥一起到的,你这么不说他?”   “织田先生至少没发呆。”安吾不客气的说道,看了眼旁边的助哥。   “嗯。”助哥听见我们在叫他的名字,抬了抬眼睛,左右看了看我们,“抱歉,我刚刚发了会儿呆,你们在说什么?”   “……”安吾沉默了。   我那我可就得意起来了。   “哼哼,助哥才是发呆专业户。”   “这也掩盖不了你晚来的事实,我都过度饮酒了。”安吾开始挑起刺来。   “安吾这酒量怎么可能过度饮酒,况且也不是故意来晚的,是因为今天芥川入社测试,才耽误了些时间。”我开口解释道,盯着自己的酒杯,很快有那么一部分注意力集中在了杯中的球型冰块上。   “那个你从镭钵街捡来的小孩?我记得他好像是有操纵布料化为刀刃的能力的。”安吾稍稍回忆了一下,“所以你们来晚是因为给他进行入社测试。”   “嗯……不是,主要是为了换衣服。”我回答道,终于忍不住了,用手戳了一下杯中的冰块。   ·   侦探社的氛围主打的就是个宽松,入社测试结束之后,春野小姐进了社长办公室又出来,很快向我们宣布了社长安排。   ——既然最近没什么要紧的工作就提前下班好了。   于是我们就提前半小时下班了。   然后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邻里的阿姨奶奶。并且被一句“这是小织的女朋友吗”给干懵了。   是的,我还穿着裙子呢。   毕竟是整个侦探社认可的毫无破绽的女装,直接出门也没什么问题才是。   ——待在原地只会制造一堆麻烦的隐患。   我立马想到了这点,当时想的很快反应也很快,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助哥自己走掉了,假装只是和助哥同路的路人姑娘。   “不是。”助哥迅速否认了,反应同样很快。   ——先回家把裙子换掉再返回解救助哥。   我的计划想的非常完美,实际上也很完美。   除了有一些不长眼睛的小混混非要耽搁我时间,不过并没有耽误成。   而等我穿上衬衫和新买的帅气风衣回去解救助哥的时候,助哥身边已经围了八九个阿姨给他介绍对象了。   助哥似乎在努力表现不耐烦,但我想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阿姨们好。”我努力挤进人群,扯出笑容,把助哥和她们分开,“我的搭档还有工作要完成,我先把他带走了,下次再聊再见。”   “你这个小伙子怎么看上去有些眼熟?”一个我完全不认得的阿姨问道。   “或许是以前见过吧。”脸盲的我已经很会胡说八道了。   “想起来了,”阿姨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刚刚那个穿的像女仆的女孩子就穿着这么一件外套。”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完蛋……我刚才确实有披着这件风衣。   “这件风衣买的这么好吗?”我眨了眨眼,盯着袖子左右看了看,“算了不管了,见委托人要紧,阿姨们回见啦。”   然后赶紧拉着助哥润了。   ·   “当时紧张死我了,还以为要穿帮了。”我向安吾讲述着前因后果,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女仆装?”安吾沉默了很久,半天也只说了这么几个字。   “诶呀!别老关注这些,你应该注意我是如何帅气的将助哥解救出来的才对。”我不满的抗议起来,“而且我还顺路解决了我们街道上对女孩子图谋不轨的几个小混混,很厉害的。”   “所以到底是怎样的入社测试才需要你穿女仆装啊?” 安吾吐槽道,还不忘敷衍我两句, “嗯嗯,很厉害。”   “好敷衍!——不过换这么身衣服……咳,因为真的很有……趣……而且机会难得什么的……”我的话语越说越不连贯,默默的移开了视线。   不过很快,我又移了回来,盯着安吾进行灵魂的质问:   “安吾难道从小到大,一秒钟都没想象过穿女装的感觉吗?”   “我当然——”   “一秒都没有吗?”   “当然……”   “真的一秒都没有吗?”   “我——”   安吾偏过头,没有再说话了。   “干嘛扭头?”   安吾忍无可忍了,把头转了回来,隔着助哥开始开始戳我脑袋——助哥还让了一下。   “你这么盯着人看,你说我为什么扭头?嗯?”我被戳的捂脑袋,安吾这才收手会去了,顺带回答了我的问题,“小时后的事情我哪记得啊……”   声音小的像自言自语,但还是被我听见了。   “看吧!”我贼得意,安吾又露出了想捶我的表情。   ·   芥川并没有完全通过入社测试。正式的来说,芥川的入社测试结果是作为保留项目存在的。   “‘要成为侦探社的社员,需要有律己并贯彻正义的护民精神——需要的是即便处于极限状况也不会动摇的、高洁的精神’这是社长的原话,而芥川在测试并没有体现出这些品质,他只是通过了测试,而不算合格。”国木田老师同我讲道。   是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入社测试没过两天,我就是被国木田老师拉来了会议室,开始开两人小会。   “我们侦探社原来有这么高的道德水准要求吗!”我震惊了,忍不住出声问道,“那我当初是怎么合格的?这些我都没有啊。”   国木田老师给了个“不想理你”的眼神给我,自顾自的说下去:   “所以,入社测试依然在进行中。并且入社测试还有另一个规则。那便是,绝对不能让本人知道,现在正在测试中。”   我更懵了。因为我当初测试的第一秒种开始,助哥就告诉我了入社测试的事。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再次发问,国木田老师就扭头望向我,先发制人对我说道:   “禾泽是想问‘为什么你会事先知道入社测试’对吗?我来回答你——因为你并不知情。禾泽的入社测试是在三个月前结束的,也就是说,禾泽的入社测试持续了三个月。”国木田老师说出了非常令我震惊的事情。   “这也是我要讲的重点,虽然在三个月前,我评估禾泽通过了入社测试,但你这家伙对人对事完完全全没有底线。我不想质疑社长的命令,但我真不明白为什么社长要让你来做芥川的评估者——”   明明是说要讲重点,国木田老师却很快跑了题,疯狂数落起我来。   “所以说?”我的视线在会议室里转了一圈,收回注意力,尝试开口提醒国木田老师别跑题太远。   国木田老师终于意识到自己跑题了,他深呼吸了一下,重新回到正题。   “所以说,社长给我们两个安排了任务——”国木田老师介绍道。   所谓的任务,就是做芥川的辨别者、评估者,确认他是否能够加入侦探社,倘若他骨子里就是个坏家伙,那么就要在出现伤亡前立刻将他制服。   “哪种制服?”我敲了敲桌子,开口问道。   “必要的情况,可以击毙。”国木田老师回答道。   “哈。”我忍不住笑起来了,“这不是和我当初待遇一样嘛。”   “他比你好点,至少没有前科。”国木田说话一点都不带客气的。   “对啊,所以我才不理解当初我是怎么通过的。”我耸了耸肩,半是调侃的说道。   “还要我继续陪你回忆往昔吗?你不能稍微多放点注意力在工作上面么。”国木田老师推了推眼镜,直接进入工作状态,“不指望禾泽能在评估里做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贡献了,但至少不要添麻烦拖后腿好嘛。”   “才不会呢,”我立马抗议国木田老师的不实谣言,“而且我也没拖过国木田老师的后腿吧?”   国木田老师挑了挑眉。   “好吧,姑且相信你。那现在你说说看对芥川入社评估的想法吧。”国木田老师低头翻开了手账本。   “这个啊,我个人想法当然认为芥川完全OK啦,如果他能多完美完成几个委托的话,我大概就会让他通过吧。”我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   “解决危机的迅速与否不能成为考察的关键,如果按这个作为标准芥川早算通过了,重要的是侦探社社员因具备的品质。”国木田老师深深的叹了口气,再次说明道。   “嗯……律己并贯彻正义的护民精神?极限状况也不会动摇的、高洁的精神?”我回忆了一下国木田老师最初说的话,“如果依照这个标准的话,我建议还是直接把芥川给淘汰掉吧——他一个都没有。”   国木田老师皱了皱眉头。   我撑着下巴,盯着手腕处的表带,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人身上的一些特质即使只相处很短的一段时间也能轻易看出来的。芥川的人生观里只有目标和本能,善和恶对他来说都不是必须考量的事情——过去的生活没有空间给他考虑这个——而没有善恶观的人嘛,一般都被称之为恶人——他们会做出很坏的事情,并且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果你信任我的说法,现在就已经可以考虑把芥川制服了哦。”   “够了。”国木田老师看上去有点恼火,这种恼火又很快演变成了抓狂,他捂着额头,非常窒息的样子,“我就说禾泽一定会添麻烦拖后腿。”   我愣了一下。   “那个……”   话题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偏移,又似乎没有。我不太能分辨原因,正想要试着说些什么,结果却被国木田打断了。合上手账本他站了起来,右手夹着钢笔摁在手账本上。   “真是的,你这家伙从来都不好好听人说话、对人对事完全没有底线、一天到晚只知道添麻烦,研究社、镭钵街、涩泽龙彦从来不消停——”   我的表情在国木田突然而然的数叨中变得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说出认为自己不符合侦探社社员的品格的话,就好像我三个月以来的评估还被不值得说明它似的。不过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不管你有多么充分的证据、多么自恰的逻辑,只要芥川还没有做出那些事情,他就永远有成为侦探社社员的资格,这对谁都是一样的。”国木田对我说道,和平时无二的声音莫名有种敲击心灵的感觉,我的视线慢慢挪到他的右手上,他的右手之下,是写着“理想”二字的手账本。   我终于意识到,话题并没有因为国木田的话而偏移,它本来就该死这样的,是我把它带偏了。而国木田老师让它重新步入了正轨。   “为什么……”我忍不住发声了。   “别再问我为什么了。”暴躁的国木田老师现在是一点耐心都不带有的,“要问为什么的话很早之前我就说过了啊——因为这是理想,『当为应当之所为』。”   ——做应该做的事。   我说不出话来,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地板,最后检查了所有的墙面,最后的最后实在没地方可看了,才不得不面对这句话。   “……为什么不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沉默了半晌,才这样说道,接而又自顾自的回答起来,“哦,对国木田来说,那些‘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国木田想做的事情吧。”   “如果你一直在强调这个,那禾泽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国木田反问道。   ——那些开心的、高兴的、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情啊。   我几乎瞬间想到。   “和国木田老师的不太一样呢,都是些满足自己欲望的低劣想法呢。”我回答道,转移了话题,“不是说要尽快工作吗?我们都摸鱼了好一会儿呢。”   计划优于一切的国木田老师猛的反应过来,迅速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工作上。   “我还是不认为芥川符合国木田老师说的那些品格。”国木田老师讲解注意事项的时候,我插嘴说道。   “当初明明你也跟着一起推荐了他的。”国木田老师抱着手臂说道。   “我当然是有原因的。”我敲着桌子说道,抬头望着国木田老师,“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赌芥川能不能通过入社测试。就赌他可以,但跟那些社员品质没什么关系。”我回答道。   “我可不会让不符合标准的人通过。”国木田老师不客气的说道。   我指了指我自己。   “……这方面我懒得跟你掰扯了。” 第170章 好的哦卡   “人是助哥推荐的,晶子是社医,乱步不管这些,贤治自己也刚来不久,这个任务落在我头上也是没办法的事嘛。”我开口说道,抬起头,试着安慰一下因为跟了“糟糕搭档”而生无可恋的国木田老师。   然后突然的发现国木田老师有点高。   ……以前我们两个好像是差不多高的来着。   这么想着,话题就偏掉了。   “你现在多高啊?”我忍不住问道。   “一米八……什么?”国木田下意识的想回答,又很快反应过来,“工作时间不要问奇怪的问题。”   好吧,想在国木田老师面前把话题偏掉还是有难度的。   “国木田老师不知道吗?询问他人身高是促进情感交流的重要方式之一哦。”我认真的说道,为了增加说服力,还点了点头。   “真的吗?”国木田老师立马信了,翻开手账本中专门记录零碎知识的那一页,准备记录的样子。   “真的,”我又点了点头,在国木田老即将落笔的时候才补充道,“不过一般用于亲子关系。”   国木田老师的钢笔在那一瞬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但是这只坚强的钢笔目前仍然健在。   我移开了视线,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对不起,人偶尔是需要犯贱来调节心态的。   这个没什么用的知识最终还是被记在手账本上了。因为计划自己会在十年后有女朋友的国木田老师——现在应该是九年后——坚信自己用的上。   虽然我很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符合国木田老师那些完美到近乎苛刻的要求的女孩子。   芥川的评估任务细则很快就敲定下来了,为了防止我拖后腿或者“给新人灌输不符合侦探社理念的奇怪思想”国木田老师专门给我准备了一本《武装侦探社优秀前辈指南》要求我熟读熟记。   “万一这本指南不小心被芥川看见了怎么办?”我翻了翻写的满满当当的指南,提问道。   “是个问题……”国木田老师严肃的思考了一会儿,推了推眼镜,“这样,你把它背下来,然后还给我吧。”   “!我会好好保管的!!”我立马保证道。   ·   评估任务是秘密的,而明面上,芥川已经通过了测试成为了侦探社的一员,我也就说话算数的把他引荐给了乱步大人。   “虽然禾泽做的点心还是很好吃,但在拜托我帮忙的时候才做,我不高兴了,哼!”乱步推开了点心,一副“不高兴就不想帮忙的样子”,只是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往盒子那瞟。   “这两者没什么关系的,”我解释道,忍不住移开视线,咳嗽了一声,“只是这两天恰好想起来了。”   “哇!更可恶了!禾泽竟然还忘记了!”乱步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非常不美妙,抱着手臂不想理我了。   “对不起嘛……”我小声道歉道。   芥川扭过头了我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哼……”乱步一副不吃这套的样子。   “这样。”我一只手撑着乱步的办公桌,另一只手在空中画了个圆,诱惑道,“十天的点心,如何?”   “哼……”乱步不为所动。   “二十天,”我接着加码,疯狂诱惑,“别生气了嘛。”   乱步稍稍睁眼瞟了我一下。   “三十天,而且要在一个月之内。”他竖起手指提出要求,还把我语言陷阱拆了。   “连续一个月的话社长会骂我的,两个月。”我开始拉扯。   提到社长之后,乱步终于面露犹豫。   “社长才不会骂你呢。”他嘀咕着说道,声音越来越小,“不过他说不定会说我……”   “好吧。”思考了片刻后,乱步妥协了,“那就两个月好了。但禾泽以后不许忘记乱步大人交代的事情!”   “乱步点心吃太多会横着长的。”我说出了我的理由。   “才不会!我每天都有和社长一起锻炼身体和学防身术!”乱步直接反驳道,然后立马拆了点心盒,接下来的话也都变得口齿不清了,“不是想让我帮忙吗?快点拜托我啊!”   我立马听话的拜托起来   “是芥川的妹妹,好像是被什么黑衣男拐走了,一年前的事情换我调查就太耽误时间了,所以想请乱步帮帮忙。”   坐没坐相的乱步突然停下了仰头吃点心的动作,短暂的静止后抬起了头。   “你觉得换你要查很久?”乱步似乎是在提问。   我愣了一下,结果乱步又躺了回去,接着开口问道。   “长相和名字。”   似乎是在问芥川。   “不知道。”芥川摇了摇头,有些微不可查的懊恼,“不过听到声音的话,我就一定可以辨别出来。”   “哈呜……”乱步打了个哈欠,“这个世界上难道全是笨蛋和失败的预测者吗?”   “什么?”芥川眯了眯眼睛,语气变得恼怒起来,“在下也是那其中的一员吗?”   结果没想到我和芥川同时开口了。   “对不起我是笨蛋。”我非常老实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然后芥川和乱步就同时望向我。   因着芥川的视线,我突然想起国木田的指南里有说过“作为前辈要以身作则,不能随随便便承认自己不行,要起到表率和带头作用”这样的话。   “咳……”我咳嗽了一声,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收回我前面的话,我觉得我……其实挺聪明……的。”   心口不一的话说起来相当磕绊,或许也是因为这个,芥川的表情变得非常无语。   “禾泽君就是笨蛋。”乱步直接一锤定音,更过分的是芥川竟然表现出了赞同的意思——就算不明显我也看得出来——刚刚不是还在跟乱步生气吗?!怎么变得这么快!   ——前辈什么的果然不好当。   “所以乱步能帮忙吗?”我强行让话题步入正轨。   “虽然我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名侦探,但是我不感兴趣的案子我是不会去搜查的,全横滨翻人什么的太无聊了。”乱步晃了晃脑袋,咬着点心说道。   “不用你来。”芥川冷着脸说道,“在下会亲自找到她的——找到我的妹妹,银。”   “唉呀……”乱步叹了口气,随手将一张卡片从口袋里拿出,丢在了桌子上。   “这是?”   芥川只是瞟了一眼那张卡片就再次抬眼询问道,而某些好奇心旺盛的失格前辈已经拿起卡片看了起来。   “好的哦……卡?”我断断续续读出了上面的字,四四方方的格子中,其中一个已经盖上了一枚印章。   “从你出现在侦探社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迟早要找上我,调查什么的早就做好了,实际上我已经确定了你妹妹在哪,她还活着哦。”乱步的注意力集中在杯子死角的一点奶油上,语调因此忽高忽低,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   “什么?她在哪里!”芥川听了当然很激动,而我依然在研究那张卡。   “所以你才需要这张卡。”乱步说道,“得到其他调查员的认可,让他们在上面盖章,我就帮你寻找妹妹——要问我为什么提出这种要求的话,当然是因为我是侦探社的名侦探,社长的要求我也没办法拒绝。他希望你能被全侦探社的调查员接受,我就做出这张卡提出这样的要求,就这么简单。”乱步一口气说道,“顺带一提社长的印章已经盖好了,至于怎么得到其他人的印章就要看你自己努力了。”   对着卡片观察了许久、听见乱步这么说后我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发现不是错觉,我抬起了头。   “所以乱步的呢?”我抬头问道。   “唔?”乱步发出了疑问的音节。   “所以乱步的格子呢?”我又重复了一遍,“我最开始就在想,是不是要芥川集齐所有社员的印章,但数来数去都少了一个格子,便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但显然我的判断没错,所以为什么没有乱步的格子呢?”   “因为这是名侦探的要求,当然不用有名侦探的位置啦。”乱步给出了解释。   “可名侦探也是侦探社的一员吧?”我反问道,并且很快提出了我的要求,“乱步也要盖印章才行。”   “太麻烦了,而且还要拜托社长再帮忙写字画格子什么的,还是算了吧。”乱步摇了摇头,拒绝道。   “我只是觉得大家都有的东西,乱步也要有才行。”   “唔……”乱步犹豫了。   最后的最后,乱步把自己的印章和社长的盖在了同一个格子里。   ·   芥川长久的盯着我递来的卡片,下定决心般的开口道:   “……在下过去从未和妹妹分别,这一年的时间里每一天都是被撕裂般的煎熬……事到如今收集印章的时间也不算什么了。”   “很有觉悟嘛。”乱步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微笑道,“那我就祝福你好了,新人先生,但还是要提醒一下你……”   说道这里,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你真正的痛苦,真相和结局带来的痛苦,会是在你集齐印章之后。”   “……别吓唬小孩啦。”我小小声的抗议了一下。   “是禾泽被吓到了吧。”乱步毫不客气的戳穿道。   我移开视线,眨了眨眼睛。   ·   当然会被吓到啦——在乱步问出“换你要查很久?”这样的问题之后。   如果换我调查就会事半功倍,就很容易联想到它的呀。   ——联想到港口mafia。   那么黑衣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怀抱真相往往是很痛苦的,比如说我已经意识到了芥川苦苦寻觅的仇人是谁,却很难开口告诉他——那个让他与至亲分别、陷入痛苦的人,我不但认识,还有他的联系方式。   于是在答案还没有被任何人亲口认证的情况下,我选择了保持沉默。 第171章 惊喜   但一直保持沉默也不是我的习惯,拖延和鸵鸟完全是两码事,况且这种事情并不适合拖延,于是在芥川离开办公室,投身到收集印章的任务中后,我阖上门,开口问道。   “那个黑衣人,他是太宰吗?”我询问道。   “太宰?”乱步玩味般的念到这个名字,拆了颗棒棒糖晃了晃,“他全名叫什么?”   我突然感觉这个对话有那么一点耳熟。   “我怎么觉得这个问题你好像问过?”于是我问了出来。   “是啊,我很早就问过。”乱步点点头,一副沮丧又不高兴的样子,“结果禾泽根本不理我,还说‘你问那么多干嘛’,哼!名侦探打算现在开始记仇啦。”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我刚加入侦探社时的事情,勉勉强强想起了一点点,那会儿跟侦探社的大家都不熟,似乎是这样说话来着。   “嗯……因为那会儿对我来说还是太宰比较重要。”我回答道。   “那现在呢。”乱步反问道。   “想让你们认识。”我回答道,“他很聪明很厉害的,感觉会是乱步喜欢的那类人。”   “你不说我也知道啦,港口mafia的首领,连名侦探也很难调查到的人。要是禾泽还不打算说的话,就是只能拜托织田作去政府机构偷资料了。”乱步回答道,绕回了原先的问题,“所以他的全名叫什么?”   我本来想说政府机构也不一定偷得到,但突然想起刚辞去了首领专属情报员这份工作的安吾好像就是政府的人来着。   那没事了。   “太宰治。”于是我回答了乱步的问题。   乱步点了点头,并且得到了答案后就立马对这件事情失去了兴趣,把我赶走了。   我倒是很习惯了,问清楚了他这周想要吃的点心种类后就离开了。   ·   芥川为了寻找妹妹而努力着。作为前辈,我、我有在上班。   然后不知不觉就到了二十七号。   三月末,我的生日。   不知道是谁把这件事情穿得整个侦探社都知道了,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的要办一个party,总之当天下午,就在我捏着装着咖啡的纸杯打着哈欠的推门进了办公室的时候,一堆彩纸拉花就在我眼前爆开了。   说真的,惊喜派对对社恐人真的……非常……不友好……   我当时非常非常的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一片空白。   所以我不想回忆我蹲在地上喊救命的景象。   特别是国木田老师还一脸惊讶的说着“原来禾泽还会害羞啊”这样的话,一边把这件事记录在手账本上的时候。   “没有害羞……”我的声音细若蚊吟,好像不怎么具备说服力。   总之,社恐是无法阻止侦探社的大家兴奋的准备这准备那的。虽然我有点紧张,但社员们都很开心,最后连社长都从办公室里出来和我们一起分享蛋糕了。万幸的是那个时候我的社恐状态已经消失了,保住了最后一丢丢面子。   ·   “我在侦探社的形象彻底崩塌了。”我趴在桌子上,把脑袋藏到手臂里面,非常窒息无奈的说道。   侦探社的聚会结束后,我和助哥一起去了大叔的咖喱店——这是事先说好的事情,今年生日要陪孩子们一起过。   “本来也没多少形象吧?”安吾不客气的吐槽道,最后还是问了,“所以出了什么事?”   旁边,几个小孩叽叽喳喳的分享蛋糕,非常高兴的样子。我闷闷的吸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最后还是助哥解释的。   “禾泽会害羞的事情被国木田发现了。”助哥对安吾说道。   “不是这个。”我立马抬头反驳道,又趴了回去。   安吾起先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突然间又明悟了什么。   “知道了。”他推了推眼镜,开口说道,“是因为‘禾泽是个社恐’这件事被发现了,所以很不适应,对吧。”   我又闷闷的吸了口气。   可惜这种状态没持续太久,再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安吾和助哥就突然把我拎起来,丢到了小孩那桌。   “过生日就好好过生日,总不能一直闹别扭吧。”我一脸懵的做到了孩子堆里的时候,安吾就这么抱着手臂背着光对我说道。   我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很久以前,好像我和助哥也对安吾做过类似的事。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没有闹别扭。”我小声反驳道。   “那就赶紧高兴起来。”安吾说起话来一直给人一种很正经的感觉,即使是骂人也显得彬彬有礼的。所以这么说话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的幽默感。   然后我就真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孩子们当然不懂大人弯弯绕绕的想法,看见我来了都非常高兴,我笑着笑着脸上就被抹满了奶油。   被别人记住了生日,并且愿意为我庆祝当然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于我而言甚至是有点受宠若惊的。   因为我不太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精心准备的惊喜什么的不应该留给更好的人吗?像晶子、国木田、乱步、助哥这样的人。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   在我对未来的粗略规划中,从来没有“生日惊喜”这一项。所以非常的无所适从,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的小时候一样。   “禾泽不喜欢那样吗?”吃蛋糕的时候,助哥突然开口问道。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种情况,非常……困扰。”助哥身上似乎有种奇妙的魔法,是一种非常值得信任的感觉,我几乎很少对他胡说八道,大多是有话直说。   助哥“嗯”了一声,没有了下文。   我有些奇怪的抬起头,然后无言的沉默了一会儿。   “你这个‘明年再举行一次好了’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啊。”终于,我忍不住吐槽道。   助哥移开了视线。   “多来几次,禾泽就不会紧张了。”他开口说道,看上去非常认真的样子,接着抬头望了望天花板,又对着我点了点头,“脱敏疗法。”   ——甚至还学会了给自己的说辞塞一个科学依据。   我被噎住了,因为这种胡说八道的说辞似乎就是因我而起的。   “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我挣扎着说道,想试着让助哥改变主意。   “禾泽还有一年的准备时间。”助哥不为所动。   “所以别人是备战考试,禾泽是备战生日?”安吾的吐槽一如既往的犀利。   “至少听上去挺有趣的。”我擦了擦脸上的奶油,已经自暴自弃了。   助哥的呆毛晃了晃。   ·   “说起来安吾生日也快到了吧,兰那安也可以安家了。”陪孩子们玩了一会儿,我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恢复了平日的状态,和他们闲聊起来。   “……我生日在十月份。”安吾默了默,开口说道。   我相当震惊。   “不是四月份吗?”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我的记忆出了问题。   “卧底怎么可能用真实信息啊。”安吾无奈的吐槽道,“港口mafia的资料记录当然是假的啊。   “可你的名字都是真的啊……”我反问道,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等等!安吾该不会连名字都是假的吧?!”   “这倒是真的。”安吾的视线游移了一下,在我质问的目光下,终于还是开口了,“硬要说的话我是改过一次名字,但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都只会用『坂口安吾』这个名字就是了。”   “那好吧。”我勉强被说服了,“所以安吾生日到底是哪天?”   安吾开口告诉我了准确日期。   “这不是和助哥的生日挨的超级近吗?!”我先是很惊讶,再是邓布利多摇头,“明明去年就可以带兰那安走的,安吾你亏大了。”   “你今年多送我一个我就不亏了。”安吾倒是完全不和我客气,难得的笑容显得非常坏心眼。   “那只有一个!”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恶狠狠一点。   “双胞胎安吾。”助哥突然说道。   我和安吾都沉默了。   “这是什么冷笑话吗?”安吾搓了搓手臂。   “如果有两个安吾的话,确实可以做两个兰那安。”我倒是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这个不可能的事情。   “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你们了。”   我们就这么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当时谁也没考虑过那么一件事。没有考虑过,或许我们畅想着的、三人再一次为其中一人的生日聚在一起的日子并不会如约到来。   当时的氛围实在是太过柔和安逸了,无论是飘着香味的咖喱还是在一旁玩耍的孩子们,或者是身旁亲近的友人——谁会去考虑那种事情呢。   ·   生日过后,我又回归了平静的调查员生活。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没过几天,一个惊天噩耗降临到了侦探社内。   ——国木田老师的教资考试成绩出来了,他现在真成老师了。   他投出的简历很快被一所口碑不错的国中录用了。当天他就很雷厉风行的找社长改了雇佣合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兼职。   “以后我只在周末来社里上班,禾泽你靠谱点,认真工作,不要再天天玩果雕了。”临走前,国木田老师语重心长的交代道。   我真的非常悲伤啊,但完全阻止不了国木田老师的手账本。于是只能劝他常回家看看,救救孩子。   “我相信你可以的。”国木田显然打算见死不救,甚至开始口是心非了。   然后就毫无留念的扭头走了。   “没有国木田老师在社里的第一天,想他。感觉有虫子在身上爬。”我趴在桌子上碎碎念。   “我还没走呢。”对桌的国木田老师忍无可忍的说道。   “对啊,我知道啊。”我转了转眼珠,有气无力的说道,“所以才现在说的啊。等到你走了,不就听不见了嘛。”   国木田老师看上去很无语。 第172章 调整   国木田跑去当老师之后,我摸鱼的时间就大大减少了。   侦探社的名气在慢慢变大,无论是政府警方还是各个企业都爱往社里投委托书,国木田老师一走,我的工作时长就从六小时提到八小时了。   “国木田老师一走,工作就变得好多哇。”我把手掌平放在额前遮阴,环视着四周。   正午,太阳有些刺眼,我和助哥在出外勤任务抓拎包客。   搁平时我应该在漩涡吃点心喝咖啡才对。   “其实和以前差不多。”助哥解释道,也在观察着街道,“倒不如说是禾泽来了,工作才变少了的。”   我一时没听明白,不解的望向助哥。随即懂了。   ——招了我这个多余的员工进来,平均分配后,每个人工作就少了。   “唔!怪不得我天天摸鱼国木田老师也没说太多。”我理解的点点头,然后开始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国木田老师什么时候才辞职回来啊?”   助哥先是摇了摇头,又立马指向了不远处。   “那边。”   不远处,穿着黑色夹克的拎包客从街角拐过。   ——来活了!   提前下班的机会就在眼前,我毫不犹豫的追了过去。   “下班收工。”我看着被警方带走的拎包客,抻了抻懒腰,非常高兴。   “下午还要做街道回访。”助哥提醒道。   我立马萎靡不振起来了。   ·   能干的同事改行当人民教师后,新人在斗志昂扬的为自己的目标奋斗,失格前辈则在努力适应无法摸鱼的正常上班节奏。   芥川正在争取贤治的印章。   贤治是关于种田的任务,需要在两周内给田地下苗。对种地一窍不通的小废物自然很好奇,于是就拎着二宰去看他们了。   至于为什么会领着小猫去……其实是因为吸的太开心了,而且暖绒绒的很舒服,一个没注意就不小心带上了。   那天非常长见识,对罗生门能够作为农具耕地这点感觉非常震惊。   而且看上去真的很好用,羡慕。   二宰看见田里有水就想往里跳,最后也是被眼疾手快的芥川阻止了。   “在我长大的地方,浪费粮食的人都是最先死的。”灰色了罗生门叼着黑色的小猫咪,芥川平视着二宰,非常认真的说道,多少有点威胁的意识。   “……他只是只小猫啦。”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仔细想想往田里跳也是二宰的错,就任由芥川恐吓他了。   反正他也听不懂。   “呀,是禾泽君!”非常不科学的扛着一大摞农具杂物的贤治笑眯眯的朝我打招呼,在我和国木田老师的双重教导下,贤治已经完全了解侦探社的工作机制,不再需要别人指导了。   于是很快学会了我和国木田老师两个人的精髓——摸鱼且兼职。   社长充分尊重社员的意见,所以贤治的主业又变回了他最爱的种地。   副业才是当调查员。   “来见见世……来看看芥川,”我回答道,二宰试图往我肩上爬,被我阻止了,“顺带问问他什么时候能拿到印章——最近有事想找他帮忙。”   “什么事情?”毕竟也是要从我这拿印章的,芥川自然要关心一下他未来的任务。   “镭钵街的疫病防控趋于常规化——算了,总之就是病人变多了,想找你帮忙。”我回答道,本来想正式化一点的,转念一想还是直接说了大白话。   “大概还要四五天哦。”贤治远远的回答道,然后接着干活去了。   芥川很快显露出了不情愿的神情。   “那个医生……”他低声说道,显然对森先生印象深刻。   “不愿意也行,让森先生多忙点就是了,我还有plan B。”我非常理解芥川不想和森先生过多接触的想法,提出了另一个方案,“侦探社的社员除了强大的意志和能力,社交才能也至关重要,我们要面对的不仅是坏人,还有委托人、受害者等等——总之,芥川在咱们侦探社楼下的咖啡厅拿到五十个五星好评,我就给你盖印章。”   芥川沉默了,似乎是在衡量的样子。   “——记得穿咖啡厅的工作服。”我又补充了一句。   “在下想去镭钵街帮忙。”芥川的想法一瞬间坚定了。   虽然事情的发展和我想的一样,但有点失望是怎么回事……   ·   逐渐习惯了不能摸鱼的生活之后,我接到了信子的电话。   她说她最近正好闲下来了,是时候兑现请我吃饭的承诺了。   我当时愣了一下,有那么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但这当然不能表现出来了,于是我点头应下了。   地点定在了银座一家价格合适的餐厅,不过来的并不止信子一个,还有她男朋友。   因为信子有提前和我讲过,我倒称不上紧张什么的。   但信子的男朋友,真的,很像国木田老师。   ……好吧其实我不知道他们长得像不像。但这个叫做苍的人无论是外貌特点还是个人气质,都几乎跟我对国木田老师的那些记忆点对上,以至于我每次抬头都会认错。   因为认错的非常频繁,对面的两位都注意到了。   于是我只好告诉他们,苍长得跟我的同事很像。   总得来说这次见面还是非常愉快的。无论是苍还是信子,都是那种社交能力非常强,可以带给别人如沐春风的感觉的人。除了对黑白熊电台事件的、相对认真正式的感谢以外,我们还闲聊了很多。苍博识多闻,对许多实事见闻都有独到的见解。信子涉猎广泛,很多极其偏门的问题都能讨论一二。   他们总能很轻松的接上对方的话,也都能回答我的问题,交流起来非常轻松。   聊着聊着,我突然意识,到对面是一对活生生的情侣。   郎才女貌、恩爱有加、教科书级别的情侣。   听信子说他们是在学校认识的,苍是他的学长,不过现在已经成功上岸做了公务员。   而我,目前好像只认识这一对情侣。   在我并不怎么丰富的社交圈子里,信子是唯一一个有对象的,所以我有什么困扰也只能问她了。   此时聚餐已经到了尾声,苍起身结账去了,给我们留下了空间。   于是我就问了。   “我有个朋友——好吧就是我……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表达自己的心意”不懂就要问,我开口向信子讲述我的困扰。   信子听了有些惊讶。   “禾泽竟然没有向喜欢的人表达自己的心意吗?我还以为禾泽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他呢。”   我顺着思考了一下,发现倘若在我意识道自己喜欢太宰的第一秒太宰就出现在我面前,我说不定还真会直接告诉他呢。毕竟犹豫就会败北,想做的事情不尽快上手去做只会越来越犹豫,就像现在这样。   “可能吧,但我现在就是很犹豫……硬要说的话大概是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担心被拒绝吧。”我视线游移的回答道,有点蔫蔫的。   信子的眼神变得困惑起来。   “是我的误判吗?”她有些疑惑的反问道,“虽然跟禾泽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我觉得禾泽不是那样的人啊。”   “不是哪样的人?”现在困惑的人变成我了。   “我不觉得禾泽是会担心坏结果而犹豫的人。而且,我不认为禾泽君会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人。”信子笃定的说道。   我愣住了。   “犹豫……肯定还是会的啊……”我低声说道,勉强反驳了前半句,但是后半句话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关于禾泽的困扰,如果真要我给出什么建议的话,也只有一句话了。”信子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表情十分柔和,“——分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样就足够了。”   “如果是禾泽的话,不用我说都明白这些吧。”   ——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我在心里想着,说不上有都意外,却很难描述我现在的心情。于是我没说话,反而是闲扯了另一个话题。   苍结账回来后,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儿。信子和苍就那些一直困扰的社交问题给予了我很多指导,我觉得我学到了许多,虽然不知道能实践出多少,但还是给我一种收获满满的感觉。   反正我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其他的都只是时间问题。   ·   在那之后,我和信子就算是成了朋友,和苍也算认识了。虽然性格不太一样,但在处事风格上我和信子却有些相似,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成为朋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吧。   当然也有区别很大的地方就是了。   比如信子是个现充,更喜欢跟朋友见面。而我则非常宅,更喜欢窝在一个地方一整天都不动弹。   不过这也不影响我们做朋友就是了,网络真是个好东西。   ·   立夏,我完全适应了新的工作节奏,再次成为了休息室的常客。   “所以为什么不到两个月你又开始摸鱼了?”国木田老师对这样的状况大为不解。   “反正能在下班前把工作都做完不就好了。”我拿出了过去说使用了无数次的说辞。   为了摸鱼而提高工作效率的行为果然不能被国木田老师所接受,他也只能扶着额头安慰自己说至少我工作效率提高了。   “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不就好了嘛,”我挥了挥手,继续窝在沙发里做猫玩具,“话说国木田老师怎么今天就来社里了?不是还没到周末么?”   说道这里,我意识到了什么,支棱了起来。   “难道国木田老师回心转意,打算回侦探社了?!” 第173章 重访   “什么跟什么啊……”国木田老师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他推了推眼镜,然后回答道,“只是为了芥川的入社测试和别的老师调了课罢了,哪有当两个月老师就辞职的道理啊。”   我听完非常失望,再次窝回沙发。   然后又迅速坐了起来。   国木田老师看见我在沙发上仰卧起坐很是纳闷。   “想起来了。”我自言自语道。   我润回办公桌仔细翻找起来,终于在一叠文件下找到了想要的委托书。   “找到了。”我把委托书翻开又合上,最后拿着它去找了负责后勤的事务员。   ——要是没看见国木田老师,我说不定都把这份委托给忘记了……   “你去干什么?”路过国木田身边的时候,他开口问道。   “做委托。”我回答道,在国木田老师的注视下,成功从后勤的同事手里申请到了车钥匙,离开了侦探社。   然后又折回来了,再拎了把枪。   ·   可能是受到脸盲症的影响,我的记性很不怎么样。   ……   好吧,不该拿脸盲症做理由的。   我的记性虽然没有特别差,但确实没法归到好的一类。日常生活中总是需要别人的帮助和提醒。   比如前几天想接着翻译那张纸上的内容,结果那张纸竟然没在手机壳里,我翻箱倒柜东看西看找了很久才在卧室的桌子上找到它——上次翻译完忘记放回去了。   还有前两天找日记本,找了很久,好不容易想起来自己是把它放在旧外套口袋里了,结果那里竟然没有。最后助哥做去厨房晚饭,才在冰箱里找到它。   “……”根据我零星的记忆,我至少把它忘冰箱里忘了半个月。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助哥解释它。   原先想趁国木田老师和贤治搭档时去重新调查一下天使孤儿院的事,也因着国木田当老师这事给忘记了。   刚刚才想起来。   事实证明,想起来了就要立马去做,指不定哪天就又忘记了。   所以我立马出发了。   ·   我系上安全带,一边点火一边从记忆中翻找关于天使孤儿院的零星细节。   很多都记不太清了,地址倒是记得很清楚。   于是我停止了回忆,挂挡踩了油门。   三丁目依然是废弃的街道,流浪者和犯罪分子的新家。所谓的重建计划果然和秋山当初说的一样——一点影子都不带见着的。   一辆车,不是被拆的只剩铁皮,或者铁皮都不带有的废车,而是一辆实打实的会动的车。   这对略显寂静的街道来说有些突兀。   作为打破平静的始作俑者,我没在意这点,整理了一下衣摆,开门下了车。   挂在腰上的手/枪多少能起点威慑作用。调查员不是警察,没有随时随地抓捕犯罪分子的义务,不过它们不长眼睛就另当别论了。   天使孤儿院的破损的门牌就在面前,好奇的小孩子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又在和我对视后很快缩了回去。   我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请问秋山小姐在吗?”我开口问道。   然后门“啪”的一下就被关上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虽然能理解是为什么就是了。   我没着急,靠在墙角刷手机。   过了一会儿,门又被悄悄的打开了,这次是一串小脑袋。   我正和网友聊的嗨,一下子没注意到,等留意到的时候门又被“啪”的一声关上了。   于是我结束了聊天,重新敲了敲门。   “美绪姐不再家,哥哥你回去吧。”过了一会儿,小孩子的声音从门里传来,“我不会给陌生人开门的。”   “可是刚刚门已经打开了两次呀。”我倒是和小孩聊了起来,并且坏心眼的逗了起来,“我要把你不听话开门的事情告诉美绪姐。”   “不行!”屋子里的小孩子果然急了,七嘴八舌的叫我不要告状。   “不管,我要去美绪姐工作的地方找她告状了。”胡说八道骗小孩这事我干的特别熟练。   不过有小孩开门出来阻止我这事我是没想到的。   一个小姑娘跑了出来,非常着急的要求我不要告状。   ——防范意识还是差了一截,这种小孩真是一拐一个准。   我这样想着,还在措辞着怎么样才能让小姑娘意识到这么做很危险又不至于真的吓到她,就被他人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是很清晰的女孩子的声音。   我扭过头向声音的源头望去——那是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   她眯着眼睛警惕的打量着我,似乎在思考着怎么将我赶出去,不过她很快放松了一些,试探性的念到我的名字。   “禾泽君?”   ——哦,是美绪呀。   我这样推测着,想法很快被小姑娘又高兴又心虚的问好声证实了。   美绪就小姑娘不听话乱开门的问题留下了句令人提心吊胆的“待会儿再收拾你”,把一群小孩都弄得蔫了吧唧之才邀请我进门。   除了秋山美绪,其他孩子似乎都把我给忘掉了。   某种层面来说我对小孩子很有好感。因为小孩忘性大,过去见过面的人一转眼就忘了。恰好我也这样,就感觉平衡许多。   美绪依然带我去了当初作为会客厅的餐厅,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倒了两杯水,把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询问我有什么事。   “孤儿院现在怎么样?”我接过杯子,随意的寒暄了一下。   “就那样吧,个个都要张嘴吃饭,等养不起了就把这群小崽子扔了。”秋山说话还是和当时一个风格,她抬头望着我,接着问道,“所以你来干什么?”   “我是来找小爱的。”我回答道,“因为想进行一些调查,要和她说一声。”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大概要无功而返了。”秋山无奈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小爱在哪里,早在半年多前,她的资助人就带她离开了——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有些讶异。   “什么时候的事?”我询问道。   “很早之前了,她走掉的第二天你还来这和我见过一面呢。”秋山回答道。   我终于想起了那时的事情。   “那时候小爱的资助者就已经把她带走了么……”我半是自言自语的喃语着。   没记错的话,秋山并没有和我说过小爱已经走掉了的事。但另一方面,当时的我对小爱和她身后的资助人并不在意,对背后真相的好奇也因着和花户爱的承诺没去实践。也不值得秋山专门告诉我。   “小爱给我们留了很大一笔钱,她本来可以直接走掉的,这样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我们也就这样断了联系。”秋山接着讲述道,她捏了捏手中都杯子,重新开口道,“我能好奇一下你找小爱的原因吗?”   “我想调查她的资助人。因为和她有过约定,所以要和她说一声。”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我直接告诉了秋山。   “她的资助人有问题?”令人意外的是,明明只是普通的话语,秋山却几乎要按捺不住的站起来了。   就算是觉察出不对劲的担忧,反应也太大了吧。   “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我抬头望着已经站了起来的秋山美绪,她看上去有些发抖——不明显,而且她也在抑制这样的举动。   “我……”秋山卡壳了一下,在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除了临走前的一大笔钱以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往那张银行卡里打钱……除了小爱还会有谁嘛……”   “后来呢?”我顺着秋山的话询问起来。   “断掉了……两个月前就断掉了……”秋山慢慢冷静了下来,坐了回去,语言也变得顺畅起来,“莫名其妙的断了最后一点点联系,当然会想到不好的事情,不过一直有在安慰自己罢了,我倒宁愿是她把孤儿院忘了呢。”   “就是说,小爱在没向你说明的情况下,一直在给孤儿院打钱,但在两个月前这笔钱断掉了,对吧。”我把秋山的意思重复了一遍。   “是的。”秋山烦躁的捏着手臂,“我就知道不会有好事发生,那个资助人离开以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么多钱……天下哪有什么免费的午餐啊。”   我也明白了她刚才那么激动的原因,很明显的,强烈的不安感一直如附骨之疽的伴随着秋山,留存在生活费中的最后一点点联系也在两个月前断了,连家人的安全都不确定,任谁都接受不了。   我没着急说话,因为在等秋山开口。   “我想委托禾泽君。”秋山果然如我所料的开口道,看向我的眼神非常认真,“请你……再帮我调查一次小爱,把她带回来吧。”   我没什么拒绝的想法,或者说,我在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便很轻易的答应下来了。   ·   “禾泽君似乎从来没向我提过委托费的事情呢……”在我临走时,秋山安静的说道。   她站在孤儿院本身形成的阴影里,看上去有些瘦小。   “第一次也就算了,我们两个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愿意无条件的帮我?”   我停下脚步,偏头望向她。   或许是孤儿的身份,秋山对外界充满了不信任。但这种不信任并没有成为她与外界交流的阻碍,相反,她非常敢于为自己争取各种东西,属于自己的、不属于自己的——而对外界的不信任,可以让她在这么做的时候保持足够的警惕和分寸。   所以等到我第二次对于她不支付报酬的行为熟视无睹的时候,她终于无法坦然接受里。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我反问道。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低声说道,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如果你现在就皈依基督教,每个礼拜日教会都会免费发放午餐的。”我回答道。   “……这是什么玩笑吗?”秋山晒干了沉默,非常无语的说道。   “嗯,不好笑吗?”我我反问道,得到了秋山否定的摇头,于是叹了口气,正经的解释起来,“其实是真的哦。而且就算你不是基督教徒,只要去做礼拜,他们还是会给你发午餐的。”   “禾泽君真是个怪人。”秋山无话可说,只能这样评价道。 第174章 计划   没有目的、不求回报的帮助对秋山来说还是太难理解了,就像我很难理解他人的相貌如何能不忘记一样。   “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为了帮助她理解,我提问道。   秋山犹豫了一下。   “是。”最后她坚定的回答道。   “那就放心的接受我的帮助就好啦,委托费什么的——给那孩子们买点好吃的好了。”我轻松的回答道。   “我还是不明白。”秋山似乎对于“被无条件帮助”这种少见的事情有着极大的兴趣,连声音都显得困扰起来了,“即使是好人,也不能无条件的帮助别人吧。”   我思考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因为我资产过亿,不在乎钱。”   “……这又是什么玩笑吗?”秋山的表情十分无语。   “……嗯,我的一个委托人因为某个阴谋死去了,他的一部分资产到了我手里。虽然我和他不熟,他没提什么要求愿望。但我觉得用多余的钱做些好事,让更多人变得幸福,总归比无节制的满足自己来的好。” 我思考了一阵,开口说道,声音却不自觉的放轻,似乎在害怕打破什么。   秋山没有说话。实际上,她似乎根本没理解我在说什么。   “这不是原因吧。”终于,她略显迟疑的说道。   ——“至少,应该是更早之前,更深刻的事情才对。”   她的表情在这样说。   我苦笑了一下。   “就不要对陌生人追根究底那么多啦。”   秋山没说话,意思是,“你说的对”。   “秋山。”我默了默,叫道她的名字。   “干什么?”她奇怪的问道。   “去念书吧。”我提出了我的建议。   “说的轻松,哪来的钱啊。”秋山嫌弃的反驳道。   “不要钱。”我开口道,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读了书,你的许多困扰都会得到解答。”   然后在她接着拉着我问问题之前,开了孤儿院。   ·   国木田老师最近沉迷于改造芥川。   对于国木田老师的做法,其他人都一副“嗯,他果然会这么做啊”的样子。弄得什么也不知道的我显得很憨。   “简单来讲,国木田老师想改革侦探社的工作模式。”与谢野晶子坐在我对面的卡座了,撑着脑袋说道。   漩涡咖啡厅里,侦探社的社员们正在享受安逸的午休时光,还没到高峰期,客人很少,整个咖啡厅像是被侦探社的社员包场了一样。   “啊……”我眨了眨眼睛,挖了一勺蛋包饭吃掉,“国木田老师终于忍不住要制裁我了吗?”   “是制裁一整个侦探社。”晶子怂了怂肩,喝了一口咖啡,一副坦然的样子,“你不是孤单一个人,大家都在摸鱼啦。”   侦探社的工作风格,书面说法叫个性化灵活办公。翻译成日常用语就是连打卡都是摆设的懒散。   社医可以在医务室开红酒捯拾奇怪的东西,调查员可以吃零食、玩果雕、种地、以“和老人家聊天”为理由迟到三小时。事务员们也可以用“配合调查员时间表”当理由,进行正当的摸鱼。   “横滨也没有乱到每天都有一大堆恶性事件需要侦探社出面的地步呀,这么危险又高难度的工作,摸摸鱼很正常——社长不也默许了嘛。”我又挖了一勺蛋包饭吃掉,点评道。   “这不是你不思上进的借口。”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国木田老师推开门,反驳了我的发言,大步走到了我们身边。   我抱着盘子往里挪了挪,给国木田老师腾出位置。   “侦探社又没什么竞争压力,没必要内卷。”我回答道,说完抬眼思考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有也不内卷。”   “别把这两者混为一谈。”国木田老师既嫌弃又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我一眼,坐到了我身边,抬手叫了一份鳗鱼饭,“侦探社的风气也该改改了,你们这个样子连基本的要求都没达到——话说织田怎么不在?”   “我看看啊。”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的位置,开口说道,“嗯……在一丁目那边,应该是被卖烟的老太太拦住聊天了。”   “他不知道拒绝的吗?”国木田老师没对我知道助哥的位置发表什么意见。   “哪次成功过啊。不说这个了,我还是比较好奇你对芥川的改造结果——印章给出去了吗?”我开口询问道。   国木田老师深深的叹了口气。   “给出去了。”他一副非常心累的样子。   但我的注意力已经被“给出去了”几个字所吸引,根本没注意到国木田老师的表情。   “什么?!”我非常震惊,摁下了勺子,非常不可置信的望向国木田老师和晶子,“我们侦探社接下来要被国木田老师的计划表统治了吗?!”   “噗……”与谢野医生笑出了声,她一边表示这“禾泽君还挺有幽默感的嘛”一边回答道,“应该是放弃了才给出去了吧,国木田君这副样子一看就是失败掉了呀。”   “……”国木田老师没说话,一副无话可说又不甘心的样子。   “芥川一个人不行不代表每个人都不行,这个世界上是有特例存在的。”国木田老师正经的说道,然而还没等我回应些什么,国木田他就突然非常认真的望着我。   “禾泽释之助。”   “!”他甚至还叫了全名!   我的警戒心一下子拉满,毫不犹豫的想要离开。   然后我发现我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刚刚给国木田老师让座把自己堵角落里了……   “我……我其实也是特例来着!真的!”我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会太难的,一个健康良好的计划表对你的生活大有裨益。”国木田老师胸有成竹的说道。要不是我知道国木田老师和我同龄——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比我小两岁——我真的会怀疑他是我老师的。   ——也或许是为了弥补我国中没遇见什么好老师的遗憾?   我的思路跑偏了一秒,然后就错过了最佳的反对时机。   等我反应过来,国木田老师已经一副受到鼓励、像老师看学生那样寄予厚望的看着我。   ……眼神太炽热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试试就逝世……”我妥协了,于是未来的一周都没能摸上一秒鱼。   许多同事见到后,都给予了我同情与问候,让我再次意识到工作了半年多我都没把同事的脸记全这一悲惨事实。   ·   国木田老师的计划表,我愿称之为“高质量人类培养计划表”,是一个完全科学的、科学到很难说明他是否符合人性,但一定健康又完美,放在养成游戏里绝对是最优培养方案的计划表。体验起来也非常神奇就是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不,准确来说是六点二十八分,我被国木田老师电话加叫门的叫起床了。   起床时是何等艰辛的情景我不想赘述。   那种头晕脑胀路都走不稳的状态还要抑制起床气,总之就是非常痛苦。   我花了十来分钟才彻底清醒,此前都是国木田老师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刚才是在门口看见芥川了吗?”我循着不怎么清醒的记忆询问道。   “是啊,那小子天天都是这个点起床。”国木田老师回答道,“动作快一点,你只有十二分钟的时间来吃早餐了。”   我放下杯子。   “那不吃了。”我提出了我合理的想法。   ——不该说这句话的。   就一天当中早餐有多重要这个问题,国木田老师数叨了我一路。   “对不起,我明天一定按你的计划来。”我认真的认错了。   国木田老师噤声了,看着我没说话。   我觉得莫名其妙的。   “……干嘛这么看我?”   “没有。”他重新扭过头,无奈又感慨的说道,“只是对比下来,发现禾泽竟然还算是守规矩的那类。”   “我一直很守规矩啊。”我回答道,然后赶紧补充了一句把刚刚给自己挖的坑填上了,“有些做不到的就没办法啦。”   只要不触碰底线违背我的意愿,遵守规则是可以让任何人都感到舒适自在的多赢做法。既然遵守规则是好事,为什么不做呢。   就这样一天下来,我一直在努力遵照国木田老师的“高质量人类培养计划表”行事,除了最开始起床极其痛苦以外,其他地方倒也没什么难度,我想象中的反人类部分竟然完全没有。   所以在一天结束后,国木田老师问我参考意见时,我就这么告诉他了。   “一个日程表能有什么反人类的啊?”国木田老师莫名其妙的反问道。   我回忆了一下我学生时代的日程表。   “大概就是争分夺秒的工作吧,比如把吃饭的时间省下来看工作报表,取缔午休时间什么的。”我回答道,“结果根本没有吃饭的时候看工作报表这个环节,还有午休,也不怎么样嘛。”   “为什么要争分夺秒的工作?”国木田老师非常不理解的问道,是真情实感的困惑,“计划是为了理想而准备的,把全部的时间用来工作算什么理想。”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说的对。”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才止住,“国木田你要是是个老师就好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老师。”他看上去挺无语的。   “是吗?那真好啊。”我回答道。   国木田老师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你……”   “所以国木田老师什么时候辞职?”我迅速开口打断了他的读条。   “哪有刚入职就辞职的道理啊。”即使这样的对话出现了不止一次,国木田老师依然非常正经的反驳了我。 第175章 后辈   “既然这么想让我待在社里,那你就看看这个吧。”国木田老师推了推眼镜,再次开口的同时把一张纸递到了我面前。   是今天的计划表,上面还用红笔勾了分数。   我接了过来。   现在我要更正一下我的意见,国木田老师的计划表真的非常反人类。   “五十八分?呜、我有这么差劲吗?!”我非常震惊的看着计划表上红色的数字,抬起头,不可置信的说道 。   “因为你全程都没有遵照计划表来,几乎每个事项都超时了,只是今天的任务算是基本完成了才给了你个及格分。”国木田老师回答道。   “这也没及格呀!”我立马反驳道。   “那两分是扣到你没吃早餐上的。”国木田老师解释道。   我瞬间蔫了。   “……明、明明时间都差不多好嘛,人又不是程序,哪有计划精确到秒的啊,而且你定时间甚至都不愿意取五的倍数!”心虚的我越说越理直气壮。   “完成一项任务不必花费五分钟,为什么要把时间定为五分钟呢?”   “不定为五的倍数,认时间也太麻烦了吧。”   “比起为了追求形式而浪费的时间,确认一下手表有什么困难的。”   然后我们就以“时间分配应该归于实际还是应该取整”进行了一番讨论。   最后我认输了。   理想和计划是国木田老师的专长,“在这方面赢过他”这种事想都不要想。   于是我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   “我明天中午要和线人见面,大概要四点多才回来,列计划的时候把这段时间空出来?”我试探的问道。   “具体时间。”国木田老师简明扼要的提问道。   “中午十二点零三分到下午四点三十八分。”为了尊重国木田老师的胜利,我给我的整数时间往后移了三分钟。   然后被国木田老师一板一眼的记下来了。   “芥川的盖章进度怎么样了?”谈完计划表,我随口关心了一下后辈。   “卡在与谢野医生那了,晶子对芥川进行了四次治疗,把他弄得有阴影了。”国木田老师回答道。   “一次性?”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国木田老师沉重的点了点头。   我一瞬间肃然起敬。   “芥川也蛮辛苦的。”   ·   我的印章上周就给出去了。   上周一到上周末,芥川依着我的要求去镭钵街当了志愿者。主要是做维持秩序,分配药品之类的事,做这些也重在体验。   虽然已经尽可能的争取到了足够的医疗资源,但灾病之事,并不是只要尽力了就能扭转结局的。   芥川性格说一不二,做事非常自我,遇见问题总是优先考虑武力解决,这当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可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武力解决的,擅长用武力解决问题和只能用武力解决问题是两码事。   作为前辈,自然要照顾后辈,给予他指导。   ·   “我的后辈芥川以后每天下午到晚上都会来这里帮忙,总之麻烦森先生费心了。”我同森先生交代道,简单向森先生解释了一下好的哦卡的存在。   “原来如此,所以禾泽君是想要改造芥川君吗。”森先生点了点头,询问道。   “不是改造。”我立马开口反驳道,“我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   森先生叹了口气,再次望向我时神情带上了些许探究。   “禾泽君真是奇怪。即使是不喜欢这个词,这种时候完全可以提出把‘改造’换成‘教导’,为什么禾泽却急于反驳呢?”他这样问道。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正思考着如何反驳,森先生却接着说了下去。   “还是说,对于禾泽来说‘教导’和‘改造’其实是一回事?”森先生反问道,“我知道有些家长会以教育的名义像对待观赏盆景一样对待孩子的。说起来,禾泽过去总是很抵触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可禾泽的父亲只是个酗酒者吧?他真的会有心思关注禾泽君,做这些事吗?”   我沉默了 。   我和森先生的拢共也没见过几面吧?他怎么回事呀!   不过想想太宰的反应速度,被森先生发现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说的没错。”过了一会儿,我从善如流的回答道,“我原本其实是个豪门公子,家破人亡后流浪镭钵街才被田村先生捡到的。”   “禾泽君……”森先生略显无语的叫道我的名字,对于我的胡说八道显然一个字都没相信。   看来书页的效应依然存在,森先生完全没往我和田村先生没有血缘关系那方面想。   “总之这些都不重要啦,森先生能帮我照顾一下芥川就好。”我强行转移了话题。   “暂时帮忙当然是可以啦,禾泽君不止抱有这么一个目的吧?”森先生微笑着说道,爱丽丝给我们端上了茶水。   “嗯。”见话题被转移成功,我松了口气,我点点头谢过爱丽丝的茶水后承认道,“芥川的性格和侦探社理念差异还是有点大的,要是他没法通过入社测试,森先生这里至少可以给他提供一份工作。”   “唔……”森先生露出苦恼的神情,“芥川君这种性格,就算交给我来处理,也非常伤令人脑筋呐。”   我没说话,只是微微仰头望着森先生,一副鼓励他接着说的样子。   “——这样吧。”森先生思考了一会儿,敲定了主意,对我说道,“禾泽君还是把这些话说给万事屋的那位听吧。”   我眨了眨眼睛。   “说给老板听?为什么?”我一副非常困惑的样子。   森先生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禾泽君尽管去就是了。”   他这么说,我的逆反心理一下就起来了。   “你在教我做事吗森先生?”我推开了茶杯,抱着手臂说道,“明明我才是老板好嘛。”   “那就拜托禾泽大人去和他说一下,可以吗?”森先生从善如流的改口,好声好气的对我说道。   我被这声“禾泽大人”弄得差点维持不住表情。   “这、还差不多。”我靠着极大的毅力让自己的脸皮厚起来。   要是被森先生发现一句“禾泽大人”就能把我弄的无所适从那也太逊了。   “咳,所以告诉他对森先生来说有什么好处吗?”我干咳了一声,移开视线,再次转移了话题。   森先生的笑容变得明显了一点。   “是对你有好处呀,禾泽君。”他微笑着,略显无奈的回答。   听到了略微让人有些意外的话语,我重新望向森先生。   “……森先生是把对太宰的补偿算在我头上了吗?”我反问道。   “唉呀,禾泽君可真是……”森先生苦笑这感叹着,没有接着说下去。   我眨了眨眼睛。   “太宰有教过我,如果想要达成某个目的、让一个人改变对你的看法,不一定要从关键的地方入手,而是要从不那么重要的地方花功夫。人是感官动物,只要情绪到位就足够影响一个人的言行了。”我安静的说道,盯着被子中的茶沫,“像是我反感森先生的做派行为,森先生想让我改观并不需要去和我解释其中的原因、道理和苦衷——这么做既麻烦又没什么收益。你只要在其他地方表现出好的一面就可以了,就像刚才那样。当我对森先生的情绪到位,察觉到了森先生你的复杂性,自然会为了让自己的情感不陷入矛盾而为森先生过去的行为辩解。”   “……太宰真的这样教你了吗?”森先生默了默,接着开口问道。   “言传身教也是教导的一种。”我抬起头回答道。   “那太宰肯定还口头教导过你——不要把自己的发现随随便便说出来。”森先生笃定的说道。   我暂且安静了一秒。   因为太宰还真这么和我说过。   不止一次。   “可我就是想看对方进退两难的样子啊。”我接上了刚才的话题,再次开口道,“要么选择换一个方法对待我,要么就要花费更大的功夫这样做——毕竟都进行一半多了,放弃掉就太可惜了。”   森先生并没有显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反而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太宰以前也喜欢这么干,直白的把自己的的推测说出来为难人——刚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时候他就喜欢这样,非常令我头疼。”森先生轻声讲述着。   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   “然后呢?”于是忍不住问道。   森先生的视线移向我。   “禾泽很好奇吗?”他微笑着反问道。   ——这不是废话嘛。   我这么想着,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先去把芥川的事告诉万事屋那位,我下次就给你讲。”森先生神情不变的指使道。   我觉察出有些不对劲,正想说些什么,他却开口打断了我的话。   “我刚认识太宰那会儿他才十四岁哦,比现在要活泼多了,禾泽君难道不想知道吗?”森先生笑眯眯的说道,给我画了一个又大又圆的大饼。   我的眼睛不自觉的睁大了。   ——十四岁!活泼!的!太宰!   好奇呀好奇呀,我快好奇死了!   于是我心甘情愿的被忽悠着去找了老板。   临走前也不忘放狠话。   “说话算数,敢骗我我就——”   “告诉社长,我知道啦。”森先生好心补充道。   我顿了顿。   “我就告诉太宰。”我重新说道,森先生听完愣了一下。   “很意外吗?太宰手机号又没换,我有他联系方式不是很正常嘛。”我反问道,望着森先生的表情,突然有了某种猜测,“森先生该不会是被太宰拉黑了吧?”   “唉呀……”森先生再次苦笑起来。 第176章 印章   和爱丽丝告别后,我转头去了老板那里。   啥也没说,弄得老板莫名其妙的。   “你怎么又来了?”老板奇怪的问道。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事情是这样的。   首先,作为一个熟读《武装侦探社优秀前辈指南》的优秀前辈,为后辈保驾护航是我应尽的职责。   所以,这就导致我在找森先生之前就已经找过了老板拜托他照顾芥川了。   是的,在找森先生之前。   “嗯……好久不见了,来这里坐坐。”我一时没想好理由,随便胡说八道的应付了一下。   老板看上去非常无语。   “你的好久是指两小时前吗?”   “……怎么不能是呢?”   ·   两小时前。   与森先生不同,和老板说话的时候我就没什么顾及,一股脑的把自己的想法交代了。   “——芥川可是很有天赋的异能力者,如果他没通过入社测试的话,你可以把他物色到你的万事屋嘛。”我如此总结道。   “我要他干嘛?帮我看楼上的杂货铺?”老板很是不解,“那也没必要,我招镭钵街的小孩一天只要管个三餐就够了。”   “当保镖也可以啊,想想当初的森先生,要是你有个保镖,也不用惨兮兮的逃难了。”我开始推销起来。   老板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摇摇头拒绝了。   “还是免了吧,那小孩的性格可不好压。”   “这机会不就来了嘛,芥川会在中心那边帮一周忙,一周时间你还搞不定一个小孩?”我浅浅的激将了一下,看老板面露犹豫,我又加大了力度,“实在不愿意就算了吧,不过按照森先生的性格,肯定会对芥川有兴趣的,毕竟疾控中心那边还很缺护卫的,到时候芥川成了森先生的部下……”   老板绝对是那种看森先生赚了比自己亏了还难受的那类人,把森先生搬出来效果立竿见影。   “你好坏啊,小禾泽。”老板对我指指点点,却拿我没什么办法。   “我也是担心芥川真的被森先生忽悠走了。”我眨了眨眼,回答道,“森先生和社长似乎有些过节,总觉得他干得出来挖墙脚的事。比起他,被你挖走还差不多点。”   “好吧好吧,你说的确实有点道理,不能让森鸥外占便宜。”老板被我说服了,“败给你了,我会试试帮你教导一下他的——下次打坏主意就别眨眼了,我想装作没发现都说不过去。”   我卡壳了。   “也、也不是什么坏主意吧!而且你要是有本事也能挖墙脚的。”我开口辩解道。   “但你更想让芥川留在侦探社吧。就算真起了让芥川来我这工作的心思,万事屋也只是侦探社的备胎吧。”老板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我的想法。   “嗯,确实。”我决定实话实说。   “……就直接承认了吗?好歹客气客气,夸夸我家万事屋啊。”老板看上去有些恼了,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他这种被夸奖的需求从何而来,但我但我是满足了老板的愿望,夸奖起来。   “万事屋非常好啊,要是没有老板我在港口Mafia的时候肯定还要辛苦百倍。”   老板诧异的挑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嘿呀,嘴怎么突然这么甜?”   我对这个评价感到莫名其妙。   “不是你叫我夸的吗?”于是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   老板嘀咕了句“是我想多了”之后,就以“不买东西就滚”的理由把我赶走了。   接着在我临走前又拦了我一下,给我出了个主意。   然后我就走了。   虽然走了,但我还是没有理解老板为什么说那些话,于是默默记下打算,有时间去问问网友先生。   撇开事实不谈,他似乎对这类事非常熟知且有经验,总是能给出具体又靠谱的解答。   ·   ”说吧,你又想干什么?”时隔两个小时又见面,老板盯着电脑敷衍的问道,对我的来意兴趣平平。   “只是有件有趣的事。”我回答道,拎了把椅子坐下,“森先生也叫我把芥川的事跟你说一遍。”   老板先是“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起了头。   “他也要求你这么做?我俩同一个主意?”老板显然对这种共脑情况没什么好感,似是嫌弃又似是不满的“啧”了一声。   ——其实是我们三个同一个主意。   我在心理默默的补充道。   ·   会这么做当然是有理由的。   倘若芥川真的因为不符合规范而无法通过入社测试。与其跑去非法组织当坏人,还不如留在一些有底线的灰色组织来的好。   万事屋和疾控中心都是不错的选择 ,二者之间——我当然是全都要了。   老板和森先生虽然人精的很,但都知道分寸,芥川总能在他俩那学到一些知识经验。   社长说过侦探社的社员做事要讲究谋略,不是立刻冲进坏人堆里大闹一场就一切圆满的。让芥川学一些坏心眼也没什么问题。   反正只要不拿坏心眼做坏事,就算不得什么坏心眼了。   不过单纯的把芥川丢到疾控中心,他们两个可不一定会上心——森先生不当首领之后上进心就少了很多,说不定真会把芥川当一般路过的,老板对显然对教导别人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即使拜托了估计也是敷衍了事。   所以果然还是拿芥川未来的就业名额吸引森先生,再拿“给森先生使绊子”来吸引老板比较有效。   定好了计划,我就依次找两人说了芥川工作的事。   接着他俩都要求我再把这事告诉对方。   “所以你为什么要提这个要求?”我虽然有那么两分猜测,但还是开口问道。   “废话,当然是为了你呀。”老板一副嫌弃又没办法的样子,“你不是想让你的小后辈得到更多的教导嘛,森欧外多好一个工具人,有我盯着也不会让他有机会灌输什么最优解之类的坏思想的。”   我愣了一下,突然有了种莫名的猜想。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啊?”我开口问道,所以才一直给我出主意。   “这倒没有,我觉得你挺聪明的。”老板回答道,上手揉乱了我的头发,“要是能多运用到实践中就好了。”   我抓狂了。   这和“你孩子其实特别聪明,要是能多用在学习上就好了”有什么区别……还是觉得我笨吧!   而且我有用在实际上啊,我有啊!这不就用了吗!   完全不知道这种误解从何而来,我开口想解释,却因为太着急了还没准备好措辞,脑子里只有“我不笨”三个字,一个“我……”字出来就没后续了。毕竟只有结论没有论证的话说出来根本没有说服力,说不说都一样。   再之后捋清了思路,我又对要从头解释到尾这件事的麻烦程度望而生畏,失去了说明它的欲望,于是闭了麦,应下了笨的头衔。   “那森先生这么做又是什么意思呢?”我提问道,略过了笨的话题。   “糖衣炮弹罢了,小禾泽别被他骗了。”老板干脆的回答道。   我记下了这个答案,打算多问几个人看看。   ·   芥川那边我也做了一些交代,大致是些注意安全,要戴口罩预防感染,对患者有耐心之类的话。   结果当我问他听懂了吗时,他竟然回了我句“我会把所有不长眼睛的家伙都赶走的”这样的话。   “……这不是一个字都没听吗?!”我差点抓狂。   “听了。”芥川回答道,然后几乎一字不差的把我的话重复了一边。   我先是惊讶,再是欣慰呀,拍拍他的肩夸了夸他。   “这就好,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嗯,我会把所有不长眼睛的家伙都赶走的。”芥川的回答非常笃定坚决。   “……”这不是和刚刚一个答案吗?!   我算是意识到了,芥川习惯用武力解决问题不是因为他只有武力,而是因为他就喜欢这么干啊可恶!   后面据老板所说,芥川把疾控中心搞得很是鸡飞狗跳,但神奇的是,自那之后不但捣乱的人消失了,连患者的配合度都高了。就是森先生没安好心,试图挖墙脚把芥川收作助手。   什么跟什么啊,森先生的已经有爱丽丝做助手……   我的思路突然断了一下。   想让芥川做……助手?   “……”   说起来森先生给我发的短信有专门夸赞过芥川来着……   他的性取向没发生变化,还是十二岁以下没错吧……   但爱丽丝都变成小姐姐了啊可恶!   我一下子充满了不安,以至于每次遇见芥川都要上下打量很多遍。弄得芥川很困惑我为什么要怎么干。   不过好在,我担心的挖墙脚事件并没有发生,一周后芥川回来,把好的哦卡推给我向我索要印章。   我松了口气,非常干脆的给他盖上了。   ·   “森先生没有对你说奇怪的话吧。”我状似无意的开口问道   那会儿我还没被国木田老师的日程表荼毒,我和芥川一起值了夜班,此时正在回家的路上。   “并无,森医生对在下很是照顾。”芥川摇了摇头,板正的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更不安了。   都从“那个男人”变成“森医生”了,这攻略进度也太快了吧可恶!   然而还没等我接着问些什么,芥川就主动讲下去了。   “森医生有向在下提出,想做在下的老师。”芥川开口说道,完全没注意到这句话给我带来了震撼。   “老师?!你……答应了?”我小心一样的问道。   “不曾,在下无意于钻研医术,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回应他的期盼,帮他保护疾控中心。”芥川摇了摇头,迟疑了片刻。 第177章 有品   “而且,在下希望自己的老师能是织田先生。”片刻后,芥川开口道。   “有品。”一听见助哥的名字,我支棱了起来,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此时天已经擦亮,横滨的早餐铺子也已经陆续开张。我中断了和芥川的聊天,和熟悉的老板娘打招呼,买了一笼包子。   芥川在不远处等我,我接过分装好的包子,回到了他身边。   “芥川真有品呀,奖励你横滨早晨的第一笼包子。”我笑眯眯的说道,把其中一个纸袋递给他。   芥川先是盯着纸袋看了一会儿才接过去,然后道了声谢。   “红豆。”当咬到馅时,芥川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不明显,但肉眼可见的开心。   原来喜欢吃红豆吗?   ·   “织田先生似乎不愿意做在下的老师。”吃完早餐后,芥川开口说道。   对于芥川不多见的坦诚,我稍稍有些意外。   嗯,红豆包子可能是带点魔法。   “助哥这么跟你说了?”我反问道。   “织田先生说自己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没有成为别人老师的资格。”芥川回答道,但明显不赞同这句话,“织田先生明明很强,只是在下太弱小了,他才会说这种话来搪塞在下。”   “或许不是搪塞……”我弱弱的补充道,对上了芥川困惑不解的眼睛。   “那是为什么?”芥川开口问道。   “怎么说呢……”我努力向芥川解释道,“你认知中的自己,和别人认知中的你可能是不一样的。就像芥川认为助哥会是个好老师,但助哥不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芥川低头思考了一会。   “那我该怎么做呢?”最后,他虚心求教道。   “……你原本想要怎么做呢?”我本来是想直接回答的,不过话到嘴边又改了注意。   “在下会努力变强得到织田先生的认可。”芥川回答道。   “你遇到问题除了努力变强,还有其他解决方法吗?”我反问道。   “打倒他。”芥川立马回答道。   “除了这个呢?”我又问道。   这次芥川没回答了,只是看着我,用眼神表示着“这还不够解决问题吗”的疑惑。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改变芥川的想法,于是不可避免的头疼起来。   然后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好吧,那我就教你好了。”我开口说道,给出了我的方法,“我刚刚说过,个人认知中的自己,和别人认知中的你可能是不一样的。既然助哥拒绝你的理由是任务自己当不好老师,你只要让他意识到你的愿望就好了。”   “那要怎么做?”芥川再次问道。   “把自己的想法、选择他做老师的理由完完整整的告诉他就好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芥川有些不相信。   “你有这么试过吗?”我反问道。   芥川迟缓的摇摇头。   “试试不就知道了。”我非常确信的回答道,“不行就多试两次。”   遇到解决不了问题,最简单的方式其实就是找能够解决问题的人。   比如助哥,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   事后几天,我突然意识到了那天和芥川聊天时,他说的话好像有些不对劲。   芥川那天跟我说,森先生希望他能帮他保护疾控中心。   可疾控中心不是我开的吗?为什么是帮森先生保护?!   不对劲,很不对劲。   我感觉我被架空。   这个想法还没完全落实,就被我自己反驳了。   ……笑死,我根本没管过疾控中心,一直都是森先生在干活。   那应该算是被骗钱了?   但我给了钱森先生是真做事啊,感觉不算被骗。   龙头战争之后,疾控中心基本控制住了麻烦的疫病。同时也确实跟我和森先生想象的一样,成了镭钵街不可忽视的,某种程度上说一不二的势力。   虽然很明显有无数人垂涎忌惮这股势力,但对我来说,它确实是个非常麻烦的存在。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被老板骂,但对我来说,疾控中心就只是我治疗疫病的副产物而已,类似于拆剩下的快递包装盒。   而且是麻烦的副产物,解散会出大乱子的,还不能把它原地解散了。   可恶,过去的我怎么会有这么离谱又麻烦的愿望啊!   我思前想后,决定不就这个问题找森先生的麻烦了。   就算问了也只会被忽悠吧,说什么是“疾控中心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一切都是为了禾泽君和镭钵街的安宁”之类的话来避重就轻。   而且去找森先生的麻烦,我还要学着其他人那样假装自己很在意疾控中心,想想就好累。   森先生连先首领都能忽悠的团团转,别说我了。   我还不如先首领呢。   ·   要不把疾控中心卖了吧。   和国木田老师说明了的、去见线人的当天,在公交车上。   车子略微有些拥挤,我握着扶手,考虑着疾控中心的事,然后就冒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细节还没考虑清楚,但感觉这个主意不算糟。   ——挑谁做买家、要什么价位、提什么要求、还要考虑到医生护士们的意愿,如果森先生愿意帮我阻碍就会小很多——虽然他有可能是最大的阻碍……   我慢慢思考着各种可能和方案,卖掉疾控中心的想法越来越坚定。可惜的是我还没思考多久,就被报站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车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我已经到了约定的地点附近。   ——算了,细节可以慢慢想。   我知道这事急不来,做下决定后就把注意力放到秋山的委托上了。   我的这位线人是政府的职员,因为特殊原因受到了他们部门的密切关注,想见他一面非常不容易。   所以能见到他我还是挺高兴的。   “怎么约在这里见面呀?”安吾——也就是我的线人先生——推了推眼镜,白色衬衫袖子被挽上去半截,虽然依然是西装,倒是难得的休闲了不少。   “因为想吃这附近的馄饨铺子了,很好吃的。”我回答道,指了指那家店铺的位置,“安吾也没吃饭吧?来嘛来嘛。”   “我好不容易甩开监视我的人就为了吃个馄饨?”安吾眯着眼睛看着我,多少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明明联系我的时候还说是十万火急、非我帮忙不可的麻烦事。”   “可是我没吃午饭,”我回答道,又指了指馄饨铺子,“安吾吃午饭了吗?”   安吾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和我一起去吃馄饨了。   ·   心满意足的吃完馄饨,我也顺带和安吾聊了聊的近况。   虽然安吾的卧底身份暴露,异能特务科不得不用异能开业许可证交换人质。但安吾的任务其实算是超额完成的,回了特务科就升职加薪,公务员之路一片光明坦荡。   “那为什么还被监视啊?”我奇怪的问道。   “一些大人物间的弯弯绕绕,你想听吗?”安吾回答道,显然对一直跟在身边的监视者很不耐烦。   “麻烦又没意思的事情还是算了吧,安吾有需要可以找我帮忙。”我回答道,拉开车门上了车,安吾也绕到另一边坐在驾驶座上。   “暂时没那个需求,倒是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安吾点火启动了车子,开口问道。   我露出了些许笑容,歪了歪脑袋。   “想借用一下安吾的堕落论。”我回答道。   ·   十分钟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是一座郊区的制药厂。它隶属于一家平平无奇的小公司,不过往上倒腾几轮就是大公司了。   根据N透露的信息,这里是研究所过去的研究基地,他不曾接触的技术都是在这里实施的。   我和安吾一起进入了这个灰尘略重的研究所,里面空空如也。   “这也搬的太干净了吧,真是勤俭持家。”我胡乱吐槽了一句,安吾已经开始触摸墙体使用异能力了。   于是我噤了声,安静的等待起来。   片刻过后,安吾睁开了眼睛。   “果然……”他低声说道,收回了手。   “结果如何?”我开口询问道。   “墙体一类的物品和人接触最少,信息也是最模糊的。”安吾开口说道,“但多少还是有些东西的……”   他顿了顿,神色略显凝重。   “这个研究所的场地隶属于『组合』。”   我掏手机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衔接上了。   安吾看了一眼手表,从口袋里掏出便签纸和钢笔,低声又快速的说道。   “据我所知,『组合』的游轮会在横滨沿海短暂的停靠,因为有多个海外异能集团参与其中,特务科这边也十分关注。”他一边说着一边流畅的书写起来,书写完毕后将纸张递给了我,“这是他们报备的具体时间和地点,你要是想做什么的话,就找你那位万事屋朋友帮忙吧。”   我接过纸张,草草的扫了一眼。   “跟踪你的人来了吗?”我开口问道。   “怕是在我的车上放了监视器。”安吾回答道,对那些监视者可没什么好脾气,“都是些拖后腿的麻烦家伙。”   我点点头,将拿出来的手机收了起来,没再提其他事情。   ——这种情况,照片的事还是先找别人问问吧。   ·   回到市区之后,我和安吾告别了。   距离与国木田老师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当然是想和安吾多待一会儿聊聊天什么的,不过安吾的小尾巴不乐意安吾有朋友,所以我只能咬牙切齿的作罢了。   “过段时间找你们喝酒。”安吾保证道。   我这才停止了磨牙。   “说话算数。”我要求道。   “什么时候骗过你?”安吾反问道。   “双面间谍先生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拿捏安吾把柄的我说话特别得意。   安吾语塞了一下。   “那是工作需要……”他一本正经的说道,就是语气不怎么硬气的说道。   “据说酒精可以使人失忆哦。”我疯狂暗示道。   “换一个,我请客你一定会喝过头的。”安吾不为所动的说道,“禾泽喝醉了就喜欢胡说八道,特别吵。”   “……”   可恶!说话归说话哪有揭人底的! 第178章 照片   提前回了社里,知道我是去见安吾的助哥有些意外。   “怎么提前回来了?”助哥询问道。   “安吾那边有些麻烦的小尾巴,不好和我多待。”我蔫蔫的回答道,打了个哈欠,“六点半起床……哈……还是太困了……我去睡会儿。”   或许是我表现的太困了,助哥没再多问,点点头说了声去吧,我就润去休息室睡觉了。   接着没睡多久就被国木田老师喊醒去工作了。   ·   “这次我总该及格了吧。”抓捕犯罪者的尾声,我开口问道,补过觉之后非常神清气爽。   此时犯罪者已经跑进了死胡同里,抓住他已经变小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种事情回去再说吧。”国木田老师回答道,手中的纸张在异能力的作用下变成了抛绳枪。   他瞄准犯罪者的手腕,扣动扳机。   犯罪者一声痛呼,走火的子弹打到了地面上。   国木田老师趁机迅速拉近距离,犯罪者还没来得及做出更多的反应,就被国木田老师一个肘击反剪住手,被制服在了地上。   膝盖磕到地上的声音听着都感觉骨缝发疼。   当然,我对脸都没必要去记的人是没什么同情心的。   “老实点!”国木田老师对试图挣扎的犯罪者呵斥道。   “今天又是零贡献的一天呀。”完全没发挥作用的我蹲在犯罪者,把手枪从他手里掰了下来,“我都没来得及说话。”   “在没学会控制你的异能力之前你还是别开口了吧。”国木田老师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语气充满了拒绝。   我干咳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自从阿真弄了个特异点出来后,强是强了不少,但却变得特别难控制。经常敌我不分的无差别生效,我练习了很久才适应了阿真的变化。   可惜适应了也会出现失误,导致了我经常误伤友军。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原因,每次都是误伤国木田老师。   “抱歉……”我回想了一下我那些没品的命令,心虚的说道。   “别再用了就好。”国木田老师心有余悸的说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或者单独行动的时候再用。”   就差把“要祸害就祸害别人”的意思写在脸上了。   那还用说,别人我肯定是要祸害的啊。   咳……   ·   阿真的效用遵循语言效果大于文字,媒介越简单效果越好的使用规律。升级过的阿真虽然使用规律没变,效应却变强了。即使隔着复杂的媒介也能发挥比较强的效用。   是的,意思就是说我可以隔空使用异能力了。   学会控制升级版的阿真之后,我第一时间就拿他嚯嚯别人了。   结果嚯嚯犯人的时候老是误伤友军,国木田就把我的异能力给禁了。   “没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就少说两句话。”在多次中招后,国木田老师忍不了了,非常心累的要求道。   作为超省力超作弊,除了CD长没有缺点的异能力,没想到有朝一日阿真还会被ban。   这就是变强的代价吗……   并且因为调查员出任务大多是组队行动,单独执行的情况要少很多。以至于自从龙头战争之后,我几乎就没用过异能力了。   而没法对犯人用异能力的我,把主意打到了网友先生身上。   虽然和他聊天很开心,以至于差那么一点儿就忘记他是敌人的事。   但对方行事风格多少带点助人为乐的好心思,发现我真差点把他当朋友的时候专门拿黑白熊电台来提醒我。   他真是,我哭死。   所以为了报答网友先生,我决定和他面基,亲自道谢。   网友先生拒绝了我很多次,当然是不想见我的。   不过我是非常想见他的,连计划都想好了——先使用异能力提出要他的照片,等对方拒绝触发惩罚模式的时候就直接要求见面,这个时候他就拒绝不掉了哼哼。   不能只有他高高兴兴的安排一切,导演什么的我也想当当看呀。   然而对方却没按我的想法走,在我提出想要看照片的时候,对方就发直接给我了。弄得我愣了一秒。   看上去像是是临时照的,角度倒称得上是精心挑选,如果真是普通网友,看到这么一张照片说不定都会想和对面网恋了。   我倒是没这方面想法,只是为我流产的导演计划默哀了一秒,然后认真的观察起了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年龄不算大,气质和面孔都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紫色的眼睛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即使在照片里也显得摄人心魄,黑发略微有些长,也便显得柔软起来。一本不具名的书被他拿在手上,稍稍遮住了点下巴——根据他高强度回复我消息的频率来看,我合理怀疑这本书是他临时拿过来的。   有阿真兜底,照片肯定是真照片。   但我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我不知道我认不认识他。   一直以来很在意的那个猜测——那个关于“同位体”的猜测——证实猜测的证据就在眼前,可我却根本不知道我到底认不认识他。   在此之前,我一直猜想如果这个罗佳真的是他的同位体的话,即使是有脸盲症,我也应该是可以认出来的吧……   可我实在是太久没见过他们了,原本就模糊的记忆也几乎泯灭了,只有当初与他们相处的心情还留存着。   于是我只能盯着那张照片发呆,什么具体的记忆都翻找不出来。   我似乎高估了自己的眼睛。   是他是陌生人,还是我真的遗忘了……   我不能确定。草草的结束了聊天进程,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又毫不连贯的破碎回忆。   ——要找一张其他人的照片。   我很快想到了确认的方法,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想这件事。最好是过去朝夕相处,现在却从没见过的人。   于是我很快找到了目标。   我点开邮箱,给中也发了条消息。   ——“中也,你有广津先生的照片吗?”   过了好一会儿,中也才给我回了个“?”。   仿佛汇聚了千言万语。   我正打字措辞着如何解释,中也就又发来了消息。   ——“现在就要?”   我把打出来的几个字删去。   ——“嗯。”   几秒钟后,我收到了广津先生的照片。   看上去像是临时拍的,角度完全没讲究,甚至有点死亡仰角,我多少有点理解钢琴师不让中也碰相机的原因了。   ——“广津先生让我问你,你要他照片干嘛?”   在我看照片的时候,中也发消息问道。   ——“刚刚拍的?”   ——“嗯,在加班。”   我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没有细想下去。   需要照片的理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我就实话实说了。   ——“测试一下我脸盲症的严重程度。”   然后我的手机就突然震动了起来。   是中也的电话。   我不明就里的接通了。   “你有脸盲症?”电话一通,中也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本来想回一句“你不知道吗”,却突然自己好像从没告诉他这件事过。   “抱歉,忘记告诉你了。”于是我开口道歉道。   “这又不怪你,”中也回应道,略显烦躁的“啧”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当初下手果然轻了……”   我有些懵。   什么轻了?   “嗯?”我发出了疑惑的音节。   “没事。”中也敷衍的回复道。   “什么没事啊,别不说呀。”我开口问道。   软磨硬泡的追问了一会儿,中也才交代了起来。   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大概就是我在港口Mafia工作那会儿,有人私下传我高傲自负目中无人什么的,中也看不惯就揍了他们一顿。   我隐约对这事有印象,毕竟异样的眼神是非常容易感受到的事物。   记得当时因为我完全管这事还被太宰嫌弃我太迟钝了,再之后我被丢去红叶姐那里学习拷问技术,等到我学有所成时,那些明目张胆传播这些话的人就销声匿迹了。   但中也帮我揍人这事我是完全不知道的,所以乍一听到这事还有些惊讶。   “只是很普通的事情而已,不准笑!”中也讲完后迅速要求道。   “我还没开始笑呢。”我实话实说道。   “还没开始——喂!你就是打算笑的吧!”中也恼怒的说道。   先前还好,这会儿我是真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谢你哦,中也。”在中也彻底炸毛之前,我终于忍住了笑,开口说道。   “这种小事没必要说谢谢……”中也小声说道。   “声音好像有点小,是信号不好吗?”我笑眯眯的说道。   对面的中也含含糊糊的应着。   ·   闲聊了一会儿后,我挂断了电话,再次被拉回了现实。   我再次点开广津先生的照片,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最后非常郁闷的放弃了。   ——我认不出广津先生。   或者更具体一点,我认不出广津先生的脸。   虽说真见到他,我也能靠他非常独特的单片眼镜来判断了他的身份。但单凭相貌,完全做不到。   网友发来的照片显然有精心挑选角度,我能做为记忆点的特征是一点都没带露的。   他连衣领都用书挡住了!   可恶,我脸盲的事他绝对知道。   即使我非常郁闷,却对此没有办法。我总不能真去问他说“你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吧。根据平时相处的经验来看,我真这么问了即使是用了阿真也是上赶着被忽悠。   一次还好说,多用两次他肯定能像太宰那样察觉阿真的漏洞的。   于是我只能把这张照片存起来,打算从别人那里问取信息了。   这种事情要广撒网多捞鱼,所以除了最近在观察期的安吾我没敢乱发,其他我都轮了一遍。   然后,不可避免的我看见了列表里的太宰。   一直排在第一没动呢,想不看见都难。   我点进去又点出来,陷入了纠结。   上一条消息还是过年那会儿互相发的新年快乐,算来自从我离开港/黑之后,已经好久没和太宰联系过了。   结果没联系了才发现自己喜欢人家,简直太逊了。   我又很郁闷的想到。   郁闷这一下,我倒是把纠结的情绪给忘了,于是不再犹豫,把这张照片发给了太宰。   毕竟这、这可是正事,一部好的作品不能让导演一人说的算对吧。   这么一想我又理直气壮了。 第179章 列表   太宰暂且没回我的消息,其他人那边倒是炸锅了。   回的最快的就是聊天室那边。少爷他们在放假时间都是高强度冲浪的,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个帅哥谁啊?看着像个俄罗斯人。”   少爷发消息问道。   还没来得及打字,少爷又发来了第二条消息。   ——“你网恋对象是吗?男孩子在也外面要保护好自己,小心网恋变网骗。”   我打字的手僵住了。   根本没有网恋啊,非常纯洁的敌对关系好嘛!即使有概率对方是自家室友的同位体,也是敌对关系呀!况且我有喜欢的人了谢谢。   然后还没来得及辟谣,新的消息就又弹出来了。   ——“他是要和我们做固桌吗?”   句号君提问道,比起最开始认识那会儿,他对电子产品的操作明显熟练了不少,不再是一个句号走天下了。   被他这么一问,我暂且丢下了骗不骗的问题,重新回复道。   ——“不是,他对跑团不怎么感兴趣。”   我安利了好久他都兴致缺缺。   于是句号君也对他没兴趣了。   另一边,黑猫君倒是对这张照片的构图夸赞起来。   ——“就这张照片,想猜到对方当时在哪可不容易呀。”   黑猫君对照片指指点点,倒是觉察出了些赞赏的意思。   ——“光影、明暗、动态……这些理应在照相时有所体现的特征全部都掩饰了价值,本能体现的日照、温度、风向都被掩盖掉了,是线索几乎消失的照片呢。”   ——“它是个棘手的犯罪分子。”   黑猫君总结到,我本身是想帮他争辩一下的,结果细想下来又觉得黑猫君好像没说错。   ——“能看出他现在在哪吗?”   我打字问道。   ——“查到了。”   黑猫君还没回复,消失了一会儿的少爷却突然回来了,发了一个文件上来。   ——“这人是俄罗斯情报组织『死屋之鼠』的首领费奥多尔,你怎么会认识这个人呀。”   我懵了一秒,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有些慌张。   ——“你怎么还去查他是谁了?!”   不要随便调查奇怪的人啊!   事情是这样的,我认为网友——也就是费奥多尔——必然是同我周围的人有所联系的。   给我安排了无数事件作为剧目、构筑楚门的世界可没那么简单,倘若想让一切按照他的意思进行,那么他一定会这么做。   所以我用他的照片轮了列表里的所有人,以此来寻找他的下一个目标——可惜没能和他见面,要是能面基就可以直接解决,不用轮列表了。   但聊天室的三位就不太包括在里边了——我们隔着一个太平洋,想影响都影响不到。发照片纯粹是为了满足分享欲。   少爷给的答案很简单。   ——“想查就查呗。   显然不觉得这个做法有什么问题。   我发现我的表达似乎没到位,于是又解释了一遍。   ——“我是说这样做多少还是有点危险的。你也看见了,他可是犯罪组织的首领诶。”   少爷没声了,原本我还以为是我说服了他。   结果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的消息就蹦出来了。   ——“我爸跟我说过,想做什么定好计划目标就放心大胆的去做。我将来可是要继承家业的,要是连个情报组织的头目都怕,我还怎么保护我的东西?”   我被这个发言惊到了。感情刚刚他是在打字呀,这就是阿美的精英教育嘛,好拽啊。   ——“少爷霸气!”   我打字夸奖道。   然后另外两位就学着我发了一模一样的信息,充分的展示了人的本质是复读机。   少爷回了个猫猫wink的表情包。   ·   和他们结束了聊天,我又迅速筛选了一下我的列表,大部分都不清楚我发这么一张照片是什么意思,我也就胡编了各种理由回复了他们。   当然,也有些不那么好解释的。   信子看见了我的消息之后,第一句回复就是“反社会人格”。   我当场就懵了,打了个“?”。   然后信子就说,“虽然有点不礼貌,但如果这是你喜欢的对象的话我建议你再考虑考虑”。   我更懵了,又打了个“?”   然后信子就和我解释了一些关于如何辨别反社会人格的冷知识。重点就是宁杀错不放过,对方不是个好人让我离他远点。   我沉默了。   重新点开了网友先生的照片。   抛开事实不谈,我完全不觉得这么一个把温柔无辜写在脸上的看板郎级别的长相和反社会人格有什么关系。   根本就没关系吧!   但事实上对方还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也只能感叹信子的专业水准了。   于是我告诉信子我相信了他的话,如非必要我会减少和他联系的。   信子这才放心下来,让我交朋友的时候多注意一下,顺带关心了我拉丁语的学习进度。   ——在翻译了在翻译了。   我想到我缓慢的进度,一阵心虚,想要敷衍过去,却突然想到信子是了不起的大学生的,她连拉丁语都知道,我先前遇见的问题完全可以去问她。   于是我从口袋里取出书页的拓本,打开手机放大镜头后调整角度,拍了两个单词发了过去。   拓本是前两天借了警局的仪器弄的,书页上的字迹翻译到一半的时候就突然断掉了,后面根本没有单词,只有不连贯的墨迹。写这个故事的人显然很爱弄花活,研究了半天后,我才意识到了后面是怎么回事。   故事的写作者显然是用铅笔起稿的,写完后再用线笔描上一部分,最后擦除原来的铅笔稿,才会留下这些不连贯的墨痕——而警局恰好有监测碳痕的设备。   可不知道为什么,后面的内容我都快把字典翻烂了都没翻译出来,都快怀疑这是不是拉丁语了。   —— “翻译上出了些问题,后面怎么也翻不动。”   我回答道。   ——“这好像不是拉丁文。”   信子找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嗯,我的想法被证实了。   信子告诉我,拉丁语系的语言文字长得都差不多,她只是在选修古代文献的时候拓展了一下拉丁语,也不是每种都认识,不知道是哪国语言、不通词意她也没辙。不过可以帮我去问问苍。   哇,太感谢了!   我立马向信子表达了我的谢意。   ——“只是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而且说不定还帮不上忙呢,不用谢的。”   信子回答道。   我应了一声。   不过感谢还是要感谢的。   ·   ——“这不是费奥多尔吗?”   我把照片发给老板后,同样高强度冲浪的他就秒回了,并且立马开始向我推销起来。   ——“想要他的情报?巧了,我这恰好有。”   可惜我那会儿正在和信子聊天,没理他。   然后他就“人呢”“在吗”的轰炸我的邮箱,等我点开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不要放置play啊,给你打八折行不?”的消息蹦出来。   嗯?   活见久了,原来放置play还能争取打折的吗?   我默默的记住了这点,我发消息告诉他不必了,我已经从别处得到费奥多尔的情报了。   结果就被老板控诉“外面有人了,白疼我了”。   我懒得和他多说,无视了他的间歇性戏精,表示现在晚上九点我要睡了,你自己去过你的夜生活吧。   ·   没等到太宰的消息。   我坐在床上。陆陆续续两个小时都过去了,还是没等到太宰的消息。   虽然知道这是正常情况,但我就是控制不住的有些郁闷。   我思考了一下,然后打字要求道。   ——“看到了的话,至少回个已阅吧。我想上床睡觉,你不发我强迫症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太宰真的发消息过来了。   ——“那你就别睡了。”   一如既往的喜欢和我唱反调。   我支棱起来,直接一个电话过去。   大概过了十几秒——很难说它是短暂还是漫长——电话接通了。   “那我不睡了。”接通后我秒答。   “……在工作时间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说这个?”电话另一头,太宰沉默了片刻后,安静的反问道。   什么工作?没在工作呀?   我一时没有听懂太宰的意思,正想回答,接着又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稍稍有点吃惊,开口问道:   “太宰现在是在工作吗?”不可能吧,首领又不用出任务,有必要半夜加班吗?   太宰没说话,可这就是一种默认的意思。   一般情况下,这个时候我应该表示抱歉再挂掉电话。   但我就不。   “没关系的,太宰现在是老板,工作时间摸鱼也不会有人说你的。”我安慰道,并不觉得打扰太宰工作有什么值得愧疚的。   且不说加班加到十一点根本不合理,倘若太宰真怕我打扰他工作,那他肯定是直接选择不接电话的,怎么可能还在跟我聊天。   所以合理怀疑太宰这么说只是习惯性的怼我而已。   “你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太宰语调平稳的问道。   “没什么事情。”我回答道,垂下眼睛说了自己打电话过去的理由,“我也不清楚自己想干什么,只是很想和你说话。”   太宰一时没说话,我轻声叫到他的名字,过了一会儿,他才“嗯”了一声。   “不过太宰如果非要一个理由的话,我会仔细想想的。”我认真想了想,补充道,“想到了——按照传统来说,人与人见的纽带是很重要的,即使是过去的上司也要经常联系才是。”   “说的好像你有多注重传统似的。”对于我的随便想到的蹩脚说法,太宰不客气的评价道。   我语塞了一秒。   因为我确实不注重这些。   人都是懒惰的,留学那会儿习惯了中国简约的礼节,回来之后根本就不适应这些麻烦又复杂的东西,更别说遵守它们了。   “已经在慢慢捡起来啦……”我稍稍狡辩了一下,但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最后放弃的实话实说,“这个理由是我随便想的,我讨厌麻烦的社交,只是想和你说话而已……”明明是实话实话,却因为存着其他心思变得心虚起来,声音越说越低。   “禾泽真是麻烦……”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无数遍了。”我对这句话都完全免疫了。   在这之后,我们两个都安静了下来。   “太宰,”我开口叫到他的名字,一个“我”字之后,却抑制住了倾诉的欲望,没再说下去了。   “什么?”见我没说话,太宰反问道。   我默了默,回答道:   “我突然有了一件不想告诉你的事……” 第180章 碎星   ——我突然意识到,只要我不将喜欢的答案宣之于口,那么我便可以继续放肆的同你交往,继续像过去那样胡说八道。   只要假装毫无图谋,那么你没法拒绝我,因为我什么要求也没提。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太宰对我说的话很是无语,他似乎叹了口气,又似乎没有,“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我现在打算睡觉了。”我仿佛没听见他最后一句话,开口说道,轻声描述着我完美的睡眠环境,“被子昨天晒过,很软很舒服而且还香香的。枕头也是哦,记忆海绵填充的,用手戳一下还会陷进去那种。床很软,原本的床垫被二……猫猫弄坏了,新的这个睡起来特别舒服,我床上有两床被子和好几个抱枕,把自己埋进去就不想出来了……”   我描述着描述着,倒是先把自己给说困了,打了个哈欠。   “想睡了……太宰不困吗?”   “……你是狗吗?”太宰对我这种勾引他睡觉的行为非常不满。   “嗯……别内卷了……”本身就窝在被窝里的我被困意绑架,说话声音越来越模糊。   “睡吧……晚安……”我小声说道,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说完晚安之后,我的愿望得到了满足,安心的睡着了。   当夜睡的非常舒服,什么也不知道,以至于第二天看见电量几乎告罄的手机和通话时间长达八小时并且还没结束的电话时差点裂开。   浪费的话费都够买半打谷子了救命!哪有这样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啊!   在我哀嚎着心疼话费的时候,太宰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手机要没电了,是吧?”太宰的声音四平八稳,似乎在陈述事实,但在传到我耳朵里这声音怎么听怎么坏心眼。   “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挂电话?”我控诉道,一想到那些流失的话费,我的心就痛的滴血,“你昨天明明说了没什么事就把电话挂了的。”   “嘛……”   虽然只是个简简单单的音节,我却从里面感受到了太宰的险恶用心。   “怎么能说没什么事呢?因为想看禾泽早上抓狂的样子呢。”太宰毫不掩饰的说道,“至于话费,反正我又不缺钱。”   “不要的钱也别浪费呀,可以留给有需要的人。”我认真建议道,虽然我的建议太宰一贯是不听的。   “比如镭钵街?”太宰举例道,倒是主动岔开了话题,“你不是怕浪费话费吗?为什么还不挂电话。”   “这会儿在和你聊天,不算浪费。”我回答道,“你要挂就挂吧。”   “我是不着急,”太宰显然连动动指头的功夫都懒得做,把活丢给我的动作非常熟练,“你挂。”   “好吧。”我点点头答应了,然后又意识到对面看不见我点头,于是又开口道,“早安,太宰。”   “……”太宰沉默了。   “这个时候你应该对我说‘早安,禾泽’。”我开口提醒道。   会听我的话就不是太宰了。下一秒,我的电话就被挂断了。   由此可见,果然还是什么也别和他说比较好。   我看着电量已经降到1%的手机,充上了电,带了备用的手机出门。   ·   路上,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太宰,压抑了两次没成功后,便放任了。   我想到了我和他,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我总是习惯性的接受很多东西,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好事还是坏事,我总在接受。   太宰却总是在拒绝别人,无论是何人给予的,无论是好是坏,他总在拒绝。   他做起事来像是小孩子分玩具,按着自己的心意把这个给A、那个给B,自己却对玩具毫无兴趣。他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像在寻找什么,又像是漫无目的。   我总是这样看着他,将各式各样的、好的、坏的、令人喜爱的、令人恐惧的东西给予出去,却总是在拒绝别人的给予。   他的给予对象自然是包括我的。   我从不挑剔别人给予的东西,好的坏的对我来说都一样,没什么不能要的。但是我不乐意任何单方面的收获,我不想让他们失望,他人给予我的东西我总是要应予回报的。   所以我对太宰投以了关注。我不知道这种关注是不是错误的,但在此前,我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即使是茫然着的、找不到归属和目的的,依然无法掩饰那却如碎星般夺目的闪光点,仿佛没有任何他做不到的事。   他聪明的什么都知道,却又因此彷徨而茫然,这种茫然被那个不具名的计划掩盖,几乎藏匿了踪迹,便呈现出了我当初认识的太宰。   为什么会有他这样的人呢?这也太神奇了吧。   我总是这么想着,对他充满了好奇。所以我的视线总是在追逐他,通过了解他来满足我的好奇心,为满足好奇心而雀跃开心。等到反应过来时,我所期盼的事情已经不是满足好奇了。   这或许就是以“满足自己的愿望”作为人生信条的自我主义者最大的滑铁卢了。从意识到自己喜欢太宰的那天起,我再也无法信誓旦旦的表示我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而做的。   喜欢上太宰的生活和没喜欢太宰的生活真的很不一样。   在没喜欢太宰之前,我一直都在努力的让自己高兴。   喜欢太宰之后,就想要让他高兴了。   ·   可太宰总是在拒绝。   无论任何东西,他都会轻易的开口拒绝掉。   “为什么太宰总是在拒绝呢?”在好奇心极其旺盛的过去,我曾经开口问道。   “那我还想问呢——禾泽君为什么什么都接受?流浪狗都比你来的挑食。”可太宰转移话题的水平一直都是一流的,他从容的转移了话题,将我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别处。   “你想让我不接受什么?”我习惯性的略过了他的形容,思考了一会儿,发现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于是便向太宰要了答案。   可那天,似乎是有点奇怪的。   明明只需要像平日里一样,给我下达命令就好,太宰却伸手指了指自己。   “拒绝我啊,禾泽明明讨厌我讨厌的要死,每天还一副听话的样子真的很烦。”太宰的话仿佛是想把什么溃烂的伤口撕裂一般冷漠。   那时我对港口mafia的一切都没什么兴趣,和田村先生撇清关系却无法离开这里,只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来打发时间,除了杀人这种不打算去努力的事情,其他时候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的。   所以我非常惊异于太宰的话。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稍稍生出了些诉说自己想法的冲动,于是我开口了。   “那是不可能的。”我开口说道,微微仰头盯着太宰的眼睛,“准干部不会容许不听从命令的部下留在他身边,所以你不会让我拒绝。至于你本身……我不讨厌的,所以没必要拒绝你。”   本身听见“准干部”“部下”一类的词显得性质缺缺的太宰,在听到后半部分的时候却烦躁的皱起了眉头。   却很快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你是不搞错了什么。”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冷淡,“我就是准干部。”   “嗯,所以无论哪样,我都完全不会拒绝你。”我回答道。   “你讨厌我。”太宰拎出了重点。   “不讨厌的。”我回答道。   “你讨厌准干部。”太宰重新拎出重点。   “看情况。”我又回答道。   “这就是讨厌的意思。”太宰用毋庸置疑的笃定语气说道。   “工作对象而已。太宰完成的很好,就算我讨厌了,也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是你的错。”我回答道。   太宰意义不明的“哈”了一声,跳下集装箱转身走掉了。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倒是觉得挺有趣的。   怀疑是人的天性,当他人给出了预期之外的回答时,人们总是先入为主的认为对方在撒谎。   他竟然完全不觉得我在撒谎。   这可真是少有的体会。   ·   “禾泽今天是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侦探社内,与谢野医生开口问道。   “啊……”我稍稍回神了一下,看了看桌上写了一半的文件,开口解释道,“我在思考问题。”   “什么问题?”   “唔……在思考自己想要的东西。”我慢吞吞的回答道,“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我既想要喜欢他,又想要被他喜欢,我在想哪个对我来说更重要一点。”   “这不能两个一起要吗?”晶子看上去很迷惑。   “如果足够幸运的话当然是可以的啦,但我觉得我大概没那么幸运,只能选择一个了。”我回答道。   “不理解。”晶子摇了摇头。   “这样说吧……如果我只是喜欢他,我只要让他开心就好了。但如果我想被他喜欢,我就要把这件事告诉他。”我思考了一会儿后,回答道。   “那就告诉他呀。”晶子直白的建议道。   “可如果告诉了他,他又不喜欢我,我就没法喜欢他了。”我苦恼的说道,“不必要的喜爱会令大家都很困扰的……”   晶子给了我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那你觉得他喜欢你吗?”过了一会儿,晶子想了想,开口问道。   “他经常说我很麻烦。”我开口说道,仔细回忆了一番,“……也有那么一两次说我很讨厌。”   不过太宰的话一向只能信一半,我也不是那么清楚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稍稍有些萎靡了。   ——算了管他怎么想呢,我喜欢他就完事儿了。   我打定主意,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   “决定了?”晶子上下打量。   “决定了。”我点点头,“今天先选第一个。”   “……还带变的啊。”晶子有些惊讶,喃喃的说道。   “对啊。”我有些莫名其妙的望着晶子,“人也不能抱着一个选择过一辈子吧。”   晶子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趴在桌子上,耸着肩笑个不停,弄得我莫名其妙的。   “我的想法……很好笑吗?”我不怎么自信的问道。   “没有没有。”晶子坐了起来,矢口否认,咳嗽了一声后抬头认真说道,“只是觉得禾泽君很有趣,认识你真是一件好事呀。”   我一下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181章 买卖   国木田老师的“高质量人类培养计划”终于在六天后圆满结束了。   至于我拿了什么成绩……嗯,并不重要。   重要的事,从今天开始我又可以继续睡懒觉摸鱼了。   虽然我没能以这个计划留住国木田老师多少有点可惜,不过强扭的瓜不甜,改变国木田老师想法的计划还是延后处理吧。   ·   不用再遵守计划表活动的第一天,我就灵活变动了时间线。   和贤治速战速决搞定了案件之后,我们对视了一眼。   “嘛,想去看看田里的庄稼有没有害虫。”贤治笑眯眯的,双手扶着草帽说道。   我状似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   “我觉得可以有,”演了一会儿后,我原形毕露,支持了贤治的提议,“那我们下午见吧。”   然后我们两个就互相告别,各干各的事去了。   “——所以,你就翘班来我这里了?你们社长脾气可真好,这样都不开除你们。”到了地下交易所,交易所的老板先生一边盯着电脑一边吐槽道。   “我们这样的行为都是有正当理由,社长接受了的,况且根本就没耽误工作。”我解释道。   “找我算什么正当理由啊?”老板的注意力集中在电脑上,顺着我的话往下问道。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还是疾控中心的负责人?”我抱着手臂提醒道,把椅子到他桌子前,反坐在椅子上,“疾控中心就是我报给社长的正当理由啦。”   “嗯嗯,”老板敷衍着应着,“知道你很会找理由忽悠人了,说吧,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帮忙?”   说道这里,老板的注意力短暂的从电脑上挪开了一点。   “先说好,钱要到位。”   强调完重点后,他又和电脑相亲相爱了。   “帮忙的事下次再说,我今天是来和你讨论工作的。”我开口解释道。   “工作?噢噢……你说。”老板的注意力就没往我身上放。   不过他平时玩电脑都这个样子,我也没在意就是了。   过去没那么熟的时候都直接闭麦,连敷衍我都懒得。巧合的是我自己也是非必要情况都闭麦,所以在和老板不熟的时候也相处的很和谐。   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俩这性格是怎么从陌生人变成熟人的。   老板坚持认为这是钱带来的爱情,但我其实都是和老板正常交易的,并没有点额外服务。   而且我清楚的记得明明是老板先开始变得话痨的——还喜欢自称哥哥。   于是我就把我的想法和老板说了。   结果他却一脸凝重的问我是谁教我“额外服务”这个词的。   ……他怕是有什么误解。   “是这样的,我们二次元虽然懂得多,但我一般不往外说。”我眨了眨眼睛,开口解释道,就差把“你过度理解了”这几个字写脸上了。   但老板坚持认为我是故意的。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故意这么说话呢?   总之就是极力否认了。   ·   我把神游的思绪收了回来,眨了眨眼接着讲了。   “我打算把疾控中心卖了。”我直接开门见山。   老板敲打着键盘,“哦”字还没说完,键盘与桌子摩擦的声音就把它遮盖了。   谢谢,第一次听见键盘叫。   “你说什么?”老板的注意力彻底从电脑上移开了,然后又重复的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你要卖掉什么?”   我没有回答这个已知答案的问题。   “我来是想问问你,关于买家的选择有什么建议没有。” 我直接进入正题。   “不是——”老板看上去有些混乱,一边努力捋着思路一边询问道,“疾控中心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要卖掉了?”   “不想要了就不要了呗。”我回答道,在老板敲我脑壳前赶紧紧急避险,解释道,“如果非要我给个原因的话,就是我在坐公交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它职责已尽,我不需要它了。”   这个解释好像没什么用,老板依然想敲我脑壳。   “你知道的啊,我当初建疾控中心只是想控制疫病而已,既然疫病都已经基本控制了,我拿它不就没什么用了嘛。”我避的更远了,接着解释道。   “疫病也不止这么一次,万一以后又有了呢?”老板揉着头发反问道。   “嗯,所以要在下一次疫病出现之前找到一个靠谱的买家接盘。”我点了点头,竖起一根手指认真的说道,“要快点找到,晚了就来不及了。”   ——虽然我一直有在试着往那个方向努力,但我还是认为自己不算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好人。   建立一所疾控中心,清散镭钵街的疫病。做这些事的原因细究下来也并不是什么高尚的理由。那只是过去的我想做的事情,追根究底,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开心。   所以当出现了“需要长期管理一个组织”这样的、我不喜欢做的事情,我自然就不想继续下去了。   不过我也不认可“严格意义上的好人”这种说辞就是了。论迹不论心,做了好事的就是好人,有人愿意出手相助已经很难得了,还挑三拣四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总之我是不会被别人道德绑架的,只有我自己才能绑架自己。   “真是服了你了。”老板败下阵来,一副非常心疼钱的样子,“这可是一个亿啊……算了,你打算卖给谁?”   “政府、或者有原则有实力的黑手党组织。”我开口说道。   “你干脆把港口mafia的身份证号报出来得了。”老板实力吐槽道,“以前还有点选择,现在咱们横滨拿的出手的黑手党组织也就只有港口黑手党这一个独苗苗了。”   “这样吗?”我有点惊讶,但不多,“没太关注这方面,虽然知道它扩展的很快……横滨的其他组织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了?”   “不然你以为涩泽龙彦来横滨大闹一场这事为什么会叫做龙头战争?”老板无语的反问道。   “好吧,那黑手党那边的调研工作就免掉了吧。”我点点头,“找找政府那边有没有合适的部门官员,要有人品能干事的。”   “那难度也不小……等等,你的意思是不考虑港口mafia吗?”老板半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任劳任怨的帮我搜集着相关的信息,然后反应过来,一脸意外的看着我。   “嗯。”我点了点头。   其实本来是有考虑的,可是前几天和太宰打完电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港口mafia的首领先生现在似乎过于繁忙了。   放在现在依然是我调查好帮手的录音插件再次立大功,我在手机充满电后就发现了他通宵工作了一个晚上。   和三个部门的负责人商谈工作事项,见了镜花和敦一面,剩下的时间都在批文件。   顺带还知道了他的秘书叫小银。   整整一个晚上,一分钟都没休息的那种——天知道我当时睡的有多香。这架势,还是别把疾控中心丢给他了吧。   “你帮我挑挑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买家,我去问问森先生的意见。”我开口说道,准备离开地下交易所,“总之谢谢你了。”   “能不能有点实际的?”老板撑着脑袋看着我,换回了谈生意时的轻挑语气。   “到时候散伙费多分你一点。”   “去吧去吧。”老板满意的挥挥手。   ·   森先生听了我的想法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头疼的揉了揉脑袋。   “禾泽君的想法还真是与众不同。”最后,他这样评价道。   “我认为森先生是能理解我的。”我开口说道,毕竟是连太宰都能搞得定的前任港口黑手党首领——虽然现在滑铁卢了就是了。   “好吧。”森先生无奈的笑了笑,指出了我的想法,“那禾泽君和我说这件事是为了做什么呢?”   我眨了眨眼睛。   “想听听森先生的意见,”我回答道,“森先生的意见对我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唔。”森先生捏着下巴思考起来,然后回答道,“禾泽君只是想扔掉疾控中心,而不是放弃镭钵街不管吧。既然如此,我建议禾泽君可以去试试和港口mafia做交易。”   我听了森先生的话,抬起了头。   “不考虑政府吗?”我提问道。   森先生笑了起来,背着手站立这,望向外面。   疾控中心附近,无论是建筑还是环境都要比其他地方好上不少,但这什么都说明不了。   “这里可是横滨呀。”森先生回答道,带着一些高深莫测的意味。   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   “没懂。”最后失败了。   森先生被我的答案弄得维持不住表情,只能苦笑一声。   “不懂就不懂吧,反正就算我阻止了,禾泽也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么?”他半是感慨的说道。   激将俗套但有用。他都这么说了我我怎么忍得了,于是再次认真思考了起来。   “老板跟我说过森先生你以前做过军医,但是后来却因为犯了错离开了军队,老板还跟我说过森先生是夏目漱石先生定下的三刻构想计划的一部分……”我一边低头思考一边自言自语道。   森先生露出了“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的眼神。   “啊……”那句话我没想明白,倒是先想到了另一件是,于是抬起头来,“森先生是放弃三刻构想了吗?”   所以才会给出“将疾控中心交给港口mafia”这种一边倒的决定。   “怎么会呢?夏目先生的志向我一直都是很推崇的。”森先生回答道,似乎并没有说谎。   我又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理解了他的意思。   毕竟都提示到了这个份上,再不理解就不礼貌了。   “你想建个新的。”我开口问道,疑问句成功说出了肯定句的效果。 第182章 谋算   三刻构想最重要的是平衡,没谁规定三刻构想必须是指港口mafia、武装侦探社和异能特务科。也没谁规定一个三角形上不能有四个点。   龙头战争之后,港口mafia实力增强,势力扩张一直在继续。而异能特务科和武装侦探社却很难做到这点,差距越拉越大的可能不是没有。   将疾控中心卖给政府来抑制港口mafia固然是一种方法。但静观其变,引入新的顶点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而这新的顶点是什么也不难想……   “是军方吗?那些家伙可是很暴力的啊。”我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所在,开口问道。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对军方的办事态度都有着很深刻的认识。   ——不是我想刻板印象。但他们真的只会打架,只考虑用武力来解决问题。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以前黑蜥蜴出任务的时候正好和清缴外国非法组织的军警撞上。平时彬彬有礼杀个人都不紧不慢的广津先生在见到那群人的时候一秒都不带犹豫的就取消了任务让我们撤退。   我当时非常不解啊,要知道港口mafia做事都非常拽的,掉头就走还是头一次见。虽然对面武器弹药带的略多,但其实我们也带的不少,况且干的都不是同一件事。   广津先生说要是我好奇原因,可以自己在原地等一会儿看看热闹。   我思考了一会儿后真的留下来了。   之后脱了外套假装我个路人,目送同事们离开。   然后我就看着军警把一小片建筑群夷为了平地,活口自然一个没留。   当时觉得非常震撼。回去接受了科普后才知道军警干活只按命令办事,而他们的命令中的人文部分只有“保护群众人身安全”这一条。所以一但他们出动去剿灭什么犯罪组织,那是连渣都不会剩的。   横滨七成的废墟都是犯罪组织火拼造成的,剩下三成全是军警造成打击的。   据说港口mafia也差点成为军警的打击对象,像那个外国非法组织一样整个消失。不过多亏了森先生成为首领力挽狂澜,才逃避了这个命运。   武装侦探社和军方联系密切也是这么个原因。   军队是一个国家最高规格的杀伤性单位,任何恶性事件都让他们处理显然很不合理,所以情节不算严重的恶性事件还是交给侦探社解决比较好。   我越想越觉得把军方引入三刻构想这个想法不靠谱,看着森先生的眼神里写满了拒绝。   森先生叹了口气。   “所以我都说了不理解也无所谓,反正禾泽君只会按自己的意思来。”他淡淡的说道。   “可你现在是想用我的疾控中心达到你自己的目的,你就是要说服我啊。”我比划着说道,然后抱着手臂望着森先生,“森先生老是拿‘自有打算’一套忽悠我,我怎么可能会听你的话。”   “禾泽君想听些什么呢?”森先生微笑着反问道。   “太宰前段时间联系你,和你说了些什么。”我开口要求道。   森先生稍稍显露了些意外的神色。   我仰着脑袋等待森先生的回应。   “林太郎真是磨蹭,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吧。”一旁替森先生工作的爱丽丝终于看不下去了,嫌弃的说道。   森先生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终于是开口了。   “嗯……太宰难得拜托我做什么事,我也不能拒绝不是么?”他揉了揉脑袋说道,多少有点中年颓废大叔的样子。   “他拜托了什么事?”我接着追问道。   “经营一所孤儿院,”森先生回答道,“为了说服那个固执的院长我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呢。”   这个没头没尾的答案弄得我一头雾水。   什么孤儿院?太宰为什么会提这个要求?   我脑子里一下子冒出了许多问题。但这些问题没有一个是能激起我询问欲望的。   “所以森先生是早就找好了下家,才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让我把疾控中心卖掉吗?”我开口问道。   “唉呀……”森先生已经习惯了我提出另类问题的样子,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好整以暇的反问道,“明明是禾泽君先提出要卖掉的,不是吗?”   ……说的很有道理。   “现在不好么?这也算是跟禾泽君达成共识了吧。”森先生轻松的开口道,有那么一瞬间,他露出了过去经常见到的、首领般的表情,然而这样的表情却很快消失掉了,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跟禾泽君达成共识——这不是非常难得的事情吗?”   我看着这样的森先生,默了默,开口说道。   “可是,我不喜欢和森先生达成共识。”   “禾泽还真是小孩子脾气呀。”森先生点评道。   “是森先生太不值得信任了,”我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对他指指点点,“我都努力过了。”   可即使努力了,一听从他的意见还是有种鸡皮疙瘩都冒起来的感觉,总是要随时随地检查再三才能安心。   “禾泽君对太宰就不会这样吧。”森先生开口道。   我一下子又没跟上森先生的说话节奏了。   “提太宰干什么?”我莫名其妙的问道。   森先生短暂的沉默了一下,然后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没事。”他咳嗽了一声,略过了先前的话题,“那么禾泽打算把疾控中心卖给谁呢?”   然后还没等我回答,森先生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哦……这个问题不用问的。禾泽君不想和我达成共识,大概会选择卖给政府吧。我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我一下子感觉非常不妙。   这种一肚子坏水的糟糕大人能想出什么好方法啊!我就是为了避免这些麻烦才急着把疾控中心卖掉的啊。   我忍不住磨了磨牙。   “改主意了,卖给港口mafia。”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多少带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森先生就当你的院长去吧。”   森先生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可恶!他笑起来的样子可真让人讨厌!   我深呼吸了一下,努力让自己别带那么多偏见,但可能我跟森先生确实带点气场不合,平日里控制情绪的技巧好像都收效甚微。   然后他这悠然的样子很快就被爱丽丝击垮了。   “院长?林太郎才当不了什么院长呢。这个笨蛋根本就没有说服别人。”一旁做的爱丽丝停止了工作,抱着手臂开口道。森先生被揭了底,脸上有些挂不住,摸了摸鼻子。   他干咳了一声,可怜兮兮的叫着“爱丽丝酱”。   可惜变成了小姐姐的爱丽丝只是“哼”了一声,完全没买账。   我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游移了一番,突然意识到这会已经没必要接着聊下去了,于是决定离开。   “禾泽君要走了吗?要不要我送送你?”看我准备离开,爱丽丝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口道。   “不用了。”我摇了摇头,拒绝了她,“回去的路我都很熟悉了。”   “好吧。”爱丽丝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没再强求。   ·   “你这就听了森先生的话啊?!”我刚回到地下交易所,老板就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着什么急啊,回来找我出主意啊。”   老板能知道我跟森先生的聊天内容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情报员什么的,窥屏是基本业务,非常常见。   ——虽然老板极力反对我把他的工作叫做窥屏就是了。   “嘛……”我发出声音不带含义的声音,拎了把椅子趴在老板的办公桌前,垂下眼睛吐槽道,“现在大家做什么都喜欢走一步看三步的下大棋吗?这样显得只想把麻烦丢出去的我很呆诶。”   “你可以选择加入我们。”老板用棒读的语气说道,“你一直一副‘我只想当闲鱼’的样子我也很为难。”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弄得那位阁下那么在意。”我小声嘀咕起来。   “你想听?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啊。”老板挑了挑眉毛,反问道。   “别别别。”我一下子坐直了,疯狂摇脑袋表示拒绝,“我没兴趣。”   然后老板就一副“看吧,我就知道”的眼神看着我。   “如果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你,一直鸵鸟下去是没结果的。”少见的,老板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道,“想把握主动权,就要行动。”   我眨了眨眼睛。   “如果一个人并没有什么过人的天赋和才能,贸然加入复杂的游戏场也只是给别的玩家当盒吧。”我开口说道。   “是的,但你觉得你会变成这样吗?”老板反问道。   我摇了摇头。   “没把握又容易吃亏的事傻子才干呢。”我回答道。   “唉……知道了知道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老板似乎是放弃了,递给了我一分资料。   热的,似乎是刚打印出来没多久。   “这是我从政府部门找到的符合你要求的买家,虽然买到政府了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过他已经算是相对负责靠谱,会做实事的人了。”老板对着这份资料解释道。   我简单翻看了一下。   “不行。”看完之后,我合上资料,抬头对老板说的,“不卖给他。”   “嗯?这已经是最合适的了。”   我身体后倾,和老板拉开了一点距离。   “你刚刚也说了,你也不能确认买家在收购了疾控中心之后会拿他做什么,没把握又容易吃亏的事傻子才干——”我开口说道,抬起右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我要把这个疾控中心卖给港口mafia。”   老板看上去有些懵。   “……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   “问我?明明是你说的要把握主动权就要行动的。”我把原话还给了老板。   “可最开始不是很反对把疾控中心提供给港口mafia吗?”老板搬出了我前面的话。   “嗯,但现在我被你们说服了——果然,如今这种情况,按着自己的心情行事而不考虑事情孰轻孰重还是太冒失了点。”我一副反省了自身错误的样子。   只按照自身利益考虑,最优的选择当然是将疾控中心转让给港口mafia,其次则是自己留下。至于交给政府,那绝对是最差的选择了,也就比原地解散强点。   有趣的是,按照普世利益来讲,排序则完全相反。侦探社的社员以维护横滨为己任,理应维护白天的和平——先前打算选择政府,也是考虑到了这个因素。   我捏着头发在手指上绕了绕,认真反省了自己的问题。   “刚刚在森先生面前光顾着生气了,现在细想下来森先生的话还真有道理。”我反省的特别真诚。 第183章 交易   “做正事的时候果然不能有太多的偏见和私心,卖给港口mafia明明是你好我好的事,因为那种幼稚的理由……”我反省着自己的错误,安静了一会儿,最终没有继续说下去,“算了,不说了。总之下次避免犯同样的错就好了。”   老板沉默了,一言不发的看着我好一会儿。   “对了,你能帮我给港口mafia发封商务合作的信函吗?”我看他不说话,主动开口了。   “所以——”老板顿了顿,看上去非常不爽,“你为什么不早点说,这份资料可是我辛辛苦苦弄了半天的!”   我一下子变得很心虚,默默的移开了视线。   “这不是临时改主意了嘛……”   “临、时、改、主、意?”老板一字一句的重复着我的话,明明语气上并没有什么气急败坏的意思,但就是弄得我非常不敢面对他。   “这不是老板你的工作效率太高了嘛,我都没来得及说,下次我保证不随便改主意了……”我低着头,一副虚心认错的样子。   老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在评估我的信誉。最后,他收回了视线。   “要我说,你就没必要把它卖掉。”他开口说道,主动岔开了话题。   言外之意就是不计较。   我松了一口气起——让别人做无用功这事还挺让人心虚的——开口回答道:   “只有我愿意去经营它留下它才有好处,如果我连这种欲望都没有,再好的东西留在我手上也没用吧。”   “真没志气。”老板评价道。   “愿意在这里好好生活已经是天大的志气了。”我反驳道,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老板是不会理解我的意思的。于是我想了想,决定说点老板能听得懂的,“安心啦,我选择把疾控中心卖给港口mafia是有特殊考量的。”   “你考量不了一点儿。”老板抱着手臂不客气的说道,上下打量我的眼神充满了对我的不信任。   “我真的有认真考虑的!想了超级久!”我为自己辩解道。   “是指从森先生那走到我这的十五分钟吗?”老板挑了挑眉。   ——肯定不是啊!   我非常想这么反驳,但却在反驳的前一秒意识到了后面会发生怎样混乱的对话。于是我望而生畏,默默闭麦了。   “总之帮我发份信函给港口mafia那边就是了……”我揉了揉头发,岔开话题,有气无力的开口道,“好歹我也算你半个老板吧,就别总数叨我了。”   “……知道了。”老板收回视线,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了。   ·   ——疾控中心绝对不能卖给政府。   见到森先生之后,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件事。   现在才反应过来已经算是非常慢了的,不过好在也算不得迟。   将镭钵街的管理权交给更正当的官方组织,乍一看简直合理极了。但就像森先生所说的——这里是横滨,是局势复杂的租界,任何一点微小的差异都可能掀起巨大的改变。由此,与之相关的任何事都不能独立判断。   政府内部的水很深,他们既不稳定、也不团结。一番扯皮之后能下达的正当指令少之又少,大多都是利益交换之后的结果。不过全世界的政府或多或少都带点这风格,也称不上什么缺点。   不选择政府并不是因为他们黑幕太多,半斤八两的东西我一般不挑剔,不选择政府是因为另一个更致命的问题。   ——他们太没用了。   被导演先生当玩具一样捏在手里,首相的位置、自身的秘密……什么都保不住。无论是前任首相还是新上任的井上先生没一个玩的过导演先生的——把疾控中心交给他们和白送给导演先生有什么区别?   我敢肯定森先生已经意识到了我想做些什么事——他大概是不知道内情的,但这并不影响他做出这样的判断,他只是没明说而已。   当我意识到疾控中心的事不能用“不想卖给港/黑就卖给政府呗”的简单想法迅速解决时,也就不得不跟同样有着其他打算的森先生达成共识了。   在糟糕的事实面前,什么“不想再给某位先生增添工作”的幼稚想法一下子变得一点存在的余地都没有了。所谓“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梦想,在更为严肃的事情面前永远没有活路,永远只能取舍。   这样的事实让我有点沮丧,却没什么办法。   不过我也不会让自己沮丧太久就是了,被情绪控制的事情果然还是不要有比较好。   ·   老板做事还是很快的,稀烂的排版水平换来了他远超其他人的工作效率。   半天不到的时间,我就收到了港口mafia的回信,对方表示对镭钵街还是有点兴趣的,希望可以同我详细谈谈,地址选定在一家可以进行商务会谈的高级会所。   我原本想试着捞个森先生和我一起去的,但却被森先生的一句“禾泽君是在开玩笑吧”给打发走了。   森先生打起感情牌一套一套的,从现任首领谈到未来可能见面的合作人先生,再到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横滨市民,讲述他暴露存活事实后的种种影响,其宗旨就是“你这么做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谢邀,本来是不痛的。但森先生太能忽悠了,总之我确实是被说的有点心虚,一不注意就松了口。   我慢了半拍才找到森先生的语言漏洞,指出来找森先生理论。结果还被森先生笑眯眯的用“输都输了,也算是免费的练习吧”这样气人的话给嘲讽了。   但当时我没生气,因为我觉得森先生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于是打算把这一套实践到未来要见面的合作人身上。   ——就是没想到那位合作人先生竟然是公关官。   好的,现在不能实践它了。   “好久不见呀,禾泽。”公关官看见我似乎也有点意外,不会很快就恢复如常了,略有感叹的说道,“没想到镭钵街的幕后老板竟然是你呢。”   我没反驳这个略有偏颇说辞,因为整个镭钵街显然比一家疾控中心来的更值钱。   虽然不怎么擅长交涉,但是谈判一事——特别是谈生意——我是非常熟悉的,作为最不务正业的黑蜥蜴成员,我所谈下的业务的流水比正经负责宝石业务的中也还多。   因为太宰把他自己的那些业务都交给了我。   哈哈……真谢谢他啊。   对于前社恐来说,谈生意是仅次于在地下室做拷问课业的酷刑,但效果就跟拷问课业一样显著,做多了就会了。   要是没会就再做亿点。   理论上来说,我以前就是代表港口黑手党对外谈生意的,对港口黑手党的风格和出价底线了如指掌。这次的合作人还是公关官,没道理谈不好的。   但事实就是,这次的谈判非常艰难,极限拉扯了三四个小时都没谈妥,弄得我头晕脑胀,非常难受。   “累了就休息一下吧。”在我第三次因为突然失语而发言失败后,公关官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揉了揉发懵的脑壳,没出声。   提出了休息的公关官果然没接着谈价格权益分割一类的事了,反而是提起了过去的旧事。   比如我过去因为一个月斩下了八个难搞的合作商被拎出来表彰的事。他因此十分困惑我现在的谈判水平——哪有谈着谈着突然卡壳的啊。   是的,我当初还被表彰过。嗯,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混黑还有表彰的。   我的异能力在组织中也是秘密的,所以极少有人知道那都是阿真的功劳,但公关官应该清楚才是的。   “你知道的,那些都是阿真的功劳。”我开口道,头疼的感觉依然没有环节。   “我到不……算了。既然如此,禾泽为什么不对我用异能力呢?只要用了异能力,无论什么条件都能轻轻松松的签下来吧。”公关官反问道。   “才不是这样呢,阿真的使用讲究隐蔽性,有特定的使用时间的。”我开口辟谣道,“只有在对方摇摆不定的时候才能使用,促使他做出对公司更有利的决定。一但不慎被对方发现,港口mafia的信誉就会毁于一旦,我就会……”   “就会什么?”公关官在我沉默后开口追问道。   “咬着石头被人从背后开三枪。”我无奈的接上了未尽的话,“他大概觉得这样威胁一下我,可以激发我的上进心吧。”   “他这么对你说话啊,也太坏了吧。”虽然我没明说他是谁,但答案显然并不难猜。公关官一如既往的选择按自己的喜好站边,完全不觉得骂自家老板有什么问题,“那你还喜欢他做什么?”   我的膝盖一下子撞到的桌腿上。   “我、你——等等!”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头的疼痛和膝盖的疼痛也被突如其来的惊愕给覆盖了。   ——他怎么知道的?!   我努力的翻找记忆,却完全没有一丝和他提过这事的印象。   “你怎么知道的……”开口说话的时候,我的声音几乎要弱的听不见了。   但公关官听力极好,显然是听清了。   “是禾泽君太明显啦,我的判断不会出错的,”公关官眨眨眼睛,耐人寻味的暧昧笑容渐渐变成了纯粹的开心,“为此还和其他人组了赌局——这样一来,那几个家伙就都要输钱给我了。”   “钢琴师……他有真钱吗?”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吐槽了起来。   对国家机密纸艺技术了如指掌的手工大佬会用真钱吗?这真的说不准。   公关官被我的说辞逗笑了,撑着脑袋望着我。   “所以别喜欢他啦。”公关官开口说道,作为国际上知名的演员,他一贯擅长用演技营造氛围,压低声音说话更是可以把人撩的晕头转向,“喜欢他不如喜欢我,做我的粉丝——我很宠粉的哦。”   “……本来就是你粉丝,”我默了默,移开视线,小声说道,“而且这两者不能等价交换吧……”   “唉呀,这么喜欢他吗?”公关官悠然的调侃道,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将话题转移到了谈判上,“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在售价上斤斤计较了嘛。”   “那种价格我是不会答应的,”头疼的感觉相较先前好了不少,说话也有气势多了,“我不是恋爱脑还真是抱歉啊。”   从专业的角度来说,公关官的谈判水平放在整个港口mafia都是数一数二的。愿意和我拉扯四个多小时很难说是不是有在让着我。   但和朋友拉扯四个多小时跟和陌生人拉扯四个多小时完全是两个概念的事,后者只是工作需要,前者却无论如何都让我很不适应,我已经好几次生出了要不干脆甩手不干了的想法,虽然最后都被理智拦住了,只留下了头疼的感觉。   作为过去经常谈判的人,我大概能猜到拉扯到什么时候双方会开始互相让步,但就精神状态而言我觉得我坚持不到那会儿了。   不过就在我决定不再为难自己,甩手不干了的时候,公关官被一通电话叫走了,回来之后就答应了我先前提出的所以要求。   我有些诧异。   “怎么突然改主意了?”我开口问道。   “想知道?”公关官笑眯眯的反问道,略微上扬的语调调动着我的好奇心。   于是我疯狂点头。 第184章 合同   我是真的非常好奇。   港口mafia谈生意私密性都非常高,那些资料一旦泄露都会给组织造成不小的打击,几乎所有的交易痕迹都选择用纸质文件保存,远程监控交易进度的事情根本不会存在。我已经就各种角度各种优劣势互不松口的和公关官拉扯了四个多小时,所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对面改变了主意啊?   我对价格的执着确实是有想要买下横滨所有孤儿院的原因。之所以想要买下孤儿院,除了普通的探寻真相以外,多少有些想膈应森先生的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太幼稚了,我是不会承认的。   所以在公关官提出“价格和条款只能取其一,要想让港口mafia割舍自身利益接着维持免费的医疗救助,就要把价格压的很低”时,我就拿“想要变现买下横滨所有孤儿院,高举慈善事业大旗帜”作为理由驳回了,顺便拿免费医疗救助产生的潜在利益给公关官画了一个又大又圆的大饼。   我买下横滨所以的孤儿院其实是为了做慈善。   嗯,没错,是这样的。   可惜的是,就像我不会因为自己对钱的认知不正确而影响到谈判桌上的价值底线,公关官也不会因为看不见摸不着的大饼而放弃眼前的既得利益。   而且公关官明显对谈判更如鱼得水。最后的结果就是他的状态毫无变化,我快被这样的拉扯弄窒息了,老是话说一半就突然难受的失语。   可恶!要是对面是个陌生人别说四小时了,八小时都可以拉扯。   “好奇他跟我说了什么?”公关官微笑着反问道,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我注意到他将问题的概念置换了,但我没纠正,点了点头。   因为这同样是我好奇的一部分。   “把成交价降低一千万我就告诉你。”公关官开始提条件了。   在迅速答应下来的一瞬间,我预见了老板听说此事后的抓狂反应。   但好奇心可比花不完的钱重要多了,所以我点头的速度完全没有因此停止。   来不及花的钱和用不上的旧物也没什么差别。商人会拿花不完的钱雇佣社畜,制造更多花不完的钱,最后说出“钱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串数字”这种我完全不能理解前后逻辑的话。   既然钱都只是数字了干嘛还要赚钱?他们是通过堆叠数字来获取成就感吗?资本家的喜好还真难理解。   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没有堆叠数字来增添自身成就感的喜好,现下的生活已经足够撑起我的快乐和成就感了。“拿用不上的一千万来满足好奇心”听上去再离谱,也比“拿用不上的一千万去换更多用不上的一千万”来的的合理。   我这可是用物质换取精神追求诶!   虽然这个理由说给老板听一定会被敲脑袋就是了。   签下合同后,公关官信守承诺的向我坦白了电话里的内容。   “我们首领说——如果你咬价不放是想买下横滨所有的孤儿院的话,就可以考虑答应你。”公关官回答道。   我愣了一下。   是的,在谈判的时候,我的确有拿“想买下横滨所有的孤儿院”为理由驳回公关官的讲价。   “他怎么知道的?”我反问道。   公关官没有回答,而是接着说了下去:   “他还说,如果你主动询问了原因,就让你用一千万来买答案。”   我瞪大眼睛望着公关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公关官忍不住笑了起来,把头发别在耳后。   “本来我还觉得首领只是在开玩笑呢,没想到禾泽君真同意了。”他上下打量着我,一脸新奇的样子。   “多出来的钱又没什么用……”我小声辩解道,合同都签了也不怕被公关官知道我原先坚持的价格是虚高的,可被调侃了之后还是有点不自在的。   公关官看着我,抬眼回忆了一下,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接着说道。   “哦对了,他还这么对我说了,要是你问他‘为什么什么都知道’,就这么回答你——‘你那点想法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公关官模仿着太宰的语气说完话,又恢复了原先柔和的声调,“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再次沉默了。   在嘲讽我这点上,太宰跟森先生还真是一脉相承啊可恶!   说是这么说,但完全习惯他说话风格的我并没有真的生气,更何况我已经得到了非常令我满意的结果,于是在谈判圆满结束后,我拎上文件挥了挥手和公关官告别了。   ·   生意谈妥了之后需要操心的当然是交接问题,不过这些活我全都丢给森先生了——他要是做不好我就不给他发这个月的工资了——反正我是这么威胁了。   但我也不确定森先生会不会听我的,为了保险起见我还去拜托了爱丽丝。   爱丽丝虽说是异能生命也完全听令于森先生,但她本身是具有自己的想法的,具有表达能力的存在就是可以改变别人的行为的,有爱丽丝监督森先生多少会收敛一点。   变成了小姐姐的爱丽丝同样非常喜欢我带来的蛋糕,很爽快的答应了我。   于是彻底没有后顾之忧的我很快去找老板炫耀了我的战果。   但对于我的炫耀,老板却表现的非常敷衍。   “嗯嗯好厉害,反正没倒贴就算赢。”   就是这么敷衍。   我一下子失去了炫耀的欲望。   “是啊是啊,根本说不过甲方,差点就倒贴了。”我眨了眨眼睛,唉声叹气的说道。   “骗人。”老板一下子就戳穿了我,显然对钱非常执着,“散伙费一块钱都不能少。”   我懒得和他废话,把签好的合同丢在桌上。他狐疑的看了我一样,把合同接了过去。   我等待了几秒。   “四千万?!你怎么谈出这个价钱的!”几秒钟后,我如愿以偿的听见了老板的惊呼。   哼哼哼……厉害吧,快点夸我!   我露出了非常得意的表情。   老板把合同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也没找到什么不利于我的隐藏漏洞,不得不承认它是分优秀合同的。   然而我依然没等到老板的刮目相看。   “你……该不会被骗着做了什么不好的交易……吧?”老板小心翼翼的发问道。   哇!夸我一句有那么难吗?!   “没有!”我恶狠狠的说道,“都是我自己谈下来的。”   “可四千万都已经算是相当高的报价了吧?港口mafia做生意一向不乐意吃亏,和他们交易很难讨到便宜。啧啧……不但四千万收下了,而且还答应了你那些离谱的条件,你怎么说服他们的?”老板显然非常好奇原因,虚心的发问道。   “如果换做是你,你觉得疾控中心值多少钱?”我反问道。   “两千万。如果要退步的话,价格和你的条款我顶多答应一个。”老板一开口就准确的说出了公关官的初始报价。   我直接邓布利多摇头。   “老板谈生意的水平还是差了点呢,四千万的报价可是非常合理的呢。”我开口说道,拎回了合同,“虽然从利益上来讲疾控中心即便算上镭钵街的话语权也就值个两三千万。但这里是横滨,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联系的——如果不买下来疾控中心它就会被卖给别人,这个‘别人’恰好又是港口mafia不愿意接受的存在。生意一但产生了竞争,那么溢价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四千万是双方都能比较满意的接受的理想价位,太宰报出的五千万对我来说反而虚高了。   不过这些话都不能说给老板听,要是被他知道我嫌出价太高还还回去了一笔,无论是出于什么正当理由,都会被评价“你这是个鬼的正当理由”然后被毁掉发型的。   老板看上去确实误解了,不情不愿的对我的能力刮目相看了。   哼哼,管他情愿不情愿,反正我超得意。   ·   我把变现后买下全横滨的孤儿院的任务甩给了老板,在他嘟囔着“就喜欢使唤我是吧”的时候用钱堵了嘴。   然后拜托了他另一件事。   “半个月后,从美国明尼苏达州出发的歌诗达游轮会在日本短暂的停泊,我要到上面进行调查。”我向老板介绍道我要做的事。   “直接上『组合』的游轮吗?这么猛?!听说那艘游轮上的客人一半都是欧洲那边的异能者呢。”老板诧异的挑挑眉。   “横滨异能者也不少。”我回答道,惊心动魄的事件我也经历过不少,也不是没见过异能者混战,所以这并不能作为让我犹豫的条件,“总之你知道这艘游轮是什么来历的就好……”   “我要上去调查,需要一张万能权限卡。”我开口要求道。   “我怎么会有这种权限卡,谁知道他用的是哪套系统啊。”老板摇了摇头拒绝了。   “你有的。”我回答道,“我提前调查过游轮的身份认证系统,它和你半个月前破获的是同一套。虽然不是很懂它的原理,但想让我在系统认证方面合格还是能做到的吧。”   老板大声的叹了口气。   “哎呀哎呀……”他有气无力的感叹道,收敛了神情,露出了万事屋老板式的狡黠笑容,“我还想那它买个好价钱呢。”   我眨了眨眼睛。   “买给我也是一样的。”我安静的提议道。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老板一脸警惕的望着我。   “只要看见我眨眼就下意识的以为我在撒谎,是不是太天真了点啊。”我抱着手臂开口道,抬眼思考了一会儿后,重新望向老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理解了。这就是生物书上常说的巴普洛夫吧。”   老板默默的站了起来。   然后我的发型就被毁了个彻底。 第185章 档案   我输入了资料室的门锁密码,来到了装满各种重要留档文件的房间。   微生物在空气中游荡,一种若有若无的沉寂笼罩在这里,即使灯光也不能驱散。资料室稍稍堆积了一些灰尘,不算厚重。   非必要情况,这里半年才开一次,用于收纳一年前的重要资料文件,我的入社测试也不例外。   依照着柜子的编号找到了当年的资料,我站在铁质的柜子前,抽出了那份资料。   其中只有一部分是我需要的——关于异能少女花户爱的生平记事。   夹在资料中的几张照片是我拍摄的。跟档案中的身份照差别略大,但还是能辨认出是同一个人。   作为第一次任务,小爱的生平资料我早已烂熟于心,唯独长相是怎么也记不住。   我盯着她的照片看了很久,希望能够在调查前对她的存留一些影响。   虚掩的房门被另一个人推开,助哥在门口站立了一会儿,走到了我身边。   “在做什么呢?”他微微偏头问道。   “复习功课。”低头翻着资料,抽出一张照片展示给助哥看,“想要抓紧时间记住她长什么样子。”   只要看得多了,忘的也会慢一些。   助哥拾起被我放在一旁不带照片的文件翻了翻,接着开口问道:   “在禾泽的记忆里,她是什么样的呢?”   “什么样的……”我重复着助哥的问题,抬起脑袋思考起来。   长什么样子我当然完全没印象了。只记得她是个骨子里相当有个性的女孩,印象最深刻的当然是那身有着张扬涂鸦的白色体恤。是那种即便抽屉被涂鸦、作业被撕碎也可以面不改色的咬着棒棒糖把它们当垃圾一样扔掉的女孩。   我没问过她为什么不去反抗那些校园暴力,因为当我只是看着她的时候,她的眼神就好像在说“不然呢?难道要我把她和她妈一块儿杀了吗?”一样。   她不是无法反抗,只是没有人教她该如何把握分寸,如何把握防卫和伤害的界限,所有人都在提倡忍让、包容、原谅,她对这些正确的说辞显然是不认可的,却无法找到更加完美的解决方案,于是只好她什么也不做,就像是听从了那些提倡忍让、包容、原谅的教导一般。   “小爱既有个性又有主见,是个很好的姑娘。”我开口回答道,“她非常在意自己的家人,不可能放下不管。我得把她带回家。”   助哥偏头忘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话,只是陪着我把过去的资料又翻了一遍。   对于我要混到游轮上这件事,助哥并不怎么惊讶,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游轮最后会离开境内吧,你要怎么回来?”助哥开口问道。   嗯,真是个好问题。   “不用担心。”我盯着照片,晃了晃脑袋,空出右手在空气中压了压来暗示我早有准备,“我和异能特务科谈了合作,是带着监视他国异能力者的动向的任务上船的。等调查完成后,他们就会来接应我。”   上船调查可不是开玩笑,谁知道导演先生有没有在那上面安排戏份,即使知道大致发展,事前准备当然是越充分越好。   助哥看上去放心了一些,点了点头,很快再次开口: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嘛?”   我抬眼思考了一些。   “有,”我回答道,把贴在表带上的信号捕捉器拆了下来,“最近太忙了点,能帮我稍稍看住点二宰吗?”   二宰是一只热爱自由的小猫,我既然选择了尊重他的天性放养他,自然要更加负责任才行。所以二宰的项圈挂牌除了上面写了我的联系方式以外,它本身也是个定位器。   这种小设备当然是从老板那里买的,买二赠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精度级别的定位器算是违禁品。宠物店倒是有推荐的普通的纳米注射定位器,不过我在心理上不太接受的来,而且也不太信任这种技术,所以就花了大价钱从老板那买了。   贵的主要是接收器,轻薄便捷,信号接收能力合格不易被干扰,还可以直接贴在表带上。即使非常贵我也觉得它非常好用。   助哥接过了接收器,点点头答应了。   ·   留档的除了我和助哥他们整理的资料以外,还有我搜集到的,花户爱以前的档案。   旧档案上也有她的照片,身份照上的女孩看着病恹恹的,和我当初所见的那个人不甚相似,只有琥珀色的眼睛没什么变化。   孤儿院的人并不知道花户爱持有异能力,异能的效用加上身体素质的相应提高让这个早该死去的孩子坚强的存活了下来。   花户爱身上是充满谜团的——这是我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逐渐了解的事情。   但当时的我对这些事不关己的谜团并没有什么兴趣,那微末的好奇心比起可遇见的麻烦来说微不足道。   现在想来,当初的我大概是更冷漠的。那时的我还没从黑手党这一身份中脱离,表现出正常人该有的同理心,也难怪会被当时的国木田老师所警惕。   很多时候我都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如果我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富有同理心的好人的话,那许多事情大概就不会发展到糟糕的地步了吧。   但我已经过了会因为自己的性格缺陷过渡自责的年龄了。更何况,即使没那么富于感性、不太能够理解他人的痛苦和难处,我也可以让自己看起来更接近一个好人该有的样子。   而这次,或许算是某种程度上,对过去没做好的事情的补救吧。   ·   能够得到异能特务科的帮助,自然是因为安吾。与助哥不同的是,他对我贸然上船的计划是很不赞同的。   我当然是用“我会很小心的,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的理由来尝试说服他,却被安吾翻了白眼。   “谁担心你啊。”安吾抱着手臂说道,“我担心那艘游轮还差不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过去的丰、功、伟、绩。”   最后四个字咬的特别重,显然是对某件事印象深刻。   我回忆了好久才想起了一些与船相关的事件。   我曾经有在游轮上出任务的经历,谈一些有点分量的生意,在横滨湾上的观光游轮上。   最后那艘游轮被我炸了。   我移开视线,眨了眨眼睛。   “我只是在听指挥行事而已,都是太宰安排的。”   安吾“呵”了一声,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样子。   “你敢说你没把炸了那艘游轮当备选方案吗?”安吾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开口道,“我猜猜你是怎么想的,‘那艘游轮半数都是异能力者,逃生设备也非常充足即使炸掉了也不用担心有什么严重的伤亡,到时候再把锅甩到随便哪个不认识的国际犯罪组织身上好了,反正我这么普通也怀疑不到我头上’。”   我突然对远处的风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觉得远处的那颗歪脖子树怎么看怎么眉清目秀。   “怎、怎么会呢……”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心虚,最后我放弃了,移回了视线,重新看向安吾,“好吧,你说中了。”   我确实有把炸掉游轮当备选方案,拎出成功方案进行修改后再执行,总比想些不确定成功率的新方案来的稳妥。唯一的缺陷就是我学习过的那些方法对侦探社来说还是太暴力了一点,所以搭档合作的时候我都不怎么好意思用。   但单人任务就不用担心这些问题啦,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于是很快就不心虚了。   “如果安吾愿意帮忙的话,那备选方案不就用不上了嘛!”我丢掉脸皮,开始忽悠安吾帮我。   安吾推了推眼镜,表示看在当初为了不暴露身份瞒了我这么久的份上,就帮我一次好了。   我有些愣住了,反问他这难道算是道歉吗?   “……可以这么理解。”安吾顿了顿,开口回答道。   我有些困惑了。   “但赔罪的礼物什么的,你不是早就给我了吗?”于是我伸手比划起来,把我的困惑说出口了。   “什么时候的事?”安吾似乎有些惊讶,一副对此毫无印象的样子。   “就是那张礼品卡呀。”我又比划了一下,在空中描画了一下它的大小。   安吾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一时间表情有些无语。   “那是从东京带回来的伴手礼。”他解释道。   我震惊了。   “你伴手礼就送一张礼品卡?!太敷衍了吧!”   “你不也一样?”安吾不甘示弱的反驳道,“粉色的兔子抱枕是什么鬼呀!我那张礼品卡不但全国都能用,买眠眠打破还能打八折呢。”   “我送的可不是普通的兔子,那是可爱的兔美老师!”我也毫不犹豫的反驳起来。   “这个问题先跳过,把礼品卡当成赔罪的礼物才更奇怪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没真生气,无论是礼品卡还是请客喝酒都没区别好嘛!”我抱着手臂反驳道,“而且真的说起来,有一个在异能特务科工作的朋友明明超酷的好嘛!”   在官方组织里有人诶,听起来就特别厉害。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句话好像把安吾给干沉默了。   “……你该不会是想着‘反正也不知道该送什么好,干脆送自己喜欢的东西得了’才送的兔、兔美老师吧?”沉默了一会儿后,安吾突然问道。   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沉默了下来。   事实证明,偷懒直接送自己喜欢的东西给朋友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在眠眠打破礼品卡和兔美老师抱枕这方面,我们确实欣赏不来彼此。   当然,欣赏不来也会把它放到自家客厅的沙发上、或者随身携带在钱包里就是另一码事了。   最后安吾还是选择帮忙了。 第186章 翻车   我填写好地址,把纸箱递给了快递员小哥。   助哥在旁边喝咖啡,见到快递小哥和我确认地址还额外看了他一眼。   快递小哥走后我就向助哥安利这家快递公司了。别看他平平无奇还无证上岗,在业内是出了名的什么都能送,总之就是非常厉害。   助哥说他知道,因为他以前就在这家快递公司上班。   我先是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感到了然起来。   既然是助哥待过的快递公司那有这本事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   说起上船的计划,虽然过去参与过不少惊险刺激的事件,但和外国人的交流也仅限于一些军事交流,这种偷摸跑到人家船上做调查的事还是头一回。为此我进行了不少训练。   比如和助哥安吾练习如果精确的使用异能力,防止一说话一群人都照做的尴尬局面出现。   又比如向安吾讨教如果——我是说如果——翻车了该怎么办。毕竟他可以才港口mafia功成身退了的,肯定很有经验。结果却被安吾毫不客气的怼了一顿,表示胡闹还让人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可恶!根本没胡闹,都说了不会再考虑炸游轮的事情啦!   不过我觉得这时候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可能会被安吾捶脑袋,所以就闭麦没说了。   当然最后安吾还是教了我两句就是了。   除此之外,外援后勤方面也要准备充分,如果他们掉链子了我在船上寄掉的概率就打打增加了。   所以我对老板千叮咛万嘱咐,身份认证的事情一定要搞定,别到时候船都没上就翻车了。   老板表示他可是横滨最靠谱的万事屋老板,人脉超级广,绝对会完美完成的。   然后我就翻车了。   ——人还没上船呢。   距离歌诗达游轮到达东京还有七天时间时,国木田老师找上我,问我是不是私自接下了异能特务科的委托,要到外国的游轮上进行调查工作。   我那会儿正在研究新买的办公椅呢,它的可调节靠背可以让椅子变成小床,结果一听到国木田老师这么说,躺在椅子上调节靠背的我差点直接从上面摔下来。还选错了借力点,差点把调节扶手掰折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侥幸没摔下来的我磕磕绊绊的反问道,大脑疯狂运转回忆先前的种种。   要去游轮调查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拢共加起来也就老板、助哥、安吾这三个人,助哥不可能多说,安吾和老板跟国木田老师都不认识,他从哪里知道的啊?   “你就说是不是有这回事吧。”国木田老师不为所动的再次问道。   我很想隐瞒一下,但奈何真的不擅长撒谎,否认的答案根本说不出来,于是噎了半天只能承认了。   “是有那么回事。”我心虚的回答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和事务员说明,进行留档立案呢?”国木田老师接着问道。   我移开了视线。   “忘记了……等等别生气!我只是暂时忘了而已,后面会补上的真的真的!”我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眨了眨眼。   这句话其实是有些真假掺半的,我本来就没打算现在留档。   留档就代表侦探社之情且同意的,作为侦探社的调查员,我当然有资格获得社里的支持,侦探社会支持它的社员们的所有决定,那么作为社员的我也要尽全力维护侦探社——这同样是我和乱步的约定。我不完全清楚导演先生在船上的安排,就不会轻易让侦探社掺和进去。   倘若一切顺利,我自然会在事情结束后做好归档工作。但如果结果不尽人意,那么就直接掩埋掉好了,侦探社没必要摊上不必要的麻烦事。   “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忘记啊!特务科的任务可跟普通的委托不一样,要好好重视才行。”国木田老师教训起来。我疯狂点头希望能博得他的原谅。   “我知道啦,保证下次一定在第一时间就写立案文书!”摆出认真的样子回答道,为了防止国木田老师追责下去让我现在就去做立案文书,我赶紧转移了话题,“话说国木田老师是怎么知道的?是特务科那边又通知了你吗?”   “不是。”国木田摇摇头,显然并没有发现我在胡说八道,正经的回答了我的问题,“是花袋告诉我的。”   听见了完全没料到的新名字,我愣了一下。   在一番追问后我才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事情还是得从认证系统开始说起,虽然老板也是小有名气的黑客,甚至很早就破译掉了那份系统。但术业有专攻——他不擅长接管系统。   也就是说,他可以帮我把歌诗达上面的宾客认证系统整个弄垮掉,但却做不到无声无息的篡改权限,让我安全登船——如果对方没做太复杂的安全架构他还能勉强接管一下,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向我推荐了另一个人选。他在圈内最崇拜的大佬——棉被老师。   作为圈内的大佬,棉被老师的人品当然是有保障、值得信任的。可惜他脾气古怪也不缺钱,是出了名的“白色黑客”、“网络义士”。想要雇佣他帮忙,或许要用到武装侦探社的名头。   我当时脑袋直接摇成了拨浪鼓,否认了这个提议。   我答应过乱步,不可能给侦探社添麻烦的——即便是麻烦的苗头也不行。   老板看我非常抵触,虽然有些不理解,但也给出了其他方案——放弃以宾客的身份上船,走员工通道,就可以大范围的避开宾客认证系统了。   可走员工通道并不是歌诗达游轮剧目的最佳剧本,不但暴露风险更大,行事也会很被动——我并不喜欢这个方案。   于是在纠结着思考了很久之后,我才开口问道:   “异能特务科的名头有用吗?”   然后老板就带着这个名头和那位棉被老师谈妥了。   我也借着安吾的帮助把让异能特务科做了剧目的群演。   等等,它本来就是。   那应该形容成加戏更妥当把。   然而……谁想得到呢?   那位被老板推崇的、大名鼎鼎的棉被老师,竟然是!国木田!的!发小!   而且是那种好到可以把对方家当自己家一样的发小!   事情的经过简单到令人裂开。国木田老师下班后在路边买了袋梨子,然后顺路逛到了发小家里。吃梨闲聊的时候问了发小一句你在做什么工作,发小就回答说在做你们社里那谁谁的委托,然后国木田老师就都知道了。   田山花袋先生是比老板还要专业的黑客,即使老板没有过多透露我的信息,我的资料也被花袋查的明明白白的了。还一股脑的都告诉国木田老师了。   好的,虽然没见过人长啥样。但我对这位名叫田山花袋的黑客先生直接印象深刻了。   虽然我的理智告诉我在他的视角我和国木田老师是一个会社的同事,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说出来也不是问题。但我不管!他就是毁了我的安排!就要差评啊可恶!   ·   靠着和国木田老师聊发小转移话题,终于勉勉强强把留档立案的事情忽悠过去了。   而这次翻车之后,我第一时间找到了老板,痛斥他的行为。   “明明都是线人,为什么国木田老师就能白嫖棉被先生干活,我就要付你那么多钱啊好可恶!”听国木田老师说花袋帮他忙都懒得收钱之后,我整个人就不平衡了,跑去找老板叨叨起来。   “不要有那么多的攀比心,你刚刚不也说了,花袋先生是你同事的发小,应该的嘛。”老板对我的抱怨一点感觉都没有,悠哉悠哉的说道,“而且就算你这么说了,我也不会给你降价的,你放弃吧。”   是的,同为线人,我认识的就是这么个钻钱眼儿里的家伙。   为了泄愤,我抢走了楼上小孩送下来给的老板奶茶,老板大度的表示我想喝就喝吧。   他都这么说了我肯定就不客气了,然后我差点没被奶茶里致死量的糖齁死。老板还在旁边笑个不停。   好的,今天又没用的了解了老板一点,他竟然重度嗜甜。   老板表示我这种三分糖爱好者才是异端,都喝奶茶了全糖或者双倍又什么问题呢?   哼,三分糖才是适合人类的甜度!我对这种喝奶茶竟然要备注双倍糖的异类无话可说。   “话说,发小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啊?”浪费掉一杯奶茶后,我开口询问道。小时候我比较孤儿,都是自己玩自己的,我确实不懂发小这个概念。   “我也不清楚,小时后我身边就只有个脑子不对劲的反人类弟弟。”老板说他不清楚,并且表示要是条件允许,他也想当孤儿来着。   “脑子不对劲?”我被带歪了一下注意力。   “那小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对人体结构产生了好奇心,过家家的时候还真想把我切了呢,真拎刀的那种。”老板说出了恐怖的童年往事,“书上可没教他切了人人就死了。不过在我看来,说他是天才也不为过的。”   我回忆了一下,医生先生当初的发言还历历在目。对比小时后差点切了亲哥哥的童年往事,建议我给生病的太宰办席什么的好像也显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我们两个经历比较异常、关系也不太正统的朋友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有点羡慕国木田老师和花袋的关系。   “真不可思议,他竟然一分钱都不收。还把赚来的大部分钱丢去做慈善了嘛……不愧是棉被老师,真是个道德高尚的人。”老板开口感叹道——好像和我都想法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第187章 花袋   “既然觉得对方做的好,就向他学习啊,不要光说不做嘛。”我抱着手臂吐槽道。   “人和人之间的追求是不一样的嘛,我赚钱当然是有用处的。”老板不在意的回答道,“况且向他学习什么的,这不还有你吗?”   我本来想反驳说“我为什么要向他学习”,却突然卡住了。   ……嗯,我好像也经常干把大部分钱拿去做慈善的事。   而且做的还挺成功的,我注册的“灵魂宝石”基金会已经运行一年多了,基础资金现在都番了一番来着。隔三差五还会收到些感谢信……   于是我悻悻的闭嘴了。   ·   没过两天,我就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邮件。   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是导演先生开了小号,看了邮件里的内容才发现是我误解了。   ——是花袋先生发给我的,询问我五天后的调查计划他该如何配合我。   花袋的准备特别充分,专业程度完全不输于老板。他告诉我需要的设备他已经寄到我家了,本来是想直接着陆在我的手机上的,但我的手机安全架构已经完全是稀碎的了,安全性太低所以他放弃了。   ——“你知道你的手机被入侵过的事吗?”   花袋发消息问道。   我发了个“嗯”过去。   我当然是知道的,并且靠老板做的插件反侦查过。可惜的是,我当时可是计划着叛逃,并不能把这件事处理掉——要是被森先生知道我认识老板那我俩岂不是完蛋了。   接着没过多久,太宰也在我手机上整了一套。   并且过程多少有些离谱。   在发现自己的手机是被监控的状态后,我就跟太宰说了这件事。当时我还没沉迷冲浪,社交范围狭窄的很,手机里值得注意的东西也只有那一堆工作资料了。并且其中和太宰互发的消息还占里面的六成。我是不在意让森先生看那些工作资料的,太宰在不在意就说不准了。   于是我就好心告诉他了。   至于和老板认识还想叛逃这事——笑死,他早知道了,根本瞒不住。   结果也不知道天才少年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的,听完我的话之后立马就表示“森先生有的我也要有”然后当着我的面研究怎么监控我的手机。   我站在旁边试图学一手,可惜太宰操作太快了没看清。   我本来想说让他再演示一遍的。结果太宰真的会读心,我还没开口他就拒绝演示第二遍,把手机丢回我怀里了。   离开□□后我自然是拜托老板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格式清除掉了。   说实话,虽然理智上知道被监视应该是一件令人感到不适的事情,但我努力了很久都没有类似的感情。正好不适也不是什么舒服愉快的感受,于是我也没多在意了,没感觉就没感觉吧。   我低头打字,向花袋简单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备用手机和蜜罐的事。   ——“制作蜜罐把对方困在里面吗?方法是不错,但是失败了呢。”   花袋先生回复道。   我下意识的反驳说不可能,老板网络技术水平很高,对方根本不可能无声无息突破他设立的安全系统。   结果被对面骂笨蛋了。   花袋告诉我说,骇客讲究的是无孔不入,除非是为了炫技,不然谁偷家没事走正门啊——肯定是爬窗来的简单方便。   ——“我查到了清理的痕迹,但你的信息依然是被挪动的状态。如果你不知情,就说明对方避开了安全防护网,走的是预留下的管理员通道,自然是无声无息的。不过这种小伎俩根本不可能瞒过我的。”   我眨了眨眼睛,盯着花袋的消息发呆。   过了一会儿,花袋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这种程度已经不是普通的病毒入侵可以做到的了,他一定是有切实接触到你手机的人。”   我又眨了眨眼睛。   手机作为私人物品,我一般不会交到他人手中。长时间被他人持有的经历并不多,老板就是其中一个。为我安装蜜罐系统的时候,他一直拿着我的手机的。   怀疑的种子一但出现就很容易生根发芽,我不由的想到那杯双倍糖的奶茶。   他为了弟弟而选择放弃公务员的工作,还需要很多很多钱……   ——“根据我从业多年的经验来看,虽然有犯人在其他地方获取管理员密钥的可能,但管理员本人监守自盗才是最常见的情况呢。”   老板吗……   我默了默,上手打字了。   ——“我会考虑的。”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关心了一下雇主的信息安全后,花袋继续和我谈起了正事。   他说快递大概半分钟后会到,让我开门领一下。   我刚读完这行字门铃就响了,快递小哥让我签收了包裹。   我签下了名字,他对我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的离开了。   我感觉有点奇怪,低头看了快递单号之后才理解。   寄件人那一栏的信息全是空白的。   于此同时,我的手机里也蹦出了一条新的信息。   ——“我直接黑进物流系统给你寄的快递,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我沉默了,低头看了看这家快递公司的logo,据我所知他家快递在国际信誉都很好的,物流系统的安全系数自然不用多说。   快递箱内的物件我在老板的货架上看到过类似的,也大致知道它们的用途,可惜这东西太专业了,只有会玩电脑的人用的上,我根本不会。   不过不会用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他是用来干什么的,撇开专业术语不谈,这玩意儿其实就是个蓝牙版本的数据线,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连接好几个电子设备。因为知道他的作用,我更不明白花袋为什么会把这玩意儿寄给我了。   于是我就发消息问了。   接花袋就告诉了我他是个异能者。和常人不同的是,他可以不靠键盘就随意操控视线范围内的电子设备,并且处理速度是正常人打键盘的几十倍。这个设备放在其他黑客手里可能只是个普通的蓝牙式数据线,但对他这个异能力者来说,其实延展的触手,只要我带着这东西上船,他就可以轻松黑掉整个系统。   我听完相当震惊。   几十倍的处理速度?!这加成放在超级计算机上不直接领先世界几十年?!   这什么赛博神明啊!   我一瞬间对花袋先生肃然起敬,接着虔诚的发问道:   ——“你能用异能力控制扫地机器人吗?”   ——“视线范围内就可以。”   花袋回答道。   可恶!连扫地机器人都能使唤,真的好酷!   然后我抓住了一个盲点。   ——“那花袋先生为什么不直接去游轮附近控制呢?不是更方便吗?”   花袋先生拒绝的特别快。   然后我很快了解到,花袋和老板一样——是个死宅。   并且宅的比老板都狠,他这些年来离开家的次数半只手都数的过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深闺还深闺。   我对他的敬意又上了一层楼。   想当初我还是社恐的时候也想做个死宅来着,但碍于这样那样的事情到底没成功过。特别是认识了室长之后,直接被迫现充。没想到真的有人愿意贯彻死宅理念,实现了我当初的梦想,好感动。   于是我把我被我室长带成现充的故事讲给了花袋听。说虽然习惯了现充生活,但闲暇时间还是喜欢宅着不动。   花袋说国木田老师也一直试图让他接触外界,但他完全没这种欲望也不愿意出去。我这种出去了还生活的如鱼得水的人还蛮厉害的。   从这开始我们的话题就完全歪掉了,聊了很多与宅有关的事,还有恨铁不成钢的现充朋友。   我说并没有如鱼得水,只是不想在对我有恶意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精力,看都懒得看一眼。   花袋说他受不了他人异样的眼光,一但意识到这件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所以觉得我十分厉害。   我告诉他这主打的是一个脱敏疗法,遇见的多了自然就会意识到在这些事情上放注意力实在浪费生命。   他说比起遭这份罪,他宁愿一辈子都待在舒适圈里不出去。毕竟他动动手指就能一次性赚几千万,社交需求什么的在网上都能满足,根本没必要出门。   我思考了一下,表示这种赛博神明式的生活方式还蛮酷的。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早就忘了工作,乱七八糟的聊了一大堆东西了。   与世隔绝的花袋先生只有国木田老师一个朋友,所以听国木田老师讲了很多侦探社的事,最开始主要讲的都是社长乱步,后面又变成了助哥,等我入了职,就几乎讲的都是我了。而且每次的印象都不一样——能让国木田老师有那么多变的想法,花袋觉得非常神奇。   他告诉我说国木田老师和他谈起侦探社半数时间都在对我数叨来数叨去。   我听完之后懵了一瞬。   国木田老师对我有很多印象?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我并没有问这个问题,毕竟想问的话,还是问本人比较迅速快捷。   在聊天结束之前,花袋倒是有询问我需不需要他帮我把安全系统的管理员权限密钥改掉,这样一来就没人能把我的手机当自家花园一样走来走去了。   我想了想说没必要。   已经被偷家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么两天。而且在离开港/黑后,我的手机里的东西多是娱乐项目和不成文的工作笔记,社里工作资料用的是笔记本,至于那些更核心的东西——我都知道导演先生擅长玩电脑了,怎么可能会往可以联网的东西上放。   总之影响不大,我就没选择管它。 第188章 态度   //   周末,晴。横滨极其平凡的一天。   国木田独步来到武装侦探社的办事处门口,确认了一下时间。   ——还有三十四秒到八点整。   于是他站在门口,开始翻看记录在手账本中的日程表。   他如今在一所国中当数学老师,周末则来武装侦探社做兼职,生活作息井井有条、极其规律,也让他非常满意。   秒针划过数字十二时,他推开侦探社的大门,习惯性的同早到的同事打招呼。   “早啊,国木田老师。”某个一贯懒散的社员躺在新买的办公椅上,也向国木田独步打了声招呼。   社员叫禾泽释之助,是国木田独步的同事,一个做事乱七八糟,但很难令人讨厌的麻烦家伙。   依着国木田独步认识他半年多的宝贵经验来看,跟禾泽相处只有一个诀窍——不要深究他在背后做了些什么,也不要深究他这么做的原因。   因为深究了之后,你会被背后的答案气死。   比如现在。某人完全不工作,只是躺在张角为112°的人工学办公椅上盯着天花板念念有词。如果这时候去深究他在做什么,肯定会得到一些气死人的答案的。   比如他就是没在工作,只是在发呆。   ——最气人的是对方的想法跟国木田自己的完全不同,根本没法理解国木田为什么生气。   但是这家伙会道歉,比普通的气人还要麻烦。   就像承认了自己那些和别人不一样的想法是某种错误,仿佛早就放弃了抵抗什么似的。   国木田既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理想般按部就班的前进,又很难像旁人一样理所当然,只为了自己舒心而无视禾泽的状况。   他自己不赞同禾泽的想法,却又希望禾泽本人能认可自己想法——理想就是这么矛盾的东西。   十三分钟零七秒后,国木田老师终于忍不了了。   “喂。”国木田按下文档的保存键,手头的工作告了一段落,于是腾出了时间,开口问道,“你还打算发呆到什么时候。”   对方似乎现场才回神。   “啊?嗯……没在发呆。”绿眼睛的同事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的动作慢吞吞的,浑身上下写着与工作无关的懒散二字,“我在算时间。”   “什么时间?”国木田问道。   “快递送达的时间,我在算它能不能在我希望的那天送到。”禾泽解释道,一副非常认真的样子,完全没意识到躺在办公室里什么都不干,满脑子都是快递这事有什么错误。   ——这不还是在干和工作无关的事情吗!   国木田忍住了说出这句话的冲动,决定换个更折中的问法。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上手工作?”   禾泽咳嗽了一声,移开了视线,看上去稍稍有些心虚。   “那个……其实我今天请假了。现在还待在这里是为了等人事那边的小哥来上班。”禾泽释之助眨了下眼睛,开口解释道。   那些充满暗示意味的肢体语言就差把“求求了别追问我”写在脸上了。   国木田盯着他看了几秒,对方神色上倒是没什么变化。一般来讲,你很少能在禾泽脸上看到什么丰富的表情。与人交流的时候好歹还会表现出一些难辨真假的热情,他不说话的时候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到有一个在侦探社人尽皆知的小技巧——调查员禾泽释之助并不擅长说谎,想知道他的意见是真心的还是只是在哄你高兴,看他有没有眨眼就是了。   这个小技巧是乱步先生无意中说漏嘴的,然后要求听见的人都不准告诉禾泽。   侦探社里确实没人告诉禾泽这件事,但除了禾泽之外侦探社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把话说回来。社里的假并不难请,禾泽显然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不过国木田也没太深究,他只是“哦”了一声,然后收回了视线。   因为国木田的计划表不可能出错,现在处理政府委托事前安排的时间,不是研究禾泽在隐瞒什么的时间——为了不让自己生气,保持良好的心态,这事也不需要去研究。   二十三分四十一秒后,负责人事的事务员小哥在比规定时间迟来了四十多分钟后到了侦探社。禾泽释之助很快蹭了过去,交上了自己的假条。   并且得到了事务员小哥爽快的批假。   国木田余光瞟到禾泽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出差用的手提箱。   他很快意识到了禾泽请假是要去做什么,但什么也没说,依然在按部就班的处理文件。   只在请到假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某人拎上手提箱、跟国木田打招呼说再见的时候“嗯”了一声。   ·   午休时间,国木田在漩涡咖啡厅里喝咖啡。   贤治在和老板讨论要选用那个季节成熟的小麦制成饮品味道更好。   芥川在往焙茶里加第五颗方糖。   这位想要寻找妹妹的少年过的并不容易,距离他拿到最后一个印章还差三十二次解剖手术。   在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后,芥川挣扎了两周,也就只坚持了四次。被与谢野医生嫌弃说心理素质不行,但到底是没进行下去了。   听晶子说,她有提出换些更简单的项目,比如替她拎一个月的包什么的。但天知道芥川跑了一趟镭钵街后经历了什么,总之回来之后态度就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完全忘记了他一周前说的“人的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的说辞,坚持要完成被解剖四十次的壮举……虽然进度有点缓慢。   国木田当然有就这事问禾泽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是禾泽把他叫到镭钵街的。   结果那家伙只是眨着眼睛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总之什么也没说。   咖啡喝到一半时,咖啡厅的门被打开了,武装侦探社最难懂的社员走了进来,很快坐到了国木田独步对面的卡座上。   “你迟到了四个小时。”国木田独步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   对面的红发男人,也就是织田作之助“啊”了一声,没急着解释和回答,而是左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禾泽怎么不在?”   “他一早就提着个手提箱请假走了。”国木田老师回答道,放下咖啡杯,从口袋里拎出手账本。   对面的男人发出了意味不明的气音,挠了挠脸颊。   “我以为国木田君多少会追根究底一下的。”织田作之助开口道。   “追究他为什么明明是去做调查,还专门请假?”国木田老师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拎出钢笔,在手指间转了一圈,低头记录起来,“我追究不了。既然请了假,就是私人时间;委托没有立案,就不算工作。这样一来,无论他做什么都只是他的私事,谁也参与不进去——他就是这么想的才故意不做立案文书的吧。哼,意图那么明显,换谁都能知道他的打算。”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理解国木田独步的意思,也似乎只是纯粹的在发呆。   “所以国木田君是不打算追究了吗?”过了一会儿,织田作之助开口问道。   “不是。”国木田老师干脆利落的否认道,勾写着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现在是私事,等到禾泽回来归档后就不是私事了,到时候再找他好好算账就是了。”   说完,他合上了手账本。   织田作之助瞟了那个本子一眼,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他的视力一向很好,即使是倒着的字也能轻松辨别出来。   非常悲惨的,某位一定会按照计划进行生活的人已经把“找禾泽释之助秋后算账”这件事白纸黑字的写在手账本上了。   织田作之助安静为他的朋友默哀了一秒。   “可是,国木田那天其实是可以要求禾泽直接上交文书的吧?有了文书,那禾泽的想法就统统不成立了……所以为什么没有要求呢?”很快,织田作再次开口问道。   国木田独步暂时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杯子默默的喝了一口咖啡。   他或是是在思考,也可能是在措辞,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想要停顿一下。等他放下杯子后,才开口回答道。   “大概只是想给他一次机会,相信一下他的判断吧。”国木田独步回答道,少有的说出了“大概”这样不那么准确的词汇,“那么努力的跟侦探社撇清关系,说不定是非常麻烦的事情吧。这次就信任他一下,先放着不管。如果他又像是当初入社测试一样把自己的事搞得一团糟,以后就别想再我眼皮子底下乱来了。”   由着做事乱七八糟的同事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这些话放在喜欢条理、规矩、计划和按部就班的国木田独步身上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意外。   但对织田作之助来说却没那么意外了。   “国木田对禾泽很上心。”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用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说道。   “我宁愿他没必要被我上心。”每天都被爱乱来的同事弄得非常头疼的国木田先生叹了口气。   //   一但人开始等待一件事时,时间就会变得特别缓慢。   不过终于,等到和花袋成功从陌生人聊成网友后,那艘游轮终于渡到日本了。   当天我把提前拿到的请假条子交给了事务员小哥,拎着手提箱和国木田老师他们告别了。   独自出任务是有那么些坏处的。   比如你不知道你的同事会怎么在你背后计划着秋后算账。   不过工作中的我并不会考虑那么多就是了,我搭乘新干线来到东京,订了上次来东京出差时订的那家酒店,在衣装方面将自己收拾的更像参加宴会的样子,接着掐着时间前往了停靠游轮的港口。 第189章 游轮   来接我的是异能特务科的科员,他开的车相当低调,不过考虑到这艘游轮在东京港口的停靠本身就是比较秘密的,倒称得上是相得益彰。   路上,科员先生简单的和我交代了一下任务细节,关于我要着重调查的地方都一一进行了说明。我心里想着“有时间再说吧”,表面上点头点的比招财猫的手都摇的勤快。   对方看上去很满意,也放心了不少,就没有接着说下去了。   果然,附和他人的话可以让事情变得简单的多。   隐约能看见海岸线的时候,花袋发来消息告诉我说,可以把盒子打开了,剩下的交给他就行。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盒子是指那个被我叫成蓝牙式数据线的东西。   对比它那正式而充满专业术语格调的真名,很难说我和花袋的叫法更随意一点。   总之,我还是按照花袋的指使把他打开了。   科员先生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多问。   我把盒子压在了西装外套里面,等到了目的地才不情不愿的带上了手套。   是公关官送我的那双——也是我唯一保留的一双。柔软、贴合皮肤,但因为过去不那么美好的经历,我却下意识的有种手上黏黏答答的感觉。   因为工作需要,高级宴会我也参加过那么两三次,我的衣柜里也有那么几套撑得住宴会场面的穿搭。那些时候多是连配角都算不上的,不过我也因此很有在宴会中隐身的经验。   车子开到了港口附近,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停泊在岸边的歌诗达游轮。港口周围已经被提前清场了。天色渐晚,也没什么星星,使得游轮上的灯光非常显眼。   我调整了一下手套的位置,挂上蓝牙,开门下了车。   不远处站着两三名衣着考究的侍者,是接引上船的使者。科员先生按照我们最初制定的计划一样落后我半步,伪装成我的助理。我从钱包里抽出邀请函,递给了最年轻的侍者,对方检查了一番后对它进行了电子验证。   ——顺利通过。   他将邀请函毕恭毕敬的递回我手中,接引我前往游轮。   邀请函当然是仿制的假货。显而易见,真品上上面都会留下具有特殊工艺的标记,并且难以仿制。   但时过境迁,能做到以假乱真的手艺人不计其数,单用肉眼辨别真伪多少有点漏洞过大、欠缺考虑。所以“防伪标志同样具有电子认证功能”这种方式成为了主流——电子产品在准确度上总是比人高得多。   我只要拿出一个说得过去的仿品交给接待的侍者,即使看出了不对劲,保险起见都会交给机器来验证。   而在花袋的配合下,系统只会给出验证通过的答案。这样一来,我就是游轮的客人了。即使他们心存怀疑,也不会对客人做出什么无理事。   年轻的侍者接引我前往游轮前,我开口对他们三个使用了异能力。我的异能力只能让人产生“要完成什么事”的欲望,难以做到让对方打消什么念头。不过实际上,只要提供“我想照做”的暗示就足够了,因为人一旦产生了某种想法欲望,就会影响他对所有问题的思考方向。   ——这也是太宰对我的指导。仅仅只依赖异能力本身达到目的是一种极其愚蠢的行为,迟早会被异能力宠成不会思考的废物,然后不明不白的死掉——非常遗憾的是多数异能力者都是这么个下场。他要让我学会把控阿真,给他人带来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利用这样的影响引导他人思考,让他们依靠自己的选择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为此还把我丢到了地下室,让我对着一堆待拷问人士比划练习。   不得不说他当老师水平是真的次。哪有老师讲个学习目标,甩一叠练习册过来就算教完了的!   然而不管我在心里又多无语,表面上却没什么提出来的欲望,只是点头答应了。然后照着我所见到的、太宰的做法往那些倒霉的先生们身上生搬硬套,互相折磨,还被红叶姐调侃说,我不跟念台词一样学太宰说话效果说不定会更好。我最开始还不理解,因为对方已经哭着全交代了。后来也没理解,因为我依着太宰的做法总结出来的《地下室拷问流程模板》实用性和泛用性都非常高,修改过会后到调查员的工作上也是合适的,效果非常显著。   我简单的对侍者们过了个话术,打消掉对方怀疑的念头后,就跟着接引的侍者向游轮走去。   作为邀请函的接直接触者,他是最需要上心对待的。   于是我开启了唠家常模式,“用你看起来很年轻嘛”开头,从我俩年龄相仿谈到自家麻烦的兄长,靠着写模组积累的写作技巧,三言两语给自己安装了个“玩票少爷,但是被迫上船”的人设。接着用异能力问了他几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比如问是否他玩过新推出掌机游戏,还有喜欢食物等等,重点不在答案是什么,而是给他加诸一种“我想回答”的氛围,一个侍者的兴趣爱好在大人物眼里都只是不足挂齿的、连同他本人一般无需在意的小问题,但一但有人关心,异能力的加持下又杜绝了他反向思考的可能,便只会达到“信任”的结局了。   他主动告诉我他来自美国,日语是最近才学的。我立马夸奖他说的很好,也试着用英语和他交流了几句。一段时间没说了有些口生,不过对方没有介意。   等靠近了歌诗达游轮,我才收敛了起来,表现出一副参加上流聚会该有的样子——因为再玩票的少爷也不能出来丢人。   在登上游轮之前,我转头下达了最后一个异能指令——好好完成接引工作。   做完了最后的保险工作之后,我在进行了安检之后上了船。   耳机里花袋告诉我说他黑掉了游轮的内部通讯,即使对方发现了邀请函有问题,进行联络,也不会成功的。到时候他把伪造的音频替换进去就行了。   我点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于是又“嗯”了一声。   结果花袋告诉我说他黑了监控,看得见我点头的。   ……不该小看赛博神明的。   不过后来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花袋却始终没截获任何可疑的通讯信号,为此感到非常纳闷。   我倒是没太在意,那会儿我正在吃自助餐呢。   上船之后我并没有着急调查,而是和科员先生到处乱逛,和跟合适的对象混脸熟。科员先生负责介绍假身份,我负责表现出一副被迫营业的玩票少爷的样子。   从在被迫营业方面也算是本色出演了。   偶尔也会有对“我家公司”产生好奇的人,试图和我谈下一些生意。   科员先生慌不慌我是不关心,反正这种事情我是轻车熟路的很。   在他试探的开口问我在负责什么项目的时候,我把我打算将去年赚到的钱投进慈善事业,收购建立一百所孤儿院的事情告诉他了。   对方非常意外,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跟他说我小时候写作文夸下海口要建一百所完美的孤儿院,让所有的孩子有家可住。现在有了钱,该到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我真的写过这篇作文,但其实是一通谎话,我只想建一所完美的孤儿院,让我自己住进去就好。但我的作业注定会被人翻阅、画上红色的字符肆意评价,所以我稍稍修改了一下,写了一通谎话上去,只有孤儿院三个字是真的。   对方听见我想做的是慈善,有些不欲再聊。   “做生意的人都知道吧?只要资金在流转,就必定有利可图——本质也无外乎是这样了。”我直接踢翻了他的退堂鼓。   好的,额外收获,我的孤儿院有赞助商了。   科员先生看见我真的和他去了会谈室签合同非常震惊啊,等我和对方交换了真实联系方式之后更是要吓死了。   等到了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后,立马开始质问我在干什么。   我说我只是顺带给横滨儿童养护设施找了个提款机,对政府也有好处的。   他说可我们这是假身份啊,纸糊的身份一捅就破,到时候对方发现了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我真的很不想和他长篇大论的解释这些懂得都懂的问题。但对方毕竟是异能特务科的人,和我配合也是为了工作,于是我只能硬着头皮和他解释了。   “对方是个规模很小的公司,愿意主动和我谈生意,说明他有将业务拓展进日本市场的想法,并且认为那所虚构的公司可以达成这点。因此,资助横滨的孤儿院放在这里,只是‘为了入驻日本市场的正常投资’罢了。”我努力的解释道,“有这么好的条件,还能加固我身份的做法何乐不为?周围可都在盯着呢。”   “可后续呢,公司是虚构的,根本不会有提款机,还可能引来报复。”科员先生显然还是没理解。   我感觉有些窒息。   “不会的。”我开口说道,因为窒息的感觉而有些头晕目眩,“事后就算身份暴露,我也能让他为孤儿院付钱,不然我为什么要留下他的联系方式啊?”   “你能有什么方法。”科员先生依然显得怀疑又不认可。   术业有专攻,对于不懂这些的人来说,他这个态度倒是能理解。   “我是一家游戏公司的股东,那家公司的游戏风靡日本,带个企业进入日本市场还是没问题的。”我解释道,然后打断了对面的读条,“你是不是还想问对方做日用品的的和游戏公司有什么关系?答案是做周边。只要资金在流转,就有利可图。只要有利可图,八竿子的东西都能打着关系。” 第190章 拐角   可能是因为我预判了他科员先生想问的问题,他一下子噎住了。   “……你是一家游戏公司的股东?”好一会儿,对方才不可置信的反问道。   ——你不是调查员吗?!   对方的表情这么说道。   这个问题相当好回答了,于是我简单的“嗯”了一声。   对方先是有些迷茫,最后感慨的嘀咕这说着“还真是玩票的少爷啊”这样的话。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你要不要对着我“原名田村一郎,原住镭钵街”的异能者档案资料再说一遍。   收回我之前的话,科员先生不但不懂商业,公务员也当的不明不白的。   特别是他又问出“这么欺骗对方,真的能谈成生意吗?说好的做生意要讲诚信呢”的时候,我是真的非常无语。   “答应了带他赚钱就真的带他赚钱还不够诚信吗?只要能赚钱,被骗一下算什么,大把商人不但欺骗你的感情还骗走你的钱,那才叫不讲武德。”我开口回答道,这些问题已经弄得我烦躁到了极致,心想这他要是再问一句毫无必要的话我就直接甩了他单干。   结果对方在安静了一会儿后,却突然开窍了,仿佛心灵福至的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不愧是安吾先生的朋友。”   甭管说这句话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了我的烦躁、看我脸色行事,总之他说了之后我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觉得他身上充满了可取之处。   和科员先生分开后,花袋远程吐槽我们在组合的船上讨论这些真的合适嘛。   我说我敢这么说是信任花袋的能力,不过科员先生不了解花袋的存在,可能是有点憨在身上的。   花袋说这样的人社会上一捞一大把不足为奇,所以果然宅在家才是最棒的。   我赞同的点点头,但如今现充的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花袋说句现充也挺好的,之后开始向我介绍我此时的地理位置和歌诗达游轮上的疑点。   歌诗达游轮按照档次分了几层,我所身处的是下层区域——也不打算往上走。   其一,我要找的大概率是在基层舱段。   其二,游轮的主人大概率在上层,与他们碰面风险就太大了。   花袋发现他黑入的监控设施没有做到游轮的全覆盖,很多地方,特别是下层区域都是看不见的。   他觉得无监控的概率不大,更大的可能是用了独立的系统。不过他暂时找不到黑入端口,需要一些时间。   我说没关系,我准备了工作人员的衣服,可以换个身份进去。   花袋“嗯”了一声,在我摸去远离宾客活动区域的游轮底层时,却突然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凝滞,不在像最开始一样安然闲适。   “禾泽……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耳机的另一段,田山花袋一边迅速的移动视线一边开口道,“我黑入的可能是个蜜罐、是作为诱饵的子系统。”   没找到证据,只是身为骇客的直觉。这个直觉验证起来并不困难,重新黑入对花袋来说只是很普通的处理方式。   可是这并不只是一次网络攻击,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国木田的搭档还在那艘游轮上。   而距离他发觉不对劲,已经过去了近半个小时。   即使操作电子产品时拥有比常人快上几十倍的处理速度,但面临这样的问题,花袋却只能想到一个解法。   “游轮还有五分钟就收锚了,趁现在离开还来得及。”花袋对『组合』这个组织还是有些了解的,正是因为这份了解,让他知道只要穿离开了岸边,那便没有周转的余地了。   “已经收锚了。”我回答道,继续朝楼下摸去,“问题不大,既然如此还省了我换衣服的时间。”   “根本没收!”几秒钟的安静之后花袋开口说道,似乎是刚确认了情况,发现我在胡说八道,“我黑入系统的时间和你进入游轮完全吻合,的别抱有侥幸心理,这会儿没动手是考虑到日本境内,到时候死在公海上连说理的都没有!”   “已经确认是蜜罐了?”我反问道,拎出工具把面前的门锁给撬了,进入了基层舱段,一边往里走着一边胡说八道的安抚道,“不用担心我。你试试能不能重新黑掉系统,不行就算了。传奇调查员办事总会弄出点动静的。”   “传奇调——你这人!”但好像没什么效果,花袋似乎被我油盐不进的说法气的噎到不行,也不怎么认可我胡扯的称号。   “放心好了,我会小心行事的。如果因为我不小心死掉了导致你和国木田老师的关系出现裂痕,我也会很愧疚的。”我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   “知道就好。”这句话效果似乎不错,花袋的声音又恢复了起初的平静,稍带了一点公事公办的冷漠,“五分钟早过了。游轮已经起锚了,你现在想走也没机会了。”   “那就麻烦你接着帮忙啦。”   花袋应了一声,表示他已经把真正的系统给黑掉了。   这么快?!   我有些震惊。   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啊,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吗?!   神明先生让我别高兴的太早,我已经被游轮的保卫部盯上了,他们已经出动了的警备,时间一长肯定会发现系统被黑掉了的事。   我表示我会速战速决的。   ……结果一拐角就和警备人员撞上了。   “这块区域怎么没监控”的话语还没完全从耳机的另一头落下,我已经转过拐角和警备人员撞上了。   我迅速后撤一步,跑的比谁都快。   警备人员也不瞎,即使是一闪而过的衣角依然是被他们捕捉到了,追了过来。   我目的明确的朝上层区域转移。   花袋在我耳边叙述着此时的情况,我专心转点没有太入脑。   但大致知道他讲述的是周围的情况跟合适转点的位置。   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将监控全部都替换成了虚假视频,又调换了数据提取的人像覆盖了我的,在远程支援方面做的近乎完美。   无论是黑手党还是调查员,反追踪都是基本技能,在花袋的协助下,我很顺利的将他们甩掉了,恢复了“游轮上的宾客”的身份。   “你刚刚说没监控是怎么回事?”我拾起了最初听见的话,提问道。   “错误的,真实情况是信号屏蔽,那里是片网络黑洞,证明还有一个独立系统。”花袋解释道,忍不住吐槽起来,“多少个系统了?这游轮的主人真的是美国人吗?俄罗斯人还差不多吧,这么喜欢套娃。”   我没有接话,只觉得不愧是神明先生。   “至少证明我刚刚的方向没错。”我低声回答道,快步穿过走廊,打算回去和科员先生交个底再单干,“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已经顺利的不像话了。”   然而我可能带点毒奶体质,话音刚落,我就遇上大麻烦。   ——倘若我翻了黄历,上面绝对写着今天不宜拐弯。   在看到熟悉的人的那一刻,我在心里这么想着。   拐角的阶梯之上,熟悉的,永远用绷带遮住眼睛的人,就站在台阶的最顶上。   我抬头望着他,有些惊讶,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愣在了原地。   太宰的旁边是一个金发的男人,着装考究,看人的态度带着一种美国人独有的轻慢,又被与生俱来的自信与掌控欲掩盖的,显然不是也不可能是一个平凡的人。   他们看见我时似乎也有些惊讶。   刚摆脱了警备,放在平时算不得什么,可是在这种过于正式的社交场合,我的状态多少是有点狼狈的。   “哦呀。”金发男人不怎么富有感情的感叹道,腔调中带着美国人特有的夸张。他英语的发音他吐字很清晰,即使声音不大,我也清楚的听见了,“听部下说,船上混来了个上蹿下跳的老鼠,竟然就这么碰巧的被我们遇见了吗。”   我一时没说话,脑子自动过滤掉了他的声音,只是看着太宰。   “盯着我?你是指望我替你解释吗?”太宰淡淡的扫了我一眼,不轻不重的反问道。   “抱歉,我也是看见了可疑的家伙才……”我从善如流的低头认错了,自然的不像演的。   太宰嘲讽的“呵”了一声,很快把我晾到一边,挂上公式化的笑容同旁边的金发男人交谈起来。   “非常遗憾,菲茨杰拉德先生。我家部下狼狈的样子让你见笑了。”太宰的英语英语耶非常标准,却不像菲茨杰拉德先生一样富于变化。   菲茨杰拉德先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把这个问题揭过了。   我终于把视线移到了他的身上,却不经意间的同他对视了。   那一瞬间,我清楚的意识到,他是知道的。   清楚我就是那个混进游轮的人。   “很抱歉我欠考虑的行为给您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菲茨杰拉德先生。”我眨了一下眼睛,用英语开口说道。   刚刚简单的和侍者练习过,现在说起来非常流畅。   菲茨杰拉德的脸上划过一丝讶异,不过很快收敛了表情。表示可以给太宰提供一些私人空间,游轮航行的时间还长,交易不急于一时。   金发的先生离开后,就只有我和太宰隔着长长的台阶,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接着,太宰率先收回了视线,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   “等等!”我第一次这么痛恨一截楼梯。它太长了,我跑上去的时候差点缺氧,就这么拽着还没来得及走远的太宰,咳嗽着喘气。   太宰似乎在尝试把手抽出来,可惜我拽的死紧,没成功。 第191章 报偿   我喘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脑也因为缺乏氧气供应而运作不起来。只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不能松手,这样太宰就走不掉了。   喘了半天后我才稍稍缓过来,一抬头就看见太宰,无言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能不能你负责开头。”现在我喘的稍稍没那么厉害了,但依然想不到什么开场词,于是我试图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呼吸平稳的太宰。   “你拦的人,还要我负责开头?”太宰反问道,语调没什么起伏,这反应倒是令我毫不意外。   这种时候就要脸皮够厚才行,于是我手依然不松,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但实际上我的脸皮还是不够厚,说完这句话之后多少有些心虚的不好意思。   我默默移开视线,欣赏起了歌诗达游轮内部的考究装横。   我就这样欣赏了两三秒钟,太宰那边却莫名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既没有出言否认,也没有试图离开。   ——有点奇怪。   于是我带着疑惑抬起了头。   太宰确实没动,只是站在原地,任由我拉着。   他抿着嘴,绷带和垂落的发丝遮下阴影,让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勉强分辨出他的视线停留在了哪里。   我顺着他的视线向停留的落点望去,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他的视线落在了我拽着他的手上。   跑上楼这个举措是我不经思考的、下意识的行为,为了防止这样大幅度的动作弄掉挂在腰上的盒子,我一直是用右手按着盒子的。   这也就说明,当我去拽太宰的手的时候,用的是左手。   为了显得更加正式考究,我现在戴着公关官送我的手套……这当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双手套手腕部分是纯白色的,把我左手上的那块墨绿色的暗调腕表衬托的异常显眼。   我脑子一片空白,触电似的收回了手。   “这、这是因为它……很好看我才又修好了的。”我根本不敢跟他对视,不自觉的捏了捏耳朵,做贼心虚的解释道。   解释完之后就后悔的想给自己一巴掌。   可恶!人家还什么都没问呢,我着急忙慌的解释什么呢!   太宰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只留我一个人在原地情绪发酵。   不过发酵了一会儿之后很快就触底反弹了,我突然意识到腕表是我的东西,我就算把他拆了零卖其实也没必要和太宰解释的,于是所有的心虚都消失殆尽了,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你弄坏过?”过了一会儿,太宰开口反问道。   “拆掉了里面的窃听器。”我如实回答道,一瞬间倒是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那时我总是会如实回答太宰的任何问题,而太宰总会对这一情况持有一种既满意又不满意的微妙态度。不过我当时并没有在意他的态度——我想这么做,对方也没提出什么意见,那就按我的想法来嘛。   “不如拆了零卖。”太宰干脆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一如过去一样对我的做法持否定态度。却没否认窃听器的存在——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既然他想那么做,我也没提出什么意见,那就按他的想法来嘛。   我大多时候都会按着他的意思来,即使非常想这么做也会礼貌性的收敛一点。不过这次却是极少部分的情况。   “不要。”我摇头拒绝了,突然发觉我反对他意见的次数好像半个巴掌都数的过来,但我暂且挥掉了这个想法,给出了我的理由,“如果拆掉零卖的话,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它了。我……咳……”   喜欢。   我眨了眨眼睛,压下了本欲说出口的话。   那是非常不和时宜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种场合讲出来的话。   在别人的游轮上、众目睽睽、即将上演剧目的地方。   此时的我,应该把时间和语言用在更重要的地方才是。而不是用我的语言给他徒增烦恼。   太宰垂着眼睛,没发表任何意见。   我清了清嗓子,主动讲话题引入了更加严肃正式的领域里。   ——明明这种事情在过去大多都是太宰来做的。我只要负责听他的指挥行事,空闲时间问问我好奇的问题就好了的。   “我以为,太宰在帮了我之后,至少会问问我为什么会来这呢。”我开口说道,隐约觉得我的句式有些熟悉。   “我不关心。”太宰回答道,这下熟悉的可不止一点了。   然而还没等我做出更多的反应,太宰就后退一步,转身离开了。   拦人拦两次就太不礼貌了,于是我选择跟上去。   嗯,拦不住就加入。   太宰的视线划了过来,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接着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着。   我就默认他非常欢迎好了。   于是我理直气壮的跟着了。   莫约半分钟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是游轮上配备的休息室。出于对隐私的保护,休息室一类的房间私密性都非常高,本身是不存在监控的。我后一步进入休息室,带上了门,坐到了太宰对面。   太宰挑了挑眉。   “真想和我谈话,至少要把该关的东西关掉吧。”他抬了抬手掌,做出邀请般的手势。   太宰说话的态度和过去并没有太多区别,却变似乎得更有压迫感了——说是似乎,是因为我对压迫感的主管感受能力有点差,其实不能准确的判断它是否变化了。   该关的东西自然指的是我待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我觉得他的说法有点道理,便上手关掉了。   结果在我抬手的时候,远程帮忙的花袋突然说话了。   “这原来是我不能听的东西吗。”   ——并且一开口就是非常硬核的吐槽。   我被这句话弄得差点没维持住表情,连摘下耳机关掉的动作都稍稍有些手忙脚乱。   关掉耳机后,我再次看向太宰,推测他的想法。   “我本来是想问问看太宰你刚刚为什么要帮我的……”我摁着下巴,一边思考一边语速缓慢的说道,“不过细想了一下又觉得这不重要,所以还是直接谈正事吧。”   太宰只是听着,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我就接着说了下去。   “我来到游轮上是为了调查一个私人案件,关系到很久之前那个未成年异能力者失踪案,还有它背后的无名研究所。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内容,但只要是和它们相关的内容,你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回答。”我开口说道,是给出回报的做法。   太宰愿意帮我的可能性有很多——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进行那些没有证据支撑的猜想。不深究原因,该怎么做就很清晰了——得到帮助就要给出回报,简单明了的做法。   “……哦,小镜花那个啊。”太宰抬了抬眼睛,做出了回忆的样子,他似乎对事态已经有一定的把握了,显得没有什么好奇心。像是完全弄清了状况,他收回视线,开口说道,“我想你误会了呢,禾泽。我帮你解围并不是为了从你这里获取什么。”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弄得我愣了愣,我有些无措的望着他。又意识到这种表情完全不行,于是我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显得更沉着冷静一点。   “那是为什么?”我尽可能语调平稳的提问道。   就港口mafia首领这一身份而言,他要为组织服务、是不可能做出对组织毫无好处的事情的。所以我理所当然的想到了情报交换,从没思考过太宰会拒绝掉这个。   “刚刚那个菲……菲兹杰拉德先生已经看出来我不是你的部下了,说不定这会已经查证清楚我的底细了。他能暂且按下不提,一定会在和你后续的交易中把本给回够的!”我努力比划着表达我的意思,试图让太宰改变心意。但我也说不上来我为什么会这么慌张,毕竟在这件事里我是不吃亏的。   “是报偿。”太宰回答道,提起了一件我已经没什么深刻印象的事情,“龙头战争中的那笔交易,禾泽并没有得到合适的报偿吧?只是在如今补上而已。对于那笔交易的利益来说,这样的报偿并不算让港口mafia蒙受损失。”   在太宰的话语下,我回想起了当时的一些情况,当时就那被我无意间拿到的三千亿,我和太宰做了笔交易。   ——当时这个家伙超级过分,话没说完就挂我电话!   不过相比当时,如今的我倒是没那么生气了,毕竟太宰就在面前嘛。于是我想了想,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可如果解围只是报偿,你为什么还坐在这里和我谈话呢?”我开口问道,这种情况不管怎么看都很像是要做交易的样子吧。   “……明明是你主动跟上来的。”在片刻无言后,太宰开口说道。   对、对哦。   我无法反驳,于是噤了声。   “不过这确实也是作为报偿的一部分,”他看着闭麦的我,换了个坐姿,将右腿搭到左腿上,双手交叠的放在膝盖上,似乎极短促的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我还能再腾出十分钟,来满足你的倾诉欲。”   现在轮到我无言的看着他了。我忍了又忍,才把那句“不只是倾诉欲”给咽了下去。   不知怎么回事,谈及问题关键所在的时候,明明在其他人面前时我都会下意识是闭麦转移话题,面对太宰时却总想直接告诉他我的想法,什么东西都会不假思索的所出口。   这实在是有点奇怪,但十分钟太短暂了,拿来想这个问题多少有点浪费。   更何况剧目还一直进行着呢。 第192章 联系   “那我就主动告诉你好了。”我低下眼睛看了一眼手腕确认时间。接着重新望向太宰,用正经的话题覆盖掉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港口mafia离开不久后,我就被研究所的主人盯上了,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谁,带着试探的想法和他做了网友——后来……对方就从和我的聊天中得到灵感,策划了黑白熊电台事件。”   太宰安静的听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收敛了全部表情。   “继续。”他轻声说道。   我有些讶异的看着他,太宰的视线没有目的移动着,显然是在专注的思考,完全没发现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什么问题。   ——有点像以前一样。   我这样想着。   和平时相比,专注思考的太宰总是更生动的。对一切都不屑于关注的,没什么神采的、犹如无机质玻璃般眼睛,在思考的时候总是会被点亮一些。   用客观的话来讲——他思考的样子好看。   嗯,真的非常客观。因为这是在发现自己喜欢太宰之前,我就这么认为的事。   那时并不觉得这种看法有什么问题,在太宰惯例抱怨、问我为什么老是盯着他看的时候,我就如实回答了。   他当时一副噎住了的样子,露出了像是嫌弃又好像不止是嫌弃的复杂表情。   我没太在意,毕竟他对我大多是这副态度。   依稀记得当时他似乎想反驳我的意见来着,说着“你要是能把这种话术多用在工作上就好了,这样说不定还能让我轻松的多”这样的话。   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他在转移话题,还认真跟他解释了“这不是话术,我是真的这么认为的,而且我也不会对别人这么说”。最后的结果也显而易见,我又被他拿着麻烦的黑手党规定教训了一通。   “本来就很好看。”我回忆到以前的事,于是顺着思考的路径又强调了一遍我的想法,唯一做出的努力就是压低声音,希望别打断他的思路。   但显然还是打断了。太宰抬起头,没有任何阻碍的意识到我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在讲些什么,他一副“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开口道,“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两遍了。”   我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样的,于是就只是“嗯”了一声。   ——“黑手党不需要实话实话,你最好收敛你的言行。”   太宰当时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论对黑手党的理解,肯定是他了解的比较透彻,所以我就这个问题非常认真的思考了一番。   最后得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只要不当黑手党,我不就可以说了吗?   于是我改在下班时间和他说了,第二次。   之后被他勒令不要在他的下班时间讲这些奇怪的东西,耽误他宝贵的自杀时间。   当时我是单纯的以为我的上司是讨厌我的,毕竟他总在对我的行为表达不满。   但放到现在,我倒产生了一些新的想法。   太宰他……是不是有点经不住被夸?   这话我倒是没问出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即使我问了他也只会得到否定答案。   我自己清楚就行了,咳。   我瞄了一眼太宰,咳嗽了一声,想把话题拐回正事了。   “没有继续了。”我开口说道,“我有个擅长做犯罪侧写的人看了那个网友的照片。”   “照片是用阿真弄来的……嗯,怎么来的不重要啦,总之信子认为他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人,让我交友谨慎一些。我就顺着追查下去,查到了这艘游轮。”   “……佐佐城信子?”太宰念出了信子的全名。   我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黑白熊电台的是全网直播的。”太宰陈述事实般的说道,放下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忠告似的说道,“别和她走那么近,不然到时候你什么死的都不知道。”   为什么?   我又眨了眨眼睛,却没有问出来。   只是回答了声“我知道了”。   太宰看了我一眼。   ——就这样吧。   他看我的眼神好像在这么说,似乎并不在意我不问缘由的、搪塞的态度,也没对我的“知道了”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转身离开了。   但下一秒,我又把他拽住了。   “等等。”我开口道,扯住了他的衣角,隔着沙发有些不好发力,非常容易被挣脱。   “十分钟已经到了。”太宰安静的说道,拒绝的意思非常明显。   “嗯。”我应了一声,依然自顾自的开口起来,这次我说的是我自己关心的事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太宰你讨厌我吗?”   太宰没有回答。   我们两个背对着,隔着一张沙发,我看不见太宰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在怎么想,甚至不怎么指望能得到答案。我唯一能控制的,就是我自己想说的话了。   这次我考虑好了。   “认识了这么久还是要找你确认看法可能真的有点差劲吧……”我成功把自己说沮丧了,但还是努力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太宰总是表现的很矛盾,我想弄清你在想什么,又总是不信任自己的答案。”   “所以,你得到了什么结论呢?”太宰避开了我的问题,语调平稳的反问道。   “问你。”我简洁的回答道,“那天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同意解雇我,想了很多很有深意的理由,但我都觉得不是。”   我无意识的盯着腕表,紧了紧捏着衣角的手。   “人和人之间的联系是很脆弱的,我不想和你断掉联系,我……”我卡壳了一下,不知道突然混乱掉的脑子让我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但即使没说完,太宰似乎也理解了我的意思。   “原来调查员先生还抱着回到过去的心思吗?”他开口说道,语气似乎有些疏离。   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又意识到太宰是看不见的,于是选择重新开口。   “不是,我不喜欢港口黑手党,也不喜欢那时候的工作。”我盯着腕表表示道,“我只是想要太宰而已,我想要认识、相处、说话的对象,都只是你。”   ——我只是喜欢你。无论是准干部还是首领,又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能成为改变我这一想法的理由。   “禾泽总是喜欢说奇怪的话。”太宰幽幽的说道,似乎叹了口气,“就不能换些务实的想法吗?”   务实?   我朝太宰的方向偏了偏头,松开手,转身望向他。   “我很务实的。”我手臂撑在沙发的靠背上,歪着脑袋试图看见太宰的脸,“我其实不怎么在意你回不回答我,只是想和太宰一直认识下去,如果是更亲密的关系就更好了……等等……”   我察觉到有些异样,挪动身体试图看清太宰的表情,半个身子都探出沙发了也没能看清。   “你为什么捂着脸啊?”努力了半天之后,我终于开口问道。   太宰伸手遮住了脸,绷带和手指的双重阻挡之下,我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   “……不要再说奇怪的话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太宰说这句话时有些迟滞。   我继续努力歪脑袋去看他的脸。   “所以能答应吗?”我非常务实的问道。   然后我们的对话被敲门声打断了。   首领的身份确实不能改变我的想法,但似乎足以改变太宰的。   敲门者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向太宰汇报,太宰放下手,偏头同我对视了一眼,神情非常的自然,是作为首领才有的处变不惊的样子。   ——不是错觉。   刚刚觉得对话的样子很像从前,真的不是错觉。   那十分钟……还有我自己争取来的五分钟……他是真的不带着首领的身份、只是作为我认识的那个人,同我普通的聊天。   而现在这些都结束掉了。   “禾泽还有调查要进行吧。”首领先生开口问道。   “嗯。”我点了点头,挂上了耳机,等待了两秒,直到花袋的声音响起。   “哟,聊完了?”他反问道,还夹杂着一些吃水果时才有的细碎声音。   我望了太宰一眼,又“嗯”了一声,离开了休息室。   看见了敲门者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愣了一下。   ——敲门的是广津先生。   想到太宰都上游轮了,广津先生在船上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说不定中也也在呢。   “禾泽君?”广津先生试探的发问道,出于黑手党的素养,他一如既往的收敛着自己的好奇心,什么也没多问。   熟悉的声线和单边眼镜让我完全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我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之后就离开了。   花袋好奇我跟太宰都聊了些什么,说对面应该是个大人物,他翻遍全网也没找到他的资料。   我狠狠的沉默了,非常窒息的表示“你可能要被追杀了”,神明先生先是以为我在开玩笑,接着很快意识到不是。后面听说他光是躲避网络追击不得不摧毁掉七八个域名,最后心力交瘁直接换马甲重开了。从那之后他就非常厌恶黑手党,就差在家门口挂个“黑手党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了。   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些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只是告诉花袋就是普通的熟人聊天,现在聊完了,正常进行工作就行。   至于太宰那边……机会都是争取来的,虽然太宰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他也没拒绝。   我就默认下次还能去找他就是了。   他不回答问题,解释权就在我手上,也没什么问题吧。   嗯,就是没什么问题。 第193章 代理   //   应邀前往歌诗达游轮和『组合』商谈合作这事被中也强烈拒绝了。   理所当然的,只要是有可能“让太宰一不小心死掉”的决议,中也都会拒绝。   可这次应约至关重要,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关系到港口mafia在国外的市场的未来发展方向,并不是能轻易放弃的事项。   可非常遗憾,无论是何等重要的事、无论拿出何种理由,港口mafia的干部先生、组织的二把手都看不上。在首领的安全问题面前,任何东西都无法打动他。   不过更遗憾的是,首领先生是个非常说一不二、我行我素的首领。所以中也的拒绝和抗议没有丝毫效果。   就结果而言,中也干部一败涂地,除了多派遣组织内的精锐异能力者贴身保护以外,也就没什么能做的了。   ——因为作为组织二把手的他,需要代替太宰坐镇总部,并不合适一同前往。   “就不能换一下吗?比如我去跟那个外国佬谈?”中也皱着眉头抗议道,多少有点垂死挣扎的意思。   “显然不行呢,要是中也能做到的话,现在已经可以把我杀掉、自己当首领了吧。”太宰伸手在两个人之间比划了一下,似乎只是在辅助表达,但很难说这里是否带有一些暗示身高差距的意思。   可惜靠谱负责的干部先生早在这半年多的高强度朝夕相处下修炼出了不得了的抗性,只是翻了个白眼,什么也没多说。   他是非常关心首领的安全问题——这件事再怎么注意都不为过的。不过抛开首领身份不谈,说太宰出门一趟会死在外面,那他是完全不相信的。   ——真这么容易被别人害死他这首领也别当了。   中也毫不留情的想着,确认这事没有周转的余地了之后只想让这个倒霉东西滚蛋。   ·   太宰离开总部后,中也留在了首领办公室里替太宰处理公务,首席秘书小银在一旁协助他。   小银的业务能力非常强,强到任何人只要了解到她的年龄时都会瞠目结舌的程度。   无论问到什么问题,她都能迅速的给出简洁清晰的回答。在小银的协助下,中也很迅速的上手了首领的工作。   中也干部专注工作的时候,小银也在观察着他。   整个港/黑也只有中也干部敢拿这副态度对待首领先生了,他们的关系总是很微妙,很难说好还是不好。   中也干部隔三差五就扬言要杀掉太宰先生,并且非常真情实感。但到了关键时刻,他又比谁都要关心太宰先生的安危问题。   不过中也干部是注定不可能阻止太宰先生的。   因为这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事情。太宰先生会亲自前往歌诗达游轮参与宴会。为了这个计划,太宰先生准备了很久,是不可能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改变计划的。   那可是早在镜花小姐加入港口mafia之前、刚刚被魏尔伦干部回总部的时候就着手计划的事情。   与那个将镜花小姐掳走,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相关的、没有名字的研究所有关。   太宰先生放弃了国内的部分利益、提前拓展国际市场、在半年前开始就与外国组织『组合』多次达成商务合作关系,都是为了调查这所无名研究所。   这种事情当然和港口mafia的发展扯不上什么关系,至于“纯粹为了镜花小姐”这种说辞更是站不住脚。这关系到一个只有太宰先生自己知道的,重要的计划。   即使小银并不知晓内情,但太宰先生如此作为一定有他的深意。   尽管太宰先生突然对小银提出如果有机会就多指引中也接触首领的事物这样的话;尽管太宰先生逐渐对时间敏感,再一次增加了自己的工作强度,好像是想在更短的时间内达成把某些事开;尽管太宰先生总是拒绝任何社交场合,无论中也干部如何强烈要求,他都不愿意组织一些能提高组织凝聚力的酒会,除了组织内的高级干部和秘书,竟然就没有人知道首领长什么样了。   但小银依然相信太宰先生是不会丢下港口mafia不管的——太宰先生永远是正确的——即使这种相信,更接近于某种期冀。   ——太宰先生并不像是个会长期留在港口mafia的人。   女孩子的心思细腻,小银很早就意识到了这点。初到港/黑时,她有为这个问题提心吊胆过一段时间。失去至亲、在整个世界都无所依靠的小女孩根本承受不起第二次被抛下。但时间向她证明了太宰先生不会轻易离开,他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   关于一个偶有提起,但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内容的计划。   在这个计划之下,太宰先生总是表现的理智如机器,谁也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但也不绝对。   至少小银是见过太宰更真情实感的一面的。   从出尔反尔的玻璃药瓶到一张年贺卡,以及前两天寄过来的快递箱。   那个未曾谋面的调查员先生似乎掌握着某种魔法,每当太宰先生接触到他寄来的东西时,即使行为依然如常,但整个人的气质都会发生改变。   即使被要求了不能离开港口黑手党、不能接近武装侦探社,小银当然也有去了解过这位调查员先生。   了解他比小银想象的要容易的多。因为禾泽先生曾经是港口mafia的构成员,组织里依然流传着与他有关的种种传说言论。   大多都离谱的不像话,但总体也能拼凑从一个大致的印象。   是一个冷漠傲慢、毫无感情、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家伙。   ……好像和会给太宰先生送年贺卡、打电话劝人睡觉形象差距有点大。   不再相信普通成员的夸张说辞,小银试图从其他地方找到更准确的答案。比如广津先生那里,又或者是中也先生那里。   禾泽先生的经历在港口mafia算不得什么秘密,在小银引导话题随口问起的时候,就非常轻松的得到了回答。   完全是另一种版本。   与传言割裂成了两种不同的样子,差别过于巨大,让小银完全不理解后者是怎么传成前者的。   “这算是禾泽的特殊能力吧。”在问道中也先生的时候,小银得到了这样的答案,“不了解他的人多会讨厌他,了解他的人则会对他抱有好感——当然说到底,这也没什么特别的——禾泽那家伙对外界的物质都是一副敷衍态度,但对感情这方面却出奇的精打细算,不在意的人连厌恶都吝啬于提供,对于在意的人则巴不得把所有感情都毫无保留的投入进去。”   “所以得到那些评价也很正常啊。但会被禾泽选择无视的人,大概本身也不怎么样吧。咳……我可不是偏心他啊。”   中也先生说到这里,不自在的偏过头。这副样子显然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但小银只是点点头,说了声“我知道了”。   “小银会问这些果然是因为太宰吧?”中也先生很快指出了小银的想法,“禾泽被那家伙赶走之后,虽然组织里还有那么些零星的传闻,那也只是当初首领更替时的清洗活动留下的余威而已,并不值得小银注意。”   芥川银微微颔首,是默认的意思,停顿片刻后,到底是讲了年贺卡和电话的事。   中也先生嘟囔的表示这像是禾泽先生干的出来的事。   ·   多方询问后,小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禾泽先生倒是有了不少了解,越来越觉得当初她选择拆开那个装着年贺卡的邮件是正确的。   禾泽先生被解雇这事放到现在也算是港口mafia的未解之谜,稍稍有头有脸的港口高级成员都对此困惑不已。   但是,这样令众人困扰的未解之谜直接被中也先生一句轻飘飘的话解决掉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家伙又不是真的机器。”   然后,产生了某种猜想,解答了所有疑问后,私下调查禾泽先生的事情,终于被首领先生发现了。   这么说可能不太准确。不如说太宰先生早就知道了,只是在小银调查完之后才选择提起。   他兴致勃勃的询问小银有什么发现,这倒是是他难得的休息时间了。   调查本身只是满足小银自己的好奇心,可以预见的,这其中的大部分内容太宰先生都是再了解不过的,倘若如实告知,他很快就会失去兴趣。   于是小银只能拎出她微不足道的猜测了。   “太宰先生对禾泽先生抱有好感,对吗?”她开口问道。   太宰先生只是微笑,那浮于表面的微笑掩盖着不明显的困扰,他什么也没回答。   ——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禾泽先生说不定也对太宰先生抱有同样的好感。”迟疑了片刻后,小银试探的开口道。   “……这并不重要啦。”很快,太宰先生语调轻松的开口。   ·   异能特务科在重点关注歌诗达游轮的一举一动,甚至派遣了专人前往调查。   “他们这种敏感的身份是不可能登上『组合』的船的。”太宰先生翻阅着调查到的资料,随口分析道,“多半会找个执行者。”   小银适时的取来了与武装侦探社相关的调查文件。   在将资料递过去的时候,小银突然产生了某种猜测。   武装侦探社同样在无名研究所,那执行者会不会是禾泽先生呢?   这个想法很快被证实了,当小银整理桌面,将那些资料收拢打算拿去碎纸机那里统一粉碎时,却突然发现资料纸上,禾泽先生的名字被专门圈出来了。   ……   // 第194章 番茄   窗外的风景很漂亮,透过走廊连排的窗玻璃可以看见整个东京的霓虹闪烁。   我依照着记下的地图前往夹板,那是我和科员先生在上船之前约好见面的地方,如果我接下来要做哪些事,还是给科员先生透个底比较好。   途中,我被窗外摩天轮的霓虹剪影吸引了注意力,停下了脚步,花了几秒钟却依然没法确认它是否坐落于横滨的那个。这种无用功让我有一点不明显的泄气,于是不再关注窗外,顺着走廊朝前走去。   “我们还能保持联络多久?”我调试了一下耳机的位置,开口向花袋问道。   “二十分钟,之后信号就会变差。不过问题不大,断联之前我可以帮你把整艘船都黑掉。”花袋开口回答道。   “这倒是不必。”我开口说道。   接着穿过宴会区,无视了一切带有奢靡气息的上流社交场。我的视线在说话时同远处高大的金发男人交汇了一瞬间,他朝我的方向微微抬起酒杯,带有致意的意思。我皱了皱眉,假装因为距离太远没看见。   “船上情况比我想的复杂,让主人有保护客人的能力会更好。”远离了宴会区后,我开口解释道,忍不住夹杂了一句吐槽,“那个菲……菲总也太关注我了吧,我真的值得他这么注意吗。”   ——是的,我发现自己不记得他的名字了,脑子里想了半天也只想起“菲总”这样的称呼。   我对他的关注感到十足十的不解,如果仅仅只是希望通过我在和港口mafia的合作中谋求更多的利益,早在二十分钟前他就达到了目的了,根本没必要继续关注我。   致意什么的就更没必要了。   ——他致意的动作并不认真,显然也不认为我是什么值得尊敬的人物,更像是随手为之。当一个人对对某种事物抱有稍许好感和兴趣时,才做出的行为。   抱有好感?笑死,刚才还评价说我是上蹿下跳的老鼠来着。   看来只是因为兴趣了。   我排除了错误答案,开始思考起来。我当然是和这位新上任的『组合』首没什么关系的,所以,他假设对我有兴趣的话,也只能是因为书了吧。   因为我身上有书的一页,所以大家都喜欢往我身边凑。   ……这种待遇还是留给别人好了。   我不抱希望的白日做梦了一下,穿过宴会区走过较为安静的中庭。即将拐弯登上夹板时,我看见拐角处有一抹白色的影子,似乎是某位穿着白衣服的宾客。   ——我的位置是对方的视觉死角。   我意识到这件事,后退了两步来避免和这位要拐弯进入游轮舱内的宾客先生或者小姐撞上。   结果却一下子撞到了什么。   我和对方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碰撞弄得措不及防,发出了声音。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意识到我撞到了路人,和对方拉开距离距离后开口道歉道。   “没关系哦,没关系哦。”对方回答道,快活的声音莫名其妙带着一种令人感到不安的、莫名有些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让本身连看都不打算看上对方一眼的我抬起了头。   带着礼帽的、将长发梳成麻花辫的白发青年低头摆弄自己的斗篷,似乎在检查是否有脏污与破损。   确认一切安然无恙后,他终于露出了放松而满意的神情,抬起了头。   他的一只眼睛被纸牌遮住了,裸露的眼睛有些特别,灰白的的,不是平时常见的颜色。   “太好啦,既然大家都没什么事,那禾泽君就去忙自己的事吧。”穿着奇装异服的青年如此说道,嗓音非常具备辨识度,显得有些隔膜般的特立独行,带着一种古怪的非人感。他也不等我回答,就一派轻松的走掉了。   我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这人谁啊?”终于,我忍不住向隔着一片海的神明先生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啊?”花袋先生表示他也不认识,“总感觉他不像个好人。”   “或许是游轮请来的表演嘉宾?”我摇了摇头,登上甲板,随口猜测道,“他穿得好特别。”   “心这么大吗?他可是轻松的叫出了你的名字耶。”花袋忍不住吐槽道,“而且还是凭空冒出来的。”   整个甲板一览无遗,我很快确认了甲板上的情况,以至于没来得及回复花袋。   “啊?嗯嗯……”只是敷衍了两声。   ——没有穿白衣服的人。   我这样想着,终于把注意力多分了一点在花袋的问题上,然后给出了敷衍的答案了。   “不然呢,把他和他妈一块儿杀了吗?”我反问道,“咱们船上三分之二都是异能力者,不过是突然出现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啊。”花袋不怎么走心的抗议道,也被我无视了。   踏上夹板后,我很快找到了科员先生。   科员先生看了我一眼,说出了代表一切顺利的暗号。   脸盲症真的是个非常麻烦的东西,还好我早有准备,以增加交涉效率为理由和科员先生对了暗号,又以“要表现的更上流”为理由,给了科员先生一枚胸针作为认人的物件,并且规定好见面的地点。才避免了走散等于走丢的命运。   确认是货真价实的科员先生后,我很快向他交代了现下的情况。   省流的说就是我要到基层舱段调查,不出意外的话会出意外,时刻准备联系支援人吧。   科员先生非常震惊,反对了我的想法,字里行间都仿佛在质问说“你说好的信息调查呢”。   我很想告诉他真相,告诉他这只是他亲爱的上司为了帮我而随便编出来的理由,并不是真的需要。   但为了维护他对自家部门美好的幻想,我只好善意的胡说八道起来。   “你说的那些事情不在船上进行也是可以的,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上这艘游轮啊?”我压低声音,半真半假、避重就轻的的话让我特别理直气壮,不带一丝卡壳的说了出口。   “调查、监视外国组织,探寻他们的目的,以及对横滨租界区的意图。”科员先生竟然一板一眼的回答了。   不要——大声——密谋啊!!!   我再次窒息了。   谢谢,平时都是我拖别人后腿,第一次被人拖后腿有点不习惯。   “要学会分析上司的意图啊……”我无比窒息的开口说道,在想讲名字的时候卡壳了一下。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小哥。”最后补了个代称。   对方看上去像是在头脑风暴,我不再理会,转身向舱内走去。   ·   “快出基站范围了……”花袋在另一头提醒道,声音出现了杂音和停顿。   “嗯,快到公海了。”我小声回答道,“有什么新收获吗?”   “那片网络黑洞和游轮的系统不是一种手笔,而且携带病毒。我发现的迟了,已经来不及黑进去了。”花袋的声音越来越断断续续,我需要非常努力才辨别的清楚,“这个病毒肯定不可能一直这么老实,我给游轮的系统做了个安全架构打了补丁,可以拦一下。”   “不能也学他一样在游轮的系统里藏病毒吗?”我开口提问道。   “很有想法嘛。”花袋赞扬的说道,“我已经做了——”   然后信号就这么断掉了。   我向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东京的霓虹灯彩已经变得有些看不清了。   “信号太差了。”等我快走到下层的楼梯时,花袋的声音才再次想起,并且忽高忽低的让人难受。   我“嗯”了一声再次来到了刚才撬开的门旁。   被撬坏的门口,两位警备人员看守在那里。   我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走到了门口。   ——不出意外的被拦住了。   他们并没有认出我就是那个撬坏了门、让他们不得不在原地看守的罪魁祸手,而是把我当成了普通的宾客,好声好气的叫我离开。   离开是不可能离开的。   我开口胡说八道了一通,将指令藏在了语言里,把他们两个轻松支走了。   我再次将坏掉的、虚掩着的门推开。   下面连接着长长的楼梯,没有光,像是深不见底的洞穴。   我手掌贴着墙壁,一步一步的向下走去,花袋再次断联,不过我没太在意,依然向下前进着。瞳孔渐渐适应了光线,周围的事物稍稍清晰了一点。我贴着墙走过拐角,终于到了一个极为开阔的地方。   顶部的照明设施距离地面太远,使整个基层舱段笼罩在一片不甚清晰的石灰色当中。   这里就是歌诗达游轮的基层舱段了。不属于楼上热闹迷醉的场景,支撑着整个游轮的运行,收存着物资与货物。这是上层人士维持体面的真相,也是他们不愿踏足的地方。   太安静了。   倘若这是一片严防死守的网络黑洞,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呢?   我觉得非常蹊跷,但又觉得这种蹊跷正常至极。   ——如果门口有警备守卫,那舱段内部应该有更多才是。   然而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尸体。地下舱段的卫生问题远没上层来的讲究,地板的角落积着灰尘,过道倒是有各式各样的脚印将灰尘抹开的痕迹。   ——人都去哪了?   我在心底发出了疑问。终于,古怪的地方突兀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在灰蒙蒙的墙面上,看见了极其鲜亮的颜色。   无比鲜艳的涂鸦,棱格搭配着爆破气球的纹样,如同炸开在餐桌布上的番茄。   各种夸张的箭头指向同一个方向,毋庸置疑的将任何见到如此场景之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它所指向的、基层舱段的深处。 第195章 表演   蒙灰色的舱段,是仿佛置身旧时代的蒙灰色。天花板、集装箱、铁质的游轮内壳;上面、下面、前面、后面、左面、右面,到处都是各种妄图将生硬格调打破的、色彩亮眼而夸张的涂鸦。   漆料没有干透。   那些像番茄一样的红色气球似乎在流着血,箭头指引着前方,自身却像是被地心引力吸引了一般,又或者是想回归到最初的怀抱中——那些如今散落在地面的,翻倒的油漆桶中。   ——像是惊悚游戏的新手指引。   我不着边际的想着,仿佛接受了邀请一般,依照箭头和桌布番茄的指引走向了深处。   地面散落着翻倒的油漆桶和喷枪罐,油漆未干,踩在上面有种令我整个人都不好了的黏腻感。   “……”突然很不想前进了。   是的,没被任何古怪情况吓退的我被一地油漆拦住了。   我盯着地上不甚清晰的、肆意泼洒的油漆,仿佛在进行某种高尚而神圣的对峙。是对真相的探寻与思考、是想知道那位用涂鸦指引我的先生脑袋里到底混合了什么有趣的想法,才想得出油漆泼地这种膈应人的绝妙注意。   ——你想邀请来配合你进行魔术表演的幸运观众已经要被这一地油漆劝退啦!   我内心的腹诽没有任何效力,毕竟对想保持神秘性的、即将表演的魔术师大喊“我知道你要表演魔术啦”是非常不礼貌的,我可不会做出这种令双方都不愉快的糟糕事情。   然而,无论如何,我都需要穿过这片油漆,去看一场绝对不会如我所愿的、糟心的魔术。   我行动了。皱着眉头,眯着眼睛观察地面,小心翼翼的找找没有被油漆覆盖的落脚点。   这样的行动多少有点像跳房子。   终于,我成功突破了油漆所构筑的防御系统,离魔术表演又近了一步。   我迫切的想找个人分享我踩到油漆后郁闷的心情,可惜海面是神明先生无法插足的地盘,它或许属于另一个伟大的祂。无论如何,在这片基站没有覆盖到的海域,神明先生虚拟的触足确实被切断了。   所以无论我再怎么迫切,也只能等有信号了再说。   散落的油漆桶和喷枪罐依然随处可见,但却不再那样密集的能够构筑成防线,我也不需要与它们玩跳房子的游戏,可以安然的前进了。   周围依然很是寂静,一个人都没用。没有值班人士,也没用警备人员。这些会令任何负责人和保洁阿姨窒息的涂鸦无人看管,肆意打破着这里的宁静。   当箭头开始拐弯,我停住了脚步,心脏的跳动一声比一声鼓动的更清晰。   ——我能猜出来的,终点就在这个拐角之后。   我有这样清晰的预知。   于是,我下意识的打起了退堂鼓——因为那不得不观看的糟糕表演。就像我每次玩惊悚游戏,都会停在走向下一关的门前、停在走向二层的楼梯中央一样。   可这不是一场游戏,我并不能选择把它摆放在原地,做足几天的心理建设在往前推进。我必须立刻前进。   于是我掐了掐手心,走过了拐角。   拐角的尽头,是一扇门。   或者说是一扇可怜的门。它的合页和门轴断裂开来,只是歪斜着坚强的维持着那约等于无的、作为门的尊严,如果门也有尊严的话——毕竟尊严这东西对人来说都是奢侈品。   那扇门距离我很远,以我所学的透视知识来判断,它的高度莫约三米,比常见的规格高上不少。   很远,但又比想象中近。我甚至没走够一分钟,就来到这扇被毁掉的大门前了。   这扇门真的非常大,需要我抬高头才能看见门顶。   我尝试去拉开这扇门,毁坏的大门只被低处要掉不掉的合页拉扯着,不得不与与地面接触,转动的同时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仿佛船舱在呐喊。   ——还特别重。   等好不容易推开时我都有点喘气了。   我努力平稳呼吸,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的体能下降了。   ——自从龙头战争之后,那些高难度的危险委托的委托确实少了不少,我也好久没遇见需要我提起十二分精神对待的、一不小心就会死掉的委托了。   虽然侦探社委托量不减反增,但总体的危险程度却下降了不少,最显著的变化就是那种一不小心会被委托目标切开沉海的任务我这两个月以来一次都没碰上。明明刚加入侦探社的时候一个月总会有那么五六七八次的。   再有就是,自从我的体重回复正常之后,我就没跟着国木田老师在社长那边锻炼身体了……   嗯……该不会真是因为我太安逸太懒惰了导致体能下降了吧。   我有点焦虑起来,但不多。不过至少此时此刻是腾升出了想要加强锻炼的想法。   并且想要落实——比如叫着乱步一起找社长锻炼身体什么的。   这是因为只跟国木田老师一起锻炼真的会卷到飞起的。还是拉上乱步一起练比较好,如果旁边有个蔫了吧唧的乱步,社长和国木田老师的要求也会放宽不少。   门终于被我推开了。不过比起被推开,被搬开这种说法要更确切一点。基层舱段充斥着古怪和蹊跷,而这一切的古怪和蹊跷在这扇门后都可以得到解释。   我又掐了掐手心,没有停顿,走进了这最末端的房间。   房间很暗,没有任何照明设施,只有在推开门后,外部的光源才驻足在了门口。   而顺着这一些光源,我看清了房间的内部。   房间的中央,有一个笼子。   被涂上漆料,颜色还在向外延伸的笼子。   而笼子之中,跪坐这一位少女。   眼前的一切场景清晰的落入我的视线,我一时间愣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应,之后手指猛然动弹了一下,向笼子跑去。中途还踩到了柱形的喷枪罐,重心不稳的差点摔倒。等到触摸到笼子的时候,我感觉右手一阵黏腻。   “小爱……”各种想法与处理措施占据了我的大脑,我却因为一时无法抉择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凭证猜测叫道笼中少女的名字。   该死,我甚至不知道这个女孩是不是小爱。   那是个穿着单薄衣服的、披散这头发的少女,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却又不感到意外。少女听见了我的声音,仿佛机器启动般的,慢慢的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真像小爱啊。   这样的想法从我的心里划过。   真的好像好像啊,是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安静、无声,却可以将某样东西保存到永恒。   “禾……泽……?”少女缓慢的、试探着开口道,带着一种刚苏醒般的感觉。   ——要先把她救出了。   无论要解决什么样的疑问,都要先把她救出来再说。   我这样认知着,视线在笼子上搜索着,想找到那个可供开启的门。   然而,下一秒,刺眼的灯光突然出现,晃得我视域一片空白。   似乎有什么东西拽住了我的衣领,将我从笼子旁边扯开,我的右手从拦柱上滑脱,措不及防的让对方得逞了。   “观众还是别离舞台那么近比较好哦。”熟悉的、令人感到不安的声音想起,我抬起头,望着那位凭空冒出来的露出夸张笑容的白发先生。   “现在表演时间。”他一边笑着一边压低声音,用着充满悬念的、表演式的语调说道,“电视台节目的倾情放松哦。”   然而下一刻,他提高了声音,用着夸张的语气开始发问。   “那么,提问时间!请告诉我,这些漂亮的涂鸦是从何而来呢?”他一边说着,一边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我靠着余光注意了下周围的环境,我和笼子间至少拉开了三米的距离。即使是被扯了一下,也不可能一下子到这么远。   是异能力的效用,空间类型的异能。   至少初步判断是这样的。   我眨了眨眼睛。   “你的节目就是向观众提问吗?”我开口问道。   “真遗憾,回答错误。”白发的青年用着不怎么遗憾的语气说道,表情上却显露出一丝不满,真情实感的不满,同时浮于表面,是一种难以捉摸心情的样子,“正确答案是——这是由我创作的哦!嗯嗯,是非常不错的作品呢,非常可惜的是只有你一位观众看见了。”   我不知道是该评价他画的气球像番茄,还是该谈谈油漆上色前的稠密调整问题,最后决定什么都不说,沉默的看着他表演。   “那么,下一个问题。”对于我的沉默,他似乎并不急于发表意见,依然自顾自的问了下去,带着主持人调动现场氛围般的动作夸张,“提问!为什么这里除了你我一个人都没有呢?”   “……你要不要先看看你身后的小姑娘再提问。”我沉默了,虽然大体理解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但吐槽的情绪依然占据了上风。   “回答错误。”对方露出了惋惜的表情,却又很快消失的仿佛从未存在一样,“正确答案是——那些警备人员去参加集体游泳活动啦!”   白发的先生似乎非常喜欢自己的发言,显得快活起来——非常夸张的快活,仿佛全世界所有的快乐与疯狂都在他身上展现。但古怪的是,即使是这样浓厚的情感,依然是浮于表面的。   他稍稍收敛了神情,笑得含蓄了一些,左手凭空消失,又出现在舱段的边缘,他敲了敲铁质的舱墙,说话语气都带有了某种引诱人思考的意味。 第196章 琥珀   “——他们因为某种原因接到了上司的命令,离开了原先的岗位来到了这里。”白发先生的语气带着某种意味深长。   我的手指僵住了,突然完全理解了他叙述的意思。   “那么,提问。”他的语气变得稍稍平淡了一些,盯着我的眼睛,带着某种解开魔术真相的意味,“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样呢?”   ——因为我想要找到关于研究所的线索,触及到了歌诗达游轮中隐藏着的、最深刻的秘密。因为我撬开了基层舱段的门,警备人员不得派遣人手来次。   “你把他们都丢进了海里。”我陈述事实般的说道,   却不受控制的顺着这人的暗示想了下去。   ——如果我不曾来过此地、或者解决的更快,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那些只是拿着工资,为了自己的生活和家庭工作的人就不会这么白白死掉。   “我还以为你能意识到这都是因你而起呢!”青年大笑着、用快活的声音说着截然相反的话,下一刻,他的声音冷漠下来,仿佛完全倦怠下来,甚至有种我完全不能理解的悲悯,“真遗憾,所有问题都回答错了呢禾泽君。”   我很想叫他别甩锅给我,又或者是反驳“明明至少有两个算对的”这样的话,但都在开口前被阻止了。   白发的先生竖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前,是叫我噤声的手势。   “我知道禾泽君想反驳什么哦,是想说我才是罪魁祸首、亦或者是自己有答对之类的话吧。”白发的先生笑容变得微妙而耐人寻味起来,“不过你又错了哦,这个叫花户爱的小姑娘可不是什么‘人类’呢,只是一件能够使用的工具罢了。”   他看着我说道,甚至不愿意讲目光给予被他评价的对象,仿佛这是无关紧要的地方。   ——原来真的是小爱啊。   我望向笼中的少女,希望可以通过视线得到答案,但小爱只是垂着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费佳告诉我说你有脸盲症。”青年展开笑容,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却自始至终没提起过自己的名讳,他张开手臂,仿佛在向我展示这一切的成果,“但是呀,一个合格的节目,就是要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才行呢。”   仿佛示范魔术一般,他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遥控,各种意义上都令人不安的遥控。   ——它只有一个按钮,是炸弹的遥控。   “失败了就要得到惩罚,禾泽君应该比我更理解这点吧——毕竟禾泽君的异能力就是带有惩罚环节的游戏呢。”青年说完,抬起手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再不反击就来不及了。   “松手。”我的声音和我的动作几乎是同时进行的,青年手中的遥控应声落地,却神情自然,并不意外的样子。   我在空中夺去了掉落的遥控。   然而,下一刻,爆炸声依然响起了。船舱剧烈的震动弄得我踉跄了一下。   “这只是个模型。”白发青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况。或者说,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节目。   我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三米之外,最佳的观众席。   ——不是肢体接触,是他的斗篷。   我脑海中划过这样的想法。太宰、中也、广津先生……许多异能力的发动都需要身体接触,我刚才也有刻意回避这点,但我依然被异能影响了。非接触发动的异能、并且并非作用于自身或者塑造自律运作型的异能,那么便是类似于国木田老师或者芥川那样需要借助媒介进行发动的异能力了。   然而纵使得知了这点依然于事无补,爆破声隔着沉重的墙体发生轰鸣,携带大量炸药登上这艘警备重重本身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对方的异能力可以改变空间的位置,那么便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我以为……你至少会把我扔海里呢。”我抹了把脸,震动的船舱让我有些眩晕,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无力感。他可以做到将警备人员丢进海里,换成我也没道理不行的。   “真可惜,我不是那个会杀掉你的人。”白发青年遗憾的说道,“这只是一些即兴小料。嗯嗯……让『组合』蒙受损失,破坏掉这场交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见费佳错愕的表情了,真是令人高兴。”   他开心的自言自语,肢体动作丰富到了夸张的程度,社牛的不像话,并且似乎完全无视掉了我,我回忆了一下网友先生平日与我的交流风格,很怀疑他会不会为这事感到错愕。   但我什么也没说,直到他像是按住暂停键般静止了动作,眼珠缓慢的转过来,像是盯着某种狩猎目标般的盯着我。   “啊……”他发出一声感叹,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道,“差点忘记了,是我的失职。无论如何,都要给观众留下一个印象深刻的闭幕式才是。”   着装奇特的青年高举右手,打了一个响指。下一刻,刺眼的白光和爆鸣声同时响起,不止从何而来的炸弹将整间仓库引爆,火海吞噬了整个仓库,而青年却不翼而飞。   在爆鸣声贯耳之前,我什么也没意识到,却下意识的抬起头,望向了小爱。   我没想过会在那时和她对视的。   可她就跪坐在笼子中,无声的看着我,她的眼睛是琥珀般的眼色,有如纯真的羊羔。   火焰舔舐着笼子,仿佛要将整个笼子融毁一般,我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一步,接着不死心的往大火的方向跑去。   被抓住了。   不知何人突然拽住了我的手,我下意识的想要抽离反击,却注意到了他马甲之下极具特色的黑白棱格衬衫,于是我的手僵了僵,什么也没做。   笼子处再次发出一声爆鸣,最终被火焰将吞没殆尽,连灰烬都没留下。   “禾泽。”拽住我的青年叫到我的名字,我却没办法完全分辨出他的声音我过去是否有听过。   “你怎么在这?”我无意识的开口问道,注意力依然集中在已经看不清情况的笼子中。回神已经是好一会儿之后的事了,犹豫了半晌我还是弱弱的补上了称呼。   “钢琴师……”   钢琴师嘀咕了一句“原来公关官说的是真的啊”这样的话,没有任何犹豫的拽着我离开。   我没能立马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也没心思去理解他的意思,只是低着头,任由他拽着走。   “发生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吗?”钢琴师看了我一眼,既没有询问经过,也没有讲述来意,仿佛这些事情都不重要,只是作为朋友般的关心。   “没有。”我低声回答道,情绪是模糊不清的,“只是觉得这里发生的一切……太按部就班了。”   我说的并不是什么好接话的句子,我也不指望钢琴师能接上话。   他什么也不知道才是好事。   //   花户爱看着自己被火海吞没,绿眼睛的调查员先生被船舱的震动弄得踉跄了一下,但依然试图向她跑来,这是她看见的、最后的画面了。   ·   花户爱是一出生就不被看好、被抛弃的孩子。   直到走投无路时,被罗佳先生施与援手。   于是她便第一次有了如正常孩子一般接触世界的权利。   罗佳先生为她治愈了顽疾,希望成为她的家人。罗佳先生仿佛是她真正的兄长,关心她、照顾她,向她诉说着梦想。   ——想帮到罗佳先生。   花户就是因为这个愿望而加入了罗佳先生的研究所的。   她配合着研究员埃塔小姐做着格式各样的实验。   就这样直到她越来越不理解的实验、直到第一个死者出现……   然后是更多的死者,一个接一个的被她的异能力折磨的痛不欲生,最后死在实验台上。   傻子也知道这是不对的。花户找到埃塔小姐,质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罗佳先生又在哪里。   “实验就是这样的,爱小姐。”穿着科研制式服装的绿发女性开口说道,她的眼睛却是非常奇特的橘色,“我无法控制失败数据的产生,这是实验必须承担的风险。”   花户非常想反驳说一定有哪里不对,却很难将这份心情传递给执着于“根除人类最大疫病”的科研分子小姐,更遑论动摇她了。   “至于你问罗佳先生,”提到罗佳先生时,埃塔小姐的语气很明显的温柔了起来,“如果你想找他,可以直接联系他的。罗佳先生有留下联系方式给你吧。”   花户就这样迟疑了,随着冲动的感情逐渐退却,她再次犹豫起来。   对你好、但似乎在做着不好的事的家人,和不相知的陌生人,应该选择哪边呢?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到甚至不需要花户去细想——只有人生有余蕴的人才有资格去利他,一无所有的人连爱自己都是奢侈的。当然要紧紧抓住对自己好的人才对!   可是,如果真的这么果断,为什么还会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那么犹豫呢……   花户最终没打响那通电话,她只是在一种不算特别影响她生活的隐约愧疚中,帮助埃塔小姐、帮助罗佳先生,完成了一场又一场实验。   她在罗佳先生的资助下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当然也遇见了正常孩子可能遇见的问题。   ——因为与众不同而被孤立。课桌里塞满垃圾,作业被撕毁,储物柜里用红色的漆料写满诅咒的话语。   她对这事感到困扰,但并不多,总归也只是无需过于在意的小事,比起罗佳先生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不值一提。 第197章 实验   ——除了那个领头的女生。   她总是饱含恶意的看着她,那种恶意,纯粹到毫无理由,却足以支撑她鼓动一整个班级的孤立和欺凌。   直到花户在实验台上见到了她。罗佳先生难得出现,温和的表示他听说了学校的事情。所以他将那个女生、将广雅希子请上了实验台。   “学校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她不能成为你的阴影。”罗佳先生不紧不慢的说道,编织着美梦般的说辞,“无论小爱接受与否,这都算是我作为监护人的一份心意……或者礼物。按照今日的日程进行实验也好,打杀掉出口恶气也好,都可以凭借小爱的心意来呢。”   花户慢慢的扭过头,与实验台上的少女对视,那一刻,她却奇迹般的理解了对方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事,为什么总对自己怀有极大的恶意。   因为她确实如同那些字迹所描述的一样,是个怪物、恶魔、死了才好的垃圾。   她在那一刻产生了报复的冲动,在监护人的纵容之下,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对那些充满恶意的人施以暴行。   可罗佳先生不该如此纵容她的。   如果他这么纵容了,不就说明家人什么的说辞都是花户爱的一厢情愿;不就说明,罗佳先生的一切说辞都是彻头彻尾的骗局,是金钱与异能力之间的……交易了吗……   广雅希子终于弄清了如今是何种情形,又或许并没有弄清,只是清楚的知道无论事情的原委如何,罪魁祸首一点是眼前这个令人厌恶的怪物。   她咒骂着,说花户输不起,说花户以权谋私,夸大其词的细数着花户的种种罪行,又擅自提花户做决定,安装上危言耸听暴行,将花户塑造成一个施暴者。   花户一时不知如何评论,只觉得这些话是有的幽默在里面的,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可能马上要转变为现实了。   “不用了。”花户闭了闭眼,没有理会广雅希子,低着头小声的说道,“按照日程来吧,我想实现罗佳先生的愿望。”   “真是个好孩子呢……”罗佳先生赞扬着她。   即便意识到了自己正在被欺骗,罗佳先生的赞扬依然会让她感到幸福呢。   花户爱跟进入了实验区,科员人员将广雅希子用束缚带固定在实验台上,花户坐在她的对面,像是平时接触任何一个实验者那样,埃塔小姐将连接着电极束线的极片贴在花户的头皮上用以收集研究数据,广雅希子身上做了同样的处理,甚至更多。   花户的异能可以促使变异的产生。具有低频性和不定性性的基因突变,在花户异能的影响下可以发生定向的变化,换句话说——她可以捏造基因,让婴儿长出第六根手指,让人的眼球迅速坏死,让白人变成黑人……人类是由基因控制的,只要掌握方法,花户爱的将人像橡皮泥一样捏来捏去。   罗佳先生预言了一场疾病,即使是如今,也有近一亿人因此死去,只要这个疾病仍在,未来就会有更多人为之死去。   他发觉了花户的异能,并将她视为拯救疫病的希望。   这场实验的终极目的,就是找到完全改变那段罪恶的疫病基因的方法。   所以才会有堆积如山的人死去,所以花户才一直做着杀人的事——以拯救他人的名义。   “这次是不一样的。”花户小声的对面前的人说道,更多的是自言自语的意思。   这次已经不是只要花户努力不在意,就没人受伤的霸凌事件了。   为了方便花户使用异能力,实验台被调整为了四十五度的倾角,使两个不过十五的小姑娘可以对视。   “我就知道你是个怪物!”希子一边崩溃的哭泣一边说道,“你就活该被全班人讨厌,你怎么不快点去死啊!”   花户的脑子里回想起了很多声音,那些无数的、窃窃私语的声音。   ——胡思乱想是会影响实验数据的。   花户意识到了这些事,偏过头,隔着玻璃望向了外面的罗佳先生。   他总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我觉得,在这个时候还关心我受不受欢迎的问题就有点太幼稚了。”花户轻声回答道,但似乎并没有被广雅希子被听见。   设备的调试终于完成,埃塔小姐指挥着花户按照特定的方式使用自己的异能力。   花户对自己的异能力的了解远不如这些科研人士。有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只是个装载着低级智能的电脑,空然消耗着电量,没有使用者就什么也不是。   她的异能放在研究所才有意义,如果只靠她自己,或许只能做到给自己治个病的低劣程度了。   花户使用了自己的异能,发动它甚至不用耗费任何的精力。   广雅希子痛叫着哭泣,声音越来越微弱,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鱼。   “你……是个……怪物……”   最后,她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曾经是施暴者的污蔑。但从今天开始,这是个事实了。   真是个不错的礼物呀,罗佳先生。   花户这样想着,又有点难过。   ……我为什么不是个看不懂骗局的笨蛋啊。   广雅希子的尸体被当做实验废料一般被回收掉了,众人却纷纷的鼓起掌来。   那些每天为要么不苟言笑的做着研究、要么间歇性的为实验数据发病,扬言要“一拳把地球打爆”的科研人员们忘记实验室所有的规章制度,挥舞着白大褂和工作牌,欢呼着实验的成功。   基于“实验品”死亡带来的成果的欢呼。   “这是最后一次实验,顺利的完成了呢,爱小姐。”埃塔小姐用着掩饰不住的雀跃的语气对花户说道,“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体试验阶段了,只要爱小姐能够熟练掌握这条编码,全世界的人就都有救了!”   是啊,全世界的人都有救了。   “我不关心这个,只是想完成罗佳先生的愿望而已。”花户低声说道,这是句实话。   但我们没救了。   ·   实验进行的很顺利,九个月后,实验室做完最后的调试工作。根据协议,花户将要前往美国,为资助实验,支付了绝大部分经费的『组合』效力。   “罗佳先生。”花户只是开口念道这样的称谓。   “小爱不希望去往『组合』吗?”罗佳先生反问道,他垂下眼睛望着眼前的女孩,似乎早就对她的心思了解的一清二楚,“并不会去那里的哦,只是希望小爱能和那位调查员见一面呢。”   提到当初私自跑去下委托的事,花户整个人都僵住了。感受到罗佳先生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后,才慢慢放松下来。   “小爱会期待同他见面吧。”罗佳先生开口说道,是很肯定的语气。   当然会期待了,那个绿眼睛的少年。像他那样能理解花户爱的想法又不会肆意评价的人,她再也没有遇见过第二个了。   ·   『组合』的人管她叫异能武器,是研究所最为得意的研究成果,他们将花户像货品一样放在基层舱段,却不知他们已经被罗佳先生骗了。   花户清楚罗佳先生对自己好是别有所图,此时正是支付代价的时候。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亏损,供她读书,供养着孤儿院的罗佳先生算不得白嫖。   她只是有些寂寞和失望。因为她曾期待过罗佳先生会是家人。   ……   //   游轮在下沉。   “那个疯子把所有的轮船都炸裂,这样下去,这艘游轮会沉的比泰坦尼克号更快的。”钢琴师一边拉着神游天际跑路都不走心的我向上走着,一边烦躁着讲述着如今的现状。   游轮开始倾斜,使原先就有些过于长了的楼梯更加难以行走,周围到处都是翻倒的桌子器具,高昂的家具们因而变得一文不值、成为阻碍。最后还是借助了钢琴师的异能力才顺利破坏阻碍,成功登上了甲板。   甲板上人很多,吵闹的如同菜市场一般,上流的氛围荡然无存。   我依然提不起什么精神,这种场面已经是我第二次见到了。不过与之不同的是这里的异能者更多,在危机关头,我见证了异能力在紧急避险环节五花八门的用法。   援助的直升机很快从远处飞来,其中一些似乎还贴着军队的标志。穿着军警制服的小姑娘非常夸张的直接从几十米的直升机上跳到甲板上。   接着还有另一个白发军警,他是老实从悬梯上下来的。   我原先还以为这俩军警是来救人的,没想到我完全猜错了。   他们是来逮捕『组合』、收缴非法走私的异能武器的。   “非常遗憾,这位军警小姐,但事有轻重缓急,不如先把这帮助无辜的群众脱险再说。”菲总拿出圆滑的态度说道,直接把只开了两架军用直升机执行公务、完全不具备救援能力的军警小姐干沉默了。   这位军警小姐的年龄看起来小过头了,她似乎非常想对菲总说一句“关我屁事,爷是来抓你的”,或者意思与之相近的话,但都被她身边的白发军警阻止了,最后还是联系了支援。   我就这样心不在焉的看着热闹,心思依然留在已经被海水没入的仓库里。   非常的沮丧,因为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   不同于其他宾客需要紧急转移到救生艇上。港口mafia有自己的支援队伍。   钢琴师几乎是以理所当然的态度叫我上去的,仿佛让一个调查员登上黑手党的直升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这样真的合适吗?”我稍稍回过神,开口询问道。   钢琴师莫名其妙的望着我,似乎完全不理解我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他的表情太过明显,以至于我都开始怀疑有问题的是我自己了。 第198章 直升机   “我倒不是不乐意什么的。”我赶紧开口解释道,“只是我记得港口黑手党是有要求保密性的规定的吧。”   “确实有。”钢琴师点点头,承认了我的话,“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钢琴师的话直接把我给整不会了,连注意力都从仓库中拉了过来。   我上下打量着他,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做对照。对方和过去一样,依然是一副风度翩翩、充满领袖气质的模样,同时还是一如既往的把港口mafia的规章制度当摆设——这么看来他跟以前也没什么差别。   我暂且没回答,但其实已经在思考放科员先生的鸽子的事了。   然后,第三个人插足了我们的对话。   “港口Mafia的干部钢琴师跟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禾泽释之助,真是特别的组合呢。”说话的是那位白发的军警先生,他似乎已经处理完菲总那边的情况了,于是有了空余的时间和心思绕到我们这里来找我的麻烦了,“果然,就算真的到了好人该呆的地方,黑手党还是黑手党啊。”   军警先生的到来弄得一旁向钢琴师汇报情况、建议他立马上直升机避险的黑手党小哥非常紧张。我这时才注意到在场的还有第四个人。   笑死,我刚才注意力太不集中了,把他给忽视了。   钢琴师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这位军警先生说话的态度。他的视线在我和军警先生之间来回移动了一下,很快拿出应对执法部门时特有的公式化微笑,带着点敷衍的意思,似乎随时都能拎出一百八十个理由应付他。   我也在观察军警先生,却没有开口应付的心思。他的气质很奇怪,不像是一般军人该有的样子——不是说他不够坚毅,而是感觉在这之上多了点其他的东西。   他闭着眼睛,头发是白色的——光这两点就足够我刻板的讨厌了。换个时间我肯定是要说服自己别以貌取人、被第一印象左右。但现在的我确实没什么自我说服的心思,在基层舱段的仓库中所经历的那些事情让我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我调节的萎靡不振,即使非常不想承认,可是事实就摆在那里……   ——我在为那双眼睛感到后悔。   我可能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我本以为只要一直能够清醒的弄清自己的想法、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永远不会后悔,但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被火海吞没的时候我还是后悔了。   ——我应该直接上去就是给那白头发的家伙两拳,然后把小爱救下来的。   我这样想着,满脑子都是刚才的事情,像是自动放映的磁带一样在脑子里无限循环。这样的状态下我根本没法拿出正常的态度来处理事情。   于是我不经思考的开口了,没有注意到旁边早就准备好一百八十套说辞来应对这种情况的钢琴师。   “能不能别把我当做你自我抨击的工具人。”我有气无力的开口道。   周围依然很嘈杂,我过了好几秒中才意识到我们这里安静的跟真空似的,谁也没说话。   军警先生微不可察的抬了抬下巴,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我慢了一拍半才意识到我刚刚好像说了很失礼的话。   “抱歉,我乱说的。”   “是我的说辞欠缺考虑了,禾泽先生。”   我跟军警先生同时开口道。   军警先生一副坦然的样子。   倒是我,完全没预料到他会软化口吻,一下子愣住了。   完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改变了态度,但军警先生本人就给我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像是那种会钓鱼执法的糟糕警察的感觉。   然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三言两语完成了自我介绍,并且邀请我乘坐他们的武装直升机回去。   条野采菊,军部异能特种部队『猎犬』的成员。此次前来是来处理异能武器走私事件的,不过目前来看这项任务应该吹了,于是他发散思维,来找我麻烦了。   ——森先生要找的新顶点该不会就是『猎犬』吧?   我注意力不怎么集中,乱七八糟的想着,而钢琴师已经替我拒绝了他。   “怎么说港口mafia也是得到政府认可,有异能开业许可证的合、法、组、织,条野警官这样千防万防的态度大可不必吧。”钢琴师摊了摊手,以退为进却态度强硬,显然并不认可军警先生的要求。   “当然,今时不同往日了嘛。”军警先生微笑着说道,迎合的说辞中所夹带的攻击性丝毫不让于钢琴师,“能拿到开业许可证的港口mafia想必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会发生给『猎犬』增添工作量的事情吧。”   “那是自然。”钢琴师的微笑就像流水线上的产品一样规范。   两人的话没有一句客气的,表面上却是都一副涵养很好的样子,跟条野先生隔壁那个看上去随时都想把菲总一枪崩了的同事小姑娘完全是两副样子。   我不打算接受『猎犬』的邀请,被军警邀请可不像是有好果子吃的样子。   所以我在天空上搜寻了一会儿——没看见接应的存在;又在海面上搜寻了一会儿——找到了。   然后决定离开这个社交怪圈。   但游艇的旁边就是菲总和军警小姑娘,于是我只能放弃跟科员先生一道回去了。   我左右望了望,注意到了附近垂落着悬梯的直升机,显然来自港口mafia。   “你们聊。”我直接选择退出舞台,从口袋里拎出手机打开通讯录后接着说道,“条野先生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来找我的话,就存个电话号码吧,局子我就不去了。”   军警先生沉默了。   “……我有说过局子的事吗?”条野采菊安静了好久后才开口。   “没有,但感觉条野先生做的出这种事先不通知,直接把犯人骗进局子里的事。”我开口解释起我的思路。   “所以禾泽君认为自己是犯人?”军警先生反问道。   ——话术陷阱,如果接话了就会陷入糟糕的自证环节,非常容易说出不该说的东西。   “换不换电话号码?”我反问道,没回答军警先生的问题,“再这样聊下去船都要沉了。”   军警先生考量了片刻,似乎得出了什么结论,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然后我跟军警先生就互换了电话号码。   ·   “他怎么盯上你的?”军警先生走后,钢琴师态度随意的问道,是非常有分寸的关心。   我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很快又反应过来,重新点了点头。   “我心里有数。”我向钢琴师比了个OK的手势。   其实并没有什么数,只是假装自己很靠谱罢了。   说完后,我踩上了旁边的悬梯。   “等等!”旁边那位从军警先生出现后就大气不出、当自己是透明人的黑手党小哥突然开口阻止道。   我懵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老老实实的准备从悬梯上下来。   然而才往下走了一步,脚还没踩在甲板上呢,我就离甲板越来越远了。   直升机上面的人在收悬梯。   “……?”   我懵掉了,先是望了望黑手党小哥、又望了望钢琴师,最后抬起脑袋望了望直升机的舱门,什么都没搞明白呢,就被拉上去了。   等接近直升机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脑袋从舱门后面探了出来,我今天对白头发的人是一点好感都没用,但这个有着紫金色眼睛的小孩却一下子扭转了我的刻板印象。他伸出手拉了我一把,我借力成功上了直升机,还没来得及说感谢的话,就与直升机内的人对视了。   ——我突然明白刚才那个黑手党小哥为什么要阻止我上悬梯了。   现在我不理解的是那个悬梯为什么会现摆摆的挂在那。   港口Mafia的首领,横滨最值钱的那条命就在这架直升机上。   我的脑子整个糊掉了,本身就不怎么集中的注意力更涣散了,满脑袋都是无法串联的、乱码一样的想法。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潦草的向敦道谢的,也不记得我是怎么走到太宰身边坐下的。只是非常困惑于为什么完全没人阻止我。我不当黑手党了我没分寸不要紧,你们黑手党的分寸呢?也叠吧叠吧扔海里了吗?   但是就是没有,所以我顺顺利利的坐到太宰旁边的固定式长椅那了。   悬梯被收上来后就再也没被放下去了,我很快注意到钢琴师登上了其他直升机,以及我们这架直升机的驾驶员是阿呆鸟——他的着装品味也没发生变化,所以我辨认了一会儿也认出来了。   这里我强烈怀疑一下,整个旗会该不会只有中也一个人转变了穿衣风格吧?可恶,穿衣风格没个定数对我这种认脸困难的人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我刚坐稳系上安全带没过一秒,直升机就直接飞离了。敦他们默默的隐身了,不大的直升机内舱中愣是给我跟太宰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我手抖了一下。   “你这样会让我以为那个悬梯是专门留给我的。”我抬起头开口道。   “就是专门留给你的。”太宰回答道,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一副坦然的样子。   “……”   但我这个心里有鬼的人坦然不起来啊!   救命……我CPU快烧干了……   我艰难的保持呼吸平稳,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忍不住揉了揉耳朵,也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表情,宕机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应该想些其他事来转移注意力。 第199章 题外话   然后仓库里的事情再一次侵占了我的大脑,连带着萎靡不振的沮丧情绪,我默了默,开口问道:   “你知道吗?异能武器走私的事情。”   太宰抬了抬眼睛,摊开手示意了一下机舱外的某个方向,我顺着太宰的指示望去,灰蒙蒙的天际,隐隐约约可以望见一架直升机,不太显眼,仿佛融入在了天际本身。   “如果『猎犬』没有突然出现,我会下令击毁那架直升机。”太宰适时的开口道。   我猛然望向太宰,接着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太宰对我的反应并不意外,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有这种反应了。   “『小丑』果戈里,一个不能按照正常角度去看待的疯子,在游轮基层舱段里他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吧?”太宰似乎对我的行动路线了如指掌——或许他就是了如指掌,轻而易举的就指出了我经历了什么事。   我由此得知了那个白发先生的名字,却不怎么愿去想起他的长相。   即使是按部就班的剧本,果戈里先生精妙的表演依然让我产生了生理性的不适,整个心脏像是被织网锁紧了一般。   “异能武器……其实就是人吧。”我沉默着避开了果戈里先生的话题,缓慢的说出了我的猜测。   很难说当你对一件未知之事的答案笃定到不会更改答案的情况还叫不叫猜测,但无论多么笃定,只要太宰在我身边,我都会忍不住想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所以白果戈里才会说小爱只是个工具,是这样吗。”因为小爱就是那样走私的异能武器。如果理解了这点,仓库、研究所、果戈里的说辞、随之而来猎犬部队,一切的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这不是你第一次见到异能武器了吧,我以为魏尔伦事件后你就已经意识到了呢。”太宰淡淡的回答道。   我先是有点懵,然后猛然间想起了过去的种种,意识到了什么。   “原来……异能武器研究是这个意思啊。”我喃喃的说道,“所以才说N研究的是异能武器,因为他们就是这么称呼中也的……”   “现在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禾泽的反应也太迟钝了吧。”太宰吐槽道,没对我这种事件结束就直接失忆的行为发表太多意见,倒是耐心的解释起来,“——异能的载体只能是人的躯壳。所以,绝大多数的异能武器都会保持着人的形态……可保持着人形态的存在就算是人了吗?”说道最后,还附上了一句反问。   我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太宰的反问似乎有着更深刻的含义——像是我过去偶尔撇见的那样。依稀记得那时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会抓住太宰的手反驳些什么。为那些我并不怎么赞同的含义。   那时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带着一种无知无觉的幸运。   “当然是啊,而且还是很好的人。”我回答道,想了想又双标的补充了一句,“魏尔伦不是。”   原先对我肯定的答案不置可否的太宰愣了一下,一时间显得有些哭笑不得。   “魏尔伦就不算了吗?”   “嗯。”我点了点头,认真解释道,“对我来说他什么都不是。不过反过来说,我的想法对他来说也什么都不是,一定有人认为他是人的——他没死在那场一败涂地的事件里就是证明。”   “这么说倒也没错……”太宰难得的认可了我的想法,说话的声调略微拖长,带着一种慢悠悠的慵懒,有种放松下来的倦乏。   “……插句题外话。”我安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提出来了,“太宰,你有多久没好好睡觉了?”   早在废弃写字楼上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点,太宰的精神状态似乎非常欠佳,但他表现的太冷静果断了,像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样子。让人完全找不到任何开口的理由。   “九个月哦,厉害吧。”太宰垂着眼睛,语气轻松的回答道。   九个月?!   那不就说明——从当上首领开始,他就完全没休息过了吗?!   我一下子梗住了,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可太宰依然一副不怎么集中注意力的样子,完全没注意到我的表情。   “厉害不了一点儿。”我不客气的说道,本来想从健康方面举些实例来证明我观点的正确性,又意识到真举例了太宰也只会表示“好耶,可以死得更快了”,于是郁闷的更厉害了,默默的闭了麦。   “说的是呢,这确实没什么值得夸耀的。”太宰用可有可无的声音回应着,仿佛真觉得九个月不合眼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情。   我的视线慢慢的聚焦在他的眼睛上,他垂着眼睛,睫毛非常浓密,安静的时候绝对是非常讨人喜欢的类型。   说话的时候就不行了,他这人真的非常热衷于唱反调。   ——所以这个时候真的非常奇怪,他已经附和我两句了。   成为首领后的太宰确实跟以前很不一样,可并没有让我感觉他有什么变化。   跟他说话不会感觉生涩,即使很久没有见过面,但在与他对话的时候却依然有跟过去一样的感觉。   无论怎么看,太宰还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太宰。   可就是这样的太宰,却给予我一种非常悲伤的、不妙的感觉。   ——像是被“首领”这个身份侵占了一样,会为了这个身份做出更正确的事情,并且把这样的事情当成自己真正的愿望的样子。然后有一天,他会彻底成为他扮演的“首领”,太宰治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仿佛有什么东西攥住了心脏,我张了张口,却没有把这些想法都说出来。   ——太宰根本不可能是这样的傻瓜,妄加揣测未免也太自大了。   嗯,就是这样。   “我以前也有这样干过。”似乎是为了打消掉这些没有价值的猜想,我又开始了自言自语的模式,“当时我突然脑子一热想要去参加一所高校的自招,可他们家自招就在三个月后,我完全没准备过,于是每天都在非常认真的学习,几乎完全不睡觉的那种。”   “这已经算是可以随便说的内容了吗?”太宰稍稍抬了抬眼眼睛,吐槽道。   “说给你听当然没什么问题啊。”我回答道,不觉得过去的事情有什么不能讲的,接着讲述起当时的故事,“——因为没有睡觉,我一口气把人家三年的课本过完了。自招的前一天完全不敢睡觉,生怕睡着了就起不来了,又或者是把临时学到的东西忘掉了之类的……”   “结果自招当天身份证不见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完全错过自招,接着因为在这件事外加睡眠不足的影响,连不久后全国性统一考试都失利了,算是完完全全的大失败吧。”回想起过去的事,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后悔的情绪,毕竟从结果而言自此之后后面发生的就都是好事了,所以我非常轻松的说了出来。   “你这种说辞也太没有说服力了吧,如果是想劝阻我的话完全不合格哦。”太宰不客气的点评道,或许还带点指导的意思。   “没有想那么做的意思,倒不如说正好相反……”我摇了摇头,很认真的回答道,“我是不会阻止你的。宁愿不睡觉都想完成的事绝对非常重要。那些主观臆断的认为别人做得不对、还要说服别人按照自己的认知来的家伙的都是没品的东西。”   这句话仿佛具有什么魔力,说完之后,我的心脏也放松了下来。   想想也是嘛,太宰肯定跟我不一样,他比谁聪明,绝对不会把事情处理的像我一样糟糕。   “……完全不让人意外的答案。”太宰抬眼望向我,是少见的很宁静的眼神,不带什么晦涩的、难以理解的情绪,仿佛只是面对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简单单纯的结论。他就这么望着我,开口问道,“那么,禾泽那件‘宁愿不睡觉都想完成的事情’是什么呢?”   “……出国念书。”我顿了顿,并没有拒绝这个问题,接着回答道,“那所大学的国际班和中国的院校有合作交换,我就是奔着这个去的。”   可惜没考成,最后能出国成功全靠我神仙母校爱社交,和中国的院校关系好。   “原来是这个啊。”太宰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我安静的望了他一会儿,眨了眨眼睛。   “改主意了,”我直接一个话题跳跃,想法变得比戏法还快,“还是想让你好好睡觉。”   “说好的阻止的人都没品呢?”太宰对我出尔反尔的行为很是无语,拒绝的也非常干脆,“不可能听你的。”   “所以我只是想想。”我竖起一根手指描述道,“我很有品,不会阻止你做你想做的事的。”   “……啊呀。”   似乎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太宰发出了这么一声感叹后就没再说什么了。   ·   题外话就此告一段落,我们又自然的把话题引入了现阶段的事件本身。   太宰可能是带点魔法的,无论何时都能给我带来安心的感觉。乱七八糟的跟他聊了一堆有的没的之后,一直被仓库中的事件影响的、紧绷的、无法集中注意力的心都松弛了下来。   很快,我们谈论到了完全没有现身、却暗中操纵这歌诗达游轮的一切的导演先生;那架逃过一劫没有被港口mafia炸掉的直升机。   “——精妙又大胆的安排,选择引入『猎犬』,就连我也不得不放弃掉这个计划。”太宰感叹般的说道,谈论正事时非常具有黑手党首领的风范——果断、利益优先、以及足以令人敬畏的上位者气息。很难说他的话语里是赞赏多一点还是讨厌多一点,总之就是一种充满嫌恶的认可。   我立马意识到了他说的那个人是谁——费奥多尔,这场剧目的导演、精心安排好这一切的人。 第200章 目标   我大致能弄清他的目的所在,也多少能明白他这么做的缘由,却在很多方面依然迷茫。   在我的设想里,我选择上船应该只是剧目中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如同路人一般都戏份。但无论是果戈里的态度还是小爱的神情,都仿佛早就知道我会来,并且还有把聚光灯往我身上打的意思。   导演先生早知道我会来,也知道太宰会来。他是研究所的负责人,也拥有着令人咋舌白嫖技巧,他与『组合』交易,靠着『组合』的资金完成实验,又在交付研究成果后引诱果戈里沉毁歌诗达游轮,依靠果戈里的异能将小爱带走。至此,一场任何犯罪分子都有必要当做教科书模范来学习的零元购就形成了。   然而假如只是这样,这个零元购计划还是太脆弱了一点。   它还需要上一道保险,最好是看着最不像保险的保险。   比如——引入猎犬。   明明是作为敌人的、研究所最该避之不及的存在,但在这个环境下,却是整个计划能顺利实现的最牢靠的保险。   猎犬的出现使得组合无法去追查小爱的动向,在别国部队面前、以商人身份来到日本的组合反而要跟小爱、跟“异能武器走私”这个罪行彻底撇清关系才行。至于损失,除了独自承担也别无他法。   至于同样在这艘游轮上港口mafia是何种情况?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了。   即使清楚其中的个中缘由,港口黑手党最终也什么都做不了。   被太宰指派到基层舱段的钢琴师来晚了一步,小爱已经被果戈里带走了。港口黑手党错过了唯一能左右事件发展的机会,之后就什么也阻止不了了。   因为港口黑手党根本不可能会在猎犬的面前击毁那架直升机,如果真这么做了,等待它们的就是无尽的追查和审问。   为调查异能武器走私而来的猎犬,反而成了导演先生最好的帮手。   “——所以,他把猎犬当枪使了。”我开口接话道,将自己的想法简单讲述了出来,也说出了我的困扰,“……只有一点我没想明白。导……费奥多尔为什么希望我在这艘船上,明明我在船上一点作用都没有。”   “很简单哦。我来回答你吧,”太宰的手臂搭在身侧固定在机舱内部的合桌上,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你刚刚也说过,这个计划的雏形太脆弱了,必须要上保险才行——这样来讲,如果说猎犬是阻止组合轻举妄动的保险,禾泽嘛……当然是阻止我轻举妄动的保险呀。”   这句话差点把我的CPU烧干了,跟刚才完全不同的、两个意义的烧干,有种做压轴题的美感。   终于,在意识到自我思考也只能做到无意义的在脑内堆积信息后,我终于放弃了,选择向老师要答案。   “细说阻止。”我询问的时候眼神特别有求知欲。   因为我是真的不明白,我到底有哪种能力能阻止太宰了。再者,我也想不出阻止太宰的缘由。   “不需要细说呢。”太宰回答道,稍显夸张的叹了口气,“如果禾泽不同意,我就什么都做不了呢。那么,谈正事吧——”   说道这里,太宰的神情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收起随意的坐姿,将手臂从合桌上放下。似乎同刚才没什么两样,又似乎是一瞬间变了个人一般。   “——对于异能走私一事,港口mafia希望能与你个人达成统一目标。”首领先生如此开口道。   我眨了眨眼睛。把“为什么”的问题压下,倒是顺利的跟上了节奏。   “这就是钢琴师邀请我上飞机的原因?”我开口问道。   “显而易见,不然还能有其他解释吗?”首领先生微笑着反问道。   “我明白了。”我认真的点了点头,拿出了调查员接见委托人时的专业态度,接着开口说道,“那就说说看吧。”   “——我希望在这里解决掉这个麻烦。”首领先生神情认真,干脆的开口道,“抬头。”   他指了指窗外,我顺着窗户望去,却突然发现天际的飞机依然还在原处——那架属于果戈里的飞机。而太宰所指的方向,是一架非常显眼的军用直升机。   “猎犬的信息网缺失与费奥多尔相关的信息,很难迅速意识到果戈里的存在,歌诗达的沉没让猎犬完全掌握了与组合交涉中的主动权——这样一来,他们就有空余的人力监视港口mafia了。”太宰在一旁补充说明道,似乎对这种情况也感觉非常苦恼,“真是阴魂不散呐,明明都已经拿到异能开业许可证了。”   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终于理解了太宰说的、希望跟我达成的统一目标是什么了。   “你想要击毁果戈里的飞机。”我开口道。   “在驾驶这方面,我还没见过有能超越阿呆鸟的人呢。”太宰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意思已经表达的非常明显了。   ——不可以。   在弄明白太宰想要做什么的一瞬间,我瞬间就得出了否认的想法。   到了这个份上了,我也终于抓住了那个一直被我忽视的点。   太宰的讲述依然在继续。   “猎犬的信息网是缺失的,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贸然选择将果戈里的飞机击毁,对港口mafia来说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最终也只能得出‘放任不管才是有利选择’这样的结论,让那个费奥多尔的计划得逞。”太宰开口道,顿了顿,才接着讲了下去,“但事情还有斡旋的余地,同样在歌诗达游轮上的,除了猎犬,还有一个足够正面且有一定话语权的组织存在呢……”   ——异能特务科。   “异能特务科。”   我在心理想着,所想的答案与太宰的话语完美对应。   “只要异能特务科愿意出面证明港口mafia的清白,即使是猎犬也不能多说什么。而作为异能特务科特派调查员的禾泽,当然是可以左右这件事的。这就是港口mafia希望与你达成的合作——替港口mafia作证,证明港口mafia的清白和行事的正当性,让港口mafia能够替横滨,或者说是整个关东地区解决掉这个麻烦。”太宰将自己的计划托出。无论是言辞还是目的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几乎很难想到拒绝他的正当理由。   但是……   “我不同意。”我连停顿都不带有的拒绝了。   拒绝的正当理由找不到,但不正当的理由倒是非常好找。   “已经猜到了。”太宰对我的答案没有表露出一丝意外,只是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每次发现任务变得无聊又麻烦的时候他都会露出这副“好想自个杀冷静冷静”的表情,“但我还是想说一句——即使是禾泽也不能完全保证,那个女孩真的被果戈里带上了而不是死在了海里吧?禾泽真的要为了一种可能性而放任那么危险的罪犯逃脱吗?”   “只要有可能我就不会答应的。”我拒绝的非常干脆,并且接上了一句胡说八道,“而且,0.6%的概率我都天天赌,这算什么。”   “这完全不能跟抽卡游戏比吧。”太宰吐槽道,视线扫过窗外的两架直升机,有很快收了回来,开始了揭短模式,“禾泽遇见不好解决的事情就喜欢胡说八道,其实也知道我提出的做法才是最有利的。即使那个女孩真的在那架飞机上,她是可以毁掉一座城市的异能武器的事情也是客观了,我们甚至不知道她的异能是什么,放任这样危险的存在回到关东,造成无法挽救的危害的话,禾泽也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呢。”   太久没有出现这种小习惯被这样指了出来的事情了,乍一碰上我也稍稍有点不自在,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却并不想在这个话题输给太宰。   如果只是我个人的话,输赢完全是无足轻重、根本没必要花心思在意的事。但这跟小爱有关系,我不能替别人输掉。   “你说的对,”我点了点头,认可了太宰的想法,自己的想法却丝毫未变,“但是我不同意。”   “即使未来真的有糟糕的危害发生,那也是未来的我要苦恼的事情。如果现在要我点头,就等于我放弃了小爱的生命——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的。”我给出了我的理由,为了显得具有说服力,我盯着太宰看的时候非常认真。   太宰叹了口气。   “这就是禾泽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啊。与其说是阻止我轻举妄动的保险,不如说是最大的阻碍吧?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阻止我这么做,不听从安排的存在也能换其他方式解决问题。即使是种田长个本人来了也会选择和我统一战线。只有禾泽会拒绝我。”   “所以那个费奥多尔会诱导你上船,因为除了你也没其他人会在意那个小姑娘的死活了。”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刷新了对导演先生的认知。   我当然可以察觉出导演先生不像表现出的那么简单,但他总是表现的非常友好,甚至……无害。倘若没有黑白熊电台事件的警示,我可能完全不会升起彻查的心思,不会发现他就是研究所的负责人,不会知道他就是罗佳,我会继续得过且过的跟他做着“纯粹为了满足社交欲望的塑料朋友”,并且会觉得这种现状很不错。   可太宰的言语、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却都在告诉我。导演先生在黑白熊事件时的有问必答并非出自于自信或者他性格中异于常人的那部分——或许也有这部分原因——而是为了让我警醒、让我改观,让我在调查中接近歌诗达游轮,让我按照他的计划行事。 第201章 必要   他需要我这么做,这样才能按照他的需要触碰到剧本的一角,接着如同剧本中描述的一般,理所当然的做出救下小爱的决定。   导演先生大概比我想象的要更了解我,知道即使我发现自己被算计了,走进了他的剧本,也会按部就班的照着演,把小爱救下来。   因为我从没有在他面前掩饰我的对他交友态度,他知道我不在乎他,不会把他纳入权衡的范围里,不会在乎他能获得些什么,不会因为“不想让导演先生的计划得逞”就做出放弃救下小爱的事。   而我也终于明白了我我出现在剧目中的作用。我的戏份不在海上,而是在天上。   ——确实是精妙的安排,还有十足十的耐心,真亏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呢。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细节呢。”就在我反思过去的行为,希望获取一些经验教训的时候,太宰却接着开口了。   我被这个“有趣的细节”吸引了注意力,抬起头看向太宰。   “你说,费奥多尔为什么会选择你呢?”太宰反问道,顺着这样的反问讲述了下去,“选择用猎犬对付组合倒是非常正常,猎犬作为官方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本身就占尽优势——但禾泽呢?”   说道这里,太宰突然笑出了声。   “真搞不明白啊。他为什么会认为你赢得了我?”   我没吱声,只是有些郁闷的看着太宰。   谢谢,有被冒犯到。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对一个人喜欢的情绪和不爽的情绪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比如现在,我非常想接触他的同时也非常想锤他。   太宰好坏。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果然他就是好坏。   “那你想怎么赢我?”我维持着那份郁闷的情绪开口道。   “非常简单。”太宰语气轻松的回答道,“贸然行动虽然会引起猎犬的注意,对港口黑手党不利,但也不是不行——只要把禾泽抓住做人质就好了。这样一来,异能特务科肯定会为了禾泽的安全问题而先猎犬一步同港口mafia交涉。绕过了你,就什么都好说了,对吧?”   我将视线移开,假装对太宰身边的合桌很感兴趣。太宰虽然说着反问的话,但其实更像在陈述事实,方法完全可行,挑不出一点毛病。   “……就是说,我并不能阻止你对果戈里的直升机动手。”   我的视线逐渐集中在合桌之下、太宰的衣袖上,又慢慢移动到他的手指上,就这么盯着他的手指看了好一会,最后猛的反应过来,才掩饰性的念了一段概括说明。   “这架直升机其实是控制我用的陷阱。”接着我又觉得刚才的概括说明太苍白无力,补上了一句经不起推敲的胡扯。   “这取决于你自己,禾泽。”首领先生并没有发现他想要解决的那个人对这场谈话完全心不在焉,刚才还在盯着他的手看,只是维持着他作为首领的一贯态度开口道,“现在是你想办法说服我改变主意的时间。”   “太宰需要达成怎么样的结果呢?”心虚的我做不出更多的思考,只能先走进他的节奏,按照他的意思去说服他,“让我漫无目的的猜测太浪费时间了,能不能直接告诉我啊?”   太宰看了我,收敛了表情,拎起了合桌上的对讲机。   “阿呆鸟,做好准备。”太宰开口命令道。   “yes sir——!”对讲机的另一头,阿呆鸟吹了声口哨,不伦不类的答应道,显然对可以在这家乘载着首领先生的驾驶工具上使用军火这事非常开心。   之后,他放下对讲机。   “禾泽已经不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了,这种事情要自己思考才行。”太宰开口道,这其中包含的拒绝可能不只是白嫖答案的拒绝。   首领好坏。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果然他就是好坏。   我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但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我确实要去思考,我必须要去思考。   这次我思考了很久。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无论我思考多久,太宰都不会催促我。   “放弃这次的计划,我跟你达成统一——什么统一都可以。”终于,我开口道,却对我想到的答案没什么底,于是又心虚的补充了一句,“这样可以吗?”   太宰有教导过我,在谈判的时候可以先提出更引人注目的话题来让他人陷入自己的话术中,再由对方自己提出想要的方案,这是十分好用且不露痕迹的话术。   如果说服太宰的方法在这里真的有答案的话,我也只能想到最开始的一句话了。   ——港口mafia希望与我个人达成某种层面的统一。   他曾提出,特派调查员的身份可以左右异能特务科的态度,仿佛所谓的统一是统一口径。   但如果不是这样呢?太宰刚才已经说了,将我抓住当人质也能起到差不多的效果,并非一定要与我统一口径才做得到。   所以所谓的达成统一可能是其他方面的,比如在剧目中的统一,把导演先生干掉。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给出了我的筹码。   但我也不敢完全保证,毕竟这种大费周章的绕圈子却只是为了嘲弄对方、击垮对方的心理防线的事情太宰也干过不少。   他超级坏的。   “作为侦探社的调查员听我调遣也可以?”太宰反问道,是非常有首领态度的要求,又似乎夹杂了其他的含义,或许换个人来听还会觉得十足十的冒犯。   “可以啊。”但我答应的非常干脆,接着又意识到了什么,摇了摇头补充道,“不太行,社长给我发着工资呢。要等下班或者请假之后才可以。”   “这倒是无所谓,但禾泽答应的也太随便了吧。”太宰吐槽道。   “什么?”我没理解太宰为什么要这么说,困惑的抬起头。   为了救下小爱而选择放弃在这里解决麻烦本身就抱有巨大的风险,这样的风险大多都要交由太宰来承担,仅仅只是听他调遣,无论怎么看都是非常合理的安排。   “没什么。”太宰轻飘飘的回应道,尾音稍稍拖长了一点,“没人和你说过,贸然进入情况复杂的游戏场是非常不谨慎的事情吗?”   “我知道。”我回答道,眨了眨眼睛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做好准备呢?”   “说谎眨眼的习惯该改了。”太宰一针见血的说道,弄垮了我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淡定。   “至、至少我做好了决定。”我咳嗽了一声,万分不自在的找补道。   “哦——”太宰意味深长的拖长了音调,“我该期待一下你的表现吗?”   “所以太宰是被我说服了,对吗?”我偷偷转移话题,试探性的开口道。   “是呢。”太宰回答道,换了个更加放松的坐姿,“我的目的完美达成了,禾泽要听乖乖我调遣才行哦。”   ——也就是说关于正事的谈话告一段落了。   “嗯。”我点点头,直接来了个话题跳跃,“我在那会客室说的事情可以答应吗?”   说到这里,太宰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但在我仔细观察的时候又感觉一切如常,完全不能确定那是不是错觉了。   “更亲密的关心么?也就只有你敢说了。”太宰望着窗外的两架来自不同地方的直升机,开口说道。   “不试试怎么行,太宰不想试试有个朋友吗?”我开始尝试说服太宰。   “没必要。”太宰拒绝了,非常干脆的那种。   ——他说没必要。   虽然知道这是很正常的反应,但我还是抑制不住的有点沮丧。   ……可能不止一点。   “可是,我非常想……”我努力开口道,话说道一半的时候却卡住了。   因为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完全没法说出口。   ——是没必要的。   不只是朋友。朋友只是想更接近他的理由……虽然目前来看,似乎连朋友都做不了。   ——没有必要。   直升机的轮桨声是完全消失的状态,这里可能存在一种异能,将我跟太宰阻隔出一个独立的空间。   本身消弭掉的、沮丧的感觉以另一种方式回归了。   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假装它们特别值得欣赏,却突然发现掌心有些异样。张开手掌,才发现它在渗血。   伤口很浅,月牙形的。原先几乎感受不到疼痛,等到注意到它的时候却猛的疼痛了起来。   ——似乎是我自己弄的,应该是在基层舱段那会儿,那会儿掐手心的时候太用力了。   可惜这次穿的是正装,根本没带伤药和绷带。   我又重新攥紧手心,假装它不存在。   接着开口问道:   “我是不是……非常糟糕啊……或者在太宰眼里我什么都不是……这样……”   想想也相当合理,就算是放在普通人眼里我也是非常糟糕非常不讨人喜欢的,太宰不喜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   然后下一秒,一个小玻璃瓶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非常熟悉,是我经常使用复购的那款伤药。它剩的不多了,莫约是小半瓶的样子。我懵了一瞬,顺着拿着它的手指上移着视线,从戴着昂贵袖口的衣袖一直上移到白色的衣领,最后是太宰的眼睛。   “看我干嘛?拿着它。”太宰语气平稳的说道,说完之后却短暂的噤声了一会,接着才再次开口道,带着一种莫名的凝滞感,“禾泽……是在哭吗?”   哭?   我对这句话感到困扰,反驳说“没有”,却在眨眼的瞬间感觉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划过脸颊。   就连声音也滞涩的不像话。   我怎么哭了啊?   我万分困惑,抬手擦掉了眼泪,但却有种怎么擦都擦不完的感觉。   太奇怪了,我为什么会哭呀? 第202章 答案   我完全搞不懂自己是怎么回事,只能努力调整呼吸减少心脏绞紧的感觉,然后用力的擦掉眼泪。   “原来禾泽还会哭么……”   隐隐约约,我听见太宰似乎在这样发问着。   “……抱歉,忘掉它吧。”我努力用着平稳的声调开口道,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来掩饰此时的茫然。   还有社死。   疼痛或者悲伤,哭泣的原因大多如此。但这两种情绪我都不会有才是,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呢?   这个问题困扰着我,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自己解答。   问别人就更不现实了,这种事情还是全世界一起失忆比较好……   ……   //   太宰的视线落在禾泽的手掌上,短暂的沉默了起来。   禾泽很少带手套。对他来说,手套是很容易牵动起糟糕记忆的物品,那些在拷问室里并不愉快的学习经历。   当离开逼仄狭小的房间,以为可以抽身出去假装无事发生时,手套之下的血迹却清晰的存在着提醒着他的所作所为。   当禾泽还是个黑手党的时候,他在工作期间只带过一次手套,是为了熟练运营的异能力和学习拷问技巧而佩戴的手套。然而对此毫无了解的禾泽却选择了一双错误的手套,那双手套不具备防水的功能,即使黑色的布料能稍作掩饰,却不会对结果产生任何影响。   ——等到课程结束,他摘下手套之后,表情应该会很精彩吧。   太宰这样想着,没有说出任何提醒的话语。   这并不是出自于什么恶趣味,他只是没兴趣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而已。   而且,他的手指被手套严丝合缝的包裹住的样子确实很好看。所以太宰没有提出这点的必要。   太宰并不知道那天之后禾泽摘下手套时是什么表情,那双手套被留在了盥洗室的垃圾桶里。从那天开始禾泽就再也没在工作期间带过手套了。只有在极其正式的场合之下才会勉强戴上撑场面。   就像现在。   这双黑白拼切的手套极具特色,是造价高昂的定制手套,非常容易看出是源自于谁的审美。可惜禾泽或许真的和手套这一事物八字不合,即使是这样的一双手套也被毁掉了。   血迹透过白色的布料在手掌上晕染开来,隐约可以看见月牙形的伤口。与果戈里对上、在爆炸和沉船事件中全身而退,倒是自己把自己给弄伤了。不得不说真有他的。   “我是不是……非常糟糕啊……或者在太宰眼里我什么都不是……这样……”   太宰从口袋里拿出药瓶的时候,禾泽就是这样低着头开口说道。   ——只能说是曾经正确过的答案吧。   太宰这样想着,却没有开口给出任何答案,只是将药瓶递到了禾泽的眼前,为了确保某个不愿意抬头的麻烦家伙可以看见,还不得不微微前倾拉近距离。   太宰没想到禾泽会哭的。倒不如说这种画面根本就没在太宰的想象中出现过。   ——禾泽为什么会哭呢?   太宰冒出了这样的疑问,却不知道该做出怎么的反应。   没人能保证自己是什么都知道,即使太宰也不例外。   “原来禾泽还会哭么……”   太宰轻声开口道,轰鸣声在太宰的耳边响起,似乎源自于直升机螺旋桨的轮转,又或者源自于另一种更为抽象且难以描述的地方,将海面的气流搅碎。   ————   自己跟禾泽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太宰在某个过去的某一刻开始,突然而然的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他想知道那双苍绿色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想要弄清那近似于烦躁一般的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翻阅联通世界的书,希望在其他世界的自己身上找到答案,来解决这个令他感到困扰的、麻烦的问题。   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有参考价值的答案。无论那个世界的自己都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太宰治什么也没找到,空然做着无谓的事情,在没有意义的地方游荡,最终或失望、或释然的奔赴死亡。   没人能给予太宰更多的经验,可这似乎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除了这个世界,没有其他的太宰能遇见第二个禾泽了。   禾泽是一个妄图成为普通人的怪胎。   太宰曾一眼看出了这点,也在此之后直白的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本人。   “禾泽想成为普通人这种愿望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太宰曾做下这样的断言。   这个愿望就是个无解的驳论,越是希望自己是个普通人,越是说明自己是个怪胎,普通人是不会考虑自己是不是普通人的。   无数的经验之谈都在告诉我们,一但人类开始对某种理所当然的进行思考,那么就说明他要被不幸缠身了。思考着、希望成为普通人的禾泽就是不幸的存在呢。   “为什么这么说呢?”被尖锐的抨击了愿望的禾泽如此发问道,眼中是对论断原因的好奇,又或许也夹杂着对太宰本人的好奇。   然而太宰却没再说下去了。   他思考的速度太快了,几乎是在禾泽开口提问前就发现了新的问题所在。在这里锐评禾泽愿望的太宰治,实际上也同样在这个驳论里挣扎,思考着理所当然的问题,对活着的必要性产生怀疑,所以不属于任何地方,所以被不幸缠身。   “普通人是不会有禾泽这样的愿望的,倒不如说,当禾泽哪天不再有这个愿望的时候才能称得上是普通人吧。”太宰没让自己停顿下来,自然的接着讲述道,“希望成为普通人的禾泽可是显眼的很呢。当初在地下室的时候,即使只是站在不显眼角落也完全让人无法忽视,一眼就看见了。”   “竟然这么明显吗?”绿眼睛的少年真情实感的惊讶起来,比刚才浅薄的好奇生动的多。   ——当然非常明显了,那双透度微妙的苍绿色眼睛,只要看一眼就可以记住。本来就与众不同的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消失在人群里的。   太宰没有回答下去,评价完禾泽之后,他并没有像过去一样对事情本身产生感到无趣的情绪,却也没好多少,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很无趣了。   与其在这里无意义的耽搁时间,还不如为自己的计划做准备。   于是太宰失去了所有兴趣,准备转身离开。   “可这个愿望是一定会实现的啊。”然而,绿眼睛的少年却突然开口说道。   即使是反驳的话,他也说的太晚了。显得不像是急于得到他人的认可,而是在单纯的说明事实。   太宰停下来了脚步,微微偏头,等待禾泽的答案,然而对方却只是维持着理所当然的表情,像是答案如同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明了,什么都没说。   “不过我不着急哦。”禾泽轻松的回答道,“黑手党不能是普通人,如果我成了‘普通人’太宰也会觉得很难办吧?”   太宰眨了一下眼睛,没有询问任何问题,很快转身离开了。   ·   禾泽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总是抱有着奇怪的观点,得出匪夷所思的结论,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思考。越是观察越是混乱,没有道理又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就出现了。即使用尖锐的语言去抨击他,也只会被他那双透度微妙的眼睛用困扰的目光看着,然后他那套难以理解的逻辑再次生效,得出让太宰感到无力的、难以反驳的错误结论,陷入烦躁的循环。   然后不知何时开始,这种烦躁的情绪就开始变化了——也可能变化的不是情绪,而是太宰对这种烦躁感的认知。   当某天太宰腾升出了亲吻他的冲动,并且真的这么做了之后,那种烦躁的感觉便这样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苦恼。   关于禾泽去留问题的苦恼。   他产生了错误的私心,开始想要把禾泽留下来了。   有些人是注定不属于黑手党的,一直筹谋着叛逃的禾泽就是这样的人。即使他将自己定位为“工具”,按着太宰的意思完成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但他不可能一直这样。禾泽只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只要他想,即使是太宰也无法阻止他离开。   话虽如此,操纵他人想法这种事情太宰再擅长不过了,只要他想,他有一万种方法让禾泽改变主意,心甘情愿的留在港口mafia。   但如果禾泽只认为自己是个工具的话,那他也就没有留在港口mafia的必要了。黑手党即使是作恶也应该是人性的一部分才是,将自己定位为“工具”的禾泽根本没有一丝展露人性的想法,既然如此,果然还是离开比较好。   所幸,太宰错误的私心没有造成任何影响,禾泽依然离开了港口黑手党。   只有一点很难理解,总有人对禾泽离开港口黑手党原因有着和事实完全相反的误解。认为禾泽是被太宰赶走的,而他这么做则是出自于情感因素。   这显然是错误的。这倒不如说,这样的情绪才是太宰纠正错误的阻碍。倘若太宰并没有喜欢禾泽,大概会做的干脆漂亮的多才是,至少不会如此犹豫。   喜欢禾泽并不是什么需要保守的秘密,太宰也没有隐瞒这件事的想法,但这件事并不需要什么结果。   反正禾泽也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的。   太宰总是可以非常轻松的赢过禾泽,但禾泽才是那个永远不会输的人。   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有一套匪夷所思的处事标准。靠着不怎么样的演技假装自己是理解情感为何物,实际上却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他苍绿色的眼睛早就证明了这点。   这样的禾泽根本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更没必要去喜欢太宰。   所以当中也旁敲侧击的说着与禾泽相关的话题,当小银拐弯抹角的提出某种奇妙的可能时,太宰都非常轻巧的反驳了。   禾泽只是的什么都不懂的笨蛋,一切奇妙的可能都只是他匪夷所思的处事逻辑带来的错觉。   港口mafia不乏意识到他的本质而心生厌恶的人,也不乏被禾泽另类的行事风格骗得团团转的傻瓜。笨蛋怎么可能会骗人呢?他们简单的头脑如此想着,于是什么都没开始就已经输给了表面上很好欺负的禾泽。   他不理解什么叫进退有度,总会对抱有好感的人投入过度的、极具欺骗性的关怀心。就连太宰都被差点骗过了。   说到底,永远按照太宰的意思来、从来不会提出反对意见本身就很奇怪吧?之所以会这样,唯一的解释也只有他什么也不在乎这点而已。所以知道作为信物手表里有窃听器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所以才会在如今依然毫无芥蒂的带着它。   所以……他从来没想到禾泽会……哭……   茫然的擦着眼泪,苍绿色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色彩,解释的话语苍白无力,似乎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伤口渗出的血迹染透了手套,又被不自知的某人擦到了脸上,留下的淡淡的血痕。   出乎意料的行为。轻易的推翻了太宰过去的所有结论。   太宰距离禾泽有多远呢?   非常近,为了将伤药递给他而减小了距离。太宰只要一抬手,就能触碰到禾泽的脸。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禾泽。”无视掉禾泽道歉的话语,太宰叫到他的名字,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继续把血擦到脸上的举动。   绿眼睛的少年显然没搞清楚状况,维持着茫然的样子望着眼前的人。   然后,缠着绷带的少年开始靠近,第一次,清醒的同他喜欢的人接吻。   利口酒一样的甜味,带着一点淡淡血腥味和眼泪的味道,柔软的味道。   玻璃质地的药瓶滚落在地上,少年的眼睛不自觉的睁大,世界上一切的思考仿佛都因此停止,因为答案已经不期而至。   ——太宰的睫毛好长。   这大概是禾泽在的十七秒中唯一的想法了。 第203章 白鲜香精   我宕机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怀疑此时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梦,不然我怎么可能会亲到太宰?但这种站不住脚的猜测很快就被我推翻了。我的梦里是没法梦见人们的样貌的,如果这是一场梦,我是没法看见太宰的。   惊讶、错愕、或者愉快、雀跃,这些感情并没有立马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它的反应实在太慢了。我只是觉得有些茫然,于是不由自主的伸出左手,接着握住太宰的,然后描摹起我看见的、感受到的一切,似乎是略带咸味和铁锈味的,但更多的是柔软的、令人措不及防的热烈,虽然是我主动伸的手,但指尖的触感却在自己被慢慢握紧,等到十七秒过后,我什么也没记住,就只记得太宰睫毛好长了。   十七秒过后,太宰稍稍退开了一些,我的大脑才能重新运转——也或许正好相反,他可能已经完全坏掉了,因为在没法接着关注感受之后,我是彻底愣在了原地,陷入了待机一样的状态。   被喜欢的人亲了……   我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要放在以前,我宁愿相信导演先生是秦始皇也不信这事可能发生。   按国籍应该是叶卡捷琳娜大帝?   但这种事情就是发生了,而且主人公还是我、和、太、宰。   所以即使脑子已经判断了这一切不是梦,但却依然条件反射的掐手心来确认情况。   接着措不及防的二次创伤疼的我手指都抽搐了一下,忍不住抖了抖。   我跟太宰离得太近了,以至于这种小动作都显得明显的不得了。   “禾泽原来还开发了这样的爱好吗?弄疼自己什么的。”害我变得不正常了的罪魁祸首开口说道。   然而蓝条和血条都空了的我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连摆烂的“嗯”都说不出来。只能做到抬起眼睛看着罪魁祸首,完全不带动的那种。   罪魁祸首却并没有什么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他神情自然,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接着,掉在地上的药瓶在我待机的几秒钟里被太宰捡了起来,如今又再次递给了我。   “这是什么?”脑子完全变成摆设的我开始问起了废话。   “白鲜香精,”太宰给出了让我完全懵掉的答案,然后接着要求道,“脱了手套,然后把药涂了。”   这个令人意外的答案倒是让我稍稍变得能思考了一点。我一边觉得这个药名很耳熟,又一边觉得整句话都很耳熟,于是我摇了摇头,下意识的回答了声“不要”。   啊……更耳熟了。   太宰似乎完全没在意我的回答,直接把“白鲜香精”放在我腿边,伸手摘了我的手套。   手套被不由分说的摘下,手掌上的血迹让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很快,一种刺骨的、麻痛的感觉从手掌上传来,我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却发现手上的大半血迹都被太宰用不知道拿来的手帕擦掉了。   用的是可食用冰融化的冰水来打湿的手帕——那原来是用来镇酒的,用在这里倒是很聪明的,在起初的麻痛过去后,倒是没什么痛感了。   我就这么看着太宰帮我擦拭伤口,突然意识到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场景眼熟了。   说是眼熟,不如说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只不过身份要对调一下。   把自己弄伤的是太宰,看情况发表反对意见的是我;提出要处理伤口的是我,发表反对意见的是太宰。一般来说,太宰的反对都没什么用,因为伤口必须要处理,这种事我是不会听他的的,他唱反调的时候我都是直接无视自己上手的。   然而这会儿的情况完全反着来了……提出要求然后被拒绝的反倒是太宰,无视要求帮我涂药的也还是太宰。   还有……白鲜香精这种说法完全不属于这里吧?我什么时候对太宰胡扯过这些吗……   我想了很多,但其实也没怎么想。   血迹被擦掉后,本身看着有点吓人的伤口也显得没多大了,就是我刚才又动了一次手让它有点外翻,太宰收手想帮我涂药,而我却因为他这样的行为下意识的握紧了左手。   于是太宰的左手就没抽出来。   “……”   此时,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跟太宰握着的手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松开过。   而我们刚刚是在……   谢谢,我又宕机了。   我条件反射的松了手,忍不住默了默耳朵。   “别、别调侃我……”只有残存的理智让我先发制人的反击。   但太宰在这方面的能力从不让人失望。   “是说你把血擦在了脸上,还只擦了一边这事吗?”他说出了完全在我意料之外的话,甚至还评价了起来,“像个小花猫。”   这、这件也别说……   我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不知道作何反应,下意识的想擦脸,那张手帕却在我行动前被递给了我。   我下意识的接过手帕,把脸上的血迹擦掉。   “没擦到呢。”擦了一会儿、在我准备停手的时候,太宰恰到好处的开口道。   我又眯起眼睛仔细的擦了一会儿。   “现在呢?”我开口询问道。   太宰摇了摇头。   于是我又认认真真的擦了一会儿。   “那现在呢?”   得到的答案依然是摇头。   就这样反复了几次之后,我终于放弃了。   “不擦了。”放弃了,就当是胎记得了。   结果太宰这个家伙非常过分,见我放弃了之后才悠悠的开口道:   “已经擦干净了哦。”   我先是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他刚刚是在耍我,非常震惊且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你刚刚是在骗我吗?”我不死心的问道,试图证明我的智商和视力还在正常水平。   “啊呀,禾泽这样问是想让我愧疚吗?”用着困扰的语气,但显然并不怎么愧疚的太宰如此说道。   “还是别为这种事愧疚了。”我试图为自己此时的智商和视力挽尊。   “还是有点儿愧疚的。”太宰开口说道,就在我试图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却已经取下我手中的手帕,微微凑近上手替我擦了起来。   接近嘴角的位置,我刚才完全没想着往这个地方擦。   以及,这个手帕真的有点薄,隔着手帕感知到太宰的手指时,我的理智再次离我而去了。   直到他抽手后理智才磨磨唧唧的回来了。   然后在涂药的阶段再次离开。   看来我在这架直升机上别再想保持什么理智了。   ·   太宰在替我涂药。   跟具备许多非专业知识,所以医疗品每次都带的很齐全的我不同,太宰是除了一瓶伤药什么都没带,所以擦药阶段确实是字面意思的直接上手。   我感觉我的身体有点僵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小小的伤口上。跟太宰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以前更亲密的肢体接触也有过,就算是把目光放在喜欢太宰之后的时间线,龙头战争那会儿的肢体接触量也和现在差不多才是。然而我这会比那会紧张多了,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理智出门远航,还有点错觉般的眩晕和窒息感。   可反观太宰,明明他才是那个突然行动的人,却一脸自然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完全没受影响的样子。   我做了一会儿心里建设,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了。   “太宰……难道也喜欢我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点找不出缘由的紧张,忍不住想掐手心,不长教训的那种。   然后被正在涂药的太宰制裁了。   因为太宰在涂药,这样的动作根本没法掐到手心,反而是握住了他涂药的手指。我是一下没反应过来,太宰的眼神却不显意外,仿佛早有准备一般,我僵硬的不太能动弹的手指依然被他一根一根的掰开了。   “……要是能这么简单的概括就好了。”在掰到最后一根稍显僵硬的手指,在我以为太宰不会回答我的问题的时候,他终于开口道。   我愣了愣,感觉智商回归了一点,抓住了重点。   “就是也有喜欢的意思吗?”我开口问道。   “硬要说的话,是不止喜欢的意思。”太宰抽走自己的手指,开口回答道。   我眨了眨眼,终于遭不住了,忍不住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挡住脸。   就感受来讲,我就算没脸红也差不多了。   “犯规。”我小声的开口道,甚至觉得不够又重复了一遍,“太犯规了。”   从这一刻起,本身迟到的、不可思议的、雀跃的的心情统统找上了门,我再也没法冷静下来,只能勉强让呼吸别过于局促。   “唉呀……”太宰叹了口气,稍稍往后靠了一点——这样的动作减缓了我的紧张。他手肘支在合桌是,撑起脑袋开口道,“这难道不是禾泽你的自我介绍吗?”   “没有的事,太宰才是犯规的那个。”此时的我并不具备反驳伪命题的状态,只能小声的强调道,“明明是太宰突然就……的。”   “那禾泽想怎么样呢?”太宰的声音带着一些调侃似的笑意,像是妥协了一般的开口问道。   天上掉的馅饼还能怎么样呢?   肯定要吃掉啊。   所以我放下手,确认着太宰的眼神,连声调都没法完全控制的开口了。   “能、再亲一次吗?”即使紧张的不得了,我也努力让这句话说的没那么磕绊,并且努力的附上了说明,“就像刚刚那、样。”   太宰似乎完全没预料到我会这么得寸进尺,微微睁大了眼睛。   总之这块馅饼非常好吃。   后面又和太宰说了些什么我就没什么印象了,因为绝大部分时间我的脑子都是处于一种约等于没有的宕机状态。只有和他相处时的愉悦感留存了下来,然后逐渐发酵……   最后变成国木田老师都怀疑我是不是有病的地步。   “我觉得我应该稍稍控制一下我自己了。”我对电话那头的太宰表决心。   “或许你应该从减少电话频率这点开始做起。”电话另一头,太宰用不怎么走心的声音回答道,十成是在一心二用的批文件,“比如昨天,哪有刚分开没半小时就打电话的。”   “至少我今天是有特别原因的。”我开口说道,不着痕迹的越过了昨天的电话。   ——因为怀疑是梦才去打电话确认这事实在是太逊了,还是不承认比较好。   “什么原因?”太宰并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随口问道。   “很重要的原因哦。”我余光瞟着手上的腕表,轻声的回答道,直到指针划过数字十二。   “生日快乐,太宰。” 第204章 咖啡   说完想说的话后,我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在床上咕蛹了一下。   “今天能一起睡觉吗?”我翻了个身,躺在床上询问道。   “还有堆的比我头顶还高的文件要处理呢。”太宰回答道,作为首领的他显然完全不具备休息时间,虽然非常不可思议,但确实如此——如今的太宰非常内卷,“不工作的话,难道禾泽能帮忙处理?”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句话的可行性。   可惜在推翻了四五个方案后,我终于意识到这件事的可行性为零——我连立马出现在他身边都做不到,于是只能失望的放弃了。   “那就换一个方案。”我开口道,从床上跳下来,直接踩在地板上,“我跟你一起工作好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计划必须要做首领才能实现呢?   说话期间,我稍稍思考了一下,却没没有深想下去。   “禾泽也有需要熬夜处理的工作?”   “业余项目还是有的。”我回答道,在床底下找到拖鞋,穿上后走到了书桌旁,“比如一些文学鉴赏什么的,看看那种喜欢整花活的三流作者写的模组。嗯……模组就是跑团需要的、故事框架一样的东西。”   “你弄的那个网站还没凉吗?”完全听得懂我在说什么的太宰反问道。   “少……我的合伙人相当有钱,不可能凉的。”我开口解释道,扶着椅子站在原地,然后很快问起了另一个我感兴趣的问题,“对了,太宰现在有收到吗?”   “礼物?”太宰秒懂我在问什么。   我完全改不掉隔空点头的毛病,很习惯的在点完头后补上了两声“嗯”。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送到了吧?我有专门加钱要求过准时送达的。”我开口说道,对那家快递公司还是很放心的。虽然他们家不怎么正规、业务范围也有点古怪,但业界口碑还是没的说的。最重要的是助哥以前还在这家快递公司工作过。   “提前收到了哦,不过送来的人确实有提出过要准点交给我的要求。”太宰回答道,我还没来得及支棱起来问他喜不喜欢,他就讲起了反转,“结果因为他提出的要求太古怪,被我的部下当成刺杀者了——准时送达这种要求很容易联想到定时炸弹吧——差点连人带盒子一起送走。”   我咽了咽口水。   “然、然后呢?”接着试探的问道。   “没什么事,除了那个盒子早了半个小时到我手里没有其他意外了。哦,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对方应该再也不想来总部大楼这边送快递了。”太宰解释道,这样的解释让我多少松了口气。   “那就好……所以你觉得礼物怎么样?喜欢吗?”我说的时候非常想再咕蛹一下,可惜已经离开了床,做不到这件事,只能捏捏手指缓解紧张。   礼物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按照太宰的形象制作的兰那罗木雕,虽然早早的就打算把他送给太宰了,但发生了许多意外,它成了陪伴我最久的那个兰那罗,以至于我送出去的时候还非常舍不得。   紧张归紧张,如果太宰敢说一句不好听的我就锤爆他的狗头。   ……好像做不到。   那就在心里锤吧。   “唔,挺可爱的。”太宰回答道,我的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他捏着兰那宰看来看去的样子,“这个蔬菜一样的东西长得蛮像我的。”   “兰那罗本身也很可爱。”我决定为兰那罗的可爱正名一下,开始向太宰介绍起了兰那罗,“兰那罗是一种幻想生物,是森林的子民,他们住在梦里,可以守护梦境的。”   “这样啊……那我估计没法得到他们的眷顾了。”电话那头的首领先生可能没有听懂我的暗示,也可能听懂了,但依然像是没听懂一样回答着,“首领的工作就算永远不睡觉也完不成呢。”   “就算生日也不行吗?”我开口问道,又忍不住捏了捏手指。   “不行哦。”太宰拒绝了,倒是给出了一些解释,“果戈里下落不明,港口mafia能插足的范围还是太小了,要早点铺路才行呢。”   我眨了眨眼睛。   太小了吗……明明据我所知,港口mafia的势力范围已经辐射出去,占了半个关东呢……   “你打算用多长时间?”我开口问道。   “半个月。”太宰回答道。   “这样啊……”我抬起眼睛盯着头上的书架思考了一下,终于开始动作,把椅子抽了出来,之后坐下,“那确实要不吃不喝不睡才可能做到呢。”   “但是这种事情我做不到呢……”我用肩膀和脑袋夹住手机,抽开了书桌一侧的抽屉,声音稍稍变低了些,“无论是希望太宰不要那么做,还是陪着太宰一起这么做,通通都做不到呢……”   “这些事情对禾泽来说都没必要吧。”太宰开口道,语气非常轻松自然,受到电话的影响,声音稍稍有些失真,“禾泽既不需要说服我,也不需要说服自己,维持原样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我看不见他的样子,无法确认他的神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最后几乎要听不见了,“我还是想和太宰在一起、想和太宰见面呀。”   “……禾泽这么说可真是犯规呀。”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传来了这样模模糊糊的声音。   “太宰明明才更是犯规的那个。”我反驳道,抬手捏住手机。   明明是先行动的人,却跑的比谁都快。   “动的蛋糕太多了,弄得一些人坐不住了,要是随意出现在大街上,说不定有人会付出一条街的代价来杀掉我哦。”太宰没反驳我说的话,倒是说明了缘由,“无论是出于哪种考虑,离开港口mafia都是需要慎重处理的事情。”   我沉默了,慢吞吞的从抽屉里拎出本子,一本白皮笔记本和和一本棕皮笔记本,倒是很清楚他说的是真的。   这大概也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了,即使互相喜欢、即使知道自己或许可以被接受,我也不能宣之于口。那个吻很轻,至少此时此刻,它不该有重量。   太宰用着极端的方式做着港口mafia的首领,注定要站在漩涡之中,将一切搅碎,只留下他希望的道路。   这样的过程注定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维持其他事——比如我的喜欢。   “所以我现在也只是想想。”我这样想着,不忘回答道,“虽然生日还在工作稍稍有点奇怪,不过这如果是太宰想做的事,那就这么做吧。”   我既不想改变自己,也不想改变他人。即使更希望太宰能好好睡觉,也不想阻拦他工作。虽然熬夜很不可取,也不符合我的生活习惯,但如果是生日的话,稍稍破例一下也是没问题的嘛。   说到这里之后,我就没把话题继续下去了,而是从钢笔收纳盒里取出了我常用的那支钢笔,开始对照着笔记本中的内容记录起来。是在非常说话算数的工作。   直到半小时后电话的另一头太宰叫到我的名字时我才“嗯”了一声。   “真是少见,竟然完全不说话吗?”太宰主动询问道。   “说话会影响工作的效率吧?”我反问道,就像聚众写作业时不能聊天一样,我跟燕秋在画室画画的时候只要开启聊天模式那是一笔都别想画出来了。   于是我们两边就又安静下来了,直到我差点因为打瞌睡从椅子上摔下来。   好吧,不是差点。   然后太宰那边用劝我睡觉的话表示了嘲笑。   可恶!不可能睡的!   即使毫无熬夜经验让我连撑着椅子爬起来都有些重心不稳,但我还是非常倔强的起来了。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偷助哥咖啡。”因为太宰刚刚的嘲笑,我说这句话多少带点咬牙切齿。   不过我并没有真的生气,很快就改变了主意。   “算了,我带你一起去。”   “带我一起去?”太宰把我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点点头,又“嗯”了一声,然后拎起手机,小心的打开房门,润去了厨房。   点亮厨房的小灯后,我很快把助哥的咖啡机和咖啡豆挪到了工作台上,开始偷偷干坏事了。   然后卡在了第一步。   “太宰,你会用咖啡机吗?”我决定向我的共犯求助。   “把咖啡豆倒进去,再按几下按钮,这样。”太宰回答道。   说了跟没说似的。   “再加入后山摘的、晾干的蘑菇和一些芥末粉,满怀虔诚的混合在一起……”太宰又接着说道。   刚才的评价是我草率了。   “……这样一来,提神醒脑又充满爱与希望的咖啡就做好了。”太宰总结的说道,甚至还向我要了评价,“你觉得怎么样?”   “……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在乎的人。”我委婉的给出了我的答案,接着二次拜托了起来,“所以太宰知道主流的咖啡做法吗?”   “不知道。”总是显得无所不能的首领先生在某些事情上败北的异常干脆。   “帮我查查吧?你旁边应该有电脑的。”我接着要求道,并试图在咖啡机的机体上找到说明书。   “我这会儿是工作时间呢。”太宰提醒道。   “摸鱼是工作的一部分,没有摸鱼的工作是不完整的。”我给出了解释,没指望能说服太宰,毕竟半个月的目标确实挺不做人的。   结果太宰真帮我查了,并且对我一条一条的念着使用说明。   当咖啡真的被泡出来之后我是真的非常有成就感,当即开冰箱拿冰块往里面放了亿点点然后炫了几口。   就是在拐出厨房看见助哥的那一秒差点没被呛死。 第205章 咖啡机   问,半夜三更偷室友咖啡还被正主撞上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我拿着杯子,手都不稳了,嘴里的咖啡一下没咽下去,呛的连连咳嗽。   “助、咳咳……助哥?你怎么起来了?”我被呛的话都快说不清了,但还是问出了我最关心的问题,“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为何醒来的助哥的视线从我本人移到我握在手中的手机上,又移了回来,接着“唔”了一声。   “听见外面有动静就醒了,至于是什么时候的事……”助哥捏着下巴,抬起眼睛思考了一下,又收回视线,看着我回答道,“大概就是你们在商量着要把芥末粉加进我的咖啡机的时候吧。”   我不自觉的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全都听见了吗?!   完……完蛋了……   我震惊的视线在手机和助哥之间移来移去,怎么也没想明白在我没开免提的情况下助哥是怎么听见的太宰的声音。   啊,想起来了——助哥是那种可以听声辨位、闭着眼睛开枪都没问题的人来着……   原来听力那么好吗?!   我一下子更慌张震惊了,绞尽脑汁的想着辩解的词句。   “只、只是说说而已啦……”   “禾泽为什么突然想喝咖啡呢呢?”   在我磕磕绊绊的辩解的时候,助哥却突然略过了芥末粉的话题,这样问道。   “诶?”我懵了一瞬,下意识的摁开了免提。   一方面是因为如果跟助哥聊天而把太宰晾在一边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另一方面是……开了免提之后,就会有种太宰在我身边的安心感。   跟助哥认识的久了,看法也是在不断变化的。比如刚认识的时候我会觉得他是个表面好说话实际上很不好惹的人,认识久了又会觉得他可能确实很好说话也很好相处。但再久一点,我又觉着得他是一个表面好说话实际上完全不能惹的人了。   所以,他能主动略过咖啡机的问题实在再好不过了。   “因为今天要熬夜工作所以才需要咖啡。”我用着我最快的语速解释道,又指了指手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磕绊,“只、是不会泡才拜托朋友帮忙念食谱的!”   “朋友?”助哥歪了歪脑袋,疑问句问出了肯定句的效果。   我已经忘记了困倦为何物,非常精神的疯狂点头。   “嗯,他是——”我下意识的想向助哥介绍太宰,但却一瞬间卡壳了。   助哥似乎是那个计划的一个环节来着……太宰真的希望同见面吗?   即使是隔着电话的见面。   我的视线移到了手机上,张了张嘴。   是了,明明已经开了免提,但太宰那边完全没有说过话呢。   然而我还没没来的及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助哥就先一步开口了。   “是太宰吗?”   ……好了,现在不用去想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询问的声音要听不见了,并且在客厅里急于找一样值得欣赏的东西。   “唔……因为禾泽总是提到他。”助哥回答道,呆毛晃动了一下,“而且今天是生日吧?生日礼物是陪他工作吗?”   似乎完全反驳不了……   “嗯。”我小声应到,点了点头,忍不住捏了捏杯子。   这个时候真的很需要安吾呀!他肯定会说出“哪有把工作当成生日礼物啊,太乱来了”这样的话。这样我也能用一堆胡说八道把话题拐远,而不是独自面对总能在奇怪的地方触碰真相,并且一副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样子的助哥。   我在心里不切实际的幻想着,显然得不到什么结果。   眼睛也没歇着,试图在房间里找到适合欣赏的家具。   ——话说回来,和助哥聊天的我为什么需要去欣赏自家的家具呀!   我被脑子里冒出来的问题问住了,一时愣在了原地。   “禾泽是开了免提吗?”在我愣住的时候,助哥突然问道,而脑子没转过弯的我根本没意识到,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助哥也点了点头,视线转向了手机,对太宰进行了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织田作之助,请多关照。”   我的视线慢慢的转到了手机上,手指贴在手机上,可以感受到一种极不明显的振动。   “我是太宰,太宰治。请多指教呀,织田作。”太宰终于开口了,略微有些失真的声音很难听出是否自然。   织田作?   我等待了一下,依然没有等到“之助”的后缀,忍不住望向了助哥。   然而助哥和我一样迷惑,于是我们就这样一脸懵的对视起来,作为始作俑者的太宰却又没声了。   我承认我有点好奇他此时的表情。   ……好吧不止此时。   有一说一,“织田作”真是一种特别的读法,是很难彻底忘记的奇妙断句。   “织田作……?”助哥重复了一遍这样的读法,露出了奇妙的表情。有点像是我第一次叫他“助哥”时的表情。但我其实也不是很确定这点,因为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然而他却并没有追究这样的称呼,而是提到了另一个话题。   “说起来,咖啡机……”助哥想起了自己的本来目的。   我一下子就变得心虚了起来。   “怎么了?”我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喝完咖啡记得洗干净它。”助哥接着说道,轻轻放下的样子让我猛松了一口气。   “好。”我点了点头。   助哥也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相处了。”然后留下这句话就走掉了。   这句话乍一看非常普通,我却在拉开餐厅椅子的时候品出了古怪。   等、等等!他为什么一副默认我们要一直聊下去的样子啊!   而且默认就默认了,好歹表现出一些感到奇怪的意思啊。   我拿着喝药的架势喝着咖啡,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说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   ——就这么承认下来总有点不自在,可如果不被承认似乎也不是我想要的。   救命,感觉面对太宰的问题时,我那一大串总结出来的解决思路好像都失效了一样。   要放在平时这种问题完全会被我归在“不必苦恼,怎么样都无所谓”的那个分类吧。   “禾泽完全不说话了呢,我还以为至少会提出一些问题的。”在我尝试把脑子中的那团乱麻收拾干净的时候,太宰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是想提问呀。   我在心里想着。   只不过脑子转的有点慢,还没来得及说出来而已。   “太宰刚刚不也完全没说话吗?”在询问之前,我先手挑了一下他的毛病,然后收敛了想法,转而问起了自身困惑的问题了。   “太宰,我发现我好像不知道该把你的问题归类在哪里了。”我开口说道,舔了舔玻璃杯外研残留的咖啡。   苦涩的、难喝的不得了的。   和酒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像是像是强制让疲于奔命的人保持清醒那样。   与酒完全相反的感觉。   “这种问题,就算问我也没办法给出解答呀。”太宰这样说着,却并不是在搪塞我,而是循循善诱的教导起来,“如果换到一般情况,禾泽会怎么处理呢。”   “一般的问题的话,我大概会直接扔掉吧?”我实话实说道。   完全无从下手又无法归类的问题,还是直接扔掉比较简单快捷——既然解决不了,留下来也只是在浪费时间。   “那就这么处理。”太宰用着理所当然的态度回答道,一副事情本该如此的样子。   “不行!”我想都没想的反驳道,过了两秒才能正常的思考起来。   “和太宰有关的问题……不能随意丢掉的。”最后,我才小声解释道。   “为什么不能呢?”太宰反问道,我还没来得及想出反驳的话语,他又接着说了起来,“说到底,‘喜欢’这种情绪本身也不是什么少见的情感吧?既然如此,它为什么就与其他情况不同、不能与其他情况相提并论了呢?”   “还是说是‘第一次’的魔力呢?”太宰接着说道,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一些叩击声,“因为是第一次,所以遇见了棘手的问题,也因为害怕出错,而不敢轻易的去类比。但时间久了的话,果然任何事情对禾泽来说也没什么两样吧。”   我一下子想不出反驳的话了,因为太宰说的是对的呢。   甚至可以说,他的说辞,是对过去的我的完全总结。   总是在出错、总是面临着无所适从的第一次的,接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摸索出应对的方法,渐渐的任何事情都变得没什么两样,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模糊不清。   ……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终于我开口反驳了,玻璃杯稍稍折射了一些灯光,在餐桌上留下光斑,即使杯壁上残留着一些咖啡,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以前可能是这样的,但认识太宰之后就很不一样了。”   电话那边发出了一些异常的响动,似乎有什么玻璃或者水晶质地的东西磕在木桌上,发出了不算太清脆的、“叮”的一声的声响。   “……太宰?”我等待了一会儿,那边却始终没声,于是只能主动开口,试探性的叫到他的名字。   “嗯。”太宰那边的声音模糊的几乎要听不清了,“我觉得应该设置一个黄牌警告的制度才好。”   “如果有这种制度,太宰才是先吃红牌的那个吧。”我顺着太宰的思路说了下去。   “那确实是我的失误呢。”太宰慢吞吞的承认道。   ——就不能不是失误吗?   我在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真的问出来。   因为问出这样的问题,我大概就要收到黄牌了吧。   ·   “太宰会洗咖啡机吗?”十分钟后,我看着完全无从下手的咖啡机,再次像首领先生求助道。   太宰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一字一句的把正确的清洗方式念给我听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即使横滨大难临头了,用脏了的咖啡机还是要洗的。 第206章 补觉   咖啡机的清洗工作终于被我磕磕绊绊的完成了。在把洗干净的杯子放回原位之后,我又回到房间,合上门,关心起了刚才的问题。   “太宰果然是认识助哥的么?”我再次坐会书桌前,撑着下巴,验证想法般的问道。   “这个问题禾泽不已经有答案了吗?”太宰反我问道,每个字的间隔完全一样,话语有种说不出的平稳。   唔……   “所以太宰果然和我了解的那个一样,和助哥、还有安吾是好朋友关系吗?”我用食指虚空画圈,一边回想着自己所了解的事情,一边开口问道。   然而,我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不是,我们根本就没认识过呢……”太宰这样说着,延续这先前的平稳,安静的、有种无法忽视孤独感。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作为同位体一样的存在,无赖派的作家们都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才是。可即使安吾跟助哥之间是符合的,他们却完全与太宰不熟,也被不像是朋友的样子。   但如果加上了“书”这一先决条件,其实一切就都能解释了。   出于某种我没完全探寻的原因,太宰为了解决掉“书”带来的麻烦,放弃了和他们成为朋友的机会。   所以,在很久以前,在鹤见川之下,太宰才会平静的对我说出“我没有朋友”这样的话。又在这时,一边用着娴熟的语气叫着“织田作”,一边平静的实话实说,坦白他们素未谋面的事实。   太宰大概和我一样,是并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与我相比,他或许跟这个世界有着更紧密的关系。但对这个世界,却有着不下于我的隔膜感。那种寂寞的感觉,就像是海面倒影的破碎的星星。在很久以前,我偶尔会冒出“希望他不那么寂寞”的愿望,却又被我默默的压下,以此践行某种正确。但如今,我已经放弃了压抑这样的想法,开始只想实现这样的愿望了。   “太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我开口说道,盯着书桌的一角,“我觉得,就算到处都是非常糟糕的事,如果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会好很多。”   “真是有禾泽特色的说法啊。”太宰评价道。   “它明明非常有道理。”我维护起我的座右铭来。   然后,我们之间都因为不同的理由选择了沉默。   太宰在想些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我沉默的理由,是希望太宰不再需要沉默了。   我们心照不宣的跳过了这个话题。   ·   再之后,我真的跟太宰一起进行着各种讨论、熬夜工作了一晚上,期间好几次差点睡着,但是没有,最后成功的在第二天早上跟太宰说了“早安”。   然而报应全部体现在上班期间了。即使有咖啡续命,到了上班时间我依然困得不行,走个路都有点飘飘忽忽的感觉。   我觉得这样不行,于是打算小补一下觉。可惜我高估了我的精神状态,原计划只打算在我的新办公椅上眯几分钟的,没想到直接睡过去了,还差点被国木田老师过肩摔安排。   虽然最后只是被晃醒了。国木田老师看我蔫了吧唧的样子本身打好的一大堆教训我的腹稿愣是缩水了三分之二,最后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顺带还出于关心建议我去找与谢野医生看看情况。   我非常清楚我只是第一次通宵身体没适应过来,所以并没有打算因此劳烦与谢野医生。   倒是不一会儿,芥川从医务室里出来了。   今天不是例行检查的日子,所以应该是在努力拿好的哦卡的印章。   他本人的肺病在与谢野医生的治疗下好转了不少,是异能力带来的医学奇迹。但这种医学奇迹并没有作用于抵抗疼痛这一方面,所以想拿到最后一个、属于与谢野医生的印章还是非常任重道远的。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和芥川打了声招呼,晃晃脑袋想进入工作模式,却发现原本摆在桌上的委托文件不翼而飞了。   这次我才终于在困倦中多了一点着急,开始在办公桌上翻找起来。   ——下次我一定好好整理桌面。   我一边翻找着一边这样想着。   “禾泽先生是在找委托书吗?”看见我在找东西的样子,坐我斜对角办公位的芥川开口问道,并且在我点头的时候就接着说了下去,“如果是的话,那份委托已经被我干掉了。”   干掉?   好令人不安的词语。   然而还没等我慢半拍的脑子把前因后果捋清楚,旁边的国木田老师就已经开始教训我们了。   不管是“光顾着睡觉把工作丢给后辈的糟糕前辈”还是“不好好听完话就走我行我素的糟糕后辈”,反正没一个让他满意的。   “因为麻烦。”芥川回答道,或许在他看来这是解释才对。   “你这种不好好听前辈的话才叫麻烦好吧!”国木田老师面对这位还处于实习期的新人多少有点气急败坏。   芥川绝对是我们侦探社最勇敢的一个人,除了他,没人敢违逆处于“执行计划”状态的国木田老师。这种状态的国木田老师总有一种难以提出反对意见的神奇气场,能做到反对也是一种本事了。   于是我就这么一边试图捋清楚前因后果,一边看着国木田老师与芥川的互动。   最后,我终于捋清楚了。   “所以芥川是不想打扰我补觉,帮我完成了委托吗?”我打断了他们俩的对话,开口提问道。   从国木田老师恨铁不成钢的视线,和芥川偏头的动作,我猜我猜对了。   于是我了然的点点头。   “芥川你人真好。”然后豪不吝啬的感谢道。   “喂,不要得寸进尺啊……”国木田老师用着几乎要放弃了的窒息语气说道。   芥川就高冷多了,他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后直接转身走掉了。   我撑着脑袋望着侦探社里的一切,感觉这里真是个好地方,然而愉快的心情还没持续多久,就因为一条短信而消失了。   备注是白毛军警,我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翻到了和他有关的回忆。   他或许是个高效率的行动派,这还没过两天呢,就开始就异能武器走私问题的调查这一理由来约我出来了。   应付军警也是游戏的一部分,所以我还是回消息答应了,只是把时间改约到了明天。   就我现在这精神状态,去赴约了指定被那个军警先生忽悠的团团转。   军警先生似乎并不在乎我改约时间的事情,很爽快的答应了。   我松了口气,慢慢趴到桌子上开始了第二轮补觉。   这一次没上次那么顺利了,我总是回想起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复盘着歌诗达游轮上的一切。   ·   果戈里的直升机还没落地就失去了踪迹,就此下落不明。我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到了预估的时间之后,才发消息询问导演先生小爱的情况,想知道她是否安全。   接着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以及导演先生的感谢。   ——感谢我上船,让小爱有机会回到了他身边。   我对此没发表什么意见,倒不如说我是完全无视了导演先生的发言,仅仅只是为小爱还活着的消息松了口气。   而这样的回复也让我们获知了诸多信息。   比如研究所就在日本、或者说是关东的某处,比如导演先生本人就在日本。   这些信息本身只是猜测,但在这次发言中,却通通被证实了重要性。   在答应太宰不再回避、加入了游戏场之后,我就把我与导演先生长期维持着交流状态的事情告诉太宰了,太宰先是很短暂的表示了一下惊讶,然后就一副了然的样子问我后续想作何安排。   我也把我的思路讲了一遍。   接着在一番商议之后,得出了后续的行动方案,比如通过卡时间联系导演先生来确定导演先生的大致位置。又比如说反利用导演先生黑入我手机这事来传递虚假消息。   果戈里带走小爱并不是为了帮导演先生的忙,而是为了和他对着干。这说明如果这也在导演先生的计划之内,那么“说服果戈里不再和自己对着干”一定会是计划的一环。   所以只要卡好时间,就能通过回答确认导演先生是否在日本了——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策反果戈里,除非他本人就在日本,不然不可能这么快的。   验证出的事实证明导演先生确实还在日本,既然他没选择立马离开日本,那么这游戏就有的玩了。   也是在此之后,才有了以我被入侵的手机为基础的虚假信息传递。   太宰具体想做什么我没完全摸清,他只要求我跟他联系,内容我聊自己想聊的就好了。我说六月十九号也行吗?他说可以。   于是我就在本身非常严肃的计划中夹了亿点私货。   聊完之后我倒是有点猜测,可惜通宵这件事让我完全没精力去思考证实这些猜测,于是就搁置了。   并且搁置的稍稍有点久。因为我首先需要应付一下那位来自军部的军警先生。   ·   第二天下午,我坐新干线来到了与军警先生约好见面的咖啡厅,他早已等在那里了。与上次海上的夜晚不同,这次只是临近黄昏,我看到非常清楚——军警先生的眼睛,完完全全就是闭着的。   可明明是闭着的,他却像是知道我在哪是的转过了头,我压下这种古怪的感觉,特意坐到他的斜对角。   结果他依然顺利的望向了我这边,没睁眼的那种。   这下我没法在忽视了。   “条野先生不睁眼也能看见东西吗?”我纵容了自己的好奇心,开口说道。 第207章 拿铁   白发的军警先生的嘴角微微扬起,神态上充满神秘主义的风范。   就是黑手党持有的那种神秘主义。   “‘看’并不一定要睁眼吧?”军警先生的身体微微后倾,手指依照着特定的节奏依次敲击着桌面,营造了一种令人感到紧张的、具有压迫感的氛围。   我的视线追随着他的手指,没有进入他的节奏,却稍稍产生了一些疑惑。   优秀的军警先生为什么会有黑手党的感觉呢?   ——甚至是同行的感觉,在地下拷问室见到他都毫无违和感的那种。   直到服务员小姐的出现才打破了这样的氛围。军警先生也适时的收手,显露出了放松的姿态。   “请问这里有酒吗?”在条野点完饮品后,我试探着询问道。   “这里是咖啡厅。”服务员小姐温和的说道,但我猜她心里已经无语死了。   “那要一杯牛奶吧。”我重新要求道。   或许是前后差异有点大,服务员小姐一下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就非常有职业素养的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   “禾泽先生选择了牛奶啊。”条野说话的语气微微上扬,或许只是在陈述事实,但我多少脑补出了“这么大人了还喝牛奶”的嘲笑意味。   我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年龄,又回忆起了咖啡的苦涩味道,最后觉得牛奶真好。   “牛奶是最好喝的,生椰拿铁不要咖啡才是好拿铁。”我认真的解释道,可惜对方并不能完全理解。   不过我的说辞才是异端,对方不理解才是正常的。   我们就这样随意的进行了一些没营养的对话,没营养到我差点以为他就是普通的打算同我认识一下。   直到我们点的饮品上桌,服务员小姐远去之后,军警先生才和我谈起了正事。   “无名研究所在横滨进行的异能武器研究项目,禾泽先生是最先接触的人吧。”军警先生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的视线游移了一下,没有立马回答。   见面地点选择了地域开阔的咖啡厅,身上也没携带诸如手铐一类的物品,比起因着我的黑历史要把我捉拿归案,对方的目的或许更纯粹,就真如他所说,是希望我配合他进行调查的。   想通了这点后,我说话就随意了不少。   “原来我是最先接触的人啊。”我开口说道,用了跟军警先生先前一样的语调,我或许只是在普通的表现惊讶,对方如果脑补出了“这么大的事警方是干什么吃的”的意思,也不是我的问题了。   “正是如此。”条野似乎并没有进行这种脑补,直白的进入了主题,“我需要禾泽先生告诉我当时的所有细节。”   因为找不到隐瞒的理由,而且我确实需要军警那边重视这件事,于是我点了点头,讲述了起来。   关于那个叫花户爱的女孩子,那些未成年的异能者们的故事。   “……除了那些被我们救下的孩子,还有一个小孩靠着自己的能力逃了出去。她身上或许有更多的线索。”我补充道,其实非常清楚那个小孩到底是谁,却没有说出来。   “就只有这些了吗?”条野用着例行公事的语气问道。   “只有这些了。”我回答道,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欺骗警察可不是明智的决定哦,会付出远比与恶人同流合污更惨痛的代价呢。”条野采菊微微仰头,倘若他睁着眼睛,大概是在直视着我吧。可是他依然闭着眼睛,却有着不输于睁眼的压迫感。   像啊,很像啊……   那种被架在拷问室里被拷问的感觉,同行一样的感觉……   我以前就是这样对着那些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描绘着恐惧的形状,让他们按照我的意思吐露出该吐露的信息。   明明过去并非作为受害者来感受这一切,在听见这样的话语时,我却感觉更难以呼吸了。   “我……”在熟悉的感受中我反而是说不出话来了。   然而这种不对劲的、难受的感觉,被一阵咳嗽声打破了。   等我反应过来时,一个非常熟悉的人已经一脸自然的坐在了我旁边。   “……?”我肯定是非常困惑的。   “……?”军警先生也一时没摸清状况。   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眼神却非常犀利,他一遍咳嗽着,一边一瞬不瞬的盯着对面的军警先生。   这种极具压迫感的视线,别说是军警先生这种感觉非常明显的人了,换个一般瞎子也很难忽视的。   现场的氛围变得有些古怪了。   “……芥川?你怎么来了?”再不喊人就不礼貌了,我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在这种连尴尬都尴尬的不明不白的状况中开口了。   我注意到芥川的手里报了本书,小说集一类的作品,作者名中夏目漱石这四个字非常醒目,但这似乎不是重点。芥川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上我哪怕一眼,也没回答我的问题,仿佛我只是团空气,还不如对面的白毛瞎子来的有吸引力。   直到非常有眼力见的服务员小姐姐来到我们身边后才收回了视线,扭头与她交涉了起来。   他似乎只是在无视我。   意识到这件事后,我非常不合时宜的有点生气了。   “请给我一杯生椰拿铁不加咖啡。”芥川非常有礼貌的点餐道。   “先生,我们这里是咖啡厅。”可惜服务员小姐姐并没有感受到这份礼貌。   “那就再要五份方糖。”芥川思考了片刻后接着要求道,非常有他的风格。   “……”服务员小姐落败了,给他上了杯的椰奶。   芥川点完椰奶后,我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也没在意他不理我光盯着军警先生看的事了。   “这是你的朋友?”条野顶着芥川极具压迫的视线问道,非常明显的可以感受到,对他来说,把注意力从芥川的视线中移开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我是禾泽先生的后辈。”还没等我开口,芥川就主动回答了。   回答的非常铿锵有力,“后辈”两个字愣是回答出了“前辈”、“老板”、“监护人”这样的气势。   “原来是这样。”条野先生顺着芥川的话说道,然而在此之后,却没有人接着发言了。   芥川依然一脸杀气的盯着条野先生,条野先生虽然看上去表情自然,但似乎不怎么适应这种注视。   “这样啊,我跟禾泽先生有些事情要谈。”条野先生非常敬业,完全不忘工作。   然而芥川就是芥川,直接表现了一个无视到底。   “芥川君?”一直等不到芥川的回答,条野先生试探的叫到他的名字。   芥川“啧”了一声,皱了皱眉头,露出了“无视不下去了吗”的烦躁神情,然后回答道:   “我知道了。”   ——“知道了你倒是走啊!”   我猜条野先生肯定想这么说。   最后的结果就是这次谈话告吹了,芥川在旁边,那么什么话题都进行不下去了。   条野先生的拿铁根本没喝上两口就结账走人了,只是在临走前和我咬了句耳朵。   提到了“书”。   我的情绪管理瞬间失格,手指颤抖了一下。虽然调整的很快,但心里有鬼的十分明显,对方不可能没发现。   我的反应或许在对方的意料之中,条野先生离开的时候心情显然非常好,还和我约了下次见面。   ——就算约到烂尾楼里我也我不得不赴约的那种。   我呻/吟了片刻,有点郁闷,结果一抬头,发现芥川比我还低气压。   “你……怎、怎么了?”我有的没预料到,磕磕绊绊的问道。   “浪费粮食,可耻。”芥川苦大仇深的盯着那半杯没喝完的咖啡。   其实剩的不多,这家咖啡厅量给的很少,即使有喝剩下的,也就两口的量。   “在我以前生活的地方,任何一点食物都是非常宝贵的。”芥川接着说道,于是那句“也还好吧”的发言我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并且在脑海中浮现了凌晨两点惊醒扇自己一巴掌说“我真该死啊”的画面。   “那该怎么办?”我一边唾弃自己的浪费一边虚心请教道。   “苦。”芥川继续苦大仇深的盯着那半杯咖啡,郁闷的说道。   我隐隐约约意识到了其中的潜台词,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最后给他点了份超大杯的椰奶找了个理由把他忽悠走了。   忘了这半杯咖啡吧。浪费虽然是可耻的,但是浪费也是不可避免的,即使是在宇宙的层面中,损耗都是必然的事情。   忽悠完以后,我开始盘问起了芥川的动向。因为我真的很好奇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芥川说他本来是在这附近的书店,和朋友一起挑书,看见我跟陌生人聊天之后才过来找我的。   “他看上去很危险。”芥川评价到。   而我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上面。   ——芥川的、朋友?!   我一下支棱起来了,并且非常好奇他的朋友到底是谁。啥都别说,就凭他能够通过芥川凶残的表象看透他凶残的本质还愿意和芥川做朋友这点,就能看出他肯定特别有本事。   芥川告诉我他们是在一个多月前认识的,最开始只是普通的聊了几句,后面听了助哥的建议才成了会互相交换喜欢的作品的朋友,比如他手上的这本就是对方借给他的。   “助哥的建议?”我反问道,发现好奇的事越变越多了。   “他人是不错,但是是个黑手党,我不喜欢。”芥川开口说道,“不过织田先生告诉我,禾泽先生也不喜欢黑手党,但还是在喜欢某个做黑手党的人的,所以其实可以把二者分开看。”   我僵住了,芥川不明就里的看着我,从抬头到低头。   我蹲在地上,慢慢的遮住脸。   “禾泽先生不高兴吗?”芥川开口问道。   “没有……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呻吟着说道。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脸皮好像变薄了。 第208章 常暗   芥川歪了歪脑袋,似乎对我这个前辈的行为很不理解。   最后,这小孩得出了“很不理解就不理解好了”的结论,自己走掉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种脸烧起来了的感觉才慢慢消失了。我默默的站了起来,发现芥川正在不远处等我。   因为需要拿着书,他只有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破碎的衣角被风吹起,是路过的小孩看见都会觉得酷到不行的样子。   我用手背碰了碰脸颊,还能感受到一点余温。   明明以前被别人说出自己有喜欢的人这事我是丝毫不带紧张的,但现在却会感觉非常不好意思。   我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因太宰回应了我的原因。我从来没得到过别人的喜爱,对这一切都是一种一无所知的、摸索着的状态。倒不如说正因为是第一次,即使是在后辈面前显露出一副不自在的态度,我也觉得是新奇的。   我几步追上了芥川,和他一起向车站走去。   “所以说芥川也喜欢她吗?那个和你交换书的女孩子。”从刚才的状态脱离出来,我依然好奇着芥川的那位朋友,接着开口提问道。   先前我一直假定对方是男孩子来着,但既然助哥拿我举例了,对方是女孩子也不一定。   “他是男孩子。”芥川纠正道。   “……男孩子也不是不可以。”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脱口而出。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想的实在是有点太多了。   芥川似乎并没有理解我的言外之意——这是好事——但他非常敏感的靠直接察觉到了它。   “在下和他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芥川露出了“虽然没理解,但我觉得应该这么解释”的表情,接着说道,“是在擂钵街认识的,他虽然是黑手党,但却没有为难那里的孩子们,还帮了森医生的忙,他自己年龄也挺小的,叫……”   说到这时,他迟疑了一下,皱了皱眉头。   “在还下不知道他的名字。”最后,他泄气的说道。   我感到有些惊讶。   “你们认识多久了?”我问道。   “一个多月。”芥川回答道。   那不是我叫他去疾控中心做义工的时间吗?   “他一直没告诉你名字?”我又问道。   “是的。”芥川点了点头。   我戳着脸思考了一下。   “那你告诉他你的名字了吗?”最后,我心至福临的开口问道。   现在思考的人换成芥川了。   “……没有。”芥川过了好一会才回答我,显然这就是思考的结果。   我不怎么罕见的沉默了。   “所以你们平时靠什么称呼进行交流的?”我万分好奇的问道。   “在下、你、我,这样。”芥川回答道。   我再次觉得芥川的朋友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了。   “所以这一个多月里你们都没意识到不对劲?”我不可思议的问道。   “在下意识到了。”明明是才意识到的,但芥川并没有什么自知之明,或许作为比较对象的是哪个同样没问名字的朋友,他甚至对自己非常满意,“下次见面的时候在下会去询问他的名字的。”   小孩子交朋友这事是最不需要大人操心的,所以我表示了一下支持之后就随他去了。   毕竟我也猜不到他俩下次见面时会直接打到你死我活,这些东西根本就没写在剧本上。   ·   和芥川回到横滨后,他去找助哥训练了,我则转战擂钵街。   来到了老板的地下卖场,我照例补充了一下工作用具。之后就开始蹭他电脑了。   “你再这样用我要收费了啊。”老板照例抗议了一下。   “那就续十块钱的。”我心不在焉的接话道。   这种对话都快成暗号了。   老板这个人财迷的非常古怪,虽然他家的东西卖的非常贵还去完全不给友情价,但又会轻易的推掉赚钱的机会跟我宅在事务所打游戏。   “对了老板,你知道『死屋之鼠』怎么联系吗?”我捣鼓了一会儿电脑,开口问道,“要费奥多尔本人的。”   “去俄罗斯本土的情报平台挂委托,多半会被死屋……你说费奥多尔?”老板回答道一半才发现我题目变了,衡量般的思考了一会儿后才接着说道,“有钱我就知道。”   我秒懂,花了几分钟和他商量好了价格。老板爽快的把费奥多尔的联系方式甩给我了。   “有没有可能是高仿号?”我左右研究了一下,以防万一的问道。   “如果有人连这种全球都少见的骇客技术都能高仿,他就没必要去当高仿号了。”老板回答道,“费奥多尔编写的代码和骇入手段都很有个人特色,我还不至于连这都弄错。”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点了点头,顺利的通过老板给的联系方式和这位『死屋之鼠』的首领先生联系上了。   联系上之后,我简单向他说明了我是怎么拿到他的联系方式的,又解释了我的来意。   对方很快就拿出了十分甚至九分的敬业精神询问我的诉求。   我抬起脑袋,扭过头往老板那边望去。   “老板,你有什么国外的情报需要搜集吗?”我开口问道。   “意大利那边?佛罗伦萨那兴起了一个异能组织。还有中……不是你问这个干嘛?”老板回答道,对我的提问感到奇怪。   我点了点头,很快开始码字。   ——“我想要佛罗伦萨那个新兴的异能组织的资料,详细点的那种。”   交易进行的很顺利,『死屋之鼠』的价格比我想象的更亲民,甚至比老板的是报价还便宜点。   我把这份资料顺手转发给了老板,然后在交易结束之前,向费奥多尔问出了我最关心的问题。   ——“对了魔人先生,你知道常暗之厢吗?”   然后又想起“情报员不能说不知道”,所以为了让他能实话实说,我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一款社交游戏。”   好的,现在魔人先生直白的告诉我他不玩社交游戏了。   ——“很好玩的,你可以试试。”   于是我开口安利了。   对方敷衍了我一下接着就下线了。   我一本满足的关掉了网站,老板在旁边发疯。   “我去!这资料你从哪整来的啊!”他几乎要抱着电脑上蹿下跳了,显然是刚接收了我的文件。   “从费奥多尔手上买的。”我回答道。   老板表示不要的钱可以留给有需要的人,比如他。   我懒得理他,达成目的的我带上购置的物品之后就离开地下交易所。   “对了,老板。”在踏上楼梯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开口问道,“你刚刚说‘费奥多尔编写的代码和骇入手段都很有个人特色,你不会弄错的’,这是真的吗?”   “我骗你干嘛?”老板反问道,似乎觉得我这么问很是莫名其妙。   “没事。”我回答道,然后离开了交易所。   ·   夜晚七点二十三分。   今天是我独自一人来的Lupin酒吧,因为助哥要值夜班。但我并不是一个人喝酒,因为安吾也在。   调查员一般是不需要值夜班的,不过也不绝对,侦探社总是有非常繁忙的时间,各种各样的案件堆积、或者需要随时有人待命的委托工作,在这种情况下,夜班就变得有必要了,比如这几天。   我跟安吾打了声招呼,向他解释了助哥的去向,接着就如同往常一样闲聊起来。   比如那位科员先生,比如两个很讨人厌的白毛和一个不讨人厌的白毛……   还有太宰。   但在讲他的时候我稍稍迟疑了。不是因为不想讲,而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来表达我的重视。明明在过去我总能轻而易举的、毫无阻碍的说出来,但现在反而很难宣之于口了。   “我还在游轮上见到太宰了。”我的视线在墙面上的各种酒品上移来移去,努力用着随意的态度说道,手指在岩石杯上转着圈。   本身还在吐槽自家科员先生不怎么靠谱的安吾顿了一下,视线移到了我身上。   “你跟他见面了?他没有为难你吧?”他问的有些急迫,身体前倾,变得更靠近我了一点,似乎非常担心我。   我被他的反应弄懵了一瞬,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没有被为难哦。”我开口解释道,“事实上,我跟太宰的关系变得,嗯……更亲密了。”   我的视线控制不住的乱飘,强自镇定的喝着杯中的蒸馏酒。   这样的话让安吾稍稍放心了一点,紧绷的身体也稍稍放松了下来。然而没过多久,就演变成了另一种担心,他眯了眯眼睛,稍稍后退了一点。   “你该不会和他发生什么关系了吧?”安吾直接一个语出惊人,我被酒水一口呛住,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在说什么东西啊!”我忍不住遮住脸,手背接触到脸颊时有点微烫的感觉。安吾平日里看上去是我们三个种最正经最彬彬有礼的,到了关键时刻虎狼之词他是真敢说呀。   “我跟他还没到那个程度呢。”我一边用手背擦着脸一边辩解道,呼吸都有点不稳定了。   “所以,果然已经在一起了是吧。”安吾不可置信的说道,但多少带点“我就知道”的意思。   ……有这么明显吗?   我莫名有些不好意思,移开了视线。   “其实还没到在一起的地步……”我弱弱的解释道,已经到了完全不敢和安吾对视的地步了,“虽然好像确实是互相喜欢没错啦。可他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我现在也有了,如果不能妥善的解决,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的,根本……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   安吾看上去不怎么相信,似乎想要进行一些反驳。然而下一秒,这些表情就统统收敛了。   “那么,是什么样的事情呢?”他用着冷静的、公事公办的态度开口问道。   我并不打算隐瞒,甚至于向他解释也是很重要的事情,于是我开口了。   “那所无名异能研究所衍生出的一系列事情,要解决异能武器带来的危机。出于某种原因,这个活动被视为一场游戏。”我开口解释道,“我需要在这场游戏里获胜。”   “所以这是与那个叫‘罗佳’的人的较量?”安吾询问道。   “或许也包括在内。”我回答道,“更详细的我也不清楚了。”   “是么?”安吾轻声反问道,“那‘书’又算怎么一回事呢?”   我捏着岩石杯的手指忍不住用力了一点。   “我不知道。”我低下头,用垂落的头发遮掩着脸上的表情,并且希望自己的头发能更长一点。 第209章 冰块   “如果希望隐瞒我什么的话,你不觉得太迟了吗?禾泽。”安吾开口说道,轻而易举的戳破了我的谎言,接着咄咄逼人的翻起了旧账,“早跟你说不要什么都往外说了,现在该后悔了吧。”   我一下子泄气了。   “和安吾讲的那些事情,至少我现在还没感觉后悔过。”我小声的反驳道。   “什么?”安吾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回答,最后把岩石杯一推,叹了口气。   “你没救了。”他这样评价道。   我沉默着没说话,倒是安吾再次开口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安吾推了推眼镜,询问的同时早就预设了答案。   我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   “……我讨厌去争取,喜欢一切顺其自然的发展。因为我既不聪明也不厉害,当我去争取什么的时候必须要抛下等量甚至的东西进行交换。”我开口说道,转动着手中的岩石杯,可无论我如何转动,杯中的冰块却几乎毫无动摇,静静的维持着原先的姿态,“所以,已经选择加入其中的我,早就放弃掉那些事情了。无论是安吾还是助哥,又或者是侦探社的大家……既然想要赢,就不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喂……”安吾露出了不安的表情,忍不住出声了。   我稍稍露出一点点笑容,对他眨了眨眼。   “我其实什么都知道哦。”我转动着手中的岩石杯,在我的不懈努力下,杯中的冰块终于也勉强跟着转动了一点点,“所以,我也有可能是赢的那个呢。”   “不要老想着一个人做奇怪的事情啊。”安吾脸上的不安明显了起来,因为信息的缺失,我说的话对他来讲大概是没头没尾且古怪异常的。人总是对未知充满畏惧或者好奇,应该难以忍受无知的感觉才是,然而安吾将这本能的好奇压下,反而是下意识的阻拦了起来——或者不止是阻拦,“我坐在这里也不是摆设。”   “是更复杂的游戏啦……”我稍稍收敛了笑容,心情却比刚才更愉快,或许是源自于安吾下意识的关心和维护,“既不是麻烦也不是事件,只是去玩的话会抽走我很多时间,没法接着找安吾喝酒而已啦。”   就像是面对考试的时候要放弃一切全力以赴一样,得过且过或者抱有侥幸心理是没法赢的,导演先生是只有全力以赴才可能战胜的boss。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控制不住的把“想见你”的情绪传达给太宰的我确实称得上是扰乱他的犯规行为。   但在我下决心参与其中、放弃将自己的愿望表现出来时突然做出那样的举动、突然……亲我……的太宰才是犯规中的犯规吧。   即使已经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和理智,想见他、想与他相处、与他接触的愿望却怎么也没法消失。   我停止了玩岩石杯的举动,不再执着于杯中的冰块是否能转动,起捏杯子将杯中不多的蒸馏酒一饮而尽。   蒸馏酒的味道其实并不是最吸引我的,酒带来的感觉才是。一点点微醺的状态,可以压抑住思考带来的头疼,连说谎都会变得自然,就像本该如此一样。   “老板,能再来一杯吗?”我举起空杯子晃了晃,左手撑着脑袋,对擦着玻璃杯的酒保先生说道。   酒保先生接过酒杯,调制的却是另一款度数更低的蒸馏酒。和这次的尝鲜不一样,调制的是我平时常喝。调酒师真是个神奇的职业,我明明没说清楚我要的是什么,他们却能一下心照不宣的意识。   我稍稍瞟了安吾一眼,发现他正学着刚才我的样子专注的盯着自己杯中的冰块。   “你也要把这种事情称为‘游戏’吗?”他开口道,低着头,在他看来游戏所代指的事情并不能被称之为游戏。   我默了默,依然同意了这样的说法。   “是的。”我回答道。   这或许正代表着一种隔膜。   想想也知道,我不属于这里,跟他们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隔膜才是正常的。   只是我一直在无视,抵触着不愿意接受这点罢了。   我盯着稍带模糊反光的的桌台,一种不太清晰的、可以称之为难过的心情,隔着看不见的薄膜贴近了我。   我没再说话。   “这个时候应该干杯吧?”这个时候,安吾开口了。   干杯?   薄膜外的东西稍稍远去,我有些疑惑的抬起头。   “是为了送别吗?”我猜测着问道。   “是为了不把杯子敲在你脑门上。”安吾回答道,语气很平静,像是暴风雨之前的海面,有些低气压的样子。   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似乎大概好像是把安吾惹怒了……   这种情况似乎是常有的,但我每次都能在彻底惹毛他之前收手,然后用各种方法哄好他。   互相认识有一段时间了。或许是因为很合得来,我总能知道他是为什么生气,也知道该如何解决。   即使是此时此刻也一样。   但我却不能去解决,这次是根本性的矛盾,我想做的事和安吾的期待正好相反,解决就意味着否认自己。   我不能否认自己,也不能背弃答应好的事情。   我答应了太宰要加入这场游戏,要把输赢问题纳入考量。我要赢,因此,我就只能放弃那些同样重要的东西了。   于是我什么也没说,既没有胡说八道,也没有开口道歉,而是顺着安吾的话说了下去。   “那好吧,我们干杯。”我举起了岩石杯。   岩石杯之间的碰撞产生了清脆的声响,它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悦耳动听的。   除了这次,碰杯的人并没有像过去那样愉快。   之后,安吾喝下杯中最后一口酒,在杯下留下两张纸币,便起身离开了。   我依然坐在原处。视线慢慢下移,最后落在了手掌上,我盯着手掌看了一会儿,那里的伤口已经结痂,月牙一样的痕迹。   我就这么盯着它,一言不发。   ——真是奇怪啊,为什么不会难过呢?   我开始向自己提问。   明明是应该感到难过的事情才对。至少,要有和安吾对等的情绪才对。但我却感觉平静,既不纠结,也不懊悔,一切的情绪都被看不见的薄膜遮挡一般,自然的接受了这一切。   我让自己陷入回忆,试图找出问题的源头,却得到了另一个答案。   我发现,我……似乎一直是这样的。   既不会难过,也不会伤心,情绪从未落到实处。跟我交流的人从来都没得到平等的对待,只能看着我用拙劣的技巧掩饰着一切,掩饰着我从来没被任何事情打动的、冷漠的内在。   所以我才会被讨厌。   而我实在是太蠢了,甚至于本人都没发现这点,模糊的意识到自己的不同,毫无经验的猜测着原因,得出错误的结论,最后继续拙劣的模仿正常人该有的样子。像是堆积着错误代码却打动了计算机的程序,荒唐的运行着。   我并不是突然变得冷漠而毫无感情的,而是一直如此,只是现在才意识到这点。   在太宰与我接吻后,第一次感觉烟花在漫天之上炸开的感觉之后。   不需要去思考此时应该要有哪种程度的高兴,便直观的确认那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也因此,靠推测才得出的“我似乎有些感情淡漠”的结论得到了证实,第一次意识到过去的自己在他人眼中到底是怎样的形象。不是似乎,而是肯定。   我肯定感情淡漠,没有向他人提供过对等的感情。只是茫然的学习着正确的行为,希望能模拟出情绪的轮廓,让对我好的人高兴,让自己变得像个普通人。   ——真正的情绪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我在心里想着。   不应该只有一个小小的疤痕。   我已经能做到根据现下的情况给出普通人该有的反应了,可我该怎么做到回应同等量的心情呢?   我不知道,无论怎么努力的思考,我都做不到,这似乎不是靠思考能解决的事情。   “和朋友产生矛盾了吗?”我盯着伤痕发呆时,擦着玻璃杯的酒保先生开口问道。   “没有。”我低着头回答道,“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差劲,交朋友应该找感情更对等的才是。”   “在我看来,禾泽先生并没有什么问题呢。”酒保先生回答道。   ——这只能说明我越装越好了而已。   我没有回答,只是这么想着。   最后也只是将剩下的酒喝完,结账离开了。   ·   我没想到我会在酒吧外面遇见安吾。   他似乎已经在原地等很久了,不像是我等人的时候喜欢靠墙瘫着,他只是笔直的站在原地。看见我上来之后,他叫到我的名字。   “出现的可真慢啊,禾泽。”   “你是在这里喂蚊子吗?”   我俩几乎是同时开口道,他在陈述事实,我在没话找话。   最后同时沉默了。   “并没有,我不怎么讨蚊子喜欢。”最后,安吾回答了我的没话找话。   ——真是个令人羡慕的优点。   我不着边际的想着,安吾却接着开口了。   “不想这么一走了之,所以在这等着是想问个问题,”安吾说道,带着某种说不上来的认真,并非出于职责,反倒是出于某种私心,“你说的‘游戏’我该怎么样才能加入?”   我沉默了。   “不能说?还是不愿意?”对于我这样的反应,安吾似乎并没有生气,而是接着追问了下去,还不忘加上吐槽,“一言不发的禾泽还真少见。”   “是没必要。”我终于开口了,心里依然想着那个月牙型的疤痕,“游戏的胜利意味着会得到奖励,安吾没办法得到满意的结果的,所以加入就意味着已经输掉了,为什么要主动让自己失败呢?”   “大概是没法忍受自己一无所知吧。”安吾用着平淡的语气回答道,“禾泽说我加入就意味着输掉,可在一场没办法得到满意结果的游戏里,我不加入也是输掉吧?”   我被怼的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就是不想让你参加。”我小声的说道。   “开始耍赖了是吗?”安吾露出了谴责的表情,我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该怎么让情感对等呢?   我还在想这个问题。   然而思考就意味着无能为力,我终于还是放弃了。   安吾似乎对我的态度很不满意。   “如果这是你的目的的话,至少要拿出诚意吧?”他抱着手臂开口说道,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臂弯。   我抬了抬眼睛,转动眼睛望向安吾,他的表情被阴影遮盖,看不真切。   最后,我依然选择了用老方法进行回应——不知道怎么给予感情,就表现出有感情的样子好了。   比如分享能称得上是秘密的事情。   “我找到了‘书’的半页——使用过的状态,现在依然在生效。”我压低声音说道,越说语速越缓慢,“安吾如果想做些什么的话都可以,只是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安吾反问道。   “就是,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如果安吾做出了行动的话,能不能别生我的气呀。”我小声的提起要求。   “我现在就想生气了。”安吾不客气的说道。   “那能不能现在也别生气呀……”我继续小声的得寸进尺。   安吾大大的叹了口气,这样的动作也让他没再被建筑创造的阴影遮住表情。   “禾泽真是难搞。” 第210章 银杏   国木田老师曾说,工作可以忘记所有烦恼,所以今天是我认真工作的一天。   “我的原话是‘专注工作就不会有时间胡思乱想了’,没说这些奇怪的话,还有——”国木田老师一边说着一边将卷成一卷的资料敲在我头上上——不算用力,但我还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不过竟然想好好工作了,这份委托就由你来负责吧。”   我从国木田手中抽出委托,它自然的舒展开来,我翻开了第一页。   “稍等,这个不是贤治的委托吗?”我指着上面半绘画半文字的笔记——全侦探社只有贤治会用这种在原始社会和现代社会间横跳的记录方式做笔记——抬头询问道,“拿错了?”   “并没有。”国木田老师回答道,他也显露出了头疼困扰的样子,他翻了翻手账本,向我解释道,“贤治说地里的庄稼生病了,非常十万火急,于是和社长请了假去调查原因了。”   “原来如此。”我理解的点点头,“那这份委托就交给我吧。”   我在业务方面的能力国木田老师还是很放心的,所以他只是叮嘱了我一句注意时间观念之后就没再管了。   我跟贤治搭档的次数不少,自然是能看懂贤治的记录的——毕竟不懂我就没法写报告了。   委托内容并不复杂,线人的消息声称在废弃的工厂发现了□□流水线残存的痕迹,侦探社则要对此进行调查,然后同警方交接。   贤治已经把最耗时的调查部分完成了,锁定了嫌疑人组织,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前往目的地,然后把他们收拾一顿。配上就业方向转职了的阿真,这项委托完全没有任何难度,被我轻轻松松的完成了。   ·   而在那之后,我确实极少在工作时间见到贤治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关注庄稼的动向,寻找庄稼得病的原因。   “调查了附近所有的工厂,似乎不是因为污染泄露的原因呢。”贤治少有的出现在侦探社里,少见的露出非常苦恼的表情,他托着腮帮子,和平时阳光灿烂的样子大相径庭。   “在下也有询问附近的流浪者们,他们也说最近没发生什么异样。”一般路过的芥川停下脚步,开口说道。   我立马意识到“询问”可能不止是询问。   “诶?芥川也有帮忙调查吗?”本身一脸苦恼的金发少年被吸引了注意力,露出了平凡的灿烂的笑容,“感觉有芥川帮忙会放心很多,姐姐们听了也会很高兴吧。”   我立马意识到那些“姐姐”被叫做奶奶会更合适。   “破坏粮食的人绝对不能被原谅。”芥川说着义正言辞的话,声音却十分平静。   平静的快要提刀杀人的那种。   情绪是会传染的,在贤治的影响之下,我也稍稍从对自己行为的无限反思中脱离出来,把注意力移到了关心生病的庄稼上了。   于是每次见到贤治,我都忍不住问问看庄稼的情况。   然后这种行为也得到了传播。到后面,整个侦探社都开始关系贤治的庄稼了,连国木田老师都把这个写上了手账本。   当然也有例外。   助哥似乎不怎么关心这个。   ——他更在意我在歌诗达游轮之上发生了什么。   我当然跟他讲了绝大部分——小爱的事情、果戈里的事情。   也当然有隐瞒的部分——就是,嗯……那个吻……   我极力在不刻画它的情况下把事情解释清楚,关于我跟太宰的约定,关于我要赢的决定。   我告诉了他许多事情,在这些方面近乎毫无隐瞒。我斟酌着说辞,只是希望助哥能够不必太担心。我希望他不要为我担心,然而,我却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回应。   “所以禾泽是要离开了吗?”助哥安静的听完我的讲述之后反问道,“因为离开是赢了的奖励。”   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慌张短暂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又很快消失无踪。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但受此影响,我反问的声音还是有些磕绊。   助哥的神情没什么变化,是一种极为坦然的平静。   “非要说原因的话,大概就是——如果只是和太宰的约定的话,禾泽不会想着非赢不可吧?”助哥用着不怎么确定的口吻说道,但实际上却出奇的准确,“除了‘能够回家’以外,我想不到更能打动人的奖励了,毕竟是参加了就等于放弃掉‘那件事’的游戏。”   “……助哥是怎么想的呢?”我安静了一会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这样开口问道。   “如果这是禾泽的愿望的话,怎么样好。”助哥回答道,他抬了抬眼睛,似乎在想象什么场景一样,“一般来说都会想家的吧。”   我没有吱声,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在另一个世界当然有非常重要的人,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边的人也变得同等重要了。我无法做出抉择,于是慢慢理解了残忍的含义。   我没有向助哥解释他猜测中的差异。其实我就算赢了也没有奖励的,我是为了保护太宰的奖励而参与进来的。但助哥的猜测也不能算错,等到游戏结束,将会是我最接近“书”的时候,我确实可以选择在此时放弃一切,依靠书来回家。就像我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一样。   在知道“书”的概念之后,我曾经陷入过思维误区,总想着靠它来弄清我穿越的真相,却忘了它本身是可以帮我回去的。   而我现在意识到了这点。   ——只要得到它,然后写上故事就行了。在赢了以后,这样的事情是可以轻易做到的吧。   只要在书上书写了故事,我就可以见到只有在那边才能看见的、银杏的叶子。   “大概……会吧。”我低声说道,却在下一秒懵掉了。   助哥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动作不算突然,但我没去想过这种展开,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突然这么做?”我开口询问道。   “禾泽还记得自己的愿望吗?”助哥突然反问道。   这种问题就像是问我一加一等于几一样简单,以至于我反而没回答出来。   但愿望一直只有那一个呀,从来就没变过。   “……记得。”等我反应过来之后,我才略显迟疑的回答道。   ——努力做自想做的事。   这个愿望从来没有变过。过去的我一直认为,只要坚持这个愿望,就永远不会后悔了。   虽然它现在已经被推翻了一部分,但却并不妨碍它是个好愿望。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助哥点了点头,将手掌移开,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被信任了……   我移开视线,一时有点不敢和助哥对视。   侦探社最近的业务有些繁忙,助哥又轮了夜班。   我坐在餐厅的椅子上,一边转着笔一边喝着牛奶思考这过去的种种。并且开始嫌弃起过去的自己了。   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们的关心和信任、却没办法做出回应的我实在是太差劲了。   这种事情应该被改正才对。   嫌弃过去的自己放在我这都快成常态了,我总是真情实感的讨厌过去的自己,却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糟糕的值得羞愧的事情。   毕竟现在的自己也会被未来的自己讨厌,非常公平,完全没必要成为内耗的理由。   我喝着杯中的牛奶,停下了转笔的动作,开始落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况且光是胡思乱想什么也解决不了,在意识到思考已经成为内耗之后,我就选择回归简单的快乐,开始了我最擅长的摸鱼。   画的内容完全不具备目的性,却拯救了我紧绷的神经和心不在焉的状态。等我调整个七七八八,暂时抛下烦恼准备睡觉时,却接到了信子的电话。   早睡的计划被阻止了。   我接通了电话,和信子打了声招呼。   信子告诉我说我前段时间向她询问的单词含义她又去问了苍,苍说那是意大利语,翻译过来是一个人名,叫“费奥多尔”。   我的身体一下子有些紧绷,瞬间脑补出书页丢失的画面。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脑补的太过头没逻辑了,才慢慢放松下来。   不过随手圈个词却正好是“费奥多尔”这个名字也太巧合了吧。   我惊讶于巧合的出现,也不忘对信子表达感谢。信子表示不用谢的,她说,购置词典还是挺麻烦的事情的,如果需要的话,苍说可以把自己的词典借给我。她这两天会在横滨暂留两天,正好把词典带过来,也正好见一面聚一下。   不擅长社交的我当然是下意识的拒绝掉了,不过最终依然被信子“难得来一趟,不见面就太可惜了”的说辞说服了。   挂掉电话后,我真情实感的羡慕起了信子的社交能力。   ——好羡慕,要是我也有这样的社交能力就好了。   放在以前,我可能会产生这样的愿望。但现在我却能清楚的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高超的社交能力需要对他人情感细致的把握,我这种感情薄弱完全靠经验行事的糟糕家伙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但这会我倒是没那么沮丧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我把握我自己做得到的事情就好了。   比如赢一次。   ·   第二天正好是休假时间,于是我跟信子约了这天见面。   这天白天是轮我做早餐了,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发挥自己的兴趣爱好,尝试做各种吃的。   而对助哥来说,只要饮料是咖啡吃什么都没区别。毕竟早餐又不能吃辣咖喱。   “下午我要去和信子一起吃饭,就不去喝酒了。”我向助哥报备了我的行踪。   助哥思考了两秒,想起了对方是谁,于是点了点头,只叮嘱了我一句注意安全就没说什么了。   我也点了点头,开始专心吃起了豆腐花。   “对了。”在我专心吃豆腐的时候助哥却突然开口道,然后拎起了一张纸,“这是我在餐桌上捡到的,上面画的是太宰吗?”   我被豆腐花呛到了。   ——以后再也不在别人说话的时候吃东西了。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手忙脚乱的从助哥手里夺走昨天晚上画的摸鱼。   “忘……咳咳咳、忘记收起来了而已。”我勉强说着不算解释的解释,顺带找到了餐桌角落的钢笔一起连风带雨的跑回了卧室。   在把它压箱底收好之后,我才意识到我是可以喘气的,过了一会儿才从卧室出来。   “刚才的事情忘掉它吧……”我在吃早餐的间隙,开口要求道。   “嗯,好。”助哥轻松的答应了。   不愧是他。   ·   下午,到了约定的时间,我来到信子选好的地点,附近有家服务不错的餐厅,适合喝些下午茶什么的。信子暂时没来,于是我选择低头刷手机。   对话对象还是网友先生——或许也能叫做导演先生或者费奥多尔,他已经被我开盒了。   我询问起关于面基的问题——说实话,一想到小爱,我的拳头总是有点冲动。   他表示等他腾出了时间一定会来见我的。   ——“所以禾泽君现在在做什么呢?”   自从歌诗达游轮事件之后,他几乎不打算装了,很自然的表现着自己的身份。我对他这种演到一半不演了的举措十分不满。最终,他终于认同了我“有始有终”的说法,于是我们的聊天模式依然没发生改变。   从我的角度来说,节省了我重新适应的过程和精力,是好事。   ——“准备和朋友一起吃饭。”   我回答道。   ——“那祝你用餐愉快。”   我正想对这句话进行些“好像客服啊”之类的评价,却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抬起头,辨认了一会儿才从声音推测出来的是信子。她穿着白色的裙子,的穿着打扮简单干净,手提的珠串小包相得益彰,柔和的珠光折射出了漂亮的韵彩。   我直接把导演先生丢到了一边,发了个斜杠结束了两人的对话。 第211章 玻璃珠   看见信子之后,我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却没再看见其他人。   “在找什么呢?”信子走到我面前,温和的问道,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找苍。”我回答道,确认的确只有信子一个人来后,才收回视线,然后稍稍对她比划了一下,“我以为他会和你一起来的。”   “苍有事要忙。”信子先是解释,接着半开玩笑的说道,“禾泽君该不会因为苍不在就不愿意和我单独吃饭了吧?”   我先是完全没听懂,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   “原来还需要注意这样的事啊……”我露出了学到新知识的表情,然后露出了歉意的表情,“抱歉,我没考虑那么多。”   信子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平时总是很文静温和的样子,不过一但提及和苍相关的话题,她的情绪总是会更丰富,是幸福的余音。   “不会有这种讲究的。”她终于止住了笑声,开口解释道,“我和苍都没有这种计较的……而且就算苍计较了——”   信子露出了笑容,眨了眨眼睛。   “对我来说,男朋友吃醋的样子可是很难得呢。”   ——确实,感觉认真板正的苍确实不像是会吃醋的类型呢。   这么一想也就觉得信子的话很有说服力了。   我总是在学习那些没有明文写出的规则,并把它视为指导我行为的规范,以此让自己显得更加正常而普通。然而这样的举动却是很耗费精力的行为。所以我会更喜欢随心所欲做什么都不会错的环境,比如在信子面前。   她情商又高性格又好,既不会为难自己也不会为难别人,只要合得来就会一直是你好我好的关系,跟她相处我几乎不用改变自己的说话风格,是想说什么都可以的状态。   信子也是个合格的倾听者,或许是因为业余爱好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她的声音很温柔,当她开始询问我最近怎么样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把自己的烦恼讲了出来。   不过是润色版本的。   “就是说,我有一个朋友……”我开口道,祭出了万能的朋友公式,“他原先的生活非常好,却在不可抗力的影响下不得不去外地工作,最开始他是更喜欢家里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分不清楚哪边更重要了。所以他想知道他该怎么办呢?或者说……他该怎么做下决定?”   “难以分辨哪边更重要吗?禾泽竟然会有这种烦恼吗?”信子看上去有些惊讶,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点了点头,“仔细看了看,感觉侧写的结论确实该更正了,有这种变化……禾泽是谈恋爱了吗?或者进度没那么快?告白了?”   信子毫无阻碍的听懂了“朋友”代指的什么。   而吸取了无数经验的我完全没碰桌上的柠檬水,也就完全没被呛到。   “都没有……”我默默的偏过了头,“只是发现我是可以喜欢他的。”   信子“啊呀……”了一声,一副理解了什么的样子。我对这方面完全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她理解了什么,所以只是用眼神表示了好奇。   我们这家餐厅的风格和我想象的有点差异,虽说是可以喝下午茶的店,但整体风格则更具有烟火气。电视挂在店里的天花板上,播放着新闻,大多是说某某时间有某某花盛开的事情——电视上的新闻一贯是这种氛围。我瞄了亮眼电视,也被它描述的情景吸引。   “这个月份的绣球花很漂亮呢。”我收起了好奇,稍稍转移了一下话题。   “是啊,本来是想和苍一起去赏花的。”信子也点了点头。   “嗯?是不打算去了吗?”   “嗯,如果进度不够理想的话,也会没心情赏花吧。”信子回答道。   这种省略了主语的说法让我有些懵,不过我很快自己套上了主语来理解了她的说法。   “是学业紧张吗?”我开口提问道。   “其实还好啦。”信子回答道,将话题拨回了原先的那个,“比起这些,我还是比较好奇禾泽喜欢的那个人。”   看来无论是什么性格的人,都会有好奇的一面。   “他么,是那种很厉害的人。”我回答道,毫不吝啬的向信子夸奖起太宰来,“各方面都非常厉害的那种,就算给我再长时间也比不上的那种厉害。”   ——虽然缺点也很明显就是了,弄得我总忍不住去担心他,而且越来越忍不住。   “就是现在……”我又一次移开视线,轻声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了。”   信子微微仰头,发出疑惑的声音。   我垂下眼睛,还是接着讲下去了。   “大概就是多了些自知之明,发现以前的自己很差劲吧。”我努力的说明着,却并不担心信子会理解不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感情不怎么充沛,比一般人吝啬的多,“而现在的我即使意识到了这种问题,也没能做到改正。”   “禾泽君。”信子叫道我的名字,声音非常的平静,却带点郑重其事的味道。我眨了眨眼睛,愣愣的抬起头。   接下来发生的种种画面,在我的意识里都延长了。   信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有某种异样的神采。她的珠串小包放在桌子的一旁,不知为何,明明是区别很大的事物,我却觉得她的眼睛像是玄色的珍珠一样。   略微刺耳的声音传入耳膜,令我的注意力稍稍从信子身上移开,放到了杂音的来源——那台挂在天花板上的电视上。   不知何时它不再播放赏花的新闻,取而代之是废弃的仓库背景,和一个头上包着蓝色围巾,只露出眼睛的男人。   那个男人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我的脑子的第一反应不是去理解他所传达的意思。   而是他的声音。   “这个声音好像……”苍啊。   我将注意力挪了回来,第一反应就是向信子说出我想到的事。然而信子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她盯着我的眼睛,俯身靠近我。   速度不快,似乎并不急迫。   我被她的举动弄懵了,从“她想拿柠檬水”到“该不会我头上有树叶吧”都想了一遍。   最后我什么行动也没有,只是僵在椅子上,直到信子的手覆盖在我的脖子上,直到刺痛感传来,我再也使不上任何力气。   “明明有脸盲症却能很轻易的认出苍呢。”我听见她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我终于明白了信子要干什么。   ·   我被带上了运输食材的火车,和信子一起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这家餐厅。   “这是肌肉松弛剂,别白费力气说话了,做不到的。”信子坐在我对面,开口说道。   货车摇晃,我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这件事上面,而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安吾曾经非常不满我有问必答的说话方式,发表过“就算是对朋友也要保持警惕心”的言论。我当然是完全没在乎,弄得安吾想捶我脑袋。   “你这副样子,说不定哪天被人绑架了都不知道呢。”他当时就是这样恼火的断言着,最后被我好声好气的哄好了。   现在我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甚至于连转动眼珠的举动都做不到,只有意识无比清晰,复盘着刚才的一切以及更久之前的事情。   它太过清晰了,以至于我完全弄明白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动不了的舌头却让我连发问求证都做不到。   如果被安吾知道我真的被他言中,被一个跟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姑娘绑架了,肯定要被笑话死吧。   想到这种让我想钻进地缝的可能性,我就手脚发麻,有种想死的感觉。   嗯,发麻可能是药物作用。   想死倒是多少带点真情实感。   我被信子绑架了。   货车开到一家废弃的工厂附近,经过一番波折后,我被带到了工厂的内部,被捆在了一把椅子上。   即使只有余光瞥见,我也认出了这把椅子,和电视中的蒙面男人做的是同一把。   如此一来,许多事情就被进一步解释清楚了。   “禾泽君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吗?”信子在我面前站定,打开了那个珠串小包。   空掉的玻璃注射器因着信子的动作从里面滚落,摔在了地上,变为了一地的碎片,而一把袖珍的手枪则被拿在了手上。   我试图开口,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仿佛身体都不属于我了一般。像是没有骨架支撑的肉。   然而信子似乎并不需要我回答,很自然的自说自话了起来。   “这是当然的了,禾泽君一直都是好奇心旺盛的人吧。”她垂下眼睛,给手枪上了膛,声音在空旷的工厂中略带一些回想,“对危险也没什么观念,虽说如果我不使用松弛剂的话,禾泽会绝对会使用异能力脱困。但即使如此,你的第一句话依然是验证自己的猜测吧?”   ——你是对的。   我想说的话完全传达不出来。   “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佐佐城信子开口说道,缓慢的举起枪,极为细致的瞄准了我的额头,神情不带一丝犹豫,“禾泽君知道理想么,它是一种脆弱的、只能通过不理想的方式达成的伪命题。但它依然是值得守护的事情,不是么?禾泽是完全理解的吧——那种希望实现他人愿望的心情。”   我听见了扳机扣动的声音。   鲜血从伤口中迸溅开来,代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她的行为是那么的果断,毫不犹豫,也没有手软的意思,她看着我的眼神依然是看着朋友的眼神,没有掺杂任何的欺骗和敷衍,是非常纯粹的那种眼神,像是折射着韵彩的玄色的珍珠。   我看着这样的眼睛,腾升不起任何的恨意,也没有感受到被背叛的滋味,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安心的平静。   ——这才是对等的感情。   我这样想着,试图去盯着那袖珍枪的枪口,努力让自己能够活动起来。   你支付出一枚糖果,换取玻璃珠时会感到快乐,换取糖纸时会感到失落,换去爱时会感到惶恐。   玻璃珠是令人安心的事物,因为糖果和玻璃珠是同等价值的物品,即使破碎的玻璃珠会划伤手,但这种事情我在换去它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我用糖果换取了太多价值远高于它的东西,那些东西不该属于我的,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所以,信子所给予的,反倒是让我安心的事物了。   即使这种想法只会被人当成疯子,以至于我话我永远不能说出口。   “我被玻璃珠划伤了手,于是我丢掉了它,但要是问我的话,我还是很喜欢玻璃珠的。”   而如今,那颗玄青色的玻璃珠碎掉了。   它并没有划伤我的手。   鲜血从伤口中迸溅开来,代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   她的行为是那么的果断,毫不犹豫,也没有手软的意思,她看着我的眼神依然是看着朋友的眼神,没有掺杂任何的欺骗和敷衍,直至最后一刻也是这样的。   她倒在了血泊中。   我的视线不知为何变得模糊,只能隐约看见一种很深的红色。   废弃的工厂回荡着脚步声。   我的脑海试图将模糊的画面描摹清晰。   有人在玻璃珠破碎之前把它打碎了。   他的行动是那么的果断,毫不犹豫,也没有手软的意思,我看不清他的眼神,或许他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按部就班的平静。   这不是一颗糖果能换取的东西,我却不觉得惶恐,因为我会拿很多很多糖果去换取。   可在童话之外的现实,却清楚的告诉我的脑子——佐佐城信子死掉了。   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了废弃的工厂,他来到我的面前,将意图杀掉我的恐怖分子击杀。   每次见面时,我总会喊他的名字。   然而这次,我却做不到了。   是太宰。 第212章 救场   没法说话。无论是舌头还是手指,都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只能看着太宰,什么都做不了。   太宰跨过佐佐城信子的身体,来到了我身边。二我,也终于能够看清他了。   “吃亏了呢,禾泽。”他用着陈述事实一样的语调说道,俯下身,动作灵巧的解开了绳结。   我现在真的非常想说话,但连动弹舌头的能力都没有。只是不知为何,心脏跳动的频率增加了不少。   我知道我会获救的,对于这点,我完全不意外。   但来的人不该是太宰。   早在我看见那个珠串小包的第一秒,我就通过贴在手表上的定位器将自己的位置同步给了助哥。   从六本木回来后,我就认为我和助哥需要更加多样的联系方式,所以从老板那购置了定位器。不但能随时查看对方的位置,还能随时向对方分享自己的位置。就算不是紧急情况,工作期间也非常节省时间。   虽然本意是希望遇见紧急情况另一方可以迅速敢来救场——主要是助哥来救我。但实际上这种功能还是助哥用的比较多,每次助哥被热情的阿姨奶奶们,都要把我摇来救场。   所以,当我听见那声枪响时,我并不认为佐佐城信子会死掉,我只知道我会因此获救。   因为助哥是不会杀人的。   但来的不是助哥。   捆住我的绳结被解开,从我的身上松散掉落。但同时,也是它们支撑着使不上丝毫力气的我不那么倒下。   失去支撑的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我摔在了血泊中。   太宰似乎是要扶我的,至少我看见他做了这样的动作。但扶住一个要摔倒的人和扶住一个同等重量的物体完全是两码事。   使不出任何力气的我显然应该暂时被归类为后者。   于是最终,我摔在了血泊中,尝到了尘埃混合这鲜血的味道,热的,铁锈一样的味道。   我的睫毛上似乎也粘上了血,让整个视野被红色虚化。   佐佐城信子死掉了。   我再次清晰的意识到这件事情。   新的脚步声再次传来,我下意识的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使不出任何的力气。   终于,脚步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我无比熟悉的声音。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啊?!”从声音就可以脑补出他夹杂的迷惑又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是中也的声音。   肌肉松弛剂真是一样讨厌的东西。   我因为他错过了太多的东西。   ……   //   中也看着眼前的一幕,完全没话说。   某个混蛋首领即使突然决定离开总部大楼,他也只能骂骂咧咧的奉陪到底。   即使太宰说了他早有准备,中也也在来的过程中设想了无数突发状况的诞生和解决麻烦的方法。   事实证明,突发状况确实发生了。   但中也完全没想到是以这种情况呈现的。   首领先生计划好了一切,整个行程都完美无比,却在最后一步失败了。   因为天天在办公室里待着而疏于锻炼,他非但没有扶住被药物控制的禾泽,还被带着一起摔了下去。   看着对现状感到不可思议、露出奇妙表情的太宰,中也终于反应过来,有话可说了。   “你好弱啊,太宰。”简直是万年难遇的机会!自从这家伙当上首领之后他就再没找到机会嘲笑他了。   好弱啊的首领先生无视了他家干部的话,再次尝试将摔在地上的、倒霉的调查员先生扶起来。   却因为血液和手套的接触面都过于滑腻而再次失手,什么也没完成。   首领先生完完全全的沉默了。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想通,出于对倒霉调查员先生的同情,干部先生放弃了嘲笑太宰的最好时机,认命的上前,调控重力把禾泽扶了起来。   “啧,真过分啊,把禾泽弄得满脸都是血。”中也对太宰的行为指指点点,“等我两秒钟是会吃亏吗?”   “亏倒是不会吃。”太宰说话的节奏不紧不慢,和过去拉开了微妙的差别,“不但如此,这样一来中也还可以直接吃席呢。”   但从嘲讽中也的能力来说,太宰还是那个太宰。   中也很快听懂了太宰的弦外之音,很极其恼火的想说些什么,但却被太宰完全无视了。他收回视线,伸手将溅在脸上的血抹掉,可惜抹的并不彻底,在脸上依然留下了一道血痕,不怎么符合首领气质的样子,反而和过去总是受伤的准干部有些相似。   “先送禾泽去医院。”太宰开口道,语调没有什么起伏。   中也莫名的语塞了,看着这样的太宰,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几次张口,却发现任何想表达的意思都没有足够的理由去讲述,最后烦躁的“啧”了一声,把注意力放在了禾泽身上。   脸上全是血,怎么说也该擦一擦才是。   中也开始在口袋中寻找能够将血迹擦掉的手帕。   手帕是不可能存在的,平日里中也的口袋里根本没有这么斯文的东西。   就在中也感觉有点难办的时候,太宰却发话了。   “扶他一下。”太宰没头没尾的说道,中也却下意识的扶住了禾泽。   果不其然,太宰触碰到了禾泽,解除了支撑着他的异能力。然后,他才禾泽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手帕,自然的好像在翻自己的口袋一样。   目睹着一切的中也懵了。   “你……”这么自然的吗?   “果然有。”太宰自言自语道。他绝对知道中也想说什么,只是无视了而已。   总之调查员先生的脸总算能见人了。   ……   //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我比刚才要更乏力,甚至连睁眼闭眼都做不到了。   我想知道太宰和中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甚至是一副专门来救我的态度,却完全没有提问的资本。   最终,我们离开了这家废弃的工厂。   ——那佐佐城信子呢?   我很想知道她会怎么样。   “她的尸体找专业的成员处理掉吧。”太宰却仿佛了解我想知道什么,如此开口说道。   “这是肯定的啊。”中也似乎觉得太宰在说废话。   我们上了一辆低调的轿车。   虽然是极其低调的样子,但我毫不怀疑它的安全程度。   我的嘴里依然有血的味道,无法做到吞咽的我多少有点被呛到了。这样的感觉非常难受,但在药物开始完全发挥的过程中,却被那种眩晕而不真切的、浑浑噩噩的感觉所替代,我开始感觉胸闷,呼吸也开始困难起来。   不想被这种状态影响,于是我努力集中注意力,试图回忆几分钟前的画面,信子倒在了血泊中。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好想知道为什么啊。   我隐约听见太宰和中也正对一些问题进行讨论,大多围绕这一个名为“苍王”的人。   似乎就是因为他,我才会差点死掉。   我却并不在乎,仍然想着刚才发生的种种。   我在想,信子是怎么死掉的呢?   如果要我回答的话,她是大概因为我错误的信任而死掉的吧。   如果我能听从安吾的忠告,对信子少一点信任,我是怎么也不可能被信子绑架的。   那么我不会陷入危险而需要被救助,信子也不会死掉了。   把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后,我终于稍稍放松了一点。   人对许多事情都是无能为力且无法改变的,但自己的错误却不包括在内。   如果是想要改正自己的错误,那做出什么努力都是可以的了。   想清楚了这点之后,我再也没法保证清晰的意识,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听见了有什么人在叫我。   ·   等到我能动弹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我自己的衣服被挂在衣撑上,身上穿的则是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这里是医院的病房,却没有窗户,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风景话,很有意境的那种,描绘海边的早风。   我浑身酸痛,还有一种恶心的感觉,但并不强烈,是可以忍耐下去的那种。   更难受的是几乎瘫痪的状态,虽然不至于像个物品,但却连抬手都极其费劲。   “你对那种药物的成分有过敏反应差点就那么死掉了呢,真是命大啊,禾泽。”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抬起头,看见的是我的救命恩人。   嗯,是太宰。   我的视线追随者他,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   “我似乎提醒过你要远离佐佐城信子,结果你完全没在听呢。”太宰在我床边站定,开口说道。   我试图开口说话,却意外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尝试了几次之后,干涩的喉咙才不情不愿的发出了略显沙哑的声音。   “我听了的……”我解释道。   太宰发出“嗯”的气音,是等待我回答的态度。   “可是以前的时候太宰也是这么形容中也的。”我开始有理有据的解释道,“说要是不想死的话,就离中也远点。”   “啊呀……你觉得我说错了?”太宰似乎被我气笑了——根据公关官他们对太宰的那些评价,我觉得我挺有本身的,“需要我提醒你,当初你的差点被魏尔伦杀掉的那件事情吗?”   “是啊,所以——”我有些急迫的开口了,然后又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才接着低声说道,“所以我才没有远离的,我以为信子和中也是一样的。她也面临一个大麻烦……什么的。”   太宰似乎语塞了一秒,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我知道我是笨蛋了……”我决定在他嘲讽我之前主动完成这件事。   “……我该夸你很有自知之明吗?”太宰看上去非常无语。 第213章 过敏   ——早知道了。   我在心里默默补充道,倒是没有表示出来。   “太宰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开口提问道,却没有一定要他回答的意思,而是接着讲了下去“我还以为来的会是助哥呢。”   “因为你向他求助了?”太宰反问道,随意的指了指我的手表,“餐厅和废弃工厂都安置了信号屏蔽设施,他是收不到的。”   ——可以收到,只是会有干扰。   我一瞬间想这样反驳,不过这并不是矛盾的核心,于是我放弃了。   但很快我又注意到了新的问题。   “你说餐厅也安置了信号屏蔽设施?”我反问道,“可餐厅里的电视明明还能正常的放新闻。”   “这我就不知道了,事实就是餐厅里有信号屏蔽器。”太宰轻轻的略过了这个话题,开始挑我的毛病,“还有,早就想说了,你怎么这么重。”   我震惊的瞪大眼睛。   太坏了,竟然好意思提!你把我摔在地上这事我都没提呢!   我不重啊,我一点都不重好不好!季度体检的时候与谢野医生还写医嘱让我增重呢!   我那一瞬间什么都忘了,只想就反驳太宰的错误说辞。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我的嘴替就推门而入了。   “……中也大人,禾泽先生的体重指标低是本来就有的情况,应该是先前重病后的遗留问题,您要是不放心我给他加个营养针也行,但说实话不如安排他每天中午加餐多吃两块肉。”走进来的医生先生对他旁边的干部大人说道,一下子省了我说话的功夫。   于是我只是盯着太宰,用眼神表示“看吧”的意思。   太宰正好和我对视。   ——“你在骄傲些什么?”   我感觉太宰想这么说。   谢谢,我肯定是自己气自己第一人。   进门的医生看见了太宰,立马停下脚步。他低头叫了声“首领大人”。   我一句“老板你怎么在这”就这么生生被憋回去了。   好的,半拍之后,我终于推断出这位灰发医生大概率是老板的弟弟了。   他确实是在港口黑手党上班来着。   中也先是认真的对医生先生回复了一句“听你安排”后,才来到我身边。   现在已经不是医生的场合了,于是医生先生走的特别潇洒。   顺带还带上了门,可以说是非常贴心了。   我艰难的抬起手,倒是没有疲惫的感觉,只是完全使不上劲。然而一句“嗨,中也”还没说呢,他就开始就我的事情大吐苦水,,重点讲的就是我头一次听说的过敏情况,弄得我懵了一秒。   没人知道我会对肌肉松弛剂的成分过敏。无论是信子、太宰、甚至我本人都不知道这件事。过敏本身就是一件复杂的,不容易找到根源的疾病。我在被救时胸闷的、头晕目眩的感觉也是源自于过敏。   而我的过敏反应也过于剧烈了,这就导致我没死在枪下,倒是差点死于过敏了。   “真是想不明白,你还对解毒剂的成分过敏,能活下来还真是命大。”中也说话的时候恶声恶气的,但关心的也十分明显。   这种事情我当然也不知道,这么偏门的过敏源,我也是十几年来第一次碰见。   虽然我也挺无辜的,但我还是心虚的低下头,说了声“对不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中也气势汹汹的吼了一声,接着似乎觉得这样不合适,于是咳嗽了一声,移开视线,忍耐着说道,“总之你没事就好。”   我开始怀疑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糟糕的事情,比如叫中也在责任书上签名什么的。   我有点想开口问问看,却没找到太合适的时机,中也也没能在房间里跟我相处多久,很快就被部下一个电话叫走了,不过考虑到太宰也在这里,我觉得他走不了多远。   房间里又剩下我跟太宰了。他看了我一眼,让我好好休息后就准备离开。   那我肯定不能让他走。   “所以,餐厅里的新闻是早就准备好的录像,是吗?”我开口问道,本来还想顺带拽住他的,结果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失败了。   但太宰停下了动作。   他稍稍偏了偏头,重新望向我,却没有说话。   于是我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录像肯定是信子准备的,她如果只是想把我带走杀掉,根本不需要准备这个……她为什么要准备录像呢?”我提问道,很难说是在询问谁。   能百分百准确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已经死去了,我所推测的、或者他人告知的答案,再合理也不能说是完全正确。   但我依然选择看着太宰。   “禾泽希望探寻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吗?还是说,禾泽是在向我提问?”太宰开口道,声音没什么起伏。我抬起头,望向太宰。   他的眼睛是鸢色,这种深调的颜色总是容易勾起人们对“压抑”一词的认知。   “太宰。”我忍不住叫到他的名字。   “明白了。”太宰却了然的点点头,他低下头,俯下身体,使我们之间的距离变短了,却远不达暧昧的地步。   “禾泽只是没法自己开口,需要一个人帮你说出答案而已。”太宰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他的声音稍稍变低了一些,变成了过去工作时、做着自己不太喜欢的事情时的声调,这种声调的变化非常细微,很难说当事人会不会知道这点。   “虽然准备了万全之策,但佐佐城小姐依然留下了退路,或者说——是多此一举的败笔。”太宰开口说道,我疯狂忍耐着掐手心的想法,保持一动不动的姿态,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才能听见太宰的声音,“‘如果他无法认出苍王的真实身份,我就没必要动手了’,佐佐城信子多半抱有着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准备那段录像。也就是说,她本来也是有可能不会杀你的——这是你想听见的答案吗?”   我彻底动弹不得了,完全不知该作何发言。   下一秒,我藏在被子里的手被扯了出来。   “如果你再继续把自己的能力当成错误,考虑着‘改正它’这种荒唐的事情,那我就白救你了。”太宰冷声说道,我这才注意到我不知何时又掐起了自己的手心。   “没有。”我负隅顽抗的说道。   “下次说谎记得忍着别眨眼。”太宰毫不客气的一秒戳穿。   “我知道了。”我低着头回答道,尝试挣脱掉被太宰握着的手,我的手没法用力,但太宰还是蛮配合我的动作的,顺势松了手。   “太宰不会白救的,”我接着说道,比起刚才,我似乎更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一点了,“我知道太宰想要什么了,也已经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会拖后腿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呢?”太宰提问道。   “在歌诗达游轮来日本之前。”我回答道,“抱歉,我其实可以更早知道的。”   太宰没说话,他似乎已经达成了所有目的,准备离开了。   不对……如果只是目的的话,他在来到废弃工厂的时候就已经达成了。   所以,救我是额外的事情。   嗯,开心。   在压抑的间隙,让人感到向上的、快乐的事情依然存在。而我非常很擅长寻找。   “还有一件事情。”我再次开口道,比较先前多了一丝放松,不多,但确实存在,“我的定位设备信号变轨频率很高,助哥那应该收得到才对。”   太宰终于露出了措不及防的、惊愕的表情。实在是太少见了,值得我认真的记住。   我歪了歪脑袋。   “如果是朋友的话,为什么不见面呢?”我提问道。   太宰没说话,从神情来看他很难确认他是想转身就走还是留在原地。   “还没到时间。”在我以为太宰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竟然回答了。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也不错。”我试图一锤定音。   “这里是港口黑手党的秘密医院。”太宰试图用外界因素阻止一番。   对哦,保密意识很重要。   “那要不你去门口接他。”我提出了我的主意。   不知道太宰是否有接纳这个好主意,不过他确实走掉了。只留下了一部手机——佐佐城信子的手机。   他离开,我就这么盯着信子的手机发呆。接着,我将手机拿起,努力了半天,也艰难的下了床。   浑身上下依然使不上什么劲,但我坚信习惯了就会回复正常。   于是我调紧输液夹,把针管拔掉,按压止血后离开了医院。   期间被医生先生小拦了一下,可惜的是,在阿真的帮助下,我想走没人拦得住。   从地下来到地上,我离开了秘密医院,找了一个小巷子开始联系国木田老师,用的是信子的手机。   “你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正在完成委托呢。”正在进行工作的国木田老师完全弄不明白我在折腾什么幺蛾子,显得不情不愿的。   “这个说来话长,而且我用的是别人的手机,你先过来接我一下,回见。”然后我挂断了电话,时长控制在了五十九秒之内,希望没有用到信子的话费。   至于我此时的身体状况,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没错的,虽然还是有点乏力,但比起刚才我确实活多自如多了。   在小巷子里扮演了一会蓝纹蘑菇,我很快看见了开车来的国木田老师。他似乎是刚从任务地点赶来的,神情上带着计划被打乱的郁闷和烦躁。最后,这样的神情被我一身病号服化解了。   “你到底遇见了什么事啊?”国木田老师摇上窗户,开口问道。   “很快就……”我含含糊糊的说道,直接转到了我关心的话题,“我记得警方前段时间向我侦们探社委托抓住一个炸大楼的恐怖分子对吗?”   “是这样没错,你当时手里有个委托……对,是在跟芥川搭档。所以就交给了我和织田。”国木田老师翻了翻手账本,然后回答道。   “那个恐怖分子叫什么名字?”我开口问道,捏了捏手里的手机。   “他自称‘苍王’,其他调查还在跟进中。”国木田老师回答道,有些不明就里,“你问这些做什么?”   “这个委托能交给我做吗?”我低声说道。   “什么?”国木田老师没反应过来。   而我已经摁开了信子的列表,拨通了备注为“苍”的联系人电话。 第214章 真诚   我安静的等待着,国木田老师看起来特别想说话,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与我一起等待着。   接通的时间其实并不漫长,但等待的过程却延长了这样的知觉。   苍似乎并没有什么危机意识,或许在他眼里这只是信子打来的普通的电话。所以他一如往常的、用着私下交流的语气、和信子说着话,谈论着晚餐的品类,和即将在这个季节的盛开绣球。   ——够了。   我在心里说道,没有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够了啊!   我终于隐约发现我的安静了,脑海里回想的是那一闪而过的、被炸毁的大楼,和信子倒下时逐渐暗淡的神情。   ——要是想和信子一起去看绣球花的话,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啊!   “我还是稍稍打断一下吧。”我打断了对面的叙述,说出来的话远比自己的内心平静的多,“我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禾泽释之助,侦探社接下的逮捕“苍王”的委托,这次通话只是作为熟人的预前通知。”   对面沉默了,沉默的我都觉得他会在下一秒挂掉电话。然而,这种事并没有发生,他很快再次开口了。   “这是信子的手机,信子人呢?”对方询问的声音非常冷静。   “这就要看你的重视程度了,我会在信子家等你。”说完,我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主动挂断了电话。   一抬头,就看见国木田老师表情非常复杂的看着我。   “你在搞什么啊?”国木田老师问道,完全不理解我在做什么。   “抓苍王。”我开口到,然后把信子家的地址调了出来,指给国木田老师看,“我们快点去这里,别变成苍王等我们了。”   “苍……等等!”或许是我的话太过跳脱了,国木田老师似乎没跟上节奏,“你是说你刚刚联系的人是苍王?!”   我点了点头。   国木田老师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说对面是苍王,你还打电话告诉他?”   虽然是疑问句的语调,但怎么看国木田老师都是在陈述事实,于是我点了点头。   “然后你还觉得他会乖乖配合你到……信子家见面?”   虽然是很不可置信的疑问语调,但怎么看国木田老师都是在陈述事实,于是我又点了点头。   “也不一定……”出于严谨考虑,我又摇了摇头,“准确的说应该是我希望他会来,我又不是苍,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的。”   国木田老师显然完全没法理解我的做法,所以一直在提问。   “那你还打电话提前通知?”   我看了看时间,莫约八点左右,大多时间可能是耗费在了医院里。又看了看手机,是信子的,无论是款式还是手机壳都跟我那个差异巨大。确认完这两项东西后,我才开口解释道。   “打电话也不完全是为了提前通知。”我开口说道,向国木田老师展示了一下对面的定位,试图证明我早有准备。   电话定位是门槛最小的技术了,只要能保证一定的通话时间,就可以定位到对方的位置了,甚至能在对方的手机上留下标记,实时定位。当然,这在横滨也只算是微不足道的小把戏。   然而这并没能让国木田老师改变态度,或许他真正在意的并不是我联系嫌犯的作为,而是其他我不知道的事情。   “禾泽在那次请假之后,就一直表现的很奇怪。”国木田老师这样评价道,与之相反的,他踩下油门,按着我的意思前往了信子家。   周围的车辆和人影略过,我思考了一会儿,才想到了较为准确的措辞。   自以为会很遥远的、不会发生的事情突然发生了,任谁都会有逃避心理,和手足无措的感觉。只是大多都不愿承认而已。   很好的事情跟很不好的事情同时发生,我分不清楚该拿出什么心情对待,喜悦和悲伤都是错误的,维持毫不动摇的原样又太过不近人情,这样的问题也很难向熟悉的人寻求帮助或者提问。   一边觉得人或许不该有那么强烈的感情,如果一直保持着平静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了。一边又认为自己应该更富余感情一点,这样才能给予他人同等的回应。   我就是这样纠结着,动摇着,因为分不清自己想要什么而原地打转,之后失去先手,被不怀好意的导演先生推着走。   他用信子的死来提醒我玩游戏要认真。这种极富冲击力的事实鞭打着我,警醒着告诉我——没有拖延的余地。   “国木田老师有这样的感觉吗?具体是怎么奇怪的?”我开口提问道,是非常认真的样子。   因为这关乎到我该怎么调整我的做法,接近正确的表象。   国木田老师皱了皱眉,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直白的开口问道:   “游轮上的事情花袋都跟我说了——无论是猎犬的参与还是异能武器走私的事情。还有你在船上跟港口mafia的首领见面了,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国木田觉得发生了什么呢——我要回归过去的工作继续当黑手党?”我反问道。   “还不到这个份上。”国木田老师冷静的否认道,“但其他的就说不准了,只要你不说就没人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国木田想要听些什么呢?”我垂下眼睛,神游般的说道,对于过于激烈的事情,我总是不太愿意集中注意力。   可不知为何,国木田老师却沉默着安静了下来,然后出乎我意料的让步了。   “禾泽如果不想说的话是可以不说的。”国木田老师开口说道,他需要时刻注意着路况,可他神情是某种说不出的认真,“只要不是对侦探社不利的事情,禾泽都可以选择不说的。”   他似乎在向我灌输一种观点,一种和我过去遵照的观点完全不同的观点。   倘若提及被教导的经验的话,大多源自于学校,以及母亲在儿时的教导。在妈妈的教导中,“真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不撒谎、不骗人、待人礼貌、有问必答、不吝啬信任,这大概就是真诚的外在体现了。所以隐瞒和模棱两可都是不被允许的,所以沉默是不被允许的,因为这是不真诚的表现。   可惜的是,“真诚”是一种很理想化的品质,无论哪个世界都有其残酷的一面,怀抱理想品质的人大多数都像是扑火的飞蛾,是最容易受伤的存在。   ——没必要让自己受伤。在突然理解了这件糟糕的事情后,我曾认真思考过“真诚”的正确性。我也很快为它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人多数做不到真诚却希望他人真诚,不是因为自私,而是出于渴望。   渴望被真诚以待,渴望被他人在乎,渴望拥有信任,渴望得到美好的东西。越是渴望、越是得不到,就越空虚、越逆反,最终变得虚伪,变得冷漠,变得不再相信,变得态度糟糕。   所以,真诚的本质是一样被需要的、宝贵的精神财富。因此它的正确性无关紧要。   总之,只要把宝贵的东西留下就好了。   想要保留宝贵的东西,就会成为我模仿普通人的瑕疵。   我的愿望和行为的矛盾大概被国木田老师看穿了吧,所以他才会提出与理想截然相反的说辞,仅仅只是在回护我的愿望。   “不会对侦探社不利的。”我回答道,捏了捏手指,没再说话。   ——或许我该说声谢谢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如此考虑,最终也没那么做。   虽然还没总结出规律,但我也逐渐开始明白,有些感谢和道歉是没必要说出口的。   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的。   “嗯,对了。国木田老师其实不用太担心我的,我可以完全管好我自己的……至少百分之八十可以。”我开口说道,也间接的把话题从游轮上岔开了。   “即使港口mafia的问题按下不谈,你这身病号服也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车子拐了个弯,之后国木田老师才接话道。   “它是有意义的,”我回答道,瞄了一眼病号服的口袋,“虽然这属于那百分之二十的失误,但它很有用的。”   “哦。”国木田老师敷衍的应了一声,大多数注意力都放在了路况上,“所以那个失误到底是什么?”   我的脑海中划过信子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她的外貌只有临死前的一瞬间是清晰的。   “我失去了一个朋友。”我轻声回答道,尽可能的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失去了,我的行为不够成熟,观察的不够细致,所以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这是我的错。”   “……到底发生了什么?”国木田老师试图理解,但似乎失败了。   我用着简略的、平铺直叙的话语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   “这怎么看都是对方的错啊。”听完讲述的国木田老师不出所料的提出异议——他就没同意过我什么话。   “客观来看或许是这样。可如果不认为自己有责任,不就相当于直接认输,认为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了吗?”我开口说道,“我觉得我还有上升空间,无论如何,我不想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国木田老师突然猜了刹车。   车子暂时停靠在了路边,我不明就里的抬起头。   “禾泽。”国木田老师叫到我的名字,他不再透过后视镜和我交流,而是直接转过头,认真的问道,“你精神状态还好吗?”   我很想把这当做是对我恨铁不成钢的玩笑话,但非常遗憾,我清楚的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担心。   “我精神状况很好啊……”我这么说着,却完全做不到跟这样眼神的国木田老师对视。   最后只能投降放弃了,用底气不足的声音说道:   “好吧……非常不好。虽然知道是不对的,但我真的很想把信子的死迁怒到苍王身上。”   任何人的教导都只有指引的作用,思考的、前进的人永远只能是自己。   在意想不到的、理应令我感到悲伤的事情发生后,我终于成功抓住了那最强烈的情绪,于是我在这时将这样的情绪告诉了国木田老师,“我想要揍他,往死里揍的那种。”   我在说话的同时,已经脑补了国木田老师不赞同的样子,甚至打好了腹稿准备在他说完后开口道歉。   然而国木田老师却什么也没说,反而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   只在我们依照地址到了信子的家后说了句“别打太狠”。   我惊疑不定的望着国木田老师,并且赶在他发现前收回了视线。   越来越弄不懂常人对“正常”的标准是什么了,虽然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是被关心的,但这种“弄不清别人想要的是什么”的感觉真的让人很焦躁。   所幸已经到了目的地,我也有了足够的借口说服自己不再细想这件事。 第215章 所谓理想。   ·   出于调查目的的闯民宅侦探社没少做,大多时候都能得到主人的谅解。而这间房间却是不同的,它的主人已经不可能去原谅任何人了。   我花了半分钟打开了门,跟国木田老师一起进门了,在信子的家里和苍约见,在旁观者看来或许是存在一些心理学技巧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但对我来说,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而已。   我没有充裕的时间,又想再证实一件事。于是,我跟国木田老师来到了信子的家。   我准备好的针型发卡并没有派上用场,因为信子家的门已经是开的了。   很难说这件事情是否糟糕,但我们确实是被犯人等待了。   苍,或者苍王,那个为了某种“理想”而炸掉整个市政大楼的恐怖分子,正在信子家的客厅等着我们。   苍就在信子的家里,不是以电视中包着蓝色围巾的姿态,而是以平常的样子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围巾就在他的手上,这似乎代表了许多事情,但对我本人来说毫无意义。   苍看着我们,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   但他没来得及,谁都没来得及。我已经先一步上前,上手揍他了。   对比经常需要使用武力解决问题的调查员,一直在政府工作的文职人员显然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我毫不手软,也毫不停歇,是实打实的泄愤。即使我因为一些意外战力下降了,苍王依然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勉强喘着气。   我的动作却没有没有因此停止,依然在揍他,很难说我这会是否清醒——我无比清楚的知道我只是在泄愤,却不想克制这种不理智的行为。正义与否都不重要,我从来都不是正义的代名词,也没必要永远保持正确。此时此刻,我就是纯粹的抛开了一切理论,只是将如今最强烈的感情。   ——信子的死当然不是苍的错,真的思考下去也只能得出“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这样的结论。   但我不想思考了,只想不讲道理的要求苍为此负责。   “你在电话里问我信子在哪?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去问这种问题,我以为你能想到答案的,你早该想到答案的!”一边毫不留情的下手,一边压抑着愤怒开口说道。我在清醒的施暴,我知道我这么做是不对的,我也完全可以控制住自己不这么做,可是我不想控制了——我想让苍痛苦,“在你跟她诉说那些理想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会有这种结局的——高兴吗?信子已经为了你的理想死掉了。”   很难确认是这句话的冲击力还是我下手真的太重了,因为在此之后,那个可恶的人就一点反应都没有了,直到我不再理智,任由那些糟糕的情绪席卷我,又被我发泄出去。直到我用尽了力气,控制不住眩晕的感觉差点摔倒。   这时我才被国木田老师扶了起来,并且不再被允许动手。   国木田老师顺利的拦住我了,我在推开他前的一瞬间控制住了自己的动作,接而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调整着呼吸让自己恢复如常。   这个有点困难,但我不想做出推开国木田老师的动作,所以除了让自己迅速冷静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想实现的……不需要别人牺牲……”苍王断断续续的开口说道,腹部的疼痛使他无法连贯的说话。   ——可信子才是死掉的那个啊!   “那为什么你没死呢?”我不再动手,很难说这句话到底是不是理智的发言,但它似乎是不正确的发言。因为在我说完,国木田老师用不赞同的声叫了我的名字。   于是我暂时安静了下来,等到因愤怒而过快的心跳稍稍平稳后才开口说道。   “你自称‘苍王’,以理想为名将市政大楼炸毁,让自己成为了通缉犯。可你注定是会失败的。信子知道你会失败,但她却选择站在你身边,毫无保留的帮助你,帮你制定计划、分析局势,将会令你提前暴露的存在铲除。”我开口说道,即使我当时对信子的行为是茫然的,这个时候也完全理解了,身为调查员且认识苍本人的我,毫无疑问是可能威胁到苍的存在,所以为了苍、为了苍的理想,信子才置顶了杀掉我的计划。   然而在冷静后,脱力的感觉就不容拒绝的涌了上来。我这才想起我是刚从病床上下来,连挂水都没输完就跑了的病人。   但这也无伤大雅了。   “你只是个以理想为理由胡作非为的疯子,我不关心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的理想是信子付出代价……”我总结般的、疲惫的说道。   苍王似乎想回答我,又似乎没这个打算,他的眼神和信子的是那么相似,那么的坚定不移,即使知道自己在做一件错误的事,即使知道自己会为此付出代价,也没有一丝犹豫。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沉默的被赶来的警察带走了。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可我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被我说的哑口无言,或者有什么动摇。他不开口的原因,纯粹是因为与我无话可说。   但我已经不在意了,先前的泄愤之举耗尽了我所有的情绪,精力告罄,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只是心累的呢喃了一声,在那位代表理想的“义士”被警察带走,在由我掀起的斗殴事件终结后。   “所谓理想,就是这样的么。”我这样说道,是声音极轻的呢喃,似乎是在感慨,又似乎是在询问,我也不能清醒的描述我在想什么。到底是困扰更多,还是无可奈何的疲倦更多。   “……不是这样的。”在一阵既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沉默后,国木田老师开口说道。   我眨了眨眼睛,转过了头。   现在,经历一番发泄而精力告罄的我显然比如今的国木田老师冷静的多。   明明是与他无关的悲剧,委托也顺利完成,国木田老师却显得状态很不好。   我当然能猜出是为什么的。   ——那就更不好一点吧。   于是我开口了。   “我很早就觉得了,苍跟你很像。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好吧我对外貌的认知很不敏感,就只算气质好了。”我稍稍岔开了话题,却没让它走太远,“所以,国木田老师也会变成苍那样吗?为了理想把错误当成正确,怀着崇高的心情犯罪?”   国木田老师猛然望向我,眼神充满了错愕。我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接着说道。   “你知道我的,到了那时候,就算国木田老师这么做了我也不会阻止你,甚至可以帮助你,就像信子帮助苍那样。”我开口说道,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仿佛在描摹那样的未来,“我从今天开始吸取教训,将来一定会表现的比信子更好的。”   国木田老师沉默的看着我,仿佛我是个不可理解的事物,这样的眼神让我觉得习惯,虽然远不能称为亲切,“亲切”这个词应该留给更好的事物才是,但习惯确实是某种让人安心的心情。   “禾泽说谎之前都会眨眼,所以这也是一种谎言吗?”国木田老师此时的声音变得有些冷漠了,就像是我刚同他认识时一样,这是一种好的象征,说明他有在顺着我的思路思考。   “这是因为我希望你把它当成谎言。”我抬起眼睛,实话实说道,“我即使不撒谎也能眨眼,所以这些话是不是谎言要你自己判断。那么,国木田老师认为这些话是谎言吗?”   他没回答,只是沉默着站在原地。   “警察还在楼下等你。”我没有允许这种沉默持续下去,主动退让一步化解了这种氛围。   国木田很快意识到了宾语的不对劲,询问着望向我,那种疏离的感觉因此散去了一些,但这并不是重点。   “我还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我开口解释道。   这话甚至称不上解释,但在一系列事件的加持下,同样需要私人空间来思考的国木田老师轻易的说服了自己,转身离开了。   脚步甚至有些匆忙。   我的视线在他消失的门扉后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收回视线,开始干正事了。   我留下来,是要找一样东西的。   它可能不存在,但我希望它是存在的,所以做足了准备来到这里。   我在很多带可能的地方进行了寻找。   然后,我在信子的书桌上,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一本半旧的词典,意大利语词典。   在信子与我的约定中,它应该被亲自带给我才对。然而没有,所以我只有在这里才有机会翻开它了。   我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拎出了拓印下来的文本。它原本被我随身携带,一直放在我外套的口袋里的。   病号服的口袋很浅,远不如我的外套来的能放东西。可是外套已经被血浸透了,完全不具备穿出去走来走去的功能。所以,我将一部分用的上的挪到了病号服的口袋里,将外套留在了秘密医院。我携带的东西很少,信子的手机、一个针型发卡、以及处理过的、从书页上拓印的完整文本。   我翻开了那本词典,先是研究了它的使用方式,再尝试翻译了一两个词,随着动作从生疏变为熟练,我开始断断续续的读懂了书页中的内容。   意大利语使用的何种语法我完全不了解,但句式构造的不同从不是理解的因素,乱码一样的词汇同样能表达含义,至少我解读的非常顺利。   一段时间后,我终于完整的将全文过了一遍。   也终于,弄明白了书写者的用意。   如果我刚刚没经历太剧烈的情绪变动的话,我说不定还会更惊讶一点。但我此时已经疲惫的不具备喜怒的能力了,所以也只是平平无奇的感叹了一句“原来如此啊”。   在一篇悬疑的故事中,如果主角破解了最最关键的信息,也就意味着这篇故事快结束了。可惜我并不是什么悬疑故事的主角,一切也远没有结束。   但比任何人都先一步知晓书中所写故事的我,已经获得了先手。   嗯,因为不想立flag,我就先保持沉默吧。 第216章 病人   我合上词典,将它放回原位。信子的书桌依然保持着日常使用的痕迹,仿佛她的主人只是普通的出行,或许在某个时间,她就会回到这里,完成一次不期而至的归家。   可惜我比谁都更清楚这是一种奢望,奢望的错觉让我产生了这样温柔的瞎想。它经不起推敲,只有在放弃思考的瞬间才能从中汲取一丝虚假的慰藉。我将她的手机放在书桌上,手机迅速和书桌的环境,仿佛本身就该在哪里一样。接着,我在书桌前站定,以这样的状态进行着不算漫长的告别。   之后,我转身离开了这里。   留下取证的警察似乎想向我询问什么,他的眼神中是对我着装的惊讶。在他的视角中,无论是我蓝白条纹的衣服还是依然驻留在这里的事实都非常不合常理,这意味着出乎意料。但这并不怪他,因为我此时确实像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这也并不怪我,因为精神病人并不想理会警察。所以,我同他擦肩而过了。   横滨市民的优良美德,无论遇到多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他们都不会大惊小怪。可惜的是这里是东京,蓝白条纹的衣服容易联想到医院或者精神病院,所以他们对于穿着这套衣服走来走去的人在大街上瞎逛的人接受度非常低。   我并没有在意路人的想法,反正也无伤大雅,现在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我没有任何主动联系他人的方式了。   是的,因为我把信子的手机物归原主了,而我本人的手机被我留在了医院。   所以我只能找个没那么显眼的街边站着,等人来接我。   此时的我穿着病号服,孤零零的站在街边,如果配上安静的迷茫的表情就更像一个从精神病院里走失的精神病人了。而且,一但接受了这个设定,我就更不愿意回去找警察先生帮忙了——我是需要帮助的病人,应该是警察先生主动找我才是。   咳,一些无聊且无伤大雅的cosplay罢了……   我倒是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虽然我在这个世界还没成年、刚从医院里跑出来、并且松弛剂的药效还没完全消失,嗯……   但我带着的定位器依然正常的运转着,所以只要待在原地,助哥、路过的警察先生、或者随便什么谁都会把我接走的。   跟我的判断分毫不差,没过一会儿,就真的有人来接我了。   那人凭空出现在我的眼前,穿着打扮和上次见面别无二致,所以,我非常顺利的认出了他是谁。   ——果戈里,炸毁游轮,让组合蒙受惨重损失的恐怖分子,自称“不是那个会杀掉我的人”,没法弄清他真实想法的疯子。   理论上,看见他的出现我多少应该惊慌一下的,因为这样才符合正常情况。   可惜的是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很好,我编的故事应验了”的想法当中,把这事给忘了。等到想起来时,已经错过了表现惊慌的最佳时机。   好在果戈里并没有在意我这掉链子的反应,他饶有趣味的围着我转了两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夸我品味独特,他很喜欢。   因为设想的故事很有趣,我已经把病号服当cos服了,所以也没否认他的说法。   “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吗?”我开口询问道。   “不是哦,我是受人之托呢。”果戈里笑眯眯的回答道,睁开了没被扑克牌遮盖的、银白色的眼睛,“禾泽君跟我走一趟吧。”   然后我就被他接走了。   总而言之,我被绑架了。   是的,在同一天,时长间隔不到四小时,我再次被绑架了。   动手的是个白发的先生。事实证明,白发与白发间的差距就是那么大,有的不像个好人,但是军警;有的不像个坏人,但是黑手党,还有的不像个正常人,但是……对,他确实不是正常人。   果戈里同上次见面时没什么区别,依然维持着上次见面时所穿的奇装异服,无论是遮住右眼的扑克还是围着三角花纹的礼帽都与上次见面如出一辙。   然后,我突然理解了一切。一但接受了我是精神病人的设定,那么来者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精神状态很好所以来接我回精神病院的小丑果戈里前辈。嗯,非常不错的设定。   果戈里保持着不变的,愉快的表情,他向我鞠躬致意,称赞这次的见面,并提出要为我表演一个魔术。   然后,那伸到斗篷之后的右手,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细长的针头贴着皮肤,让我产生了寒毛倒竖的感觉,我用余光瞥见了那东西的全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那是和信子一模一样的肌肉松弛剂。   “前辈是来接我回去的吗?”魔术开始之前,我开口问道,并且在注意到那个针头的存在后闭麦了。   “你是说精神病院吗?”果戈里反问道,竟然还认真的接了下去,“是的,不想打针就要乖乖和我走哦。”   我一下子抬起来头,一瞬不瞬的盯着果戈里。此时的情况对我来说多少有点特别,因为我从未考虑过这种情况,完全敌对的、目的是来绑架我的恐怖分子先生,竟然会正儿八经的的接我的戏。就这点来说,他已经比得过我见过的绝大多数人了。   一个会跟你胡闹的敌人,神奇的。   因此,即使被对方威胁、被对方劫持、然后用神奇斗篷带走,我也没那么抵触了。   好吧,还是非常抵触的,只不过少了像在游轮上时那种杀了他的心。   “禾泽君觉得这个魔术怎么样?”在确认我完全不会反抗后,果戈里开口问道。   “魔术是骗术,你这个太真了,硬要说也只能算魔法的。”因为没有反抗的能力,我放弃了这事,把我的想法实打实的告诉了他。   ·   我被劫持了。   一天当中的第二次,真正源自于敌人的劫持。果戈里的异能力是可以依靠斗篷一定空间中自由穿梭,更严谨的说他是能连接空间与空间,换言之,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隔着空气把我干掉。   毕竟我对松弛剂过敏这事还没有做到人尽皆知。   所以为了我自己的生命安全,我暂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非常乖巧的被带走了。   我很快被转移到一辆防御级别极高的运输车上,车辆的制式非常少见,直白的来讲它是一般只有运输钞票、军火、或者其他贵重物品时才会用上特殊运输车。   而如今,我成了被它运输的对象。   ——有生之年,我的价值竟然媲美钞票了   嗯,很好,很优秀。   我好像越来越沉迷在奇怪的角色扮演中了。   封闭的空间有些沉闷,沉迷角色扮演的我是受不了这样的环境的。   于是我开口胡说八道了。   “前辈你被欺骗了,这一切都是院长的阴谋。”   幸运的是,果戈里先生是比我更不甘寂寞的主——他比我更受不了。   所以,略显离谱但十分合情合理的事情发生了——我俩在车上演了一路的病友。   你一言我一语的塑造了一出狗血大戏,离谱的剧情数不胜数,任谁看了都要直呼一声“出院”的那种。   我俩在沉闷的车厢里热火朝天的编造着谣言,给自家的队友捏造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身份,比如罗佳是精神病院的院长、陀思是前任或者未来的院长、太宰是罗佳院长的竞争对手意图瓦解这所病院、国木田老师是来探病的朋友、我是被探望且逃跑的病人、果戈里是住院更久的前辈,这样。   非常丰富多彩。就是谁是幕后黑手终极反派这事没谈拢。我坚持认为这个位置导演先生当之无愧,但果戈里却简称主角是反派才是最有意思的,非要把我捏造成反派。   我表示我不当,并且希望他能尊重他人命运。   果戈里先是看了看手里的注射器,接着环顾了四周,又把视线落到我身上,用事实证明了他不是尊重他人命运的人。   我无话可说,晒干了沉默。   我们就这么编排了自家队友一路,顺利的完成了绑架者与被绑架者的信息交流。   一路越聊越嗨,多少有点忘乎所以了——至少果戈里是忘乎所以了,他甚至为了践行“出逃的病人才是最终大反派”的结局提出要反水把院长干掉。   我为他们泡沫般的友谊默哀了一秒,却并不打算配合他实践。   倒不是不认为果戈里是在说笑或者欺骗,果戈里的行事风格多少有点莫泊桑式的幽默感在里面,为了有趣而决定反水什么的事情他完全做得出来。   我不打算配合,说到底还是因为“试图改变原计划”这一举动太困难了,我并不具备“三分钟一个严密的计划”的特殊能力,最后除了发疼的脑仁啥也没得到。   阻止果戈里反水的是费佳本人。当果戈里兴冲冲的把我拉到那位我似乎从没见过的、戴帽子的俄罗斯青年面前时,当他高兴的说着“院长,我把病人带回来了”时,那位看上身体不大好的青年露出了笑容。   “做的很好,尼古莱,你可以出院了。”他这么说道,在完全不知道任何前情提要的情况下,完美的接戏了。   从果戈里那种“不愧是我的朋友”的眼神中,我知道反水的事情吹了。   因为我不用思考新计划了,我很没出息的松了口气。   果戈里在把我送到地儿之后就对此失去了兴趣,对角色扮演游戏的兴趣告罄,招呼才打到一半就挥挥斗篷消失了。   带着毛茸茸的白色帽子的青年则是完整的对已经消失了的果戈里告了别。   然后,那个我十成甚至九成没见过的青年将视线给予了我。 第217章 面基   我突然想起了导演先生发给我的照片,下意识的想要拎出手机对照一下面容,却在做出动作的前一秒意识到自己没把手机待在身上,于是只是抽动了一下手指,什么也没做。照片上的人是何种样貌我已经毫无印象了,只有一点我记得十分清楚——他绝对没有戴帽子。   “好久不见,禾泽君。”青年着开口说道,露出了不知是否真切的微笑,“你不是一直希望同我见面吗?”   说他是青年,也不完全准确,他的相貌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很难完全确他的年龄。还是用“他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来形容比较准确,因为穿越产生的年龄差,因为我的年龄本身也没被定义的那么准确,这样一来从十七岁到二十岁出头都可以被称作我的同龄人。   罗佳·罗曼诺维奇·拉斯科尼科夫,或者说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比起他冗长的假名或者真名,我更喜欢简单直白的叫他导演先生,他操纵了一切事件,只为了游戏的胜利,达成他心中的理想结局。而从这句话开始,游戏的最终关卡,也正式开启了。   我们正身处于一栋常见的烂尾楼中,地方开阔,只有水泥砌成的承重柱和几面承重墙,这里来往最多的就是穿堂风,连流浪汉都不屑于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歇脚。但导演先生却在这里准备好了圆桌、照明的暖色灯具和下午茶,是准备招待客人的样子。   除却导演先生正坐着的那把,圆桌前还有三把椅子,这种座位的分布是经典下午茶聚会的一种,但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这种四人加张桌子的设定我只能想到麻将。   肌肉松弛剂的威胁使我不能在异能的使用方面轻举妄动,过敏症状的不利对一切有着超出预期的影响,因而我只能按照对方期望的那般好声好气的交流。   “如果这算面基的话,为什么会有三把椅子?”我开口问道。   “其余的客人很快就会到了。”导演先生回答道。   我眨了眨眼睛。   “所以,你要和三个人同时面基?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基友?你在该不会是个海王吧?”我开口反问道。   或许是我的发言过于直白了,又或许是这三个问题太过深入人心,导演先生短暂的沉默了一下。   “我真正邀请来的只有你一个。”终于,导演先生露出了可以称之为无奈的表情,用着认命的语气回答道,“但既然知道了还有其他客人要来,即使是不速之客,不准备椅子也是很失礼的吧。”   是不速之客呀……   “原来是这样。”我被他的回答弄得有些心不在焉,回答的样子变得有些敷衍,为了掩饰这样的敷衍,我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慌是肯定不会慌的,导演先生大费周章的同我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见面肯定有他的目的,在其目的达成之前,我根本死不了。   圆桌上摆在卖相很漂亮的点心塔和精致的茶具,清透的红茶腾升着蒙蒙的热气,看品相就知道这种红茶价格不菲,可惜我并没有这种高端的品味,所以我什么也没碰,只是重新将视线放到了导演先生身上,直视着他的眼睛。   “苍王事件、信子的死,都是你的阴谋吧。”我开口说道,并没有做出除说话外的举动。即使我十分关心他的回答。   我对导演先生的态度、对见面的态度从回避到期望,也只是因为想从他口中的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哦,这样啊。”对方的表情没有什么丰富的变化,他泰然自若的喝了口红茶,依然保持着那不知是否真诚的、若有似无的微笑,多少带点敷衍的味道,“你接着说。”   似乎在表示,如果我的叙述无法让他满意,那他什么也不会回答。   也因而,我突然发现他跟太宰有些相像了。   并不是性格或者更深层次的感觉——他们在这方面截然不同。而是那种于他人对话的态度,那种因为某种“全知”而极其自信、代表着某种自上而下的游刃有余的态度。   我清晰的感受到了这点。它证实了某些猜想,又推翻了另一些。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话题进行下去。   于是,我接着开口说话了。   “你很早就盯上了信子,你看中了苍作为理想主义者的脆弱性,利用黑白熊电台事件将苍转变为了‘苍王’——关于青年的道路、引导、选择和理想追求……我早该想到的。”我这么说着,却清楚的知道即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不可能早早的意识到不对劲,“你创造混乱的环境,让苍王意识到政府的腐败,促使他走上歧路,又借以灰色商人的身份引导信子的思考路径,让她产生杀掉我的念头,并且,你成功做到了。”   “不错的推理,但可惜你没有任何证据呢。”导演先生温和的、冷静的反驳道,不知为何,却给我一种他似乎仅仅只是为了配合我的感觉。   我觉得他在配合我,是因为我并非如他所说的那样没有证据,而导演先生不可能没考虑过这种发展。   但从既得利益的角度来讲,我需要他的配合,所以我并不在意他是否是在敷衍我,如果这种敷衍的配合也在他的计划内,只能说明我们暂时是同路的,不能说是坏事。   于是我接着说下去了。   “证据就是信子的手机,上面备份了你和她所有的聊天与交易记录,那部手机如今在警方手里,你没得跑了。”我开口说道,抬手示意手机确实不在我身上。   “似乎的确没什么辩解的余地呢。”导演先生用着落败了的口吻说道,却让我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节奏的主导者,他在顺着我的话说了下去,却让我有种我才是被推着走的感觉。而他的下一句话让这样的感觉更明显了。   他说,“可我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提问者与被提问者的身份不知不觉发生了置换,我察觉到了这点,却没有什么改变的方法。   也没什么改变的想法。   “是为了书页。”我如他所愿的、一针见血的回答道,“你知道我的手中有半张书页,想知道我手中那半张书页上的内容,甚至想拥有它本身,因而教唆信子以字典为由约我见面,以确保我会随身携带着书页——用的上的东西我都会随身携带,你与我在网上认识许久,这种程度的了解还是有的。”   “你说的很对,”仿佛终于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导演先生的神情语调表达出了认可的意思,但事实或许正好相反,他这样说道,放下茶杯,“只有一点需要纠正——我并没有教唆佐佐城小姐做什么事情,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你比我更了解她的为人,应该知道她是那种会为了自己认定的事放弃一切的性格,你只是被她放弃了而已。”   “胡扯。”我毫不客气的反驳了,“如果不是你的引导和推波助澜,杀掉我绝对不是信子的最优选项,她明明还可以拉拢我的。”   导演先生似乎短暂的愣神了,最后露出了失笑般的表情。   “这无所谓。”他站了起来,稍稍俯下身,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接近着我。我紧盯着他的动作,这样的身影同我记忆中的信子重叠起来,没着急动作。   如果时光逆转,回到五个小时前,在已知信子可能会杀掉我的情况下,我会提前躲开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意义,因为问了我也回答不清楚,在这种头一次遇见的事情上,我是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   但是,这一刻,我得到答案了。   他凑近我,在我愣神的一瞬间从我的口袋中拎出了一张纸——是我写下的、对书页内容的翻译纸。   我不会躲开,如果我依然将对方认知为朋友,那么即使知道他威胁极大,我也不会躲开,我会看着他,完成背弃我的动作。   等我本能的想要躲开时,已经到纸张被拿走后的时间了,在后退的瞬间,我感到了被长针划过皮肤的冰凉感,并且在看清它是什么东西之后产生了幻觉般的痛觉。   又是熟悉的肌肉松弛剂,如果我没有对这种药物的成分过敏的话,它简直是天克阿真的安全手段。   ——如果我如同正常人那样迅速的、本能的做出躲闪的动作的话,我大概会被注射针刺破皮肤吧。   我这样想着,而导演先生的注意力却留在他取走的之上。   “只要拿到了前半部分书页,无论是你还是佐佐城,都是无足轻重的存在呢。”他这样说着,盯着取出的纸张看了一会儿,然后闷笑了一声,重新将视线转移到了我身上,“禾泽君也想知道这上面的故事是谁书写的吧?说到底,书写完毕的纸张只是一张废纸,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呢。”   如果这时候在心安理得的坐在原位就太没脾气了。   我站起身,在他分神的间隙抽开了他的手,将那管松弛剂打掉。然后尽可能的远离了导演先生,这并不意味着我的处境变得安全,因为消失的果戈里还没出现呢。   但我依然没有太远离,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后,我停止了移动的脚步,抱着手臂看着他。   “你知道这个故事是谁书写的?还有,你既然这样开口了……所以,书页的后半部分在你手上?”我反问到,想通过他的神情判断我的说辞是否正确。   第一次找到那张皱巴的纸张时,我就通过那粗糙的毛边看出它只是残页的本质。当确认它是书中的一页后,我就越发的肯定了其余部分的存在。而如今又一个猜测被证实了,那下半页书页确实在费奥多尔手中。 第218章 同意书   导演先生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至少是无视了后半部分。   他抖开我的翻译纸,撑着脑袋,一脸闲适的阅读着其中的内容。   那是关于我的存在被如何塑造的故事,详细的描述了我的人际关系和一切重要的节点。它是由拉丁语书写的故事,保证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保证我这种废物也能顺顺当当的活到今天。   我没有阻止导演先生得到这份翻译,这份翻译确实是我认认真真研究了几个晚上的成果,但就是真给导演先生看了也没什么坏处。   总之我不是很在意,所以他刚刚拿的特别轻松。   但他只拿不给就说不过去了,于是我开始提问了   “你的那半张书页上写的是什么?”我开口问道,心想着他要是在拒绝回答我就要揍他了——输赢问题就延后再说。   结果在我问问题的同时,导演先生也向我询问起了书页的去向。   “你的那部分书页在哪里?”阅读完纸上的全部翻译,导演先生开口问道。   “没带。”我条件反射的迅速回答,接着迅速沉默了。   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比如现在,对面才挑明了立场的敌人,但我还是忘不了过去在网上无话不谈的状态,还没反应过来就老实回答了。   回答完这句话我扇自己一巴掌的心都有了——我怎么什么都说啊!这种情况我应该冷酷的来一句“现在该轮到你来回答问题了”才对。   可恶啊!我表现的太差劲了!   我在这边后悔的不得了,导演先生倒是闲适的很,和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被佐佐城小姐绑架的时候,你向织田作之助发送了求救信号。我想,他应该不在家了吧?”导演先生轻松的反问道,阅读完毕的纸张被他随意的丢在了桌子上。   你还真敢提啊!   我有些着急了。很快意识到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闯空门的人最没品了!”我非常恼火的说道,要知道可二宰还在家里啊,虽然他特别聪明,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可什么都没做哦。”导演先生摊开手,水晶般的紫色眼睛仿佛透露着对一切事物的把控与与精确的计算,他看上去太闲适、太淡然自若了,仿佛这个世界的任何变化都不能动摇他,仿佛他才是那个不属于此间的人,虽然事实或许确实如此。   我焦躁的说不出话来,短暂的闭麦了,“二宰可能会遇见危险”的假设折磨着我,我却没有任何方法阻止导演先生这么做。在我尽可能的不将任何人牵扯进这场游戏的时候,导演先生却在让更多无辜的人被卷入其中。   还有无辜的猫。   理智一点点的从我身上抽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克制的心慌与焦躁。我很着急,非常着急,并且难以镇定,非常想立马回家查看状况,但理智却紧紧的拽着我,把我钉在原地。   导演先生根本没有在意我的状态,依然按着自己的节奏推进着游戏的进行。   或许他是有享受这样的状态的,或者说,是在享受这种随心所欲操控别人情绪的行为。   “至于我的书页上写了什么嘛……那是个非常美妙的故事哦。”导演先生手指交叠,撑在圆桌上,微笑着开口说道,“不过这样压轴的故事,还是要等客人来齐了,再一起讲述吧。”   我平复着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的视线放在了导演先生身上。他的面前圆桌,还有三把空着的椅子。   我很想说我现在已经完全没兴趣了,我只想回去找我的猫。但没人给我这个机会,在加入这场游戏后,这种任性行为就不被允许了。   “你看,他们来了。”导演先生说道,他的视线落到了更远处。为了分散注意,我顺着他的视线向外望去,等到来者走到了灯光笼罩的地方,我终于看清了他们的相貌。   ……   //   港口mafia的前任首领是医生出身,所以即使更迭了首领,他留下的财产仍然影响着整个港口mafia。   勉强摆脱负增长额的各种产业,以及相当完善的地下医疗系统。   托先首领的福,这让许多事情都变得方便了许多。   比如救下一个不长记性的傻瓜。   制定一些计划、人类所有事情依照自己的想法来进行,这对太宰来说简直是同喝水一般简单的事情。但即使是他,也不能保证意外不会降临。   至少在他的计划里,绝对没有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名这项。   “首领大人,劳烦您在‘家属签名’这签一下。”灰发的医生调正了一下口罩的位置,开口说道。   “有必要走这种流程吗?”担心这病房里的病人的干部先生皱着眉头问道。   最后从医生口中得到了“即使先首领来了,该签字还是要签字”的回复。   太宰道没在意这些。需要签名的本质其实只是不希望承担不必要的责任,并没有什么值得质咄的点。太宰只是“被家属签名”这个词弄得稍稍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当然知道病危通知书要家属来签是件极为正常普遍的事情,只是对于即将要在这个位置上签名的自己,出现了一种难以准确形容的紧张,不明显,却不可理喻。   然而太宰并没有表现出来,他表现的极为平静。很快拎起一旁的笔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去吧。”然后他开口说道,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似乎带着言灵般的效果。医生先生和干部先生都停止了探讨。   得到签名后,医生将他的命令奉若圭臬,进入了医疗操作室。   干部先生则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那张通知书怎么样都要销毁掉的,写了也没什么用。”中也开口说道,多少带点提醒的意思。   事实就是这样,首领的字迹应该出现在指令文书和秘密文件上,出现在病危通知书上像什么话啊。   太宰看了中也一眼,眼神不轻不重,没什么特别的意味。   “留着吧,让小银收着,以后有机会了还可以叫禾泽帮我干活。”太宰开口说道,弄得中也多少有点无话可说的感觉。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不拎这东西出来禾泽他也会帮你忙,”中也语的说道,显然对这种事实也是稍稍带那么点不理解的,“我就没见他真的拒绝过你。”   跟禾泽认识久了,即便他没明说,中也也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禾泽做事很有原则的人,可他的原则就是他在意的人,在这样的原则下,连他自己的愿望都要往后稍稍。和他慢慢认识的过程中,中也可以很直观的感受到禾泽从“反正我只做我想做的事”到“中也想做什么都可以”的断崖式改变。而到了太宰身上……可恶,根本没有断崖,在太宰身上禾泽自始至终都是后者——禾泽从来都不拒绝太宰的。   太宰对禾泽来说是特别的。   不知从哪天起,中也就意识到了这件事。   那会儿他们都非常年轻、至少还算是孩子的一类,没有数不清的文件要处理,没有虎视眈眈的敌人要博弈,他们都只是组织中的一员,而不是组织的领导者或者二把手。对那时候的中也来说,这样的发现只是一个让他有着微妙不爽的小八卦,虽然禾泽确实是太宰的部下中也管不着没错啦,但看着一个学生样的单纯小孩围着那种混蛋青花鱼打转,中也就很想不爽,想捶打青花鱼的那种不爽。他也有想过劝劝禾泽,叫他别被那只混蛋青花鱼骗了,这种鱼根本就不可能靠谱。   但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各样的原因让中也没能说出口。直到年龄在他身上变得不再重要,所有人都不会因此轻视他、他算不得小孩子了,也再也没机会开口了。   “他不能什么都听我的。”太宰开口说道,打断了中也记忆的思路,使他略微惊讶的望向了太宰。年轻的首领将那张病危通知书对叠,然后收进了口袋里,接着不明所以的、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如果他能明白这点就好了。”   “喂喂……”中也没能听明白太宰在说什么,但搭档多年的默契让他对这个答案不由自主的感到了烦躁,潜意识中已经感受到了其中自弃的潜台词,于是就下意识的反驳了起来,“那你以前算怎么回事?禾泽一直有把你当老师看吧。”   很难说中也的说辞是否是对的,至少作为当事人太宰没法完全反驳,并且糟糕的事,他还可以进行很多联想。   比如如果站在这里的是禾泽,他肯定会脑回路清奇的想到“师生恋”上面,然后用谁都能看出慌张的神情面无表情的东瞄西瞄的。   禾泽确实一直有在向太宰学习,虽然自称是为了在港口mafia多活两天,实际上想的却是离开那里。   “他本来不需要我当做老师的。”太宰淡淡的开口说道,“……要是当时稍稍闭眼一下,就不会做出那样失误的决策了吧。”   太宰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根本没什么可教他的。计划并非缺他不可,如果太宰当初没有故意将禾泽留住,按照他的进度,大概要不了多久就能离开港口黑手党了。   中也用见了鬼了的眼神望着太宰。很难相信太宰竟然突然承认起了错误,不过他俩或许天生八字不合,即使太宰在承认错误,中也也觉得烦躁。   “你又是这样自说自话,都不去问问禾泽怎么想吗?”中也略显恼火的说道。   结果太宰却看了他一眼,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脸上似乎浮现了一丝极为浅淡的笑容。   “他会说我很好。”太宰回答道,带着一种模糊的、分不清意味着什么的复杂情绪。   中也被这句话弄得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又想骂他又不知道该从何骂起,于是一甩外套,留下个“你救的人你自己看着吧”就走掉了。   太宰收回了视线,注视这亮着红灯的病房,没有说话。 第219章 你与你   直到过了五分钟,又或者是十分钟,中也迈着大步走了回来,支吾的撂下了一句“不能没人管”,然后跟他在门口一起等着炽灯变绿。   回到横滨后,太宰就高度关注禾泽的行踪。在歌诗达游轮上弄出这样的动静,甚至果戈里都出现在了游轮上。这意味着那人的计划已经接近了尾声,到了这种时候,如果太宰是他,下一步,就是向禾泽出手了。   所以、完全不出所料的,禾泽遇上了麻烦,并且差点因此死掉。   连续两次。   一次在博弈者的预料之中,一次就是他实在倒霉透顶了。   跟禾泽有关的事情,是太宰唯一不能给出准确计划的事情。   禾泽他总在极大的限度内无条件的配合着他人的愿望,在他面前时,无论是抱有何种目的接近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陷入他创造的节奏当中——无论做出什么都会被支持,所以会不经思考的做出冲动的事。   比如在直升机上擦掉他的眼泪,然后遵循当时最冲动的想法亲吻他。   后悔是不会后悔的,只是太宰也不得不回避,不愿意去承认自己对未来的无从下手,不能找出正确答案的窘态。   ·   禾泽说他弄清了真相,这点太宰并没有怀疑。只是在听到他亲口说出后,他不知缘由的,对计划的按部就班有些抵触。这不算一个好计划,因为太宰的目的变得不再纯粹。   但计划必须进行下去。   所以太宰会在飞机上同他见面,引导禾泽接受这场游戏。   禾泽的态度比太宰想的还要执拗和固执,他向太宰许下会赢承诺,所以他不再动摇。在此之后,谁都不能动摇他了,无论是太宰还是他自己。   于是,很快,在太宰离开不久后,禾泽就拔掉了正在输液的针管,离开了医院。   太宰知道他的离去,却没有阻止,正如禾泽知道太宰知道许多事,却没有过问一样。   禾泽所穿的病号服的衣领下有贴有定位器,有它的存在,太宰哪都不用去,就可以很直观清晰的确认禾泽的位置。他现在需要做其他事,比如避开织田作,接待客人。   然而,这个计划失败在了第一步,在太宰准备走私人通道离开秘密医院时,他被那个有着铁红色头发的男人拦住了。   “你好,请问您见过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孩子吗?大概这么高,绿眼睛的。”男人好不容易找到了新的提问人选,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想法,为了辅助提问,织田作之助还伸手向太宰比划了一下禾泽的身高。   有禾泽先前的提醒,织田作会出现在这里并不让太宰觉得意外,让太宰意外的是他来的太快了,自己甚至都没来得及走掉。   ——“如果是朋友的话,为什么不见面呢?”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也不错。”   禾泽的说辞不受控制的划入太宰的脑海,为按部就班的计划激起了弦外的余音。   比预期更长的时间里,织田作之助都没得到对方的答案。   太宰是那种有着非比寻常气质的人,毋庸置疑的危险,和非人般的如同黑渊般的气质。这是家在普通人面前隐形的地下医院,有什么样的病人前来都不奇怪。医院内有相当的信号隔断设施,在进入建筑后,定位显示就做不到精准定位了,地下医院的前台护士比普通医院的更要守口如瓶,不得已之下,织田作之助才选择向这里的病人提问。   当然,眼前的这位更可能是家属。   时间过的太久了。久到织田作之助无法忽视其中的异样。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已经离开了。”   几乎同时开口,以至于两种不同的声音,不同的问答交叠在了一起。   “嗯。”等待了一会儿后,织田作之助应了一声,却迟迟等不到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太宰在犹豫。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织田作了,第一次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那时他被震惊和错愕的情绪倾覆,而这次却是不同的。   在太宰获取的记忆当中,他们是非常好的朋友,即使没见过面也会心生亲近、有着仿佛认识了许久的感觉。但同时还有些不知如何面对的怯意——因为自己和安吾一样,是害死他的帮凶。   于是迟疑了很久,太宰也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定位显示依然没什么动静,忽明忽暗的在一小块地方闪烁着。织田作之助索性不再关注他,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太宰身上。   “我们是不是真的有见过。”于是,织田作之助再次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呢?”太宰敷衍的反问道,虽然自己也非常清楚在织田作面前模棱两可是没意义的。   “因为你看起来像是认识我一样。”织田作之助回答道。   看吧,在织田作面前回避问题只会被他更直白的再强调一遍。   “认识吗?当然认识了。不,应该说是好久不见吧。”太宰垂下眼睛,接而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说道,他朝织田作之助笑了笑,仿佛天生就会隐藏自己的、隔着面具般的笑容让织田作之助很难看出真伪,“老实说,这次见面比我预计的早了很对,让我很没准备呢,织田作。”   织田作之助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是因为对方隐藏的太好了而无法看出来,而是因为对方的神态和表情太像发自内心了,与他的气质形成了极其割裂的违和感。但在这一刻,织田作之助知道他是谁了。   “你是太宰。”织田作之助笃定的说道。   在禾泽讲述的故事中,他们总是朋友关系。   “这里是港口mafia的地下医院。”织田作之助环顾了一下四周,疑问句说出了肯定句的语气,“哦,你刚刚说禾泽离开了是怎么回事?”   “这只是我的推测。”太宰回答道,露出了若隐若现、很难界定是否存在的微笑,“织田作应该有很多问题吧?但我认为这大多数问题,都该由禾泽亲自回答你才是。”   织田作之助觉得太宰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情绪没什么起伏的点了点头。眼前的这人有着太多难以理解的古怪之处了,仅仅只是判断出他似乎并无恶意并不能满足织田作之助。但这会儿不行,禾泽破天荒的给他发来了求救定位,说什么都要先找到他人才行。   港口mafia年轻的首领用着温和的语调告知了织田作禾泽的病房号码。   织田作再次点头,然后拎出手机,摁开屏幕递给了太宰。   “加个电话号码吧。”这样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日再问了。   对方似乎愣住了,连望向织田作之助的眼神中都划过了一丝茫然。织田作之助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大人物的电话号码应该是不能乱给的。   然而就在织田作之助打算亡羊补牢的收回手机时,太宰却露出了笑容,然后将自己的号码输入上去了。   那样的笑容褪去了伪装,像是迷路后又找到了自己家的少年会露出的那种笑容。   织田作突然开始认为先前的那个笑容也是发自真心的了。   他默默收回手机,补充了一句话。   “禾泽总是说我们在另一个世界是朋友。”   “或许他说的是对的也不一定,在另一个世界,我们说不定真的是朋友呢。”太宰看上去心情很好,表情上也带了一丝少年才有的羞涩,仿佛在为一个玩笑般的虚构故事感到不好意思。然后,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换了一副更正经的神情,“织田作不上去找禾泽吗?”   想起了那个不靠谱的时候还好,靠谱的时候经常把自己折腾的很惨的朋友,织田作之助这才压下所有疑惑,匆匆和太宰道别后去了禾泽的病房。   太宰也在此之后离开了医院。   ·   安排敦支开了中也,独自一个人来到距离总部大楼不远处的咖啡厅。太宰接待了另一个客人。   不过按照先来后到的说法,先一步坐在咖啡厅里的被成为主人也没什么问题。   期间织田作给禾泽打过一次电话,大概是发现病房里没人了。太宰没有挂掉,只是把禾泽的手机调整成静音之后放到了口袋里。   他估摸着织田作应该还会打给他,但太宰是接不到的,因为他留下的是敦的电话。   咖啡厅稍靠内部的卡座内,坐着一个带着雪色帽子的少年,说是少年也不尽然准确,他的年龄和样貌或许同太宰一样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称之为青年也未尝不可。   少年安静的喝着咖啡,桌子上散散的摆放着几张照片。   太宰来到此处,的视线落在了这些照片上,其中一张拍摄的是禾泽,从背景来看似乎是在那家位于擂钵街的疾控中心拍的。   “他就是禾泽释之助吧?太宰君表现的这么在意,连我都开始好奇他了呢。”仿佛注意到太宰的视线,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客人说道,眼神带着少许的探寻,含蓄的、并不明显。   太宰抬了抬眼。   “比起这个,我建议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不出意外的话,你要和你自己成为敌人了……”太宰在客人的对面坐下,顿了顿,念出了来客的名字,“费奥多尔。”   来者是一个带着白色帽子的东斯拉夫少年,看上去有些病弱的样子,可那紫水晶一样的眼睛仿佛能拨开一切迷雾,具有者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并不锐利,却让人感觉没什么事情能瞒过他一样。   认谁都无法相信,这么一个连成年与否都不确定的少年,竟然是在国外名声鹤立的情报组织『死屋之鼠』的首领。   “这种事情我早有预料了,在果戈里第一次背着我往横滨跑的时候……所以,我不就来找你合作了么?不过,太宰君,”说到这里,名叫费奥多尔的少年观察着太宰的眼睛,开口说道,“你肯定知道更多东西吧?不妨都说出来吧。”   “我想费奥多尔先生肯定自己也能猜到吧。”太宰不轻不重的拒绝了,并没有向自己暂时的盟友解疑释惑的意思。   费奥多尔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不再进行这个话题。   这件事对费奥多尔来说还是很少见的——与未来潜在的敌人合作,干掉另一个自己。   要是换到过去有人对费奥多尔这么说了,他肯定建议对方去治治脑子。   但事实就是这么发生了。他不希望自己暴露在“自己”的视线中,和自己作对是非常麻烦的事情,费奥多尔有着无数的信息盲区,但对方却完完全全了解自己。他不想陷入被动,所以需要一个头脑足够聪明的合作者。   他们的合作是在“无名研究所”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那天开始的。   十年前就已经出现的无名研究所,然而自己却对其一无所知。   费奥多尔无法挖掘出任何一丝有关它的有用信息,仿佛天然的被其排斥在外。只能从别处搜集到有关它的只言片语。他觉察出其中的蹊跷,并且产生了调查一番的愿望。   横滨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太宰治,从异能到头脑到势力范围都是不可多得的优秀合作者。   所以,他们合作了。   并且在合作的第六个月,拎出了研究所背后的人。   是费奥多尔自己。   二重身、同位体,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费奥多尔又花费了两个月独自观察对方的身份,试图找出对方的“真身”,进行某种鉴伪,却非常遗憾的发现,对方从行事风格到手段,都确确实实与自己一模一样。   “我听说横滨流失了一本书,这个‘我’是书造的?”费奥多尔提出了一种猜想。   “或许有点关联,但我觉得不是。”太宰回答到,鸢色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一句忠告,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别考虑着用书做跳板。”   面对这句毫无前提的、古怪的话,费奥多尔并不打算纳入考虑。   太宰也不强求,如果一句话就能搞定老鼠,他现在就能原地退休把一摊子事儿都丢给中也和敦了。   “太宰君玩过游戏吗?”费奥多尔的话题跳跃度突然特别大。   “不说话,猜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是吗?”太宰反问道。   费奥多尔点了点头。   “算你赢了一局。”   然而稍稍出乎费奥多尔预料的,太宰摇了摇头。   “我的目的是引诱你与你自己兑现,寻找另一个你的行踪依据的是禾泽身上的定位器——‘你’的计划快走到尾声了,该沉不住气了。你的目的是‘书’,并不打算与我合作到底。”太宰用着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回答到,就像一个在悬疑小说第一页圈凶手的没品读者一样,兴致缺缺完全没有和费奥多尔玩下去的意思,“至于最后一个输赢问题——赢的会是我,你和另一个你都会输掉。”   “太宰君很有自信嘛。”费奥多尔不怎么真心的夸奖道,没有做出任何否认。   ——如果换成禾泽在场的话,他肯定会说上一句“正义二打一,那当然是我们赢”吧。   太宰发现自己最近似乎总在联想禾泽在场会进行怎么样的发言。   他和费奥多尔没什么好说的,一次对视都可以把对方的心理想法推测个七七八八的。在太宰邀请费奥多尔见面的第一秒费奥多尔就知道了太宰的目的。一般来说,他们会进行正经的互换信息来表达礼貌。但二人都对这种行为厌倦了,所以费奥多尔提出了玩一场简单的游戏。   只是太宰的厌倦更胜一筹,他连游戏都不想玩,直接一口气揭晓了所有答案了事。   太宰将定位器丢在了桌子上,不再说话。   一段时间后,定位在一小片区域闪烁着、接而熄灭,两人一起离开了咖啡厅。   ……   //   称不上太出乎意料,但想法应验这事本身就足够给我带来惊喜,所以看见是他们的时候我依然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太宰,跟另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来访者一起出现了。   我知道太宰早晚会出现的,证据有很多。比如,能被导演先生成为不速之客的存在,必然是能威胁到他、对他不利的。符合的人不多,但太宰绝对算其中之一。   他们并非独自前来,更远处,严阵以待的黑手党们将这里团团包围。   可我却并没有十分注意这点,我的视线几乎全部被来访者和导演先生夺走了。   当你真真实实的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你眼前时你也会非常震惊的。   无论是毛茸茸的白帽子还是无论怎么比对都如出一辙面容,都说明他们是一模一样的人。   只不过一位是研究所的负责人、是导演先生,另一位则是『死屋之鼠』的首领,费奥多尔。   “第二个我么……这场景可真奇妙呀。”同太宰一起前来的、另一位来访者——费奥多尔,如同描摹场景般的张开手,他的眼睛同样是水晶般的紫色,闪烁着和导演先生如出一辙的光芒。   仿佛照镜子一般存在着的两个人,使整个空间都变得奇妙了起来。   “我早就知道你会前来了,毕竟是另一个我,不可能不会出现。”导演先生保持着手指交叉的动作,他闭着眼睛,嘴角似乎带有一丝笑意。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就这么对峙着。我的站位并不好以至于想要观察全貌就要左看右看,但我并没有这种打算,我只是单纯的望着太宰来时的方向,惦记着家里的猫。   不过我很快意识到我还可以做一件事。   于是我开始往太宰身边蹭,光明正大的远离了导演先生。   “光顾着和自己说话,怠慢了太宰君可真是抱歉啊。”另一边,导演先生不怎么带有歉意的说道,我条件反射的停止了移动。   “反正你很快就要输了,想聊就珍惜机会聊吧。”太宰淡淡的回应道,成功勾起了导演先生的胜负欲。   又或许什么也没勾起,只是浅淡的有那么一点想要杀掉对方的欲望。   我就完全无法融入这样的场景了,因为我的心思全在我家猫身上。   “这可说不准,要输掉的人是你才对啊。”导演先生抬起眼睛,同太宰对视起来。他们的眼神真的很像,那种完全把控一切的、不属于此间的眼神。   情况已经了然了,如果两个费奥多尔中只有一个是真的,那么一定是太宰身边的那位,和我交集寥寥,却是属于这里的真实的那个人。   导演先生与这个世界的隔膜深刻到任谁都能轻易看出,他看这个世界就像是看一样空无的、有点用处的工具,这不是正常该有的眼神。   可太宰却也有着和导演先生近似的眼神,导演先生或许是费奥多尔的同位体,导演先生或许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那么他有这样的眼神尚能理解。但太宰又是为什么呢?   我产生了这样的疑惑,因其困扰,不由自主的将视线移到了太宰身上。   然后就看见太宰微微抬了抬下巴,然后“喵”了一身。   我感觉有什么烟花炸开了,脑内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刚刚是“喵”了一声吗?是吧是吧!还是说我幻听了……   虽然我很快意识到那只是用“猫与鼠”间的关系压制进行回击的话术,是对输赢轮的调侃回应。但我确实被这一声“喵”影响了,完全冷静不下来,也不敢跟太宰对视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并且有开始还惦记着我家的猫了。   然而,茶会的聊天依然在继续。   之后,终于,在我忍不住甩手不干直接回家的前一刻,三个不好好说话净打哑谜停下了没什么意义的试探,步入了正题。   导演先生早就察觉到了我的焦躁不安,却把此时它曲解为我对真相和下半页故事的迫不及待。   我很想反驳说我只是想回家找猫,但我忍住了了,维持住了闭麦的状态。   “这里的所有人都对真相保持着可观的好奇心呢,我想,太宰君能为他们解答吧。”他摊开手,这样说道, “——只有你一人才掌握的,这个世界的真相。”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太宰露出这么有攻击性的表情。   在导演先生的话音落下后,太宰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他抿着嘴,鸢色的眼睛沉沉的看向导演先生,就像在看一具尸体。   我的手指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为我第一次接触到如此场景。第一次直观的看见太宰的愿望。   “你知道你没得选的,太宰君。”导演先生说话的语调很平稳,语气是一种游刃有余的温和,带着占据上风的放松,“还是说,你认为由我来说出这个真相更好呢?关于这个世界‘只是个脆弱的倒影’的真相。”   ——脆弱的倒影?什么抽象的形容啊。   我试图把这个短语翻译成易于理解的大白话,不太聚焦的视线却正好落在了一旁的费奥多尔身上。   “脆弱的倒影……原来如此啊。”一旁的费奥多尔先生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接着,他将目光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与他并不熟悉,对视也只是增加刻板印象而已。   于是,我们同时移开了视线,算是某种奇怪的心照不宣。   这时的太宰却收敛了全部的表情,仿佛前一瞬间的杀意从未存在过一般。   “这个世界确实是倒影般的存在,是脆弱的,随时都有可能被外面的人书写上故事,然后取代毁灭的世界。”太宰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和真实的世界相比,这里只不过是下水沟一样无足轻重的一笔,谁都可以轻易破坏。”   “证明这一点的就是‘书’,这个接近世界根源的存在同样存在于此。可惜的是一但在其中书写下故事,我们的世界就会就此毁灭——当然,你是不会在意这点的吧。”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太宰将视线放在了导演先生身上。   然而,导演先生却摇了摇头。   “你说错了哦,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也是非常珍贵的事物呢。”在背后操控着一切的人如此讲述道,他微微仰头,看着到来许久却不愿意落座的客人们,愉快的讲述道,“我不妨告诉你此行前来的目的吧——当然,我想,这是‘我自己’和太宰君都知道的事情呢。”   “我要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可惜的是,只靠我个人,即使杀掉十个、一百个、一千个异能力者,都不能将异能力根除。”导演先生的神情变得晦暗,我注意到他的手指神开始细微的、经质的抽动起来,他却完全没在意这点,接着讲述起来,“人类的存在渺小又无足轻重,如果只拘泥于这样的身份,就什么也改变不了。所以我脱离了出来……”   “……所以,你不做人了?”我忍不住接话问道,这其实更接近插嘴,但我真的很想说。   然而导演先生却没有生气,他并不在意我打断了他的叙述,反而是微笑着反问道:   “你觉得我算人吗?”   我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很想说他是人,又很想给出相反的答案。   “所以你用了特别的方法来到了这个世界,你是‘来自真实世界的我’。”作为离真实最远、也最近的费奥多尔开口说道,很难说清楚他到底是站在何种角度思考的,但与心思都在猫上的我相比,他显然已经通过这些只言片语拼凑出了真相,连开口都无比笃定,“书会回应书写者的愿望,你是真实世界的人,可以毫无顾忌的书写故事而不担心世界的覆盖——”   “——遗憾的是,书的本质也是异能力的本质,以真实世界作为蓝本的书中世界,不可能存在‘没有异能力的世界’,至少在今天之前是这样的,”导演先生无比顺畅的接上话,他知道另一个自己在想些什么,正如费奥多尔先生也完全理解他一样,所以,他放低了声音,说出了真相,“所以,我依靠书来到这里,将这里打造成了没有异能力的世界。”   我条件反射的低下头,又条件反射的望向太宰。   然而,我们两个都好好的,并没有突然死掉或者异能消失的迹象。于是我疑惑起来,扭头望向导演先生。   他似乎料到了我会看向他,仿佛早有准备的说道:   “是的,现在这里依然存在异能,没有异能力的世界——是从现在开始呢。”   这句话给我带来了不寒而栗的感觉,我突然感觉骨缝都有些发酸。   下一秒,我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哀嚎声,还没来得及分辨,就开始耳鸣起来,周围的场景变得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回来。   这本身并不是什么非常严重的问题,但药效未退的我确实很难保持平衡,还是被太宰扶了一把才没摔倒。   导演先生似乎还在说话,但我有点听不清了。   我费力的集中精神,好一会儿才听清了后半句。   “……现在,也该轮到禾泽君讲话了吧。”   原来我还有发言机会的吗? 第220章 零食和猫   耳鸣的感觉依然在持续,我的脑子空白了一半,并没有什么有建设性的发言想说。   ——我能回家找猫吗?   我很想这么说,但显然,这种发言并不合适。   不想发言,但并不代表我一无所知。   我知道无名研究所是导演先生建造的,我知道他欺骗花户爱,让她误以为可以给获得亲情。我知道小爱的异能力很特别,导演先生在她身上所做的一切绝非偶然小事。   所以我也知道这一切的答案。   导演先生承认了自己的目的就是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他的所有行为必是围绕着这点展开的。也就是说,无论是研究所还是小爱,都是为“清除异能”而服务的。   小爱曾经跟我说过,研究所是为了根除一种困扰着人类、带来巨大伤亡的罕见疾病而设立的。对导演先生来说,在全球占比百分之三,却掀起大规模战争的异能力者,大概就是最无法容忍的疫病本身吧。   我的视线重新聚焦,有目的性的环视了一下四周,无论是导演先生还是太宰,他们都比我更清楚这些事情。导演先生了布置的茶会圆桌,但我总觉得多了一把椅子。   但我的想法显然没什么参考价值。所以现在轮到我来讲话了。   “好。”终于,我听见我的声音这样说着,耳鸣的感觉依然持续着,但我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了这是为什么,我重新保持住平衡,几步走到了导演先生面前,在他的注视下抽走了他对面的椅子,撑着这张椅子来保持平衡,“我知道无名研究所是你用‘书’建造的,你欺骗花户爱,让她误以为你可以给予她亲情,但一切都是你诱骗她登上实验台的手段。你的目标是能实现的。但我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什么时候会死?我还有多少时间?”   “这已经算是两个问题了。”导演先生嘴角的弧度似乎上扬了一分,没有拒绝我的提问,“两个答案其实一样,都是在一场下午茶之后。”   ——太短了……   ——时间太短了……   即使这里的我只感觉到一点点耳鸣和恶心,却依然能了解到在这之外的异能力者在遭受着什么。   太宰布置下的包围圈不乏异能力者成员,我在此听见的,是他们痛苦哀嚎的声音。   “禾泽猜的没错哦,这都是研究所攻克了许多困难才研究出的解答式呢。”导演先生的声调透露着愉悦,他的情绪和表情都称得上内敛,这种愉悦的情绪也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满意,“你知道异能是什么吗?”   “最广泛且不成文的说法是——它是灵魂的映照。可惜这种浪漫的说辞没什么建设性的意义。还有更严谨的说法可以诠释它。”   我被导演先生的讲述吸引了。跟我先前设想的不一样,或许不只是我,他也被那段持续时间略长的网友关系影响了。导演先生将另外两人晾在一边,如同网友时期时一样向我分享着知识。   导演先生看着我,讲述的过程甚至可以被称之为耐心。   “你知道么?异能是能量的一种,它如同其他能量一样广泛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却不能被随意的取用。如同装载煤炭需要用碳桶,异能的容器无疑是人。”   “然而是否能容纳异能、能容纳多少异能都是先天决定的。所以,许许多多的国家、集团、组织,为了让不具备此类先天条件的人获得异能,就开始进行人体改造实验,甚至更进一步,异能武器实验。”   我忍不住像太宰的方向望去,太宰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一副等待导演先生说完话后才会行动的样子。费奥多尔先生倒是露出了些许了然的神情,他似乎是很了解自己的那类人。   “可你要做的事情正好相反。”我收回了视线,认真的开口道。   “嗯,是这样的。”导演先生没有否认我的话,甚至是十分认可的,他垂在桌上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视线从红茶上移动到了我的身上,最终同我对视,“我要做的事正好相反,异能虽然只能由人来容纳,却可以通过机器来干扰,除了这里,全世界所有的异能力者都会陆续死掉。”   “当然,最终这里也不会例外。”   ·   我没什么话想说,并且觉得导演先生之所以什么重要台词都跟我说,绝对是因为我是在场四人里最好吓的一个。   ……   //   六小时前。   略显破旧的居民楼,墙面上沾着火药的与油污的痕迹,江户川乱步独自来到这里,没有迷路。   当然是不会迷路的,整个横滨就只有两条路他绝对不会迷路。   一条是从社长家到侦探社,另一条是从侦探社到这里。   乱步理了理帽子,眯着眼睛抬头望了望阳台,某个房间的阳台在很久以前就挂上了防盗网,不再是摆设的样子。他收回视线,老旧的居民内并没有电梯,于是乱步老老实实的爬了一层楼。   在一扇门前站定之后,他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房间的主人打开了门,对他的出现感到讶异。   “乱步?你怎么来这儿了?”织田作之助稍稍有些惊讶,虽然但看表情并不能看出这点。   乱步不由分说的的递给了织田作之助一串钥匙——是他自己的。   “帮我把我的零食拿过来,在我卧室的保险柜里,密码是……”乱步完全没有回答织田作之助问题的意思,无比自然的安排着,告诉了织田作之助密码的数字。   织田作之助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你为什么自己不去拿?”   “太高了,好累。”乱步解释道,是那种侦探社习以为常,换个人来横竖都要锤他两下的任性答案。   织田作之助抬起脑袋看了看天花板。   ——没记错的话,乱步的房间就在他们的正楼上,并没有多高。虽然他平日里都住在社长家就是了。   他随意的联想了一下,然后收回了视线,本来还想再对乱步说些什么的,可此时的乱步却早就不理他了,注意力全放在了二宰身上。   “我可以摸你吗?”乱步对二宰说道。   二宰既没有一下子跳开,也没有走到乱步身边,他只是蹲坐在鞋柜上,偶尔舔舔缠在爪子上的绷带。   本着“没说拒绝就是同意”的流氓原则,乱步默认他同意了,跨过门槛在鞋柜前摸猫。   这下,织田作之助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了,交代了一句“拖鞋在最底下的格子,照顾好二宰”后拎着钥匙上楼了。   等织田作带着一大袋零食回来了的时候,乱步正坐在沙发上撸猫,并且还在跟猫猫分享好吃的,是禾泽冻在冰箱里的冰镇豆花。   一人一猫炫的十分开心。   “这是禾泽给自己准备的宵夜。”织田作之助放心零食袋,虽然乱步捞禾泽的零食已经是常态了,但他还是选择替室友挽回一下口粮。   “没关系的。”乱步吃了一口豆花,满意的眯了眯眼,显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一向如此,侦探社的大家也纵容着他,“他欠了我的点心还没兑现完呢,而且禾泽今天晚上是不会吃它的。”   织田作之助觉得有些奇怪了。   “他今天会夜不归宿?”织田作之助反问道。   乱步睁开了一只眼睛,微微偏头望了织田作之助一眼。   “不好说,但他今天一定会心情很差。”乱步回答道。   听到这个答案,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   人的食欲和心情是挂钩的,放到禾泽身上就更明显了。如果委托不顺利或者遇见一些难以避免的糟糕事情之后,心情很差的禾泽就会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吃不下饭。   一日三餐就变成了例行公事模式,抽屉里的零食点心也全属于乱步了。   总之,在禾泽心情不好的时候,乱步对这些零食是有继承权的。   最后一口豆花被分享完了,乱步对着织田作之助举起了二宰,语调带着期待的雀跃:   “我能把猫带到侦探社吗?”   “他叫二宰。”织田作之助抬眼思考了一下,在直接同意和和纠正说辞中选择了后者。   二宰完全不挣扎,任意乱步摆弄。小小的猫崽已经有了液体的潜质,因为乱步的动作变成了一个小长猫条。   “嗯嗯,二宰。”乱步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接下来他又专门解释了一句,“带二宰去侦探社是因为答应了禾泽要帮忙——照顾二宰的,绝对不是因为社长想摸摸猫猫。”   世界第一名侦探乱步大人当然不会说谎,所以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   于是世界第一名的侦探大人,满意的抱起猫走掉了。   二宰比起其他猫是真的一副无欲无求随遇而安的样子,即便面临这种要被“拐走”的命运,也只是甩了甩尾巴。   织田作之助望着自信离开的乱步,认真严肃的思考了起来。   在案发现象以外的地方,乱步大人爆棚的自信心还是有人兜底比较好,很明显,让猫猫自己回侦探社也太不负责任了。   然后,在织田作之助打算提出“我跟你一起去侦探社吧”的时候,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贴在手机壳上的定位显示片断断续续的发来了禾泽的定位。   织田作之助的脚步止住了。原本走到楼道拐角的乱步停下脚步,又抱着猫后退了两步。   “怎么了啊?”乱步拖长声音询问道。   织田作之助向他展示了一下手机背面的定位器。   “禾泽好像遇到麻烦了。” 第221章 危机   织田作之助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稳,如果不是非常熟悉他的人,很难看出他在担心。不过乱步早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无非就是说服自己留在这里,等侦探社的其他人来接自己。   这可万万不行,如果不是乱步大人亲手把猫猫带给社长看的,不就少了很多意义嘛。   所以还没等织田作之助开口,乱步就直接拒绝了。   “我自己就可以带二宰回侦探社。而且——织田你根本没必要理会这个的。”乱步努力的表现出严肃的神情,一字一句的说道,想以此让自己的说辞更有说服力。毕竟对方是织田嘛。   “是因为没有危险吗?”织田作之助询问道,乱步总是聪明的过分,即使是知道这些也没什么不奇怪的。   “是因为会有人救他,”乱步回答道,他仿佛知道织田作之助接下来会说什么似的,又强调着补充道,“不可能不救的,真的!”   然而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大人或许注定要在织田作之助身上品尝一些挫败感,总之,他的推理在认定某事后就不会改变的织田面前一如既往的用处不大。   最后送乱步回侦探社的任务被交给了从书店回来,一般路过只想回家的芥川。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只是普通的准备回家、并且急着读小说的芥川反问道,很明显不怎么想答应这项任务。   “这是侦探社的任务哦。”在织田作之助回答之前,乱步在旁边补充道。   听到了这个理由,原先不怎么愿意的芥川直接换了个态度。   “如果是侦探社的任务,那么在下明白了。”芥川用特别靠谱的声音答应到,他没有咳嗽却习惯性的用手指遮住了嘴。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终于放心了下来。   “那我就先走了。”织田作之助对两人道。   “唉,真拿你没办法啊。”乱步叹了口气,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拎出手机给织田作之助展示了一个地点,“实在找不到的话可以去这里看看哦。”   织田作之助看完后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   ·   “乱步大人为什么要带着二宰呢?”护送乱步的路上,芥川开口问道。   “是为了帮禾泽照顾它!”或许是因为怀里有只猫猫,乱步此时的心情非常不错,连回答的语调都是昂扬的。   “……是他。”芥川忍不住纠正道乱步的用词,二宰也配合的“喵”了一声。   乱步的脚步稍稍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往前小跳了一步衔接上。   “啊啦,芥川也被禾泽同化了呢,变成喜欢和小动物交朋友的小孩子了。”乱步眯着眼睛评价道,一副成年人的老成态度。可惜依照他过去的做派,芥川完全没法带入他的话。   “明明乱步大人才是更像小孩子的那个。”芥川不客气的吐槽道。   “不是哦不是哦。”乱步摇头晃脑的否认道,“世界第一名侦探不需要在乎其他人的想法,所以不是小孩子。”   这显然是非常小孩子的发言,所以完全没法说服芥川。   最后乱步和二宰,都安全的到达了侦探社,可喜可贺。   二宰的到来让整个侦探社都小小的沸腾了一下,小猫很给面子的“喵”了几声,于是侦探社更沸腾了。   试问谁不喜欢会扒拉绷带的可爱猫猫呢?   唯一遗憾的是社长为了维持侦探社之长的威严只是远远的看了几眼,并没有加入撸猫的队伍。   ·   “乱步看起来很烦恼呢,是发生了什么吗?”撸猫撸尽兴了的晶子退出人群,就看见了心情不怎么样的名侦探大人。这种状态还挺少见的,毕竟社长刚刚还在私下里给了难哄的名侦探大人私人回馈。   “身边的人都是笨蛋,算吗?”乱步趴在桌子上,蔫蔫的说道,轻描淡写的cue了一群人,“不听劝的笨蛋、一意孤行的笨蛋、还有就是明知道笨蛋只会搞砸却做不了什么的自己。”   晶子愣了一下。作为侦探社中最聪明的那个,乱步的烦恼反而都很简单——没有有趣的案件、买不到喜欢的零食、或者不知道该给社长准备什么礼物之类的,那些烦恼司空见惯,可这次却似乎不同。   “乱步?”晶子忍不住叫道他的名字。   “嗯。”乱步轻轻的应了一声,摆弄着办公桌上的小玩具,“超推理告诉我,很快就会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事关侦探社存亡的大危机。”   晶子的神情变得意外起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事务员和调查员们都在其乐融融的摸猫拍照,无论怎么看都不能说是有危机的样子。   可无论如何,晶子也不会怀疑乱步的话,所以她的神情很快从意外变得严肃起来了。   “那侦探社需要做些什么?”晶子问道。   “等危险自己找上门。”乱步开口说道,望向了晶子,却在这之后岔开了话题,“你觉得他会想回家吗?”   这句话问的云里雾里的,晶子也是过了几秒才把禾泽的名字对上的。   “……应该会想吧?”晶子猜测着回答道,终于翻出那久远到她几乎要忘了的回忆。   ——在禾泽刚加入侦探社那会儿,乱步就说过,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哦。”乱步闷闷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在那之后,乱步说了许多话。   他说,很早之前社长也是这么说的,当时的自己就已经知道禾泽是个彻底的麻烦了,所以他提出只要把禾泽彻底留下来就可以杜绝一切麻烦,社长却要求他不干预禾泽的决定,让禾泽本人决定自己的去留。对乱步来说,这当然是很麻烦的做法,但自己还是答应了,因为是社长的请求嘛。   于是他也就没提过把禾泽留下的事了。   不能干预禾泽的决定又要解决麻烦,他自然做了很多推理。   他推理了很多东西,推理到了“书”,推理到了幕后的导演先生,推理到了港口Mafia的那位首领先生,但所有的线索都缺乏最关键的连接点,他知道突破点是禾泽——这显然是当然的事。但最终,探寻的结果却是停止。   “如果我继续调查下去的话,禾泽就会成为真相的牺牲者。”乱步摘下帽子,盖在脸上,闷闷的声音从帽子后面传来。当然,他也可以不是,只是这样一来,安全和回家两种结局只能二选一了。无论是社长还是晶子,都认为禾泽是要回家的。可如果乱步非要调查下去的话,即使禾泽是安全的,他也回不了家了。   晶子眨了眨眼睛。她只是社医,并不精于推理,但她一直都非常相信乱步的判断的。   一个非常麻烦的大危机,似乎还和禾泽有关。但不管如何只要乱步和社长都在,就没什么不能解决的。晶子就是这么坚信的。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了当天晚上,时间来到夜里,虽然已经过了下班点,但大多社员却没有下班回家,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闲聊。而时下最热门的话题就是贤治的庄稼,起先只是禾泽一个人在好奇这件事的进展,后来不知怎的整个侦探社都感兴趣了,连乱步都表示想知道这个调查的实时进展。贤治向众人分享着“庄稼生病事件”的最新调查结果。一如前面许多天那样毫无进展,却在调查的过程总搜出了许多隐秘的犯罪据点,破获了很多毫无进展许久的案件。事务员们听着匪夷所思充满戏剧性的调查经过,无不发出惊叹和捧场的掌声,可惜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怎么也没办法让庄稼变得健康的贤治完全不在乎自己解决了多少案件,怎么样都沮丧极了。不想看贤治沮丧的事务员小哥哥小姐姐们赶紧表示会扩大调查范围加紧调查,安慰贤治庄稼会好起来的。   这实在是无比平凡的、普通的日常,任谁都很难预料到,刚在被安慰后打起了精神,扬起笑容想让大家不用担心自己的贤治会突然变得脸色煞白,然后开始咳嗽起来,接着就是咯血。贤治痛苦的咳嗽着,不知不觉的弓起了腰,蜷缩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事务员们先是被这种完全没有过渡的转折弄的不知所措,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然后站起身来围住了贤治。   ——又或许他们根本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下意识的想做出点反应。   很快有更冷静的事务员意识到了这种情况应该去求助社医,于是敲响了与谢野医务室的门。   接着,敲门的人很快听见了有人惊呼道国木田先生的名字,她被这个声音吸引,转过了身,就看见国木田先生同样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边说着自己没事,一边捂住自己的嘴巴,然而,他手上、衣袖上、米色的针织马甲上,都是血迹。   她倒抽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背后的门就开了。   “与谢野医生!”事务员小姐的声音简直就像在呼唤救星。   然而,当她转过头时,看见的,却是一个同样脸色白的像纸一样的、咯着血的与谢野医生。   “冷静点,春野小姐。”与谢野晶子脸色苍白,她咽下嘴里的血沫,用更冷静的声音安抚着她,她迅速环顾四周,接着向她下达了一个指令,“你去看看社长怎么样了。”   本身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春野瞬间定了神,忙不迭的跑去了社长的办公室。   在咯血的时候往嘴里咽并不是什么很明智的决定,春野小姐刚转身,与谢野晶子就忍不住咳嗽连连了一抬手,就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第222章 车祸   //   头晕、恶心、呼吸困难、咯血,伴随着浑身各处的疼痛和挥之不去的耳鸣,身体的各个器官仿佛同时故障罢工,仿佛要不了多久就会直接死去。与谢野晶子是名医生,她大致都能判断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哪些症状,而正是因为她过于清楚了,她才觉得这种状况匪夷所思。   ——她觉得自己绝症缠身,身体内所有的器官都在迅速衰败。   ·   这种情况并非只在侦探社内发生。城郊废弃楼层框架附近,组成包围圈的黑手党们开始出现状况,许多人痛苦的呻吟哀嚎着,喉腔、鼻腔都开始渗血。   街道、建筑、任何见得了光或者见不得光的地方都在发生着类似的事情,上一秒在跟你闲聊同行的人下一秒就倒下了,蜷缩在地上痛苦的挣扎。   织田作之助没能在佐佐城信子的住所找到禾泽,他打不通禾泽的手机,打通太宰的电话时接听的却是一个年龄不怎么大的小孩子,在听完织田作之助的讲述后他用着歉疚的语调告诉他,这并不是太宰先生的,电话他也不在太宰先生身边。   “我也联系不上太宰先生。”敦说道这里时,稍稍有些焦躁,不过他很快按耐助这种感情,向织田作之助保证道,等到我联系上太宰先生,一定会把这件事转达给他的。”   ——那时候也来不及了吧。   织田作之助这么想着,却没表示出来。只是“嗯”了一声后把电话挂了。   挂掉电话后他几乎没有任何停留的跨过警察设立的封锁线,离开了佐佐城信子的家。   他上了车,短暂的回忆了一下后,扭开了车钥匙,前往了乱步为他指出的地点。   标注的地点在城郊,和佐佐城信子的家几乎称得上是完全对立的方位。地点太过偏僻,弄得织田作之助这样想着,表情如同神游天际,他的焦躁任谁也看不出来,但他确实是焦躁的。压着限速上限的车速就是最好的证明。   焦躁的调查员需要遵纪守法的卡上限,焦躁的黑手党就不需要这么做了。   某位黑手党干部先生连路都不想走了,开着自己那辆极为显眼的红色机车,反重力的行驶在路边的建筑上,迅速的移动着。   在看见那泛着红光在建筑的墙体上快速移动的影子时,织田作之助的注意力就几乎完全落在了他身上。他很快把“重力使”这个称呼和眼前呼啸而过的异能力者对上号,联想到禾泽曾经在港口Mafia的秘密医院接受过治疗,织田作之助立马意识到这是个线索。   然而还没等到他因为“非常时刻”而做出在马路上超速的不良行为,一阵难以忽视的耳鸣仿佛箭矢般贯穿了他的耳膜和大脑,令织田作之助感觉头晕目眩,一种腥甜的味道从喉腔处涌了上来。他下意识的想打方向盘脱离马路急停,前面的车却突然更着急的左右摇晃着,速度骤降,来不及躲闪的织田作被迫撞上了前面的车,突然蹦出的安全气囊震的他气血翻涌。接着,后面的车追尾了,织田作咳嗽着,难以言喻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他闻到了油箱漏油的汽油味,却完全动弹不得,身上、车上、安全气囊上全是血……   『天衣无缝』。   前杀手的本能让他瞬间打方向盘脱离马路后刹车急停。车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声音消失之后,车却稳稳的停住了。   下一刻,左摇右晃速度骤降的车辆,与什么也没反应过来、来不及减速的车辆撞在一起,就这样连续追尾了三四辆车。   如果没有天衣无缝这样异能,织田作之助也将是追尾中的一员。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织田作之助终于忍不住了,艰难的咳嗽起来,满嘴都是铁锈的味道。他抬起眼,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原本在建筑上行驶的机车在红光的闪烁下栽了下来,扬起了尘土。   他闻到了血腥味,是属于自己的。即使没有发生追尾事件,剧痛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喉腔翻涌着一股又一股的腥甜血沫,他看见烟尘散去,那位重力使先生似乎也在咳嗽,但很快,红光浮现,他再次骑上机车,消失在了织田作之助的视线当中。   织田作之助取下放在车上的便携破窗器,打开了车门,手臂却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他极力的克制这这种反应,很成功,除了依然在咯血,他的体态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的旁边追尾了四五辆车,他打通警视厅的电话,将破窗器贴在车窗玻璃上按下,从内部打开车门将里面的受害者捞出来。   就这样如法炮制的把所有人都捞了出来,提示忙线的警视厅才接通了他的电话,接线员急促的声音说明着警视厅那边同样忙翻了天。   织田作之助用手摁着喉咙,抑制住咯血的冲动,尽可能简洁明了的交代了现场的情况,确认对方清楚后才挂断了电话。   车内有些人伤的很重,织田作之助很想对他们做一些急救,但手却抖得不成样子,非要做的话也只是帮倒忙。   于是他不得不放弃,选择打电话叫救护车。做完这些后,他再次上了车。   需要帮助的人很多,织田作之助想尽可能的去帮他们,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不过现在,他要去找禾泽。   这种疼痛的、连四肢都无法自如控制的状态显然不怎么适合开车,但织田作之助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了。   他的手指用力捏着方向盘,依然有些微微发抖,疼痛并不能抑制这种颤抖。他通过天衣无缝规避掉了车祸带来的伤害,但如今却表现的比车祸后还糟糕。他的身体莫名其妙的坏掉了。直觉告诉他这种情况跟禾泽的突然消失有着很深的联系,禾泽肯定遇上了麻烦,他必须找到他。   车子开车发出“滴滴”的短促的声响,织田作之助这才意识到他没关上车门。   他伸手准备拉上车门,一个骨节分明的手指却阻止了这样的动作,本该关门的右手迅速捏住了不速之客的手腕,另一只手则迅速掏枪扣开扳机,对准车外的人。然后,突然的,一个圆环被不由分说的塞到他的怀里。   身体稍微有些跟不上反应,织田作之助极力的控制自己,却很快意识到自己暂时不用这么做了。怀里多了个圆环后,头晕恶心的感觉似乎也有所减淡,咯的血的也没有一口比一口粘稠了。   他很快看清了阻止他关门的人的正脸,是安吾。   坂口安吾俯下身,扶了织田作之助一把,接着要求他把驾驶座让出来。   出于对朋友的信任,织田作之助移动到了副驾驶。   安吾上了车,把门带上,他似乎很清楚织田作之助有许多一问,所以没等对方发言,就解释了起来。   “肇事者是俄国情报组织『死屋之鼠』的首领费奥多尔,他的无名研究所所研究的是针对所有异能力者的异能武器,不知道影响手段是什么,但受影响的人周身器官都会衰竭,出现器官坏死和癌变。现在半个亚洲都乱了,并且影响还在在辐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种影响有依赖异能——”安吾的视线落在织田作之助手中的圆环上,接着说道,“这是异能特务科第七机关为了控制异能罪犯而打造的手铐,半成品,可以一定程度的抑制异能,我们无意间发现佩戴它的异能罪犯受到的影响远远小于其他人,才确认了造成这种情况的是异能武器。”   安吾看上去非常冷静,有条不紊的讲述着他所知道的信息,仿佛没受什么影响。   要不是的脸色同样苍白,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织田作之助就要被这种假象欺骗了。   “你现在需要做什么?”织田作之助提问道,拿到了半个特制手铐之后,他的状态总算没有一路下滑到底了,耳鸣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却比刚才能容忍多了。   “从源头解决这个事件,逮捕费奥多尔。”安吾说道,踩下了油门,“你们侦探社的乱步先生和我联系了,我的……同事会和侦探社对接,他们会负责解决掉异能武器。至于犯人这边,我做了一些调查——”安吾开口交代道,提到自己的同事时却微妙的卡壳了一下,但这个反应很快被他自己主动略过了,“总之,我大致知道费奥多尔在哪里,我的现在要完成的工作就是逮捕他……”   安吾顿了顿,然后用平静的语调接着说道:   “然后,接禾泽回家。”   织田作之助抬起眼睛看着坂口安吾,年轻的搜查官先生目不斜视的盯着前面的路况,绕开追尾的车辆顺顺当当的开在了马路上。   “禾泽还有另一个家的。”虽然知道这种话不太适合讲,但织田作之助还是讲了。   “那就先接回来,再问清楚他想怎么样。”安吾冷静的开口道,但这份冷静根本没保持住,几乎是在下一刻就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好友不知如何是好的愠怒。   “他太漠视自己了,明明知道自己麻烦缠身,却毫不作为。”安吾按耐着烦躁开口道,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咳出了血沫。   ——啊,他知道了啊。   织田作之助眨了眨眼睛,并不觉得这个场景有什么奇怪的,或者说正好相反。很早之前织田作之助就有这种预感,如果安吾知道禾泽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一定会非常恼火的。 第223章 普通人   车子向城郊的方向驶去,大多街道都维持着平常的样子,平日里,异能力者总能把这座城市搅个天翻地覆,但在如今这种情况之下,异能者的痛苦与死亡却显得那么无足轻重,什么也没有影响。   车辆融入车流中,对此时的安吾来说,或许逮捕费奥多尔的指令才是重中之重,可他却很难将心思完全放在这上面。跟不着调的禾泽待久了,他似乎也受到了禾泽的影响,变得不再清醒妥当。   安吾盯着眼前的车流,平静的开口,声音带着不明显的压抑。   “认识禾泽这么久,我有察觉他的变化,又总觉得他根本没变,只是在按照交朋友该有的样子按部就班的伪装,在欺骗我而已。”   能让安吾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安吾。”织田作之助叫道他的名字,他抑制着咳嗽的冲动,或许是想打断什么,又或许并没有这层含义,只是单纯的想叫一声他的名字。 “你都知道些什么?”织田作之助轻声问道。   “很多事……我今天才知道,禾泽是夏目漱石先生的重点观察对象,‘把他带回来’这点也是夏目先生的指示。”安吾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那个跟禾泽有些私交的地下情报员你知道吧?他其实是夏目先生的线人。他明明知道夏目先生的存在,明明知道自己跟书有关,明明知道自己迟早麻烦缠身,但他什么都不做!他明明很早的就有机会寻求帮助的……”   安吾恼火的情绪无处发泄,说话的声音就变得越来越低。   这就是让他无奈且分外恼火的一点,禾泽总是处于麻烦缠身的状态,他一直都认为是禾泽太过倒霉,来不及反应也想不出方法,即使他偶尔说过“我什么都知道”这样的话,安吾也没太当回事,觉得这只是禾泽对事情的错误认知。毕竟什么都知道又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但现在他发现他错了,禾泽确实如他所说的一般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在乎。不在乎被别人盯上,不在乎被别人利用,不在乎自己是否处于劣势,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变得狼狈。   他不在乎他自己。   超脱分寸感之外,安吾不能接受禾泽用这副态度对待自己。   或许这样的形容太过独断了,但这就是禾泽带给安吾的感受。禾泽并不自弃,但他对待自己的态度极为轻佻,这种违和的感觉一直盘旋在安吾的脑海里,他一直觉得有个词语能够恰切的形容禾泽对待自己的态度,但如今,这个词语已经呼之欲出了。   工具。   禾泽对待自己的态度,就是常人对待工具的态度。   他把自己看做是实现愿望的工具。工具不会介意自己的使用者,所以谁利用他、观察他,他都不会在意。他的反抗全建立在愿望冲突的情况,他会为了更在意的人反抗其他人的愿望,而他自己的却不会和任何人冲突,所以他总是狼狈的那个。   他所有的不求救都是故意的。   即使禾泽表面上变得更乐于开口和分享烦恼了,但更本质的东西却没什么变化,他的内心依然是空泛的,浅淡的愿望如同海面的浮沫,自始至终还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认可的朋友本质上是这样的人,这让安吾感到非常的无力。   “那你想做些什么呢?”织田作之助再次提问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禾泽。”   安吾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   “暂时没想好,但无论如何都要好好谈一下吧。”安吾回答道。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却想到了许多事。他跟禾泽早早的就认识了,之后才一起认识了安吾。所以比起安吾,他要更了解禾泽一点。   在织田作之助看来,禾泽是最不像黑手党的黑手党。他既不在这边,也不在那边。有的时候,他带给织田作之助的感觉并不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而是像……云一样。明明是非常常见又一目了然的样子,但谁也没办法形容他是怎样的存在。黑手党时期的他可能会淋你一身水,到了侦探社之后就只做遮太阳的事了。   跟一朵云讲道理大概是没什么用的吧。   “安吾会对一朵云生气吗?”思考了一会儿后,织田作咽下了涌上来的血沫,开口问道。   “禾泽又不是云。”安吾回答的很迅速。他们的关系一向是这样的,身份、爱好、观念、看待问题的角度都截然不同,但却都能非常默契的理解他们的的意思。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露出了神游天际的神情。   安吾的雷达动了。   “……你在想什么呢?”他用着稍显防备的语气问道。   “我只是突然发现,我们算是去把一朵云接回家吧。”织田作之助回答的声音不急不缓。   “这只是你自己的想象,我可没认可这种说法。”安吾完成了每日必备吐槽,说完话他瞟了织田作之助一眼,然后沉默了,“你这副很失望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织田作之助也瞟了安吾一眼,呆毛完全没有晃动的意思,显得有气无力的。   “……就算他不是云,也不至于难过吧。”安吾沉默着开口道,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   侦探社内。   乱步的话都值得重视。所以,当耳鸣出现,与难以言喻的蔓延至全身时,与谢野晶子并不意外,只是觉得时间实在是有点太早了。距离乱步对她说的那些话,甚至只过了几个小时。   耳内的翁响让晶子什么也听不清,连呼吸都是痛苦的,她强撑着从办公椅上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到门边,把门一下拉开。办公区内,情况也没好多少,事务员们茫然又慌乱的把国木田独步团团围住,看见撑在门边与谢野晶子,正准备敲门的事务员小姐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围了上来。   “与谢野医生——”事务员小姐焦急的开口,然后又硬生生的卡住了。因为被当做主心骨的与谢野医生糟糕的脸色和贤治的一模一样。   与谢野晶子的状况没好到哪去,万幸的是,目前这种程度还没达到可以使用请君勿死的阈值,一时半刻谁都死不了。   但是快了。   与谢野晶子有这样的预感。   “冷静些,春野小姐。你去看看社长怎么样了。”她开口说道,用更为冷静的声音将春野的状态从六神无主中扯了出来。   “先……联系异特务科那边……”国木田独步忍耐着说道,喘着气缓解着疼痛与乏力,他撑着椅子想试站起来,竭力想表现的和平时无异,但显然是做不到的。   与谢野晶子很快将侦探社的情况尽收眼底,贤治趴在办公桌上,一边蜷缩着身子一边小声的喊痛。国木田独步逞强的想要主持局面,却在一口一口的咯血。事务员们慌里慌张的围着他们,又是递水又是递手帕的,可惜的是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用处。   她几乎是立刻寻找着乱步所在的位置。很快,她成功了。乱步办公室的门被他自己推开了,乱步走了出来,但自信的表情却在下一秒崩塌了,他望着办公区的场景,睁大的绿色眼睛满是错愕。   与谢野晶子正想叫他的名字,却突然气血翻涌,咯血连连,什么也没说出来。   “怎么会这样?”乱步盯着眼前的场景,仿佛有什么信念崩塌般的自言自语,“为什么我没事啊……”   乱步没事……那不就说明——   听见乱步声音的与谢野医生猛然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她的瞳孔骤缩了一下。   “乱步。”晶子咳嗽着终于成功的念出了他的名字,侦探先生却依然显得不知所措,迷茫的看着侦探社内的一切,“这是……专门针对异能……咳咳……异能力者的恶性事件……对吗?”   “不是吧……”乱步小声的说道,压下了帽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听不见了,“你看,超推理都好好的啊……”   这下,与谢野晶子终于意识到了乱步的逃避。   ——乱步在逃避,这个时候不能这样的。   她这样想着,朝前跨了一步,却因为使不上劲差点跌倒。   “晶子!”一直有关注着晶子状况的乱步吓了一跳,迅速上前扶住了她。   “……我没事。”晶子推开乱步,努力靠自己的力量站稳,接着直视着乱步,语气是说不出的认真,“现在侦探社只有你才能解决这件事了你、咳咳咳……你知道答案的……”   “我——”乱步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的想要避开晶子的视线。   即使没带眼镜,他依然一眼看出了真相。这就是专门针对异能力者的恶性事件,他毫发无损正证明着,他……不是异能力者。   江户川乱步,只是个普通人。   多么显而易见的答案,他是个普通人,当然不会受到影响。即使他无比坚信自己就是异能力者,即使他坚信社长不会骗他的。但超推理、不,是他自己的所有思想,都在叫嚣者告诉他——别抵抗了,承认吧,你就是个普通人。   可这种事情怎么能承认呢?不承认也可以解决问题吧。   他就这样冒着逃避的念头,不敢跟晶子对视。   可他不能一直逃避。   “这种事情,名侦探会解决的。”他避开晶子的视线,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老式的黑框眼镜,这似乎是一种习惯性的举动,他带上眼镜,仿佛就是那个可以靠异能力侦破案件的名侦探,“我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第224章 对峙   乱步的声音顿了顿,他深呼吸了一下,似乎是为了让自己从某种状态中抽离。   “国木田,你有耳鸣的感觉吗。”终于,他开口问道,平静的样子不同于之前的慌乱,同样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咳咳咳……有的……”国木田独步胡乱的擦着咳出来的血,艰难的应了一声。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开始上前指挥起了众人。   “那就完全说得通了。我刚才已经提前联系了特务科,他们会派出人手跟进,很快也会有专员来我们这里支援,不用重复联系了——对了,那家伙是熟人,就交给晶子你来对付了。”乱步冷静的开口道,“至于敌人,他们是来自海外的无名研究所,我去处理它。”   社里的事务员们终于是压下了慌乱的情绪,稍稍冷静了一些。面对主动提出要解决问题的乱步,晶子却本能的感觉不安。   “你要去哪里?”她艰难的吐词道。   “去关掉武器的开关。”乱步回答道,“在这之后,只需要接受请君勿死的治疗就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了。”   乱步也有微弱的耳鸣反应,这意味着影响的传导方式有迹可循,而乱步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虽然乱步仅仅只是耳鸣,不过如过推理没错的话,所有的异能力者从肺部开始,各个的器官都会逐步衰竭,最后走向死亡。并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所以无论做什么都要尽快。   他才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   “我跟你一起去。”沉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社长推开门,出现在了办公区中。   除了脸色有些发白,他看上去丝毫没受影响。但衣服上的血迹和在下一刻抑制不住的咳嗽都说明着他同样在经受这么。   乱步的表情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他跑到社长身边,却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只觉得头脑发蒙。   “社长……”他只能这样叫着他,声音都不自觉的带上了哭腔。   “没事的乱步,”社长一如往常般沉稳的声音夹带着一丝虚弱,他摸了摸乱步的脑袋,重复了刚才的话,“我跟你一起去。”   “可是——”   然而乱步并没能接着说下去,社长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他认真的看着乱步,成功让侦探先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拜托你了,乱步。”社长开口说道,语气极为平静,一如往常。   乱步声音中的哭腔已经完全遮掩不了了。   “如、如果是社长的请求……”那就没办法了……   一如过去的每一次请求一样,名侦探从来都不会拒绝社长的。   乱步坐上了社长的车,驾驶座上坐的是社长。他不会开车,即使到了社长需要他的时候也只会给社长添麻烦。   “对……”对不起,社长。   乱步小声的开口道,但未尽的话语却被社长打断了。   “对不起,乱步。”社长抑制着咯血的冲动,声音依然十分的威严,他想让自己显得柔和下来,但显然不怎么成功,于是只能用着这样的语气说着后面的话,“让你担心了……”   乱步不敢扑到这样的社长身上,他用衣袖遮着眼睛,只是闷闷的嗯了一声。   名侦探早就已经成年了,不能向十四岁时那样哭来哭去的了。   ·   血红的月色下,白发的魔术师摘下礼帽,向眼前的观众鞠躬致意。   “晚上好,大名鼎鼎的重力使阁下。”   他是一个小丑扮相的年轻人,微笑着,斗篷之下飞出了几只洁白的鸽子,周围乱象遍生,他却与一切都格格不入。   “今天也是和平的一天,不是么?”果戈里开口说道,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   如果不是他对和平有所误解,那么他就是懂讽刺的了。 中也警惕的盯着眼前的人。很快极其意外的发现,他身体的状况随着怪人的出现开始有所好转,耳鸣声减淡,也不再咯血连连了。   “你这家伙是什么人啊?”中也皱着眉头反问道,他着急去找自家玩失踪的首领,却莫名其妙的突然耳鸣,接着整个人如同绝症缠身般疼痛到动弹不得,咯血连连,如今也是依靠重力才让自己看起来灵巧如常,在之后,又遇见了这个怪人。   “我要追寻真正的自由,因此,我要让我的挚友灵魂长眠,见他的上帝。”果戈里开口说道,接着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了,“当然啦,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只不过是个被自己的首领耍的团团转,甚至连现在寻找的方向都是完全错误的笨蛋呢。”   中也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给激怒了。   “你这混蛋是专门来挑衅我的吗?”他恼火的说道,周遭的碎石被重力携裹着悬浮起来。   “啊啦,只是正巧碰到打声招呼而已啦。”小丑的性格说变就变,他夸张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哦,另外就是提醒你别白费功夫了,如果要去找你的首领的话,他是在西方的城郊哦,三丁目什么的地点是为你设立的骗局呢。”   “我还是很好奇的,”果戈里笑眯眯的说道,仿佛有着某种特有的恶趣味,“对你来说朝夕相处的首领和突然出现的怪人,谁的说辞更值得信任呢?”   接着,还没等中也反应过来,他就消失在了原地,一如他最开始出现时那样。   “啧!”中也咬牙切齿的盯着只剩空气的空地,重力携裹的石头被碾碎成齑粉。接着,他弯下腰,咳满手是血。   ·   街道旁顶层的平台,果戈里坐在护栏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屏蔽器的开关。这无疑是对自己的折磨,忽强忽弱的耳鸣弄得果戈里有些恶心想吐,但他依然没有停止这样的动作。安逸的感觉象征着一种桎梏,提醒着他的不自由。   他的视线落在脚下的重力使身上,港口mafia的干部先生在原地纠结了很久,最终依然做出了那个选择。对果戈里来说,还算是有点乐子,但也无足轻重。更有趣,更令人欣喜的东西在他的口袋里。   他从口袋里将它掏出,随手丢在了一边。   那是一个遥控器。对横滨的某些人来说,它像老朋友一样亲切。   费奥多尔的茶会布置是有拜托果戈里帮忙的。他知道有两个费奥多尔,拜托自己的那个并不是他的朋友,但果戈里还是配合他做了许多事,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自己和自己成为敌人大概也算得上是难得的好戏,作为费奥多尔的挚友,他当然会追求让费奥多尔大吃一惊的事啦。   所以不问缘由和好处,他什么忙都帮了。   另一个费佳定下的地址只是一个一个只有框架结构的烂尾楼。它非常低矮,高度甚至不过三十米,却有一个简易的地下结构。非常美妙的是,果戈里的异能范围就是三十米。所以在帮“另一个挚友”完成倒数第二件事情之后,他就把原先安置在二层的部分炸弹挪动到了地下。   挚友的愿望都要实现了,他的愿望也要抓紧时间实现才是。   想到这里,果戈里眯了眯眼睛,这里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那片城郊,连烂尾楼的影子都看不见。但这些都不重要,他的视线又落在被冷落的按钮上,突然大笑了起来,又很快归于平静,露出了平和的、完全不属于小丑的神情。   不过这种神情也很快消失了,他还是那个小丑。   虽然他对杀死“另一个挚友”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做这件事,但谁叫他和自己的挚友待在同一片空间内呢,也就只能麻烦他一起死一死了。   而且他也不是白死呢,自己也帮了他很多忙。   现在最后一件事情也完成了,只要等待到那个最戏剧性的时刻,就可以引爆炸弹啦。   ·   //   “当然,最终这里也不会例外。”   导演先生慢条斯理的说道,嘴角的弧度没什么变化。   “可这么做对你没好处啊,这甚至都不是你的世界。”我反问道,问的时候是真的有些疑惑,问完之后却自己给自己找到了答案。   导演先生的想法岂是我这种一般人能揣测的,说不定他就是那种喜欢损人不利己的乐子人呢?   导演先生挑了挑眉,似乎对如此提问的我感到意外。他的眼神表明了对我提问的不理解,可以看出他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是过于显而易见了。   好吧,收回刚才的结论,导演先生大概不是那种乐子人。   然而,最终回答这个问题的却不是导演先生。   “是为了调换。”太宰开口道,即使说出的内容极其匪夷所思,他的语气也极其平静,他的视线没从导演先生身上离开,这些话却是专门解释给我听的,“书能够实现愿望的本质,是从无数的倒影世界中找到符合的倒映在现实,可书的本质就是异能的本质,书中是不存在‘没有异能力的世界的’,也就没法实现‘创造出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的愿望。所以,他需要来到这里亲手打造出这样的世界,再将它映射到现实世界中。”   “太宰君果然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呢。”导演先生说道,语气上带着赞赏意味。   “这么说,我们的世界就这样被你当成了达成目的工具了?”费奥多尔先生开口道,仿佛只是平静的叙述。   “我想你可以理解‘自己’的吧。”导演先生撑着下巴,说话的口吻十分轻松,他似乎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的从容不迫。 第225章 汇合   “当然,当然理解了,”费奥多尔先生对着眼前一模一样的自己微笑着 二人嘴角的弧度几乎分毫不差,“可惜,如果不是自己的世界,即使没有异能力的存在也毫无意义。所以——你还是赶紧失败吧。”   明明是自己的同位体,两人的火药味却比谁都浓烈,他们维持着笑容,却总给我一种随时会捅对方两刀的错觉。   我没想到有一天我需要给敌人救场,但这种情况,我不救场就真进行不下去了。   所以我开始抛出问题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找到小爱所在的研究所不就行了吗?”我整合着过去了解到的所有信息,低声插嘴道,“她的异能有在基因层面上改变他人的效果。你能让全世界异能力者在数小时内死亡,也是通过研究实验找出了独属于异能力者致死基因序列、再通过小爱的异能改写而做到的吧?能够作用于全世界,一定是仰赖了某些能扩大异能影响范围的异能或者设备,既然如此,随便解决掉其中一个,问题不就都解决了吗?”   “说的很不错。可惜,不会解决被的。”导演先生回答的声音不大,因而显露出错觉般的温和口吻,但说出来的内容和温和就没什么关系了,他开口道,仿佛在降下预言、或是噩兆,“——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以及那位大名鼎鼎的名侦探都会死在那里。在某些场合,头脑只能让他们意识到失败的具体时间而已。他们应付不来我所做的准备,什么也不会改变。”   “对自己太自信了啊,费奥多尔。难道你认为我也会毫无准备吗?”太宰打断了费奥多尔的话,鸢色的眼睛中并不包含什么真情实感的情绪。   我注意到外面接应的、形成包围圈的黑手党们似乎安静了下来,不知何时,他们恢复成了最初的样子——安静、且具有压迫性。   然而他们的存在却被导演先生彻底无视了。   “哦,中原中也?是吗?”导演先生用着棒读的语气念道另一个完全不在场的人的名字,他望向太宰的眼神带着某种戏谑,“你从来都不信任他,连实情都不屑于告诉他半点,只会使用谎言来引导他去你希望他去的地方。当他得知真相后,你又哪来的自信相信他会无条件的信任你呢?太宰治,你根本不配役使他。”   这种话语似乎是带点冲击力的,因为太宰沉默了下来,什么也没反驳。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但我真的非常想反驳他。   “我觉得中也不会被你忽悠的。”因为不知道怎么反驳,我选择直接说出我的想法。   中也又不是我,他才不会随随便便相信陌生人的话,被陌生人忽悠呢。   “那又如何呢?即使他真的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事的。『没有人能关停那台设备』——这是已经写在书页上的、既定的故事。”导演先生用着无所谓的态度说道,他半垂着眼睛,给自己续上了一杯新茶,“如果中原中也去了,那个名侦探应该能活下来吧,不过其他人都会死,无论是那位社长,还是中原中也。”   说道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稍稍顿了一下。   “哦,当然,太宰会一直活下去的。虽然有些遗憾,但小爱的异能力同其他人的一样,也没法在你身上起效呢。不过等到全世界的异能力者都死掉了,太宰君的异能也就失去意义了吧。”导演先生的腔调带着满意和戏谑,他勾了勾嘴角,接着说道,“虽然我想创造的是没有异能力的世界,不过没有意义的异能力者,也称不上异能力者吧?只留下太宰一个也没什么不好的呢。”   “我觉得一点也不好。”我反驳的特别快,弄得太宰都看了我一眼。   不,根本就是糟透了。   我在心理默默补充道。   但导演先生却完全无视了。   导演先生将失败的结局写入故事,这意味着无论侦探社的大家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解决。   ——不对,还是有方法的。只要让太宰触碰书页,将它的效果无效掉,这个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可是导演先生一定早有准备,不可能将书页带在身上的。   我下意识的看向太宰,准备说些什么,结果没想到的是,太宰也在看着我。   我他的神情很平静,带给我的感觉却正好相反。   “太宰?”我试探的叫到他的名字。   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应答。   ·   //   “谢谢你帮忙啦,可爱的帽子君。”在确认社长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后,乱步终于收敛了自己来回检查的动作,向从天而降的帮手致谢。他身前的少年有着褚色的头发,即使咯着血,动作也干净利落,一出现,就将那些重型军火拆的稀碎。   他们现在位于三丁目街区的废弃啤酒厂,又或者,也可以称呼它为,无名研究所。   这是乱步最后推理出的地方,也是一切问题的正确答案。   进入这里的过程当然是惊险万分的,废弃的建筑本身只是幌子,它的构筑模式跟擂钵街的疾控中心类似,都是以废弃建筑作为遮掩,真正的主体则藏在建筑之下。乱步轻松的破解了密码拿到权限,但等待他的确是研究所内数不清的保卫人员和根本不可能大规模现世的重武器。   乱步很快意识到了这是剧目的一部分,是那位导演先生给自己准备的“惊喜”。   但想做出任何反应都来不及了,缺乏线索、没做到未雨绸缪,这些大规模的重武器根本不是侦探和如今的社长应付的来的。   如果不是一个可爱的帽子君从天而降,乱步即便想到办法,靠着搭档多年的默契与社长一起脱身,也会受很重的伤吧。   可惜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抱着烦躁的心情来到这里、将怒火发泄到保卫队员和他们的武器身上、只是顺带救了人的中也对于突然开口的乱步自然没什么好脾气,只是粗声粗气的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乱步对他的反应感到纳闷,不过他很快就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啊呀,你是被骗过来的啊。”乱步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直接把自己推理的结果大声的说了出来。   “才没有这种事呢!”这话直接把中也弄得嗲了毛,恼羞成怒的反驳道。   在遇见那个小丑扮相的怪人之后,即使不愿意承认,中也的直觉却告诉他对方说的是真话。在太宰刚失踪的时候,就对小银透露的地址将信将疑。他很清楚,如果太宰不想让自己被找到的话,那谁也找不到他的。   可是不愿意坐以待毙的中也也别无选择,只能去相信着小银提供的地址。   得到另一个答案后,他确实犹豫了。太宰在他这的信誉分就是这么低。但即使如此,他依然没有改变方向,来到了三丁目街区的废弃啤酒厂。   哈!他最好在这里。如果太宰不在这里,那他干脆死在了莫名其妙的地方一了百了好了,反正是他自找的。   打定了这个主意,中也才来到了废弃啤酒厂,他只是想让太宰自生自灭得了,虽然即使很多人更喜欢把这称之为他俩该死的默契。   啧,该死的默契……   在这家废弃啤酒厂内见到其他人倒是有些在他意料之外,但他依然是顺手救下了。这种顺手为之的事他经常做。   做了就做了,反正对自己又没什么损失。   不过中也必须得强调,当这个侦探打扮的家伙张嘴的时候,他是真想把他的脑袋塞进他刚捏碎的榴弹筒里的。他可是黑手党啊,当然干得出这种事。   比起这个可惜长了张嘴的侦探小鬼,他旁边的“监护人”显然要好的多,说话沉稳严肃,表达感谢的措辞也很周全。   中也是认得这位的。准确来说,这两位他都认得。他们的情报都出现在首领的办公桌过,也有出现在他与禾泽的闲谈中。   ——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和武装侦探社的唯一核心。港口黑手党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带点对立,但也不是非对立不可。   “啊,只是举手之劳……”中也摆了摆手,不在意的回答道,然而话音未落,他就再一次剧烈的咳嗽起来,疼痛的感觉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然而咯血与眩晕却无法回避。   “你没事吧先生。”社长开口询问道,声音听上去十分沉稳,即使实际上他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去。   中也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擦掉了粘在嘴角的鲜血,他与对方对视,很快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意思。   ——我对你的身份有些了解,但无论如何,现在的我们还是暂时合作吧。   情况严峻,所有人都没有资格拖延下去了。   于是三人暂时同路,成了临时性的同盟。   “所以,你们来这是做什么的?”中也勉强忍耐着咯血的冲动,开口问道。   乱步点了点头。   “只有我知道帽子君的目的确实有点不公平呐。”他开口说道,陈述事实的话让中也立马回想起了他先前的发言。   弄得中也又很想给他两拳了。   “这里是无名研究所,在这个地下实验室的深处,安置着造成一切混乱的‘异能武器’。我们要去救人,救很多人。”在中也将想法落实为现实之前,乱步开口解释道。他走的比中也稍快些,不知不觉的引导着中也的行动方向。   中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砸中,一下子被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忘记了找乱步麻烦的事。   他当然听说过无名研究所。甚至于说,港口mafia现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这个研究所。   港口mafia要将这个研究所彻底摧毁,不为什么。这是首领的命令。 第226章 容器   无论无名研究所是怎样的存在,目的是什么,当首领下达命令的那一刻起,它就是整个港口黑手党的敌人了。   “你们知道这个组织?”中也提问道。   “十年前在海外建立的,为研究异能解决灾难而生的组织。当然,我认为前者存疑。”乱步回答道,表示他不但知道,而且还非常了解。   “解决灾难?”中也简直要被这个说辞给逗笑了,他咳呛了两声,仿佛没事般的抹掉了咳出来的血沫,看了看这如钢铁般冷硬的地下研究所,发出了嘲讽,“制造灾难才差不多吧。”   然而,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临时同盟们的谈话。   “真是傲慢又没有自知之明,研究所就是为了清理掉你们这种『世界的疫病』才存在的啊,异能力者。”冷静中隐含着愠怒的女声在他们的前方响起,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小姐站在三人面前。   如果禾泽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惊讶不已的。因为,眼前这个研究人员扮相的小姐,和他当初在电台节目上看见的主持人显然是同一个人,无论是少见的绿色头发,还是没什么高光的橘色眼睛,很明显,那位主持人小姐就是按照她的长相画出来的。   她站在那里,前面是全副武装的保卫人员,如同壁垒般守护着这座地下的研究所。   “你们要止步于此了,异能者。灾难毁不掉这里的。”主持人书上瑛太、或者研究员埃塔小姐,如同下达最后通牒似的开口说道。   她身上带着一种信念,这种信念让她拥有无限的自信与觉悟。保卫人员手举冲锋手枪,瞄准他们的姿势完全一致。这条通道稍显狭窄,对方一但发起进攻,他们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中也完全没有躲的打算,在埃塔小姐下令攻击前,他就依靠重力的异能迅速与保卫人员拉近距离,将他们压在地下。   基于狭窄地域带来的优势,仅仅仅仅只花费了数十秒,这批保卫人员就被中也解决掉了。   这批保卫人员没有给中也造成什么威胁,但他却在第二批保卫人员到来时落入了下风,只能依靠异能力折碎子弹,连弹道都无法精确控制了。   在不具名异能的影响下,中也只会越来越虚弱,最后步入死亡。   在这之后,埃塔举起手枪,扣开扳机指向中也。   “你们果然是灾难,即使耗费是无数人力都难以与之抗衡的毒瘤。”她这样说道,瞄像了中也所在的方向。   然而子弹射出,瞄准的却是站位更靠后的乱步。名侦探先生的弱简直是心照不宣的,连挨打都最优先。   然而随着“铛”的一声脆响,子弹被太刀格挡错位,弹射到了乱步身侧的地板中。   身为政府前杀手的社长自然对杀气敏感非常,在埃塔小姐没举枪时就被社长看透了意图。   子弹的冲击力顺着太刀传递到社长的手上,震得社长虎口发麻,一时间整只手臂都有些使力困难。   不过社长苍白的神色很好的隐藏了这点,他仿若无视发生,向前一步赶上中也解决掉了这批保卫人员。   保卫人员称不上源源不断,但在研究所中“异能武器”的影响下,即使只被拖延一秒,也是离死亡更进一步。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顶。即使与侦探社家的社长合力解决了敌人,完全没被伤到分毫,身体却依然越来越疼痛与乏力。以及……难以压制的躁动不已。   这种躁动逐渐难以抑制,疼痛似乎都随之莫名远去。下一刻,周遭的一切都开始振动,狭小的通道开始挤压扭曲,钢铁的外墙开始崩裂,随着一声巨响,研究所的廊道被开了一个豁口。即使反应过来及时躲闪的社长也被扭曲的重力影响,五脏六腑仿佛搅碎成了一团。   中也大喘着气,努力让自己的意识保持清醒,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上泛起的红纹,荒霸吐躁动不已,好像要撕裂他的身体一般。远去的疼痛随着中也意志的清醒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刚才,荒霸吐在没念解放词的情况短暂的出现了,将一切撕的粉碎。   埃塔撑在墙上上咯血不止,比那些保卫人员稍好一点的、她并没有站在重力漩涡,然而没经过任何训练的普通人连简单的自保能力都未曾掌握,仅仅是重力的余波就让她受了不轻的伤。因祸得福,意外解放的荒霸吐成功开拓了前路,保卫人员无法阻止他们的脚步了。   研究所、荒霸吐……这里的一切都让中也产生了很不好的预感。   这种古怪的异能武器似乎影响到了中也的自身。随着中也身体的逐渐崩坏,他似乎开始变得难以容纳荒霸吐了。如果不早点阻止这一切,无法控制荒霸吐的中也会把一切都毁掉的。   这种清晰的认知在中也脑海中盘旋,他咳呛了两声,手套已经因为沾了太多血而粘腻不堪。   ——如果他真的不能自控,让荒霸吐降世了,还有谁能阻止他?   中也这样想着,很快想到了那唯一的答案。   “啧……太宰……”他不由自主的将这个答案念了出来,又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这场危机,无论如何都会被彻底解决的。   中也不会失败,因为失败后的中也身体会被荒霸吐所侵占,而它会代替中也无差别的碾碎一切,结束这场灾难。至于他带来的灾难……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在与研究所的对抗中,太宰不打算做中也的保险。   因为不需要。   中也站在原地,稍稍显得有些怔愣。   直到,他被袭击了。   袭击他的是一颗糖,柠檬味的,乱步照着他的脑门丢的,不过顺着抛物线的轨迹,加上乱步准头不行,那颗糖掉到了中也的肩膀上,接着从肩膀滑下,被中也接住了。   “帽子君也是笨蛋吗?要抓紧时间往前才行啊。”乱步指了指被打开的豁口,接着认真的补充道,“你都收了我的糖了,不能拒绝我。”   这家伙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中也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乱步哼哼了两声,没和状态不好的中也斤斤计较。时间确实容不得拖延,他们没多少时间了。   忍耐着重力扭曲痛苦的埃塔再次举起枪,她连准星都无法固定,却依然固执的指着距离她最近的中也。   “你们……毁不了罗佳先生的研究所的。”她艰难的、固执的开口道。   可惜,下一刻她无力的倒下了。社长用刀背袭向了这个无比坚定的研究人员,清除了阻止他们的最后障碍。   “我们走吧。”社长冷静的开口道。   在他的身后,是整座研究所的核心。   巨大的、被玻璃隔绝的、钢铁制式的研究设施中,橘色头发的少女正置身其中,她的身上连接着带有芯片的支管,机械的装置从其中汲取并扩大着一切异能带来的影响。毫无疑问,眼前的女孩,正是那样会为所有异能力者带来灾难的“异能武器”。   中也愣愣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有那么一瞬间,女孩的身影与过去的影像重合了,过去的他自己、或者过去的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试验品们。   能救下来吗?   即使是完全陌生的女孩,也不由得让中也产生了这样的愿望。   因着这个愿望,他向前了一步。   暂时站在更靠后的位置、同样注意着实验室中的一切的乱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猛缩。   “等等,先别靠太近!”他几乎是在开口的瞬间向前了几步,拽住了中也。   然而中也的注意力却已经被这个少女吸引,即使被拽住了,也依然置若罔闻的朝前走了一步。   直到躯体上加剧的痛苦使他清醒。   中也触电般的退后了几步,控制不住的咯着血,他用重力支撑着自己,身上微微泛起红光。脸上的红纹忽明忽暗,是荒霸吐想离开的征兆。   一如乱步所推理的一样,大范围的影响虽是扩大了受害者范围,也很严重的影响到了异能本身的强度,让原先能迅速完成的改变变成了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相对的,在小爱的身边,在异能力真正的影响范围内,任何轻易接触的人都会在瞬间受到更严重更不可逆的影响。   不过,作为荒霸吐容器的帽子君现在是还活蹦乱跳的,这已经比乱步预计的好太多了。   但无论如何,社长和中也都不能靠近小爱身边了。   乱步将这样的意思完整的讲述给了社长和中也。中也抬起头,眯着眼睛望着玻璃容器中被支管环绕的少女,嘲讽的“啧”了一声。   “那我又能怎么样呢?”很难说他的嘲讽对象是谁,但毫无疑问,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别着急呀,帽子君。乱步大人会想办法的。”乱步走到了玻璃容器旁边,不同于异能力者,小爱的异能力即使作用与乱步身上也是没什么用的。他盯着那些支管,接着开口道,“只要关停这台能将异能影响范围扩大的设备,一切就都解决了。”   然而等乱步真的靠近这台设备的时候,他却愣住了。   机械设备的操纵台上有着数不清的按键,但所有的按键,都是一片空白。   乱步并不是异能力者,所谓的超推理只是他本人的推理天赋而已。可无论是连接的支管还是空白的案件,如果毫无线索可言,他又怎么能够推理呢?   他的余光迅速瞟向社长和乱步,二人的状态非常糟糕,暂时没注意到乱步的窘境。   乱步收拢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没有任何有用信息的操纵台是。这个世界上,有某样东西在阻止乱步探寻一切真相。如同一道又又一道上锁的门,将乱步隔绝在真相之外。对于不欢迎自己的迷题,乱步都是不屑于去解答的。然而在这种情况,乱步再次意识到他对眼前一切的无能为力。   但一切并非无解,只是解决的钥匙不在乱步手上罢了。就如同游戏中的双人密室,在另一件密室里,禾泽会用钥匙打开门,让一切如同乱步所描述的那样得到解决。   这大概是一种相信吧。   虽然禾泽是个笨蛋。 第227章 书写者   世界在倾倒。   一切事物变得模糊而没有边界,失去了意义。   ——这样下去也好……   ——至少罗佳先生的愿望是实现了的……   花户爱就这样沉浮着,她此时很疲惫,连感觉都不甚清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流失,仿佛重回了沉睡在胎水之中的岁月。   直到重力扭曲带来的异响将这钢铁建筑中的平静打破。   她抬起了沉重的眼皮,看见了许多人。大多是陌生的躺在地上的保卫人员,也埃塔小姐昏倒在一旁。   在这之外,她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人,那位能一眼看透真相的侦探先生不知为何也出现在了这里。   对方站在机械设备面前,对着没有标注的按键犯了难。   ——为什么来的是他呢?   不知为何,花户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如果是别人就好了。如果是别人,自己就不会有任何动摇了呀……   ·   乱步再次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了少女醒来的模样,她看上去疲惫异常,似乎所有的生机都在被这台机器夺取。   她似乎在说些什么,乱步集中着注意力,才勉强听清了她喃语般的声音。   “我是个……坏姑娘……”花户的声音很轻,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又仿佛是希望被其他人听到的。   无论她是哪种愿望,乱步都切切实实的听见了,而听见了就要回应。于是乱步回应了。   “不是哦!”乱步仰起脑袋,被顶灯照的眯了眯眼,他回答的声音特别大,生怕意识游离的花户爱听不见,也自然吸引了远处二人的目光,但乱步没在意这点,继续大声的回答道,“会这么想的小爱明明就是好姑娘啊,就算来的人是禾泽他也会这么说的。”   花户的手颤抖了一下。意识清醒的她绝对有一整盒子的话去反驳乱步的话,比如那个调查员先生见谁都哄,他的话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又比如她现在就在做坏事,根本不是好姑娘。   但她的意识并不清醒,甚至是脆弱的。所以,再一次,她开始挣扎了。她扯着连接在自己身上的支管,试图摆脱禁锢。与实验阶段的异能数据取样不同,如今她身上的支管都是嵌入血肉的,手术麻药的效果没有完全褪去,撕扯支管带来的痛感也有些钝挫的意味。她没有成功,除了些微的痛感,那些支管依然纹丝不动的连接在她身上。   隐约之间,她似乎听见了侦探先生在对她说话,她想去听清,想去回应,却克制不住的感到疲惫异常,最后在微弱挣扎中垂下了手臂,又被支管扯住。   “别再扯了……”   侦探先生的声音模糊的传来,但花户爱已经听不见了。   ——   费奥多尔很早就有了这样的构想。   基于异能手术可以让普通人获取异能获得的灵感,他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将所有人的身体改造为不能容纳异能力的状态,以此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样的构想显然是天方夜谭,但他那“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的愿望也是如此,甚至更胜一筹,这样一来,如此的构想也就显得没什么了。   不过将计划归于实际来考虑就会发现它的可行性并不高,将时间和精力花费在科研研究这种资源消耗巨大且大概率毫无收获的事情上实在不怎么明智。所以这个构想也只是构想罢了。   直到他在偶然间触碰到了书最本质的秘密,依靠『故事』来到了世界倒影的其中之一。他的手中留存着半张书页。由此,他那难以实现的构想终于可以归于现实了。   这个世界同样拥有着象征本源的“书”,但那本书却极其脆弱,上面书写任何内容都会导致世界的崩坏。而费佳手中的,却是真实世界中的书页,即使只有半张,也能为对这个世界造成稳定的、极具统御力的影响。   费奥多尔个人推测,现实世界的书页为这个世界带来了更多的本质上的概念,使它接近现实而趋于稳定。当费尔多尔身处这个世界并书写『故事』时,它会被当做真实世界,而书页会从其他世界中抽取可能性。使用它不会使这个世界崩坏,由此,本身充满不确定因素的实验都能在书的作用下得到唯一的答案。   能通过『故事』到来就能通过『故事』回去,即使只有半张书页,也足够他写下既定的结局。   对费奥多尔来说,这个倒影世界就是他的道具制作工坊,他在这里制作真实演出所需要的道具。无论他的计划有多肆无忌惮,等到计划的终幕,那些痕迹都会被舞台的灯光掩盖。他那边的敌人们永远不可能发现另一个世界产生痕迹,只能在为时已晚的时间里无可奈何的死去。   当然,这仅仅是他个人计划的那部分而已。书页被一分为二,有计划的可不止他一个。   ——或许确实只有他自己。   书页上半部分的书写者,怎么不算他“自己”呢?   费奥多尔看着眼前的另一个自己,如此想着。   即使熟知自己的思考方式,费奥多尔依然不了解另一个自己的真实目的。他知道那个叫“禾泽释之助”的人是“他”用书页创造出来的,可却看不懂禾泽的用处。他有花时间了解过对方,却依然看不透他的价值所在——至少是不值得用半面书页来创造的。作为工具,禾泽释之助达不到这种价值。就如同费奥多尔创造埃塔,即使是非常重要的研究人员,他也仅仅只用了一行字而已。   费奥多尔对另一个自己的目的一无所知,而另一个自己却清晰的知道他的目的。这不行的,这对自己很不利。所以,在『故事』中,费奥多尔竭尽所能的隔绝在外,将见面的机会压到了最后一刻。他小心的,谨慎的应对着对方,不露出一丝破绽。   直到对方这样说道——   “这么说,我的世界就这样被你当成了达成目的的工具了?”   一瞬间,费奥多尔觉得有什么绷紧的东西断掉了。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   费奥多尔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了,一直悬挂在他头上的达克摩斯宝剑无声的落下。他表面上却依然是一派从容的样子,隐瞒了真相,顺着他的话,回答的口吻十分轻松:   “我想,你是可以理解‘自己’的吧。”   ——   时间在流逝,以异能力者主导的世界却在逐渐瓦解。或许对某些人来说这是件好事,或许正确答案正好相反。但人们都没得选。所有人都没得选,无论是拥有异能而超脱于常人,还是因拥有异能而死,人们都是没有选择的。   这种事情可不能发生。   乱步自然的产生了这样的愿望,自从遇见了社长,天赋得到了发挥,他的愿望总能轻而易举的实现。可此刻却做不到了。   不过这都是暂时的,因为禾泽一定能替乱步打开那扇门。反正乱步对这件事是很自信的。   或许是自信的力量,又或许是机械设备中少女的决心,在某一刻连乱步都不清楚的时间中,所有的一切都清晰了。研究所似乎丝毫未变,又似乎全都变了,一切的一切在乱步眼里清晰可见,即使是毫无标注的操纵台按键,也变得如同电视遥控器一样简单易懂。   ——门打开了。   乱步迅速的操作起来,使设备停止了运行。他回头与社长对视了一眼,即使什么也没说,社长也从乱步的表情中解读出来他意思。玻璃护罩缓缓张开,社长切断了所有支管,在橘发的少女坠落之前将她救了下来。她依然意识薄弱,没什么动静。   中也不自觉的松了口气,随着支管的断裂,耳鸣声彻底消失,荒霸吐的躁动似乎也减弱了不少。   “我就知道禾泽可以解决的,果然乱步大人的推断永远是正确的!”直到此刻,乱步才露出了往常的笑容,显露出几分开心的神色。   ——这比刚才耷拉着脑袋围着自己打转的样子好多了。   社长这样想着,开口说话时却是一如既往的沉稳。   “先把她送回侦探社治疗。”   乱步正准备点头答应,突如其来的声音却打破了这份短暂的轻松氛围。   “演出还没有结束,现在离场不会觉得有些遗憾吗?”在听见这样熟悉的声音时,中也立刻抬起了头。   那个熟悉的、只有一面之缘的怪人突然出现在了此处,正站在打开了的玻璃罩上。   他张开斗篷,平衡性极好的在高空行了个礼。   “演出的落幕如果没有观众就太遗憾了,”果戈里故作忧伤的摇头叹气,然后睁开眼睛,正色道,不管你们感不感兴趣,都快点说‘想要看’,不然我就把这里炸了。”   可以,威胁的很彻底。他有那个神奇斗篷,确实可以做到这种事。   “好吧,我想要看。”乱步摘下黑框眼镜,收到口袋里,睁开眼睛,盯着这位不速之客,点了点头答应道。   “就是你刚才说过的那个地方?”中也抱着手臂反问道,即使机械设备关停,异能的影响不再持续,他身上的疼痛依然没有消失,只是不再接着恶化而已,而这就差不多够了。   “是哦,你要找的首领先生也在那里呢。”果戈里大方的承认道。   “那我也去。”或许是因为听见了“首领先生”的称呼,或许是因为相信自己的判断,中也同样接受了果戈里邀请。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对方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愉快了起来,甚至夸张的在玻璃罩上转了个圈。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在异能力『外套』的辅助下,期待观众的小丑带他们离开了研究所。 第228章 主角   ·   十分钟前。   我叫道太宰的名字,他却没有理会。   他叹了口气,眼神倦怠,古井无波的眼神简直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仅仅只做到这种程度就不再行动,你已经认输了吗?费奥多尔。”太宰的语气变得可有可无,仿佛刚才的一切认真的、冰冷的情绪都是错觉一般。导演先生不再能调动他的情绪,他似乎回归到了一种状态,一种我只在偶尔见到的,空虚又漠然的状态。   导演先生也叹了口气,同样没什么情绪的望着太宰,却没有那种虚无漠然的感觉。   ——认输了?   我有些懵,但除我以外的人没有。   “如果你是我那边的那位,我或许会对你说——‘下一次计划再见’,但可惜你不是,我未来会做的所有事都与你无关呢,太宰君。”导演先生用平静的语气开口,说完后,便安静的喝起了红茶。闲适的仿佛这里真的是举办在绿荫下的悠闲茶会。或许是受这样的气氛引导,不知何时,也费奥多尔在茶会上落座,分享着自己那杯红茶,他们轻而易举的接受了局势的反转,即便刚才的局势无论怎么看都是导演先生占优才是。   如果这片区域一定要有一个蒙鼓人的话,那必然是我。不过我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们的对话上面,或者说,不完全在。   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抓住了太宰的手,因为他刚才那令人心惊的漠然态度。导演先生在自顾自的喝茶,太宰也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分走了注意力,他看向我,短暂的愣神后,依然是那副漠然又虚无的神情。我却觉得这副神情和他的情绪并不相配,他的情绪极具感染力的传达给我,就好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不太了解其中的原因,但我却本能的不希望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能不能不要露出这副表情。   “禾泽。”太宰叫道我的名字,轻飘飘的打断了我未尽的话语,我的心跳都似乎因此凝滞,再说不出一个字。   我忍不住想握紧他的手,但真正的动作却是慢慢松开了。   “……你继续说吧。”我咽下了条件反射的道歉,轻声说道。   圆桌旁,导演先生和费奥多尔也进行了短暂的交谈。   “既然太宰君已经胜券在握,那我也应该让出舞台,不是么?”费奥多尔开口道,似乎在回答导演先生的问题,他大概是明白了什么,意识到了关键所在,便不再继续发言在,只是将视线放在了太宰身上。   太宰也抬眼扫了他们一下,在我松手之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件东西。   是我的手机。   我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太宰拆掉了我的手机壳,里面有我随手画的小像,以及,封在防水膜里的书页。   “你的习惯果然一点都没变啊,什么重要的东西都喜欢往手机壳里塞。”太宰他托着手机,没去触碰书页,开口说道,他没看着我,却在对我说话,陈述事实的语气里带了一丝无奈。   我回忆起了过去把对家证物凭据夹里面的记忆,想说“不就只在你面前表演了一次吗?没必要记那么久嘛”。也很想说“不重要的也会往里夹,我在里面夹过零钱”,但最终,这些话我哪句也没说。   “所以我才把它留下的。”我开口回答道。   目睹了信子的死亡,我几乎是瞬间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导演先生的安排。所以我把书页留给了太宰,即使导演先生的计划再怎么完善,依托于书页,只要书页在太宰手上,那么一切安排都可以被化为乌有。   “现在做你想做的事吧,太宰。”我开口说道,仿佛在诉说着既定的台词,“导演先生马上就要输了。”   “是呢,只要触碰到书页,我的所有计划都将被清空,失去『故事』的我也不得不离开,太宰君马上就要赢了,”导演先生出乎意料的开口道,弄得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但你真的不打算阻止他吗?禾泽?”   太宰依然沉默着站在原地,仿佛与一切格格不入。他总能轻而易举的达到自己的目的,以至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难以留住他,即使是即将而来的胜利。   直到导演先生开口说出了出乎意料的话,才让他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导演先生摆出闲适的态度,他似乎在先前就意识到了书页在太宰手上。或许是因为我的演技不够好,又或许他是通过其他线索判断的,但无论如何,他都接受了此时失败的自己,像是丢弃垃圾一般轻松的丢弃了自己的计划。   “失去『故事』的我仅仅只是不能再继续这份计划。但禾泽不一样吧?依存故事而存在的禾泽君,只会和故事一起不复存在的。”费奥多尔开口说道,眼神带着不明显的戏谑,“毕竟禾泽君可是某位书写者耗费了大半张书页来书写的、故事的主角啊。”   我被“主角”二字震撼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定了定神,认真的反驳道,但还没开口,就被导演先生打断了。   “——你想说你不是书的造物,而是穿越而来的旅行者,来自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原先在国外念书?”导演先生擅自抢走了我所有想说的台词,然后举一反三似的接着说道,“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所认知的一切,都是那耗费了一页半的书页纸张所书写的故事呢?”   我一时语塞了。   这个茶会里的主人和客人都过分聪明,总是在我没开口前就预判道我想说的话,然后提前打断我。以至于我都没什么机会完整的说一次话。   “我才不是纸片人。”我晃了晃脑袋,斩钉截铁的反驳道。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找一大堆理由和证据自证,但很快,这种冲动消弭掉了,我失去了向导演先生证明自己的欲望。   是了,导演先生只不过是个不重要的敌人而已,没必要花心思理会。   然后,下一秒,我的视线与太宰撞上了。   他的眼睛是透度很低的鸢色,却莫名带给我一种直击我心底、看透我一切想法的感觉。   我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我……真不是纸片人。”我开口说道,构思着解释的说辞,却又有没那么想解释。   毕竟是太宰嘛,他肯定什么都知道的。   “禾泽。”太宰再一次叫道我的名字,却与过去的每一次都不同,他这次在向我提问,“如果我无效掉了这张书页,你会消失吗?”   “不会。”我迅速回答道,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掩饰的动作,眼睛就非常不争气的眨了一下。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太宰的视线中。   很好,现在什么都完了。   早知道刚刚就和导演先生吵一架了,虽然很不擅长,但总比现在强多了。   我心虚的移了一下视线,又赶紧摆正它,看向太宰。   但显然来不及了,太宰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那个,我……”我的声音因为心虚而有些底气不足。我不知道该如何向太宰解释,毕竟导演先生并没有说谎,他所说的话也只是在陈述事实。   太宰的问题太尖锐了,直接到我毫无准备,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看穿了。狡辩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我深呼吸了一下,终于放弃了挣扎。   我拥有半张书页,因而不像乱步或者其他人那样无法触摸真相,正因如此,在数月的调查和与导演先生接触的过程中,我是知道真相的。也正因如此,我也知道结局是怎么样的。它只能是那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存在其他可能。   太宰觉察出了我的放弃,收回视线,不再等待。   “这个世界极不稳定,即使只是‘真相’二字,就足以毁掉它。”他垂下眼睛,仿佛在自言自语般的低声说道,我倏地有了不好的预感,却被理智拉扯,什么也没做,任由太宰接着说下去。   他说,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但也很特别,他有很多很多要保护它的理由,所以他和森先生做了交易,成为了新的首领。   他说,世界真相不能被三个以上的人得知,因此他才没让任何人靠近,这里的四个人,本身就不可能都活着离开的。如果想要守护真相,无效掉书页,让禾泽消失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这次打断人说话的人却是我了。   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走到了太宰面前,摘掉了他右手的手套,“那就这么做吧,无效掉这张书页,这样我们就赢了,这不是一开始就约定好的吗?”   我的动作却被阻止了,太宰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腕,用我从未听过的压抑声音询问道,“为什么……反倒是你们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啊?”   我完全没料想的这样的情况,在我的想象中,太宰应该是配合着我的动作,结束掉这场游戏才对的。   但太宰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错愕,依然在自顾自的说着。   “我明明可以想到其他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莫名其妙的,我注意到我心脏鼓动的频率。   “我没有放弃……”我觉得我必须要说些什么,于是开口了,却被太宰一句话说的讲不出下文。   “我不想再听你说谎了。”太宰平静的说道,在我再次感到愕然时,却又低声的、突如其来的问起了另一个问题,“禾泽……有产生过和某人殉情的愿望吗?”   ……我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这么想着,准备回答另一个更加适合这个场景的回答,却在说出合适的答案前却语塞了。   因为太宰说不想再听我说谎了。   “我……比较倾向于自己一个人……”我艰难的开口道,一板一眼的回答起来,即使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拐到这种奇怪的事情上,“一个人会比较冷静,才能完全确认自己的愿望。”   “所以你的愿望是被我无效,然后消失掉吗?”太宰开口问道。   ——我的愿望是想让你赢。   我这样想着,却没有这么回答。因为这是我和太宰都无比清楚的事情。而以此来推断就可以知道,太宰问这个问题其实更像是向我要一个许诺,就像是学校发的家长知情同意书一样。   于是我点了点头。 第229章 愿望   太宰突然闷笑了一声。   “真是的,你为什么那么冷静啊,明明都要消失掉了。”他就这样带着笑意说道,我却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太宰为什么会伤心啊?   我完全没法理解,明明无论怎么看,他都要赢了呀。即使他不在乎这些,会觉得无趣,也和伤心搭不上边吧?   我很想开口提问,但过去总结的经验却告诉我这个问题不能问出来。   于是我眨了眨眼睛,使用了阿真的魔法。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在面对阿真时都只有两种结局——听话、或者过一会儿再听话。但我却在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遇见了那个真心话大冒险下的例外。   只要我愿意,我想让谁哭谁就会哭,我想让谁笑谁就会笑。但当我开口,说出“闭眼”两个字时,只有一个人会睁开眼睛看着我。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会儿是耍流氓的最好的机会。   所以我在此靠近了太宰,抬手摁住了他的脑袋,不由分说的与他接吻了。   如果说阿真在咬碎了别家的异能力之后有什么没拖后腿的用处的话大概就是这一刻吧,耍流氓时绝对不存在目击证人。   我的呼吸随着时间的延长而逐渐紊乱,我却没有在意,并且用上了另一只手抱住了他。   ——这才是我的愿望。   能感觉到嘴边的柔软,发丝从指尖穿过,拥抱着最想拥抱的人,这才是我的愿望。   我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这件事。意识到无论是消失掉还是其他什么的,都不是正确答案。   这个才是。   我的手机似乎因为我的动作掉在了地上,没有手机壳保护的它九成九要报废,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我正抱住呢。   太宰现在的表情比刚刚的讨人喜欢多了,似乎是我的行为太突然了,让他看我的时候眼睛也闪烁了一下。   我想,我喜欢太宰,所以和他亲密接触会觉得高兴。太宰如果也喜欢我的话,现在也应该会高兴吧?会的吧。   如果他能高兴起来,能不伤心就好了。   可我连他为什么伤心都不知道,即使有这样的愿望也无法实现。   “……现在我不冷静了。”耍了一次大流氓之后,我指了指自己还有些起伏的胸口,开口说道。   太宰看着我,一副很想说什么的样子,但他什么都没说。   那就只好由我来负责说话了。   “……虽然我刚刚眨眼了,但我真的没对你说谎。”我没话找话的开口说道,忍不住偏过头,移开了视线。   之所以会眨眼,是因为这样耍流氓的、问都不问的接吻对我来说感觉就是在干坏事。根本做不到像太宰当时那样自然的理直气壮。   我揉了揉耳朵,稍稍有点面红耳赤的感觉。不过我努力无视了,然后轻声开口了。   我讲了许多话。   我说,“虽然我是从其他地方来的,但我不觉得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它对我来说是很特别的地方,我在这里遇见了很多很多很好的人……”   “他们都在外面经历着糟糕又危险的事情,我想让大家好好的。”   我努力的组织着语言,不能说谎意外着不能胡说八道,我也是这时才发现,完完全全的实话实说跟说谎一样困难,但我依然在努力的说着。   “我的愿望不是消失掉,但其实消失掉了也没关系的——如果这样可以救下我喜欢的人的话,那我会很高兴的。”   我弯下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书页和小像,再次伸手褪去太宰的手套。   “这个世界有很多很有趣的东西的,如果它不消失,如果太宰能高兴起来就好了。”我开口说道,把书页放在了太宰的手上,太宰似乎微弱的挣扎了一下,接着停下了挣扎的动作,任由我动作了。   “……就当我是高兴的吧。”   太宰说这句话的声音很轻,我差点没有听见。我再次清晰的意识到我心脏鼓动的频率,却似乎与刚才不同。   我的思维有些混乱了,理智告诉我我在做一件所有人都会得到满意的结果的、正确的事情,但另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部分却告诉我并非如此,我的想法是错误的。   但怎么可能是错误的嘛,换任何一个人来看都会发现这是最最正确的决定了。会纠结的我,果然还是不够聪明,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呢。   ·   没有人能探索自身死亡后会发生的是,那里是一片未知,所以有人将死亡定为一切的终点。他们或许是正确的,也或许不是。我不知道这场消失是不是我的终点,我希望不是,但就算是也没关系。   虽然我真正希望的是什么糟糕的事都没有发生,从那架飞机上下来,把小爱送回家,正常的上班,和同事们喝喝咖啡解决解决案件——我还是喝牛奶吧,弄清楚太宰为什么要当首领,解决一些麻烦,然后邀请他约会,就像普通人一样。如果还有白日做梦的环节,我是个真正的旅行者,我还可以回到学校,跟舍友们分享自己跌宕起伏的社会实践活动,和他们一起上课下课,把书念完,按部就班的画一部自己的作品,然后投稿发表,介绍太宰和他们认识,做很多普通的有趣的事情,就像普通人一样。   但人哪有那么幸运嘛,抱着许多不切实际愿望而又无法实现的人是不会幸福。所以,就这样,糟糕的事情在此刻终结,所有人都好好的,就已经是非常好的结局了。在我能决定的诸多结局里,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了。   所以,我选择了这个。   //   在碰到书页的瞬间,异能与异能因此对碰湮灭,在看不见的纬度扭曲,最终归于潭水般的平静,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能扭曲现实的书页变成废纸一张,太宰的眼前空无一物,心里留存的最后一丝侥幸破灭。   他无效掉了书页上的灾厄,拯救了世界。他在禾泽的授意下,用自己的异能力亲手杀掉了他。如同三流的狗血烂剧一样恼人。   空地上只留存着一只从他手中褪下的手套,昭示着这里曾经还有一个人曾经存在过,太宰盯着那只手套,一言不发。几乎同时,地面开始开始振动、陷落,惊人的冲击波开始爆发,天花板上的和地底下的炸弹同时引爆,而处于爆炸中心的人们显然无法逃离这样的命运。   太宰也没打算逃离,他知道这些炸弹是果戈里安置的——既然他也曾出现在舞台上,就不可能毫无戏份的离场。他准备了许多解决方案来应对各种可能性,但从他问出殉情的问题开始,他就一个也不打算用了。   在即将触碰到书页的一刹那,他是有动摇的。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事。   他想到刚捡到书时的愿望,他被其他世界中的自己吸引,希望拥有织田作一样的朋友,更希望这样的人不要因自己而死去,所以他做了许多自己不喜欢的事,成为首领、制定计划,让没有意义的倒影世界变得有意义。当时的他没考虑过会遇见禾泽,因为他所看见的自己没遇见过禾泽,禾泽是在计划之外的存在,他没法做的将禾泽纳入计划,即使就结果而言,他并不讨厌这样。但如果到了某一天,他要因为这个世界而失去禾泽,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其他世界的太宰因为自己的错误失去了织田作,他明明拥有着这样的记忆,做了那么多事情来规避这个糟糕的结局,却在另一个人身上重蹈覆辙,到头来什么区别都没有,这又算什么呢?   他不想这样。他能想到办法的,一定可以想到办法的。只要能避免这样的结局,就算在耽搁的时间里会有很多陌生的人因为灾难而死去也无所谓,反正他早就坏事做尽了。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最后一刻,太宰违背了禾泽的愿望,抽走了自己的手。一直是这样的,只要跟禾泽在一起,会实现愿望的那个似乎总是太宰。   但这次似乎是不同的,禾泽在他眼前消失,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已经碰到了书页。   什么都没改变,一切如他所愿的结束了。今天依旧是和平的一天,世界各地,许多人的人生落下了帷幕,那却并没有什么影响,不会影响太阳的升起,也不会影响鸟儿在日升之时的歌唱。   在爆炸想起的那一刻,太宰曾短暂的想象过自己的落幕,他清楚的看见了爆破碎片向自己袭来,没有躲闪,也没有如同过去一样斟酌这种死法会不会感到痛苦。禾泽或许说的是对的,死亡还是一个人比较好,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冷静的、清醒的感受到自己的愿望。   周围的重力变得扭曲,热浪向太宰袭来,带来灼痛的感觉,那些碎片却没有接近分毫。   太宰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中也跳入了在爆炸中翻涌倒塌的烂尾楼,用重力隔绝住破片的伤害,在不接触太宰的情况下将他拖出了爆炸范围。架空结构的楼层被爆炸摧毁,在火焰中化为一片乌有。   降落到安全的落点后,中也干脆利落的松了手,与太宰保持了一些距离。   他在果戈里的协助下迅速来到现场,亲眼看见果戈里按下按钮,展示了这名为落幕演出的爆炸。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从高墙上跳了下去,使用重力规避破片冲入火海,将身处其中的太宰救下。   安吾与织田作之助同样注意到了这场爆炸,等他们到了这附近,就只看见火光冲天的建筑和建筑附近、外套沾血的重力使和抬手咳嗽了两声的首领先生。 第230章 散场   即使重力可以隔绝破片造成的伤害,灼烧的痛觉却无法隔绝。在救下太宰后,中也本来是有无数问题想要质问太宰的。那些欺骗和引导、事件的真相,太宰的目的、以及这场爆炸,太宰隐瞒了太多事情,中也都需要得到答案。但在中也拉开距离,正准备开口质问时,却突然出现了两个不速之客。   至少中也是这么认为的,于是他暂且按耐住自己提问的想法,把视线与注意力放在了不速之客身上。   当然,对安吾和织田作之助来说,或许太宰和中也才是不速之客。   在看见太宰与中也的一刹那,安吾瞬间僵住了,过了几秒才慢慢放松下来,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织田作之助就没安吾的那种紧张了,他的视线掠过不远处的火光,看向太宰。在医院的时候,太宰对他就有所隐瞒,现如今会出现在这里反而也称不上奇怪了。   “禾泽在哪里?”织田作之助询问道,左右张望了一下,这片空地一览无余,除了眼前的两人,附近根本没有其他人。   虽然有被隐瞒的经历,但此时的织田作之助也找不到更好的询问对象了。面对这种简单的找人问题,对方也没有隐瞒欺骗的必要。所以,他就这样无比普通的、自然的询问了。   在他与安吾即将抵达这里时,一直无法被隔绝的耳鸣突然消失了,即便疼痛感依然留存,但他和安吾都同时意识到——那种影响消失了。   影响消失,这意味着事件不再恶化,但这还称不上结束。他们依然没找到禾泽,更别说幕后主使费奥多尔了。   他能询问对象,也只有眼前的少年首领了。这样的询问本该得到令人放心的回答的,至少织田作之助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太宰开口给出他的答案时,织田作之助是很不可置信的。   “他被我杀掉了。”太宰轻声回答道,他语气非常平静,仿佛在陈述某种事实。   “……什么?”刚才放平心态,准备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面对太宰的安吾被这个答案弄懵了,有些错愕的望着太宰。这种答案简直像个拙劣的玩笑,给人一种无法相信的不真实感。   同样震惊的还有一旁中也,他看起来很想脱口而出一句“你是不是疯了”,虽然他没那么做。   毕竟这样的答案实在是没法去相信。   对织田作之助来说,即使听见了令人措手不及的答案,他依然没有什么很丰富的表情,只是瞳孔收缩了一下,便与以往没太多不同了。   “你再重说一次。”织田作之助开口说道,语气如同太宰一样平静。   中也皱了皱眉,下意识的反对起来。   “喂,你这家伙说话放尊重一点……”他开口替太宰拒绝了织田作之助的提问,但太宰显然没有拒绝回答的打算,他总喜欢跟中也唱反调。   “不用再重说了,事实就是这样。”太宰开口道,打断了中也的话,中也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答案砸懵了,一时也忘了恼火,只是震惊错愕的望着太宰。   ——太宰杀了禾泽?怎么可能?!   中也是一万个不相信,且不说动机问题,他俩中要真得杀一个,禾泽反杀太宰可能性都更大点好吧。   但太宰似乎没说谎,他也没必要在这种问题上说谎,中也了解太宰的。   织田作之助的表情不再平静。   而现在,这位首领先生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回答有多糟糕,至少是终于想起了解释。年轻的首领做事总是有自己的道理,因而很少向人解释什么。在这一刹那,他终于展现出了与禾泽消失那一刻类似的慌乱。   “织田作你听我说,禾泽跟这个事件有很深的联系,所以我——”   或许今天注定只有少数人能完整的说上一段话了,还没等太宰说完,织田作之助已经举起了枪,指向太宰。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解释了。”织田作之助的话跟他的动作一样直接,他的表情重新归于平静,却能去感受到某种名为愤怒的情绪在他的皮囊下翻涌。安吾张了张嘴,最后默许般的什么也没说。   太宰猛然噤声了,他的睫毛颤了颤,什么也没再说了。   而中也却忍无可忍了,他向前走了一步拦在太宰面前,咽下血沫,冷酷的、充满攻击性的对织田作之助说道:   “用枪指着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你是想与重力为敌吗?”   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在靠近,织田作之助的枪没有放下。   中也眯了眯眼,即使先前的影响依然留存,但中也依然蓄势待发的准备攻击。   “没必要拦住他,中也……已经无所谓了。”然而太宰却淡淡的开口了。中也扭头望向他,看到他眼中的倦怠和漠然般的疲惫。一直以来无比坚定的、强大的、引领港口mafia进行扩张的意志仿佛突然消失了,只留下枯木般的躯壳,中也看着这样的太宰,异能的使用紊乱了一瞬,失去重力支持的身体因为疼痛痉挛了一阵,他在几秒钟后重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而太宰还在自言自语般的说着话,“mimic事件已经解决了,费奥多尔也死在了这里。没了他,许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起来,即使组合会出现,也不是什么大麻烦,就算没有我,也——”   恼人的声音消失了。   在某些不速之客的注视下,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先生,一拳打在了他的上司脸上。   中也已经听不下去了。   “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太宰……”中也的恼火的骂道,可话语尾声却变得无比疲惫,他叫道昔日搭档的名字。他总是看不透他的想法,现如今也一样。在很早之前开始,他就无法阻止太宰做任何事了。他想当首领就当首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有一天,他不再想留下了,他也找不到阻止他的方法。   太宰被打的偏了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的站在原地。   氛围奇怪的焦灼着,不远处的港口黑手党成员硬着头皮聚集了起来,这片郊区非常空旷,任何人做任何事都带点一览无余的意思。自然,所有呃都看到了干部先生殴打首领的做法。   他们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但他们还得靠近这片是非之地,就很想死。   成员们的内心无从得知,织田作之助的枪依然没方向,他指着太宰,瞥见了他如同空心的枯木般的内心,但这微小的、波澜的情绪什么也没有改变。   乱步和社长自然也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但没有方便的重力异能,又有个体力不太行的名侦探拖后腿,他们的到场完全称得上是姗姗来迟。   ·   在中也跳入火海后,达成目的的果戈里露出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   “啊呀,我算是离自由更近一步了吧。”他轻声说道,仿佛在问询自己。   “帽子君不会救无关的敌人,如果那个人的计划也是让老鼠葬身火海,他应该没什么机会活着。”乱步开口说道,他指了指火海中的一个“当然啦,这是很理想的结局,他当然有可能逃跑,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会走这里。”   给出了如同答案般的提示乱步不再逗留,扯了扯社长的衣角。   社长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小丑扮相的年轻人,他拥有连接空间的异能力,显然,这并不是能抓住他的时机,这是要向事实妥协的事情。判断完这点后,社长与乱步一同离开了。   此处归于寂静,果戈里望着那片爆炸产生的火海,似乎只看了一会,又似乎看了很长时间,最终如来时般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   社长与乱步姗姗来迟。双方的首领都出现了,这或许称得上是组织与组织间的对峙。   织田作之助计算着获胜的概率,周围的黑手党成员倒是不难解决,困难的是眼前这个褚色头发的少年,即使他看上去状态奇差无比,但能在这样的状态依然笔直的站立着的人显然不容小觑。   在这样的对抗中武装侦探社无疑是弱势的那个,可首领先生的的表现却更像个输家。   乱步在到场的一瞬间就还原的对峙的前因后果,他与太宰对视了一秒,仿佛意识到什么的睁大眼睛。他的嘴张口又闭上,最后顿了顿才开了口。   “……织田,我们走吧。”乱步开口说道,不同于平时那副“我的答案一定是对的你就要听我的”的态度,乱步这话仿佛只是一种建议,即使织田作之助不听从也无所谓的那种。   织田作之助没有说话。   ·   最终这场首领间的初次会面不欢而散了,万幸的是并没有死人,不幸的是以后就说不准了。   太宰和他的部下们一同离开,不再需要撑场面的干部先生暴露出自己的虚弱,如同每次使用后污浊那般的状态,却还留存着意识,很难说哪种状态更糟糕一点。但在某种方面来说,或许是好事,至少太宰暂时不用为解释的问题烦恼了。   低调的防弹车停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郊区,太宰与中也一同上了车。直到这时,太宰才把一直紧捏着的手松开,他的手中有两样东西,都是禾泽塞到他手里的。一样是已经无效掉了的半张书页,另一样则是一张小像。它显然是一幅虚构出来的场景。高温的灼热让它的边角有些泛黄,这幅小小的画像里,没绑绷带的太宰撑着脑袋,正逗弄着一只黑色的小猫。   死亡果然还是一个人比较好,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冷静的、清醒的感受到自己的愿望。他在那一刻,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不想死的。   太宰看着这张照片,睫毛颤了颤。   他想要一只猫了。 第231章 小猫   低调的车辆在横滨的街道行驶,夜间的横滨相对比较安静,鹤见川的河水折射着月亮的光。   “去医院。”太宰看了一眼和自己唱反调的干部先生,安静的重复道。   “都说了先回总部,医院我自己会去的!”受了伤的干部先生愈发暴躁,很难说这其中是否有借题发挥的成分,不过如果了解了他们之间的恩怨,就会发现干部先生这副态度其实是无可厚非的。   中也有很多事情想找太宰算账,从研究所到禾泽再到他刚刚的那些胡言乱语,但目前他一个都找不了,因为又产生了新的问题。刚刚还在爆炸里死里逃生的太宰不愿意回总部,还打算搁外面乱晃。他不知道他出行在外的消息早就暴露了,外边一大堆人准备按斤给他送枪子吗?   事实证明修罗场不仅限于复杂的恋爱关系中,至少此时的司机先生就深陷此种煎熬中。首领的命令当然高于一切没错,但他要真按首领的意思去医院,恐怕还没走到前面的路口就会被中也大人打一顿丢车外边。但如果按照中也大人的意思先回总部,那他可能明天就会因为左脚先踏入总部大楼而丢了工作。   决定不了听谁的话的司机先生陷入了难绷的修罗场,他只能挑选了一条既可以到总部又可以到医院的海王道路拖延时间,尽可能缓慢的行驶着,祈祷他们吵出结果。而他旁边,两位大人物的争吵越来越离谱,渐渐超脱出他所能听的内容。司机先生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但很可惜他不是,所以只能听着。   万幸的是,这样的争吵终于在不久后停止了。   不幸的是,停止的原因是首领大人突然对他说话了。   太宰并没有太多与中也争论的心情。这种争论的结果大多是自己赢,除非中也把司机打一顿丢外面,不然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必然是医院。当然,这只是因为中也需要去医院罢了,一切尘埃落定,他去哪里并不重要。   但在这些地方,有一处地方太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的。   虽然他马上就要到那了。   是这个司机似乎不太聪明,或许是还在进行抉择,他只注意到了他们行驶的道路四通八达,却没发现其他问题。显然,再不阻止,他们就要开到武装侦探社侦探社门口了。   然而在他准备开口时,却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停车。”他改口道。   神经紧绷的司机先生直接下意识的踩了刹车。   中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刹车弄的气血不稳,忘记了想说的辩驳。太宰无暇顾及这些,而是道路侧面的望着鹤见川,一言不发的下了车。   这套动作做的极为自然,以至于中也和司机先生都没反应过来。   半秒之后,中也终于意识道了太宰做了些什么,于是怒火更省,他拽开车门,大力的把副驾驶内把手都撅变形了。等中也从车里出来时,太宰已经走了一段距离站在了鹤见川河边。   中也看着这样熟悉又陌生的场景,眼皮一跳。   很久以前,太宰还不是首领的时候就是这样,前一秒还好端端的做着任务,下一秒就跳进旁边的河里自杀。那时中也一直觉得太宰多少带点神经病,虽然现在也这么认为。   不过等到太宰当了首领后,他就再也没有做出这种一言不合就自杀的事情了。   可要说现在,在太宰说了那些话后,中也却没底了。他完全不敢保证太宰会不会跳下去。如果太宰跳下去了,他要怎么做呢?   是做一位恪尽职守的黑手党干部,把自己的首领捞上来,还是按照他无数次强调的一样,帮他一把,把他按到水里。毕竟他一直以来都是要杀掉太宰的啊,只是碍于首领的身份才没动手。如果有一天太宰不愿意再当首领了,他也就没有不杀他理由了。   内侧的门把手直接扭曲成完全报废的状态,中也咬了咬牙,向太宰所在的位置走去。   ——根本没那么多有的没的,除非森先生从坟里诈尸,不然太宰就必须是那个首领。   然而现实情况却和中也料想的有些差异,等中也靠近太宰、看见鹤见川的全貌后,终于发现了让太宰下车的缘由。鹤见川的水中,有一个瞎扑腾的黑煤球。   下一刻,那个黑煤球滚到了岸上,灵巧的跳到了太宰的怀里,他抖了抖身体,摇头晃脑的甩了中也和太宰一身水。   中也愣住了。   太宰眨了一下眼睛,腾出左手擦了擦脸上的水。   这会儿,中也才完全看清了太宰怀里的是什么东西。   一个黑煤球似的落汤小猫,一出现就甩了横滨最危险的两个人一身水,它的身上、爪子上绑着一些绷带,看人的眼神非常无辜。这种形象瞬间勾起了中也不好的回忆,而这么一只有既视感的小煤球正待在太宰怀里,简直就是双倍的不好。   “……你要干什么?”中也警惕的望着太宰,生怕他突然来句“捡只猫家人们,他想和我回家。”   然而墨菲定律果然是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的,下一秒,这种糟糕的预想实现了。   “他就叫叶藏吧。”某位独断的首领开口道,甚至连小煤球的名字都想好了。   “哈?你要把这个小煤球捡回家?!他可是只小野猫,谁知道身体里会不会有什么生物炸弹。”中也不可置信的反问道,倒不是真觉得它身上会有什么炸弹,只是确实对来路不明还特有既视感的小猫没什么好感。   太宰摇了摇头,小猫抬起脑袋,把身上的水蹭到太宰身上,非常舒服的打了个盹,完全没有见到陌生人的自觉。   “他不是小野猫。”太宰等待他做完所有动作,然后开口说道,直到这时,中也才注意到小煤球的脖子上有个项圈,显然是只有主人的猫。   ——有主人啊。   中也松了口气。   “他现在是我的猫了。”太宰补充道。   ……松早了。   ·   司机先生纠结又煎熬的等待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那两个自顾自下车的上司。等车辆再次行驶在街道上时,乘客已经从两位变成了三位。   中也低头看着手上的项圈,一言不发。司机先生福临心至,把终点定在了医院。   项圈上,小猫的名字和主人的电话号码都清清楚楚的刻在项牌上,那串数字中也再熟悉不过了,那是禾泽的电话号码。   当他们在鹤见川边,太宰取下小猫的项圈丢到中也的手中,中也看见那串数字的时候,他再也不能忍耐自己对真相的探寻心了。   所以,他不再犹豫的发问了。   “你说你把禾泽杀掉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中也质问道。   太宰任由小猫用自己的袖子和围巾擦掉身上的水,没有回答。   ·   在鹤见川的水里捞出那只小猫时,太宰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禾泽相处的日常。那时的他刚察觉无名研究所不久,因为某些猜测而佯装无事发生,模仿着正常的、十六岁的自己该有的性格。因而在禾泽面前,他一直都是一个喜欢折腾他的上司。   理论上来讲,这样表现的太宰自然会让人感到厌恶。   但禾泽总是有自己的逻辑,他看待问题的角度总是出乎意料,用着匪夷所思的说辞解释着太宰的种种行为。他的眼睛所看见的事物仿佛与全世界都不同。仿佛只要在他面前,不管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   跟他相处时,他总是能带给太宰很安心的感觉。   他从其他世界的自己身上获取过记忆,却不知道另一个自己与朋友们相处时到底抱有着怎样的心情,不知道他是否也拥有着同样的安心感。他拥有着更多的记忆,却对一切一无所知,他没和织田作、没和安吾做过朋友,因为他早就已经以“拯救织田作”的名义,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背弃了他们。   他在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里体验了太多,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就把自己当成了其他太宰的延续。直到这个世界出现了不属于这里的例外,那个例外什么都不知道,却仿佛什么都知道的一般,在很久以前,对自己说了句他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话。   他说,“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太宰。”   那天的禾泽说了许多话,是他主动对太宰说话说的最多的一次。   然而太宰的表现却糟糕至极,他被禾泽丢出的答案砸的晕头转向,不知道如何反驳。   ——为了救下织田作而决定成为首领的自己,所做的真的是自己想做的事吗?   在他捋不清楚的时候,禾泽仿佛早就看透了最根本的问题,太宰知道禾泽坚信人与人之间是无法互相理解的,但对当时的太宰来说,他却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那种感觉另一个自己曾在自己的朋友身上体会过,却似乎与这不同。与织田作直白的说辞不同。禾泽说话的时候,总是非常柔软,只顾着享受这种柔软的人是很难发现他心里真正的想法的。太宰敏锐的发现了,却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所以,完全不知道该作何表现的太宰生硬的把禾泽赶走了。   在此之后,太宰花了很多时间去思考禾泽说的话,开始质疑救下织田作到底算不算自己想做的事。   等到意识到禾泽说不定真跑去执行自己的命令,太宰发消息试图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时的禾泽已经遇见了魏尔伦,因为太宰的计划,差一点点就死掉了。   这都是太宰恶行。即便某个绿眼睛的笨蛋完全不这么觉得。   在把手机归还回禾泽的物品堆时,太宰删掉了那封邮件。   就当它从来没有出现过吧。 第232章 路程   //   水里扑腾的果然是一只猫。   ——那一定是禾泽的猫。   在看见那只猫的第一眼,太宰就这么认为了。   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的,随性的、自由的小猫。   并不是失足落水,而是像鱼一样的喜欢待在水里,这种充满怪癖的小猫怎么看都像是禾泽会捡回家的类型。   太宰就这样主观的认为着。   这样的猜测在太宰把他捞起来后得到了证实。小猫的脖子上挂着项圈,项牌上,刻着禾泽的电话号码跟禾泽给他起的名字。这还真是禾泽的猫。   然而即使早有猜测,但真看见上面的号码的时候太宰还是愣了一下。在禾泽随着被无效掉的书页一同消失后,他从未想过这么快去面对他所留下的痕迹。   太宰盯着这只小猫看了几秒——他有一个一听就像是捡回来的随便名字——伸手摘下小猫的项圈,小猫没有拒绝的意思,甚至还配合着扬起了脑袋。实际上,除了最开始太宰把他从水里捞起来的时候他亮了一下爪子,其他时候都乖巧无比,任由太宰动作的。   跟刚认识禾泽那会儿有点像。   太宰不由自主的这样想着,接而想到了过去他几乎要遗忘的些事情,稍稍愣神了一下。   这样陷入回忆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中也出现在了太宰身边。   他看上去有些恼火,或许是因为太宰刚才招呼都不打一声的下了车,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中。但他并没有来得及发作,就被太宰怀里的小猫甩了一身水。   被这种突发事件弄懵了的中也熄火了。   太宰眨了一下眼睛,腾出左手擦掉了脸上的水。   这下中也的注意力彻底被太宰怀里的猫吸引走了,他警惕的望着那团湿漉漉的小猫,好像在望着什么极度危险的定时炸弹一般。太宰也没往心里去。   猫和狗之间是这样的。   ·   被中也百般阻挠后,太宰取下小猫脖子上的项圈,将贴在项牌背后的定位器撕下扔到地上,然后把项圈丢给了中也。   接过项圈,看见上面的名字和电话号码的中也沉默了。   然后,问出了太宰回避已久的问题。   ——禾泽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宰一言不发的措辞了一会儿,才开了口。   “记得我一直下令追查的无名研究所吗?它的主谋费奥多尔掌握着书的一页,而禾泽是书的造物。”太宰轻声说道,并不在意中也是否能听懂,“先前发生的一切灾祸都是书带来的影响,不巧的是,禾泽的故事与那些内容写在了同一张纸上。也就是说,如果通过人间失格无效掉书页,禾泽也会同灾祸一起消失。”   中也一时愣在了原地,莫约几秒钟后,他终于讲太宰讲述的那些话与那则在横滨流传的传闻对应上,然而此时的太宰早就越过了中也,向轿车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不想应对中也现在的反应。   CPU都被烧干了的中也只得放弃追究,也一同上了车。   上车之后,在太宰故意的回避之下,中也将自己注意力放在了那个写着禾泽电话号码的项圈上,连目的地并不是总部大楼都没有发现。   他下意识拎出手机拨通了禾泽的电话,却只得到了无意义的忙音。   ——在这个问题上,太宰没有必要骗自己的。   中也这样想着,捏了捏手中的项圈。   ——但就要这么接受禾泽死亡的事实吗?   中也没有思考下去了。因为这种既定的、无法改变的、失去选择的命题,根本没有思考下去的意义。   ·   二十分钟后,武装侦探社办公区。   异能研究所事件得以解决。武装侦探社社员的状态还没从紧张转变为喜悦,就从回来的社长与乱步口中得知那则糟糕的噩耗。   禾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喂……这个玩笑可不好笑……”与谢野晶子艰难的开口道,面对这样的消息,即使是从乱步的口中说出的,晶子也下意识的不愿意相信。   真的非常难相信,这明明应该跟过去经历的任何事件一样才对,没道理会突然发生意外。她从来没把死亡同禾泽联系上过,他才十七岁,怎么可能就怎么轻易的死掉?   她望向社长试图求证时,社长却摇了摇头。   晶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然而这种场景总有些读不懂空气的人存在。   “禾泽?那是谁?”医生脚边的异能特务科成员没什么眼力见的提问了,晶子握柴刀的手又痒了。   这人名叫梶井基次郎,曾是一起爆炸事件的执行人,不过如今身份大变样,成了异能特务科的编外成员,如今正在执行支援武装侦探社的任务。据说他被逮捕后交由异能特务科管理监禁,据说在劳动改造期间他表现很好,甚至通过了相当严苛的心理测试,关于后者,晶子很难相信他是真的通过了。   因为他简直跟当初一样神经病。当梶井基次郎来到侦探社,在分发完异能屏蔽器后,快乐的表示挂在屏蔽器上的见面礼柠檬是炸弹后晶子是真的想锤爆他的狗头,也真的这么做了。   所以他如今才在地上躺着。   收拾他耗费了晶子不少时间,不过等到这人和地板亲密接触后确实是老实了不少,也收敛了诸如“柠檬是这世上最完美的造物”之类的发言。   然而指望这种人好好说话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后,晶子礼貌送客了。   梶井基次郎也不是真的在意禾泽是谁,完成了特务科交代的任务、安利了世界上最完美的造物,达成了所有目的的他就干脆的从地上滚起来离开了。   “啊,我想起来了。”顶着锅盖头,身上的装束同过去无异的前任民间科学家捡起了一些记忆,“是那个绿眼睛的家伙,明明看着很弱,结果下手特别狠。”当初差点没把他摔散架。   与谢野晶子并不在意梶井基次郎想起了什么,只是干脆的要求他带走自己的柠檬离开侦探社。   对方假装答应,结果还是留了一堆炸弹。   事务员只得将那些被留下的柠檬炸弹打包收好延后处理。   梶井基次郎走后,留守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们将社长与乱步围住,试图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织田作之助却没有加入其中,早在回到侦探社之前,他就已经确认了无数次了。   他不顾乱步的劝阻,与安吾一起进入爆炸后的废墟寻找线索,却一无所获,只找到了一些疑似禾泽手机的破片。   乱步向他解释真相,告诉他他在无名研究所中的经历,试图劝他离开。   他说,他曾在无名研究所里遇见过书造人,当某扇看不见的门被打开,书页失去作用,那个书造人也随之消失了。   “你是说,禾泽是用书制造的?”织田作之助挖掘废墟的手顿了顿,缓慢的抬起头。   他知道书的存在,也知道书意味着什么。禾泽一直坚信织田作之助才是那个与书有密切关联的人,所以一直在为自己紧张,所以一直在背着自己独自探寻书的真相。但织田作之助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他同样也在调查书的存在。   他想,安吾也不例外,只是谁也没告诉谁。他、禾泽、安吾,他们三个一直是这样的,因为对方而密切关注着某件事,却永远为了分寸而选择瞒着其他人单独行动。唯一会开口的人选择了闭嘴,那么谁都不可能再靠近一步了。   织田作之助这样思考着、沉默着,最后终于开口了。   “安吾知道这件事吗?”他询问到,询问的对象却并不是乱步。   安吾停顿了一下,移开了视线,他推了推眼镜,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知道。”安吾用平静的声音回答到,他的西装上沾满烟尘,显得有些狼狈。即使如此,他的姿态也是从容的,仿佛无论何时都能撑起名为“客观冷静公事公办”的屏障,掩饰自己内心的一切。   ——果然是知道的啊。   织田作之助的思绪沉浮着。安吾知道与书相关的事,却从未向织田作之助提起过。   织田作之助自己也是这样。   “所以你认为,禾泽真的是书造人吗?”织田作之助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安吾回答道,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不出心情,“但特务科的专项研究小组是这么判断的。”   织田作之助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将故事的碎片拼接起来。   ——为了阻止研究所的计划而令书页失效,作为书造人的禾泽也随之消失,这些事都是太宰完成的,所以他才会说禾泽是他杀的。   织田作之助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却很难说服自己接受它。   “别找了织田,找不到的。禾泽不是被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杀死的,只有一种可能……”乱步皱着眉头,苦恼的再次开口道,他试图劝阻织田作之助,但这或许都是不必要的。因为他心理也清楚自己是劝不住的。   乱步讨厌做没有意义的无用功,但让他放着不管他会更烦躁。   “我知道。”织田作之助轻声回答道,即使在最初会先入为主的认为禾泽是被太宰杀害了,如今也已经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禾泽是自愿被杀死的。   他不该向首领先生举枪的。   织田作之助即使很早就察觉出禾泽性格的弱点,出于对禾泽处事方式的尊重,他也并没有过多干涉。   安吾虽然抱有完全不同的看法,却做出了与织田作之助相同的选择。直到如今才变成了改变主意的那个。安吾曾想就此机会跟禾泽好好谈谈,可现在却没了机会。   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织田作之助松开握在手中的碎片,终于停止了在废墟中无意义的翻找。他站起了身。看了一旁的安吾一眼,又将视线放在了乱步身上。   “我现在在想,如果我找到书,就能把禾泽带回家了吧。”织田作之助说话的语气轻松而平静,仿佛这只是个稀松平常的想法。   乱步一时有些语塞,难得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对书的存在所知甚少。”最终,乱步斟酌的开口道,“但我可以确定,使用它绝对会发生糟糕的事情的,绝对会这样的。”   织田作之助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他点了点头,在放弃了搜寻后,率先离开了这片废墟。   乱步直觉织田作之助会做些什么,但这种事情不是乱步口头就能阻止的,换做过去他肯定会嫌麻烦而放任自流,美名其约尊重他人命运。   但这毕竟是跟禾泽约定好了的事情,即使禾泽已经不在了也要遵守承诺到低,所以他绝对会盯好织田的。   只有一点,禾泽说好的点心还没有兑现完毕,算来乱步实在是亏大了。   要是能把禾泽拎回来算账就好了。 第233章 果汁   ·   无论是不死心的寻找还是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没持续太久,莫约五分钟后,隶属于异能特务科的黑衣部队赶来了废墟,然而这里的一切都被销毁了。他们没能抓住事件的主谋费奥多尔,不过也称不上是无功而返,至少,异能特务科带走了作为异能武器而存在的花户爱。   “她最后会怎么样?”在花户爱被带走前,织田作之助如是问道。   “不会怎么样,我会给她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答复的。”安吾用着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道。   至此,他们之间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了。   他们都很难接受禾泽的离去,像是无助的孩子看着脱手的气球越飞越远。也很难面对一个与自己有着同样感受的友人。   安吾说着有“任务需要先行离开”这样的话,很快在部队的簇拥下离开了现场,很难说这其中是否含有落荒而逃的意味,毕竟就算是织田,也不想接触这片友人消失的土地。   安吾从织田作之助身边经过,织田作之助或许是期待安吾说些什么,也或许正好相反。但无论如何,在安吾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织田作之助什么答案都没等到。   “我会调查到底的。”   然而,在织田作之助以为安吾什么都不会说时,安吾却在他的身后停下了脚步,主动开口道。   接着衔接上刚才的步伐,佯装什么也没发生。   织田作之助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   他们回避了对方许久,回避自己失败与无力,仿佛只要不见到对方就能佯装无事发生。直到两星期后的夜晚,才在Lupin酒吧不期而遇。   安吾看上去没什么变化,织田作之助也是。酒保先生擦拭着岩石杯,Lupin酒吧依然有着封存着时间的感觉。   他们不总会同时出现,即使只有两个人,对酒保先生来说也是稀松平常的日常。   “你点的是他常喝的。”织田作之助在一旁落座,开口陈述了事实。   “嗯,度数有点低,像果汁一样。”安吾神色如常的评价道。   “禾泽先生年龄还小。”酒保先生平静的回答道,证实了这确实是专门为他准备的特调。他推给织田作之助一杯老样子,而对方也平静的接过了。   两人就在那里无言的喝酒。他们都称不上话少的类型,但确实不算主动。所以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带有古典风味的爵士乐成了氛围的主基调。   “真奇怪,明明他是消失了才对,怎么比以前更有存在感了。”安吾喝着对他而言约等于果汁的酒水,醉的很慢。他是真的对此感到疑惑,或者说是无奈的。   “我去了禾泽的房间。”织田作之助开口道,从风衣里拿出一个纸质的文件袋,推到了安吾面前,“他在……卧室里留了遗书,说他哪天消失了就把他市值一亿的基金会和他名下的孤儿院都送给你。”   安吾被约等于果汁的酒水呛到了。   ·   六天前。   在几人离开那片废墟不久后,港口mafia的成员对那片废墟进行了二次轰炸,仿佛是为了销毁什么一般,各种爆破武器一轮又一轮的轰炸着那里,在废墟上建立废墟。然而即使这种行为非常古怪且匪夷所思,政府方面也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且不说港口黑手党的异能开业许可证是他们亲自发放的。人家又不是扔市中心,也挑不出什么值得一提的毛病。   而这次事件也迎来了港口黑手党的二次扩张,他们似乎早就料到了这起事件的发生,在此期间,数十个与其敌对的组织的头目相继被暗杀。这起事件结束后,无数异能组织元气大伤,一时间竟找不出一个能和港口黑手党对立的存在。港口mafia的势力也隐隐拓展向整个关东地区。   ·   魏尔伦坐在一把白色的椅子上,安静的阅读着手中的书籍,这本书他读了无数遍,但依然习惯于用它来打发时间。半小时内,他相继杀掉了数十个港口敌对组织的话事人。在此之后,他又回到这间即是住所又是监狱的地下室。他们多是异能力者,被那种影响控制,犹如待宰的羔羊般脆弱,轻而易举的走到了一切的尽头。于他而言,这次的暗杀任务只是他索然无味的余生的插曲,如果不是他唯一在意的亲人还在这里,如果不是兰波期待他活着,他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地下室内没什么时间概念,但杀手对时间总是敏感的。但他很清楚,太宰的出现其实过于晚了。他或许是这个港口mafia中唯一一个要首领亲自来找的干部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他是港口mafia的犯人。   虽然这间监狱根本没上锁。   年轻的首领出现在地下室门口。   他与上次来时气质上有着细微的差别,或许是因为手上的猫。   “真没想到你还会养宠物。”魏尔伦看都没看太宰一眼,他翻了一页书,就这样用着日常的口吻说道,“这像是小镜花会喜欢的东西。”   他提到自己学生的名字,仿佛她从没从港口mafia离开一般。   “比起这个,我希望你能继续为港口mafia铲除敌人。”太宰无意与魏尔伦讨论他的猫,他揉了揉怀里的小猫的耳朵,也从没打算追究镜花的问题,所以,他只是开门见山的要求道。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那份名单上的名字我都划掉了。所以,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魏尔伦的阅读速度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平淡的回答着,又往后翻了一页。   与其他异能力者不同的,他是全横滨唯一一个暴露在影响下却毫发无损的异能力者了。   名为“花户爱”的异能武器能够的定向改变生物的基因,她能在异能者特有的共性基因片段上生成致死基因,以达到异能力者必死的效果。遗憾的是,这对魏尔伦是不起作用的。原为“黑之十二号”的实验体魏尔伦的身体构造本身就不能以寻常论处。更别说在魏尔伦事件后,他能存活完全依赖于异能体『彩画集』的供能,进一步的将自己与寻常人割裂开来。即使基因被修改,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因为他的身体早就坏过一次了,如同封在树脂中的破碎瓷器,即使裂痕进一步增加,只要树脂依然存在,就不会造成任何影响。说到底,如今的魏尔伦只是一个装样子的躯壳罢了。   太宰对费奥多尔的计划早有预料,他很自然的想到了魏尔伦,于是顺水推舟利用这个计划,铲除掉了那些麻烦的绊脚石。但这并不是全部,棋局上的博弈永远各有得失,太宰利用了费奥多尔的整个计划让他功亏一篑,费奥多尔也给太宰留下了大礼。   “原先是这样没错,只要约定达成,我答应在此之后再也不来打扰你,除了教导新人,你可以随意的支配你剩余的时间。但是,很遗憾,现在的情况正好相反。”太宰平静的开口道。   魏尔伦终于愿意正眼看他了。   在一切发生之前,太宰曾找到他,提出了一个约定——不久后的将来,港口mafia将会面临费奥多尔带来的危机。在这场危机中,太宰会为魏尔伦提供名单,而魏尔伦需要杀掉名单上的人。危机结束后,魏尔伦会成为港口mafia真正意义上的干部,可以自由的支配职责外的一切时间。   太宰不是随意违约的性格,那件“异能武器”已经被异能特务科回收,组织的扩张也没有任何阻碍。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约定没有达成,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他怎么了?”魏尔伦抓住了重点。   小猫从太宰的怀里跳到太宰的肩膀上,在他的脸上蹭了蹭。小猫的身上早没了来时的绷带,他的视线黏在太宰脸上的绷带上,很难说是不是别有企图。   “和你想的差不多。”太宰神色如常的把小猫捏下来抱在怀里,开口道。   终于,魏尔伦被说服了。   “我了解了,把新的名单给我吧。”他开口说道,放下书本,拎上外套后离开了地下室,“在此之前,我要先去看看他。”   太宰没有阻止,默许他离开了。   ·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注定是不同的。一个坏消息的背后永远会跟着另一个雪上加霜的坏消息。   二宰不见了。   事务员们根本不知道小猫是什么时候跑掉的,等发现之后已经变得很晚很晚了。   调查员们集体咯血这件事让整个侦探社乱作一团,即使前一秒还在逗弄着二宰,这时也无暇顾及,注意力全放在影响濒死的调查员身上了。神经高度紧绷的社员们自然注意不到一只日常就喜欢去外面晃的小猫跑走了。等到意识到侦探社里少了只猫的时候,都是一切尘埃落定,与谢野医生轮番为调查员治疗的时候。   也是在这时,清点人数的春野小姐意识到,除了出远门处理委托的芥川还没回来,之前乱步带回来的猫也不见了。   这样的担心只属于侦探社的其他社员,对二宰的二号陪玩织田作之助先生来说,小家伙原地消失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二宰是只自由的小猫,把他关在家里会抑郁。禾泽是个自由的铲屎官,发现这点后就给改放养模式了。不过二宰的项圈贴了定位片,即使是放养模式也不可能走丢。   而这个时间段,二宰绝对在鹤见川附近玩水。   确认的定位依然在鹤见川后,织田作就安慰春野小姐说没事,然后侦探社的事物告一段落后,离开办公室自己去找猫了。   然而,等他顺着定位来到鹤见川旁时,留在原地的却只有一个被揭下的定位片,根本没有二宰的存在。   织田作之助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猫被偷走了。 第234章 养猫日常   织田作之助不是那种容易自乱阵脚的性格。   即使面前只有一个被遗弃的定位片他也没有太多的慌乱,只是弯腰捡起了它,然后给乱步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然而还没等织田作之助说话,乱步就先一步开口了。   “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知道了,二宰被捡走了。”乱步说着推测般的话语,却笃定的像是亲眼看见了一样。   织田作之助“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些什么,意思却表达的很明显。   所以乱步秒懂了。   “你不会是想让我帮忙找它吧?我可不是什么会去找猫找狗的三流侦探。”乱步抗议道。   “二宰是你带到侦探社的。”织田作之助开口提醒道。   “这不冲突,即使我不带走它,他也会跑出去玩水的,根本不怪我。”乱步争辩道。   这点乱步倒是没说错,二宰日常就喜欢跑出去玩水,即使是关在家里也会跑出去,它会被捡走根本不是乱步的错。   横滨并不太平,对小动物也一样。对于禾泽这种放养模式,织田作之助也提出过意见的。不过禾泽的看法却和织田作之助截然相反。   他说小动物都是比人更敏锐的,二宰受过伤,比他们更清楚外面有多危险,这样都愿意往外面跑,肯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二宰很聪明的,所以没必要阻止他。   “那如果有一天二宰再也不回来了或者死在外面了呢?”织田作之助问道。   “我大概会伤心的。”禾泽回答道。   很有禾泽风格的做法,即使是对猫也一视同仁。   现织田作之助曾经提出过的假设在现在应验,或许这算是件好事。毕竟禾泽先一步走掉了,就不用为二宰伤心了。   “这是禾泽留下的猫。”短暂的停顿后,织田作之助收回思绪,开口说道。   “那又怎么样,又不是我的猫。”乱步的任性不可动摇。他从不接受道德绑架,不想做的事情,无论谁都没法让他去做。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   织田作之助没说话,安静的等待了一会儿。   “啊啊,我知道啦……我去找它就是了!”不出织田作之助所料,乱步没坚持多久就松口了。不过在松口之后,他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我是知道猫在哪里。但是织田,有没有可能禾泽是不在意这些的呢?”   毕竟他就是这种性格的嘛,对什么都欲望浅淡,什么也不在意。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在意。”织田作之助开口回答了乱步的问题,“所以要把他带回来。”   侦探社的许多人都会用“他”来称呼二宰,一时间乱步也没能分清这个“他”代指的谁。   乱步觉得禾泽很有趣,像是玻璃缸里的金鱼。抛开这一点,禾泽也是个很好的人。乱步挺喜欢他的,却不想和他做朋友,至少现在是不想的。如果要和乱步大人做朋友,禾泽至少要向乱步喜欢他一样喜欢乱步才行。但可惜他是个笨蛋,所以乱步没法和他做朋友。直到这个笨蛋消失了。   禾泽的消失显而易见又疑点重重,乱步现在也只调查了个皮毛。但二宰的消失却清晰明了——他是被港口mafia的那位首领带走的。那就不算什么危险啦。   乱步不喜欢找猫找狗的活,但也不怎么乐意禾泽的猫在那个首领手上,更何况他还答应了织田。既然如此,那就让那位首领亲自把猫送回来吧。   打定主意之后,乱步才接着对织田作之助开口道:   “嘛,现在的二宰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哦。而且不出一个月,它就会完完整整的回来的。”   乱步说话的语气轻松又笃定,也终于让织田作之助放心了下来。   听到织田作之助道谢的乱步得意的哼哼了两声才挂了电话。   ·   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   太宰先生突然养了一只猫。   是一只小黑猫,看上去不到一岁的样子,身上最显眼的就是那和首领如出一辙的绷带。   以小银的眼力判断,它们说不定是一个牌子的。   这些绷带很快被首领先生拆下丢到了一边,让本身显眼包一样的可爱小猫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可爱小猫。   首领先生做完这些后,就向小银郑重的介绍了这只名叫叶藏的田园小猫。小猫非常可爱,弄得一向冷静靠谱的小银都产生了摸摸它的念头。   最后小银如愿以偿了。   当然,其实对于太宰先生这么郑重的强调叶藏这个名字,小银是有感到奇怪的。   但等到小银了解到叶藏有个曾用名叫二宰之后,就觉得这事正常极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虽然麻烦已经被解决,但无名研究所事件带来的影响依然没有消失,组织内的异能力者虽然没有因此事折损,但大多受到严重影响,有的甚至不能继续胜任组织内的工作,只能提前退休。就连中也干部也不例外,事件结束后就被按医院里修养了。幸运的事,在这种针对异能力者的灾祸下,太宰先生是完全不被影响的极少数,组织仍然完美的运转着,没有因此解散崩溃。   并且太宰先生还养了只可爱又活跃的猫。   小猫在来到总部大楼的第一天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了首领办公室,然后跑到了位于十四层情报部办公室,蹭吃蹭喝、卖萌打滚、影响工作进度。   等小银找过去时正好看见叶藏试图往一个盛满冰美式的杯子里钻。   它甚至还成功了。   就是这种成功有点吓银。   那位咖啡没了桌子上的资料也毁了的情报员小哥也吓了个半死。   最后桌子被擦了资料重新答应了小猫也带回去洗澡了,只有冰美式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此后,整个组织都知道首领先生养了只猫了,并且这只猫喜欢喝咖啡。   这个谣言在叶藏某次往抽水马桶里钻后不攻自破。   小银也终于意识到,这只古怪的小猫只是喜欢玩水而已。   于是为了首领大人的尊严,总部大楼的厕所门翻修换新成一般猫顶不开的版本了。   但叶藏的精力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旺盛,白天还愿意懒洋洋的待在办公室里玩绷带,只要天色擦黑,他绝对会满大楼乱跑钻进小箱子或者水里。   不过叶藏虽然不省心,在总部内却超级受欢迎。它只在晚上才会溜出去玩,因此港口mafia的夜班加班率肉眼可见的提高了一截。   叶藏刚被带回来的时候亲人又可爱,完全看不出他有多动症的倾向,非常装模作样。   直到他身上绑着的绷带被太宰先生拆下来后才原形毕露。小猫对于主人抢绷带这事非常不满,却只是哼唧两声表示抗议。然后就窝在一边玩去了。   等到小银和首领先生一起处理完积压文件,就发现首领先生放在办公室的绷带被糟蹋的一个不剩。   那个在绷带里滚来滚去的小猫还对太宰先生非常无辜的“喵”了一声。   人不该和小猫咪斤斤计较,所以太宰先生只是把叶藏从绷带堆里抱了出来。   然后叶藏扯散了太宰先生脸上的绷带。   然后这只下头小猫被太宰先生赶到了办公室外的走廊上。   因为办公室里的绷带全被糟蹋了,所以小银第一次有幸看见太宰先生的全脸。   小银觉得叶藏干的漂亮。   这是能说的吗?   最后的最后,这种想法在几分钟后发现叶藏自己坐电梯走了不在走廊门口时消失了一半,在咖啡杯里把它捞出来的时候消失殆尽。   但小银还是挺喜欢它的。   当然,最喜欢叶藏的应该还是太宰先生,每次叶藏偷跑出办公室后太宰先生都会给他留个门缝,湿哒哒的回来弄坏了办公室里好几张古董地毯太宰先生都没生气。甚至愿意暂时放下工作陪它玩一会,这让多少有点震惊。   唯独小猫喜欢缠绷带这事太宰先生不同意。即使叶藏叼着一卷绷带对他撒娇他也无动于衷。   虽然小银觉得缠上绷带也不坏,至少更显眼一些,不至于老是找不着它猫。叶藏是只颜色很纯的小黑猫,在以黑色为基调的首领办公室里直接完美隐身,所以每次都能顺利的溜出办公室。   不过太宰先生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一直为组织工作的太宰先生能有日常的一面,小银也非常高兴。   叶藏是太宰先生养过的唯一一只猫,在这之后,小银再没见过太宰先生养第二只。   ·   太宰先生捡回叶□□自回来后的一个月,港口黑手党脱离了影响,率先走向了正轨,成为了这场危机下的赢家。   港口mafia的异能者们大多痊愈的痊愈、退休的退休。黑手党的工作性质让退休变得非常麻烦,一年半载都搞不定也是常事。不过托这场危机的福,在无名研究所的客观影响下,为异能者们伪造死亡信息改头换面变得尤为轻松。   然而在这群人中却有个例外,一个月过去了,无论是静养治疗、痊愈出院还是就此退休都有了定数。唯独只有只有一人,一个月过去了,小银却没见到中也先生哪怕一面。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也让小银产生了不明显的焦躁。这样的焦躁似乎是被太宰先生察觉了,于是,他主动提出要小银和他一起去医院。   小银有些惊讶。   “交上来的报告总归不够直观,钢琴师干部也建议我亲自去一趟。”太宰抬手抖了抖手中的文件纸,微笑着说道,“哎呀,果然对他们来说中也的安危要更重要嘛……”   小银觉得这句评价对太宰先生也适用。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与太宰一同前往了组织内的秘密医院。   接待他们的并非是作为医疗部部长的外科医生,而是一个小银只见过寥寥几面的灰发医生。   “我们部长也是异能力者。”或许是看出了小银的疑惑,灰发医生开口解释道,看上去情绪平平,“部里几个更有资历的医生都认为中也干部没治了,就把主治医生的位置推给了我。”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有些爆炸,弄得小银都愣了一下。   太宰倒是没什么情绪,直接发问道:   “那你怎么看呢?”   “至少可以避免掉比没治了更糟糕的事情。”医生先生干脆的回答道,稍前一步为他们带路。   然而终点并不是院内顶级的病房,而是更加深埋地下的实验室。   坚硬合金构筑的房间内,中也干部虚弱的、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给人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他的重力不受控制了。”太宰一眼看出了中也正在经历的事情,用陈述的语气开口问道。   “中也大人有很高的抗药性,控制住他并不容易。”医生先生的话有些答非所问,但他清楚自家首领绝对可以迅速理解,“所幸负责善后的同事那边获得了足够多N先生留下的资料,依靠这些资料的帮助,中也大人一时半刻不会把横滨碾成加大版的擂钵街的。”   太宰看着钢化玻璃后的中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医生也不在意,自然的接手了外科医生的职责,开始向他汇报工作。领头的刚从ICU出来不久还在静养,医疗部繁忙的不可思议,所以一直没进行这项工作。不过如今首领先生都亲自来了,再不汇报就说不过去了。   在简单陈述完伤员的增减后,医生先生开始介绍这次事件影响的深层次调查结果。   “无名研究所的本质是使用异能力进行基因干涉,这种干涉面向的是所有的个体,也就是说,普通人和隐性异能力者的基因同样会被干涉,却有严苛的定向性。对于正常人来说,他们不具备与异能相关的基因,所以基因即使被干涉了也不会致死。而异能者却会受此影响,逐渐衰亡。”   “这与英国早期对异能力的研究互相照应。很早就有研究表明,异能力者的基因与普通人不尽相同,这种差异性基因通常非常稳定,难以发生正常变异,不但使他们能轻易使用非常规的能力,且身体素质也远超常人——抱歉,职业病犯了——简单来说就是在基因干涉结束后,正常的异能力者具有自我修复能力,都会进行自我修复,让基因回归正常。只要加以治疗,这些影响都会逐渐消失。普通人几乎做不到这点,但也无伤大雅。对组织内的成员来说,很幸运,除了中也大人以外,只要身体没有受到不可逆的伤害,这种影响都能完全痊愈。”   “所以中也是有什么不同吗?”太宰开口询问道。   “没什么不同,虽然中也大人经历过不怎么愉快的异能实验,但实际上这项实验使得中也大人有着比正常人更加强悍的身体,足以稳定的容纳更加庞大的异能体。”医生回答道,“更何况,中也大人的基因经历过异能改造,原本就有别于其他异能力者,正常的基因干涉本身就对他没多少影响。”   小银忍不住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被隔离开来的中也,觉得这和“没多少影响”根本搭不上边。   “前提是这样的基因干涉是正常的。中也大人的研究资料是在无名研究所里找到的,无名研究所针对中也大人的基因进行了定向干涉,是蓄谋已久的针对。”在太宰发问之前,医生就主动回答道,“院里唯一的异能医生正在静养修复,我主攻的是临床医学,即使找出了原因也没法治疗。”   “那你有什么想法?”太宰顺着医生先生的话提问道。   “搜集到的资料有关于处理逸散异能的手段。只要拟定好方案,就能让中也干部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安乐死,同时一句解决掉荒霸吐这个不定时的炸弹。”医生直白干脆的说道,丝毫不觉得安乐死这种做法有损医德。   小银的眼睛都睁大了,觉得这医生是真敢说。   太宰倒不怎么意外,他是港口mafia的首领,对所有构成员的情况都了如指掌——这位医生先生曾经是政府某机密项目的医生,后来因为心理测试不合格被开出了项目,转职成了警视厅的法医。然而法医的工作也没干多久,就自己主动辞职做了地下医生,最后被港口黑手党招募做了组织内的医生。显然,他缺乏医德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的哥哥在灰色领域做交易所,私下却和夏目先生有联系。是一个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卧底的存在。   当然,对方是不是都无所谓,毕竟他有足够的把柄在港口mafia手上。   但想把中也安乐死就有所谓了。   “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哦。”太宰语气平淡的说道。   “了解,我医术不精,实在是失职,这就辞去主治医生的职务。”医生先生的回答那叫个迅速利落,生怕太宰反悔似的。   然而他并不能如愿以偿。   “真遗憾,如果中也就这么死掉了的话,临川医生也活不成了哦。”太宰用着不怎么遗憾的语气说道。   医生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组织内还有陪葬一说吗?”他开口询问道。   “没有,但临川医生把柄众多,已经被怀疑是卧底了。当然,我知道你不是,只可惜我说了不算——如果中也死了,医生你又拿不出强有力的证据的话,我也只能按照组织内的规矩行事。”太宰不紧不慢的讲到,他垂下眼睛,看向钢化玻璃背后不省人事的中也,“所以,你必须要治好他呢。”   医生晒干了沉默,到底收起了安乐死的失德建议。   “对不起,做不到。”他说话的语气终于诚恳了起来,“如你所见,我只是个普通的医生,主攻临床医学,擅长给人动手术,中也先生的问题我真的解决不了,外科医生不省人事,现在组织里根本没有专业对口的异能医生。更糟糕的是,中也先生不会很快死掉,在他死掉之前,他体内的荒霸吐会先一步暴走失控,毁掉横滨的一切。”   “很抱歉,首领。但我尽力了。”医生捡起了仅剩的医德,说出了那句正常医生最不想说的话。   太宰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也是在此时,小银倏地腾升起了一种荒谬的想法。   虽然太宰先生一直表现的很厉害很厉害,几乎到了无所不能的程度。但事实上,港口mafia的每次扩张都要面临无可避免的折损,所以,或许某一天,强大的中也先生、包括太宰先生自己,也会因着组织的前进而离开,也会就此折损也不一定……   他们离开了秘密医院,回到总部的路上,小银罕见的一言不发。既没有趁机完成工作,也没有思考流程规划,她的思绪很乱,头脑完全放空,也没怎么注意周围的环境,直到他们接近总部大楼,太宰先生主动开口对她说话。   “小银是觉得我会束手无策接受现实么?”太宰先生用轻松的口吻问道。   本身确实有着这样念头的小银愣了一下,然后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没有。”小银摇了摇头,“我想,如果是太宰先生的话,大概什么事都可以做到吧。”   太宰先生似乎笑了一下,听上去有些孤独。   “并不是呢,我也有很多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挽回不了的事情。”他摇了摇头,把手机收进了口袋里,“不过中也的事情还没到那个份上。”   “我既然还是首领,他不来上班可不行。”   听到最后一句话,小银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然而下一刻,太宰的话又让她的心提了起来。   “明天和我一起去武装侦探社吧,正好看看你哥哥的工作环境。” 第235章 无心之人   小银微微怔愣了一下。   “可您不是说过,现在不是同哥哥见面的时候吗?”   太宰在那夜救下小银救下之后,小银就一直以为自己的哥哥已经因为复仇而死去了。从那之后,小银为了报答太宰先生的恩情,一直在为港口黑手党工作。   直到三个月前,小银才从太宰口中得知哥哥并没有死去,如今正在武装侦探社工作。   “我希望小银等待一下。”当时的太宰先生如此说道,语气也捎带些不明显的歉意,“现在还不是时候……就当是我的请求好了。”   太宰并没有明说是什么“时候”,小银却直觉这与那个计划有关。但这都不是重点。   ——太宰先生没必要说出“请求”这个词的。   小银如此想着,却没能在太宰先生的视线下说出口。最后,她什么也没多说,答应了太宰的要求。   可其实即使太宰先生不提,小银也不会去见哥哥的。她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做事有自己的考量。作为组织首领的秘书,贸然接近侦探社的人对太宰先生、对哥哥、对自己都不好。   这是需要慎重考虑和规划的事情。   “这次不会见到的。”太宰回答的,拉回了小银的注意力,他注意到了小银方才的心不在焉,却没有指出,依然自顾自的说着,“他明天绝对不会出现在侦探社的,这点我可以担保。”   说道这里,太宰稍稍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事,态度与声音也变得更认真了一些。   “……我很早就说过了,我不会阻止小银去见哥哥的,只要小银考虑清楚了,想怎么做都可以。”他提起旧时曾经说过的话,是真心实意希望小银能认真听进去的。   小银不可能察觉不到太宰先生的态度,停顿了一下,斟酌的开口道:   “哥哥现在生活的很好,我只会成为他的累赘,还是不打扰他比较好。”   太宰对此不置可否,没再说什么了。   很久以前,关于芥川和小银的问题,太宰曾与她认真的谈过。在书给予的记忆里,芥川无疑是个在意疼爱妹妹的好哥哥。但见过本尊的太宰却抱有着和其他自己不尽相同的看法。   冒进的、不顾一切的、只会一味攻击和复仇的、抛下妹妹的芥川根本算不上一个好哥哥。   没办法做到从愤怒中冷静、不愿意去寻求比报仇更优解的方法的芥川,他没法担保下次遇到同样的事情时他会不会又一次丢下妹妹,太宰也没法保证这点。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发生为妙。更何况作为首领的太宰本来就是个坏人,于是他带走了小银。并期待着他看中的孩子能够就此成长,有一天完成他期待的复仇。   虽然他的计划早就在禾泽捡到芥川之后报废了。现在芥川他加入侦探社的时间比原计划提前两年,似乎还与敦碰上了。   事到如今,那个计划也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不过太宰依然没有让芥川与小银见面,抛却计划本身,芥川也得成为一个合格的哥哥才行。至于他是否合格,只能让作为妹妹的小银来判断。太宰要做的只是提供作为考验的“时间”而已。   “小银也很关心哥哥吧?只是去看一下他的工作环境是没关系的哦。”想到这里,太宰接着开口说道。小银做事很沉得住气,也总会降低自己存在感、隐藏自己的想法,这种时候就要太宰来提出了。   小银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的说了声好。   ·   禾泽离开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然而最终表现最不能接受的反而是芥川。   事发当天的芥川为了调查一份委托而外出加了夜班,等到第二天早上回来的时候就是一副伤痕累累、快断气了的样子。并不只有小爱的异能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有货真价实的,激烈打斗才会出现的深刻伤痕。   那样的伤情下,与谢野医生甚至不需要进行补刀,就可以顺利使用出自己的异能。   然而即使致命伤被修复,芥川也是休养了整整两天才苏醒。同时完美的错过了一切。   苏醒后的芥川只字不提自己是怎么受的这些伤,谁问他都装作听不见。面对埋头工作的芥川,其他人也只得放弃。   然后到了当天下午,芥川主动问出了所有人都不想回答的问题。   “怎么一直都没看到禾泽先生,他是不是没来上班?”   这个问题如同按下了某个静止键,本身还有各种交流声的办公室一下子变得无声无息。   这能不被察觉才怪。   于是离线两天的芥川听完了一切的来龙去脉,得知了禾泽消失的消息。并且很快又得知了二宰也消失了的消息。   之后,为了拦住头脑发热抄着罗生门就往外冲的芥川,调查员们险些在办公室里大打出手。   “冷、冷静啊,芥川前辈,你这也不知道凶手是谁吧……”刚入职的调查员新人谷崎润一郎一边战战兢兢的拦人,一边欲哭无泪的劝阻道。   天知道他会在刚找到新工作的第二天遇见这种事啊。   谷崎润一郎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异能力者,一直像个普通人一样过着随波逐流的生活。但生活处处是意外,突如其来的异能事件差点让他命丧黄河,最后还是被很有主见的妹妹拖到了侦探社寻求帮助才捡回了一条命。当时的谷崎润一郎吐血吐到休克,不省人事的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当时的情况非常危急,直美妹妹都急疯了。根据与谢野医生的说法,要是他们把求助的目的地定在了医院,谷崎这会应该已经划船去另一个世界了。   被治好后的谷崎有幸与侦探社的社长交流了一番,大致聊了聊谷崎的异能、才能、理想、志向什么的。谷崎润一郎说自己除了第一个,其他都没有,人生志向就是自己和妹妹都好好的,自己就是那种要被人推着走的、随波逐流的人而已。然后社长就推了他一把,问谷崎有没有到侦探社工作的想法。   谷崎就随波逐流的同意了社长的建议,加入了侦探社。   ——虽然目前还在实习阶段。   然而谁也没告诉他,他才刚工作第一天,就要面对这么炸裂的事。芥川前辈野兽般的衣角张牙舞爪的飞舞着,看起来像要把他给剁了一样。非常的可怕,谷崎整个人都不好。   这件事给谷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无论是芥川的异能还是芥川的眼神,那种似乎确确实实会把拦路的谷崎撕碎了的眼神。   如果问谷崎在侦探社里对什么印象最深刻,那必然是这三件事——与芥川前辈的初次见面、史无前例的入社测试和与谢野医生的每一次治疗。   但目前为止,后两件事还没发生。   所以谷崎心中不可磨灭的印象目前只有芥川。   “在下知道凶手是谁!”揭穿低声吼道,看上去想把谷崎给拆了“禾泽先生会消失,怎么想都是港口黑手党的错!这一定跟那个黑手党首领有关系,说不定就是他做的!”   “这跟港口黑手党的有什么关系呀!”同样极力阻拦着芥川的国木田感觉莫名其妙的,他恼火的纠正道,“禾泽明明是因为那场爆炸……”   然而只是说道这里,国木田就语塞的说不出来了。芥川趁机挣脱了国木田的掣肘,比他预想的还要轻松。   这场灾难般的异能事件随着那场谁也没有预料到的爆炸一起沉默。事件的主谋灰飞烟灭,同样在现场的禾泽也不例外,唯有港口黑手党那位神秘的首领在爆炸中顺利脱身,这也是依靠了重力使的异能。国木田也有不切实际的设想过作为前黑手党的禾泽会被他们救助,但他果然还是低估了黑手党组织的冷漠。   但即使如此,港口黑手党算不得是凶手。   国木田觉得芥川是被悲伤愤怒冲昏了头脑,了解更深层次真相的人却觉得芥川的直觉准的可怕。   “你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是港口做的。”乱步并没有参与到这场阻拦活动,他只是拖着腮帮子,吃着嘴里的糖果,摇头晃脑的提醒道,“没有证据就随意行事可是坏人的行径哦。”   “证据什么的,去了就有了。”芥川迅速反驳道,显然对疑罪从无这套理论不屑一顾。   “那你就去吧,说不定还能把禾泽给气活回来呢。”乱步挥了挥手说道,完全没有和芥川纠缠说辞的意思。   “禾泽先生不会生气的。”芥川下意识的反驳道。   禾泽先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的,他会去关心帮助芥川,即使不赞同芥川的想法,也绝对不会阻止,更不会因此生气。   乱步他完全说错了——   芥川的手臂僵硬了一下,连愤怒的情绪都被落在了原地。他像是才意识到了禾泽已经不在了一般。力气好像莫名其妙的被抽空了一般不再挣扎。   芥川一直都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就连他过去的同伴也都如此评价。总是以空洞的目光凝视着一切,无论是得到施舍帮助、还是殴打恶意,芥川的情绪总是毫无起伏的维持着原状。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认为芥川是没有心的,没有心的人称不上活着,就连芥川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现实告诉他并非如此,所谓的没有感情,只是没有遇见足够深刻的事情而已。   在他的同伴被利欲熏心的大人杀死的那刻,他拥有了名为“憎恶”的感情。   并且被这种情感所驱使,一直依靠着这样的、燃烧着的感情存活至今。   直到他遇见了禾泽先生。 第236章 奖励   禾泽是他流浪这么久一来见过的唯一一个与他有些相似的、同样像是没有心一般的人。但与之不同的是,芥川的心被憎恶填满,而禾泽先生拥有的,却是另一种更为温柔的情感。   这种芥川未曾拥有的情感将两个略有相似之处的人区别的很开很开。芥川只会因为憎恶而选择报复,而禾泽却会轻巧的跨过它,将为数不多的情感给予更重要的人和事上。芥川永远做不到禾泽先生做的那些事,他们从来都没走在同一条道路上。只是禾泽先生喜欢东张西望,会突然心血来潮的拐个弯,跨过隔膜走到芥川所在的路上,然后与他同行一段时间。可一但这段路走到了尽头,他们之间就再无交集了。   也是在这时,芥川才仿佛如梦初醒般的意识到,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一边郁闷一边支持他我行我素了。也再也没有人会在某个凌晨,和他走在回家的路上,笑咪咪的对他说——芥川真有品呀,奖励你横滨早晨的第一笼包子,再也不会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了。   芥川发现,自从来到武装侦探社之后,似乎身边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逐渐理解了憎恶以外的事情,他见过风,见过雨,见过秋收的麦子、擂钵街地下混合着消毒水味的灯火、长排屋里笑闹的孩子、繁琐任务一堆却没法真正讨厌起来的办公室,再将他称作无心的野犬,似乎也有失偏颇。即使不能完全理解,他早已在隐约之中学会了很多东西。所以,在今天,他学会了什么叫悲伤。   芥川的手臂僵了又僵,终于停下了一切的挣扎。他的脸上显露难以适应的迷茫,冲淡了凶狠和固执。阻拦着他的调查员们都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松开手。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仿佛凝滞似的一动不动。过了很久,芥川的身体才微微摇晃了一下,他抬起头,向乱步问话,提起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那么乱步大人,你告诉在下,二宰跑到哪里去了?”   芥川问话的眼神实在是过于执着与认真,就连一向我行我素的乱步也忍不住偏了下头。他曾向禾泽夸下海口许下承诺,然而他什么忙都没帮到,禾泽依然随着故事一同消失了。事到如今,每个与禾泽有关的事情都叫乱步理亏了,他不再理直气壮,也很难拒绝那些要求。   “出去度假了。”乱步借鉴了禾泽的做法,开始有学有样的胡说八道起来,“放心,两个月后就会回来。”   芥川盯着乱步看了一会儿,终于偃旗息鼓,收起了罗生门,说了声好。   谷崎润一郎这才松了一口气,解除了自己的异能力,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下,将隐藏着的大门显露了出来。   芥川一直尝试冲出的门扉,只是雪白的墙面罢了。   没人知道谷崎润一郎是什么时候行动的。而做到这一切的新人依旧是一副心有余悸的弱气样子,完全没察觉其他人的惊叹。   芥川的眼眸和锐利的扫视着他,把这个弱气的社员吓得一哆嗦。   “芥川前辈,我我我……”谷崎润一郎欲哭无泪,磕磕绊绊的尝试辩解,但实际上压根不知道自己该解释些什么。   结果芥川却只是冷哼了一声,收回了视线径自离开,把谷崎无视了个完全。   虽然是被这样对待了,但谷崎还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谷崎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这位前辈看上去一脸凶相,很不好惹的样子,却不像是个坏人呢。   ·   太宰知道医生所说的话都是实事求是。他能看出了这点,因而也无比清楚唯一能够解决问题、能够拯救中也的人只有一个人——武装侦探社的与谢野晶子。   武装侦探是很正派的组织,即使他们与港口黑手党是敌对的关系。如果关系到横滨的安危,他们再怎么不情愿也会去帮助港口黑手党。对于荒霸吐失控暴走的大事,他们绝对不会做事不理。   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本就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员,可以说太宰对侦探社的了解程度丝毫不比任何社员来的低。他思考着,视线在空气中游移,注意到坐在前方副驾驶位置的小银有些心神不宁,却也没出言提醒,只是安静的关上隔板,拿出手机寻着另一边的记忆联系了侦探社。   然而,他明明联系的是社长,接电话的却是乱步。   “我就知道你会打电话给我!”乱步自信又理所当然的说道,这副自来熟一般的样子很难让人意识到,太宰和乱步根本就素未谋面。   “容我纠正一下。”即使自己的目的好像被对方看透了,太宰说话依然是不紧不慢的,“我没给你打电话,这是贵社社长的联系方式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敷衍的啊啊哦哦了两声来掩饰自己对这个细节的忽略。   “那说明你是个笨蛋,你应该直接打给我才是。”然而很快,乱步就振作起来,开始理直气壮的批评起了太宰,“——这种事情怎么能牵扯到社长,当然是……等等,你其实不是来找我的!”   然而这样的批评才进行了个开头,乱步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在短暂的气闷后,变得有些性质缺缺了。   “啊,哦……不小心忘了,还有帽子君的事。”乱步躺在榻榻米上嘀嘀咕咕,捡起了一些零星的记忆。   看来太宰要收回前言了,乱步并没有看出他的目的,他显然沉浸在了对真相的探索欲之中,忽视掉了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   ·   乱步虽然特别聪明,但并不是什么事情都会记得的,没那么重要的信息通常会被他丢弃到一边,需要的时候才会扒拉出来——或者懒得扒拉出来。当然,这次和平常的情况有着小小的区别,不是说帽子君不重要。而是有更令人兴奋的事情占据了乱步的脑子。   乱步和社里所有人都不同。禾泽消失后,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表现出了惋惜和难过,织田那种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精神状态极其堪忧的算一类,芥川那种表里如一,只想拎着异能力大闹一场的也算一类。而乱步在其中却显得格格不入,他并不伤心,也不难过,正好相反,他非常的兴奋。书页的效果解除后,所有桎梏着乱步的、阻止乱步探寻真相的阻碍统统消失了。开锁的门背后,是最吸引名侦探的奖励。他并没有将禾泽的消失视为某种意义上的死亡,即使真相他还没来得及探索。或许真相就如同明面上显示的那样,但只要有可能不是,乱步绝对不会让自己提前伤心呢。乱步也相信那位首领先生抱着和自己相似的想法,不管对方是笨蛋还是没那么笨的笨蛋,不管是自欺欺人还是有依有据,他都不会承认禾泽已经死了。   所以乱步就一直按耐住这种兴奋的心情等啊等,等着这位首领先生意识到自己需要世界第一名侦探的帮助,然后乱步就可以更轻松的拿到那那些名为真相的奖赏了。   不过现在,乱步对首领很失望。对方好不容易联系了他,竟然只是为了帽子君的事,而不是为了更有意思的真相。   事实证明,即使是同一段位的天才人物,对事件的态度也不尽相同。   “我知道啦,帽子君快死掉了,只有晶子才能救他——你是想委托侦探社帮忙。”即使勉强放下失望的情绪,乱步也多少有点意兴阑珊了,不过就算兴致低落也不影响他做出正确的判断,“侦探社也是开门做生意的,必须要有合适的报酬才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乱步交涉是会比和社长交涉轻松一些的。能一眼看透真相的乱步往往会更轻松的忽略“立场”这一麻烦又沉重的先决条件,把视线更直接的落在事件本身的善恶性质上。   太宰并没有表态,不过乱步不需要太宰表态就能自顾自的说下去。   “与谢野医生可以接受这项委托进行医治,也不需要什么诊金作为报酬,毕竟是为了横滨的安危。只有一点要求,你要亲自把禾泽的猫把回来。”乱步开口说道。   一时间,太宰什么话也没说。   中也的情况容不得拖延,如今的港口黑手党也没有能力救他,整个横滨只有一些与谢野医生可以救他。   太宰没得选,他必须要救中也。他们总把“迟早有一天要杀了对方”挂在嘴边,既然都都这么说了,就要为自己的话负责。要是不救回来不就没法杀了吗?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所以太宰必须要救回中也。   如果治不好中也,横滨就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太宰的诉求非常合理,侦探社必定会答应的,他们不可能不答应。只是他们的条件让太宰的心颤动了一下。   ——合情合理。像是侦探社会提出的要求。   太宰试图用这样的评价挥去头脑中的想法,却完成的并不顺利。   得到的东西总是会失去,倒是不让人觉得有什么意外。   而且,按照乱步的兴趣习惯,他对二宰本身大概是没多少兴趣的。想要回二宰的应该另有其人,比如织田作或是芥川,乱步真正感兴趣的应该是真相才对。   到了这种地步,费奥多尔的书页也一同失效,已经没有什么能拦住乱步探寻真相的脚步了。   ——那就没必要拦了。   太宰这样想着,又回忆起他的小猫。叶藏原先是禾泽的猫,他很想拥有,于是便拥有了。   他早该想到他会失去的……   电话挂断后,太宰摇下隔板,开口对小银说道。   “明天和我一起去武装侦探社吧,正好看看你哥哥的工作环境。”   ……   太宰和小银回到总部大楼,并且在直通首领办公室的电梯里和叶藏撞了个正着。偷溜出来的叶藏显然不理解尴尬为何物,不但非不心虚,还常自然的跳到了太宰的肩膀上。   完全没有偷溜出去的自觉。   被太宰抓回了办公室后,叶藏就变得格外的乖巧,即使到了晚上也没有跑出去玩,而是在太宰的桌子上充当桌面清理大师。太宰也不跟小猫一般见识。他揪住叶藏的后脖颈举在眼前,破天荒的对一只猫自言自语起来。   “你明天就要去侦探社了。那确实是个好地方。虽然禾泽已经不在那儿了……算了,反正你也不懂就是了 ”   叶藏的耳朵变成了飞机耳,过了一会儿又竖了起来。他盯着太宰,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下,看着仿佛像是看到了什么很令人惊奇的存在。他的惊喜甚至可以具象化,爪子按压着空气进行踩奶。很难说叶藏的心思和太宰的心思都给哪个更难懂,至少太宰没弄明白他在兴奋什么。但是下一刻,叶藏挣脱了太宰的手指,得到自由后突然冷不丁的再次跳到了太宰的肩膀上,他抬起脑袋舔了舔太宰的脸脸颊。接着把毛茸茸的小爪子放在了太宰的脑袋上。   据说在猫咪之间,一般是地位高的猫舔舐地位低的猫,伸爪子也同理。叶藏不一定理解太宰他想表达的意思,但叶藏显然是想当两人中的老大。   港口黑手党至高无上的首领一般不会跟小猫斤斤计较。所以他只是拿出了带在身上的绷带朝着叶藏比划了一下,又在叶藏期待的眼神下默默的收了起来,急着叶藏嗷嗷直叫。 第237章 快递   ·   第二天,太宰如约来到侦探社。他摁响门铃,等待片刻后便有人来开门了。   “你好,我们找武装侦探社的乱步先生。”太宰的语气相当自然,仿佛只是个来寻求帮助普通委托人一般。   直美的目光从太宰身上移动到他怀里的小猫身上,接着再移到他身后穿白裙子的女孩身上,终于,她扬起了笑容。   “你们就是乱步大人说的客人吧,请进。”直美把门彻底打开,邀请两人进入。   “乱步大人说要和您单独见面。”谷崎直美在前面领路,即使只是国中的年纪,却完全不会怯场。听到乱步那样的说法,她最开始还以为会是个上了年纪的先生,却没想过对方的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社里人不多,只有一些事务员在办公或者小声闲聊,风波过去之后,办公室的氛围又变成了往日般的松弛。   乱步会邀请太宰来侦探社,芥川必然是不在的。他们之间恩怨复杂,要是在错误的时间碰了面,侦探社说不定就要变成侦探社遗址了。这种事情可不能发生,因此芥川也不可能突然出现。   太宰被请去了办公室,小银则被带去了会客厅休息。   “想要茶还是果汁?怎么称呼你呢?”直美一边在桌台上准备着茶点,一边开口问道。   “我叫银……嗯,白水就行。”小银并不紧张,却不怎么适应身上过于日常的白裙子,拢了拢散开的头发,回答的声音稍稍有点紧绷。   小银自身的安全同样是组织的重中之重,因此她自己也格外注意,饮品是最容易被人动手脚地方之一,想要确保它安全,选择白水会更容易看出其中的端倪,防止被下毒。   “银啊……很特别的名字呢!我叫直美,来侦探社帮哥哥的忙的。”直美弯了弯眼睛,端上了温水,在小银身旁的沙发上坐下。她不知道饮料还有下毒的讲究。不过与之对应的,比起紧张中掩饰羞涩的小银,国中生的直美看上去更轻松,也更健谈。   “你也是侦探社的社员吗?”   “不是,我的哥哥大人才是。”提到哥哥的直美捧着脸,脸颊飘起可疑的红晕,“他在侦探社做兼职,哎呀,哥哥不管做什么都很讨人喜欢呢……啊,如果是我的话,社长说要等到明年我上高中了才会考虑让我来社里兼职。”   小银不是很理解直美脸红的原因,却没有追究,只是不由自主的腾升出了一些羡慕。   “直美的哥哥也在这里啊。”小银不由自主的说道,直美歪了歪脑袋。   “小银也有哥哥吗?”直美开口问道。   “嗯,不过在很久之前走散掉了。”小银回答道,把温水捧在了手上。   直美开始同情起来。   “如果要找哥哥的话,我和哥哥一定会帮你的。”直美开口说道,小银给她带来的初印象很好,她也不觉得被乱步邀请来的客人会是什么坏人,“我知道的,哥哥是全世界最重要的存在,失去哥哥什么的,完全不能接受。”   直美说的非常认真,也是真心实意的希望帮助到小银。小银看着直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就连太宰先生也说武装侦探社是个好地方了。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小银摇了摇头,突然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我知道哥哥在哪,只要他生活的幸福就好了。”   直美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开口问道:   “可是,你不会想他吗?”   小银愣了愣,没有回答。   ·   太宰进入办公室的时候乱步还在吃甜点。乱步的办公室很大,跟社长的办公室差不多,也配备着诸如会客沙发这样的摆件,过去却没招待过哪怕一个客人。不过今天,它终于有了自己的用处。   茶几上原本摆满了招待客人的点心,现在却只剩几个空盘子。乱步看见太宰来了,停下吃点心的动作,甚至还坐直了一些。   有点招待客人的意思,但不多。   太宰背手关上门,没有介意的意思,坐在了乱步的对面。   “啊呀,你终于来啦,港口mafia的首领君。”太宰还没落座,乱步就迫不及待的说道,他显然对太宰抱有着极大的兴趣,或者说是对真相抱有极大的兴趣,显得非常热情。   太宰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二宰非常给面子的不要吵不闹,只是乖乖的待在怀里。   乱步早就准备了一堆话想说,但先开口的却是太宰。   “现在是最好的局面,很安全。”太宰没有寒暄,也没有提起中也的事情,反而开口说起了奇怪的话题。   “这样……”太宰的话让乱步有些意外,他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才顺利的开口,“就只有我们两个了是吗?”   “即使原先有其他人,现在也不在了。”太宰淡淡的回答道。   “但还有一个很关键的人没出现吧?”乱步迅速说道,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乱步眼睛是一种很通透的绿色,像是在闪烁着某种光芒,“最关键的。”   “我倾向于是已知的。”太宰的回答也很快,内容也很简洁。   “根据——好吧我明白了。”乱步拖着腮帮子说道,也不在意手上的点心渣子蹭到脸上。他很满意这次的聊天,倒不如说这次的聊天让他感觉非常意外,他什么都不需要解释,什么都不需要提问,只要说出开头,对方就可以回答出他最想知道的一部分,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所以他对太宰的印象一下子拔高了不爽,甚至还夸奖了一句,“原来太宰真的不是笨蛋啊。”   虽然禾泽一直夸太宰很聪明,但乱步一直没相信来着。   “这要另算报酬。”太宰没在意乱步的说辞,他干脆的结束了信息交流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你要什么?猫?”乱步猜测道,显然是答应了的意思。   “不。”太宰拒绝道,他盯着乱步,提出自己的条件,“我要禾泽留下的东西。”   “哎呀哎呀。”乱步意味不明的感叹了两声,他抽出了茶几旁的抽纸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原先可能完好无损,如今已经皱皱巴巴的纸张,“禾泽留下的就是这个,尽是些胡说八道,但也有些有趣的东西。如果你不把二宰带走,事情就简单多了。”   太宰撑开纸张,这并不是原版,而是打印得来的复印件。原版不出意外应该在织田作手上。   太宰阅读这纸张上的内容,没有说话。   乱步也不催促,自顾自的吃着点心。直到估摸着太宰都读三遍了才主动开口。   “至少是下周,下周我们会去野餐。”乱步开口道。   “晶子呢?”太宰收起了纸张。   “明天。”乱步迅速回答道,接着眨了一下眼睛,大声的选波了自己的发现,“太宰君果然认识我们啊。”   太宰没有否认,过了几秒后,反倒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乱步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最重要的呢?”   “侦探社。”乱步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如果没了侦探社,很多事情就没意义了。回答完问题后,乱步接着反问,“那你呢?”   “我的看法并不重要。”太宰回答道,回避了这个问题。   “是存在的意义么?”乱步仿佛未卜先知般说道,在太宰的注视下笑了笑,“只是名侦探的推理罢了。不过,我还是祝你好运吧。”   太宰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最后一次揉了揉叶藏的耳朵,把他放到了沙发上起身离开了。   ·   小银跟随太宰先生离开时,注意到叶藏不在了,她却没有过多的询问——直美跟她聊到了许多东西,如果没弄错的话,叶藏的原名可能就叫二宰,是禾泽先生的猫。   他们离开了武装侦探社。   第二天,武装侦探社的与谢野医生莅临港口mafia的秘密医院,只花了十秒钟就把中也先生治好了,吊打了整个医疗部的医生。   从此医疗部全是她的传奇故事。   小银也是在此时隐约意识到,那天或许是小银最后一次见到叶藏了。   ……   ·   一个月前。   二宰不知所踪的那天晚上,同时也是禾泽消失的那天晚上,织田作之助下定决心。打开了禾泽的房间。   家里留存着一些闯入的痕迹,而如今已然不知所踪。织田作之助报了案,却没太过留心。   织田作之助没进过禾泽的房间,为了尊重隐私,即使是有事要找他也都只在门口停留。所以,这是他第一次进禾泽的房间。   跟织田作之助的房间类似,禾泽的房间同样走的是简约风格,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嵌合衣柜,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物件的摆放上与织田作之助不同。织田的书桌上摆放的是书籍,禾泽的却是手办和手工作品,织田的衣柜里藏的是弹夹,禾泽的衣柜里却塞满了稿纸颜料画具,织田的枕头底下放的是枪械,禾泽的枕头底下却会放手机。织田作之助在门口看过禾泽的房间,也见过禾泽把晾干的画作收纳到衣柜里,所以他知道他的房间本因如此才是。   如果这里没有不速之客的到来。   当织田作之助打开那扇门时,目睹的是一个遭了贼一样的、凌乱的房间。   颜料和画具满地都是,本身存放在衣柜里的稿纸全部被翻了出来,一层又一层的叠在房间中,书桌位移,床铺被掀翻,手办大多坏了,被剪破的衣服丢的到处都是,连棉絮就连墙上的墙纸也被撕了去。   很难想象闯入者到底要找什么重要的东西才会把一个房间这么彻底的翻个底朝天。   但正因如此,织田作之助才会看见这震撼的一幕,他一眼就看到了被撕了墙纸的墙面。墙上是一份完整的画作,画的是三个织田作之助没见过的青年,看着像是上大学的年纪,面部特征都被用各种巧妙的手法略过了。这是一副非常漂亮的、用心的画作,织田作之助从未知晓过禾泽曾在墙上画出过这样一副作品。也正因如此,当织田作之助小心翼翼的靠近墙面,看清潜藏在画作底下的、密密麻麻的字迹时,才会这么震撼。   『你们真的存在的吗?』   『绝对不是臆想』   『很重要……』   『只是有点脸盲』   『我记得的』   『很重要,绝对不能忘掉』   『就算是臆想也无所谓吧』   ……   这样的字迹,大大小小、层层叠叠的书写在墙面上,又以此为基底变成一副完整的作品,最后附上墙纸,遮掩的明明白白。   织田作之助不知道禾泽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些文字的,也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将这些文字变成了画作,但当织田作之助站在房间的门口,同房间里的禾泽说话时,他永远只能看见那张白色的墙纸。   地上凌乱的稿纸有大多有些皱巴,却并没有太多破损。织田作之助知道禾泽喜欢画画,他来房间找禾泽的次数不算多,但几乎一半的时间里禾泽都在画画,剩下一半是打游戏或者做手工。但他没想到禾泽能画这么多。他将这些画作一张一张的捡起,甚至在里面找到了许多份七零八落的漫画分镜稿,他在这些漫画稿里又找到了墙面上的三人,剩余的单张画作里就更多了。织田作之助原先还打算分门别类的好好整理一番,最后败在这离谱的数量面前,变成了只要看着整齐就算胜利,即使是这样,也收拾了好久。   整理禾泽完全乱掉的房间花了织田作之助一下午。他知道禾泽藏有秘密,很多秘密、和书相关的秘密,却和那位闯空门的不法分子一样一无所获。禾泽留下的纸质记录大多是工作笔记,唯一让人在意的是一本拉丁文的字典,但也只是本普普通通的字典。他又花费了许多时间研究禾泽的画作,试图从那部有那三人的漫画作品、以及所有画作旁的碎碎念上找到线索,却没找到任何与书相关的信息。   ——禾泽的漫画挺有意思的。   这大概是织田作之助这十几天一来唯一的收获了。   直到禾泽消失的第十四天,从合租到独居的织田作之助先生,收到了一份快递。   这种说法并不恰当,准确的说,织田作之助是收到了一份寄给禾泽释之助本人的快递。   那身制服织田作之助相当熟悉,因为他以前在这里工作过。   “请问您是禾泽释之助先生吗?”快递员礼貌发问,织田作之助否认了。   “那请问您知道禾泽先生如今在哪吗?”快递员再次礼貌的问道,织田作之助又否认了。   “那请问您知道禾泽先生何时回来吗?”快递员继续礼貌问道,织田作之助接着否认了。   “那你到底知道什么!”快递员现在礼貌不了一点。   “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织田作之助完全没受快递员的影响,平铺直叙般的说道。   快递员小哥总算拾起了自己的职业素养,重归礼貌。   “那请问您是织田作之助先生吗?”他第五次开口问道。   这次,他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于是织田作之助签收了这份快递。   “要我签收?”拿到笔的一刹那,织田作之助是有些意外的,前公司的规矩他再清楚不过了,快递员必须规规矩矩妥妥当当的把快递交到本人手里,根本不存在代签这一说。所以刚才的织田作之助一直考虑等这份送不出去的快递变成滞留件后就从公司里偷出来。   不过快递小哥却给出了解释。   “寄件人说,如果有人声称收件人没法收到这份快递,且名字叫织田作之助的话,就把快递给他收着。”   织田作之助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也看清了寄件人的名字。   非常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田村一郎。 第238章 信   织田作之助回到家里,把快递盒放在餐桌上,在平常坐的位置落了座。他找来裁刀拆开快递,相较于盒子本身,里面的东西完全不占地方,显得盒子格外的大。   盒子里面,是几好份签好名字的财产转让书,而财产转让书的最底下是一封信。与快递盒外的“禾泽释之助收”不同。信的收件人变成了另一个人。   上面写着——织田作之助收。   很熟悉的字迹,一看就是禾泽写的。   信不薄也不厚,拿在手上没什么分量。上面的火漆封口织田作之助见过,是照着二宰的形象设计的,确实属于禾泽本人。   织田作之助用裁刀划开火漆封口,取出了里面的信纸。   虽然就内容来说,或许叫它遗书会更恰切一点。   但织田作之助不喜欢这个恰切的说法。   不过无论如何,他还是阅读了起来。   信件没有任何的格式,有些像一份略长的便签。   『写这封信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不按照书信格式进行书写的话,会不会就失去法律效应,算不得遗书了呢?』   『仔细一想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傻,如果真是这样,那那些不了解正常书写格式的人不就没法写遗书了嘛。』   『但这个想法确实有点意思,既然错误的书写格式不耽误写遗书,那干嘛要遵守它呢?』   『所以我就这么写了。』   写信人似乎很有自己的想法,带着一种收敛的不着调。不过他一管如此就是了。既收敛,又不着调,夸奖和批评似乎都靠不到前面。   『如果助哥你顺顺利利的读到这封信,就说明我已经不在了。虽然我也设想过这场游戏会不了了之打成平手,这份快递会是我亲自收下,然后一切照常。仿佛什么变化也没有。』   『但这种事情果然还是不要发生吧,我没法想象平局的场景,也没法预料平局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如果我离开就可以赢的话,果然还是赢更好一点。』   『不必担心我的。写下这封信时我已经找到真相了,关于书,关于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关于我到底是谁。』   『后两个问题涉及了许多异能学与量子物理学的知识,严谨的解释起来就成论文了。我还是尽可能避免吧。』   『我真的是时空中的旅行者——曾经胡说八道的内容竟然变成了真相,得出这个答案的我也很震惊。』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我所认为的半张书页其实是旅行的车票,或者说,把它称为书页也没问题。这是一样概念物品在两个世界的不同叫法罢了。』   『我可以依靠书页穿梭在各个世界中,这样的穿越往往伴随着暂时性的失忆,只是这次的失忆尤为彻底,甚至让我忘了自己旅行者的身份。』   『更糟糕的是车票的票根不知为何落在了导演先生手上,我不但没法通过销毁票根的方式继续旅行。而且因为我的车票等同于这个世界的书页,他可以通过票根制造各种灾难性的麻烦了。』   『我从书页中得知了自己身份,但我并没有恢复那些记忆。我不了解那位旅行者禾泽的想法,对我来说,如果能一直一直一直在意的大家相处、一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好了。要是票根在我手上,我大概不会那么快离开的。』   『但我更希望大家都好好的,所以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助哥也不用担心的,我绝对是在另一个地方活的活蹦乱跳的。如果我的运气非常非常好,没有损失关于助哥、关于大家的记忆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好了,总之我还是给你讲个故事吧。』   『车票如同身份凭证,上面记录着旅行者的个人信息,外来的旅行者想得到认可,就需要一个异于本名的名字和一个令人信服的来历。书页能使其中的文字成真,只要内容完整,就算创造出一个人也不是难事。当两样东西其实是一样东西时,事情就变得微妙起来了。导演先生认为票根是书页,也将身份凭证认定为故事。所以有趣的事情就发生了,他那么聪明,却认为我是由书创造的,不认为我是和他一样的人。』   『这不能怪他,毕竟他的认知里没有车票,对于无法认证的可能性,大多都等同于车库里的隐形龙。』   『导演先生使用票根带来灾祸,而我恰好知道怎么解决。只要让车票失效,那么票根也会变成没有意义的废纸,任何基于票根创造的计划都会毁于一旦。当然,失去车票的我会回家,结束这场旅行。』   『我早就决定好要这么做了。不过我总觉得说出来了会发生我应对不了的事情,所以只能写在这里。』   『非常抱歉,让你们交到了麻烦又不省心的差劲朋友吧。』   读到这里,织田作之助读不下去了。   他从没觉得禾泽差劲,虽然信里的对不起真的很差劲、虽然这种自顾自消失还只留下一封信这事真的很差劲。   两周过去了,织田作之助从未向任何人诉诸过禾泽离开对他产生的影响,他和安吾也互相回避着。除了最初的失态,他一直都是最平静的那个。   而现在,织田作之助有点生气了。   更可恶的是还被禾泽说中了,即使织田作之助再生气也不可能找到禾泽把他拎起来教训一通的。   他和安吾达成共识了。某些事情上分寸感就是个碍事的东西,面对有着这样想法的朋友果然还是要骂一顿让他清醒一点才行。   有机会他一定要先安吾一步骂他。   织田作之助进行了一会儿情绪管理,延续了中断的内容再次阅读起来。   『非常抱歉,助哥。让你交到一个麻烦又不省心的差劲朋友了。』   『但对我来说能认识助哥、能和助哥做朋友真是非常令人高兴的、非常非常幸运的事情。』   ……他可能需要再管理一次。   『我猜测,我的离开大概会有些突然,导演先生不会等我跟大家一一告别。而且我也不擅长做这个,所以就只能拜托助哥替我做这件事了。』   织田作之助翻开下一页信纸,但后面却是给许多人的留言,分别写在不同的信纸是,大多不长,织田作之助扫了两眼,拎出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其余的就没再动了。   『这部分是写给助哥的。』   『真的很高兴能认识助哥,现在依然觉得当初遇见助哥的我实在是太幸运了。』   『那会把爱丽丝当普通小姑娘救下的我其实没那么想活着的,毕竟我没有家了嘛。不过遇见助哥之后,突然有一天就没有这种想法了。』   『这里也很像家。』   『我那几张银行卡就交给你来使用了,不要拒绝我,反正我也没怎么用上过。养孩子很烧钱的,他们也要有个很好的家才行。』   『而且他们还叫我禾泽哥哥呢。』   『对了,密码都是140619,我知道这样安全系数不高啦,不过方便嘛。』   『哦,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能假装这封信是在我卧室找到的吗?感觉这么说起来会更有仪式感。』   ……   ·   安吾乍一听到自己有天要继承朋友的遗产,直接被酒水呛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咳咳咳……你说禾泽留下了什么?”安吾他刚刚其实已经听清楚了,但他就是一时有点反应不来。   “这个。”织田作之助指了指封好文件袋,又从口袋里拿出写给安吾的那部分信件,“还有这个,禾泽留了封信。”   比起怎么想都不对劲的文件袋,安吾还是更愿意看信一点。   虽然那封信特别像个便签。   “你确定是这个?”结果信纸粗略看了一眼的安吾抬起头,有些不相信,“太潦草了吧!”   “我的也这样。”织田作之助用见怪不怪的平静口吻说道。   安吾突然觉得这像禾泽能做出来的事,于是认同了,低头阅读了起来。   然而第一句话就让他拳头硬了。   『这部分是写给安吾的。』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就算你想骂我也要忍住。哦,现在你骂不到了。那没事了:D。』   安吾花了点时间管理情绪。   『建的基金会和投资的孤儿院都送你了。本身考虑过送给政府,但操作起来太过困难,我很不擅长。如果是安吾的话一定可以非常轻松的处理好。不乐意也不行,我已经签了赠予协议啦。』   『怎么处理都行,卖了也行。不过孤儿院里有惊喜,你可以先去看看再决定。』   『另外就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安吾就算每天少工作十六小时异能特务科也不会垮掉的。不仅如此,很多无辜的眠眠打破也能幸免于难,继续幸福快乐的生活在冰箱里。』   『现在终于轮到我纠正安吾的问题啦,满足。』   即使禾泽人不在了,他依然能让安吾产生锤他的念头,就这点来说他也挺厉害的。这种情绪将安吾几天的郁闷冲淡了些许,生出了几分哭笑不得的情绪。   “送来一堆需要处理的麻烦事,还说让我好好休息,真是……”安吾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果然交友这事要慎重,要是他当初当机立断把他丢到垃圾桶里,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不过……”安吾没有接着想下去,他抬起头,看向织田作之助,认真的询问道,“禾泽为什么会留下遗书?”   他这么问着,其实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会留下遗书,就说明禾泽对这事早有预料。   禾泽是自愿消失的,为了阻止书页中的故事成真,让太宰将无名研究所的故事、将自己的故事一同无效掉了。这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即使是为了隐瞒书的存在,他们对外宣称禾泽是死于爆炸。   而现在这份突然出现的遗书却提供了另一个真相。   禾泽的消失或许不是情急之下遵从本心的决定,而是早有预料的告别。 第239章 朋友   如果你有个很不省心的朋友突然有一天一声不吭的走了,只留下了封不着调的告别信和一堆很值钱的麻烦给你,你大概就能与此时的安吾感同身受了。   没人会喜欢这种被丢下的感觉,不但要看着别人往前走,还要帮他处理烂摊子。   虽然基金会和孤儿院如今蒸蒸日上算不得烂摊子,但不影响安吾想揍人。   “我早该揍他了。”安吾低声对织田作之助说道。   织田作之助没回话,心里却是惊讶的。他才刚产生了骂禾泽一顿的念头,安吾就已经准备揍人了。不愧是安吾,想法都先自己一步。   真厉害啊。   遗憾的是安吾没有读心术,并不知道织田作之助内心丰富多彩的想法。   他只是一边碎碎念着,一边与自己情绪内敛的友人碰了杯,聊了许久才离开了酒吧。   只是对他们来说,这个酒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出现第三个人了。   ·   与安吾在Lupin酒吧分别后的几天,织田作之助找了个机会将信件交给了乱步。   “就这么一点?禾泽不只写那么短吧?”乱步盯着桌子上的信纸看了几眼,又抬头看向织田作之助。   “倒是还有其他内容。”织田作之助回答道。   “那让我看看我能看的。”乱步了解织田作之助的风格,从善如流的要求道。   于是他得到了第一张信纸。   几秒钟后乱步从办公椅上跳了下来,跑去复印了一份新的。   “喏,还你。”从打印机里取出复印件后,乱步把原版还给了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没问乱步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接了回来,过了一会儿才主动开口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乱步怎么看待这封信的呢?”   乱步回办公室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身看了织田作之助一眼,随手把旁边空着的办公椅拉过来躺了上去。   “你们又是怎么看待的呢?”乱步反问道,被椅子带着转了个圈。末了或许是觉得有趣,又主动转了一圈。   那个“们”当然代指的是安吾。安吾看过第一页信纸的内容,那反应织田作之助现在还记得呢。   “安吾觉得禾泽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织田作之助没明说自己的想法,只是把安吾的想法全盘托出了。   “那就一定是胡说八道啦。”乱步一锤定音般的总结道。   织田作之助抬眼看向了乱步。   “干嘛这么看我。”乱步被盯的有点不自在,但不多,更不妨碍他直接提出来。   “没事。”织田作之助收回了视线,不了解他的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有些迟钝木讷,他倒是觉得自己挺热情的,“只是想知道乱步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因为你们的想法是最有价值的佐证啊,要说最了解他的人,肯定就是你们。”乱步懒洋洋的说道,“禾泽写故事源自世界之外,书页……或者叫车票吧,早就灰飞烟灭没了影子,在这个世界上是找不出任何直接证据证明他说的是真的,既不能证明也不能证伪,名侦探也很难办嘛。”   织田作之助弄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信上写的很清楚了,这只是一个故事。”织田作之助轻声说道。   乱步摸了摸口袋,拆了一根棒棒糖。   “这些信需要交给谁?”乱步开口问道。   “我、安吾、你、还有太宰。”织田作之助回答道。   “除此之外呢,还有其他不同寻常的地方吗?比如奇怪的要求什么的。”乱步很快接着问道。   织田作之助很快回忆到了与之匹配的细节。   “他希望我能告诉其他人信是在他卧室找到的。”织田作之助开口说道。   乱步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禾泽在胡说八道。旅行者和书造物、车票和书页,死亡和回家,他的故事的词汇本身就是可以替换的。”乱步思考着,含含糊糊开口说道,“当然,这也证明,我先前所说的书造物的推理也不可信,他是我从废墟、从首领君和魔人身上推倒出来的结论。如果他们也在错误的认知中行动,我的推理也就没有意义了。很有趣不是吗?禾泽只需要编撰出一段故事,就能直接推翻了我的推理。”   本身就暧昧不明的真相变得更暧昧了,乱步的心情反而非常愉快。书页的影响彻底消失后,那些原先无法察觉的线索也浮出水面。警察局的碳痕检测仪、禾泽的备用手机,那些原先在书的意志下被迫忽视的线索如今都被乱步拎了出来。   这些线索解答了乱步的部分疑惑,但终归只能解释故事本身的脉络,   在走向真相的道路上,乱步将要找的终究是更为关键的线索、世界之外的线索。但这却是他能力之外的事情。   而如今,这种情况到此为止了——他已经得到了新的线索。   禾泽杜撰的故事,一个难以证伪的伪证。   但即使只是个伪证,即使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迷题,乱步也能以此找到真相。   “这很有趣。”乱步仰起头,眯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泡,“我能推理出车票的故事是禾泽杜撰的谎言,却没法证明事实不是这样的。实话不等于事实,谎言也不等于非事实。他在写信的时候绝对考虑到了自己的死亡,但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的结束。”   “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织田作之助开口问道。   “至少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乱步坦然的说道,他暂时没有看清真相,但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即使禾泽只留下一份伪证,他也能找到真相的。   织田作之助看了乱步一眼,他似乎有了自己的答案,便不再追问什么。   打印机周围空了下来,乱步没在意织田的离开,他保持着对天花板的注视,咬碎了口中的糖果。   禾泽的故事本身无法证明,这意味着它可能是任何答案。   他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织田即使知道禾泽在胡说八道,也不会再相信他已经死了,让自己相信一个有可能死了的友人活着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让自己相信还有可能活着的友人死了就需要极强的信念感了。   这就是即使故事漏洞百出、即使一定会被认为是胡说八道,禾泽也要写下这个故事的原因。   织田越是不愿承认禾泽已经死了,就越难否定这个故事,这样一来,没法让自己否定这个故事的织田,他寻找书的理由也不复存在了。   这样,禾泽的目的就达到了。   禾泽不擅长撒谎,但很多时候,目的的达成并不需要用到精妙卓伦的谎言。只需要给出一个可能性,人们便会自己欺骗自己。   乱步抖开信纸,这是他第二次阅读了——他唯一保留的原件,属于自己的那封信。   『这部分是写给乱步的』   『抱歉,没法信守承诺兑现剩下的点心了。』   『我知道乱步非常聪明的,我也知道乱步帮助我并不是为了点心,而是为了真相。但无论乱步推理出了什么内容,我都希望乱步可以试着相信我写的那个故事。对现在写下这封信的我来说,故事的本身依然存在未解的迷题,我也不知道你们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拥有的是遗憾还是改变。就当做是后者吧,看看我们之间谁是先找到真相获得胜利的那个。哼哼,世界第一名侦探的位置说不定还能换位当当呢。』   『开玩笑的啦。』   『写这封信的时候一直在想,我要是能和   跟乱步做朋友就好了。至少真的当面把这句话说出口。』   『这么一想倒觉得有些遗憾了。』   『要是我能做到像乱步一样有话直说就好了。』   『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乱步永远不会有这种遗憾,每天都能高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后每天都被许多人夸奖。』   『对了,我有一家游戏公司的股份,每年都能领到零花钱,可惜现在用不上了,就拜托乱步帮我花掉吧。』   “想和我做朋友……”乱步注视着信上的自己,含含糊糊的重复道,声音越来越低,“那你就回来啊……”   丢下一几句话就不见踪影什么的就是很讨厌啊。   果然对谁都是一样的啊,只需要给出一个可能性,人们便会自己欺骗自己。   ·   乱步接近禾泽,纯粹是兴趣使然。他探索了太多源自于世界各地的案件,从来没遇到难倒他的迷题,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智慧超过他的人了,或许有一天他会对简单的案件感到厌倦。但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他遇见了一个充满违和感的人。   一个违和的、矛盾又找不出缘由的少年。勾起了乱步的所有兴趣。   ——这种人背后一定有这惊天的阴谋和超有趣的案件!   乱步就是因为这种直觉才主动与他搭话的。   事实证明,乱步的直觉一点错都没有。   禾泽如同他推理的一样来到侦探社,乱步如愿触碰到了满意的难题,没能立马解决的挫折让他觉得新鲜有趣,但很快,他遇到了另一件困扰的事情。   禾泽释之助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一个宁愿不解决麻烦也不愿意寻求乱步帮助的笨蛋,明明并没有把乱步当做是朋友,却非要说出“我只是觉得大家都有的东西,乱步也要有才行”这种话。他太可恶了,言行与情绪不一致,乱步对他产生好感,他却自始至终都是不变的那个。   乱步知道这怪不得禾泽,毕竟他是个笨蛋,不知道乱步的想法很正常。   而现在禾泽告诉他说,他也想和自己做朋友。   但他还是不高兴,他想听禾泽亲口这么说。   乱步很想听的。 第240章 思念   无名研究所事件的前后发生了许多事情。敦超脱预期,和芥川提前相识;小镜花从港口黑手党叛逃;他与禾泽飞机上的会面,情况滑向了不受控制的那边;禾泽与故事一同消失;遇见了一只喜欢玩水的猫……这些事情看上去大多没什么关联,事实却并非如此。   而在最后的最后太宰收到了一封过去的来信。   是禾泽写的给他的。   离开武装侦探社后,太宰再次阅读着禾泽留下的信件——或许将它称之为遗书会更恰切一点。但太宰不喜欢这样的恰切。也不想承认这个。   信不长,太宰却很难一次性读完。   『这部分是写给太宰的。』   『有的时候也会感到困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不过事实就是如此不可思议,我就是非常喜欢你。』   『我非常喜欢你,这也是我非常想告诉你的事情。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抱着担心的情绪不知如何是好,我害怕这样的情绪会给你带来困扰,又迫切的希望你能知道。所以最后,我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只要写在这封信上就好了,离开的我不会给太宰带来困扰,我也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非常好的主意对吧?』   『至少在上一封信上,我是这么做了的。不过一个月前的我,肯定想不到自己也会成为被喜欢的那个人啦,所以上一封信作废掉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想,我大概不得不让太宰感到困扰了。』   『但太宰也让我困扰了超级久,所以这也算扯平了。』   『我曾经认真的思考过该如何把自己的心情告诉你,也希望那会是浪漫有趣的场景,至少要有一捧花。不过我大概没有时间准备这些了,或许我什么也来不及做,在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就已经消失了。』   『我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横滨,至少我的老家应该在北海道才对。』   『我想不到我能给你什么,毕竟你什么都不缺,我拥有的东西却大多不属于我。』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我的房间送给你,那些不务正业却真正属于我的东西。虽然一些乱七八糟的画作和兴趣索然的手工作品什么的。』   『好像不怎么浪漫……』   『不管,就算你不喜欢也得收着啊,我走都走了你得听我的。』   『另外就是,可以的话,也照顾一下我的猫吧。』   『不可以也得照顾,我走都走了你得听我的。』   『我曾经认真的思考过该如何把自己的心情告诉你,也希望那会是浪漫有趣的场景,至少要有一捧花。』   『花在这里∠※』   『嘿嘿。』   太宰把信收了起来,很难想象禾泽是以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写下这封信的,但读完这封信的他的精神状态估计也差不离了。很难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只有放空大脑才能冷静下来。他控制了很久才没在乱步面前失态,这会儿上了车倒是无所谓了。明明大多数时间里,太宰才是那个控制对方情绪调节氛围的那个,而如今禾泽却靠一封信让情况反过来了。   他喜欢禾泽。   明明只过去了一个月,却感觉过了很久一般。过去的自己即使很久没见过他也很少去想起。因为他知道禾泽在侦探社过着自由的、他本该过的生活。然而当禾泽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他开始对禾泽一无所知时,思念的情绪却这样蔓延开来。直到他看见这封信,再也无法掩饰什么。   他想他了……   却没法和任何一个人说。   ·   侦探社的社员走了又来,禾泽的离去并没有影响到什么。   大多数社员都默认了他的死亡,并多多少少都为此感到哀伤。侦探社的工作称得上是高危,但在禾泽之前却并没有离开的先例。这大抵是要配上正式的悼念来表达哀思的,不过事情并没有那么发展。   在国木田准备将这事提上日程时,乱步却奇迹般的变出了一份文件,是禾泽在一个月前写的,他希望春末的团建活动可以去个漂亮的地方野餐。并且武断的表示比起无聊的哀悼会还是野餐更好一些,禾泽肯定也更喜欢后者。   这大概是国木田修改计划最情愿的一次了,他干脆的涂抹掉前面记下的内容,将野餐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那天侦探社的大家都去了,包括几天前奇迹般出现的猫猫二宰。   猫猫的出现成功安抚到了半个月以来都是炸毛状态的芥川,甚至破天荒的接受了二宰过两天会被领走的事情。   谷崎对这位禾泽前辈的了解为零,却也乱七八糟的知道了不少八卦。   比如说这位禾泽前辈行事风格很特别,是处理了许多棘手案件、有着神秘背景的调查员。他的离去也是为了无名研究所这个案件。跌宕起伏的故事听上去非常传奇。   再比如说禾泽前辈有个藏的很深的秘密恋人,要不是禾泽前辈留下了遗书,不然谁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谷崎觉得“他”这个字非常微妙,并且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前辈充满了好奇。遗憾的是这种好奇可能永远都不能得到满足了。   野餐结束的第二天,一个穿着白色羽织的少女来到侦探社,在跟乱步大人与织田前辈交谈完毕后带走了二宰。   有那么一瞬间谷崎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前辈充满了谴责,但下一秒他意识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   对方是个小姑娘,性别不太对。   “呃……那个,你认识禾泽前辈的恋人吗?”在小姑娘即将离开的时候,谷崎总算鼓起勇气,开口询问道。   小姑娘停下脚步,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她的眼睛没什么情绪,看上去如同冬末的积雪一样。   谷崎脸上的笑容快挂不住了。好在,在谷崎绷不住落荒而逃之前,镜花主动开口了。   “禾泽先生的、恋人?”她重复了一遍,询问般的看着谷崎。   “就是……呃、就是——恋人啊,禾泽前辈不是拜托他的恋人替他照顾他的猫嘛。”谷崎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磕磕绊绊的解释道。   小姑娘眼睛都睁大了,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猫,又抬起头一瞬不瞬的盯着谷崎。   谷崎有点坐立难安了。   “那个……你不知道吗?”谷崎试探的开口,镜花却没与他进行这个话题。   “……他很久以前答应我说,如果我想要离开就可以去找他。”小姑娘突然没头没尾的开口道,比起跟谷崎说话,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没有去找他,因为就算不找他,我也可以离开的。但我还是来找他了……我找他了,他却不在,他说话不算话……”   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低,谷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干巴巴的说句“你别难过啊”,他都快想揍死刚刚主动问话的自己了,他真该死啊,没事问那么多干嘛。   镜花只是摇了摇头,抱着猫一起离开了侦探社。   织田作之助在门口等她。   ·   一个月前,无名研究所事件发生前不久,镜花丢下了未完成的任务,叛离了组织。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才好,只是突然腾升起了一个愿望。   她不想杀人了,她一个人都不想杀了。   于是她便叛逃了。   镜花并非无处可去,至少曾经有人答应过她,如果自己愿意离开就可以去找他的。   只是镜花前往的时机并不凑巧,那个人与政府展开了合作,并且登上了一艘开往海外的游轮。   镜花没有找到禾泽,却正好与乱步碰了个正着。   “我知道你,你是禾泽一直想关照的那个,第二十四个孩子。”乱步开口说道。   本身只打算与他擦肩而过的镜花僵住了,她转过身,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很少有人提及过这件事,关于镜花没加入港口黑手党之前的可怕遭遇,她被抓进了一个秘密研究所中,作为试验品在其中生活了一个月,接着找准机会独自逃跑了。在她逃跑的时候,那里只剩下二十四个孩子了。   “你都知道些什么。”镜花开口问道,匕首已经无声无息的握在了手上,她并非想对眼前的青年动手,只是下意识的做出了防卫的举动。   “乱步大人什么都知道。”穿着棱格侦探服的青年自信的说道,他笑眯眯的开口道,“当初是他解决了研究所的案件,并且一直很在意他没能找到的第二十四个孩子——也就是你。我想,如果他认出了你的话,肯定什么要求都愿意满足吧?正好我跟他有过约定,你要是需要什么帮助的话,和我提也是一样的。”   镜花或许是需要许多帮助,但她哪个都没提,而是询问了另一件事情。   “剩下的二十三个孩子都没事吗?”   “都回家了哦。”乱步回答道。   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情绪的少女突然变得柔软了起来,露出了一副几乎可以被称之为安心的表情。   然后,她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都足够了……他没什么需要帮我的了。”   乱步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只有镜花知道,这是多么让人惊喜的消息。   一直以来,那些孩子都是镜花逃脱不掉的梦魇。逃离研究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忘不掉那些孩子们。忘不掉自己破开笼子时他们的眼神。他们只是安静的看着,没有提出任何要求,没有大声呼救,比幽灵更静默。警报声响起,镜花依靠夜叉白雪躲在天花板的角落,那是只要一抬头就可以注意到的地方,可当守备人员敲着栏杆询问那些孩子镜花的去向时候,一个孩子却指向了一个隐秘的角落。 第241章 救赎   那是连镜花自己都不知道的通道,勉强够让小孩子通过的样子。如果镜花没有破开笼子,或许某一天,那个孩子能够找到逃走的机会,从那里离开也说不定。   他们引走了守备人员,给镜花创造了逃离的机会。镜花逃离了研究所,几乎一刻不停的跑去寻求了警方的帮助,她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请求警察帮忙,却被当做是黑手党为了进行非法活动叫来的幌子。留下一堆镜花根本用不上的安抚与保证,还想把镜花留在警局。   他们把镜花当成了胡言乱语的小骗子——横滨随处可见这样的小孩,他们有的身上绑着炸弹,有的没有,许多年轻又充满正义感的警察因为心软而丧命,经验老道的警察们早就悉知规则,不会轻易相信流浪孩童的话语了。   于是镜花从警局逃走,陷入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也不知道谁能来帮帮她,救救那些孩子。她在横滨浑浑噩噩的流浪,直到遇见了魏尔伦老师。   他是港口黑手党的囚犯,也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她捡回了镜花,给了她衣服和食物,收留了镜花。警察因为黑手党而不愿意相信她,真正的黑手党却选择收留了她。镜花不懂这是为什么,不知道这种割裂的反差名为讽刺。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事情早就无法挽回了。有了容身之所的镜花再没能找到那些孩子,研究所早就换了地方,他们早就从那片废墟上消失,不知所踪。   魏尔伦老师说她很有天赋,是天生的杀手。镜花学习到了许多技巧,然后接去了自己的第一个任务,轻松的带走了一条生命。   她真的很有天赋,所以总会做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实验室里,她没有独自逃离,而是役使着夜叉白雪将所有的孩子救下……她明明可以做到的。   然而这只是梦,她什么也没做到。直到梦境变成梦魇,那些孩子变成镜花最不愿意触碰的往事。她后悔没能救下那些孩子,她要是更了解自己的能力就好了。镜花厌恶杀掉父母的夜叉白雪,也厌恶受到夜叉白雪保护却不能救下任何人的自己。   镜花的最后一次任务,是暗杀一家三口,那个男孩不到十岁,衣服变成了暗红色的。血液顺着血槽留下,在地面聚集成水洼。   他没有断气,他的父母都没有断气。镜花丢下了刀,逃离了哪里。   她曾经渴望杀人的天赋能救下那些孩子,但如今,她不想再杀任何一个人了。   她已经完全明白了,杀人的人是救不了任何人的。   ·   “这样就足够了。”镜花轻声开口道,“我不需要其他帮助了。”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是一个奇怪又危险的人。她在镜花正式加入黑手党的时候,曾经不明不白的说过一句话。   “小镜花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而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吗?”首领先生把魏尔伦老师准备的羽织转送给她,又很快主动给出了答案,“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活着的。”   镜花为这个答案抬起了头。   “……要怎么救赎自己。”她反问的声音带着一些不明显的颤抖,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会颤抖,或许是因为灵魂、因为潜意识在渴望这个答案。   首领先生笑了,给出了一个一点都不黑手党的答案。或者可以说,这整场对话,都不像是黑手党会说的话。   “帮扶弱小,救助孤儿。换句话说,就是救赎别人。”太宰开口说道,仿佛已经猜到了某种结局,“小镜花以后会理解的,然后,也会做出行动。”   这句话在如今应验了。   镜花一直很在意后半句话,却忽略了前半句。   在听到乱步的话语时,她有一种眩晕的、不真实的感觉。   她如今是被另一个救赎自己的人救赎了吗?   似乎是这样的。   后悔与愧疚纠缠成的梦魇消失了。   他们都回家了。   ·   镜花没能见到禾泽,她用一盒点心换来了那些孩子们的地址,然后花了一个月时间寻找他们。他们的住址遍布各处,绝大多数都是镜花从没去过的地方和城镇。镜花大多都是默默的看上一眼便离开了,只是偶尔,会被观察敏锐或者异能特殊的孩子发现。   见面的景象和镜花想象的很不一样,在他们选择静默、选择指向错误的方向时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只是想帮助镜花而已。   镜花前往了日本的各个角落,一个月后,她结束了这场既像旅行又像流浪的旅行。她遇见了许多出乎意料的、从来没见过的事情,跟杀手的日常格格不入,有点难适应,却不讨厌。或许她可以就此远走高飞,完全脱离黑手党也不一定。但最后的最后,她回到了流浪的起点,回到了横滨。   她没选择流浪,因为她还有放不下的人。   所以她回来了。   一月不见,港口黑手党发规模又扩大了不少,首领先生似乎也变得更加疲惫了。   然而,他温和说话的样子却和当初别无二致。   “欢迎回来,小镜花。”   他微笑着,同当初一样说道。   “我是为了敦回来的。”镜花轻声说道。   那个一直在救赎她的、非常非常重要的少年。   “我知道,”太宰用着稀松平常的态度说道,他似乎从来都不会为某件事感到意外,“我想,小镜花现在很空闲吧。”   “……?”   “帮我个忙。”首领先生开口道。   镜花没能马上见到敦,因为她答应了太宰先生的要求,要去禾泽先生那边,取一些东西。   她也想见禾泽先生,所以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她没想过那会是遗物。   禾泽先生在无名研究所事件中死去了。那时,她也受到了异能武器的折磨,却不在横滨。那是的她虚弱的蜷缩在街边的角落,无意识的召唤出了夜叉白雪,她没向夜叉白雪下达杀戮的命令,却被夜叉白雪抱住了,夜叉白雪的身体凉凉的,却很像妈妈的感觉。她那时候觉得她快要死了,不想再恨夜叉了。直到她被路过的好心人叫了救护车,被救了下来。   ·   乱步先生和织田先生都有找她说话,内容大差不差,他们都表示镜花是禾泽想照顾的人,如果镜花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来找她。   但镜花不需要什么帮助的,她来这里,只是想和他见一面。但却见不到。   所以镜花摇了摇头。   织田先生是一个看上去一直处于状况外的男人,却有着杀手一样无声无息的安静。在侦探社门口等着镜花,带她去了禾泽先生的房间,将那些东西交给了镜花。   “这个应该是他照着你的样子做的。”织田先生递给了镜花一个蔬菜一样的小木雕,很像镜花的蔬菜小人抱着一只兔子,“她应该叫兰镜花……我也不确定。”   镜花抱着猫,只能小小的伸出一点手,织田先生把兰镜花放在了镜花手里,视线游移了一下,才慢吞吞的说道,“他应该不会知道。”   直觉告诉镜花,这个“他”指的是太宰先生。也就是说,这是禾泽先生留给太宰先生的遗物之一。镜花又想起了刚刚那个不认识的调查员的话,他说太宰先生是禾泽先生的恋人。   世界真神奇,让镜花呆毛竖起。   镜花觉得太宰先生会知道,但无论知不知道,她都想留着这个。   所以要藏好才行。   镜花望着织田作之助,她知道织田先生是禾泽先生的朋友,或许是除了太宰先生以外最了解禾泽先生的人了。   “有人跟我说,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活着的。”镜花开口说道,这是她想问禾泽先生的问题,如今却只能询问他的朋友,“织田先生怎么看待这句话的呢?”   有着铁红色头发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镜花也不催促,安静的等待他开口。   “我是认可这句话的。”终于,织田先生回答,他低头望向镜花,停顿了片刻后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镜花没有拒绝。   “但如果是禾泽的话,他大概会说‘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织田先生接着说道。   镜花愣了愣,忽然觉得脸上有些痒。   黑色的小猫甩了甩尾巴,蹭掉了她脸上的眼泪。她低下头,闷闷的说了句“谢谢”就匆匆离开了。   港口黑手党的车辆在楼下等待着,他们很守规矩的没靠近这栋居民楼一步,一直等到镜花与夜叉白雪走出了居民楼才围了上来。   镜花把小猫跟禾泽先生的遗物带回了港口黑手党。银小姐对此非常惊讶,但二宰的出现也让她非常高兴。   黑手党的生活一如往常,留下来意味着她依然要做杀手,但她不想把敦一个人留在这里。杀人的人是救不了人的,那没办法被救赎的人该怎么办呢?   过去的自己已经被救赎过了,现在杀了人的、没法得到救赎的自己,也不能丢下没法得到救赎的敦。   她过去一直是被照顾被陪伴的那个。如今,她也不想抛下敦。   “小镜花如果想离开的话,我是怎么样都会支持的。”二宰跑来找港口年龄最小的两个黑手党玩,敦一边揉着他的脑袋一边对镜花说道。   “不,”镜花平淡的回答道,“已经没这个想法了。现在我更想留在你身边。”   敦似乎笑了一下,带着一点少年人的羞涩和黑手党的坚决。   “这样的话,我会保护好你的。”他认真的许诺道。   镜花眨了眨眼睛。   “比起这个,你能和我一起叫他二宰吗?”小镜花戳了戳二宰的独自,提出了要求。   港口的大家都喜欢叫小猫叶藏,这让镜花有些苦恼,小猫明明是叫二宰才对。   “……二宰这个名字太像太宰先生了。”敦垂死挣扎了一下。   “可这是禾泽先生起的名字啊,我想这么叫……不可以吗?”   这次,敦屈服了。 第242章 跟随   武装侦探社一直有个未成文的规定——未成年社员不值夜班。   这个规定在国木田独步加入侦探社时初见雏形,随着未成年社员渐渐变多而逐渐成为惯例规定。   但有些时候,这项规定也如同许多规定一样得,根本不到遵守。比如社里被委托文件堆满、再不加班整个侦探社都要垮掉了的时候,又比如某个未成年社员是个怪胎,他就是要熬夜上班的时候。   这个某未成年社员说的就是侦探社最特立独行的一个——芥川龙之介。   事务员小姐的视线从左移到右,又从右移到左,纠结再三之后才勉强开口道:   “那个……芥川君,马上就要下班了你还要去做委托吗?”   此时的社里氛围十分松弛,绝大部分社员的注意力都被芥川和乱步带来的猫所吸引,听说这是禾泽君家的猫,调休还愿意把自家猫分享给社里上班的同事玩,他人还怪好的嘞。   芥川离开的脚步停下了,他很给面子的“嗯”了一声,接着转身离开了。   “但是,现在、那个呃社里是不支持熬夜加班的啊。这是织田——对!织田君和禾泽君都认可的事情。”眼看芥川就要消失在侦探社了,事务员小姐忙不迭的阻止道,甚至搬出了芥川的两个推荐人。   然而这两个名字只让芥川停顿了半秒,半秒之后他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离开了侦探社。   道理他都懂,但是这俩人都在调休不是么?又不可能飞回来说教他。   芥川选择现在执行委托当然有他的道理,虽说侦探社的同事们都认为委托要按流程循序渐进,并且文书工作也要做好,但前者的节奏对芥川来说太慢了——芥川出生在擂钵街,他的存活本身就是和死亡抢夺时间,即使与谢野医生已经大幅度改善了他的身体状况,但这种争分夺秒的习惯照样是不变的,他也不打算改变。至于后者……文书工作什么的他做不了一点儿。   所以必须趁国木田注意到他、把他抓去做文书工作前润掉。   所以他跑出去做委托了。   虽然今天他也调休。   芥川行走在鹤见川旁的街道上,却隐约有种不安的预感,这种预感没有由头,却让他按耐不住总想做些什么。   如果不出意外,今夜格外焦躁的芥川说不定会好好整治一下横滨的街道,拔除一些隐匿的暗疮。为横滨美好的明天贡献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不过这句话说都说了,那意外肯定就跑不了了,所以那些暗疮暂且逃过了一劫。   芥川看见了一个熟人。   ……姑且也能称之为朋友。   他在距离芥川半条街的交叉路口处一闪而过,行色匆匆,如果不是如今的芥川精神高度紧绷直觉拉满,或许就直接忽略了也说不定。   但所有的故事都是这么个巧合,芥川动态视力很好,认人能力更是甩了某不靠谱的禾泽前辈好几条街。所以即使隔着几百米的距离,芥川依然准确的认出了那个人。   中岛敦,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与他认识有一段时间了。   ……虽然名字是最近交换的。   几乎是注意到他的一瞬间,芥川就丢下了自己的加班项目,迅速尾随了过去。直觉使然,他觉得自己一定得跟上去。   敦移动的很快,匆忙、却不像是执行任务的样子。   芥川知道的,他第一次见到敦时他就是在执行任务,和现在的状态很不一样。   那时的他出手果断,行动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灵巧——这或许与他的异能力有关,值得关注的是他的眼神,那种冷漠空泛的、压抑着恐惧的眼神,仿佛从人的状态中脱出,变成另一副面孔的眼神。   他多有单独行动的时候,但绝不会如此行色匆匆,如此紧张的徘徊。   芥川暂且停下了追踪的脚步,等敦第三次检查完周遭的环境后才再次跟上。距离稍微拉近后,他看清了敦惨白一片的脸。   这种神经紧绷的状态肯定大有问题,芥川这么评价着,随着敦离开市区,来到了更为偏僻的城郊。   芥川不知道敦打算做些什么,却莫名联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   那会儿芥川正在完成乱步的委托,为禾泽的印章而努力,在疾控中心帮助森医生处理掉一些病人……的问题。那会的芥川还没在名为“与谢野晶子”的不可抗力下惨败,依然迫切的希望能一步到位的找到妹妹。   这种心态下的芥川在回到故地后情绪自然称不上好,带着一种冒进的紧绷。   然后就遇到了来擂钵街执行任务的中岛敦。   他的任务目标全在疫病中中奖,都成了疾控中心的病人。   那时的中岛敦羞涩腼腆、说起话时语气都带着十成十的歉意,他一丝杀气也无,芥川却可以看出他很强。   他想找疾控中心的负责人,但不巧的是森医生恰好离开去做不那么医生的事情去了。于是芥川接待了他,两人不知怎的攀谈了起来,共同话题越聊越多,芥川有亲人、也有过同伴,前者血脉相连,后者交托了性命却不等于交心,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有共鸣感的人,与他经历相似,明明有许多不同却似乎又很相像。他们聊的很尽兴,之后敦礼貌告别,表示下一次他还会再来找森先生的。   第二天,森先生回来了,中岛敦也如期而至。敦与他私下商谈了一段时间,之后芥川被要求带敦前往一间单独的隔离病房。   一路上的情况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直到他们进入了病房。   敦在几个呼吸间,将一整个病房里的人都杀掉了。   他一丝杀气也无,以至于芥川没能再第一时间察觉,等他想出手阻止时,却被爱丽丝的针管拦住了。然后一切尘埃落定,红色的房间里躺倒着无生气的躯壳。   “不必阻拦,芥川君。”森医生出现在他们身后,面带微笑的说道,“这是我允许的。”   顺利动完手的敦看了森医生一眼,眼中是芥川看不懂的敬意。   “谢谢您,先、森先生。”他磕磕绊绊的说道,不自在的扯了扯外套的领口。   对方是黑手党。   这个认知让他厌恶万分,至少是升起了把他打个半死的念头——这大概要付出一定代价,但他就是想这么做。   但这件事也被爱丽丝一并阻止了,中岛敦安然无恙的离开了疾控中心。   事后,森医生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和他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   “芥川,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拯救的。”最后,森医生这么总结道。   芥川沉默以对,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森先生在说些什么。倒不如说,他从来不在乎谁可以被拯救谁不可以被拯救的。至少那时的芥川从未思考过这些问题。   接着不知为何,森先生叹了口气,打发芥川走了。   芥川在疾控中心做志愿,禾泽想象的他是做护工的活,分发药剂物资,辅助医护人员的工作之类的。但实际上他做的是护卫的活,一个人顶一个小队,把砸场子的、不配合的、干坏事的统统揍了个半死——没人阻止可能就不是半死了。   森先生对此没什么意见,因为芥川的到来确实让他省心了不少。但禾泽就不一定了,要是让禾泽知道森先生把芥川当枪使了,即使芥川是自愿的,禾泽也会不高兴的。   对其他人来说禾泽不高兴没什么关系,毕竟那孩子一般懒得和人计较,甚至懒得不高兴。但可悲的是森先生在他面前印象分太低了,恰好属于会被记仇的少数人。这显然不是优解,所以森先生还是得想办法让芥川长进一点的——在禾泽心里希望的那个方向。   于是,在芥川以为再也不会见到敦了的时候,敦开始天天往疾控中心跑了。   “你怎么又来了。”被勒令不能打人的芥川气压很低的说道。   “森先生希望我有空常来的。”敦开口解释道,这是第三次见面,他们的交流方式暂且还延续着过去的温和平静,他想了想踌躇的问了一句,“我那次任务让你很生气吗?”   “黑手党都是些为了自己的利益肆意剥夺他人性命的恶劣东西。我厌恶你们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芥川阴沉的说道,“我的同伴都是因他们而死的,要不是他们,在下的妹妹也不会——”   本来试图反驳的敦在听到后半段后一下子没了反驳的心思,他纠结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   “抱歉……不知道你遇见过这些事情,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不会这么做的!伤害无辜的人什么的……”   那时的敦说的很认真,芥川看得出这点。   ·   此时的敦开始往更偏僻走去。   芥川开始思考敦的目的了。他不是普通的在执行任务,不然神色不可能如此紧张,仅仅只是私事的话也没可能是这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他很警惕,害怕自己的行踪被发现。自己的跟踪只是偶然,虎的警惕肯定不是因为自己。是敌对势力?可他有那样的实力,即使被敌对势力发现了踪迹也不会如何才对,他只要杀掉就好了。   ——所以他害怕的是自己的同僚。   芥川敲定了答案。   敦在做一件违背自己组织意志的事情,所以才这么害怕被发现。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芥川对任何黑手党组织都没什么好感,只是看在禾泽和织田的面子上才对港口黑手党相对有所改观。 第243章 争吵   他在疾控中心做义工的时候认识了敦,那会儿他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一直都是用你、我、在下之类的称呼交流,他们或许是有点默契在身上的,不然也不会以这种状态交流了那么久都没察觉不对劲。芥川对黑手党没什么好感,厌屋及屋对中岛敦也没什么好感。但森医生却莫名其妙的希望他俩好好相处。   “交个朋友又不是什么坏事。”森医生笑眯眯的说道,“他是个好孩子呢。”   “他”当然指的是那个黑手党小子。芥川不敢苟同,很干脆的拒绝了。   “真难办呐……不过,芥川君,你也不想你在这里只打架不帮忙的事情被禾泽知道吧?”然后森医生这么说了。   很经典的威胁,经典就经典在它非常有效。虽然有那么一瞬间芥川冒出了“禾泽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的反抗,但下一秒,他还是自我说服了。   ——那人不高兴了说不定就没印章了。   于是芥川屈服了,勉强和敦相处了起来。   敦的目的就纯粹多了。   森先生是前代首领,他建议敦有空常来,他就常来了。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找你,大概是因为你是我在这认识的唯一一个同龄人吧。”敦开口解释道,他对芥川一直有种隐约的愧疚,如果自己不是出于工作,而是在其他情况下认识芥川的话,他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呢,“我是在走投无路快饿死了的时候被港口黑手党收留的,没怎么和同龄人相处过。”   “……是为了利用你的能力才收留你的吧。”认真听了敦的话,芥川给出了合理的猜测。   很难说这算不算言中了,也很难确定敦是怎么想的。他似乎没有为其中的内在含义气恼,只是认真的回了一句:   “不管你怎么说,对我来说,港口黑手党都是赋予我价值的、重要的存在。”   芥川不置可否。他理解敦的选择,却不能解释那个选择是黑手党。   如果两个互相了解的人之间出现了一个根本性的矛盾,他们肯定会争吵起来,即使一时不是这样,也迟早回事这样的。   平和的聊天在第四次见面时终止了,他们开始争吵起来,为各种问题争论,好消息是没大打出手。   芥川不认可敦的一条道走到黑,一针见血的指出他对杀人的恐惧。被戳破心思的敦被堵的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小声的来了一句那是你没遇见太宰先生。声音很小,但效果立竿见影。   太宰先生,那是敦和芥川聊天过程中出现评论最高的陌生名字之一——另一个是镜花——据说是救助了敦的黑手党,也是提出要教导敦的老师。按照敦的说法,那个男人相当强大,是很值得学习敬仰的对象。他或许是个好人,不过芥川摒弃了这个猜测,就是要刻板的认为他是个坏人。   只是他自己想这么想而已,绝对不是为了和敦对着干,嗯。   在太多的对话里,知晓了关于那个太宰先生的点点滴滴,知晓了他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当敦说出这句话时,他当然就自然的联想起来了。   如果当初救助他的人不是禾泽先生,而是那什么太宰,芥川会成为一个黑手党吗?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解决了他的一切烦恼,给出变强的许诺,并且提出要教导他……他或许会心动吧?   甚至说,他不会恐惧于杀人,肯定比敦来的自如的多。   这个想法让芥川一阵恶寒,为了丢掉自己是个黑手党的糟糕想法,他一巴掌拍在了敦的脸上。   这种没有攻击性的攻击太难防了,敦直接被打了个正着。   “你干嘛突然打我。”敦被打蒙了,既委屈又莫名其妙,控诉的问道。   “怎么想都是你的错。”芥川用高深莫测的深沉语气说出了极为无赖的话。   “可恶,这是什么不讲理的论断!”   于是又是一轮循环的争吵。   他们总是在争吵,为各种问题争吵,大到人生选择,小到茶泡饭和小豆汤哪个才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他们也有默契的地方,默契到完全没意识到这个,但就是这么不知不觉间,他们确实成为了近似于朋友的关系。这很奇怪,怎么想都是那个黑手党小子的错。   芥川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是在一次争吵的尾声。前面忘记了,中间忘记了,后面也忘记了,似乎是芥川激将了一句什么,吵上头了连自己都记不得内容。然后敦就气冲冲的走了,第二天就来疾控中心当义工了,分发药剂、协助医护人员工作,那些芥川不愿意做的事他都做了,并且得到了医护、病人和森医生的夸奖。把芥川气的够呛,于是跟他竞争了起来。   好吧,他记得很清楚,那次的争吵是源于禾泽。敦说禾泽先生人很好,说建立了疾控中心,愿意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的禾泽先生非常厉害,要是他遇见的是禾泽先生,绝对不会像芥川这样不尊重的对待。   芥川快要被这话气死了,明明是他遇见的禾泽,这小子这么说话是几个意思。于是他俩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芥川就冷静下来了,因为再怎么说自己才是认识禾泽的那个,对方是败犬。   于是他继续维持原先的姿态,来了一句:   “你说是这么说,在疾控中心帮忙救助大家的人不是在下吗?”   于是,很快,森先生得到了一个白送的义工。   那天早晨,森医生给芥川去电话的时候,芥川刚买了包子,听完后咬了一大口,吃到了里面稍稍有点烫的红豆馅。   敦来这里当义工了,显然不能跟那些人渣败类相提并论才是。   但对于这个问题,芥川仍有苦恼的地方。或许是敦关于“老师”的说法很有吸引力,芥川挑剔了片刻,决定去询问织田先生。毕竟禾泽先生也是他苦恼的问题之一。   然后他得知了一串让他震惊的消息,比如织田和禾泽都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   “唔,我那时只是组织里平平无奇的小角色,不过禾泽就厉害多了,在组织里很有名气,他为港口黑手党创造了不少财富价值,认识很多大人物——不对,他认不来人——应该是很多大人物认识他,许多不得了的宴会都会给他递送邀请。”当时的织田先生是这么说的。   芥川觉得这事很难想象,非常震惊。   救助过自己的人曾经是黑手党本身就很难想象,脾气很好没有追求的划水前辈曾经是相当厉害的黑手党就更难想象了。   “为什么禾泽会是更厉害的那个?”芥川不可置信的问道。   “或许是因为他一直在做正确的选择。”织田作之助回答道,“只要他想,他可以让任何人听他的话,但他没那么做过。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像他那样的。”   芥川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又觉得有些荒谬。   “那你们最后为什么离开了呢?”于是芥川开口问了第二个问题。   “选择不同吧,对我们来说还是做好人更好一点。黑手党的话……我还好,不过禾泽不太喜欢那种规章制度很严苛的地方。”织田作之助回答道,突然抬眼思考起来,“说起来他喜欢的人、他推的演员好像都是黑手党来着……好像还有好几个朋友也是。”   “可是黑手党不应该都是那种被利益驱动可以做出任何事的人吗?”芥川更震惊了,他消化着这些信息,着急问道。   “是,但也会有值得深交的人。如果我和禾泽当初都抱着这样的看法,就不会认识对方了。”织田作之助开口道,是一种年长者的、建议的口吻,“如果芥川判断那个人值得深交,就不必要太考虑他的身份才是。许多事还是不要错过才好。”   芥川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   织田作之助看了看周围,禾泽现在不在,一时半刻也不会回来的样子,确认完这点后织田作之助收回了视线,望向芥川。   “我还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   之后芥川听完了这些话,没有回答。   ·   这段谈话什么都没影响,只是在芥川结束义工的那天,他要求敦交出了手机,在对方一边说着莫名其妙一边掏出手机后,互换了两人的电话号码。   敦相当意外,甚至围着芥川转了两圈。被芥川用罗生门丢到一边去了。   他俩的关系从过路人成了朋友,两人都没明说,但两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两人都有自己的工作,短暂的七天过去后,就没什么见面的时间了。只在偶尔对接上的休假时间会见面,一半的时间都在争吵,好消息是另一边时间不是。   为了降低吵架频率,敦找了个看上去很安全的话题——读过的书。   两人都没上过学,但都喜欢看书,是很不错的共同话题。他们会交换喜欢的书,交流自己的想法,看上去特别美好。   结果因为品味的差异更容易吵起来了,甚至吵的比人生选择还凶……   好消息,至少没有大打出手,禾泽先生也不知道,非常满意芥川有了不用武力的和平爱好。   他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改口叫禾泽先生了的,或许是出于某种危机意识和攀比的心态,或许他本身也想这么叫的,只是禾泽先生自然的、不着痕迹的纵容的样子让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这点。   他曾务实的揣测过敦被救助的原因,他认为这是因为敦的能力具有价值,但假设如此,他被救助的理由是什么呢?或者更关键,被救助了的他能做到些什么事呢?   ·   芥川的所有思考都停止了。   因为敦停下了脚步。   他们来到一家破旧的孤儿院面前。 第244章 时钟   这家孤儿院似乎正在进行着一场工期很长的缓慢翻修,部分建筑粉刷上了坚硬的灰墙,但他的主体依然如旧,渺小、贫弱。多数石灰墙装点着一道道裂开的口子,道路只是糊上了水泥,就那样裸露着,打水用的水井静默的立着,只在风吹过时,井下的水桶才会轻微的晃荡一下。时间在这里凝固、凋敝,但芥川清楚,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太久。在某次晚餐闲谈中,禾泽先生提出要买下全日本的所有孤儿院,并且已经在这么做了——他和禾泽先生织田先生是邻居,蹭饭是再日常不过的事情了。   芥川能清晰的感受到敦此时的恐惧,那种连骨缝都打颤的,连周围环境都无法准确判断的恐惧。   芥川知道,他不再会被发现,现在可以更近身一点了。   敦开始往孤儿院深处走了。他的视线在各处停留,又匆匆移开。很容易就能推断出,这是敦过去生活的地方,如同擂钵街一样糟糕,给他带来了泥沼般晦暗的噩梦。芥川曾经回到故地,联合这黑医们、佣兵们、擂钵街年长的年幼的居民们,一起在一栋曾经恶名昭著的建筑之下构筑防线,击退了每年春夏的噩梦,刚来到擂钵街的芥川只是个想要获取印章的打手,但在一切结束后,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并不在乎谁的死活这种话说不出口了,内心那只苦难的、痛恨着咆哮的野兽停止了嚎叫,似乎打算打个盹。擂钵街是污秽与人之恶聚集的地方,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地方,也可以抵抗些什么,存活些什么,废弃的软支管也可编成花。芥川在故地淡去了自己的噩梦,然而,敦没有。   他的噩梦依然盘旋在孤儿院的土地上。   他似乎再无法忍受自己看见的种种场景,目的明确的奔跑起来,他越过被揍到牙齿脱落的小巷,墙壁上嵌着他碎裂指甲的惩罚室,被饥饿驱使、因为惩罚而出不来的食料仓库。有什么地方在流着血,但其他人是看不见的。   ·   敦踹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然后,他的心脏凝固了。   孤儿院的院长先生依然如故,无论是衣装还是发丝刻板的长度都毫无变化。他直直的注视着敦,双手交叠着,如雕像一般站立着,接着平静的、看透一切般的开口道:   “选择了今天吗,七十八号。”   敦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拴住了,绳子还在逐渐收紧。   有埋伏。敦的思想自发的推断着。   院长的脸上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惊讶,有的仅仅只是一如既往的那种视线——俯视并支配学生的那种冰一般的视线。他早就知道敦会前来。   “不要叫我七十八号。”敦一字一句的说道,僵硬的声音,像是凝固的心脏破损时掉落的冰渣。   院长维持着早已看透一切的神情,开口道:   “你赶上了毕业典礼。”   “毕业典礼?”   ——毕业典礼?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结实的铁门自动关上,门锁发出喀嚓一声上锁的声音。   原先躲在墙后的芥川也被这个声音弄得愣神了一秒,他来到门边,轻轻的推了一下它。   几乎纹丝不动。显然,这是一扇会自动挂锁的门,考虑道院长办公室是单独建筑,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房内的声音因为铁门的关闭而磨损起来,芥川无意探寻中岛敦的过去,但尾随到这个份上了直接离开也说不过去,更别说他还不能离开。敦此次前来的目的他还没弄清,他绝对会了结什么的,一定会了结什么的。   敦并不知道,院长室长期是自动关闭、上锁的。他之所以能够轻易的推开铁门,是因为门被院长提前打开了。   警报声就是在这时响的。   那时提示天色已晚,熄灯睡觉的时间的警报声。听见警报声的一刹那,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   “会怀念吗?”院长俯视着我说道,“这是秩序的声音。知会你们规定执行时间的声音。”   “是啊,是这样啊。”敦瞪着院长,回应的声音很大,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宣泄着什么,“这个孤儿院没有时钟。因此我们只有凭借这个警报声决定自己的行动。这是束缚的声音。而施行束缚的是这个孤儿院唯一带着钟的人……就是你。”   院长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枚钟。陈旧的糖稀色的摆钟。   院长站在哪里,以唯一支配者的姿态俯视着敦。   “拥有钟表是被确立的、拥有独立意志的人的证明。”院长诉诸着宣告过几百次的台词,“因此——”   “因此,对于为了被支配被教育而活着的你们来说,钟表是没有必要的。”敦接上院长的话将台词的剩余部分背诵了出来。他细微的颤抖着,因为恐惧或者愤怒,又或者二者皆有。   芥川抬了抬眼皮,他屏住呼吸,靠在铁门边,继续安静的听着。   房间内的敦与他的院长进行了许多对话,敦的声音不稳定的持续着,和院长刻板的声音对比着。   芥川了解道那些私下拥有钟表的孩子的命运,那些被毒打折磨一顿就赶出去的孩子,也听见了院长对敦的夸奖。   他们是命运相似的人,都是孤儿,都饱受威胁与压迫,却有所不同。擂钵街的孩子被命运压迫,每天面临着丧命的威胁,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   在这栋孤儿院中,孩子不必因为饥饿而丧命,却经受着同等恐怖的压迫,并非命运的压迫,而是人的压迫。   “那个箱子是什么。”   芥川听见敦的的声音在颤抖。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院长平坦的声音从门后模糊的传来,“是毕业的证明。”   这是芥川第二次听见毕业这个词了,他不了解这家孤儿院,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只能猜测。   然而,在猜测诞生之前,敦尖锐的声音打消了芥川一切的想法。   “毕业?毕业是什么意思。这个箱子是什么!你想用里面的东西对我做什么!”   这样的声音太过紧张太过慌乱了,隔着铁门的芥川很快有了许多不好的联想,这种联想逐渐成为一种直觉,附着在芥川身上。   “还记得我的教诲吗?”院长的声模糊的传来,“无法守护他人的人,没有活着的价值。”   “住口。”敦的声音颤抖的可怕,简直不像他的声音,“不要过来……”   那种直觉开始渗入皮肤,芥川拢了拢发麻的手指。   ·   “到今天为止,我的教育就到此结束了。”院长办公室内,不合格的院长张开双手对他许久未见的学生说道。   他的学生并不冷静,恐惧支配着他,就如同院长刚见到他一样,如此惴惴不安、如此怯懦,却又与此时不同了。   他来到了这里,比院长想象的时间更提前,他的到来已经足够证明一切了。   “住口!”中岛敦近乎是粗暴的打断了院长的话,他的内心叫嚣着反抗,一声又一声,一声又一声。如果继续忽视的话,他的心会先身体一步死掉的。   他行动了。   钢板碎裂的声音。   如果意识没出错的话,他应该贯穿了什么才对。   然而没有。他的四肢被黑色的野兽缠绕,停滞在了空中。   “你在做什么?!虎!”控住住敦的黑色异能贯穿着铁门的破片,芥川咳嗽着,终于有机会看清办公室的全貌。   这实在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就连带给敦恐惧的院长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   敦发出了一声如同幼兽般的低鸣。   “不要阻止我……”声音从齿缝后面传来。   芥川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自己的异能就如同崩断般被挣脱。   芥川过去从来没有与敦打过架,他们唯一有可能大打出手的一次被爱丽丝阻拦了,剩下的时间里,他们也只是争吵不断,他们当然可以好好聊天,在不熟悉的时候他们是那么平和的相处着,但芥川绝对不会对一个黑手党好好说话的,直到争吵的实质逐渐改变,变成交流方式的一种。他们的争吵更像是有意为之的不讲道理,他们挑起矛盾,直到话题拐的忘了起点,到了古怪的日常的部分,接着悻悻收手,绝不承认自己没生气,虽然双方都很清楚就是了。他们用争吵刺破隔膜,搭起桥梁,然后成为了谁都不会亲口承认的朋友。   他从来没与敦打过架,所以当脖颈泛起刺痛,着丝丝缕缕的血沿着细长的疤痕流下时,芥川短暂的产生了一种荒谬的茫然。   敦的脖子也在流血,项圈下的倒刺在他发动异能的一瞬间弹出,在他脖子上留下数个血洞,伤口愈合又撕裂,这样的疼痛原本足以让敦保持清晰,但他这会儿却无法清醒,他的情绪被挑逗在崩溃的边缘,如果不宣泄些什么的话,他会疯掉的。   撕咬着的、咆哮着的野兽从四面八方出现,包围住了敦,它们以攻击的姿态控制着敦的行动,显然,只要敦轻举妄动,它们会毫不犹豫的撕碎他。   “你在发什么疯。”芥川控制着罗生门的分支缠绕在自己的脖颈上起到防御止血的作用,那种防御姿态的罗生门并没有继续维持着不动的样子,在敦还没行动前,他就毫不犹豫的袭向了他。   脖子上的伤痕就是敦的宣战书,芥川接受了它,所以,他现在是冲着要走半条命的架势打的。   这样的攻击让敦感到疼痛,是比起内心恐惧不值一提的疼痛。他再次扑向院长,却被罗生门缠着腰拽回。 第245章 毕业   院长倒在地上,神色上却没有任何即将被杀死的慌张,是一如既往的了然般的神情。   “别拦我——!”敦被这种眼神刺激了,声音都在发抖,“我会被杀死的……”   虽是这么说着,但他挣脱束缚对着芥川的胸腹挥拳的力度可毫不手软。   芥川觉得这场合谁杀死谁还真的不一定呢。   他们纠缠在了一起,任何一方的攻击都是奔着要对方命的架势去的。状态不稳定的敦没有理智可言,芥川从来没变过,自始至终都是会全力反击的那种人。   虎的拳爪被罗生门防御,荆棘般的衣服划破敦的喉腔,又迅速愈合,他们不遗余力的攻击着对方,一个为了保护自己,另一个则在这样的战斗中迷失了目的,沉浸其中。   芥川的手臂在颤抖,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虎形态的少年。他很强,即使招式与战斗能力还有进步的空间,他依然强的不可思议,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芥川忘却了阻止的目的。   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愿望,一个迫切的愿望,他要打倒他,打倒虎。他一定要这么做。   所以芥川行动了,用罗生门缠绕住目标,用锥刺控制他的四肢,将他钉在墙上,让他丧失一切战斗下去的能力,即使对方一次又一次的挣脱、恢复,即使在这样的苦战中自己也会负伤惨烈,都不会停下的。   ·   恐惧在一步步加深,孤儿院的一切都化为了噩梦,紧锁的铁门、白盒子里的炸弹、和不知为何而来却突然袭击他的芥川。   院长要杀了他,甚至联手了芥川,他们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还是说……武装侦探社自始至终都是敌人?!   敦为自己的猜测战栗,他不愿接受这些答案,却必须保护自己,他要杀掉院长,要杀掉一切想要杀掉他的人,这样他心里那个哭泣的孩子就能不再哭泣,这样他就可以活下去了。   他要活下去!   于是,他为了生存而战斗着,即使对方诡谲的招式防不胜防,即使自己的攻击都能被尽数化解,即使战斗的欲望随着认清敌人是谁而逐渐丧失。   在一次并非避无可避的攻击下,在渴望存活的间隙,敦为自己与芥川战斗的理由产生了怀疑。   真是荒谬啊……他明明只是想了结自己的过去而已。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罗生门擦着项圈的上沿,贯穿了他的脖颈。   这本来应该是致命的伤口才是,但对于何种伤口都能快速复原的敦来说,只是会流点血的程度而已。   “你……要……杀了我……么……”喉管被撕破,敦的声音模糊到难以辨别。   芥川什么也没听见,他从这无法辨别的声音中只意识到了一件事实。   他还没打倒他。   于是罗生门再次化成尖刺。   这次的攻击并没有成功。   钝器,准确的来说是那枚糖稀色的钟表,合金的钟表坚硬无比,他被院长举起,毫不犹豫的砸向了芥川的后脑。芥川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敦身上,直到钝器十分接近时,芥川才进行了躲闪。   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去罗生门支撑的他跌落在地板上,却依然茫然着一动不动。   “为什么……”脖颈上的创口在恢复,敦维持着原先的姿态,茫然的发问道。   院长没有回答,只是握紧挂钟,严阵以待的盯着芥川。   ·   头上隐隐传来钝痛,终于将芥川从某种上头的状态中拉了出来,他隐约意识道刚才模糊的声音问了写什么,因而陷入了无限的迷茫。   他为什么要打败虎?   是为了保护院长吗?他一开始阻止的原因确实是这个。   那后来呢?他只是为了自己的愿望才战斗的。   过去的回忆不由分说的浮现出来,他想起他与织田先生的那次对话,他询问敦的事情,然后得到回应,之后织田先生说——   “我还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然后,他提到了禾泽先生。   “芥川能感觉到吧,禾泽其实不太能理解他人的情感,缺乏真正意义上的同理心,比起他人,他更关注自己的愿望,行为也是以利己作为优先,”织田作之助用着平铺直叙的语气说道,“——正因如此,他是比谁都要纯粹的好人。他这样的人也只能理解他所能理解的事情。”   “他是个好孩子,所谓想做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坏事。他倡导大家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是因为他认为‘这是能给人带来幸福的做法’。能与自己和平共处,满足自己的愿望,大概就是他所认为的,每个人都能自由追逐的幸福吧。”   芥川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却对后面的话产生了某种预感。织田作之助果然继续说了。   “这样的禾泽是不会理解的——有些人想做的事不会给自己带来幸福,而且也会给别人带来不幸。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资格的。”   他说道这里,直直的看着芥川,提出了自己的忠告:   “你得判断自己是怎样的人,芥川。然后在此之前,不要追逐名为自己的野兽。”   ——不要追逐名为自己的野兽。   那时的芥川没有回答。   ·   他刚刚在追逐着名为自己的野兽。   无法打败的,只会痉挛的伤害别人的野兽,就是芥川自己。   钝痛的感觉蔓延开来,芥川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他发现了自己一直以来荒谬的错误。   他一直在追逐着那只名为自己的野兽,从来没停下过。   禾泽先生或许发现了这点,却没有明说,只是推荐他去擂钵街做义工。织田先生也发现了这点,与禾泽先生是想法不同的人,所以他选择直白的点明方向。无论怎么看,织田先生才是更像老师的那个,但谁也没法拒绝禾泽先生的做法。   然而,他什么也没做好。他追逐了名为自己的野兽,却没给自己、没给任何人带来幸福,这样的野兽让他失去了妹妹,如今又伤害了朋友。他的欲望是恶的欲望,只会伤害别人,所以不该得到放纵。   芥川踉跄了两步,即使心理想了很多,表面上却毫无变化。   他想要获得些什么。   织田先生也好,禾泽先生也好,是谁都好,总要有个人告诉他些什么才行。一个又一次毁了自己幸福的人该如何弥补,如果是他们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当芥川产生迷茫的时候,他就会非常非常的渴求一位能称之为老师的人出现在他身边,可他不知道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两个能作为老师来提供教导的人,都深陷在麻烦之中。人在绝大部分时候,是得不到指引的。   所以要学会自己思考。   “你……说过的……”芥川咳嗽着,含着血说道,那些在地下建筑中承诺的话语,“你不会去伤害无辜的人……”   敦的瞳孔猛的收缩,他颤抖的抱住自己,慢慢蜷缩起来。   “无……辜的人?”他喃喃自语道,似乎对此感到困惑不解,连思想都罢了工。   芥川低头盯着敦,像是审视又似乎不是。他看透了敦的懦弱,为了恐惧而施恶的本质。   “恶行是不会让你得到……”芥川开口了,声音却中断了。   ——得到什么?   他突然变得茫然起来,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突如其来的痛楚吞没芥川,芥川的身体在颤抖。   他想阻止他杀人……但在后面,愿望却变了……变成了伤害的样子,连目的都忘掉了……   “侦探社员是为了保护他人才动用武力的。”这是禾泽先生对他说的话,听上去却像国木田的口吻。   芥川感觉头晕目眩,肺部强烈的疼痛着,克制不住的呕着血,他隐隐约约产生了一个荒谬又合理的念头。   ——在伤人的过程中忘了目的的自己,真是是侦探社的一员吗?   他维持不住意识的昏倒了。   这绝对是最混乱的一天了,在场的三人好不容易才偃旗息鼓,所有的疑问与误会都差临门一脚,灾难却没有一点眼力见儿的找上了门。   作为唯一普通人的院长,经历过差点被自己的学生杀死、被陌生人救了、陌生人要把学生杀手、自己给陌生人的脑袋来了一下等一系列事情后,又要做一件更更离谱——和自己的学生一起救助这个陌生人。   肺部的疼痛同样折磨着敦,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坏死,有迅速的恢复,这种循环往复的感觉极其折磨,却比芥川这种快断气了的状态好的多,至少敦没有生命垂危。   芥川摔在了敦的身上,把敦砸的七荤八素的,连意识都空白了一瞬。   白盒子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在漫长的打斗中中岛敦已经忘记了这里面的炸弹了。可以听见“嘀嗒嘀嗒”声音的物件,无疑是一枚计时炸弹。除了计时炸弹它还能是什么东西呢?   它还能是一枚手表。   一枚象征着拥有者拥有独立意志、可以自由支配自己时间的手表。   手表边还有一张小纸片,它背面朝上,敦看不见内容。但这枚手表本身就足够令人震惊了。   “这……”下意识的把芥川到一边放好,余光看见手表的中岛敦语塞的说不出话来。   “毕业礼物。”院长用着平静的语气说道,他的办公室已经被拆的差不多了,修缮的费用不是他所能支付的,如果他不想住在漏风的办公室里,就只能选择答应那什么森的资助接受那笔经费。不过这些暂且算不得重要。   “毕业快乐,敦。”院长开口说道,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好了,重要的部分完成了。 第246章 中止   敦的眼睛睁的非常大,完全没理解自己刚刚听见了什么话,他忘记了颤抖,脑子似乎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院长捡起了地上手表,偷偷把纸片藏了起来,那上面的文字并不适合今天,所以纸片也没必要出现。   可等院长做完这些后,敦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对有着丰富经验的院长来说算不得超纲题。他举起手表,用着一贯的态度开口道:   “要我来给你带上吗?”   更长时间的僵直。他踉跄的站起了,无数想法在脑海中盘旋,紧接着敦终于动了。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抱着院长的腰一声抽泣后,敦嚎啕大哭。   他必须要宣泄些什么,不然他的心会死掉的。   ……这就是超纲题了。   在庆幸、后怕、被美梦砸中、以及身体疯狂警报的痛苦当中,十四岁的敦与院长达成了和解。   在此期间,没人为快死了的芥川发声。   肺部本身就具有疾病的芥川比常人更脆弱,更别说刚才他还和敦你死我活的打了一场,结局虽然是赢了,过程那是一点便宜都没讨到,实打实的被打了个半死。   敦很想找医生来帮帮忙,然而这个孤儿院实在是太过偏僻了,找来医生芥川说不定尸体都凉了。   然而,在敦计算自己虎化状态赶路能节省多长时间时,万能的孤儿院院长已经撸起袖子开始熟练的包扎止血了。   处理完外伤后,院长尝试喂点消炎药,但完全失败了,只能弄点外敷先敷着。   他们折腾了好久,芥川的状态才稳定下来……稳定的恶化。   但不管如何都比刚才随时可能断气的情况好的多。   敦虽然还咳着血,但还是稍稍松了口气,脱离了关心则乱的状态,智商回笼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可以叫医生过来,至少救护车还是可以叫来的。   然而电话还没打过去呢,孤儿院又接待了新的医生病人。   是的,即是医生又是病人。孤儿院门口来了个把手帕都咳红了的的森医生。   “多有叨扰,能邀请我进来吗?”被爱丽丝搀扶着的中年男子,即使脸白的像纸一样笑容也未曾减少。   院长勉强同意了。   “本来是想谈事情的,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年轻人还真是辛苦。”森先生无奈的说道,他接过敦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接着连水带血的全都咳呛了出来。   之后听敦说了芥川的伤势,森先生应下了二人的要求。   “我确实可以去看一眼,不过敦君也别太担心,这样的怪病只要不死掉都会好的。”森先生温和的对敦说道,敦支吾着没有回应。   森先生起初还不知道为什么,只当是敦不好意思诉诸自己对芥川的关系,直到看见芥川的样子后,森先生的笑容消失在嘴角。   他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开了口。   “你怎么就把芥川打成这样了……”语气里还带着不可置信。   敦很想说他也被打的很惨,但这会的功夫他身上的伤都好全乎了,连个疤都没留下。   森先生检查了一下芥川伤势,先是表示院长处理的还不错,然后拆开了所有的包扎重新叫爱丽丝上了一遍药。   剩余的时间里,除了中岛敦一直在提心吊胆的等待着芥川的苏醒,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真把对方打死了。其余两个大人则在进行着大人之间的交谈。敦看着吐着血还不忘工作的森先生,一种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院长先生关于我上次提到的……”   “我答应了,但是我必须还是院长。”   “很遗憾,你的教育理念我无法苟同。”   “孩子们在我的教导下才能安全的长大,绝对不允许更改。”   森先生依然保持这微笑,就是这个微笑莫名的透露着一种“你怎么还没去死啊”的危险感。   好消息,森先生只是想想罢了。   把这所孤儿院打造成健康阳光积极向上的乐园这一事业依然任重道远,更先到来的则是明日黎明,这所孤儿院唯一的钟表因为担任了额外的职责而损坏,而另一枚属于敦的手表也因为出现的太过突然而被他的主人忘却。所以,当所有的影响消失,敦不再感觉痛苦难耐时,他也说不准此刻的时间,只知道在回程的路上,天际破晓。   ·   芥川醒来时是在曾经的疾控中心中,现在的疾控中心已经发展成了港口mafia的秘密医院之一,不过他们依然信守承诺,许诺为擂钵街每一位罹有传染病的居民进行免费诊疗。   在苏醒后的片刻,芥川仍然沉浸的空白的混沌中,无从注意到周边的事物。   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几乎要把他整场人生都梦完,在梦里,一切事情的细节都被清晰的放大,他被憎恶填满疯狂的想要复仇时妹妹阻拦的哭腔,初遇弄伤禾泽先生时他疼痛的抽泣,以及他打到敦时他不可思议的颤音……他们脸上的神情,那背后包含的意义都如出一辙。失去了妹妹之后,芥川的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在流浪,他为了找到妹妹而前进着,依着这个目标做了许多事,从始至终,他都是不曾改变想法的那个,直到遇见了那个夺走他妹妹的男人。   那个男人说,没有目的、只会依照自己的欲望痉挛的伤害别人的家伙,根本称不上人,只是只野兽罢了。   这句话在梦境中游荡。   芥川有两个想要杀掉的人。一个是掳走妹妹的黑衣男人。   另一个是他自己。   他憎恶那个黑衣男人,但是,如同野兽一样的自己真的能保护好妹妹吗?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去了,不知缘由,但就是快要死了。   身体的痛苦不断加剧,但意识依然无法回归体内。他想到了妹妹,觉得有些遗憾,更多的是后悔,但他却有种笃信的直觉——如果自己就这样死去了,禾泽先生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如果是禾泽先生和织田先生的话,妹妹一定可以过的很幸福吧。毕竟,他知道和他们相处时是怎样的感觉。   ——“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空白中传来,芥川清晰的意识到这并不是真正的禾泽。只是他的潜意识迫切的想得到回应,才会这样梦见。   梦里的禾泽先生与现实中的有着微妙的差别,但梦里的芥川却不能意识到这点。他的着装打扮与初遇时一样,却没有芥川造成的那些伤痕。   “禾泽……先生?”芥川不确信的发问道。   梦里的禾泽先生冲他笑了笑。   “所以你要仔细的分辨出自己的愿望。”绿眼睛的调查员接着说道,带着一种他本人从没意识到的温柔,“你要弄清楚自己真正渴求的事情是什么,抛下一切外在因素依然想要拥有的事物,我想——是幸福吧。”   听见答案的一瞬间,芥川突然猛的意识到了什么,那个他想对敦诉诸的、却如何都说不出口的答案。   是了,多明显啊。恶行是不会让人得到幸福的,一直一来以对黑衣男人实施恶行为目标的自己不是完全走错了路么……他明明真正该做的事不是这个啊……   然而,芥川并没有沉浸在这种心情里太长时间。   梦里的芥川整个僵住了,因为梦里的禾泽走到了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如果你意识到你真正想要拥有的是幸福的话,那一切就变得简单起来了。至少,别再这样睡下去了。”   芥川醒来了。   片刻过后,他听见有人在叫唤他的名字。   是敦。   “你可算醒了。”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病床边,露出松了一口起的神情,芥川却发现了更细微的变化。   盘旋这的压抑的感觉似乎不在了。   一直围绕着他的、过去的梦魇带来的恐惧减淡了。   然而敦却没在意芥川的反应,絮絮叨叨的和芥川讲起了前因后果。   “……对不起。”芥川打断了敦的话,冷不丁的说道。   “之后我们就……啊?什么?!”被打断的敦愣了一下,接着不可置信的反问道,“你说什么?”   芥川其实也不清楚这种事情该如何处理,所以也只是摸索着,凭着直觉做着。   “我说对不起。”芥川非常真诚的说道,“我下次打你之前会认真想清楚的。”   敦晒干了沉默。   “你……你有病吧!”终于,语塞了半天的敦找到了足以表达此刻心情的谩骂,“什么叫打我之前要想清楚!就不能不打我吗?!”   “这不好说,”芥川移开视线,假装毫不心虚的反驳道,“说不定就有像这次一样的情况呢?”   “那也不能往死里打啊!我还以为你要杀了我呢!!”敦急得都要跳起来了,完全看不出平日里安静少年的样子,倒不如说,自从认识芥川以后,他就把过去十几年的安静全还回去了。   “那是你太弱小了。”认错不耽误嘴硬的芥川开口说道。显然,从未认过错的芥川龙之介他压根不知道认错为何物。把道歉对象气个半死也没什么奇怪的。   “哈,明明躺在床上的是你。”敦不甘示弱的说道,有力的反驳了回去。   话题进行到了这个份上,谁都不记得事件的开始是怎样糟糕的场景,谁都不记得话题的开始是芥川在道歉。   这个争吵一如往常的拐到了“夏目簌石的作品是不是神”这种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事情上。   最后还是前来探病的森先生无奈的劝和才结束了。 第247章 惩罚   森先生带了一副墨镜,胡子拉碴的像个不正规的保镖,旁边的爱丽丝穿着昂贵的洋裙,更像小姐保镖的组合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这里变成港口黑手党的地盘了,已经死了的前任首领肯定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芥川不知道那么多内幕,却不至于对森先生的着装大惊小怪。   “你们该回去了。”森先生开口说道,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两人,“别让他担心了。”   ——他?禾泽先生?   芥川和敦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莫名其妙。他不清楚森说的是谁,却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离开了这座地下建筑。   ·   敦回到了港口黑手党。无人注意到他的离开,同事们为灾难的重建忙的焦头烂额,而敦却对此一无所知。这让敦十分意外。   “我认为这件事没必要用到敦的力量,所以并没有通知敦,怎么了吗?”面对敦的疑问,太宰表现的十分轻松,甚至有心思问出其他其他问题,“我倒是还有另一个问题,敦是去了孤儿院吗?”   事关书,太宰自然不会让敦参与,除了没法瞒住的中也和必然也会在的禾泽以外,他没打算让任何人入场。   他在这段时间因为各种原因频繁外出,就是为了让港口黑手党的众人对此事脱敏,方便他在不弄出额外动静的情况下安静的赴约茶会。   或许正因如此,发现太宰临时离开的敦才会认为自己找准了机会,擅自前往孤儿院。   他确实找准了机会。   敦会背弃二人之间的约定,甚至是在这么早的时候,这多少让太宰觉得有些意外。   甚至可以说,他从没考虑过敦会背离约定。回到孤儿院对敦没有丝毫好处,所以在两年前,在太宰带走他的那一天,他就要求敦起誓,永远不要回去。   或许是因为他太过自负,又或许是因为他太过依赖另一段记忆,自以为已经十分了解一切,认为不会出现什么差池,最终酿造了这样的后果。   然而没有什么人是永远不会出错的,即使拥有了额外的记忆、打的是二周目也一样……   太宰进行着自我反省,被言中的敦却慌了神。   “您、您怎么知道的……”   首领先生收回思绪,看了一眼站在办公室正中央的少年,似乎露出了意思笑意,却没太多微笑的意思。   “手表很不错。”他慢条斯理的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敦下意识的抬了抬左手,然后又迅速放了回去。   “非常抱歉,太宰先生。”敦低下头,十分羞愧的说道。   专门挑选太宰先生不在的时间做背弃约定的事情什么的……   太宰没有在意敦的道歉,他只是敲了敲手中的玻璃药瓶,然后开口问道:   “是遇见了什么人吗?”   太宰很快听到和他预想的别无二致的答案。   难以想象的巧合,却也称得上合理,准备了结自己过去的敦遇见了一般路过的芥川,他们早就结识,再产生交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别说芥川对一切事物都有极为敏锐的直觉,总能不讲道理的找到关键所在。   敦被阻止在了最后一步之前。   “所以,你和芥川君打了一架,还打输了?”太宰安静的听完敦的叙述,慢悠悠的开口道。   “我……非常抱歉。”敦小声说道,脑袋都快要埋到胸口了。   没人知道太宰此时的郁闷和无奈。   精心指导两年的孩子总打不过另一个,事实证明,他做老师的水平真的很烂,想不承认都不行。   他明明也改进了教法,没有斯巴达式教育了啊。   “不必道歉,敦。”太宰没表现出自己的心情,开口说道,他的神情显得放松了些许,有些出乎敦的意料,“我设想的糟糕状况没有发生,这就是很好的事了。”   敦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做到。   太宰的话并没有说完。他依然维持着先前不紧不慢的、从容的样子接着说道:   “但是,港口黑手党是十分讲究承诺和信用的地方呢,事实就是事实,敦背弃了与组织、与我最初的约定,所以……”   太宰的话音并未完全落地,但敦却像意识到什么似的颤抖了一下。   “所以——别再出现在这里了,敦。”如同判决一般的话语落地了。   “太宰先生——!”敦不可置信的叫道,却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整个人显得可怜兮兮的。   犯错的孩子中总有这样的,让心软的大人忍不住原谅。   不过坏事做尽的首领先生肯定不属于这个类别,敦的表情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揉了揉太阳穴,显露出一丝疲惫的样子。   “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处理,你要是还继续留在这里的话我会很难办的。”太宰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   敦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   然而假设太宰一定要做些什么事的话,谁都改变不了他的意志。他连看都不看敦一眼,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敦知道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也意识到如果自己接着待下去,一定会压榨太宰的休息时间,于是无可奈何的离开了。   ·   敦感觉自己要完蛋了。   在他离开首领办公室后,他就失去了随意进出首领办公室的权限。太宰先生不愿意见他,甚至不愿意让他踏入港口黑手党的大楼。他失魂落魄的回了宿舍,他在第二天上班打卡的时候就被通知他被批了一个月假,这个月都不用来了。   “我什么时候请假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敦相当震惊。   “首领大人帮您请的,他说这段时间您不用来总部了。”人力资源部的同事如此告知道。   接着,这位普普通通的会社社员就看见了那位被称之为“白色死神”的大人露出了如遭雷劈的表情。   敦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他感觉自己真的完蛋了。   太宰先生虽然看上去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实际上肯定对他失望透顶了,他甚至不愿意和他待在同一空间。   差点酿成大错、如今又被自己敬仰的老师抛弃,敦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种被人唾弃又无能为力的童年时期。   没有任何人来帮他,镜花也在之前叛离了组织,他感觉非常的无助,他被迫拥有了一个月的空余,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填满它,于是便变得虚无了起来。   敦失魂落魄的游荡在街上,是不再能贡献价值的人,和幽灵没什么区别。   “你这副丧家犬似的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直到熟悉的声音自面前传来,敦抬起头,就看见了那个他无比熟悉的灰衣少年。   芥川站在街口的对面,抱着装满物资的纸袋,老远就看见敦跟失了魂似的走了过来。   “芥川?”敦的注意力稍稍被他吸引了。   芥川微微颔首,下一刻,就驱使着罗生门轻松越过马路。   好消息是,这条街人少,他不至于太显眼。   可惜芥川的出现依然也没让敦提起什么劲。   “你是来嘲笑我的吗……”他无精打采的说道。   “我是出来购置必需品的。”芥川回答道,他盯着敦,神情没什么变化,“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从现在开始嘲笑你。”   “喂……”   芥川前日已经见过敦最糟糕的样子了,如今看见敦这副沮丧的样子也没显得多惊讶。   “所以发生了什么。”使用罗生门迅速过街的芥川意识到了自己异能力的方便,于是罗生门拎起纸袋,芥川解放了自己的双手,“先说好,我没多少兴趣听,你讲你的。”   一般来讲,芥川都这么说了他俩肯定有要吵起来的。但今天的敦有点奇怪,他似乎格外的萎靡,只是闷闷的“嗯”了一声,就和芥川擦身而过了。   芥川也不着急。   “说都不敢说,你该不会还是那种胆小鬼吧。”很快,在敦走了两步后,芥川慢悠悠的开口道。   非常有效果,这次敦真的恼了。他转过身,快步走道芥川面前。   “你这家伙,我忍你很久了啊!”敦看上去随时想和芥川打一架。   “现在可以说了吗?”芥川看上去也想和敦打一架,但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所以抑制住了,只是这样说道。   敦这时才意识到芥川的意图,彻底泄了气。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讲述起来了。   关于他与太宰先生的约定,还有他违反约定后太宰先生对他的惩罚。   芥川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表示敦这样算是活该。   敦知道芥川说的没错,但还是被勾起了火气,却只能愤愤的忍耐下来。   “他也是为了我才让我这样起誓的……”敦小声的说道。   “然后因为你违反了就惩罚你?”芥川不置可否的反问道,很快又接着来上了一句,“如果换成禾泽先生的话,我无论做出什么选择他都不会生气的,更不要说惩罚了。”   “可恶……”中岛敦从这段话中感受到了炫耀的恶意。   “所以他惩罚了你什么?”芥川没太纠缠前面的话题,开口问道,但其实已经有了不少猜测。   虎的再生能力非常强,如果执意要惩罚他的话,很多残酷的手段都能用上,敦或许是经历了不得了的酷刑吧,拔指甲挖眼珠子断手断脚之类的……感觉像是黑手党能做出来的事。   “太宰先生给我请了一个月的假,不允许我再靠近他的办公室了……”敦低声说道,莫名有些哽咽,那种只在幼时才有的无助感又一次包裹了他。   但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对敦来说痛苦万分的惩罚,却让芥川的头脑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才露出了一副嫌弃的表情。   “……就这?”他看上去很不屑一顾。   敦并不知道芥川那些断手断脚挖眼珠子的想象,差点又被他一句话惹恼了。   “什么叫就这?这明明是很糟糕的事情啊,这可是被自己的老师——你要是被禾泽先生抛弃了,你会觉得只是就这吗?”   敦并没有得到任何反驳的话,无论是讲道理的还是不讲道理的。   莫约过了几秒,芥川才再次开口道:   “禾泽先生不在了。”   不在了?什么不在了?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敦忍不住抬头望向芥川,试图去进行求证。然后,非常顺利的,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确认了那个答案。   “你……”敦试图说些什么?   “如果说抛弃的话,他大概什么都抛弃了吧。”芥川缓缓的开口道。   “可是,禾泽先生怎么会——”敦有些不可置信。   “那场差点弄死所有异能力者的事件里,禾泽先生和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一起同罪魁祸首会面。最后,他们所处的那片土地被相当当量的炸弹撕碎,只有黑手党那边活了下来。”   敦完全没有听闻过这些事,如果太宰存心不想让某人知道一件事的话,他怎么也不可能知道的。   “我不知……”他喃喃的、不由自主的说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芥川打断了敦未尽的言语,他平淡的语气带着刺穿什么的尖锐,却很难确认谁才是他想中伤的对象,“你当时和我正打的你死我活,怎么可能会知道。”   当一件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时,半数人会绞尽脑汁的推卸责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另外半数人却会做出完全相反的事情,他们会绞尽脑汁的找出自己的罪过,并千百倍的背负起它们。   芥川当然不可能是前者,他显然属于后者,所以即使他无比清楚这种事情他无需承担任何责任,却依然在固执的认为只要自己当时做到些什么,便可以挽回些什么。   芥川一言不发的瞪视着地面,显然再没心思说其他话了。   敦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明明最开始绝望难过的是敦,但现在敦什么情绪都抛诸脑后了,只觉得自己真该死啊。   芥川不知道所谓的首领就是敦常挂在嘴边的太宰先生。   敦也不知道禾泽先生和太宰先生发生了什么,在他在挑选的“好时间”做出背弃的举动时,他的同事、他在意的老师,却在经历着可怕的危险——可他不在身边。   芥川说的太对了,这样的自己被太宰先生讨厌真是活该啊……   然后,在他再次陷入萎靡不振的状态时,他被打了。   罗生门唰的一下抽过来,刺痛感在腰间一层层的浮现,深刻的诠释了什么叫暗箭难防。   敦点脚向后跳了几步,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攻击他的芥川。   “你又干嘛啊!”   敦忍不住痛叫起来,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个“又”字。 第248章 一半   “讨厌你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大惊小怪,不懂得珍惜。”芥川毫不客气的说道,“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就去用行动争取。在这里自怨自艾的,你是指望会有什么天使出现把你想要的好东西都送到你手里吗?”   “我才没有——”敦忍不住反驳起来。   灰衣少年双手插到口袋里,拧着眉头,从上到下的把敦打量了个遍。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把背挺起来,既然想得到什么,就夺回到手上啊。”   “这又不是能用抢得到的东西!”   敦的反驳让芥川罕见的沉默了。   “哼,你不会自己想办法吗。”发现自己短板的芥川选择嘴硬。   敦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看着芥川高深莫测的样子一时又找不出来。   二人都因为自己的错误感到不愿承认的心虚,一时间两人之间竟然和谐的很。   ·   “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间来到了不会争吵的另一半。咖啡厅的店主端上焙茶和滤纸咖啡,敦拿起离自己更近的方糖,一杯放了四颗,一杯放了五颗。   “一直跟在那人后面,直到他原谅你为止。”芥川接过焙茶,认真的建议道。   “这听起来很像跟踪狂啊!”敦抗议道。   “那就帮他解决麻烦,把他的所有工作都完成来道歉。”芥川拎出了社内常用的道歉方式。   “这……太宰先生的工作……我做不到啊……”敦哑了火一样的说道。   芥川嫌弃的“啧”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没用。”   “这不一样。”他反驳纠正道,“太宰先生可是……”   然后,他噤声了。因为他想起了首领的身份要绝对保密这档事。   于是,他只能屈辱的承认自己不如能轻松帮社内前辈解决、甚至是完全完成工作的芥川。   两人商量了半天,大眼瞪小眼,都没找到任何合适的解决方法。   “解决不了就不解决了吧。”最后,芥川自暴自弃的说道,这是禾泽常对国木田说的话。   ——退缩可耻但有用,做个退堂鼓一级选手没什么不好的。   芥川起初对此嗤之以鼻,但显然,没有人能拒绝禾泽先生的做法。   想到这里,芥川突然豁然开朗起来——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换做禾泽先生来,就能轻松解决也不一定。   禾泽先生的处事方法他也很熟悉……   芥川看向敦,敦现在的反应就跟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论断时没什么两样。   “如果禾泽先生在的话,他会说‘说不定那个太宰先生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才这么做的’。”芥川开口说道,莫名的找到了一点微妙的感觉。   敦显然是不相信的。   “不是的,太宰先生说过这是惩罚。”   “可如果起誓的内容是为了保护你,他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做相反的事情呢?”芥川一边回忆一边说着,渐渐感觉得心应手了起来。   敦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或许不让你进办公室才算惩罚的一部分——可笑,这算什么惩罚!”芥川依照着禾泽惯常的说话思路说了起来,很快就开拓了新的思路。并且被新思路气到了。   禾泽先生就是有颠倒黑白还能让人觉得很有道理的能力。   这个能力在他不在的时候依然发挥着作用。   “是这样吗?”敦已经彻底被说服了,他总觉得这不太像是芥川平常会说的话,却不得不承认芥川说的很有道理。   这让他怎么否认呢?如果有这么好的可能性,他怎么可能会愿意承认自己被抛弃了呢?   “所以这一个月你都不用担心了,一个月后,你要是想争取进门……你自己想办法。”芥川干巴巴的说道。突然多了一种微妙的不爽。   他为什么要学着禾泽先生的样子帮虎解决问题?   可恶,怎么想都是虎的错!   敦差点又被芥川打了,之所以是差点,是因为他灵巧的躲开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他又不傻。   “你怎么老对我动手!”敦被弄的炸了毛,控诉的说道。   “这么没用,还需要我来帮忙……怎么想都是你的错。”芥川嫌弃的说道。   “……”中岛敦真心实意的认为自己认识的调查员朋友有点大病。   ·   起先,一个月的假期让敦十分不适应,失去了工作的他方法成为了毫无价值的事物,但后来的某一天,森先生突然出现,把他介绍给了一个带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严肃青年面前。据森先生所说,这位坂口先生是禾泽先生的遗产继承人之一,现在是全国几乎所有孤儿院的主人。而不在几乎中的少数,就有敦的孤儿院,森先生介绍敦成为坂口安吾的协助人,为期一月。   两个大人说着“别以为我不知道您是什么心思”、“这对安吾君来说也没什么坏处不是么”的奇怪对话,到底还是接受了敦。   安吾在第一次说话就给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上班时间不固定,我会提前电话联系你,我的号码在名片上你记好它。工资按小时计算,如果跨饭点我请吃饭。有问题就问,不会就直说,还有别拖后腿。”然后,他递给了敦一张银行卡和一张名片接着干脆的走了。留下敦愣愣的待在原地。   走前两步的安吾停下了脚步,侧身看向敦。   “愣着干嘛,跟上啊。”他语调平稳,带着一种平静的公事公办的严肃意味,又似乎有些与之完全不同的叛逆潜藏在其中,“不抓紧时间中午就过了。还有,你喜欢吃馄饨吗?”   真是非常让人印象深刻的见面。   敦在这一个月里,挫败的意识到自己除了杀人灭口的武斗工作以外似乎什么都不会。接着,他也在这一个月学习了许多东西,受到了不少人的照顾,学会了另一面的生活方式。与孤儿院、与黑手党都不同,是非常让人眷恋的感觉。   一个月后,他回到港口黑手党。与敦和芥川先前预料的不一样,太宰先生立马要求和他见面。   敦坐上电梯,很快来到了首领办公室门前,他推开大门,办公桌上摆放着一个黑盒子,太宰先生停下批阅文件的手,与一个月前如出一辙。   “好久不见,敦。休假休的怎么样?”太宰先生开口说道,似乎忘记了一个月前的事情。   “很好,太宰先生。”敦不知道太宰的想法,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太宰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答案。   “……我听说小镜花前段时间回来了。”敦有些不知所措,努力的找着话题。   “嗯,是啊,来来去去都很轻松呢。”太宰依然维持着等待的神色,用着随意的口吻说道。   敦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   或许是意识到再等待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太宰叹了口气,主动开口了。   “敦难道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敦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非常惭愧的道歉了。   “我不该擅自离开背弃约定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太宰叹息着打断敦的话,“我是问关于离开的事情。见过光明面的人是很难再忍受黑暗的,敦已经可以去到光明的地方了,难道不打算离开吗?”   “没有——!”敦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似乎非常着急,甚至上前了几步,“我、我是不会离开的。”   “是么?”太宰轻飘飘的反问道,“虽然为组织驱使武力,功绩也在逐渐增加,但敦从来都做不到停止恐惧吧?就算这样也不离开吗?”   “我……”敦被戳的哑口无言。   “收起泛滥的情感,做对自己有利的选择才更好些吧。”太宰从容不迫的说道,仿佛早已看透了敦所有想法,“据我所知,敦君和那我院长先生也有约定呢——要做救人的人,大致是这样吧?”   敦低下头,沉默了起来。   只要看透对方的想法,让对方依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就是非常简单的事了。   太宰知道自己已经说服了敦。敦留存在黑手党的理由本身就脆弱而缺乏凭依,两年的时间足以抵消被救助的恩情。敦意识不到这点,作为指导者的太宰就提醒他好了。   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任何人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太宰从办公桌后起身,拿起桌上的盒子走到他身边。   在新的计划中,敦不必继续留着黑手党。但上一场剧目还没有收尾,他需要在这时对他说完最后一句台词才行。   ——去外面的世界生存吧。照顾你们的人已经找好了,去光明的世界吧,和镜花一起。   就是这么一句台词。   他心心念念两年了的台词。   然而,每个掌握剧本、承担导演身份的存在都不能避免一件事。   ——剧目中的演员脱离剧本,给自己加戏。   在太宰准备开口前的一刹那,敦抢先一步开口了。   他说,正是因为和院长老师的约定,我才要留下了啊。   太宰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   “什么。”   敦看向太宰,紫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坚定。   “我想留在这里,守护这里。”敦开口说道,“白天的世界很好,我看见了的。它很值得守护,也有很多人在守护它。所以我想守护这里,像太宰先生、中也先生一样。我想……”   说道这里,敦卡壳了,他垂下头,声音细若蚊吟。   “我想守护太宰先生……”敦就是这么说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但太宰听力很好,每个字都听的很清楚。   他宁愿自己的听力没那么好。   “敦在说什么?”太宰平淡的反问道。   敦耳朵都红透了,一阵猛摇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   计划的制定者,总要做好计划被打乱的准备的。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太宰早就习惯了。   太宰的叹气声吸引敦抬起了头。   “唉,都打算就此机会让敦离开了,真是难办。我再问一次,敦是已经完全决定好了吗?”太宰垂下眼睛,认真的询问道。   “是的。”敦认真的说道。   太宰把手中的盒子递给敦,敦愣愣的接过了。   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它。   黑色的,和院长老师截然不同的盒子,里面放着一把钥匙。   敦脖子上铁质颈环的钥匙。   “本来是打算作为临别礼物送给敦的,但现在看来,这个理由已经用不了了。”太宰的声音很平静,却透露出一股无奈,“至少现在交给敦是没错的,就算还没完全控制住虎的异能,这把钥匙,现在也可以交给敦自己保管了。”   就颈环本身而言,只要敦愿意,自己也能暴力拆掉。   但这是不一样的。   如果敦选择离开的话,这是足以安抚他情绪的礼物。现在敦不离开了,会有怎么样的效果太宰也拿捏不准,不过也不会出现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才是。太宰并不担心。   然后,下一秒,太宰就没法维持淡然的表情了。   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内敛怯懦的敦突然抱住了太宰的腰,然后哭了起来。哭的很激烈,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宰欺负他了。   太宰整个人都僵住了。   但表面上,他表现的特别自然,他收敛了表情,无奈的开口道:   “不要把鼻涕擦在我衣服上啊……”   可惜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用,至少是没能阻止敦抱着他的动作。   ·   无名研究所事件带来的的影响逐渐消失,成为了横滨历史的一部分,只在未来的时光才偶有提起。   贤治的庄稼恢复了健康,当初异常的生病似乎也是受了异能武器的影响,事件结束,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侦探社的社员来来去去,和过去也没什么两样。   芥川在“正”字上又添一笔,距离得到印章还差五次。总会有糟糕的事情发生,也会有好事。   禾泽离开后,社里的社员们都避免对芥川提起这件事情。这件事对芥川、对许多人都有一定的打击。虽然芥川从不承认他感到难过。   贤治说生活就是一半一半,好的事物和不好的事物各为一侧才是自然的本质……才是生活。禾泽先生只是像过去的同伴一样,把好的那部分让渡了出来,留给了芥川。   “禾泽前辈是这样的人啊,我知道的。就算不是亲眼所见,我也知道他是这么做的。”贤治是社里少数会像芥川提起禾泽的人,他对芥川这样说着,是了解并信任的样子。他相信禾泽的离开不是意外,而是禾泽选择的结果,虽然这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一种“觉得”。   人总要学会去接受的,什么事情都一样。   帮扶弱小、惩奸除恶,这就是侦探社社员的工作,他学习着成为一个真正合格的侦探社社员,希望能走到得到认可的那一天。   “如果是一半一半的话,我想去守护另一半。”假日书店的约会中,敦是这么跟芥川说的,他的想法很坚定,但看上去并不是非那么自信,可能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黑手党。芥川看出了这点,却没有挑起争吵,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社员,说白了两人半斤八两。   但芥川知道,他们都在好的那一半。   在好的那一半,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像是禾泽先生会喜欢的事情。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芥川从新到的书里抽出了一本,和他平日里看的类别不同,这是一部风格沉郁黑暗的作品,距介绍是由风靡美国的TRPG经典游戏改编的小说。芥川看了两眼,然后买了下来。   他总要做到些什么的,即使还心存迷茫,但他总会做到的。这样就够了。 第249章 雪原   雪不知何时停下了,天气放晴。世界也变得明朗。地上淤积着厚厚的雪。两旁高大的树木被掩埋在雪下,也只能看见树杈尖子。是只要微风就可以带走人身上所有的暖意的寒冷。   此时的我披着黑色的披风,哆哆嗦嗦的行走在雪原之上,内里只有单薄的病号服。   “禾泽君……你能把我的帽子还我么?”同行的旅人、曾经在一个茶会上见过面的费奥多尔先生有气无力的开口道。   “别、别吧……”我走在前面,哆哆嗦嗦的拒绝了,“我都快被冻成傻狗了……”   是的,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我并没有死掉,而是极其幸运的活了下来,我没有前往三途川,而是出现在了这片雪原之上,与在茶会上有着一面之缘一起。   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这一切如我所愿,这样一来,我可以说是赢麻了。   然而,没有人告诉我赢了还要挨冻。   所以,在我要被冻死之前,我终于败给了寒冷,做了强盗,抢走了费奥多尔先生的衣服和帽子。   “要是我发烧了……那全都是拜你所赐。”费奥多尔先生如此谴责道。   我良心浅浅一痛,但不多。   至少没多过寒冷。   “可要是我没有它的话,我会死掉的,我被冻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努力反驳起来,因为寒冷,说起话来都断断续续的。   “我可以继承你的遗产。”费奥多尔几乎秒答道。   我晒干了沉默。默默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我们……还要走多久……”我开口问道。   此时我们沿着道路两旁的树杈子,至少在雪地里穿行了十几公里,我先前也没和费奥多尔抢衣服,后来实在是冻的要死掉了才抢的。   费奥多尔先生那身反季节的衣服放在横滨有点另类,放在这里反倒成了简约薄款,御寒效果有,但不多。倒是帽子非常的暖和。   但无论如何,此时的我们急需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因为无论是棉被披风还是遮耳的帽子都只有一个,不够俩人分的。要是没死在无名研究所事件中,死于冻死就好笑了。   幸运的是,我才刚问完这个问题,就看见了前方那些隐隐约约的建筑了。   似乎是一个小镇。   那一瞬间,惊喜的情绪甚至将寒冷冲散。   “就在前面了!”我扭过头,兴奋的对我的临时旅伴说道。   然而在这之前,我就听到砰的一声闷响。   费奥多尔倒在了地上。   我一脸懵逼的眨了眨眼睛。   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他身边。   这个出身自西伯利亚雪原的俄罗斯小哥面色潮红,显然真的发烧了。   ……可这身棉被我才刚拿走十几分钟啊!   “你没事吧。”我推了推他的肩膀,小声问道。   费奥多尔稍稍睁开半眯的的眼睛,气若游丝的对我来了一句:   “冻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我咬牙切齿的把披风和帽子还给他,把他从雪地里捞了起来。   “没有好处,所以你别死这儿了。”我语气不怎么客气的说道。   别问,问就是我又犯强迫症了。   侦探社调查员的本职工作就是救死扶伤、惩恶扬善,救人都是非常自然的行为。正因如此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不想救、自己的身体已经逼着自己救的行为了。而此时的费奥多尔先生,让我重新有了这种体验。   扛着费奥多尔走了一段路,他的状况似乎缓和些许,甚至有力气说话了。   “原来禾泽君是连敌人都会帮助的类型吗?”他像是感慨又像是询问的开口道。   有的时候,我确实没法马上理解别人话语的意思的,可能是因为我不够聪明,也可能是因为我反射弧太长。   总之我被这句话弄懵了。   什么敌人?哪有敌人?   我就是这样停下脚步,莫名其妙的盯着费奥多尔看了几秒,等待他进一步的解答。直到我的反射弧走完全程,理解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你想成为我的敌人吗?现在还是将来?”我开口询问道,越想越不理解,“真奇怪,没必要吧?”   然而此时的费奥多尔先生又回到了发烧状态,咕哝了半天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再在原地耽搁下去对两人都没什么好处,我姑且放下了这次莫名其妙的谈话,扛着发烧的费奥多尔先生像小镇走去。   费奥多尔身高不低,却没有到我想象的那种重量,也就显得非常单薄了。而且身体素质很不怎么样。据我所知异能力者的身体素质会比正常人强上不少,但却好像没怎么作用在他身上。明明是俄罗斯人,却在雪天冻到发烧什么的。   我并非不理解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我只是理解的比较慢,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我与导演先生——也就是另一个费奥多尔是敌对关系,所以非常自然的,无论是否冲突,这个费奥多尔也会是敌人才对,毕竟是同位体。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   “我不吃代餐。”我开口说道,“就算我和导演先生结了怨,那也和你没什么关系。总之,我是没把你当敌人的——目前来说。”   “那还真是……”过了好一会儿,费奥多尔才咕哝着说道,尾音却被吞掉了,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万幸的是此时的我们已经移动到了小镇,不用担心被冻死了。   原先认为会被冻死的只有我一个的我实在是太天真了,但事实证明大自然是有能力双杀的。不过好在,我俩都能活了。   小镇的风格比较质朴,或许被称作村会更恰切,但到底是村还是镇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了,只要有暖气怎样都行。   我扛着走近了一家酒吧。酒吧的名字就像酒吧的装修一样质朴——村头酒吧。   顾名思义,这是建在村头的酒吧,建在村头、离我最近的营业建筑,也是我为什么会进去的原因。   酒吧的招牌似乎是老板之类的自己人写的,透露着一种爱咋咋地的随意。飘逸的俄文对外国人极为不友好,我甚至怀疑本地人是否能辨认。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对这家酒吧非常有好感,其一是里面烧着火,比外面暖和不少,其二是它打消了我糟糕的猜想,这里是俄罗斯,我没真掉北极去。   “这是你老家呢。”我对旁边烧的晕晕乎乎的费奥多尔小声说道。   “那还真是糟糕……”费奥多尔慢吞吞的回答道,他尝试自己起身,我非常配合的松开手。他踉跄了两下才重新站稳。   我没太在意他所谓的“糟糕”,对我来说不用挨冻就是好事了。   酒吧里的客人并不多,但位置同样不多,氛围倒称得上热闹。喝酒的客人很快注意到了我们——想不注意都难,雪刚停不久,一个穿的像病号的年轻人扛着一个看起来就是病号的年轻人走近了一家大叔们偏爱的酒吧,简直没有比这更怪的事情了。   他们齐刷刷的看过了,弄得我有些间歇性社恐。   但社恐是没有出路的,于是我鼓起勇气。先是非常社牛的把费奥多尔拽到了火炉旁边的座位放好。再跑去和店主交涉,希望他能提供一些热水给我们。   我说的非常诚恳,英语发音也非常标准,作为国际通用的语言,再加上非母语的滤镜,只要态度足够友,好多数人都是愿意去帮忙的。   店主看上去也挺想帮我的,所以他开口了。   “Umm……how are you”他这样说道。   我缓缓裂开。   救命……我一点都不好。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显而易见,店主先生的英文水准只停留在打招呼的程度,而我不会说俄语。所以,现在的面临着两种选择。   其一,把语音包切换成中文碰碰运气,毕竟是邻国万一正好会呢?虽然那东西比英语还难我不太报希望。   其二,回归人与人之间最质朴的交流方式,和店主玩你画我猜,但这种游戏有默契的都容易玩脱,更别说我跟店主才第一次见面,目测至少有四条代沟。   显然,两个选择都不是什么好选择,并且我一时半刻也找不到更好的第三个选择。   然而,就在我为难非常的时候,几张数额不等的卢布被放在了吧台上。   “抱歉,我们遇到了些麻烦,请问您能为我们提供一些热水和退烧药么?我会按市价支付报酬的。”原先还在火炉旁取暖的费奥多尔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吧台旁边,听见母语的店主大松了一口气,说了句“小问题”就转身拿东西去了。   我非常震惊的看着吧台上的卢布,又非常震惊的看着费奥多尔。   “你为什么会有钱?!”太意外了吧!   “我为什么会没钱?”费奥多尔平静的反问道,发烧的痕迹还没消失,依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出门在外身上没钱才奇怪吧。”   身无分文的我感觉被攻击到了。   店主很端快上了热水和退烧药,却拒绝了收费,表示这都是常备的东西不值几个钱。   听见“常备”二字的时候我忍不住看了一眼药板上的标字,是布洛芬,能缓解宿醉头疼,确实放在酒吧里确实挺合理的。   费奥多尔没再强求什么,主动与店主攀谈了起来。   我捧着热水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有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并且第无数次对俄语这种语言感到惊奇。   他们是怎么做到一直弹舌的?要是有俄国小孩天生不会弹舌该怎么办?   然而没人会解答我无聊的问题。   暖和的酒吧和暖和的热水足够带来安心的感觉,所以我只是放空了大脑,坐在高脚椅上听他们两个谈话。 第250章 故事   在这个时候,我临时的旅伴就展现出了惊人的编故事的能力。   费奥多尔说他长期生活在国外,而我是他在外国认识的朋友——一个命不久矣的绝症患者。我只剩下三个月寿命,不愿意再在医院接受治疗虚度光阴,于是恳求费奥多尔把自己从医院中绑走,想在临死前实现自己人生中的一百个心愿,其中一个,就是去莫斯科看一次雪。所以我们就来了。   为了不被家人发现,我们没选择飞机,而是坐船先去了费奥多尔家,接着开车自驾,然而大雪封路,车被困在了雪里,走投无路到了两人只能先赶路过来,等到雪小了再去解救车辆。   费奥多尔的叙述节奏不紧不慢,故事本身也足够吸引人,甚至带点感人肺腑的成分,许多客人都停下了交谈,坐在了更近的位置上听他讲故事。   起先我还想反驳说我没得绝症,却因为不会说俄语而作罢了,再后面我自己都听的津津有味,甚至想开口纠正说我的心愿不是去莫斯科看雪,是去莫斯科看花滑。但同样因为我不会说俄语而作罢了。   费奥多尔讲故事的时候也不忘向店主递话题,给足了对方参与感。聊到最后,店主甚至用水兑了两杯橙汁给我们表示请客。   明明全程围观,我愣是没弄清楚前因后果,于是扭头向费奥多尔取证道:   “他为什么突然给我饮料啊?”   “尝尝吧。”费奥多尔开口说道,完全没打算向我解释。   虽然是兑了水的橙汁,但闻起来还是很香的。我不明就里的喝了一口,差点被辣的直接吐出来。最后靠着极强的意志力才咽了下去。接着连连咳嗽起来。   确实是橙汁兑水,但兑的是生命之水。   如果说刚刚喝热水是让我慢慢暖和起来的话,现在一口生命之水下去,我觉得我都要烧开了。   看着我咳嗽的样子,店主哈哈大笑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露出怜爱的神情。显然,他完全信了费奥多尔的鬼话,认为我是个即将辞世的可怜孩子。   从精神病患者变成绝症患者,很难说我是在好转还是恶化,但这种口嗨就能体验不同人生的感觉确实挺有趣的。有点像跑团。   这个小村是旅游业的边缘地带,不远处的小镇偶有游客到来,所以本村也有一两间民宿。   比如酒吧隔壁的那家,就是店主的老婆经营的。店主推荐了自家民宿,又为我们的住宿打了八折,费奥多尔对着民宿的老板女士过了非常厉害的话术,又从八折打到了五折。   吃了退烧药的费奥多尔一点犯困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没啥事的我感觉被疲惫找上了门。   有了落脚的地方,不用担心被冻死,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不需要工作,也没了不得不做的事情。我一下子清闲的不可思议,并且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种不真实的感觉非常催眠。   我坐在床上,非常想睡觉。   “要弄台电脑,还要出国才行。”精神的很好的费奥多尔在房间的藤椅上坐着,过了一会儿,自言自语的开口道。   我一个激灵,困意都消散了不少。   “你是在对我说话吗?”我开口问道。   费奥多尔的视线从虚空中挪到我身上,过了一会,他牵动嘴角,笑容微妙的回答道:   “对。”   “好吧,你要我做什么?”我没在意他的态度,开口询问道。   “也不是什么难事。”费奥多尔用着引诱般的口吻开口说道。   ·   事实证明,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利用阿真迅速搞钱而已。   我轻松的答应了。弄得费奥多尔有些意外。   不过很快,他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原来禾泽君是这样的人啊,怪不得太宰君那么喜欢你。”他开口说道,一副感慨的样子,勾起了我的兴趣。   “那你说说看是为什么。”我开口询问道。因为我对这个问题真的非常好奇。虽然我喜欢太宰,太宰似乎也喜欢我,但他喜欢我的原因我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完全不知道他喜欢我什么。   “比起向我提问,禾泽君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才是吧?”费奥多尔显然没有回答我的心思,反而向我提出了问题,“比如说,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了解很多事情的赢家先生总得给些解释吧?”   听见这个问题的我闭嘴了,眼神游移了起来,短暂的沉默了。   最后,没法逃避事实的我终于破罐子破摔的开口了。   “都是我干的,可以了吧。”我硬气又心虚的说道。   这一切的故事源自于那张书页,我成功读懂了全篇的内容,所以早就知道了所有将会发生的事情,无论是太宰会无效掉书页的内容,还是我会来到这里。   费奥多尔看着我,似乎在等待下文。   我别过头,没去看他。一个和导演先生很像却不是导演先生的人。就像我说的,我不吃代餐,但不可避免的,我会忍不住以相似的方式对待相似的人,对眼前的人抱有着近似对导演先生的好感。   “不能对我说么?可我算是这场游戏中的受害者吧?明明最初跟我都没什么关系。”费奥多尔开口说道,说的我非常心虚,他可能是看出了这点,又再接再厉的来了一句,“说起来,明明是你害我到了奇怪的地方,旅费和酒钱都是我付的呀。”   我的良心开始痛了,缓了一会儿才艰难的开口。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你刚刚还说想做我的敌人呢。”   说完这句话,我整个人豁然开朗起来。如果是敌人的话,就没什么良心痛不痛的说法了,这是正义一打一。   “改变主意了哦。”费奥多尔能屈能伸的改口道,“依照现在的情况,我们的交往还是更和谐一点比较好,做朋友怎么样。”   我一句“我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差点脱口而出。却因为费奥多尔接下来的话哑了火。   “做那种只为满足社交欲望,以互利互惠为基础的朋友。”费奥多尔接着说道。   我的手指颤动了一下。   然而,对方的话语还在继续。   “我一直在想,另一个世界的我怎么会和成为朋友关系呢?更奇怪的是,你明明知道他图谋不轨,又为什么会答应呢?不过现在,我已经完全明白了。”费奥多尔开口说道,仿佛在揭示着什么一般,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准确性,“是因为你身边的朋友让你感到焦虑吧?因为你是缺乏情绪波动的那类人,无法付出对等情感。所以,当有那么一个能理解你想法的、不用交流情感就能进行沟通的人出现时,你是不会拒绝的。另一个我想从你身上下手,监控他的计划。而你没有拒绝,因为这是他做为你的‘陪聊’的报酬。”   明明只是相处了几个小时,连对话都不算多。费奥多尔却清楚的说出了我的想法。   我再一次意识到,他和太宰、和森先生都是一样的人。操心师,能准确清晰看透别人想法的人。   “确实是这样的。”我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答案。“我知道这是多数人都不会做的事情,让渡自己的信息给敌人作为陪聊的报酬。但怎么说呢……”   我措辞了一下。   “导演先生很有趣。无论是说话的方式还是了解的知识。对我来说和他交流是一件很有意思的、值得付出一些报酬事情。当然,我也付出了过头的代价。”   “多数人不会这么做,因为这种做法是显而易见的愚蠢。但最终禾泽君才是赢的那个。事实就是一切,也就是说他才是愚蠢的那个。”费奥多尔开口说道,完全不觉得骂自己的同位体有什么不好的,他看向我,接上了之前的话题,“要同意吗?在禾泽找到真正的朋友之前,先和我做朋友。”   “然后再被你背刺,像导演先生那样?”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个要看情况,有这个需要可能会。”费奥多尔开口说道,实话实说的样子和导演先生一模一样。   我提醒自己不要代餐。   最终,我被说服了。   “很吸引人的提议,我答应了。”   于是,我跟费奥多尔成为了朋友,说是聊天搭子也行,总之就是这么个关系。   只有一点他说错了。找真正的朋友什么的,我是一点想法也没有。我不想再认识任何一个人了。如果每次好不容易认识了值得留下的人就要立马离开的话,那我谁也不想认识了。   ·   我和费奥多尔的关系就这么自然的发生了转变,我闭口不谈的理由也消失掉了。   于是,我向费奥多尔解释起了前因后果。   “如果你嫌我的名字太长了可以叫我陀思。”再我艰难的念出他的名字后,费奥多尔开口道。   “好的费佳。”我从善如流的改口道,为自己终于可以简化叫法松了口气。   “费佳也行。”他开口道。我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没听清他的话。   不过这种小细节也不值得在意就是了。   我向费佳讲述了书页上的故事。   关于我拥有的一半书页上的故事,以及导演先生写的故事。   “知道那种穿越故事的主角吗?他们会接到任务,完成任务了就会去往下一个世界,最终会回家。前半张书页的书写者,就依靠书给我安排了这样的一个任务。”我开口说道。   “书写者是谁?”费佳开口问道。   “按逻辑来讲,你不应该先提问‘是什么样的任务’吗?” 第251章 结局   “这个不用问,想都可以想到。无非就是守护那个脆弱的世界、让真相的知情人全部消失一类的任务——甚至于说,这只是你的比喻,书页达成了这样的效果,你作为被书写的主角,将它称之为你的任务。”费佳回答道,是完全正确的标准答案。   然而他的问题让我回答不了。   “我有一些猜测,但还没完全确定。”我移开视线,开口说道。   “是你认识的人?”费佳提问道。   “很有可能,但我缺乏证据。”我回答道,脑海中闪过宿舍几人的剪影,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这个故事是谁写的。”   半张书页并没有讲述太多内容,他的多数内容都是给作为“主角”的我增加设定,至少前半部分都是这样的,我会得到一枚纯度很高的帕拉伊巴碧玺、我会目睹一位亿万富翁的死亡,并白嫖到一半遗产、田村一郎的笔记永远无法被除我以外的人拿走,所有人都对我是田村一郎这件事深信不疑,我不能直接认知书,当我翻阅它时,会被潜意识里的其他内容替代。书页里似是而非的设定撑起了我遇到的所有匪夷所思的事情,它们大多内容简略,寥寥几笔就写过去了,完全不注重细节,我妄图从里面找出诸如“我会在所有危机中化险为夷”的句子,但是完全没有。书页的故事给我安排了一堆跌宕起伏的经历,却指望自己化险为夷,我真是谢谢它呢。   而换了另一种加密方式的后半部分,却事无巨细的描述了另一件事情,关于无名研究所的全部。   『全世界所有的异能力者的身体素质都会因异能提升,所以,一切身体上的伤害都会更快速的恢复,一切疾病的发作都会延时与削弱。』   这是后半段的第一句话,与设定我一个人的经历不同,它给所有的异能力者都加上了设定,把当时的我震惊的没话说。   和我的寥寥几笔不同。书页对无名研究所的书写可以称得上事无巨细,机械的鸣颤或是地下建筑的最佳选址,只字不提无名研究所,却字字都与无名研究所有关。   亲身经历异能研究所事件之前的我并没有理解后半部分内容的深意,只是对于“原来异能力者的身体素质并不是一开始就远超常人啊”这事有些震惊。   直到现在才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觉。   而在纸张的最后,写着这么一段话。   『当本篇故事失效前的一刹那,所有知晓此世真相的人都会从这个世界消失,掉到不畏惧真相的世界。』   这个“掉”字就非常的精妙,早有准备的我没摔太惨,费佳先生就不一样了……等等,这该不会就是他发烧的原因吧?!   咳……总之,故事的最后,我和费佳来到了这里。   我将这些内容总结起来,讲述给了费佳听。   “从结果上来看,导演先生的赢面很小。在他没能阻止我成功将自己的那部分移交到太宰手上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我开口说道,“只有一件事他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杀掉你。”费佳配合的补充道。   “对。”我点了点头,“我是被写在故事上的人,而书页的后半张、故事的结局掌握在他的手上,我书写的结局只是中后段。他不是对自己的失败没有准备的人,很可能会像我这部分的书写者一样在太宰身上栓保险,写出诸如『在故事被无效前的一刹那会如何如何』的故事来保底回本,他是结局部分,所以只要随便写点什么就能能将我的内容作废、将我本人杀死。”   费奥多尔思考着,一时没回话。   对费奥多尔来说,导演先生是另一个他,他们思考问题的思路和角度都是一模一样的。禾泽推测导演先生可以书写故事将他杀掉,费奥多尔却觉得导演先生不会这么干。如果他是导演先生,拥有同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他绝对不会将任何多余的笔墨留在禾泽身上,而是会将书页的权能运用到极致。输掉并不可怕,但在还没输之前就思考输了的事情就很糟糕了。他不会把笔墨用来减小损失,如果结局由他书写,那他一定会写……   “嗯,跟我想的差不多。”费佳中断了思路,点了点头,他看着我,雾紫色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我只有一件事想要确认。你说,我的世界是脆弱的、连真相都不能承受的世界。作为支柱的书想必是不能妄动的吧?为什么会有人能往上面写故事,甚至在我的世界里产生效用呢?”   我盯着费佳看了一会儿,他显然很清楚自己问出了怎样的问题。   太宰拥有的那本“书”必然是写不了故事的,如若可以,他早就指挥别人代笔了。然而我拥有的、导演先生拥有的书页却可以写下故事,甚至可以更进一步的实现,这显然是不同寻常的。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因为故事上没写,也没有人告诉我。但费佳并不知道我掌握了多少信息,他选择询问,就代表他给了我胡说八道的权利。   于是我讲出了我的猜测。   “因为我们的书页来自这里。”我开口回答道,指了指地面,“那是真实世界的书页,它来到了倒影世界,给予了那个世界一部分真实,所以书写故事并不会将倒影世界覆盖,而是像真实世界一样生效了。”   “这里是不惧怕真相的世界。”费奥多尔提醒似的开口道。   我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那张书页来自这里,这里还是导演先生的老家。”我开口补充道。   “我认为,你的这篇故事缺乏一个开头。”费佳开口说道。   我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不能是结局呢?”   ·   这个小村庄比较偏僻,但因为是旅游景点的缘故还是通了网。费奥多尔很快与老板女士发展成了更亲密的关系,据说老板女士有个在外念书的孩子,跟费佳年龄一样大、还一样帅,所以她现在看费佳像看儿子一样。   我很想提醒老板女士不要随便见个陌生人就把他当儿子看,人家可是非法网络社交媒体企业的头头啊——虽然他家公司在另一个世界。   但显然,同样享受着这种友好关系带来的福利、并且此时此刻还吃着费佳软饭、甚至新衣服都是用他的钱买的的我完全没有发言的立场。于是我只能就此作罢。   有了上网渠道的费佳直接换了一个人,碰到电脑半小时就跟我说来活了,拉着我和阿真开车出去接业务了。   问车是哪来的?   他去酒吧和里面的大叔摇骰子迎来的一天使用权。   据说他一气赢了了人家几万卢布,最后一分没要就要求借用一下车辆去镇上联系托运,解救自家封在雪里的车——他还没忘记那个爱与希望与梦想的故事呢。   对方自然是忙不迭的答应了,还觉得他人还怪好的嘞。   我扣好安全带,回忆了了一下我开过的几辆车的价格和手感。   “去一次能赚多少?”我开口询问道。   费佳说了一个数,顶我在港口半年的工资。这多少有些离谱了。   “什么黑钱,挣这么多?”我有些震惊的问道。   “用了导演先生的关系网。”费佳开口说道,他的称呼习惯已经被我同化了,“这地方不能久待了,他迟早会发现的,我们可没有书页上的故事做掩护。”   我点了点头。   “搞辆车吗?”我开口问道,已经准备安利我喜欢的车型了。   “然后再去莫斯科看雪?”费奥多尔不动声色的问道。   “什么雪?”两天过去我都快把绝症的故事给忘了。   “没事。”费佳随意的说道,专心开车了。   我的反射弧走完,想起了绝症的故事。   “我想去莫斯科看花滑。”于是过了几分钟,我开口说道。   “稳妥起见,要尽快出国才行。”对于我的心血来潮,费佳如此回复道,然后将车停好。   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干的确实是黑活,费佳弄了个空壳佣兵团接了一单业务,要价极其便宜的把我们给买了出去,于是从卖家手上白嫖来了一批军火的信息,他分析了一波找到了正确方位,于是带我去截胡了。   正义二打十,十指的是十倍。而且费佳还不打算上。   “你从哪看出我有一打二十的能力了?”我不可置信的询问道。   “擒贼先擒王,你听我指挥把小队队长搞定,剩下的就容易了。”费佳用着非常平静的口吻说道,安排人干这干那的样子跟太宰不是说非常相似吧,完全是一模一样了。   我意识到他误解了我的意思。   “道理我都懂……”我斟酌的开口道,“但是我家阿真的能力是对群的啊……”   费佳的眼里闪过“情报原来有误吗”的惊讶,不过很快收敛了起来。   “那不是更好。”   终于,第一次,我单打独斗的使用了阿真的能以,做到了正义的一打二十。   军火加佣兵被费佳散装卖给了他们的兄弟组织和对家组织,被低价吸引来的卖家也没有独其身,这样的消息转手被卖给了运输军火的组织。几轮搞下去这片地方的黑手党组织直接血流成河,而作为中间商的赚足了差价的费佳深藏功与名。   现在正在和拿走五成分成的我在4S店选车。   只是关于去向的问题,费佳想尽快出国,但我想去莫斯科看花滑。   “碰到导演先生也不会怎样吧?”再次讨论这个问题时,我开口说道,“花滑真的很好看的,我好想去看现场——你看过现场吗?”   费佳的表情相当一言难尽。 第252章 花滑   只是关于去向的问题,费佳想尽快出国,但我想去莫斯科看花滑。   “碰到导演先生也不会怎样吧?”再次讨论这个问题时,我开口说道,“花滑真的很好看的,我好想去看现场——你看过现场吗?”   费佳的表情相当一言难尽。   “你可以回去再看。”费佳建议道。   我摇了摇头,开口解释道:   “在我老家的那个世界,我去了中国留学,觉得奥运的花滑很好看,我的一个室友就邀请我假期去莫斯科看比赛。我答应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后来我来了那个世界,也考虑过去莫斯科看花滑,但每次想起只有我一个人就兴趣骤减,最后也没去成。”   “在之后我认识了导演先生,他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一起去看花滑。然后我们就打的你死我活,根本没有机会。”   “他只是说说而已吧。”费佳开口说道。   “是啊,有机会就去,所以没机会就不用去了。但是他确实答应了。”我开口道,看着费佳,“所以说,我要去莫斯科看花滑,他要是能主动来就更好了,不管如何,我都要让他说话算数。”   这种事情我绝对是有方法做到的。   可惜自有考量的费奥多尔没法接受这件事,他清楚我能做到,也清楚自己必须得跟着我。   “你这么在意他吗……”费佳对我的做法显然还没能彻底理解,当然也不排除当局者迷的视角限制。   “他跟我约定的时候我们还是朋友。”我开口说道,“朋友的约定还是要看中的吧。”   “这倒是没错。”费佳说这话时倒是难得的、不带其他颜色的认可,让我有些好奇它说的朋友是谁。   ——和我不一样的,就像我和助哥、和安吾那样的朋友。   我思考了一下。   “是果戈里吗?”我开口问道。   “是啊。”费佳坦诚的回答道。   “他不是想要杀了你吗?”我有点惊讶的开口问道,我跟果戈里玩角色扮演的时候他都讲了。   “是啊。”费佳继续自然的说道,一副“有什么关系吗”的样子。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觉得非常有趣,跟导演先生一样。   于是我再次提醒自己不能吃代餐。   最后,费佳主动表示可以做导演先生的代餐,为了一起看花滑把导演先生引到莫斯科什么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那行踪被发现了怎么办?”我有点兴奋的问道,很想说“如果行踪被发现了我能让他陪我一起看吗”这样的话。   但被费佳阻止了。   “不会被发现的。”他说的非常笃定,和前面“要赶紧出国,不然碰面就糟糕了”的样子判若两人。   果然,如果是费奥多尔的的话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呢。   ·   费佳之所以迁就我,一定要和我一起行动的原因非常简单——因为我手里有一整张完整的、没被书写过的书页,至少费奥多尔是这么判断的。在我刚掉到雪原中时,就在身下捡到了它。我也觉得它有可能是书页,但确实没法排除它是一张白纸的可能性。   但无论真相如何,他都想要这张书页,即使斟酌之后打消了这个念头,也绝对无法容忍我用书页向导演先生交换一起看花滑的举动。   费奥多尔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认为我的故事缺少的是开头,这很有道理,但并不重要。穿越和出生是一个道理的事,没有选择,只能就此前进。穿越就是开头,谁让我穿越的、我为什么会穿越、前因后果都是别人的故事,我没什么兴趣知道。我感兴趣的是结局,我要做的永远都是继续往前走,所以没有回头的必要。   //   如果一个与自己极其相似的人做出了一个持久的选择,即使这个选择的重点是彻头彻尾的大失败,这个选择仍然是值得关注且重要的。   对费奥多尔来说,导演先生做的诸多选择中,最让人在意的就是他与禾泽的关系。即便只是非常短暂的相处,他也看出了导演先生对禾泽不同的态度——过度的耐心和若隐若现的无奈。这很特别,特别的地方不是在于这近似朋友的态度,只要社交对象足够难缠和麻烦,费奥多尔自然也会有这样的态度——这里点名的对象就是果戈里。但问题不在这里,他特别的地方在于——导演先生摆出了对待朋友态度的同时,还一并摆出了对待敌人的态度。   费奥多尔与许多人做过朋友,合作的对象是朋友,利用的对象也是朋友,果戈里……那种另说,但不管如何,他们大多都不得好死,跟他交朋友本身就是不明智的,更准确的说起来,他与绝大多数人都是以双赢为目的的社交关系。   他赢两次。   很少有人在这种社交关系中占得优势。但显然禾泽是个例外,费奥多尔惯常会通过高超的社交技巧使他人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还第一次遇见禾泽这种“你哄我高兴我什么东西都可以支付”的异类,当达到目的的手段被利用对象当成了商品,这事就变得难评起来了。   导演先生一定也觉得很难评。但不可否认的,他没法拒绝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费奥多尔没道理玩不过禾泽释之助,傻子才会拒绝这种事。   然而,事实证明,他是输的那个,或许并没有到一败涂地的份上,可赢的那个就是禾泽。就连现在,费奥多尔也被他们之间的游戏连累,不得不在异世界旅游。   要说费奥多尔输在了哪里,大概就输在他是费奥多尔吧。再给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出用书页的权能去交易一次花滑演出的事情。   他总能轻而易举的看透许多人,但这完全不影响他想摇晃禾泽的肩膀让他清醒一点的心。   在费奥多尔提到果戈里的时候,禾泽表现的非常有兴趣——他喜欢费奥多尔这种不那么寻常的处事风格。   表现的如此明显,让费奥多尔一眼看出了他的喜恶。   接着,他分析出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禾泽释之助渴望被理解。换言之,他渴望被人看透喜恶——这就是导演先生能博得他好感的原因。而他恰巧又是那种为了自己的心情可以支付任何东西的人。   于是,如今的费奥多尔遇到了一件更难评的事情。如果他运用自己的天赋,得到了禾泽的信任和好感,那他或许就能非常轻松的得到书页、达成的许多事情,但是——上一个这么想也这么做了的导演先生已经一败涂地了。可如果他放弃这么做了,那多少有点舍近求远不太聪明的意思了。   面对禾泽,作为第一次导演先生即使输了也情有可原。但他的失败也让如今的费奥多尔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而害得他感到难办的禾泽显然完全没有意识道这点,他只是突然转身,凑过来了一点点,然后伸手把费奥多尔的右手拽开了。   “别咬手。”他平静的开口道,“会流血的,换个解压方式吧。”   费奥多尔的眼睛动了动,视线挪到了自己的右手上。他确实有咬手指的习惯,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异能力『罪与罚』是通过手来发动的,与他产生肢体接触,特别是与他的手产生肢体接触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但禾泽已经这样做了两次了。   每次见到禾泽这样的时候费奥多尔都会陷入怀疑——导演先生是怎么输给这样的家伙的。   还是说,这种行为也是禾泽释之助计划的一部分?   费奥多尔陷入了沉思,一旁的禾泽已经开始向导购员小姐交流新车的颜色了。   ·   第一次与禾泽正式交流是在一片满天大雪中。费奥多尔上一秒还在横滨郊区的烂尾楼与自己的同位体开茶会,下一秒就栽倒在了雪地里,摔的七荤八素的。他记得那一瞬间前爆炸产生的白光,是闭着眼睛都能感到刺眼的程度。他有自己的手段,早在果戈里购置那批炸弹时他就动了手脚,他有着同样可操控炸弹的按钮,完全可以做到在炸弹爆炸前让它熄火。   但他并没有成功,因为在他按下按钮的前一瞬间,他就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被炸死了。因为低级错误失手害死自己这种事情的概率虽低,却不是没可能。虽然如果真是这样,费奥多尔会膈应死。   但在雪地和日光造成的短暂雪盲中,费奥多尔是真以为自己上了天堂。   直到他被人从雪地里拽了起来。只有一面之缘的禾泽释之助穿着一身单薄过头的病号服,把他从雪地里拉了出来,让他意识到自己还在人间。   “躺在雪里会被冻死的,我们要快点找到落脚的地方才行。”绿眼睛的少年将费奥多尔拽了起来,开口说道,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冷静的不可思议,仿佛费奥多尔不是导演先生的同位体,而是因为遇险而临时搭档的陌生旅伴。他的手指和费奥多尔的一样凉,触碰到右手的感觉非常明显。   触碰费奥多尔的右手显然是不明智的做法,在不运用异能力的时候费奥多尔也不喜欢被别人这么碰着右手,所以想挣脱开来。   但对方并没有意识到、或者根本不在意这点,只是自顾自的用力把他拉了起来。   这时,费奥多尔看到了禾泽手上的白纸。   “这是书页么?”费奥多尔不动声色的开口说道。   “只是一张白纸而已。”禾泽回答道。   这样的答案并不让费奥多尔感到意外。但禾泽并没有说完。   他不但还有话要讲,甚至坦诚的不可思议。   “——是不是书页还要写上故事才知道,不过我还没想好要写些什么。”禾泽这样说道。   谁会对一个陌生人把话说道这个份上啊。   显然,眼前这个就会。   “我叫禾泽释之助。”绿眼睛的少年自我介绍道,“你呢?罗佳还是费奥……多尔?”   对于更长的名字,禾泽显然念得有些不顺畅。   费奥多尔承认了后者,却看见了禾泽一闪而逝的失望,非常奇怪的失望,但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是费奥多尔第一次正式认识禾泽,没有出现在陌生环境的惊讶和不适应,仿佛对一切早有预料,又坦诚的不可思议,那双透度微妙的绿色眼睛让费奥多尔联想到了他偶然见过的玉石摆件,一样的透度微妙、温润又冰冷。玉这种东西非常易碎,费奥多尔也没有这方面的喜好,只是偶然瞥见便没有在意了。他没想到自己会第二次见到这样的事物。或许可以考虑收藏那么一两个呢。   他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第253章 假身份   我的购车之旅相当顺利。在掀起城市一角的腥风血雨后,费佳不知从哪搞了个正儿八经的车牌。于是我买的新车成功挂牌上路了。   不上路不行,再这样闹下去容易暴露身份,然后被本土黑手党灌水泥。   我依然记着去莫斯科看花滑的事,甚至专门查了一下赛事的举办时间,可以说是非常幸运的,六天后就有那么一场赛事。   “帮我抢个票,费佳。”我在开车的过程中,我想起了这件事,开口请求道,作为这个世界的黑户,别说抢票了,我这明显的面孔被抓偷渡一抓一个准。   “已经给你弄了假身份了,直接买票就行。”费佳开口说道,拿来我新买的手机点了两下又递给我,靠谱的可以。   我瞟了一眼手机屏幕,看见了我的身份信息。   然后绷不住了。   “安德烈·伊万……诺……夫?这种名字跟我的长相也不搭啊,是不是有些过于明显了。”我看了看我的假身份,陷入了沉默。照片虽说是我的照片没错,但名字怎么看都不是我的名字去。   “问题不大,你是已婚入赘改国籍的。”费佳操作着平板,头也不抬的来了一句。   我晒干了沉默。   “可是我是未成年啊。”虽说把时间叠加起来我倒是成年了,但这副样子怎么看都是未成年才是。   “错误的,你成年了,十八岁,已婚入赘,并且改了国籍。”费佳接着头也不抬的说道。   ——可十八岁也没成年。   我刚准备这么说,突然想起露西亚这边的男性好像十八岁就成年了来着。于是我闭嘴了。   “……就不能换个设定吗?比如我是混血什么的。”过了一会儿,我尝试提出要求。   “早说或许可以试试,现在不太行了,对此我深感遗憾。”费佳说着歉意的话,但语气神态都没有丝毫歉意可言。他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手中的平板上,让我多少有点幻视自己和老板聊天时的场景——聊天玩电脑难道是情报员的通病吗?   细想起来,我的长相跟混血也搭不上边,这么看来确实以结婚作为理由最为稳妥。于是我没再纠缠这个问题。   一但接受了这个设定,我就开始考虑起其他有的没的的了。   “所以我对象好看吗?”我关心起了奇怪的问题。   费佳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可以自行想象。”他微笑着说道,带着一种古怪的纵容,“想象成太宰君的样子都没问题哦。”   我整个人僵住了,迅速偏过头,专心开起车来。   “我为什么要想象成太宰的样子?”我开口问道,然后发现自己是在欲盖弥彰。   却来不及了。   “那么请问,禾泽释之助先生,在我闭上眼的时候,你和太宰君在做什么呢?”费佳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差点没扶稳方向盘,不过很快意识到了这点,所以车子只是小小的摇晃了一下。   这个问题让我怎么回答呢?   我能说吗——我在和他接吻,还请求他让我从那个世界消失。   怎么可能随便说出来啊。   我的脑子里慢慢充斥起了当时的回忆,那时的感觉,无数关于太宰的、微小的细节都被我回忆了起来。显然,我对这事掩饰不了一点儿。于是我只能咳嗽一声,然后装傻充愣,当自己是个聋子。   费佳似乎也没打算深入这个话题,于是两人之间变得十分安静。   又行驶了两百多公里路后,我才从紧绷的状态慢慢松弛下来。   ·   “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尔州首府。城市位于莫斯科东部,直线距离180公里。世界闻名的‘俄罗斯金环’旅游线从弗拉基米尔境内穿过。这里至今保存着防御工事土堤和主城门‘金门’。圣母安息大教堂、德米……”   我的念诵被打断了。   “所以它到底哪里招惹你了呢?”面对我照着维基百科大念特念的举动,费佳终于无法视而不见,开口问道。   我往附近正在加油的车上瞟了一眼,然后认真的开口道:   “我想去旅游。”   理由很简单,这里可是俄罗斯诶!我十几年都找不着机会去一次的北方雪国。当然会有旅游的想法。   “完全不让人意外呢。”费佳说话的语气透着一股无奈。   “想做的事情就要去做嘛。”我晃了晃脑袋,把遮住视线的头发甩开,理所当然的说道,“费佳应该是可以理解的吧。”   地上的积雪被铲去了别处,天上有些飘雪,很小,零零星星的飘落到不远处的地面。这里的时间和那边的并不一致,这里下着雪,而六月份并非雪季。   费佳微微颔首,表现出了默认的态度。   我看着这样的费佳,觉得非常的神奇。他带给我的感觉几乎和导演先生一模一样,完美符合我对朋友这一身份的期待的要求,但却不再是敌对关系。从某方面来说,费佳在我眼里几乎是完美的。这样的完美当然不是他天生如此,而是源自于他的才能,他能带给我完美的感觉。   “所以,费佳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源自于这种感受,我开口发问了。   “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者的世界?这大概能归于理想的层次了吧。”费佳回答道。   “做不到吧,只有一个人的话。”我这样说道。   “或许,不过谁说得准呢?如果导演先生的计划完整的实施下来了的话,或许是可以成功的吧。没人知道他在另一个世界所做的事,一觉醒来,这个世界的异能力者就已经全部消失了。”费佳平淡的说道,语气没什么起伏,似乎完全对自己的同位体、对与自己有着一样愿望的人无感,“不过他失败了,真是件好事,我的世界可不能给他做了嫁衣。”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费佳,过了一会儿才接着开口道:   “本来想和你说‘其实真的存在没有异能力的世界的’,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没什么必要了。”   “什么?”费佳这样说着,却不一定是疑问的意思。   “因为费佳想要的不是这个,不是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而是想要『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吧。”我顺着他的问句回答道,“如果不是你创造的,即使它没有异能力,对你而言也毫无价值。”   原先只是与我随意闲聊的费佳突然看向了我,与平时日常的、轻松随意的样子不同,此时的费佳收敛了所有伪装成平常的表情,露出了属于魔人的、属于『死屋之鼠』首领的一面,平静的、漠然的神情,甚至可以隐约察觉出某种潜藏起来的、扭曲着的病态,仿佛在下一秒,就会因为某种原因燃成灰烬枯竭死去。   之后,他笑了起来,是与先前不同,却仿佛依然温柔着的笑意。   “你说的对。”他这样说着,认可了我的说法,说话的声音十分柔和。   额前变长的刘海再次遮住视线,我又晃了晃脑袋把它甩到一边。   “嗯,我应该是理解的,有梦想谁都了不起。”我这样回答到。   费奥多尔晒干了沉默。   “……你可真会说话。”费佳这样说着,似乎有些无语,也可能不是,我和他相处时间不长,还没总结出分辨他情绪的经验。   经验都是积累出来的,而积累就在于多问。   “费佳是在说反话吗?”于是我问了。   费佳的表情似乎更无语了。   到了这种程度,我再看不懂他的心思就是真傻瓜了。   于是我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一切了。   跟费佳聊天果然很有趣。我这样想着,也把这件事告诉费佳了。   “跟费佳聊天很高兴。”在加油站的工作人员提醒我们车已经满油了之后,我对费佳如此说道。   “要是你少说两句话,我也会很高兴。”费佳如此回答道。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   “是‘有梦想谁也了不起’那句吗?”然后开口问道。   “真高兴你知道。”费佳如此回答道。   我感觉我已经理解一切了,于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里距离弗拉基米尔市只有五十多公里,我坐上驾驶座,带上墨镜防止雪盲,等费佳在副驾驶做好系好安全带后才点火出发。   莫约半小时后,我们到了弗拉基米尔。   然后就开始旅游了。   此时并不是旅游的最佳时期,游客也相对稀少。天气有点冷,但不妨碍这里真的很漂亮,而且漂亮的很不一样。在攻略介绍的图文里面,从来都不会积这么厚的雪。   虽是旅游淡季,但毕竟是著名景点,游客也不算少,披了雪的小镇也十分热闹。   学美术的可能都有点通病,比如去了一个漂亮的地方,就会产生写生的欲望,很难说这种欲望到底是源自于热爱还是源自于画多了的条件反射。但事实就是这么个情况,明明是超级冷、冷到手都不愿意拿出来、整理头发全靠晃脑袋的大冬天,我却突然非常想画画。   最后苦于没有工具,只能依靠拍照来缓解手痒的感觉。   反正回去对着照片画也差不了太多。   我沉浸在游览的乐趣中,费佳确实随便找了家偏僻的咖啡厅进去了,然后点了杯咖啡,窝在小角落玩电脑。   我肯定是不同意的,于是疯狂邀请他一起去玩。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费佳拒绝道。   “什么重要的事情?”   “建立属于自己的情报网,还要防止被导演先生发现。”费奥多尔回答道,“就算禾泽不着急,我也希望可以尽早回去。禾泽没考虑过回去的事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第254章 诚意   我摁着笔记本电脑的手僵硬了一下。   “下次一定。”我默默移开视线,理不直气不壮的说道。   我确实不打算回去,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不是因为无法回去而被迫放弃的,而是因为回去的方法太过轻易而不敢轻举妄动。   故事的结局并没有被写在书上,在弄清楚一切之前,我做出的任何选择都应该慎之又慎。   我拥有的白纸或许真是书的一页,它空空如也,代表着无限可能,只要我想,我完全可以通过书写故事回到我生活过的那个横滨。   但我没法这么做。因为我很快意识到,我可以同样轻易的做到的还有另一件事情。   我可以把『回家』的故事写在这页纸上,就像我在信里描述的一样。   这是我自己编撰的完美的故事,我隐瞒了导演先生可以决定结局左右我命运的真相,编撰了一个可以让所有人按照我希望的那样放下与我有关的失败,继续往前走的故事。   我记得很清楚,那篇故事正好用了一页纸。从异世界一个穿越而来的旅者在故事的结局回到家里。没有比这更圆满,更像结局的结局了。   所以我在犹豫些什么呢?以旅游为借口留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明明已经可以达成最初的心愿,明明已经可以回去接着念书了不是么……   我答不上来。   多数包含许愿机的故事都讲述了这么一个道理,对待自己的愿望,一定要慎之又慎。   逃避也好、拖延也罢,现在的我就是没法许下回去的心愿的。   如果书页确实可以支撑起穿越时空的故事,我是应该回横滨当调查员,还是应该回中国接着念书呢?   我没法回答,也做不出这种取舍。逃避可耻但有用,所以我逃避了。并且非常幸运的是,我有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让我回避这个问题,留在西伯利亚的雪原之上拖延时间。   “——我想弄清楚一切的真相,找出那个故事的书写者。”我这样言之凿凿的对费奥多尔说道,“在弄清一切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   无懈可击的理由,甚至比真相来的更有说服力。   “这样啊……原来看花滑只是幌子么?”费佳拢了拢头发,他看着我,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微笑着开口问道。   “看花滑也是很认真的。”我认真的纠正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旅游也是。”   “禾泽是无所谓。”费佳故作忧伤的叹了口气,恰到好处的表演,是一种既能让人察觉他的情绪又能察觉到他只是在演戏的状态,“我要是不早点回去,说不定『死屋之鼠』就没了。”   “『死屋之鼠』没了你不能转吗?”我有些奇怪的开口发问道。   “应该是不能吧。”费佳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不是故作忧伤了,是真情实感的感觉心累,“我的部下都是一群不靠谱的家伙。”   “你公司没有靠谱的二把手吗?”我又接着问道。   “『死屋之鼠』采用扁平化管理,并不存在什么二把手。”费佳开口解释道。   “那继承人呢?继承人总是有的吧。”   费佳沉默了,显得非常困惑,是真的不明白我在说什么的态度。   “为什么要有这种东西。”   现在轮到我困惑了。   “为什么不能有?‘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这种事情很难靠个人的力量做到吧,教育一个继承人不是很正常稳妥且合理的做法吗?”我开口反问道,“即使费佳没能做到,他也能践行你的意志接着帮你达成,薪火相传什么的。”   费佳沉默了起来。   “太宰君知道你跟我说这些话吗?”沉默了一会儿后,费佳突然提出了奇怪的问题。   我被问的莫名其妙的。   “他为什么会知道啊?我又没跟他说。”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那没事了。”费佳摇了摇头,突然又笑了起来,“只是觉得禾泽说的非常有道理,可以去说给太宰君听听。”   我没理解他的意思,于是等待着进一步的解释,可惜没有,费佳说完了就开始喝咖啡了。   于是我等他喝完这一口后就开口要求他陪我去玩。   “禾泽真执着啊,我刚刚明明已经说过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费佳再次拒绝道,然后挪开我的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笔记本电脑不能乱压,于是我只能配合着他的动作把手移开。   “真的不能一起去吗?”我再次开口询问道,“说好的互相满足社交需求的朋友呢?”   “这已经超出范围了吧。”费佳的反驳透出一股无奈,“真的很坚持的话,至少要表现出一些诚意吧。”   诚意?   我思考了一下,然后为想到的答案感到震惊,接着又感觉没必要大惊小怪。   也没人规定拿着反派人设的人的爱好一定要与众不同。   “好吧,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非常认真的看着费佳。   “一起去吧,爸。”我开口说道。   费佳敲键盘的手指扣掉了一个键帽。   我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你在哪学的……”费佳把键帽按了回去,提问的声音莫名有种一口气缓不上来的感觉。   “中关村应用文理学院。”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然而,非常明显的,费佳一个字都没听懂,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那是我现在……嗯,当时念书的学校。”于是我又解释了一遍,顺带向他科普了一下我从我家室长那儿学的常识。   “总之,他说了,从古至今父子相称都是最有诚意的做法了。”我讲了我和燕哥交流的始末,总结般的说道,说到这里,我多少觉得有些奇怪了,“这难道不是通用的吗?”   “我想不是吧。”费奥多尔继续维持着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关上了电脑。   显然,这确实很通用。   之后,他就和我一起去镇上玩了。虽然我怀疑他是怕我再接着语出惊人才这么做的,但我找不出证据。   “话说,重要的事情不接着做没关系吗?”在玩了一圈,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做雪雕时,我突然短暂的良心发现,开始关怀起费佳的问题了。   “我现在觉得不用了。”费佳开口说道,“导演先生能输给你一次,也能输给你第二次,有你在不就好了。”   我的视线游移了一下。   “我没这本事……”我小声说道。   “不,”费佳挑了挑眉,斩钉截铁的说道,“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做不到我就让你做到。   我似乎听出了这样的潜台词。   “好吧,那就算我有这本事吧。”我改口道,认真的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作品,然后把它推平,保持了景点的原生态。   “我们再去逛逛吧。”我抬头对费佳说道。   金环小镇真的很漂亮,即使是冬天也很漂亮,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冷了。我们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沿着金环小镇靠近莫斯科,中途遇见了许多新奇有趣的事物。   我们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吃饭,正儿八经的本地人一言不发,就看着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外国人磕磕绊绊的用英语和服务员打交道。   “尝尝这个红烩牛肉,主食请来一份烤面包,红菜汤……请问杂拌肉汤算前菜吗?嗯,那来份这个吧。”我勉强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   这位服务员先生点了点头,又询问了一些问题,他总会在奇怪的地方加些小弹舌,严重影响我听懂他的意思。   终于,最后的最后,我正儿八经的点完了一桌子菜,大松了一口气。   “要说前菜的话,红菜汤更出名、也更传统,你为什么要点杂拌肉汤呢?”坐在我对面的费佳撑着脑袋问道。   “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我莫名其妙的反问道,又想起这个喜好是导演先生对我说的,于是摇了摇头,歉意的反问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所以你喜欢吃什么呢?”   “应该和导演先生一模一样吧。”费佳抬了抬眼,没什么情绪的着说道。   “可你们又不是同一个人,总会有不同的吧。”我提出了相反的意见。   “但那些不同只有导演先生会知道。”费佳如此回答道,我看着他,他的神情淡淡的,似乎对任何事物都有没什么过多的兴致似的——自从那次关于理想的对话之后,他就不再伪装成温和日常的好朋友模样,变得更接近他本来的性格了。   也更接近导演先生和我相处时的样子了。   导演先生和费佳不是同一个人,因为他们极其相似就把他们混为一谈本身就是极不尊重的行为——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不吃代餐。   但不可否认的,我根本没法把费佳与导演先生分割开来,每跟他熟悉一点,就多一点认为他跟导演先生好像好像啊。   “为什么这么说?”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想法,并用提问来掩饰这点。   “时间,你注意到了吧?现在是十一月份,而我们离开时是六月份。”我的纠结并没有被察觉,费奥多尔自然的开口说道,作为前菜的杂拌肉汤率先上桌,他看了它一眼,又接着讲了下去,“并不是横跨五个月这么简单,可以这么说,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四年后。”   四年后……   我掰着指头数了一下年龄。   “也就是说我现在应该是二十一岁。”掰完指头之后,我开口说道。   “很可惜,并不是。因为这个世界里没有你。”费佳淡淡的否认道。 第255章 大提琴   “情况有些棘手,年长我四岁的导演先生肯定有着更丰富的经验和见识,死屋之鼠的规模和影响力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些,只要他有心思调查,本土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透明的。”费佳接着说道。   “所以对策是出国?”我开口问道。   “更重要的是去横滨,因为……”费佳开口说道,却并没能说完,因为侍者先生又默默出现来跟我们上菜了。这显然不是讨论事情的好地方,于是我们两个都闭麦了,开始专心吃饭。   这段对话是在后续陆陆续续进行完毕的。费佳向我坦言了他必须去横滨的原因——并没有什么悬念的是因为书。   “明知道那是可以决定我的世界生死的东西,你觉得我会坐以待毙么?”他是这样对我说的。   “所以费佳也想拯救世界?”   “让我的世界变得真实稳定,如果来不及做到的话,就让全世界都无法使用书。”费佳回答道。   “……你想带走一整本书,带到我们的那个世界去。”思考了一段时间后,我得出了这个答案。那时的费佳却笑而不语。   显然,他相信了我那时的胡说八道,关于书页的存在可以让倒影世界变得稳定的说法。   不过,此时此刻,这些后续还没有发生。   这家店的味道还是不错的,一些俄国的传统菜肴对我来说味道还是太超前了,但神奇的味道绝对算不得难吃,好几种菜肴点心的都是被我“好怪,再来一口”这样吃没了的。顺带一提费佳是真的喜欢杂拌肉汤。品尝它的态度都跟其他菜肴不一样。我也尝了尝它,除了“好怪,再来一口”以外没有其他感觉,可等我意识到了的时候,我已经喝掉三分之二了。   我有些心虚,于是赶紧装作沉迷干饭不可自拔的样子,无视了费佳的眼神。   轻松惬意的用餐时光过的很快……或许。第三天的时候,我买了一副画具,终于实现了写生的愿望。   过程并不顺利,我的手都快被冻僵了,画一会儿就要在暖宝宝上捂一会儿。   “我可以给费佳画张素描。”两个钟头后,我完成了写生,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小心收好后对费佳这样说道,然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色彩也可以。”   毕竟丙烯买的挺多,说不定用不完。   费佳似乎没这个意愿,但他拒绝的情商显然甩我两条街。   他说,要听我拉大提琴吗?   我立马支棱了起来。   我们到了莫斯科。是一家地址不算偏僻的乐器店,店铺的装饰偏于古旧,里面多是购买乐器的大人和孩子,却极为安静,只有琴声偶尔从一些客人们的指尖倾泻。费佳和店主攀谈了一会儿,很快得到了一把试用的大提琴,他坐在高脚凳上,调音完成后便演奏了起来,低沉的旋律从琴弦中流出,整间屋子都静默了,直到费佳演奏完一节,才有孩子发出惊讶的赞叹,然后大人开始鼓掌。   非常好听,虽然是大提琴,但曲调并不压抑,确实是说话算数的、拉给我听的曲子,可惜我对乐理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他在拉什么曲子。   于是我除了鼓掌也不知道该夸些什么。   “你好厉害。”想了半天,我也只夸出了这么一句。不过就这么一句实在太干巴了,所以我绞尽脑汁的思考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了一句。   “其实我也会拉大提琴,我也拉给你听听吧。”   四下的人们已经散开,我和费佳的周围一时很安静。   “你会拉大提琴?”费佳反问道。   “嗯,只会一首。是我室友教我的,他也会拉大提琴,就教了我一首简单的,是莫扎特创作的世界名曲呢。”我点了点头,回答道,然后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想听吗?”   费佳把位置和大提琴都让给了我。   于是我假装自己会调音的调了一下弦,接着拉了一首小星星。   可能是因为我拉的太磕绊了,也可能是因为弦被我调走调了。总之费佳看我的表情非常难形容。   “咳……你就说这是不是莫扎特创造的世界名曲吧!”我理不直气也壮的说道。   “你拉成这样……你室友不伤心吗?”费佳非常认真的发问道。   “他为什么要伤心?”我有些奇怪的问道,“他还夸我学得快呢。”   我斜上铺住着的小哥跟费佳一样也是来自俄罗斯,刚认识他的时候他看上去相当高冷,他同样是来中国留学的,与我不同的是他不是交换生,而是来那本硕连读的,天天研究那些晦涩难懂的专业论文,除了学业以外似乎没什么让他感兴趣东西了,看谁都是一副看空气的样子。但实际相处起来就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他懂得东西又多说话又好听,不但同意做我的跑团固桌,还教我拉大提琴。总之人非常好。   包括最初一起去看花滑的邀请也是他提出的。   不过后来我失约了。   可在约定的假期到来之前,我就不在那个世界了。   旅行的第六天,我们到达莫斯科。人生第一次在现场观看了花滑比赛。   各国的小哥哥小姐姐都帅气的不得了,虽然我对花滑一窍不通,听不懂那些3S、2A所表达的意思,但只是以欣赏的角度来讲,就足够让我感受到其中的张力和艺术性了。   看完几个钟头的比赛后我依然意犹未尽,兴奋的和费佳讨论起来那些如同艺术表演一样的比赛。   “特别是那个新加坡的小姐姐!真的很惊艳,我完全没想到她会那么厉害。”我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小姐姐的表演优雅的无可挑剔,是那种外行人也能看出她会是冠军的程度,我已经开始考虑今晚的摸鱼素材了。   费佳也顺着我的话题聊了下去,只不过一开口就把我整懵了。   “她是个异能力者。”费佳开口说道。   “……啊?”我的声音都迟疑了,这种突然把话题跳跃到另一个纬度的话弄得我有些接不上来。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应该是可以控制冰的异能力者,在她上场的的时候冰面发生了变化,大概是覆盖了一层新的冰面,不想被人发现异样,所以厚度肯定不超过一厘米,不太明显。”费奥多尔接着说道。   我大概是那种很容易被转移话题的人。   “冰面会随着时间和场次的推移磨损,如果在自己上场的时候覆盖一层新的冰面,就可以做到最完美的发挥?”我顺着费佳的话望向说道。   “很正常不是么?在异能力主导的世界里,本身就是极不公平的。”费佳用着可有可无的语调说道,带着一种随便的漠然。   “费佳是崇尚公平的那类人吗?”我停顿了片刻,然后开口问道。   他看向我,漠然的感觉减淡了些许,情绪似乎变得向上了一些。   “至少罪是平等的。”他微笑着说道。   费佳不是那种遇见出乎意料的事情就会停下脚步的人。   即使已经不在自己的世界了,他依然会一刻不停的向前走着。   我有了这样的认知,接着觉得非常不妙。   ……更像了救命。   ·   费佳跟我说了一个设定,说在这个世界上,异能力者是会相互吸引的。这就是作为异能力者的我们格外容易遇到异能力者的原因。   我询问说这有没有可能是过度关注放大感知了的原因。毕竟人平均一天会遇见两百多人,也就是说一天下来就能遇见六七个异能力者。   结果刚说完前面路过的七八岁的小姑娘就凭空把绿化带给点着了,我整个懵逼了,小姑娘也整个懵逼了,委屈巴巴的要哭不哭。   费佳看了我一眼,用眼神表达着“你管这叫过度关注?”的意思。   我无话可说,晒干了沉默。   瓦绿色的火焰熊熊燃烧,一瞬间就把附近的雪水烤干了。   我总算想起了报警的事,询问费佳这里的报警电话是多少。打了112联系警方。   一段时间过后,匆匆赶来的异能力者把小姑娘控制住了,并且提出要给我们发见义勇为的锦旗和奖金。   我表示奖金可以有,锦旗不必了,我们还要接着旅行。   “这个小姑娘会怎么处理?”我用英语向两位特警先生询问道。   “会先和父母商量,然后带去相关机构进行专门教育,直到她能正常控制异能力为止。”或许是因为我是见义勇为的外国友人,特警先生对我的态度非常好。最主要的是他的英语说的非常标准。   “听起来很像霍格沃兹。”我开口说道,突然想起这个世界没有《哈利波特》,于是想补充一句是我瞎说的。结果那个年轻的先生竟然笑了。   “是说《哈利波特》吗?我女儿也喜欢看。”提起女儿的时候,他的心情似乎非常愉悦。   我震惊了。   这个世界竟然有《哈利波特》?!   总之,最后的最后,两位特警先生带着小姑娘离开了,我迅速低头查手机,然后真查到了《哈利波特》。这个世界有JK·罗琳并不奇怪,但这个世界的JK·罗琳在写《哈利波特》就非常让人震惊了。   但无论如何,这确实是个很让人惊喜的好消息,虽然这位罗琳目前只写到了阿兹卡班。   也就是说,如果我回到了我来时的世界,等上两年也能再次看到《哈利波特》。   我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费佳。   结果费佳告诉我这个JK·罗琳也是个异能力者,甚至是英国官方异能组织钟塔侍从的前成员。   我……   我突然有点相信异能力者会相互吸引的说辞了。 第256章 网站   看完花滑之后,我又到感兴趣的地方玩了几圈,还去附近有名的教堂参观了一下。费佳似乎是有些信仰在身上的,自个儿跑去做礼拜不带我。考虑到我是个无神论者,我并没有为此斤斤计较。我旅游的愿望得到了满足,虽然还没玩够,但此时的我对于留在露西亚这事已经没什么执念了。   但费佳反而表示不必着急,说我想出去玩两圈也行。   “为什么突然就不急着走了?”我有些奇怪的问道。   “因为打算去横滨啊。”费佳开口说道,他看着我,微微一笑,“经费充足些更有利,禾泽明天陪我出去一趟吧。”   “又去搞黑钱吗?”我顺着费佳的要求开口问道。   “如果你有来钱更快的主意,我不反对。”费佳这样说着,可显然,我没有。   彩票期望太低,赌博……笑死,我连扑克都玩不利索。综上,世界上没有任何赚钱方式比搞黑钱更快了。   “上次你那么搞已经把那儿的平衡关系搞垮掉了,这次还要这么来吗?”我开口问道。   “当时是为了尽快离开才稍稍粗暴了些,现在计划有变,不会那么做了。”费佳好声好气的说道,一副非常知错能改的样子,但内容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当时可不是一点半点的粗暴,那场大规模火拼甚至引来了政府介入。   我“哦”了一声,接着问道: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弄了一个情报网站钓鱼,正在找合适的冤种……合适的客户。”费佳回答道,改口改的有些迟,显然,在长期和我交流的影响下,他的说话方式已经被我同化了。   我询问了那个网站的登入方式,拎出手机上里面瞅了瞅,然后抬起了头。   “道理我都懂,可上面为什么会有我的名字?”我认真的提问道。   准确的来说,他用的是安德烈·伊万诺夫这个名字,但这是我的化名啊。   “情报人员需要适当的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来谋求信任,可这里已经有导演先生了,我总不能提供我自己的吧?”费佳继续好声好气的解释道,我曾经和老板就情报人员这个话题聊过天——主要是老板在发牢骚——不过显然,费佳说的非常有道理,完全没法反驳。   于是我只能被说服了。   会想起老板,我又联想到了手机的事情了。他在烂尾楼里被摔坏了。   我的手机落在太宰手上总要摔上那么两下。   而在此之前,花袋跟我说老板有可能入侵了我的手机。因为入侵者走的是管理员通道,而他是理论上唯一拥有管理员权限的人。   但正因如此,老板是入侵者这是才极不合理。有那么一种事实,没错就是事实。就是说啊,老板想拾掇那台手机连管理员通道都不用走,他完全可以直接向我要,然后大大方方的输入密码就直接看就可以了。   我常用的手机是作为蜜罐的陷阱,这是我和老板都知道的事实。所以他绝对不是入侵手机的那一个,因为毫无必要。   虽说老板的确有着作为线人的私人任务,但这和如前面没什么因果关系,我也没管过就是了。   但这就很古怪了,除了老板,我也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么个管理员权限了,那到底是谁呢?   于是我想啊想,想的头都疼了,困惑了好久之后,终于有一天记忆连上了,想起在很久之前唯一一次维修手机的经历,手机是找专门的店面修的,虽说电话卡什么的都拔掉了,但那可是离身了一整天,指不定就发生了哪些奇妙的事情呢?   可惜让我想起当初那位在手机店的值班小哥的长相就太勉强了。当然这并不耽误我意识到问题所在。   虽然啥外貌特征和细节问题我都想不起来了,但不妨碍我对入侵者身份进行合猜测。   是导演先生。   就算不是我也默认他是。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取得管理员权限的,但许多我只在那台手机中登载的信息都被导演先生获知了,那就全算他头上好了。   “——那我也要弄个网站,用你的名字。”我从回忆里抽离,接着前面的话题开口说道。   “别这样。”费佳盯着电脑,阻止的声音若有似无,“导演先生还看着呢。”   “那就叫罗佳。”我开口说道,念出了导演先生招摇撞骗的化名,“罗佳·罗曼诺维奇·拉斯科尼科夫。”   “这个化名我中学时期用过,导演先生一听就知道……”费佳再次提出了反对意见,他终于停下了对键盘的操纵,似乎是在等待读条,“要不我给你起一个吧,田村一郎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盯着费佳的背影,他又接着操作电脑了,手法有些滞涩,是打破习惯避免被发现的动作。   “为什么要叫这么个名字?”我轻声问道。   “随便起的,这放在你们老家算非常常见的那类吧?”费佳随口答道。   我又“哦”了一声。一时间没人说话,房间里变得安静了起来。   “你就不问问我想弄什么网站吗?”过了一会儿,我不甘心话题就此结束,开始继续提问。   “TRPG游戏网站,又叫跑团对吧?你已经念叨几天了。”费佳用着见怪不怪的语气回答道,虽说他总是专注于网络世界,但对我倒是算得上有问必答。   确实,如费佳所说,即使换了一个世界我依然对跑团念念不忘。   “没错。”我点了点头。   “没猜错的话,它是以十之灾厄之一的领主霍华德·洛夫克拉夫特为原型衍生的游戏吧?”费佳补充着说道。   “嗯,是那个。”我又认可了。   有我自己的网上查的、也有费佳科普给我听的,克苏鲁是十之灾厄这个设定我早早的就知道了。   虽说刚知道时还有些震惊,原先以为这个世界没有跑团还觉得缺乏灵魂,现在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这个时间确实没有了跑团,但那是因为本尊就在啊救命。   最后,我真的接受了这个充满故事性又极为普通的名字,用田村一郎这个化名弄了个网站。   多数情况下,钱可以解决任何问题,在干过一票大的的前提下,搞一个游戏网站也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了。所以我真搞了,让跑团的游戏在这个世界发扬光大了。   其实也没多光大,只是勉强凑够了两桌同好而已。   ·   所谓的明天很快到来了,我却并没有如同上次那样需要一打二十。按费佳的话来说就是同一种计划没必要用两次。他带我去搞正儿八经的情报工作了——这不就专业对口了嘛!我在侦探社就是负责这块儿工作的,费佳也是靠情报生意吃饭的,所以虽然是第一次配合,但完成的也十分顺利。   ——上次是只有我一打二十,不算配合。   分工合作或许是拉近人与人关系的桥梁之一。我们一边驾车向南移动,一边做这各种工作赚取经费。在这个过程中,“异能力者会相互吸引”的设定不断生效,我已经遇见十几个一般路过的异能力者了,其中有几个还打过招呼,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开神秘学馆的先生,他家店里的东西昂贵且充满神秘色彩,他自称是神秘学研究者,给他一块矿石,他就能为我占卜。当然,收取的费用比购买黄金还昂贵。   “真的有人找你占卜么?”我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这位店主一英语并不怎么样,但他会活用电子产品,开了个语音翻译软件就和我自由对话了。   “几乎没有,所以我一般是靠贩卖纪念品谋生的。”店主老实的回答道。   我在他家他家店挑挑练练,终于在他身后橱柜里发现了一个我感兴趣的东西。   “我能买那个来占卜么?”我指了指橱柜里贝壳,开口说道。   “……这是我去北极旅游带回来的纪念品。”店主沉默了一下,表示这是个非卖品。   我一下变得非常失望。   “不过如果你愿意试试占卜,我可以把它送给你。”店主又接着说道。   我一下变得非常高兴。   “说说看我和田村一郎的关系吧。”我随手拿了块离我最近的、似乎是紫水晶的矿石,开口提问道。   “他是你不存在的保护伞,在过去和将来的交点。”很快,店主回答道。   我听懵了。   “这什么意思?”   “占卜结果,多是听不懂的内容,很正常,现金还是刷卡?”店家开口说道,甚至连ATM都拿出来了。   “可我都没听懂啊。”我依然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店主又看了我一眼。   “你加价我替你做阅读理解。”他开口说了个数字。   “解释后半句就行,你写便签纸上吧。”我开口要求道。   店家耸了耸肩,把阅读理解写纸上了。   我看了看答案,爽快的把钱付了。   在拿走贝壳的时候,我随口问了个问题。   “你知道异能力者会相互吸引这个设定吗?”   “这应该是同类相吸吧,你要是想认识些异能力者朋友,可以下载个VK*,上面有许多相关的协会,不过你别全信,很多都是普通人假装的……也无所谓,反正要真是异能力者,看几眼就可以认出来了。”   作为异能力者的店主回答道。   总之,事实证明这个设定可能真是真的。   占卜的前半段并不算太难理解——田村一郎并不存在,只是保护我的虚拟身份。就是这么个字面意思。但后半部分就耐人寻味了,我并没有完全不理解,也没有完全理解,所以我需要一些专业的指导来解疑释惑。 第257章 旅行日志   回到临时住所之后,我一边喝着费佳煮的肉汤,一边分享着今天出去玩的经历。   “人是异能的容器,就像密封的、装着水的铁桶一样。装着水的铁桶碰到什么都是不发声的,而普通人的桶里没装任何东西,碰到什么都会桄榔作响,所以有水的铁桶可以轻松的判断同类和异类,没水的则会被自己干扰,什么也判断不了。”费佳开口说道,“这个世界明明只有3%的人是异能力者,可正是这少数人,带来了最多的罪,果然还是消失掉比较好。”   我默默的听他讲着这样的话。   这已经不是费佳第一次发表自己的看法了。相处的时间拉长,我也逐渐理解了他的想法,和崇尚公平一类的事情无关,他崇尚的是审判、是罪。   罪与罚。   就像是他的异能力一样,是他灵魂的基底。   “你太吹毛求疵了吧。”我搅拌着肉汤,随口评价道,“不能放宽要求,让所有人都开开心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费佳看了我一眼,眼睛的颜色和我占卜用的紫水晶一模一样,那矿石的时候我确实是顺手的挑选了手边的,但很难说我站在那块紫水晶旁边不是因为那块石头的颜色和费佳的眼睛很像。   “所以说禾泽才是罪孽深重的那个啊。”他微笑着,叹息般的说道。   “哦,”我应了一声,然后开口询问道,“那你干嘛还和我做朋友。”   “因为罪与罚是好朋友。”费佳回答道,他真的可以去开情商课了。   “那真心话和大冒险也是好朋友。”最后,我回答了这个。   费佳一直有个非常不好的习惯,他在思考的时候、焦躁的时候,喜欢用咬手指的方式来来调整情绪。所以他的指甲总是坑坑洼洼的,有的时候甚至会咬出血什么的。   多数情况下,我不会对朋友的小习惯指指点点。像是助哥喜欢捡孩子啦,国木田老师喜欢徒手折钢笔啦,与谢野医生出门喜欢拎一打柴刀走来走去什么的我从来都没提出过什么反对意见。但费佳这种恰好属于我无法视而不见的少数情况。   我也有咬手指的毛病,是持续了很长时间的陋习,小的时候被妈妈用胶带绑住手指都没能纠正回来。   直到去中国念书的时候才纠正好了的,或许是因为纠正的并不彻底,每次看见费佳咬手指,我都想跟着咬。   这样下去可不行,要知道改掉一个坏习惯可是很艰难的。   于是我在出门走来走去的时候就顺带买了俩指甲钳,下面吊着小号捏捏乐的那种,然后送了一个给费佳。   “你不能老咬手指,弄得我都想咬了。”我好声好气的提出了意见,“我以前也喜欢咬手指,后来被燕哥……就是我室长,纠正了,我觉得你也可以。要是想咬手了,可以试试玩捏捏乐,解压效果差不多的。”   其实差很多,但纠正坏习惯嘛,过程总是痛苦的,这样痛苦的过程我也不想来第二次了。   我当时都想好了,要是费佳拒绝我了我就强制执行,天天盯着他改。结果费佳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很轻松的答应了。他答应的太轻松了,不知为何弄得我有些小失望。只能怅然的“哦”了一声。   莫斯科位于俄罗斯中部地区,我们打算离开这里,飞机是断然做不了的。我离开倒是容易,直接表示自己来自日本就能因为没护照被顺顺利利的遣返回国。但费佳就麻烦了,导演先生的照片不能说是满大街都是吧,他顶着自己的脸在机场这种需要检查身份证的地方走跨国航线实在是有点不聪明。   总之,在商议过后,我们决定开着我新买的爱车自驾游,往符拉迪沃斯托克——也就是往海参崴走,然后坐船离开露西亚。回横滨找书。   自驾游是我提的,剩下的是费佳提的。   “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正好可以赶上场精彩的演出呢。”费佳还这么说了。然后无论我怎么好奇的问来问去,他也不告诉我所谓“在横滨上演的精彩演出”是什么。   然后一直得不到答案的我摆了,爱是什么是什么吧。   自驾游的过程当然是很开心的。因为交通工具是汽车,俄罗斯的领土面积又过于巨大了,再加上费佳隔三差五就会找到一些捞钱的业务,赚钱又耽误时间,所以我们往东走的速度出奇的缓慢。   这趟行程走走停停用了一个多月。十一月的俄罗斯,隔三差五就要下一场学。其中跌宕起伏的经历数不胜数,我愿称之为传奇调查员的西伯利亚雪原大冒险。属于回去之后一定会写本书纪念一下的那种事了。   如果有一天你和一个陌生人一起穿越到了异世界又在穿梭雪原的过程中朝夕相处了四十七天,就很难不对对方抱有好感,更别说费佳情商那么高了。   所以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都可以在到海参崴前闹掰,只能是费佳做的太过分了。   不过就目前而言,那件糟糕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离开莫斯科的第十天,我下载了VK,在上面安利我的网站和跑团游戏,费佳加了我的好友,说我的俄语有语法错误,我叫他不要对一个外国人那么吹毛求疵,能看懂不就行了。   他说问题在于语言的不流通是很影响社交的,这种基于文字社交游戏影响更深。   我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我对俄语的掌握也就那样,能听懂八□□九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还有些语法细节的毛病。这样实在不利于发展俄国的同好,于是我在网上发帖招募了翻译,让更多人了解到了跑团这款超级棒的游戏。也是在当天,我在网上看见了房车旅行这种超级酷的东西,于是和费佳商量把我们的SUV改装成帅气的房车。他同意了。于是车子就变成了帅气的房车。   离开莫斯科的第二十一天,开始有人在我的网站上产出模组作品,kp人数开始变多。我也开始写我的第二十篇模组。费佳购置了一套情报设备,开始通宵工作昼夜颠倒。   离开莫斯科的第二十六天,我认清了费佳工作狂的本质,劝他别修仙了,无果,我熬夜熬不过他。   离开莫斯科的第三十二天,我们又挣到了一笔旅行经费,离开那座城市之前,我买了一大堆烧烤专用物品和食材放到了后备箱里,而费佳的情报设备则被挪到了后座。   离开莫斯科的第三十五天,我们路过了一个加油站,加满油后,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公路沿途,雪景特别漂亮。我把车泊在了公路外的覆雪沙地上,把沉迷工作的费佳从车里拽出来提议烧烤。   拽他的时候我检查了一下他的手指,没有疤、指甲也是整齐度。   卓有成效,不枉我天天盯着他纠正,我非常满意。   费佳说他是个柔弱的俄罗斯人,搬不动烧烤架,我说笑死,这烧烤架不到五公斤,还没你那套设备重。   最后费佳提议玩石头剪刀布来定胜负,我同意了。总之现在费佳负责搬食材。   就是在组装好烧烤架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堂堂登场了。   天知道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到底是怎么出现的。但事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当我组装好烧烤架,回后备箱抱果木炭拿来烧着的时候,一个声音超级大的不速之客就这么出现了。   “好久不加啊,陀思!你怎么会在这里呀,哇!你还变小只了耶!”声音非常熟悉的不速之客消失又出现,围着费佳转圈圈。   我抱着炭站在不远处,对这个场景感到十分迷惑。   这只果戈里从哪里来的?   来自本土的、看上去年长一些的、显然是导演先生的朋友的果戈里围着费佳蹦蹦跳跳,直到看见我才停止了动作。   “你是陀思的新朋友吗?!”他用手做出喇叭的形状对我说道、但是俄语。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俄语什么的我说不了一点儿。   但我知道果戈里是会日语的。   于是我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   “要一起吃烧烤吗?”   现在我们三个在一起吃烧烤。   不速之客的果戈里明显是认出了费佳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却仿佛更兴奋了,一直搁那说这说那,然后又把古怪的话题丢到我身上,我最开始还非常懵逼的、在非常认真的思考后给出答案,然后在他非常夸张的笑着滚来滚去的之后我就不想说话了。   “动作太夸张了吧,看上去真的好像那种糟糕的大人。”我把烤串翻了个面儿,撑着脑袋评价道。   “真是令人伤心的评价,明明是禾泽说话太好玩太好笑了,根本不怪我。”果戈里还是笑来笑去的,完全没把我当回事。   他对费佳兴致盎然,但从头至尾都没多看我一眼。   费佳就搁那忽悠他,往死里忽悠的那种。我不确定果戈里相信了多少,但这并不重要,因为他就是一副费佳这会说什么他都心甘情愿被骗的样子。   或许费佳也意识到了这点,说出来了谎言就像夸张的综艺节目一样经不起推敲,完全是一副陪果戈里胡闹的态度。   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四年后的果戈里还和四年前一个样啊。   然后,我烤好的烧烤消失了。   ——被果戈里拿去和费佳分享了。   “好歹留两串啊,我的命不是命吗?”我缓缓裂开,然后控诉道。   烧烤架上又默默的回来了三串。 第258章 模组   我是属于那种刚见到生人说话欲望会变低的那类人。虽说我和我们那边的果戈里有过在糟糕的事件中见面、被绑架、绑架的途中一起编故事的丰富经历,但我从头至尾都是把果戈里当陌生人看待的,这个隔壁世界的果戈里就更是陌生人中的陌生人了。所以,除了刚开始避免尴尬的客套邀请,我跟他是真的无话可说的。   他如果不搭理我,只是专心致志的和费佳聊天我就谢天谢地了。   但非常遗憾,果戈里真的是那种话特别多的类型。他真的非常喜欢给我递、话、题。一会儿问我家庭信息的一会儿交代自己昨天早上中午晚上吃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的,说话不带逗号,思维跳脱的厉害。   此时的费佳已经开始反套信息了,而我完全没这欲望,只是有一搭子没一搭子的接着话。然后,我就听到了一段很经典的自由论。   这个话题本身是果戈里在和费佳聊,我推测他是想用这个判断这只费佳是冒牌货还是本人。显然,费佳虽然不是他朝夕相处的朋友,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费奥多尔。所以,果戈里非常满意、非常高兴、非常兴奋,然后快乐的把话茬子丢到了我这,问我自由是什么。   我一个喜欢按部就班的摸鱼的人懂个锤子的自由,于是我借助了古人的智慧,给他背了一段中四必背《逍遥游》节选。被完之后我害怕他不懂,又用大白话解释了一遍。   “——总之就是说只要能够遵循自然的本质,掌握宇宙万物的规律变化,就能逍遥自在,无需凭依了。”我开口解释道,学了这么久中文,这段翻译我闭着眼睛都能默下来。   我刚解释完,四周整个安静下来了。   “禾泽君说了不得了的话呢。”过了一会儿,费佳评价道。   “这话是谁说的?”果戈里追问道。   我愣了一下,因为果戈里盯着我的眼神很认真,对比刚才把我当会说话的空气来看的态度,这会儿的眼神可以说是目光灼灼了,差点把我的间歇性社恐激起来。   “嗯……是庄周写的一篇散文,叫《逍遥游》,讲的是一只来自北冥的鱼的故事。”我磕磕绊绊的解释道,对这种把文言文换成大白话讲的格式很不习惯,但果戈里看上去非常感兴趣,而且灼灼的眼神太难忽视了,于是我只好忍着别扭把全文用大白话讲了一遍,并且越讲越觉得自己像个家教。   讲完之后,果戈里的好奇心明显被拉满了,开始追问我庄周这个人在哪里。   ——人老人家都去世几千年了我哪知道他在哪里啊!   我裂开了,但表面上还是很正常的。   正当我打算告知果戈里这个悲伤的消息时,我又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这个文豪同位体浓度极高的世界,陀思妥都能跟果戈里同频共处,我凭什么主观臆断的认为这个世界的庄周已经死了。   于是我说我也不确定他在哪,但他是个中国人,大概率会在中国呆着吧。   然后果戈里说他想去中国找庄周聊天。   费佳劝他清醒一点,被□□抓住了英国首相来捞人都没用。   果戈里表示他会做个乖宝宝的,接着就来无影去无踪的走了。   费佳的担心在果戈里消失干净的同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做的不错呀禾泽,一下子就把麻烦的人解决了。”费佳笑眯眯的对我夸赞道。   变脸变的太快了,搞得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果戈里真的会被□□抓局子里吗?”过了一会儿,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看情况,中国是全世界异能力者最多的国家,同时也是全世界异能犯罪率最低的国家,这归功于他们无法被效仿的政策……说远了,总之,以果戈里的实力,逃出中国还是没问题的。”   “那如果被抓住了呢?”我开口问道。   “我只能说,即使是导演先生也绝对不会去探监的,他的性格……如果真的逃不出来,可能会为了追寻真正的自由,在监狱自杀吧。”费佳回答道。   “……这样啊。”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听到这里,理论上我或许应该有些良心不安才是,但我的良心非常正常,没有一丝不适。   于是现在野炊的人只有我们俩了。   “我说的‘如果’其实不会发生吧?”在烧烤时间结束,清理碳灰和垃圾时,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当然不会发生。”费佳回答道,替我弥补了因为手短够不着纸巾的距离,“他刚刚不是说了吗?他会在中国做乖宝宝的。”   我觉得费佳一本正经的说“乖宝宝”的样子即自然又古怪,像是他会说的话,又不太像。总之就是很怪。   ·   那天之后,我对各国的异能管理机构产生不小的兴趣,于是在网上查了一番资料。可以说,各国都有极富特色的官方异能机构,像是存在感很低的异能特务科呀,或者存在感很高的钟塔侍从什么的。中国也有相关的部门,主要是统筹全国异能力者,和自家异能特务科那种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一人当五人使的政府小透明不同。那可是能在其外弄出腥风血雨被各种阴谋论的大部门。   确实非常好阴谋论,多数国家对异能力者的管理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主打一个普通人和异能力者各不干扰。但我留学过的地方就是非常的与众不同,异能力者的信息都是公开透明的,小朋友刚出生就要进行相关的检测才能落户口,七岁入学体检要再测一次,十八岁成年还要再测一次,成年之后发现自己突然觉醒异能力了还要自行去当地公安局报备。这搁哪都不现实,反正我和阿真朝夕相处快三年了也没人提醒我要给他做登记,结果在中国却执行的很好,于是哪哪都在说中国在训练全世界规模最大的异能军队,随时都有可能挑起战争什么的。还有异能力者绝对不能去的国家就有中国,据说异能力者在中国随便做点很正常的事情都有被关进局子里的风险。   合不合理不好说,但信的人还蛮多的。而且后半句真的很经得起推敲,比如说地铁站不能带管制刀具,与谢野医生带着她的医疗工具一般路过或许都要去公安局做个笔录。更别说其他异能力者了。   意识到这点后,现在的我对这个异能版本的中国又想去又不敢去的。感觉阿真的效用真的能往强迫劳动罪上套。   最后的最后,我遗憾的打消了去中国玩的念头了。   ·   离开莫斯科的第三十七天,我完成了我的第二十篇模组,分享给费佳看,因为间歇性社恐犯了,我把本子丢给他就自己跑出去玩了。   那是一个关于雪原的模组,故事发生在西伯利亚雪原之上的一个无名小镇,灵感来源于我和费佳旅游的经历。还依据导演先生的经历加入了同位体的设定。小镇的居民信仰邪神,他们会在祭坛献祭外来的游客和自己的二重身。pl不但要避免被居民搞死,还要和自己同样卡面的同位体对抗,是一个难度适中的模组,虽然细节方面没太处理,但脉络已经理顺了,故事性也在线。总之已经可以拿去给费佳看看了。   至于本子,那是刚在莫斯科看完花滑的时候费佳买来送我的,据说是商家做活动促销,搭扣笔记本买三赠一,他就给我挑了四个不同颜色的。   笔记本很好看,我很喜欢,我们一人拿了两本,于是我用我的那两本写模组了。   玩大提琴那天,我跟费佳说我的墨水用完了,因为我交流不便,让他有空出门的时候带两盒笔回来,最好再带几支可擦的。   结果费佳问我可擦的是什么。   我愣住了。   “就是可擦笔……热可擦啊?写出来是墨水的效果,但是可以用尾部的橡胶擦掉。你小时候没玩过吗?”我有些懵,比划着解释道,“不应该吧,这东西谁小学二年级没玩过啊。”   结果费佳表示他小学二年级确实没玩过,他那个年纪的消遣项目是研究Java*。   我无语了。   只能说人与人之间的喜悲并不相通。   最后我教他玩了可擦笔。   “导演先生一定不会的东西你会了,说明你现在已经比他强了。”教完之后,我这么总结道。   费佳点了点头,认可了我的话。   虽说最开始说的是做“纯粹以满足社交需求为目的”的朋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已经不是这么个情况了。我已经不会认混导演先生和费佳了,虽然还是觉得他俩很像。我产生了和费佳成为更近一步的朋友的想法,就像我偶尔对导演先生产生的感觉那样。不过这个和那个不一样,这个是有可能实现的。   即使我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现在的费佳虽然和刚认识的时候有了些许区别,但他始终没产生一定要和我做朋友的想法。   所以说,我的想法也暂且被我搁置了。   离开莫斯科的第三十八天,我向费佳要回了我的模组本子,没向他要读后感,因为我也是要面子的。   那天是费佳负责开车,我们路过了一个小镇。刚进入小镇不久,镇上就起雾了。   在浓厚的雾气中,费佳踩死刹车,让车子缓慢的停了下来,他伸出手,从我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书页似的白纸。动作和当初的导演先生如出一辙。而我,在起雾的时候被下了麻醉,浑身提不起力气。   “真遗憾。”费佳不怎么遗憾的说道,“旅行什么的要到此为止了。”   “……”麻醉的效果让我说不出来话,只有困意在一层层的涌上来。   其实这其中也有我不想说话的成分。因为我也觉得非常遗憾。   ——我不能接着和费佳做朋友了,因为我手上的书页。   但真的细究起来,费佳提出要和我做朋友也是因为那页书才是。说到底,这本身就不是正常的交友关系,只是因为我的兴趣才变成了这样,没有好结果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说实话,跟禾泽认识的感觉确实不坏,我似乎也能稍稍理解太宰君一点了。”在注意力即将涣散的时候,我听见费佳这样说道,说着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语,“禾泽君罪孽深重,但不该由我来对你判罚,这样的工作,就交给你自己来作吧。”   我想做出些反应,却什么也没做到。我的意识彻底涣散了。 第259章 小爱   //   横滨环状南线地下隧道。   枪响在隧道中共鸣,三辆同式的黑色轿车被逼停到了路中。佩戴墨镜、身着西装的黑衣人士将其包围。   这是属于异能特务科的专用车,此时却如此张扬的被拦在了隧道公路的中间,脾气暴躁的司机先生当场就低骂了几句,却又无可奈何。承担护卫工作的科员们此时纷纷下车,但在这种人数和实力都很悬殊的情况下似乎没什么胜算。   “港口mafia也太猖狂了吧!欺人太甚!”司机先生又骂了一声,迫于职责没立马下车,但拿枪的手已经控制不住了。   安吾拧了拧眉毛,听见了身后细小的爆破声。   他偏头看了下车厢后座,穿着背带裙的女孩,被三辆车护送的绝对主角正在吹泡泡糖,她面无表情的盯着外面的乱象,很快又吹了一个泡泡。   “你看上去很放松啊,他们可是冲你来的。”于是,安吾开口说道。   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被安吾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将视线挪到了他身上。   “我是在横滨长大的。”小姑娘、无名研究所事件的核心——或者直接叫她的名字花户爱,如此回应道。   安吾微微颔首,是在等待下文的态度。   花户爱又咬破了一个泡泡。   “就是说,我早知道这里是什么个德行了——永远只有强者说了算的地方,没本事的弱者只能听从别人的安排、按照别人的意愿行事。他们是想要支配,并且很明显的,是我们之中的强者。这种水到渠成一样的结局没什么好意外的。”花户爱靠在轿车后座的窗户上,平淡的说道。   安吾收回了视线。   “成语用的不错,看来有在好好学习。”他平淡的评价道。   这下轮到花户爱惊讶了。   “你和你的部下都被黑手党包围了,你就关心这个?”花户爱显得很意外。   “一码归一码。”安吾留下这句解释,不再多说什么。他合上手中的文件,拎枪打开了车门。   ·   三个月前。   无名研究所事件结束,未完成的篇章戛然而止,无论留下来的人有怎样的不甘,鹤见川的河水也不会停止流动。横滨归于平静,但一切远没有结束。   以异能武器的形式造成巨大负面影响的少女花户爱被异能特务科收监管理,成为了第七机关的一员,成了失去自由关押在其中的囚犯。   这样水到渠成的安排安吾自然是没什么好质咄的,实际上,这件事本身用不上安吾接手,至少在他看来,他的同事又不是摆设。   但很快,事情发生了变化。   安吾被迫接管的“灵魂宝石”基金会中,他的前任法人代表批了两项转款资助,受益人分别是三丁目天使孤儿院的全体孤儿和花户爱本人。   理论上来讲,基金会应该负责将这两笔资金落实到位,让天使孤儿院的所有孩子们都能不为温饱苦恼,安安心心的念书。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作为被收监者的花户爱根本不可能像正常孩子一样,假装一切无事发生一样出去念书。无论是种田长官还是迁村女士都不会允许的。   ——除非安吾是花户爱的负责人。   于是,安吾面无表情的提交的跟进资料,以调查魔人费奥多尔的动向为由,要来了花户爱的临时监管权。   ·   安吾曾在城郊的废墟见过花户爱一面,后续也是安吾将她带回了特务科。那时她身上连接着被切断的支管,连接处渗着血,小脸惨白,看上去脆弱的像是快要死去了一般,无意识的昏迷着。   直到路程过半,她提前服用的镇痛剂药效减退,她才被自己身上的伤口疼醒,恢复了意识。   她即使恢复了意识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做在那里,也不喊痛。只在特务科的科员们提出要求时才有所动作。安吾必须承认,他在那时动了恻隐之心。   花户爱被监管的当天,特务科就收到了侦探社社长发来的传真。   那同样也是侦探社极为混乱的一天,是武装侦探社第一次直面非正常减员的问题。他都可以想象侦探社会是怎样焦头烂额的场景——就像此时的特务科一样。但那位社长先生依然将传真发了过来。   就是关于花户爱的事情。   那位社长先生是亲自在现场关停了设备救下这个姑娘的。他言辞恳切的说明了自己的观点,就花户爱的去留问题提出了委婉的个人意见和作为侦探社社长的担保。   显然,这是一份很有分量的传真。   至少给了安吾足够的底气,可以试着去奢望一下完成禾泽留下的麻烦事了。   于是安吾拿到了花户爱的临时监管权,并在此之后,迅速准备妥当与她见面了。   花户爱曾与费奥多尔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抛开恻隐之心的部分,花户爱同时也是安吾需要调查的对象。   在见面之前,安吾打了无数腹稿,想象了无数种可能,却独独没料到真实的情况。   那天,他在监禁室内见到了了花户爱,小姑娘穿着单薄的白色衣服,靠坐在平板床上,依然是半成品的抑制手铐烤在她手上。她在此前进行了十几台手术来取下她身上的支管,在此过程中被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特务科都准备去拜托侦探社的与谢野医生了,不过好在,所有手术都有惊无险的完成了。医院本身建议长期住院,但特务科认为情况特殊,半个月后就将小姑娘转移到了第七机关。花户住院期间,安吾一直为拿到她的临时监护权奔走,等到一切事物完毕后,就只能被迫接受她被提前转移的事实了。   此时的花户爱看上去很沉默,眼里一片空白,像是一个没灵魂的空壳。   安吾对这种状况有所预料,低声请跟随的、看守的科员离开,准备单独对花户爱说些什么。   可当看守的人们离开,花户爱和安吾独处的时候,情况就不是这么个情况了。   小姑娘看见了安吾,既没有惊慌也没有警惕更没有憎恶,即使脸色苍白着,没得到很好的照料,她依然表现的不像个病人。她就像是看见一个平常的大人似的看着他,然后开口道:   “这里有橡皮筋吗?什么样的都行,我讨厌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   她说话的样子坦然无比,仿佛只是无比普通正常的要求似的。   安吾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平静无比的少女,差点要以为自己先前的认知全是错觉了。   她就这么平静的望着安吾,甚至挑了挑眉,仿佛刚刚那个空洞的、一言不发的少女不是她一样。   她的反应是在有些出人意料,至少安吾是完全没料到的。   然而安吾措不及防意外神情却落在了花户眼中。   “……你这是什么表情?”花户爱皱着眉头反问道,她想抱住手臂,却被腕子上的手铐阻止了,于是情绪变得更不好了,“我现在连个头绳都不能有吗?”   安吾这会儿才调整好了情绪。   “并没有这样。”他恢复了平时冷静又公事公办的样子,开口回答道,“只是有些意外你的反应而已。”   “哦——”花户爱挑了挑眉,拉长声调应了一声,“所以我该做什么反应才能满足你们这些人的期望呢?可怜巴巴的说自己是个受害者?把过错推给罗佳先生身上?”   “至少你这么说了可以左右一部分人的判断,这样的判断或许有利于你减刑。”安吾开口说道,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您可以适当收敛你的攻击性,花户小姐。坏情绪不利于身体的恢复。”   小姑娘看上去不怎么赞同安吾的说辞。她举起双手晃了晃,手铐的链条碰撞发出些微声响。   “如果你们不给我戴这东西,我会好的更快。”   “请说。”安吾顺势问道。   “……这还用说啊?”花户爱有些无话可说了,但还是不情不愿的解释了,“我可以用异能力调节我的身体状况,让自己恢复的更快。”   安吾微微颔首。一般来讲,像花户爱这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在经历了这么多危险可怖的事情后,多半不会是这种反应,被当做货物卖往他国、身体被改造与机器连接、参与恐怖活动、最后被当成罪犯收管监禁、这本就不是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事情,担心、害怕、不知所措才是常态——无论她是不是主观犯罪。   但无论小姑娘是何种表现,话题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来谈谈费奥多尔吧。”安吾让话题步入了正轨。   结果花户爱却表现的非常迷茫。   “谁?”她似乎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似的。   “异能研究所的主人、一切事件的主导者,你不可能不认识他。”安吾简单的解释道。   小姑娘迷茫的表情维持了好一会儿,之后似乎想通了什么,露出理解了的表情。   “哦,这样啊。那我确实认识。”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安吾也想通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所以,你一直以为罗佳是他的本名,对吗?”   花户爱看上去不怎么高兴。   “是啊,第一天知道罗佳是个假名,真让人意外——所以、你想从我这了解些什么呢?”花户爱回答道,又在反问的时候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卡壳了一下。   “坂口安吾。”安吾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看见花户爱点头后才接着说道,“详细的,从头到尾。”   “行。”花户爱举起手轻轻拍了一下,用被迫营业般的口吻说道,“接下来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讲故事环节了。”   “你真的完全没有身为犯人的意识呢。”安吾默默的评价道。   本身准备讲故事的花户爱噤了声,她的视线从空虚中挪了出来,盯着手上的手铐看了一会儿,过了几秒才重新开口。   “……因为没什么好奢望的。”她用可有可无的语调说道,“人们求饶与示弱,大多是为了博取优待,可我没有这么做的兴趣……”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怎么美妙的经历,情绪一下变得很差。   “不过总会有那样的神经病,觉得全世界就该围着她转,一但有人不那么做,就没完没了的纠缠……我跑题了。”   “你可以按你的节奏来讲。”安吾摇了摇头,转了转手中开启的录音笔,开口说道,“你的故事同样值得关注。”   “啊呀,你还挺会说话的。”花户爱随口应了一声,接着说道,“我还是讲些你想听的吧。”   “从哪里说起呢……我的异能力是在七岁左右的时候觉醒的。那会儿并不知道自己有了异能力,只是发现突然有一天,我只要哄哄自己就不会再咯血,心脏也不会感到绞痛了。”   “也就是说,你罹有先天性的心肺衰竭是真实情报对吗。”安吾补充般的说道,带着些确认的意思。   “是的,家里没钱给我治病,就把我给扔掉了。”花户爱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讲述着,“总之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就有那么个异能了。”   “遇见罗佳先……费奥多尔是在前年,那天刚好是港口黑手党前任首领死掉的那天,巧合吧。当天我们院长想圈钱跑路,被我逮了个正着,于是我就跑去追他,我扯着他的衣服不松手,被那个畜生拿路边的钢管砸了脑袋,可能是失血过多吧,总之那会心脏很痛,连呼吸都做不太到了,差点死在街上,还有流浪汉,像是秃鹫一样盯着我,不怀好意的等我死掉。罗佳……费、罗——总之罗佳先生就看见了倒霉的我,救了我一命,把我给拎走了。”花户爱接着说道,她看了安吾一眼,在安吾开口之前就率先说道,“你要是说出‘你不是有心脏病吗?你怎么可能追着一个成年人一条街’这种话我可就不想回答。我只能说,我确实这么干了,还追上了。跑不过一个有病的小孩是那死院长自己的问题。”   安吾的镜片闪烁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经常有人质疑你说的话吗?”他开口询问道。   花户爱怔愣了一下。最终没回答这个问题。   “罗佳先生为我治疗,帮我看病,还提出了要送我去读书。我在孤儿院生活了六七年,眼睁睁看着院长从人变成畜生,该有的警惕当然是有的。不过嘛,罗佳先生确实很厉害,他在很短的时间了博得了我全部的信任,无名研究所的研究项目也是我主动提出要帮忙的。缺爱的小孩是这样的,随便一个骗子就能把她骗去卖了,像卖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卖。就是蠢货一个。”   “没必要这么说……”安吾忍不住说道道。   花户爱看了看安吾,又看了看天花板和地板,终于不轻不重的应声了。   “所以做了异能特务科的囚犯,连骂自己都不被允许吗?”   安吾语塞了。   他想象过他和花户爱的交谈会有不顺利的地方,但却没料到是这种不顺利。   “只是我的个人意见而已,请继续吧,花户小姐。”安吾无可奈何的说道。   “被打断思路,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花户爱摇了摇头,接着想起了什么,抬了抬双手开口问道,“想到了,你想知道那个影响范围超大的、和我链接的异能武器叫什么名字吗?”   “请说。”   花户爱笑了起来。   “它叫『异能癌』,跟我的异能力是一个名字。”   安吾怔了怔,抬头看向花户爱。   小姑娘披散着头发,眼睛是琥珀一样的颜色,看上去是毫无攻击性的脆弱,和她说起话来完全是两个样子。   “机器只是次要的,我本人才是那个价值七十六亿的异能武器。”她微笑着说道,声音十分的柔和,“没了那台机器我也可以做将其他异能力者杀死,不是触摸、不是面对面、不是同一空间,而是方圆一公里内的全部,即使带着这个手铐也是一样的。”   “就这么直接把底牌说出来真的无所谓吗?”安吾按耐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冷静的开口问道。   完全没收取过的全新的情报,不需要任何加持就有一公里的施效范围,花户爱的异能强度远远高出了特务科的评估。   “没有关系呢,因为你们很弱。”花户爱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就用词来说收敛了一点点,但攻击性一点都没减就是了。   “因为你们很弱,所以就留不住我,因为你们留不住我,所以只能让我死掉——虽然这一切还没有发生,但我毫不怀疑这点。”花户爱接着说道,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铁门上,沉默了一会儿,“接下来的聊天就是付费内容了,你得帮我拿两根头绳才行。”   “我帮你带吗?我还以为你更愿意自己去挑选呢。”安吾平静的回答道,内容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花户听懂了其中的含义,变得惊讶了起来。   “你会让我离开?”她犹疑的反问道。   “你可以随意理解,但我没那么说。”安吾的回答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你就是会让我离开。”花户爱笃定的说道。   安吾摁下按钮,铐住花户爱的抑制手铐中间的链子断开,掉落在地上,手铐变成了两个看不出端倪的手环。   “你都这么说了,我除了‘是的’还能回答什么呢?”与此同时,安吾回答道。   花户爱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我得到了指挥官的特批,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监护人。”安吾开口解释道。   花户爱又眨了一下眼睛。   “所以我现在可以去买头绳了对吧。”终于,她理解了她想理解的那部分,开口说道。   “你还没自由到那份上,跟我一起行动才行。”安吾确实很有和这类人打交道的经验,轻松的回答道。   于是安吾带花户爱买了头绳,第一次看见小姑娘扎双马尾的样子。   “安吾先生还想知道些什么呢?我知道的都可以跟你讲。”挑选了两根颜色不同的头绳给自己扎上头发,花户爱一下子变得心情很好,衣服内缠满全身的绷带也没影响她的好心情。   “目前来说,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让你回答——”安吾开口说道,看着晃着脑袋测试头绳是否稳固的小姑娘,“我想知道,『异能癌』的扩散是你自愿的吗?”   花户爱停下了动作。   “是我自愿的。”   终于,她开口回答道,“所以,别老想着救我了,我不是什么可怜的受害者,就算是过,那也是以前的事了。”   “你看起来简直不像是十五岁的女孩子。”安吾忍不住评价道。   “我要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早就死大街上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害死——”花户爱不客气的反驳道,然后话说了一半,却默默的噤了声,她不再说话,开始闷头往前走。   安吾看着自顾自向前走的花户爱,突然开口道:   “你想说的那个名字,是叫禾泽释之助吗?”   花户爱停下了脚步。   “你知道的真多,安吾先生。”   “感谢你的夸赞。”   花户爱抬起头,眯着眼睛盯着半空中的太阳。   “在我非常需要一个同类的时候,他出现了。”花户爱开口说道,“和我有类似经历的人,还愿意花时间和我聊天。”   “离开歌诗达游轮的时候我状态很糟,已经不想去争取什么了。于是答应了罗佳先生最后的请求,成为了『异能癌』的一部分。我知道我会害死很多人……但我没想到禾泽先生也在其中。好吧,其实当时根本没考虑这些。”   在医院修养的半个月中,花户爱通过报纸,看到了关于禾泽释之助的讣告——“灵魂宝石”基金会创始人的讣告。   在这起事件中,有许多人因为花户爱的异能力而死,禾泽先生也不例外。罗佳先生已经死了,花户爱同样也该承担代价。花户爱察觉了安吾的好意,但自始至终,她都不打算接受。   反正无论怎么挣扎,她终究是要死的。不能帮助罗佳先生埋葬疫病,那就埋葬她自己吧。   “他很在意你,甚至给你留了一大笔资助金。”安吾开口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或许是因为我是他的朋友?”安吾把陈述句说出了疑问句的效果。   “像是禾泽先生会做的事,”花户爱开口说道,却接着说出了让安吾意外的话,“不过我不认为他在意我。”   “为什么会这么说?”安吾意外的反问道。   “因为我们不熟啊。”花户爱回答道,对安吾的疑问见怪不怪的,“看一眼就能发现对方和自己是一类人的人才能被称作同类,我跟他就是这么个关系。所以我知道,禾泽先生愿意帮助我跟在意我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其实还是把我当成不重要的陌生人的。就像我在答应罗佳先生的请求时没想到他一样。”   回答完了的花户爱看了安吾一眼,突然接着开口了。   “你之前问我说,是不是经常有人质疑我说的话,我觉得你应该考虑另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经常质疑禾泽先生的话呢。”   被言中了真实情况,安吾哑口无言了起来。   禾泽总是把胡说八道的内容挂在嘴边,安吾确实不止一次的质疑过。   “这是两码事……”他迟疑着反驳道。   “或许确实如此,可你也没法分辨他什么时候的胡说八道是认真的真实想法吧?”花户爱这样说着,转头看向安吾,“看,被我说中了吧。”   “或许吧,可是他人已经不在了。”安吾开口说道,这句话多少有点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效果,弄得两人都沉默了起来。   “你刚刚说禾泽先生给我留下了一大笔资助金?”过了一会儿,花户爱开口道。   “是。”安吾简略的回答道。   花户爱呢喃着思考了一会儿。   “既然如此……”她慢吞吞的说道,“我就试试努力活到用完这笔钱的那会儿吧。”   那时的安吾和花户其实也只是陌生人的关系,安吾因着一点恻隐之心和禾泽留下的基金会想帮助花户爱,花户爱则因为对禾泽的愧疚暂且打消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   他们都很清楚这种事情的成功率极低,却依然这么做了。于是不久后,花户爱以不那么正规的身份成为了第七机关的一员。 第260章 审讯室   花户爱的异能力有个不太美妙的名字。她可以在直径一公里的范围内随意操纵任何人的基因。在异能研究所事件中,她就是使用了这种能力让半个亚洲的异能力者沦陷的,造成了极为惨重的伤亡。   现如今,她是第七机关的囚犯,被限制着自由。   “禾泽先生留给了我多少钱啊?”被严密监视的公寓内,房间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氛围十分和谐。花户爱晃了晃手上的异能抑制手环,懒洋洋的开口问道,“我觉得我活不了多久了,要赶紧都花掉才行。”   “你可能误会了什么。”与花户爱待在同一片空间的、她的临时监护人坂口安吾先生一边翻看着线人送来的情报,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禾泽留下的那笔钱,是用来支持你念书的——学费加生活费他已经考虑到读研的费用了。”   十五岁的、不写作业的、成绩极差的花户爱同学整个僵住了。她心虚的移开了视线,少见的非常弱气的说道:   “我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安吾翻阅情报的手停住了,他抬头看了花户爱一眼,小姑娘的视线游移着,东瞄西瞄、一副心虚的不行的样子。   “我有看过你过去的资料,听说你从不写作业。”安吾重新低下头,翻了一页纸,语气平静的说道。   “那东西写了也没用。”花户爱撇了撇嘴,嘀咕着说道。   “因为写了也会被同班同学撕掉是吗?”安吾接着说道,弄得花户爱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的可真多,安吾先生。”她又再一次说了同样的话。   “了解你是我的工作。”安吾开口说道。   花户爱抬了抬眼睛,不置可否。令花户爱没想到的是,安吾又接着说起话来。   “你没接受过完整的基础教育,比同龄人少上了七年学,成绩不好是正常现象,并不能说明你不适合读书。”他看着花户爱,平静的眼神有种令人安心的感觉,“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没人会做那些事了。这句话或许不该由我来说,不过……都过去了。”   安吾的话勾起了花户爱的一些记忆、不怎么好的记忆。如果换做内心更柔软的孩子,绝对会被这句“都过去了”弄哭吧。但可惜,她现在不是这种孩子了。所以她只是玩着撞色衬衫的衣领,懒洋洋的开口说道:   “那是当然的啦,毕竟那个人已经死了,是我亲自动手的那种。”   从杀掉广雅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被欺骗的受害者了。而是货真价实的杀人犯。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她一无所谓的陈述着犯罪的事实,散漫的态度多能引起正义人士的愤怒。花户爱不在意自己的话会惹恼安吾,倒不如说,她觉得这样还正好。   可结果却和她想的不一样。   “这个问题可以以后再讨论,说回原先的话题吧。”安吾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就这么平淡的把花户爱想转移的话题拉了回去,“你得念书。”   内容简明扼要,花户爱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我学不会的。”花户爱拒绝道。   “没事,你现在有很多钱,给你报几十个补习班都没问题。”安吾回答的时候连头都没抬一下。   “我可以把这笔钱用到我的弟弟妹妹身上吗?”花户爱打算曲线救国。   “如果指的是天使孤儿院的孩子们话,他们有另一笔资助费,基金会三个月前就安排好他们的学位问题了。”   花户爱无话可说,蔫了吧唧的摊回沙发。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她扯散了一边的扎好的辫子,放弃般的说道。   “我给你带了张摸底测试的卷子。”花户爱同意的话才刚落地,安吾就从情报纸下抽出了一张双面的卷子递给了她。   很难说这是不是早有预谋,但确实效果显著,花户爱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不愿意接过来。   虽然最后还是做了卷子。   毕竟调查费奥多尔的名头还搁那挂着,安吾自然需要从花户爱那里获取信息。他想调查的事情不止于此,能说动种田长官交付监护权的理由也不是生死未明的费奥多尔——而是那本书。安吾提出要调查书的事情,才得到种田长官的允诺,同意了安吾的申请。   可是花户爱本人却对书的存在并不知情,这也在安吾的预料之内,但却带来了一些麻烦。   “说起来,黑白熊电台其实也和我有点关系。”在某天的笔录期间,回忆起了什么的花户爱如此说道,“那个电台主持人,『超高校级的主持人』书上瑛太其实是我画的。”   “因为弹丸论破挺好看的,我想画个同世界观的大美人,就画了瑛太。这个名字是根据埃塔小姐的名字谐音的,是不是特别漂亮。”   安吾回想了一下那位用色极其大胆抽象的虚拟主持人,选择违心的发表意见。   “嗯,不错。”   一般来说,花户小姐对这种撒谎行经是很敏锐的。但她这次却坚定的认为安吾说的是真心真意的大实话。   ·   之后,花户爱就开始补习了。去上学和找家教这两种学习方式花户爱都没法用,于是安吾找了个折中的办法,花户爱现在在上网课。   她并没能时常见到安吾,公务员的工作或许就是这么繁忙。更多时候陪同她出门的则是同为特务科科员的八千代小姐。根据她的说法,花户平时出门的时候暗处还会藏个狙击手,在发现她表现不对的时候进行一些紧急避险措施。花户爱试图找过这个人的存在,但是失败了,所以放弃了。   她原先认为作为罪魁祸首的自己会受到惩罚,被关押或者杀死。但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知道自己是被安吾保护了,虽然她从来没询问过这点。   直到摸底测试结束后的第三天,村社八千代小姐突然找来,表示要带她去总部一趟。   “安吾先生知道这件事吗?”花户爱开口问道。   “已经在通知的路上了。”八千代小姐如此回答道。   果然,依赖别人的保护就会变得非常被动。花户爱不置可否,只是抓了几颗水果糖放口袋里就出了门。   特务科的车辆停在公寓门口。她拉开车门上了车。   第七机关的审讯室,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士已经恭候多时了。   面见她的女士做事十分干练,干脆利落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特务科已经确认了费奥多尔的死亡,调查结束,坂口安吾的监护权已经被收回了,自己将被第七机关正是接管。   “但是——”花户爱拖长声调说道。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辻村女士沉默了一下,开口问道。   “啊抱歉,我只是想试试提前预判你的发言。”花户爱摇了摇头,略带歉意的说道,“我以为阿姨你会转折一下的。”   辻村女士闭了闭眼。   “你很聪明。”她开口说道,“确实有一个转折。军方的『猎犬』小队提出要收编你,以此改善他们的异能手术的安全性。”   “异能手术?那是什么?”花户爱好奇的问道。   “一种强化异能力的手段,据说还能做到赋予普通人异能,具体技术就是机密了。”辻村女士简略的回答道。   “我答应了的话有什么好处吗?”花户爱接着问道。   “可以免除牢狱之灾。”辻村女士回答道,“你也不想坐一辈子牢吧。”   花户爱摇了摇头,抬头看着眼前女人,她说话做事都非常果断干练,和埃塔小姐有点像,但是埃塔小姐已经永远的消失了。   “不是我想不想坐一辈子牢的问题,”她开口说道,拆了一颗水果糖吃到嘴里咬碎,“我倒是想坐一辈子牢,可你们真的关的住我吗?”   辻村女士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可值七十六亿呢。”花户爱咬着糖果,随意的说道。   辻村女士一言不发,很难确认她的沉默到底源自于什么。   沉默的时间并没有很漫长,因为很快,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   “我是坂口安吾,请问我可以进来吗?”花户爱扬起脑袋往门口看,辻村女士调整了一下情绪,说了声请进。   “失礼了。”安吾轻声说道,推开了审讯室的门,走到了花户身边。   花户朝自己的前任监护人挥了挥手,却被安吾抓住按下了。   “抱歉,这孩子喜欢胡说八道,请您不要介意。”他义正言辞言辞的说道,仿佛对花户爱说说的话充满了歉意。   辻村深月看着他们,似乎很想说“你真觉得这是胡说八道吗”,但她没那么说,选择在点头后转移话题。   “我想,你已经接到了关于这个小姑娘的通知了吧。”辻村女士半是陈述半是提醒的说道。   “……我是临时街道花户小姐被请来的消息的,并没有查看到什么通知。”安吾开口说道,很明显没有实话实说,但在这种小问题上浪费时间并不明智,所以辻村女士只是沉吟了一下,不置可否。   “种田长官很看重你,坂口君。”辻村女士开口说道,算是某种提醒。   安吾神色如常,开口打算说些什么。   “这个审讯室是没有我的位置了吗,要不我走?把空间留给你俩。”然而他并没能来得及说道,就被花户爱用懒散的声音打断了。   花户爱确实是那种保守的老师最讨厌的那类学生,喜欢夸张的服饰装扮,态度懒散、对自己的事情不上心,还会打断大人们的谈话。   但安吾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多相处了就能明白她的想法——她不想让安吾和辻村女士为自己的问题争执起来。   “不必了,你才是该留在这里的那位。”辻村女士立马放弃了同安吾讲话,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花户身上。   “好吧,那我就和阿姨聊天好了。刚刚就想问了——如果我不答应会怎么样?”花户爱接着问道。   “无期徒刑,虽然这很少见。”辻村女士用着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安吾也经常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这种书面语气或许是特务科的标配。   安吾抬头看了辻村女士一眼,想要说些什么。   “这样啊。”花户爱抢先打断安吾的话,“那我就答……”   一声闷响,花户爱的脑袋被一叠文件压住了,物理打断了她未尽的话语。   花户爱撇开文件,控诉的盯着安吾。   动了手的那位完全没有自己打到了小姑娘的自觉,他无视了小姑娘的目光盯着辻村女士说道:   “我认为这么做欠缺考虑。”   “这是种田长官下达的命令,坂口君要是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也请找种田长官提出。”辻村女士四两拨千斤的说道。 第261章 糖   “说的是花户小姐本人的问题,她并不适合前往『猎犬』。”   “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充分尊重了本人的意见。”   “我指的是客观条件,花户小姐贸然加入那种计划,对『猎犬』的异能者是有很大的风险。”安吾用非常坚决笃定的语气说道。   “可如今的检测结果只是倾向,已经不构成疾病了。最重要的是军部的文件已经下发过来了。实际上,无论我们是否愿意,都要服从上级指令,移交『异能癌』。”辻村女士似乎不愿再争执下去,毫无转圜余地的说道。   “我有病?”在经历了控诉、控诉无果、摆烂、玩着糖纸听热闹的花户爱再次不淡定了,忍不住抬起了头,出声反驳道,“这不可能,我都已经治好我自己了。”   安吾顿了顿,意识到了什么,停下了话头,转身望向花户,放缓了语调。   “爱,你先出去一下吧。”   ——这会儿又叫我走了是吧。   “好啊,不过你们得告诉我病的事情。”花户没有拒绝安吾的要求,冷静的说道。   安吾完全没有开口的打算,但辻村女士就很好说动了。   “抑郁早期,研究所内搜集到的过往档案有这条记录,坂口君也尝试用这份医疗报告证实你是胁从犯。”辻村深月开口说道,看了眼前的小姑娘一眼,“但在特务科的测试中并没有验证这点,所以很遗憾,你依然无法脱罪。”   “抑郁是什么?等等……”花户爱疑惑的反问道,突然又想起了一些事情。   花户爱想起了在住院期间的经历,每天都有人来问东问西,还会给她连上测试脑电波的仪器。   “……那不是测谎的吗?”她迟疑的问道。   “显然不是。现在你可以离开了,花户小姐。”辻村深月简单的反驳道。   这种从未接触过的信息需要消化。实际上,花户爱连抑郁具体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她只是隐约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词,并且感觉有些糟糕。   她离开了审讯室。   她并没有走远,而是来到了审讯室隔壁的房间。   监听室内,两位科员惊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花户爱。显然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   但原因其实简单的很,为了方便进出监听室的门压根没锁。   “你们忙你们的,我就听听。”花户爱说完,就安静的站在了一边。   俩普通特务科科员都要裂开了。他们就是两个文职人员,为什么要跟一个疑似罹有精神病的大杀器共处一室。   他们也不敢说反对的话激怒她,于是对视一眼,默默的坐回了原位。   安吾先生还是和辻村女士在审讯室内争执了起来。   ——   “你说‘你已经充分尊重了本人的意见了’,但明明她根本没得选。”安吾用着平静的声音质问着。   “那是客观存在的条件,你知道高层里有超过六成的人希望将她就地处决,这已经是我们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了。”辻村深月用着同样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安吾皱了皱眉头,艰难的掩饰自己的烦躁和挫败,他拉开身旁的椅子,和辻村深月面对面的坐下。   “英国方面提出要把爱监禁到默尔索监狱。”安吾说话的声音有些迟滞。   “不可能答应的,谁都能猜到他们要人的理由是什么。”辻村女士干脆的说道。   花户爱说自己值六十七亿,但实际上的价值远不止于此。罪魁祸首的费奥多尔死的倒轻松,留下的研究所和小姑娘却在世界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癌』的本质是可以轻易的、稳定的改变任何人的基因,这意味着她不但能定向杀死任何人,同时也可以让普通人获得异能力、让异能力的结构发生改变,它可以有任何可能——至少所有人都是这么想象的。   人们的思维变化总是非常大的。从未见过的事物说什么都不会相信,可一但见到一些超出认知的事情,想象就会无限的延伸,即使不可能的事情也会被认定为可能。   所以,即使没有任何证据,通过只言片语了解无名研究所的实质的人也自发的认定『癌』是拥有使普通人变为异能力者能力的异能。   最糟糕的是,她很可能确实有这样的能力。而在当年的大战中战败、国际形势偏于弱势的日本却没有留住她的能力。   “交给『猎犬』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安吾。”辻村深月开口道,语气中同样透露着无奈,“至少军部要硬气的多,也不像特务科一样,事事都要考虑上级的意思。”   “英国那边一直在施压,我的情报网里揪出了几个间谍的踪迹,实际上的只会跟多。”安吾突然说道,一副低气压的样子,“上面已经有人害怕了,他们会在爱到达『猎犬』基地前就将她暗杀掉的——她绝对不能离开特务科。”   “你说的对,可我们没得选。”辻村深月开口说道,“即使动手的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外面的人也会因为一万种原因杀掉她。研究所影响很大,连沉寂许久的『七名叛徒』都出动静了。想利用她的人和想杀掉她的人一样多,我们即使什么都不干涉,她也不会获得好运的。”   在完全无法反驳的事实面前,安吾陷入了沉默。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具体多久呢?花户也不知道。只是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口袋里只剩下糖纸了,而她没有咬碎任何一颗糖。   她盯着糖纸发愣时,听见了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安吾先生已经准备离开了。   她也离开了监听室,在审讯室的门口等她。   等到再次见到安吾先生时,他却神色如常,和审讯室内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一直在门口等我吗?”安吾对花户爱说道。   “没有,我去了隔壁的房间。”花户完全没打算撒谎,指了指旁边的监听室。   “哦,原来你都听到了啊。”   “我也不止在听,还顺带查了查那什么抑郁症。”小姑娘展示了一下手机,开口说道,“所以说,你一直以来对我的态度那么好,是认为我生病了吗?你还总放音乐。”   网上说,抑郁症是一种精神疾病,罹病者会有反应迟钝、情绪低迷、意志力薄弱、对一切事物失去欲望的表现。   那些不适应交流、反应迟钝、对一切事物都失去欲望的情况她确实有过,甚至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无论是在学校经历的那些事还是研究所经历的那些事。她不知道什么叫抑郁,只是有段时间很想放弃一切,直到她遇见了一些事情,然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么做总是没有坏处的。”安吾回答道。   花户爱没有马上回应。她和安吾一起回了公寓。直到车子停稳,即将回到公寓的时候才突然叫住了安吾。   她说话的时候把口袋里的糖纸捏的哗啦作响,但声音却依然清晰的传到了安吾耳中。   “谢谢你,安吾先生。”   她这样说道。   其中一只手绕着束好头发,最终扯散了它。 “虽然这么说有些言而无信,但其实对我来说怎样安排我都无所谓的。对不起安吾先生,请别再管我了。”   这是安吾与花户爱相处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毫无攻击性的说话,礼貌的不可思议,不怎么像她,却又称不上违和。她对谁都是一副毫不客气的样子,但其实她也可以不这样做。或者说,如果大家都愿意和她好好相处,而不是用各种方法毁掉她的东西的话,她其实更愿意这样说话。   ——什么叫别再管我了啊。   安吾推了推眼睛。   “你说你跟禾泽是同类,我现在算是信了——”年轻的搜查官开口说道,语调带着一丝他本人都没察觉的压抑,“你们不在乎自己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花户爱抬起头,停顿了一会儿后,眨了眨眼睛。   “同类是这样的。”她重新把扯散的头发束好,拉开车门,跳到了地上,“我想给美绪打个电话,至于『猎犬』的事,安吾先生帮我跟那个漂亮阿姨说一声吧。说我随时都可以出发。”   “你死在路上的可能性更大。”安吾提醒般的说道,“至少有十几个间谍和雇佣兵组织都是奔着暗杀你的目的来的。”   “那就算我倒霉咯。”花户爱停住脚步,靠在灯柱上,她用鞋跟踢了踢身后的灯柱,双手插在口袋里,然后开口说道,“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我的预言应验了嘛。”   ——把坏事当好事说的样子也一模一样。   “你难道没有什么真正想做的事情吗?”安吾开口道,“不用去猎犬、不用留在特务科,抛开一切之后真正想做的事情。”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花户爱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没有。”她最终回答道,“我没有任何想做的事情。现在做什么、将来会怎么样,对我来说什么都无所谓。”   安吾先生离开了。   ·   花户爱并没有撒下任何一个谎言。她确实不在乎自己的去留。她在意的人有的死掉了,剩下的也有了很好的生活,她不需要为孤儿院的将来烦恼,就她自己而言,其实怎么样都是无所谓的。只要别再给人添麻烦就好。   她有喜欢的东西,也有在意的人,却没有非干嘛不可的愿望。那种过去曾经历的低靡绝望的时刻早就过去了,可她还是如同那时一样,没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既然如此,就更没必要接着麻烦安吾先生了。安吾先生人那么好,本来就不该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和辻村女士约定的时间很快到了,按照她的说法,当天会有一位联络官与她同去。   花户爱没什么意见,只是在临出发拿了一盒泡泡糖——只要她一直在咬泡泡糖,就不用和陌生人多说话了。   她没想到那位联络官是安吾先生。   “怎么是你啊。”花户爱非常意外。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安吾平静的反问道。   花户爱觉得自己要气死了。   ——可以啊,当然可以!   她心里这么想着,却忍耐着、憋屈的什么也没说,自顾自的上了车。   她很有可能会在路上被杀死,安吾先生这会儿跟她同行是几个意思?组团去死吗?   可惜,气闷着却忍着没怼人的花户爱只能咬泡泡糖解气了。   身边却跟着不该跟着的人,花户爱的气压已经低到了极致,全程一言不发。   最后,没有任何意外的,他们的车在途经一条地下隧道时被逼停了。   动手的是港口黑手党。   预言应验了,小姑娘的心情反而比刚才要好的多。她面无表情的盯着外面的闹剧,平静的不得了。因为对方虽然全副武装,却没向任何一个特务科的科员下死手,显然,他们是目的为“利用自己”的另一半。   这样一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花户爱心情变好后,就连安吾对她说话时她都正常的回答了。 第262章 隧道   安吾拉开了车门。隧道内,担任护卫的科员们正与包围着这里的黑手党对峙着。在悬殊的实力差距前,特务科的胜率基本为零。   但这只是暂时的。   “港口mafia做出这种事,是想与异能特务科为敌吗?”安吾冷声开口道,盯着这场袭击的两位主导者。   其中一位甚至还是熟人,三个月前,他曾短暂的在安吾手下工作过。   “抱歉,安吾先生,但这是首领的命令。”白发的少年开口说道,他曾有机会离开港口黑手党,但并没有选择那么做的。   敦对于与安吾对峙的事情有些许抵触,却依然没有退让半步。   “呵……”听见这样的回答,安吾似乎是笑了一声,带着了某种古怪的、意味不明嘲讽的意味,“这就是你的选择吗?敦。在这种时候劫持异能特务科的车辆……”   “我们为首领的命令而来,安吾先生。”站在中岛敦旁边的,穿着和服的少女打断了安吾未尽的话语,她的气质如同积雪一般,声音也是如此,“首领先生有话要传递给你。”   这么说着的少女看了敦一眼,似乎在确认他的状态。最后,她微微颔首,收回了视线。   “首领先生说,一年前他就与特务科达成了协议——”镜花开口说道。   “——任何以特务科的立场无法解决的问题,都由港口mafia解决,这是我们许诺的约定。”敦接下了剩余的话。   “你们许诺的方式就是劫持异能特务科的车辆吗?”安吾抱着手臂,毫不客气的问道。   “不,我们是为了爱小姐而来。”中岛敦开口回答道,语气平静,“异能特务科受到掣肘,但港口mafia没有这种烦恼。首领先生不接受她被处死的结局,所以我们会带走她。”   这句话让在场的特务科科员都愣了一下。   处死?什么处死?   安吾对这些的话感到疑惑,他的人物是将爱送到猎犬的基地,跟处死有什么关系——   ……一定就没有关系吗?   “你们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安吾猛的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迅速开口问道。   “无可奉告。”在敦犹豫的时候,镜花代替敦回答道。与此同时,安吾的电话响了。   是爱打来的。即使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十米。   安吾接通了电话。   “我不想大喊大叫,所以就打电话了。”电话的另一头,花户爱的声音模糊的传来,伴随着一些咀嚼泡泡糖的细微声音,“我听见你们说的话了,所以我是要去『猎犬』基地执行死刑吗?”   “这件事……”安吾试图回答,但没能成功。   “哦,我懂了。”花户爱用不大的声音打断了安吾的话,“大人老是互相欺骗。所以你也不知道死刑是不是真的,对吧?”   安吾无话可说。   他看了对面一眼。镜花和敦都没打断安吾的电话,也没阻止什么,他们只是安静的等待着。或许是出于某种原因,一时间谁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那由安吾先生来判断的话,黑手党和你的上级,谁说的话更可信?”花户爱接着问道。   安吾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花户爱都以为他他要拒绝回答时,他终于开口道。   “都不可信。”他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这样的答案啊。   “什么嘛,那我们不是很难办吗。”花户爱不满的吐槽道。   是啊,是很难办啊。   无论怎么选都没法得到满意的结局,弄得好像花户爱合该毫无选择的一直跌下去似的。怎么都无法走到更明亮的地方,连诉苦都显得底气不足。   然而人生道路惨淡的一目了然的花户爱却没有安吾那清醒悲观的认知,她只是默默的挂断了电话,把吃完的泡泡糖吐在了纸壳袋里。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车门下了车。   “那就没办法了。”她开口说道,“如果要我自己判断的话,我就跟他们走了。”   敦抬头望向突然下车的花户爱,花户爱与他对视,然后露出笑容。   “能杀死罗佳先生的黑手党,我还是很感兴趣的。”她微笑着说道,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安吾什么都没说,或许是一种默认的态度。   然而下一刻,异变发生了。   玻璃破碎的声音、以及子弹破空的声音,司机先生举起枪,隔着玻璃将花户爱射杀。小姑娘毫无防备的站在原地,连躲闪的意识都没有。直到“铛”的一声,白色的虚影用太刀阻拦了子弹。   镜花捏着手机,灵巧的跳到了花户爱的身后,抽枪开保险扣动扳机一气呵成。   司机先生被车内空间限制了行动,被镜花轻松的击中了。   这样的信号似乎代表着战斗的开始。原先处于防御状态的科员们迅速对镜花开枪。   花户爱踉跄了几步,一转头就看见双方打起来了。   “保护好自己。”在花户爱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黑衣白发的少年与她擦身而过,留下这句话后跳入了混乱的战场。   ——自己差点被杀死了,现在又得救了。两个有头有脸的组织为自己打起来了。   这些事情让花户爱有些混乱,头也开始发疼。   一些凝滞着的、迟来的恐惧追上了她。   不合时宜的,她开始感到恐惧,为那些连在身上的支管,为无休无止的问话,为看不清走向的未来。   直到安吾先生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倒了更远离战场的掩体后面。   花户爱稍稍回神,弥留的恐惧也满满消散,变得无法感知,连自己都疑惑于先前的恐惧。   “『猎犬』的援助很快就会赶到,只要你想,港口黑手党是带不走你的。”安吾没有任何过渡,用冷静的口吻直白的说道。   “我会在那被执行死刑吗?”花户爱开口问道。   “我说不准,上级有六成的人更希望将你处死,防止你的异能力流出到国外。剩下四成更有想法,希望你能像绫辻先生一样为政府服务。”安吾迅速的回答道,“『猎犬』的态度属于那四成,但军部的态度就说不准了。实话实说,你带来的利益确实足以掀起战争。”   “所以其实你的内心更偏向于港口黑手党是吗?”花户爱开口问道。   “我哪都不偏向,我只是没得选。”安吾开口回答道,言语之间是没有袒露感情的平静,却掀起了某种无可奈何的悲哀。   花户爱举起了双手,让手中的抑制手环进入安吾的视线。   “帮我解开吧,”花户爱开口说道,“这样一来,一公里之内都是我说的算了。”   “你想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那个首领先生,”花户爱开口说道,“我想看看那个杀死罗佳先生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安吾沉默了。   ——什么嘛,有偏向的不是你吗。   最终,两个抑制手环掉到了地上。   没了手环的舒服,花户爱的表情显露出一丝轻松。她踩在掩体上,把手弯成喇叭的形状,然后对远处缠斗的众人喊话:   “你们不要再打架啦,再打我就把你们都沙拉!”   这个发言过于有爆炸性了,一瞬间,混战的人们都停止了动作。   安吾抑制住了把小姑娘拽下来打脑袋的冲动,更加相信花户爱跟禾泽的同类说了。   『癌』的效用完全等于异能力版本的核武器,其威慑力确实极为可观。   花户爱喊完这一句后,根本没人敢动。   她说话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音量。   “谁先动我就先杀了谁。”   在收音效果极好的的隧道中,这句话层层叠叠的回荡着。   一时间更没人敢动了。   花户爱显得满意起来,她指了指敦,开口说道:   “你叫敦,对吧,我答应你了。带我走吧。”   在花户爱的威胁中与特务科的成员拉开了距离的敦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好。”镜花果断的先答应了再说。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和杀死罗佳先生的那个人见面。”花户爱接着说道。   敦犹疑了起来。   “好。”镜花再次果断的先答应了再说。   花户爱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转身望向旁边的安吾,是告别的眼神。   “再见,安吾先生。”她开口说道。   “你想见的那个人,有无效所有异能的异能力。”安吾平静的提醒道。   花户爱先是有些惊讶,然后笑着道了声“好”。   ·   等到条野采菊和末广铁肠赶来时,隧道已经变成了废墟。   “劫持还是死亡?”白发的军警先生戳着下巴沉吟了一下,然后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我同样好奇。”安吾推了推眼镜,平静的回答道,“虽说在已知的情报网中,港口mafia已经没有空间型的异能力者了,但事无绝对,谁也说不准不是吗?”   “你说的很有道理。”条野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意有所指的说道,“这个隧道清理起来需要好几个月吧。真是难办啊。”   “对那些外地人来说,这同样难办。”安吾毫无破绽的回答道。   条野抬起头来,如果他的拥有视力,他应该是直视着安吾的。   “你们知道『异能癌』对『猎犬』的重要性。”条野冷声说道。   “我深感遗憾。”安吾开口说道,“我只是一介小小的搜查官,完全没法左右上头大人物的想法呢。”   “如果条野警官依然抱有困惑的话,不妨调查一下军部为花户爱派来的司机吧,至于我,有些事我还是姑且沉默着吧。”在条野采菊的视线下,安吾用着不变的语调说道。   『猎犬』的队员没那么好打发,安吾也不在乎。对方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即使调查下去也只会不了了之。   上头的大人物固然喜欢弄出诸多让科员气到吐血的骚操作,但这次做出的决策大体还称得上正确。   在选无可选的未来,销毁『异能癌』比留下『异能癌』要来的明智的多。如果所谓的异能武器不是人类的话,安吾也会是六成中的一员。   当正确的选择也是一种错误时,就要做些不正确的选择了。   『猎犬』的成员思维异于常人,是由无数的非人手术中筛洗出来的怪物。很明显的,他们不会把爱当做人来看待,只会将她看成承载异能的躯壳。将她看做工具,可以随意处置的个体。   那么,无论这个方案能创造何种价值、带来何种利益,安吾都会是保持沉默的那个。   情报员会在许多时候保持沉默,恰当的时候。牺牲个人换去更多利益这种事,在不尊重其个人意愿的前提下安吾是不会认同的。 第263章 旧识   即使港口mafia也不见得好到哪去,但这至少是小姑娘自己选的,在望不到明亮之地的道路上,自愿总比被迫强些。   最终,两位军警先生只能同特务科的搜查官先生友好的道别了。道别之前,一直不怎么发言的末广铁肠突然提出他可以把这些碎石劈开找找看里面的尸体,这样就不用两个月了。   好在他的想法被他的搭档条野先生阻止了。   “别,别这么干啊。让专业人士慢慢来吧,事已至此已经没必要着急了。”条野采菊意味深长的说道。他的搭档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说话的腔调,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总之,这件事情没有发生。   ·   安吾回到特务科,向种田长官解释了前因后果。   “就是说,那个叫小爱的小丫头被港口黑手党带走了?”种田长官听完汇报,确认道。   “准确的说,她是自愿跟他们走的。”安吾开口纠正道。   种田长官哼笑了一声。   “年轻人真是随心所欲呀,既然你做了违背命令的事情,还告诉我干嘛?”种田长官笑着反问道,很难说其中是否含有责问的意味。   安吾拎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然后开了免提。   三四秒后,电话接通了。   “有什么事吗?安吾先生。”小爱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在做什么呢,爱?”安吾开口问道。   “正在和太宰先生聊天呢。”另一边的花户爱如此回答道,“……啊,好吧。太宰先生说让我代他向你和种田长官问好。”   安吾抬起头,看了种田长官一眼。   种田长官晒干了沉默。   最后,电话被挂断了。   “为您提供情报是我的工作,所以我向您汇报了。”安吾总结般的说道。   “那隧道爆炸又是怎么回事?”种田决定暂且放过花户爱的问题,开口问道。   “那是港口mafia的第二计划,必要情况,他们会采用完全的暴力来达到最终目的。”安吾开口解释道。   种田长官再次晒干了沉默。   “辛苦你了,安吾。”最后,他叹着气说道。   “职责所在罢了。”安吾低下头,公事公办的回答道。   ·   四小时前。   械斗随着花户爱的威胁终止,花户爱跟随敦和镜花上了港口黑手党的车。   车辆要比特务科那辆宽敞许多,可能是因为乘客更多,也可能是为了放下足够的枪械。   小姑娘先一步上了车,挑了个喜欢的位置坐好。她太过主动,多少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弄得敦有那么一瞬间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只能后一步跟上。   不多时,一个带着单边眼镜的中年男人也上了车,其他人管他叫广津先生。花户爱完全不认识他,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   和敦的心理预期不同的,在上车之后,刚才一直口出狂言的少女变得十分安静。她沉默的坐在原位,一言不发的盯着面前的空气,连动作都没有。   反差太大,就会造成让人不适的违和。敦和镜花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视线中察觉了这种不适。   数秒后,镜花开口了。   “我叫镜花。”她向花户爱自我介绍道。   爱的睫毛动了动,回过神来,仿佛被启动的机器。   “嗯,你好。”她开口说道,情绪没什么起伏,之后又没了声。   莫约过了几秒,她突然坐直了一些,眨了眨眼睛,然后开口了。   “不好意思,刚刚在发呆,没仔细听你说话。”她晃了晃脑袋,似乎是想把什么东西晃走似的,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清晰了一些。   “你叫镜花是吗?我叫爱,不过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才是。”花户爱开口说道,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泡泡糖,递向了镜花,“吃糖吗?”   镜花停顿了一下,伸手拿了一块,然后低头拆开了包装纸。   敦想起了临出发前太宰先生说过的话。   ·   在研究所事件结束后,敦虽然被排除在外,却没放弃对事件本身的调查。自然也清楚灾祸的根源来自何处。   被定义为异能武器的花户爱,拥有者随意扭曲人类基因能力的异能者,即使如今已被异能特务科收监管理,依然有无数势力在虎视眈眈。   港口mafia清理掉了不少图谋不轨的人。可『癌』本身就具有可怖的诱惑力。只要在横滨的土地上存在一天,横滨就一日不得安宁。   既然这样……   “跟你说这些,不是需要你杀掉她的意思哦。”在敦的思想逐渐走偏,又在纠结中变得坚定时,太宰开口将他拉了回来。   太宰敲了敲手中的小玻璃瓶,令它发出了模糊又清脆的声响,他撑着脑袋接着说道:   “港口mafia不需要那样的力量,但也不能放任那样的力量落在别人手上。所以,敦,替我把她带来我们这里吧。这样,许多事情就明了多了。”   “只是为了保护吗?”敦忍不住开口问道。   ——『癌』对于港口黑手党来说,不应该有更深刻的意义或者影响吗?   “嗯。是这样呢,敦。”太宰平静的开口道,“像组织这样的庞然大物,它天然就具备毁灭的性质,仅凭一个构成员的力量且不要说掌控、就连想要阻止都无法做到的。如果换作是森先生坐在这里,他一定会试图去掌控『癌』来避免、甚至说抵抗这种自然现象。但很可惜,我不是先首领,也没有继承他思想的打算。我不需要避免这种自然现象,它一定会发生,就让它发生好了。”   “所以,对于小爱,我只需要你保护她。”   首领先生的话似乎带着某种深意和预见性。   敦低下了头。   “谢谢您的解释,我会将爱小姐安全的带回来的。”   太宰微微颔首,默许了敦的行为。   “她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不要吓到她了。”直到敦准备离开时,太宰才开口补充道。   ·   就敦所知的、港口黑手党获取的情报显示,花户爱应该是个容易因惊吓产生应激反应的病人。而敦和镜花,要在任务中尽可能的表现温柔友善才是。组织的情报部门应该很少出错才是。   敦看着与镜花随意交谈这的少女,沉入了思绪当中。   可眼前的姑娘的表现和太宰先生预示的情况大相径庭,即便面对包围的黑手党也没丝毫紧张,甚至连上车的行为都是主动的。   除了在对话的过程中,确实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违和,可这显然并没有什么影响。   应该没有……   “没想到你真的会吃诶,听罗佳先生说过,像黑手党一类的人,对陌生食物都会更警惕啊。”花户爱双手交叠,有些惊奇的说道。   “嗯。”镜花轻轻的点了点头,咬了咬泡泡糖才接着说道,“可是,我们以前是互相认识的。”   敦的注意力从思绪中抽离,一抬头,就看见花户爱迷茫的样子。   “在研究所的时候,你把我的手机带给了我。”镜花开口提醒道。   在研究所进行的初期,实验室还没有找到能让异能者完全致死的基因修正方法。将无序随心的异能使用套上科学规范的模板也需要时间去磨合。那时候的试验品还一次性物品,那时的花户爱也比现在要有神采的多。无家可归的镜花隐约意识到了这个实验室不是什么好地方,却没什么逃跑的想法,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才好。   她就在研究所配合着一次又一次的实验,就这么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某天,花户爱来到了她的房间。   她一出现就在镜花的床上撒了一大把糖,糖纸与布料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弄得镜花整个愣住了。   花户爱比镜花要大上几岁,那会儿也不像现在这样束着头发,看上去很温柔很温柔。   她问镜花为什么在实验的时候哭泣,还说会帮助镜花处理欺负她的人。   但并没有什么欺负她的人,她只是想妈妈了,而她的妈妈已经不在了。   于是花户爱就离开了房间,并在几天后,带来了镜花妈妈留下的手机。   “你怎么拿到的?”镜花捏着久别重逢的手机,非常非常非常的惊讶。   “生存技能而已,院长教我们的,好孩子就别学了。”花户爱含糊的把这个问题略过,看上去有些紧张和不自在,或许是为了缓解这种情绪,她从口袋里拎出了一盒薄荷糖。   “吃糖吗?”她如同此时般问道。当时的镜花愣了愣,伸手拿起了糖果。   那时的花户爱看上去是个很厉害的、很强大的女孩,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拥有保护他人的能力的。   但是那时的镜花不知道,保护他人和保护自己一直都是完全不同的、有时甚至是相悖的能力。所以,在镜花看不见的时间里,她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镜花的提醒让花户爱回想起了一些事情,她表现的非常惊讶、甚至是惊喜的,但她什么也没多说,只是简单的应了声。就再做不出其他回应了。   情绪和行为并不匹配,过度沉默或者是过度热情,真实的想法无法表现,只剩下表演出的外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已经失去了让他人认识自己的能力了。   所以镜花想做些什么。   “姐姐能留在港口mafia吗?”镜花开口道,沿用了花户爱很久以前的自称。   花户爱没有回答。   “爱小姐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吗?我都可以解答的。”察觉到即将冷场的敦合时宜的开口说道。   小姑娘看了敦一眼,顺着他的话思考了一番。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那个人?”她开口问道。   “首领的话……”敦迟疑起来了,又不希望第一个问题自己就回答不了。   “如果是首领大人的话,他一早就吩咐过了,等到了总部,希望第一时间与爱小姐见上一面。”一直沉默着的、没加入小孩子的聊天的广津先生开口说道。   花户爱挑了挑眉,满意的“哦”了一声。或许是因为太满意了,她甚至还补充了几句。   “不错。所以再聊点什么吧,比如你们带我走的目的?”她开口问道,带着一种侵略性的腔调,和本身能力与处境无关的,仿佛在任何时候都能信手拈来的态度。与方才与镜花对话时展露出的回避大相径庭。   “是为了保护你。”敦实话实说道,但显然,这种真实的说辞没什么说服力。   “真令人感动,爱来自港口黑手党。”花户爱用棒读的语气说道,“如果你们不再更改答案,那么我了解了。”   “是真的。”一旁的镜花开口补充道。   花户爱锐利的外壳颤动了一下。   “嗯。”她轻轻的应了声,和相信无关。   显然,因为过去经历的原因,花户爱对镜花的态度明显要比旁人好好几个度。 第264章 麻醉   ·   回到港口黑手党没花费太多时间,阿呆鸟先生对交通路段进行了整理调配,他们回去的过程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然而,在路程过半的时候,镜花却突然接到了紧急的暗杀任务,不得不提前下车。敦很想帮忙,但却因为需要护送爱返回而不得不放弃。   等车辆重新启动,车厢内只剩下完全不熟的三人面面相觑了。   “爱小姐为什么希望见首领大人呢?”为了防止沉默演变为尴尬,敦开口找起了话题。   爱露出了思考的神情,接着提问道:   “你相信神明吗?”   敦被这个奇怪的问题弄懵了。   “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啊……我懂了,现在又到故事环节了。”在一阵短暂的思考后,花户爱理所当然的开口道,她似乎得出了某个结论,仿仪式性的拍了拍手,然后向敦讲起了故事,是很久以前的故事。   “三丁目没废弃前,我们孤儿院的小孩为了吃上饭,就必须为院长带来价值,偷啊、抢啊、骗啊什么的,做得好才有饭吃。”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同为孤儿院出身,被灌输不救人就没有活着的意义的观念、在禁闭室里饿疯了都没做过这些事的敦有些难以理解。   “因为我们院长是垃圾啊。不要打断我讲故事啦。”花户爱简略的回答道,伸出手指比了个叉。   “——我小时候心脏和肺都不好,抢是抢不到的,骗又骗不过,所以就只能偷了。在美绪——算了你不认识——总之我很长时间都是偷东西的惯手,从小就不是什么好孩子。”花户爱用着富于变化的语调讲述着自己的故事,仿佛是在用浮夸的语调粉饰着不堪回首的往事,“孤儿院隔壁住着一个行为古怪的大叔,年龄稍大的孩子说他是什么什么宗教中最虔诚的信徒,乍一听特别厉害,我反正那会儿没听懂。”   “偷不到东西就没饭吃嘛,有一天我在外面晃了一圈都毫无收获,实在没办法了,就去偷了那个大叔的东西,结果对当事人逮了个正着。”   “神明的概念就是他告诉我的。他说神明会救赎世人、涤净人们灵魂中的罪恶,祂会拯救挣扎的灵魂,让人们不在受苦,祂是至纯、至善、至美的化身。”随着讲述的推进,花户爱的神情中浮现出了一丝憧憬。   “所以……他没怪你偷东西了?”敦推测的问道。   “或许吧,谁知道呢?”花户爱用着可有可无的语气说道,“他说他会原谅我,为我涤净罪恶,然后就解下了自己的皮带,抽了我的脸上和身上。”   听到这样的答案,敦忍不住的瞪大眼睛,原先只是待在一旁主打陪伴的广津先生也抬起了头。即使人们的身份各异,对某些事物的共情能力却是相似的。   然而,二人的情感并没有得到回应,故事的讲述者没有悲哀或是怨怼,反而显得有些昂扬。   “真让人惊讶不是吗?他明明可以直接打我,却因为信仰着神明说出了如此令人神往的话,偷东西被打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他的话却让我一晚上都没睡着,甚至真的梦到神明什么的。”花户爱兴致盎然的讲述着。   “那个男人对你施暴的行为与信仰无关,他没资格做什么『涤净罪恶』的事情,只是为自己的恶寻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广津先生微微皱眉,忍不住沉声开口道。   “啊,我知道。”花户爱懒洋洋的回答道,“后来我发现,他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宗教信仰者,所谓的神明是他虚构的,他每天散播信仰的行为,其实只是在搞传销罢了。他是个会演讲的骗子。”   广津先生失语了,但花户爱并没有在意。   “懂事些的大孩子都告诉我说,神明什么的都是人虚构的,实际上并不存在。可后来的后来,我真的遇见了能拯救挣扎的灵魂、让我不再受苦的存在。这怎么不算神明呢?”   “罗佳先生就是呢,就是这样像神明一样的人。”讲述道这里时,花户爱露出了笑容,是难以被人理解的笑容,反正广津先生是不明白这个小姑娘为什么还笑的出来,“神明怎么可能会死掉呢?即使罗佳先生同时也是人类,也不可能轻易死掉吧?所以我一直对他的死亡抱有疑问。我想啊想,想了好久好久,想到脑子都罢了工,用头疼来警告我。然后,最终的最终,我得到了答案。”   “能杀死神明存在,只能是另一个神明一样的人了。”花户爱抬起左手,如同宣告般的,讲述了自己的答案,“神明也好,魔鬼也罢,他必然是这样非常了不起的人,才能将同样了不起的罗佳先生杀掉。所以,我非常非常非常想见他。”   “爱小姐……”敦忍不住叫道她的名字。   “首领大人确实是为极富才华与能力的人,这点应该不会让你失望。”广津先生如此回答道。   花户爱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我很期待。”她柔声说道。   ·   不多时他们到达了港口的总部大楼。   广津先生有部门工作要做,就如刚才所说,这次同去主打的就是个陪伴。所以,只有敦一个人带爱前往首领办公室。   五十层的电梯运行了好一会儿才达到指定楼层,花户爱似乎没坐过这么高的电梯,出现了轻微的头晕情况,在走廊里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敦敦带花户爱穿过了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办公室面前。他无意偷听花户爱和太宰先生的对话。在替她敲完门后就默默的离开了。   花户爱看了一眼离开的敦,没有阻拦。门内,一声略微有些沉闷的“请进”透过门缝传了出来。   门口没有守卫,房间里似乎也只有一个人的存在。这有点出乎花户爱的意料,又似乎十分合理。她等待着敦进入电梯,彻底离开了顶层后才有所动作。   花户爱推门进去了。   这是一个漆黑的房间。充足的光源在这种沉郁的装修格调中显得跟没有似的。照明工具选的是足够复古的蜡烛,但单从质量上判断,就能发现它必然价格不菲,是奢侈品的一种。   房间很空旷,也没什么人。办公用的桌具和附近孤零零的椅子在沉郁的格调中显得很违和,他的使用者却几乎要与这样的环境融为一体了。   “日安,很高兴与你见面呢,小爱。”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轻松的与花户爱打着招呼。他看起来异常年轻,比花户爱大不了多少的样子。   花户爱双手插进口袋里,歪了歪脑袋。   “日安,太宰先生。”她用着随意的口吻打着招呼,环视了一下四周,挑了挑眉,“这里竟然只有你一个人吗?大名鼎鼎的港口首领……我还以为你的办公室里会有一大堆护卫呢。”   “平时是有的。”太宰的手肘撑着桌面手指交叠在一起,不紧不慢的回答道,“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现在,这一整层楼就只有我们两个呢。”   “哇哦……”花户爱用着平板的声音感叹道,“太宰先生是把我当成无差别杀人的恐怖分子了吗?觉得我一出现就会杀掉所有人?算了,这不重要……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吧,你为什么想要见我?”   “我没这么认为。”太宰摇了摇头,她看着花户爱,微笑着回答道,“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见你,是希望和你达成友好的共识哦。”   友好共识?   花户爱都差点被整乐了。   “你说,我在听。”她捏了捏口袋里的塑料制品,开口说道。   然而,太宰却拒绝了。   “还是等等吧。”太宰摊了摊手,敲了敲桌上放置的小玻璃瓶,“等解决完小爱你的诉求再继续这个话题吧,毕竟,你可是那种‘为了杀掉我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啊。”   如果在场还有另一些认识爱的人,比如禾泽、安吾甚至是导演先生,他们绝对会对这种情况表现出或多或少的震惊意外。但他们并不在这里,所以没什么好顾及的。   面前的小姑娘已经不再维持原先懒散随意的姿势了,她取出了藏在口袋里的麻醉/枪,直指着太宰。整把枪没有用到一丝金属的材质,是完全的塑料制品,极为轻松的被带进了这栋大楼。   被威胁的首领先生不见丝毫慌张。   “我想,在敦离开后,你已经在使用『癌』的能力了吧。虽然我是没感觉啦。”太宰慢条斯理的讲到。   花户爱默认了他的说辞。   “你杀掉了罗佳先生,所以我来杀你了。”她开口说道。   ——他不会被这种言辞吓到的。   花户爱早有此类认知,所以也没指望这种陈述事实的话会有什么效果。   结果这句话却出乎意料的很有效果,就是有些抽象。   听到这种说辞的首领先生确实没有表现出恐惧——他看上去非常愉悦和期待?!   “原来小爱的目的是杀掉我啊,真是直白的出人意料。”太宰的言语终于不再是毫无感情的平铺直叙了,他露出一丝兴味,举了举双手,是投降的姿势,却显露出了某种古怪的风度,“我能询问你这么做原因吗?按道理来说,和港口黑手党为敌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啊。”   花户爱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她似乎非常想反问些什么,比如你这人是怎么回事。但最终,她选择了放弃,认命的回答了起来。   “……因为这里是横滨啊,横滨就是这么个不讲道理的地方,所以我怎么做都是正常的。”花户爱开口解释道,眼神中带着一丝蔑视,“这可不是什么以偏概全的偏见,而是事实如此,如果不是这么个道理,我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拥有决策权的大人都不讲道理,为了利益毫无底线,连杀人犯的罪行都能赦免,令人恶心。”   她不能接受自己的罪行因为这种原因赦免。她讨厌这种不遵守规则的行为,即便自己算得上是获利者。   麻醉/枪的位置没有丝毫的变化。花户爱握枪的姿势算不得完全标准,手却握的非常稳。   “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如果一切都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我应该被监禁才对。可他们不愿意这么做,非要改变规则,这样一来我也没有遵守的必要了——虽然我确实不怎么在意我的去留问题,但也不是谁想安排就安排的。觉得我能异能很好用就理所当然的要过去?罗佳先生拜托我帮忙完成计划的时候都有好好的请求我的,他们算什么的东西。我不会去军部的。当然,我那会儿也不知道你会劫车。”   “所以如果敦没去找你,你自己也会逃走咯?”太宰顺着他的讲述反问道。   花户爱不甘心的“啧”了一声。   “不会。”她回答道,声音不自觉的放轻了,“安吾先生突然来送我了。在他面前,我要当个好孩子的。”   “这算是看人下菜碟么?因为想给安吾一个好印象。”太宰抬了抬手,开口问道。   花户爱眯了眯眼睛。   “你能有点被威胁生命的自觉么?就算是也跟你没关系吧。”   太宰耸了耸肩。   “这把枪呢?也是安吾给你的吗?”太宰配合的转移了话题。   这个问题让花户爱难以面对,眼神躲闪了起来。   “……是我偷的。”她回答道。   是在安吾先生替她摘手铐的时候偷的——这是用来对付花户爱的枪,如果花户爱做出了威胁他人生命的举动,她就会先一步被麻醉。在安吾为她彻底解下手铐的时候,花户爱就动了心思,捡起了很久以前的生存技能,偷走了它。用来与不会受异能影响的太宰对峙。因为材质原因,这把枪轻的不可思议,即使是偷走了也没能让安吾察觉。安吾先生从来从没使用过这把枪,一直是放在枪套里挂着装样子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说不定在很长的时间里,安吾先生都不会发现。   太宰发出“啊呀”一声的感叹,然后在花户爱恼羞成怒前安静了下来。   “那么,故事环节结束了,太宰先生。”花户爱开口道,直直的看着他,“你得去死了。”   “虽然我很期待没错啦。”太宰遗憾的摇了摇头,“但我的目的也还没完成哦。”   花户爱想起了在对话的开头,太宰提出的东西。   “哦,对,你也有目的的。”小姑娘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那什么友好共识?”   “是哦。我希望小爱能安心的留在港口黑手党,和我们和平共处呢。”太宰点了点头,补充道。   花户爱觉得更乐了。   “我都要杀你了,你跟我提这个?”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太宰反问道,“这并非绝不可行吧?”   眼前的少女确实对太宰抱有明显的杀意,却看不出什么恨意。显然,她并不是因为憎恶而产生杀人欲望的。这意味着他们之间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当她的杀机消失时,所谓和平共处的条件也没那么难提及了。   “当然不可行。”花户爱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驳道,“我现在可是对你抱有杀机的呀。你害死了罗佳先生,不可能原谅你的。”   ——看,果然是这样。   太宰撑着脑袋,盯着手边的小玻璃瓶,可有可无的思考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小爱就没理由杀掉我了哦。”太宰收回了视线,看着花户爱,轻佻的回答道,“因为你的罗佳先生根本没死呢。”   花户爱睁大了眼睛。   “小爱也有所察觉吧,无名研究所计划的结束意味着‘罗佳先生’的离开。外界的传闻并不真实,作为当事人的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他和我一样,都没有在那场爆炸中丧生。”太宰接着讲述起来。   花户爱握枪的手开始不稳了。   “……怎么证明?”她反问道。   “非常简单,那些炸弹不是我安排的。它们真正的主人是果戈里。”太宰开口说道,不紧不慢的说道,“当然,我在不久后轰炸了那片区域,抹除了一切线索——如果你执意认为你的‘罗佳先生’会死在那场轰炸中,那我们的谈判只能遗憾的破裂了。”   “罗佳先生不可能因为这种——”花户爱忍不住反驳道,话说了一半却噤了声,她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开口道,“罗佳先生的才能就想神一样,如果有什么人能够杀掉他的话,必定也拥有着同等的才能。”   花户爱如同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她看着太宰,从思维的丝线中抽离,似乎浅浅的微笑了一下。   “在没见到你之前我就是这么认为了,我觉得我会再次遇见一个如同神明一样的人。”花户爱如此开口道,甩了甩拿枪的手,“果然如此啊,我也算是如愿以偿了吧”   太宰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算什么啊,把我当代餐了吗?”他显露出一丝无奈。   “有什么问题吗?你没吃亏吧。”花户爱反问的语气透露着理所当然的意味,她握着枪,她捏着自己的手指,小声的吐槽道,“握的太用力了,手都举麻了……”   “你其实可以放下它的。”太宰开口提醒道。   “不行。”花户爱拒绝道,“威胁手段可以无效但不可以没有,我才不是什么乐于放弃的人呢。”   “我觉得某些人需要向你学习。”太宰突然开口道。得到了花户爱“什么”的疑问,却没有进一步的回答。   于是花户爱也懒得追问了。   “你说罗佳先生失踪了,那他在哪里?”花户爱开口问道。   “把枪放下,找张椅子坐好,我就跟你讲。”太宰慢条斯理的要求道。   花户爱再次瞪大了眼睛,情绪却与刚才。   “你这人说教起来怎么跟罗佳先生一模一样啊。”她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   “那真巧。”太宰没有什么感情的感叹道,抬手示意了一下旁边摆放的椅子,那是从太宰的附间休息室里拿出来的,摆在办公室里也有些格格不入。   “坐吧。”他开口道。   非常想知道罗佳先生下落的花户爱只能不情不愿的照做了,但还是坚持把枪握在手上。   在花户爱坐下后,太宰终于开口了。   “无名研究所事件总计的死亡名单一共有四百三十七名,其中一百二十一名是直接死于『癌』影响的异能力者,剩下二白一十六名,则是死于其衍生事件的普通人和异能力者。而这其中,就我个人所知的,有四名应该被定义为失踪。   花户爱皱了皱眉。   “你刚刚说了罗佳先生是失踪了。”   “对。”太宰露出了微妙的笑容,看着小姑娘逐渐变得凝重的表情,“他是失踪了,却不一定是如你所想的自愿哦。”   “那另外三个是谁?”   “研究员埃塔小姐、和一个调查员。”太宰回答道。   花户爱等待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待到后文。   “最后一个呢?”她忍不住主动询问道。   “不能说。”太宰回答道,“这是相当重要相当可怕的秘密呢。”   这种被胡萝卜吊着的感觉并不好受,花户爱暂且按耐住追问的欲望,提出了新的问题。   “那那个调查员是谁?”   有那么一瞬间,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压抑起来,这样的压抑非常短暂,以至于令人觉得这只是错觉。   “就是你想的那个呢,武装侦探社的禾泽释之助。”终于,太宰用平静的语气回应道。   花户爱抬起了头,说话的声音都颤抖的起来。   “……也就是,他们三个都还有活着的可能……是吗……”   “这也不能说哦。”太宰回答道,这种轻松的、避而不谈的说辞把小姑娘气的直咬牙,却毫无办法。   “那到底怎样才能说啊!”她恼火的质问道。   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一刹那,花户爱迅速的意识到,从这个时候开始,一切都按照太宰期望的方向发展了。   太宰看着花户爱,没有说话。视线是具有魔力的,当被注视者有所企图时,视线就足以规范她的言行了。所以,很快,花户爱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显露出了心虚的状态。   “我……”花户爱支吾着说道。   “现在是小爱有求于我吧。”太宰淡淡的说道,“想要得到这些情报,至少要拿出足够的态度吧。”   “你是想要我的诚意吗?”花户爱开口说道,“想让我答应你的要求,留在港口黑手党。”   “在此期间,你不能对港口黑手党的任何人造成威胁,也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和行踪。”太宰补充道。 第265章 超越者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你会一直待在地下室里,把那里理解为监狱也没什么问题。”   “自愿成为黑手党的囚犯么?”花户爱轻声反问道,觉得有些讽刺。本来该做这些事的政府为了利益而赦免的花户爱的罪行,本该被利益驱动的黑手党组织倒是做了狱卒的活。   “可以这样理解。”太宰微微颔首,给了肯定的回答。   “如果我答应你,你就会告诉我真相?”花户爱接着问道。   “你答应了,这个谈话才有继续下去的可能。”太宰回答道。   花户爱停在了原地,犹豫了很长时间。   不多时,她想明白的其中的关窍,抬起了头。   “我答应你了。”她开口说道。   “那么,欢迎你来的港口黑手党。”太宰微笑着开口说道,他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走到了花户爱面前不远处。花户爱抬起了头,看见了清首领先生鸢色眼睛中几近于无的神采。   “就让我们的谈话从头开始吧。”太宰保持的原先的神情,开口说道。   ·   一切的事件源于『异能癌』的出现,而『癌』是花户爱的异能。   “我是价值七十六亿的异能武器,就算是港口黑手党,把我留下也没见得有多明智吧。”在允诺了太宰的要求后,花户爱开口说道。   “小爱也觉得自己是异能武器么?”太宰看了她一眼,开口反问道。   “我没这么觉得,但我又管不了别人怎么想。”花户爱回答道,“他们想要理所当然的役使我,或许是为了安慰自己的良心,或许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反正只要不把我当人看的话,做什么事都会轻松很多吧。”   “不错的见解。”太宰评价道,“不过还是差了点意思呢。”   花户爱疑惑的抬起头。   太宰低头看着身旁的少女,同她短暂的对视了一下。   花户爱有着一双透度微妙的、琥珀般的眼睛。   “你会被当做异能武器来对待,或许是有这个层次的原因。但本质上,是因为如今的你只能这么被归纳。”太宰回答道,“拥有强大的破坏性,却中立的、没有属于自己的意志,这意味着你可以轻易的被他人支配。可被支配的强大力量,被定义为武器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什么……意思……”   “这句话你可以慢慢理解,但现在你得知道另一件事。”太宰开口说道,不着痕迹捏了捏手中的小玻璃瓶,“我需要的不是一件不自控的武器,真相也不是武器有资格探寻的。你想达到你的目的,第一步就是摆脱这个身份。换言之,就是变强。”   首领先生的视线停留在这个拥有着跌宕命运的小姑娘身上。   “你要让自己变强,强到所有人都不得不正视你,强到可以支配规则、让所有人为你让道,强到独当一面,让我没有选择,只能把真相交给你——你要让别人对你屈服,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将你视为武器。如果要对这种强大有所定义的话,那么——超越者——这就是答案。”   花户爱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横滨的黑夜有自己的规则。”仿佛是为了解释小爱的疑惑,太宰接着说道,“它在更加暴力的环境下运转着,如今正被我支配,按照我的意愿,将一切合理与不合理融为如同自然现象般的必然。这里的规则是真正不变的规则,因为自然想象是不可违背的。所以,你想达到你的目的,就只有一种选择。在此之后,将没有人敢在你面前藐视规则。”   她艰难的理解着这样的话,身体微微颤抖。   “原来是这样啊……这才是横滨嘛,就该是这样的呀……”她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琥珀色的眼睛出现了奇异的光彩,“不想被支配,就要有支配他人的能力,我以前真是个笨蛋……”   太宰没有说话,安静的等待面前的少女慢慢冷静下来。   花户爱的表现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却不是坏事。她比他想的要冷静聪明的多,枪指太宰的那一刻简直令人惊喜。   乱步知道了世界的真相,过去的计划彻底破灭。他没有与花户爱相关的记忆,所以必须与她见上一面,才能确认他如今构想的新计划是否能如愿实施。   而如今的结果,实在是让人再满意不过了。小姑娘既不冲动也不怯懦,除却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简直没有比她更完美的替代者了。   不,即使她表现的更逊色也同样没有替代者。能够更进一步成为超越者的异能力者全日本已经找不到第二个了,即使是被无限看好的涩泽龙彦,也在两年前被敦杀掉了,现如今,也只有『龙彦之间』还在世间流浪。   “超越者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异能力者的代称,你既然提出了要求,那就说明我能做到。现在你告诉我吧,我该怎么做?”完全平复了心态的花户爱很快开口问道。   太宰收回了思绪,很快给出了答案。   “很简单哦——”   ·   敦接到小银转达的命令,要求她把花户爱接到魏尔伦干部那里。   显然,太宰先生的计划执行的非常顺利。   如果一切都往皆大欢喜的方向发展,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电梯到达五十层首领办公室前,他都在这么想着的。   然而当电梯们打开时,他就看见了一个哭泣的,一直用手背擦着眼泪的花户爱。   “爱、爱小姐……?”敦简直傻住了,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和太宰先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这么样的姑娘哭的那么惨啊。   完全没料到敦会突然出现的爱也愣住了。她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草草的擦掉了眼泪,止住了哭泣。   “你没事吧……”敦小声问道。   “你先走。”花户爱哽咽的说道。   没有眼力见的敦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放着不管,想找理由说“我有任务不能走”,很有眼力见的电梯门却自动关上了。   被关进电梯的敦整个愣住了,正想把门再打开,接着就再次听见了门外花户爱的哭声。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最后放下了。   莫约七八分钟,花户爱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点开了电梯门。   她看见了电梯箱里的敦。   “……这个电梯隔音吗?”她开口问道。   “隔、隔吧……”敦违心的回答道,在谎言被戳穿前赶忙提问,“是太宰先生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吗?”   花户爱走进电梯,点了负十层的按钮。   “没……也不是没有,他希望我杀了他。”花户爱本身想否认的,却在说了一半时改了口。   敦的CPU都因这句话烧干了。   ·   在花户爱询问自己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太宰回答说非常简单。   然后下一句话就是让她不淡定了。   “『癌』的能力虽然拥有无限可能,但如果没有整个无名研究所的支撑,那也就什么都不是了,我的部下搜集到了研究所留下的绝大部分文件和仪器样纸,请来异能学研究者也不是难事,但想要成为货真价实超越者,你要有支配自己的能力才行。”太宰开口说道,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多离谱,“定个小目标吧,你先读个研。”   花户爱听的要裂开了。   “我只念了两年书……”   “没事,慢慢来也行。不必真的去考试,只要达到跟埃塔小姐同等的科研水平就行了。”太宰又轻描淡写的提出了更离谱的要求,接着像是想起什么的说道,“啊,忘说了,等你有这样的水平之后,就不必天天待在地下室里,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了哦。”   ——就是说达不到研究生的学力要做一辈子牢喽。   花户爱更裂开了。   “我以为成为超越者是要学打架什么的呢……”小姑娘小声嘀咕道。   “这个当然也要啊。”太宰很快回答道,“已经给你找好老师了,就住在你隔壁的房间呢。他算是你的大前辈呢,同样在刚闻名时被当做异能武器,后来得到认可,成了鼎鼎有名的超越者,教你绝对绰绰有余。”   花户爱真没想到自己这个情况竟然还有先例,一下子非常震惊。   “港口黑手党怎么什么人都有啊。”她忍不住吐槽道。   “怎么,不满意么?”   “只是在想你是怎么能活到现在的,他们不造反么。”   “虽然我很期待死亡,但我的部下们似乎没这个想法呢。”太宰的回答透露着一种微妙的遗憾,“不过,说不定小爱可以做到。”   第一次听见这么古怪的要求,小爱还是挺惊讶的。   “行,我答应了。”   二人的对话还算和谐,期间安吾先生还打来了个电话,接到电话的花户爱非常心虚超级担心他会质问麻醉枪的事,幸运的是安吾似乎还没发现,所以通话时间也就有惊无险的结束了。在此之后,花户爱主动问了自己的牢房在哪。   “是普通的房间啦。”太宰无奈的纠正道,“我没打算虐待你。走电梯下负十层,很容易找到的。”   花户爱点了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   敦误会了一件事,小爱哭的事和太宰先生是没什么关系的。在离开办公室后,花户爱只是打算按照太宰的说法去负十层的。   她只是在按电梯前的一刹那,发现那把麻醉枪一直在自己手上,并没有收起来。之后,或许是因为用力拿枪的手太麻了,右手僵硬的刺痛的感觉实在让人难受,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哭了。   ·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应该怎么做才是正常的呢?花户爱不知道,反正在她和正常的同龄小孩相处的时候,一直都被叫做怪物。   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很不理解,但坚信这是自己的问题。学校里的小孩没有一个和花户爱是一样的,他们的日常是上学下学,玩游戏、打球、收集卡片或是漂亮的纸贴,以一种平稳的状态度过自己的童年。花户爱一个都没做过,七岁之前一直被关在家里不允许出门,七岁之后则是在孤儿院里靠当小偷混饭吃。   她就是和他们不一样,虽然没人知道花户爱是没人要的孤儿,还是一个手不干净的小偷,但人们总能轻易分辨出人群中的异类,然后加以攻击。   从不知所措到产生反抗欲望,想法的转变并没有经历太多时间。想反抗这些正常人家的小孩并不算什么难事,只要将他们的做法都悉数奉还一遍就好了。撕掉他们的作业,剪烂他们的运动服,在储物柜内泼满墨水写上红色的死字。她们能轻松做到的事情本身就毫无难度可言,需要的只是能够藐视规则的底气。花户爱没有做议员的父亲和企业家的母亲,但她也能轻松做到这些。   然而最后,花户爱却犹豫了。   如果真的反抗了,山泉小姐一定会联系罗佳先生的。   ——她不想让罗佳先生发现自己卑劣的一面,不想承担被他厌弃的风险。   跟罗佳先生相比,那些无聊的、喜欢搬弄是非享受征服快感的恶劣家伙什么都不是,根本不值得让她承担这种风险。   她就是抱着这样的认知,忍受着跟她想象的完全不同的校园生活。   直到广雅希子死在实验台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当年的自己真是大错特错了。   ——如果广雅希子迟早要死,那她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揪着她的领带揍到她不敢动自己的私人物品?   ——如果她当初这么做了,那她如今是不是不用死了?   着两个疑问盘旋在她的脑海里,她不知道那个想法更强烈一点,但毋庸置疑的,当初的自己愚蠢的无药可救,做了最错误的决定。   罗佳先生对自己的态度在这一刻不再重要,因为她悲哀的意识到,他根本不是自己的家人。   家人不是这样的,至少不会教她用报复满足欲望。   人类这种生物,无论才能是否出众、能力是否强大,只要被恶意包围,就会滋生绝望。绝望会滋生痛苦,让世界变得可怖。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不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红色的皮筋也能让她感到恐惧,她不再能思考,即使是基础的练习题也做不出来,她连自己的行为都控制不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手中全是被撕碎的课本碎片。花户爱意识到自己有些不正常了,不能压抑着恐惧的行为让她感到痛苦。   她恶心这种痛苦,这意味着她被卑劣的人影响,再次让自己变成了最可悲的存在。   罗佳先生每个月都会给花户爱很多零花钱——叫做工资也没问题。   花户爱拒绝痛苦,在不必面对那些人的间隙,她总会想尽一切办法讨好自己。涂鸦样式的衣服、古怪的装饰、有趣的小说漫画或是游戏。然而,她的注意力依然没法被吸引,绝大部分都不能挑逗她的神经,将她从痛苦的感情中分离。   直到她偶然找到一张冷门的如同三无产品一般的游戏光碟。   讲述一所通过自相残杀来毕业的学校,主角们在全封闭的学校里杀来杀去的故事。   这个游戏实在是太神奇了,完全吸引力花户爱全部的注意力,把那些人白天对自己的做法衬托的无趣又平平无奇。   花户爱沉迷在这个游戏当中,并且在一周后打到了结局。   没法言说她当时的震撼。当游戏的反派江之岛盾子将自己处刑的时候。   那个开头就很戳她喜好,却第一个死掉的角色,那个散布绝望的罪魁祸首。她为什么能如此愉悦的招着手,如同表演一般的尝试所有绝望的处刑呢?花户爱不能理解她的笑容,不能理解在那块沉重的黑板即将砸下、死亡即将来领前,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微笑的比出代表快乐的手势的。   她只是在看完游戏的过场动画后,久久不能言语,最后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自言自语的问道:   “……为什么我不能这样?”   ——是了,我也可以这样啊。如果江之岛盾子能做到将绝望视作美妙的事物,那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游戏的结局被她草草过掉,江之岛盾子的印象却弥留在了她的心里。花户爱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一个虚拟人物,她还不知道自己这类人一般被叫做二次元。   从那之后,虽然做不到如同盾子一样将绝望视作美妙的程度,但那些绝望的恶意再也没能让她感受到痛苦了。   十四五岁的女孩应该怎么做才算正常的呢?花户爱不想知道了,反正她喜欢的盾子绝对不算是正常的女孩。她不想再追求正常了,只要在他人面前完成合适的表演就好。   太宰先生管这个叫看人下菜碟,这种说法倒也没什么错。   ·   恰好撞见了那样的场景,又听见什么奇怪的求死要求,敦已经彻底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一方面,他很在意太宰,想问清楚所谓的“希望我杀了他”是什么意思。另一方面,他又不想在这会儿没有顾及的随意发问。   于是一路上,敦什么也没说。   “真奇怪,你竟然什么都没问。”在电梯挺稳,到达负十层的时候,花户爱突然开口了。   敦楞了一下,之后才轻声开口道:   “因为我觉得,现在的爱小姐什么都不想回答吧。”   花户爱微微睁大了眼睛,接着笑起来了。   “哎呀,和小镜花一样可爱呢。”   给出这个评价的花户爱自顾自的离开了,留下从未得过此类评价的敦烧干了CPU。   花户爱的房间很好找,她推开了挂着自己名牌的金属门,和门本身不同的,门内却是再正常不过的卧室。   很普通的房间,如果这栋大楼不是黑手党的总部的话。   ——自己现在算是住地下室了吗?   花户爱这样想着,情绪没什么变化。   直到她看见了摆放在床上的盒子。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彻底不淡定了。她迅速跑到床边,将盒子翻了个面。   “!——”   透过透明隔层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花户爱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啊,这里不是港口黑手党吗?   为什么黑手党给她准备的房间里会有盾子的典藏手办啊!   那一瞬间,花户爱对港口黑手党的好感直接拉满了。   成了超越者就答应杀掉太宰先生?不存在的,谁动手她动谁。 第266章 宝石碎片   ——   前往海参崴之行,沿途的小镇。   罕见的雾气弥漫在落雪的小镇中,小镇中空无一人,或者说几乎如此。   我处于昏迷之中,半梦半醒的陷入了梦境。梦中的场景,是我近几日构思中模组的故事。模组的坏结局中,追寻奈亚足迹的邪/教/徒利维坦将引导玩家的主角阿普尔杀害,将淬毒的刀子插入她的胸口,使整个小镇破碎。梦境的感受过于主观,以至于我能清晰的看见顺着刀身流淌的鲜血。   在梦中,戏剧演员利维坦将刀子一寸一寸的推入了少女的胸口,当着所有玩家的面将她杀掉。   “晚安了,阿普尔小姐。”利维坦先生这样说道。   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在异国他乡的大雪中被同伴抛下。这种只在故事中有见过的事情终于发生在了我的身上。费奥多尔将我麻醉,从我的口袋中拿走我的白纸,最后将我留在了这片雾中,独自离开。   最终,我在一个窄小荒凉的巷口中醒来,靠坐在巷内的墙边。   在模糊的视线中,阿真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意识还不太清晰的我,一时间以为是某种幻觉。   直到耳膜震动,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嗯,终于愿意醒了。”半实体的、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单手撑在我的腿边,他有一部分重量压在了我身上,却比想象中的要轻很多。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掐着我的下巴使我被迫抬头。   “脑子也没摔坏啊,怎么就被骗的找不着北了?”他一边左右端详着我的脸一边说道。   显然,没有任何生活经验的阿真根本不懂什么叫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   麻醉药的效果没有完全散去,我被晃的头晕目眩,受药效影响的、晕眩的感觉变得强烈。我伸手推了他一把。   “别晃了……”我艰难的发声道,手也使不上什么力,“我难受……”   “我杀了你你就不难受了。”阿真这样开口说道,但手却先一步松开了。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言行不一,他看着自己的手,很不爽的啧了一声。   药剂的效用客观存在,但身体上的感觉却能主观调节,我适应了一会儿难受的感觉,变得稍稍好受了一些。这期间阿真一直在旁边待着,甚至没有说话。   “我在这躺了多久?”过了一会,等我稍稍清醒了些后,我开口问道。   “你应该从‘我为什么在这’开始问起。”阿真不满的说道。   我不怎么活跃的脑细胞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对哦,在被弄晕之前我是在车里的啊。   “是你把我搬过来的?”爱车离奇消失这件事彻底把我弄清醒了,我智商回笼,开口反问道。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回答。”阿真再次不满的说道,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讲下去,“你的好搭档把你从车上扔下来,自己开车走了——你平时活的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我扶着墙想站起来,可惜被阿真挡住了。或许是看出我的努力,阿真倒是很给面子的给我腾出了空间。冻僵的手被水泥刮蹭着,有种顿挫的感觉。   “活着这种事情很难的啦。”我开口就是胡说八道,“人有很多时间只是没死而已,根本不算活着。”   “这是劝退我的新方式吗?”阿真瞟了我一眼,轻巧的跳出巷子,“还差点意思啦,说真的,要是杀掉你真的可以变成你身体的主人的话,我还蛮想试试的。毕竟也是我的身体嘛。”   “还好你试不了,我不想和你打架。”我开口说道,走出了巷子。   外面雾雪交加,能见度低到直接让人化身瞎子。   费奥多尔选择将我丢下而不是独自下车,就证明涩泽龙彦所在的位置相对较远。两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还起了雾,大概率是在一起的,那么我的车也会在涩泽龙彦附近。   我拎出手机,搜索了一下这里的地图定位。   这里并不是我所熟悉的地方,因而无法像上次那样通过圆的半径来确定涩泽龙彦的大体位置。   所以不能通过涩泽龙彦来找车了。   不过问题不大。   “喂,别玩手机了。”   就在我对着手机戳来戳去的时候,被我短暂放置的阿真非常不满。   “我早就觉得奇怪了,明明感觉没过多久,为什么现在会是冬天?”阿真皱着眉头,烦躁的用脚后跟踢了踢墙面,“而且这片雾也很古怪,同类变多了,全部聚集在了一起,那里的感觉比上次更压抑了——多了那么多异能力,涩泽龙彦这么卷吗?”   我被阿真的话语吸引,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然后摁灭了手机。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一部分。”我开口回答道,“不过在此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你来解答。”   “你身上的破片是怎么回事。”   阿真愣了一下,但情绪上没什么起伏。   “啊呀,你是怎么发现的。”他用着浮于表面的惊讶语气问道。   “摸到的。”我开口回答道,“在推你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划到我的手了。”   “是宝石碎片。”他开口说道,平静的扯开了袖子。   这个动作让我的认知有些割裂了。   完全由异能力变化而成的异象,理论上来说他模拟的着装打扮也应该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而一但接受了这个设定,扯袖子的动作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阿真并不知道我此时无比失礼的想法,而我这种失礼的想法也没持续多久。   很快,我被我看见的景象震惊了。   裸露的,可以被称之为皮肤的部分,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宝石破片,它看上去要比阿真真正的异能宝石来的多的多,那些碎裂的晶石层层叠叠的浮现在皮肤一样的表面上,仿佛是某种来自气层之外的矿石病。   “为什么会这样……”我无意识的开口问道。   “本来还想多遮掩一会儿呢。”阿真开口道,似乎带了些抱怨的意味。   “是那颗被你咬碎的宝石吗?”我又接着问道。   “是啊。”阿真回答道,看上去一派轻松,他举起手,仿佛是在向我展示,“它似乎和我扭曲的融合在了一起,弄得我的瓶子都失灵了。看,没有吧。”   “你为什么要咬碎它。”我问出了我一直以来都抱有疑惑的问题。   “想咬就咬了,为什么要告诉你原因。”阿真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完全拒绝了我。   我停顿了片刻。   “好。”然后决定不问了。   接着我们谁也没说话了,就这么沉默的站在风雪中。直到阿真沉不住气了。   “别光说好啊,你不是说你可以解答一部分吗?”他有些催促的问道。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视线。   “答案我忘了。”我开口说道,越过了阿真向前走去,“等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然后被阿真拽住了。   “什么重要的事?”他开口问道。   我没有回答。   “什么重要的事?”他很耐心的再次追问。   “我不想回答你。”我没有看他,就盯着远处的积雪,开口说道,“你现在非知道不可的话,可以对我用你的能力。”   然而,我没有感受到真心话大冒险的的效果。   “那很没意思。”他不满的说道,看上去对这个建议兴致缺缺,于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你是想和我等价交换吗?要我用我的理由满足你的好奇心,你再用答案满足我的?”   “……”我沉默了。   因为我根本没这么想。   我确实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着旺盛的好奇心,但却不是非要满足自己不可。阿真这么做的原因我可以不知道。   但它身上的宝石碎片一定要解决。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脱离的社长的异能力,谁知道阿真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所以我要找到涩泽龙彦,然后——   的思路卡住了。   ……然后在根本上解决问题。   我补足了最后一句话。   这个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瞬间挤占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其余的事情全部被我抛诸脑后,更别说阿真想知道的答案。   所以,我真情实感的建议他对我使用异能,这样我就不用花更多的注意力去会想答案了。   毕竟生闷气已经很耗费注意力了。   不过他好像对使用自己的能力这事不感兴趣,真奇怪,以前不是用的挺顺利的吗?难道也是异能宝石的影响?   “你可以不说的。”我收回糟糕的猜测,开口解释道,“我现在没心情回答你,你用真心话大冒险就好。”   他松开了拽着我的手。   “异能力是灵魂的基底——这句话是你告诉我的。”阿真站在我身侧,用着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被他的话弄得愣了一下,扭过头看他。   跟我一模一样的少年没什么情绪,只是静静的站在雪里。   “我是你的异能力,也就是说,我是你灵魂的基底。可我要是你的灵魂,站在这里的你又是什么呢?一具空壳吗?”   阿真与我对视了,是一种微妙的、克制着的眼神。   他在忍耐着某种杀意。是他出现在这里时,被涩泽的异能赋予的、对我的天然的杀意。   “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没意思。”他平静的说道。   “可假如你不是空壳,你也是有灵魂的。那我又算什么呢?你灵魂的复制品?衍生物?”他这样反问着。   这段话涉及的学识问题和哲理哲思都不是我能在短时间回答出来的。事实上,我完全被这段超出预料的话弄懵了。   “我没这么觉得。”来不及思考,我迅速回答道,几乎算得上是脱口而出。 第267章 宝藏   接着,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此时的阿真似乎是在向我解释,解释他他咬碎那颗宝石的原因。   阿真露出了一种晦暗不明的、看不清真实想法的表情。   “呀,又是一样的想法呢——我也没这么觉得。所以,禾泽释之助,我问你。”他仿佛自言自语般说着,突然叫到我的全名,开口问道道,“——如果既定的事实摆在你的面前,又与你的想法相违背,你会怎么做?”   “……我会想办法让它们变成一样的。”虽然还是有些一头雾水的感觉,但我还是下意识的回答道。   “我才不要跟你是一样的存在呢。”他低着头说道,缓慢的松开了了不知何时握紧的手,“所以,我想办法让事实变成了如此。”   想要改变什么,就要付出代价。即使做了危险的举措,也达成了自己想要的成果。阿真或许是这么想的,因为他确实这么做了。   在那一瞬间,纷乱的思绪整理完毕,脑回路走完。我彻底理解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裂开了。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那颗宝石是个什么东西,就因为‘想跟我不一样’这种理由就咬碎了它?”我越说越绷不住了,麻醉剂的影响也被这种震惊冲散,整个人好不了一点儿,“救命,你别什么都吃啊!”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吗?我都已经回答你了,现在该轮到你回答我了。”阿真开口说道,带着一种微妙的抱怨和不满,“而且这不难理解吧,知道自己的生命将尽,所以会试图完成任何疯狂的尝试。我哪知道那个白毛男的下次在你面前开异能力是什么时候,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我被这句话干沉默了。   因为真的十分合理,完全足以说服我自己。   于是我底气不足的“哦”了一声。   “别‘哦’了,快点回答我,我很急。”阿真抬起手,摁着我的肩膀说道,虽然从语气中看不出很急的样子,但他的手指离我大动脉的距离不到三厘米,显然真的很急。   “真忘了,过会儿跟你讲。”我无奈的解释道。   之后阿真并没有向我动手,虽然不知道这种想杀一个人的感觉具体是怎样的,但还是觉得他跟厉害。   不过他是真的很不满,一路上都在对我指指点点,说我不讲武德。   “答又不答,说又不说,告诉我你要去干嘛总行吧。”他抱着手臂跟在我旁边,不满的说道。   我这会已经没什么闷气了,于是我就答了。   “找涩泽龙彦,顺带找我的车。”我开口说道。   “这么说,那辆车还是你的咯。”阿真抓住了他更感兴趣的部分,“他人谁啊?把你坑那么惨。”   “他叫费奥多尔,我们算是预备朋友的关系。”我用袖子擦了擦脸,开口说道,麻醉剂的效果已经开始消退,乏力的感觉开始消退,一些忽视的痛感也蔓延了起来,“不过现在他挂科了。”   “但吃亏的是你,直接被人从车上扔下来了。”阿真毫不客气的吐槽道。   “只要我能和你聊天,那他就是输了的那个。”我无视了他的吐槽,看了阿真一眼,接着说道,“如果阿真这次依然打算做些有趣的事的话,就跟我一起走吧。”   “我这不是一直跟着呢吗?”阿真吐槽的语气带着些无语,“不过说实话,我确实有件有意思的事想做——等下,你找涩泽龙彦做什么?”   “解决你身上的问题。”我回答道。   阿真露出了扫兴的表情。   “这听上去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可以在路上给你讲故事。”我开口说道。   阿真看上去更无语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我觉得我这样很好啊,算不得什么问题。不如这样吧——”   他突然拦在我面前,让我被迫停下了脚步。我有些疑惑的看着我,而眼前的异象般的少年却露出了一个称得上狡黠的微笑。   “上次是你带我做了你想做的、有趣的事。礼尚往来,这次轮到我怎么样?”   我眨了眨眼睛。   “你想做什么?”   “变成人。”他轻松的说出非常超出常理的话,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上次探寻完真相就被迫消失了,这次在找到你、等你醒来的过程中我想了很多很多很多事情——杀掉你是个骗局,可不杀掉你也迟早会消失,还要忍受那种脑子里全是别人强加想法的、虫子在骨头上爬的感觉。如果不想什么都不做、也不想选择轻松却无趣的那个,那么我该做些什么好呢?然后,我想到了答案——我要变成人,至少,要是真正独立的,可以支配自己的存在——这听起来很有趣很厉害啊。”   “我听说过异能体的存在。”我会想了一下过去听说过的事情,开口说道,“确实有不依靠他人的异能,自己独立自主的异能体,可具体原因我也没有探究过。”   跟我有着同等知识的阿真也明白这点。   “没关系,我们先从涩泽龙彦身上入手。他到底怎么办把我变成这样的?说实话我还蛮好奇的。”阿真轻松的讲道, “不受他影响的时候有点像睡觉的感觉,既然睡醒了当然要找点事干。”   “那就这么办吧。”我答应的阿真的提议,“你想做些什么?”   “先说服涩泽龙彦保持异能力常开吧。”阿真开口说道,“这样我就有时间慢慢研究了。”   “涩泽不会配合的——”我的话说到一半,然后停住了。阿真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帮我说出了剩下的话。   “不配合也没关系,让他不得不配合不就好了。”   或许是因为阿真是我的异能力,我大致能猜出他想做些什么,于是我开口了。   “你不会是想放风筝吧?”   “嗯,没错。”他点点头承认道,“人在需要自救的情况下,就会拿起武器反抗,只要让他一直出于威胁下,就不得不一直开着异能力自保了吧。”   我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不使用异能,他就打不过你。而使用了异能,他又打不到你,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还真是放风筝啊。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   “会把人家涩泽龙彦膈应死吧。”   “第一步当然是好声好气和人家商量啦,他看上去蛮寂寞的,说不定也想找点乐子就帮我了呢?对了——”说道这里,阿真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成功了你就是普通人了,你不会舍不得你的异能力吧?”   “我还好。”我没什么犹豫的回答道,“没来这的时候也没有阿真呢,过去没异能力也活的挺好的。”   “过去?”阿真抓住了重点。   思考这个问题并没有花费多久,我很快开口告诉了他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情,重点解释了那个世界没有异能力的事情。阿真一副思维升华的样子,或许对一个年龄只有两岁的异能力来说,这种事情还是太难理解了。   阿真想撇清我跟他之间的联系。在刚了解这件事的一刹那,我确实有些接受不来。但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常态,得到的东西总会失去,与生俱来就拥有的东西是这样,突如其来得到的宝藏也是这样。   我并为此不难过,因为阿真本来就有选择的权利,他就是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我的想法会阻碍做他想做的事,那我的想法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阿真依然对雾区的异常表现的十分在意,不想被发现自己的注意力不集中,于是我开口回答了。   “之前你的感觉没错,距离我们上次见面确实没过多久。”我开口回答道,“但如果这是四年后的涩泽龙彦,比原先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阿真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彻底理解了我的意思。   “你是说,这里的时间是四年后?”这会儿,他对穿越时空的设定接受良好了。   “是另一个世界的四年后。”我简单的纠正了一下,“跟我们所在的世界差不多,但对标时间的话就要多上四年了。”   阿真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那你打算回去吗?”他开口问道,没说回的是哪,我却本能的推测出他指的是哪里。   我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   找到费奥多尔、找到涩泽龙彦、找到我的车,这三件不同的事情其实可以被归纳为一件事情,因为是费奥多尔开走了我的车去找涩泽龙彦的,这两人一车绝对在一个地方。   而在寻找的期间,阿真对我被费奥多尔坑的贼惨的事情进行了嘲笑。   “别笑了,是我太笨了好吧。”寻找涩泽龙彦的路上,我有气无力的开口道。   “这不是笨不笨的问题,一看就很危险的人,不该直接远离吗?为什么会想着给他朋友间的信任,我不明白。”阿真真情实感的提问道,显然完全不理解我的做法。   “因为这就是笨不笨的问题啊。”我认真的反驳道,“费佳很有趣,他什么都懂,你说什么话题他都能接的上,即便表述的没那么清晰他也能get到你的意思,而且能很轻松的讲出你的观点和想法。过耳不忘,永远可以复述你说的任何一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娴熟自然的接你的梗,并且会恰到好处的否认你,就像真正的朋友那样。即使最开始知道对方是有所图谋,也会被他自然的表演骗过去。然后我就产生了‘哎呀,好想和他继续聊天啊,只要让他放弃自己的计划,我们的关系就会继续下去了吧’的想法。”   我一边同他聊天,一边带着阿真朝某个方向走去,雪渐渐变小了,但雾气依旧弥漫。 第268章 面团   阿真被我的说辞吸引了注意力。   “他真这么厉害?”   “智商、情商、表演才能都没的说,而且他观察力惊人,是真的能看出你的想法。”我给出了肯定答案。   “心动了,我想去找他玩。”阿真迅速说道。   “不愧是你。”我真情实感的表示道,接着讲了后续。   “——你知道书页吧,那个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书页在我手上。费佳想得到它,大概是想依靠这个神奇的纸张完成一些计划之类的。所以一直和我维持着友好关系。   “那很奇怪啊,如果他想从你手中获取书页,为什么早不动手?”   “这不重要,他怎么想的都无所谓。”我说出了我的想法,“或许担心我有隐藏的实力、自己不知道的变量,也可能是看中了阿真你的才能——总之他没这么做就是一个事实,原因无关紧要,我对他的考量没兴趣,我只要确认他一时半刻不会动手,可以把朋友关系持续下去就够了。”   “不愧是你。”阿真表演了一个原话奉还。   这算什么不愧是我,我明明什么都失败了。   我这样想着,没把这个想法表现出来。   凡事都有契机——目的达成、变量出现、产生分歧……只有情况发生了变化,才会导向如同现在一样糟糕的局面。在我和费奥多尔的关系没有转变的情况下,他不太可能突然拎刀把我杀了拿我的遗产跑路。就算真有这么一个时间,选在到海参崴的时候或者即将到海参崴的时候都是更好的选择,总之不在现在。   ——我一直有着这样的认知,所以从不着急前往那里。虽然这只是我滞留在这的一小部分原因。   我跟费佳本来可以和平共处更长的时间的。   如果涩泽龙彦没出现的话。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事实就是这样,涩泽龙彦长得帅、能力强,说话风格虽然怪了点,却是一个颇有才华的宝石收藏家,我觉得费奥多尔说不定会因为更喜欢他,就抢了书页跟他跑路——啊,他真这么做了。”我接着讲述着我的心路历程。   前面还说自己不是小孩没兴趣听故事的阿真听的津津有味,一副期待后续的样子。于是我满足了他。   “我在新闻上了解到了露西亚东部的反常起雾和异能力者自杀现象,所以知道了涩泽龙彦就在这里,而且在我们附近。如果我是费佳,我说不定会和这个特别的异能力者交涉一番,做些什么。我不想让这件事发生,所以要让这个计划扼杀在摇篮里。”我继续说道,开始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要低落下去。   “比如先下手为强,背着他自己先去找涩泽龙彦,‘我先下手你就没机会下手了’,这样?”阿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看见我晒干沉默的样子后,才不怎么诚心的补充,“没事了,我胡说八道的。你接着说。”   “……对。”我呼出一口气,承认了他的说法,在阿真意外的神色下接着说道,“我当时跟你是一个想法,那会儿是我先一步联系了涩泽龙彦的,我邀请他做我的跑团搭子,接着做了他的kp。”   “……你真这么做啊。”   “先下手为强嘛——有一说一费佳编的程序还挺好用的。他对跑团有点兴趣,当时玩的很久尽兴,复盘过程也很有趣,我还存了U盘……扯远了。可惜他没过多久就厌倦了,接着长期离线,提桶跑路了。不过在此期间我也了解了他的心理诉求,然后反推了费佳的做法,写了篇以费佳为主角原型、以涩泽为反派原型的模组。”   “充满雾气的小镇,需要对抗自己的二重身——元素拉满,我写的很隐晦,完全可以当成有特殊设定的正常模组玩耍,一般人看不出什么的,但如果是费佳的话,一定知道我在说涩泽龙彦。这样一来,他就知道他不可能依靠涩泽龙彦干掉我了。”我沿着手机定位的指引拐了个弯,接着说道。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对,所以我是个笨蛋。”我无可奈何的说道,“错估了费佳的想法、错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最后事与愿违了。”   我感觉阿真看了我一眼。一路上,他都是相当配合的跟着我,没对路线问题提出质疑。这说明,这个方向与涩泽龙彦所在的位置是匹配的,我在顺利的深入雾区内部。   “所以,你现在想怎么做。”阿真提问道。   “找涩泽龙彦,先解决你的问题。”我开口回答道。   “这没必要。”阿真懒散又随意的否认了我的想法,“我自己怎么样我心里有数,你还是先把你自己的问题解决了吧。”   拥有独立意识的异能力显然不希望我插手他的事。   “这样的话,那就先把书页拿回来吧,得去找我的车。”我按照他的意思改变了主意,重新回答道。   “都快到中心了,不需要代步工具了吧,直接去找费奥多尔不行吗?”阿真奇怪的问道。   ……你在说什么啊?   我本来想这么说的,接着突然在一瞬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我看着阿真,战术性的停顿了一下。   “我买了一个二哈的抱枕,那个抱枕很好用,拆开拉链就会变成一条毯子。”我开口说道。   阿真安静的理解了一会儿,然后理解失败了。   “你在说什么啊?”他大为不解的询问我。   我咳嗽了一声。   “那个抱枕在车上。”接着含蓄的解释了一句。   阿真再次开始理解我说的话。   终于,他艰难的开口了。   “你该不会是想说……那张纸被你藏抱枕里了吧。”   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阿真战术性的沉默了。   “那费奥多尔拿走的那张纸是……”   “普通的演草纸,裁了跟书页一模一样的大小,一纸多用,有备无患。”我解释道。   “所以费奥多尔其实被你骗了?”阿真询问道。   我被这个“骗”字弄得破防了一瞬。   “我没骗他。主观上和客观上我都没这么做过。”我郁闷的说道,“我希望他能跟我做朋友,所以一直把事情往这个方向引导。”   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绝对是他的问题。   阿真看了我一眼,用眼神表示着“那你引导的挺差劲的”的意思。   “那你引导的挺差的。”他似乎不满足只用眼神表达,又开口对我强调了一遍。   我更郁闷了,默默闭麦,盯着定位埋头往前走。   “除了把写好的模组给他看,你还做了些什么?”走了一小段路后,阿真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几乎在阿真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我停下了脚步。手机内,两个GPS定位重叠在一起。灰绿色的SUV停在了路边,就在我面前。   自带导航的车自然可以自定位。我的手机绑定了这辆车、共享了他的定位,根本不存在找不着车的情况。   八辈子没用的开锁技能在此时派上了用场,我捡起生疏的技能,用纪念品徽章上的别针通过锁孔打开了车门,二哈抱枕就摆在后座改造的小床上,我把它拎了出来,取出了其中的纸张。   “我把这个模组也分享给了涩泽龙彦,”我开口说道,回答了阿真先前的问题,“——然后邀请他进行一次面团。”   “他觉得我的模组写的还算有趣,所以他同意了。”   即使让费奥多尔了解到“我知道涩泽的存在”的事实,他依然可能不为所动的继续计划。   要彻底毁掉这个计划,得让涩泽龙彦变成他的敌人才行。   //   结冰的喷泉旁,涩泽龙彦将淬着麻醉毒的刀子没入了费奥多尔的胸口,看着他的临时搭档的表情逐渐变得错愕。   “游戏还不错。”涩泽龙彦开口说道,“很好的roleplay,费奥多尔君。”   “晚安了,阿普尔小姐。”   追寻奈亚足迹的邪/教/徒利维坦将引导玩家的主角阿普尔杀害,将淬毒的刀子插入她的胸口,使整个小镇破碎。阿普尔能清晰的看见顺着刀身流淌的鲜血。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弥漫的雾气将会在某个时刻散去,名为自己的杀手依然盘旋着、扼杀掉堕落的人。   那一瞬间,费奥多尔想清楚了许多事情,咳嗽着笑了起来。   “真是……”他咽下的略显懊恼的下文,仿佛没有受伤一般,坦然的说道,“但是……事情还远没有结束,我不会死掉的哦。”   “哦……你这么想的吗?真是乐观的认知——廉价的幻想。你没有同伴,没人会来救你的。你会和所有平庸的人一样在无助中死去,”涩泽龙彦不紧不慢的说着,一副对一切都兴致缺缺的样子。   “放空自己的闲暇时光到此为止了,果然……这里也什么都没有。”他自言自语的说道,看了被血和雪覆盖着的费奥多尔一眼,“你提供了很好的情报,费奥多尔君。接下来我会去横滨看看的,可惜,你要缺席了。”   “我向来按时到场,涩泽君。”毒素开始在身上蔓延,费奥多尔早就支撑不住的摔在了地上,显得难以维持风度,但却称不上失礼。   涩泽腾升起一种浅淡的意外的感觉,又很快消失无踪,他没有理会,将负伤的几乎必死无疑的费奥多尔留在了原地。   “就算这样,也没什么好期待的。”他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   我半个身子探进了车里,从常备的药箱里拿出止血剂和绷带,思考了一会儿又挑了几种解毒剂,最后把它们全部放回了医疗箱,把箱子整个拿走了。 第269章 之后   “拿这些东西……怎么?你还想去救你的‘好朋友’吗?”阿真看着我的动作,开口询问道。   “他挂科了,所以不是朋友。”我开口纠正道,转头看阿真的时候,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跟我保持了相当的距离,我有些纳闷,但还是接着讲了下去,“我只是想再试一次。”   “试什么?”阿真抱着手臂提问道,在浓雾的遮掩下连身形都看不真切,更别说表情了。   “试试看这个计划能不能补救一下,让它失败的的不那么彻底。”我开口回答道,摁紧医疗箱的卡扣,“也想看看我能不能被理解一次……说不定可以呢。”   人与人之间是不能互相理解的,这点绝对没错,正因如此,人们会反过来渴求理解。无论使用怎样的方法,只要能被理解,只要有这么一次就好了,只要有这样的希望,人们就会不由自主的执行。我也不例外的。   如今的模组的走向拐到了坏结局,涩泽龙彦很可能会走他最喜欢的那条路线,将淬毒的刀捅进费奥多尔的胸口。   虽然没什么好处,甚至还显得有些有病,但我还是得去救他。   救人强迫症是这样的,只要觉得自己做得到,即使这么做毫无好处,也会完成“带着医疗箱去找他”这个动作。   这个毛病在多数情况下也没有纠正的必要——助人为乐可是被写进幼稚园课本的正确,更别说我是个惩恶扬善、匡扶正义的调查员——所以到了需要被纠正的时候,我也纠正不了了。   与谢野医生和我讨论过这个问题,她说这种强迫性的救人行为大多出自于对自身的自我补偿心理。需要帮助时得不到帮助,于是在有能力后就会通过帮助别人来填补内心情感需求的空缺。她对我也是这么判断的。我把这个结论往我过去的经历上套了一下,感觉她说的挺准的,却似乎又差了点什么。   ——如果不带有强迫性,这不算坏事,但我这种没法完全自控的就有点过头了。这样下去会出麻烦的。与谢野医生当时非常认真的对我说了这些话。不能将救人的能力准确的用在正确的地方,对侦探社社员来说是很危险的。   我当时没太在意,觉得自己还是有判断力的,为了救人一换一什么的事情应该做不出来。现在倒是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了。连费奥多尔这类人都想去救,我可能真会因为这个毛病惹上大麻烦。   但我还是这么做了。带上了医药箱,即使非常清楚救下他根本没有好处,还会显得自己脑子有毛病,但我还是这么做了。   ……说不定真的有毛病。   有就有吧,问题不大。   “我和费佳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制定了一个计划,并且自诩已经足够了解对方而坚信自己的计划能成功。结果事实证明我们的关系比聚乙烯还塑料,明明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结果谁也不了解谁。”我郁闷的讲述着,本来是郁闷的,结果讲着讲着竟然觉得有点好笑,“我当然不甘心啊,所以我想再试一次。如果费佳真的也被捅了一刀,我猜他也是不甘心的。既然我们都不甘心,或许在这会儿就能互相理解了呢?”   只要费佳能够理解我,他就知道我会来救他——他最好能理解我。如果他在最后依然做出了错误的判断,选择依靠自救返回车辆,与我错过。那他就活该死掉。   “不过故事发展的应该没那么快,我们先去找涩泽龙彦吧。”我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从车上跳下来,拎着医疗箱朝阿真所在的方向走去,“——先做你想做的事,然后再去找费佳。”   “等我做到了之后呢?”看见我的动作,阿真往后退了半步,接着突兀的开口问道。   我被他的行为弄懵了,停在了原地。一时有些失语,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嗯……我请你吃螃蟹?”   “说话算数——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被螃蟹吸引了的阿真停顿了一会儿,略显懊恼的说道,“我是说你怎么办?你会失去才能的。”   我没想到他会关心我的问题,他在这会儿选择发问,就证明他是非要这个答案不可了。搪塞是行不通的。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得不思考起来。   “换个和谐点的地方待着?总之要小心谨慎一点了,调查员这种高危工作应该是不太能做了,社长那关就过不去。”我接着回答道。   “之后呢?”阿真询问道。   “……”我沉默以对,什么也没回答。   阿真没等到我的下文,没再接着提问,而是替我回答了它。   “你要回去到最开始的那个地方念书,对吧?那里不需要拥有异能力,比横滨更适合你。只要在书页上写故事,就可以轻易做到这点的。”   很好的答案,完美复刻了我的思路。在阿真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确是想到了这个答案,但却在即将答出口前沉默了。不知什么缘由,我对自己的想法犹豫了。   莫名有些说不上来的心虚,我忍不住偏过头。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些什么。   “那个再说啦……”我保持着心虚的心情讪讪的说道。   另外,还有……   “我一直认为阿真是独一无二的。”我略过方才的心虚,轻声说道,“阿真是独一无二的,不需要做什么‘让自己和我不一样’的事情也是。”   “所以由你来做是吗?你想一走了之,觉得我跟你不在一个世界问题就解决了?”阿真抱着手臂反问道。   明明从没明说过自己的想法,阿真却可以轻易的说中呢。   我在心里感慨着,此时阿真却显得有些恼火。   我有些纳闷,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我到底哪句话惹他生气了。   “至少比乱吃东西强。”我只好回答道,“我了解过异能体的概念,在异能力者死后,他的异能是有可能独立存在的。”   独立于人存在的异能体确实不是虚构的传说,港口黑手党曾经的准干部兰堂就是。他是超越者阿蒂尔·兰波的异能力,却在兰波死后,独立于他存在了两年。除了过分怕冷以外,与普通人没有任何不同。   既然有这样的先例,那么阿真也能做到才是。   “要是这么做了你就会死的话,我还不如乱吃东西呢。”阿真好像被我气笑了,说起话都带了些讽刺的、咄咄逼人的态度。   我更茫然了,被他的样子弄懵,完全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   “可我不会死啊,我可以写故事回——”我开口解释道,结果被阿真打断了。   “那你还不如死了。”他冷声说道,打断了我未尽的话语,仿佛在压抑着怒火,“想当然的说那么多,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想的。”   我愣住了。   “……你不想和我一样,你想做人。”沉默了片刻后,我压抑下那些不妙的想法,我复述了他曾经说过的话,末了觉得说的有点少,又补充了两句,“还有讨厌我,想要杀掉我?”   虽然觉得后面两句阿真只是随便说说,但万一我误解了呢?   阿真好像又被我气笑了。   “如果哪天我真杀了你,绝对不全是涩泽龙彦的责任。”   我在脑内缓缓的打出了一个问号。   最后的最后,我得出了某个荒谬的猜测,试探着问道。   “你是,不想让我回去吗?”我开口问道。   阿真很不爽的磨着牙,不情不愿的开口了。   “我想让你留下来陪我。”他的声音含糊的几乎要听不见了,“在几亿人里找四个人……太麻烦了,你在我就不用找了。”   我完全没料到阿真会这么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   “原来如此,我会纳入考虑的。”我点了点头,然后回答道。   “什么……意思?”   “直接做出决定是非常不负责任的。”我认真解释道,“就是说,我还没考虑好要怎么做,如果加上阿真的愿望的话,我会更考虑留在那边。”   几乎在我话语落下的一刹那,阿真的所有恼火的、不满的情绪都消失了。   他接受了我的解释,再次后退了半步,与我拉开距离。   “行,我了解了。”他无比平静的说道。   现在的我看不出来他在生气了,但我觉得这比刚才他生气那会儿还可怕。   我开始有种焦躁的、不安的预感。   或者说早就有了,只是现在完全没法忽视了。   ·   阿真被我气走了。他说他怕自己再不走会忍不住杀了我。   “不找涩泽龙彦做实践了吗?”按捺住那种令我不舒服的预感,我试图用各种理由劝阻他。   “你闭嘴,我自己去找。”阿真怒气冲冲的打断了我的话,想刀一个人的眼神完全藏不住,“不想和你这种人靠那么近了,你干你的事去,别来招我。”   想提出的问题卡在了喉咙中,没有任何机会说出口。   阿真退后了两步,融入了雾里。他刚才就和我保持了相当的距离,消失的特别快,在弥漫的雾气中找不到人影。   这种情况下这么可能放着不管,我完全没听从阿真的话,立马追了上去。   弥漫的雾气将能见度变得特别低,我连阿真的影子都看不到,更别说顺着追了。所谓的寻找的过程,也就是凭直觉瞎晃。   幸运却不幸的是,他最后真的被我追到了。阿真站在只剩枯木的花坛之上,手上拿着破碎的玻璃碎片,似乎没想到我会追上来,神情上有些意外。 第270章 救助   宝石的碎片已经不拘泥于手臂这点位置了,它们在他的脸上、身上、裸露的和不裸露的一切表面上浮现,再仿佛从未存在般隐去。   他看着我,露出了我不太能看懂的表情。   “我讨厌你。”他开口说道。   “阿真……”我倏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他咬住了锋利的碎片。   宝石碎裂的声音清晰的在我耳边回荡,下一刻,阿真消失了。   我感受到了异能的回归。   那种回归并不完全,带着某种滞涩的、如同掉线网络般的感觉。这种情况超出了我的预料,在我写的模组中、在我所准备的应对策略中,从来都没有包含这个环节。   我想过糟糕的情况,我可能不得不与阿真对立,最后用芥川曾用过的方法使他回归,让模组可以继续推进。我为所有失败的可能性写下注脚,再思考着应对的策略。我考虑了我能想到的无数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过这种。   到底是为什么呢?在什么都没有完成的情况下,他为什么会打碎自己的宝石呢?   异能力是灵魂的基底。如果我和阿真的意志源自于同一样东西,那么我现在发现了——   人可能连自己都不能理解。   我接近花坛,被薄薄的积雪绊的踉跄。直到触碰到冰冷的石台,大脑才再次开始运转。   阿真让自己消失了。   这个早就等于事实的认知充斥在我的脑海中。   原地只有被砸碎的玻璃瓶,碎片散落在地上,花坛上,在我碰到的瞬间就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天气太冷了,连血都没流下来。血腥味弥漫在这片枯萎的花园之中。   我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所有的变化都有其契机的,让阿真抛弃自己的愿望打碎宝石的原因一定存在,只是我还没意识道。   我试图进行思考,可无论是脑海里还是外面,一切都是的空白一片。被不知名的胶质填满,塑造出窒息的感觉。   我反复复盘着阿真的行为,上次的、这次的,一遍又一遍。   阿真与我有相似的喜恶。   他讨厌这种控制感。   他想与它对抗。   他能很清醒的认知想法于实质。   ——所以他对我说他心里有数。   原来是这种有数吗?   在出问题之前打碎自己的宝石一了百了?   我逐渐触碰到答案延伸的触须。   ——阿真不能靠近涩泽龙彦。   在我晕倒时等待我醒来、用着与旁人无异的态度同我说话,他起初的表现实在是太淡定自若了,以至于令我忽视了在这片雾区中最重要的设定。   ——被分离的异能力会杀掉他的持有者,阿真之所以没动手,只是他忍耐下了罢了。   涩泽龙彦的异能力所激发的杀意会让他变得不自控,似是而非的话语也能挑逗他的神经。中心聚集的异能宝石会让他焦躁,越接近影响就越明显。   我突兀的意识到了一件我早就知道的事情。   ——找到费奥多尔、找到涩泽龙彦、找到我的车,这三件不同的事情其实可以被归纳为一件事情,因为是费奥多尔开走了我的车去找涩泽龙彦的,这两人一车绝对在一个地方。   当时的我们已经找到车了。   那时的阿真的自控力还剩多少呢?   我的心脏开始坠落。   他或许早就到极限了,所以才会拒绝与我靠近,用着过于突兀的态度问出那些问题。   他知道他想做的那些事可能做不了了,所以他想听听看我的答案。   然后他说,他讨厌我。   ……   窒息的感觉逐渐转变成了逃避般的生气。   只说一句讨厌我就跑掉也太恼人了吧。不高兴了解释也不解释就让我猜,窝里横组上大分是吧。   我在心里对阿真的做法指指点点,非常想把他拽出来晃着他的肩膀狠狠的说他两句。   想告诉他“我讨厌你”这句话是不能随便说,就算是我听了也会难过。   然而,这种事情只能想想,我根本做不到。阿真没法像普通人一样展现自己的想法和情感,该高兴的时候高兴,该生气的时候生气,只能压抑自己的情绪,在一切失控前一了百了的让自己消失。我也只能被迫接受这个结局,想改变什么都来不及了。   ·   然而故事还要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摇晃了一下身体,站了起来。   抛开茫然的、不知所措的心情,只看待故事本身,一切的发展依然在可控范围内,如果对手还是涩泽龙彦和费奥多尔,这已经很难得了。   我拎起不小心扔在地上的医疗箱,朝花坛中心的喷泉走去。   血腥味的源头,费奥多尔倚靠在喷泉边,积献血在积雪上染成花,他的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活着。   不但活着,他甚至还是清醒的,在我靠近后,他睁开了眼。   “真是了不起啊,禾泽君。”他气若游丝的说道,露出了微笑,“我看见你的异能力自杀了。『龙彦之间』带来的影响是客观的,他却不愿意杀掉你。所以选择了自杀,是吗?即使是涩泽君本人来了也会大吃一惊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费奥多尔说出了和我想的一样的答案。   哪壶不开提哪壶。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真的很想哐哐给他两拳。但一瞬间过后,我却没有任何想法了,我的内心异常平静,总归是什么都没做。也可能是被阿真占满耗尽了,无法再思考其他。   “现在这种局面,你应该说点好听的话哄我高兴才是。”我毫无感情的说着威胁的话,却没有丝毫兑现他的欲望,我看着他,想要让自己获得足够的诸如愤怒憎恨的情绪,但答案却是遗憾的否定。   明明对方做了背叛的行为,甚至要加害自己的性命,我却谈不上有多生气。   费奥多尔叹了口气。   “果然是错估了你啊,禾泽君……不过不算太迟。你对这一切都早有预料吧?”他这样说着,好奇的模样表演的恰到好处。   我回想起我那崩的妈都不认识了的计划,感觉有些窒息。   “是。”我开口回答道,蹲在他面前,抬开他的右手,使伤口裸露出来,低头打开医疗箱取出伤药、棉片和绷带,“我早就知道你会和涩泽龙彦见面了,他会捅你一刀也是我推动的。”   “我知道。”费奥多尔垂下眼睛,或许是因为受了伤,声音和气息都比较微弱,“看到你的宝石自己碎掉后就全理解了。虽然还没证实,我拿到的书页也是假的吧?”   我抽出插在费佳胸口的刀子,在并迅速做了止血,手法专业且粗暴,多少带点报复的意思。这个过程显然挺疼的,费奥多尔的脸都白了一个度。   “嘶……要是我是你,在做了这样的计划后一定会取走医疗箱,没有其他的落脚点,回去的我只有死路一条。”费奥多尔接开口说道,“话虽如此,想要自救也不止一种方法,就像你想杀掉我也不会止步于此一样。所以——”   “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禾泽君。”费奥多尔看着我,似乎是真的感到不理解,真情实感的不理解。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道通过公式推倒出的结构古怪的数学题答案,一边觉得它是对的,一边又不理解答案为什么会长这样。   “我在救一个狗东西。”我绷着脸回答道,把固定好的绷带剪断,“你不该问这个问题的——如今发生的一切我都写在模组里了。故事明明可以不这样发展,但凡你愿意翻翻我写的……算了,现在说这些没意思。”   “原来如此,这一切果然都在你的计划之内吗?”费奥多尔用着恍悟的语气开口道,依然带着表演的痕迹。   我翻找对症解毒剂的手顿了一下。   “我没有计划。”我停下动作,抬头看着费奥多尔的眼睛,距离足够近的情况下,他人的瞳孔是可以倒影出自己的身影的,“我不会推进计划,只是为了阻止几件事而写了个模组罢了。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我擅长的是这个——我写的模组从来没玩崩过。”   费奥多尔缓慢的眨了眨眼睛,露出了我没法看懂的微妙神情,不再言语。我压根就不想看懂,暴力行医做好急救后后就把他丢那不管了。   “救人救倒底吧,禾泽君。能送我去找医生么?”某个自作自受的始作俑者毫无自觉的要求道。   “没接着捅你两刀就不错了,我现在已经成冤种了,别得寸进尺。”我毫不犹豫的拒绝道,把医疗箱塞到他怀里,然后起身准备离开,“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不愉快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干脆趁此机会,我们一拍两散吧。”   虽然不知道起初连我写的模组都不愿意看的费佳如今为什么会信任我的救助,但我如今的情绪确实很糟糕了,这种说过的话、创造出的故事不被当回事的糟糕感觉,再加上阿真的消失,我现在的心情差到了极致。不想相处、也不想报复,只想让自己滚蛋。   “因为我没达到禾泽希望的预期吧。”费奥多尔无视了我“一拍两散”的建议,自顾自的开口说道,“配合你的期望,或者完全打破你的期望,至少要做到一样才能让你满意,对吧。”   我一言不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真抱歉让你失望了。”费奥多尔轻声说道,“以后不会这样了,我该转变对你的判断的,不会再给你阻止我的机会了。”   这样的话语格外有冲击力,至少是足够吸引我的注意力了。   我短暂的打消了离开的念头,低头盯着这个靠坐在结冰喷泉旁的伤患。 第271章 龙彦之间   “一般人遇见这种情况,会恼羞成怒的吧。”我开口说道,“计划被自己看不上的小人物毁掉——一般人都会感到恼怒吧?为什么你不这样?”   “一般人也不会救助坑骗自己的人呢,禾泽不也这么做了么?”费奥多尔轻巧的反驳道,“会这么做的禾泽已经不算小人物了。事实证明,任何没有真正了解你的人都没法预判你会做什么,就只是这点,你已经赢一半了……说远了,总之,禾泽先送我去找医生吧。”   “我还没答应呢。”我开口拒绝道。   “雾气快消失了,等到路人从另一片雾区中回来,我们这个样子可就解释不清了。”费奥多尔好声好气的对我说道,“当然,禾泽可以把我丢在这直接离开,那样的话,等我被调查局抓住后,第一个供出的就是你。”   非常淳朴的威胁,使我停下脚步。   “你是不是忘了我有书页兜底。”虽然这个威胁确实让我犹豫了,但我依然表现的并不在意,拎出一个唬人的、极具说服力的理由,保持着一副平静又无语的样子,“需要帮助的话,好歹提出一些具有诱惑力的报酬啊。”   费奥多尔做出思考的样子。   “『龙彦之间』的真相,怎么样?”接着,他慢吞吞的开口道,“禾泽君的异能体和其他人的很不一样,目睹了异能力的自杀,应该会感兴趣的吧。”   『龙彦之间』?涩泽龙彦异能力的名字?   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么久过去了,我竟然是第一次知道涩泽的异能力叫这个名字。   龙头战争之后,政府有意遮掩涩泽龙彦的存在,没有政府的委托,侦探社也没理由插手后续的事情。所以,即使那场战争的结局也有我的见证,我却连涩泽龙彦的异能力具体叫什么都没机会了解。   “真奇怪,”我皱着眉头说道,“你明明是清楚我想要什么、会怎么做的,为什么会走‘被捅一刀’的结局呢?”   费奥多尔只是虚弱的笑笑,没有回答。   跑团跑一半就放人鸽子算是涩泽龙彦的常态了。他在模组故事结束后就迅速离开,说明根本没有见我是打算。拒绝了费奥多尔后,我也不可能迅速找到涩泽本人。那么,要想知道异能相关的事情,答应费奥多尔是最直接迅速的选择。   于是我把他拎回车里了。   雾气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消失的。在雾气彻底消失的一刹那,我的异能力才回归完全的正常。   在此期间,我倒是想起了询问费奥多尔异能的事情。   不仅是我,他的异能力似乎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   “可以理解为特性吧,就像禾泽的异能也不愿攻击你那样。”费佳是这么解释的。   一般情况下我是没兴趣深究的,但这关系到涩泽的异能力,涩泽的异能力又关系到阿真如今的问题。所以我得探究。   ·   诊所找的是当地隐蔽又有口碑的私人诊所,那位医生精通英语,跟我交涉的很顺利。就是有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发现我不会说俄语后,就开始忽悠费佳把我打包卖了。人口贩卖的卖。   他并不知道不会说和听不懂是两个概念,这点我也没辙。最后只能为当地的执法机关做出些贡献了。   “禾泽君果然听得懂俄语。”端掉国外的人口贩子组织、做了一次国际友人后,费奥多尔如此评价道。   “嗯,我听得懂。”我心不在焉的承认道,翻找着从网上搜集来的资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那是两码事。”费奥多尔简单的纠正道。   我没太留意,接着翻我的资料。   起雾事件后,与费奥多尔一拍两散的决策被『龙彦之间』的信息阻拦的进程。为了获取这些信息,我答应送费奥多尔就医,来换取与龙彦之间有关的情报。   结果就如前面所说,遇到了一些不愉快的小插曲,那个私家医生是个人贩子组织的牵线人,为了解决掉人贩子和医生,我和费奥多尔又联手了,他负责帮我找出背后的组织,我负责处理后续把他们打包送去当地执法机关门口。   在这期间,没找到靠谱的医生,本身就贫血又被捅了一刀的费奥多尔开始持续发烧。这当然不关我事,可他烧到没法说话,答应好的情报也没告诉我。   没人逃得掉沉默成本,我不做冤种也没人替我做冤种,于是我只好就地学医帮他治病了。   防止伤口发炎、确定退烧药的计量,盯着他喝热水睡觉什么的。过去的工作使我很有医疗经验,从战地急救转变为常见病治疗也没太多难度,抱着治死了算费奥多尔活该的想法,我成了说明书战士,依靠网络的力量给他看病开药。   最后他竟然被我治好了!   我跟费奥多尔之间绝对有一个人天赋异禀。   “——当初那个人贩子医生,该不会是你故意的吧。”半个月的治疗经历让我和他缔结了比没有强点的医患情结,一拍两散的想法也从毫无转圜余地的状态变成了“随便吧,财产分割好麻烦”的心理。多数时间里,费奥多尔还是很能拿捏我“再而衰,三而竭”的做事规律的,我怀疑他是故意的也不无道理。   “至少生病不是故意的。”真的很容易生病的费奥多尔变相的承认了这件事。   这都是两周前的事情了。两周后的现在,费奥多尔脱离了病弱状态,信守承诺的告知了我有关『龙彦之间』的情报,并且因为我匮乏的异能知识储备,他还很耐心的附带了不少科普内容。   我的思维得到了升华,宛如突然捡起理科课本还要求闭卷考试的美术生,茫然且废物。   这可不行,为了在实现阿真的愿望,我得对异能力的性质和概念有着正确的认知和运用才行。   于是,我开始对异能力进行非系统的学术研究了。   “道理我都懂,但禾泽为什么会想着分离自己的异能力呢?这没什么好处吧。”在我忍着头疼拜读异能力相关的学术论文时,费奥多尔突然开口问道,弄得我有些诧异。   怎么说呢,自从他病好了之后,我们的对话频率早就从正常降到了零。   我是没兴趣和陌生人说话的,费奥多尔多数时间沉迷于网络世界,也不与我交流。这样一来,我们两个就无话可说了。在一拍两散很麻烦的情况下,这种各玩各的的状态我还是很满意的,也就没对这种持续下去的情况提出什么异议。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相安无事了几天后,费奥多尔突然打破这个平衡。   可能是玩电脑玩的。   但他问都问了,我不回句话好像也说不过去。   “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难道有什么好处么?”我开口反问道,并不在意费奥多尔是否回答,“我认为他人的目的并不重要,你看我就从不追问你的目的。”   “只是很好奇禾泽为什么总做出和‘明智’无关的决策而已。”费奥多尔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自觉的咬着手指,“很奇怪呢,明明只要更‘明智’一点,就是很难缠的对手了。”   我伸手扯开他的袖子,阻止了他咬手的动作。   “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松开手,开口说道,“要是我是你的话,在了解我想做的事后只会想,‘啊呀,是好事呢,我的计划进度自己就提前了两亿分之一’。”   我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笔记本里的论文上,低下头,回答的声音显得心不在焉:   “别再揣测我的想法了,尊重祝福我就好。”   费奥多尔一时没有回话,他盯着自己的袖子看了两秒,又把视线移到了我身上。   最后,他收回视线,平静的说道:   “你在做无用功,柳叶刀上的论文不可能会教你创造异能体的,真正的技术垄断在国家组织内部,就算全部看完,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甚至是细枝末节的思路都找不着。”   这算是我感兴趣的话题,我的注意力从论文中离开,再次望向了费奥多尔。   “你知道些什么?”我开口提问道。   ·   数天前。   “『龙彦之间』的本质是创造出独属于异能力的特异空间,为了上升至足够的高度,雾区有着极强的排他性,普通人进入雾区后,会处于一种隔离状态,他们在虚假的雾气中,并不能进入真实的『龙彦之间』。”病好的当天,费奥多尔给予了我想要的情报,如此介绍道。   “真是详细的说法呢。”   “这是涩泽君本人说的哦。”费奥多尔轻松的解释道,“空间型的异能力中多数都会有一个规则主宰那里,涩泽君的也不例外。”   “雾区中异能力会杀掉他的拥有者,然后变作涩泽龙彦的力量。”我开口接话道,说出了我了解的内容,“规则指的是这个吧。”   然而我的答案却被费奥多尔否是了。   “不,我认为‘规则’不是这个。”费奥多尔摇了摇头,我盯着他的紫色的眼睛,等待着下文。   然后,他露出了看不懂意味的微笑,给我讲了个我不知道的故事。   “涩泽龙彦一直在期待一位‘天使’的降临,那位‘天使’不会出现对抗,它会是完美且强大的存在,而那些会对抗的异能者,则被他认知为无意义的垃圾。如果『龙彦之间』的本质规则就是令分离的异能力与其持有者战斗,那么,‘天使’是不可能存在的。涩泽龙彦是聪明人,他既然笃信自己的追求,就说明答案不可能是无解的那个。” 第272章 集聚   “那规则是什么?”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然后,他露出了看不懂意味的微笑,给我讲了个我不知道的故事。   “涩泽龙彦一直在期待一位‘天使’的降临,那位‘天使’不会出现对抗,它会是完美且强大的存在,而那些会对抗的异能者,则被他认知为无意义的垃圾。如果『龙彦之间』的本质规则就是令分离的异能力与其持有者战斗,那么,‘天使’是不可能存在的。涩泽龙彦是聪明人,他既然笃信自己的追求,就说明答案不可能是无解的那个。”   “那规则是什么?”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吞噬。”费奥多尔简略的回答道,“『龙彦之间』的规则是将有主的异能力分离,将无主的异能力吞噬。”   “这不是和异能力的杀人行为毫无关系吗?”   “嗯,是啊,毫无关系。”费奥多尔看向我,给出了他的答案,“所以呢,分离的异能力会去杀掉他的持有者不是因为『龙彦之间』的影响——而是它们的本能。”   “……”   这个答案颠覆了我的认知,如果阿真听得见的话也会颠覆他的。但他现在离线了,并不能听见这些内容,所以震惊的只有我一个。   “说是异能力的本能,也可以理解为人的本能。是罪对人的审判。”费奥多尔接着讲道。   “……说点通俗易懂的。”我提出了我的诉求。   情报人员也是服务业的一种,费奥多尔显然不是第一次和我这种理解能力偏弱的人打交道了,很快从善如流的改了口。   “异能力是灵魂的基底,人们对自我厌弃的、憎恶的那部分也会在异能力上展现。当异能力被分离出来后,它有你的全部常识与本能,内心对自我的攻击会直观的体现出来,也就是异能力将持有者杀死的过程。理解了这条性质后就不难发现,内心澄澈没有丝毫污浊的人不存在自我攻击的理由,它会与自己的异能力达成和谐。”   讲道这里,费奥多尔突然笑了起来。   “内心澄澈没有丝毫污浊的人不就是天使吗?涩泽君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很有童趣。”   我没对此做出任何评价,只是在思考阿真的事。费奥多尔提供的情报很有价值,刷新了我对许多事情的认知。   “就算你这么说了,又怎么解释我的异能力呢?”我开口反问道。   “这个我也只能给出猜测啊。”费奥多尔无奈的回答道,“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要由我来判断的话,看禾泽君最后的表情——你应该是被你的异能力抛弃了吧。”   很好的猜测,因为过于准确给我造成了会心一击。   费佳的说辞是说得通现状的。阿真自始至终都想成为独立的存在。他不认为自己与我是统一的,自然不存在什么“内心对自我”的攻击。他抗拒杀意的同时也在抗拒我。在最后的最后,他自己将自己的宝石打碎。做了本该由我完成的事情,将我抛弃。   这个认知令我短暂的心悸,又很快让自己恢复正常。   对话进行到这里,我彻底萎靡了起来,于是我和费奥多尔的讨论也告一段落。   无论如何,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到,我答应了要和阿真一起找到让他成为人的方法,即使他不在了,我也要做足准备工作才是。   于是我开始了对异能力的非专业学术研究。在那天之后,我跟费奥多尔也再没说过一句话了。   直到现在。   可能出现了什么我还没察觉到的变化,费奥多尔开始主动和我说话了。   “你知道些什么?”听完费奥多尔的话,我开口提问道。   “很多。”费奥多尔开口回答道,下一秒,我的笔记本电脑闪烁了一下,短暂的出现了一只掉san老鼠的图标,又很快消失,最后,我的我的屏幕变成了另一幅样子。   显而易见,它被费奥多尔监管了。这样的监管没有持续太久。几秒钟后,我的笔记本里多出了一个文件夹。   “让异能力独立于人的先决条件,创造异能体的方法,你想知道的东西我都知道。”费奥多尔接着说道,或许和他本身的说话风格有关,平静的语气似乎总带着引诱意味。   我点开了那个文件夹,里面的文件不多,光看标题就能辨认出这都是机密中的机密。   “提供给我这些,你想要什么?”我草草扫过那些资料,开口问道。   “是免费的。”费奥多尔仿佛闲谈般的回答道。   这声“免费的”弄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直觉开始敲响警钟,告诉我这种时候顺着他的意思是会有大麻烦的。但这种警钟帮不上阿真,于是我把钟扔了。   “免费的都是最贵的。”我开口说道,“你又想整什么新幺蛾子了是吗?”   “见仁见智吧。”费奥多尔没有否认,“情报无法流通就没有意义,看与不看都是禾泽君的自由。”   看是肯定要看的,但……   “你的目的是什么。”   “让禾泽君打消掉分离异能体的念头,仅此而已。”令我没想到的是,费奥多尔大大方方的给出了答案。   我有些意外,因为费奥多尔的回答是实话。我喜欢简单直白的对话,费奥多尔对此不置可否,但他擅长表演,所以总配合我。对我来说,如果对方愿意这么配合我,我就有交流下去的欲望。即使这段对话可能会导向某种我不了解的危险中。   我眨了眨眼睛。   “如果费佳……费佳的目的是这个的话,那么为什么要这么麻烦。”拗口的本名没能被我念出,我遵从个人习惯讲回了更简略的称呼,我没看文件,而是看向了费奥多尔,“你想让我不这么做,为什么不直接说服我呢?”   费奥多尔似乎愣了一下,接着笑了起来。   “我以为现在的禾泽是不愿意同我讲话的呢。”   我有些茫然了。   “为什么不愿意?”我开口反问道,“你都和我讲了这么久话了,我不是都有回答吗。”   可能是我的话太无法反驳了,某个又准备整幺蛾子的俄罗斯青年的气息凝滞了一瞬,然后叹了口气,认命般的听从了我的意见,讲述起来。   “并不是所有异能力都能变成独立的异能体的,那是只有极少数特殊的异能力才能做到,遗憾的是,禾泽君的异能力并不属于这种特殊,是没法按照一般方式变成异能体的。”费奥多尔开口说道。   “那么你说的特殊异能、还有一般方式是指什么?”我没着急反驳或者询问“那该怎么做”,而是耐心的询问道。   “是能集合异能力的异能力。”费奥多尔回答道,“当异能力聚集到一定程度,他就不再需要以人为载体,可以独立的存在着了。所谓的特殊异能,就是自身拥有集聚他人异能的异能力,复制、夺取、叠加、吞噬……诸如此类,当多数异能力者只有单一才能时,更珍稀的极少数已经可以掌握多种异能了。异能力有了这样的性质,它们的持有者自然也会成为超越绝大多数异能力者的极少数,也就是超越者。”   费奥多尔说道这里,突然戏谑的笑出了声。   “并不是每个能够集聚异能力的异能力者都是超越者,依靠单一异能力成为超越者异能力者确实存在,但也是超越者中的少数的确实只是少数。而这少数当中……算了,这个话题先暂停吧。”   “少数只有单一异能力的超越者,都是异能体对吗?”在费奥多尔要将话题拉回正轨前,我开口问道。   本身准备再次开口的费奥多尔顿住了。他看着我半天都没有说话,时间拉的略久,反射弧走完的我开始不自在了,移开视线解释了一句。   “别理我了,我随便猜的。”   “那你猜的很准呢。”费奥多尔回答道,“说实话,有点意外。”   我不在意他意不意外,等待着下文。   “你的猜测确实很准,异能力能够集聚,这个性质不算冷门,也具备相当的实践价值。听说过『黑之十二』么?这是其中的典型。牧神依靠自身异能复现了这个过程,他将逸散的异能力集聚,最终做成与‘人’无异的模样,这就是最著名的人造异能体了。据我所知,他如今的姓名为保罗·魏尔伦,存活与否有待商榷,但在当初绝对是货真价实的超越者。以同样技术创造出来的还有你们那边的荒霸吐,这个是存活的,没错吧。”   熟悉的名字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很快将注意力收回,小声的“嗯”了一下。   费奥多尔没在这个细节上停留太久,他看了我一眼,似乎得到了某种答案。   “原来你这么了解异能力的么……”不想让他深究这件事,我开口岔开了话题。   “你会让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做你一生的敌人吗?”费奥多尔反问道。   “嗯?”   “如果连异能力的本质都不了解,在这里谈什么‘想要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不是很愚蠢么。”费奥多尔淡淡的说道。   很有道理的说辞,刷新了我的认知。   我知道费奥多尔的理想,却没去了解过他。拥有着这样一个疯狂的、狂妄的理想本身就代表这其中有着特殊厚重的故事。“只以满足社交需求为前提的朋友”是没有过问的资格的。就像费奥多尔也没资格过问我的过去一样。   直到现在,我才稍稍触碰到了其中的微末。 第273章 旅伴   我等待了一会儿,却没等到更多的下文,接而忍不住去看他。   费奥多尔也在看着我,同样是等待的样子。   ——现在是我的时间。   我瞬间意识到了这件事。   “必须集聚到等同于超越者的异能力,才能成为独立于人存在的异能体……”我喃喃的说道,“也就是说,如果我想令阿真独立,就要让他成为超越者。”   集聚足够多的异能力,让他成为有异于我的存在。   “所以不建议你这么做,不过我不阻拦,”费奥多尔得到了想要的回复,用着极为轻松的口吻淡淡的说道,“即使这么做了事情也不会麻烦太多,倘若它真的被你独立出去了,我会杀掉。”   在他话音降下的一刹那。我的枪口指向了他。   赚钱总需要工具,所以我有了它,一把勃朗宁手枪。是我惯用的款式,深究下来还是费奥多尔送我的,如今我正用它指着他。   “你想对我开枪。”费奥多尔如同陈述事实般的问道。   “只是表态。”我举枪的手没动,抬眼看着他,平静的表示道,“你都已经表明态度了,我也该礼尚往来一番不是么?”   被威胁了的感觉几乎没有。或者应该这么说,跟费奥多尔这样的人交往,本身就时刻处于威胁之中。这样一来,他此时的表态也只是在陈述一个一直都存在的事实了。   这就挺有趣的了。   “你本来可以不告诉我你会对阿真动手的,如果你不说,我也不会知道这点。”我开口说道,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了费奥多尔。   在这次谈话之前,我对费奥多尔想做的事一直有一个理解上的错误,我将所谓的“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等同于了“杀掉全世界所有的异能力者”。   ——导演先生的研究所计划就是这么做的。我也就理所当然的进入了思维误区。   所以,在费奥多尔不点明的情况下,陷入误区的我根本不可能意识到分离出来的阿真会是他想除掉的目标。目光太局限,只落在自我身上,自然就会忽略许多细节。   “你迟早会知道的。”费奥多尔不紧不慢的说道,“等到你看完那些资料后就会意识到这件事。现在的时间里,我还是希望这种事情不要发生比较好。”   我沉默了片刻,放下了枪。   表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举着它也没什么意义了。   最主要是我举累了。   不管出于何种理由,至少在表面看来,我和费奥多尔之间的氛围缓和了一些。   “只要做下决定,无论这件事在其他人看来有多么的不明智且匪夷所思,禾泽君都会坚定不移的完成它,对吧?——相处的这些天里,我看出禾泽是这样的人呢。”费奥多尔对我说道,他不再微笑,情绪却比刚才显得真实了不少,他没再看我,视线重新回归了他原本在做的事上,只是依然在同我讲话,“在许多人眼里,狂妄的想法就是愚蠢的想法。我认为确实如此,无论它是否能达成,都与聪明没什么关系。所以,在一切都没发生之前,不要轻率的决定自己的道路。”   我迅速向他的方向望去,费奥多尔专心致志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没与我对视。   起雾事件发生后我仍然和费奥多尔待在一起,这其中有我摆烂讨厌动弹和改变的因素,但更多的还是费奥多尔的态度。事件发生后的他给我的感觉并不像是原型败露的反派,没有恼羞成怒、没有歇斯底里、没有不屑一顾,他仍然和过去一样,维持表演、维持风度,仿佛起雾事件只是他行走在道路上的小小失误。   “费佳。”这是我在这么些天以来,第一次认真的叫他的名字。   费奥多尔没有抬头,他微微晃动了一下身体,表示自己有听到。   “涩泽龙彦那次,你是真的想让我死在阿真……自己的异能力手里,然后带走书页和涩泽龙彦合作么?”我开口问道,“当时的你在想些什么呢?认为我缺点太多,不如龙彦之间有性价比?或者说是价值已尽,用不上我了?”   费奥多尔终于抬起了头。   “都有。”他大方的承认道,“不过哪个都没完成的我是输家呢,没什么好提的。”   “那‘那个’呢?最开始的那个,你是怎么想的?”大概是我还要点面子,我没把自己的问题用直白的语言说清楚。   费奥多尔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弄懂了我的表达。   “关于‘朋友’的约定吗?我认为它很好。我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禾泽也很满意,没什么不好的地方。”费奥多尔轻松回答着,他仿佛知道我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又接着回答道,“站在我的角度来看待禾泽君你也是一样的,即使‘最开始的那个’导向了后来的坏结果,那也证明不了什么,它只是一个普通的决定而已。”   我眨了眨眼睛。   “你当时在喷泉那里,为什么不自救?”我接着问道,“而且看我来救你,你也没意外的样子呢。”   “因为静下心来思考的话,禾泽君会做的事情很都容易判断出来。”费奥多尔平静的回答道,“‘我应该去看看那个笔记本’那是涩泽君给了我一刀后我第一个想到的事情。‘唆使涩泽龙彦对我动手’这件事不符合你的作风,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说明一定有哪个环节出错了。我太轻视、太疏忽了,所以错估了你。错误已经发生了,那么就得纠正它。我重新判断,认为你会让事情回归到正轨的,所以我那时选择等你。”   ——这就是我依然和他待在一起的原因了。   我眨了眨眼睛,这样思考道。无论是表演出的话术还是真心实意的真相,我都很喜欢会对我说出这些话的费奥多尔。作为业绩还算合格的调查员兼前黑手党构成员,讨厌我的、憎恶我的、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数不胜数,其中也不乏假意接近想趁我放下戒心之后对我动手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会在败露后露出难堪的一面,永远不愿意在失败后维持人的风度。或许他们的本性就没有这种风度,直面失败后只想放下涵养爽上一爽,要是我能不爽他们就更爽了。   但费奥多尔是不一样的,他很聪明很优秀、头脑中是疯狂的构想,行为上确实理智平和的。无论是真实的了解还是虚假的表演,这都要比我过去经历的好的多。   在我去救他的时候,我都做好了被讽刺的准备——换成费奥多尔的话,他的嘲讽水平绝对比我过去遇见的那些人强吧。我甚至都能想象他会嘲讽些什么。   比如我很傲慢,明知道他不是个好人还想当然的玩着朋友游戏,会倒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再比如我很愚蠢,对他毫不设防,被麻醉了也是活该。输的人半数都会嘴硬的,而我是会沮丧的另外半数。对策我都想好了,无论他到时候嘲讽什么,我都会说,“你说的对,但是你失败了”。一直重复,无限循环。不会再让被坏的那方劈头盖脸一顿怼这事情发生第二次了,这种事情,有小林先生一次来长教训就够了。   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嘲讽,而如今我也得到了令我满意的、一切的答案。   “有人说过你很讨人喜欢么?”听到这样的回答,我忍不住开了问道。   “有啊。”费奥多尔回答道,“果戈里经常这么说,一些不与我为敌的人也这么夸奖过。”   实际上骂的比夸的更多,但那些临死前的乱吠也没必要在意就是了。   “费佳放到我喜欢的那些番剧里,绝对是那种非常难搞的反派角色。”我看着他此时的神情,忍不住吐槽道。   ·   彻夜通读了费奥多尔提供的异能力研究情报。我对“创造异能体需要集聚异能力”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他提供的情报全是各国实验室的数据机密和论文报告,想不深刻都不行,读完头都大了。   至于懂没懂,大概是如懂吧。   如懂的我绝对变不出一个除集聚异能力以外来让阿真变成异能体的方式。我是美术生不是博士生,调查员和黑手党这两个职业身份更不可能跟科研打得着关系。   那么到了最后,可行性最高的措施只有集聚异能力这一种了。按照资料提供的最终结果,“集聚异能力”和“人造超越者”是等式关系。这让我想到了当初生病时脑子一热想防控擂钵街的疫病,结果建了个可以完全掌控擂钵街的组织的事情。当时有太宰的港口黑手党兜底才没有对我做武侦调查员的平静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这次却不一样了,我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弄个超越者副产物根本没人给我兜底,不仅如此,我的旅伴还在旁边磨着刀想随时动手。于是我头更大了,在精神快支撑不住的后半夜,我破罐子破摔的放弃了。   ——这种复杂的事情怎么能让我一个人费脑子,我不想啦,下次直接去问阿真本人!   有了自暴自弃的想法,我在床上躺平的很快。   但那会儿已经凌晨五点了。   然后第二天,我挂着黑眼圈敲了费奥多尔房间的门。   “你知道涩泽龙彦在哪吗?”门还没彻底打开,我就开口问道了。   “……知道。”或许是我来势汹汹问题又太突然了,同样通宵了一晚上准备白天补觉的费奥多尔有些懵,连回答都变得迟疑。 第274章 启程   “可以直说还是要按市场价购买?”我接着开口问道。   费奥多尔这会儿才跟上了节奏。   “……这和把左手口袋的钱放进右手口袋里有什么区别。”费奥多尔无语的评价道。   这就是我在起雾事件后依然和费奥多尔待在一起的第二个原因了。   我们在旅行的过程中,财政支出过于混乱繁杂,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钱了。   因为不缺钱、赚的比花的快,付款时间都是谁离得近谁付的。旅费开支这方面我俩一直随便的要死,公用账户就是个摆设。   一拍两散说的轻松,落在现实中却麻烦的要死。真要折腾起来多少有点没完没了,而我又讨厌这种磨磨唧唧的折腾。   于是我摆了。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这样。   财政混乱,就算给了费佳钱下次我买东西说不定还会刷他的卡,费奥多尔“左右口袋”的说法实在是过于真实,一下子就把我说服了。   “那你直接告诉我吧。”我改口道。   “我应该还有不说的选项吧?”费奥多尔无奈的提醒道。   “真的不说吗?”我没纠缠这个问题,眨了眨眼睛,再次确认道。   费奥多尔停顿了一下。   “如果没法从我这得到答案,你会怎么做?”他开口问道,似乎不愿直面心里想到的答案。   “我会找导演先生,和他交易就不是左口袋右口袋了。”我老实的回答道。   费奥多尔晒干了沉默。   “你的计划里难道就没有一点需要隐藏身份的元素吗?”他极为认真的问道,仿佛这个问题已经在他的心里积压的太久,到了不得不问的时候。   “没有啊,而且如果导演先生知道了我的身份,接下来的发展岂不是更有趣。”我开口回答道,但后半部分乐子人的表演方式显然不适合我,还没等看见费奥多尔做出什么反应呢,我自己就先一步装不下去了,忍不住实话实说。   “……好吧,只是‘隐藏身份’这种事情的对我来说操作难度有点大,我才不那么做的——我在定计划的时候一般不在操作上为难自己。”   这样实话实说的说法非常有说服力,我非常轻松的说服了费奥多尔。费奥多尔提出希望我有点保密意识,并在我答应后告诉了我涩泽龙彦的去向。   ——他要去横滨。   “因为某些不谋而合的原因,我跟他约定了在那里见面。”费奥多尔补充道,“说起这个,禾泽君有什么过去的方法吗?”   假造的身份证平时应付一下还行,出入境的时候应该是糊弄不过去的。   “嗯。”我应了一声,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说出了我早就准备好的构想,“带着身份证去附近的警察局办理业务,让他们发现身份证有问题,接着通过顺水推舟的表演让他们判断出我是个来自日本的偷渡者,他们就会主动将我遣返回国了。”   非常完美的方法,完全可以做到让回国变成零元购。   费奥多尔有气无力的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控诉。   ——不是说好了要有保密意识的吗?   我感觉他想这么说。   “……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起去。”费奥多尔心累的说道,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有人告诉过禾泽君你是个天才吗。”   “这没有。倒是经常被乱步——嗯,我同事叫笨蛋。”我开口回答道。   “你是天才。”费奥多尔有气无力的说道,很难判断这是他真心实意的说法还是在补足我人生中的缺憾。   我总觉得这个“天才”和“出院”是同义词,所以没在意费奥多尔的说法。   ·   没过多久,也可以说是当天,我和费奥多尔的想法出现了重合——谁也没通知谁的,我们在补完觉后,就不约而同的收拾行李准备前往海参崴。   明明比我通宵了更长时间,费奥多尔的行动速度却远超于我,当我拎好行李,抱着“说走就走管费奥多尔在规划什么呢”的心态去找费奥多尔时,却看见了一个什么都收拾妥当了的费奥多尔。   “我觉得禾泽会说走就走,所以就把行李收拾了一下。”费奥多尔来了这么一句,可以算作解释。   说的很准,让人惊喜。   就是有一点。   “可这些事不是你的计划吗?包括我现在来找你。”我开口问道,也可以算作反驳。   “这两者不矛盾。”费奥多尔回答道,也可以称之为解释。   我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我其实不在意他的计划具体如何,毕竟谁还没个计划呢?像这种不谋而合的现状显然是好事,再吹毛求疵就很说不过去了。   然后我们就出发了。   经历的事情不同,上路的心情也就不同了。起雾事件中的我和费奥多尔经历了太多预测之外的事情,即使依然保持着相安无事的态度,一切却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那些潜藏着的、用若无其事的表象来忽视的东西终于失去了遮掩的帘布,直白清晰的摆在我们面前,让我们都不得不直面它。   或许要纠正一下,一直一来只有我在忽视它。费奥多尔对此上心的不得了。   而现在,我已经不能这么做了。   所以,前往海参崴的路途不再为乱七八糟的原因停下,我的业余活动也不再是跟涩泽龙彦和其他一众网友跑网团。我开始做些看上去更有意义的事情了,反复的翻看着那些根本看不懂的论文资料,对着自己的笔记本写写画画,研究计划和对策。   非常不可思议的,费奥多尔对我的做法露出了可以被称之为欣慰的表情。那样的表情只是短暂的出现了一会儿便消失无踪了,以至于我完全没法确认这是他表演的一部分还是他真的觉得很欣慰。   但显而易见的,本质上或许是个卷王的费奥多尔比起看我快乐摸鱼,更喜欢看我头疼的搞事业。   “你那么高兴干嘛,我搞这些东西对你没什么好处吧。”终于,我忍不了了,在再次感受到费奥多尔的注意时开口说道。   “因为我喜欢认真上进的孩子呢。”费奥多尔悠然的回答道。   我噎住了。   有的时候太假的话反而显得很真。费奥多尔这人……搞不好还真会说这种话!   笑死,感觉他说出什么台词都不奇怪是怎么回事。   我郁闷了,选择闭麦不理他。   到达海参崴的速度很快,或许是因为我和费奥多尔的目的都非常明确,一路上几乎没有耽搁半点时间,导航说几天就是几天,总之过程极为顺利。   要想绕过海关离开境内,首先能想到的就是偷渡。虽然我还是对遣返这个主意念念不忘,但毕竟答应了费佳要有保密意识,如今也只得放弃。   跟我想象种那种安全系数有待考究的三角贸易种植园走私船不一样,费奥多尔安排的偷渡方式更接近于搭顺风车……顺风船。我们跟某个前往横滨的货船的船长达成交易,顶替了两个船员的身份,就这么顺道去了横滨。上次坐船还是在歌诗达邮轮上,最后整艘船都毁掉了想忘记都难。   货轮与邮轮不同,第二次上船还是很新鲜的。船长给我们安排了休息的房间和伪装身份用的工作服。或许是费奥多尔给的太多了,这位船长先生对我们极其客气,这艘货轮的大多数地方我们都能逛来逛去,如果只想宅在房间里,安排船员送餐都是可以的。   我点头答应了,觉得这种旅行方式也蛮帅气的。   海上是断网的,从海参崴到横滨还要那么三五天,虽说没有网络,我也有一大堆事情可以用来打发时间——比如研究异能资料、构思书页的故事什么的,或者纯娱乐项目,写模组跑团来打发时间都可以。   但很快,我发现断网的只有我一个,费佳的电脑设备依靠的是卫星信号,即使在海上也不会断网。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狠狠的嫉妒了。   于是我开始找他麻烦。   “陪我玩跑团,不然我就盯着你玩电脑。你也不想自己的计划提前被我知道吧。”我开启了威胁模式。   费佳看了我一眼,把电脑屏幕展示给我看,我的眼睛被满屏天文一样的代码刺痛了。   “你看得懂吗?”费奥多尔补刀道。   我大受打击,萎靡不振起来。   把我打击的要死的某人或许还是有点良心的,他关掉了电脑,开口问道:   “你想当玩家还是守密人?”   我睁大了眼睛。   “你原来会玩跑团的吗?!”我超级震惊的问道。   “后来去了解了,比我想的有趣些,难怪涩泽君会去玩。”费奥多尔回答道。   那个“后来”大概率指的是起雾事件之后了。费奥多尔是个很会吸取教训的人,发着烧伤口发炎的时候还不忘拎着我的白皮笔记本把我写的模组看完。   然后我俩就跑了两个很有意思的单人团。费佳说是第一次当kp,但却意外的很有水平,节奏把控的恰到好处,而且非常会烘托氛围,如果不手动控制骰数就更好了。虽说是曾经玩过单人团,可再玩还是很尽兴。想当初这个团还是室长拉我入坑的时候跑的呢。   心满意足的我把电脑的事丢到了一边,也不在意有没有网络的事了。   倒不如说最开始也没多在意,就是在船上闷的难受才想随便折腾点事干的。   //   禾泽是个十足十的怪人。   费奥多尔很少给某人这样的评价。多数人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但这样的评价放在禾泽身上,似乎也没什么问题的。   大约是天生的才能,费奥多尔总能看透人们的想法、掌握一切的命门,通过操纵能役使的一切,让任何事情都按照自己的心意发展。   他也有失败时候,却从不觉得自己会输。更不觉得某次失败会让什么东西脱离掌握。   但自从遇见禾泽,他原先的认知就被全部推倒了。   他可能不会失败,也可能不会输,但就是有些离谱的东西他掌握不了一点儿。   ——禾泽释之助这家伙的脑子里到底装着些什么?   在和他朝夕相处的许多时间里,费奥多尔都如此发自内心的疑惑着。   一点坦诚、一点懒散、以及跟不上别人节奏别人也休想跟上他的节奏的脑回路。如果在加上间歇性泛滥的好心,那他就成了全世界最难理解最不可控的存在。最开始的相处时间里,费奥多尔苦恼于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和行为,而一段时间过后,费奥多尔觉得能琢磨透他的想法才是一种磨难。   自从他了解了禾泽的行事风格,闭着眼睛都能猜出他要做什么后,他就觉得非常的、折磨。他可以顺遂的接受恶意考量的构陷和迫害,却对禾泽的做法接受困难。   无用的、有用的、敌人——费奥多尔对所有有罪之人的划分就是这么简单明确。一直一来,费奥多尔都把禾泽当做为计划中的一环,是他认知中的三类之一。   只要费奥多尔的最终目还未达成,这位来自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迟早会成为费奥多尔可利用的敌人。或许现在也是。   绿眼睛的调查员先生对自身没有什么恰当的认知,情绪性的言语引导总会让结果出现偏差,反倒是简单明了的要求和命令更容易达成想要的结果。虽说他的许多脑回路都让费奥多尔感到心累,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好哄的不可思议。   在禾泽没有冒出奇思妙想的时间里,他们之间的相处都非常符合费奥多尔的心意。随着时间的推移,费奥多尔也习惯的禾泽的奇妙想法,对那些离谱的做法脱敏了。   等到费奥多尔有所察觉的时候,二人之间的主动权已经变得漂移了。   想让役使禾泽的过程更顺利省心,就要配合他的奇思妙想,而当费奥多尔主动配合禾泽时,主动权在谁手上就说不准了。   当费奥多尔意识到这件事时,神情复杂的看着禾泽时,某个不在调上的调查员先生正在研究晚饭的菜品。   “我想吃蛋炒饭了,你要一起来尝尝吗?”躺在沙发上、研究出结果的调查员先生丢开手机,抬起脑袋看着不远处的费奥多尔。自然也看到了费奥多尔此时的神情。   他询问的声音止住了,接着迅速改变了坐姿,变得规矩起来。   “遇见什么麻烦了吗?”他认真的,关心的说道,接着发散了思维,自顾自的给出了解释的选项“仇家找上门了,还是旅费透支了?如果是你的计划的话我就不问了。”   说实话还挺面面俱到的。   ——可就是因为你啊。   费奥多尔心里这么想着,下意识的想做出回答,却让自己停下了。朝夕相处的过程中,主导权确实在不知不觉间落在了禾泽手上,连费奥多尔都对有话直说这件事失了警惕。   然而费奥多尔不说不代表禾泽释之助不问,看见费奥多尔毫无反应的样子,禾泽很快就行动了。   “是不舒服吗?你等下。”禾泽这么说着,从医疗箱里翻出测温枪,几步走到费奥多尔面前,费奥多尔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禾泽就“滴”的一下测好了体温。   他低头看了一眼电子屏幕,然后展示给费奥多尔看。   “低烧。”禾泽简明扼要的陈述了一下事实。然后再次返回医疗箱旁边,从里面挑了几包药出来,放到了茶几上。   “这些兑热水吃了,然后睡一觉就好了,蛋炒饭别吃了,煮粥好了。”禾泽对费奥多尔交代道。费奥多尔的低烧似乎给予了禾泽足够的答案,禾泽恢复了最开始懒散的状态,再次回到了沙发上缓缓躺下。   费奥多尔的体质一直出于一种薛定谔的状态,他可以在雪地里穿行几个小时都不带有事的,也可以在啥事没有的情况下突然低烧。这种抽象的健康状态伴随费奥多尔至今。讨厌是讨厌,但早已习惯了。显然,在生病的状态下,连禾泽都能觉察出自己身上的不对劲了。没人喜欢生病吃药,但不吃不行。   费奥多尔没对晚餐的问题发表意见,只是拿杯子和热水把药粉泡开喝掉,接着看着瘫在沙发上发呆的禾泽,发自内心的给出了评价:   “禾泽可真是难搞啊。”   神游天际的调查员先生收回了注意力,动了动眼珠,将视线收拢在了费奥多尔身上。   “我也觉得你很难搞,我们扯平了。”然后,他开口回答道。   费奥多尔不置可否。   这个世界多数时间都是不公平的,扯平不扯平的说法本身就是退却的人们发明发一种堂皇又无可奈何的诡计。禾泽释之助总是把许多带有罪的事情描绘的过于平常自然,这次也只是其中微末的展现而已。   他喝着杯子中的冲剂如此神游的想着。   ——这样将深重罪孽视为平常的人,如果只是在某天被费奥多尔轻松的杀死,似乎总缺些什么。   那么,到底该如何结果他的罪孽呢?   这次的思考没有形成结果。   禾泽关心费奥多尔的低烧时,他却在考量着如何杀死他的事情。   作为主角的费奥多尔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讽刺。   ——要是禾泽知道了费奥多尔的想法他会作何反应?   费奥多尔提出了这个问题,接着习惯性的给出推算的可能。   他可能会为了显得像个正常人一点而表演出生气恼火的样子,探究一下自己的动手时间。等到演的差不多了,就该干嘛干嘛,完全不当回事。   也可能会回一句“我现在知道了”,接着该干嘛干嘛,完全不当会事。   又或者更聪明一点,他会觉得莫名其妙,一边表示这“这不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吗”一边该干嘛干嘛,从始至终都不当回事。   费奥多尔停止了思考。   推断这种人的想法真是折磨。 第275章 雪画印   结果禾泽释之助罪孽的机会很快到来了。有着名为『龙彦之间』的异能力的宝石收藏家来到俄罗斯东部。费奥多尔从自己建立的、简陋的情报网上知晓了他的动向,并且推测出这其中有另一个自己的手笔。   ——是涩泽龙彦啊。那个他属意着的、却没来得及认识的完美异能载体。在第一次了解他的能力后费奥多尔就感到了兴奋与战栗,他在他身上看见了目的达成的可能。   然而,同位的不速之客出现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导演先生抢先联系了涩泽龙彦,粉碎了费奥多尔的计划,达成了自己的计划。费奥多尔没能进行这次尝试,只能先暂缓进度,与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先生合作。即使初次见面就对对方感到排斥。   而现在,在这个世界,在四年之后,无人阻止的导演先生必然会完成费奥多尔当初的构想。那个利用异能力的升格达成目标的构想。   在意识到这件事后,费奥多尔就迫切的想要见一见他了,见一见已经如他所愿变成异能体的涩泽龙彦。   对禾泽释之助罪孽的清算,也能在雾区,由他自己完成了。   这样的计划几乎不存在疏漏的可能。即使有,也莫约是些自己的身份被涩泽龙彦认知、禾泽成功对抗了自己的异能力、罪孽没有被清算的小事。只要拿到书页,这也只是无伤大雅的“计划之内”罢了。   书页——明明应该是最困难的一步,却因为属于一个不着调的主人变成了最简单的一步。某个不着调的调查员先生惯常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大衣的口袋里,即使费奥多尔提醒了也只是来上一句“我放的位置很好啊”来敷衍了事。费奥多尔是真没话说,不得不时刻关注着书页以防被某个不靠谱的调查员先生像弄丢一把钥匙那样弄丢了它。到了如今,却让拿走它变得格外简单。   当费奥多尔策划着与涩泽龙彦见一面的的计划时,调查员先生正沉迷着一款称为“跑团”的桌面游戏。这款游戏不算无聊,却没能打动费奥多尔。当他收到了禾泽的笔记本时,计划着拿走书页离开的费奥多尔并没有翻看的兴趣。   只是不感兴趣的游戏本而已,没意义的事情不做也无所谓。   费奥多尔没有看那个本子,也错过了调查员先生难得谋划一回的计划。百密一疏导向了最坏的结局,在刀子捅入胸口的时候,费奥多尔却难得的感到了一丝失败了之外的情绪。   ——原来要这样操纵他啊。   被禾泽释之助不同于常人的古怪对事反应冲击着认知而折磨至今,费奥多尔终于在这次,抓住了操纵调查员先生的悬线。   当事件足够棘手,棘手到得过且过的懒散态度会毁掉一切时,别无选择的禾泽就不得不行动起来了。他早该想到的,导演先生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不拘泥于对本人的行动,而是把手段作用在他在乎的外界上,踩住禾泽软肋,让他不得不行动。   费奥多尔在那一刻知晓了接下来要怎么做,一切远没有结束,他要让涩泽龙彦在横滨等他才行。   还要让禾泽也一起去横滨。   鲜血顺着伤口溢出,天上下着星星点点的细雪,隆冬让血液流的极为缓慢,即使再待几个钟头也不会失血而亡。比较棘手的是刀子上的毒。它会抽走费奥多尔的生机,让他慢慢死去。如果现在就返回车内取解毒剂自救,大概是来得及的。但费奥多尔没这么做,他只是为自己的身体寻找了一个支撑点,一边默数着秒数一边等待着。   如果故事的发展在禾泽的预料之内,那么禾泽有足够的时间将医疗箱拿走,他也一定会这么做。禾泽在行动的时候称不上算无遗策,但只要是他能想到的部分,他是不会留给敌人一点儿机会的——除非他身边有个搭档,有搭档他都不动脑的——而他这次只能靠自己。   费奥多尔听见依稀的脚步声,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见了一个与自己打扮无异的存在,是『罪与罚』的异能力。   “阿普尔小姐,苹果,是吗?”雾区中的、与费奥多尔长得一模一样的异相露出微妙的笑容,仿佛疑问般的说道。   费奥多尔没有回答,但只需要一个眼神,他们就足够理解彼此了。   异相消失在了雾中,只留下了仿佛是名字般的词汇。   他在原地留下了一支解毒剂。   这样一来费奥多尔就能闲适的、清醒的等待禾泽了。   麻醉毒的效力不在阻碍费奥多尔的思考,他很快想明白了禾泽会怎么做。   ——他会带着医疗箱来救自己。   这个答案真是折磨……   费奥多尔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姑且放置了自己的困扰。   后续的发展就顺利多了,禾泽释之助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拎来医疗箱救助了他。   在此之前,他亲眼见证了一个异相自我粉碎的全过程,终于理解了『罪与罚』最后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异能的特性千变万化,费奥多尔不会是唯一的例外。   『阿真』是禾泽释之助异能力的名字吧。   在被救助的过程中,禾泽亲口说出了这个名字,让费奥多尔的推断得到验证。   起雾事件确实让禾泽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在这其中,费奥多尔占据着小小的责任,主要原因还是阿真。但按照始作俑者的说法来定义的话,也可以说为完全是费奥多尔的责任了。   朝夕相处之下,费奥多尔与禾泽之间产生了奇怪的情感默契。   理解平常状态下懒散跳脱的禾泽让费奥多尔倍感折磨。而看见禾泽为一些目的和计划努力而倍感折磨时,费奥多尔反而觉得轻松愉快了。   他依照着往常的节奏与禾泽相处着,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作为背叛者的自己为什么能做到效,但他确实成功的安抚到了禾泽。   他已经懒得追究自己在禾泽心中的形象了。反正这种背叛后还能得到被背叛者信任的情况估计只有这一次了。   他利用已知的情报诱使禾泽同自己前往横滨。以涩泽龙彦的情报作为吸引。   禾泽为了阿真必然会前往横滨。而费奥多尔前往横滨的目的禾泽却一无所知。   起先只是抱着远离导演先生的地盘、在横滨寻求更多机会的目的。到如今却已经不一样了。   他知道导演先生不日将在横滨现身。而到那时他有一场重要的演出要展现给他看。以他的世界为舞台。就像导演先生当初做的那样。   礼尚往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   ·   不出费奥多尔所料,禾泽得知情报后不到一天,就迅速收拾行李准备前往横滨。   他“遣返回国”的构想抽象到让费奥多尔没话说,只得心服口服的承认他是个天才。在长期的折磨之下,他觉得他快对禾泽的发言和想法脱敏了。就像他对禾泽纠正他无意识的咬手行为脱敏一样。   为了防止二次折磨,费奥多尔决定不去深想这其中的原因。   前往海参崴的路程和先前一样,都是禾泽与费奥多尔轮流开车。对自己异能力上心了的禾泽变得特别省心,全程都安安静静的研究自己的东西。   ——他在筹谋一个计划,真正的计划。   费奥多尔迅速意识到了这件事,并且为之感到欣慰。   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禾泽比平日里还要敏锐,瞬间就注意到了费奥多尔的情绪变化,并且因此炸了毛。   费奥多尔半真半假的搪塞了过去,禾泽也没精力去追究,于是此事便过去了。   二人一般只有晚上会在沿路的旅店内休息。没了旅游的打算,最后一段路走的格外的快。   ·   前往海参崴的第二天,轮到禾泽开车。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沿路的加油站。   在此前愣是研究了十几个小时的资料不睡觉、路上抱怨着自己这样算不算疲劳驾驶的调查员先生在把车开进加油站后,就迫不及待的摘了墨镜,带上围巾下了车,跑到远一点的地方吹风去了。   留下后走一步的费奥多则尔和工作人员交涉,告知他车辆需要的汽油。   等到费奥多尔来找禾泽时,绿眼睛的少年正拿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树杈子在雪地里画着模糊不清的画。   “横滨地图么?”费奥多尔盯着不甚清晰的雪地画作看了两眼,在辨认完毕后用陈述的语气开口问道。   禾泽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戳了戳地图中的裂谷,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这里是个叫做骸塞的废弃建筑,我去过,里面相当炫酷,算是很著名的横滨景点了。”他开口说道。   虽然已经很多次了,但费奥多尔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   “如果在里面跑团一定很有感觉。”禾泽释之助接着讲道。   ——知道禾泽的答案真是一种折磨。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费奥多尔完全没有说话的兴致,于是便保持了沉默,禾泽的话多半都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没指望费奥多尔的回应。   他握着树杈子戳了戳雪地,接着把刚才画好的地图扒拉散开。   “费佳的需求,是和我成为敌人吗?”雪地再次恢复原样,禾泽突兀的、不着前后的提问道,接着在费奥多尔回答之前,又自顾自的摇头否认了。   “好像不太对……”他思考着,不自觉的用右手戳了戳脑袋,“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希望我把费佳当做敌人……至少是保持警惕和敌视,费佳是不会把我当敌人看的。”   他的手上还拿着那个树杈子,细碎的树皮和雪花掉在了头发上,他也不介意,晃晃脑袋就不管了,也不在意有没有甩掉。   费奥多尔只是看着他,依然没有回答。   “你接着说。”费佳只是简单的引导了一下。   明明是和普通的话语,却把在思考着的禾泽吓了一跳。   他似乎没想到费奥多尔会询问后续,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过后续。方才的话语大概是是觉得两个人干站着有点太单调了,才随便说点话填充了两人间的沉闷。   “……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没进行后续思考的禾泽决定用问题打败问题。   “对。”费奥多尔干脆的给出答案,语调里带着一丝冬天特有的怠懒,“所以呢?你觉得我是怎么看待你的。”   “预备状态的工具人。”禾泽迅速回答道,他对这个答案似乎是有信心的,没放太多注意力在费奥多尔身上,又开始用树杈子戳雪地了,并且轻松的戳出了死屋之鼠的造型,接着语调平稳的补充道,“在你看来,我的书页是你的,我的异能力也是你的,我能创造的一切价值都是你的。这倒不是什么人权自由的问题,仅仅只是因为你认为你有能力对我进行支配。”   禾泽把树杈子戳在画好了的死屋之鼠后面,拍掉手上的身上的雪花。   “可我跟费佳之间不是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我是侦探社的调查员,我跟我们家社长才是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显而易见,费佳对我的支配是不合理,是凭依能力进行的强迫行为。所以费佳希望我有被强迫的样子。”绿眼睛的调查员接着说道,他似乎非常认可自己的表述,甚至还点了点头。   抽象的表述令费奥多尔呼吸凝滞,连开口都变得艰难起来。   “能说点不让人误会的话吗……”费奥多尔有气无力的要求道。   禾泽眨了眨眼睛。 第276章 折磨   “所以我说的没错对吧。”他没在意费奥多尔的要求,在得到间接的认可后,就受到鼓舞的讲了下去,“普通人必然是不希望自己在支配过程中被反抗的,但费佳不一样,你对自己很有自信,认为没人能违背你的想法,所以不担心任何反抗。反过来说,费佳也有和普通人不一样的需求。反抗的行为本身也是对费佳能力的认可,我在明知道费佳想法的情况下依的同费佳保持朋友关系,这样对状况的视而不见的表现会给费佳带来心情上的困扰吧?”   心情与想法被禾泽挑明,费奥多尔没有生出诸如惊讶一般的情绪,而是很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虽说正确,但其实禾泽的概括并不完全,他如今心情的困扰中,自身的傲慢与自尊只占据很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原来你也知道啊。”费奥多尔礼貌性的表现出了略微惊讶的样子。   禾泽“嗯”了一声。   “不但要支配他人,还希望看到他人进行反抗,并摧毁他们的内心,让他们识到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禾泽开口评价道,“费佳不止想对那些订单上的买家卖家这么做,还想对我这么做,我想这就是费佳的傲慢吧。”   “中肯的评价。”费奥多尔给出了认可的答案。禾泽的傲慢论完全言中了事实,即使在计划上,他可以轻松的判断出这件事百利无弊,但在情绪与思想的层面上,费奥多尔没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禾泽的思想是失控的思想,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话题进行到这里,一般来讲,跟不欢而散也差不了几步了。体面的人会就此打住,维持平和的表象。   禾泽释之助不擅长与人对抗,八成会和平时一样,用些费奥多尔无法预判内容的胡说八道把话题扯开。接着仗着记性不好直接表演失忆,依然和以前一样和费奥多尔相处着,今日所说的一切都会因为遗忘而失去意义,后续问起来也只会得到真诚的“我记不住糟糕事情”的回答。最后只有费奥多尔记得今天的一切。   他已经习惯了禾泽的做法,从役使与支配的角度来讲,这都是让事情变得简单的优点。但从心情的角度来讲,这确实是折磨的困扰。   但对于费奥多尔说,在一切的目的、计划、筹谋、布局当中,他生命中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利己而运作的,所谓心情上的困扰,从来都不是费奥多尔会耗费时间去关注的事情。   “如果我尝试和费佳对抗的话,费佳就不会困扰了吧。”禾泽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   费奥多尔短暂的怔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禾泽正在不远处看着他。树杈子和死屋之鼠的雪画印都被留在了一边,已经不能吸引他的注意了。   “什么?”费奥多尔下意识的说道。   “和费佳做朋友是我习惯舒适的社交方法。这段时间费佳一直在配合我,陪我到处去玩,我每天都很开心。约定要做‘满足社交需求的朋友’,费佳已经做到了,我也要做到才行。用费佳习惯舒适的方式和费佳相处,对抗什么的都可以,嗯……不过我的表演可能没你那么好。”   出乎意料的发言,弄得费奥多尔没话说。   “在我做出了背叛的行为后,你跟我说这些?”即使已经摸清了禾泽的行事风格,费奥多尔的疑惑也从未消失。   “最开始约定时也没说不能这么做啊。”禾泽奇怪的反问道,但在费奥多尔看了,他的反问才是奇怪的。禾泽还在认真的回答,“费佳的筹谋和导演先生的差不多,我最开始就知道。所以当初答应你的时候,我就差不多知道最后会怎样了。在这种情况下再说背叛,多少有点玩不起了。总之我没那么考虑。就算费佳希望我这么考虑我也做不到。”   “只要自己觉得合理,即使没有好处也会这么做这么想,按照太宰的说法,这大概是我的傲慢。我是不太理解啦。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就已经是最大的好处了吗?”禾泽仿佛疑惑、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他看向费奥多尔,脑海中突然诞生了一个问题,禾泽从不委屈自己的好奇心,很快开口求证了,“如果我努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上帝会祝福我吗?”   能问出这个问题的禾泽显然没什么信仰。   “不会。”费奥多尔给出了专业的答案,“上帝会赐福信他、爱他、敬畏他、顺服他、尊他的名为圣、并且行事为人照着基督的样子去爱人的基督徒。禾泽的作为显然与这些背道而驰呢。”   禾泽眨了眨眼睛。   他没有信仰,却极为注意的,从来不以无信仰者惯有的态度将自己的不信轻浮挂在嘴边。宗教与神学在他眼里毫无存在感,但他尊重他见到的所有人。   “那么,我自己祝福自己吧。”最后禾泽这样开口说道。   ——禾泽释之助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啊。   费奥多尔如此想着。却发现自己已经要习惯了。   不远处加油站的工作人员招呼着两人,告知他们油已经加满了。   禾泽应了一声,朝加油站的方向走了两步,接着转头看向费奥多尔。   “走吧。”他对费奥多尔说道。   “找到合适的理由前往横滨,成为我的陪同者则是最优,在这个时间前往横滨也是禾泽的计划对吗?”费奥多尔开口问道。   禾泽愣了愣,没有回答。   看出未言的答案很简单,禾泽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就请禾泽给我一个惊喜吧。”费奥多尔了然的开口道,禾泽懵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费奥多尔是在为先前的问题给出答案。   禾泽把脑袋埋进了围巾和高领毛衣里,轻轻“嗯”了一声。接着跑去找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付邮费了。   费奥多尔也跟了上去,他不着急过去,所以稍稍落后了两步,快到加油站的时候,他突然意识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方才的空地。   禾泽随手绘制的雪画印已经看不见了,只有那截树杈子还立在原地,如同伫立的畸形十字架,莫名有些像某些事物的坟墓。   奇怪的笑点被戳中,费奥多尔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他用咳嗽掩饰了一下,不再关注那片雪地,上了车。   启程海参崴的的第三天,他们到达了目的地。车显然不能跟人一起去横滨,为此禾泽很伤心,默默的郁闷了很久。   费奥多尔觉得禾泽这样安静着也挺好的,敷衍的安慰了两声。不出费奥多尔所料的,禾泽从不跟自己过不去,等再见面,他已经调整好情绪恢复如常了。   海上没有网络,不过费奥多尔的设备不受影响。现成的找麻烦的机会禾泽当然不会放过。他立马提出了要和费奥多尔跑团。对安利费奥多尔入坑这件事情,禾泽一直很执着。早在治伤那会儿费奥多尔就翻看了那本白皮的笔记本,也花时间研究了这个。上手容易,内容也还算有趣,他就跟禾泽玩了两局。   就是他骰骰子的能力让游戏出现了些波折。骰子是手动丢的,他当kp完全是想骰哪个数字就骰哪个数字。可能是连着三次一点仙太过放肆,玩不下去的禾泽不得不向费奥多尔科普当kp必须要公平公正,手动给骰子灌铅是坏行为。   费奥多尔很给面子的照做了。   禾泽沉浸在了跑团的游戏里,费奥多尔却有些走神。   禾泽更在意自我的感受。他没有崇高的目的和理想,在能够取悦自己的选项面前,连书页这样的宝物都能舍弃。他因自我而失控,幸运的是,这样的失控要到此为止了。   费奥多尔已经抓住了控制他的悬线,在可以在落地于横滨的舞台上开启一场表演了。   他描绘这祭坛的场景,并在丢出骰子后同禾泽闲聊。   “这里的横滨也要有一场盛大的表演吧。”费奥多尔随意的说道。   禾泽丢骰子的手停滞了一下,又很快松手,任由骰子滚落。   “只要你陪我玩跑团,你说什么我都会配合。”禾泽平静的给出许诺。   这个许诺有些突然,弄得费奥多尔忍不住看了禾泽一眼。   “我们跑团人是这样的。”注意到费奥多尔的视线,禾泽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只需要一个眼神,费奥多尔就理解了禾泽的意思。   “你现在比先前讨人喜欢多了。”费奥多尔评价道。他确实对更有目的与上进心的禾泽抱有更多的好感,至少这样的禾泽不会做出让他感觉太折磨的事情。   “可是我没变过。”禾泽开口纠正道,“倒是费佳你,适当给自己放个假,听听自己的声音会好很多哦。”   “如果照做了的话,只会听到禾泽的声音吧。”费奥多尔完全不买账。   禾泽眯了眯眼睛。   “你好别扭。”然后,禾泽一如既往的得出费奥多尔听不懂的结论。   在理解费奥多尔这方面,他总是有着自己的想法。知道理解这想法只会得到折磨的答案,费奥多尔已经放弃去理解了。   但不知为何,进行着骰子游戏的费佳鬼使神差的提出了一个自己都略微有些意外的问题。   “你会祝福我吗?”作为禾泽言论的回应,费奥多尔如此反问。   费奥多尔提出这个问题,期待着他诚实的拒绝与允诺的谎言,便可以以此来遮掩其中的僭越。然而,选择以这个问题叩问禾泽,结局必然是有违其愿望的。   “我会啊。”禾泽释之助如此回答,是纯粹的,毫不作假的真实。   不信者眼里不存在僭越,人是可以给予人祝福的,即使他们都身负罪孽。很明显的,在禾泽眼里,所有人都拥有着本当如此的权利。   禾泽释之助既已给出这样的答案,那他可能也要沾上他的罪了。 第277章 天才   在回答完那句“我会啊”后的几秒,我生出了几分后悔的情绪。   ——我不该实话实说的,明明闹掰了还抱有这种人还怪好的嘞的想法,费奥多尔听了一定会在心里嘲笑我的。   不过这种后悔的想法也和过去一样,没持续多久就消失了,被另一种叛逆的情绪按下。   ——就说就说,他要是敢笑出声我哐哐给他两拳。   诞生这个叛逆的想法之后,我就如同这几天中的每一次一样,对此时的发言释然了。   这段时间总是时不时的冒出这样的想法,为自己的开口感到后悔。   我认为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想法。   因为我会感到后悔,其本质原因是因为我认为我的言行在费奥多尔眼中是不聪明的,或者说费奥多尔通过他的行动让我意识到了这点,我想对抗这个观点,就需要改变我的言行。   有没有改先放下另说,我如今已经会为自己的言行感到后悔了,不就说明我已经在受费奥多尔的行为影响了吗?   救命,难道我有一天也会变成一个忽悠着大家替我干活的还拿着“人生来有罪”的理论不给工钱耍流氓的反派头子?!   这种事情不要啊!   “总感觉你在想些很失礼的事情。”或许是我发散思维的过程在我的表情中显露了,费奥多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探究的吐槽道。   我回过神来,盯着眼前伸手捡骰子的俄罗斯小哥看。   在我眼里费奥多尔最显眼的两个特点,一个是紫水晶色的眼睛,一个是从不离身的白色毛绒帽子,他气质独特,是一种无害又危险的矛盾感。毫无疑问,他肯定是个天才,对情报与博弈了如指掌,即使拿着最少的筹码也能成为最后的赢家。他看待世界就像看待一盘西洋棋局,与他为敌绝不明智,跟他合作也同理——你也不知道这位执棋者会在什么时候将你牺牲。   这样的天才,这样的给敌人和盟友都不留后路的天才,我从意识到这点开始面对他就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他这个样子,真的,真的说不定哪天就被忍不了了的敌人和盟友一起包圆了宰了啊!   复杂的博弈游戏里独狼是会被联合起来踏踏开的啊可恶!   但我没跟他讲过这句话。起先是因为不熟没有讲的理由。后来则是因为他一直在用言行告诉我——   他不给任何人留后路,因为他同样不给自己留后路。   他的理想和目标是逆行的船只,如同信仰者的朝拜之路,即使看上去有人同行,朝拜者内心依然是独行的。   当我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认知到这点,却没有同他一样的、想为某个目标付出以前的心情时,我被这种认知影响,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疲惫。   这与替人尴尬有着异曲同工的意味。即使这么做的不是你,你还是会感同身受——当事人有可能并没有这种感受。   这种孤独的、望不到尽头的感觉我是受不了一点儿,于是我开始用我自己喜欢的方式来解压,也就是那段超开心的自驾游,并且生拉硬拽的带上了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的情绪内敛,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趁此机会让自己放松一下,感受感受他老家的大好风景。我希望是有的,为此还专门上网查了一下圣经。想证明上帝是不会阻止他爱的世人享受快乐的。   希望破灭。圣经说享乐是有罪的……似乎除了奉献和受苦,在上帝眼里好像大多数事都有是罪的。   嗯……   所以假设一个人因为太高兴太快乐而感到惴惴不安,这样的痛苦这算不算一种受苦?   不知作何发言的我只能试图卡个bug。   这种卡bug的想法并没有占据我太多注意力,我很快丢掉了这个想法,也没再纠结费奥多尔到底放不放松了。   说到底,我不是费奥多尔呀。   我希望的、不要拘泥于望不到头的目标的、更快乐的人生,或许在某个名为费奥多尔的卷王眼里什么都不是。我只是,在无数次期望着所有人都能知晓自己、能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的同时,也会有那么一次,期待着有人能知晓我的、也能了解我想做的事罢了。   想失礼的事的我被当事人发现,我也没多心虚,捡起刚刚丢出去的骰子后,才开口扯开话题。   “费佳是不是经常觉得我是个笨蛋。”我开口问道,效果立竿见影,成功转移了费奥多尔的注意力。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了?”费奥多尔反问道,“我以为禾泽是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的呢。”   我正准备开口接话,费奥多尔却露出了一副明悟的表情。   “哦,是为了转移话题啊。”他陈述事实般的说道。   本身准备说些什么的我裂开了。   ——他怎么回事啊!以前不都是看破不说破的吗?!现在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   “因为比起看破不说破,有话直说更符合禾泽的交流习惯吧?”费奥多尔仿佛点满了心理学般看出了我的想法,不紧不慢的回答道,“我不是说过么——我会改变对禾泽君的判断的。”   我更裂开了。   “改不改变都一样。”我开口说道,闲聊到了这个份上,跑团游戏也只能就此暂停了,“继续保持原样也没什么区别。”   虽说交流的过程会把我弄得急急急急,但某些时候,或者说很多时候,节省掉解释交流的时间真的很爽。只能说是有得有失吧。   “那就当我是理解了有话直说的好处吧。”费奥多尔也没反驳我,就这么用着原般无二的语气接着讲到,“好处……看见禾泽现在的表情,感觉稍稍……扯平了一些——这样吧。”   听见这个答案的我非常震惊。   费奥多尔,他……学、坏、了!   原本只是在做正事的时候才坏的很的家伙,现在连聊个天都坏的很了!   我瞬间支棱起来准备对费奥多尔指指点点。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费奥多尔就自然的、仿佛无事发生的转移了话题。   “快到横滨了,你的、以及导演先生的书页上所写的内容,可以说说看吗?”他突兀开口提问道,一出口就是至关重要的、甚至有些尖锐的话题。   我被这个猝不及防问题弄的忘了台词,支棱不起来了。   “……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好奇也好奇的太晚了吧。”我用吐槽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平静。   “不算晚,只要还没和那个我碰面,什么时候知道都不算晚。”费奥多尔轻巧的回答道。   “你还记得我们两个现在已经闹掰了吗?”我开口提醒道。   费奥多尔的视线从我的身上,我手里撑着的、他房间的枕头上,挪到小桌上散落的骰子上他手中的模组书上,最后又回到了我身上。暗示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了。   “你还记得我们两个现在已经闹掰了吗?”他开口反问道。   如果我是个流氓,我现在就可以收拾骰子然后再来句“我现在记得了”,接着从费奥多尔手中抽走模组书转身就走。   但可惜我不是。   而且我表达能力还不太行,一时间想不到什么有力的辩白。   “礼尚往来,我给你讲故事,下次我有很需要你的时候,你也不能拒绝我。”我只好提出了要求。   “你想好下次了吗?”费奥多尔提问道。   “没太想好。”我回答道。   “好。”于是费奥多尔应了一声,或许是意识道我在判断这个应声是纯粹的应声还是答应了的意思,他又补充了一句,“是答应了的意思。”   费奥多尔的个人信用一直处于一种薛定谔的状态,他经常允诺一些人一些事,再带给他们事与愿违的结局,多数是死亡,少数比死亡更糟。我跟费奥多尔一起赚旅费的时候,曾三次被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歇斯底里的提醒这点。这让我很是困惑——我并不是个瞎子,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大声的向我强调这些谁都能看见的、正在发生的事实呢?   后来我慢慢想明白了,理解了这是他们对我未来命运的预测。   他们觉得我早晚会被费奥多尔弄死,就像他们一样。   从长远的角度来看,这是对的,他们很有远见。但费奥多尔和我之间的交集其实很可能到不了他弄死我的那天,那么这个结论便是错的了,这是错误的远见。   比起费奥多尔不会信守诺言,我更需要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在信守诺言的过程中给我一些惊喜。   但惊喜这个词没必要和担心挂钩。   他同意了,我便一起信守承诺就好。   于是我向他讲述了当初那张书页上的故事。   “……最后我们就一起到这了。大概就是这样,也可以简单的归纳为一个更简短的故事——『我会在见证一系列与无名研究所息息相关的事件后,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从那个世界中带走』。”我开口说道,伸出手指稍稍比划了一下,“因为这半张纸的内容都是围绕我写的,所以导演先生还管我叫主角来着。”   “这个故事是你写的吗?”费奥多尔提问道。   “啊?”我被这个奇怪的发言弄懵了,人都呆住了,就差把“你在说什么啊”写在脸上,“这个故事是我刚来的时候就有的,肯定是先有故事再有我啊,不然它怎么设定我?”   “所以你是书的造物?”费奥多尔再次提问道,还顺势思考了起来,“书的效用应该只能在他所存在的世界生效,不然‘我’也不必大费周章的跑到另一个世界制造计划的预备式。你的故事的末尾令你脱离了那个世界,『人间失格』作用于书页的无效化也无法在你身上结算,可以说你是依靠卡书页的bug才得以存活的呢。”   我被他这贼有逻辑的发言怼的没话说,过了好一会儿才支棱起来反驳。   “我才不是纸片人呢。”我反驳的超级大声。   费奥多尔轻轻的摇了摇头。   “说是坚信自己来自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但提起那个世界、具体的经历、认识的加人朋友都没法回想起具体的内容,只有如同设定的模糊概念;无法理解别人的想法、也无法令他人理解你的想法,只能想尽办法的模仿他人的行为来佯装自己和别人没什么不用……禾泽真的认为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吗?”费奥多尔反问道,对我摊了摊手,“当然,无论禾泽君是不是纸片人,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我想做的事情不受影响,该考虑这点的人是禾泽呢。”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以说是哑口无言了。   因为我脑海中过去的记忆确实是模糊的、紊乱不堪的。 第278章 记忆   我记得我十七岁的时候去中国念书,有三个关系很好的室友,却记不清他们的样貌,连相处的记忆都是破碎的。我记得我过去是和妈妈生活在一起,但那十七年来的记忆都是模糊而不可见的。从我加入武装侦探社后的某天开始,我开始抗拒回想我的过去,我分不清楚这是在对无法回归的过去的逃避、还是害怕我的记忆已经空无一物。   或者两者皆有。   如果在我刚来到这里不久的时间,我一定会坚定的表示我过去的世界、过去的经历都是真实的,因为那是我拥有记忆中的全部。但放在如今,我却不敢如此肯定了。   ——或许我从来都不记得,只是我以为我记得。   这似乎也很能说得通。   ……好像反驳不了一点儿。   “就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终于开口了,慢吞吞的说道,“我也不认为自己是纸片人,我一直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着,除了穿越,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禾泽如果只是在情感上坚持这点倒也无所谓。”费奥多尔似乎并没有什么发表反对意见的意思,他只是拨弄着手中的骰子淡淡的提醒道,“但是,如果事实就是如此。禾泽就哪里也回不去了。”   所谓没有异能力的世界是书页为其主角编写的、不存在的妄想,而那位首领先生所在的世界中,承载他的故事已经被『人间失格』无效,他哪也回不去了。   “禾泽在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承载你故事的书页留在了我的世界,不会对你造成影响。这个世界的人也没法通过对书下手来对付你。如果想确保万无一失的话,杀掉这里的『人间失格』也是可以的。”费奥多尔思考着说着,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笑了起来,“当然,禾泽君肯定不会这么做的,那你就不用考虑这件事了。”   我慢了半拍才跟上了费奥多尔的节奏,渐渐理解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所经历的、可以验证的世界中,有两个显而易见的基本设定。   ——所有的世界都以书作为基石。书的本质是异能力的本质。   也就是说,一个世界若本身就没有异能力,便不可能有书。若是没有书,便没有世界。   不可能存在没有书、没有异能力的世界。   一但认同了这个设定。那么我所坚持的、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说法,便没法成立了。我记忆中的留学时光、记忆中像家人一样的友人,便是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中的、所有人眼中的妄言。   这个想法让我心中某条一直紧绷着的弦断掉了。   “……我怎么可能承认那个有……他们的、没有异能力的、只是普通的平凡的世界是我个人的……妄想……”我沉默着、艰涩的开口,脑子里全是纷繁的记忆,我有些认不清此时此刻、同时也无法分辨过去与过去,费奥多尔的话语勾起了我对过去的记忆,而那些记忆在此时看来只像一堆破败的棉絮。   费奥多尔似乎在注视着我,我此时的思维有些混乱,大脑因为思考过度一抽一抽的疼,便没太注意到这点。   “也可以不是妄想呢。”费奥多尔突然开口说道。   我愣了愣,抬头望向他。他的神情是一种极为宁静的平淡,又似乎包含了某些翻涌着的东西。他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却不令我感到意外,似乎他本来该是这副样子的。   “即使禾泽记忆里的世界只是虚构的,它在某个世界中也能变为真实。”费奥多尔开口说道,是一种平静的肯定,“我说过,我会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的,就像你记忆中的那样。”   记忆中的……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愣神的看着他。   我承认,当他说他诉诸这样的话语时,我确实强烈的、近乎于蛊惑的被吸引了。这种吸引占据了我的感观,我从费奥多尔的神情、费奥多尔的语气中窥见了他毫不动摇的内心,清楚的知道他会如同信守诺言般的达成这件事。接着,我进而酝酿出了名为期冀的喜悦,产生了“希望他能做到”的想法。于是,我抛下了所有会打断这样期冀心情的念头。扔下了不合时宜的一切想法,仅仅只是为了让它实现而开口了。   “你是想让我做些什么吗?”我开口询问道,“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两个人……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出乎意料的,费奥多尔摇了摇头。   “不需要呢。”然后,他看向我,出乎意料的开口了,“禾泽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待那一刻的到来就好了。”   我完全呆住了,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   他向我许诺会创造一个如同我记忆中所描述的、没有异能力的世界。   有那么瞬间,我被这个许诺蛊惑了。于是开口询问他我需要做些什么。   我曾以为这是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进行的话术。   然而,他却拒绝了。   现在,我在为费奥多尔的言行困扰。   “已经这个点了,禾泽君不去吃晚饭吗?”当我没法再说出任何话,只能干巴巴的表示“我回房休息了”时,费奥多尔如此询问道。   “……这明明都怪你。脑子很乱,没胃口吃东西了。”我沉默片刻后,头疼又恼火的说道,“船上有点闷……你说的话好烧脑,我先回房间想想。”   费奥多尔没再说什么,朝房门的方向伸了伸手的表达了“请”的意思。   于是我收拾了身份卡骰子和模组书,带着它们一起回了房间。   费奥多尔说的话真叫人头疼。还有他莫名其妙的表现也是。   他为什么会说不需要我做什么啊。   如果没有什么目的,他对我说的话不就白说了吗?   不明白。   我抱着这些想法,说是会回房间好好想想,实际上却一个都没想。   我先是在小凳子上坐了半天,又在床上躺了半天。我没太想那些问题,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过去的事,最后却也没有细想过去的事。   或许我真的有点逃避最初的过去了。   谁知道呢。   我只知道,当我后知后觉的理解了阿真为什么要咬碎自己的宝石、对我说“我讨厌你”之后,我在情感上,已经开始舍弃那个我曾经念念不忘的宿舍了。   或许并不是在那时候决定的,而是早有了决断,只是心里还不愿意承认。   犹豫不决只会让在意的人都伤心的,现在已经有人伤心了。   无论过去的记忆是虚假还是真实,我都十分的肯定我的身份。我可是大学生啊。大学不就是在一个很特别的地方遇见一群很特别的人,与他们同行一段路程再各奔西东。   本来就是这样,就算现在我家室长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会坦然的告诉他我的决定。告诉他说,“嗨,我少走十年弯路找到钱多事少离家近的正经工作了,认识了很好的同事,很好的朋友和很好的对象,所以大概不能再和你一起准备毕业用的作品集了。”   虽说这么说了肯定是会被打的,但最后的最后,他们也会支持我的。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的关系啊。就算宿舍里有人喊上一句“要一拳打爆这个地球”,其他人也会询问他喜欢哪个牌子的拳击手套的。   我的室友从来不会阻止我选择怎么样的路。有问题的一直是我自己,我太过贪心,觉得那段平静的、在学校里为作业和毕业苦恼的时光太过短暂,所以总希望它能再漫长一些,总希望能够回到那时的时光。   本来嘛,没法走完全程也是常事啊。   就是这样的啊……   我一边抗拒着,一边回想着过去的事,最后还是没吃晚饭。   虽说我刚刚说了都怪费奥多尔,但实际上它并不能怪在费奥多尔头上。   船舱太闷了,今天中午我同样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依然是闷的没胃口,所以干脆也不吃了。   不吃晚饭,又不想让自己接着胡思乱想,于是我开始给我的脑子找事干了。   比如考虑考虑那张被太宰无效掉的书页。   从如今的众多事实中来反观那个故事,就会比原先更清晰明了的意识到那个故事的意义是什么。   或者换句话说,写这个故事的人的目的是什么。   ——他是为了保护那个脆弱的世界。   他预见了导演先生的计划,将对抗计划的钥匙书写在那张书页上,在引导我将纸上的内容逐一翻阅,最后将故事导向文字的末尾,那最关键的一句话。   『当本篇故事失效前的一刹那,所有知晓此世真相的人都会从这个世界消失,掉到不畏惧真相的世界。』   那时知道真相的共有四个人,我、导演先生、费奥多尔和太宰。太宰是达成“故事失效”的契机,他本人的异能力也使他不会受到书页的影响。   所以在那之后,我、导演先生和费奥多尔会来到这里——真实的世界、导演先生的老家。   所有的麻烦都会消失,而太宰会好好的留下。   书写者深知倒影世界的特性,也足够了解我,他在增添设定,使我在触碰书的本体时无法认知他。又以外语书写故事,让我直到最后一刻才得以翻译出最重要的、意味着世界秘密的那句话,不得不按照故事的安排往下走。同时给我留下额外的线索,使我成了知道最多信息与真相的那个,让我有机会使游戏翻盘。   虽然被不认识的人莫名其妙的安排的明明白白这件事让我有些不爽。但看在他保护了那个我和我在意的人都很在意的世界的份上,我倒是可以配合着他把故事补完。 第279章 胶囊   毕竟半张纸哪够写什么故事啊,它在导演先生手上,只够成为某个计划的开头。在我这里,也只够成为某个故事的开头。   ——如果到了横滨,大概会见到很多熟人的同位体吧。   我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但果然比起同位体什么的,我还是更想见本人啊。   可能是因为晚上容易冒出怪想法,也可能是因为没胃口和想吃东西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总之,此时此刻,我突然非常想和太宰一起吃面条。   ……太怪了,这都哪跟哪啊。   最后这个愿望在梦里满足了。   //   横滨-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   沉郁的首领办公室内难得多了一抹白色。一个既像病患又像医生的男人站在办公室的中间。他身侧的小桌子上放着两个透明的药盒,药盒中,摆放着两枚颜色不同的胶囊。   “首领大人,这是按您的吩咐寻找来的假死药,另一个则是鄙人研制的。”在无名研究所事件中生命垂危,如今已经回归工作岗位的外科医生向太宰汇报着他的工作成果,开口以此介绍着它们道,“这枚是黑市上找到的,温和,见效快,服用后生命体征会立刻降低到死亡状态,药物大约会在一个钟头后开始代谢,一般两个小时后服用者会逐渐苏醒,但根据服用者的体质不同,有相当一部分人会永远的睡过去。死亡率大概是百分之二十……呵呵,您听听就好。”   显然,外科医生对这百分之二十的死亡率不敢苟同。   太宰没说话,似乎在等待着他的下文。   外科医生也没打算暂停。   他很快就介绍起了自己的产品。   “这是我制作改良的结果。在死亡概率依旧存在,但会低得多。”介绍起自己的成果时,他显得要平静公正的多。   “缺点呢。”太宰面对着全黑的、如同墙面般坚固的窗户,背着手,神情淡淡的问道。   “是剧痛,呵呵……”外科医生怪笑了一声,“疼痛从服下药物直到生效时后的半刻钟开始,直到半个小时后的代谢期达到顶峰,在彻底醒来后的一小时,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会剧痛无比。算是为安全性牺牲的体验吧。当然,这种安全也牺牲了一些假死时间,疼痛同样会让假死状态的真实生效时间变慢变短——毕竟安全性优先——目前还没找到更合适的改良方案。”   太宰转过头,神情无比平静。   “那就第二个吧。”他平静的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外科医生有些惊讶了。   “啊呀……”他轻轻的惊呼了一声,短暂的抛下了对首领的尊敬,以一种不怎么纯粹的态度开口了,“我还以为您会选择前者呢,您可不是担心死亡风险的人。”   “如果有必要的话以后可以试试看。”太宰没有介意外科医生的失礼,平淡的说道,“港口mafia没必要承担额外的风险。”   “能冒昧询问一下这枚胶囊是为谁用的?”外科医生开口问道。   “总归不是中也。”太宰回答道,意有所指的看了外科医生一眼,“你可以退下了。”   到了这个时候,再不走就有点不礼貌了。外科医生欠了欠身,接着离开了。   两枚胶囊盛放在小小的透明药盒中,太宰看了它们一眼,然后来到办公桌旁,拨通了内线电话。   办公桌上的文件被收拢整齐叠放在了一边,倒是有一个棕皮的笔记本显得不是那么搭调。笔记本的封面标注了No.19的字样。其内部几乎每一页都写满了内容。   这曾是属于禾泽的本子,现如今,太宰早就能把上面的内容背下来了。   “小银。”在电话接通的同时,太宰收起这个本子,开口道,“我接下来要休息两个钟头,调整一下工作计划。”   只是听从太宰的命令去视察负十层的两位情况的小银还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是,太宰先生。”她干练的回答道。   很快,她意识到了。   “太宰先生,您——”休息?!太宰先生终于愿意休息了吗?!   太宰挂断了电话。   他懒得去应对自家秘书不知从何而来的欣喜心情。在确保了过会儿回到办公室的小银不会因为发现他的消失而把警报声弄得满大楼都是后,他收走了桌上的两枚胶囊,进入了几乎从未使用过的首领私人休息室。   被包装成《完全自杀手册》的『书』正被他拿在手中。   他盯着两枚胶囊,突然想起了外科医生刚刚提出的问题。   ——这枚胶囊是为谁用的?   谁知道呢?   大概是为了太宰自己吧。   现在的横滨和港口黑手党已经没什么可担心了。他取得了“N”和无名研究所的所有资料,如今花户爱也认可了组织。有了这些,即使太宰现在立马死掉也无所谓了。   中也可以接任这个位置,也不再需要什么保险。在可以遇见的时间内,花户爱便可以将中也的身体修正成如同当初的魏尔伦一般的完全体,不需要虹色金属也可以掌握自己的钥匙的真正的超越者。   港口黑手党已经不需要他这种徒有其表的人了。   他依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只是因为他的私心……   太宰没再想下去。他将那枚胶囊咽下,在床上躺下,手中握着那本书,如同休憩般闭上了双眼。   有些事情,他必须验证一下才行。   //   医生和养生师都知道,一个人突然而然的没胃口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第二天醒来,我依然没什么胃口。但饥饿感可不管我有没有胃口,它就是想吃东西。被他胁迫的我只能在早餐时间硬塞了点麦片粥到胃里。   没过多久,我就在卫生间里把它给吐干净了。   我难受的冒冷汗,晕头转向的连脑子都有点迷糊了。但我的品行素质还在,我并没有在卫生间呆太长时间。什么都吐不出来后,我忍着难受把狼藉整理干净,离开卫生间。   我非常难受,却不想回自己的房间,因为这会路过费奥多尔的房间,也不想上甲板或者任何一个人多的地方,我不想被任何人看见我现在的样子。有点丢人。   于是我在船舱里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一个没有人烟的角落。   甲板下的货仓,这里堆放着大量的货物,封存在集装箱里,都是非常巨大的集装箱,我并不清楚里边装了什么,海上不存在什么丢失的可能,靠送货吃饭的船员们也不可能监守自盗,这地方充斥着淡淡的铁锈的味道,平时根本没人来。   我找了个小角落靠墙休息着,不知不觉就变成靠墙坐着了,地板脏不脏的已经不重要了。我抱着膝盖把脑袋埋进胳膊里,浑身冒着冷汗,与难受的感觉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很短暂的一会儿,也可能有相当一段时间了。我隐隐约约的听见了费奥多尔的声音。似乎是吧,我趴着没动弹。   “你怎么在这里?”那个人开口询问道,似乎还戳了一下我的胳膊,我太难受了,不是很确定,“外面那些先生们都在传你掉海里了。”   我被这句“掉海里了”吸引了注意力,很快回了句“什么胡说八道”,接着又难受的说不出话了。因为丢人而引发的羞耻感也让我更加不愿意说话了。   “禾泽是晕船吗?”那个人判断了一下,接着开口道,我现在能确定他是费奥多尔了。   可能是吧,不知道。但我难受的不想说话,所以什么都没说。   又过了一会儿,我意识到周围的声音消失了。   我有些懵,慢吞吞的抬起了头。周围什么都没有,货仓还是那个货仓。我甚至怀疑刚刚听到的声音也是我的幻觉。   幻觉与否都没法让我变得不难受,于是我又把脑袋埋进了胳膊里,想让自己好受一点。   结果还没埋几秒呢,我的胳膊就被抽开了。   没了支撑,我不得不抬起头,然后闻到了一股清冽的薄荷的味道。   这种略带刺激的气味让我短暂的没那么难受了,但很快也没什么用了。   扯开我手臂的就是费奥多尔,他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于嗅瓶一样的东西,薄荷味也是源自于此,除此之外,他还拿着一个纸袋,里面似乎装着些什么。   “从随行医师那拿了点治晕船的药,晕船这件事禾泽应该早点说的。”费奥多尔开口说道,递了一瓶插好细吸管的口服液到我手上,“先喝这个,应该会缓解一点。”   “我也不知道我会晕船啊……”我不服气的、艰难的说着,抵御着难受和丢人的羞耻感,伸手接过了它,“我上次坐船的……时候……明明好好的……”   “你上次坐的什么船。”费奥多尔仿佛是为了给我面子一般的开口问道。   我回忆了一下那艘船的名字。   “……歌诗达邮轮。”我开口回答道。   “世界顶级邮轮,真了不起啊。”费奥多尔用平铺直叙的声音棒读着,似乎非常无语。   我难受的没法说话,于是只能任他奚落了。   口服液的瓶身是透明的,上面的标签是用俄文写的。虽说我会看会听一般的俄语,但还没有积累到药品这种专有名词的词汇量。只看懂了说明书上的“成人一天三次,一次一瓶”之类的内容。   “这不会是毒药吧。”我没什么意识的、不经思考的说道,然后把它给一口气喝完了。   费奥多尔似乎没在意我的发言。   “要是不放心可以不……”话说一半的费奥多尔沉默的改口了,“你这不是喝的很快吗。”   我没说话,因为这药实在是太难喝了。跟我当初在中国水土不服,室长推荐给我的藿香正气水一样难喝。   这药难喝的要死,甚至短暂的超过了晕船带给我的难受,最后它和晕船的难受达成了统一战线,一起全方位无死角的折磨我。   “还是好难受……”我模模糊糊的说着,“好难受……难受的想死掉了……”   “……不至于。”费奥多尔很无语的回复道,“禾泽君罪孽深重,不会死的太随便的。”   面对费奥多尔这种日常给我判死刑的行为,我已经习惯的不得了了。   “我死了你就……能……继承我的遗产……和涩泽龙彦跑路了,你不高兴吗?”我断断续续说着,又恢复了脑袋埋胳膊的姿势。   “已经失败过一次的事情没必要尝试第二次了,我不喜欢做重复的事。”费奥多尔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开口叙述道。   他的身体素质真的很薛定谔,可以啥事没有的发烧生病,也可以在这会儿把一个一点劲都使不上来的我单手拽起来。   我丢人都丢到家了,虽然使不上太多力气,但我还是配合他了。刚站起了的时候有些脑缺氧,缓了一会才舒服一点。刚喝掉的、味道很像藿香正气水的止吐药似乎发挥了作用,难受归难受,那种想吐的感觉倒是减淡了很多。所以现在就是加倍的、纯粹的难受了。   “先回房间吧。”费奥多尔简明扼要的开口说道,往摇摇晃晃的我身上看了一眼,“需要我扶你吗?”   我摇了摇头。   他似乎也只是礼貌一下,见我拒绝便不再坚持,只是同我一起回了房间。   “你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路上,我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这点,询问起费奥多尔找我的原因。   “只是突然想问一个问题,有点好奇。”费奥多尔开口回答道,“——书页的纸张。我拿到的是假货。那么真的呢?你把它放哪了。”   难受使我更迟钝了,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捋清他问的问题。   “什么啊,明明是你提醒的啊。”我皱着眉头回答道,“你说我随身携带不够安全,很快啊我,马上就换了个安全的地方放。”   费奥多尔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一丝怔愣,似乎还带着某种看不出意味微妙的情绪。这些情绪混合在一起,最终演化为了某种古怪的满意,就是那种他曾说过的“喜欢有上进心的孩子”的满意。   我至今仍不知道他对我说这话时在想些什么。   “那么你放哪了?”他开口问道。   “那个可以变成毯子的二哈抱枕里。”我回答道。   费奥多尔的满意消失了。   ——我在期待些什么啊……   我感觉他这会儿特别想说这个。 第280章 下船   “你想象的……那些很高端的藏匿手法……我也做不出来啊……”即使难受的连话都说不连贯,我依然很认真的向他解释起来。   “你就说有没有效嘛。”   “……很有效,所以你现在把它收哪了。”   “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我回答道。   费奥多尔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我等待了一会儿。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你倒是拿啊。”我忍不住催促道。   费奥多尔再次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他窒息的开口道,“你希望我拿走它吗?”   我太难受了,选择用摇头来省略语言表达。   “反正……我都快死了……早拿晚拿都一样。”我开口说道。   “……真不至于。”费奥多尔晒干了沉默,再次重复道,“你只是晕船而已。”   船体似乎微微晃动了起来,却弄得我更难受了。我没能做出回应,扶着墙壁屏气缓解。   “嗯……但我刚刚喝了毒药啊……”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再次开口道。   费奥多尔今日份的沉默次数似乎已经达标了,这次,他显得尤为平静。   “那不是毒药。普通的止吐药罢了,除非那位随行医师恰好想杀掉你,但这跟我就没什么关系了。”费奥多尔平静的解释道。   “哦。”我应了一声。   “用书页来试探我说真话是不是小题大做了一点。”费奥多尔吐了一口气,说这话时显得没什么精神。   “如果你真下毒了……你不就赢麻了吗?”我勉勉强强的回复道。   “如果我说我不会呢?”费奥多尔突然说道。   我有些懵,难受的感觉混合着想去理解却无法理解的感觉,一时间冒起来冷汗。   “什么……”   “没事了,只是话术技巧而已。”费奥多尔在我提问的同时开口道,“平时也就算了,在禾泽生病的时候出这些考验确实有些欺负人了。这次就直接分享答案吧。”   “话术技巧?”我忍不住重复道这个答案。   “嗯。”费奥多尔应了一声,“等病好了再想吧,现在先回去休息比较好。”   我们已经到了我的房间门口。   费奥多尔说那句话是话术技巧,但我却觉得不止是那句,从那句话开始,后面的所有话都是。这是我在下了船之后做出的判断。我推测出了这点,但结果却没什么变化。   谁不喜欢说话好听的人呢?反正我很爱听。   回到房间后,我把那些难吃的药挨个吃了一遍。接着便躺在床上休息了。   费奥多尔没什么久待的想法,把我送回房间之后,他后就干脆利落的回去干自己的事了。这让让他最后的话显得很敷衍,但是我却非常满意。如果他还接着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留下关心我,我是真的会很想死的。   那些药里或许有些安眠的成分,我在吃完不久后就开始犯困,睡到分不清时间后才醒来。醒来后还是很难受,在吃完早餐后再次出现了和昨天一样的反应。随行医师看了看我的情况,表示不是什么大事,没两天就到横滨了,我不会死在船上的。   我对这种古怪的描述感到十分震惊。但实际上这种说辞却不无道理。   晕船这种事情当然是不会致死的。船上的医疗条件差,没法得到有效治疗的晕船却是麻烦中的麻烦。比如说我现在根本吃不进东西,免疫力会下降的很快,比其他人更容易有个头疼脑热的。船上的医疗条件又差,到时候恶性循环就麻烦了,说不定真就得死一死了。   因为晕船,我把吃了的药也吐出来了。   医师先生给我开了些安眠药,说睡着了就不吐了。   我知识浅薄,不知道这是偏方还是庸医。最后还是听了医嘱。   费奥多尔后来也知道这事了,他现在真怀疑我跟医师先生有仇了。   “所以你曝光了他在……货物里夹违禁品的时,让船长……把他扔下船了?”我抱着二哈抱枕,在听说了此事后忍不住去问了费奥多尔。   “举手之劳罢了。”费奥多尔盯着电脑屏幕,咬着手指心不在焉的说道,“那些违禁品会在登陆的时候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可不想被黑手党的走狗耽误时间。”   虽然很难受,但我还是下意识的纠正了一下他咬手的行为。   “那个指甲钳呢?”我开口问道。   被我拽开了手的费奥多尔好像被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他愣了愣,然后才开口道:   “扔在小镇里了。”   那会儿都打算卖了禾泽走人了,指甲钳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自然是随手扔掉了。   我翻了翻口袋,找出了一块儿买回来的另一个。   “那你把这个收好,别再弄丢了。”我把我的我的那个指甲钳塞进了他手里,为了让他上心,还再强调了一句,“你再丢了我可就没新的了。”   费奥多尔什么也没说。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再次回房间休息了。晕船的感觉很不好受,每天都难受的冒冷汗,还吃不下什么东西。   但除此之外,另一件事更加无法忽略。。   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天费奥多尔会出现在货仓。   他因为找我而来到货仓,接而发现随行医生在其中夹杂的违禁品,也造就了如今的一切。   但他会来找我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仅仅只是为了那么一个小小的问题,他即使一时找不到我,也没必要大费周章的找到货仓吧。既然我是否是纸片人这事都不重要,我晕船这件事不是更不重要了吗?   我也尝试过反推的思路。把货仓当成目的、遇见我当成偶然。却同样没能说通。费奥多尔本身没和随行医师有矛盾,货仓内的货物们也没有丝毫吸引费奥多尔的元素。他找我顶多是理由不充分,找货仓完全就是没有理由了。   于是,我不得不相信他确实是专门来找我的了。也就是说,他这次找我,确实是没什么理由的。   问书页的位置反而像是一种借口。   有那么一瞬间,我猜测他在口服液里下了毒。这样他找我的理由就充分了。但很快,我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我觉得这个猜测更荒谬。未来一直活蹦乱跳的我也确实证明这个猜测很荒谬。   可这样一来,费奥多尔就更让我困扰了。   ——他为什么要来找我啊?   我不理解。   身体被晕船的感觉折磨的要死,精神还要被费奥多尔带来的困扰折磨。这两相加持之下,我反倒觉得还不如让费奥多尔在药里下毒呢。这样至少只有一个难受,而且难受成这样,还不如被毒死了算了。比起苦恼天才的想法,找个解药这种事不是简单的多吗?   随行医生回到了水手的故乡。这个船队一下子没了医生。船员们倒是不慌。听说他们的大副也考了行医资格证。而且船员们个个久病成医,问题也不大。   我也不慌,因为我吃掉的药都被我吐掉了,四舍五入等于没吃。   费奥多尔同样不慌,他说是他让我的医生没了的,可以替我看病来补偿我。   纠正一下,我现在慌了。   “你会看病吗?”我有些急促的问道。   “不会,但我可以查维基*。”费奥多尔淡定的说道。   我瞬间回忆起了费奥多尔的医生被我弄局子里去之后,我依靠浏览器百科来替他看病的时光。   真是一报还一报。   跟我这种天赋异禀的临时医生不一样,费奥多尔努力了两天,我的晕船现象还是没什么好转。这让我对他的天才滤镜变淡了一点。   他或许天赋绝伦,但显然不是个做医生的料。   “治不好我你会感到挫败吗?”晕船晕久了的我已经可以不打磕绊的讲话了。费佳的治疗其实还是有点效果的,但晕船这点太客观了。不下船再怎么治都没用。   “还好吧。”费奥多尔抿着嘴,不太像是还好吧的样子。   天才可能都有些旺盛的自尊心吧。   就像乱步,他可以轻轻松松的把诋毁的声音当耳旁风,偶尔会嚣张的引以为傲,却听不得别人说他“还行、一般般吧、就那样吧”,要是有个人对他的才能既没有嫉妒诋毁、也没有夸赞追捧,他就要闹了,一定要像那个人证明自己,直到对方心服口服夸赞他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大人才行。   但总归,这种挫败没持续太久。   终于,我们到了横滨。   这个世界的横滨。踩在这片看似熟悉却极为陌生的土地上时,我确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绪。   折磨了我好几天的晕船现象没过多久就好转了,但依然没什么胃口吃饭。   港口毕竟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不能久待我们很快就转移了。   到了这时,我倒是考虑到了一些正事。   “到哪去找涩泽龙彦?”前往安全屋的路上,我开口问道。   “演出开始的时候,演员们自然会登场。”费奥多尔回答道,描述抽象到说了跟没说似的。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觉得我病还没好。”我开口说道。   费奥多尔撇了我一眼。   “没那么快。”终于,他认可了我的理由,进行了破解版的发言,“涩泽龙彦在等导演先生。他知道我和导演先生不是一个人了,也把我和他当做戏剧中的角色。期待我和导演先生打起来,真是恶趣味。‘那有编剧比演员更先来到台前的道理啊’他大概是这么想的。希望他可以一直保持这种愉悦的心情。”   我默默的听完,觉得晕船还是有点好处的。   虽说这种生病就不用动脑的福利可能就只有这么一次了。   但这种事情,只有一次也很爽。 第281章 睡觉   去往安全屋的路上,我在路过的早餐铺上买了个包子做早餐。   非常好吃!   终于能咽下食物而不会反胃的我理解了什么叫活着的幸福。   “船上的日子都不是人过的,”我一边咬着包子一边点评道,“再也不坐船了。”   费奥多尔带我走在去安全屋的路上,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没做太多回应。   他也买了早餐,却只是拎在手上。大概是过去积累的修养,他没有在路上吃早餐的习惯。   我就不行了,如果我不在路上吃早餐,迟到和饿死总得选一个。   等吃完包子,我就没什么力气了。   在船上连睡觉都是不安稳的。即使只有几天,我也从未完整的睡过觉,一直在反复经受晕船的折磨。如今下了船,迟来的、多日没得到充足休息的后果找上了门。乏力感使我的注意力不太集中,虽然还能一步一停的跟上费奥多尔的脚步,却连怎么走到安全屋的印象都没有了。   等到有点意识了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安全屋。   是一个小巷子里的违章公寓。这样的建筑横滨到处都是,政府没有做城市规划的打算,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允许了。住客多是些只能赚够温饱钱,有可能还压着房贷的可怜社畜……以及零星来这做些临时业务的违法分子。   比如我们两个,俩查无此人的黑户。   安全屋看上去很普通,装修传统,啥也没有,条件肯定比不了那些正儿八经的酒店旅馆。但性价比肯定没的说,费奥多尔联系了个很靠谱的中介,弄来了这间临时的安全屋。   灰色地带的关系网错综复杂,但真做起工作都得落于实处。安全屋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业务。酒店要求太多,黑店又坑又耽搁时间,除了条件好的大企业大家族,多数干灰黑业务的一般人都没有购置一大堆安全屋的财力。   不是全额付不起,而是租房更有性价比。于是安全屋业务便运营而生了。   中介接受委托,物色可靠的房源,再将它租售,赚取委托费。因为看上去只想是普通的租房业务,在非长期业务中,其隐秘性与安全性甚至还要更高些。   旅费赚的再多也不经花,烧钱也不该烧在这种地方。费奥多尔还是懂规划的。   我却已经撑不住了,几天以来反复晕船的经历弄得我现在病恹恹的,就没完整的睡过一个好觉。所以刚进门就栽沙发里秒睡了。   “进房间再睡。”对生活习惯有那么一点要求的费奥多尔碰了碰我,恰好碰到了我腰上方一点的疤痕的位置,有点痒。   过去被与谢野医生反复治疗,身上啥疤痕都留不住。结果刚到这个世界,大大小小的疤痕就出现了。   我勉强听从了他的意见,艰难的从沙发上爬起来去了房间。   “那里是厨房。”费奥多尔开口提醒道。   我停下了脚步,换了一个房间。   这次倒是走对了。   房间里的家居约等于没有,但好歹有个床。我也没管上面有没有套床单了,再不好好睡一觉我真的要猝死了。于是我直接趴在床上秒睡。   这次终于是好好的休息了。没有被晕船折磨的无法入睡,是很舒服的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那会儿大概是下午的样子。时间上可能是四五点左右。我抓了抓头发,推门出去的时候就看见费奥多尔正在捣鼓自己的电脑。他真的很爱他那套设备。   我跟他打了声招呼,接着注意到了桌上的纸条。纸条的旁边放着一张电话卡、一把钥匙和一些现金。   纸条上面的内容做了知识加密,是用花体写就的俄文,没学过小语种的人根本看不懂,学过小语种的也得会辨认花体才行。我看了好半天才捋顺了语法,读懂了上面的内容。   是费奥多尔留的。   大致是叫我醒了之后自己安排吃饭的问题,他有私事要办不会那么早回来。至于电话卡就更简单了,我们原先那张只能在露西亚用的,现在肯定是用不了了。所以我得换卡。   显然,这张纸条上的大部分内容都过期了。我一口气从上午睡到了下午直接错过了午饭,费奥多尔也办完私事回来了。   所以我只能默默的把饭钱收进了口袋里,然后拿起放在桌边的手机,拆掉手机壳把电话卡给换了。   做完这些事后,我把手机和钥匙收回口袋里,再次回了房间。   起猛了,回去再睡会儿。   这次我倒是在衣柜里找到了换洗干净的床单枕头什么的,简单给自己铺了个床。   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某些体弱多病的俄罗斯人已经开始推进自己的计划做正经事了。某些身负重责的调查员却在睡觉。   ——你这个年纪你怎么睡得着的啊!   我心不在焉的谴责了自己一下,然后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嗯,睡得挺香。   ·   第二天,睡饱了的我起了床,推门到卫生间洗漱。等吧自己收拾妥当后就看见费奥多尔在小客厅里优雅喝茶。   真难得,终于没卷事业了。   我打了个哈欠,一边心不在焉的想着一边捻了块桌上盘子里的小饼干垫肚子。   “私事做完了?”我一边咬着饼干一遍含糊的问道。   “没有。”费奥多尔喝了口红茶,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只是该做的准备已经妥当,在等时机罢了。”   我脑补了一下下完棋等对面落子的画面,悟了。   于是我点头“嗯”了一声。   “那我出去找早餐——嗯……午餐吃了。”我开口交代了一下我的去向。   有那么一瞬间,费奥多尔似乎想评价些什么,但他没那么做,只是战术性的喝了口红茶。   而我出门吃饭去了。   想也能想到费奥多尔在心里在想啥。从昨天早上睡到今天下午,猪都没我能睡——我家室长肯定会这么评价——费佳说不定也会。   ·   横滨的冬天也冷,但比之俄罗斯还是逊色不少。   这是我来到横滨后第一次从安全屋出来,本身只是普通觅食行为,但我也没想到这栋安全屋的位置会这么让人意外。   三丁目街区。   这栋违章公寓的隔壁的隔壁就是天使孤儿院。   四年过后,废弃的街区还是废弃的街区,却收纳了许多或居无定所或三派九流的人。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放弃了先去吃饭的想法,来到天使孤儿院的大门前,敲了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先是上下打量了我个边,才开口询问我有什么事。   “我找花户爱。”我开口说道。   “你生了什么病?”男孩询问道。   “……?”我愣了一下。   “问你生了什么病你发什么楞啊。”或许是我沉默太长时间了,男孩显得有些不满。   又或许是紧张?   我没太在意这点,只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问我生了什么病,找人和生病挂了勾,不就说明……我找的那个人是个医生吗?!   “你家小爱姐现在当医生了?”我脱口而出的问道,真的有些震惊。   花户爱比我小几岁,就算这是四年后,这职业也干的太早了吧。   男孩没来得及回答我。   只开了一条门缝的的铁栅栏门被完全打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姑娘上前一步,把刚刚那个男孩子挡在了身后。   “找我什么事?”那个姑娘单手插在口袋里,简练的开口询问道。   是小爱?   我有些确认不来。毕竟眼前的姑娘和我印象里的差别太大了,四年后的小爱年龄已经差不多和我一般大了,她没扎双马尾,散下头发看上去很娴静,只有琥珀色的眼睛和自身的气质还是我熟悉的样子。   突然而然的见面让我有些语塞。说实话,我本来就是突发奇想才决定来孤儿院瞅一眼的,真有什么事那肯定是没有的。   但在花户爱的视线下,我却有点说不出那句“没事了我就问问”,总感觉一说出口她就会冷笑一声怼我。   于是我犹豫了一下,开始念起了万能的托词。   “是有一些要紧事……”我慢吞吞的说道,“能进来详谈吗?”   花户爱看了看我,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男孩,挥挥手打发他走了。   “进。”她简明扼要的说完,让开了门。   这会儿,我倒是想到了一些事。   我再次进入了天使孤儿院,四年后的孤儿院、另一个世界的孤儿院。   孤儿院内部的构造和我记忆中的有着略微差别,但大体还是一样的。   花户爱领我到了餐厅,先我一步坐下,又眼神示意我坐。   看来不管哪个世界,这家人都把餐厅当会客厅用了。   我也找了把她正对面的椅子坐下,隐约闻到了米饭的香味,想来也是,这个点离饭点也没多远了,我的原计划不也是去吃饭吗?   “说吧什么事。”我才刚坐稳,花户爱就迫不及待的提问道,她或许也着急吃饭,“你看上去只是有点低血糖,可不像是有什么疑难杂症的人。”   我有些接不上话,倒不是花户爱说的话有多么难接,只是我一下子适应不来。   明明上次见面,她……还在歌诗达邮轮里,是个遇上了麻烦的小姑娘。而如今再见面已经是四年后了,没遇见导演先生的花户爱似乎没去念书,就一直在孤儿院里生活着——而且貌似还成了无证行医的黑医……   我打断了我的思路,清了清嗓子。   “你相信平行世界吗?”我开口问道。   “哈?”如今当了黑医的花户小姐显然觉得我在说胡话。 第282章 黑医小姐   “就是说,除了如今当黑……当医生的你,在其他平行世界里还有不同命运的你,然后我认识其中一个你,所以我想见见你。”我开口解释道,有点想向她分享另一个世界中关于她的事,又不止从何讲起,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花户爱的身体为往后蹭了一点。   “好烂的搭讪话术啊,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她抱着手臂做出防备的举动,显然对我产生了极大的误解,“我对比我小的男孩子不感兴趣。”   我原本准备的简单解释脑海里蒸发,她最后一句话一出,直接把我CPU给烧干了。   难道不是我年龄更大吗?   我这么想着,一句不过脑子的反驳脱口而出。   “我才是,对比我小的女孩子没兴趣呢。”   脱口而出后,我捋顺了逻辑,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我如今的身体年龄大概算十八岁,而这个世界的花户爱差不多有十九岁了。确实是她年龄更大些,但我的潜在印象依然把她归类为年龄更小的妹妹。于是她的发言和我的印象冲突,导致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样一来,我就意识到这反驳不太合适了 ,于是又找补了起来,把问题归到自己身上。   然而,此时我烧干的CPU依然没恢复。   “我对所有女孩都没兴趣,我喜欢男孩子。”说完这句后,我比刚刚还后悔了。   可恶我在说什么啊!没事闭麦不好吗?!   后悔的要死,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一点儿。   好消息是,花户爱并没有注意到我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后悔。坏消息,她对我后半句话充满了怀疑。   “你说你喜欢男孩子,我还说我喜欢女孩子呢,张口就来的话谁信啊。”她干脆的反驳道。   还没从后悔感中脱出的我注意力没太集中,断章取义的听了一半,然后。   “原来小爱喜欢女孩子吗?!”我超震惊。   花户爱晒干了沉默。   ——所以你就是那个啥话都信的人吗?!   她看上去想这么说。   可能是她的表情太无语了。我终于被吸引,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理解错了她的意思。   然而在我找补之前,花户爱已经先一步转移了话题。   “——你刚刚说什么平行世界?你是在和我讲故事吗?”花户爱生硬的转移话题,皱着眉头,带着一丝不理解与不耐。显然,她是个很唯物的姑娘。   “不。”我放弃了找补刚才的话题,对这个跳过乐见其成,接着摇了摇头,认真的纠正道,“如果说是我的目的的话,我应该是想听你讲故事。”   毕竟我来这就是想看看四年后的小爱还有秋山大概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嘛。虽说我不吃代餐,但对认识的人的同位体还是抱有许多好奇心的。   可显然,连平行世界都不相信的花户爱理解不了我想听故事的需求,只觉得我莫名其妙的。   “你好。请你搞清楚,我可不是什么讲故事的说书人。搭讪话术那么烂就算了,莫名其妙的要求张口就来,人家说书人讲故事还有钱拿呢。”她把拒绝的话叠在一起丢给我,我理解了一下,懂了。   ——所以小爱的需求是钱啊。   好简单的需求。   我这么想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   费奥多尔在细节方面安排的挺细致的,给我留下的钱各种面额的都有。我随便拎了一小叠出来,就拿出了面额最大的那些。   我盯着那叠一万日元的纸币,想了想拿了一张回来。   “这些都给你,你给我讲故事吧。”我把剩下的都推给了她。   花户爱的视线追随着那叠钱。   “为什么少一张?”她指了指我准备放回兜里的钱,开口问道。   “我过会要去吃午饭。”我开口回答道。   下一秒,我手上的钱被抽走了。   “你把这个给我,我请你吃午饭。”花户爱不由分说抽走我手中的钱,开口说道。   我没动,只是由着她动作,直到她把钱都收进口袋里后才点点头说了声“好”。   刚刚动作还很利落的花户爱现在没那么利落了,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恢复了现在随意的样子,开口道:   “你这样钱多的冤种可真少见。”   我抬眼看了看她,接着收回视线,撑着脑袋心不在焉的回应道:   “照顾一整个孤儿院的小孩子拿不着工资还倒贴钱,谁是冤种我不好说。”   黑医小姐被我干沉默了。   “我至少还有故事听,你给我讲故事吧。”我接着补了一句。   花户爱沉默的起身了。   “不早了,该吃饭了。”她开口说道。   下一秒,或者连一秒都不到,躲在餐厅拐角的一串小孩哗啦啦的全跑出来了。   是的,一串。   我看向那群小孩。现在轮到我陷入沉默了。   我真傻,我单知道小孩里肯定会有听墙角的侦察兵,却没想到人人都是侦察兵。   黑医小姐对自家弟弟妹妹的表现见怪不怪,一个眼神就叫这群长大了些的小崽子乖乖听话,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了。   晚餐吃的是饭团和其他配菜,是刚才没见到的这个世界的秋山和其他孩子们做的。看孩子们的态度大概是吃惯了的口味,但第一次吃的我倒觉得挺好吃的。   四年后的秋山和我印象中的区别也蛮大的,只有非常关心小爱和弟弟妹妹这点没变过。   在用餐时间结束后,她就不由分说的拉走黑医小姐跑掉了。于是我的故事又被鸽了。   小侦察兵们就不一样了。   他们亲眼看见我把大把大把的钱给了花户爱,并且在餐桌上夸赞他们家的饭团很好吃,如今对我充满了好感与好奇。   而且个个都是小人精,一口一个大哥哥的都要把我祖宗十八代问出来了。   我到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都实话实说了。   “大哥哥你是从哪里来的呀。”一个小朋友问道。   “从另一个世界时空旅行过来的。如果只论这里的话,是从俄罗斯来的,就是一个很北边的很大的国家。”我如实回答道。   接着,没上过学的小小朋友就和上过学的小朋友为“世界上不止有日本一个国家这事吵起来了”。最终以年龄了大些的知识更多些的小朋友用“世界上就是有很多国家,你看大哥哥都说了,笨蛋”来结束了话题。   这个“笨蛋”的称呼可能有点残忍了,小朋友委屈的哭了。于是刚刚那个叫自家弟弟是笨蛋的小朋友不得不用自己的零食哄他。   “大哥哥找小爱姐什么事呀?”伴随着哭声和哄人的声音,又一个小朋友开口问道。   “我认识另一个世界小爱姐,所以想见见这个世界的。”我如实回答道。   于是没上过学的小朋友又和上过学的小朋友为“世界上只有一个世界”这事吵起来了。最后,年龄更小些的想象力更丰富些的小朋友以“世界上就是有很多世界,你看大哥哥都说了,笨蛋”来结束了话题。   大些的孩子看上去CPU已经烧干了。   然后小些的孩子又开始问问题了。   “那大哥哥来横滨干什么呀?”一个小朋友开口问道。   突然被问道关键问题。我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气。   “干大事。”我吐出了这口气,高深莫测的说道,“拯救世界的大事,就像故事的作者在写完‘勇者最终打败了恶龙’这个结尾后的句号一样重要。不对,比这个句号还重要,即使画上了句号,故事依然会继续,要让这个故事没法继续停在最好的位置才行。就是这样的大事。”我认认真真的解释完,成功把剩下的孩子的CPU给烧干了。   他们困惑的看着我,显然没听懂我在讲什么。   在这一瞬间,我突然理解为什么有些大人会用谎言来敷衍小孩了。真话什么的,他们看上去真的是理解不了啊。   于是我咳嗽了一声,重新组织了语言。   “你们想听另一个世界的小爱姐的故事吗?”我开口问道。   “想——!”小朋友们兴奋的回答道。   果然,跟孩子讲话要注意措辞,讲他们理解的了的内容才行。   可惜孩子们并没能听到这个故事,因为很快,花户爱跟秋山美绪谈话完毕,黑医小姐一句“桌子没收拾呐”就把小朋友们全部赶走了。   “知道了小爱姐——”孩子们垂头丧气的说道,一步三回头的走掉了。   “现在是故事时间了吗,小爱姐。”我目送那些孩子们离开,学着他们的称呼开口问道。   “别学他们讲话。”花户爱显然对这个称呼接受不能,她抱着手臂盯着我上下打量着,“我们明明差不多大。”   确实,即使是按心理年龄来算,我和四年后的小爱也没差多少了。身体年龄甚至要比她小上一点。   于是我点了点头,重新开口:   “所以现在是故事时间了吗,小爱姐。”   黑医小姐放弃了纠正我的措辞。   “跟我来吧。”她叹息了一声,先走一步为我带路。   我很快跟了上去。   这次的目的地不再是餐厅,而是孤儿院三楼的院长办公室。   “所以,这个世界的小爱姐原来是孤儿院的院长吗?”我看着花户爱轻车熟路的开了门,顺势提问道。   “别这么叫了。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位,代餐也该有个限度吧。”黑医小姐的声音中充满了拒绝。   “小爱。”我开口纠正道。   “什么?”花户爱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我一般管我认识的那个叫小爱,不是代餐。她比我小几岁的。”我只好扩句解释道,“如果你不乐意这个称呼的话,我也可以换,黑医小姐?院长小姐?花户小姐?你喜欢哪个?” 第283章 出租   “随便。”花户爱把房间角落的椅子挪到我身边,无所谓的回答道,然后朝办公桌的方向走去。   “好的小爱姐。”我从善如流的回答道。   花户爱直接绷不住了,一个猛回头。   “你小子——”   我眨了眨眼睛,假装对天花板上的吊灯很感兴趣。   “称呼讲究的是缘分,我觉得小爱姐这个称呼就和我很有缘分。”研究完吊灯后,我给出了我的解释。这里的花户爱相不相信另说,反正我说的是实话。   院长小姐已经无话可说了,她放弃了纠正,走到了办公桌后面坐下,然后没什么精气神的问道:   “你想听些什么?”   我也在了花户爱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了。   “从四年前开始讲吧,我还挺好奇这小爱姐四年来都发生了些什么的。”我提出了我的诉求。   “你是为了你认识的那个小爱才来找我问这些的吗?”在讲述之前,花户爱开口询问道。   “不是。”我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答案,“是为了干大事才需要了解这些的。小爱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更不需要我插手做些什么的。而且认真论起来,我们俩也没那么熟啦。”   即使我因为过去的经历对她有更上心的意思,但到底,我不会去帮助不需要我帮助的人。小爱需要的那个自始至终都是她心中的那位罗佳先生。所以她在离开邮轮之后选择了帮助导演先生,无论外界有多不理解,会付出多少超支的代价,都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知道,她完全理解并认同这点,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样一来,我也不必再多做些什么了。   花户爱摊摊手表示自己了解了。回忆了几秒钟后,便开始给我讲述这四年来关于她的故事了。   到底是收了钱的故事,黑医小姐讲的也坦诚。   我认真听着,觉得这个故事还蛮励志的。   四年前的花户爱遭遇了一场差点死掉的危机,她差点被圈钱跑路的院长打死,却并没有遇见救助她的罗佳先生,而是被美绪和孤儿院的其他孩子背回来了。听着那样的描述,很难想象花户爱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她确实是捡回了一条命。再之后,被二次抛弃、身无分文的孩子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讨生活。大一点的出去打零工、小一点的就去偷东西。   “——我们家在某种程度也可以说是黑白两道了。”黑医小姐是这么表述的。   我绷不住了,张口想要反驳,但细细想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于是就闭麦了。   孤儿院的孩子们很是可怜的生活了很久。虽然没有到饿死的程度,但其实也大差不差了。   直到花户爱掌握了自己的异能力。   “有一天我发现我好像是个异能力者,虽然以前也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但那天特别强烈。美绪染上了肺炎,我们却没没钱治病,只能眼睁睁的看她病死。但我不想这样,然后……怎么说呢……我就莫名其妙的发现自己有治病的异能力了。”花户爱开口讲述道。   “不是治病的异能力。”我开口纠正道,看见花户爱的神色变得莫名,“是改变基因构成的异能力。小爱的异能力很特殊,不但能改变基因构成,还能迅速让其显现其性状。在我的世界中,小爱只用了几个小时就改写一整个大洲的人基因,让拥有异能力的人逐渐衰竭致死。所以,美绪的病不是被你治好了,而是被改写了部分基因。”   “一整个大洲?这么离谱?那个我是怎么做到的?”黑医小姐十分震惊,说实话,她不怎么相信禾泽那套另一个世界的说法,但谁都会对夸张的故事抱有好奇。   “也有科技水平的功劳啦。如果只靠小爱自己,影响范围大约只有一公里。”我开口解释道。   “那个世界的我告诉了你这么多详细的事情吗?”   “也有推测,小爱的原话挺模糊的,说是‘视线范围内的都可以’,而我的工作让我能拿到她的体检资料。她稍稍有点近视,我套视力表算了一下算出来是一公里。”我开口解释道。   “那你还蛮厉害的。”黑医小姐不走心的夸赞道。   “厉害的是你。”我靠着椅背叠起腿,改变了一下坐姿,接着开口说道,“自从救治好美绪,小爱姐就自称是异能医生了吧?我很好奇,那些被你救治的人有多少罹有琢磨不透的怪病?”   黑医小姐的视线漂移了一下。   “那是交换奇迹的代价。”她说话的声音很硬气,却藏不住其中的心虚。   “那是篡改基因导致的副作用,恕我直言,你念过书吗?”我用着走近科学的态度纠正道。   “没钱念书,难不成你出钱吗?”花户爱抱着手臂说道,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几句,“我都上手工作三年了,经验很丰富的,就算酿成了不好的后果,我也能给他再改回来的。”   我没太在意她后面的解释,而是抓住了前半句话。   “我可以替你出钱。”我开口说道,在花户爱惊讶的神情中,我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再帮我个小忙。”   “真的是小忙吗?”花户爱有些怀疑。   “是小忙。”我肯定的说道,抬手的看了看手腕,现在是下午一点,时间很准,墨绿色的腕表也很好看,“只要一个下午,晚饭前应该就能搞定。”   花户爱抱着手臂,是防守的姿态。   我把我口袋里大张的钱全拿出来了。   “成交。”花户爱放弃了防守。   ·   美绪的病好后,花户爱的故事就是励志故事了。她自称是能拥有与神灵交换祝福的异能力,驱邪缚魅、包治百病。吸引了一些有着不治之症的人前来。虽说篡改基因也会引发一系列不可估量的副作用,但她确确实实是把人治好了。所谓的副作用,也就成了与神灵交换祝福的代价。   我听到这里后大为震撼。   “我以为你只是无证行医,原来你还是个神棍骗子啊。”我震惊的感叹道。   “你就说治没治吧!”花户爱恼火的说道。   “这点确实没法反驳。”   花户爱满意了。   有了这个身份后,孤儿院终于有正收入了,孩子们终于不需要靠偷抢谋生了,虽然生活质量依然只停留在温饱的层面上,但比之前的日子已经好上了太多。   一年前,孩子们在花户爱生日当天推举她做了院长。没有证书、没有执照,甚至都是未成年的小孩。不过,对于天使的孤儿院来说,涂鸦着色彩的纸皇冠就是比一切大人们趾高气昂的规则厉害一万倍的东西。   三丁目是被抛弃的街道,横滨虽然大事小事不断,却和住在这里的人们没多大关系。偶尔的、三丁目也会有罪犯、警察、调查员路过,征用他们的街道进行追逐战,但没有任何人关心这里的居民。   渐渐的,能与神灵交换祝福和诅咒的花户爱倒也有了一定的威望,孤儿院的孩子们也能考虑吃饱以外的事情了。也就到了现在。   花户爱的故事讲述到尾声,她和我一起下了楼,向美绪和其他孩子交代了自己要出门一趟的事情。   秋山美绪看我的眼神相当警惕,生怕我拐跑了她家小爱似的。我只好礼貌的冲她笑了笑,但好像没什么用。   “所以,现在其他孩子已经陆续开始念书上学了,就你还是个文盲?”黑医小姐关铁门的时候,我开口问道。   “说的像我有时间念书似的——对了,你付我学费我也没法念书,我去念书了谁赚钱啊?”花户爱无语的吐槽道,接着发现了盲点。   “这个问题不大。”我拎出手机联系了一辆出租车,在挂掉电话后接着说道,“我可以付你工资。”   “先生,你很有钱吗?”   “还好,脏活来钱快。”我开口回答道,看了花户爱一眼,“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等我走后,没用上的钱都可以给你。”   花户爱愣住了。   “你是那边的人?”她忍不住问道。   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不好说,我成分比较复杂。应该也算黑白两道。”我开口回答道。   没人对“黑白两道”这词有什么质疑。   出租车很快到了孤儿院门口。司机先生长得不太好相处,弄得花户爱不太想上车。   我想了想,给了司机先生一笔小费,让他推荐个长得和善一点的同行,接着打发他走了。   花户爱痛心疾首,谴责我乱花钱。   “不算乱花。”我发表了一下我的意见,没有下文。   黑医小姐表示理解不了我这种大少爷。   他对大少爷可能有什么误解。   我认识好几个大少爷,真正见过面的也有那么一个——是我曾经的委托人,内敛腼腆烦恼一大堆,他是很有钱的,相处起来却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最后他不明不白的死掉了,成了某场战争的导火索。   大少爷不会做我现在正做着的事情的。在黑手党、恐怖分子与罪犯活跃的红绿场街中,一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代价最小的问题。   钱可以封住人的嘴巴、可以遏制许多罪恶的萌芽。三丁目是一条被抛弃的街道,它既然一直都是安静的,那就没什么热闹起来的必要了。特别是不好的热闹。   不多时,另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天使孤儿院门口。这次花户爱没再说什么了,和我一前一后的上了车。   “去擂钵街。”我开口说道。   “竟然去这里吗老板。”司机先生的语气中带着些揶揄。 第284章 鉴定其二   擂钵街是危险贫困的贫民窟,出租车是昂贵的交通方式。从一个贫民窟坐出租车到另一个更烂的贫民窟去,对于在本地开车多年的老司机来讲,属实有些抽象了。   “嗯,车开稳一点。”我平淡的开口回答道,系上了安全带。   司机先生瞟了后座的花户爱一眼,不再说什么。   不多时,我们顺利的到了擂钵街附近。   司机先生报了个天文数字,连黑医小姐都被惊到了的那种。这个数字确实离谱,我没打算当这个冤种,所以没被惊到。   我拿出一小叠钱,数了个数字给他。   “行情价和小费,我们不停太久,剩下的别多问,这片的规矩摆着呢——你知道有人盯着。”   司机先生的神色变化了一下,一言不发的收下了钱。   “原来你真是干脏话的啊。”出租车开远后,花户爱忍不住说道,“稍等,你不是从四年前穿越过来的吗?怎么知道现在的行情价啊?”   “想学?”我没在意太多,反问道。   花户爱点了点头。   “根据过去的价格套公式算的,小学二年级的数学题,念两年书就会了。”我回答道。   花户爱晒干了沉默。   闲谈告一段落。我提醒花户爱跟紧点,开始向擂钵街外围的西部走去。   遵循着零星的记忆绕过更复杂的街道,我终于来到了记忆中的垃圾棚面前。   擂钵街的气味不太好闻,这里的更甚,烟雾缭绕中,会给人一种飘忽的、大脑被麻痹的感觉、混合着酒臭和秽物的味道。   垃圾棚的主人赌博、酗酒、吸毒,在我的那个世界,我把他送进了警局接受改造。而在这里,我并不能保证他一定存在。   “在门口等我吧。”怕她受不了这里的气味,我转头对花户爱说道。   “哪都一样,我跟你进去。”花户爱确实不喜欢这里的味道,但显然没觉得怎么样。   我不再说什么,向垃圾棚走去。   我并不能保证他一定存在。因为田村一郎是杜撰出的身份,他是故事与世界的纽带,本身与田村先生并没有血缘关系。   但如果他在这个世界也存在,那情况就有的研究了。   花户爱和我一起进入了这个连“容身之所”都难以称呼的地方。   这里是有主人的。   此时,这里的主人既没有吸毒、也没有酗酒,而是仿佛发呆般的靠在没法被称之为沙发的破烂上。他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转过了头。   花户爱抽了一口气。   眼前的人眼窝凹陷,形容枯槁,明显是吸毒过度的人才有的模样。然而即使如此,也无法掩饰的——他长得和花户爱旁边的家伙真的非常相像。   田村先生同样看见了禾泽,脸上开始浮现出极为惊讶的神情。   对于另外两人的表现,我倒是没什么看法。   我上前一步,对垃圾堆里的男人开口说道:   “田村先生,能烦请您给我一根你的头发吗?”   接着,无论他是否同意,我都拔走了他一根头发。   他没有不同意的资本。   “……你到底是谁?”在我即将离开的时候,这个与垃圾生活在一起的男人开口问道。   我没有理他。   任何问题的答案都不是免费的。只是需求的事物不一定是物质的,一份心情、或者一些欲望。只要让拥有者产生了给予的意愿,所支付的东西都算价值。但这个男人一无所有。   他什么都支付不起,也就什么都得不到。   原先的出租车没有走远,他掉了个头停在了擂钵街的附近的另一条道上。   花户爱看见了那辆车,又看了看我。她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放弃了。只是问了个问题。   “所以你叫我帮忙——”   “马上了。”我预判了她的问话,看向她歉意道,“抱歉,帮忙这事是我临时起意,准备的不充分,耽误你时间了。”   花户爱看了看我,移开了视线,径自向那辆车走去。   “算了,给钱了就是小事。”她是这样回应的。   “你性格还挺好的。”我跟上了她的脚步,评价了一句。   准备拉开后座车门上车的花户爱一个猛回头,表情十分的一言难尽。   “你认真的吗?”她反问道。   “我干嘛骗你?”我也反问道。   “那我要开始同情你了。”她这么说着。   我的脑袋上缓缓的冒出一个问号。   直到上车,我依然对此感到迷惑,在交代完下一个地点的地址后,我开口提问了:   “为什么这么说?”   花户爱看出我在问啥了。   “夸奖一个花大钱雇来的帮手性格好,很难想象你平时是跟怎样的人相处的。”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于是我放弃回应了。   我们的目的地是家私人医院,港口黑手党投资的,但这件事实鲜为人知。   花户爱没多问什么。或许对花户爱来说,这个目的地并不难猜——如果不是要做些什么,谁没事跑擂钵街拔人家的头发啊。   不多时,我们到达了目的地。我支付了剩余的车费,和花户爱一起进去了。   “所以你叫我来帮你什么啊?”花户爱换了个问题提问道。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你等我一下——”我回答道,在挂号处挂了个号,然后转头对护士小姐姐说道,“做亲子鉴定。”   花户爱觉得我莫名其妙的,但看在钱的份上,到底还是等着了。   支付费用的时候,我照例多加钱选了加急。要在医院等四个小时。   对黑医小姐来说四小时或许还是太长了些。但受限于生产力,万能的钱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就干等吗?不能做个常规的明天来取结果吗?”花户爱对此大为不解。   “如果明天再来取,和我同行的那位就会比我先知道结果了。”我没有隐瞒的打算,开口向花户爱解释道,“这还算好的,他说不定会篡改结果。总之我请你喝饮料吧。”   花户爱满头问号。   她半天没声儿。弄得我有点纳闷,忍不住抬起了头。   “我再请你吃份点心?”我接着开口道,化音刚落,就对上了她沉默又一言难尽的视线。   “你好像跳过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题。”花户爱眯着眼睛吐槽道。   我会意了一会儿。   “你是说费佳吗?”我推测的问道。   “费佳又是谁?”花户爱反问道。   “……啊?”我没想到黑医小姐会反问这个,把我给整不会了。   “啊?”花户爱好像也没想到我会是这副反应,她也整不会了。   “……比起这个,你还是说点我能听懂的吧。”花户爱揉着额头说道,看上去有些心累,“头一次见个说话不拐弯抹角的人,怎么听你说话反而更累了……”   直到这会儿,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一个多月里,我天天跟着费奥多尔走来走去。在费奥多尔面前,无论我说的话中间跳过了多少个环节他都能轻易理解,显然换个人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抱歉,是我疏忽了。”我认真的认错道,“下次讲话一定会带上前情提要的。”   “倒也不是非要讲……”花户爱移开了视线,好像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接着,她仿佛想扫掉前面乱七八糟的失败聊天,主动转移了话题。   “结果还要等多久?”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嗯,一小时五十一分钟。”我回答道。   “这么久?!”花户爱有些震惊的,又有些抱怨。   然而我们确实只聊了九分钟天。   于是我拿了张零钱给她,让她去买瓶饮料喝。   她让我别拿她当小朋友哄,但拿钱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四个小时干等也很无聊。所以黑医小姐选择和她家秋山煲电话粥,小姑娘到一旁聊天去了。我也带上耳机挑了首纯音乐听着,然后开始整理手机相册。   虽说我本人不喜欢拍照,但风景照是风景照,我对拍摄风景还是有点兴趣的。在俄罗斯玩耍的一个多月里,我拍了好多照片,好容易腾出空了当然要整理一下。   虽然等我离开了这里,这些照片也会像留在海参崴的车一样失去。但这不妨碍我在此时此刻认真对待它们。   就这样,花户爱跟美绪在小角落聊了三个多小时的天,我也玩了三个多小时的相册。   花户爱通话结束不久后,我的鉴定报告终于出了。   “刚才就想问了。那个……男人……真的是你爸吗?他那个样子不能是吧。”等待报告打印的过程,花户爱忍不住问道。   我捏了捏手心。   “不知道,我也是一时兴起才想验证一下的。马上就能知道了。”   打印出来的报告纸还有些温热,我掀开挡板,从立式打印机里拿出印纸,抱着开盲盒的心态翻了个面。   我的视线直奔结果,花户爱的脑袋也蹭了过来。   『在上述结果中,被检孩子的等位基因均可以从被检父亲的基因型中找到来源……是……的生物学父亲。』   是亲生的。   “……生物学父亲……他还真是你爸啊?!”花户爱也非常震惊,虽说相貌什么的确实很能说明问题,但那种父亲还是算了吧。   我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我深吸一口气,暂时放空了大脑。   “一年前我在另一个世界做过一次鉴定,那时的我和他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我开口说道。   花户爱觉得自己的脑袋要冒烟了。   “什么东西?”她原先只是惊讶,现在是理解不了一点儿了。   头好痒,感觉要长脑子了。   要长脑子的不止花户爱一个,我的CPU同样被烧干了。   “你稍等,我捋下逻辑。” 第285章 基因   “你稍等,我捋下逻辑。”我戳了戳脑袋,开始在原地走来走去。   花户爱的视线追随着走来走去的我,追随了好一会儿后,她忍不了了。伸手拦住了我。   “别走了,哪里不对你倒是说啊。”她拽住我的手臂。   思考被打断的我懵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钝钝的头疼。   我揉了揉脑袋,到底是停下来开口了。   “两年前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平行世界,现在又来到了这里。我们找的这位田村先生很特别——他和我长得有点像,理论上,同位体的基因应该是一致的。而在那时,我与那位田村先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我开口说道。   花户爱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   “说不定是那个世界的我改变了他的基因呢?”花户爱提出一种可能,“平行世界的我不是个把全世界都搞得乱七八糟的反派嘛。”   我摇了摇头。   “时间对不上。”我开口解释道,“你的四年前,也就是小爱刚认识她的资助者那会,这个男人早就被我送进监狱养老了。而在此之前,你没有任何理由回去擂钵街找个吸毒的男人。”   花户爱又思考了一会儿。   “那就是她改了你的。”接着,她得出结论,随即又否认了,“不对……如果她改了你的,你这会儿照样不可能测出有血缘关系。”   我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同意了她的说法。   “这点我有些猜测,所以需要小爱姐帮我个小忙。”我开口说道。   “你说吧。”小爱应了一声,却隐约有了猜测。   “请把我的基因改了吧。”我开口说道。   “没病没灾的,这玩意儿是可以随便改的吗。”花户爱似乎早料到了我的要求,反驳的话快的像早准备好的似的 。   “谢谢你帮忙啦。”我从善如流的道谢道。   花户爱被这句道谢噎住了。   “你是为了和那个男人断绝血缘关系吗?”花户爱开口问道。   “这是我私人的愿望。”我回答道,“我会再支付你报酬的。”   花户爱的拒绝动摇了起来。   “你要是这么坚持,我就答应了。但副作用什么的我肯定是不管的。”花户爱开口提醒道,开始给我讲反面案例,“我以前有个病人希望能靠异能力变漂亮,她确实是瘦下来了,但也成了色盲。”   “小爱姐能治疗脸盲吗?”我开口提问道。   “脸盲是什么?”没有行医资格证的黑医小姐显然没接触过这种病。   “没事了,你随便改就是了。”我放弃的很干脆。   下一刻,微弱的耳鸣声如同某种昆虫颤翅。这个过程没持续多久,花户爱的注意力也不怎么集中,甚至还有心思扒拉袖子。   “好了。”很快,她开口道。   耳鸣声消失,我感受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就好了?你改了什么?”我感觉自己一点变化都没有啊。   “让你的血小板活跃了一点。”花户爱开口道,显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修改,“或许伤口会更快结疤?谁知道呢。你可以划拉个口子看看效果。”   谁没事看这个效果啊。   我选择无视花户爱的建议。   ——鉴定结果可能会出现变化。早在一开始我就有所推测。只是如今得到了验证。   其中的问题就出在了我身上的疤痕上。   刚来到太宰他的所在的世界时,我身上是有许多疤痕的,多是小时候留的疤,小时候总是磕来碰去的,浅的深得都有,到了侦探社就被晶子一键清零了,完美的像恢复出场设置似的。   然而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那些消失已久的疤又出现了。因着天气太冷不怎么脱衣服,这些不痛不痒的旧疤我是过了好几天才发现的,发现的虽晚,但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原先推测可能是换了个世界导致晶子的异能力失效了,但真失效了我这会儿身上怎么着也要多十几个弹孔和刀伤才是啊,哦还有肺结核。   但都没有。   所以我便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这会儿的我,和刚穿越时的我应该是一致的。   换句话说,我现在的身体不再是变小到十五岁又长到十七岁的我。而是与记忆中吻合的十八岁的身体。   在遇见花户爱之前,这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发现。只能用“书页,很神奇吧?”来解释。   但等到见到花户爱后,人类与生俱来的联想能力就开始蹦跶来蹦跶去了。   ——穿个越突然变小怎么就不能是异能力的影响呢?说不准就有让人年龄横跳的异能力呢。   而且能改变基因的异能力者不就在我眼前嘛。   于是我突发奇想的想去找找田村先生了。   毕竟他的存在本身就很奇怪。书页的故事没有交代他的由来、他的设定,他却实打实的长得和我很像。   怪、太怪了。不是亲生的很怪。   ……是亲生的更怪。   这个猜想确实只是天马行空的猜想,我却下意识的为这个猜想做好了准备,拜托了花户爱同行。   如果真变成亲生的了。就直接靠异能力让这段关系消失吧。   人没爹又不会死。   ·   鉴定结果被我手动粉碎,我把废纸丢掉,接着把口袋里的所有钱都给了花户爱。   “这是给你的报酬。”我简单解释道。   “你是一块钱都不给自己留吗?”花户爱无语的问道。   “留了。够我们两个做电车回去了。”我纠正了她的说法。   有那么会儿花户爱似乎很想说“那你倒是多留点啊”这样的话,但她显然不跟钱过不去,所以她忍住了,拿钱拿的特别干脆。   晚高峰将近,电车上不算拥挤,甚至有些冷清。   三丁目早就不通车了。我们到了就近的车站下车,剩下的路只能走着回去。所幸不算太远。   我送花户爱到了门口,却没再进去,只是招招手向她告别。   “谢谢你啊,帮大忙了。”我最后一次向她道谢道。   “先生想干的大事到底是什么?”即使知道了我的名字,黑医小姐依然这么称呼我。   “大概是成为拯救世界的传奇调查员吧。”我没打算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张口就是胡说八道。   “听上去像编的。”花户爱看上去不太买账,但也说不准。   “就是编的啊,小姐。”我笑眯眯的回答道。   花户爱停顿了片刻,接着笑了起来。   “虽说不认识你,但祝你有好运气,先生。”   最后,陌生的小姐如此对陌生的先生说道。   我招了招手,看着孤儿院的铁门缓缓关上,捎带一些隐约的吱扭声。接着转身离开了。   绕过窄巷回到临时的安全屋,费奥多尔在沙发上做着休息,顺着开门的声音抬起头。   “吃个午饭用这么久吗?”他随口问道。   我站在门口拔钥匙,锁孔内可能有点生锈,拔起来不怎么容易。   “顺便去干了件大事。”我一边拔钥匙一边说道,经他一提醒,倒是想起没吃晚饭的事了。   我又努力了一会儿,钥匙终于拔了出来,才进屋关门。   “有饭吃吗?”我开口提问道。   “厨房有几桶泡面。”费奥多尔回答道,还额外给了个建议,“不然就点外卖。”   泡面也行。   “没钱了,我去泡泡面吧。”   “可我昨天给你留了十万円啊。”本身都打算结束对话的费奥多尔吃惊了,忍不住问道。   “嗯,花完了。”我承认道,为了增加说服力,我还点了点头。   “你是去吃满汉全席了吗?”费奥多尔开口吐槽道。   “其实大头还是花在大事上了。”我回想起自己把所有钱都塞给花户爱的经历,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虚。   “那么禾泽释之助先生。”费奥多尔似乎看出了我的心虚,礼貌的咄咄逼人起来,“您所说的大事是什么呢?”   嗯,搜集这个世界情报外加自己的情报?   听上去确实正经,但那跟我花的十万块好像没什么关系。世界的情报什么的完全可以花更少的钱拿到更详细的。至于自己的情报,更是用不上什么钱。算来算去,好像只有打车费和检查费是正经钱了。   出去吃个饭,败了十万块钱的家。虽说这都是我的钱,但讲给一个能轻松零元购达成目的的卷王听实在有点说不出口。于是本来想如实回答的我闭麦了。   “它……呃……它非常了不起,你过几天就知道了。”我开始东瞄西瞄的找理由,接着福临心至,理直气壮起来,“想起来了。我现在跟你可是互相对抗的关系,怎么可能什么都告诉你。我不讲。”   “真高兴你意识到了。”费奥多尔用棒读的语气表达着他的不信,“希望你能继续保持。”   可恶,我肯定继续保持。   我这么想着,去厨房烧了壶热水泡面。   把泡面端到餐桌上,等它泡好的过程中,我不想太过无聊,于是开始同费奥多尔找话题。   “在客厅待着,你不回房间偷偷内卷吗?”我坐在餐桌前,撑着脑袋开口问道。   “已经准备妥当了,我在等。”费奥多尔回答道。   “等什么?”   “外卖。”   好有道理的答案。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   等我去开门的时候,只有外卖放在门口。   我帮费奥多尔把外卖拎进来了,面也泡的差不多了。   于是我们俩人一起吃晚餐,他吃外面,我吃泡面。   不配火腿肠的泡面非常索然无味,吃起来相当无聊。于是我又开始找话题下饭……面了。   “我有件事想找费佳验证一下。”我开口道。   卷无可卷的费奥多尔把视线分给我了一点,“嗯”了一声,等待着我的下文。   “就是你之前提到的,超越者和异能体的事情。你说过异能体是相当多的异能力集聚而成的。而超越者也多是拥有『集聚异能力』能力的异能力者。”我简单前情提要了一下,嗦了口面后又接着开口,“所以涩泽龙彦是政府相中的准超越者,他的『龙彦之间』有吞噬异能力的能力,到达一定程度后,他也可以与其他超越者抗衡。”   “你想说什么呢?”费奥多尔提问道。   我战术性的嗦了口面,咽下去后才重新开口。   “我想说费佳应该相当喜欢他吧,毕竟是能吞噬异能力的存在。”   “嗯,他确实吞噬了相当多的异能力,在这个世界给导演先生的计划提供了许多帮助呢。”费奥多尔承认道,“很遗憾,我被你带到了这里,根本没机会做这些。”   “也没什么不好的吧?”我眨了眨眼睛,低头嗦了口面,“来这你就可以直接验收成果了啊。如果导演先生失败了,你不就能少走四年弯路了嘛。” 第286章 对抗   费奥多尔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不置可否,发出了喉腔里模糊的音节。   而禾泽的发言还在继续。   “导演先生耗费四年时间帮助他集聚异能力,这期间确实解决不少异能力者,但死的都是人,异能力本身并没有消失,只是归属者换了人。一个人做不到让全世界的异能力都消失,而有能力做到的存在与组织却并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导演先生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要利用别人的力量——比如国家利益。”我一口气说道这,停顿了一下,低头嗦了口面,才接着开口道,“导演先生四年来都在搜寻各种异能力喂给『龙彦之间』吃,四年体量下来,涩泽龙彦集聚的异能力超过超越者都不无可能,甚至更近一步,他的身体可能早就承受不住自己的异能力,变成异能体的傀儡了——而这就是你还没来得及实施、导演先生却准备验收结果的计划。”   “集聚的异能体非人且容易失控,效用是吞噬的异能力会无限膨胀,雾区会铺开,就像小爱的异能力那样,成为无法忽视坐视不管的灾难。而这样一来导演先生的目的就达成了。”我又准备嗦口面,却发现自己快把这一小桶跑面吃的差不多了,于是只小小的嗦了一口,“他不需要亲自解决异能力,他只需要把异能力集聚起来,变成让全世界都无法忽视的灾难,之后,自然有国家力量的干涉将这些异能力解决。”   费奥多尔眨了眨眼,然后微笑起来。   “很敏锐呢,禾泽君。导演先生的最终目的就是这个呢。”费奥多尔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我沉默了一下,泄气了。   “原来这是一次性的吗?”猜错了答案的我有些失望,“我还以为这只是个取样呢。”   “取样?”   “嗯,就是先做一个样板看看效果,接着再根据反馈进行调整。”解题失败的我没什么回答欲望了,说起话都有一搭没一搭的,“一次大规模的异能事件可以测试许多东西的,影响的扩散程度,国家力量的反应速度、还有原先没纳入计算其他影响都能发现……哦,忘记这都是错的了,那没事了。”   但出乎意料的,费奥多尔做出了超出我想象的回应。   “那么,我现在能稍稍相信一下了,禾泽君能带来对抗了。”   我愣了一下,突然理解了他的意思。   “所以我答对了是吗?是吗是吗?!”我忍不住支棱起来问道。   “比起这个,禾泽君不去想想要怎么阻止它吗?”费奥多尔略过我的问题,开口反问道。   对于这种常态化的转移话题,我一如既往的被转移了注意力。   “为什么要阻止?”我困惑的反问道,“要是我去阻止了,这个实验结果就不可靠了啊。”   “禾泽君是这样想的吗?”短暂的停顿后,费奥多尔反问的声音有些模糊。   “该奇怪的应该是我。”我纠正起他的说辞,“为什么费奥多尔会认为我会阻止?”   “或许是因为我不了解你吧。”费奥多尔给出了这个答案。   我被这个答案干沉默了。   我很想支棱起来对他指指点点,不讲道理的说些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我在想什么的话。   但在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已经先一步想到这种指责很不讲道理了,于是只能默默的扔掉它们,重新措辞。   “那我直接跟你讲。”我重新措辞好,嗦完面后把叉子丢进吃空面条的泡面桶里,“这里的横滨有自己的守护者。对你我而言,阻止涩泽龙彦是都负收益——导演先生只会失败,区别在于横滨渡劫成功还是是跟着成为牺牲品。我不参与阻止,你就能拿到一份更有参考的价值的样品。等回去了可以直接整波大的,我们都可以少走四年弯路。”   “说实话,我有些惊讶。”费奥多尔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你明知道我回去会做些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在这里阻止我?——你甚至连对抗都是表演的。”   “因为我觉得犯不着。虽然你老是拿你家上帝当借口,但我觉得你正在做你最想做的事。我也有一大堆想做的事情,阻止你在我这里的必要性很低,我有这时间我干嘛不去和太——不去追番看剧做手工?”我开口回答道,“我会阻止你的,但不是现在,你就让我偷会儿懒吧。”   “另外我也有个私心,也算是我想做的事吧——”我开口补充道,“我想送你回去。你是被我连累到这里来的,放着不管什么的正直的调查员肯定是做不到的。对我来说,送你回去比阻止你不顾死活的计划要重要一点点,所以我会先做第一个再做第二个。”   费奥多尔没有回答。   我没在意,抱着只剩汤的泡面桶去找垃圾桶。   “禾泽似乎没什么道德呢。”然后,在我找垃圾桶的过程中,费奥多尔突然这样评价道。   我不乐意了。   “可恶!说谁没道德。我明明很有道德的!”我愤愤不平的说道,“至少比你有道德。”   “但现在的禾泽是在做我的胁从犯哦。”费奥多尔就着法律的角度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我的问题。   “你认为自己是罪人吗?”我反问道。   这个问题把费奥多尔问住了。   “你认为自己无罪,却认为我是你的胁从犯,费佳可真的矛盾啊。”我接着说道,把泡面桶丢进垃圾桶里,洗了洗手回了房间。   “晚安,我休息了。”我道完晚安,结束了这次到了聊天。   后面谁都没再提起罪人和胁从犯的问题了。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都各有各的回避。   今天的事情倒不算多,但多少有些烧脑。鉴定报告的事让我有些入睡困难。我收拾了一下床铺,把它变成很舒服很适合睡觉的状态,依靠数羊的力量让自己休息了下来。   ·   有计划的人和没计划的人是不一样的,自律的人和不自律的人也是不一样的,自律的费奥多尔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计划,而不自律的我却啥也没干。   我是真不知道做些啥好,想找的涩泽龙彦迟早会出现,急不急都一样。其他事情没有头绪也只能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   所以我选择了休息。   但说好的对抗还是要表演的,于是我半数时间都泡在房间里,假装自己在很认真的在学习……推进计划的样子。   另外半数时间我则发掘了名为做菜的爱好。   也不能说是发掘吧,我本来就会做菜。做出好吃的再自己吃掉真的很幸福。   所以我在厨房里发现厨具的时候还是满高兴的。   不愧是专业的安全屋,地点隐秘偏僻,家居用品泡面急救箱一类的东西配置齐全,就算丧尸来了这小房子也能苟个把月。   厨具都是新的,我擦了擦上面的灰又洗了洗它,之后我和费奥多尔就彻底告别了外卖。   //   关于禾泽释之助的最新爱好,其一是打游戏,其二是做饭。   费奥多尔之所以知道的如此清楚,是因为他在他的手机里下了监控。   禾泽曾经发现过一次,称这是青少年模式之后就没管了。   费奥多尔稍稍探究了一下什么叫青少年模式,却还是对他不管了这事百思不得其解。   两个月过去了,他甚至不愿意卸载一下源文件。   他们甚至还闹掰着呢。   搞不懂禾泽在想什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原以为他已经习惯这种人了。直到这几天,禾泽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禾泽头一天一边嗦面一边讲了许多不得了的话,第二天就窝在房间里打了半天的游戏,等中午出来觅食的时候又煞有介事的摆出了他很努力的进行了很多厉害的准备的样子。然后出去觅食,然后做了一桌子菜邀请费奥多尔一起吃。然后忽悠费奥多尔洗碗。   费奥多尔对一人做饭一人洗碗这事倒是没太多意见,但等禾泽第二天又炮制了这个行为,并且打了一晚上游戏之后,费奥多尔绷不住了。   “你说的准备就是连着两天都在房间里玩游戏吗?”费奥多尔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了。   禾泽直接一整个震惊。   “你怎么知道的?!”他真的超震惊。   费奥多尔晒干了沉默。   “……你的手机里有我安装的——”说实话,在遇见禾泽之前,他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会把自己的准备向别人全盘托出的。   “啊,青少年模式!”禾泽表演了一个记忆回笼。   费奥多尔现在只想离他远点。   “既然说好了要表演对抗,你好歹走点心啊。”他在临走前忍不住提出要求。   之后,费奥多尔发现禾泽把源文件给删了。   “……”明明是很正常很理所应当的解决方法,他怎么就觉得这么折磨呢?   “我觉得删掉这个管控模式是很了不起的对抗。”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禾泽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说道。   “说的好像不是我提醒的似的。”这个吐槽费奥多尔是真的忍不了。   “我觉得让你提醒我是更了不起的对抗。”禾泽释之助很不要脸的说道,短暂的治愈了费奥多尔的低血压。   有一说一,就凭这点,他已经超过许多和费奥多尔为敌的人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禾泽确实做出了成功的对抗。让费奥多尔的计划都为之改变。   当天晚上,晚餐时间结束。禾泽高深莫测的表示他要出去干大事——所谓的大事是饭后遛弯,费奥多尔很清楚这点,因为他在俄罗斯那会就天天这样。   但费奥多尔已经可以心平气和的接受他糟糕的演技了。   至少他还愿意演一下。   于是费奥多尔就假装相信了。   禾泽出去闲逛,费奥多尔则照例在网上搜集信息推动计划。   禾泽这样的人必须要被无法抵抗的、如同命运一般的事件逼迫才会有所行动,而他正在为他准备这样的惊喜。   或许是惊吓也不一定?   但很快,先带来惊吓的却是禾泽。   比平日更早的时间,禾泽回到了安全屋,在费奥多尔进行破译入侵的过程中敲了敲他的房间门。   这样出乎意料的声响并没有影响费奥多尔的骇入。他加快速度卷走了他需要的资料后,就断网逃脱了。   而禾泽的敲门声也才耐心的进行到第三次。   “请进。”费奥多尔活动了一下指节,开口回应道。   下一秒,门“啪”的一声开了,连墙体都微微震颤。和刚刚耐心的敲门判若两人。   “捡只猫家人们,他想和我回家!”禾泽释之助举着一只黑色的小猫开始在费奥多尔面前比划来比划去,显然非常非常非常的兴奋且高兴。   先前礼貌克制的敲门声和如今兴奋的样子反差大到割裂的程度。“啪”的一声开门直接把费奥多尔给吓激灵了。   费奥多尔转过办公椅,禾泽举起的小黑猫都快贴在他脸上了。   不过很快,他稍稍克制的后退了一点。 第287章 养猫日常其二   他那兴奋的样子跟果戈里疯起来的劲儿如出一辙,一瞬间的幻视让费奥多尔做不出反应。   “你都已经给他挂上项圈了,你和我说这个?”短暂的沉默之后,费奥多尔非常无语的发问道。   “啊,这个项圈,呃,不重要啦……”禾泽的视线乱飘着,含糊不清的跳过了这个话题,“养不养还是要争取你的意见的。所以我可以养吗?可以养吗?可以养吗?”   “这是只野猫吧?一岁多的野猫可是养不熟的哦。”费奥多尔对此时没太多反对意见,却也不怎么想同意。   “谁说养不熟,我家二宰可好养了。”禾泽不满反驳道。   “二宰”这个微妙的名字让费奥多尔忍不住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接着开口了。   “你名字都起好了你还问我?”   禾泽眨了眨眼睛。   “所以你讨厌猫吗?”禾泽开口问道。   他的目的明确的不得了,就是想养这只小野猫。   “野猫可养不了多久哦。”费奥多尔最后一次提醒道。   “这是同意了的意思吗?”禾泽看上去超期待。   太期待了,浅唱个反调吧。   “是不同意的意思。”费奥多尔淡定的说道,突然有种报仇了的感觉。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在禾泽的讲述中那位港口的首领为什么总和他唱反调了。   还得是太宰君啊。   禾泽不知道费奥多尔在想些什么,禾泽很失望。   “那好吧,我还是拜托别人帮忙养吧。”失望的禾泽释之助妥协道。   很显然,禾泽释之助和果戈里是不同的。换成果戈里,他发疯前绝对不会敲门,只会用斗篷瞬移到费奥多尔身边搂着费奥多尔的脖子叫挚友,也不会轻易改变主意考虑费奥多尔的意见,想做的事都会随心所欲的去做。可即使有所区别,对费奥多尔来说都是一样的麻烦。   修正一下,麻烦这词实在是太轻了,这两个人可不只是麻烦。   “你打算找谁?”费奥多尔例行公事的问了一下,但实际上还是有点猜测的。   隔壁的天使孤儿院,主要优点是离得近,四舍五入约等于养在身边。禾泽释之助唯一干的像正事的一件事就是去找他们,虽然找一次就花了十万。   但费奥多尔猜错了。   “这个世界的助哥。”禾泽释之助给出了答案,他甚至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这种事情委托给侦探社绝对没问题,叫他们帮忙养猫,多棒的接触理由。”   合着他捡猫还真是干正事啊。   费奥多尔点评不了一点。他只知道要是禾泽真去拜托侦探社养猫了,他的计划就又得修订了。   “改主意了,你养它吧。”费奥多尔从善如流的改变了说辞,用八个字减少了几个钟头的额外工作量。   禾泽很高兴,禾泽把猫猫塞进费奥多尔怀里让他摸摸,禾泽高兴的抱走猫猫转圈,禾泽抱着猫跑了,禾泽抱着猫跑回来了,禾泽关上了门。   费奥多尔无话可说,他拍了拍袖子上的猫毛,继续工作了。   这只猫禾泽确实养不了多久,因为很快,他的计划就开始了。   //   我因着捡到二宰兴奋了一整个晚上睡不着,一直保持着昂扬的心情。二宰真的是只情绪极其稳定的小猫,即使我抱着它转来转去他也不生气,甚至还舔了我两口。等我把它放在床上的时候,他甚至比我还活泼,很快跳到了衣柜的上层。   黑猫真的很适合玩躲猫猫,于是我跟他完了很久的躲猫猫。之后才累的睡着了。   ……差点被二宰压死。   第二天。   我带着二宰在厨房里做早餐,我负责把费奥多尔的那份偷偷分给他吃,他负责偷吃。   吃早餐的时候费奥多尔发现他的早餐比我的少,困惑的看了我一眼。   “我这份是我和二宰一起的。”我给出了解释。   费奥多尔接受了这个解释。   我真厉害。   小猫很能吃,又把我的早餐炫走了一半。   三丁目这条街连个卖人粮的地方都没有,想买猫粮猫罐罐还得去更远的地方。   遇见二宰之后,我彻底放弃了伪装努力对抗的样子,沉迷养猫无法自拔。   当天下午就被费奥多尔灵魂质问了。   “你说的很厉害的对抗就是养猫吗?”   “嗯……怎么就不能是呢?”一但放弃要脸,我啥话都能说出来了。   费奥多尔微笑了一下。   我一个激灵,不小心逆毛撸猫了。   不知道从哪看见的说法。说俄罗斯人不怎么喜欢笑,因为微笑在他们的文化里是具有攻击性的意思。   可想而知经常冲我笑的费奥多尔有多想打我。   我支棱了起来,决定要做些防御措施,于是我抱着二宰回房间了。   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看不见我就不想打我了。   嗯,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然而我才刚扭开房门的卡锁,费奥多尔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   “你知道『猎犬』的成员为了调查我们,已经秘密来到横滨了吗?”费奥多尔说话的声音特别平淡。   我缓缓转身,惊愕的看着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低下头,战术喝茶。   我深呼吸了一下,战术后退。   “不知道,导员没说。”我防备又老实的回答道。   费奥多尔的战术喝茶被打断了,他缓缓放下茶杯,抬头看了我一眼。   “没事了,你去玩吧。”接着,他这么说道。   这谁玩的下去啊!猎犬都出来了,我都汗流浃背了我都。   面上,我淡定的点点头,把二宰放到地上让它出去玩,然后自己进了房间。   门一关上,我就控制不住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猎犬?哪来的猎犬?没说有猎犬啊怎么就有猎犬了。   我慌得不行,像个刚听说要突击测验但一个字都没复习的摆子大学生一样焦躁的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最后我顿悟了,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无目的的紧张下去了。   于是我果断开门,来到厨房给自己榨了杯梨汁压压惊。   梨子的汁水静心润肺,和我冻冰箱里的冷萃茶混在一起,就是好喝的果茶。   我喝了两口冰饮,糖分使人快乐,我很快就不紧张了。   遇事不决时,保持冷静永远是最重要的。   遇到问题不要慌,可以喝杯茶压压惊。即使解决不了问题,至少心情会变好。   而许多时候,冷静足以解决很多问题了。   于是我抱着杯子走出了厨房。   “我要是被猎犬抓住了,我第一个就把你卖了。”我站在厨房门口,对喝茶看书的费奥多尔如此说道。   费奥多尔象征性的抬了抬下巴,幅度小的约等于无,连眼神都不愿意分给我一点儿。   “知道了。”他这样说道,好歹还是应了一声。   威胁无果,但我本来就只是想意思意思表个态。这个态要是不表,那我怎么好意思回房间打游戏呢?   想象一下,你向你的偷渡同伙说警察要来了,对方表示已阅榨了杯果茶就跑去打游戏了。   太说不过去了吧!会气死人的吧!   作为一个敬业的演员,我一定要把我的表演贯彻在方方面面。   狠话放完了,我保持着这个状态回了房间,然后关门打游戏了。   嗯,导员没说就是不重要。   ·   二宰一贯是放养的,在房间和客厅里都呆不住,一但闲下来就往外跑,回来的时候往往是一身水。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因为把猫猫洗成猫条蛮有趣的。   费奥多尔有点意见,但洗猫拖地的都是我,他这个只撸猫不干活的家伙有意见也得闭麦。   二宰相当亲人,东黏黏我西蹭蹭他的,在这间安全屋的家庭地位很高。二宰来之前安全屋回回锁门,非常安全屋。二宰来之后,我房间的窗户和客厅外的大门都给他留了缝。窗户是我留的,门是费奥多尔留的。   按费奥多尔的说法他,留门是为了方便二宰奔赴自由离家出走。但从实际结果来看,他走是走的很潇洒,回来也回来的很自由捏。   于是费奥多尔放弃了锁门计划。   但耐不住二宰自己就会开门,安全屋的安全直接成了半个摆设。话说回来,哪有好人家搁安全屋里养猫呐,这也忒不务正业了吧。   想到这,我深刻的反省了一下自己。   猫还是要养的,但正业也要务一务。   于是,我在电饭煲里煲上饭、炖上汤,然后拎钥匙出门了。   务完正业回家做两道菜就能美滋滋的吃午饭了,我真会生活。   费奥多尔在客厅看小说,见我要出门礼貌性的问了一句“我是不是要出门干大事”。   那肯定是干大事啊!   我这么想着,非常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我表示我要去干大事的时候,半数时间是真在干,半数时间是偷懒,然后假装在干。   可惜费奥多尔相信不了一点儿,即使我认真对他说我真在干大事他也不信。   倒也能理解。我做事效率很一般,中途再摸个鱼效率就更一般了。我这效率连费奥多尔的零头都没有。在费奥多尔这种又卷又高效的人看来,可不就是啥也没干一天天净玩了嘛。   还养猫。   还在安全屋养猫。   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些啥。   ——情绪相对内敛的费奥多尔先生面对我做的事,都已经把这些话写在脸上了。   为了减少这些误解,我有必要放些狠话了。   “看着吧。等演出结束的时候赢的那个肯定是我。”我加重音量强调般的说道。   “禾泽君很自信啊。”费奥多尔不置可否的说道。   “我是主角我当然自信啊。”狠话就是要夸大其词才叫狠话,我直接表演一个照搬导演先生的台词。 第288章 洗猫   末了还不算完,我又接着补充了一句。   “等我赢了,所以事情都结束了,我就带你回家。”   费奥多尔抬起头看我。   他合上了小说,神情中的一言难尽慢慢转变成了带着些许真情实感的关心。   “禾泽君……”他看着我,少见的花了许多时间来组织措辞,最后才极为珍重的开口,“不要讳疾忌医。”   我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非常想哐哐给他两拳。   “你什么意思啊你,看不起我觉得我不会赢吗可恶!”我愤愤不平的说道,“我那——么不计前嫌、那——么有品格的话都说了,你好歹礼貌的祝我好运一下啊,什么叫讳疾忌医啊可恶!说的好像你赢了你也会带我回去似的。”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愧是被成为“魔人”的男人。一般人根本没法预料他会说些什么。   比如我就料不到。   “如果禾泽君最后侥幸没有死掉,我会考虑这件事的。”在我恼火的输出完后,他重新翻开小说,淡淡的开口表示道。   我直接□□哑火了,定在了原地。   然后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神情中的错愕和不可置信逐渐变成了真情实感的关心。   “费佳……”我看着他,艰涩的、真心实意的开口道,“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可以说……别讳疾忌医啊。”   费奥多尔刚翻开的小说又合上了。他再次抬头 ,向我微笑了一下。   我脑内警铃作响。   “我去干大事了!”说完这句话,我转身关门润的一气呵成,不给我俩任何一点反应的时间。   之后,我后知后觉的发现刚刚我跟费佳说了一样的台词,连真心实意的态度都一模一样的。   显然,我们都觉得对方有那么点大病。   我走在街上,头疼的不得了,一时半会也没啥干大事的心情了。   真就头一次见费奥多尔这种人,有距离感的时候相性还算不错,互利互惠的社交关心也蛮开心的。结果出了小镇那档子事儿,我和费奥多尔的关系就一天比一天抽象了。   我是真搞不懂现在的费奥多尔在想些什么了。   我的说辞对他没有坏处,换成表演状态的费奥多尔,听我说了那话之后他肯定会非常友好的祝我好运,为我们聚乙烯的友谊小船添砖加瓦。   结果现在——他是真啥都直说啊!   情商呢?!费奥多尔先生?情商呢?!   说好的内心野望扭曲的“魔人”先生通读人性总能直击目标痛点的呢?怎么突然变成痛打目标了?!   小镇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小镇后就成这样了。   我越想越郁闷,停下脚步,给费奥多尔发了个消息。   ——“我是不是没有利用价值了。”   过了一会,费奥多尔回了个“?”。   ——“你甚至不愿意对我说好听话了。”   隔着屏幕,我有理有据。   ——“有病去治。”   隔着屏幕,他有话直问。   很好,我悟了。我就是没得利用价值了。   解决了这一疑问,我平静了下来,收了手机改成了散步模式。   也就是说,费奥多尔最后的计划选择绕过我的书页,至少我手中的书页不再是他的首选了。   更进一步来说,他之前专门提起了『猎犬』也是有目的的。   虽然我已经在缓慢的卷起来了,但在费奥多尔这样高效率的卷王看来,我这根本不算卷,甚至看上去很摆。像他那种做事干脆高效的人,下一步肯定是创造事件逼迫我按他的强度来卷。   啧……被自己的想象出来的情况累到了。   我能想到这些都是悲伤的经验之谈,国木田老师就经常这么干——突然把最棘手的委托丢给我,拖延一天就会多一个伤心的家庭的那种,让我不得不伤心把自己卷成毛巾卷。   上学那会儿只在假期最后一天创造奇迹,开始工作了每个月都得创造两三次奇迹。好不容易跑异世界休假了,同行的旅伴还琢磨着让我接着创造奇迹,世界容不下摆子,活着真是不易。   我叹了口气,成功把自己整低落了。   一抬头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地走到了鹤见川旁边。两个世界有四年的时间差,许多地方都是相似却不同的。而鹤见川倒是和我记忆中的没什么区别。初来乍到的时候我就很喜欢来鹤见川遛弯,看见水流能让人感到平静,后面发现自己的上司也钟爱在鹤见川春夏秋冬泳之后就更是天天往这跑了。   在后来当了调查员,这个习惯依然保持了下来,而太宰却早已放弃了游泳的爱好。   人在孤独寂寞不被人理解的时候就容易伤春悲秋,被迫内卷的我也同样很难过。   我想我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为什么要遭这么多莫名其妙的罪。失去许多很珍贵很干净的东西,用画画的手拿枪,听从一些坏人的命令折磨另一些坏人。   又想这写都是我在港口时发生的事,到我不当黑手党好多年了,现在才开始难过是不是太晚了点。我的思维恍惚的发散着,突然隐约意识到了一件事。   ——我好像总是要过很久很久才对一些事情有难过的感觉。如果当初太宰没有强硬的解雇我,有中也、旗会、红叶姐、后来的敦和小镜花,我迟早会在“再等等”的自我说服中选择留在黑手党。而那时,已经和港口黑手党牵扯很深的我连这种难过都是错误的。   ——要再见到有人掉鹤见川里我绝对第一时间把他捞起来。   这种想法实在难以安置,我只能找新的想法顶替了它。   然后,我就真看见鹤见川里有什么小东西在扑腾了。   我愣了半秒,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言出法随。下一刻我直接跑酷式冲刺,翻过桥栏跳到下面的河岸跑到河边把水里的小东西捞了起来。   是一只落水的小黑猫,和二宰毛色很像,竟然也喜欢游泳,这年头连猫都有志同道合的伙伴,我却遇不到一个和我同想法的摆子。   我这么想着,把小猫提溜上岸,像看看他张啥样。   人类是很难看出落汤猫的品种的,除非他脖子上有项圈。   好的,志同道合的伙伴没了,这就是二宰本猫。   人类伤春悲秋,小猫埋埋汰汰。心情不好的我没啥意见发表,蹲在地上跟二宰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半天。   然后,二宰摇头晃脑甩了我一身水。   我一整个猝不及防。   “别甩我了,太埋汰了。”我用袖子挡了挡水珠,或许心情不好导致的,声音显得有些含糊。大冬天的鹤见川的水怎么着都是冷的,也不知道这爱游泳的小猫都在想些啥。   被评价埋汰的小猫停顿了一下,甩水的幅度都小了些。   接着,他跳到我的膝盖上,舔了舔我脸上的水珠。   猫安慰人,猫好。人说猫埋汰,人坏。   ——不知为何我就想起这句话。   人的膝盖对猫猫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很好的落脚点,二宰舔了我两口之后就顺着我的肩膀跳进了我外套的帽子里。   帽子里多了只猫,还是只一身水的猫。已经被埋汰过一次了的我倒没什么反感的想法,我站了起来,有着多年拎猫技巧的我直接反手把他拎到了我面前。   “太埋汰了,我带你去洗澡。”我对二宰说道。   然后把他抱进了怀里。   有了落脚点的二宰迫不及待的甩了我一身水。   好了,现在人和猫一样埋汰了。   我现在很生气,我现在不想说话,你舔我也没用。   我把二宰带到了隔壁街的一家宠物店里。   这家宠物店的环境和它的价格一样贵,或者说它之所以贵就是因为它环境好。   他家的洗猫服务从任揉任捏到狂野丧彪分为了三档。   店员一看见抱着埋汰小猫的我就立马很有眼力见的拿干毛巾凑了过来。   我接过干毛巾把二宰裹上,询问她洗猫过程中是否可以围观。   在得到肯定答案后才虚心的询问二宰这种任揉任捏但是喜欢玩水的小猫算是哪个段位的。   店员告诉我不抵触洗澡的都算第一个。   于是我带二宰去了洗猫的地方。   洗猫的是个小姐姐,带着围裙,指甲也剪的很干净。从她抱二宰的手法就看得出她是个很温柔细心的人。   二宰很少来宠物店洗澡,责任在我,主要是我爱洗猫……这次带它来这一是安全屋太远怕他感冒,二是出门一趟就埋埋汰汰的带只落汤猫回来和干大事的说辞出入太大。总之权衡之后,还是带他来了最近的宠物店。   小姐姐开了花洒给给二宰淋水,二宰乖乖巧巧的坐着。小姐姐夸二宰乖,二宰小爪子啪啪拍在水上,溅了小姐姐一身水。   不听话的小猫小姐姐经常见,会玩水的小猫小姐姐没见过。   “它好可爱啊。”小姐姐非常惊喜的评价道。   搁平时我就跟着夸起来了。但我刚被弄了一身水不是很想夸。   淋完水,小姐姐把花洒关掉,拿沐浴露。这家店挺高级的,连沐浴露瓶子都是嵌合感应的,二宰淡定的舔了舔爪子,有学有样的把花洒打开了。   花洒掉到地上就是一场无差别局部降雨,小姐姐的围裙成了摆设。   我先一步反应过来,赶紧走过去把花洒关了。   “他不可爱了吧。”我看着愣住了的小姐姐,开口扯回了她的注意力,“抱歉,他太调皮了,你去换身衣服吧。”   然而二宰澡还没洗完。   “我来给他洗吧。”我接着说道。   因为我上手的很快,小姐姐没来得及拒绝。只好告诉我洗猫要用些什么了。   她去换衣服的过程中我数落了二宰两句。   二宰低头喝着洗澡水,理不了我一点。 第289章 太宰先生   很快,一个穿围裙的小哥进来了。   他告诉我他是洗狂野丧彪的,我可以把二宰交给他。   从他拎猫的手法我就看出他是个对猫咪很有统御力的男人。   但你二宰还是你二宰。   前面的小姐姐只是一身水,这位小哥直接一身泡沫。   一阵折腾之后,二宰的清洁工作也进行到了擦毛的步骤。小哥身心俱疲的表示他这么小一只猫直接用了四五倍的沐浴露,比丧彪还难伺候。   我沉默了半晌。   “下次换沐浴露瓶还是别用感应的了。”最后,我只能劝他吸取教训。   “没关系,这种小猫我五年也才碰见这么一只。”店长小哥叫我不必担心。   后面的过程就省心多了,或许是洗猫洗出的感情,店长小哥给我分享了很多养猫心得,震惊了我的三观。我说了许多我的养猫方式,震惊了他的三观。   “你怎么敢让猫咪到处乱跑的啊!这又不是农村到时候被汽车轧死了怎么办?!”店长小哥痛心疾首的谴责道,“它还游泳?小猫咪懂什么游泳。这么冷的天在水里肯定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呀,哪有猫那么傻。”   二宰努力的想甩店长小哥一身水,但他身上干的差不多了,店长小哥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完全无视了他,只有我看见了全部的真相,默默的替二宰背了锅。   “总之你要对自己的猫咪上点心,猫咪也是有感情的,你多陪陪它,它就不往外跑了。”店长小哥语重心长的说道,把二宰放进了烘干箱里。   我点头如捣蒜,但心理还是有点困惑的。   店长小哥好心的把员工烘干机借我烘了烘外套。几分钟后,我得到了一个香香的二宰和一件干了的外套。顺带捎了几个罐罐和猫条——用了人家四五倍的沐浴露洗的是任揉任捏的钱,不买点东西实在说不过去。   我抱着二宰,出门后就问了他我困惑着的问题。   “我多陪你你就不往外跑了吗?”   二宰看了我一眼,啥也没说。   ——我现在迫切需要一个宠物沟通师。   原来的世界这可能是骗人的智商税,但这个世界它可能是真的有。   可惜真有我也碰不着,于是我放弃了这点,抱着猫猫回去了。   快出二丁目的时候,二宰挣脱了我的怀抱窜进了一家店里。   我一看店面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赶紧追了进去,果不其然,这只埋汰猫看上了店里的绷带。   在其他地方,绷带可能是医用物品。但在横滨,绷带是日用百货。购买绷带的人不多但总是有的。比如这时,一位不怎么好运的客人就在挑绷带。   二宰一个饿虎扑食就把人家绷带给抢了。   我一看坏了,直接一个闪现过去抓住二宰夺回绷带朝客人道歉。   “抱歉我家猫没管好。”我开口向面前的道歉,低头检查着绷带。   包装没坏,但毕竟被猫爪子碰过,我还是买回去好了。   “没关系,我拿其他的就好。”客人小哥的声音从我面前传来,我这才注意到我压根没看对方一眼,我确实没有注意陌生人长啥样的习惯,刚才只注意到他穿着的是砂色风衣了。   ——助哥最好的风衣也是砂色的。   想到了这件事,我和他对视的欲望强了一点。   对方是个穿着很洒脱的青年,手腕和脖颈上都缠着绷带。   外貌也有些熟悉。   我努力的辨认着,但记忆里却是一片模糊。   脸盲症记大过。   “你叫什么名字。”我忍不住开口问道,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着并不合适,偏过了头,“抱歉,你别在意。”   然而在我说出后半段话的同时,面前的青年已经开口了。   “太宰。”和记忆中相似却不尽相同的声音想起,带着一些不怎么着调的懒散,“我叫太宰,太宰治。”   我直接一个猛抬头。   你确定吗?   我很他妈想这么问。   眼前的人朝我善意的笑了笑,就差把“我是好人”四个字写脸上了。四年的时间差,气质、声音、包括身高、给人的感觉都不同,长相上我又判断不了一点儿。   这人真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太宰吗?   我不知道作何表情,实际上,我连自己该想些什么都不知道,大脑没有宕机却也算是一片空白。啥也没想,啥也没判断出来。   最后汇聚为一个声音。   ——要不先撤吧。   于是我行动起来,低下头准备转身离开。   但眼前的青年显然有话要讲。   “我是武装侦探社的协警调查员。”他开口说道。   我再一个猛抬头。   什么?!   你不当首领了?!   我一整个大震惊。   虽然太宰不当首领当调查员这件事我还是有那么点高兴啦。但是这样一来,首领谁来当?中也?钢琴师?总不可能是魏尔伦吧。   稍等,森先生再就业也不是没可能。   我在那头脑风暴一时忘了离开,太宰看着我倒是有话想说的样子。   “我正在在调查一个案件。”他稍稍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   我愣了一下,习惯性的进入了调查员状态。   “假冒伪劣产品流入市场?端除小社会据点?截取非法情报传递?”我盯着手中的绷带卷看了一圈,再抬头向这个自称太宰的青年求证道。   太宰先生笑了笑。   “很专业嘛少年。”然后,毫不吝啬的夸奖起来。   我愣了一下,发现自己刚刚好像犯职业病了。   “抱歉,习惯了。我下次一定改正。”我低头说道,准备抱着二宰开溜。   遇见太复杂的事情我总会头疼,所以我总是习惯性的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不去想太多。等以后复盘的时候再慢慢头疼。   可这里的太宰先生却不给我开溜的机会。   “能冒昧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吗?”他开口说道。   他都这么礼貌了、他都有问必答了——我能不说吗?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开口了。   “我叫禾泽释之助。”   “禾泽君。”太宰治从善如流的改口道,“那么,能拜托你协助我一下吗?”   “呃,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拜托拜托。”太宰治双手合十,朝我眨了眨眼睛,一副很无辜很认真的样子拜托道。   我僵住了。   我认识的那个太宰不是这样的啊!这人是怎么回事啊!   ·   我们从便利店里出来,我提着一袋猫条猫罐罐绷带和猫,太宰两手空空,因为结账的时候发现忘带钱包了。   “可能是昨天入水的时候不小心掉水里了吧。”他是这样无所谓的说道。   我不像他那么无所谓,我拿钱打水漂时一般不真往水里扔。   “你真的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吗?”走了一段路后,我忍不住开口问道。很难说我们两个之间到底是谁在领路,但确实是往着一个方向走的。   “货真价实哦。”太宰回答道,向我展示了一下他的证件。   证件是真的,照片也是本人,名字也是太宰治。   ——还真是这个世界的太宰啊。   我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相信了。”   “为什么呢?”太宰反问道。   “你丢了钱包,却没丢证件——”我们侦探社的调查员是这样的。   我本来想这么说,却猛的一个急刹车。   “证明你比你看起来的要靠谱。”我直接一个急转弯。   太宰愣了愣,然后微笑起来。   他微笑的弧度与刚才没什么分别,就像是计算好的一样,这种计算感却不突兀,外化为一种涵养的礼貌,给人一种很友善的感觉。   ——是太宰没错了。   我这会儿才做出了判断。   营业模式的太宰什么人设都驾驭的了,首领也是、调查员也是,我一直都知道他非常厉害的,没什么身份是他营业不了的。   我收回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蛄蛹的袋子。   “你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我开口问道,想了想还是配合着多问了问,“唔,稍等一下,你是本来就打算找我帮忙,还是只是恰好需要一个群演?”   横滨后续会发生的事情绝对有费奥多尔的份,他突然找我协助,说不定就是查到了我身上。虽说真是缘分到了、恰好遇见我希望我配合他做委托这种也不无可能就是了。   太宰失笑了一下。   “啊呀,你都这么说了,那不就说明——”   太宰没能说完话,因为我的手机响了。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和太宰对视,于是我移开视线,把口袋里的手机拎了出来。   是费奥多尔打来的。   “禾泽现在遇见太宰君了吗?”费奥多尔略有失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而我确实正和这个世界的太宰待着一起。   我抬头看了太宰一眼,又和他对视了,我移开视线。   “你又知道了?”我反问道,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陈述事实。   费奥多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能劳烦禾泽君带他来见我吗?”费奥多尔礼貌的提出要求。   我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太宰,又和他对视了……收回视线。   “这个时间,你确定吗?”我开口确认道。   费奥多尔“嗯”了一声。   我思考了一会儿。   “所以,这是你的邀请?”我再次确认道。   “只是进行一些谈话。”费奥多尔回答道,“其他的按禾泽想的来就行。”   我理解了,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于是我挂断了电话。   再次看向太宰,我和他对视,这次我有话说,没有移开视线。   “我的室友现在想见你一面……”我开口说道,很想再补充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禾泽君不希望我过去吗?”太宰开口问道。 第290章 蹭饭   “也不是。”我摇了摇头,说不清自己的想法,“算了,没什么。”   判断的条件都展示在他面前了,太宰这么聪明,绝对能做出合理的判断的。   “那就麻烦禾泽君带路了。”太宰开口道。   我看向太宰,点了点头。   四年后的太宰身高又往上冒了一小截,原先平视就能对视,现在却要抬一点头。加上脸盲症的影响,我很难认为他是我认识的那个太宰——这点倒是好事。   “话说回来,你说的协助具体是怎么个事?”我还记得原先的主题,开口问道。   “是一个很棘手的异能力者,我要找到他,涉嫌多个境外恶性案件,最近的一次事件发生在九天前。”太宰稍稍认真的一些,开口回答道。   我摆着指头算了算日期。   好好好,就是我跟费佳在小镇上那次。   “涩泽龙彦?”我反问道。   “禾泽君知道他啊,这就好办多了。”太宰先生似乎并不意外我的知晓,他的语调带着些昂扬,情绪上却说不上多惊喜。   他和人说话、至少是对我说话的时候惯然是微笑着的,这样的微笑不见得能让所有人感到友善无害,但绝对能让所有人感到礼貌和风度。   有风度的人不会做太脏的事,而在横滨这样的地方,别人觉得你不会做脏事,就是很了不起的信任了。   所以可以这么评价——这位调查员太宰先生,是一个很善于博得有效信任的人。   也是在这会儿,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啊啊,等一下……”我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是不是不该说涩泽龙彦的名字?”   太宰先生眨了眨眼睛。   “嗯,就是——”我开始向他比划起来,“我应该说‘他是谁’,然后你回答说是‘政府曾经庇护准超越者涩泽龙彦’,我说‘哦哦原来如此’这样。”   太宰先生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用拳头抵着嘴唇,肩膀一耸一耸的笑了起来。   “禾泽君说话好有趣啊。”他咳嗽了一声,止住了笑。我心想哪里有趣了,而他已经再次开口,放低了嗓音说道,“不需要改变什么,禾泽可以继续保持呢。”   我闭麦了。走快了几步为他带路。   调查员版的太宰可真厉害,说话半真半假,骗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弄得我有些招架不住。   我们俩埋头走了一阵,他没说话,我却逐渐觉得太安静了。于是主动开口找了话题。   “你不问问我室友是谁吗?”我开口提问道。   “那么他是谁呢?”太宰配合的反问道。   可恶,这为了配合我才进行的提问。   “你要是知道你可以回答‘我知道’的。”我叹了口起,低估着说道。。   “可是我不知道呢。”太宰回答道,似乎轻声笑了笑,“我只是有些猜测,大概有八分把握吧。”   我瞟了他一眼,这次终于是没对视了。   有件事我还是有点迷惑的。手机中的监控程序早已被我卸载,费奥多尔并不具备实施监视我的能力。我跟这位太宰先生的的偶遇又是二宰带来的偶尔事件。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是他收买了二宰?!   想到这里,我猛低头望着手里蛄蛹的塑料袋。   隔着塑料袋,二宰连我的视线都感受不到,更别说回答我的疑问了。   然而这个想法看似有点离谱,实际上却是非常离谱的。   ——怎么就不能是费奥多尔用猫条和绷带吸引了二宰、让二宰代他带我去找那位买绷带的太宰先生的呢?   我这么想着,将一切归为巧合。   巧合使人变得神秘,着显出天才的预判。   倘若没有巧合,接下来的发展同样顺理成章。   一,费奥多尔询问我是否有遇见太宰,以此勾引我的兴趣。   二,在我答出否定的答案后,拜托我寻找同在附近的太宰。   三,之后我会找到他,顺理成章的发生如今正在发生的事情。   但是,这不如费奥多尔收买机智猫猫达成目的来的有趣,所以真相就是——费奥多尔收买了二宰!   能想出这么天才的答案,我真厉害!   ·   我们来到偏僻的三丁目,这条废弃的街道还是有点人气的,但不太多。   路上太宰没说太多话,倒是有些个电话打来,都被他静音了。   我没发表什么意见,就这么一路走到安全屋。   ——呵,不锁门还邀请客人进来的安全屋。   我这么吐槽着,到底还是交代了句不用脱鞋。   安全屋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会客厅,费奥多尔似乎把谈话的位置选在了餐厅,我很好奇隔壁孤儿院的传统是怎么传过来的,但到底没说什么。   “好久不见,或者说初次见面,太宰君。”费奥多尔微笑着说道。   太宰看着费奥多尔,露出了一模一样的微笑。   “这样啊,那应该是初次见面了。”太宰这么说着,上前几步在费奥多尔对面的椅子落座。   他们的商谈没避开我,但我也没多少心思听,一回来我就直奔厨房。   快到饭点了,我和二宰都要吃饭。   店长小哥的提议被我当成了耳边风。我还是没有纠正二宰到处乱玩的行为,给二宰开了个罐罐。   有了罐罐的二宰短暂的抛弃了他的绷带,先去干饭了。   我开始洗菜做饭。   偶尔能听见餐厅的声音,本来我想多少听两句的。不过很快就放弃了。   太谜语了,头脑简单的我听不得这些。   //   费奥多尔和太宰之间正在进行着高效且不带前情提要的对话。这些对话对太宰来说非常有用,让他能更全貌的了解一切的始末——即使费奥多尔依然有所隐瞒。这些话对费奥多尔同样有用,甚至可以说是意外收获,实际上,这些都是次要的,太宰能来,他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过于高效的对话让一切结束的很快,而后对话只会逐渐变成试探与谜语。   费奥多尔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出于某种考虑,他开口将话题终结。   “差不多了吧,太宰君,我认为这已经是不错的局面了。”费奥多尔直白的开口道,就差把送客二字写在脸上了。   从某种角度来讲,费奥多尔确实在有意避免一些情况,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费奥多尔欠缺了些许考虑。比如这次的谈话确实仓促了些,许多可以再商谈的细节都被费奥多尔一笔略过,太宰治不可能让谈话到此为止。   送客无果,费奥多尔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丝失策的表情,又很快显得一脸轻松。   “那么,就继续吧。”费奥多尔摆出了放弃挣扎的样子,再一抬眼,又与刚才的神情无异。   太宰没去看厨房,但注意力却在那停留了一下。   如今的他暂且推翻了最初的猜测——禾泽不像是费奥多尔的部下,也不像是他随手招来的棋子。盟友与搭档的身份似乎同样差了点意思,很难看出他和费奥多尔到底是什么关系,至少如今的太宰看不太出来。特别是费奥多尔在博弈的过程中给出了那样的提议后。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考虑……”太宰开口道,压下了心中的思虑。   他们的谈话又延长了一段时间,许多细节和交易都得到了双方相对满意的结果。   话题进行到这里其实也差不多了,再谈下去也就是些可有可无的细节。   太宰想开口结束掉谈话,厨房的门却在他开口前先一步打开了。   本身只能隐隐约约闻到的香味现在满屋子都是。   香味能够刺激人的感官,饭香味、特别是饭点的饭香味,甚至更胜一筹。   靠外卖为生、日常烧酒毒蘑菇蟹肉罐头当主食、生活作息极不规律的调查员太宰治先生直接失语了。   他停顿了一下,本身想重新开口,然后就见禾泽把把做好的菜都端出来了,一道一道的摆在餐桌上——也就是太宰治面前。   那一刻,太宰治突然理解了一切。   为什么禾泽会强调时间,为什么费奥多尔会想早早的结束话题,禾泽的、费奥多尔微妙的态度并没有让太宰产生什么情绪,他有把握面对一切突发情况。可结果……感情都是因为到饭点了?!   为民服务的调查员因为工作到点吃不上午饭。合着你们偷渡来的危险分子吃饭还挺按时按点的啊。   眼看禾泽又进了厨房,太宰找着机会,准备重新开口,尽量不阴阳怪气的那种。   但下一秒,在他开口前,禾泽抱着电饭煲和碗出来了。   他的视线在太宰和费奥多尔身上游移了一下,说出了在这几分钟的忙活中的第一句话。   “让让。”就两个字。   费奥多尔配合的往右挪了挪。   禾泽放下电饭煲和碗筷,从一旁的搬来了把椅子放在面前,然后露出满意的表情。   “很好,很完美的等边三角形。”他说话的时候是真在因为这件小事开心。   ——等边三角形应该指的是三个人的座位。   太宰是如此判断的。   “这个等边三角形也不完美啊。”费奥多尔是如此裸眼测量的。   “这种时候不要吹毛求疵。”禾泽是这样要求的。   然后,他给自己装了碗饭把饭勺递给了太宰。   他递的太理所当然了,太宰不接就显得很突兀。但他经常显得很突兀,所以还是没接。   “吃多少装多少,不够可以再加,饿死费佳。”禾泽又来了这么一句。   现在是不得不接了。   在费奥多尔微妙的眼神下,太宰给自己装了碗饭。   这事很难评,他八百多年没去蹭过饭了,上次蹭饭还是在安吾家……   太宰决定不把这两件事挂钩在一起。 第291章 洗碗   餐桌上的菜式有一些不太常见的,看上去有点像中华街那边的吃食。吃起来味道倒是挺不错的。   和费奥多尔一起吃饭这件事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太宰的计划之内,显然也不可能出现在费奥多尔那的。但这件事就是这么发生了,表面上,两人接受良好,费奥多尔餐具用的不太习惯,但很斯文。太宰更是从容的像在自家吃饭那样。   而做这顿饭的人画风却和他们完全不同。   明明都是自己做的菜,他却吃的很认真很享受,吃到好吃的还会微微眯眼回味一会儿再接着吃。   太宰想着“有这么好吃吗”,也尝了尝他喜欢的菜。   结论是稍稍带点辣,确实好吃,而且禾泽君失落的样子也很有趣。   费奥多尔也夹了块红烧排骨。他的饮食习惯跟禾泽不太一样,禾泽的口味是中日皆可,费奥多尔却只喜欢传统的俄国菜。一般来说,禾泽会做一部分他吃得惯的菜来照顾他的口味。这次同样不例外,只是考虑到这边的太宰治而少做了一道。   所以,他菜不够吃不得不吃不合口味的菜也很正常吧。   然后费奥多尔和太宰之间就达成了奇怪的默契,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把禾泽喜欢的菜给吃完了。禾泽在旁边欲言又止,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道菜看,他可能不知道他的表情可怜巴巴的。太宰一直在等他开口阻止一声,可禾泽到最后都啥也没说。   等到只剩最后一块的时候禾泽迅速就夹走了,然后满足又小心的吃了起来。   费奥多尔和太宰对视了一眼,然后才正常吃饭了。   只是普通的吃个饭,他们能有什么坏心思呢?那必然是没有的。   饭菜准备的不多不少,等吃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所有的盘子都空了。   禾泽把煲好的汤端出来。   既不是罗宋汤也不是味增汤,和中华街那边的功夫汤有些像,但又不太一样。   但好喝还是很好喝的。   “唔,好喝。”显然,禾泽同学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他满足的眯一眯眼,舔了舔嘴角,然后睁开眼看向太宰。   “吃完饭了你们就去洗碗吧,你可以和费佳一人一半。”他开口要求道。   这个要求多少有点出乎太宰意料了,他正准备开口费奥多尔却先一步开口了。   “我们这里的规则是这样的呢。太宰君是客人,就先请吧。”费奥多尔微笑着说道,礼貌的伸了伸手,但他的眼神表达的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太宰短暂的安静了一下。   “这倒是没问题啦。但我还是想好奇一下。”太宰的情绪没什么变化,笑眯眯的问道,“你们这里的客人都需要洗碗吗?”   “这倒不是。”禾泽摇了摇头,认真的回答道,“我和费佳各玩各的,谁邀请来的客人谁负责照顾。如果是受到费佳的邀请,那他就要洗你的那部分碗。如果是受到我的邀请,我就要洗你的那部分碗。我没邀请你,费佳也说没邀请你。所以你来就算是蹭饭,蹭饭就得自己洗碗。”   太宰确实想要个理由,可没想到禾泽会给出这么一大串的解释,还挺有理有据的。不过一般人不都要委婉一下吗?   再转念一想,洗碗的要求都提出来了,还有什么可委婉的。   “原来是这样啊。”   “嗯,而且我做饭那么好吃,你平时都吃不到,洗个碗不亏吧。”禾泽又很认真的补充了一句。   他说的太认真了,和一旁全是坏心思的费奥多尔对比的格外鲜明。   考虑到费奥多尔在之前就表示过“送客”的意思,太宰觉得自己也要礼尚往来一下。   “我不太擅长做家务。”太宰好声好气的提醒道。   “没关系,费佳第一次洗碗也洗了两个钟。”禾泽显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学什么东西都是从无到有的。”   太宰莫名得到了一个连嘲讽当事人都不好使的没用情报。   “好吧。”太宰放弃了挣扎,端着盘子们进了厨房。   禾泽瞅了瞅吃了一半的猫罐罐,二宰早就停止干饭了,如今跟新买的绷带打的难舍难分,费奥多尔第一次知道这只小野猫有这爱好,觉得有点难评。下一秒,厨房里传来了稀里哗啦的破碎声。   费奥多尔只是抬了抬头,禾泽倒是很快反应过来直奔厨房。   厨房里,各种碗啊盘子啊乱七八糟的碎了一地,水龙头被开到了最大,水池里的水溢的到处都是,太宰手上拿着半个盘子,就站在这片乱七八糟的场景里。   “抱歉,我不太擅长——”太宰没什么歉意的话还没说完,禾泽就几步走进去一手把水龙头关了一手拿走了太宰手上的盘子。   “受伤了吗?”禾泽开口问道。   太宰愣了一下。   “什么。”   禾泽把碎掉的盘子丢到垃圾桶,拉过太宰的手开始检查,他的手掌。   太宰的手上沾着油脂和泡沫,很快,这些油脂和泡沫也粘在的禾泽手上。   但这么做的当事人倒不觉得有什么。他只觉得太宰的回答太磨蹭太耽误时间了。   很快,他确认了太宰这只手没事,准备检查另一只手。   “这只手没事。”太宰终于反应了过来,淡淡的说道,把手往后撤了撤。   “好。”禾泽干脆的应了一声,洗了洗手,接着把位置让了出来,“你先洗洗手,然后出去。”   一般来讲,都是太宰指挥别人干这干那,即使是他不擅长的家务环节,他也可以负责帮倒忙。   但禾泽的态度太认真了,显然,这种时候并不适合帮倒忙。   但太宰没动。他本来应该开口道歉的,但眼前的少年显然没有一丝生气的的意思。他甚至能推断出,假如自己真的道歉了,也只能得到他困惑的注视——从他进来一直到现在,他所有的注意力几乎都在太宰身上,他就没在意过破碎的碟碗和狼藉的厨房。   这并不能说明太宰本人对禾泽有多重要,他们认识的时间根本不超过两个钟头。   那这说明什么呢?   太宰没有动作,沉默以对。   //   我招来了个厨房杀手来洗碗。   当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发生了。   来自侦探社的太宰先生站在厨房里,拿着个破碎的盘子,手上桌台上都是泡沫和油脂,水龙头大开着,水溢的到处都是,地上全是碗碟的碎片。   赶到厨房时,我就看见了这副光景。   我裂开了,一个闪现进了厨房,关水拿盘子丢盘子一气呵成。   这位太宰先生还搁那解释什么自己不擅长做家务,这是擅不擅长的问题吗?!   能把厨房折腾成这样,没受伤已经谢天谢地了。   我询问他受没受伤,他半天才不紧不慢的反问了句“什么”。   可以,这很太宰,厨房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当然啦,我根本懒得和他废话,直接上手解决问题。   好消息没伤,于是我准备检查另一只手。   到这会儿,他终于有动作了,把手往后撤了撤表示没事。   可以,这很太宰,非主动与人肢体接触的时间绝对不超过十秒。   既然没事就别杵这了,于是我开口赶他出去。   然后他一动不动。   可以,这很太宰,我的话绝对是听不了一点儿的。我敢保证他绝对要开始帮倒忙了。   “我打碎了这么多盘子,禾泽君不生气吗?”很快,太宰先生开口了。   “你洗洗手出去我就不生气了。”我从善如流的回答道,开始捡水池里的碟碗碎片,“这儿碎片太多在这待着容易划伤。”   然后我因为捡的太急而划到手了。   “……”我僵住了。   这什么打脸现场。   我沉默着用干抹布擦了擦泡沫和血,不用想都知道太宰这会在看着我。   “你……”他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我打断了。   “没必要再多一个被划伤的人了,出去吧。”我开口要求道,不自在的想找条缝钻进去。。   “我只是想帮忙而已。”太宰先生这样说道。显然不知道我的不自在,依然不打算走。   “你只是不想听不信任的人的话而已。”我一针见血的指出他的想法,然后好声好气的劝道,“我们打个商量,看在蹭了顿饭的份上你信任我十分钟,让我把厨房收拾一下好吗?”   ——谁家商量是这么个打法啊,哪能说信任就信任呢。   我感觉太宰特别想说这些,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哂然一笑,洗了洗手出去了。   我大松一口气,蹲在地上冷静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恢复了平静,淡定的接受了自己被划伤的时,冷静又迅速的收拾好了厨房。   厨房外,太宰和费奥多尔似乎在说些什么。   我听不太清,想着收拾了厨房就出去慢慢听。   结果等我收拾完厨房出去后,他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讲了。   我若无其事的等了一下,他们还是什么都不讲。   好好好,这样玩是吧。   我一气之下气了一下。询问太宰饭都蹭完了怎么还不走。   太宰把手插进口袋里,笑眯眯的看着我。费奥多尔倒是主动开口接受了。   “他在等你。带你一起走。”   我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前情提要呢?”我眯了眯眼睛开口问道。   “刚才的谈话也没避着你啊。”费奥多尔抬手说道,一副无奈的样子。   “我没听清。”我实话实说。   费奥多尔没什么反应,看上去麻木又习惯。   “你听清了的。”他简明扼要否认了我的说法。显然,他不打算再复刻一遍刚才的谈话。 第292章 离开   费奥多尔看向我,神色莫名。   “别再拿装傻的表现当借口了,你没有那么蠢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你和我的旅行要到此为止了。”接受,他这样说道。   我懒得分析他的微表情,抬眼回忆了一下,接着开口询问。   “你不想因为我而暴露,所以你要单飞独自美丽。因为——”猎犬。   ——因为猎犬已经开始秘密调查我们了。   我噤声了,没把后面的话说完。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省略了后半句。   “对。”费奥多尔对我的答案显露出包含着鼓励意味的满意,“禾泽君也不喜欢带着秘密东躲西藏吧。那就跟太宰君一起去侦探社玩吧。”   感情昨天说的“没事了你去玩吧”搁这里等着我呢?   “你人还怪好的嘞。”我忍不住吐槽道。   “谢谢夸奖。”费奥多尔从善如流的应下了。   我绷不住了。   不要对吐槽的内容道谢啊!   隔壁的太宰先生被我们晾了半天,却丝毫不见着急的样子。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我无意识的放置play,转过头去看他。   “嗯……那个……”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没关系,看禾泽君聊天也挺有趣的。”太宰先生仿佛会读心般的说道,调查员标准的营业模式发言怎么听怎么顺耳。   我有点想太宰了。   我没吱声,含糊的表示我去拎个行李就润进了我的卧室。   旅游模式下的我行李不算多,几件衣服一些日用,抱枕什么的也占不了太多面积,一个箱子就能装满。   唯一的插曲就是找不着防光墨镜的盒子,最后只能先卡衣领上了。   二宰还在塑料袋里和绷带斗智斗勇。我有点想带它走,但又有些顾虑。   “费佳有时间照顾他吗?”于是我开口询问道。   “它已经是只成熟的小猫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显然,费奥多尔是一个很看中个猫独立的人。   我觉得费奥多尔说的有点道理。   “嗯,他会抓老鼠吃,确实饿不死自己。”至于受冻什么的……这可是只大冬天在水里照玩不误的狠猫,对标人类怎么也是个身体素质极佳的冬泳爱好者,怎么可能会怕冷。   旁边一般等我的太宰突然笑了一下。   我被笑声吸引,忍不住看向他。   他与我对视了一眼,咳嗽了一声想止住笑声,接着似乎又与费佳撞上了眼神。   现在太宰忍不住了,他笑的想死。   我满头问号,费奥多尔露出核善的微笑。   好的,我现在问号更多了。   我们俩人一猫被费奥多尔扫地出门了。在临走前,我到底是转身问了个问题。   “费佳会离开这儿吗?”   “招待过客人的安全屋还能是安全屋吗?”面对我明知故问的问题,费奥多尔耐心的给出了解释。   我问这个问题本来也是为了过渡。   接着,我伸出手,收拢了中间的三根手指,向他比了个代表着数字“六”的手势。   费奥多尔的视线略过了我,看向了我身侧的太宰先生,接着他收回视线,冲我点了点头。   我问完了最后的问题,收回手。拎起行李箱和装猫的袋子出门了。   ——这个世界的太宰先生肯定没抓过带着行李箱和猫猫的俘虏。   走在三丁目的大街上,我得出了这个结论。   因为我当调查员的时候没抓过。   二宰把塑料袋扒拉出了一个洞,在那喵呜喵呜的叫唤。   我低头瞅了瞅袋子,把塑料袋放在了地上。   二宰从塑料袋里跑出来,绷带成功在他身上打了乱七八糟的结,是我一辈子都打不出来的那种,他能做到只能说明“拓扑学,很神奇吧”。跑出来的二宰晃了晃脑袋,又蹭了蹭我,接着咻的一下跑没影了。   我就看着他这么跑掉了。   沉默了一下,把袋子里的罐罐和猫条都打开了,放在了街边的角落。   “你的猫跑没影了。”太宰先生开口提醒道。   “我知道。”我回答道,开完罐头后拍了拍衣服,“我们走吧。”   “不去找猫吗?”   “不去,他想我了会来找我的。”我回答道,偏头看了调查员先生一眼,“现在就是好结果,如果刚才费佳留下二宰这件事才算难办呢。”   二宰这个名字让太宰微妙的沉默了。   重点太多,太宰一时不知道先提那个了。   “是怎样的难办呢?”最后,太宰决定先问这个。   “是我有可能输掉的难办。”我回答道,“没办法,他太聪明啦。”   这种不带前情提要的对话就算是太宰也说道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但有一点却可以确认了——关于他一直略有困惑的、禾泽释之助和费奥多尔的关系。   “所以说,你们原来是室友啊。”太宰开口道,室友这个说辞最开始还是禾泽先提出的,他却没有在意。   不是部下,也不是是随手招来的棋子。盟友与搭档的身份同样不对。他们是有着不同背景,理想、三观、追求都不同的两类人,因着某些太宰不了解的缘由和巧合成为了室友关系。所以他才会古怪又和平的和费奥多尔共处一室。   他们是室友。从费奥多尔对禾泽的态度来看,甚至是磨合的还算不错的室友。能跟费奥多尔这种人磨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相当厉害了。   我愣了愣,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太宰的说辞。然后得出了答案,并因此高兴的笑了起来。   “对,我们就是室友。”我开口认可道,“所以然后呢?我们接下来要去哪?武装侦探社吗?”   “你看上去很期待。”太宰陈述事实般的说道。   我眨了一下眼睛,摇了摇头。   “我是很期待。”我开口认可道,向太宰先生露出笑容,放低了嗓音,“从费佳说要和你见面到现在你要带我走——所有的事情我都很期待。”   太宰从禾泽说话的态度中感受到了微妙的违和,却分不清这种违和源自于何处。   眼前有着透度微妙的、绿眼睛的少年正微笑着。那双眼睛折射出某种透明的、却密不透风的本质一般的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眼睛的,或许正是因为这些,他才能与费奥多尔共处。   太宰分不清他的说辞是谎言还是实话,这是只有时间和事实才能验证的东西。但是,他看出了其中的效果。   以及意图。   他在塑造形象、他在扭曲判断。   ——他学过操心术。   “所以,如今发生的一切,我跟费奥多尔的这场谈话,你与我一同离开的结果,果然是你的安排,对吧?”太宰开口说道,“那封从海参崴寄来侦探社的跨国邮件,你以此来引诱我调查这件事。”   我眨了一下眼睛。   “对。”我点点头承认。   我送了一封信。   ——耗费了大量金钱,走了许多门路,避开一切难搞关卡的非法信件。   这种级别的邮递服务,都快比得上某些国家间谍的手笔了。   “有一点我需要你来解答。”太宰先生提问道。   我直接一个猛抬头。   “你说——”因为太兴奋了,我连声音都不觉的有些颤抖了。   太宰·调查员限定版·治问我问题,这搁谁身上不迷糊啊。这是咸鱼的高光,这是摆子的崛起!   只要我答了这个问题,下次谁说我没用我都能把这战绩甩他脸上。我可是难住高智商的天才人物的人,我可厉害了!   “禾泽君看上去很兴奋呢。”太宰没有提问,反倒是说起了题外话。   撩又撩得很,提问又不肯。   我直接急急急急,迅速回答道:   “你提问我当然兴奋,你快问。”   “所以禾泽君果然认识我嘛。”麻烦的太宰先生搁那顾左右而言他。   “我不认识你你倒是快问啊。”我急得连标点符号都省略了。   太宰先生沉默了。虽然有点抽象,但对于获取答案这事,这个有着很多谜团的少年好像比他这个当事人还意志坚定。   ——这不是我该关心的事吗?你急什么呀。   显然,再不问对话估计就进行不下去了,太宰终于放弃了吊人胃口,开口提问了。   “为什么送来的是张白纸?那是什么意思。”太宰终于是问了。   我在露西亚境内送了一封信,那里面几乎空无一物,唯一的物品就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白纸。   在收到那张白纸后,太宰用了他了解的一切手法去破译它——纸张的薄厚、成分、裁剪的工具、尺寸,统统不得其法,他非常迫切的想要知道这封邮件的由来与含义,到最后,甚至专门拜托了乱步先生。也是在得到乱步的回答之后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这只是一张普通的、没有任何特殊含义的白纸。   这样一来,发件人的身份就更为重要了。   他将注意力放在了回溯邮件的邮寄地址上,终于有所收获,他查到了涩泽龙彦身上,却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海外的调查困难重重,但他有不得不深入调查的理由,最后终于在一艘货轮上找到了突破口,定位在了禾泽释之助身上。不过,在买绷带的时候遇见他倒是计划之外的偶然。他确实在寻找邮件主人的踪迹,这并不影响他顺路看看绷带。但在看绷带的时候直接偶遇当事人就完全在太宰的预料之外了。   太宰不相信自己会被命运如此眷顾。   即使真的只是巧合,被眷顾的也应该是面前的他才是。   即使他看上去好像一直在状况外。   我并不知道这位太宰先生曾经那么大费周章的调查过我,也不知道太宰先生已经把我看的很关键了——我知道了我肯定要得意死了。   我的注意力都放在问题本身上面。 第293章 邮件   “那对你来说确实只是张白纸。”听完太宰的问题后,我想了想,如此回答道。   太宰先生不愧是太宰先生,什么事都能很快抓住关键。   “所以这是准备给费奥多尔的。”   我点了点头。   “那种保密级别发跨过邮件,即使是价值连城的国家机密都能放心发送吧?如此大的手笔只发一张白纸——你在操纵他的想象,以此来欺骗他。”给出了这个解释后,太宰自己就解答出了剩下的内容,“所以,他想象的是什么呢?”   ——是书页。   太宰先生当然不知道,他收到的白纸是我照着书页的大小裁出来的草稿纸。小镇事件发生后不久,在费奥多尔发烧生病的那段时间里,我就采取了这样的行动。发烧状态的费奥多尔无力阻止任何事,他再厉害也只能调查到结果,却改变不了它。   把这么宝贵的宝物当快递来寄,即使是保密和安全性级别都很高的快递,费奥多尔都不可能干得出来。   但他信我干得出来。   有小镇的前车之鉴,在他的视角里,我把书页寄出去的可能性真的很高。因为他是危险而不值得信任的,如果我想保护书页,将书页交给值得信任的人是最稳妥的做法。   费奥多尔极具威胁性,通过机密邮递将书页寄给武装侦探社,远比将书页留在身边来的稳妥安全。   他这样预估了我的想法,所以,我只需要平平无奇的去做这件事,他就会自然而然的相信我将书页送到了武装侦探社手里。   就算他想到了我可能寄的只是一张白纸,他也不可能将这个可能性视作最优答案。   天才是有自信和傲气的。他不觉得在小镇时间发生之后,我还会带着书页在它跟前乱晃。更何况我寄东西的动作都做出来了,他那一针又不是白扎的,要是都这样了我还是选择带着书页乱晃……他顶多信一点儿。   事实证明我的推断一点儿没错,我都实话实说的告诉他书页在我衣服内侧的口袋里了他都没动。   我花了一半旅费让费奥多尔放弃对我手里的书页下手,要是我不晕船我都不敢想象我那些天会玩的多爽。可惜万恶的晕船阻止了这一切,回想一下还有种钱白花了的心痛感。   按理来说做戏要做全套,比如说我既然把书页这么重要的东西放侦探社了。我到横滨了是不是得赶紧把它拿回来。   实际答案却是非也。   拿回书页,就证明我开始上场表演了。从我这个动作开始,武装侦探社会正式入场,那么,横滨就要掀起一场关于书页和异能的大乱子了。   虽说这件事必然发生,我这么摆的一个人肯定是能怎么拖延就怎么拖延啦,更何况如果我去拿了,不就又回到了“书页可能被费奥多尔夺走”的困境里了吗。   我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侦探社在我这都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在费奥多尔看来,不去拿才是我做得出来的事。   至于在我做出这样的举措后,费奥多尔会做出什么应对。我没考虑。   我做计划就是想少操会儿心的。要是做完计划还满脑子想着费奥多尔如何如何,那就真是白花钱了。   而且这会我也知道答案了。   费奥多尔决定把我甩给侦探社,让我为了书页和侦探社互相内耗磨合,他单飞独美。   单飞独美?好好好好好好,你最好是单飞独美,而不是跑去找什么白发红瞳的忧郁收藏家咬牙。   “禾泽君的表情好丰富啊。”在我想这想那的时候,太宰先生突然如此评价了起来。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高兴的事。”然后回答到,“高兴”二字重音咬字非常清晰。   “真的是高兴的事吗?”太宰先生很想不怀疑,但太明显了,他有点做不到。   “有些问题其实可以不用问出来的。”我只能这么说了。   我并没有意识到我忽略了太宰先生最初的问题。我想了很多,却没有告知他那张白纸被费奥多尔当成了书页。他也没有再问,或许是默认了我不会回答。   我当然是会回答的,可我是在脑子里回答的,还错把它当成了真实的回答,完全没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更何况,很快,我意识到了自己另一个的疏忽,就更把这事忘了个彻底。   我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太宰先生。   “抱歉啊,这些事我应该主动跟你说的。”我直白的承认了自己的疏忽。   砂色风衣的调查员似乎没能理解我为什么这么说,他如常的神色证明着这点。   也正常,我们俩才刚认识几个钟头来着。   于是我从头开始说了。   “前情提要是这样的,费佳把我甩来你这儿没提前通知我,打乱了我的安排,我不高兴。所以为了修正它,只要你问,我会把我知道的、所有的关于费佳的事都分享给你,你想怎么用这些情报都可以。”我开口说道,伸出了一根手指比了个“一”,“第一件事就是——费佳还算了解我,所以他绝对知道我什么都会跟你说。”   太宰先生的神情稍稍变得认真了些,不过问起话来却毫不着急,显得非常从容。   “我知道了。”他应了一声,收回了看向我的视线,“我确实有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想问你,我……”   然而他的话语并没有继续下去,下一秒,他神情一变,吧我连人带行李的拉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我被他的动作弄得一个跌咧,在保持好平衡后迅速的警惕了起来,但几秒过去了外面都没什么动静。   那就不是危险。   一想就知道了,这都走出三丁目了,真有危险那就是面对市民的危险了,调查员遇见危险能躲?那必须是上去干啊。   不是危险,我的好奇心就起来了,探头探脑的想去看看是什么,结果脑袋还没探出去呢,就被太宰先生按着额头压回来了。   c属性大爆发,curiosity!   我好奇心爆棚,结果这边的太宰不愧是大了四岁的太宰先生,力气贼大,虽说最后还是被我掰开了,但掰开之后我们俩都愣了。   我在想我记得太宰力气没那么大啊他上次还让我栽血里了这果然不是一个人吧。   太宰先生可能在想我力气怎么这么大调查员的武力值被撼动了。   而这么一折腾,外面即使有瓜,瓜也跑了。我丧气了,问他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   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先生礼貌的、歉意的笑了笑,好声好气的表示表示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他在避免和一位故人见面。   他都这么认真的营业了我再计较就真说不过去了。于是我说“好吧,那那个人是谁”。   太宰先生笑而不语。   好好好好好,不好奇就是了。   我一气之下气了一下,好奇心来的很快走的也很快,没几秒就放弃了追究。   我左右看了看,发现这个小巷子是个死胡同,听墙角都没处听的。   “你刚刚想问的问题。”于是我开口提醒了。   太宰先生也想起了之前无疾而终的对话,抿了抿嘴。   他静静的看着我,神色莫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收件人为什么叫织田作之助?”他询问道,在念完织田作三字之后微妙的停顿了一下。   他这个问题把我给整不会了。收件人选助哥有什么不对的吗?没什么不对的吧?   于是我一脸懵逼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的回答道:   “因为我觉得助哥……呃,织田作之助很值得信任?”   太宰先生神色如常,就与每次遇见与愿相违之事时一模一样。他的眼神不太聚焦,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声“这样啊”。   我看着他空洞的神情,慢慢腾升起一些疑惑。   然而很快,他的神情消失了。他看向我,又恢复了平常的、调查员先生的模样。   “那么,禾泽君先和我一起去侦探社一趟吧。”   我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路口停了辆出租,正规的那种。司机似乎与侦探社熟识,也认得出太宰。   看我有箱行李就把我当成了太宰先生家的客人,太宰也没反驳,一般来说,有点想法的异世界调查员应该找这个司机先生开问套情报了。   但我比较二般三流,我选择放空大脑。   想太多事容易头痛,但遇见与太宰有关的事我总忍不住想来想去,如果再加上助哥,那就真快乐加倍,脑子都不用要了,可劲疼就完事儿了。   休息了一会儿,我总算不头疼了。重新睁开眼看旁边的太宰先生。   又和他对视了。   有一说一我真怀疑这四年里太宰先生偷偷学了看面相,可以通过看脸分辨对方成分如何是好是坏。不然他怎么老盯着我看。   他盯着我看,我就盯着他看,顺便还按计划问了问题。   “你要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大胆问。”   他放低嗓音“嗯”了一声,表示这不着急。   这个世界的太宰先生怎么这么优哉游哉啊!   这个时候的我其实并不了解太宰先生的秉性,做出的大多数评价都有套用我认识的那个太宰。我下意识的认为他是个“目的达到了、首领当腻了,功成身退后转职的调查员”,那么他合该是个卷王才对。   我是真没想到侦探社的风水会如此养人,能把当初的准干部先生、后来的首领先生,养成这么一个比我还摆的摆子。   但目前为止,我还没到侦探社,我依然对他抱有着许多美好而错误的印象。 第294章 乱步   我觉得这不能完全怪我,太宰先生说话的分寸感拿捏的恰到好处,真的看上去很靠谱好嘛。   我在侦探社待过我知道,乱步大人觉着智商够高用不着情商,国木田老师说话自带数学老师的等级压制,与谢野医生开口就是限制级内容,贤治性格单纯不懂大城市的弯弯绕绕,芥川一开口就是全都沙拉,助哥风格奇妙不擅长拒绝,我是个容易掉链子的前社恐——全侦探社除了社长拿不出一个能长期维持社交门面的人才。而这个世界侦探社有太宰先生,不用想都知道绝对是直接薄纱。营业模式一开,不用想都知道他有多受欢迎,至少我现在就挺欢迎的。   ·   然后,我到了侦探社。拖着行李箱连门都没进呢。就看见国木田老师揪着太宰的领子对他翘班的事一顿输出。我站在侦探社门外被国木田老师的气场弄得迈不出跨进侦探社的步。只能直愣愣的杵在原地。   啊?太宰先生不是为了委托才找我的吗?竟然是翘班吗?   啊?太宰先生天天摸鱼,别说考勤了,一个月能有几个小时安生的待在工位上都是谢天谢地了?   啊?说好的社交门面靠谱的调查员先生呢?合着这么漂亮的话术就演我一个啊?   我很震惊,但又很快说服自己接受了。   国木田老师冲太宰先生输出了半天,也很快注意到了我。   “这人你又是从哪招来的?”他皱着眉头质问太宰。   “那个啊……”太宰笑眯眯的不紧不慢的回答着,这副懒散的态度弄得国木田老师非常火大,但为了听回答还是忍耐了下来。   “我是太宰先生从费佳……‘魔人’那里带来的俘虏。”我自我介绍道,为了让国木田老师理解的更快,我还把费佳的名字换成了他在圈子里的称号。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的人都齐刷刷的看着我,连太宰都扫了我一眼。   有心理准备的我不会社死……有点社死不算社死。   国木田老师松开了揪太宰衣领的手,太宰顺势退后了两步,也不整理衣领,双手插在兜里站在一旁。   “你说‘魔人’?”国木田老师开口确认道,四年后的国木田老师要更高挑些,穿着打扮上也和我印象中的有差异,他穿着黑色衬衫和米色马甲,看上去更加强势干练些,但气质和作风倒是和我印象中的一模一样。四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事情,卷王首领都能变成摆烂调查员,国木田老师却显得一点变化都没有。   我点头认可了他的答案。他没和我对话,转身看向太宰。   “你干的好事?”他皱眉质问道。   遇见预期之外的麻烦优先询问同伴的说辞,跟我印象里的国木田老师一模一样。   怼的这么狠还要先问太宰先生。显然,骂归骂他是真的信任太宰先生的。   “比这更复杂些,国木田君就别问啦。”太宰笑眯眯说道。   国木田拳头硬了。   “又来?魔人都出来了怎么可能不问!你今天必须得交代清楚!”国木田老师恼火道。   在太宰先生笑眯眯的躲闪中,我抬手发言了。   “你问我,我都交代的。”   这话说完,侦探社打闹被按下了暂停键。   国木田老师深吸一口气,终于意识到了我也是个人。   他恢复了平时板正的、冷静靠谱的模样,抱着手臂看着我。   “你都交代?”他用反问确认道。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你先交代一个俘虏为什么是拖着行李箱过来的。”国木田老师提问起来很有老师的气势,也很有老师的出其不意。   老师是不会被学生的态度牵着走的,国木田老师显然是非常专业的老师。   “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讲不完。”我眨了眨眼睛,盯着国木田老师的眼睛轻松的回答道,“你让我住你家,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国木田老师呆住了。   “住我家。”太宰先生直接一个抢答,这个抢答把国木田老师的注意力带回来了。   “别住不住的,你先把事情解释清楚再说!”   “啊呀啊呀,这个嘛……”太宰先生想把这件事忽悠过去。   我提都提了他忽悠不了一点。   “要是不行就算了。”我开口道,直接把这事预定了,“我住织田作之助家可以吗?嗯……他现在不在,等他来了我自己问他吧。”   两人的拉扯停止了。   太宰先生不说话了,略长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神情。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太宰好像,没有遮眼睛的习惯了。   国木田老师皱了皱眉。   “织田作之助……”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下一秒,太宰先生直接闪现到我旁边推着我的肩膀往乱步的办公室去啦。   “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吧,见乱步大人才是要紧事。”他的动作太迅速了,我和国木田老师都没反应过来,等到再一眨眼我就到了乱步的办公室。   太宰先生开门反手关门一气呵成。   一瞬间有种切换地图的感觉。   这个世界的第一名侦探乱步大人穿着不带楞格的侦探服,撑着脑袋,眯着眼吃点心。四年后的乱步先生从刚成年变成成年四年,看上去似乎是更成熟了一点。   或许。   “你们在外面的对话我全都听到了。”他懒洋洋的说道,仿佛在评价某场无聊的电影或是没啥特点的天气。   “你是个麻烦,会给侦探社添大麻烦的麻烦。”侦探先生开口评价道,接着语出惊人,“哦,你还是太宰心心念念的人。”   很喜欢调查员的一句话:   “啊?”   我大懵特懵。   面对我的莫名其妙,乱步先生只是摆了摆手。   “这个问题我不会插手,太宰你自己解决。”他开口说道。   太宰先生向他道了声谢,乱步没在意。   我转头看向太宰,又转头看向乱步,又转头看向太宰,感觉我们之间似乎存在某个我不知晓的信息差。   太宰带我去找乱步,应该是要验证些什么的。   众所周知,乱步是世界第一名侦探,只要给他线索,没有他推理不出来的事情。这种程度的天赋说他是预言家都没什么问题。   可他是太宰啊。我怎么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他都处理不了的棘手难题啊。   就在我东想西想的时候,乱步却开口了。   “是书页吧?”他不着前后的说道,只能说懂得都懂,至少我一下就懂了,瞬间不看太宰了,一个猛回头看他。   “就是书页吧。”他点点头认可了自己的答案,“听说了你的存在,我很快在这几天做了些调查,麻烦、棘手,但收获可观。你是随身携带的?看来是的。放在……嗯,外套内侧的口袋里。”   乱步一口气推理了个完全,他带上眼镜,睁开眼睛盯着我。   “你认识我,还有外面的许多人。你学过画画,应该还会用枪……茧对不上啊——哦,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他越说越离谱,离谱的正确起来,“应该不止一个世界,身体状态应该有变化,或者是意识变化,所以状态和能力有出入。原因和书有关,但还差点什么……我知道了。”   我的眼皮跳了一下。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还有说不清的地方,莫名其妙的时有时无聊血缘关系,会变化的身体状态,这都是书上、笔记本上没有描述的内容。这大概就是我要赢所要克服的困难。但此刻,这个世界的乱步先生突然表示“你不用想啦,我已经想到啦”,我怎么能没点反应。   “等下!”我迅速打断了乱步的话。   乱步先生眨了眨眼睛,看向我。   “你先别说,我想自己想出来。”我开口说道。   乱步先生笑了起来。   “你确实很有趣,我们来做朋友吧。”他大声的宣布道。   我一整个傻住了。   啊,这不太好吧。我们才刚认识啊。   就算我跟我认识的乱步是朋友,这关系也不能直接转稼过来啊。   等等……我跟乱步也不是朋友啊。   “没什么不好的,你认识的那个我想跟你做朋友,那我也想跟你做朋友。”这位乱步先生接着说出了非常炸裂的话,“我那么聪明,做出的判断肯定是最好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先震惊哪个。既想反驳我的乱步没想和我做朋友,又想反驳他是他你是你。   最后,我因为不知道反驳哪个好,啥也没说。   和天才聊天的好处就显现在这里了,虽然我啥也没说,但只要我想了就有微表情,只要有微表情乱步就看得懂。所以我不需要说话,他也明白我的意思。   “我可以帮你保守秘密,谁都不说。”他开口说道,“但‘我’想和你做朋友,这点是真的。你回去了之后要答应他。”   我终于捋顺了一点逻辑。   “他想和我做朋友,我怎么不知道?”然后感到困惑。   “因为你是个笨蛋,”乱步先生毫不客气的说道,“名侦探不跟笨蛋做朋友。”   好的,他一句话又给我CPU给烧干了。   “你说你想和我做朋友……可这没道理啊。”我努力的想理解他的认知,但多少有点困难。   “是禾泽想的太奇怪啦。”乱步先生开口评价道,“很奇怪很奇怪,又和那些像婴儿一样的大人不一样。”   此时,我缓慢的反射弧终于走完了全程。   “如果来这里的是社长,你喜欢哪一个?”我开口问道。   乱步一副“你问的好奇怪,但我还是勉为其难的回答你吧,我真耐心”的样子。   “我最喜欢社长了,就这么简单。”他的回答一点都不简单。 第295章 侦探社   但我似乎懂了。   世界是由个人意志来决定的。这句非常唯心的话似乎也有点道理。在这个所有的可能性都被一页页的纸张做成切片的世界里,乱步看见的,却是一切的整合。   无论有多少种可能性,无论那些可能性与自己所在的世界有多少不同,即使差异带来了命运的转折,让一切变得南辕北辙——但所有的我都是我。   换言之,无论他是否与我,是否与我的社长认识,对他来说,所有的人都是同一个人。   乱步就是这样的天才,他能看透一切,因而能理解事物的模样更为本质。   他或许是对的。   而我却无法这么理解。就像做一道非常好吃的菜,我认为这是食材、调料和烹调方式结合的生活艺术,那么答案只能是这个。做菜绝不能是各种芳香烃的化学反应,即使它更本质。   所以,我跟他压根就不是在同一频道上的交流。   “等你回去了,我会知道你的困惑,也肯定会觉得你的想法很奇怪的,但我知道我会回答些什么。”在我思考的时候,乱步先生再次开口道,这种不在同个频道的人称弄得我晕晕乎乎的,我想听懂他的意思,于是难得的特别集中注意力。   然后,我听见了,乱步是这样说的。   “我肯定会说——‘虽然你很奇怪,但只和一个你做朋友也不是不可以’。哼哼,乱步大人可是超好的朋友哦。”乱步先生直接预支了乱步的发言,把我未来可能听到的话提前告诉了我。   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乱步没说完。   “你可以跟所有的我做朋友,我却只能跟一个你做朋友,你赚大啦知道吗?回去立马就要找乱步大人,记住了吗?”他说的话自信而毋庸置疑,给人一种拒绝不了一点儿的感觉。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稀里糊涂的点头答应了。   虽然完全不理解,但这种我似乎真的赚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乱步先生非常满意,乱步先生开始问我的名字。   我觉得哪里怪怪的,一时但说不上来,直到我回答了他之后才反应过来。最开始还说我是麻烦呢,怎么没几句话就成朋友了?!   变得也太快了吧!   “禾泽。”他笑眯眯的叫着我的名字,站起身来半个身子探出了办公桌,把面前的薯片递给我,“请你吃零食。”   ——你可以跟所有的我做朋友。   我突然想起了他刚刚说的这句话。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走上前和他分享薯片了。   乱步想和我做朋友?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直到今天以来最意外的事情了。   不过嘛,全世界就只有那么一个乱步。   这么说来,我或许真的赚大了。   有了乱步这么有冲击力的事情在前,等我离开他的办公室时我已经忘记了国木田提起助哥时,太宰的违和感。   本来,等我再次看见国木田老师的时候我是有可能想起来的。但与此同时,我还看见了另外一个熟人。   眼前的少年正在像国木田老师汇报工作,眉目舒展,比我印象里的要和我印象里的开朗不少,气质打扮更是大相径庭。   敦?   我有些确定不了。   年龄上的话,如果真是四年后的敦,那他现在应该和我同岁。   等等,这么一说,现在的芥川岂不还比我大两岁?!   救命——怎么还带弟位互换的啊。   我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在心理年龄上我比这里的芥川要……是、是同岁的。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白发的少年转过身来,注意到了我和太宰先生。   “啊,太宰先生。”白衬衫的少年朝我们开朗的笑了笑,打了声招呼。接着很快注意到了我,他疑惑的看向太宰先生,开口问道,“诶,这位是?”   国木田轻咳了一声,移开了视线,全然没有刚才对嫌疑人的态度。这反应我打赌他刚刚一定听到了乱步的“朋友宣言”,说不准连异世穿越都听全乎了。   “你好,我是……”我正准备来个自我介绍,结果却被太宰先生打断了。   “是我找来的案件协助人哦,敦怎么没和小镜花一起回来?”太宰的解释连着提问,根本不给敦一点细问的机会。   ——真是敦啊,连镜花也在?   我获知了答案,并且懵逼于突如其来的“协助人”身份。决定用眼神来表达我的困惑,结果他根本不看我。   敦果然顺着太宰的问话回答了起来。不过他还没答完整呢,镜花就回来了。   “我回来了。”一贯安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这个世界的镜花从门外进来,怀里抱着一些包装漂亮的小点心。   她的着装打扮跟我印象中的同样大相径庭,有种奇妙的仿佛积雪将融时的初春的感觉。   看样子,四年后的镜花也转职成了调查员。   确实比当杀手好一点,比较有利于小姑娘的身心健康。   “楼下的姐姐叫我带来给乱步大人评价一下的。”她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我,之后才移开视线,开口解释道。   解释完之后,她再次将视线放在了我身上。   “他是谁?”虽说是盯着我看,但她的问题却不是向我提的。   “是太宰先生的协助人啦。”一旁的敦开口解释道。   镜花的神色放松了些许,稍稍点了点头。   “您好。”四年后的小姑娘也是超有礼貌的小姑娘。   “你好,镜花。”我也向她打了声招呼。   招呼才打完,太宰先生又开始推着我走了。   “嘛,既然都打了招呼了,我就先带禾泽君走啦。”太宰先生语调昂扬,是一种毋庸置疑的态度,根本不给我一点拒绝的机会。   “喂,别自说自话的走掉啊太宰!你都翘班一整天了,工作怎么办?!”国木田老师打断了太宰先生的读条。   太宰松开了推我的手。   他来到国木田老师面前,接过他手里的文件纸,在国木田老师意外的、“这家伙转性了?”的眼神中,把文件纸递给了旁边的一般路人敦。   “这些就拜托敦君啦我先走了呀。”他语速超快的说完,连断句都省略了,下一秒就抓着我的袖子把我拉出了办公室。   等我有时间喘气的时候我们已经在电梯里站着了,太宰现在正在点到一楼的楼梯。   我盯着他,妄图用我的眼神传达我此刻的感情。这个太宰是穿速度鞋带闪现了吗?!怎么每次都这么快。   “现在要去哪?”我既来之则安之,丢掉吐槽和意外,直接淡定提问。   “我家。”太宰先生简明扼要的说道。   我这会终于是想起助哥了。   “可我想住助哥……嗯,这个世界的织田作先生家。”我开口提出了我的诉求。   并且,很快,我又注意到了一个问题——我寄给助哥的邮件怎么就到太宰手里了?   “对哦,话说怎么没在侦探社看到他?他去出任务了?”我提问道。   “……他现在和孩子们在一起,不太方便。”太宰回答道,说话的语气很平淡。   那一瞬间,我悟了。   这个世界的太宰、敦、镜花都转职了。助哥说不定也转职了。   这可是四年后啊。想想国木田老师困惑的表情,他说不定早就从侦探社辞职,成了小说大卖特卖的超人气作家了。   原来如此啊,这样一来一切都解释的通了。侦探社拿到了收件人是前社员的神秘快递,其他社员接手调查实在是太正常了。   看来不能住织田作先生家了。他是前社员,没义务关照我的。   于是我暂时打消了找助哥的念头——如果是调查员织田作先生我还考虑寻求一下帮助,大作家织田作先生还是算了吧,不能耽搁他写书。   “那就去你家吧。”于是我答应了,并且在答应之后停下了脚步。   我停的太突然了,弄得太宰一下快了我两步,只能转身看我。   我也抬头看他。   “我行李箱还在侦探社。”我开口说道。   太宰先生刚刚带我溜的那叫一个快,可怜的行李箱被留在原地,根本没人为它发声。   “里面有重要的东西吗?”太宰开口问道。   “很好看的贝壳算吗?”我开口问道。   那个装着衣服抱枕日常用品的行李箱里确实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贵重物品。那个我很喜欢的贝壳就是最贵重的了。   漂亮的贝壳对我来说是很有意义的物品。我在北海道长大,家里离海边也不远,第一次到海边玩却是在上大学之后。   小时候就天天羡慕别人在海边捡贝壳。长大了倒是有机会去捡了。结果……笑死,一点捡的经验都没有,直接输在起跑线上,根本捡不着。一起去玩的室友倒是捡到了,看我眼巴巴的看着,就送给我了。   贝壳真的很漂亮啊,谁不喜欢啊。   不喜欢可以给我。   那个贝壳是从露西亚带回来的,特别漂亮,要是能跨世界送快递,我真的想把我的贝壳送给太宰看看。   “你说算就算。”太宰先生和我相处了几个小时了,似乎逐渐找到了和我交流的节奏,他站在原地,做出了等我的样子,“我在这等你,你回去拿吧。”   我应了一声,回去拿行李箱了。   在侦探社门口,我听见了里面的聊天会。   什么“异世界穿越啊”、“心心念念啊”、“乱步大人的朋友啊”、“好像叫禾泽释之助啊”,诸如此类——显然,我是聊天会的主角。   门是虚掩着的,我在咳嗽提醒和敲门提醒中选择了推门而入。   侦探社霎时安静了。   我默默的拿走了我的行李箱。 第296章 借住   “我就拿个行李,你们继续。”我一脸淡定的说道,掩饰我的间歇性社恐。   “嗯,禾泽先生……”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的小姑娘面露羞怯的开口说道,她似乎还在念书长得相当漂亮,有一种她这个年龄的小姑娘没有的美貌风情,正直青春期的年龄,可想而知她在学校里有多斩男斩女,然而此时,她的眼中却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乱步大人说您是太宰先生心心念念的人,是真的吗?”   我被这个问题问住了。站在原地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这是新闻学的内容。”最后,我思考清楚,开口说道。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   “就是说,我和太宰先生正在调查的重要事件有关,他原先找不到我,才会心心念念。但这很没看点,把前置定语都去掉,换成浪漫的说辞,观众爱看,就没人在意真相了。”我开口解释道,非常详细通俗。   小姑娘又眨了眨眼睛,侦探社的却没人再说话了。   “那,没事我就走了。”我总不能一直等着他们,太宰也在等我,于是我开口告辞了。   没人拦我,我走的很快,等把门掩上后,侦探社里才有人说话。   “我觉得太宰先生对调查某个重要事件心心念念就很有看点了。”某人开口说道,迎来了一阵附和声。   真没想到这个世界的敦还有点吐槽役的天赋在身上。   我忍不住感叹道。   ——说不定我认识的那个也有,就是他的工作不适合太开心,天赋被埋没了。   我很快下了楼,太宰先生就在不远处等我。   我有些纳闷。   “你不怕我跟他们乱说?”我开口问道。   “诶?可我觉得禾泽君会好好解释呢。”太宰先生眨了眨眼,一副略有意外的样子。   不过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什么,眼神无奈中透露着无语。   “原来你也知道你在乱说啊……”   我默默的移开视线。   知道还是知道一点儿的。虽然不是很能抓住这其中的重点,每次都要等说完了才能意识到。   我又没有倒流时光的异能力,说都说完了,还能撤回不成?那大家就凑合着听听吧,在改了在改了。   太宰先生的住处不是侦探社的宿舍楼,而是一个比费佳找的临时安全屋还老旧的公寓楼。   整栋楼破旧的像是快要拆迁的样子,大门的合页都缺了螺丝钉,我看太宰拎钥匙开门,却生怕他一用力把门给拆了。   “告诉我这不是你家。”我一边拖着行李箱上楼一边对在门口开门的太宰先生如此说道。   我的行李箱并不重,但楼道太窄箱子又太大,上起楼来非常不方便,只能一步一步的挪。   “真对不起啊,这就是我家。”说着对不起的太宰先生并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意思。   “为什么不住宿舍楼?”我好不容易上了楼,甩了甩手开口问道,在问出来的时候就发现没啥必要问了。   他总是一个人的。   然后不靠谱我总是要去打扰他一下。   我那时最纳闷的事情就是,我那么烦人他为什么不炒了我。   后来他当上了首领,真把我炒了。   “因为和同事们住的太近容易被抓去上班。”太宰先生开口回答道。   我迅速抬起头望着他。   可能是动作幅度太大了,我的动作引起了太宰先生的注意。   “怎么?干嘛突然这样看我。”他开玩笑般的问道,还用手在下巴下比了个很自恋的“V”,“上班那么无聊的事情翘掉也没什么关系吧?毕竟我那么帅气啊。”   我默默偏过头。   明明我认识的太宰从来没对我说过这种话,我为什么还是觉得这很太宰啊。   ·   太宰先生住的是独居公寓,客厅里只有一个很小的沙发,倒不是不够两个人坐,只是两个人一起坐会有点挤。   所以我选择坐在我的行李箱上。   ——绝对不是因为我坐行李箱上会比坐沙发上的太宰先生高一个头。   “坐。”我坐在行李箱上后,示意太宰先生坐沙发。   太宰先生挑了挑眉,没对我反客为主的行为发表什么意见。   太宰家不至于说破破烂烂吧,但确实称得上是斯是陋室。大小搁着比不过费奥多尔租的临时安全屋。倒也正常——两个人要用嘛。   可他连家居用品的数量都比不过,显得格外断舍离。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厨房卧室啥的我暂且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但客厅真的是空的不行,最有烟火气的还是门口的垃圾桶,虽然是空的,但他是塑料的,看上去比沙发墙面电视机什么的来的新一点。   一言蔽之,太宰先生的住所看上次非常嗯……德高望重。年龄得比太宰大几轮的感觉。   我不明白太宰先生为什么要住这么破破烂烂的地方。武装侦探社是有自己的员工公寓的,虽然也算老建筑,但比太宰现在住的这个要好的多的多。但转念又和首领先生对比了一下。从集装箱到正经公寓……已经很有进步啦!   “我真要住你家吗?”终于,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禾泽君可以睡我的房间哦。”太宰先生如此表达了肯定的意思。   他顺着我的意思坐了下来,小小的沙发成功给他坐出了昂贵的古董软榻的感觉。或许是个人气质的问题,即使事实证明他是个喜欢翘班的摆子调查员,可一但安静下来,那种“我不简单”的感觉就凸显出来了。   或许是因为他长得很好看耐看?   脸盲症的我不太能确认这个猜测。   要说好看没人比得过公关官——他就是最好看的,反复惊艳脸盲的我。要说帅气,中也、助哥、国木田老师都很帅气啊,可我还是觉得太宰是最夺目的那个。   这种夺目的感觉要先于喜欢的感觉,怎么出现的我也不知道。准干部先生明明那么阴郁,我都老觉得他blingbling的——我有思考过斯德哥尔摩的可能性,但好像不是。气息危险的准干部先生都有无法忽视的夺目感。现在换成“阳光开朗”的调查员先生,这种blingbling的感觉就更难忽视了,简直到了扎眼的地步。   于是,我来了个话题大跳跃。   “太宰先生很受人欢迎吧?”   太宰先生完全没有和我谦虚的意思。   “当然啊,我超受欢迎。”他坦然的回答道。   我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感谢行李箱,我现在终于能低头跟他讲话了。   “所以呢?如果是你认识的那位太宰治,他会怎么说。”还没等我想些什么呢,太宰先生就主动提问了。   我猛然回神,后知后觉的想起我还要赢呢。   ——而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我和费奥多尔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主犯是我,费奥多尔则是受到书页的牵累。在这其中,知道这件事且会对后续造成影响的人,好倾向的分别有太宰先生、乱步。   坏倾向的则是涩泽龙彦——这要看费奥多尔乐意向他透露多少。至少,他肯定知道有两个费奥多尔。   导演先生和『猎犬』则不明——我倒是希望他们能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任何认识导演先生的人见到费佳的第一眼就会发现这个秘密——四年的时间差摆在这,对比太宰就知道,这个世界的导演先生肯定比费奥多尔来的高,裸眼判断应该没什么难度。   猎犬已经在横滨,我被侦探社带走,费奥多尔放弃安全屋消失,即使我再想摆,一切已经毋庸置疑的拉开了序幕,容不得我拖延。   这点对太宰先生来说应该也是一样的。   那他为什么要问我太宰的事呢?首领先生对未来的事没什么影响吧?   但很快,我反应过来了。   ——是我太刻板印象了,看你和费奥多尔相谈甚欢就自动把你认成卷王了。   看看侦探社的严选评价,看看这不务正业的提问挑选。武装侦探社的太宰治先生——明明是跟我一样的摆子啊。   于是,我放松下来,切换成了闲聊模式。   “我认识的那个太宰啊——”我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自己先绷不住了,“笑死,他根本不受欢迎。”   “诶?会这样吗?”太宰似乎有些震惊,但不多,很快他发现了其中的误区,“有时间差,对么?乱步提过的。你认识的太宰治这会还在黑手党当干部?”   听到太宰先生的说法,我扎了一下。   “不,他没当过干部。”我不动声色的说道,不出意外的话看见了太宰先生一闪而逝的纳闷。没停顿太久,我很快进行了补充,“他在我的一年前、你的五年前,成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太宰先生已经没法掩饰自己的意外了。   果然。   我推翻了一项认知。   “所以你没当过首领,对吗?平行世界之间是有区别的。”我开口问道。   “或许吧,我确实没当过首领。”太宰很快承认道,神色不太平静,可能是对自己成为首领的震惊,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觉得你当调查员挺好的。”我发表了一下我的个人意见。   太宰先生说了声“是么”,不置可否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我腾升出了“你为什么要当调查员”的好奇,但很快,这种好奇消失了——即使问了也得不到答案的,这种认知显著的消磨了好奇心。   我和太宰先生都是摆子。不同的是,他摆着也很厉害,而我要变得厉害,就不得不要悲伤的把自己卷成毛巾卷。   “费佳要跟涩泽龙彦合作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你打算怎么办?”我决定礼貌性的先卷一卷。 第297章 夜谈   然后太宰先生给出了很炸裂的回答。   “非要问的话,我不是去拆散他们的,我是去加入他们的。”   我眼睛都睁大了。   “真的吗?”我忍不住开口确认道。   太宰先生沉默了。   “你怎么比我还积极啊?” 我积极啊,我当然积极啊!他们三个打算一块儿玩,我不就可以趁机摆了嘛,那么聪明的三个人凑在一起,谁还有空理我啊。   “有太宰先生在我就放心了。”我非常兴奋,甚至给出了详细的解释,“类似于侦探社之于太宰先生吧,只要有靠谱的人在上面顶着,就算摸鱼也无所谓了。”   “啊呀,禾泽君是想让我出门对付费奥多尔和涩泽龙彦吗?这算是被你利用了吗?”太宰先生抿嘴笑了一下,用着轻松的语调开口问道。   他的说话风格比之太宰完全是南极北极,很难说是四年时间带来的成长,还是不同工作需要的情商话术不同。   这当然不能算是被我利用了,就算没有我,只有费奥多尔和涩泽龙彦,太宰先生不照样得拦住他们吗?   我这么想着,说了说出来的却是另一番话。   “怎么不算是呢?”我眨了眨眼睛,开口说道,“你就说你干不干吧。”   利不利于的另说,但这么说话的我确实会显得厉害一点。   既然要表演对抗,表面功夫必须足,即便费奥多尔看不到。   这就是演员的态度!即使演技很次,但只要还在演,就要保质保量敬业的演。   太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这之后,他倒是陆续的问了许多事情,包括来这个世界后跟费奥多尔一伙时干的坏事,和过去在侦探社上班时的事,我都配合的回答了。   “你不会要把我送局子里吧。”说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交代的坏事好像有点太多了,忍不住的开口确认到。   “你也太后知后觉了吧。”太宰先生表示很无语,“嘛,大致情况我已经清楚了,接下来交给我就好,不用担心哦禾泽君,我可是调查员呢。”   我愣了一下,眨眨眼移开了视线。   “我……嗯……我不担心啊。”终于,我别扭了两下后还是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反正,就算出了什么事,我也可以直接靠书页回去啊。”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瞄了太宰先生一眼。   这话说的不怎么人道主义,但也没人规定不人道主义就犯法啥的,就算犯法……犯法的事我还占挺多的,咳。   太宰先生的表情很微妙,似乎有些头疼,又似乎有些原来如此的意思。   调查员先生和首领先生的对事区别却很大。首领先生永远直白粗暴干脆高效,不计后果的以自身利益为先,而太宰先生却显得非常照顾对方。从表现来说,他似乎想达成的是某种双赢的局面。   我沉默了。   怎么办——这个太宰先生好像真是个好人啊!   我坐在行李箱上,这很妨碍我扭成一只蛆。   当然,有人在我也不会这么扭就是了。   “抱歉啊。”我低下头,面对一个好人,我觉得自己多少都该礼貌性的认个错啥的,“调查员的品格什么的,我大概是差了点意思的。”   虽说国木田老师曾言之凿凿的表示我通过了入社测试,但我自己却认为,我跟那些美好的品格,只是非常虚假的扮演关系。我并没有真正拥有那些品格,只是仿佛拥有了一般。   “这有什么。”太宰先生淡淡的说道,我瞄着他,看见了他平静的、如同漩涡一般的神色,“谁又不是呢。”   根据语境,这个“谁”表太宰先生本人。   那么——   “确实。”我直白的认可道。   太宰先生看了我一眼。   “真不客气啊……”他这么平静的评价着我的评价。   最后,这个对话停在了这里,太宰先生似乎已经把想了解的事了解的差不多了,开始赶我去休息。   我抬手看了下时间。   八点半。正常哪个年轻人八点半就睡觉了啊!   不过两人住单人公寓还是拥挤了点,我觉得可以就住宿问题和太宰先生好好探讨一下。   “你想问的问题都问完了,要不我出去住酒店吧?”我开口提议道。   “没关系哦,禾泽可以住我的房间。”太宰先上课指了指旁边的房门,再次提出了一样的建议。   “那你睡哪?”   “沙发。”   我看了这个裸眼测量至少有一米八的调查员小哥一眼,又看了看两个人并排坐都嫌挤的沙发。陷入了沉默。   “不要为了讨好敌人而委屈自己啊。”我真情实感的发言道。   “……你正常点。”明明只认识了几个小时,太宰先生已经学会了锐评我。   “总之,我睡房间这事,不太行。”我严词拒绝道。   “为什么呢?”太宰先生反问道。   我狠狠的沉默了,不过很快,我还是给出了回答。   “因为我喜欢男孩子。”和被小爱带偏话题思维发散脱口而出的社死不同,这次我说的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太宰先生变得惊讶起来,然后顺势衔接了一个战术后仰加抱臂。   “我只喜欢美丽的女性。”太宰先生迅速强调道。   我“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所以我去住酒店。”然后,我好声好气的向他解释道。   “其实不至于。况且,这是两码事哦。”我这句话一出,太宰先生迅速放弃了刚才的战术,他放松了手臂,依然维持着抱臂的样子,显露出了某种游刃有余的从容。   “即使只出于安全性考虑,禾泽君也得留在这里。”太宰这样说道。   “为了其他人的安全吗?”我开口询问道。   “为了其他人的安全。”太宰先生开口肯定道。   “好好好。”我点点头,认了这个说法,“为了世界的和平,我住你家。”   虽说顺了太宰的意,但太宰就是莫名觉得有点古怪的别扭。   “不过我还是睡客厅吧。”同意完之后,我补充道,“占了主人家的房间,把主人赶到客厅什么的还是有点说不过去。”   可最后,我还是睡卧室了。   太宰先生具体怎么忽悠我的我忘了。只有那种“好有道理啊”的感觉还一直留存着。   不过这也不是我今天第一次被忽悠了。乱步不也只靠几句话就让我有了一种“对哦我赚大了”的感觉吗?   直到后半夜我才突然惊醒,然后d意识到“不对,我怎么就答应他了”,但想反驳想改主意好像也有点太迟了。   不迟,这就把太宰先生拉起来互换。   我是懂折腾人的,既然我都醒了,那你也起来重睡。   于是我拉开了房门,在拉开门的时候,我有考虑过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点缺德,但半夜迷糊醒了的人都没什么逻辑链完整的思考的,想到一半这个想法就飞掉了。只有目的非常明确——我要和太宰先生互换。   这种清醒了自己也会觉得自己有病的行为在这凌晨四点显得十分合情合理。房门已经被拉开,但原本应该躺着人的沙发却空无一人。   阳台上,太宰先生撑在室外的栏杆上,逆着光看不清神情。冬天的晚上稍稍有点冷,不过我外套很厚实,所以其实还好。   “你在晒星星吗?”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太宰偏过头看我,距离太远,我仍然看不清他的表情。   “为什么不是晒月亮?”他反问道。   “因为星星更多。”我开口回答道。   太宰并没有介意我这没逻辑的回答。   “是么……”他只是淡淡的应道,“我更希望天上一个星星都没有呢。”   “那你还是放弃吧。”我回答道,在他的注视下看着外面的幕色的天空,“星星就是非常多,看,满天都是啊。”   “我就喜欢晚上有星星看,越多越漂亮。这是宇宙的版本答案,这叫顺应版本,知道吗?”我言之凿凿的跟太宰先生解释道,“顺应版本就更容易开心,也更容易成功。像费佳那种理想逆着版本来的人,肯定又辛苦又容易失败——所以赢的绝对是我。”   太宰愣了一下,却没像白天一样顺势勾起浅淡的笑容,他的神色十分平静,甚至于说是没什么表情,但却莫名比白天更为温和些。   “禾泽君是这样想的啊。”他淡淡的说道。   “也不全是啦。”我开口回答道,晚上会让人话变多,有着和喝醉酒一样的效果,但当时的我并没有察觉,“只是恰好有那么一个爱好很幸运的符合版本而已。我大多数想做的事都是逆版本的,现在也一样。”   “比如呢?”   “比如喜欢一个人啊。”我撑在栏杆上,稍稍升起一点想睡回笼觉的倦意,“还有很多想做不想做的、却一定会被否定的事情,现在的版本真的很烂,世界早该优化了。”   太宰先生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   “太宰先生想要自杀吗?”我鬼使神差的问出了这个问题,却莫名的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私密。   真是奇怪啊,明明从侦探社那的只言片语,就能知道他是个很张扬的自杀爱好者啊。   “想啊。”在我思考的时候,太宰先生已经给出了回答,“如果能清爽又充满朝气的死去就好了,这可是我的座右铭呢。”   我有些意外。   这就是天才吗?一个两个的是真爱给自己的人生追求上难度啊。   还是乱步的追求比较淳朴……等等乱步的追求是什么来着?   哦,万事顺意。   好的,又是一个不可能的追求。   为什么这些比旁人更加聪明的天才们都那么喜欢定些做不到的追求啊?!   我不理解。 第298章 早餐   我觉得太宰先生理想不会实现,那么“祝你实现”的话便说不出口。我又不想轻率的直言他该改变主意,因为我跟他只认识了十个钟头。   最后,我只能干巴巴的“哦”了一声,来明示自己听力正常。   “太宰先生不去睡觉么?”我略过了刚才的话题,终于想起了自己最开始的目的,“前面懒得说,中间懒得说,后面懒得说,总之我要跟你换沙发睡。”   “啊呀,禾泽君这么喜欢我睡过的地方嘛?”太宰先生玩笑般的说道,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故意这么说的。一个人情商的高低取决于其语言行为达成的效果,而不是说话是否好听。   “我更喜欢住酒店。”我直接一个立体防御,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只靠一句话降低了我换沙发睡的欲望了,“睡沙发舒服吗?”   “还行。”太宰先生评价道。   我说不出话来了,倒不是这话有多难反驳,就是有点困了。   我打了个哈欠。   “不换就不换吧。”我最开始的目的就这么无疾而终了,“我回去睡觉了,谢谢你听我胡说八道那么多话。”   太宰先生没动,直到我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不过很快,我又折回来了。   “你怎么不睡?”我提问道,“明天是工作日,早点休息比较好啦。”   “放心啦,我明天不用上班的。”太宰先生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我看了他一眼,没话说,润回去睡觉了。   “不算胡说八道呢。”在即将关上房门时,我应约听到了这样的话语顺着风飘来。   我关门的手急刹了。   “太宰先生刚刚说了什么?”我开口问道。   “嘛……为什么老叫我太宰先生呢?在禾泽君的世界,我们应该是同龄吧?”太宰一如既往的用问题覆盖回答。   我选择了配合。   “太宰先生也可以叫我禾泽先生啊。”我一句把吹风的太宰先生干沉默了。   我不再拘泥于亲口承认的答案,关门休息了。   我知道的。   太宰既然开口说了明天不用上班,那他明天就不用上班。   即使是工作日。   我认床,在哪睡睡眠质量都不好,更别说太宰先生的公寓隔音很不怎么样。   两个小时后,我醒了。   一看时间六点零五,不多不少,和我上学那会儿的起床时间一模一样。   死去的生物钟突然开始攻击我。   我想睡回笼觉,但不知怎得回不回去,于是只能暴躁起床。   这个暴躁的状态在我开门后熄火了。   太宰先生,在睡沙发。   具体是个怎么样的睡姿我不知道,因为他整个人都被被子蒙着,乍一看像个小坟头。在这么委屈人的沙发上睡觉,肯定是不舒服的。更何况人家做完深夜思考人生,说不准刚睡没多久。   我没想打扰他,回去拿了洗漱用品,想尽可能低音量拾掇好自己。   结果等我抱着东西出来的时候,小坟头突然蛄蛹了一下,下一秒太宰先生的脑袋就从坟头里冒了出来。   “早上好啊禾泽君。”他先是盯着我看了一会,很快神采奕奕的说道。   “你睡了多久……”我是真没想到他能那么精神,连问话的语气都迟疑了。   “诶,差不多一个小时吧。”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笑眯眯的回答道。   我大震惊。   “睡的时间也太短了吧!睡这么短时间很容易猝死的。”   结果人家太宰先生还挺高兴的。   “真的吗?”他掀开被子,语调昂扬的说道,“我听说猝死是一瞬间‘啪’的一下死掉,好像很不错的样子呢。”   我狠狠的沉默了。   一般来讲。如果不想进行某个聊天,把天聊死就好了。   实战演练一下就是,“我不知道。假如我的朋友这样死掉了,我会伤心。”   太宰表面上不近人情又阴阳怪气,总喜欢发表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观点,但实际上非常容易和人共情。他只是不说而已。因为一直以来,似乎都是他单方面理解别人。   但最后,我还是没把天聊死。   “很不错很不错,我要去吃早餐了。”我看着连睡觉都很凑合的太宰先生,敷衍的回答道,“猝死什么的可以等到吃完早餐再考虑。等等,太宰先生有吃早餐的习惯吗?”   太宰先生用笑而不语暗示了他的生活作息有多一塌糊涂。   我没话说,去卫生间洗漱了。   洗漱完之后,太宰先生也起床了……或者说起沙发?   被子还在沙发上,是十分微妙处于叠了和没叠之间的状态。我回忆了一下太宰的家务水平。   看出来太宰先生已经尽力了。   某人昨天睡的很凑合,睡觉的时候只是撇了风衣,连衣服都没换。睡眠时间短到令人发指,连衬衫都没起褶子。我才卫生间里出来时太宰正在正在整理袖口。   四年后太宰先生真的很高挑,背影也很帅气,我大酸特酸。   明明叠上时间我应该和他差不多大,结果因为时间线太混乱了,那么久过去了我愣是没成年。   不过我的焦虑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很快,我的注意力就放到找早餐上了。   需要被看管的人设还在那摆着呢。太宰先生也陪我一起去找了早餐铺子。   我高高兴兴的点早餐,太宰先生没带钱包。   哦,他钱包昨天就丢了。   我又挑了些他喜欢吃的。   “欠我一顿早餐。”付完钱后,我如此说道,“等你发工资了要还我哦。”   太宰先生同意了。   我满意了,又高高兴兴的吃了顿早餐,这家店的味道一般,不过我心情好,所以还挺好吃的。   太宰先生也挺满意的,看来同位体的口味相差都不大。   说起来,太宰原先似乎也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但我有,特别是起的很早的时候,不吃早餐会低血糖,头晕脑胀的啥也干不成。   黑手党不止在晚上行动,有的行动会很抽象的在凌晨四五点。   那我必须要吃早餐的,多数时间都无伤大雅,但有次不太走运,咬包子的时候被太宰给撞见了。   然后他就阴阳怪气说我怪悠闲的。   我没计较这个,反问他吃早餐了吗?   太宰没说话,于是我说下次也给他带。   太宰“哈”了一声,然后我下次就真给他带了。   他一开始不屑一顾,后来主动点餐。   于是好习惯就这么养成了。   据广津先生的说法,我当时非常从容淡定,直接把准干部先生怼的哑口无言,一时间成了初来乍到的黑手党新人们敬畏敬仰的楷模。   我大受震撼。因为我的想法真的很简单,我想吃早餐,于是把这个健康的习惯安利给了太宰,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这对我许多前同事来说多少有点不可思议,觉得我的行为有点不要命的美感。   但我觉得不理解的是他们,结果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个世界的我,跟你是什么关系呢?”在我高高兴兴的吃饭团的时候,对面的太宰先生开口问道。   昨天的太宰先生问了许多事,唯独没问过我和他的关系,我也没提。所以在他看来我们也就是认识而已。   我张了张口,又默默闭上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主要是太难描述了,我跟太宰的关系有些复杂多变,似乎怎么形容都差点意思。   “有点复杂。”最后我还是讲述了起来,“他是我的上司、前上司,我以前跟他共事,后来他当了首领就把我炒了,我就应聘了侦探社的调查员。”   “那他应该相当难搞吧。”或许是过来人的经验,太宰先生这么说的时候多少带点自嘲的意思。   “有点。”我点头认可道,“他说的和他想的老是是两码事,我每次都要想特别特别久才能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口是心非过头了,而且演的超好,很仔细很仔细了都有可能看不出来,一下子就错过了。”   他总把港口黑手党的刻板规定挂在嘴边,阴阳怪气和职场PUA混着来,可真到时候了,他又从不阻止,纵容着我按习惯喊他太宰,反应慢,不擅长干坏事,出任务前吃早餐。很多人都说我很厉害,脾气好到能和太宰这种恐怖又喜怒无常的人沟通。但实际上,我觉得许多时候,被包容的那个反而是我,看看国木田老师对我的态度就知道,我也是个很让人头疼的人呢。   明明最开始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我天天想着提桶跑路,他只拿我当工具人看。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能互相包容的关系了,接着逐渐变成喜欢,直到如今。   “太宰先生,是在为以前的事而后悔遗憾吗?”我觑着他的神情,开口问道。   “这倒不会。”太宰先生微微低头,“只是   是换成现在,有些事情永远都不会再做了。”   “太宰先生还是有很多朋友的呢。”我撑着脑袋,鬼使神差的讲道,“侦探社的大家都很关心你。”   太宰先生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我最终还是没和他完整的讲述我和太宰的关系。我不代餐,但面对如此相似的、近乎可以成为同一个人的同位体,我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最后,我只能这样岔开了话题。   “不太好办呢。”太宰先生阖上眼睛,淡淡的开口道。   外在形象什么的,太宰先生绝对是很优秀的那挂。他只是这么撑着头闭着眼,就显得很有气场,吸引着来买早餐的姑娘们的目光。   我瞄了她们一眼,又瞄了太宰先生一眼。   “你该不会是困了吧。”我说出了我的猜测。 第299章 飞机   刚起床还神采奕奕的青年这会似乎的确是困倦的,他依然闭着眼睛,只是含糊的“嗯”了一声。   我早餐吃的差不多了,拿纸巾擦了擦嘴。等待了片刻,还是主动开口了。   “我有个地方想去,有点远。”我开口说道,“费佳没提前通知我,所以我不知道会突然变成这样,机票也不好改签。”   “机票?”太宰先生稍稍睁了睁眼,显然对此有些在意。   “嗯,”我点了点头,“九点的机票,还有几个钟头。”   “去哪里?”太宰开口问道。   “北海道,”我回答道,“算是我老家吧。虽然不是一个世界的。”   “费奥多尔不知道这事?”太宰先生反问道。   “他不知道。”我开口道,“要是知道,就会提前跟我商量了。不过对我来说影响也不大,我已经把这三天要做的事一次性做完了,过会儿直接去机场就好了。”   太宰很快理解了我的意思。   “你要做的事,该不会是回答我的问题吧?”   我点了点头。   “对。”我认可了这个答案,“如果费佳提前跟我商量好,我大概会分成三天慢慢讲,进行一些‘符合立场的表演’什么的——先是拧巴着不说,再被利益相逼,最后被侦探社的精神打动,然后感动的全都交代了——大概是这么个流程。”   太宰先生看上去不太想说话,而我正好没说完。   “我计划的是演三天,但是我机票定在了今天,所以只能跳过前两天的内容,直接一天速通了。”我补充性的解释道,说的非常笃定坚决,“绝对不是想偷懒摆烂才一次性全说的。”   “倒也不用强调。”太宰先生终于说话了,是对我的锐评。   我忽略了这句话。   “总之我打算坐车去机场了。”我开口说道,压低了声音,“我没证件,弄机票很麻烦的。所以要早去。”   “诶,可是样这很麻烦哦。”太宰先生表现出不赞成的意思,“为了横滨的安全,不能放任禾泽这么做呢。”   而这次,我没有再说“好好好”了。   “有道理。”我点点头,认同道,“我可是很危险的,谁知道我离开横滨之后会干出什么事。那么太宰先生,你陪我一起去吧。”   太宰先生眨了一下眼睛。   可以看出他对我这个提议接受度一般。   ·   一小时后,我跟太宰先生在东京飞机场的候机室里。   飞机临近起飞,陪我一起去说的轻松,其中需要的运气和财力却一样也不能少。   幸运的是运气我们是有的,这班飞机没有满员。不幸的是太宰先生的钱都打水漂了,没钱买机票。   我当然是不可能出钱的,他哪样盯着我都没用。但他不能陪同就不放我去。无奈之下,我提出了一个方法。   侦探社报销。   联系机场的负责人,以侦探社协警调查员的身份申请一个座位,这样一来,支付车费就是侦探社官方的财务处负责了,情况就从太宰先生没钱变成了调查员不能私自交钱。   理论上来讲,出差这件事,没有委托文件作为凭依是没法完成的。   但这里是侦探社啊,这里是给社长推份“心情不好,想去散散心”就能带薪批假的侦探社啊。我可是恐怖的危险分子,太宰先生甚至还是干正事,那肯定批准啊。   更何况,就算太宰先生说“没有啊,就想去北海道玩玩”,社长也会批准的。   侦探社的名头还是很响亮的,总之,出示完证件后,太宰先生很顺利的上了飞机。   “禾泽君懂的挺多的嘛。”飞机上,太宰先生如此夸赞道,接而无奈的叹了口气,“怎么办?原先没打算跟你一起去的。”   但现在我们两个确实坐上了飞机。   在这场演出中,太宰先生缺乏实际的信息。我的空口无凭并不足以成为他行动的基石。   所以,他说归说,去肯定是会跟我去的。   比起阻止我,他更需要知道是我要做些什么。   不过我还是假装没意识到这点,好声好气的和他道了谢。   “谢谢你陪我来。”我拎起了我的情商,开口说道。   太宰先生的视线挪到了我身上,他注视了我一会儿,又移开视线,最后什么也没说。   飞机到北海道还是蛮快的,下飞机的时候正好刚到饭点。   不过我们不用找午饭吃。侦探社的名头实在是太响亮了,航班的机长听说我们是侦探社的社员,甚至给我们升了舱。   飞机上的吃的味道还行,但因为我心情好,所以蛮好吃的。   然后,我第一次到了这个世界的北海道。   去往那个地方还需要转乘一段时间的车。   等到上了公交,我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可以叫出租的。但到都到了。   到了熟悉的地方,记忆被唤醒,反倒不能轻易的做出黑手党或是调查员会做出的决定了。   周围的场景逐渐变得熟悉,我竟然开始有了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啊,好像确实是隔世了。   我能隐约感受到太宰先生的视线,但我却假装毫无所觉,自然也不用去回应。   公交逐渐拐入城市的角落。是跟我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角落,到站的提示音响起,似乎随着场景一块儿变得老旧。   我深呼吸了一下,下了车。   这是一个如同三丁目一般破败的街道。曾经有三辆车会路经此地,如今却只剩一辆,它在随着时间衰败。或许有一天,当最后一辆车也不再路经此处,它就会成为第二个三丁目。   地方是无比熟悉的地方,但人是否如此……我不知道。   脸盲症真麻烦啊。   记不住任何人的模样。在脸盲症面前,全世界的所有人都是身外的过客。   我终于是找人问路了。   是一个纳凉的大爷,在一颗肆意生长黄杨树下。小孩们都喜欢这棵杨树,我也曾靠着工具爬上去过,最后被妈妈狠狠的骂了一顿。然后就再没然后了。   “您好,请问您知道禾泽惠女士住在哪吗?”我弯下腰。   “什么惠?”大爷似乎有点耳背,开口反问道。   我沉默了。   为了不陷入难崩的对话循环,我决定换个问题。   “大爷平日里过得好吗?”我开口问道。   “还可以嘞。”大爷笑眯眯的回答道。   “谢谢大爷,那我去找妈妈了。”我朝大爷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   结果一抬头,太宰先生不见了。   我懵了。左右找了一会儿,才在角落的花坛那找到他。   最开始也没认出是他,只是隐隐约约的看见花坛那边坐着个人,背影很熟悉,我一下子就跑过去了。   然后发现是太宰先生。   怪不得会熟悉啊。   “你这么在这儿啊?”我有些奇怪但不多,开口问道。   “等你。”太宰先生开口回答道,接着反问,“问好路了吗?”   我点了点头。   “没问成,不过我知道她住哪。”我开口说道。   “她?”   “我妈妈。”我开口解释道,移开了视线,“当然,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太宰先生“嗯”了一声。   “跟横滨的事情没什么关系,太宰先生会很失望吗?”我忍不住反问道。   太宰先生看了我一眼。   “已经想到了。”他平淡的回答道,言外之意就是并不失望。   我点了点头,收回视线。   那间屋子该怎么走,我是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   我穿过小巷,来到胡同里挤挤挨挨的旧楼中,上了二楼。带着黑锈的大门,和我影响里的没什么不同。   我伸手敲了敲门,之后才开始生出胆怯、后悔、犹豫的情绪。   ……算了反射弧慢就是这样的。敲都敲了,那就再补几下吧。   于是面上,我不紧不慢的、非常沉静的敲了门。   过了一会儿,一个警惕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你们是谁?”是透露着紧张的女声,和我记忆中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大概是个独居的女性,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是独居的,所以不会给陌生人开门。愿意吱声或许都是看在太宰先生长得好看的面子上。   “你好,我在找我母亲。”我开口回答道,“她原先是住这里的,请问您知道禾泽惠女士搬去哪了吗?”   门后安静了下来。   “我一直和我丈夫一起住在这,这里没有什么禾泽惠,之前没有其他房客。”门内的女人回答道,“你应该是找错地方了。”   丈夫大概率是杜撰的说法,后者则很可能是真话。倘若要用谎言将我劝退,就不会使用带有回转余地的“应该”。   我腾升出了一瞬的失望,但依然礼貌的表示感谢然后离开。   之后,我又花费了一段时间和去找其他住户确认这件事,他们都声称不知道禾泽惠这个人。   我尝试用我浅薄的印象描绘她的外貌,得到的似是而非的答案却都是错误的结果。   结论,这里并没有一个叫禾泽惠的人。   我未曾谋面的父亲对应着田村先生,或者说,某个田村先生真的是我的父亲。我却没有找到我的母亲。   经历了无功而返的一小时,我们再次回到了最初的花坛边,这里可以看见那颗硕大的黄杨树,那位大爷依然在下面纳凉。   我在花坛边站定,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才抬起头开口说道:   “还是找不到啊。我们坐飞机回去吧。”   “……飞机?”太宰先生开口重复道。   在我抬头的时候,我看见太宰先生先一步张口了。   他可能是想安慰我。我是如此猜测的,又不太确定。因为我认识的那个太宰似乎没安慰过我。 第300章 返程   无论那欲言又止的神色是否代表着安慰,它都在我说完那句话后无疾而终了,太宰先生显然更在意机票的事情。而只要这个话题过去,便不会再被提起。   更何况,即使没找到妈妈,即使有因为失败和事与愿违产生了负面的情绪,我也并没有被安慰的需求。   比起被人安慰,我更喜欢自己消解掉这些负面的情绪。我很珍惜这种逐渐变得平静的过程。回应他人的安慰同样需要精力,而我不喜欢耗费没必要的精力。   太宰先生会跟着我一同前来,这是必然的事情。于他而言,他有他想守护的事物,而我是其中看不清成分的阻碍。他不能放着这样危险的萌芽不管。   面对这样的难题,他既可以选择观察观察,也可以选择阻止。后者对我没有丝毫好处,所以即使我不喜欢前者,我也得促成前者。   人人都有人人的生活,太宰先生有着一些在意的、想守护的事物,很好。   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事,这就够了。   所以,他不必再做额外的事,比如对我的安慰。他只要提防我、观察我、加入这场剧目就好。   所以,他要是没想着安慰我就再好不过了。   “还是找不到啊。我们坐飞机回去吧。”我这么想着,这样开口说道。   即使有什么安慰存在,我这么一开口,读条也得被打断了。   “……飞机?”太宰先生的身上多了分不明朗的困惑。   “嗯。”我点了点头,“我定了回去的票,两张,两点四十五的,还有一个多小时,回去正好能赶上饭点。”   太宰先生罕见的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是掐好时间的?”终于他开口问道。   “嗯,确认完结果就得早点回去,免得费佳弄出模组之外的幺蛾子节外生枝。”我开口回答道,不带一丝谎言。   “找不到妈妈不要紧吗?”太宰先生开口问道。   “都一样,要个结果就行。”我回答着,已经开始戳手机弄网约车了。找不到妈妈让我有些情绪低落,但也只是低落而已。   世界时间的参差,这里并不像我曾经那个和平的世界一样有正紧的网约车业务。想叫车还得搞些门路。   所幸电话号码还是那么个电话号码,我随便杜撰了些身份还是叫到了。   出租车很快来了,我们回到了出发时的机场,这次出差短促到连旅行的时间都没有。我倒是无所谓,不过我非常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太宰先生会不会觉得失望。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会。   理由是换我我会失望。   这很草率,所以需要另一个理由支持——另一个理由是,这个答案的错误成本比较低。   ——我判断太宰先生会失望,即使正确答案是『不会失望』也不会怎么样。   但假设太宰先生『会失望』我又答错判断为不会失望,那这个错误成本就太高了。   总之在上飞机的时候,我反射弧走完,得出结论,决定和太宰先生谈谈旅游的事。   结果太宰先生先一步开口了。   “——最后一个问题,模组是什么东西?”太宰先生突然开口问道。   “北海道的话,太宰先生以后可以跟侦探社的大家一起来……什么?”我旅行建议才刚开头呢,一下子就被太宰先生的话给弄懵了。   问题倒是简单的问题,所以我的反射弧走的也不慢,很快给出了答案。   “模组……大致可以理解为跑团游戏的剧本吧。但其实还要复杂一些,它更像是跑团游戏内所有纸面信息的整合体。”我开口解释道,“太宰先生也开始对跑团感兴趣了吗?”   “不能没兴趣吧。”太宰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如此说道。   “嗯。”我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太宰先生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   “禾泽有很多秘密呢。”最后,太宰先生吐出一口气,如此说道。   我眨了眨眼睛。   “其实没有。”接着,我开口回答道,“太宰先生只要问了我都会回答。”   太宰先生露出了极为微妙的神色。   “即使你不信任我?”他反问道。   “即使我不信任……”我开口重复道,又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噤了声。   太宰先生的视线带着某种浅淡的审视,很不明显,像是融入了他的行为习惯中一般。   “别套我话了,你想要什么情报,我都会和你说实话的。”我没辙了,摆烂的心理起来了,连找补的话都懒得说了,“只要我愿意开口,辨别谎言和真话对太宰先生来说还是很简单的吧?让事情变得轻轻松松的不挺好的吗?”   “不。”出乎意料的,或者某种程度中的意料之中,太宰先生否决了我的说辞。他看着我,神色平静,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无论是视线还是字句都无比清晰,“对于毫无信任的人,无论怎样的说辞,都是不值得询问和相信的——禾泽君所表现的就是这样呢。虽然已经尝试过了,但果然还是没法信任禾泽君呀。”   我没和他对视,也没出声反驳什么。   这是件相当简单的事情。   “——倘若想让自己的观点获取他人的信任,先要让对方认可自己是‘同类’,或者让对方相信,自己是信任他的,只有暗示了其中的一致性,信任才可能产生——这些我都知道。”我忍耐着头疼的感觉,重复着太宰过去教我的东西。   他们是同位体。太宰先生理应对这样的指导感到熟悉。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复杂的,并不是其中一个人认真的声明说“我会坦诚公开的跟你相处哦”另一方就会相信的。如果二者之间还有些严肃的事件作为隔阂,这样的声明只会起到完全相反的效果,它无法获得信任,甚至会因为太过荒谬与怪诞引来猜忌。信任的获取是权限的获取,当你获得信任时,你就获得了支配的事物与人的权限。即使是完全对立的关系,双方之间也有可能在某种事物上互相信任着。而这,是“一切事情都存在转圜”的原因。   “但是……果然还是没必要啊太宰先生。”我接着说道,转头看向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的信任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无论是情感方面还是实用方面都没有。我不需要它所涵盖的权限,所以即使不按照那套复杂的社交技巧来也没什么关系。   飞机上较为安静,我们两个交流的声音也很低。   我隐约能感觉到我跟太宰先生的思路不在一条道上,这出于一种直觉,却不能让我判断出太宰先生的思路长什么样。   但这无所谓,我并不在意。   “禾泽君很寂寞吧。”突然,太宰先生如此开口道,“一边理所当然的认为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得到任何一份信任,一边又因为得不到信任而寂寞着吧。”   我一整个愣住了,视线追随着他。   太宰先生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仿佛随口一说。   而我,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是太宰先生的话术吗?”我压下所有心情,开口询问道。   并在开口的同时,已经拟定了答案。   ——“你可以这么认为。”太宰先生会这么说。   面对过于直白的指证,太宰一般懒得正面回应,他只会敷衍一句,接着继续推进计划操纵话术达到自己的目的。   然而,太宰先生却没有这么回答。   “这不是话术呢。”太宰先生如此回答道,浅淡又微妙的笑了笑,“只是某种……有感而发。”   我僵住了。   不对……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倘若想让自己的观点获取他人的信任,先要让对方认可自己是‘同类’,或者让对方相信自己是信任他的,只有暗示了其中的一致性,信任才可能产生。   而在太宰说出这句意料之外的话的那一刻……   我感觉我快要交付信任了。   只能说不愧是太宰吗。   ……   不愧是太宰。这真是一句万能的解释,可以解答我一大堆困扰,让所有麻烦的问题得到统一的解答。   可他不是太宰,他是太宰先生。   ——那就从头开始结束。   我抵御着逐渐产生的头疼的感觉,开始思考起来。   寂寞,是所有人的通病。因为人与人之间注定无法互相理解。   太宰和太宰先生是同位体,在某种哲学层面上,他们可以说是同一个人。   但太宰从来没道出过我的寂寞。   他能,却没有。证论出需求的不同。   我认识的太宰没有相应的需求,所以他没必要提及我的寂寞,即使他看得出来。   太宰有而太宰先生没有的东西——   是我的信任吧。   太宰不需要博得我的信任,因为我们之间本来就有。所以他不必提及寂寞这种出动内心瓦解防御的话题。但太宰先生,他会有这个需求。   至于太宰先生为什么要否决它是话术,是因为他认为这是不报恶意的吧。   ——不具备什么击溃我的陷阱,仅仅只是因为侦探社的调查员需要博得嫌疑人的信任。如此正当的理由当然不能用话术这种富含欺骗的、负面的意味的词汇来概括。   所以他才说这不是话术。   “我认识的太宰没跟我说过这些话。”终于,我开口说道,“太宰先生是第一个,……说的我都快想信任你了。”   我在实话实说。即使看清了原理和深层意味,事实也不会就此发生改变。   “那这样就再好不过了。”或许是因为我说了好听话,太宰先生也拿出了温和礼貌的营业模式。   话题进行到这很快就中断了。没人愿意继续说下去。 第301章 那家食店   即便如此,为了保险起见,我决定在飞机上睡觉。   没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我找空乘姐姐要了个眼罩。眼罩一戴,我立马进入了休息模式。   比起我,更需要休息的其实是太宰先生,即使在过来的路上他有在飞机上假寐过,但睡眠时间还是远远不够的。不过身体是他自己的啦,他想休息还是修仙都是他的自由。   寂寞是人的通病,我不觉得寂寞有什么不好的。但太宰先生提及它时,我却开始止不住的回忆起来了。   如果能跟朋友们在一起,即使依然觉得自己不值得被信任,但只要有酒水和爵士乐膨胀着填满内心,就不会寂寞了吧。   得过且过,有个差不多的东西就能让自己安稳一会,人就是这样好养活的生物吧。这也是人们喜欢吃代餐的原因。   所以,不吃代餐的、挑食的我,也就活该寂寞与孤独了。   我对通病接受良好,在太宰先生没指出这点之前。   飞机即将到站,我摘下了眼罩,太宰先生不在座位,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   我左右看了看,不出意外的没看着人。我也没太执着,只是收回视线在位置上做好。   又过了一会儿,太宰先生回来了。   “飞机快到了。”我开口说道。   “嗯。”太宰先生应了一声。   “太宰先生说了奇怪的话,弄得我平静不下来,我想再去个地方冷静冷静。”我把锅扣在太宰先生头上,提出了我的诉求。   “马上要到晚饭时间了哦。”生活作息一塌糊涂的太宰先生如此说道,他都这么说了,多少有点否决的意思。   “我可以请太宰先生吃饭。”我加大力度。   太宰先生的否决不算太绝对,我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叹着气答应了。   “好吧,看在晚饭的份上。”他如此说道。   升舱的好处在于,头等舱非但不用开飞行模式,而且还有WiFi。所以在飞机上,我就把回程的出租定好了。一上车啥也不用说,它就能带我去我预定的地方。   从机场离开,直到坐上出租车我和太宰先生都没有对话。   当然不能再对话了。要是太宰先生接着说那些我遭不住的话,我是真的会靠无差别反击应对的。我跟太宰先生保持萍水相逢才是最好的关系,其次是势不两立。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要其次吧。   太宰或许也看出了再接着说下去我真的要破防暴起了,所以他也没说话。   我们下了飞机,招了辆出租车,直到我们在行驶在横滨的街道中,路程过半,他才第一次开口。   “我们要去哪?”   “好地方,你应该会喜欢的。”我开口说道。   ——等吃完饭,到了晚上,我可以再忽悠太宰先生去Lupin酒吧。我不代餐,但Lupin酒吧这样的地方,无论哪个世界我都很想去去看的。   说话的时候,我这么考虑着。   其实更想一个人去。都怪费奥多尔,不跟我打商量,搞得我现在去哪个地方都得跟太宰先生一道去才行。   太宰先生没说话。   我想到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暂且丢下了许多烦恼,心情变好了不少。   毕竟去好吃的食店吃饭这件事,就是有让人开心起来的效果。   二十分钟后,我们到了自由轩门口。   我迫不及待的拉开车门下了车,一边握住扶手一边对太宰先生说道:   “这家店做的咖喱饭超好吃超好吃,绝对是横滨之最!反正我和助哥……就是织田作先生,都超喜欢这家店。”   说道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啊,对哦,太宰先生和织田作先生是朋友吧。那你应该也知道这家店才对。”   我这么愉快的说着,一想到即将吃到好吃的咖喱,心情也因此变得美妙。可等到我转身说这句话时,太宰先生却依然在车里坐着,被车厢内的阴影笼罩,看不清表情。   我有些疑惑了。   “太宰先生。”   下一刻,太宰先生终于动了,开门下了车。   这下就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我回归了刚才的愉快,朝自由轩走去。   ·   如果这个世界存在一个喜好看乐子的神明,那么我知道它在期待什么。   当拐过弯看见自由轩的正面时,我停下了脚步,所有愉悦的心情在那一刹那蒸发,我沉寂了。   这是一栋空无一人的建筑。建筑外弥留着爆破的痕迹,杂草丛生,即使走近这家店内,也只能看见支离破碎的桌椅粘着可疑的斑污,地下有些黄黑相见的封条碎片,这一切都被灰尘覆盖。显而易见,这里曾是某场命案的现场。   我听见了极轻微的脚步声。   太宰先生后一步来到这里。   “我们好像吃不上晚饭了。”我目不转睛的盯着这片凌乱无比的破败建筑,开口说道。   “嗯,是啊。”太宰先生淡淡的回应道。   ——他这样的回应是怎么回事?   “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两年前,幽灵军队mimic来到横滨境内,他们得到情报,杀掉了这家食店的主人和借住在这里的五个孩子。”太宰先生用着平铺直叙的语气说道。   即使是用平静的语气来说,其中的内容也足够揪心了。   我的心往下沉了沉,它触碰到无形的地面,近乎要把自己碾碎。   “那助哥呢?”我开口反问道,几乎是祈求般的确认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用这种语气说话,我明明都不认识这个世界的织田作先生,“他现在是很厉害的小说家,对吧?”   太宰先生看了我一眼,眼中的神色我看不明白。   “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   我猛的松了口气。   当时的我几乎下意识的忽略了太宰先生曾经说过的话。   ——“他现在和孩子们在一起。”   ·   出租在一片临海的墓园门口停下,一开始,我被远处的大海吸引,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片墓园,更不认为这是我们的目的地。   然后,我在太宰先生的指引下,来到一座墓碑前。简单的、没有赘饰的墓碑就静悄悄的立在大树下,这个位置,可以轻松的看见大海。   我终是以一种被强迫的姿态明白了一切。   我盯着这块干净的墓碑,脑子里乱成一团。   “嗨,织田作,好久不见呢……”我的身旁,太宰先生轻声开口道,是与已经到达另一边的人对话,“抱歉来的太仓促了,忘记给你带花了。”   我的视线从墓碑上移开,落在的旁边的太宰先生身上。他的神色中并没有太多伤感的情绪,却有着某种说不出来的如同下坠一般的感觉。   “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样的。”我听见我这样说道。   我听见了若有似无的叹息声,没有回答。   墓碑是一种很庄重的建筑,人们在它面前总是会变得肃穆、规矩、礼貌,但这样的规则显然没法规训一个把死亡当做人生美事的青年。   在他眼里,墓碑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能坐能靠的石碑。   太宰先生很轻松的在墓碑旁边坐下了,倚靠在墓碑的一侧。仿佛和老友坐在一起。   不,这个世界的织田作先生确实是他的朋友。   只是他死掉了。   “对禾泽君来说其实没什么意义哦。”太宰先生淡淡的开口道,“禾泽君把另一个世界的织田作先生叫做助哥。对禾泽君来说,只有认识的那个才是重要的朋友吧?至于不认识的,即使再相像,也是如同空气一样无谓的陌生人吧。”   我抬起头猛然看向太宰。   //   “那你带我来这的意义是什么?”绿眼睛的少年沉寂的发问道。   “只是想让织田作看看你呢。另一个世界中自己的朋友,如果是织田作的话,肯定也会觉得有趣的吧。”一旁的调查员先生如此回答道。   太宰在禾泽开口前,已经预设了这样的对话。   这是在语言的铺垫下,对方必然会问出的问题,而太宰也非常礼貌的提前准备好了答案。   ·   三天前,武装侦探社收到了一封神秘的包裹。地址正确无疑,但收件人却是一个多数侦探社成员从未听过的名字——织田作之助。   一项热爱摸鱼的太宰直接将包裹扣下,没允许任何人查看,国木田独步对此颇有微词,最终也被社长一句“就交给他吧”劝服。   这就是事情的伊始,在真实的见到这位名为禾泽释之助的异世来者之前,太宰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也什么,同样也猜不透如今。   禾泽是另一个世界的织田作的朋友,显而易见,另一个世界的织田作还活着。   两年过去了,认识织田作之助的人已经变得很少很少,真正记得他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在这个世界里。自由轩的老板、他收养的孩子们,那些本该记得他的人同样死去了。   一个问题,一个牵扯到织田作身上、牵扯到已故挚友身上的问题,太宰不可能坐视不管。更何况,在深层次的了解之下,它已经不仅仅是织田作的问题了。   禾泽释之助以为这个世界的织田作还活着,太宰知道真相,却没有指明这点。这意味着它永远会是悬挂在天迹的利剑,会在未来的某天将人刺伤。   而那天,比太宰所预计的还要快。   少年听到这样的回答,身形似乎摇晃了一下。很快,转身离开了这里,脚步有些踉跄。   太宰目送着他的离开,神色晦暗不明,他没有去阻止、没有去跟随,仿佛忘记了禾泽危险的身份一般放任他离开。   没人知道太宰治在想些什么。 第302章 街道   //   北海道的破旧街区,潜藏着禾泽的过去和一切秘密的初因。太宰没有去搜寻什么,因为在这个地方,禾泽本人就是最大的线索。   他来到这里的原因、他跟这个世界的渊源、他的立场他的目的他想要完成的事情,在这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世界里,这是太宰能获知这些答案的唯一机会。   禾泽绝对称不上一个坏人,在他身上,太宰看不出施恶之人所具有的特质。   与此同时,他几乎看不见禾泽的任何感情。那并不是一种无情冷漠的态度。而是一种极为深切、难以跨越的隔膜,两边的人只能互相无比清晰的看着对方,却没有任何一丝交集的痕迹。在短暂的相处中,无论是费奥多尔、乱步还是太宰本人,禾泽看向任何人的目光都隔着这样的隔膜。   一个人能够在具有想法、藏有秘密又极其坦率的情况下又表现的毫无感情吗?   至少现在,太宰只能给出肯定的回答。跟所谓的喜怒不形于色不同,禾泽的情绪总是十分鲜明而明显的,而在如此明显的情绪之下,只有空泛至极的感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其上的反义。   只有在极其偶尔的时候,他才能发掘出禾泽浅淡的心绪,让那层隔膜短暂的消失一会儿。   禾泽来到北海道,他来这里寻找他的母亲禾泽惠女士。   他曾询问太宰是否会因此失望,太宰没有给出任何正面回答。但其实是不会。   因为,无论如何,这是真正的、能够了解禾泽的机会。   他得彻底认清禾泽是怎样的人——这意味着许多事情,也会导向不同的结果——一个既可以在这边、也可以在那边的人,太宰得搞清他的站位。之后,他才能决定怎么做。   用如此麻烦又吃力不讨好的方式解决问题,在某些人看来,似乎是不明智到难以理解的行为吧。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或许只是因为,太宰治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吧。   调查员就是这么一份辛苦的工作呢。   身为调查员的太宰自然也会希望禾泽能选择好的、有余地可供太宰操作的做法。   然而,他并没有得到他所期望的结果。   没能顺利找寻到妈妈,在期望崩塌后短暂的无措之后,又恢复了来时的平静。仿佛一切都可有可无,无甚区别。   ——“还是找不到啊。我们坐飞机回去吧。”   绿眼睛的少年如此平静的说道。   而他预定的回程机票时刻完美的卡住了往返的路程和寻找的时间。   “你是掐好时间的?”在那一瞬无措出现的一瞬,太宰尝试措辞的安慰在这一刹那瓦解。   “嗯,确认完结果就得早点回去,免得费佳弄出模组之外的幺蛾子节外生枝。”情绪没有丝毫变化的禾泽释之助像是告知天气一样告知了太宰这样的事情。   “找不到妈妈不要紧吗?”即使已经预测到了会得到何种回答,太宰还是开口问了。   “都一样,要个结果就行。”   禾泽果然如此回答了。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啊,这可真是……   禾泽是个没有丝毫转圜余地的人。   他的情绪表达太不符合常理了,即使面对与母亲相关的问题,他表现的依然像陌生人一样淡然平静。就如同他面对太宰、面对乱步、面对侦探社的所有人一样。   是对陌生人的态度。   即使在另一个世界中,他们或许是非常信任对方的同事和搭档。   这样的禾泽,在目睹这个世界的危机时会怎么做呢?   他什么都不会做。   因为陌生人的事情和他无关,即使他确实不是坏人,不会故意做下恶事。可当一同与他来到这里的费奥多尔登上博弈的棋盘,禾泽会往天平的哪段增加筹码,就非常显而易见了。   太宰没法信任一个不对他人有丝毫信任的人。 信任的给予是权限的给予,禾泽的实话实话毫不隐瞒并非出自于一种信任,而是出自于一种截然相反的意愿——操纵。   他在利用信息规戒他人的行径,只需要叠加误导的话语,即使不带一句谎言,他也能操纵太宰的行为。   因为太宰如今的目的是如此的显而易见而易于操纵。而太宰却没有操纵禾泽的能力。   禾泽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信任,那便不存在任何转圜。   他没想到禾泽会把说定的请客定在自由轩,悬挂的天际之剑迟早会落下,但太宰从未考虑过是今天。   即使有一瞬的动摇,太宰依旧迅速收理好了情绪,安静的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   而这,这样的邀请已经不是对他性格、为人、目的的试探了。   这是刺伤猎物的陷阱。   墓碑无声的伫立着,太宰的话音落下后,禾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什么都没说,近乎与落荒而逃的离开了这座墓园。   太宰的脑海里印下了禾泽最后的神情,他沉默着,怀疑的心绪安静的翻滚着。   他倚靠在织田作的墓碑上,当年那些在Lupin酒吧轻松惬意的喝酒聊天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太宰只能在名为活着的、窒息的间隙里回忆着那时的时光。对某些人来说,死亡意味着醒来,意味着一生一次最值得期待的体验。还是对同样的某人来说,一个人的死能撕碎一切,他能将一切搅得面目全非,斩断过去、划下无法逾越的鸿沟。也能轻易的突破某个自诩陌生人的少年最牢不可破的壁障。   “呐,织田作……”太宰思考着,淡淡的说道,“另一个世界的你,和他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就在禾泽离开前的一刹那,太宰看见了意想不到的场景。   禾泽似乎是哭了呢……   就是哭了呢,他看见了。   “我还真是个过分的人呢……稍稍反省一下吧。”太宰闭上眼睛,自言自语的开口说道。   //   ·   等到我恢复意识时,我已经踉踉跄跄的走到了一条不那么熟悉的街道上。   直到这时,我的意识才逐渐回笼。   刚刚发生了什么……   啊,对……太宰先生好像说了什么话,然后我失礼的甩开了太宰先生,不知不觉就跑到这了。   我停下了脚步,回望着来时路,街道上有些许行人,太宰先生并没有跟来。   一种茫然的感觉逐渐蔓延了上来。   难以言喻的、毋庸置疑的出现了。它不似平庸、失败之时的的懊恼无措,而是一种空洞的虚无的感觉,迷茫、为不知道为什么迷茫而迷茫。   大一那年,在真正的十七岁,我去异国他乡上学,即使文化风俗和语言都存在隔阂,我都未曾有过如今的迷茫。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客观且毋庸置疑的存在着。我在此刻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从未有某一刻像现在一样如此清晰的感受到——我其实是孤独的。   无论再怎么无视这种情绪,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   这里看似什么都有,其实什么都没有。   我收回视线,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   太宰先生还是没跟来,这么久过去了,他显然确实没打算跟来了。   我停下脚步,进入就近的巷子里。   我拎出了手机,动作有些缓慢,但对面接电话的速度还是蛮快的。   电话接通了,我却什么都没说。过了好一会对面先开始发言了。   “你是在组织语言吗?”费奥多尔如此开口道。   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的站着。   对面看我这一点声音都没有,却愣是没挂电话,电话就这么空耗着话费挂机着,谁也没说话。但凡双方的手机带点安全隐患,这会儿早被有技术的人骇入个彻底了。费奥多尔最清楚这件事,但他依然让电话这么挂着机,一点挂断的意思都没有。   “费佳。”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开口说道,念完名字就没了词。其实已经称得上是没话找话了。   “总算舍得开口了啊,这么不着急,看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呢。”半秒之后,费奥多尔开口道。   我没说话,表现的非常安静。   要是换成我真正的朋友,我或许是可以分享一下我如今的心情的,那种负面糟糕的、我一直都通过无视假装他们不存在的心情。   但费奥多尔不是。所以我只能打通电话,却什么也说不了。   我什么也说不了,费奥多尔却没这顾虑。   他是什么话都说啊。   “看你这样子,该不会是被太宰君给欺负了吧?”费奥多尔如此推测道。   我有点语塞,晒干了沉默。   “太宰先生没欺负我。”我放下一部分低落的情绪,向费奥多尔辟谣。   “被欺负了还替人家背书,太宰君的手段很高明呢。”费奥多尔立体驳回了我的辟谣。   我噎住了,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的话。   “……”我沉默了半晌,还是啥也没说出来,最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来了一句“就当是这样吧。”   “当然是这样了。”费奥多尔语气平静的说道,态度倒是理所当然的很,仿佛陈述一个事实,“是什么样的困扰都无所谓,反正太宰君一定是故意的。”   这个结论把我给整不会了。   “说不定跟人家没关系呢?”我再次尝试为太宰先生辟谣。   “真的吗?”费奥多尔淡淡的反问道,这声反问似乎映射着许多东西,比如他看透了我此时的情绪,也看透了我不想告知他却只能打电话给他的窘境。   他确实是情商很高的那类人,即使什么都知道,依然选择更加体面且留有余地的说辞。 第303章 逮捕   面对这种情况,我选择用魔法打败魔法。   “我觉得罪魁祸首是你。”我开始反扣一锅,“如果在小镇上你不背刺我去找涩泽龙彦玩,前两天你不背刺我把我丢给太宰先生,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哦。”费奥多尔淡定的应了一声,“说完了吗?那请开始前情提要吧。”   “……”好好好好好好。   我沉默了好几秒,还是开口了。   “我定了去北海道的机票,就在今天。”我拎出了重点。   费奥多尔确实不知道我去北海道的计划,所以这句话的信息量对他来说有点大。几秒种过后,他把前因后果理顺了。   “我知道了。”他简单的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电话依然出于通讯状态,谁也没挂断电话,刚才聊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的情绪也平静了些许。   “费佳。”我再次叫到他的名字。   “怎么了?”   ——要是我们是朋友就好了,要是我们是朋友,我就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他说。   可是我们不是。   “没事,就想跟你讲一声我想挂电话了。”我开口说道。   “你挂掉吧。”   通话结束了,我什么也没说出,但心情似乎没那么压抑了。   ·   再次和太宰先生见面,是第二天清晨。   墓园是一个庄重肃穆的地方,但拜太宰先生开的那个好头所赐,我在这里也没生出多少敬意。   太宰先生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墓碑附近,抱着膝盖发愣。   太宰先生今天带了花束。   他把那束花放在了我和我的花束之间,我们就这样连成了一条线。   “你这样显得我像个贡品似的。”我没转头,只是忘着墓碑吐槽了一句。   “你是活的。”太宰先生简明扼要的开口说道,言外之意就是我可以自己挪远点。   他说的很有道理,但费佳昨天说过的那些话却在此刻入了脑,我觉得费佳说的更有道理。   “你是故意的。”我开口决断道。   “说的是呢。”太宰先生淡淡的应答道,成功把这句肯定句说出了“哦”的效果。   对此我并没有什么感想。   “太宰先生昨天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接着当着贡品,开口询问道,“一整晚的时间,说不定我已经做了很可怕的事呢。”   “禾泽君和你认识的织田作是很好的朋友吧?”太宰先生再次用问题覆盖了回答。   “助哥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我认真的回答道,安静的擦了擦脸。   人的倾诉欲是一条很奇怪的曲线,面对费奥多尔时我所不能说的话,太宰先生时倒是能说了。   “两年后,mimic会来到日本……我得回去告诉他。”我仿佛自言自语的开口道,“我昨晚想了很久,好像稍稍想明白了太宰先生的用意和想法、知道太宰先生想要什么了。”   太宰先生没有出声反驳,他知道禾泽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所以,”   “所以,”   ——“我要回去救我的朋友。”   “我要回去救助哥的孩子们。”   太宰愣了一下,低头看向这个背对着自己坐在坟墓边的少年。   他还真是……不明白呢。   ·   我看不见太宰先生的表情,只是注释着织田作先生的坟墓。   “对孩子和无辜者下手的军队,真是太恶心了。”接着,我轻声说道。   太宰安静了几秒。   “说的是呢。”他轻声开口道,这次是肯定的意思。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终于有了互相信任的支点。禾泽构筑的隔膜被打碎了一角,所有的一切,也就有了操纵、转圜的余地。   在之后,禾泽又小声的、主动的说了许多关于他认识的织田作、关于他认识的太宰的事情,其中夹杂着各种情绪和乱七八糟的猜测,其中可察觉的情感比这两天所表现的加起来还要多。   他告诉太宰自己认识的太宰治掌握着『书』,明明也叫助哥叫织田作,两人却不是朋友。   “我总在怀疑太宰是不是和书产生了什么特异点,然后达成了‘我重生了,重生在助哥还没死的十五岁,上一世,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和孩子们死在我面前,这一世,我一定要改变命运,让他在能看见大海的地方给我写十八本小说’这样的故事。”我说出了我的猜测。   这样抽象的的猜测肯定没什么硬逻辑支撑,甚至连细节都是有错的,太宰不敢苟同,但这个猜测却意外的没什么毛病,反倒挺合理的。   “其实只要一本就够了。”太宰先生如此回答道。   这莫名其妙的切入点甚合我意,我说话的欲望又提高了。   “你也想看助哥写的小说?”我开口反问道。   “当然会想看啊……”   我点了点头。   “我也想看,但我催了一年多助哥也没写几个字。我现在模组都写到第二十本了。”我开口说道。   “那真好啊……”我听见太宰先生如此说道。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我还有机会回去痛击那个没有做人底线的军队,而太宰先生的织田作先生已经死掉了。   墓园总是会有人前来悼念的,即使是寒冷的,带着雾露的早晨。   我没有说话,实际上是在绞尽脑汁的的思考能转移的话题。   “太宰先生今天不上班吗?”我没话找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天大概是不用的。”太宰先生如此回答道。   这个答案可真是奇怪啊。   “太宰先生还真是……”   然而我还没来的及说任何话,只来得及念完他的名字,一切便戛然而止了。   我的身后,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迅速转身望去。   白发的军警先生出现在了太宰先生身边。太宰先生的一只手被手铐靠住,与军警先生的相连。   他的到来不算是无声无息,即使背对着墓园的走道,我依然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   但我并没有去注意它们,因为这里是墓园,前来悼念的人永远不止两个。   “劳驾配合呢,先生。”军警先生如此轻松又平静的开口道,他保持着一贯的笑容,闭着眼睛,显然是不具备视力的,“——失去了视力之后,我反而能看见更多的东西。比如,说你不会再有明天了。”   我听见军警先生如此说道,他观察了一些四周——姑且就这么形容吧,似乎是注意到了这周围的环境,接着收回了自己的知觉,   “这里是墓园呢。”条野警官简单的陈述着事实又轻而易举的道出了太宰先生过去的身份,“黑手党干部太宰治,原来你也会为某人哀悼吗?”   那一刹那,有什么弦一样的东西崩断了。   我弄出了一点动静。   那位猎犬的军警先生并没有看我,只是把头往我所在的方向偏了偏。   考虑到盲人的主要知觉器官是耳朵,他偏头的行为很可能是种礼貌。   但他说的话可真是礼貌不了一点儿。   然而,我并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意见。   “看来你还有个同伙。”条野警官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太宰先生身上,反手给我扣了口锅。   军警带走罪犯或嫌疑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要带太宰先生走,就只能说明太宰先生是罪犯。   条野采菊,他实在不是个像警察的警察,但又确实是。   “你要带太宰先生去哪?”我不再维持着背对他们的姿势,从地上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   “啊呀。”条野先生感叹了一声,似笑非笑的朝我望了一眼,“不着急的,你很快就知道了。”   言外之意就是他想买一赠一,把我一块儿抓走?   “那我还真是倒霉,自己都不知道我就成他同伙了。”我直接不客气的说道。   然后,条野先生很直接的点了点头。   我沉默了。   好好好好好好,你是军警你有理,谁说的过你啊。   “你就这么说吧。太宰先生是武装侦探社的协警调查员,抓他总得有个理由吧。”我不再cos贡品,抱着手臂,开口质问道。   “卧底武装侦探社、利用职务之便攥取异能特务科机密,协助国际罪犯费“魔人”奥多尔盗取异能特务科保管的重要收容品。事关重大,先生你是知情的吧。”这个世界的条野采菊,更年长一些的白发军警先生,如此回应道。   费奥多尔、异能特务科、重要收容品,光这几个词语组合起来就足够拨动我的情绪,让我紧张的要死了。   “心跳的很快,你很紧张嘛。”条野采菊的语调中带着若有似无的戏谑,给人十足十的压迫感。   “别闹了,禾泽。”一旁的太宰先生淡淡的开口道,朝我温和的笑了笑,“只是配合着军警做些调查,不会有事的。你回侦探社找社长吧。”   我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立在了原地,然后眨了眨眼睛。   “只是暂时被拜托照顾的小朋友,军警先生就这样把我晾到一边,我也会很伤心的。”太宰先生用空着的手按了按胸口,演的低调又夸张,或许是欺负人家军警先生看不见,声音上情感充沛,表情那是一点儿也没有。   条野先生冷哼了一声,连贯然的笑脸都消失了。他什么也没说,又像什么都说了。   “那禾泽君就稍微等等吧。”然后,他对我说道,又恢复了自然的神态,“你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我听得出来的。”   我眨了眨眼睛。   太宰先生和条野先生离开了,临走前,太宰先生甚至懒洋洋的交代了一句叫我帮他去侦探社请个假。   我没能阻止条野先生带走太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   我跟这件事当然脱不了干系,这很明显。条野先生也已经看出来了。 第304章 打扫   但他没抓我,原因我也猜得到。   警察和调查员不一样,调查员抓犯人是私人业务活动,可以灵活行事。但警察抓人是要逮捕文书的。   可是、可是——这可是喜欢吓唬威胁人、看上去正派不了一点的条野警官啊。军警先生竟然是这样的吗?!   没有先斩后奏、没有便宜行事……   没想到他办事这么规矩,我还以为会买一赠一呢。   我很震惊。   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将视线再次放在了那两束花上。   它们就安静的躺在那,陪伴着已经故去的人。   “你看见了吗?那个白毛警察在那里乱冤枉人。”我可能真的没有说话对象了,竟然开始和已故的陌生人聊起了天,“我好讨厌他啊织田作先生。”   织田作先生没有回应。   ·   横滨冬天的早晨,冷,刮风的时候更冷。我穿的还算厚实,离开墓园一边吹冷风一边思考人生。   太宰先生让我联系社长,这可能是个托词。他真正代指的或许是乱步先生。他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政府那边怎么的也得跟社长打声招呼的。   告知乱步啊……   暂时没必要。这事不着急。   我思考完人生,拎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是打给费奥多尔的。在我们分开的时候,我曾向他询问在此之后是否方便互相联系,最终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只是没想到,联系的时间会来的那么早。   和上次只间隔了几个小时。   很快,电话接通了。   “太宰先生被猎犬的人抓走了。”我放低声音,不带任何铺垫的交代情况。   “嗯,我知道。”电话那边费奥多尔显得特淡定特游刃有余。   我停顿了一下,觉得应该先讲个题外话。   “知道就知道,把程序给掐了。”我忍耐着因为骇入程序的运转而产生的杂音,开口说道。   程序当然指的是定位程序,通过电话来精确捕捉对方的位置,我常用,所以很懂这个,它会影响通话质量,启用时对方的声音会有细微的失真,我这个手机买的便宜,失真感更明显。   费奥多尔没了声,但显然,他照做了。   “听你说的话,看来你非常自由呢,太宰君竟然没有把你供出来吗?”电话那边,费奥多尔就像是无事发生一样问道。   “他没有,不过他对今早发生的事应该是心里有数的。”我开口回答道,“所以,你果然是想把我出卖了吧。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   “禾泽很厉害呢。”费奥多尔如此说道。   言外之意就是“你这么厉害谁出卖的了你啊”。   我没话说,决定闭麦让费奥多尔自己猜。   费奥多尔肯定是不猜的。很快,他话锋一转。   “不管怎么说,还是辛苦你配合我的计划了,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合作成功。”费奥多尔吐出一口气,语调中带着不明显的好心情,“稍稍好奇一下,你是怎么骗过太宰治的?”   我拐到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上。   “真诚是必杀技。”我淡淡的说道,“我可是好人啊。”   费奥多尔在电话那头笑着,笑声逐渐放肆,我都能想象到他笑到不停的耸着肩,笑到弓起背的样子了。   即使绝大多数时间他都表现的像个优雅的家族公子,但他不是。他是地下盗贼团“死屋之鼠”的头目,他是被称之为“魔人”的恐怖分子。   “是是是……禾泽君当然是好人了。”他终于停止了笑,简单的认可道,“不过现在,应该是我领先一分。”   我“嗯”了一声。   “你去异能特务科偷走了这个世界的『书』,并将这件事栽赃在了导演先生和太宰先生身上。你的同谋是谁?涩泽龙彦吗?他身份特殊,和政府关系匪浅,是他吧。”我开口提问道。   “同谋当然是你啊。”电话那头,费奥多尔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把我给干沉默了。   “那么,费佳先生,请问你跟我‘谋’了什么呢?”我不得不开口提醒他我有多被动多场外,“我们到横滨之后就没怎么聊过天,我要跟太宰先生一道这事你甚至都没跟我商量过。”   “但是,关于我的目的、我即将要做的事,禾泽君都替我保守了吧。如今太宰君已经成为了那只替罪的羊。”费奥多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禾泽肯定说了诸如‘你问我什么我都会回答的’这样的话。可即使是这样,太宰君也不会向你问询我的动向,因为‘你不知道’——至少你将这点表现的天衣无缝。啊呀,真是简单又有效的手段呢。”   “说完了吗?”听到这里,我开口反问道。   费佳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你不在乎我是否拿到书、拿到书之后又会做些什么。我还以为你会更信任太宰君一点呢。”他开口陈述道,说着表意不明的话语,“如果不是同谋,那你和我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   “你真奇怪啊,同谋不是你说的吗?”我沉默了,开口反问道。   “那就换你来说。”费奥多尔毫不犹豫的把问题抛给了我,弄得我愣了一下。   天才都有傲慢,他们总是自己提出问题又自己解答,他们相信自己的能力,总能自己处理好一切,因而很少做出将题目交给普通人解答的行为。   所以,在与费奥多尔交流的过程中,我从未准备回答任何一个费奥多尔回答不了的问题。   再困扰的题目他都不会让我知道。聪明人都是很独立的,他们一般会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至少不会求助他们眼中的笨蛋弱者。   而现在,这个问题被抛到了我的怀里。   那我就回答吧。   “是室友。”我开口回答道,“太宰先生是这么概括的,我很认可这个答案。”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过了一会才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这样啊”。   “我也有一个问题。”我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对费奥多尔开口问道,“你手上的『书』它缺页吗?”   费奥多尔似乎笑了一声。   “缺了。”他很干脆的回答道。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口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这段话就这么告了一段落。很快,费奥多尔转移了话题。   “禾泽君会怎么赢我呢?我想不到禾泽君会做出什么事呢。”费奥多尔如此问道。   “你其实是觉得自己有了一整本书,想不到我该怎么赢你吧。”我指明了费佳的意思。   费佳没有言语,没有反驳。   “没发生的事我也没法回答……那你就看着吧,拭目以待。”我是这样给出了我的回应,不再盯着手表或小巷,挂断了电话。   “没什么事了那我先挂了。”这是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通话就这么结束了。   我随便张望了一下四周,此时此刻,我或许正处于监视中。猎犬、武装侦探社、异能特务科,勉强加上个港口黑手党,都有可能是监视我的对象。   但这没什么好着急的。着急的是费奥多尔,不运用『书』进行降维打击,太宰很快就能脱身,他的诡计维系不了多久。   而一但他用了书,那我的存在感就自然被夺取到可有可无,可以离开其他人的视线,美滋滋的潜匿了。   这其中当然有同时制裁我和太宰两人的方法,但是费奥多尔是不会用的。   因为我是举着燃点的火炬前行的那个人,我用火光吸引了他人的注意,帮助费奥多尔藏匿。在火光的照映下,所有的都观察着我的异动。一但我突然死掉,捡装备的好事肯定轮不到费奥多尔,我的书页会落在费奥多尔的敌人手中。   如果他的制裁不能一击毙命,我们本身脆弱的关系将会彻底碎裂——那我真要和太宰先生一伙了。   费奥多尔不会做愚不可及的事情。   所以,他不会对我动手,也不会对太宰动『书』。   这是剧目开始前的热场,横滨马上就要起雾了。   这就是费奥多尔接下来要做的事,在他的计划依然奏效的时间里,让整个横滨都笼罩在『龙彦之间』之下。   ·   时间在流逝,我在网上查了一下两年前的案件,只有寥寥几笔的新闻记录。   两年过去了,凶手已然死去,店主是退役的军人,五名孩子也是他收留的孤儿,他们没有家人了。在他们死去后,带着死亡阴影的食店也不再有人接受,荒废到如今。   我在路边的杂货店买了些洗涤剂和清洁用具,又回到了这里的自由轩。   出租司机是个寡言的女人,一路上都没和我对话过。等我从后备箱拎桶装水的时候,她才终于是说了话。   “你这是去干嘛的?”   “没事干,去打扫卫生。”我实话实说。   “你租了那栋房子?这里面可是死了人的。”   “我知道,我勉强算认识他们的。”我这样回答道,没有纠正租房子这种小错误。   司机女士不再说什么,她没收我的小费,踩油门走了。   店内果不其然是断水的。这就让我准备桶装水的行为变得十分明智。   我把水倒进更大一点的桶里,撸起袖子准备打扫卫生。   水不太够用,所以我先扫了一遍灰尘。   等我准备拖地的时候,两年来无人问津的店里却迎来了客人。   “这是当年的案发现场,自从那件事发生后,这个地方就一直封存着无人问津。先生,你是来做什么的?”礼貌清晰的男声从身后想起,是只听声音就能分辨出的人。   “没关系。这个地方已经荒废两年了,案件也没什么疑点。”我如此说着,转过身,看清了门口的来者,“我是来打扫卫生的,安吾先生。” 第305章 独行   这个世界的安吾虽说年长了四岁,却也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与我印象中的那个别无二致。   “先生知道我的名字。”安吾先生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这样说道。他绕过我打扫过的地方,走到我身边,我注意到安吾先生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我要开口前,他才从桶里拎出了一条崭新的抹布。虽说没有言语的支撑,但他显然已经认可了我的打扫。   他显得沉默安静,仿佛某种更为沉重的尘埃,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你说的对,”接着,安吾先生如此说道,他在这平凡的前半句中停留了很久,才迟来的补上了后半句,“……这里应该打扫了。”   他站在我身边不远处,我没转头看见,只是转动眼珠,将视线移了过去。   这种情况下,不说些什么就浪费了。   “安吾先生,是在愧疚吗?”我开口提问道。   他转头看向我,过了很长时间才有动作。   “看来太宰跟你说了很多。”安吾先生叹了口气,如此开口道。   ——他知道我,也知道我之前一直和太宰先生待在一起。   我眨了眨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这样一来,说了这么久实话的我,也终于有机会胡说八道了。   “太宰先生被猎犬的军警抓走了,临走前,他让我来这儿打扫一下卫生。”我收回视线,低下头,以一种极认真的态度拖着地,“我听了,不过现在看来,他是让我来等你的。”   “这样啊。”安吾先生应了一声,似乎也开始擦拭台面,“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我回答道,“被抓走之前,他只跟我说要我来这打扫卫生。”   以上都是我对安吾先生诉诸的谎言。   打扫卫生其实是我自愿的。太宰先生并没有拜托过我什么。   横滨还没起雾,一切还没有开始,在这无所事事的间隙,我实在是没什么消遣娱乐的心情。所以我选择回到这里打发时间。将那些弥留的、痛苦又无人在意的痕迹清理掉,像是剜掉腐烂的死肉。   这个世界的安吾先生会出现在这里,是我没想到的。不过没关系。我胡说八道的能力可是得到安吾本人的认可的,似是而非的说些对得上情况的托词,假设恰好圆上了,那可以套到的信息就多了。   这个世界的安吾先生了解这个地方,又直接称呼太宰先生为太宰。   我开始有一些顺理成章的猜想了。   “没关系。”对于我的一问一个不知道,安吾先生并没有在意,他放下了手中的抹布,看向我。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接着就听见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可以等到异能特务科之后再说。”   什么异能特务科?   “……”我沉默了。   ——他看上去似乎想逮捕我。   我有了这样的认知。   走了个白毛军警又来了个安吾先生,果然玩脱进局子的命运是逃不掉了吗?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为什么?”我放下沾着灰尘的拖把,没有与他对视,只是平静开口问道,“我在横滨可是什么坏事都没做哦。”   玩脱归玩脱,挣扎还是要挣扎的。所以我还是努力发言了。   “这样啊,看来禾泽君在其他地方还做过不少事呢。”安吾先生淡淡的说道,我没有回应什么。   因为没必要。我在其他地方做的再多异能特务科也管不着。   只有一种方式能将我绳之以法,那就是太宰先生和费奥多尔的出卖,只要二人间有一个向异能特务科卖了我,那我今天就跑不掉——我现在就已经跑不掉了。   “破坏警方保护的案发现场,禾泽君并非什么都没做呢。”安吾先生语调平静的开口说道。   我愣了愣,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案发现场,不就是指的我现在打扫的自由轩吗?   破案了,费佳和太宰先生都没卖我。我暂时还没玩脱。   “你也破坏了。”我指了指安吾先生手边的抹布。   “我是公职人员。”安吾先平静有理的回答道,多少有点不顾我的死活的意思。   “我还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呢。”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我拎出了我在另一个世界的身份。   “没听说过。”安吾先生打断了我的施法。   很好,这很安吾。   “没听说过我也是。”我内心真诚,自己都快相信自己了。   最后这段对话以“所以,请问你的证件呢”草草收尾。   我败北了,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安吾先生想问什么我都回答,别把我抓走好吗?”我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没辙又无助。   安吾先生淡淡的看了我一眼。   “那么,第一个问题,你是谁?”安吾先生开始审问我了。   “禾泽释之助。”我老实的告知了他我的名字。   “你和‘魔人’费奥多尔是什么关系。”安吾先生接着问道。   “你是说导演先生吗?网友,面基失败的那种。”我接着实话实说。   “导演先生?”   “就是你认为的那个费……奥、多尔。”我开口解释道,拗口的名字让我差点舌头打劫,但总归是一字不差的念对了,“我们是网友,我一般叫他导演先生。”   “那么安德烈·伊万诺夫呢?”   “不太好解释……理论上这是我的俄文名字,但实际上是我的旅伴一直在使用。”我说。   “也就是说,这个名字所做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搜查官先生严谨的发问道。   “跟你也没什么关系,”我默默的顶了回去,“异能特务科的管辖范围是国内的异能力者吧,什么时候手都伸到国外了。”   “打工人的业务是很宽广的,请不要质疑我的工作。”安吾推了一下眼镜,如此说道。   “就质疑就质疑。”我直接一个全方位反驳。再怎么说我也是能让安吾放下涵养和敬语和我打成一片的人,对安吾的性格当然是再了解不过了,“你是以公谋私帮太宰先生调查的这些吧,我肯定没说错。”   安吾先生沉默了,显然,他被我整不会了。   他又推了推眼镜。   “这不叫以公谋私。另外,私以为,我们还是去异能特务科畅谈比较好。”   “……”我又沉默了。   .实锤了,他和太宰先生和织田作先生关系匪浅,绝对不简单。   “太宰先生被猎犬的军警抓走了——”为了跳过这个话题,我决定开始我的提问,然而却被安吾先生打断了。   “我知道。”安吾先生如此回答道,露出了一副困扰又无奈的神情,他苦笑了一下,神情莫名有些落寞,“太宰早就料到了这件事,他很有自己的打算,我不意外。”   我眨了一下眼睛眼睛。   “而且他还什么都不说,对吧?”接着开口问道。   安吾情绪微妙的看了我一眼。   “你真的很了解他。”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稍稍笑了一下。   “这是当然的了,因为……”   我放缓声音,将那件多数人都认为该是秘密的事情告知了这个世界的安吾先生。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这个的事实在有些超出安吾的认知了,即使这件事确实是真实发生的,他依然相信不来。   “你来自另一个世界?怎么可能?”安吾否认了我的说辞。   “呀,被你发现了。”我用棒读的语气说道,“没错,我在开玩笑。”   安吾的表情显得一言难尽。   “无论安吾相不相信,卫生还是要打扫的。”我并没有太过关注他的心路历程,自顾自的说了我想说的话,“反正我要先打扫卫生。”   再之后,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对话了。主要是每当他试图问我些什么的时候,我总会把话题绕到我是个穿越者身上。而安吾先生显然不怎么想谈这个话题。在知道期间,安吾似乎又提了一遍警方封锁的现场不能随意破坏的事。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封锁两年的现场并不是出自于什么必要性,而是警方职务上的疏漏——它早该解除封锁了。   总之,我没有理会,还是花时间把它收拾干净了。而安吾也只是礼貌的说说,后半程的打扫工作他甚至都有帮忙。   等到打扫完卫生,离午饭时间也没多久了。我把污水倒到厨房的地池里。将工具收拾回袋子里,向安吾告别。   “那么回见了,安吾先生。”我开口说道。   “恐怕不行。”安吾先生看着我做完这一切,说话前依然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我前面说了,禾泽君得跟我到特务科走一趟。事关特务科保密协议,可不是先生您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呢。”   费奥多尔窃书的回旋镖终于是打到了我的身上。我不意外,只是莫名有些疲惫。或许并不是为书的事感到疲惫,而是是积压与沉淀的发酵。   只在几个呼吸之间,原先在外面的、隶属于异能特务科黑衣部队将我围了起来,他们听命于安吾先生,此次前来的目的是要将我逮捕。   我没有动作,他们也没有。   他们在等待最后的命令。   可那个命令的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刚刚都说了的。”我轻声说道,看先距离我并不算远的安吾先生,我们之间有某种隔膜,黑衣的部队让它变得可视,令故事外的人也能看出这点,“我说,回见安吾先生。”   安吾先生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一向敏锐,几乎是在我话音落下的同时命令部队将我逮捕。   显然,他不可能成功的,除非我在这一刻死亡,不然赢的这个人只能是我。   我下达了『命令』。   安吾先生的部下们停了下来,如同木桩般站定。在我没有彻底离开这栋房子前,所有人都不能有丝毫动作。   安吾先生终于意识到了我的异能力是什么。他的视线和神情带着防备般的紧绷。我走到了他面前。   “你的异能力,能操纵他人的行动。”安吾先生的脸色十分难看。   “嗯,但我不打算把场面弄得太难看。”我开口说道,取下了安吾先生腰间的联络设备。   他当然想阻止我,但是失败了。这点倒是和异能力无关,主要是我比他能打。   大部头的联络设备清楚的写明了特务科内部的调配情况,我粗略的扫了几眼,掌握了个大概,接着发布了几条假信息,将后续的增援支开。再一抬头,安吾先生看我的眼神已经警惕到了极致,毋庸置疑的,但凡给他一丁点机会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把我这个危险分子控制住。   “别这么看我,我也没想干什么的,安吾先生。”我移开的视线,把东西物归原主,想了想还附赠了个我一直挂衣服上的墨镜。   “送你个礼物,你别生气了。”我含糊的说完这句话,把东西全塞给了他,然后匆匆走了。   我确实有些不敢回头。   我有意避异能特务科的视线,进入了防空洞。黑手党、调查员是横滨内最为了解横滨监控覆盖情况的两类人,而这两份职业我恰好都干过。所以,我很快隐匿在了横滨的地下建筑中,没让自己在监控中留下痕迹。   这期间我去一家衣帽店买了一顶帽子。变装是反侦查中重要且基本的一环,即使我没有变装的打算,也得弄个帽子意思一下。   『龙彦之间』不见踪影,我不得其解,不知道费奥多尔在等些什么,或许是良辰吉日吧,比如今天晚上,夜深人静、适合藏匿,最重要的是拖的越久太宰先生被误会、遭遇不公平对待的时间越长,他可操控的时间也越长。这个时间不会超过今天,但我希望现在就开始起雾,早死早超生,总之我很急。   费奥多尔和涩泽龙彦合谋盗取了『书』并嫁祸给了太宰先生,猎犬的军警先生将太宰先生逮捕,随后赶来的则是异能特务科。   猎犬、武装侦探社、异能特务科、还有绝对绕不开的港口黑手党。那么已知的,横滨如今已经有四股势力,在游戏的最后……   我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脑子里盘旋着各种想法。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了一个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擂钵街。   我怔愣了片刻。   ·   漫无目的的闲逛时,我仅存的注意力只关注了一件事。监控。   而擂钵街,确实,这里几乎没有监控。   我的面前、熟悉的垃圾棚,陌生的男人正毫无形象的躺在同样如同垃圾的沙发上。   他看见了我,如同缺少零件的报废机械缓慢的起了身,与他的人生、他的状态别无二致。   我本可以转身离开,但我无处可去,只能空泛的数着秒数等待对方落子。在这个并不重要的世界里,应付面前的人和应付其他人都是没区别的。   所以,我没有动,甚至还向对方打了声招呼。   “你好,田村先生。”我开口说道。   这个酗酒吸毒成瘾的男人眼神虚浮,他看着我,似乎非常困惑,又似乎很麻木。   “田村先生?你是在……叫我吗?”室内、或许是室内吧,室内的男人如此问道。   我点了点头。   “我不姓田村。”男人的声音像是破音了的混响。   “我知道,田村先生。”我平静的应了一声,“你有一个儿子叫田村一郎。”   他未理解我说的每一个字。但我并不在意,我会留在这里和他对话来打发时间,纯粹是因为无事可干,这和他无关。他和这一切都无关。   “我有儿子?”男人困惑的反问道。   ——你原来不知道自己有儿子啊。   “你想有儿子吗?”我顺势开口问道。   男人开始发抖,直到从口袋里拿出可以的粉末,颤抖的用火机引燃,才显露出了放松、扭曲而“幸福”的表情。   “如果我有儿子的话,我一定会做个好爸爸的。”他从满是烂棉絮的沙发上滚了下来,声音如同出气筒,仿佛完全沉浸在了某种象征着天伦之乐的幻象中。   这种幻象与现实的割裂是无底的鸿沟,我没做出太多反应,只是看了眼像西偏的太阳。   男人在颤抖,明显已经不似常人态了,他开始大哭大笑,或许是因为我主动提及了儿子之类的词汇,他嘟哝着“爸爸”、“儿子”一类的词在地上翻滚颤抖着,火焰引燃了沙发和垃圾,燃点到他的身上。我看着这一切,只到闻到焦腐的味道。   他在颤抖中翻滚,将火苗灭掉,这无意识的举动足以说明他的好运。   ——“没有在期望的幻觉中死亡,许久之后又要面对更糟糕的世界,他真是可悲啊。”   我同时也联想到了另一个答案,另一个人会说的答案。   田村先生的意识早已不在,我收回视线,离开了这里。   父亲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我从来没见过,只从学习到的文章里见过别人的父亲。   我很清楚,别人的父亲是别人的父亲,他们不是我的父亲,所以他们当然会不一样。   而在今天,我终于知道我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了。   一个瘾君子,警察局和戒毒所,怎么样都得二选一才行。   可惜,田村先生是田村一郎的父亲,我没兴趣管这些事。   ·   太阳开始沉西,鹤见川的水还算清澈,我盯着水面发呆,逐渐意识到自己一天都没吃饭,饥饿感彰显着自己的存在,但我依然没什么动作。   没有特务科的武装部队,也没有特务科的军警,我没有被任何人追杀,横滨的夜晚显露出一种恼人的宁静。   它太空旷了。没有人,什么都没有,这个世界披着熟悉的外衣,却是最陌生的样子,他不属于我,也不存在留存在这个世界的意义。   ——当初的太宰,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我猛然回神,愣愣的看着眼前鹤见川涌动的河水。   我开始想那个非常喜欢这片水域的家伙了。   在保守秘密的间隙,我曾隐约窥见却无从了解的心情。当初的太宰,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面对寂寞的而空旷的世界,他也像现在的我一样吗?   我盯着鹤见川涌动的河水,天已经暗下来了,河水如实的描绘着那样的黑色。我心中燃点起某种强烈而平静的想法,像某种冷质的火焰。它燃烧着,连灰烬都是冷的。   我脱掉了外衣,翻过了护栏,沉浸在水里。   对会游泳的人来说,主动淹水是要一点时间适应的,但这并不困难。一种模糊朦胧的感受包裹着我,接着就是冷,很冷很冷。这或许是因为天气和时间,却让我产生了某种被那冷质的火焰烧尽的感觉。   我呛了点水,有些难受,但这可以忍耐。肺部发空气逐渐变得稀薄,自救的想法开始诞生。我很快要死了吗?还是身体更早的预警?我没有丰富的自杀经验,对自己的身体不甚了解,只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动作。   做不到的。   求生欲填满了脑海,剩余的一切想法都没了容身之所,我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求生欲把其他的想法覆盖,依据被掩盖,自杀的决策成了一种极其愚蠢可笑的错误。   ——要想自杀成功,得绑个石头才行。   我这么平静的想着。   ——或者选个没有退路的方法。比如跳楼,没有八级强台风都能成功的。   我泡在水里,在很短的时间里想了很多,但很快,这些思绪被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妈呀!你该不会在自杀吧!”震惊又焦急的声音,熟悉到让人落泪。   我的心脏狠狠的攥紧了一下,比起思想,本能的反应实在是快了太多。   “好久不见啊,燕秋。”我听到我自己如此说道。   穿着白色大衣的青年“啧”了一声,骂骂咧咧的把我从水里捞了出来,中心思想就是指责我有病的自杀行为。   “比起我,你才是那个欠缺解释的人吧?”我没理会他,淡淡的反问道。   青年的瞳孔是黑曜石一样的颜色,和我不成型的记忆里一模一样。   或许一样吧,我已经记不清了……   然后,我的脑袋被招呼一下。   我懵了,非常震惊的看着他。   “一段时间没见就叛逆了,偷偷自杀,什么都不跟爸爸说,爸爸真的很伤心。”燕秋捂着胸口,泫然欲泣,演技炸裂,“儿子长大了,叛逆了,不在乎爸爸了,爸爸真是命苦。”   那一瞬间,我捡起了过去的记忆。   “……滚。”有一说一,我很少这么不客气的骂人,除非对面真的欠。   直到这时,我的反射弧终于走完,开始能问些问题了。   “你这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开口问道,过了一会儿才犹豫的补充道,“没有不在乎你。”   燕秋朝我笑了一下,在我警惕后退前直接勾住我的脖子挂在了我身上,也不在乎他自己的白衣服,不在乎我身上湿漉漉的。   “禾泽得先回答我的问题才行。”燕秋还记着刚才的事呢。   我移开了视线。   “最近状态不太好,我在进行一些解压活动。”我开口说道。   “你管自杀叫解压?”   “怎么就不能是呢?”我反问道,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感觉,实话实说道,“其实真挺解压的。”   求生本能上来后什么烦恼都忘了,紧绷的神经短暂的松弛下来,接着是几乎要睡着的疲倦感。   怪不得太宰老是入水。 第306章 燕秋   “确实,因为压力都转移到我身上了。”燕秋松开了搂着我的胳膊,抱着手臂看着我,“我被吓到了,v我五十精神损失费。”   我当然是不买账的。   “不v。”我直接拒绝道,“你还没解释你是怎么冒出来的呢。”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他不紧不慢的说道,一副“快问啊快问我啊”的样子。   “你长话短说。”   “好吧。”燕秋耸了耸肩,用拇指指了指自己,笑眯眯的说道,“我其实是大千世界的神明哦,强度超高的那种——肯德基疯狂星期四v我五十我把神位让你。”   我被他的发言整不会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惊天大秘密呢。两年没见了,他怎么还忘不了他那破疯狂星期四呢?!   然而,我的沉默却换来了对方的变本加厉。   “别墨迹了,快点快点。”燕秋已经开始理所当然的伸手了,他笑眯眯的说道,“——我,神明,打钱。”   “……你有病吧。”饥饿和疲倦的感觉找上门,我昨晚在外面游荡了一整个通宵,今天又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已经没力气考虑什么话好听什么话难听了,“咱说点正事,老实告诉我,我会到这个世界……不对,是上一个世界,是不是你搞的?”   令人意外的是,燕秋摇了摇头。   “别甩锅,和我没关系。”燕秋邓布利多摇头,开口否认道道。   也是在这时,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突然干了。   我低头扯了扯我的衣服。   “这是我弄干的。”燕秋好意解释道,把我刚刚丟地上的外套塞回我的手上,“重要的东西别老随便放啊。”   我接过外套,突然意识到我临时买的帽子好像顺水而去了。但我没多在意这点,而是抬起了头。   “你有异能力?”   “算是。”燕秋应了一声,“更形象的说,我大概是GM*或者admin*吧。”   燕秋像我摊开手,纸笔凭空出现,笔在纸上涂画着,最后变成了一份完整的人物卡表格。   “禾泽,你看,我们的世界其实是很变格的,有无数世界、有匪夷所思的物理规律。我们念书那会学的物理是由经典力学和量子力学构筑的,能量概念中根本没有『异能』的存在。然而被当做科学幻想的穿越切切实实的发生在了你的身上,你有了异能力。像是轻小说主角一样穿越到了异世界。而在这个世界中,既然都能有将世界的可能性以纸张的模式来保存的『书』,那么,更多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了,对吧?”燕秋将笔和空白卡纸表格递给了我,“比如说,就像小说、漫画、其他体裁的文学作品中描述的那样,世界上存在能穿越时空的人也没什么奇怪的吧?不可思议的事情多着呢。”   我盯着手中的空白表格,压抑着负面的、不舒服的感觉,捋了捋思路。   我盯着手中的空白表格,它是跑团需要使用的人物卡。。   “你的意思是,我是自己穿越过来的?而且,穿越是很正常的?”我一字一句的,缓慢的重复到,虽说并没有不相信,但总感觉有种过于草率的违和感,“说穿越就穿越……能穿越的人很多吗?为什么是我?”   “多的数都数不清哦。那么多世界,即使有穿越特性的人是亿里挑一的存在也是无限多的。”燕秋开口道,“至于为什么是你?我哪知道。这你得问你爸妈。”   我愣了一下。   “我爸妈知道原因?”   “嗨呀,笨——我是说你这是天生的。”燕秋笑话了我一句,顺带附赠了我一个脑瓜崩。不过很快,他态度变回了原样,显得稍稍认真了一些,“你要是想深入研究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更多知识——等你不忙的时候慢慢跟你讲。”   我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那田村先生呢?他是我的父亲吗?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条理清晰的问出我想知道的问题。   “他算是你的父亲。”燕秋回答道——当他没有任何阻碍的知道我所说的田村先生是谁时,就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连金的可能性很低但不是没有——综上,他也是个穿越者。”   “他也是穿越者?”   “嗯,还是比较倒霉的一个。自命不凡……”燕秋回答道,他似乎还想进行一些中肯的评价,却在与我对视之后闭嘴了。毕竟在他的价值观里,对子骂父是很失礼的。   我没纠正说我并不在意他,因为我是真懒得提他。   “所以我能穿越是家族遗传?”我开口问道。   “并不是。”燕秋否认了这个答案,给出了专业的解答,“这种情况在数学建模里算完全随机,遗传并不会让穿越概率变高。”   “嗨!你直接把自己当天选之子看得了。”严谨的解释完之后,燕秋又发表了自己调侃式的个人意见。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这么想着,没理他。   硬说起来,他身上我所不知晓的谜团比我自己身上的谜团多的多,但我却并没有深究的欲望。对其他人寻根究底不是我的作风。更何况,这种涉及个人隐私的事情,得让别人主动告知才行。   想明白这点后,我又将注意力专注在了我自己的事情上了。   这个世界正在上演故事,直觉告诉我,它的结局无比重要。   “其他问题以后再说。”我晃了晃脑袋,捋清了思路,冷静的开口道,“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在这个时候。”   “我觉得你已经想到了。”燕秋没有直接回答。   我停顿了一下。   “是我的邀请。”接着,我开口道,“我在现在,邀请你来的。”   燕秋微笑了一下。   “是。”   “在第一个世界,我是『田村一郎』对吗?”我开口问道,“改变这点的人不是小爱,因为我的年龄也产生了变化,是你——我请你帮忙这么做了。”   燕秋又开始压我肩膀了,死沉,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我儿子真聪明。”他笑眯眯的夸奖道。   我终于忍不住了,给了他一拳。   “去你的儿子 ,哼,我是你爹还差不多。”父子关系是共轭的,我冷哼一声,如此说道。   可能是我没用什么力气,燕秋也不躲,反而笑眯眯的问我这次找他又有什么是需要他帮忙的。   我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   “没什么需要的了。”我开口说道。   燕秋非常惊讶。   “哇,那我岂不是白来了!”他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答案,“不行不行,我不能白来一趟,你必须请我吃疯狂星期四。”   我掐了下手心。   “回家了再请,可以吗?”我开口说道,燕秋似乎望向了我,但我移开了视线。   “这里的钱脏。”我轻声说道,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不知道燕秋有没有听清。只看见他安静了一会儿,接着用拳头碰了碰我的肩膀,我以为会有点力气,但其实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   “好,那等你回家了再说。”他开口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的声音似乎放缓了。   我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你刚刚说自己是神,这也是天生的吗?”我开口问道,强行转移话题。   虽说个人隐私需要尊重,但是我现在要尴尬为难无所适从死了,比起我来为难,还是让燕秋为难比较好。   “这只是为了符合语境啦,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形容成卡密萨玛更好带入理解吧?”结果燕秋一点为难都不带有的,非常自然顺畅的和我解释起来。我本身就没好奇这事,自然也没想着听回答,不过他说都说了,我也就竖起耳朵听了。   “——就是那种异世界番必备的卡密萨玛,很二次元不是吗?严格来说我其实是……”燕秋摊了摊手,接着开口说道,然后,他噤了声。   月亮升起,是血一样的红色,雾气也没能将红光遮蔽。   “啊,起雾了……”燕秋打断了自己的话头,抬头看了看四周,他转头看向我,似乎想点评一下天气。   我猛的反应过来,不再关心神明不神明的事,专注的观察四周,当泛着红光的人影一闪而过的那一刹那,我把燕秋甩了。   “有急事,下次再聊吧。”我迅速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追了过去。   把多年未见的好友甩了,换个人搁这估计都得跟我绝交,我在内心狠狠的谴责了自己一顿,还是把他甩了。燕秋可以事后赔礼道歉,但这次我要是错过了,就真错过了。   『龙彦之间』出现了。   雾气的正中心,费奥多尔和涩泽龙彦一定在那,一切顺利的话,太宰先生肯定也在。   但这并不重要,也不要紧。   他们以自己的意志引导着故事的进行与展开,其中会有无数意外,但结果永远是可以预见的几个。   倘若有人的目的与他人的相违背,那便会出现输赢。费奥多尔早已开始与他人对抗,他主动踏入了纷争的漩涡。他觉得自己会是赢家,但谁也无法保证他不会输。   但我不会输,因为我的目的不与任何人相背,我想做的事与所有人的想法吻合。即使我失败了,我掉链子了,这场游戏中的其他参与者都会帮助我走到结局。   从雾气升起的一刹那,我已经赢了。   而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307章 阿真   我一咬牙,试图抄近道堵住要走的人。   事实证明万事都不能着急,抄近道更是下策中的下策。   铁丝网勾住了我的衣服。脸刹。   我八辈子没摔这么惨过。   原先飞速离开的人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在远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前来嘲笑。   “追个人都能摔这么惨,你这当黑手党得死多少次啊?哦,你换工作当调查员了。哈哈,要平时也这水平,那些犯人高低得给你磕两个。”少年一开口就嘲讽拉满。   我伸手抓住他的腿借力起身,他惊了一下,想抽身走人,但我用了全力,他没掌握住平衡,失败了。同样跌倒在了我身前。   “你不也摔了。”现在轮到我嘲讽他了,“况且你也说不上我,一般异能力见着人不应该是追着打的吗?我追你是什么个道理。”   『龙彦之间』出现的一刹那,于我而言,优先级最高的是就变成找阿真了。   胜负输赢我有大把时间来规划,燕秋的秘密也能延后探究,而阿真却只能在此刻见到。   “你干嘛要跑呢?”我开口问道,想把他一块儿拉起来。   阿真拍掉了我的手。   “不想见你。”阿真自己站起来了。   “我跟你道歉。”我看着他的动作,开口说道。   阿真“呵”了一声。   “我已经知道方法了。”我没在意他的态度,开口说道,指了指远处的骸塞——那里已经要看不清了,它被雾气包裹,与横滨格格不入,仿佛是某种虚构的海市蜃楼,“如果想让异能体不受拘束的独立存在,就需要集聚等同于超越者的异能,这有点麻烦,今天是最好的机会。”   “『龙彦之间』的异能力,它们足够多,也足够集聚,阿真只要再吃掉一次就好了。”   空气沉寂了下来,阿真什么也没说。   ——太安静了。   我眨了下眼睛,准备说些什么调整一下气氛。   然后,我的脖子被掐住了。   我被在墙上,感受到手指逐渐收拢,并非是冰凉的,而是一种不均衡的热度,我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你是傻瓜吗?还是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他平静的、咬牙切齿的说道,缺氧的感觉使我不由自主的想扒开他的手,却越来越没力气。   最后,是阿真主动松开的。   我咳嗽了两声,喘过了气。   而阿真早就后退了两步,已经准备离开的。   “我懂的。”我开口说道,短暂的吸引了阿真的注意力,他脚步稍稍顿了一下,我再接再厉,“阿真的想法变了,对吧?你不想取代我了,你想成为独立的存在,但你不希望我因此死掉。”   说道这里,某种莫名而生的心虚笼罩了我,我偏过了头。   “抱歉,上次是我想的太理所当然了。”我的视线游移着声音不怎么有底气   阿真冷笑了一声,转身盯着我。   “原来你知道啊。”他的声音从齿缝中发出,我没有为我的错判找任何理由。   “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低下头,老实认错,接着又发表了一下我的个人感想,“不过知道了阿真喜欢我,我还是很高兴的。”   阿真闭麦了半秒钟。   我准备乘胜追击。   “哦,我是很喜欢你啊。”然后,他挑了挑眉,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追击读条被打断,现在换我闭麦了。   ……草率了,阿真竟然学会了打直球。   我感觉我有些受不住了。   “所以,你想不想这么做。”我注意到阿真情绪的变好了一些,含糊的转移了话题。   “你说呢?我真这么做了第一个祭天的就是你。”阿真抱着手臂拒绝道,他真的很不满意我的说辞,原先隐藏起来的宝石碎片在身上若隐若现。   阿真用手指擦了一下自己的脸,破片划破了他的手指,异能以一种可视的样子如血一样滴下来。   异能力、由『龙彦之间』分离异能力,呈现一种猩红色,他们在形貌上大多与其主人长得一样。只有那种猩红的颜色暗示着他们并非常人。   “一颗宝石都这样了,何况整个藏品室呢……脱离人的异能体都是怪物。”他冷淡的说道,仿佛并不在意如何评喻自己,是一种无比冷漠的安静,“那是你不会希望看见的场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可以做任何事,只要我想做,你就不会阻止。至于会招来的麻烦,你根本不在意。”   我移开了视线。   “禾泽,你现在的表现真像个反派。”阿真开口评价道。   ——那还真是被说中了呢。   “人本来就是能做任何事的,看的只是选择。”我终于开口了,给出了回答,又如此反问,“所以你呢,改主意想当好人了?”   阿真静静的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什么都不想。”停顿了好一会儿,阿真轻声开口了,他看着我,眼膜和瞳孔的界限并不分明,“禾泽总在说我们是一样的,其实根本就不一样。”   ——不,应该说是逆向而行的才对。   从禾泽的身体中分离的、属于禾泽释之助本人的异能力。它对这其中如鸿沟般的区别再清楚不过了。它是恶意的、憎恶的、自我厌弃的集合,本能的无比厌恶着名为禾泽释之助的『自己』,诞生了杀死他的愿望。   直到如今,异能体的真相、『龙彦之间』的实质被禾泽习得,这些知识变为了阿真本能的一部分。它才终于开始清醒的质疑这一切了。   它不是不想杀死禾泽,它只是听不得那些话。   听不得那些在自己因无边厌弃而滋生杀意时,吵闹的、平静的、感谢和褒奖,听不得那字字句句都在表示“这是你能做的事”的言意。   厌弃和接受本身就是反义词。除了不可割舍的反抗和叛逆,它和禾泽释之助,从来都是背道而驰的存在。   能被分离的,只会是背道而驰的。   阿真说完话后,一言不发的站了好久。异能体没有呼吸的需求,他一动不动的站着的样子,总让我有一种无措的、他快要死掉了的感觉。   “我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我不希望他这样,于是我开始转移话题,“等完成之后,我会赢,然后一切都会回归正轨,按照预定的方式走到我喜欢的好结局。”   “什么事?”阿真的注意力确实被我吸引了。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开口回答道,“从我第一次拥有你时,就已经开始了的故事。现在它只差最后一步了。”   我开始向阿真讲述过去的故事,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讲述如今的现状,讲述太宰先生、费奥多尔,讲述猎犬小队、异能特务科,讲述他们如今在做些什么,我又在做些什么。   阿真安静的听完我的讲述。   “嚯,这么多人?看来你过的很精彩嘛。”或许阿真本身也有掩盖失态的需求,他那种让我觉得非常不妙的状态很快就消失了,他抱着手臂,还不忘点评我一句,“这种局势下还能保住手里的书,看来禾泽比我想的要厉害点。”   “本来就厉害。”能夸我自己的地方我是肯定不会谦虚的。   ·   在这片雾区当中,所有的异能力都在攻击着他的拥有者,阿真也不例外,在讲述的过程中,他揍了我好几轮。   第一次挨揍我还有些蒙圈,后来就躲的有来有回了。   “按一般流程,你这会儿已经可以弄碎我的宝石了。”在我再一次打倒他时,阿真如此建议道。   “可以不等于要做,不等式秒了。”我拒绝了他的提议。   阿真挑了挑眉。   “喂……禾泽,实际上想把我变成人的人是你吧。”阿真开口说道。我压着他手腕的手松了力气。   我的手一下卸了力,阿真感受到了,却没有把我推开,而是抖着肩膀笑了起来,“我就说嘛……我只是个无辜的异能力,哪来那么多复杂的小心思。”   我坚持不住了,移开了视线。   “也没没人知道异能力有没有思考能力啊。”我小声吐槽道。   然后就被阿真反手揍了。   阿真确实不太有常识,手下的比那些亡命之徒还重。我严重怀疑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没打死都叫点到为止。   最后,打不过自己异能力的我认输了。   “停停手吧……我都要被你打死了。”我向身后小跳了两步,躲过了阿真自带撕裂效果的攻击。   “别光叫我做事,你可以打碎我的宝石。”阿真显然不打算停止和我之间的战斗。   我终于开始思考让一个人忍耐杀意是否人道了。   “但是,打碎了宝石阿真就不能说话做事走来走去了。”我犹豫的拒绝道,“如果阿真确实继承了我的想法,现在也应该是不想消失的才对。”   “是,我还想杀了你呢,你让我杀杀呗。”阿真眯着眼睛不客气的说道,“虽然不想消失,但我更不喜欢无聊的事情,没有冲突真的很无趣。”   阿真的愿望把我给整不会了。不过我隐约有了个好念头,掐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接着灵光一现,锤了下掌心。   “那阿真可以去骸塞玩,那里是冲突的中心,费佳、太宰先生他们都在。”我指了指远处雾气环绕的哥特式建筑,“阿真想做什么都可以,一把火烧了也行。”   异能集聚而成的少年眨了眨眼睛。   “不会影响到你的计划吗?”他反问道。   “不会,最重要的是阿真要玩的开心。”我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况且留在这我也打不过你。”   阿真思考了一会儿。 第308章 宇宙   “有什么想要我做的吗?”接着,他开口问道。   “什么?”我一下子没听清。   “你的计划啊。”阿真重复了一遍,“就算它不会被影响,我帮你,让它变轻松一点不好吗?”   我思考了一下。   “其实你只要人到了就是帮大忙了。”思考完毕后,我开口说道,“其他随你高兴就好。要在有其他要求的话……让导演先生相信你和他是认识的吧。”   阿真简单的应了声好,然后离开了。   直到他消失在雾中,我才收回视线。   阿真离开后,我借了张路边摊店的桌子,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拎出折叠过一次的书页,它已经写了一部分内容了——在我旅游的间隙断断续续的写的。而现在,剩下的一部分我也知道该怎么补足了。   我在草稿纸上遣词造句,避免歧义,再一条条的誊写在书页上。   “这是什么?”阿真向我提问道。   我被吓了一跳,在纸上划了一条大横线。在接着在半秒钟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还撞到了桌角,死疼。   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哀嚎了一声。   阿真歪了歪脑袋,显得有些困惑。   我的心已经不跳了。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走了吗?”问出这句话时,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个状态。   “回来看看不行吗?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看上去要死了一样。”阿真纳闷的反问道。   “没事。”我有气无力的说道,“只是在世界的切片上划了一笔,哈哈,小事罢了……哈哈……”   我悬着的心终于释怀的死了。   “那用修正液涂掉呗。”阿真完全没当回事,撑着面前的桌子。   “没用的,在书页上写了就是写了,不存在修订一说,即使你是用铅笔书写,然后擦掉搅碎扔进马桶,靠水循环让他进入太平洋,只要故事被完整的写出且生效,它都不会被影响。”   阿真拖长声调“哦”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不就没关系了嘛。一条横线罢了,不会影响行文意思的。”阿真就事论事的说道。   我不想说话。   我当然知道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   “才开头就笔误,感觉不吉利了。”我有气无力的说道。   “那对不起。”阿真开口道了歉,这点让我有些意外,“我把我的运气分给你。”   “运气哪能说分就分啊?”   “不能吗?我说能就能。”   阿真在我面前坐下了。我不明就里的看着他。   “看我干嘛?写你的啊。”阿真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我不明就里的接着写了一会儿,然后感觉不对劲。又抬起了头。   “你……就这么看着?”   “我看不得吗?”阿真反问道。   我摇了摇头。   “……你不去骸塞找乐子吗?”   “去。但是待会儿,我正在构思我的人设。”阿真回答道。   ——你还有人设啊。   我挺惊讶的,连笔都停了。   “什么人设?”   “异世界的工具人、书的造物、疯狂崇拜书写者、因爱杀人的病娇……大致如此,不过我还没决定好书写者是谁。或者讲的带感点——我还没决定好我的主人是谁。”阿真认真的想了想,然后交代道。突然,他似乎做下了决定,打了个响指,“有了,就找导演先生吧。你不是希望我他觉得我们是互相认识的吗?嗯,很完美的主意。”   我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开口。   “你想把自己伪造成书的造物?还想给自己捏个主人?”我将阿真表达的意思捋顺,一字一句重复道。   “不行吗?感觉挺有趣的,他们不都是这么怀疑你的吗——‘禾泽释之助是书写出来的纸片人’。”阿真反问道,露出了狡黠的、充满坏心思的表情。   “我只是在满足他们的期待呀。”   “……虽说也不是不行。”我慢吞吞的回答道,“可这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导演先生信不了一点儿的。”   “我说是就是,他们也找不着理由反驳我啊。自负的天才比旁人更容易相信逆天大谎,因为他们眼中的世界比常人的更荒谬。更何况我就是个异能力,能有什么坏心思呢?”阿真理所当然来了套小猫咪理论,接着对我进行灵魂拷问,“怎么?你不服气?觉得我不行?”   我立马把脑袋遥成拨浪鼓。   阿真这才满意起来,点了点头。   阿真本来是想接着说些什么的,可还没开口就噤声了。只是冷冷的盯着我的身后。   我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觉得后面站了个人。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熟悉的声音从背后想起,再次把我吓得一激灵,我直接一个二次起身。   ……大腿好痛。   发声的人也被我二次撞桌角的行为下了一跳,失语了几秒才开始吐槽。   “你别一惊一乍的啊禾泽……”一路追过来的燕秋显然有点不知如何评价。   阿真已经警惕心拉满,一副准备刀人了的样子。   我转身看了一眼在我背后cos背后灵的燕秋,缓缓坐下,伸手按住了阿真的手,手背上的宝石破片有些剌手,我无视了这点。   “别慌,自己人。”我虽然心脏还跳的厉害,但依然平静的给出了安抚。   然而这种劝告没什么用,阿真依然攻击性拉满。   “哈,上个‘自己人’差点把你弄死。”他看上去很想杀了燕秋给自己将要进行的演出助助兴。   阿真对人类的不信任,绝对是费奥多尔的锅。可恶,都怪他背刺。   我这么想着。   “上上个‘自己人’还唆使你把我弄死。”阿真又补充了一句,气压比先前低了无数倍。   上上次就是太宰提的要求了。可恶,都怪……   我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僵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太宰……呃……太宰那是……呃……   完全找不着理由!   按阿真的视角看,太宰怎么样都是带恶人啊洗不了一点儿。   我完全不知如何回话了。   救命!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那一刻,我心里想的是谁来救我一下我愿意叫他爸爸。   然后,燕哥站出来了。   “禾泽的异能力这么有趣啊。你就是阿真吗?”燕秋笑语晏晏的跟阿真打招呼,他的声音非常从容温和,给人一种他绝对是个好人的感觉,无论说什么话都不会给人冒犯的感觉,“这么有趣,怪不得禾泽刚刚那么急匆匆的把我甩了,原来是为了见你啊。”   阿真的注意力从我身上挪走了。   “你是谁?”   “我叫燕秋,是禾泽的在校的室友兼师兄,私下也是朋友。”燕秋耐心的回答道。   “正经来说人都要上学的”,这种常识阿真当然有,所以他并没有太怀疑他的说辞。他盯着燕秋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在确定他说的是否是实话,又仿佛在确定这人怎么杀比较方便。   最终,他收回了视线,咕哝了一声。   大概是表示认可了。   我也松了口气。   “燕哥刚刚说自己是神明……”我想起刚才未完成的对话,让话题节奏回归正轨,“那你能把阿真变成人吗?”   “都说了神是一种比喻啦。”燕秋有气无力的反驳了一声,接着认真解释起来,“我倒是可以做到让雾气常开,可这样一来阿真会一直一直想要杀掉你的。而且除非雾气覆盖整个世界,不然他也不能像人一样满世界乱跑,更别说雾气还有分离普通人的作用了。总之是达不到你期待的效果的。”   我还没来得及失望呢,阿真倒是先开口了。   “你为什么能开雾?”   这题我会,于是我抢答了。   “他挂哥来着,正常。”   雾区不会被异能力追着打、能凭空捏造纸笔、还能穿越世界的睁眼玩家,不是挂哥是什么。   “诶!我走的可是正规途径。”燕秋不满的反驳道。   阿真理解了一会儿,开了个脑洞。   “所以这个世界其实是一场游戏?”   “不是。”   “不是,世界是正常的,只是他开挂了。”   我和燕秋同时反驳道。   燕秋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顿了顿才接着开口:   “你知道元宇宙吗?”   “听着像个过气的梗。”阿真虽然没有做人的常识,但知识管够。   过于了解燕秋的我知道,接下来又是他分享冷温烫门小知识的时间了。   果不其然,他开始了他的走近科学栏目。   “元宇宙的是虚拟空间集合体。为了让人更加舒适便捷的生活,人类提出用数学技术建立一个由现实世界映射或超越现实的虚拟世界。”燕秋向阿真科普道。   看吧,他果然开口了。   “所以这里是元宇宙里的虚拟世界?”阿真提问道。   ——不是。   我在心理回复道,收回注意力,决定趁此机会抓紧时间在书页上多写两个字。   “不是。”燕秋开口回答道。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燕秋的回答与我的想法重合,我对我预判到答案这事没什么感想。   因为早在我念书那会儿,他就和我讲过这些内容。   当无事发生时,那些只是只是一种科学幻想,听着就是一乐。   可当故事逐渐与事实接轨,一切就没那么简单了。   “倘若元宇宙本身存在,那便不需要构建。天然存在的元宇宙并不是虚拟的,你可以理解成一种世界的集成方式。宇宙非常广大,穷尽所有的想象力才有可能触碰到他的边界。不过在这个科学是第一工具的世界里,想象力触碰到的边界并不被认可……”燕秋像个老师一样耐心的对阿真说道。 第309章 演出   “所以当上帝将苹果摘下时,即使是研究出重力的天才牛顿,也无法发现他。”我写下几个字,开口补充到。   燕秋暂时停止了讲述。   “哟?百八年前跟你讲的话你竟然还记得啊?”燕秋一副意外的样子,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并且明显的非常高兴。   “我这边的时间来算已经不止两年了。”我回答道,“不过,我确实记得。”   “……所以这次,你会结束一切的,对吗?”燕秋停顿了半晌,接着非常认真的问道。   “对。”我点了点头。   阿真左右看了看我们,露出了兴致缺缺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嘛,还行,有点意思。”他这么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像我起身时那么着急,所以人没事。   “既然如此,不抓紧时间的话游戏就结束了。那我就先去骸塞找乐子吧。”他手插在口带里,显得很神游天迹的,心思已经到骸塞去了。   我的心跳紧促了半拍。   “那之后呢?”我忍不住问道。   阿真看了我一眼。   “禾泽很缺朋友吗?”他挑了挑眉反问道。   我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在意我的失语。   “之后肯定是每天都在一起了啊。别想太多了,异能力的想法和普通人不一样的。”说完这句话后,阿真离开了。   我望着他离开的方向,那个方向可以看见更远些的骸塞,那并不是什么不归路,但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严格来说,你的异能力只是你的一部分,他类人的地方也是取自于你,或者可以理解为断章取义的你,并不是真实的一个人。”阿真走后,燕秋如此开口道,“虽说不清楚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如今几乎没有了杀你的念头。但是,让异能力变成人的想法还是放弃了比较好。在这个世界,异能是异能者的一部分,分离出自己的异能力使其成为独立的个体,和克隆人也没什么两样了,是很不人道的人体实验哦。”   我知道燕秋说的是对的,所以闷闷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   //   禾泽释之助本人活的得过且过没什么欲望,但遇到和他人、特别是他在意的人有关的事就显得特别较劲。   本能的杀意依然翻涌着,习惯了之后就有些像刺挠的感觉。   嗯,容易出人命的刺挠。   阿真对出人命这事没什么情绪可言,毕竟他都不是人。但一想到出人命的那个会是禾泽释之助,那他就有点情绪了。   异能力是灵魂的基底。从某种层面上来说,阿真与禾泽释之助的灵魂,是同一样东西。   他本能的知道,却并不在意这点。对他来说,没有比杀掉禾泽更重要的事情了。自他诞生一来,他浑身涌动的、互相排斥着的异能都是这么叫嚣着的。   然后,他得知了世界的真相。它的诞生,源于一个谋杀他的阴谋战争。   名为『龙彦之间』的异能将它从他的身体里剥去,独立存在的它被当成杀死自己的刀,以自己的死亡来为龙彦之间的宝石屋增添藏品。   与生俱来的叛逆或许也是禾泽释之助灵魂基底的一部分,总是显得逆来顺受得过且过的禾泽,在更多的时候永远都会做出与情况相背的选择。或许正是如此,阿真也是这样的存在。   他不愿意轻轻松松的杀掉自己了事,而是忍耐着同自己同行,直至找到真相。   当叛逆的利刃划碎了骗局,阿真就不可能抱着杀掉禾泽的念头而活着了。   ——当一件事变得糟的不能再糟,他就只能变好了。它写映了现实,于是后续的事情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了。   他没法对禾泽释之助动手了。   现在,阿真即使远离了禾泽,却依然能清晰的感觉到禾泽的存在。对于异能力来说,禾泽释之助的存在,如同永不熄灭的灯塔一般显眼。   禾泽释之助现在是怎么个状态呢?或许是在和重要的朋友聊天吧。那种知道了来者是他便显得放松又安心的神情做不了假。不过对阿真来说,那男的就像空气一样可有可无,乏善可陈。   阿真偶尔会想想看,其他异能力是怎样的。但想来也是和阿真一样的吧——无法分辨除了『那个唯一』以外的任何人,不具备常人的记忆力,只能短暂的记住微末的事情,无法理解人的想法、与所有人格格不入、如同怪物一样。这样的存在,即使杀掉了自己,也没什么稀奇的。   从第一次与禾泽释之助见面开始,除了那句“喜欢有趣的事”是真的,他对禾泽讲述的所有故事都是假的。   他其实完全无法感受到其他异能力的存在、也不存在“异能力会误以为自己是身体的主人”之类的说法,『龙彦之间』内的异能力沉迷于杀掉自己的主人——他们比谁都清楚自己杀掉的是谁,无主的并不是什么游荡的亡,那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刚见到禾泽时杜撰的故事。从始至终他都知道自己是什么,跟禾泽释之助是怎样的关系。只是相比其他的异能力,他实在是太过叛逆了,喜欢和本能对着干的感觉。   就算搁在异能力里,他也是个怪胎。   如果禾泽释之助能知道阿真的想法,高低得评价一句他是古埃及掌管胡说八道的神。   那似乎也挺有趣的。   有机会就告诉他吧。   ·   会不择手段的杀掉自己的主人,所有的异能力应该都是这样的。   已经不打算杀掉『自己』的阿真则有着额外的苦恼。   他从未见过费奥多尔,同样忘记了当初那个被称为太宰的男人是何种模样、当他到了骸塞,他该如何分辨他们呢?   阿真没太细想这个问题,他的死亡不是终点,不确定性也是乐趣的一部分。他是禾泽释之助的异能力,即使有许多完全相反的意志,在某方面也是相同的。比如……   阿真的思绪被打断了,一抬头,他已经来到了骸塞。哥特式的建筑雾气缭绕,仿佛刺破了天穹。   阿真眯了眯眼睛,不再去想其他事情。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事实,接下来的故事怎么进行才会更加有趣才是他更在乎的事情。   骸塞作为一个废弃的建筑,内部自然有着不在少数的房间。涩泽龙彦的喜好能遍览全局的高层建筑,从布局来看多半会选择顶层,这里并没有监控设施可言,他们作为雾区中共谋者更没什么需要指挥的部下。   隐秘的角落,带着雪色帽子的青年静静的站在那里,盯着来到骸塞的不速之客。   阿真注意到了他,或者说,是它。   所有异能力都是那样的,会不择手段的杀掉自己的主人。所以阿真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异能力。   而现在阿真终于第一次,见到一个活着的异能力了。   这在『雾区』之中,这可是顶顶罕见的事情了。   要知道,除了阿真这种搁在异能力中也是怪胎的存在,所有异能力应该都在追着自己的主人打才对。   “你为什么是紫色的?”面对出现在视野中的异能力先生,阿真有话就问。   异能力先生盯着阿真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摇了摇头。   阿真眨了一下眼睛,歪了歪脑袋。   “你不会说话吗?”   带着雪色帽子的青年似乎腼腆的笑了笑,接着点了点头。   ——撒谎。   阿真无不冷漠的想着。   他竟然在『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中撒谎,这可真有意思。   阿真自然可以让他实话实说,或者命令他接受惩罚,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   然而,在这样的地方,在密谋者的大本营。如果出现了一个特别的异能力,它会属于谁呢?   当排除了绝缘体和雾区的主人,这个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阿真可以对说谎者进行惩罚,但阿真没那么做。他想进行一段即兴表演,作为未来行动的热场。于是饶有趣味的挑了挑眉,接着笑了起来。   他笑的幅度很大,连脊背都弓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暂且停了下来。这样夸张的笑法充满了表演的痕迹,但或许正是因为表演者是一个异能力,它反而显得分外诡异。   “……哈,刚才就注意到了呢,你长得可真像费佳呢。”阿真开口说道,露出了某种难以辨明的充满愉悦感的神情。这样说辞当然是在胡说八道,不过阿真喜欢,胡说八道所带来的效果总让他充满愉悦。   他迅速凑近了紫色的异能力先生,手掌入利刃般破开了他的凶膛。惯性的作用让异能力青年狠狠的撞在背后的墙面上,墙体也随之凹陷。是表演中的打戏,他很久没尝试过了。   宝石的破片在他周身浮现,异能力或许也是有知觉的,至少阿真可以感到那被搅乱的能量在那个被他弄破的空洞处一圈一圈的逸散。   但异能力确实是没有痛觉的,异能力先生,熟知他的人或许能称他为『罪与罚』,他低下头,看着空洞内像刀刃一般的手臂,缓慢的伸手靠近了它,没有一丝犹疑的握住了。接着,他用着同样的力道将那只手臂抽出。   腹部的空洞恢复成原样,『罪与罚』毫发无损。   阿真的视线,早就集聚在他右手的宝石上了。   他并不知道这个异能力是否属于那个一直被禾泽提及的导演先生,但无所谓,只要将他杀掉就好了。碎掉的异能力会回到主人那,它们没法告密。   阿真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嵌着宝石的手背上,他进攻的手正被『罪与罚』紧握着,而他的行动会在下一刻。当异能力先生将他的手抽离出身体的一刹那,阿真会借力改变如今因过度进攻而不便行动的姿势,将它的宝石打碎。   接着,阿真看见了。异能者先生嘴角溢出的笑容。   下一刻,仿佛有某种找不出源头的利刃,它将阿真的身体视为绞肉机的容器,只是一刹那,异能力的内部结构就被搅得紊乱不堪,那种力量将阿真体内的宝石碎片搅碎成齑粉,或许正是靠着这些宝石破片的缓冲,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在阿真的体内消弭掉了。   异能力青年嘴角的笑容依然没有消失,他伸手轻轻一推,刚才还在攻击他的阿真就仿佛断线木偶一般摔在地上。   顷刻间,他的身上出现大大小小的划痕,身体内部的异能如同某种可疑内容物一般流出逸散。阿真的视线不再能聚焦,仿佛已经成为了一张随时会干瘪下去的皮囊。   青年异能力从凹陷的墙面处站了起来,他摇晃了一下身体,捡起了身旁的一张狭长而巨大的铁片。那些自骸塞废弃后就堆积胡乱在这里的铁片,它们大多巨大、生锈、畸形,是连到此的拾荒者都不愿意要的摆设货。   然而对分离出来的异能力来说,这样的废品已经足够成为工具了。   『罪与罚』举起长达一米铁片、如同破伤风砍刀一般的铁片,毫不拖泥带水的直击阿真的头部。   注意到宝石位置的人,不止阿真一个。   “松手,给我在原地站好。”更加不拖泥带水的,是阿真的声音。   异能力之间的对决,终归是会用到异能力的。   生锈的铁片“桄榔”一声掉到地上,阿真难捱的进行着类似于呼吸的动作,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体内的异能已经紊乱,随时都可能变成一摊类于液体一样的存在,连拾起铁片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怪异畸形。   在铁片落入阿真手中的第二秒,异能力先生的宝石,与他的异能分离了。   ——嵌着宝石的手被阿真切开,落在地上,又仿佛被磁铁吸附一般被牵引回去,阿真在中间截了胡,将宝石与右手一起抓住。   他用力的握紧手心,感受挤压带来的抗力,最终,那只右手变成了一摊黏腻的脂沫,挂连在那颗猩红的宝石上。   失去了宝石的身体被阿真一脚踢进了那堆随意堆放着的生锈贴片中,阿真踩住异能力先生的肩膀,身下的贴片将那抹紫色的光晕贯穿,切割出凌乱的痕迹。   阿真高举手中的砍刀,一刀又一刀的砍在异能力先生的身上。   这样的场面并不血腥,因为异能力本身就不具有血肉,只有流溢的异能没能化为雾气,粘稠的流淌在地上,延伸着,仿佛要与阿真手中的宝石汇聚在一起。   “呵呵……哈哈哈……我们两个,真的好像那个啊。”面对已经打破皮囊快要化成能量本身的异能力先生,阿真毫不厌倦的再次举起砍刀,说着意味不明的话语,“只要宝石没有碎裂,无论怎样的伤口都能快速恢复、无论怎样的痛苦都感受不到,躯壳不再是灵魂的容器、而是一个方便战斗的、方便杀掉过去与未来的自己的空壳……『龙彦之间』里的异能力,怎么就不能是一种魔法少女呢?你说对吧?小哑巴?”   被叫做“小哑巴”的无辜异能力先生已经不能回话了。逸散的异能力在阿真的手部聚集、想要重新形成躯壳、又被阿真孜孜不倦的打散。   宝石没有破碎,异能力试图长出血肉的姿态,却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疯子一次又一次的阻止,捏碎。那些不属于阿真的异能携裹着阿真,妄图逼迫他放手,然而,这样的阻拦,在已经被激励嗨了的阿真看来,仅仅是非常无所谓的小麻烦。   茶会上的诸位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模糊的、看不清面貌的异能少年,拿着一片狭长生锈、却在对比之下莫名显得锋利的铁片,仿佛被某种可疑的东西缠裹着,他明显是谁人的异能力,却踢开了虚掩的大门,出现在了这里。   茶会的主人和不速的客人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出了推脱的意味。   “这是太宰君的异能力?”涩泽龙彦提问道。   “显然不是。”换了一身白色高定礼服的太宰治摇了摇头,露出了无奈的神情,“涩泽君明明清楚,我的异能力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话音落下,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达成了简单的共识。   ——这活绝对是费奥多尔整的。   聪明人似乎都喜欢办茶会,至少费奥多尔和涩泽龙彦是喜欢的。在这场从两人增添到三人的茶会中,能够对这位异能少年负责的、只能是如今正找地方换衣服、还没来得及回来的费奥多尔。   不,情况可能没那么绝对。   太宰思索着如今的局势,面上却不忘了应酬。   “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涩泽君为我准备的礼服呢。”太宰开口说道。   ——虽说最开始是想要推掉来着。   他在不久前得到安吾的保释、为了“免除罪行”“将功折罪”异能特务科交给了他两个极为难搞的任务,回收本体『书』和落入禾泽释之助手中的残页。   禾泽释之助与外来者费奥多尔保持着不算太牢靠的搭档关系。外来的费奥多尔放出消息,让异能特务科注意到了疑似携带书页的禾泽,太宰在在权衡后,也选择抓大放小暂缓了对外来者的追查。当视线被暂且放空,外来的费奥多尔抓住机会将异能特务科内秘密存放的『书』盗走,并将此等罪名扣在本世界的费奥多尔和太宰治身上。在无人知晓外来者的存在之下,他的藏匿无人得意得知。   现如今,盗取了『书』的外来者与一级罪犯涩泽龙彦勾结在了一起,没人知道他们意图做些什么。能对付两个外星人头脑存在的人,也同样得有外星人的头脑。所以,前脚刚被冤枉惨了的太宰,后脚就得为异能特务科疏忽造成的烂摊子忙前忙后。   太宰当然有资格表示不满,于是便趁此机会狠狠的奚落了安吾一顿.。   可奚落的话说再多都没用,事实无法改变,从来都是如此。   所以,太宰默认了所谓“将功折罪”的说法,为了洗脱自己的罪名为这个世界善后。   还不得不穿上那身白色礼服。   虽说上身之后也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涩泽龙彦只是微笑了一下,带着少许的真诚和极致的自信。显然,他真的非常满意自己的作品。   “费奥多尔君还没回来吗?”太宰仿佛无视了站在门口的异能力,向涩泽龙彦开口询问道。   “他确实来的有点慢了。”   “……咕咳……咳……”   涩泽龙彦的回话声和阿真发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可疑的紫色异能缠裹在阿真的口腔结构内,即使不成型体,也依然妄图将阿真的宝石变为齑粉。   茶话会的主人和客人,站在茶桌边,他们相隔着一段距离,却依然看见了那比舌尖的颜色更加鲜红的宝石,他们看见少年指缝的宝石逐渐变为一只手,看见缠绕的异能力逐渐变成包裹着少年的人形轮廓……无比眼熟的人形轮廓,少年口腔中的异能被咬碎,如同血肉般吐出,又阴魂不散的缠了上去。   “你们刚刚,提到了费佳大人吗?”少年歪了歪脑袋,像扯开垃圾一样将异能踩下,变得无法成型,“我……真的一直……在找他。”   “……”   “……”   ——费奥多尔搁哪招的鬼?   涩泽龙彦如是想着。   ——禾泽释之助搁哪招的鬼啊?   太宰先生如是想到。   手握另一个异能红宝石的异能力,那颗红宝石似乎还疑似属于费奥多尔,如此有冲击性的场面确实是让在场的二人正事了这个异能力。   但是,他们依然什么都没说。   因为这是费奥多尔的幺蛾子,塑料的盟友并不想帮他任何忙。   “费佳大人,在这里吗?”然后,那个少年开始点名提问,直接点名到了白发的茶会主人身上。   该打在费奥多尔身上的大招塑料盟友是不会帮接一点儿的,如果不得不接,为什么不是我隔壁那家伙接?   两人、心思很多的两人,或许都是这么想的。   “我不知道。”涩泽龙彦淡淡的回答道,一副对面前的异能力兴致缺缺的样子,他的视线挪向身侧的青年,仿佛是一种示意,“你不如去问问太宰君。”   阿真的视线移到了太宰身上,太宰神色平静到冷漠,仿佛不为所动。   该打在费奥多尔身上的大招,他凭什么帮忙抗?太宰治帮不了一点儿,于是他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一时间,茶会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寂静。   阿真不喜欢冷场,他默数着秒数,心想要是五秒后依然如此安静,他就把异能力先生的宝石打碎助助兴好了。   好在,这样的寂静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那位万众瞩目、要来脸接大招的人出现了。   “不好意思,衣服有些复杂,花费的时间稍微久了些。”众人熟悉的声音从阿真的身后传来。穿上涩泽龙彦设计定制的白礼服的费奥多尔从阿真身侧走入室内,他注意到了阿真,视线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却没对此做出什么评价,直到他径直来到茶桌旁边之后,才开了口,“看来我不在的时间里,来了个不得了的新客人呢。”   “他是来找你的呢,费奥多尔君。”涩泽龙彦发话道,把甩在太宰身上的锅拎回来扣在了费奥多尔身上。他没说谎,所以费奥多尔被扣的不冤枉。   “……啊呀,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费奥多尔停顿了片刻,的视线停留在阿真身上,仿佛在微笑着开口道,很难确认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到底是不是笑意。   阿真不知道费奥多尔样貌,他刚才担忧这点,不敢动手阻拦陌生人的行动,这下可没烦恼了。   ——这可帮大忙了。   碍事的异能依然缠绕在他身上,略微被压下的表演兴致在见到主演后又再次激起,阿真甩脱一部分影响他发挥的纠缠异能,笑了起来。   “费、奥、多、尔……这是您的名字吗?费佳大人……”阿真模糊的开口道,声音被缠绕在周身的异能力阻绝,却依然能断断续续的被他人听见,“我……遇见了、阻拦我与您相认的……绊脚石……”   “您知道……我为什么要带、它来见您吗?”   费奥多尔安静的听着阿真的发言,还不忘和自己的两位盟友对视。   ——这是谁给我整得活?   聪明人都有读心的能力,太宰和涩泽龙彦也能从费奥多尔的眼神中读懂他的意思。   然而,二人都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深谙盟友间的明哲保身之道。   但面上,三人都看不出任何破绽,对话之间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停顿。   “那么,这是为什么呢?”费奥多尔的眼神不带任何神采,平静的发问道。   宝石在阿真手中破碎了。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意图将他打碎的异能通通像从未存在一般消散了。不再被阻拦、不再被攻击的阿真露出了本来的、完好如初的模样。   他笑了起来,仿佛是想起人生中所有高兴的事情的愉悦,带着某种干净的纯真。   “我想让您,好好的看见我。”阿真温柔的、仿佛在珍惜某种珍宝一般的、轻声对费奥多尔说道。   ——值回票价了。   无论另外两人到底抱有怎样的心思。在这一刻,太宰确实是这么想的。   虽说对于一个要阻拦涩泽龙彦和费奥多尔联手作恶的调查员来说,这样的想法有点不合时宜。   但太宰还是这么想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在对付费奥多尔这点,一打二变成三打一了。   看了禾泽家异能这么精彩的演出,涩泽龙彦肯定不介意在关键时刻进行一些友好的交流。   面对突然出现的、疑似禾泽释之助的异能力,他该说些什么好呢?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哈。   费奥多尔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嘴角勾起,他似乎笑了起来,但从神情来说,他的表情实在与笑没什么关系。   “真精彩啊。”他的神情类于笑容,却又不是笑容,他看着阿真,瞳孔中倒影着整个异能力,仿佛把一切看透了,“真精彩啊……这可真是帮大忙了。”   ……   // 第310章 文野   “这个费佳癫癫的。”雾区的边缘,我头头是道的点评道,依然对刚才看见的场景念念不忘,“阿真怎么这么能打啊,他简直是个战神。”   用某种能力将骸塞的画面呈现,如今正和我一起观看直播画面的燕秋很给面子的“嗯”了两声捧场,也不忘劝我写作业。   “看见了吧,人家游刃有余的很,现在可以安心写故事了吧。”燕秋指了指我身前的书页,像平时催我画图背中文一样催促道,“心满意足了就干该干的事,别搁这光看不写了。”   看了这么精彩的内容还能静的下心来写作业什么的根本不可能,于是我压根没听燕秋的劝写,依然兴致高昂的提问。   “阿真竟然可以单手把费佳异能力的手给捏碎诶!他跟我打架的时候是放了多少海啊?”   “那个异能叫『罪与罚』——你是真忘了啊。而且,异能强度和人体的肉身强度是不一样的啦。”燕秋叹了口气,还是认命的跟我解释了起来,“分离出的异能力再怎么拟态成人的样子,也不可能百分百复刻人体的内部结构的。说白了它们也只是表面像人,是雾气模拟出的类人容器将它们包裹,身体的内部只是能量,可不就一捏就化嘛。阿真也就只能这么捏捏别的异能力,不可能捏的动你的,他又没有怪力。”   “他能一下跳三米高。”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我一定要在燕秋面前夸夸阿真。   “那是他给你面子,异能力还能飘呢。”然而燕秋比我更懂异能。   我败北了,又开始了我百试不爽的话题转移大法。   “你刚刚说我‘忘了’,我应该记得费佳的异能力叫『罪与罚』吗?”我开口提问道,虽说是为了转移话题,但乍一问,我也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开始深思了起来,“我忘记了什么?”   燕秋停顿了一下,顺着我的话回答起来。   好好好,话题非常顺利的被我转移了。   “你把这个世界忘了。”燕秋一开口就是不得了的回答,他回答的声音非常平静,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事似的,“你失忆了。过于超出常理认知的事情对大脑是具有刺激性的,各个世界也有自己的规则,两权相加,一般穿越者都会失忆,你自己没感觉吗?”燕秋反问道。   ……啊?   我狠狠的回忆了一下我的过往。   然后发现我连前几天干了啥都要回忆半天,而且还想不起来。   “我好像一直在失忆。”我回答道。   “那是你记性差。”燕秋直接给我来了一个会心一击。   我忍住痛心,再回忆了一下过往。   “好像……呃……怎么说呢,忘记的事情太多,好像找不到有什么地方是失忆的了。”我撇过头,心虚的讲道。   燕秋抬眼思考了一下,像是在想我这种情况具体是个什么解法。   过了一会儿,他“哦”了一声。   “别担心了,没什么影响的。”燕秋开口说道,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安慰的样子,“如果是大脑自我保护被动丢失的,等到安全之后就会一下子全记起来的。哦,如果是你自己忘的,没人提醒你应该再也想不起来了。”   ——谢谢,感觉不到丝毫安慰。   我晒干了沉默,无话可说,遂、埋头写书。   阿真依然在和太宰先生他们愉快的玩耍。   我从未了解过阿真,压根不知道他这么会演。胡说八道声情并茂张口就来,和费奥多尔癫的有来有回,把发表着人生无趣论给全横滨判死刑的涩泽龙彦衬的跟个正常人似的。   我愿称阿真为古埃及掌管胡说八道的神。   这么说来,能够不带一点突兀维持正常发言的太宰先生也是个功力高深的。他是怎么做到在一句逆天发言都没有的情况下融入这场癫的不行的逆天茶会里的呀?   我一边写字一边关注着骸塞方面的画面,时不时的做些脑内点评。这样的场景像极了我在宿舍里边看番边赶作业的样子。   热场的聊天到这个地步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至少阿真的神色已经显得兴致缺缺了。   追逐乐趣、热情短暂,无论是怎样的戏码都不能长久的吸引他的注意力。我似乎并不了解阿真,又或者他从未在我面前表现过他真正的模样。   一个优秀的客人总会在聚会冷场时抛出话题和活动,让氛围变得热闹。一个优秀的主人,总会在客人出手前打断读条,终止客人的花活。以此标准来判断,显而易见,涩泽龙彦是个足够优秀的茶会主人。   所以在阿真跃跃欲试打算整点新花活前,涩泽龙彦向茶会的客人们提出了参观收藏室。   阿真看上去没什么兴趣,但从安分下来的行为来看,他大概是认可了这样的活动安排。只是懒洋洋的提出要和『费佳大人』一起去。   然后得到了费奥多尔和涩泽龙彦二人的齐声婉拒。   成功把一旁看戏的太宰先生整乐了。   涩泽龙彦表示,他的藏品室只有异能藏品和受邀客人能够进入。言外之意就是像阿真这样来路不明的异能力别想进。   阿真歪了歪脑袋,反问涩泽是不是想做自己的新主人。   这把涩泽龙彦整不会了。   但面上,他依然平静。   阿真自称他是『费佳大人』通过书创造的异能力,生来就是为了完成『费佳大人』的愿望的。如果涩泽龙彦想将自己收做藏品,要先杀了『费佳大人』再说。   说到这里,他还不忘来个究极拉踩,表示“涩泽龙彦这种货色,再给他一百年也不可能能追上『费佳大人』的一根指头”。如果我是费奥多尔,我是真得谢谢他。   涩泽龙彦面上非常平静,仿佛并没有被冒犯道,他仿佛自动忽略了阿真最后的拉踩,注意力都停留在了前半句话上。   这个来路不明的异能力是费奥多尔用『书』造的,这可真是个爆炸的消息。   涩泽龙彦知道书的传闻,却不知道自己的盟友有『书』,于是态度微妙的说了已经“费奥多尔君竟然有『书』啊。”   太宰倒是知道那位外来的费奥多尔盗取了『书』。可即便从是安吾那里得到的情报来看,禾泽释之助都有可能是书的造物。   这就让异能少年的身份显得扑朔迷离了。这样的异能力,未必不是费奥多尔造的。   在不能确认答案之前,太宰姑且保持沉默。   作为当事人的费奥多尔,他非常清楚自己压根没在『书』上写过任何内容,却不能轻易的反驳这个异能力。他对真相有诸多猜想,却必须保持适当的沉默,不在麻烦的『盟友』面前露出破绽。   于是,他继续挂着不带情绪的微笑,审视的询问道:   “那么,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看见这一幕,我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   阿真压根不认识费奥多尔,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愿望是什么。   就在我以为阿真要翻车的时候,他没翻。   阿真歪了歪脑袋,露出了困扰而期冀的神色。   “这是您对我的考验吗?”   配合着他的发言,他身上开始浮动着宝石的碎屑,这并不是正常雾区异能体会有的东西,反倒增加了他作为异能力独立存在的可信度。   ——阿真应该上任娱乐圈才是!   我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临场发挥太完美了点吧。多么合情合理的答案,像费奥多尔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把愿望告诉自己的工具人,肯定是装出一副柔软好心肠的样子,说出“拜托你帮帮忙”“你想要一个家吗”之类的话,交不了一点底的。   直到这时,我才觉得我对阿真的担心太多余了,他不但是个战神,还是个影帝。   直播被燕秋关闭,最后的话语停留在涩泽龙彦要求费奥多尔把『书』拿出来看看。费奥多尔表示这样的好东西要压轴出场才是。   但我知道那本书压轴不了一点儿,因为费奥多尔是想把他从这个世界上带走的。   燕秋不允许我继续不务正业了,又开始催促我写故事。   我给面子的写了十几分钟,写完了。递给他看。   燕秋接过书页,自然的翻了个面,然后指着那些像污渍一样的鬼画符质问我写的是什么玩意儿。   “这里进行了一些加密,待会跟你解释。”我回答道,然后提出了一个问题,“你刚刚没注意到你翻面了吗?”   燕秋愣了一下,但并没有把纸张翻回来。   “——书页所写的内容可以改变现实,这是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律。只要在这个世界中,就要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律——这点我也不能例外。”燕秋开口说道,“如果书页描绘的故事不够严谨具有漏洞,那么『书』所改变的现实也会被撼动甚至打破。我没注意到那一面的内容,是因为你写上了相应的文字吧。虽然很好奇你都写了些什么,但为了故事的稳定性,我还是不翻面了吧。”   我听见了后面的内容,有些惊讶。   “书的使用还有这种规则啊?”   燕秋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是真的失忆了,这些东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燕秋开口说道。   我完全听不懂,皱了皱眉。   “别当谜语人,好好说话。”我开口要求道。   燕秋无言的看着我。他半天不吭声,让腾升出不太秒的想法。   果不其然,这家伙突然就扑了过来,搂着我的脖子按着我的脑袋乱揉。   “嗨你这家伙怎么跟爸爸我说话呢,给你个机会再说一遍。”某些“施暴者”手上动作不停,咬牙切齿的威胁起来。   我瞬间在这样的压迫下败北,开口求饶。   “错了错了,哥哥哥撒手撒手……”我一点抵抗都做不出来的道起歉来。即使过了近两年,身体的惯性记忆依然存在,虽然燕秋贴的很近,我却没有太难受反感,只是象征性的要求他保持距离,“我真不记得了……”   燕秋终于满意的松手了,看见我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发型,他终于想起了被他丢到一边的良心,心虚的帮我捋顺了。   等他撒手后我就没什么感觉了,也不介意自己的头发乱不乱。   不过按他的说法帅哥就得保持发型。他自己就会剪头发,而且审美很好,我在中国念书那两年从没去过理发店,都是他帮忙剪的。根据实际效果反馈——他剪的比外面的托尼还好。这个技能深受学校里脱单的人士的追捧,甚至有一大堆人专门排他的号,对此我很震惊。燕秋却告诉我这很正常,咱们搞艺术的人都得多才多艺,不掌握些副业将来容易没饭吃,然后说愿意教我剪头发。后面我就稀里糊涂的跟着学了……燕秋是真的多才多艺,很多时候我觉得从他身上学会的东西比在学校里学会的还要多……   我愣了愣,回过神来。   自从见到燕秋开始,那层迷雾一样的东西开始散去,我似乎能够清晰的回忆起过去的许多事了。   “失忆是大脑在自我保护,就算我提前告诉你了你也不一定能想起来的。”燕秋并不知道我又想了很多有的没的,我“知错能改”顺好他的毛,他就满意了,回答起我提出的问题,“刚才讲过的,宇宙是一个合集,不同的世界之间当然存在互相映射的东西。”   隐约间,我好像意识到了那个“东西”是什么。   “这个世界在我们那里是有名字的哦。”果不其然,燕秋讲出了我隐约预见的答案“是名叫《文豪野犬》的系列作品。”   “……”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   “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揉了揉额头,开口说道。   “大概就是异世界文豪打来打去的故事,有漫画、小说和番剧。番剧咱俩还是一块儿追的。”燕秋开口介绍道,莫名有种在向我推番的感觉,因为他很快开始向我推他的推了,“小镜花特别特别特别可爱。”   “……”见过小镜花本人的我有点不知如何发言。   燕秋大大的叹了口气,看上去特别沮丧失望。   “你都忘了,上次你打赌输掉的时候,还答应下次漫展出镜花女仆装的。”燕秋说出了炸裂的内容。   我“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再次撞到了腿。   但我顾不得痛了,只想迅速反驳燕秋。   “我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情!小镜花那么矮。”我反驳的有理有据,虽说身高体重性别都无法阻拦coser想要cos的心,但作为一个还要点薄面的coser,我出女角色都会注意一下身高问题。   燕秋露出了“果然骗不到啊”的失望表情。   “你是跟我拉扯了一下,说身高不合适,最后改成出你推的女仆装了。”他失望的实话实说。   不知为何,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推是谁?”我窒息的,小心翼翼的问道。   “公关官。”燕秋回答道,“看书的时候你要死要活的,说这个男人长你心巴上了,我本来想提醒你的,但没来及,没过一会儿他就成你亡夫了……你蹲着干嘛?不舒服吗?”   我一言不发。   谢谢,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明知道只要在这个世界,会出现的名字八成会让我社死的不行,我为什么还要问这种遭罪的问题。直接失忆了不好吗?   公关官是我推就是我推吧,我为什么会答应出他的女仆装啊可恶。   “那……太宰呢?”我蹲在地上捂着脑袋当鸵鸟,还是模模糊糊的问出了我最在意的问题。   “忘了,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吧。”燕秋回答道。   ——竟然没什么特别的吗?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身边的朋友突然变成以前推的纸片人,已经够让人绷不住了,要是我以前还推过太宰,那我真的要去逝叻…… 第311章 血液炸弹   然而我放下的心并没有安顿下来。燕秋抬眼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接着补充了起来。   “哦,也有点事吧。看番那会儿你总嫌他话密,对他指指点点。织田作死了之后你倒是不指指点点了,就是破防弃坑了两天。后来被我们劝回坑了,看到beast线和捡宰日的时候又破大防,还扬言说这辈子都不会看《文豪野犬》了。”燕秋说到这,向我摊了摊手,“结果都只是说说而已,还是该看看。”   我的心终于是死了。   我回忆起了织田作先生的坟墓,他好像从这一端照应到了另一端,这样递进式的句子带给了我极为不安的预感。   “我……为什么破大防?还有你刚刚说公关官他——”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好的预感一层层的浮现,推不推的事早就被我抛诸脑后。   我捂着脑袋的手臂紧了紧,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个世界中的许多人你都认识,可你都不记得了,你连二宰都忘了。”   ——二宰?   这个意外的名字让我抬起了头。那一瞬间,我少见的在燕秋脸上,看见了能够称之为“晦暗不明”的表情。   这不像他。   在我看来,如果有什么人能被成为没有污点的好人,那肯定是燕秋了。他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地方,既有底线又有能力,从来不对人抱有坏心思。对待朋友热情真诚,在这样一个有能力让自己生活幸福,并且有能力让别人感到幸福的人身上,我从未看见我如此失意又无奈的表情。   但是很快,这样的表情消失了。他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稳定的、永远没有负能量的样子了。   “二宰是我俩一起捡的小猫。那天我们几个去看小圆电影,明明都是看过了的内容,结果你还是难受的不得了,夜宵不好好吃就搁那不停的喝锐家的果汁,那么一点点酒精就把你灌醉了,要哭不哭的非得要去‘看看这个被魔法少女守护的世界’,我们拗不过你就陪你去了,结果你跑的飞快,不知道上哪抓了只瞎眼瘸腿的小煤球,嚷嚷着这是小圆救过的猫,你要救他。拉都拉不动。”   我对这个故事有着些微的印象,正因如此,我选择一言不发。   而燕秋已经说到了兴头,非得讲下去。   “然后就冒出了好几个带着小孩的家长找你麻烦,说他们家孩子被这只野猫抓伤了,你想带走他就得付他们的医药费。我们懒得跟不讲道理的人掰扯,可你又抱着猫不放,手被抓了流血了还不放。在那里贼硬气的说‘付就付’,斗志昂扬的讲了一大堆话。中日英混杂的除了我们几个没人听得懂你在讲些什么。费老板搁旁边录视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最后那几个家长听出你是从日本来的又把你骂了一顿。”   “别说了别说了……”社死的记忆被激起,我面对不了一点。   喝醉的我其实对燕秋后半部分讲述的内容毫无印象,大学的时候我是和舍友们一起见过一直和二宰很像的受伤小猫,然而半夜三更喝了点酒精饮料不太清醒,机会什么也就记不得了。只记得第二天一觉醒来,我就背了小千块的债。前两天月初刚把打工的结余寄回家里,我现在除了生活费可以说是身无分文。根本没法把这笔钱还给燕秋。   但既然喝醉了的我说要给小猫一个家,那我肯定得说到做到。   于是垫付了医药费的燕秋就变成了我的债主。   成了债主的燕秋第二天就落井下石,要求我下次跟他一起去漫展出女装作为利息。   那天,我不但拥有了一直猫,我还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可是,那只猫为什么会是二宰?”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不记得也正常。二宰那会儿又瞎又瘸,常规治疗你支付不起不说他也得一辈子残废。小动物比人来的简单,于是我把他送来这了。”燕秋开口说道,“送到了一年前的你的家里,你肯定有印象。后面它就被beast线的晶子小姐治好了。二宰并不属于文豪野犬世界,虽然不至于像人一样被排斥,但通常待不了太久,所以你在养他的时候肯定总见不着他,他大部分时间里都在我们那个世界的。”   “可是我并没有忘记啊,我记得我在之前养过一只猫的。”我出声反驳道。   “但你不记得那只猫叫二宰了。因为二宰这个名字不是出自小圆,而是出自于捡宰日小说里side B的绷带宰,side B那会儿你要死要活的样子也挺没眼看的,你会起这个名字我也不惊讶。”燕秋揭底的样子要多自然有多自然,虽说有许多词汇我都听不懂,但那种社死自闭的感情却是相通的,我闭目偏头,不愿面对,“——所以,等到你来这个世界后,取自于这个世界的名字也就自然而然的被你忘记了。更何况小猫长的很快,三两天变一个样,你印象里的二宰都是活蹦乱跳的,乍一见到一只浑身是伤的,对不上号也很正常。”   “我现在感觉我像个刚离开病房的脑科疾病患者。”我碎碎念道,尝试从地上站起来,结果因为蹲的腿太麻了而完全失败。最后,我的窘境被燕秋敏锐的发现,他扶了我一把。我这才顺利的站了起来,在一旁的椅子坐下——这次我没做卡座里,不会再撞到大腿了。   “如果我养的小猫真是二宰,那都是好几年以前的事吧?为什么现在的我能遇见几年前的猫?”我抬头提问道。   “这很好解释。”燕秋开口回答道,“我是管理员,可以着落在这个世界的任何时间,所以我能把猫放到那个时间了。当然,这也是有讲究的,我不能和这里的任何人有过度的交集,否则——”   “世界就会崩塌?”我发散思维,开口提问道。   燕秋拍了一下我的脑袋。   “怎么可能?我可是管理员,哪会把世界弄崩啊。”燕秋否认了我的答案,“是会出现新的切片啦。文豪野犬的世界性质就是这样的,它会把所有的可能性切片成书页的形式保存。如果我太过放肆,那么世界受到影响,就会出现一个新的书页世界。”   “听上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啊。”我开口问道。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书内世界的熵是固定不变的,如果内部产出了太多的可能性,熵被分走,世界就会变得更脆弱更容易湮灭。不过这样一来熵就会回到剩余的世界中,世界又会趋向稳定。”燕秋开口说道,“当然,即使我什么也不做,书内的世界也是如此运转的。因为这些世界同样是真实存在的、有诸多可能性的世界,只要它不是死板的一成不变,它就会被分熵,然后在陌路时湮灭。”   “燕哥懂的好多哦。”   “都是慢慢学的啦,我的前任离开的有些着急,可什么也没教我呢。”燕秋开口说道。   “那书外的世界呢?它也有诸多可能性吧?为什么它不会湮灭?”我接着发散思维,开口问道。   燕秋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我不懂的成分,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复杂,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会向我道歉,告诉我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我为什么会觉得他会道歉呢?我回答不了。   可是他没有。   他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   “——因为书外的世界会熵增。熵增的终点也是湮灭,世界产生各种可能性,连同熵一起变为书内的世界。这种抑制熵增的世界集成方式可以很好的延伸这个世界的寿命,这也就是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燕秋开口解释道,“『书』是熵导向的道标。书内的世界虽然也有『书』,但它实质上只等于一页纸的熵、只有一份熵。书外的『书』则有无数份熵。”   “……我和费佳曾谈论过,真实世界的书页可以给倒影世界带来稳定性。”我忍不住接话道。   “你们是对的,书页是熵导向的导标,在书内世界这种会逐渐熵减的世界,拥有的熵越多,世界就越稳定。当然,这只是小部分运行的规律,文野世界的本质还是熵增的世界啦,所以要努力减熵。”燕秋解释的头头是道。   我一整个思维升华了。   “熵来熵去的……怎么感觉这么像小圆的设定啊。”我忍不住用吐槽来掩饰自己如今的情绪。   “所有的世界都有关于熵的苦恼啦,会像也很正常。熵增和熵减的终点都是宇宙的湮灭。小圆的世界就是熵减的世界,所以需要魔法少女的情感力量来提供熵。”   我的DNA动了。   “所以魔法少女的世界也是存在的?”   “圆宇宙嘛,当然存在啊,不但存在而且还非常非常大。”燕秋回答道。   或许是为了掩饰情绪,或许是有些不愿继续现在的话题,总之我顺着小圆的话题说了下去。   “那我能去那玩吗?”我开口问道。   燕秋摇了摇头。   “不太能,像我这种能借用一部分规则规避丘比感知的管理员还好。你要是去了肯定一下子就会被丘比观测到。丘比这种生物的行动力太强了,要是被他发现了圆宇宙之外的具有熵增的世界,不知道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圆环之理虽然挺好说话的,但她应该不会同意。”燕秋摇了摇头,“阻止魔女的诞生圆宇宙已经折损了大量的熵,为了维系宇宙的长期稳定,小圆可是很辛苦的。”   “好吧。”我其实也并非非去不可,所以不算非常沮丧。   燕秋揉了揉我的脑袋,仿佛安慰似的。   “这种话题以后再聊了,说回最开始的。”他收回手,抖了抖另一只手领拎着的书页,“你还没解释清楚这些鬼画符是什么呢。”   我瞄了一眼那上面的鬼画符,又低头看了看手腕。   “晚点再解释吧,时间快来不及了。”   //   横滨上空,异能特务科临时战略总部。   安吾盯着眼前蓝色屏幕上跳动的各式数据,一言不发。   机舱内部,异能特务科的科员们正一刻不停的调度着各种工作。   异能构筑的浓雾笼罩着整个横滨,在异能的影响下连卫星的信号都无法正常收递。   无数无辜民众被困雾中,在信号难以传递的情况下,即使雾区内部即使有着不在少数的军警和警察也难以调度。雾区内的紧急避险并不顺利。   更难搞的是涩泽龙彦本身,特异点异常值维持在临界阈值附近。长期维持着如此之高的特异值绝对会引起各国的关注,横滨作为租界与东京的门户,本身就难得和平,要是再回到多年前那样……   安吾闭了闭眼,不免感到头疼。涩泽龙彦的异能力会分离异能力者和普通人,如今能够倚赖的也只有还在雾区中的武装侦探社了。   “你还好吗?安吾先生。”有着些微印象的男声从门口传来,安吾偏过头,望向了那位身着军装的来客。   能在这里见到『猎犬』小队的成员自然算得上是好消息,安吾眉目舒展了些,接着公事公办的开口对接信息。   “尚可,条也警官。‘魔人’现在已经进入雾区了是吗?”他开口问道,神情上却显露出了对这一安排的不认可。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名为禾泽释之助的少年在离开之际曾给安吾留下了一副墨镜,那是禾泽释之助本人的墨镜。雪地开车的司机为了防止雪盲症,总会佩戴一副墨镜。这幅墨镜承载了许多信息与记忆,足以让安吾弄清一切,发现『书』被盗取的事件后的真相。安吾并不清楚为他留下这副墨镜的禾泽释之助到底有何考量。但总归,他确实倚赖其上的情报,为太宰脱了罪。   『书』被盗取的事件同样惊动了『猎犬』,在另一个费奥多尔的引导之下,太宰与此世界的费奥多尔被逮捕归案,成为了他的替罪羊。   虽说其中有设计的成分,安吾依然庆幸于“魔人”的被捕,无论如何,一个“魔人”已经够受的了,要是两个一起来——   安吾不愿去面对这种场面,然而,你越不希望如何就越会如何。   『书』的情报被魔人拿捏,名为『书』的都市传闻真实存在,并且一只被日本的异能特务科保管,甚至于说,它刚刚丢失。这样的信息倘若被其他国家得知,可想而知会发生多大的动荡,作为租界的横滨很可能会被堂而皇之的踏平,本身被『七名叛徒』压下的战争也可能再次打响。在另一个费奥多尔的设计下,异能特务科轻而易举的抓住了“魔人”,然而逮捕这个动作也就止步于此了。   负责逮捕行动的『猎犬』与当事人异能特务科专门组建了专家谈判小组研究此事,明明“魔人”才是手无寸铁的、被逮捕的那个,他却闲适的仿佛是来地下监狱旅游,反倒是异能特务科的科员们个个焦头烂额汗流浃背。   最后,“恶人”的活被『猎犬』接下了。特务科允诺了“魔人”要求,同意在有限时间内放他自由,任由他进入雾区。为了降低风险『猎犬』提出要在费奥多尔的血管中注射微缩血液炸弹,炸弹可以远程操控,到达规定时间后同样会爆炸,也就是说,如果注射了微缩炸弹,费奥多尔的性命就相当于掌握在了猎犬的手中。   ——“这种条件怎么可能会答应。”   安吾不用想都知道不可能。   结果费奥多尔只是抬了抬眼,停下了咬手指动作,然后微笑着回答了一声“好啊”。   这声“好啊”答的安吾冷汗都下来了。   所有人、无论是猎犬还是异能特务科,似乎都被眼前的如同恶魔一样的男人看穿了。安吾有着这样的感觉,他仿佛回忆着刚才简短的对话,一切决议、无论是微缩炸弹的提议还是谈判的要点和策略都是检测了无数次,深思熟虑后提出的。   炸弹造价高昂,炸弹会顺着血液循环到达心脏附近,同时只能在人体额定的血压内保持稳定,压强的失常变化同样会将它引爆,即使存在隔空取物的异能,在使用的同时必然会影响血管内的压强,如此操作也会直接引爆炸弹。   换言之,异能特务科的专家们能百分百确保炸弹的威胁是有效存在的。   既然如此,费奥多尔为什么会如此有恃无恐?他不怕死吗?   还是说,他连自己的性命都能操控?   那他可真是个可怕的敌人。   安吾因为担忧而犹豫,『猎犬』的军警先生却果断的不得了,条也采菊对这个放走费奥多尔的决策并不赞成,但尘埃已定,他的执行行动也同样干脆利落。   血液炸弹注射完毕,为了起到威胁的效果,谈判专家开始向费奥多尔科普这颗炸弹的威慑力。   讲到第三句话时,黑发的青年显得不耐烦了起来。   “你们最好快点。”他懒洋洋的说道,轻飘飘的一眼就成功让身经百战的谈判师紧张的冒冷汗,“要是耽搁太久,我就只能为这个世界敲丧钟了。”   “真是大言不惭。”大仓烨子冷哼了一声,比起身经百战的谈判专家,猎犬的素质高的可不是一点半点,“落网了的败犬也只能在这狗叫几声了。”   费奥多尔“哈”了一声,像是为某个毫无水准的冷笑话捧场似的冷淡。他看着这些严阵以待的,嘴角勾起的弧度完全是嘲笑的意味。   在逮捕他的过程中,已经有好几个军警被他杀死了,只需要触碰就足以杀死一个人。现如今费奥多尔也只是闲适的在靠背椅上坐着。   倘若真的存在一只败犬,那抓住了费奥多尔却不得不再将他放走的“猎犬”才合该是真正的败犬。   这样的嘲讽费奥多尔可以开口说,但完全没有必要,依靠异能手术缔造的异能力者在罪孽中也是最可悲失败的那一批。而且,如他前面所说,再耽搁下去,他真得为这个世界敲丧钟了。   ·   雾区具有让异能力分离的的特性。   进入雾区的那一刹那,费奥多尔的异能力就从他身上消失了。   『罪与罚』是好朋友,没了碍事的『猎犬』和异能特务科干扰,他才能专心专意的对付自己。   另一个自己。   楼宇之间尽是歪七八扭的车辆,黑屏的广告屏两起,一只发出刺耳笑声的老鼠出现在屏幕上。   那是费奥多尔的专属标志,如今正被一个不知好歹的老鼠用着。   哦那只老鼠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啊。   不知好歹的东西。 第312章 零和   费奥多尔的心情并不好,自己的世界被外人堂而皇之的闯入玩弄,没有人会高兴的起来。   屏幕上的老鼠消失了,进而跳转成一行行代码。他们快速闪烁滚动,半分钟后才达到末尾,黑屏消失。   这是另一个费奥多尔写给“他自己”的挑衅书,除了费奥多尔本人,没人能够看懂。   浓雾遮掩着许多事物的痕迹,却做不到将一切都遮掩。屏幕全黑的同时,费奥多尔转身前去赴约了。   擂钵街边缘的破旧废墟。尘土飞扬,木质的房屋和水泥质地的房屋错落交叠在一起,它们早已化成废墟,只有零散的建筑材料堆积着,生锈的钢钉零散的丢弃到角落。这里隐约能看见不远处的哥特式建筑『骸塞』,倘若涩泽龙彦没有临场反水,费奥多尔多半会选择和他在里面筹谋计划。   带着雪色帽子的俄罗斯青年只是简单的将目光投向了骸塞一阵儿,便收回了视线。   眼前,另一个一个带着雪色帽子的青年从废墟后走出。那是一个穿着打扮都与费奥多尔一模一样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确实是一个人。   却还不如不是。   “真是稀奇,外面跑来的老鼠偷家都偷我到这儿来了。”在嘲讽自己这方面,费奥多尔也称得上是颇有天赋。他在博弈的过程中向来心态平和,前提是没有老鼠把棋盘给啃了。   另一个他微笑了起来,显露出某种带着嘲讽的愉悦。   “『死屋之鼠』可是盗贼团,我做的只是我的本职工作,导演先生。”邀请者无视了赴约者的谩骂,显然并未生气。   游戏的赢家有的是气度,从来不必生气。   “导演先生?”费奥多尔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同样没错过对面那一闪而逝的仿佛懊恼似的表情,“谁这么称呼过我?那个你养着玩的小孩?”   那种懊恼的神情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某种微妙的情绪,这种情绪费奥多尔本人很少有,所以显得分外显眼。   ——他大概说的是禾泽释之助吧?   站在废墟上的费奥多尔、也就是费佳很快想到了这点。导演先生显然对二人关系的误解颇多。费奥多尔考虑着“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养这种埋汰又磨人的玩意”这样的事,面上却什么也没表现。   “那你真是想当然了,那可是个罪孽颇深的家伙。”费奥多尔如此说的,看着眼前的自己。   他不喜欢另一个自己,他把他的世界搅得一团乱,比狗都来的更能拆家。   还有名字。对于自己的名字,他从来都不想与人共享,另一个自己也不例外。   然而,费奥多尔并不在意那个小孩,也并没有把“自己”说道话当回事。   说谎的才能已经融入到了费奥多尔的骨血之中,只要能达到目的,任何匪夷所思的谎言他都说得出来,即使被欺骗的对象是他“自己”。   “『书』呢?你把它放在那了?”几乎没有转折的,废墟前的费奥多尔、也就是导演先生,他向前走了两步,直接切中了问题的重点。   “在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被询问的费奥多尔开口回答道。   “它在『罪与罚』的体内。”另者给出了答案。   回答者沉默了。   “是。”很快,费奥多尔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摊了摊手,“所以,你永远都不可能取得它,你连这里都无法离开。”   “我为什么要离开?”赴约的费奥多尔挑眉反问道。   邀约的费奥多尔沉默了。   “你没有回收『罪与罚』。”他淡淡的开口道,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当然,倘若不如此,我又该如何保证取『书』的工作能顺利完成呢?”另者反问道,“反倒是你,你为什么没有回收『罪与罚』?”   他问了这个问题,二者却都沉默了。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和对方的解题思路完全吻合——同时预判了对方不会回收异能力,并且自己也选择不回收异能力。   选择下放异能力,那么本体不在拥有异能力的自己就会成为任人宰割、更加劣势的存的。然而,“赌把大的”或许就是费尔多尔这类人的天性。明明“回收『罪与罚』”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邀约者和被邀约着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不回收。   于是,这场自己与自己之间的对决,便降级到了低劣的、简单暴力的的层次上。   “如果我们打起来的话,有一个会死掉的吧。”二人中的其中一个,突然开口说道。   “是啊,真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你说谁的生命会就此结束呢?”另一个附和道,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倘若换成太宰君……甚至是涩泽龙彦君,这会儿都会选择互相合作吧?我们非要搞得这么僵吗?赢家让给别人这种事,绝对是最愚蠢的。”某个带雪色帽子的青年开口说道。   “你说的对。”这句话似乎得到了费奥多尔他自己的赞同,他像另一个自己伸出手,“所以,合作吧。”   “那么,合作愉快。”另一个费奥多尔露出了微妙的笑容,同样伸出了手。   怪胎们的交流永远都是这么奇怪的,更遑论两个怪胎都是同一个人。   鲜血开始低落。   匕首和钉锥插在心脏和肩部,撕裂神经的疼痛导向全身。   两个人都想微笑着表示“我是骗你的”,然而的人都没能说出这些话。   或许是因为近乎痉挛的疼痛吧。   没有什么合作,费奥多尔毫不犹豫的向“自己”捅刀了。   钉锥的长度远超匕首,它完全将肩膀洞穿,费奥多尔狠狠的踢了另一个自己一脚,没有异能力的他不再能判罚别人的罪行,而对待另一个自己,他同样有所想法。   钉锥刺在泥土里,抓地力足够强,令受伤的那人动弹不得。   另一个自己并没有拔除匕首,费奥多尔因失血而恍惚,但在朦胧的视线中,他懊恼的发现自己失手了。   虽说刺中了心脏,但还是稍稍偏移了一点,所以并没能一击毙命。   另者的锥刺同样偏移了位置,但它无伤大雅。   二者立场不同,在决策时的选择同样不同。又一根钉坠从掌心中刺入,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我非常喜欢这段,你也会喜欢的吧。”费奥多尔的胸口渗着血,声音忽轻忽重的开口说道。   鲜血将白色的衣服染透,费奥多尔没拔匕首,任由它插在那里。   “是啊……”他者的声音在因失血发冷而颤音,但那份气质却没有丝毫变化,“要是换我来,这样的好滋味也会让你尝个遍的。”   “那真遗憾,你我都没有这种机会了。”费奥多尔惋惜的说道,极微小的可能中,这样的语气里或许包含着一些真正的惋惜。   他的视线扫过废墟,接着从就近废墟的石堆中,费奥多尔取出藏的并不深的书。   “看,『书』在这里呢。”费奥多尔晃了晃手中的书本,向另一个自己展示着。   “它都没藏……”另一个费奥多尔闭眼轻声说道。   “是啊,真是骗子。你肯定认为自己能赢吧。”   “你不也是……”   “也是。”   “输赢并不重要……博弈本身就是零和游戏。”   “但是乱咬棋盘的老鼠,还是打死比较好……”   ——如果注定有一个世界会在脆弱中湮灭,那为什么要是我的。   “现在,『书』是我的了。准备为你的时间敲丧钟吧。”   这是赢家留下的最后的话。   //   我将书页从燕秋的手中拿走,对折了一下塞进口袋里。   因着我总喜欢在口袋里装各种各样的东西,我的口袋总是非常大。东西装的多了,每当摸到口袋里的物品就会很安心。   “时间来不及了,我得上台推进我的模组了。”我开口对燕秋说道。   燕秋点了点头。   “你去吧。”他开口应道。   我走了两步,觉得不太对劲,转过了身。   “你不跟着一起去吗?”   “在你的模组里没有我这个NPC吧?”燕秋笑着反问道。   ——确实。   我认同的摇了摇头。   “所以我就不去了。”燕秋同样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玩的开心点,然后回家,好吗?”   我眨了眨眼,转过了头。   “我会的。”我开口回答道,然后跑掉了。   耽搁了太多时间,不跑两步可不行。   横滨其实不算大,从我如今的位置往擂钵街边缘走也花不上太多时间。而且我还用上了跑的,莫约七八分钟我就跑到了。   我又低头看了一次手腕,有些犹豫了。   骸塞里死几个了?我是不是来早了。   我有些纠结了,在附近乱走了几步。   我没有有效的、骸塞内部的信息,里面的情况都只能估计,虽然这一切都不影响结果,但我还是希望它能再自然点。   这个世界有许多充满戏剧性的设定,比如异能力者总会互相吸引,比如在是非之地总能有匪夷所思的经历。   当我决定在是非之地走来走去的时候,会撞见不得了的场面也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闻到了一些浅淡的血腥味。   血腥味使我停下了脚步,我寻找着它的来处,接着生出了许多胡思乱想。   ——该不会是太宰先生的吧?   我这么想着,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想法晃掉了。   不对,太宰先生在骸塞里。   ——那就该是个陌生人的,或者陌生的熟人的。   这里是骸塞附近,表演的场合,出现在这儿的血腥味自然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好的模组作者自然要顾及到所有细节,所以,我选择上前查探。   寻着血腥味来到擂钵街内部一点的位置,土地逐渐从水泥变为湿土,在隐约的雾气中我看见了一个歪斜的畸形十字架。那畸形的十字架似乎是拿木房的门板随意搭建而成的。   十字架上有个人——似乎是人,他滴着血,被钉锥牢牢的刺在上面,地可疑的坑洞和拖拽的痕迹在湿润的泥土地上连接。显而易见,他是先被在地上被钉住,再转移到这个疑似用房门木板随意搭建的十字架上的。   废弃房屋中的钉锥废料将他钉死在上面,它们多半巨大而常用于建筑,拥有着破伤风的附魔效果。   我先是被血腥味刺的一激灵,下一刻,我意识到了这里发生了什么,几步走到了“受刑人”面前。   青年低垂着脑袋,衣服早就被染红了,雪色的帽子掉到了地上,像是浓雾中孤零零的白色帆船。   “……费佳?”我试探性的叫到费奥多尔的名字,说不准是否要得到回应。   常人被钉成这样离死也不远了。到底是谁能对费奥多尔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呢?   “……”   ——好明显的答案。   青年的睫毛颤了颤。   //   ——   或许是心口被捅了一刀的缘故,费奥多尔的靠近“自己”的脚步也略有虚浮。他拾起一枚钢钉,一步一步的靠近了倒在地上的青年,接着俯下身去,将钢钉穿透了他另一侧的肩闸骨。青年微微阖眼,仿佛放弃了抵抗。   然而,这个动作只完成了一半,费奥多尔便完全脱力的倒了下去。   钉死在地上的青年睁开了眼睛,他似乎早就料到了如今的结果,没插牢的钢钉被他抖落在地上,费奥多尔伸出手,试图将另一个自己推开。   然后,他的手被“自己”握住了。   “……你该不会认为我死了吧?”推拒的手被扯开,费奥多尔盯着眼前被“自己”困在地上的青年,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下毒这种伎俩可是涩泽君的拿手好戏,和他合作总得留些后手……真遗憾,看来你输了呢。”   ——他提前准备了解毒剂。   费奥多尔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   匕首上淬的毒没有奏效,从后手的准备来说,对方已经胜过了自己一筹,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仅仅依赖废墟里现成的武器。   『罪与罚』如今游离在外,费奥多尔依然有翻篇的可能。但此时此刻,他已经输掉了。   他不该输给他的。无论怎么看,这场游戏都该自己赢才是。然而,这种零和游戏总得有个输家。即使是费奥多尔,所得的结果也只能是零。   费奥多尔被钉在了一架畸形的十字架上。   十三颗钢钉,全部在错开要害的情况下还原了某个场景,鲜血一滴滴的滴落,汇聚成小小水洼。   始作俑者似乎对此非常满意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旁人无法理解与解读的病态微笑。   “真合适呀,”他触碰着那些钉子,止不住的重复道,“真合适呀……”   ——是很合适,要是对象调换一下就更合适了。   没有人能为费奥多尔钉上钉子,他一边期待着这件事,一边又为践行他感到厌恶。而如今,这个在过去的念头中一闪而逝的想法,竟然以这种形式实现了。   “你在拖延时间……”费奥多尔闭上眼睛,气若游丝的说道。   “当然,我怎么会杀死‘自己’呢。”   “太过得意的赌徒都会输得一塌糊涂,特别是故意给出机会的。”费奥多尔忍耐着疼痛与失温,还不忘刺上一句。   名为『书』的异能物品正在胜利者手里,他显得非常从容不迫,仿佛并不在意费奥多尔都说了些什么。   “你总得有点参与感。”   “我非常喜欢这段,你也会喜欢的吧。”手心的钉子被狠狠的摁牢,费奥多尔开口反问道。   ……   起先,费奥多尔并不着急,想赢的人总是沉得住气。『罪与罚』依然游离在外,在见到安然无恙的“自己”后,就足以让他意识到一切,帮费奥多尔翻篇。   费奥多尔不可能对抗他者的『罪与罚』,相似或相反的异能力会引发效果未知的特异点,这种麻烦的变量绝对是最最心照不宣的、最最需要避免的东西。   费奥多尔也并不想杀掉另一个“自己”,他只是想让另一个自己出局。在这种押上书为筹码的游戏里,输掉了游戏也就是输掉了世界。   费奥多尔听着血滴落在泥土上的声音,钉子钉的太死了,困的他动弹不得,他能感受到生命在流逝,而如今,整局游戏都是由另一个人操纵的了。   时间并不算漫长,费奥多尔感受到了异能力的回归。『罪与罚』的权能回到了他的手上,而一切风平浪静。   怎么做到的……   疼痛在加剧,但生命流逝的感觉却就此按下了暂停键。   费奥多尔不再有性命之忧,但他要完全出局了。   他尝试解救自己,然而直到手心已经血肉模糊,都没能做到。   直到他听见了那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他记得他曾说过某种“参与感”。   不久后的现在,费奥多尔默数着自己滴下来的血,等待着那个参与感。   而现在,那个“参与感”出现了。   ……   //   脑海里的想法并没有影响我的行动,我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帽子,明明是这么一塌糊涂的场面,这顶帽子却意外的没多少脏污。   我对比着帽子和血人,后终于确认了他就是费奥多尔。   “你怎么这么惨啊。”我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了,“是导演先生把你搞成这样的?”   “……你可以先把我放下来,”费奥多尔气若游丝的说道,“再聊下去我就要死了呢。”   但凡我性格恶劣点,我高低得让他说上十几句好听话才出手帮忙。但很遗憾我是个冤种,冤种的我确实产生了我再不救他他就要流血流死了的想法。   于是我上手把他救下来了。   少见的,我对这事一点谱都没有。被生锈的钉子钉了十来个血洞,就算救下来的时候侥幸没死,不及时救治也得一命呜呼吧。   将穿透血肉的钉子取下来是一门技术活,我口袋里的工具也不太能派上用场,只能徒手的、小心翼翼的取下钉子,又迅速用棉片和止血绷带包好。   我并不是什么优秀的医生,我连医学生都不是,完成这些项目着实有些困难,钉子卡的死紧,光是取下手上的我就费了半天劲。   当我取下最后一颗钉子时,费奥多尔脱力栽了下来。   我早有准备,伸手接住了他。虽然还是踉跄了一下,但到底没摔倒。   他稳了稳身形,搭着我的肩膀自己站起来了。   “你得包扎一下。”   “导演先生拿走了书。”   我和费奥多尔同时开口。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他此时的表情真是少见。连表演似的笑意都没有,是同隆冬的般刺骨的冷漠。   没了钉子的阻碍,血流的更快了,费奥多尔脸色惨白,却毫无所觉,仿佛并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不对,是并不觉得自己会死。   一般来说,当某个光鲜的人表现出不符合光鲜外表的一面,人们都会将其看做他的本质。   按照这种解法,如果面无表情的、冷漠无比的费奥多尔才是那个真实的费奥多尔。   但对我来说,总是微笑着从容的解决一切阻碍的费奥多尔才是我认识的那个费奥多尔。   我这么认知着,权当此时的他只是在情绪失控。   天才或许都有些自信和怪癖。这家伙都马上要死了还满脑子想着书。   我不理解,我选择好人做到底。   三分钟后,费奥多尔终于配合着我把身上的伤口都扎上了。某些人对自己下手是真的狠啊,十三个钉子钉满全身,还全是生锈的。当时场面真是诡异的很。但典故我还是略知一二的,所以没做出什么。   “包好了,你在这坐着歇会儿,等舒服点了赶紧离开去治伤吧。”我好声好气的安排道。   费奥多尔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真奇怪,你我明明只是非常糟糕的、被利用的关系,既然不索求由我来对付导演先生,为什么会来救我呢?”他开口说道。   我沉默了。   “想救就救了。”最后,迟疑的我开口说道,“嗯,这其实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对没错,这是我就计划的一部分。”   迟疑的话语越说越坚定,我点了点头,对自己的发言表示肯定。   费奥多尔低下头,淡淡的说了声“是么”。   “你的伤其实不算严重,麻烦的是破伤风,这个得赶紧离开雾区去医院才行。”我赶紧说完我想说的,准备离开,“书在导演先生手上对吧?剩下的游戏我来和他比,说好了我会带你回家,你不用担心的。”   然而,费奥多尔似乎完全无视了我前半句话。   “不会就这么认输呢。”费奥多尔歪了歪脑袋,轻飘飘的说道,“禾泽君根本不了解我呢,你难道从没好奇过我的异能力是什么吗?”   我眨了眨眼,停顿了片刻。   “它能治疗破伤风?”我反问道。   “至少这局结束前,我不会死掉。”费奥多尔开口回答道。 第313章 离场   我用酒精棉片擦掉手上的血,看着仿佛丝毫不在意自身死活的费奥多尔,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所动作。   “我救了你一次……”我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   “禾泽君终于开始想着报酬的事了?”费奥多尔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里的态度,开口反问道。   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我完全沉默了。   和模组无关的,我只是不想看着一个和我有交集的人不自惜的受罪。   我承认我莫名其妙的关怀心实在是太多了。   “没事了,就当这是我的计划吧。”我闭了闭眼,回答的声音带着滞涩,先一步离开了。   费奥多尔没再说话。   终点都是骸塞,同路成为了无法避免的事情。我不想一路都保持沉默,于是开始询问他受伤的经过。   “棋差一招。”费奥多尔开口说道,“下手偏了一点,没把他一刀捅死。”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我开口问道。   费奥多尔瞟了我一眼。   “故意的。”他开口回答道,“我直接捅了心脏偏侧的位置,以此确保他即使携带了解毒剂也无法迅速奏效……但他料到了这点,提前吃了。”   一把刀如果淬了毒,就不必捅入要害,费奥多尔既不想要另一个自己的命,却又往心脏那儿捅,着实让人理解不了一点儿。   “你这么捅,不怕一不小心把他给痛死吗?”我开口问道。   费奥多尔微笑起来。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呢。”他开口回答道,显得从容而游刃有余,“如果他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得主动回收『罪与罚』,这样一来他就很被动了。”   我尝试将『罪与罚』的异能效果想象成一张复活甲,理解了一点儿,但剩下九十九点都不理解。   “你们为什么不选择互相合作呢?”我开口问道,真的对这点感到困扰,不是困扰他的选择,而是困扰他的不选择,“即使有分歧的部分,也可以暂且先一致对外,最后再一对一吧?”   费奥多尔停下了脚步,我愣了一下,也跟着停了下来。他看向我,神色是一种如常的平静、极度危险的平静。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费奥多尔』这个存在才是最最危险、最最不可控的敌人。”接着,他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我感觉脑壳疼。   “我该说你真有自知之明吗?”我有气无力的开口说道,“和你认识可真是我的福气。”   费奥多尔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却只是微微一笑。   骸塞近在咫尺,哥特式的建筑在雾气里森然若隐。我低头看了眼腕表,皱了皱眉头。   “有什么问题吗?”费奥多尔开口问道。   “太安静了。”我开口回答道,“感觉还没到入场的时候。”   “那么,怎样才算到了入场的时候呢?”   “至少要是个盛大的场面。猎犬、侦探社、港口、特务科都要在场,雾气要浓的跟墨水似的,大家打来打去,所有人都各怀目的的拼尽全力,整个场面‘战斗爽’那种。”我比比划划的描述道。   费奥多尔眨了眨眼睛。   “想不到禾泽竟然喜欢这种场面。”   我摇了摇头。   “不是我喜欢,而是这样一来我就赢了。”我开口说道。   费奥多尔沉默了。   “可你什么都没做啊。”   “对啊,我躺赢了。来这儿是为了赶上闭幕的。”我点了点头,“导演先生不知道我手上有书的一页,我已经弄明白了我想知道的一切。只要一切结束差不多结束了,我们就可以一道回去了。”   “……我必须要拿到书。”费奥多尔开口说道,“如果没有书,我的世界的迟早会崩塌的。”   我眨了眨眼睛。   “费佳不打算当反派了吗?”我开口问道。   他失笑了一声。   “我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浓雾之中没有风,在无比安静的氛围下,连各自的表情都看不真切。   “费佳。”我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开口了。   费奥多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显然是有在听我说话。   “说来你肯定觉得非常可笑,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无论再给我多少次机会,在那种时候我都想重新认识你。”我开口说道,移开了视线,“就当我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吧……”   费奥多尔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没时间了。   我所期望的大场面出现了。   如同浓墨般的红色浸染着横滨的土地,不知因何而来的能量在四周涌动,带来风、带来失衡、带来压迫,我下意识的抬手挡了挡,却什么也没挡住。   红色的、巨大的、由异能力集聚而成的滔天巨龙,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我的心跳因压迫而,逐渐快到呼吸困难,开始头晕眼花。异能力是能量的一种,原理如何暂且不论,庞大的异能力总会对周围的环境造成影响,至少我现在就像陷入了高原反应一样难受。   我忍不住超费奥多尔望去,不知怎么的,明明他受伤更重,在这样庞大的能量场中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注意到我的视线,他也回望过来。   在风中翻滚的浓雾呼啸着刮过我的耳畔,我听不真切他的声音,但结合上唇语倒是能懂。   ——“你要的大场面来了。”   他是这么说的。   //   一小时前。   费奥多尔匿入了浓雾之中,即使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安吾的神色依然十分严肃。   大仓烨子在安静的角落与上级联络着。   条野采菊视力受限,虽说能依靠室内之人的心跳和呼吸确认情况的严峻,但除此之外就是一无所知了。   “猎犬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呢?”安吾主动开口问道,心跳急促,但呼吸却保持在一个平稳的节奏中,即使在难缠的大场面面前,安吾也不会让自己变得手忙脚乱。   对于认真工作、心系国家安危的人,条野还是有些好感的,于是便也耐心又好声好气的回答了。   “烨子正在请求指示,很快就会有结果了。”条野回答道,又补上了安抚的言语,“不必太过担心,既然猎犬在这里——”   “条野。”   条野采菊的话语被大仓烨子打断了。   红发的、小女孩模样的军警小姐已经结束了通话,她神情严肃,既有不解也有服从,“上级指示猎犬小队必须即刻返回东京待命。”   这话一出,条野和安吾都愣了一下。   这件事略微出乎了条野的预料,虽然也是情理之中的命令,但在这种危难之时的调回命令,多少是有点让人不适的。   “待命?”安吾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上级是这么指示的?那……”横滨怎么办?   安吾咽下了未尽的言语。   横滨未尝没有自保的能力,三刻构想就是为了应对如今的情况。   然而猎犬小队的来而复返已经暗含了的上级对横滨的态度……   是想让横滨自生自灭吗?   条野采菊比安吾更快接受如今的情况,军人的天职是服从,猎犬的队长是足够正义且值得信任托付的英雄,既然队长服从了安排,条野自然也会服从。   这其中会有不正义的勾结吗?条野不敢保证。或许有,又或许正好相反。他自然会彻底弄清这项命令的因由,但在次之前,他首先要做的是服从上级的指令。   条野采菊失去了『看』的能力,或许是某种补偿,他其他的感官异常敏锐。他可以轻而易举的通过心跳和呼吸测谎,即使是太宰治那种能够操纵心跳的怪人也不能完全瞒住他的知觉。   而现在,通过安吾的心跳和呼吸,他清楚的感知到——这位抗压能力极强、一直都在有条不紊的处理工作的搜查官先生快要被上级的指令气破防了。   合理。要是自己是特务科的搜查官,也没法接受这种危机在前却让精锐部队撤离待命的命令。   但是命令就是命令,既然无法否认其中的合理性,那便需要执行。   所以,即使条野采菊感到惋惜,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临走之前私人问上一句,”在离开之际,条野还是主动开口了,“猎犬撤离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为这那个已经明示了的指令,安吾已经在心里暗骂了无数遍了。但面上,他依然是那个冷静靠谱的紧急战略负责人。   “不必担心,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们会协助我们解决这次危机。”安吾开口说道,比之刚才,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发冷。   “啊……是那个前黑手党,我记得他的异能力是可以无视掉任何异能力的『反异能力』吧?”猎犬的军警先生仿佛想起了什么,确认似的开口说道,他对那位位情绪古怪难测的先生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有太多恶感,“倒也是个人选。”   安吾的视线落在了眼前的军警先生身上,他推了推眼镜,略微遮掩了此时的表情。   “什么前黑手党,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安吾开口说道,引得条野采菊的测目。   太宰曾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这是认识当年的他的人都知晓的事实。但在异能特务科和安吾的洗白操作下,他过去的污点早就寻无可寻,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点。换言之,在可探究的真相层面上,太宰从来不是一个黑手党。   这份干净对调查员来说非常重要,即使条野只是随口提起,安吾也会如此否认。   “这个世界有无数手段可以遮掩证据,但人心不会。”条野采菊开口说道,他即将离开,不打算太追究这其中的细节,却也不希望自己被当成无知的傻子,“没人能在我面前说谎,安吾先生,你在紧张些什么呢?” 第314章 合谋   气氛就此僵持住了。从气场来说,一直执行这文职工作的坂口安吾肯定是比不过履历丰富、身经百战的条野采菊的。   但即使如此,安吾也寸步不让,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处。   “别再炫耀你那讨厌的才能啦,条野。”红发的少女见不得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对质,抱着手臂,眯着眼睛教训这自家队友,“再不走,上面又要找队长告状了。”   “知道了知道了。”条野采菊敷衍的应了一声,到底是没在这些小细节上掰扯,摆手离开了,他的手在指挥桌上一带,无意间碰到了一件物什,他的手停住了,很快辨认出了那是一副眼镜。   指挥桌上的眼镜,那必然是属于安吾的。但,通过安吾动作时身形轻微晃动产生的气流与呼吸变化,就能判断他此时正带着一副眼镜……   ——所以是这样啊。   “墨镜不错,搜查官先生,”临走前,条野采菊留下这么一句话,“我且先祝你好运吧,横滨是个好地方,我也希望下次还能来这儿做客。”   安吾目视着二人离开,等到直升机从平台开走,他才闭了闭眼。   ——条野采菊明明没有视力,他是怎么知道那是一副墨镜的……   这个问题并没有在安吾的脑海里掀起什么波澜,他暂且按下了这无关紧要的小事,把注意力放在了雾区之上。   “替我给异能力者A5158发则信息。”安吾开口像通讯员指令道,“就说……把欠给眼镜教授的人情还回来。”   ·   异能特务科紧急战略指挥处位于横滨上方,除了正在焦灼工作的科员,这里同样有关押与审讯犯人的监禁室。   安吾在通道上行走,两个保镖跟随着他,一起来到舱尾尽头的监禁室。   太宰就在里面,他被手铐和绳索困在了室内的椅子上,听到门口的动静才慢吞吞的抬了头。   当然,太宰并没有被困在这里。   至少安吾非常清楚这点。在太宰出神入化的□□面前,这些手铐和绳索都是摆设。   “好久不见啊安吾,大费周章的把我带来这儿真是辛苦。”太宰语调轻松的开口说道,嘴角带着弧度,却没有任何诸如喜悦一类正向的心情。   安吾有许多话想对太宰说,可当要开口时,却发现自己早已无话可说。即使他们的交集从未完全绝断,织田作的死依然是最深的刺,他的死亡将二人的一切过往撕裂,最后变为不堪回首的往事。   但是,安吾却不得不开口。   书失窃了。   “另一个世界的『魔人』盗走了书。”最后,安吾只能公事公办的开口道,“特务科已经查清了一切,你是无辜的。”   “哦,终于查清楚了?”太宰懒洋洋的将视线投在安吾身上,没停留太久,又平静的挪开,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保镖在安吾的示意下解开了绳索和手铐,太宰没什么动作,也没再接安吾的话,任由他们操作。   这样不配合的态度让安吾非常难办,却别无选择。   “如果仅仅只有涩泽龙彦,我是不希望你进雾里的,但是『书』被盗走了,费奥多尔就在雾里,两个‘魔人’都进了雾区、我们根本没法预料他会拿它做什么——”或许是难得有了那么一次可以平等交流想法的机会,那些因为雾区事件带来的压力在此刻中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安吾的叙述逐渐变得急迫而语无伦次起来,而他似乎并没有意思到这点,“那个人甚至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太宰,我——”   他没能接着失态下去,因为很快,太宰打断了他的话。   “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他开口的声调不高,仿佛将自己的语言融入安吾话中,“既然没有其他要紧事,我就先行离开了。”   安吾的视线重新聚焦了一下,他噤了声,推了推眼镜,恢复了安静沉稳的样子。   太宰完全没去看他,他活络了一下因为捆绑而略微酸软的筋骨,起身准备离开。   保镖下意识的想拦住他。太宰礼貌的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停留太久的想法。   见到安吾微微摇头,拦路的保镖退后一步,给太宰让出了路。   “盗走书的是费奥多尔。太宰,除了你,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太宰的脚步还没落下,就听见了安吾如是的话语。   “真冒昧啊,安吾。”身穿砂色风衣的调查员先生平静的指责道,“我都成了任你使唤的部下呢。”   话说到这里,任谁都能感受到这话已经聊死了。   两位保镖忍不住为自己的上司捏把汗。虽说不知内情,但这名调查员的态度实在糟糕,安吾先生又看上去特别理亏。事情好像变得难办了。   “是吗?”然而,安吾就是安吾,他仿佛压根没被太宰的话语所影响,看上去分外平静,刚才的失态仿佛从未出现过,他依然是那个值得被委以重任的紧急战略指挥官,“你说的对,是我失礼了……嗯,顺带一提,为了解决这次危机,我叫来了位好说话的先生做帮手,他大概快到了吧。”   一秒种都没用上,太宰立马意识到了那位“好说话的先生”是谁。   “你把中也叫来了?他凭什么会来呢?”这个问题确实吸引了太宰的注意力,他很快开口问道。   “这就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事了。”安吾学着太宰刚才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如此回答道。   太宰无声的看了安吾一眼,也不追问。只是转身出了门。   “我才不要在这种时候和那只小蛞蝓打照面呢。”他嫌弃的表示道。   “那真遗憾。”安吾敷衍的跟了一句。   “……”言外之意就是不帮忙就得打照面咯?   “禾泽呢?他在哪。”太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靠墙站着,他开口问道,仿佛刚才拒绝帮忙的那个不是他,“既然已经查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特务科不会任他乱跑吧?”   “他是精神系异能者。”安吾也不追问他改主意的原因,利落的给出相关的情报,“禾泽释之助具有通过语言大范围操纵他人行动的能力,具体效果不详,我们没能逮捕他。”   “也正常。”太宰半是挖苦的说道,他思索了片刻,勾勒出了雾区的大致情况。   太宰没有明说,但最后依然应允了安吾的请求。   直升机载着他来到接近雾区的上空,安吾借助卫星确认下空的一举一动。   临近雾区的高空,风与雾在飞机周围翻腾。吹散了太宰的绷带,太宰抬头看了一眼,正好隔着屏幕与安吾对视,他的眼睛是透度很低的鸢色,你很难理解这双眼睛到底在注视些什么。   “……万事小心。”安吾的呼吸凝滞了一下,很快开口对对讲机那边说道。   太宰收回了视线,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在风声中,这似乎是安吾的一种错觉。   太宰从飞机上跳了下去。   他被雾所淹没。   有那么一会儿,安吾认为太宰只是想跳下去,他可能不会打开降落伞了。   但最后,降落伞还是打开了。   等到安吾的理智回归,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都是冷汗。   ·   太宰在浓雾中行走,他怀揣着目的,脚步却不紧不慢。   不远处,水晶与宝石构筑的彩窗穹顶在雾中若隐若现。   太宰来到了涩泽龙彦的宝石屋。   屋内相似却不同的红色宝石一格格的摆满整座屋子,它们有的无关紧要,摆在不容易注意到的高台,有的略得主人的心意,放置在更容易注意到的地方。   白发的先生拨弄着藏品中的红宝石,显得兴致缺缺,纵使注意到太宰的出现也只是撩了撩眼皮。   “恭候多时了,太宰君。欢迎。”他不咸不淡的打了声招呼,“不出我所料,你还是出现在了这里。可你稍稍迟到了一会儿呢。”   “打发掉麻烦的异能特务科总得要点时间,比起这个,费奥多尔怎么不在?”太宰敷衍的解释了一句,并没有将涩泽龙彦当回事,反问了自己感兴趣的问题,“我还以为我们最终会在骸塞见面呢。”   “那是之后的环节了,我确实约定了要在骸塞汇合。”涩泽龙彦说到这儿,便停顿了下来,不再拨弄宝石,他将活动展柜推了回去在高脚椅上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但在此之前,既然我的等待没有白费,或许我们可以商讨一些事情。比如,合作。”   太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说是合作,但他的待客之道实在是有所欠缺。仿佛认为让盟友站着会是一种好文明。太宰一般不同人生气。相反,遇到这类情况,他总是想找机会教导对方一二的。   “我以为,这会是三个人的联盟呢。”太宰懒洋洋的说道,也不计较细枝末节的小时,他自顾自的走到了展墙边,研究着这些大同小异的异能宝石。   “是啊,或许之前是,但现在不是了。”涩泽龙彦同样不介意太宰的行为,开口说道,嘴角显露出少许弧度,“也算是这粗糙世界中小小的余兴了,你知道吗?——横滨出现了两个费奥多尔。”   太宰的很不明显的呼吸一窒,视线从展墙的宝石移动到身后涩泽龙彦的身上。   “两个。”他淡淡的重复了一遍,将疑问的句式念出了肯定的效果。   “是啊,两个。一个从另一个世界远道而来,染指了『书』。将不属于你的罪名施加在你身上构陷了你,让‘自己’成为了自己的替罪羊。”涩泽龙彦开口说道,赤红色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太宰,是血雾一般的眼神,“当然,这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过……如果今天注定有一个人要死掉,那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第315章 苹果   太宰听懂了涩泽龙彦的言外之意。   “你想杀了他?涩泽君不对『书』感兴趣么?”太宰不置可否,开口反问道。   涩泽龙彦嗤笑了一声。   “『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书』?那只是吸引凡庸之人的虚假萤火罢了。因异能而实现的愿望都会因异能而破碎,那本书就像这个世界一样粗糙乏味。”他没有任何情绪的评价着。对于问出这个问题的太宰,涩泽龙彦感到一丝无趣。   这个看似略有才能的男人终究也只是这毫无惊喜的世界中无趣的一份子。不然也不会问出这么俗庸的问题。   他想寻找一份独一无二的艺术品,那曾经面见的天使、那冥冥之中的感觉。他追寻的事物没人能够理解。即使费奥多尔的协助他收货了无数藏品,但对涩泽龙彦来说,他们却都毫无价值可言。   “『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书』——如果把『它』扔进燃点的柴火里、添一份火光,或许还稍稍有那么点趣味性的价值。”涩泽龙彦一无所谓接上后半句话。   他来到横滨,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目前已知世界上唯一一个反异能力者,比之他无趣的躯壳,或许那象征着灵魂的宝石能有那么一分不一样的色彩呢?   涩泽龙彦这么想着,没有对眼前的男人完全失去耐心。   ——像是涩泽龙彦会说出来的话。   太宰心不在焉的想着,敌人们各有各的难缠,真让人苦恼。   ——但正因如此……   “涩泽君果然还需要人救赎呀。”太宰意味不明的开口说道。   涩泽龙彦并不想理会这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感叹。而太宰也仅仅是随口一提。   “这是个不错的合作提议,我答应了。”很快,太宰开口应道,与涩泽龙彦达成了统一,“不过对于那个最后会死的人,我却有着不同的看法呢。 ”   涩泽龙彦淡淡的看了一眼太宰。   “你认为会是谁呢?”   “暂且留个悬念吧,不然观众会感到无趣的。”太宰如此回答道,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   “是么。”涩泽龙彦也毫不在意,“那就拭目以待吧。”   ·   涩泽龙彦先行离开了。   即使三人都对一切局势心知肚明,但互不认识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的。   太宰眯眼看着不远处的骸塞,仿佛雕塑般一动不动。   他曾计划与涩泽龙彦合作,说服涩泽龙彦杀掉费奥多尔。然而,等如今他们真正见上了面,先提出合作的却是涩泽龙彦本人。他毫不费力的完成了第一步计划,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   可越顺利就意味着越麻烦。似乎事事都愿配合他的禾泽释之助就是最好的证明。禾泽释之助明明什么都愿意主动告知,到头来太宰却依然对他一无所知。   所有人的想法都在行为中显露,所有人的目的都有迹可循。唯独禾泽释之助,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何而来?他想要做些什么?他属于哪边?这一切都在他看似坦然的话语中显得暧昧不明、无从查起。太宰本有足够的时间去抽丝剥茧,寻找这其中的答案。但如今,却已来不及了。   他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前往了骸塞。   无论是游戏还是戏剧,其中的内容必定得充满冲突与悬念。太宰选择与涩泽龙彦错开时间交集,即是为了遮掩他们之间的秘密合作,也是为了给他提供他与费奥多尔密谋的时间。   他的计算依然出现了些许偏差。   当太宰登上了骸塞的最高层,那里并没有费奥多尔的存在,只有涩泽龙彦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   这样一来,他们为了掩饰合谋而故意错开的时间算是白错开了。   ——这应该算费奥多尔自己不争气。   “看来费奥多尔君迟到了呢。”太宰开口点评了一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他撑着桌子,看上去有些苦恼,“真不讲道理,为什么是我等他。”   “等待这种事,对我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涩泽龙彦淡淡的扫了一眼太宰,意有所指的说道。接着抛出话题,“太宰君觉得呢?他是为何迟到的?”   “是自顾自的扮演了猫的角色吧?明明只是只老鼠。”太宰没留意涩泽龙彦隐晦的指责,心不在焉的回答道,略带表演性质的放低了声音,“我们来打个赌吧?就赌另一个费奥多尔,赌他会不会来。”   桌上放置着一篮带着金属头骨装饰的苹果,涩泽龙彦把玩着手中精致的水果刀,将它插进了其中一只中。即使只是一只苹果,被锋锐的刀子贯穿后同样会流出汁水,在这一点上,苹果与人也没什么区别。   “这成不了赌的——因为我们都认为他会。猎犬只是政府手下的狗罢了,困不住老鼠的。”涩泽龙彦盯着那只苹果,即使是无比不客气无比失礼的评价,也带着一种空泛的感觉。   “那就换一个能赌的。”太宰从善如流的改了主意,他撑着脑袋,同样把玩着一支水果刀,懒洋洋的说道,“两个都在,而那位费奥多尔又迟了到,那么涩泽君认为,来的会是哪一个呢?”   毕竟,伪装成“自己”这种事对怪胎们来说简直再简单不过了。谁也不能保证,到来的那个就是他们认为的那个。   这个赌约终于是吸引了涩泽龙彦少许兴趣,他看了太宰一眼,缓缓开口道:   “这可不好赌。同一个人,又足够了解自己,那便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了。”   “正因为是五五开,才有赌的趣味嘛。”太宰开口说道,嘴角礼貌性的勾起了些微弧度。   涩泽龙彦垂下了眼睛。   “太宰君想的是谁呢?”接着,涩泽龙彦开口问道。   “这都无所谓,非要我先选的话……我就选一直以来的那个吧。我想,他不会容忍外来者鸠占鹊巢太久的。”太宰四平八稳的说道。   “——外来的费奥多尔君会成为先下场的那个么……那我就赌,从外面来的那位能信守承诺,能安安稳稳的来到这儿吧。”涩泽龙彦顺势挑选了与太宰相对的选项。   这本就是简单的概率游戏,所谓打赌也只是二人交涉中的添头。   但即使如此,即是打赌,必有赌注。   “那么,我们赌些什么呢?”赌注发起人的太宰主动问道。   “这明明是太宰君先提出的。”涩泽龙彦语调不带起伏的提醒道。   太宰没再多问,只是沉吟了片刻,提出了建议。   “既然如此……就赌一个苹果吧。”   “苹果?”   “对,一个苹果。”太宰微笑着开口说道。   涩泽龙彦垂下了眼睛。   “一个苹果,现成的赌注,涩泽君都准备好了不是么。”   涩泽龙彦没有说话。   “你看,你此时此刻就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太宰突然淡声开口道,没有理会涩泽龙彦移过来的视线,“涩泽君还是需要救赎啊,只不过能救赎你的那个存在是天使还是恶魔……这就不好说了。”   涩泽龙彦不再说话,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在各干各的事,比如百无聊赖的敲着桌子,比如静静的盯着篮子里的苹果。   他们在等待第三位『盟友』的来领。而那位盟友也确实在不久后不负众望的来了。   虚掩的门被推开,费奥多尔终于是到了场。   “你迟到了费奥多尔。”茶会的主人淡淡的责问道。   “去处理了些麻烦,赶走了偷家的老鼠。”费奥多尔开口解释道,仿佛进入自家后花园是的径自走着,拉开空着的椅子落座。   茶会的圆桌略大,只摆放一个盛装着苹果的篮子实在是有些空泛了。考虑到三人的目的与身份,保持一定距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费奥多尔却对此有着不同的猜想,或许涩泽龙彦想招待的『客人』不止在座的二位。   当费奥多尔靠近,太宰自然察觉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费奥多尔似乎受了伤,但似乎并不严重。衣装依然是无垢的,似乎是换了一件。   涩泽龙彦没什么情绪的看着那位迟到的盟友。   “你不就是老鼠么?死亡老鼠……”他反问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将讽刺藏在其中。   太宰同样瞄了费奥多尔一眼,接着面无表情的“喵”了一声。   他们三个各有目的,但在埋汰盟友这方面倒是出乎意料的合拍。   “唔……是么……那横滨的人真是倒霉。”费奥多尔将讽刺当做夸奖,没有丝毫在意,他撑着下巴,懒洋洋的发表了自己的观点,“反正,不管最后赢的人是谁,他们都得死呢。”   太宰都没有言语。   既然所有人都安然登上了舞台,那么接下来就是各凭本事的游戏了。   “这是当然的了。不过在此之前,我给二位准备了礼物。”涩泽龙彦开口说道,吸引了另外二人的注意。   礼物?这样的词汇从涩泽龙彦口中说出还真是有点稀奇。   二人都为“礼物”一词保持了适当的沉默,没有任何人言语。   接着,涩泽龙彦像两位客人展示了所谓的『礼物』。   那并不是什么有趣或麻烦的阴谋诡计。   而是一字排开,在移动衣撑上熨帖的悬挂着的纯白礼服。   ——真的是礼物呢。   ——竟然是这个啊。   二人、目的不同又不怎么对付的二人,对视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睛中读懂了这样的意思。   “既然是一个联盟里的人,那服装多少要统一一下吧,这是我为二位设计的礼服。”涩泽龙彦的情绪比之刚才也终于有了点情感,或许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第316章 龙彦   不过太宰和费奥多尔都注意到了,于是这便成了麻烦中的麻烦。   ——找个理由推脱掉吧。   二人这么想着,甚至不用对视也知道对方也是这样想的。   于是,费奥多尔先一步开口了,礼貌性的试探了一句,心想无论对方给出的是大义凛然的理由还是不着痕迹的威胁他都能化解。   “如果不穿会怎样呢?”   “我会哭。”涩泽龙彦简明扼要。   “……”费奥多尔沉默了。   “……”太宰亦然。   这完全无从接起的理由竟然出现在了这个场合,身位客人的二人都有些无话可说,只有沉默震耳欲聋。   这沉默持续的太久,令两位极度聪明的合谋者失去了拒绝的机会 。   最后,太宰上前一步,认命的取下了其中一套礼服,顺了涩泽龙彦的心意。   骸塞内房间众多,多的是适合更换衣服的房间。实际上换身衣服并不麻烦。   “这儿有四套衣服。”费奥多尔望向涩泽龙彦,带着询问的意思。   “我为每个可能到来的客人都设计了一套,不过目前看来,他们不一定会来了。”涩泽龙彦给出了解释。   礼服有四套这件事太宰同样注意到了,但他并没有指出这点。因为比起他,某些更在意“人数”差分的人会更着急提问。他并不着急发问,事实证明,总会有人问的。   四套礼服的风格各异,其中两套是一打眼看得出的相似,太宰只需在剩余的两套中挑选出属于自己的一套,费奥多尔却不能轻易的选择。   没人知道涩泽龙彦是参照何种依据为二人设计的衣服,这其中或许隐含陷阱,或者说是区分。费奥多尔也说不准自己的盟友是否能依据挑选衣服的偏好辨认自己的存在。   他姗姗来迟,没人知道他到底来自哪里。   无论他是不是与涩泽龙彦合作的外来者,他都会在二人面前模糊自己的身份。倘若他想对自己的身份进行模糊与隐瞒,那么在精于设计的涩泽龙彦面前,主观的挑选礼服就是很冒失的行为了。   “你给两个『我』都设计了衣服。”费奥多尔开口问道。   “是的,不过在细节中,我运用了不同的选色和裁切设计。”涩泽龙彦开口回答道,主动为费奥多尔挑选了其中的一套,“这是专门设计给你的,我想它会非常合身。”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费奥多尔除了感谢也没别的词可说了。   太宰盯着涩泽龙彦的动作,在礼服递交到费奥多尔手上后才收回了视线。   “那这是准备给谁的。”费奥多尔接过礼服,不愿再多说,提问的人只能变成太宰。   “一个不会来的客人。”涩泽龙彦开口回答道。   太宰拨弄了一下那件多出来的礼服。接着便离开了茶会,找地方更换衣服去了。   虽说起先是不愿意的,上身之后也能知道这是件裁剪精良的礼服。每一寸尺寸都严丝合缝,可以说是专门为太宰量身定制的。   太宰一边系着纽扣,一边回忆着刚才的情形。   设计师的设计风格能反应出很多东西,仅仅只依靠那件纯白礼服的尺寸,就能将其主人的待选范围缩减的很小很小。   那是一件风衣款式的礼服,正如太宰所穿的这身一样,那套的风格款式肯定是贴合其主人设计的。涩泽龙彦为人孤傲,能入了的他眼的人抬手就数的出来。倘若再加上“此时正在横滨”这条,那么答案就变成唯一的那个了。   ——禾泽释之助。   涩泽龙彦还专门为他设计了衣服啊……   ·   涩泽龙彦没能邀请到禾泽释之助。不过,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在涩泽龙彦。   禾泽释之助是“TRPG跑团网站”的创始人,二人依靠跑团网站互相认识,涩泽龙彦半实名制上网,禾泽释之助则用的是纯化名。他俩在游戏的过程中相处愉快,从结果来讲禾泽释之助大体是很信任他的。   不过因为涩泽龙彦的毫不在意,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禾泽释之助的真名,稍稍打探到『田村一郎』这个名字就兴致缺缺的收手了。   禾泽不是话痨,但面对素未谋面的网友还是有一定的分享欲的。   他向涩泽龙彦分享了许多事情,比如他和他的旅伴并不来源于这里,而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又比如他想要找机会回家,而他的旅伴想要抢夺『书』,这令他很苦恼。   涩泽龙彦听了,也认为他没在说谎,但就是没什么兴趣,于他而言这种妄想一般的故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这种妄想是真实的……那就更无聊了。就像一个腐烂的苹果和一堆腐烂的苹果——没有价值的东西堆积的再多也还是没有价值。   但禾泽也会说点有趣的东西,比如他想尝试将跑团的玩法融入现实,在现实中上演自己写的模组,练习自己作为守密人的控场能力。   他说他想在横滨开展一场像演出一样精彩的跑团游戏,让自己看中的人都参与其中。   这就比坏掉的苹果们有趣多了。这位不知姓名的守密人确实有着编写故事的才华,涩泽龙彦承认他对他所描绘的场景十分感兴趣。便也向其分享了自己将在横滨开展剧目的想法。   对方沉默了很久都没发消息过来,涩泽龙彦也不是一直盯着屏幕的个性。然而在涩泽龙彦打算结束聊天,去做其他事情的时候,对面却开始蹦出一大堆消息。   先是几个感叹号,再是守密人先生急促的问话。   ——“你该不会是涩泽龙彦吧?!实名上网?!”   ——“我说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原来真是你啊。”   显然对面真的很急。   ——“你认识我?”   涩泽龙彦也发了消息。   对面申请了连麦。   涩泽龙彦停顿了一秒,接通了。   “跑团的时候听声音就觉得很熟悉了,你就是涩泽龙彦吧。”对面笃定的说道。   “你认识我。”涩泽龙彦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就是肯定的意思了。   对面也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我当然认识你了,我准备的模组就是围绕着你的剧目展开的。”禾泽开口说道,“在现实中搭建模组需要收集不少情报,但我很幸运,在情报中找到了你,只要有你在,这个团一定既有趣又有戏剧性。”   涩泽龙彦依旧记得禾泽当时的话语,屏幕对面的守密人先生似乎是真心实意的喜爱着自己将要构筑的模组的,他向涩泽龙彦描述着他的构想,无论是计划性还是戏剧性都很不错。   涩泽龙彦最后也答应了他的邀请。   可比起是其中的内容,他对这篇现实中进行的模组的、近乎于热情的情感才是真正勾起涩泽龙彦兴趣那点。那种情感并不完全是热忱,更像是归于想象而生的愉悦和期待。人的存在应该是熟识机器组成的□□,但偶尔,各式各样的□□就是会有些难以理解的报错。   不再将守密人先生视若空气,涩泽龙彦后续也调查过禾泽释之助,相貌、喜好和动线都了解的十分清楚,写作『安德烈·伊万诺夫』的化名。他依然没探究到真名,却没太多兴趣了。真名如果只代表一段过去,那便没什么好探究的了,至少涩泽龙彦不对他人乏味的过去有任何兴趣。在探索的过程中,也间接的知道了,那所谓的旅伴,其实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费奥多尔——好像也挺无聊的。于是调查点到为止,他离开了俄罗斯的边境,前往了横滨。   涩泽龙彦来到横滨后,禾泽描述给他听的模组开始一一应验。那样的应验并非预定的计划般严丝合缝,而那些不确定的部分确实让涩泽龙彦有些着迷。   跑团或许真是涩泽龙彦喜好的娱乐方式吧。他在闲暇时间刁难一下人,看着原先无趣的人手忙脚乱的应对,接而显露出稍稍有趣的一面。守密人先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拥有着似乎来自外星的奇思妙想,无论涩泽龙彦做出何种行动都能拐弯抹角的让故事走向好结局。好结局和坏结局对涩泽龙彦来说一样无趣,但看守密人先生连拖带拽的、精疲力尽的把一切变为好结局倒是有点意思。   几场跑团下来,涩泽龙彦已经彻底摸清了守密人先生的偏好,闭着眼睛都能猜出他喜好的结果。   所以,出现了这样的偏差,他会怎么做呢?   来到横滨的涩泽龙彦时不时的就会这样设想一下。这样的设想最后变为实际的想法。   他开始想看看,想近距离的看看——一个守密人是如何让故事在他的框架中发展的。   这种想法让他灵感迸发,很快就设计了一款纯白的、风衣样式的礼服出来。   面对设计,涩泽龙彦一向雷厉风行,成衣在半个月后完成,这时他才想起这套礼服缺一个衣服架子。   于是他翻出半个多月没使用的网站,给禾泽发去了死苹果俱乐部的邀请。   然而,涩泽发出的邀请却杳无音信。   起初他并没有在意,直到茶会举办的时日将近,他才发现到自己的衣服架子没回信。   当意识到问题出现时,涩泽龙彦总能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   他很快从记忆的角落翻找出了禾泽曾对他说过的话。   禾泽说——在横滨进行的跑团会耗费他大量的经历,所以等他到了横滨,他就不会再继续经营他的跑团网站了。   域外的网站必然是连同域外的联系方式一起断掉的。既是如此,涩泽龙彦与禾泽释之助的联系也就此断掉了。 第317章 现实模组   衣服架子没了,涩泽龙彦因此遗憾了几秒钟。没法近距离观看守密人先生主持现实模组,涩泽龙彦因此又遗憾了几秒钟。   他稍稍花费了一些时间来思考茶会本身的事,遗憾的发现因为禾泽的不到场,剩下的三位客人也只会到场两位,来自异界的客人如果无法携手前来,那么两个一模一样的存在必然会争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点,涩泽龙彦之前的遗憾一扫而空了。虽说无法亲眼目睹这点,但一想到费奥多尔最后会和自己打起来就觉得非常有趣。   虽然想想,费奥多尔打起来什么也不会影响,他依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个藏品,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太过热闹的茶会本身也包含了许多不确定因素,涩泽龙彦也不希望自己的戏剧变成闹剧。即使没办法邀请满五位客人,余下的二位只要不离场便也是一直趣味。   极其偶尔的瞬间,涩泽龙彦还是想见一见禾泽释之助的。   费奥多尔是他的旅伴,涩泽龙彦即使搜集到了一些信息,可一但触及了二人的面目特征,那些面庞也是模糊不清的。到头来涩泽龙彦对禾泽释之助的了解,反倒多数都源自于禾泽释之助本人的描述了。   涩泽龙彦回忆着他无疾而终的邀请和不会到场的衣服架子,没过多久,换上了白色西装礼服的太宰回来了。   他敷衍的赞扬了一下这套衣服,接着落了座。   涩泽龙彦没在意太宰的敷衍,毕竟他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有足够高度的审美品味。   二人等待了一会儿,费奥多尔并没有返回。   “费奥多尔君去这么久么……”涩泽龙彦淡淡的开口道,视线落在了太宰身上。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们这样的人安排好十几件事了。   “他在‘自己’手上吃了大亏,为了穿上那套‘洁白无垢’的衣服花点时间也正常。”太宰开口回应道,无意为费奥多尔说话,但三人的友谊讲究的是个雨露均沾,既然上一轮嘲讽完费奥多尔了,这轮也该到涩泽龙彦了。   涩泽龙彦倒是没有回应些什么。不过很快,这种事情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茶会的大门被打开了,来到这儿的人却不是费奥多尔。   ——那是某人的异能力。   看不清面貌、被另一个异能力裹挟。这样的存在并不在在场二人的计划之内,那它源自于哪里呢?   涩泽龙彦与太宰对视了一眼。他在心里早有了答案,但面上,即使只是眼神戏,他依然把锅甩给了费奥多尔。   ——毕竟在这场茶会中根本没有什么『安德烈·伊万诺夫』,既然这样活不属于在场的二位,那么自然得让迟到的第三位抗推了。   “费奥多尔君还没回来吗?”太宰仿佛无视了站在门口的异能力,向涩泽龙彦开口询问道。   “他确实来的有点慢了。”涩泽龙彦顺势回答道。   显然,二人都想把锅甩在费奥多尔身上。   然而异能力后面的话语却让涩泽龙彦犹豫了。   异能力少年似乎有点表演型人格,他的言辞极其夸张,却是为了费奥多尔来的。   涩泽龙彦分析了一下场上的形式。觉得这个来路不明的异能力不像是守密人先生搞出来的活,异能力少年的心思早就体现在了他的行为和表演上,他迟早会随机捅上在场的某人一刀。这样不稳定的存在绝对不会是守密人先生用以引导玩家的NPC,他的行为逻辑也并没有被授意的痕迹。   ——这么狂热且充满崇拜的态度……他该不会真是费奥多尔整来的活吧?   既然就是他整得活,那就更不该让涩泽龙彦接了。   于是涩泽龙彦委婉的拒绝了。   ——   涩泽龙彦很早就和禾泽认识了。   禾泽在雪原旅行的时光中建立了他喜欢的跑团网站。并依靠小广告钓到了许多时间没地方打发的大设计师涩泽龙彦。   起先,禾泽释之助并不知道对方是涩泽龙彦。毕竟即使网名叫做『龙彦』也不可能就是龙彦,就像禾泽释之助即使给自己起的网名叫『费佳』,他也不会是费佳那样。   这个网名吸引了禾泽的兴趣,于是禾泽邀请找对方一起跑团。接着,他与网上的龙彦跑了几次团,网名就改成了『不要鸽我』。   无他,因为龙彦先生真的很喜欢鸽。   龙彦先生的跑团水平非常不错,无论是博弈还是模组的推进都十分给力,除此之外他还很擅长痛击刁民,每当禾泽苦恼于该怎么遏制刁民扰乱模组的时候,他总是手起刀落的就把刁民制服。可以说,除了喜欢鸽人以外,他算是水准相当高的玩家了。   没过两轮模组,禾泽就跟这位彦先生成为了1v1的固桌。   跑团种类繁多,既有面团也有网团,即使是王团,玩家们也能连麦。   在互相熟悉后,为了更好的游戏体验,禾泽很快跟涩泽龙彦连了麦。   连麦之后就发现这人的声音是真耳熟啊,怎么听怎么像涩泽龙彦本人。   禾泽一向疑罪从有,判定从无。于是他把对方当做是涩泽龙彦,却不认为他是涩泽龙彦。   二人就像普通固桌一样相处着,闲暇之余也会聊聊文学与哲学,起先是聊些形而上学一类的东西,禾泽因为知识储备不如涩泽龙彦于是转移话题改聊他擅长些的马哲,结果因为这个世界上的马哲内容受到了异能规律的影响许多内容都不一样了,跟禾泽讲述的差别巨大,被涩泽龙彦发现了不对劲。   禾泽没辙了,顺势坦白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原先是以为对面会觉得自己是个喜好胡言乱语的人把这个话题略过,结果对面信了。   禾泽更怀疑对面了。   确认他就是本人还是涩泽龙彦表示他要在横滨搞大事的时候。   他直接一个连麦申请打过去,确认了对面的身份。   这样的身份并没有阻碍禾泽和他接着做固桌。他确实跟另一个涩泽龙彦在龙头战争中有些不愉快,但禾泽一向不吃代餐。   禾泽没事儿就挂个耳机和涩泽龙彦一起跑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开始跑单人团之后涩泽龙彦鸽的次数就大大减少了。反正禾泽跟涩泽龙彦玩的很开心。   在互相不知道是一国人的时候,他俩都是用英语跑团,等发现是一国人之后就英语日语混着用了。   印象深刻的是有次禾泽语音包切混了,用成了中文,结果涩泽龙彦听不懂。然后没过几天涩泽龙彦就能用中文交流了。   禾泽对此非常震惊,一问涩泽是花了十来天简单学了的。   可恶,被装到了。   正儿八经学了好几年的禾泽不想和这种人比较。   在跑团的过程中禾泽最喜欢喜欢和涩泽龙彦复盘,因为二者的思路完全不一样,他的各种做法和想法总会给禾泽一种思维升华的感觉,发出“竟然还能这样啊”的感叹。   复盘复多了两人也开始有些人生观价值观的交流了。   涩泽龙彦觉得这个世界粗糙且了无生趣,这个世界上的人也只不过是一些熟识机器组成的□□罢了,只有宝石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但他想要的真正的藏品却怎么也找不到。   虽然知道涩泽龙彦的异能力是个宝石屋子,但禾泽就是觉得他说的宝石不是真正的宝石。   “那是你运气不好。”最后,禾泽在认真思考后开口回应道。   对面发出没什么动静,或许代表着聆听的意思,禾泽顿了顿,还是接着说道,“因为你从没遇见过某个可以成为朋友的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朋友什么的根本不需要。”涩泽龙彦回答道。   “我猜你一定不了解你自己。”禾泽开口说道。   对面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涩泽龙彦才反问了一句何以见得。   “你连你自己需要一个朋友也不知道。”禾泽对着空气笔画了几下,接着否定了刚才的说辞,“不对,你是根本不知道朋友是什么吧?”   涩泽龙彦没有回话。   他当然知道朋友是什么意思,所以才会得出“朋友什么的根本不需要”的结论。   禾泽从涩泽龙彦的沉默中理解了他的潜台词,想反驳却发现这是个无解的悖论。   这个认知让禾泽噎了一下。   这人平日里明明挺聪明的,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明白哇。   禾泽很震惊。并为这种人能够十来天学会说汉语这事耿耿于怀。   “你说在你眼里,其他人只是熟识机器组成的□□,可你都不了解自己,你是在哪里‘熟识’的呢?”耿耿于怀的守密人先生开始批判涩泽龙彦的说辞,“我在想啊,会不会只是你自认为自己很了解‘人’,又恰好没遇见什么挫折,没人反驳你?”   涩泽龙彦沉默的聆听着,他很快遇见了和禾泽同样的困扰,试图反驳,却发现根本没有可反驳的地方。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最后,涩泽龙彦开口了,言语间并没被否认的不满,显得非常从容不迫,“那么,那个反驳我的人在哪。”   禾泽释之助眨了眨眼睛。   “至少不是我。”接着,禾泽往枕头上一靠,开口说道,“我只是告知你了一种可能性,就像你在跑团的时候分享给我可能性那样——礼尚往来嘛。如果是我个人的话,我希望所有人一辈子都不要遇见挫折,能高高兴兴的在这个世界上走一段很漫长的路。”   “你真是理想主义。”涩泽龙彦开口说道。 第318章 苹果小姐   ——这个评价倒是蛮有趣的,原来我和国木田老师也能是一类人吗?   禾泽可有可无的想着,很快给了涩泽龙彦回应。   “愿望总是要有的,就算不实现,想象一下也挺好的啊。”   涩泽龙彦不置可否。   与个人想法无关,交流这件事越是进行话题便会越深入。   涩泽龙彦知道禾泽一直想尝试在现实世界中进行一次跑团,在现实世界搭建模组,做一次世界的守密人。根据禾泽的说法,这是连费奥多尔都不曾知晓的事情。   “我是想和他讲的,可费佳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我的跑团,我求着他看都不理一下的那种。”禾泽是这么说的。   涩泽龙彦听了,没发表意见,心里却想的是如果有一天费佳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那他真是活该。   当然,他可能并不会栽跟头,然后一辈子都不知道跑团为何物,也不会正视它……   ——守密人先生说的挫折是指这样的事吗?   “人们总会为了达到目的制定与操作一切,这其中不乏一些极为擅长、做的很好的人。”涩泽龙彦并没有思考太久,他很快淡淡的开口说道,“你想成为现实世界的kp*,可这与那些制定计划并实施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区别了。如果说一个人制定计划并实施,那他就已经参与其中了,只有玩家才会参与其中。守密人不参与故事,它保守秘密,并尽己所能的保证模组能在框架内顺利进行。如果是我的话,还会尽我所能的给所有pl提供一个愉快的跑团体验。也就是说,我不会成为你舞台的主演或者配角,我更像灯光或者道具,在演出有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禾泽释之助开口说道,神色中也开始带上了一丝苦恼,这样的苦恼隔着屏幕与实际的距离,并不能被涩泽龙彦知晓,“这在有固定模组的跑团里当然很简单了,但想写出一个符合现实世界发展的故事、再改进成模组就很困难……我现在也在慢慢摸索。”   “你认为什么都不做、不参与其中,也能让一切在你制定的模组内顺利发展吗?”涩泽龙彦反问道。   “不要把我说的那么不负责任。”禾泽释之助开口纠正道,“假设有玩家不小心玩脱了,我当然也会去救他啊。”   涩泽龙彦报以沉默。   在他看来,人的存在只是熟识机器构造出的肉/体,但与禾泽永远都对不上电波的对话总让他怀疑他这个守密人先生其实来自外星。   “好啊。”最终,涩泽龙彦不在追究电波对不上的问题了,“既然有这种趣味,我就拭目以待好了。”   禾泽眨了眨眼睛。   “你不用拭目以待,你可以加入我们。”接着,他开口说道。   “玩家?”   “非玩家。因为你已经看了我写的模组了。”   “苹果小姐那个?”涩泽龙彦开口问道。   这样的回答当然是非常让禾泽高兴的,因为这意味着涩泽龙彦完整的看过他写的整篇模组。   “对,就是这个。”禾泽点头肯定道,“不过公平起见,我也会把模组分享给费佳看。”   “你不必什么都跟我说。”涩泽龙彦淡淡的说道,很快给出了自己的推测,“而且,他不会看的。”   禾泽似乎也有这样的预测,连回应的话语都带了些负隅顽抗的意思。   “我塞他手上,他怎么也会翻一下吧。”   ——他希望费奥多尔能看看这篇模组。   守密人的心思虽然古怪,但偶尔还是很好猜的。   涩泽龙彦不置可否,也没有非要打破他的期望不可的意思。   毕竟是完全没见过的新鲜事物,涩泽龙彦确实觉得有趣。   那是一个关于迷雾、苹果与恶魔的故事。   对涩泽龙彦来说,禾泽确实是个能写出有趣故事、给他打发时间的选择,可这并不意味自己要顺应他的安排完成这所谓的『世界模组』。   涩泽龙彦没有告诉过禾泽这点,因为他懒得费这种显而易见的口舌。   某方面来说,涩泽龙彦极度自我,在他眼里人这种存在什么也不是,唯有完全不了解的自己会让涩泽龙彦的人生偶有困扰。   当然,最后涩泽龙彦也并没有一声不吭的放了禾泽的鸽子。   当涩泽龙彦受费奥多尔之邀前往雪原之上的边陲小镇,并且与他浅聊了十来分钟之后。涩泽龙彦清晰的意识到——   这下不得不玩了。   因为就跟他预测的一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费佳根本没翻过那篇模组。这其中意味的乐趣完全吸引了涩泽龙彦,甚至有些短暂的着迷。   如果世界模组真的存在,那这个世界是更无聊了,还是更有趣了呢?   禾泽释之助完美的做到了他保证的一切,无论是模组还是玩家都非常有趣。现实与模组开始吻合,而与他交涉的那人却对一切毫无所觉。   费奥多尔没有看过那篇模组,却如同模组描述的一般行动着。   ——他是怎么控制着费奥多尔如同模组中的所写的一般行动的?   ——不,与其考虑这种可行性很低的想法。倒不如想想看,他是怎么猜到费奥多尔会这么做的。   既然事情已经变得如此有趣,涩泽龙彦便没有不参加的理由。   模组的结局由玩家掌握,在雾气弥漫的地方,涩泽龙彦有很多选择。   于是,他将淬毒的匕首刺入费奥多尔的身体,以此达成最满意的结局。   『旅行家阿普尔小姐的姐姐和戏剧演员利维坦先生是朋友。阿普尔沉迷找寻充满密辛的宝藏,雾气弥漫的边陲小镇就是她此次对面目标。在姐姐的牵线搭桥下,利维坦同意与阿普尔同行前往雾气弥漫的边陲小镇。然而,阿普尔最后却死在了同行的旅伴手上。』   倘若禾泽释之助知道自己的旅伴死在了他所构造的模组之中,他会作何反应呢?   涩泽龙彦没有太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聪明人能看清身边的人,若他对费奥多尔的另一副面孔都无从察觉,那他便只是个乏味的蠢货罢了。   自此之后,涩泽龙彦不告而别,与他偶然认识的守密人先生便再无联系。   模组的下卷在涩泽龙彦即将前往横滨的时候以邮件的形式发了过来,涩泽龙彦差点没收到,但也只是差点。   依旧是非常具有阅读性的模组,即使并不是以小说的形式呈现的也足够有趣。   下卷中的阿普尔小姐并没有死在雾中,她被姐姐杜尼娅救下,利维坦则成为了雾的供养人,故事的推移让模组中的人物逐渐登场,所有发散的可能性都逐渐聚拢为一个固定的结局……   所有的角色都具有引申现实的含义,但涩泽龙彦并没有着急解读,他像看故事一样消遣打发着时间,然后……利维坦死了。   ——外神的信徒在雾中长眠,猎人的猎枪在最后一刻卡了膛,阿普尔小姐活了下来,取得了那至高神秘的馈赠。   如果利维坦代指的是涩泽龙彦,在模组的最后,他就会死去。   涩泽龙彦阅读完所有的手写扫描件,他将邮件彻底删除,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或许,死苹果俱乐部可以增添一位新成员了。   在诞生这个想法的时候,涩泽龙彦并没有料到他会联系不上禾泽。不过无伤大雅。   毕竟他还因为这篇模组设计出了一套衣服。   ——   世界是一片倒影。横滨的夜空漆黑一片,没有星星,只有血色的月牙孤独的悬挂着。   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的最高层,敦轻声向首领汇报着工作成果,并在此后安静下来,等待着太宰的问话。   这里一向是沉郁压抑的,装潢考究的办公室透露着单调与乏味。如同它的主人一样缺乏生气。   首领先生在敦噤声后开了口,即使他十分年轻,话语间也自然的带着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做的不错。”首领先生给出回应,他的呼吸很轻,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生气,“小爱那边呢。”   “爱小姐的进展很顺利,她切实参加过『异能癌』计划,如今已经和研究组的成员成功复现了它。一切都在按您期望方向的发展。”敦开口回答道,忍不住担忧的看向自家首领。   虽说首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但直觉总让敦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先前也问询过太宰先生。然而只得到了“不必担心”的敷衍回答。这样一来他也不好再问了。   “她的分数呢?”首领先生接着问道,并没有关注敦担忧的神情。   “……在进步的。”犹豫了半晌,敦实在没法为花户爱保守秘密,只能委婉的实话实说了,并再纠结半晌后,转述了小爱的话,“爱小姐说成绩不能代表一切,她学的那些东西,真正对研究有所帮助的东西考试是考不出来多少的……”   太宰不置可否,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手中的小玻璃瓶,趴在办公桌上的小猫听见了这样的动静伸出爪子扒拉着太宰的手指。太宰完全没有理会,任由小猫在那抓来抓去,过了半晌,才抬了抬眼,用没被绷带遮住的那只眼睛看向敦。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他开口说道,似乎并没有找小爱麻烦的意思。   和太宰一起发出声响的是缓缓上升的墙面。一直关闭的,从未尽到身为窗户的职责的落地窗,终于是变得透明了起来。   敦还没来得及为小爱松口气,这样的动静就惊动了敦,让他忍不住向落地窗的方向望去。 第319章 会面   敦这么望去,看见了远处的摩天轮和月牙,他收回视线,紧张又困扰的望向他的上司、他一直极为敬重的首领,希望他能为自己的行为做些解释。   竟然,他竟然从他家首领大人那古井无波的神情中看到了某种……无辜?   仿佛敦希望得到解释的想法才是不该存在的那个。   敦张了张口,又默默闭上了,积压数日的担忧不出太宰所料的转化成如今的纵容。他最后垂下头,说了声“是”,才后退两步离开了。   虚掩着的门被关紧,发出一声轻响。太宰的睫毛颤了颤,停下了叩击玻璃瓶的动作。   即使是夜晚,他的办公室也难得亮堂,月光隔着薄薄的云层洒落在耀石质地的地面上。将太宰的影子拉的很长。   小猫继续锲而不舍的扒拉着太宰手中的玻璃瓶。   “叶藏。”太宰无奈的叫了声小猫的名字,太宰轻轻弹了一下小猫的额头。   煤球一样的小猫缩了缩脖子,铩羽而归,暂时放弃了得到那个小玻璃瓶。   可爱的小家伙总是能让人的心情变好,但太宰似乎微笑了一下。猫咪蹭了蹭和他同色系的家人,没和他斤斤计较。   太宰揉了揉叶藏的脑袋,神色有些无奈。   他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起身来到落地窗边。   “我的运气一直不怎么好,无论想要做到什么,都得将计划中的内容全部实施才能达成目的。”他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道,目光落向了办公室内的另一个角落,“从来没有顺风顺水的达成什么呢,即使这次也不例外。初次见面呢——『燕秋』?是这么念的吧。”   办公室的另一个角落,本该空无一人的角落,站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青年。青年眉目舒展,稍长的头发被打理成了狼尾的样式,在太宰的办公室中显得非常扎眼。   这里是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办公室,多年以来,这里从未有不速之客能够如此无声无息的到来。   白衣的青年站在那里,并不意外自己的名字能被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就当上首领了的男人得知。   “既然选择在这个时间前来,你是来阻碍我的。”太宰开口说道。   他的注意力不都在燕秋身上,有一部分在脚下的横滨、有一部分在手中的书上。   模组到底是什么?依太宰所见,那是一些『事实』。   模组书写的是一些既定的事实。守密人通过语言来描述它,玩家通过行为来改变它,双方在近似博弈却并非博弈的过程中推进一切的发展,最终走向所有人希望的结局。   至少太宰,是这么定义名为『跑团』的存在的。   这个世界从未有过名为『跑团』的游戏,他或许来自于禾泽的奇思妙想,或许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来自另一个世界。但总归,是禾泽为这个世界带来了跑团的游戏。在他离开之后,太宰也通过一些强硬的手段,获得了他遗留下来的『模组』。   那是一本带搭扣的棕皮笔记本,原身是田村一郎的日记,模组的内容用特殊墨水写就,高温会使其消失,放置在低温环境后才能让字迹显现。   为了得到这本模组和残余的半份书页,费奥多尔雇佣了业内鼎鼎有名的赏金组织,他们粗暴的执行了任务,却因为情报有误而只完成了一半。更加不幸的是,能为他们结算尾款的委托人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等待他们的不是财富,而是港口黑手党无尽的血腥镇压。   最终,太宰从赏金组织中得到了最后一样禾泽留下的东西,并在其中看见了那份不被世人所知的模组。   这篇模组同样描述着一段事实,而这篇事实,是过去所发生的一切真实。   特殊的墨水显色与其他部分略有差异。   太宰拿到他时,上面的显色加密早已被破解。而唯一能做到这点的,也只能是禾泽。   笔记本上断断续续的附带着禾泽的笔迹,有预备的计划与推测,也有有感而发的心思与想法,更多的则是对加密者的吐槽和指指点点,他会在与事实不符的地方画圈,修订真正的事实,也会划掉不喜欢的可能性,转而写上新的,他划掉了许多对自己有利的选项,转而选择了许多太宰不能完全理解,却完全能预测到的那些选择——在诸多选择面前选择对在意的人更好的那个,禾泽总会这么选的。   这篇模组早在数月前就已经被禾泽破译。而在一场跑团的游戏中,只有守密人才能看模组。   倘若破译者是禾泽,那书写模组的应当是另有其人,但只要看见那样的字迹,就会知道并没有什么“另有其人”的说法。   这就是禾泽本人书写的模组。   太宰在看到这篇模组时,并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禾泽修修改改了很多内容,在可选择性的答案面前,禾泽对太宰的偏爱明显的可以。这篇模组并没有令禾泽能够轻松的应对生活与困境,正好相反,他隐藏了许多困境,无论是龙头战争的起因还是黑白熊电台的真相都没有写到,与苍王有关的困境、与佐佐城有关的困境,禾泽只能在所有事都发生后留下自责的文字,却什么也改变不了。而在模组的最后,禾泽带走了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灾厄,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太宰并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自己的心情。从他与书产生特异点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只能在无法反抗的、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的清醒中存活。   完全理解自己的人生带来的巨大空洞无从弥补,倘若他从未认识过那个名为织田作之助的人,他或许会在理解一切后直接自杀。   意识到自己的人生轨迹是多么的按部就班绝对是最最可怖痛苦的事情,更何况它并非通向一个好的结局。   如果太宰所有的推测都没再出错,那么禾泽就只能如他所说,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孤独的旅客。禾泽来到这个世界,却并没有得到些什么。世界并没有因为他是客人而多有招待,反而早就被圈死在既定的人生上、在一个并不幸福的轨迹上。   当他的人生与世界的命运做了捆绑,摆在他们面前的是篇已经写就好了的、不照做世界就会崩塌的模组,当禾泽不得不按照笔记本里的描述来行动,以此达成最终和平的结局时,他到底拥有着怎样的心情呢?   他为什么能为了一个原先和他毫无关系、对他也并不温柔的世界而继续忍受流浪。   太宰不知道答案,他连自己的心情都没法分清。   就像他不能接受织田作之助没能写出小说而选择留存在这个世界一样,他也不能接受禾泽就此在其他世界流浪,即使那个当事人只会摆出一副随意的态度,仿佛并不在意自己身在何方。   但太宰知道他在意。   他在意的。   他想让他留下来、他想再见见他,出于……许多原因。   只要太宰想,他总能让自己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即便最后总会失去。   反正,禾泽总是表现出一副任人安排的样子。既然如此,那他就接着安排他好了。   ·   为了这件事,太宰思考了一整夜,连工作都落下了不少。之后,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模组写就的是事实。守密人描述它,玩家来改变它。既然守密人已经完成了全部的描述,那么就轮到『玩家』来改变这个故事了。   所以,太宰大概是个刁民吧。   实施这个计划比太宰想象的要容易些,或许是真实世界的书页带来的熵增加了倒影世界的稳定性,计划实施的可行性比太宰想象的还要高,他并不想拿这个世界作为赌注,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现如今,距离禾泽离开又过了九个月,小爱在港口黑手党拽的跟在自家一样,连敦都可以被她架着当自己的传话筒对太宰的决策发表个人观点。芥川和敦阴差阳错的提前认识了,过程中发生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冲突,但摩擦的范围还在太宰的计划之内。二人磨合的比太宰预计的还好,或许他们天生就适合做搭档。织田作的小说在半年前发表了,那是另一个太宰期待已久的小说,这样的期待同样属于太宰。   那并不是一本情节精彩、跌宕起伏的小说,正好相反,小说的情节平淡又含蓄,所有的危机感都潜藏在不经意的字句里,然而最终的结局上,却又是个极为温柔的故事——是和织田作本人一样的故事。   从织田作的前言来看,他这部小说的出版禾泽绝对功不可没。虽然,那是因为骤然的别离。   如今,他的计划终于到了进行最后一步时候。   太宰的运气一直都不是太好,在得到了那本笔记时,他偶尔会期望禾泽并不是什么来自异世界的旅客。   但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故事的开头墙上挂了一把枪,那么最终,这把枪必然会打响。   在计划即将实施的前一个夜晚,剃刀不在发挥效用,子弹划破了空气。   永远被保护的密不透风的首领办公室,一位从未见过的外客拜访了此地。   太宰知道他会前来,更何况,无论对方是否前来,能够达成目的的那个都会太宰。   “既然选择在这个时间前来,你是来阻碍我的。”太宰淡淡的开口说道。   燕秋眨了眨眼睛。   小猫蹲在办公桌上,歪头看着新来的客人。接着“喵”了一声吸引来者的注意力。 第320章 阻止   遗憾的是他失败了。远道而来的客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如今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的家人身上。   太宰这种开门见山的交流方式让燕秋微微一愣,原先正打算进行的自我介绍和来历的说明都卡在了喉咙里。   对方显然已经足够了解自己。更多的介绍反而会模糊主题,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来找你,是为了两件事。”燕秋没注意到和背景融为一体的小猫,学着太宰的态度,开门见山开口说道,或许是平日里跟禾泽用日语沟通的次数不在少数,他的日语说的相当流畅地道,“其中之一确实是来阻止你——动用书来改变禾泽写的『模组』故事,我肯定是不想你这么做才出现在这里的。”   太宰注意到了似乎对客人很感兴趣的叶藏,却没有表现什么。他抬眼做思考状,接着望向了燕秋。   “啊。”他恍然大悟,他勾起嘴角,声音里都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也就是说,我的计划是能成功进行的。不然你就不必出现,还是这么一副态度了。”   ——坏了。   这才刚开头一句话,燕秋的底牌就直接被太宰摸清了。   燕秋当然知道太宰很聪明,对上他只会是输多赢少。但真就这么失败在开头还是有让人窒息的。   燕秋因着太宰的推断闭了麦,对于这种两句话不到就被迫移交主动权的现状很是苦恼。   燕秋的神色似乎印证了太宰的猜想,太宰的显得从容起来,说话的所以不急不缓。   “而且,你阻止不了我吧?也不能用其他手段叫停这项策划。我想,或许是因为『人间失格』,所以你才不得不屈尊前来这里。”太宰接着说道,接着微微偏头,印证似的反问道,“我说的对么,『世界合集』的管理员先生。”   “你从哪里知道的?”轻飘飘的言语意味着太多难以控制的含义,燕秋没有丝毫停顿的开口问道。   他的身份并不是什么需要保守的秘密,但人对世界的探索自有其进程。在探索的过程中,绝大多数正解会与谬误一起被奥卡姆剃刀剔除。就和车库里的隐形龙一样,管理员的存在作为其中的正解,本该也是被剔除的一部分才对。太宰治,无论是哪个世界的太宰治,都不该知道这件事才对。   不管燕秋心里怎么想。太宰反正是不着急的。甚至从容不迫的。   “费奥多尔得知我手中有『书』之后,额外与我达成了些许交易——『世界合集的管理员』的存在也包括其中。他告诉我世界是个合集,其上有一个近似神明一样的存在,像是仓库的管理员一样看守着数不尽的宇宙和世界。”他轻飘飘的看向燕秋,眼神中带着仿佛穿透他的审视和大量,又很快消失殆尽,“现在看来,费奥多尔那个『神明先生』就是你吧。”   燕秋头都大了。   作为文野世界的反派角色,费奥多尔知道这事觉得称不上什么好消息。每个动荡的、充满戏剧性的世界总有几个不愿拘束于一池之地的反派角色,他们总是乐于向外探索,而那样的探索多具有无法预测的破坏性。不至于搞不定,但没有比解决大麻烦更折寿的事情了。   “……总之这不重要。”燕秋垂下眼睛,最终没有和太宰深入这个话题,“我不是那个身份来见你的,你……可以当我是为了禾泽来的,我是来阻止你的。”   这样的发言终于是激起了太宰的兴趣,看向燕秋的目光也没有刚才那么虚浮。   “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理由要来阻止我呢?”太宰反问道。   ——别明知故问了。   燕秋在心里说着。   “你不知道禾泽为了这篇『模组』付出了多少。”燕秋开口说道,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语气上依然平稳从容,然而神情上却显露出一丝阴霾,“他马上就要成功了,不用再留在这里了。你不能动用『书』、动用那样的故事把他留下。”   “原来如此啊。”太宰仿佛把燕秋的话听了进去,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燕秋忍了忍,没为太宰油盐不进的态度生气。   作为『人间失格』的拥有者,燕秋确实没法直接阻止太宰,管理员拥有世界规则内的一切行动权限,这意味着他也要遵守其中的规则。“任何异能力碰到人间失格就会无效化”,即使是燕秋使用也逃不开太宰的异能。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留下。是因为『你的世界』更好吗?”在燕秋纠结着该如何解决太宰这个麻烦的时候,太宰却突然开口反问道,他将手而是扶在玻璃上,低头望着脚下的横滨,办公室太黑了,灯火阑珊的风景并没有照应在眼底。   “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来阻止我。如果你是为了禾泽而来,你就不该阻止我才是。”   太宰的言语极为平静,作为聆听着的燕秋却被这样的言语在不经意间刺伤。   他当然是认识太宰的,各方面都认识他,所以多少有点受不了他如此轻描淡写的发言。   “我刚刚明明说了的,我是来阻止你的。”燕秋皱着眉头开口说道,他抱着手臂看向太宰的目光充满了无能为力的烦躁和不满,“你想利用『书』达成目的,可你这么做会死的。”   燕秋闭了闭眼调整情绪,实在受不了太宰如今的态度。他不是一个坏脾气的人,但太宰如果一直摆出一副毫不自惜的样子他是真的忍不了。   “你的异能力是『人间失格』,在倒影的世界中,『人间失格』天生就是不能用书的,『书』是世界的基石,它的效用是持续的不间断的存在的,只要『人间失格』在世界上存在,你所书写的故事就永远都是悖论。”燕秋摆出严肃的态度解释道,希望自己的话语有那么一斜挎可以进道太宰的耳朵里,“我知道你会假死的把式,但你不可能永恒的骗过世界的基石。你想用书达成目的——你想因此而死吗?”   然而,结果显然是与愿望相违背的。   “神明先生原来是个关心我的好人么?”太宰淡淡的反问道。   燕秋严肃的话语并没有动摇太宰分毫,他似乎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合适的。但在短暂的交流之后,他确实对燕秋的印象好了不少。   他原先设想了了很多种见面可能,比如燕秋是个充满想法的神明,他欺骗禾泽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一切都是他的阴谋;又或者燕秋是一个傲慢的神明,只在乎禾泽一人,以一副纡尊降贵的来到太宰面前对太宰的作为指指点点。   但最后,他没想到燕秋真的跟禾泽描述的一样,并没有什么隐情,一切都如同字面意思一样——这个来自异国的青年,竟然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人。   太宰不免想起一直自称神明代行者的费奥多尔。   和费奥多尔相比,燕秋真是赢太多了。   “你知道就好。”太宰的话让燕秋的神情缓和了些许,也愿意更加好声好气的跟太宰说话了,“我总不能看你去死吧。更何况你要是这么做了,禾泽肯定受不了。”   “燕秋先生不希望禾泽留在这个世界么?”   “我没想干预这个。”燕秋给出了确切的答案,“禾泽是少数属于两个世界合集的人,严格来说,这个世界也是他的世界。他当然可以自由的选择。”   “但他不一定会选择这里。”太宰补充道。   “对,但他不一定会选择这里。”燕秋认可了太宰的说法。   “我想让他选择这里。”或许是为了配合燕秋的说话节奏,太宰也直白的交了底。   燕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你那是‘想’吗?!你都想把命搭上去达成这件事了!”燕秋急了。他有点破防,不严重,但真的快要打人了。   太宰歪了歪脑袋,并不理解燕秋为何如此生气。或许是出自于高尚的道德吧,见不得人死在他面前。   但他显然不理解太宰的想法,不理解太宰的心,不理解这一切在太宰看来,是稳赚不赔的决策。   “没那么严重,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结局呢。”太宰同样好声好气的说道,让办公室的氛围趋于和缓,他将手边落地窗边的椅子调整到了合适的位置,然后坐了下去。那是小银常坐的椅子,现如今被太宰征用,用来欣赏过去几乎没用心看过的横滨夜景。   燕秋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轻声的开口道。   “你还想自杀啊……”   “一直都想呢。”太宰如是回答。   太宰在获得禾泽的笔记,得知了禾泽或许没死之后,就萌生了这样的计划。   禾泽带着太宰不知晓从太宰从未了解的世界来到这里,这个世界从未给他过什么优待,连离开都是带着灾厄离开。   仅仅是短暂的、并不值得纪念的相处岁月,就值得他放弃一切的流浪吗?   有些人的生命不该戛然而止,有些人的收场也不该如此惨淡,太宰之所以还活着,就是为了世界剜掉腐烂的果肉啊。   他并不知晓禾泽的过去,禾泽自述的分享也只是挑挑练练的之后的美好说辞。然而太宰何其敏锐,一个人的命运,只要看见他的眼睛,就足以看懂一切。   到底是怎样的过去才会让禾泽不顾一切的逃离,甚至将异国他乡当做家?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禾泽将自己视若无物,将港口黑手党中的一切视为正常?   太宰没法探究这其中的答案,因为禾泽的过去太过遥远,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触及。   但他知道,故事不能在继续下去了。 第321章 忘却   禾泽是绝对意识不到这个问题的,他不会去想他所珍视的读书生涯所剩无几,他所寄托情感的家,和如同家人一样的朋友注定要在极短的时间里各奔东西。   为什么他非要要一次次的得到又失去?   禾泽总该得到些什么的。   如果他在哪都无家可归,如果他需要一个家……   那为什么不能是横滨?   “燕秋先生,你明明比我更清楚,禾泽如果回去了的话,他是没有家的。”太宰注视着燕秋,开口说道,燕秋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有力的反驳。   燕秋知道很多事,比如禾泽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他的妈妈给他增添了太多压力和不该由他承受的痛苦。对他来说,那个地方并不能称为他的家。燕秋知道,禾泽把他们合住的宿舍当成了家,然而一切总会结束的。   毕业之后,大家都会各奔东西,他们会回到不同的国度中,几乎没太多可能再次相逢。禾泽即便离国两年,回去后总要面对他逃避过的一切的。   燕秋从来没有思考过太宰提出的问题,因为他太过了解禾泽,知道他不是那种会因为艰难或者痛苦懦弱的逃避事实的人。他总会做自己想做的事,一切属于他的东西都会全盘接受,无论那些东西是否意味着痛苦。燕秋总是会无条件的尊重禾泽的选择的。   然而,太宰也太过了解禾泽了,甚至于说,他对禾泽秉性的了解并不比燕秋少。他清楚禾泽会做出怎样的选择,那是多数趋利避害的人都不会去选的“愚蠢决策”。禾泽总会做出这样的决策,他对待事物利害的算法似乎总与别人不同,所以他不被理解。   燕秋就是少数既能理解他,也会支持他的人。可是,面对燕秋,太宰却提出了截然相反的质问——燕秋为什么能放任禾泽走向那条痛苦的路?   这样的质问动摇了燕秋的想法,连思绪都变得混乱了起来。这样混乱源自于燕秋本身就埋藏在心底的动摇。   作为禾泽的朋友,他一直都是坚定的认为他该要尊重禾泽的个人想法才是。所以在得到禾泽的拜托之后,他都说服自己忍耐下来了。即使禾泽真是很会给自己找苦头吃,即使他无数次冒出突然出现然后对禾泽说“算了算了咱们回去念书吧”的想法。。   但这并不代表燕秋不会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   “……禾泽不会接受你这么做的。”燕秋抛出劝阻的理由,却也比任何人知道这样的理由在如今讨论的话题里有多苍白无力。   “他不会记得的。”然而,太宰却如此说道,“等禾泽回来后,他会忘掉一切的——神明先生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燕秋觉得自己真的要破防了。   因为他知道。   如果太宰的故事真的实现了。与最后的故事和维系世界稳定的熵息息相关的禾泽在经历了又一次穿越之后必然会失忆。这即是身体的自我保护,也是世界稳定的维系手段。   如果一切故事按照太宰所计划的那样进行,禾泽的模组会就此进入新的分支,他会带着未完成的书页回到这里,书页中的熵足以保证故事的实现。他再也不会穿越。这个世界也无法再容纳新的故事。禾泽会失去与之相关的记忆,他会忘记太宰,忘记所有会使他想起自己曾经为了保护一个世界而书写过一个模组的事。太宰甚至不用将失忆的部分书写在故事中,仅仅只是利用『世界合集』的规则就巧妙的让禾泽忘记那过去的一切。   那片段的不连续的记忆并不能完整的勾画他的过去,却再也不存在不堪回首的过往。禾泽会记得他曾生活在北海道、他曾在国外念过书、他曾做过黑手党如今又成了调查员。但他不会记得那过往中与太宰有关的一切,太宰书写的一切,他压抑的童年和给予他复杂情感的慧女士,他人生中形形色色在他身上增添痕迹的过客。   他回来的那天可能会带着弄不清状况的困扰,然后听说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死讯,但却并不理解这意味着什么。纵使有人告诉他他们曾经认识,在空白的记忆面前,禾泽只会把那位“连记都没去记”的首领先生当做人生中不重要的过客。   在岌岌可危的世界线上,他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回忆起关于他的那部分记忆,一同忘却的还有关于他的所有悲伤。   ——忘记过往的一切,忘记故事的书写者。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禾泽的多数回忆都不堪回首,美好的那部分也注定失去。   而横滨会替他记住。   “——他再也不必为过去感到困扰,也不必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人选择更痛苦道路,这难道不是更好的结局吗?”   “我已经准备好了那个故事,等到一切结束,他就可以回来了。”太宰开口说道,轻飘飘的望着燕秋,稍稍微笑了一下,“神明先生还是别来阻止我了。”   燕秋看着太宰的眼睛,却无论如何都读不懂其中的情绪。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多余的熵了,你想达成这个故事,只能借助禾泽手上的那份熵,时间卡的太紧了。你考虑过失败的后果吗?”燕秋只能在计划的可行性层面说服太宰改变主意。   “把握还是有一些的。”太宰好声好气的解释道,似乎并不担心这个问题,“更何况,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不还有神明先生你在么。”   燕秋先是没反应过来,又很快意识到了太宰的意思,直接就气笑了。   “算盘打的还挺响。”燕秋被气笑了,他觉得他和太宰的问题已经不能口头解决了,先礼后兵也该轮到兵了。   然而他依然没来得及『兵』一下。   因为不堪无视的小猫绝不气馁,正在孜孜不倦的扒拉着燕秋的裤子往上排。   既然注意到了,燕秋是不可能无视小猫的。他把二宰捞到了怀里,娴熟的为他呼噜毛,破防读条也被打断了。   叶藏是一个性格古怪的小猫,爱好奇奇怪怪,性格捉摸不透。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让叶藏主动贴贴,他对中也和小银就蛮高冷的。整个港口黑手党中除了太宰,也只有会管他叫“叶藏大人”和“二宰”的敦能让叶藏主动贴两下了。   燕秋和叶藏的关系有待商榷,而还有麻烦的正事需要解决。   太宰很快收敛了神色,认真的拜托燕秋帮忙。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就拜托燕秋先生了。”太宰说的真的很诚恳。   ……这让他怎么办。   燕秋忍了又忍,维持住了他文明和谐的面貌。   “我不会帮你的,也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燕秋把自己想象成了一块儿不近人情的石头,怀里的猫猫也没让他心软,“我尊重禾泽本人的选择。”   二宰“喵”了一声,似乎在表达不满。   这样不近人情的话语并没有动摇太宰分毫,他淡淡的看着燕秋,露出了困扰的、无奈的神情。   “但是,我也是他的选择。”燕秋听见了这样的回答。   燕秋被噎了一秒   “……你俩暧昧过头了吧。”终于,他忍不了了,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真实想法。   然后,太宰非常可疑的移开了视线。   ——你认真的吗?!   本来只是顺势吐槽一下的燕秋觉得很不对劲。   “……他知道你这么选绝对会被你气死的。”最后,他只能无视古怪的氛围,如此颓然的评价道,然后闭眼调整了一下情绪,直接将先前的话题略过,“不过你勉强说服我了,我可以帮你一把。所以我们来谈第二件事吧。”   ——   雾气弥漫。   一切的始作俑者们各怀心思的进行着茶会。   雾气的主人开放了他的收藏室,邀请他的客人们前往参观。   不速的客人被拒之门外。一番调措之后。现如今,只有太宰和阿真还留在外面。   太宰坐在属于他的那把椅子上垂眸思考着什么,阿真则占据了费奥多尔的椅子。懒洋洋的拿着水果刀削苹果。   刀刃摩擦果肉的声音吸引了太宰的注意力。   “我不建议你吃这个苹果。”太宰轻声说道,仿佛是某种提醒。   “说的像异能力能吃东西似的。”对除费奥多尔以外的人都没个好态度的阿真如此开口道。   在刚才的参观活动中,他是一定要跟费奥多尔一起进宝石屋的。在涩泽龙彦的拒绝和费奥多尔下达了“替他看住太宰治”的任务之后才消停了下来。老老实实的和太宰待在了外面。   “哦,异能力不能吃东西吗?”太宰仿佛是为问而问的说道。   阿真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   “你见过可以吃东西的异能力。”他成功把疑问句问出了肯定句的效果。   太宰淡淡的“嗯”了一声,算作肯定。   “同人不同命。”阿真也懒洋洋的感叹了一句。   “你都不是人呢。”太宰淡淡的纠正道。   “就你是人。”阿真见缝插针的怼了回去,继续窸窸窣窣的削着苹果。   果皮早就被削去,而阿真却依然控制着刀刃,一圈一圈的削着果肉。充分接触到空气的果肉开始一圈圈的氧化,显现出将会逐渐腐烂的样子,汁水顺着阿真的手流到桌子上,滴落到地上,变成黏腻的痕迹,然而阿真依然乐此不疲。   “你在浪费食物。”太宰淡淡的点评道,他并不是非常在意阿真折腾苹果这件事,也不是非要提及它。但如果不说话,那就实在没事干了。 第322章 氧化   “它在氧化。”阿真盯着刀刃和苹果开口说道,“被揭开光鲜亮丽的外皮之后,一切都会氧化。想要找寻看见未氧化的部分,就要将氧化的部分削去,可完好的部分一但接触到空气,就会再次氧化。直到最后什么也不剩,裸露出带毒的籽核——『死苹果』……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太宰的视线停留在异能少年身上,又默默的收回。   彩窗玻璃给室内带来了异样的光线。   “或许是吧。”他稍稍给出了些许回应,又紧接着开口提出质问,“会出现在这里的、加入俱乐部里的所有人都各怀心思。即使异能力也不例外。那么你呢?你又是如何呢?是禾泽让你来的。”   在方才的一切表演中,阿真都将自己与费奥多尔捆绑在了一起。这样的谎言是敞亮的,倘若他的观众足够信任费奥多尔的能力。纵使知道他是属于禾泽释之助的异能力,也会顺势的认为他连同禾泽释之助,都是和费奥多尔形成捆绑关系的。   然而,太宰却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对阿真来说,这样的问题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尖锐的了。   然而,阿真连眼皮都没有撩起,他在心理为自己的穿帮扣了表演分,表面上依然是平静的样子。   “他才没资格指使我做事呢。”阿真冷淡的说道,变相的承认了他是认识禾泽的,手下一用力,几乎不剩什么果肉的苹果核被撬裂成了两半。阿真的动作凝滞了一下,也没料到这颗苹果竟然这么脆。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功亏一篑。本该变为独特艺术品的苹果在最后一刻成为了没有结局的废品。   虽然这或许也是艺术的一种。   他将玩坏掉的苹果连着刀一并都丢到了桌上,残余的汁水在他手上凝聚成水珠的形状。   “我是为了费佳大人而来的,”阿真向太宰申明道,“骸塞内发生的一切,如果配不上他的构想,我会很困扰的。”   太宰不置可否。   宝石屋的门就是在此时打开的。   费奥多尔夸赞着涩泽龙彦的藏品,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阿真“噌”的一下坐直了身,视线一瞬不瞬的追随着费奥多尔。太宰注意着二人的一举一动,结果直到费奥多尔来到桌前,阿真也愣是没把他占据的、属于费奥多尔的座位让还给费奥多尔。   “辛苦太宰君替我照顾它了。”费奥多尔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似的说道,极为自然的将手搭在异能少年的肩上,嘴角挂着些微弧度。   “还是算了吧,”太宰说话的毫无起伏,手肘搭在椅背上借力站了起来,“老鼠的感谢我可受不起。”   “看来你们聊的还不错。”后一步从宝石屋里出来的涩泽龙彦淡声评价道。   他或许对“不错”这个词的释义有些许独到的想法,然而这样的想法并不能得到客人们的认同。   涩泽龙彦同样注意到了阿真占着费奥多尔座位不走的情况,但他乐见其成。事实上,他对一切不会干扰到他的戏剧都乐见其成。   太宰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根据刚才商议的结果,现在轮到费奥多尔自己看着他的“小狂热粉”,而涩泽则带太宰一人参观他的藏品。   平心而论,涩泽龙彦的区别对待还是很明显的。他全程对阿真态度冷淡,可以说是轻视了个彻底,涩泽的宝石屋并不是什么进不得人的机密之地,却将阿真拒之门外。他虽然没用直白的言语表达过个人观点,但从行为来看,他没把阿真赶出骸塞都是很给面子的结果了。   如今,他依然将阿真无视了个彻底,仿佛这里压根没有他这个人似的。   太宰来到他身边后,涩泽略微侧身,显现出邀请的姿态。   然而就在此时,阿真却突然的发声了。   “你该感谢我的,要是我不出现,这只会是个一眼望得到结局的无聊剧目,不是么?”   涩泽龙彦的视线移到了阿真身上,异能力的即便外形近似于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依然是很大的。阿真却没有看着涩泽龙彦,他在盯着费奥多尔。他的瞳孔在虹光下显现出微妙奇异的色彩。   。涩泽龙彦有一种直觉,阿真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然而,阿真的视线没有给予涩泽分毫,只是全心全意的仰头望着费奥多尔。   他或许盯着他看了一秒,或许这一刹那的停顿只是错觉,最后,涩泽龙彦依然没进行任何回应,转身无视了他,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宝石屋门后。   费奥多尔他绕过太宰的椅子,自然的占用了涩泽的那把。   只要费奥多尔在阿真的视线中时,阿真的目光就不会从他身上挪开。   他看着费奥多尔拉开那把椅子,恰好坐在了阿真的对面,这样的位置安排让太宰的那把椅子显得很多余。   “一直盯着人看是很失礼的哦。”或许是阿真的视线太持续了,费奥多尔终于还是开口进行了提醒。   阿真克制的移开了视线。   “抱歉,但我实在是太想看看您了,请原谅我吧。”阿真用着歉疚的口吻说道,与刚才手撕异能力的模样判若两人。   费奥多尔沉默了片刻,对一切都不置可否。   “你服从于我,是么?”接着,他反问道。   如果表演的时候,助演的观众是极为配合的,那绝对是让表演者高兴的事情。   至少对现在的阿真来说,费奥多尔就是相当配合的好助演。   “我愿意服从您,而且绝对比他要更——”他迅速急迫的说道,未尽的言语因过于激动而失声,他似乎也不愿提起那个名字。   费奥多尔的情绪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激动而有什么波动,他淡淡的望着阿真,接着提出了一个问题。   “‘他’叫什么名字?”   阿真极为不甘的闭了嘴,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极不情愿的吐出了一个名字。   “『田村一郎』。”   费奥多尔的神色终于产生了一些变化。这个名字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当然,这么说也并不准确。实际上他的推测几乎已经触碰到了正确答案,但许多时候,这些微的差分足够让一切认知谬以千里。   “那么,‘禾泽释之助’又是谁的名字呢?”费奥多尔继续用着冷淡的口吻问道。   “这是他‘自称’的名字。”阿真开口说道,看上去有些不甘和急迫,“他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您为什么非要选择他?”   异能少年显得有些失态,看向费奥多尔的目光却带着某种近乎于憧憬般的神色。   “为什么我不能是外面的那个……”他萎靡又不甘的问道。   费奥多尔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禾泽释之助、田村一郎、『书』、还有自主性过强的异能力,在这个异能力少年出现并表达出态度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拼凑出了一个可能性。   ——那个名为禾泽释之助的、不属于这个世界而充满谜团的少年,很可能是“费奥多尔”精心刻画的书的造物。   这里的“费奥多尔”,他甚至可能——就是自己。   因为世界之间存在时差。   和自己既不在同一世界也不在同一时间的『自己』既然能够与自己存在在同一个世界,那么也就证明着书的存在能够跨越时间的影响另一个世界。   也就是说,只要拥有『书』,无论是哪个自己,都可以通过书写故事在另一个世界的过去创造出『禾泽释之助』——而他同样可以通过书再次来到这里。   这就是不能排除自己的原因。   因为无论是哪个“自己”,当从这位异能力少年的口中得知“费奥多尔创造了它”这一信息,都面临着“它可能是未来的自己造出的”这种可能性困扰。   并且,“它可能是另一个『自己』在未来创造的”这点可能性,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排除和证伪的。   费奥多尔了解『书』的权能和特性,知道这种事情是『书』完全可以做到的,更别说他手中的书还缺失了一页,这一页如今在哪里?『自己』手上?禾泽释之助手上?   如今这个情况,到底是谁安排的故事呢?   是未来的自己的精心策划,还是另一个『自己』构筑的诡计?   费奥多尔玩味的思考着这两种显而易见的可能性,视线落在了眼前发异能力少年身上。   他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根本没意识到他只能任人安排。   “不要质疑我的决定。”费奥多尔冷淡的勾销了阿真前面所有不甘的说辞,他看上去并不在乎它的心情,事实如何却并不明晰,“我有我的道理,既然你服从于我,那就安心的执行我的命令就好了。”   ·   宝石屋的大门被缓缓阖上,太宰再次进入了这散发着诡丽光芒的收藏室。展览室内的每一颗宝石都代表着一条性命。太宰的视线从宝石上挪开,望向了面前向他转身的涩泽龙彦。   “你刚刚跟费奥多尔聊了些什么?”太宰冷淡的、直白的发问道。   “你确定一开始就要聊这个吗?”涩泽龙彦反问道,语气却并没有太多质疑或气恼的意思。   “连那个小异能力都能察觉你的目的,在这种地方互相试探就太浪费时间了。” 调查员先生即使穿着礼服,也不想在茶会上浪费时间。   提到了小异能力,涩泽龙彦的视线稍微往大门的方向偏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常。   “你说的对。”他认可了太宰的话,“所以太宰君又和它聊了些什么呢?” 第323章 颅骨   “聊了苹果。”太宰情绪浅淡的开口回答道。   涩泽龙彦想从太宰的视线中看出谎言或者隐喻的端倪,却只看见一片平常的鸢黑。   “是么。”他不置可否,情绪同样平静,“至少,一同解决掉‘费奥多尔’的联盟依然是存在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太宰抬了抬眼睛,他认真注视着某人的时候,似乎总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穿透力。   “是么?”太宰的反问并没有什么疑问的意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   骸塞正在上演怎样的剧目呢?   阿真本人也说不准。   反正只要结果足够冲突、足够有趣就好。   比如让某位同谋者成为雾气的一部分,比如让血红的雾气蔓延。   ——费奥多尔想要杀掉宝石屋内的两个人。   他直白的告知了阿真他如此的想法。   他会向太宰动刀,而阿真需要处理另一个。   “这会很有趣的。”费奥多尔向追逐趣味的异能力少年描述道,“我知道一个连涩泽龙彦本人都遗忘的真相——”   “真正的他早已死去,如今的他只是行尸走肉、不死的异能体。当划破他的脖颈时,没有死去的他就会意识到自己的本来面貌,那一刻,或许整个横滨都会被红雾笼罩吧。”   红雾……   “整个横滨?”阿真的声音开始有着细微的颤抖,不熟悉他的人可能会把他的反应当成是某种恐惧,熟悉他的人也不一定能意识到——他是因兴奋而颤抖的。   谁的死亡能够将这场剧目推向高潮?   这是阿真自出现在骸塞以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在这篇模组中,人是一定要死的,但到底谁的死亡才是最有价值的呢?   ——他一直在这里观察着、考量着,想找到最合适的那个人选。   而如今,这样的人选找到了。   聪明人似乎总有轻松达到目的方式,威逼也好利诱也罢,费奥多尔描述的场景确实是太诱惑了。   他让“杀死费奥多尔”的性价比降在阿真的心目中到了最低。   只要杀掉涩泽龙彦,横滨就会被红雾笼罩。而捅死费奥多尔却什么用处都没有。   那捅死费奥多尔就很没意思了。   “他看上去明明很正常。”阿真抑制住了被挑起的兴奋,开始小心的求证。   “看看这个吧。”费奥多尔也不介意阿真的怀疑,敲了敲承装着苹果的银质果篮,苹果们的上方摆放着一个青色金属质地的颅骨装饰物,只要来到这场茶会,没人会注意不到这颗颅骨装饰物。他很有特点,在审美方面应该是受到茶会主人的青睐的。   然而,费奥多尔却说,“这是他的头颅”。   ——这是他的头颅……   阿真眨了眨眼,伸手捧起了那个金属装饰物,它比看上去要轻一些。泛着金属的光泽,实际上却是覆有金属涂料的陶瓷,从底部隐约可见看不出材质的内容物。   ——这真的是颅骨吗?   阿真没见过真骨头,答不上了。但有一件事却无比明晰。   ——比起涩泽龙彦,费奥多尔才是能为这场剧目中创造更多惊喜的人。   捅死费奥多尔并不只是看不着红雾这么简单,他更的存在比太宰、比涩泽龙彦都更能引导戏剧的发展。而一场精彩的故事,正是阿真无比期待的。   所以,阿真顺应了费奥多尔的计划。   阿真不再双手捧起颅骨,他收回了一只手撑着脑袋,用单手拿着颅骨装饰物,颅骨被挪到了身侧,它之下是悬空的地面。   阿真松开了手。   颅骨装饰物掉到了地上,发出陶瓷碎裂的声音。里面的内容物骨碌碌的滚到了阿真的脚边,露出了有着三道爪痕的面庞。   费奥多尔表情表情没变,只是淡淡的将视线移到了阿真身上。   “你没骗我。”阿真的神色透露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无辜,“那就让我看看红色的雾吧。”   费奥多尔收起了冷淡的神色,露出了面对客人时的公式化微笑。   “这就不演了么?”他反问道。   阿真并没有露出被拆穿的神情。   “你也是费佳大人。”他压低了声调,话语带着一种错觉般的柔和,“所以,我确实是为你而来的。”   ·   宝石屋内的参观活动在二人达成共识后结束。显然,涩泽龙彦组织这场参观的目的并不全然是为了参观。   异能力少年的出现让既定的情况发生了变化,变得微妙而难以行动。他为在场的人创造了私聊的机会,以此来在给所有人提供二次博弈的机会。   当然,对于横滨人来说,无论他们如何博弈,他们都得死的。   太宰先一步推门而出,他撩了下遮挡视线的发丝,一抬眼就看见了茶会桌边的异国青年。   费奥多尔正在涩泽龙彦的座位上悠闲的观赏一只苹果。   他脚边的不远处是闪烁着金属涂料光泽的瓷器碎片和有着三道刻骨疤痕的颅骨。那个异能少年却不知所踪。   太宰的瞳孔不明显的收缩了一下,下一刻,他迅速转身后撤,伸手摁住了即将贯穿他的利刃。   涩泽龙彦手握着精致的利刃,即使被阻拦了依旧毫不留守的用力。   锋锐的刀刃划开掌心的皮肉,鲜血顺着手腕滑下,滴落在地上。   太宰的脸色因为疼痛而惨白,手上的力气却没有一丝松懈。   “别挣扎了,这把刀上有麻醉毒,即使没刺中要害,你也会死。”涩泽龙彦耐心的向太宰解释道,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一般,他放开了手。   太宰紧握着刀刃,过了一秒才迟滞的松开手。刀刃“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他的脸色发白,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摔在地上。   某只老鼠从另一个世界而来,他让另一只老鼠为自己替罪,并且染指了书。守着无数异能宝石的龙并不想看见这样的结果,于是他和失格的人类结了盟,要将这只过分的老鼠杀死。   是涩泽龙彦想要杀死费奥多尔的。他危险却傲慢,是三人中最不屑于说话的那个。费奥多尔会编织谎言达成目的,涩泽龙彦则不会这么。   然而此时,涩泽龙彦却向太宰动刀了。   “对我动手了啊……”太宰的手流着血,手指因为失温而抑制不住的发抖,声音却并没有因为受伤而发生什么变化。   血连成线往下淌着,晕眩的感觉一阵接一阵的包裹住他的身体,连维持睁眼都觉得费劲。   “并没有背叛呢。”涩泽龙彦淡淡的说道,“只能说是太宰君运气不好。”   太宰闭了闭眼。   “所以你相信了他的说辞……”太宰的声音开始存在不清晰的气音,下一刻就支撑不住的跪倒在了地上。   涩泽龙彦不会说谎,他既已决定了要杀掉费奥多尔,单凭几分钟的私会时间,绝对不足以改变这个事实。即使费奥多尔再神通广大。   除非——这个费奥多尔并不是涩泽龙彦想要杀掉的那个。   费奥多尔只需向涩泽龙彦证明身份、证明他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原本的费奥多尔。那么,涩泽龙彦和太宰治达成的一切合作都会作废,计划会重新回到最初的模样、太宰早有预料的模样。   涩泽龙彦会因为渴求『人间失格』的宝石,将太宰杀死。   当太宰意识到这个可能性之后,那颗解药奏效的时间就不得不提前了。即使他不能因此顺利的靠近特异点的中心,这个事件造成的伤亡将会比预设的结果还要严重,他也不得不改变计划了。   横滨有两个费奥多尔,另一个费奥多尔下落不明,同为外来者的禾泽释之助的目的也不甚明晰,他不能在这种时候缺席。   所以他提前咽下了解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这种时候失去行动能力。   药效的发挥没那么快,疼痛与晕眩的感觉依然在一阵一阵的折磨着太宰。   “一切都很顺利呢。”费奥多尔开口说道,从茶桌旁离开了,他弯腰拾起了那颗颅骨,一步一步的向涩泽龙彦、向太宰所在的方向走来。   “这就是你想要的么。”太宰吐出一口气,毒素的蔓延让他的行动变得有些困难,只能用余光看向身后的费奥多尔。   “是呢,一切都很顺利。”涩泽龙彦认可了费奥多尔的说辞,声音带着一些麻木。他身后的大门合上了,锁也落了下去。   “咔嚓”一声,宝石屋内,传来三两声拍门的闷响。   却于事无补。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在涩泽龙彦选择先邀请费奥多尔进入宝石屋的时候,对费奥多尔来说,这便是必赢的局。   他向涩泽龙彦坦言了自己拥有书,并且向他提出了最初的那个合作。   “这是我从另一个『我』那里夺取的『书』,也是耽搁了不少时间。”费奥多尔坦然的说道,向涩泽龙彦展示了一下手中的书,“当然,你想要的东西近在咫尺,这种世人趋之若鹜的宝物,涩泽君反而是看不上的吧。”   “老鼠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涩泽龙彦单手撑着手肘,摊开手掌反问道。   “余兴节目当然越多也好。”费奥多尔微笑着回答道。   也是在那是开始,他们的计划回到了最初的模样,门外的太宰治,他是费奥多尔乐见其成的余兴节目,也是涩泽龙彦期待的那枚值得收藏的宝石。   “你的‘小狂热粉’呢?他怎么办?”涩泽龙彦主动开口问道。   “看来,你相信了他的说辞?”费奥多尔的视线落在涩泽龙彦身上,开口反问道。 第324章 红雾   涩泽龙彦似乎微笑了一下,不过在他这种人身上,微笑也只是某种肌肉牵动造成的错觉反应。   “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他开口反问道。   “好吧,你或许是对的。”费奥多尔耸了耸肩,无奈的认可了涩泽龙彦的说法,“那么,为了避免更多麻烦,我们来杀掉他吧。”   费奥多尔说着与“杀”有关的字眼时,就像描述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不是帮着它如今的主人让他回去,而是让他彻底消失。”费奥多尔补充着,嘴角带着某种无意识的弧度。   这样的说辞意味着许多事情。至少是昭示着阿真故事的破灭。   涩泽龙彦并没有对费奥多尔的想法提出任何质疑,他只是环视了一下四周,接着直接了当的开了口。   “这里会是个不错的陷阱。”   费奥多尔眨了眨眼睛,微笑了起来。   “感谢你的帮助。”他开口说道。   “为盟友提供便利也是我的责任。”涩泽龙彦淡淡的表示道。   在涩泽与太宰参观宝石屋的时候,费奥多尔也在向阿真编造着诡计。   “我需要你替我动手杀掉涩泽龙彦。”费奥多尔开口安排道,“涩泽龙彦觊觎太宰治的宝石,当太宰推门而出的时候就是他最好的偷袭时间。宝石屋的门是外开的,只要你站在门边,他们出来的时候你将完全处于他们的视觉死角。涩泽君是一个具有一定艺术追求的人,门边的刺杀对他来说场地就太逼仄了,他的完美主义会让他一直等到太宰完全离开宝石屋后再动手,也就是三步的距离。这个时候,你再趁机对涩泽动手就轻而易举了。”   “是要不间断的杀掉两个人吗?这样的不会太仓促了点儿。”阿真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接着开口问道。   费奥多尔闷笑了一声。   “原来你也是个有艺术追求的异能力啊。”费奥多尔抬眼评价到,既没有观察阿真的神情,也没有太过纠结这点,“那么,你就按照自己的节奏来等待一会儿吧。”   ·   阿真并没有如约等待,一切与费奥多尔料想的一样。他找到机会后,就自己主动进入了宝石屋、费奥多尔和涩泽龙彦为他精心安排的陷阱。   碍事的变量被暂时剔除,如今便只是另外两人的主场。   费奥多尔面临着一个困扰的难题,他不能对阿真的说辞进行证伪。他不能证明阿真是不是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是“由自己创造的存在”,因为这个困扰,面对许多事他都不能轻举妄动。   但实际上,他并不需要证明任何事。   倘若这其中有什么不确定的事情,那就通通抹干净好了。既然无法证明异能力少年的归属,那就直接杀掉好了。面对问题及时止损,同样是利益最大化的优解。   费奥多尔会有这样的想法,涩泽龙彦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   人类就是这样,因为怀揣目的,一切行为都显而易见且了无生趣,没什么事情能超出他的预期。   涩泽龙彦了无生趣的抱有着这样的想法,直到费奥多尔用那把阿真赏玩了半天的水果刀,划破了他的喉咙。   出乎意料的、如同背叛一般的动作,就在那么一息之内发生了。那么一瞬间,涩泽龙彦的喉咙被锋利的水果刀划破,鲜血一样的物质从伤口处溅射出来,却并非血液。   “想起来了吗?”   “——你真实的身份、还有你早就死亡的事实。”   他隐约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涩泽龙彦早就死了。只有他的异能力,看守着承载自己的宝石屋,孤独的流浪着。   如同人一样的形态随着真实造就的伤口而逸散,但他并没有消失,宝石屋依然存在。   那个颅骨依然承载着微末的异能力,没有彻底消亡。   而那样的颅骨,现在正无声的掌握在费奥多尔的手中。   “先给场外的观众弄点余兴节目吧。”费奥多尔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他经过因为中毒而极为虚弱的太宰。两枚异能宝石掉到太宰身上,才触碰到他皮肤的一刹那,便解离成了纯粹的异能力。它们一枚是能够集聚异能力的异能,一枚是能够将触碰的异能力融为一体的异能,太宰连拒绝的动作都无法完成,两种异能便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难以解离的特异点。   费奥多尔有自己的计划。他略过了已经成为强弩之末的太宰。打开了宝石屋反锁的大门。   宝石屋的内部,却是一片如同宠物拆家案发现场的混乱场面,各种宝石丢在地上被摔成碎片,没有多少是完好的。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却仿佛没事人一般继续将手边的宝石丢到地上,没有一丝一毫愧疚之心。   阿真现在很烦。想做的事情没有达成,还被人摆了一道。   那些丢到地上的异能宝石在大门打开之后,便都被外面的特异点被吸引,进而集聚在了一起,变成一只泛着光的混沌黑球,只有星星点灯的宝石碎屑还留在地上。阿真的视线追随着异能集聚的轨迹,就这么移动了一圈,半透着虹光的瞳仁倒影着黑球的影子,接着,他又收回了视线。   “你真是过分。”阿真不客气的开口说道,他不但对自己私自破坏他人藏品的行为毫无愧疚心,他还要反过来指责费奥多尔,“你把我关到了这里,我什么也没看到,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要说有什么欺骗的话,不是从你开始的吗?”费奥多尔淡淡的反驳道。   阿真冷笑一声,根本不吃这一套。   费奥多尔也没指望在口舌之辩上赢过阿真,他拎出了一颗红色的异能宝石。闪烁着光芒的宝石立马吸引了阿真全部的注意力。   “你是在找这个吧。”费奥多尔平静的反问道。   阿真扔宝石的动作停顿了,他认出了那枚宝石。   “拥有主人的异能力是最有恃无恐的,因为即使被杀死,打碎宝石,左不过是回归本来的身体罢了。但你又和其他异能力不一样。”费奥多尔不紧不慢的讲述着,“你身上全是另一颗异能宝石的碎屑。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它大概是你在另一个世界里得到的吧?既然如此,那么在这个世界,就必然会有一模一样的一颗,就在这个宝石屋内,那是真正能致你于死地的东西,两个完全相同的异能力绝对会引发规模最庞大的特异点,而你早就和它纠缠在了一起,根本没有逃离的机会。你当然也考虑到了这样的处境吧。但是——你觉得我会给你找到它的机会么?”   阿真盯着费奥多尔,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他从未有过要听从费奥多尔命令的想法,费奥多尔看透了这点,却看破不说破,将他骗入了陷阱。让他变得被动。   被戏弄了的异能力当场报仇,朝费奥多尔身上丢了好几块石头。然而那些宝石连费奥多尔的衣角都没碰到,在失去了手的约束后,他们迅速被不远处的特异点吸引,收纳为了一体。   “这都无所谓。”丢了好几枚宝石泄愤后,阿真终于把手头的宝石都丢光了,空荡荡的宝石屋内,只有费奥多尔手中的那枚宝石还安然存在着。   哦,还有满地的宝石碎渣。   阿真烦躁的“啧”了一声,皱着眉头望着眼前的胜券在握的青年。   “我是想找到这枚宝石——但得不到也就算了。”他开口说道,带着烦躁和漠然,“‘人会为死亡和囚困感到恐惧’,但这关我什么事?比起这个,说好的红雾呢。”   视线穿过开启的大门,阿真能看见门外的、窗外的、红色的巨龙。那是集聚的异能力化成的龙,是异能力最原始最本质的模样。   但没有红色的雾。   龙的出现足够震撼,可却没有红色的雾。这就是和说好的不一样。   “这不是专门来你面前表演了么。”费奥多尔微笑着,向阿真举起了那颗颅骨,以及另一颗异能宝石的碎片,“看,这是涩泽龙彦。”   费奥多尔用着教导小孩子的语气一般像阿真描述着。   “而这个,是能够集聚其他异能力的异能宝石——只要两者触碰在一起,他就是特异点了,到了那个时候,红雾就会出现——那么,你想亲自试试吗?”费奥多尔开口邀请道,仿佛是诱使潘多拉打开魔盒的恶魔,“这次不会再把你关起来了,我保证。”   “我来?”阿真忍不住歪了歪脑袋,显得有些疑惑和困扰,“为什么让我来?”   “因为结果不会发生任何改变。”费奥多尔耐心的回答道,神色是笃定的自信,“我并不在意这件事是由谁来完成的,但是你——你很想试试看吧?”   “别说的我像没有还手之力一样啊。”阿真抱着手臂,显然并不满意费奥多尔的说辞,但也没因此恼怒。因为他确实有还手之力,任谁花言巧语的说破天也没法改变这个事实。   “或许是这样吧。”费奥多尔似乎同样不喜欢阿真此时的态度,和原先表演的模样大相径庭,让人生不起好感,连声音都显露出几分恹恹欲睡的意思,“我倒是无所谓,你就算阻止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这样一来,一切都结束了哦。”   阿真愣了愣,不自觉的松开了抱着的手臂。   “不会再有红色的雾出现了,也不会有你期待的任何戏剧性,游戏进入结局,一切都会结束。”   “——门外的太宰君说不准都要乐开花了,毕竟他委曲求全的来这里当涩泽龙彦的盟友,就是为了结束这一切的。” 第325章 反面   阿真皱了皱眉头。   作为一个异能力,而且是在『龙彦之间』影响下的异能力,他的表情实在是过于丰富了。   “你看,在场的人都希望红雾的出现呢。”费奥多尔微笑这说道,仿佛看穿了阿真的本质,“所以,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那么你想试试吗?亲手缔造笼罩横滨的红雾。”   ——想试试看吗?   阿真重复着费奥多尔的话。   他当然想试试看了。   要是他来了这儿却什么也不做,那他干嘛要出现在这里,直接回家睡大觉不好吗。   ——试试看之后会有什么结果呢?   当然不会有好结果了,他身体里另一颗宝石的碎屑绝对会被这个特异点影响、集聚,连带着本人也会被撕扯开来。   ——那他要试吗?   他当然要试了。笼罩横滨的红雾,如今再难找到更加戏剧化的事了。他的意志彻底被费奥多尔拿捏了。即使有拒绝的能力,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风平浪静的结局索然无味。阿真并没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而这点早已被费奥多尔看穿。   既然横竖都是这么个结果,那他要自己来。   然后好好体验一下这个一切想法都被他人预料支配的、失控的结局。   所以非常果断的,阿真从高脚椅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费奥多尔面前,“唰”的一下拿起宝石,“啪”的一下按在了涩泽龙彦的颅骨上。   这一切当然和费奥多尔料想的一样。   但是阿真的动作太果断了,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任何存在于费奥多尔设想中的纠结,果断的费奥多尔的思维都短暂的断线了。他眨了眨眼睛,直到颅骨的宝石开始增生,特异点开始包裹宝石,费奥多尔的注意力才跟上了节奏。   颅骨因失重漂浮起来,变化为了异人的模样,那是变成了特异点的涩泽龙彦。   翻滚的雾气变成浓稠的红色,费奥多尔手中的宝石也不例外的被吸收了进去。   突然出现的特异点如同一个吸力巨大的漩涡,仿佛要把阿真一并融入进去。   “动作也太快了。”费奥多尔站在风中,看着挣扎的阿真淡淡的评价道,“明明知道不会有好事发生,动作怎么这么积极呢。”   “你懂什么……”阿真感觉自己像是个内部装满图钉的气球,随时可能变成一无所有的橡胶碎片。气球当然没有痛觉,但气球也不喜欢和钉子挨得这么近。   翻滚着的浓雾包裹着阿真,涩泽龙彦以一种更加非人的姿态存在着。   “我想起来了。”涩泽龙彦的声音不再是完全空虚的漠然,带着一种顿悟的、了然的疯狂,“我所要追寻的不是异能力……而是反抗异能力、战胜命运的生命光辉。”   “——在杀掉我后,证明『你』自身生命力的光辉。”恍惚间,他仿佛在与什么人对话,但绝对不是费奥多尔,他的视线里已经没有费奥多尔了。   无论是怎样的涩泽龙彦,不给人面子这件事上都是互通的,他既然知道他期望看见的『生命光辉』就在这片雾里,就绝不会在费奥多尔这里浪费时间。所以,他连招呼都不带打的消失的干脆利落。   然而特异点依然存在。   阿真极力抵御着那种吸引力。他本来不该被影响的,因为他不是无主的异能力,禾泽的存在能够极大程度的抵御这种影响。但他身上还有另一颗宝石的碎屑,那些碎屑在他体内翻滚纠缠着,叫嚣着要和涩泽龙彦集聚在一起。   “不管怎么做,你的命运都不会改变,因为你阻止不了我,也阻止不了红雾的出现。你要死了,被红雾吸收,在龙的体内绞成宝石的碎屑,却不能因此回归,只会被永远的困在雾里。”费奥多尔垂首看着极力抵御集聚效应的异能力,稍稍微笑了一下,“但你也不在乎吧,毕竟红雾的出现,是你和‘他’都愿意看见的情景。”   “是因为俄罗斯整日天寒地冻吗,你这么会说风凉话。”如今真的自身难保了的异能力少年没有一点自己要完蛋了的自觉,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始作俑者还搁着指指点点,阿真虽然欣赏他安排的大场面,但脾气什么的该炸还炸,而且一点就炸,炸了就要毫不犹豫的怼了回去。   异能力并没有痛觉,情绪与性格也仅仅写照为诞生的那一刻。所以阿真不知恐惧、不在意结果。   他只希望创造一场足够精彩的演出,至于在这场演出中他是群演还是烟花,他都不在乎。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那么做了。   结果自然也在意料之中。   本身,他并没有太多抵抗的想法,就算自己真的被绞成了碎屑,对阿真来说这也是一生都不会有的难得体验。可就在他这么决定的一刹那之前,另一个念头出现了。   ——如果自己真成了烟花,那没有自己保护的禾泽该怎么办?   这个想法让阿真的一切行为都犹豫了起来,让他开始考虑戏剧性之外的事了。犹豫的情绪并没有完全改变阿真的想法,但至少是让他有了些许纠结。   阿真没有想出结论。   “如果让红雾这么蔓延下去,在雾里的人都会死吧,就算是‘他’也不会例外。”费奥多尔的神色不变,在阿真动摇的天平上添加砝码。   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一码归一码,和阿真怼他可没什么关系。   真没什么关系。   “他死他的,和我有什么关系。”阿真不屑的反驳道,然而这幅铁石心肠的样子,还没维持上一句话就破灭了,“他不会死的……他死了我就嘲笑他。”   费奥多尔短暂的安静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他话术达成的效果和他预想的截然相反 。   明明是通过『龙彦之间』从禾泽释之助体内分离出的异能力,他本该对禾泽释之助抱有杀意,怎么如今会是这副态度?   “是么。”费奥多尔仿佛一切没变似的反问着,接着走到了阿真面前,自顾自的念着接下来的台词,“那么,让我来帮帮你吧。”   他的手中,赫然是一块未被涩泽龙彦吸收异能宝石碎片。那枚碎片是费奥多尔在涩泽龙彦回收之前,掰掉保留起来的一小块,如今则到了它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眼熟么?它和你体内的宝石碎屑是同一个异能。”费奥多尔向阿真介绍道,“他能够小幅度的增强异能力的范围效用。你体内的那颗就是这样的异能力,它纠缠影响着你,既破坏了你本身的结构,但相应的,也增强了你的能力……我这里则有第二颗。”   “只要把它给你,你就会如同涩泽君一样变成特异点——无限膨胀的特异点,上升的特异值足以让你脱离你的主人、成为完全独立的存在。当然,也会成为这场演出中最重要的『反面主角』。”费奥多尔微笑着,用着循循善诱的语气说道,“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上不是么?你没有选择,因为我就站在这里。即使拒绝,最终的结果也只是成为龙的一部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成为那个支配者呢?由你来决定这场戏剧最终的结局呢。”   在引诱人踏入歧途这方面,恶魔都得给费奥多尔退位让贤。   “你可真像个导演。”阿真忍不住评价道。   “说不定我本来就是呢?”费奥多尔如此平静的回答道,将那枚宝石碎片放在了阿真面前的空地上。当他蹲下的时候,便与这个异能力少年对视了,“你是我创造出来的异能体,所以我愿意给你选择的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决定好了,就碰碰这块碎片吧。”   “那只是我编的故事。”阿真皱眉申明道。   “现在是我编的故事了。”赢家或许都特霸道。   阿真闭麦了。   ——不过是个演绎游戏,这人还上瘾了是吧。   他内心腹诽这,有点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以对。   如果费奥多尔知道阿真是这么想的,估计这会儿就是两个人的沉默了。   ·   费奥多尔离开了宝石屋,红雾在整个横滨蔓延,巨大的红龙盘绕其间,名为涩泽龙彦的特异点无休止的扩散着自己的领地。   这一切当然有解决方法,只需要某人简单的触碰。   “太宰君的生命力真是顽强啊。”费奥多尔推开大门之,一打眼就看见了依然保持清醒的太宰。费奥多尔多少有些讶异,他睁大了眼睛,接而又很快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哦,是提前吃了解毒剂是吗?”   “但似乎并不奏效……”太宰气若游丝的回应道。   涩泽龙彦在刀刃上涂抹的麻醉毒似乎并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一般种类,太宰吃下的解药虽然有效,但却依然头晕目眩、直冒冷汗。如果计划依然是按原样来走,这种小细节当然是无伤大雅,但如今计划有变,这样的副作用就成了麻烦中的麻烦。   费奥多尔朝太宰走去。   “在这场剧目中,太宰君并非非死不可。”费奥多尔看着略显虚弱的太宰治,淡淡的开口说道,那把让涩泽龙彦认亲真相的水果刀依然握费奥多尔的在手上,上面没有血的痕迹,只沾着些许苹果的汁水,带着些黏腻的感觉,“但是,余兴节目当然越多越好。”   “杀我可没那么容易哦。”太宰的手还在流血,他没有动作,也并不在意对方的威胁。   “我想这并不困难。”费奥多尔微笑着说道,显然不在意太宰如同强弩之末一般的说辞。 第326章 猎犬   “是么,那你就尽管试试看吧。”太宰冷声说道,即使依然受到麻醉毒的影响,也没显露出分毫弱势。   费奥多尔嘴角的弧度消失了,他冷冷的盯着眼前的调查员先生,紫水晶一般的眼睛透不出一丝光,气氛骤然下降到了冰点。   门外传来些微的响动,似乎是上楼时难以避免的、层层叠叠的回声,费奥多尔的视线挪向了门口。   “又有客人来了。”费奥多尔开口陈述道,方才冷然的神色消失的干干净净。   “真是让人久等。”太宰也如此评价,他脸色惨白,在麻醉毒的影响下,明明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然而声音却没了虚弱的样子。   费奥多尔侧目看向太宰,没有说话。   倏地之间,呼啸的风席卷了整个会客厅,太宰抬起了头,费奥多尔也寻着动静转了身。   身后的宝石屋如同镜子般碎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几乎可以用□□感受到的、庞大而稠郁的异能力一圈圈的席卷包裹,宝石屋本身也被纳入其中。建筑轰然倒塌,发出了不小的响动。   脚步声显得急促起来,声音越来越近,终于,骸塞破损的大门被“啪”的一声推开。   与异能力少年长相一模一样的、明显是真人的少年出现在了门口,与之一起前来的,还有另一个费奥多尔。   这场剧目的隐藏角色禾泽释之助,终于是出现了。   ——真是拥挤。   受到麻醉毒影响,太宰对事物的评价也变得简单直白。   费奥多尔淡淡的望着眼前因着急而呼吸粗重的少年,他的身后是优哉游哉慢吞吞走来的『自己』。   水果刀顺着松弛的指节掉落到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费奥多尔退后一步,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了。   ·   红色的雾气无休止的翻滚着,仅仅半分钟不到就将半个日本笼罩其中。异能特务科的指挥舰位于异能雾笼罩不到的高空,为了数据的准确性也不得不继续抬升。   巨大的、无数异能力构筑成的『龙』就盘卧在着翻涌的雾中。   指挥舰的舱门在港口干部的命令下开启,他们很快要到目的地上方了。   “情况有变,中也。”此时,指挥室的声音顺着对讲机的扩音器传送到舱门口。安吾冷静的声音总是让做事干脆利落的中也感觉厌烦。这样的厌烦或许有一部分出自于安吾的身份——比如说他如今是异能特务科的搜查官,而不是港口黑手党的情报员。更多的……没有更多的了。他就是不满意安吾是特务科的调查员。   如今情况特殊,中也还是给了他些耐心,他一边听着,一边慢条斯理的扯着手套,并没有不耐烦的打断什么。   “我们检测到的特异点……有两个。”安吾艰涩的将这句话说出。   中也扯手套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又干脆的整只扯掉。   “是么,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他不屑一顾的说道,仿佛面对两个特异点也只是些砍瓜切菜的小事,对讲机那头的安吾似乎打算说些什么,但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一并被打断了,“冷静点吧,教授,收起你那多余泛滥的担忧,既然都叫我来帮忙了就没必要犹豫,还是说你开始看不上你选择的重力了吗?”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搜查官先生说道。单薄的反驳只得到了干部先生的冷哼。   “……中也君,太宰现在生死未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安吾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放缓了语气开口说道。他很难表达他的担忧,并不是对失败的担忧,而是对中也个人的担忧。   可是,他没有担忧的资格,因为中也面临的危险,正是他用人情换来的。   “我不关心。”干部先生的发言干脆利落。   “可以吗?作为报酬的我的性命你还没收走呢。”   中也“哈”了一声,似乎并不领情。   “有点自大了啊,安吾。”他摩挲了一下对讲机,神色平静的盯着脚下的翻涌的雾气,开口说道,“六年前你只是个小小的潜入搜查官,就算拒绝了涩泽龙彦的到来,也不会有人在意吧?”   中也说着,他看不到安吾此时的神情,也并不在乎这个,不过他知道安吾需要听这个,严谨的眼镜教授说不准真考虑着拿命当报酬的事情,和他是不是个聪明的卧底无关……哈,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考虑的。   “这只是个玩笑罢了。太宰那个傻瓜就在那里,不揍他一拳我消不了气。挂了啊。”   中也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拜托你了。”   安吾只能说出这句话了。   手套和对讲机被他随手扔到了一边。中也的身后传来了些微脚步声,被风声掩盖,但在中也的耳朵里依然清晰。   “马上要到目的地上空了。”年轻搜查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仅凭声音,中也就认出了她。   “是你啊,当时那个女孩。”   “我是辻村。”辻村深月简单的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她注视着中也的背影,几乎不带停顿的劝说这中也,“打不赢的,异能力者也是人类,面对那样的存在,还是超出常人存在的怪物,怎么想都是去送死。”   中也是整个横滨之内最有可能战胜涩泽龙彦的存在。在这种时候选择劝说中也放弃,已经是在跟整个异能特务科的意志唱反调了。   然而辻村还是来劝阻了,她不想看中也去送死,即使他所在的异能特务科希望中原中也替他们去送死。   在知道任务的执行者不是异能特务科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与特务科毫无关系的异能力者后,辻村就想阻止了。在听完中也对安吾所说的话后,辻村就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了。   中也撇了这位年轻的搜查官一眼。   她很年轻,或许是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和平地界里的学校,比如东京。她充满新人的上进心和好心肠,却缺乏一切老道的经验和常识。显然,她不够了解中也,也不够了解横滨,她不明白中也此刻是怎样的心思,也不知晓横滨存在至今的真正原因。   “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临阵脱逃的啊。”中也平静开口说道。   “那什么时候才能临阵脱逃?”蓝发的姑娘并不想放弃,一定要问出些所以然来。   中也收回了视线。   “没有这种时候。”   这就是辻村深月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了。   然后,中也跳进了翻涌的红雾中。   这是他第二次对付涩泽龙彦了。第一次,涩泽龙彦逃脱了。   这种逃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指挥室内,安吾手心冒汗,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决策到底正不正确。   ——如果太宰真的死了该怎么办?在中也解决掉龙之后,他们要再加派军队解决掉他吗?那横滨又该怎么般?   焦躁而紊乱的思绪影响着他的思考,但索性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其中一位通讯员转头看向了他。   “指挥,地面有设备信号请求接入通信。”   “接入。”安吾几乎没带任何停顿的说道,意识却是在一秒后才回了笼。   屏幕闪烁了一下,露出了熟悉的红发少女的脸。   “坂口指挥官,这里是猎犬小队。我们返程的直升机受特异点影响坠机迫降了。”军装的少女正经严肃的开口说道,然而安吾依然看见了后面一闪而逝的、完好无损的直升机。   “基于这种情况,猎犬小队得先消除影响源才能继续执行撤退任务,说不准会有点动静,所以这边来和特务科那边说一声。”略微陌生的声音从通讯屏幕对面传来,大仓烨子转动了屏幕,给了他的同事一些入镜的空间。   黑发的青年手持一把长剑,显然是那位安吾没打过照面的接应人员,猎犬小队的战力担当末广铁肠。   安吾很快理解了他们的意图。   “我明白了。”安吾开口说道,“万事小心。”   他注意到了屏幕中不正常的一幕。画面中,除了末广铁肠,被分离的异能力也从暗处显现   “遇到了些小麻烦。”大仓烨子的声音从画外传来,“暂时就先这样吧。”   于是,通讯就被挂断了。   至少算个好消息。   ·   横滨街道。雾气变为了红色,显得街道更加扑朔诡谲。   三人的异能力都分离出了体内。猎犬的成员们为人造异能力的稳定吃了很多苦,但军人从不是离了异能力就成了无用之人的废物。   被分离出的异能力并不肖似他们,甚至是有些难以辨认的,它们只是浑厚而庞大,连能量都如有实质的外溢。   “我们的异能力长这个样子?”大仓烨子做好了战斗准备,却仍忍不住自问。   “只要打碎红色的宝石就好了吧。”末广铁肠握住了剑柄。   “在右侧。”条野采菊灵敏的侧身,不忘提醒他的搭档。   强大的异能力被单独分离出,便成为敌人。有着渴望战胜强敌想法的末广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他抽出了剑刃,平日里,他只要做这样的起手式,眼前的敌人们早都得被斩成两段了。而如今,只是多一个动作罢了。   剑刃擦着条野采菊的喉咙和肩膀,刺入他的脖后,精准的穿过一颗几乎看不见的红宝石中,直到它破碎才显出了身形,然后消失无踪。   最先回归的是条野的异能力。   听力惊人的条野也没法听见分子化的存在发出的声响,他能预测出异能力的攻击动线,但绝计做不到如此迅速的解决掉它,他只来得及感知到剑刃的逼近,然后便是异能力的回归。 第327章 雾与龙   哈,自家搭档这观察力、视力这东西有那么好使?   条野诞生了一瞬的不解。   “这就结束了呀,铁肠。怎么做到的。”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末广铁肠“呵”了一声作为回应,声音带着一分不屑和九分得意,很显然,搭档问出这样的问题让他的心情很是不错。   按理来说,这样的回应应该是没什么攻击性的。但条野采菊的听力远超他人的千百倍。所以这句话到他耳朵里也变得十分有攻击性了。   于是,他在末广和自己的异能力打上头了的时候分子化了自己,靠近『雪中梅』在人与异能力搜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其一击毙命,在宝石的破碎声中寸止了末广铁肠的战斗。   末广铁肠铁肠什么都没说,末广铁肠把横滨拖延了十年还没拆迁的废弃建筑手动拆迁了。   自力更生,一枪击碎异能宝石的副队长小姐只觉得自己的同事们过于吵闹。   而她的同事们也不甘示弱,毫不客气的开口建议他们亲爱的副队长加强训练。   “好歹是副队长的异能力,就这么一枪被解决掉了啊。”条野采菊邓布利多摇头。   “烨子你加练吧。”末广认真的建议。   “是么,说的很有道理,是该加练加练了。”烨子皮笑肉不笑的回应道。   最后,二人因为回忆起了不好的事而迅速离开了。   惹谁都别惹猎犬,特别是猎犬的副队长烨子。这条至理名言可以让你在猎犬面前很好的存活。对猎犬内部的成员也同样适用。   ……除非忍不住。   条野采菊对自家工作单位一直有个清晰的认知——那就是,他的同事、包括他在内,都癫癫的。   猎犬没一个正常人,过度理想、还有些微的完美主义倾向,虽然表面看上去还好,略微相处之后就会发现他们的疯狂。就职于猎犬小队的军人们每个月都要进行危险的异能改造手术,如果没有一份崇高的理想作为支撑,如果有一天这样的理想破灭,如果有一天他们的才能不足以支撑他们的理想……那他们当然只能自灭了。   对于猎犬小队来说,美丽的精神状态也是他们的特色之一。所以,初来乍到、相对正常很多的第五人被队长派去了港口黑手党卧底历练。   很难说这样的历练是为了替猎犬搜集情报,还是为了让立原造道能早点融入他们。   当然以上都是条野想着玩的胡扯,当务之急果然还是解决掉那只巨大的龙。   然后借此机会离烨子远一点。   ·   猎犬那边的连线断开没多久,安吾就接到了新的联络。   既不是上级也不是友社,而是隶属于英国的老牌异能组织——钟塔侍从。   特异点阈值逐级提升,红雾以无比恐怖的速度向外蔓延。如果放任不管,覆盖日本全境用不上半天,覆盖整个世界也只要短短一周的时间。   “贵安,我代表欧洲各国很同情贵国的危机。”成熟的女声从通讯设备中传来,远在千里之外,钟塔侍从的侍卫长阿加莎·克里斯蒂正品尝着红茶办公。   “所以,为了避免雾蔓延到世界各地,我们会派出了拥有焚化能力的异能力者。”她微笑着、从容不迫的通知着异能特务科欧洲方面的决定。是的,就是通知,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行动在三十分钟后,破晓时分。”   安吾瞳孔猛缩。   ——该怎么办……   他妄图想出什么解决的途经,却发现无计可施。   ·   龙在与另一个异能力者缠斗。   雾气不会影响条野的感知,但风会,距离过远,条野也无从得知天上到底在发生些什么。   只能通过同事们的心跳和呼吸却能推测一二。   那只龙很强,但更不讲道理的『重力』却把它狠狠的胖揍了一顿又一顿。   对于末广来说,斩杀掉一条由异能集聚而成的龙,是一种挑战,他会以他的胜利作为结局的挑战。   他知道他自己会赢,因为那只是集聚而成的异能,就如同世界上所有的山脉一般,无论它的高峰有多么险峻,都只有被人登顶这一个结局。   但当末广同时注意到那个身上散发这红光和可怖纹路的……青年时,他却没法预测二者间的输赢了。   但是,他想打这个。   “港口黑手党的中原中也。”大仓烨子准确的道出了异能力者的名字。   “是他啊。他是搜查官先生请来的救兵?听说他跟政府方面还有些说不得的渊源……”条野采菊的听力被限制了一些,如今多少有点像个没戴眼镜的近视患者,但受阻的感受并不影响他弄清如今的情况比如他旁边搭档,他的心思条野都不用听,闭着耳朵都能猜出来。于是他打算象征性的阻拦一下,“没必要的纷争就不要挑起了。”   “哦。”末广淡淡的因了一声。   “——等要扬港口黑手党骨灰的时候再打。”条野采菊又补充了一句。   “嗯。”末广的回应显得有感情了一些。   “说不准用不着等到那个时候。”烨子皱着眉头看着天上的场景,抱着手臂开口道,“那人表现出的能力已经不在人的范围了,要是他不自控,只会比龙更麻烦。”   “我记得武装侦探社还有个能无效一切异能的异能力者。”条野采菊戳着下巴回忆了一下,引得大仓烨子侧目。   “你知道的还挺多。”   条野采菊微笑了一下。   “谢谢,谁让在我们小队里我的脑子最好使。”   “……”大仓烨子觉得自己从未这么无语过。   侦查任务到此也就告一段落了,大仓烨子摸清了敌我情况,开始发挥小队的协作能力分配任务了。   “目标太大,如果攻击的重点是宝石的话,我们得高空作战。”大仓烨子开口阐述着情况。   “直升机么?虽然我们确实得把它弄坏,但真开过去它就不是普通的坏了吧?”条野提出了质疑,“这倒还是小事,重点是坏了之后我们怎么第二次上去?”   烨子没有说话,转了转手中的卫星地图。最终圈定了一个地点。   “借用一个停机坪就好了——比如这里,”她指了指地图上的一栋建筑,“横滨最高的建筑,也是离宝石最近的位置。”   “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末广铁肠习惯性的把看见的东西念了出来。   “现在那里应该是座空楼吧。”条野采菊接着说道。   空楼,意味着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为什么不选择那里。”末广铁肠指了指龙下发的建筑,龙盘旋在骸塞之上,理论来讲,那里才是离龙最近的位置,“骸塞。选那里不是更好。”   “骸塞没有停机坪。”烨子给出了再现实不过的理由。   末广铁肠认可了这现实的理由,点了点头。   “总之港口黑手党总部就是我们临时指挥所,末广负责先遣,我留后方指挥。”大仓烨子安排着小队分工。   “我也能进行战术指挥。”条野倒是没有不服从的意思,只是这么提出了个可能性。   “你算了吧。况且,我还指望你去侦查那颗宝石呢。”烨子也没跟他客气的意思,“那颗宝石是无数异能力集聚的产物,它们八成是无主的、或许已经属于涩泽龙彦了。我也不能确定普通的击碎能否将他打散,你去和末广配合的好,辅助和侦查情况就交给你了。”   “是是。”条野懒洋洋的答应了,遵从了他家副队长的命令。   猎犬小队的三人重新踏上那架“因特异点影响而坠落”的直升机上,前往了横滨最高的建筑。   “雾还在蔓延,而且很快。”条野采菊开口说道,他用不着卫星地图,通过风就足以判断出这点,“它的蔓延不会停的吗?”   “只要解决掉不就好了。”烨子才懒得计算失败的成本呢。条野采菊会为各种情况留存后手,降低成本。而对烨子来说,只要不失败就没有成本,那么把精力用在让自己成功就足够了。   直升机轻轻松松的降落在了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顶层的停机坪上,顺利的仿佛跟回自己家似的。   三人下了飞机,烨子用军用望远镜观察着天上的情形,末广已经开始斟酌出刀角度了。   中也和龙之间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在巨大的龙面前,人的存在就显得非常渺小。然而即使体型上如此悬殊,中也依然操纵着几十层高的大楼攻击着那条异能龙。   可怖的力量对冲着,几乎要将刚停稳的直升机掀翻在地。猎犬小队的成员们就比那台不中用的直升机结实多了。这样的异能力没让他们有什么损伤,顶多只是长了些见识。   末广扶了扶军帽,没让它被吹飞。他踏上围栏上,瞅准时机跳到了龙尾上。无论烨子怎样呼喊都没有理会。   “别担心烨子。”面对快要气急败坏的副队长,条野采菊好声好气的给出了安慰,“他打起架来一向是没什么分寸的。”   条野的安慰直接把副队长小姐给气笑了,她平时会用异能力维持小姑娘的身形,但脾气上绝对是个姑奶奶。   “是么。”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拽着条野上了飞机,“那就一块儿没分寸好了。”   ——我们猎犬一直都癫癫的。   条野顺从的被拽上了飞机,如此想着,还有心思系个安全带。   队长人不在,根本没人管得着他们。   直升机“嗡”的一下启动了,注重空中稳定性的直升机成功被烨子开出了飙车的效果。 第328章 红色人影   条野倒是不晕飞机,但风声太大,有些影响他的方向判断。   烨子癫归癫,但执行起任务还是挺细致的。飙飞机也不忘向条野描述周围环境,帮他构建坐标印象。   猎犬的成员都是做过相应的身体机能改造手术的,末广铁肠从顶楼跳到盘旋的龙尾上,十来层楼的高度就跟跳楼梯似的轻松。他在站稳的一刹那就发动『雪中梅』将盘旋的龙尾和龙身切成了碎块,刀刃顺着龙的脊背划过,仿佛在给一条鱼开膛破肚。末广依靠散开的大片碎块借力靠近了位于龙头位置的宝石,接近的速度更是不亚于烨子的飞机。   然而,他的身后,那些切碎了的异能却迅速恢复了原状,严丝合缝、仿佛无事发生。   ——看来跟普通的异能力一样,除非伤到宝石,不然攻击都是无效的。   末广铁肠冷静的想着,无比迅速的逼近龙额间的宝石,然后出刀。   他的逼近最后被阻止了。   是中原中也先动的手。   末广铁肠不愿放弃这难得的进攻机会,他没有丝毫躲闪,挥剑将巨龙额间的宝石劈成了两截。   很多时候,两个不熟悉的强者一但仓促的合作,就会出现一加一小于一的盛况。就像此时,龙还没来得及对末广造成任何真伤,重力倒是先一步痛击了末广了。   这也是烨子方才如此气急败坏的原因。   条野也不希望末广先出手。两个互相不熟悉的强者,其中一个的力量还不自控,看见了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的、气场强大的末广铁肠,会做什么反应可想而知。铁肠不挨打才怪。要按条野的意思,怎么看都要等那位重力使先精疲力尽败下阵来再出手屠龙吧——也能为控制失控的重力使省些力气。   但他更了解铁肠,铁肠根本不在意这些加加减减的小问题。虽然他不至于是个战斗爽的战斗狂人,但其实也差不离多少了。而且他也没条野那么多渔翁得利的坏心思,有事他是真上啊。   就像此时此刻,他急切的想要切碎那颗硕大的宝石,他成功了,然而却被重力使连龙带人的痛击了。   巨龙的吐息被蛮横的重力卡在异能包裹而成的体内,接而无限膨胀,随着宝石被切割破碎,龙的身体也一通破碎,伴随着异能如同洪水般的拥入,中也操控的大楼被搅碎成了数不清的巨大石块,倘若不是猎犬本身接受过提高身体机能的异能手术,碎石造成的伤害就足够把他杀死。当然,对末广、对猎犬小队的所有人而言,致命伤以外的伤都是小伤。他们在手术台上九死一生,换来的就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永远不会有致命伤。   龙的身体成了一个无数能量碰撞反应的反应炉,随着过载而碎裂。   直升机的飞行速度果然还是太慢了点,半分钟不到,中原中也就独自单挑了一只异能龙。   末广铁肠在坠落。   他的异能力不是操控重量,被这样的力量冲击,当然会摔下去。   反正也摔不死。只是在亲自面对那样的力量的时候,他开始对人的存在产生了怀疑。   猎犬小队已经足够非人了,但说到底他们依然是人,每个月登上手术台的日子依然脆弱的随时可能死去。   真的有中原中也这样的力量吗?如同神明一般……他真的是人吗?   末广铁肠茫然的思考着。   ——他想打这个。   这点倒是不用思考。   龙终于膨胀为了纯粹的异能力,它不再能够维持本身的姿态,一切能量都变得虚化,只有文字在空中浮现。   末广铁肠和中也同时在这样的能量中沉浮,他时刻注意着中也的一举一动,注意到这个或许没有多少清醒意识的重力使浑身爬满猩红的纹路,似乎在承受着某种痛苦。中原中也在这无尽的能量中找寻着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找到。他蜷缩着身体,痉挛的抽搐着。   末广铁肠因着他接下来看见的画面瞪大了眼睛。   他抽搐着,似乎早已力竭。猩红的宝石从中也的胸口分离出去,逐渐变化成异能体的模样。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先震惊些什么了,是惊讶这人连自己的异能力都不回收就单挑特异点龙,还是放在他隐约窥见的,中原中也似乎曾抵御着『龙彦之间』的影响,强制将异能宝石按回。   但此时此刻,一切都晚了。『污浊』从中原中也的体内脱出,他脸上的红色纹路也随之尽数消失。坠落着的,只是一个虚弱的、昏迷不醒的普通人。   猩红的人影漂浮在原地。下坠着的末广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该做些什么,他踢开周围同样坠落着的碎石借力,接近了坠落的中原中也。   世事无常,方才还和同事们商量着把港口黑手党骨灰扬了的末广铁肠先生,如今正干着救下黑手党干部的事。   二人摔到地上,扬起尘土。或许是特异值含量过高,或许是重力异能本身的影响,如此高空的坠落造成的伤害却远低于末广的预期。   他原先以为多少会有些疼的,结果完全是不痛不痒,就连正常异能力者体质的中原中也也没什么事,甚至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能虚弱却依然中气十足的问上一声“你这人谁啊”。   末广铁肠告知了他自己的姓名,自然也注意到了中也因为脱力微微发抖的双手。   中也并不是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刚才的战斗花费掉了他太多力气,现在的他连一只蚂蚁都摁不死。   末广铁肠扶了他一把,也是给自己一个能站起来的空间。   战斗还未结束,那猩红的影子依然在他们的上空。   奇怪的是猩红的影子一动不动,并不像其他异能力一样,会迫切的进攻自己想主人。   “该死……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了……太宰那家伙呢……”中也强撑着想站起来,却使不上任何力气,他相信太宰那可恨的生命力和阴谋诡计,选择使用污浊,却并没有见到他。   末广铁肠的主要工作就是打击罪恶。情报科普根本不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内,那是条野的活,他知道不了一点。   “我不知道。”末广铁肠平静的回应到,他望着天空上的场景,逸散的异能力随着猩红影子的出现开始重新集聚,如果不能将中也的异能力抹去,龙会再一次集聚的,“战斗还没结束,我要走了。”   他说道这里略微顿了顿,接着继续开口道:   “如果这次任务后,我和你都还活着,就找个机会切磋一下吧。”   干部先生压根不知道这话从何而来,却在直觉上觉得这话不兴说。听着不太吉利。   然而,末广铁肠才不在意哪些话兴说哪些话不兴说的,他说完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龙彦之间』在二次集聚。   白色的、非人的人同异能力一般漂浮在空中,他的手下,龙在再一次汇聚,它似乎不似刚在一般具有实体,而是半透明在雾气形成的胎水中沉浮。   末广铁肠距离它太远了,即使将路上的障碍物都清理掉,遵循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原则,也不可能迅速干倒,它在镭钵街与市区的边界,骸塞之上。   悬梯从天而降,直升机的外壳已经有了破损的痕迹。条野眯着眼睛和他招了招手,大仓烨子带着墨镜驾驶着飞机,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末广收回视线,踏上了绳梯。   重力的红色人影动了一下。   //   血红的雾气席卷了整个横滨,隐约可窥见雾气掩藏着的、巨大的龙。   异能的涌动比刚才更加剧烈,我比刚才要更适应些,却依然觉得非常难受。天上,那条龙正在跟另一个力量战斗着。   ——那是污浊的力量。   这个世界的中也从天而降发动了名为『污浊』的力量,要将这条耀武扬威的龙给碾碎。   楼上的玻璃窗在此时碎裂开来,窗边隐约可见一个白色的人影。   生活在一个存在着异能力的世界,如果你的异能力和武力无关,你就知道此时此刻该做些什么。   我拽着费奥多尔,转移到了建筑之内,避开了窗内之人的视线。   能出现在这儿的、白色头发的人,就算脸盲也猜得出他是谁。我只是来确认模组的发展是否顺畅的,不是来挨打的。   身侧的费奥多尔虚弱的咳嗽了两声,我转过头望去,就看见他的胸口满是鲜血。   “伤口崩开了。”流血流的欢的费奥多尔还不忘向我解释一句。   我调节反射的松开了手。   “我弄得吗?”我开口问道,看上去要多冷静有多冷静,但实际上脑子里已经全是糨糊了。   “伤口太大了,很正常。”费奥多尔虚弱的,好声好气的解释的。   我现在不止脑子里是糨糊了,我觉得我的喉咙也被糊住了。   你在解释什么啊!这是解释的时候吗?   我没话说了。指了指旁边倒下的柱子示意费奥多尔过去靠着。   在当伤员这方面,费奥多尔还是挺听话了。   我解开原先的衣服和包扎,在他的配合下重新把伤口包扎了一遍。   门外的打斗声不绝于耳。我迅速转移到骸塞内部的行为明显正确无比。   中也在对付那条龙,同样的,有人在与涩泽龙彦对抗。   特异点带来的异能影响让我有些呼吸困难,连为费奥多尔包扎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把他的伤口撕裂了。   这会儿我算是没心情关注模组进展的如何了,因为费奥多尔看上去要死了。 第329章 家   我重新包扎伤口,包了半天才把血止住,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血已经流的满地都是了。   “你这哪是伤口崩开啊,大动脉都崩开了吧。”我努力按住伤口,想尝试通过吐槽来缓解情绪,然而这一行为却是失败的,我说话的声音都不怎么稳定。   我早就不会因为见血而感到难受了,然而在特异点的影响的眩晕感下,我却被迫勾起了过去的回忆,回忆起曾经的无数次一样为血感到眩晕、手脚发冷的感觉。费奥多尔脸色惨白,仿佛下一刻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去。虽然他的死会让许多人开香槟庆祝。   “没关系,一时半刻死不了的。”费奥多尔平静的说道,静静的望着我,“所以你的手为什么在发抖?”   “……因为这是一个改不掉的缺点。”我开口回答道。   费奥多尔沉默了一下,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禾泽君碰上我可真是倒霉啊。”   “因为你觉得你很坏?”我反问道。   费奥多尔没有回答。   “如果是这样的话,至少其他人就不会碰上你了。”于是我选择自问自答。   “你还挺有奉献精神的。”费奥多尔开口说道。   他真的很会锐评。   伤口包扎完后,我又硬灌了费奥多尔两瓶葡萄糖口服液。实际上或许没什么用,但心理安慰效果显著,我虽然依然很难受,但那种因为心理作用导致的手脚发冷消失了。   我终于是放松了身体,准备对费奥多尔叮嘱些什么,然而紧接着的,随着巨大的嗡鸣与闷响,庞大的异能力将整个骸塞覆盖住了,闪烁的文字包裹着每一个角落,我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异能的逸散如有实质,却没什么实感,只有一种漂浮在水中的失重感。   这种失重感我是头一次体验,许多大场面中,太宰总是站在我身边的,我像是旁观的观众目睹这一切的发生,却从没亲自体验过。   而如今,这种体验被补满了。   失重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失,直到这时,我才有精力关注近在咫尺的战斗。   几步之遥的门外废墟,异能力者们正在和方才那白色的人影战斗着,那个人影并不完全是人的模样,他的脸上是石骨质地的鳞片,额头上是角状的宝石,那无疑是一个异能力,却比普通的异能力看上去更有实体。他应该就是十分钟前窗边站着的白色人影,然而此时,我却无法确认他的身份了。   “那是涩泽龙彦吗?”我极为不确定的问道,在我的印象里,涩泽龙彦一直都是一副空虚寂寞的优雅收藏家形象,和此时战斗的白色身影可以说是大相径庭。但这也不是什么问题,事实上,从某种角度来讲这完全不出所料。   此时,我终于想起了我的模组。   “那大概是个特异点,”费奥多尔开口说道,“显然是导演先生弄的。”   “没关系。”我比刚才冷静多了,盯着外面的战斗,开口说道,“反正赢的肯定是芥川他们。”   “这么自信?那可是可以让整个世界笼罩在雾中的特异点啊。”费奥多尔的状态比我想象的要好些,至少现在还有力气说话。   我瞄了费奥多尔一眼。   “谁让它先笼罩了横滨呢?”我开口说道,站了起来,向费奥多尔伸出了手,“世界上棉花那么多,他非要去踢铁板——不过这很有趣,所以我还是蛮喜欢这个世界的涩泽的。”   费奥多尔愣了愣,微笑了一下。撑着我的手站了起来。   “原来禾泽是这样想的啊。”他轻声说道,指了指天花板,“上面就是涩泽的茶会了。虽说主人已经离开了,但或许客人还在,这种情况下,禾泽觉得赢家会是谁呢?”   “谁都无所谓。”我开口回答道,“我只是来看看的,看完之后我们就回家了。”   “导演先生也掌握着书呢,禾泽真是好心态。”费奥多尔开口提醒道。   “他有书也不会动我们的,我们的世界太小众了,不符合他的期待。”我开口回答道,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什么,“所以,费佳无论如何都不想去医院,是因为想要争夺『书』吗?”   费奥多尔用微笑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   骸塞已然成了半个废墟,但好在上楼的旋转阶梯依然完好。空旷的建筑内发出不小的回声,在这栋建筑中,无论是隔音效果还是扩音效果都很好。   担心费奥多尔的伤口再次撕裂,我们都走的很慢。虽说我一直在放慢了脚步等他,一不注意偶尔也会快他那么一步。   “费佳想夺取书,那之后呢?费佳想写什么故事。”我压低声音开口问道,登上阶梯的回声也遮掩了我说话的声音。   “没有之后了。”费奥多尔开口说道。   我愣了愣,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他。   而费奥多尔平静的望着我。   “如果赢的人是我。这之后故事就不会再有你的存在,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费奥多尔静静的开口说道。   我眨了一下眼睛。   “我知道啊。”我开口说道,一下没捋顺他的意思,感觉非常困惑,“就是因为会这样,我才要问你的啊。”   不知道为什么,费奥多尔的表情看上去一言难尽。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就此二次发问,巨大的声响就从楼上传来。   我被声响吸引,半秒钟后终于意识到了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   闲聊时间到此结束,我和费奥多尔对视了一眼,之后迅速跑向声音的源头,那是上层的大厅。   我用力推开了大门。   门内,太宰先生脸色惨白。穿着白衣服的费奥多尔正握着一把锋利水果刀,仿佛只要我再晚出现一秒,它就会刺入太宰先生的胸膛。   我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   我写了一篇基于现实而发展的模组。   那篇模组的名字按照涩泽龙彦的建议起名为《苹果》。   在雪原旅行的日子里,我常常会构思那篇现实的模组,设想着其中的转折和死亡。   雾区的出现必定会带来许多的伤亡,当初所经历的那场龙头战争就是这样,我设想过许多死亡,并将他们写在模组。   谁都可能会死,如果这个模组这个落于现实的模组被的玩家们游戏到崩溃,连守密人都可能会死。   这本来就是公平的、正常的、必然的事情。   要说有什么阻碍着我成为一个优秀公平的kp。或许就是那麻烦的性格弱点、麻烦的救人强迫症吧。   穿着白色礼服的费奥多尔显得更加优雅沉静。他的视线沉默的略过我,接着略过我身后的另一个『他自己』。室内掀起风浪。   他静静的收回了视线,松开了手指。   水果刀“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费奥多尔后退一步,转身离开了。   这里是骸塞内部的大厅,出口不止一个。   宝石屋被猩红色的能量席卷、搅碎,纠缠的存在着。费奥多尔略过我,跟上了另一个自己。   在无视对方这方面,我跟费奥多尔可以算是彼此彼此。他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就跟另一个自己走了。我也完全无视了两人,深吸一口气,迅速来到太宰先生身边。   一个公平公正的守密人应该平等的关注所有玩家的动向。但我似乎是不够公正的。   但是没办法,做都做了,下次再改。   //   十分钟前,骸塞废墟外部。   庞大的、如同末日巨兽般的存在无休止的逸散着可怕的能量。它的身影是猩红的、污浊的,它只是存在,就在顷刻间将周围的一切建筑撕碎。   “我记得他。那个第一次对我造成威胁的男人,在我被杀死之后。”涩泽龙彦抚摸着手下重新集聚的、半透明的龙,开口对他的挑战者们说道,“他的宝石马上要归我所有了,而龙不会消失——”   盘旋的、异能而成的龙仿佛孵化般鼓动着。他被击碎过一次,理应消失的,但只要涩泽龙彦没有消失,要不了多久这样的特异点就能重新集聚。   镜花没法不注意到那不远处的、压抑的、逸散的重力。那是中也先生的异能力,港口黑手党的人都知道他有多强大。它曾是捍卫港口、捍卫横滨最有力的力量,如今却成了整个横滨的灾厄。   涩泽龙彦并不被它所吸引,因为那样的异能力自分离出起注定是属于他的。   黑色布料形成的利刃毫不客气的要将他们切碎,却反被涩泽龙彦抓紧控制,将被天魔缠铠围绕着的芥川甩飞。   “——那是异能力最本质的样子。”涩泽龙彦开口说道,只是简简单单的出手便将所有威胁扼杀。   如同幽灵般的异能杀手逼近涩泽龙彦,悄无声息的发动进攻,却仿佛砍中铁板一般没有造成一丝一毫伤害。下一刻就被撕裂逸散。   “而你们的生命光辉,我就收下了。”他傲慢的、疯狂的、胜券在握的说道。   “白雪——”镜花瞳孔猛缩,看着被撕碎的异能力,错过了躲避的最佳时间。   连带着夜叉白雪身后的镜花也被掀翻飞了出去。   镜花下意识的想要抵御即将袭来的疼痛。   ——横滨要完蛋了。   在无法控制自身的间隙,镜花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件事。   中也先生的异能力无法自控,他们打不赢涩泽。等到它彻底将中也先生杀死后……没人能赢得了涩泽龙彦。   蓝色的光芒在空气中如闪电般移动,镜花所想想的疼痛并没有出现。中岛敦接住了她,替她抗下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   他们撞向墙壁,掀起大片烟尘。   “镜花……”在烟雾中,镜花听见了敦在叫她的名字,声音很轻,有那么一瞬间,那个声音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如果我们三个不能合力,就没法保护我们的家。”烟雾散去之后,这是镜花听见敦说的第一句话。   ——家……?   她睁眼去看他。   敦此时和平时很不一样。虎化更加完全,脸上毛茸茸的,连瞳仁都变成了老虎竖起的金瞳。   重力的压迫近乎要覆盖半个横滨,却没再更进一步。镜花意识到了还有人在与『污浊』战斗,情况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镜花,再召唤一次夜叉白雪吧。”她听见敦认真的开口说道。   敦将自己从碎石堆里拔了出来,直视这少女的眼睛。小镜花一贯内敛,鲜少表露情绪。无论的决意还是迟疑都掩藏的很好。   “镜花、人虎。”不远处,芥川擦了擦额头上的血,再次把手插回口袋内,开口说道,“知道该怎么做吧。”   芥川龙之介主动提出的合作永远都这么只可意会。   “我知道的。”敦回答道。   泉镜花抬起头望着他。而敦已经起身准备战斗了。   敦没有看向镜花,却依然在对镜花说话。   “再召唤一次夜叉白雪吧,小镜花。”他说,“你不愿意讨厌的夜叉白雪,一定会回应你说的话的。”   镜花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决战就是在这一刻爆发的。敦如同利刃一般冲向涩泽龙彦与之缠斗。   焦灼的战况中,夜叉白雪出现在了涩泽龙彦的身后,用无形的刀刃将这个已死之人狠狠的钉在了碎石之上。罗生门缠绕成巨大的球形,将敦和涩泽龙彦包裹在了其中,没人直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有能量转化而成的光能会出布料的缝隙溢出。   球体被撕裂了,迸发着银蓝色的光芒。红色的雾气和其一起消失到近乎于无,只有未孵化的龙还闪烁着黯淡的光。   黑色的球体消失了,烟雾与光芒散尽后,敦就站在哪里,衣服有些微破碎。他转过头,对并肩作战的战友们笑了一下。   芥川盯着他看了一秒,移开了视线。   战斗持续到现在,已成定局。   夜叉白雪出现在龙的上空,涩泽龙彦用一部分异能重新培育了龙,只要将最后的宝石击碎,那么一切便会完全结束。   “什么啊,千辛万苦的赶来,结果一切都结束了?”螺旋桨的嗡鸣声在上空响起,军部的直升机出现在了骸塞低空。猎犬小队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但依然成了“姗姗来迟”的官方人员。大仓烨子倒不是不满意事情的解决,只是不喜欢就这样走空场。   “至少我们知道了横滨异能力者的实力,而且铁肠也不必殉职了。”条野道没什么郁闷的心思,他看上去放松多了,撑着脑袋安抚着自家副队长的情绪。   “他本来就不会殉职。”副队长小姐用着理所当然的态度说道。她是军人,一但交付了任务,他总会对自己的同事们抱有绝对的信任。   条野在这点上就逊色很多了,虽然他绝对不会开口承认,但他确实会去担心自己的搭档会在哪次任务中死掉。虽然这种担心,放在猎犬身上实在是有些庸人自扰了。   ·   十分钟前,在镜花三人与涩泽龙彦缠斗的时刻,猎犬小队的三人同样组遭遇了极为强大的敌人。那是非常艰辛的苦战,猩红的人影比之龙具有更恐怖的破坏性,它拦住了前往骸塞腹地的猎犬小队。无差别的攻击着周围的一切。   飞机不得不迫降,依靠着烨子敏锐的战斗意识,直升机才没被碾压成鱼罐头成鱼罐头了。三人也迅速下了飞机。   猩红的、象征着重量的人影碾压着周围的一切,逸散的可怖力量影响了周围的环境,即使只是在这种区域略待一会儿,身体也开始发出警报,疼痛、窒息。同样具备足够战斗意识的末广铁肠先一步跳下飞机,忍耐着重力碾压所带来的窒息感,毫不犹豫的抽出长剑发动『雪中梅』将其斩碎。   无情的剑刃还没接近它就被扭曲的不成样子。   条野采菊上前一步,拦在大仓烨子面前,烨子的手紧紧的握在腰间的剑柄是。在绝对武力面前,她的异能力毫无用处,也不过是个略有战斗能力的普通人罢了。   她很不甘心,却也知道意气用事是最愚蠢的行为,于是只得安耐住脾气,静下心来观察场上的一切情况。   红色的人影污浊的、模糊的、如同浓稠的墨汁一般存在这,根本看不见上面有什么宝石。   这或许意味着它的宝石潜藏在它的体内,但是仅仅只是碰到它的“皮肤”,一切物体都会被他的重力裹挟,不得寸进分毫。   仅仅只是一回合的较量,周围的一切都被席卷殆尽,只留下猎犬的三人站在空无一物的深坑之中,如果不加以控制,这样的深坑会在其后无限扩大,最终将一切尽毁。   条野也意识到了这点。他知道他的异能力或许是有用的,『千金之泪』可以将自己化作分子,以分子的心态接近『污浊』,就算到达它的体内也没什么问题。   但这其中也蕴含着十足十的风险。   不过这又怎样呢?   条野并不在乎。   然而,烨子却在条野发动异能力之前,淡定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们撤退。”她平静的说道,条野采菊迅速看了她一眼,而大仓烨子却盯着那猩红的人影,“龙还没有解决,不能在它身上耗费时间。”   “所以要放任它把横滨夷为平地吗?造一个镭钵街二号街?”条野反问道,他当然知道大仓烨子不是这么个意思,但他同样不愿意这么简单的按烨子的想法行事,所以选择如此发言来增加烨子的沟通成本。   “不可能的。”烨子否认了条野的说法,提出了自己的方案,“铁肠留下牵制,我们两个离开,把那条龙宰了。”   条野采菊微微偏头。   “『千金之泪』不该用在这里,只有把涩泽龙彦的骨灰扬了才能彻底解决问题。”烨子不在意条野的态度,自顾自的说出了最合理的安排。   “让铁肠一个人对付这个?他根本没有分寸。”条野采菊万分不赞同,他的世界是一片漆黑的,但仅仅只依靠听觉和感受,就知道他们面临的是怎样恐怖的危险。   他的直觉一向敏锐,知道在这样的敌人面前,只留末广铁肠一个人的话……会死的。   “你在担心些什么?”末广不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条野听到了剑柄与剑鞘摩擦的声音。知道末广压根不在意他考虑的那些事情,“赶紧和烨子一起离开这里,别影响我发挥。”   末广铁肠举起长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接下来的战斗意味着什么,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条野采菊想做些什么。正因如此,留下来对抗『污浊』的人只能是他。 第330章 黎明   条野站在原地没动,但烨子知道他会听话的。   “去找涩泽龙彦。”烨子重复了一遍,“你不是猎犬小队里最聪明的吗?”   条野的身体晃了晃,烨子也没说什么,她转身离开,在铁肠的掩护下再次踏入了飞机的驾驶舱。   分子化了的条野出现在机舱内。烨子一点也不意外。虽然说出来会让人难受的起鸡皮疙瘩……但条野确实是猎犬里最聪明的那个。知道审时度势、知道如何做出正确的选择、知道什么时候该留下什么时候又该舍弃。   柿子要挑软的捏,想要真正的解救横滨、解决搭档正在直面的危机,干掉涩泽龙彦才是最好的选择。   飞机上的二人一言不发,心里的那根弦却崩的死紧。   找到涩泽龙彦,干掉涩泽龙彦。   只有这样才能解决横滨的危机。   然后和铁肠烨子一起回东京述职。   条野所想之事也无外乎如此了。   横滨的异能力者自己就把危机解决了,这让条野绷紧的弦稍稍放松了些。   『污浊』的力量开始减弱,涩泽龙彦近乎消失于无,它作用在中也之上的、分离的能力也变得脆弱,让『污浊』难以在外部保持稳定的形体。   ·   数公里外,末广铁肠咳了一口血,勉强用剑稳住了身形。一人对抗如此强大的力量还是太艰难了些,如今他有心战斗,却马上要输了。   浊红的重力球在他面前集聚,直到比他本人还大,末广铁肠盯着几乎要遮挡完全他视线的重力,瞳孔无意识的收缩了一下。   倘若被这样的重力触碰,即使是做过异能手术的他也会被碾碎的吧?   那之后呢?谁来给横滨、给自己的战友们做掩护?   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被重力压迫的动弹不得。末广铁肠嘴里一股腥甜的绣味,僵硬的手指握紧剑柄,他的右肩早在先前的战斗中被重力压迫脱臼,使不出分毫力气。如今,所有的关节都像是要被碾断般的疼痛,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要拔剑,如果再不能拔出剑来战斗,他该怎么守护自己的战友呢?   然而,不详的重力球已然近在咫尺,重量的影响更是远超它的范围。长剑仿佛垒上了如山石般沉重的铅块,拔剑的动作也如同举重般迟钝。   ——来不及了……   末广铁肠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他知道他要逃跑,他还是有能力跑掉的。如果此时还不逃走,他一定会死的。被重力碾碎,甚至是死无全尸。   但是——   但是啊……剑客不能放弃拔剑的机会。   就算会战死在这里,即使只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打败面前的敌人,他也不想放弃。   重力会席卷他、碾压他,不过没关系,他会出剑的。   他会……   末广抱死的决意在下一刻凝滞了,张扬的、如同狮子般的褚色身影出现在了他面前,那只是凡人的躯体,和猎犬那被改造的如同怪物一般的躯体不一样。重力被那人抵挡,扭曲着它触及的一切。   恒久的瞬间,末广铁肠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下一刻,『雪中梅』的剑影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了这篇空地,将目所能及的一切绞的粉碎。   剑影擦过二人的身侧,破开裹挟重力的球体,借由它带来的视觉盲区,第一次将那红色的人影劈开了豁口,露出了内里猩红入墨的宝石。   “第一次被自己的异能力打,真是风水轮流转……”中也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鲜血染红了一小片土地,他哼笑了一声,并不在意。   “你退后。”末广的左手持剑,皱着眉头,声音沙哑的说道。   中也不能死,如果他死了,涩泽龙彦的能力会进一步增强,末广做的一切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该退后的是你,警察。”中也懒散又随意的说道,视线一瞬不瞬的紧盯这眼前的异能力,他曾寻找了八年的荒霸吐,先如今,正以这样的姿态呈现在自己面前。   “你已经坚持的够久了,退后吧,都快死了还逞强。”中也又说了一遍,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逞的强不比对方少。   二人都是不可能后退的个性,最后的结果是谁也没能说服谁。   『污浊』的使用会透支大量精力,在这种时候选择战斗的中也显然也是在强撑着的。   然而,中也没有就此放弃。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褚色头发的青年张扬如狮子,迅速接近『污浊』,即使没有武器攻击依然凌厉。   猩红的人影被掀翻在地,狠狠的装在了后方的石壁上。   即使周身被重力裹挟刀锋剑影难得寸进,它本身的体质也只是和中也相当的普通人。   中也仿佛感受不到手脚被重力扭曲的疼痛,甚至忽视了自己指骨已经寸断的事实。仍旧一刻不停的进攻着。   『雪中梅』切断了『污浊』周身的重力。给了中也直接触碰宝石的机会。   然而下一刻,二人都被弹飞了出去。   重力在中也周身浮现,然而这次,他是被控制的那个。   『污浊』的本源仿佛永不败落,不止疲倦为何物的扩张着。将更多的建筑席卷碾碎。   “唔……咳咳咳……要……输了吗……?”末广铁肠腥甜的味道一次又一次的从喉咙处翻涌上来,他的极为不甘的说道,即使肩膀已经使不上任何力气,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松开拔剑的手。   “还……早着呢……”被重力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中也从齿缝里挤出反驳的字句。战斗能力先放在一边另说,他的嘴肯定是比铁肠硬的。   许多时候,嘴硬并不能改变现状。然而『污浊』却禁止在了原地,连压迫中也的异能也消失了。   这或许是少数时候。   骤然消失的压迫让中也同样咯血不止,西装下白色的衬衫也被血和尘土染的脏污不堪。   红雾悄然散去,变成更为浅淡的粉色,虽然并没有完全消失,却比之前要好上太多了。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拨开云与雾,横滨终于迎来了新的白天。   “他们赢了啊……”末广铁肠终于放松了些许,压制的疼痛也一刻不停的全部袭来。   “说不准是我的同事呢……”中也翻了个身,像末广伸出手,开口说道,疲倦和疼痛并不能阻止他如释重负的心情,但他也没选择在这时放松下来,『污浊』只是减弱了攻击性,并没有消失。   “都一样的。”末广也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他握住中也伸出的手,拉了他一把。二人同时注意着眼前安静下来的污浊。   安静下来的污浊看上去比先前好上了那么一点,裹挟的重力淡了轮廓,隐约可以看见它与中也的相似之处。   『污浊』的力量减弱了些许,虽然依旧是难缠的强敌,但接下来的战斗再也不是无望的战斗了。   ·   晨曦的微光已经能隐约透过雾气撒在众人的脸上。   敦手忙脚乱的和在直升机上蹲着的军警先生交涉着,没有半分方才表现出的气势。   ——实在是丢太宰先生的脸。   芥川对此嗤之以鼻。丝毫不考虑自己一般对上军警都是先打一架再说的处理方法。   他和芥川的赌约还在,现在也只能和军警一块互相把对方当成空气。   横滨凌空,指挥舰上的警报一一解除,泛着红光屏幕纷纷变为让人安心的蓝色,居高不下的特异值降格为稳定的层级。安吾松了口气,紧接着收到了钟塔侍从的消息。   现下的特异值指数已经无足轻重,危机解除。如无意外,他们会在十分钟后撤离。   压抑已久的指挥舰爆发出一阵的欢呼,安吾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了片刻,靠在椅背上长呼了一口气。   ·   夜叉白雪出现在透明龙的上方,这是最后一点残留的异能力了。随着涩泽龙彦的消失,即使丢下不管它也会在数分钟内逸散与瓦解。   斩草除根,镜花不介意加快这个进程。   芥川和敦同样想到了这点,他们也没急着自己动手,而是放手由镜花驱使夜叉白雪将最后的隐患解决。   ——只要最后的『龙』被消除,与『污浊』苦战的铁肠也会得救。   条野维持着轻松的样子与频频向镜花和龙望去的敦说话,实际上更多的注意力也放在了夜叉白雪泛着寒光的刀刃上。他看不见『龙』与夜叉白雪,却能感受到一个气息近乎于无的暗杀者正对『龙』高举这锋利的刀刃。   许多时候,即使人们希望通过果断的行动来避免糟糕结果的产生,该来的总还是会来的。   “日安,各位异能力者们。”   不属于在场任何人的声音传入了众人的耳内。   条野的心脏在这一瞬间不安的攥紧了   所有人都戒备的抬起了头,寻找着声音的源头。   骸塞顶层,一切的始作俑者闲适的撑着脑袋,微笑的俯视着众人。   ——他竟然没有提前逃跑?!   条野采菊震惊于对方的胆大,瞬间就警惕值拉满。   穿着白色礼服的、风度翩翩的先生微笑着从容的站在骸塞尖顶的平台上。显然,从今天开始,“魔人”费奥多尔绝对会成为整个横滨的黑名单榜首。   “我是来和各位告别的。不过,在临走之前,我还有一样礼物。”费奥多尔语调温和的说道,完全不在意在场其他人的神色。   话音未落,非常微小的、粘连着宝石颅骨残缺的碎块被扔了下去,在触碰到那条半透明的龙的一瞬间,再次迸发出血红的光芒,夜叉白雪的刀刃被气流掀翻,不甘心的想再次击碎宝石,却在下一刻被岩浆般的异能焚化。 第331章 红色果实   镜花的心脏有那么一瞬间停摆了。   接着,她凭借这战斗本能,几乎是瞬间将夜叉白雪收回,迅速后撤回避。   血红的雾气失而复返,如同永远屠戮不死的怪物。   刚变蓝没多久的屏幕再次跳红,即使是心理素质极佳的坂口安吾也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弄得背过气去。   他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异能特务科的工作本就繁忙,先是书突如其来的被盗、太宰被捕,接着又是费奥多尔、涩泽龙彦和雾,连隔壁的钟塔侍从都想把横滨烧成灰。好不容易以为这一摊子破事要顺利解决了,结果跟玩似的根本没结束,一遭又一遭的,结束不了一点儿。   糟心事堆到一堆,等收到钟塔侍从指派的飞机去而复返的消息时,安吾差点气的当场掀桌。忍了好半天才勉强压制了。即使如此,对钟塔侍从的阴阳怪气还是忍不下来一点儿了。   然而钟塔侍从最不缺的就是底气,侍卫长阿加莎并没有在意异能特务科的任何谴责和表态,依然悠哉悠哉的喝茶办公。于她而言,横滨横竖都是要烧掉的,他们说什么根本不重要。   骸塞外围,直面灾厄的异能者们并不知道已经有外来的国家势力打算把横滨烧的一干二净。   大仓烨子快要被气炸了,情感告诉她她应该立刻冲上楼把那只畜生老鼠宰了,而理智却撕扯着她告诉她当务之急应该是将这只异能龙解决。   “只不过是再打一次。”芥川咳嗽了两声,毫无高光的眼睛里不含带一丝恐惧。   敦担忧的望了镜花一眼,身体再次虎化,严阵以待的盯着那只巨大的龙。   镜花站稳身形,夜叉再次漂浮在她的身后,虽说知道白雪不会又是,但她还是忍不住向身后望去。   “真是被戏耍了啊。那只老鼠,果然一丝一毫的让步都不该有。”烨子越是生气笑的就越灿烂,本身准备降落的飞机也不必降落了,连控制操作杆的手都忍不住用力。   “那个啊……炸弹我在红雾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引爆了。”条野采菊开口说道,神色晦暗不明,声音听起来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什么?”烨子愣了愣,就连末广也为之侧目。   “灭鼠当然是越早越好,”一贯性格恶劣的条野采菊没有显露出一丝笑意,一想到远处拼死抵抗的铁肠他就笑不出来一点儿,“可是还有第二只。”   费奥多尔的身影被红雾遮盖,彻底消失在了雾中。   红色的巨龙再次盘旋在横滨的上空,发出咆哮。   “烨子,飞机能飞高点吗?”条野采菊安静的说道,大仓烨子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照做了。   直升机的高度就开始向上抬升了。   “你想做什么。”烨子一边上升飞机一边冷静的问道。   “解决掉这只异能龙。”条野采菊安静的说道,“解决掉他,铁肠那边才能安全。”   “……你别自己先死了。”沉默了好久,大仓烨子才如此开口说道。   “没关系的,我也没什么分寸的。”条野采菊用着轻松的口吻说道。   “……”烨子整个噎住了。   “这个时候就别搁这吐槽了!”副队长小姐如今在气炸了的边缘摇摆。   “烨子别介意。”条野开口安抚道,甚至还笑了一下,“说不准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副队长小姐真的气炸了。   祸不单行或许指的就是此时的横滨。   沉寂不久的重力再次爆发,横滨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甚至比异能龙更有存在感。   重力的压迫比之刚才更加明显和强大。感受到重力的红龙不安的躁动着,像重力的『污浊』吐息。   强大的异能被重力扭曲,爆发出巨大的气流,强压下的异能力者们抬手抵御着气流带来的碎石,等气流稍弱之后才有机会观察现状。   或许是因为方才的战斗,红龙对『污浊』有着强烈的攻击意图,甚至忽视了近在咫尺的异能力者。   而『污浊』对红龙的攻击意图就要弱的多,只是在无差别的碾压着周围的一切。   ——横滨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红色的屏幕每秒都在跳出更高的特异值数值,安吾觉得自己还能工作,但是真的要对现实感到绝望了。   全世界有这么多城市,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横滨啊。   “前辈,现在该怎么办?”辻村深月压制着焦虑开口。她的想法比较归于实际,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认清自己,妄图与与超越常人的存在抗争本就是没有结果的自我折磨,该努力时要全力以赴,该放弃时要果断放弃。她其实并不认为这次的危机能够靠个人的力量来解决,然而,从中也义无反顾的从飞机上跳下去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不可能放弃的了。无论今天的抗争是怎样的结果,既然中也先生、既然安吾前辈都没放弃,她提放弃也太早了些吧。   安吾揉了揉太阳穴。   “还有一个人到现在都没出现。”他沉声开口。   “什么?”迁村深月不乏困惑的眨了眨眼睛。   安吾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刚才有些发蒙了。   “我能做到的事都已经道做了……接下来就只能相信他们了。”安吾开口说道,“至少现在,以前还没结束。”   //   骸塞彩窗大厅。费奥多尔和导演先生都已经离开。一时间只剩下我和他太宰先生两人。   我并不在意另外两人的动向,迅速来到太宰先生身边。   他俩不可能死外边,而太宰先生可能会死在我面前。   “你没事吧……”我来到太宰先生面前,面前开口问道,确认一下太宰先生的情况,身后却腾起更强烈的气流,差点让我一下栽他身上。   太宰先生受了些伤,显然是碰了接触性毒药,状态并不好。   我踉跄了一下,倒是没摔下去。   然后我就听见了太宰先生的闷笑声。   这算什么?明明同样倒霉受伤还有心思笑话我?   “太宰先生是在笑我吗?”我忍不住问道。   “这得看你怎么想的。”明明状态差的不行,太宰先生说话却丝毫不显底气不足的。   我错了,太宰先生的状态比我想的要好些,至少这会儿说话说的挺起劲的。   “另外,禾泽君是完全不在意你身后的那个特异点吗?”他开口反问道。   我气差点没喘上来。   我当然直到我身后有异动,那是躁动的异能,但这并不存在于我写的模组中,显然是现实中的pl们搞的事情。   “你让我晚点面对现实。”我小声的同太宰先生解释道。   太宰先生眨了眨眼睛,笑的都咳嗽起来了。   那个特异点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我其实也没太看清。更多的只是下意识的有了不好的猜想——费奥多尔太了解异能力了,他能弄出的东西很可能远超我的想象。   太宰当然看得出禾泽的犹豫,实际上,当禾泽出现在这里时,一切就与太宰设想的产生了些微的偏差。禾泽不该是以这种态度出现在这里的,然而他依然同之前一样。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一切都明朗而古怪起来了。   就像是一场荒诞至极的戏剧。   庞大异能的中心,刚在同太宰说话的异能少年已然不是原先的样子,他身上一圈一圈的包裹着如同绸布般的异能力,看不清面庞,那异能力无限的延伸着,一圈又一圈的包裹、扩大,如同——   如同被旋转着削去果皮与果肉的苹果核。   他变成了特异点。   它不属于涩泽龙彦,形象上与『龙』并不搭边。而是如同一个一圈一圈旋转削下果皮和果肉的苹果。果核的位置隐约露出一些如同人面般的起伏,却没有任何的五官。   透过略带透明度的□□,红色的异能宝石如同籽粒般镶嵌在果核之中。   而禾泽释之助终归是要转头的。   ·   外面的红雾从建筑的缺口蔓延进室内,我也终于看清了那个特异点。   “它是什么东西。”我感觉我的心脏砰砰直跳,如此硕大的『果实』给我带来了极为不妙的视觉体验,以及不愿面对的不详预感。   “不知道。”太宰开口回答道,答案却带着某种指向性,“不过在十分钟前,他还是个玩耍的很开心的异能力。”   “我以为——”他接着开口道。   我以为……   我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回档读档的按钮该多好。   我忍不住如此幻想起来。   虽然真有了,我也没什么特别想改变的事。   即使是如今的特异点也同样不必改变……   “我以为这该是你的责任。”太宰先生平静的说道,声音如同重锤般敲碎了我的心脏。他重复了一遍,他微微低头,发丝便从耳边滑落下来,“真是过分呢,禾泽君。明明能好好做客人的,却为了自私的目的把横滨弄成这样。”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防御了起来。   “太宰先生明明知道的。我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里再怎么样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硬没有任何同理心的说道。   换成任何一个人听到我这么冷血的话都得破防,就算防够后,心里也得把我骂上个几百遍。   然而,太宰先生却是恐怖的。   “是这样么。”太宰先生平静的回应了一声,接着更加平静的说出了后半句话,“我还以为禾泽会很难过呢。”   “……”   “自己的异能力变成了这幅样子,禾泽君真是好心态,一点都不担心。”他的输出显然还没结束。   我移开了视线,无意识的舔了舔牙齿。   “……我不担心。”我终于是开口了,稍稍后退了一步,“他现在这样,就是我所期望的样子。比起我,还是你们更该担心他吧。”   “是么……”他甩了甩手上的手,将混着毒药的血水甩掉,接着站直了身形,平静而冷漠的望着我,“禾泽君都这么说了,就是已经打算和费奥多尔承担失败的代价了吗?”   他的脸色依然苍白状态差到了极致,然而气势上却没有一丝退却、犹疑、动摇,只是无比笃定、无比平静的说道,仿佛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而不是威胁。   我忍不住掐了掐手心,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   圈圈缠绕着的、硕大而猩红色的异能力就是在此时出现的。   它遮盖了天空,悄无声息,即使在猩红色的雾气中也尤为显眼,又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再次爆发出强烈异能的『污浊』让末广铁肠僵了身形。   末广铁肠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周围的一切树木、建筑、席卷而且的碎石都被他切割成了细小的碎块。   那是极致防御下的本能反应,然而这样的防御并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臃肿的、如同某种被凌迟的果实就这么笨重的、悬浮着移动着。连龙都觉察到了他的存在,抛下『污浊』用异能集聚而成的吐息焚烧着它。   那松散的、圈圈缠绕在果实周围的如同果皮般的存在被烧断成了好几节。   它们缓慢的散开缠腰在了龙的身上,在龙的挣扎中将他切断、包裹、最后变为更加肿胀的果实。   那游离的如同果皮一样的异能力在空中无规律的缠卷着,顷刻间将搭在着焚烧异能力者的、钟塔侍从的飞机绞成废铁。   异能力者们,才刚解除警报的异能特务科也无比震惊于眼前的这一幕。   几个呼吸之间,如此硕大的异能龙就这么被另一个异能体吞噬了?!   那颗肿胀的果实并没有太过威慑的长相,它只是无比硕大,硕大到能够遮挡半片天空,却仿佛没有任何攻击性,就是这么存在着、膨胀者,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   那样的声响仿佛是语言的交叠、又仿佛什么意义都没有,缺直冲每个聆听者的心灵,仿佛这是所有人本来就有的、如同思想钢印一般的想法。   大量无意义的信息拥入到了聆听者的耳内,毫无视力的条野采菊甚至连站立都做不到,差点从飞机上摔了下来。   已经没人能说话了。   ·   一篇模组,总是需要选择一位外神作为模组的中心,祂不一定要直接出现,但必然得存在,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祂可以算是跑团的灵魂所在。   然而,现实中并没有什么外神给禾泽当工具人。事实上即使禾泽嘴上和心里都不愿意承认,他也比谁都更接受不了血流成河的结局。所以,他顺应了费奥多尔的想法,将化为特异点的涩泽龙彦圈定为模组中的外神力量的显现。 第332章 联觉会议   kp应该掌控模组的进程,至少要让它走在主线上才是。『猎犬』小队来到横滨后,禾泽没深究原因,只是用着“来都来了是吧”的理由顺势将其引入模组,并借此砍掉了十几个可能出现的坏结局。他做了诸多努力,希望一切都能走上正轨。就比如苹果代指的是阿普尔小姐,那么苹果只能是阿普尔小姐。   然而,当过kp的人都知道,跑团能安安稳稳的照着模组书写的可能性走到终点就奇了怪了。   无限膨胀的、无限集聚无主异能力的特异点出现在了横滨上空。过分膨胀的异能力开始让一切失控,雾气并没有随着龙被吞噬而散去,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向外扩散着。所有人,全世界的所有人都无比清晰的通过直观的注视,通过卫星的转播,看见了……『祂』。   本身即使隔着设备、电波、媒介都能传播的异能,在无限膨胀之后会有什么后果禾泽都不敢想象。   肿胀的果实早就挤碎了大厅的彩窗玻璃与墙壁,漂浮在外围的空中。   没有特定含义的字符无休止的传播着,挤占着大脑皮层的信息接收单位。   特异值的检测数字已在一个夸张的数值上停留很久了……   异能特务科指挥舰上,安吾头痛欲裂,各种无意义的字符以完全无法捕捉的方式被他解读,接而印刻在脑海里。那似乎并不只是某种声音,而是某种思想的传递,是仅仅只是意识到它的存在便会无疑接收的牢固钢印。   “快把监视器关掉!”安吾忍受着头疼的感觉,迅速扬声命令道。特务科的监视器不止一个,为了确切的掌握时事的信息,指挥舰上的科员们都操控和反馈着各方情况的监视器。在头疼到无法思考的间隙,安吾的指令仿佛是某道信标,科员们纷纷照做,然而并不是每一个科员都能迅速给出反应的。   有的科员已经倒在了地上,开始神经质的念念有词,有的发抖着身体僵硬到动弹不得。有点又哭又笑仿佛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   在更大的崩溃进一步发生前,安吾忍着头痛将整个信号源都切断了。   指挥室里黑了一片,只有亮起的应急灯光和黑暗中偶尔传来的抽泣和哭笑声。   一刻钟后,脑内无意义的字符开始溃散,只会时不时的浮现出来向思考者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信号源在一刻钟后陆陆续续的连接回去,却再没人敢去看那如同苹果般的硕大的果实了。   所有的屏幕漆黑一片,再也不会闪烁任何颜色的光。   只有亲临现场的异能力者们能够看到『苹果』的模样。   龙在果实的内部伸出利爪,妄图撕破果实从它的内部脱出。然而这样的行为却是徒劳的,肿胀如同跳动的心脏般的果实仿佛具有无限耐心的、毋庸置疑的包裹着它。无论无限集聚异能力的龙如何无休止的集聚着果实的异能力,果实都在一秒比一秒变得更为肿胀。   雾气蔓延的速度早已突破了预计阈值,以横滨为中心笼罩了整个东亚。   ·   联合国异能办事处又开展了一项紧急会议。   各国的代表早在事件恶化的开端就联合国家异能机构一同组织了全球性的异能联觉会议。阿加莎·克里斯蒂的脸色从收到本国异能力者在横滨殉职的消息后就是难以遮掩的难看。她的神色越是平静就越是压抑。换做任何时候,法国方面的代表看见钟塔侍从的侍卫长这么一副表情多少都要幸灾乐祸几分钟的。但在这连英国异能力者都无法阻止的、共同的灾厄面前,法国代表笑不出一点。   一件国际事件的严重程度从各国代表在会议中的风度就能体现一二。   形势严峻,各国异能代表为如何妥善处理国际异能危机这事吵的不可开交。这样的会议他们在一个钟头前组织过一次,那时每个人都表现的大义凛然、从容不迫,就连焚烧横滨的计划仿佛都只是被逼无奈。   而此时此刻,绝大部分国家代表都无法保持这份从容了。无限膨胀的、仅仅只是认知便会受其影响的、如同『十大天灾』一般的特异点正压迫着整个世界。即使如今它所表现的攻击性比测量出来的要低的多——可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当这恐怖的特异点放弃蛰伏的时候,那么一切都会变得不可控了。   他们争论着,说着要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但英国异能力者的下场在前,面对顷刻间就能团灭数名异能力者的特异点,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愿意派出解决问题的异能力者。他们回归本质,将压力移给到日本。   然而但凡日本政府能自己解决这个问题,此时此刻也没必要听这群外国人吵架了。   到头来,那些能决定横滨命运的国家代表们也只能互相阴阳怪气一番,然后再不得不承认这都是无用功。   面对日本如今的危机,美国方面则提出了更为抽象的建设性意见。他谴责了英法两国“非正义的侵略性行为”声称日本有能力自己解决这场危机,任何以此为理由派遣异能力者前往日本国土的行为都是侵略,只有由中方派遣的异能力者才是具有公信力的。   一直不参与争吵的中国代表就这么被点了名。一同参加这场会议的中国异能局负责人默不作声的望了美国发言人一眼,又默不作声的收回了视线。   ——视线里满是“你小子在说什么”的困惑。   至少在正儿八经搞外交的官员们来看,他的表情是这样的。   当然,正儿八经搞外交的中国代表就没他那种困惑了。国际会议上的发言再怎么抽象,背后代表的利益与意识集团还是很明确具体的。当然,中方代表并没有直接点名这些,国际场合发言要讲究些礼节,“你真敢说啊,算盘珠子都蹦我脸上了”这种话得用信达雅的方式表达。   美国作为在异能时代略逊英法的第三国家——当然是更希望这场危机能蔓延全球。   红雾针对的是异能力者,这意味着在国家层面上,它只会对一些小国家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越是依靠强大异能力者发家的小国越是如此。而美国巴不得这些有几个厉害点的异能力者就在国际餐桌上上蹿下跳,妄图从菜单上下的国家早点没了,老老实实听阿美的话当阿美的狗。和英法这种只知道靠异能力者吃饭的老牌国家不同,异能科技两开花美国并不担心红雾带来的影响。他们是资本主义的代表,是风投手是商人,那枚无限膨胀的特异点不可能跨越整个太平洋来到美国,等到日本这种无足轻重的小国家被膨胀的异能力毁灭后,美国会推动国际会议将这个特异点列为『第十一大天灾』,它可以被挪去更近的国家,比如说中国。而这一切计划都要早早的布置与推动,比如此时此刻,它要把中国捧的高高的。当然,第二特异点的讨论对如今的美国来说还为时尚早,红雾的蔓延会更早也影响范围,单凭国家利益来说,红雾蔓延为阿美带来利益远大于损失。只要红雾能顺利蔓延至全球,就能倒逼整个异能时代,将世界的经济发展逆推五十年甚至更多。那个时代才是对美国更有利的时代。美国早就受不了那些个把强大异能力者当国家战略武器就飘得很给美国甩脸色的国家了。阿美莉卡兢兢业业当了这么多年军火商、从殖民地到独立国家,励精图治当上了世界老大,只不过是异能爆发,天天罢工当摆子的法兰西和日早就不知道落哪去了的英吉利凭什么躺赢当世界老大?阿美很不爽,但人家就是随便拎一个异能力者出来就物理意义上的抵得上几十装甲师,阿美再不爽也只能憋着。   然而,现在机会就这么来了。用魔法打败魔法,天克一切异能力者的红雾就那么出现了,甚至非常幸运的、是在秒杀了数名异能力者的情况下出现的。那些想要维持现状的国家已经没有最初的果断,但阿美可是果断的,机会稍纵即逝,它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倘若历史能在这一刻转折,它绝对要把“涩泽龙彦”的名字写在阿美现代史的教科书上。   和秒懂美方代表目的的中方代表不同。英法方面的代表只觉得美方的想法特别抽象。   ——不是,这人有病吧?放任危机蔓延全球?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这或许就是英法代表此刻的心情吧。   阿加莎战术性喝茶,英国作为世界第一强国,没兴趣这种过气的前老大多费口舌。美国有什么抽象行为都是正常的,建国不到三百年的国家就是幼稚的很,没什么底蕴也没什么涵养,与其说说是国家还不如说是个巨大的财阀集团,只不过是聚在一起谋利的商人罢了,他们眼里只有金钱、利益,跳动的线条就是他们追求的全部。其他国家可能会犹豫,但英吉利不会犹豫,在争取到足够的利益后,英国会派遣更多的异能力者将那个特异点解决掉。   但另一方面,英国确实也想看看中方在这方面的态度,法国亦是如此。两次会议下来,中国那边的态度都是不痛不痒的,明明是发生在家门口的大事,却还不如英国美国这种天高路远的国家来的更上新。就算是美国,好歹也来搅了搅浑水,你默不作声算什么个事啊。 第333章 盾   英法方面多少希望中国能提出些建设性的意见的。或者更直接的说,它们的想法也有和美国意见相似的地方,它们希望中国能出面解决这个问题。   然而无论是在有异能力的时代还是不曾存在异能力的时代,白嫖都是不可能白嫖的。   甚至轮不到外交部官员这样的专业人士开口回答,作为特别顾问的异能局的负责人屈先生就率先一步开口了。   “中国不会以任何理由干涉他国内政,更不会借由国家安全的名义做出侵害他国领土的行为。”顾问先生开口说道,他的视线在英国代表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不是点名批评胜似点名批评。就差把“别来沾边”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外交部的官员先生发言则周到的多,彬彬有礼的以更动听的说法把“别来沾边”四个字解释了一遍。   这样的发言在某些国家听来当然想当刺耳。阿美的外交官听后更是转头和自家官方异能机构派来的代表对视了一眼,那样的对视有着怎样的含义并不重要,因为此时的阿美并不是中国攻击的对象。而其他人打起来,永远都是美国乐见其成的场面。   和暂且安静下来默不作声看热闹的美国不同。面对中国,英法方面却有明明自己很强却只能一气之下气了一下的无力感。   英法两国在国际上一直都是处于主导地位的。老牌异能国家所拥有的主导权在这个时代空前绝后的大,没有国家能绕过他们的意思干事,就连显眼浮夸的美国也不得不为异能带了的利益影响做出让步。   这可是在异能的时代,英法作为老牌异能国家才是正儿八经的版本之子。拥有众多超越者的英法两国自然应该是世界的中心,即使有什么国家游戏也该是它俩掰手腕,别的国家靠边站。   至少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都是这样的。   但就是有这么一个国家,异能力者人均比率世界倒数,超越者更是拎不出来几个,明明被版本抛弃,联合国上却照样能在英国提出“以超越者为中心建立世界新格局”的意见时,说出“不要拿你们西方的标准衡量我们中国,无论是超越者还是其他。”这样的话。   直接就把英国的发言人怼的说不出话来。   ——这什么国啊这是!   好气哦,但是还要保持微笑。   再然后,没多少超越者的中国就闷声不响的研究出了等离子反异能护盾,通过覆盖磁场阻绝能量来创造异能真空区。   别的国家都在可劲研究独立于人体之外的、超越原子弹的高威慑性异能武器,结果东西还没造出来呢,中国就闷声不响的把反异能武器给造出来了。而且还特别大,直接覆盖中国全境。   刚得知这一讯息的时候,大多数国家都是看一乐的,他们嘘声一片,说这并不明智,也不现实,所谓反异能力的技术根本不可能存在,相反的,异能力会引发特异点而不是对碰湮灭可是常识。花费了那么大的价钱造出来的盾,说不准就是中国政府内部用来平帐借口,根本不存在什么反异能盾,只是几块太阳能板而已,就是在坑纳税人的钱。各国媒体把这些事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中国却选择已读不回。直到有媒体人将这个问题摆在台面上,发言人才直白又含蓄的表达了“你可以来试试啊”的意思。   外国媒体哗然了。新闻学魅力时刻持续久了,其实外国也逐渐相信那就是几块太阳能板了。如今即使得到了正确的答案也觉得匪夷所思。毕竟在他们看来,拿几块太阳能板滥竽充数平账可比真去研究反异能盾轻松多了。   ——不是,哥们。你来真的啊?真搞个反异能盾?   外国媒体人承认贴脸刚不过中国了,转而开始极力贬低反异能盾的存在,然后极力夸耀本国正在研究的异能武器。   比如什么反异能盾实际用途远不如常规异能武器来的宽泛。再就是这种的武器只是一个看不见的屏障,只要穿过屏障,在人们依然可以正常的使用异能力,作用什么的就很鸡肋,诸如此类不看好的声音在长城之外比比皆是。   然而,此时此刻,一向被称之为鸡肋的防御型武器却轻轻松松的为中国挡住了血红的雾气,半个亚洲都已经被红雾覆盖,中国、甚至是中国的海域却干干净净,一丝雾气也无。   就像现在,其他国家都在天灾的边缘摇摆,早该被红雾覆盖的中国却半点事儿都没有,还能分出心思的指责其他国家不尊重他国领土强行派遣异能力者的恶劣行为。   对此,日本代表选择默不作声。   这样的行为当然不能被称之为恶劣。阿加莎是想焚烧掉整个横滨,但这并非出自残暴,这样的决策不但能保护英国本身的国家安全,同样也能保护日本的,横滨这个地方形势复杂,作为名义上的租界,英国对其的了解与掌控力度都不低,可以说是英国对在东亚地区的的控制就是依靠日本、依靠横滨来连接的。正因如此法国对其的情报调查力度倾斜极大,还因此在横滨折损过两个超越者……这还是不提为好。   焚烧城市虽然怎么看都不是什么拟人的事,但英国方面也是私下过问过日本高官的意见的。这都是在电话里商量好的事。要说责任,从十来年前就疯狂卖横滨的日本政府才要担大责背大锅吧。   对于专门搞外交的先生女士们来说,想弄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和必要性并不是什么难事。站在本国利益的角度来讲,横滨被烧当然不是什么坏事,毕竟横滨作为英国掌控下的、日本重要的异能都市,本身也会对不远处的中国造成威胁。   但站在人道主义的角度来讲,英国政府的行为就是不太拟人。日本政府也是。   横滨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碰上了这俩卧龙凤雏。   说一千道一万,以焚烧一整座城市为代价的行动即使性价比再高也是不人道的。英国自然没法反驳揪着这点阴阳怪气的中国代表。更别说反驳的必要性也不大。毕竟谁还不是个流氓呢。   有的国家确实担忧雾区会蔓延到本国境内,有的国家、比如英法,却不见得非常担心这件事。他们当然有手段抵御这次危机,只是比起将焚烧横滨,要付出的成本更多罢了。   当然作为首当其冲的、与日本临海的国家却已经开始倒霉了。在半个亚洲都被红雾覆盖的情况下,中国却能让雾气绕着他走,其他国家也只能咬牙切齿的承认这次被他装到了,无论这次事件以怎样的结局收场,中国必然不会有什么大事。而再此之后,也不会再有人敢对中国的反异能系统指指点点了。   甚至于说,他们还要担心——如果中国拿着反异能系统对自己指指点点该怎么办?   这场会议中,外交官员们要争取更多的利益或是更妥善的解决方法。各国的异能顾问们则是要等待他们探讨个所以然来之后用专业知识对一些外行人们不切实际的理解进行修正。   对于屈先生来说,他其实并不是完全没考虑过以援助日本的名义解决这次危机的。大规模的特异点爆发本身就不常见,能够切实的参与其中自然有利于增进对异能力的研究和控制。中国的异能力者无论是强度还是数量都落后于世界,如果不抓住这样的机会突破技术壁垒,不在这时候勤能补拙,将来战争再起,中国又能拿什么来抵御呢?   但综合了危险系数之后,他还是因为性价比太低而选择了放弃。   果然还是太危险了,国内的异能研究学者们当然不见得会怕这些风险,能逆时代主流选择先研究几乎一片空白的反异能学术的国家,本身就热衷于各种学术风投。当初“反异能,守国门”的提议还是屈主张的。但此一时彼一时,异能研究固然重要,但如果天平的另一边放的是人的安危,那偏向那边自是不言而喻的。   中国的安逸舒适确实是让个别国家有些牙酸的。不过在这场会议中,最胃痛还得是当事人日本。   很难说他到底是强还是不强。说不强吧,日本一个准超越者整出来的活已经可以和欧洲七个超越者一起整得活差不离太多了。   说强吧,却没法做成自主管理,连英国提出的焚烧横滨的计划也不得不接受。当然,卖国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更何况是早在八百年前就卖过了的横滨,只不过是反复卖一下罢了,四舍五入等于没卖。而且话说回来,有的时候横滨要找找自己的原因,这现年有没有努力,三刻构想有没有实现?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政府放任涩泽龙彦行动是有些责任,你们连涩泽龙彦都拦不住难道没一点点责任吗?要是拦住了,英国的战斗机不得原路开回去吗?哦,战斗机被『苹果』扬了啊,那没事了。   那枚如同被削去皮肉的、无比硕大的苹果显现出了惊人的影响力,隔着屏幕无限影响着能够认知到它的一切。并且愈演愈烈。不是所有国家都能像中国一样有盾的,对于多数国家来说,解决掉苹果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然而五常之中,阿美仿佛有病似的坚决抵制他国出手协助日本消除特异点。瓷稳得不能再稳,最后八成还是弃权处理。英吉利在牺牲了数名异能力者后为再次派遣更强大的异能力者感到犹豫。法兰西倒是有理由也有能力派遣异能力者,但横滨是由英国控制的境外地区,法它实在不想去帮英的忙。要说趁机把横滨薅来吧,且不说投入和回报不成正比的,就算按着给英国使绊子的想法去薅,法国也不怎么乐意。法国在这里栽了两个超越者,私下多少觉得横滨和自家八字不合,实在是不怎么想要。抛却这个选择,唯一剩下的帮忙选项是怎么也不可能选择。   除非英求它。   然而英没求。   这次的紧急会议就像过去的许多会议一样热闹。他们为那颗苹果吵的不可开交,所有人都表示要将它尽早拔除,就像是曾经的布拉姆一样。   然而苹果不是等待被打败的吸血鬼,那把剑插在吸血鬼的头颅上不曾拿开,也很难再找到与之媲美的武器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没什么结果,除非某个有话语权的国家愿意先退一步,再逼着所有国家各退一步。   这件事或许要在数小时后才会发生,但好消息是,它总会发生的。   ·   太宰并不知道这场会议的进程,也不关心它的存在。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将这些大人物的安排当回事的。   从一开始,他就预见了这场危机,也早已准备好了解决方法。 第334章 虹色金属   或许这正是自家政府最失败的地方,输了却没法甘心,想要赢一次却净搞些有的没的,横滨的土地满目疮痍,上全是政府留下的烂账。它想眼不见为净,放任一切在横滨发生。但横滨人却不可能放弃横滨。   它一次又一次的卖横滨,到头来连横滨是怎样的存在都不了解。   总归,这笔账是平不掉的。   破碎的墙垣和彩窗之外,『污浊』正在与苹果缠斗。   不,比起缠斗,称为单方面的攻击会更恰当一些。   红雾并没有随着异能龙被『果皮』包裹而就此消失,反而以更加迅疾的速度向外扩散着。异能龙被包裹,在苹果的内部履行着自己集聚异能力的职责,能将周围的异能力结合为一个异能力的特异点和无限膨胀的特异点纠缠结合在一起,龙不甘示弱的想要展现出异能本来的形态,却在与无限的异能集聚的过程中动弹不得,只能在果核的内部挣扎。肿胀的果实如同心脏般鼓动。   异能龙的躯壳在果核的内部被膨胀的异能力撑开撕裂,完好无损的宝石却让他依然存在,膨胀的异能力源源不断的被其集聚,却永远都无法完全集聚,两个特异点彻底纠缠在一起,吸引了无差别的破坏一切的『污浊』的全部注意力。   天际之上全是重力的黑洞,遮蔽了光与天空。重力的黑洞妄图将膨胀的果实撕碎。它搅碎果皮,碾压鼓动的果肉。苹果只是喃语着,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它身上全是黑洞碾碎后带来巨大空洞,那些空洞却在身躯一秒比一秒更为肿胀的过程中被再次填满。   接着,它开始像缠绕异能龙般缠绕着污浊。果皮一次一次的被撕裂,撕裂之后,却有更多的源源不断的『果皮』从果肉中分离,继续锲而不舍的包裹着它。   ——『污浊』要输掉了。   太宰平静的思考着这件事,视线移向了身侧的禾泽释之助。   他一直在思考,这场荒诞的恐怖事件到底谁才是那个主谋。最开始他当然是把锅扣在了费奥多尔头上,后来又认为是身边的禾泽。他并不担心自己弄不清楚这个问题,因为在事件结束之前,主谋总会浮出水面。   禾泽出现了,他却依然没法分辨谁才是那个主谋。   但这都不重要了。   或许两个都是,只是各自以不同的理由做成了同一件事情。   但这都不重要了。   “禾泽君。”太宰开口叫到主谋先生的名字。   禾泽扭过头望他,太宰没错过他眼中闪烁的神情。   ——他在抵触这样的场景。   禾泽眨了眨眼睛。   “真是可怕的场面,太宰先生想到解决的方法了吗?”他平静的,用着与费奥多尔近似的戏谑语调开口问道。有那么一瞬间,太宰认为他就是费奥多尔,但在下一个瞬间,他便不那么认为了。   “真是难办,就连我也觉得很苦手呢。”太宰开口说道,倘若不是伤口太痛了,他肯定是要夸张的叹口气的。当然,就算不进行这样的表演也不会影响太多。   “不过这也没什么难的。你相信吗?很快你就会主动解决掉它。”太宰抬起眼,平静的望着这位不干好事的客人先生,微笑着说道。   //   我愣了一下。   因为太宰的发言。   很难描述我此刻的心情,一方面信任太宰才能,很想直接开口表示“我相信啊”,另一方面作为kp的我却得否认这点。   无论是作为kp,还我本人自发的判断,我都不认为我是会由我来解决掉阿真。因为这并没有写在模组上,在我的设想中,这应该是由太宰、费奥多尔或是导演先生来解决的,容错则是中也先生。总归是轮不到我的。   所以我咽下了那句脱口而出的“我相信啊”,停顿了半晌,才开了口。   “如果太宰先生认为我是始作俑者,我就没理由阻止这一切。”于是我停顿了一下,如此开口了。   太宰注视着我,仿佛在确认我方才所说的字句。   “你大概是没搞清楚情况啊,禾泽君。”接着他收回视线,神色淡淡的开口说道,他与我擦身而过,在圆桌旁的法式长椅上落座,他手掌的血液已经凝固,白色的衣服略微染上了一些血迹,但却不显狼狈,他的视线又不紧不慢的移到我的脸上,与我对视,明明外面早就乱作一团,它却仗着『人间失格』的异能力丝毫没受到阿真的影响。就连我都在被阿真影响呢。   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成字句的字符在我脑海中环绕,没人懂得其中的含义,人们只会被这种字符连带的情绪影响认知,进而诱发通过,只有我是懂得的……我该庆幸有可能也会懂得的太宰先生完全听不到吗?   太宰先生并不在意我在想些什么,也仿若也不在意外面发生的一切情况,他只是平静的等待阿真变作的『苹果』将『污浊』彻底吞噬,然后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并不是因为『我的计划』需要你那个解决掉它的人才是你。”太宰不紧不慢的说道。   当我注视到他手上的东西时,我的瞳孔瞬间猛缩了一下。   “而是如果解决掉它的人不是你,你和它、还有筹谋着更大阴谋的费奥多尔,都可以在这里去死了。”太宰先生的声音十分平稳,即使是说出了“去死”两个字,情绪也平静的不像话,“我在给你机会……禾泽君怕是等不到我下次发工资了,就拿这次机会还上那顿早餐吧。”   垂下的眼睛看不清神色。他的手上,拿的是一样不属于他的东西、甚至是有些格格不入的东西。   那是中也先生的帽子。   “……”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虹色金属……”我下意识的念出了这个代表着某种关键节点的词。   太宰先生微笑了起来。   “禾泽君果然知道这个。”他开口说道,声音中含有若有似无的别样意味。   我眨了眨眼睛。   “就算太宰先生不是中也先生的搭档了,中也先生也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吗?”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啊呀?”太宰先生因为我的问题歪了歪脑袋,然后露出了微妙的、失笑般的神情,“怎么会不是呢?”   我愣了愣。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这是我的提问。   “就在晒星星的那天。”这是他的回答。   虹色金属是控制中也体内的『污浊』,控制荒霸吐的秘钥。   那是我在数年前,魏尔伦第一次来到横滨,给横滨带来名为『吉维尔』的灾难的时候,我无意间得知的事情。关于中也的身世,那顶旧帽子的意义,都被我手机中的录音软件零碎的记录着。   “那你应当知道这顶帽子上镶嵌的虹色金属是可以控制污浊的吧?”太宰先生开口说道,“命令的格式公式在荒霸吐被创造之初就已经存在了,那是污浊的基础属性,只有虹色金属才能对他进行控制,当初那顶帽子在中也手上,所以他是自己的控制着,现在它在我手上了……”   “那么就是由你来控制他。”我默默的接上了后半句话。   太宰先生又在微笑了。   “不,是控制你哦。”他抬起那只受伤的手向我示意,“或者更准确些,是控制你的异能力——那枚由你和费奥多尔共同创造的异能怪物。”   我的手指忍不住动弹了一下,不知是恐惧还是其他原因——最好是恐惧吧——我感到浑身发麻有点难以动弹,是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最后果然不出我所料,费奥多尔创造的怪物必然有处理『污浊』的能力。现在,污浊的指示式已经与那颗……苹果?融为一体了,只要使用虹色金属,便可以控制它,只需要最简单的指令。”   盘旋在脑海中的声音愈演愈烈,而太宰先生听不到一点儿。我不想露怯让他发现我的异样,于是下意识的重复了他的话语。   “……什么指令?”   “进攻骸塞的指令。”太宰先生开口说道,“『污浊』毕竟是个半成品,就像小孩子那样,破坏性很强,却只能听从简单的攻击命令。但这样就足够了。”   “我确实需要承担一些大楼倒塌带来的受伤风险,但禾泽君的话,会直接被苹果杀死吧?被自己的异能力杀死,也挺符合主题的。”太宰先生调侃似的开口说道。   人间失格的存在能够将所有接触到太宰先生的异能力无效掉,当阿真开始在虹色金属的控制下进攻骸塞,骸塞会开始倒塌,我会被我的异能杀死,这样的攻击会持续到阿真触碰到太宰的那一刻,而那一刻,最后的威胁便消失了。接着,一切都结束了。   就像太宰先生所说的那样,并不是因为『他的计划』需要我那个解决掉它的人才是我。倘若不是又我来解决阿真,那我就只能死了。   然而,太宰先生似乎是不了解我的。倘若他真的了解我,就会知道一个负责任的kp在这种时候会选择什么。我依然有拒绝的余地,特别是摆在我面前的选项中,有“由太宰来打出好结局”这项,这可是模组中写好了的结局啊。我怎么可能放弃这种可能性。   然而我的拒绝并没能说出口,因为太宰先生看穿了我想要说些什么。   “唉,我就知道这样是不能说服禾泽的。”太宰先生再度开口了,像是已经意识到了我的拒绝,“禾泽真是油盐不进,为了看我来解决问题,就这么愿意承担双倍的死亡风险来拒绝我的提议吗?那我换个说法吧。”   我咽回拒绝的话语,抬起头,等待着他的下文。   “要是真任由『苹果』毁掉骸塞,那么这场游戏的赢家就是费奥多尔了,无论是哪一个,负伤的我们都和之后的游戏无关了。禾泽君付出了这么多,你甘心最后是他赢吗。”太宰先生动之以理的开口说道。   我的弱点被击破了。   “我去阻止阿真。”我故作冷静的开口说道。   收回前言,太宰先生真的很了解我。   ——我们才认识几十个钟头,他怎么做到的?   “原来他叫阿真么?”太宰先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对。”我愣了愣,开口说道。   有的时候,人对另一个人的好感就是在这莫名其妙的瞬间产生的。   “你有带枪吗?”太宰先生开口问道。   “没有。”我摇了摇头。   “那其他武器呢?”太宰先生再次问道。   “也没有。”我又摇了摇头。   太宰先生的神色浮现出些微苦恼,又很快消失了。   “那带上这个吧。”太宰的视线投向我脚边的水果刀,造型精致的水果刀,上面还沾着一些果汁一样的痕迹,“阿真很喜欢这把水果刀,你可以用这个带他回家。” 第335章 反派   我弯下腰,沉默的捡起地上的水果刀。刀柄上花纹的缝隙盛着黏腻的苹果汁水,倘若这真是阿真喜欢的水果刀,那阿真大概很不会削苹果。   “我经常会想不明白一些问题,很多事情的发生在我看来就是莫名其妙。”我的视线移向了外面的阿真,“我打阿真?真的假的?”   太宰先生毫不意外发没有给我任何回应。因此,我在莫约半秒钟后意识到我真的开了口,把心里的腹诽和吐槽一道说出来了。   实际上当然的,我并不想对任何人说这样的话的。但或许任何克制的与封闭都有间隙,人不可能一直对自己的内心所想缄口不言的。   太宰先生没对我无意间说出的话发表意见。只是微微颔首,示意我他有在听。   ——还不如不听。   『污浊』已经被阿真拥抱住了,但仍然还在,即使是如今,也依稀能透过半透明的异能“果肉”看见其内部搅动的、只有在外太空才能见到的科学奇观。   阿真、或者说已经成为模组中的『阿普尔小姐』的阿真,以肿胀果实的姿态向一切倾泻着自己的思想。是克制到不具备完整含义的思想。   ——这样的思想会让其他人感到不适吗?   我忍不住这样想。   在这种大场面上,我或许还是不够紧张。竟然还有心思关心那些被迫接受阿真影响的人会不会感到不适。   但很快,我就没这烦恼了。因为被太宰先生说服了的、不想让费奥多尔赢太舒服的我,会如太宰先生所愿的阻止这一切的。   “太宰先生的计划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轻声问道。   “在知道禾泽君所在的货轮目的地是横滨的时候。”太宰先生开口回答道。   “猎犬也是太宰先生吸引过来的?”我又开口提问道。   “事关织田作,安吾不会拒绝我的要求的。”太宰先生垂下眼睛,回答着我的问题,嘴角的弧度仿佛涵盖着对自我嘲讽,“我也反省过自己是不是过度敏感了……不过,托你的福,在横滨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安吾现在肯定觉得我料事如神,说不定还会在部下面前夸我呢。”   对于太宰先生的发言,我没给出回应,只是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被猎犬逮捕、接着我会在自由轩碰见安吾,都是你的安排?”我开口问道。   太宰先生手肘撑着桌子,懒洋洋的瞄了我一眼。   “那是当然的了,猎犬本来就是我安排来的。防范禾泽还是很有必要的,事实证明,倘若猎犬不在这里,横滨如今的场面会难看的多。所以,你的那位室友先生想借此困住我的计划本就不可能成功。不妨告诉你,你在自由轩遭遇的那场逮捕也是我安排的哦。”   我愣了愣。   “可你那时候不是要求我去侦探社吗?”我开口问道,一时半刻没有跟上太宰先生的思路。   太宰先生抬头与我对视了一会儿,接着笑出了气音。我也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   “我是这么说了,但是啊,禾泽君的拒绝我早在开口之前就知道了。”不知何时,太宰先生也拎了把水果刀在手上把玩。他扭转这刀柄看这金属反射着彩色的光线,那样的光线是扭曲的,倒影着废墟窗外畸形的『苹果』,他的注意力多半都留在了阿真身上,即使他此刻显得从容不迫。然后,他维持着观察阿真的姿态,继续回答着我的问题,“你那些想法都写在脸上了,真的很容易看出来。你不想让乱步先生参与其中。当然,我想并不是出自于对乱步先生才能的防备,而是因为乱步先生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认可的朋友——你担心他受伤,更担心他发现你准备干坏事,然后阻止你。因为你一定会被他一句话就成功阻止的。”   我捏着水果刀的手无意识的抽动了一下,差点把刀弄掉在地上。   “别说了——”   阻止太宰先生继续说下去发话脱口而出,本身注意力更多留在阿真身上的太宰先生也为我侧目。   ——他为什么还能提到乱步啊。   我磨了磨牙,有些心烦意乱,是近似于在游戏中比分落后一样发感觉。   太宰先生说中了我最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   真的。   倘若先前的我确实是因为好奇太宰先生的计划来到了第几层才开始提问的,事到如今也听不得一点儿了。   ——他到底是怎么回是啊?!我们不是刚认识没两天吗?救命他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多啊……   我真的有些接受困难了。   我原以为太宰先生说出任何正确结论我都不会惊讶,因为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但当他真的把我所有的想法行为都讲的清清楚楚的时候,我却不能坦然接受了。   或许是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在意得失的我,在游戏中也是会想赢的。   我一直期待着的、无论何种情况都完全不会误解我的人真的存在,在我最希望被误解的场合出现了。   我在横滨的所作所为,无疑都是坏事。   为费奥多尔打掩护,帮助他盗走对整个世界都至关重要发『书』;冷眼的看着太宰先生被污蔑带走,却故意不将这样重要的事情告知侦探社;欺骗安吾先生,利用安吾先生反过来对付费奥多尔;和涩泽龙彦联系,为他的剧目提供对横滨没好处的奇思妙想;默许阿真变成危害性极大的特异点,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以说,我在横滨除了装的乖了点,真正做的就没几件是好事。   ——而且我也没装的有多乖。   所以,在这个世界,我所扮演的明显是一个反派角色。   反派角色就该有反派角色的样子。   如果一个反派角色被正派角色劝一句就从良了那还能叫反派角色吗?也太没面子了吧。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糟糕的情况发生,我选择绕着我无法拒绝的乱步先生走。   我本以为这样就能万事大吉了,我避开了乱步,不至于因为被他要求而进退两难。模组的进展也都算符合我的预期。   然而我千算万算没算到太宰先生会提到乱步。   确实,我确实通过不与乱步见面避免了被乱步影响……但你怎么能说出来呢!   ——你都知道我在干坏事了你在这说这些,我一个做坏事的我不要面子吗悲。   我挣扎的、负隅顽抗的抵抗着太宰先生诉说的答案。即使是阿真被费佳变成了苹果,都没有此时此刻来的让我破防。但根据我对另一个太宰的了解,我越是挣扎他就越是冷酷。不但会说,而且还会反复的说。他或许是希望我进行一些改变的,比如更理智一点,做决定的时候要把个人得失也纳入考量。从事实来讲,我确实改变了——我对他的冷嘲热讽脱敏了。   还通过太宰本人同期教学的操心术读懂了他嘲讽下的潜台词,完成了对准干部先生里程碑级别的去魅。也间接导致了我对他产生更为微妙的特殊感情……   但总之——我在开口要求他别说了的时候,他多半是不予理会的。   结果没想到的是,太宰先生真的停下了。   他不但停下了,还平静的、面带微笑的望着我。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说了,禾泽君去找阿真吧。”太宰先生非常给面子的转换了话题,虽然这多少暗含了“不想听我接着说下去就去把阿真给解决了”的意思。   我没法拒绝的,更何况刚才就已经答应了。   但我如果选择这时候停止发问转身就走岂不是更没面子。   “禾泽君不擅长干坏事呢。”我犹豫着没有在现在离开,太宰先生对我的评价同样没有结束,“虽说目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禾泽君凭借着自己的意志一手造就的,但态度上却纠结的很,总是一副强迫着自己的状态呢,表情也很明显。”   “哎呀,这该怎么办呢?”他歪了歪脑袋,故意表现出了轻松愉快的态度,很难说这其中有没有安抚我的成分在里面,但我确实是感受到了太宰先生态度的微妙转变。我看见太宰略显无奈的摊了摊手,他手上的伤口浸染了手腕处的绷带,显得有些刺眼,“没办法,那就只好由我来逼着禾泽君做好事了。”   他这样说的。   我失语了片刻。   “有人说过太宰先生像个人生导师吗?”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唔,或许有吧?记不清了。”太宰先生托着下巴如此回答道,“倒不如说,这么评价我的人真是对我期待太过了。”   “我觉得我很中肯。”我忍不住开口,在太宰移来的视线下,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的接着说道,“我没什么问题了,走了。”   太宰先生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没有言语。   ——这样就招架不住了,心思真的很好懂啊。   太宰这样想着,也知道自己这会儿的话有点太多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其实没必要再把禾泽对乱步的心思考虑说出来,更没必要再说后面那些。但他还是说了……   他却也不想深究其中的原因,就当是因为禾泽君天生就是个让人有倾诉欲望的存在,又恰好马上要离开了吧。   ·   肿胀的苹果漂浮在半空中,如今想要接近他,就得走到骸塞的最高处。   离开涩泽龙彦的茶会大厅,有另一条更为狭窄的旋转楼梯连接着骸塞的最顶层。   我告别了太宰,脑袋里的想法乱七八糟的,阿真的声音依然影响着我,令我连放空大脑重新整理思绪都难以做到。   但我还是在调整呼吸后上了楼。 第336章 窗   我其实有认真思考过由太宰来打败代替古神的存在时会是怎样的情景。当时的我还不至于料事如神到知道阿真会变成肿胀的苹果。对古神这个角色的设想还停留在涩泽龙彦变作的特异点上——这样的想法在现下看来同样也是费奥多尔对我的引导,早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暗示我不断集聚的异能力会变作特异点。   还说什么不希望我去做将阿真变为特异点的尝试。最后我什么也没做,阿真却成了代替涩泽龙彦站在古神位置等着被人打败的特异点。   我设想过由太宰来打败那个代替古神的特异点时会是怎样的场景。这倒不是什么难以推断的事情,实际上,非常简单。无论要对付的是涩泽龙彦还是阿真,太宰都会找一个最合适的代理人替他解决最危险的那部分。   这个代理人我原先推断是敦——他也确实打败了涩泽龙彦。   所以既然敦已经打败了涩泽龙彦,在面对阿真的时候,这个代理人就可能是我了。   kp是不该出现在模组里影响故事的结局的,但对于太宰先生来说,我确实是可以拉进游戏里利用的存在。   我希望我是舞台的灯光道具、亦或是摄影。而舞台上的演员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将我视作演员,意图与我一起上演戏幕。说不准,整个横滨中唯一尊重我kp身份的,只有如今谢幕了的涩泽龙彦呢。   或许现实模组的设想本身就有瑕疵,我们只能让现实接近于模组的模样,却不能像操纵模组一样操纵它。   因为在现实面前,每个人都是调查员。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我做不成那个kp了——至少在这些过度聪明的天才们面前,这个kp是很难做成绿的。太宰先生识别出了我在背后扮演的角色,用事实证明了我本该是调查员。   而我既然认可了调查员的衣服,那么。   ——调查员和古神踏踏开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因此,我才会按照调查员的角度来思考问题,才会同意太宰先生的安排,成为他的代理人。   这同时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脑子里的想法因为阿真的影响乱作一团,要是有的选的话,我更想找个没人的角落独自待着,待到那些不协调的声音消失再接着做些什么。但我没得选,我没有富余的能够拖延的时间,只能尽可能的装作无事发生,然后继续这个现实的模组。我能感觉到我如今的行为更加直觉化,某种程度上来说如今的我多少是有点意气用事的,但其实无伤大雅。毕竟在其他人眼里,我大概就是一个凭借直觉行事的人。   ——其实他的认为的事实也没什么大错。   顺着螺旋上升的楼梯走到骸塞的顶部,我看见了四扇巨大的窗户,带有哥特式建筑风格的彩色窗户。光在红雾的折射下变成了朦胧的血红色。地面覆满灰尘,上面有两个人的脚印,如今却只有一个人站在这里。   带着雪色帽子的俄罗斯青年静静的望着我。就在半刻钟前,我们两个以一种极为塑料的默契态度分道扬镳,而如今又在这里见了面。   可这里只有一个费奥多尔。   “只有你在这儿吗,他人呢?”我开门见山的问道。   所谓的他当然指的是那位穿着白礼服,那位恰好长得像费奥多尔名字也叫费奥多尔的先生。   “自顾自的发表了一通见解、给下面的人找了一通麻烦之后就走掉了。”费奥多尔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接着了我的问题。   “这样啊,”我点了点头,接着提出了我的疑问,“所以你为什么在这里?一动不动留在这里是等着给另一个自己背锅吗?”   “我是在等你。”费奥多尔开口回答道,他的情绪非常稳定,仿佛没有受到阿真的影响,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就算心态是稳定的,思想钢印一般的存在就是会挤占大脑的内存,模因污染更是会影响大脑的思考路径,只能说费奥多尔是真的心理素质极高,何种情况都能面不改色,“我和他的博弈只会是零和的,要是我再不依不饶,场面就太过难堪了。”   我理解了一会儿他的意思。   “你想给自己放水。”最终,我得出了这个结论。   费奥多尔微笑了一下。   几分钟前,他追着另一个自己的脚步来到了骸塞的顶端。在那十三枚生锈的长钉面前,他俩本该是不死不休的关系的。   但事情却并没有这么发展。穿着纯白礼服的费奥多尔手里拿着书,正站在窗边等他。   资源、筹码、胜利的果实都是有限的。   他与另一个自己先前的冲突说到底只是心照不宣的筹码分配,因为非常遗憾,两人的筹码几乎完全一致,却不能共享。费奥多尔绝对不会愚蠢到和自己对抗,进行互相消磨的非零和博弈。他们之间只会是零和的。   虽然分配筹码的过程略微粗暴了些,但要是不能让对方毫无抵抗之力,对方凭什么将自己的筹码让渡给你呢?   事实上,如今另一个自己确实成功用夺取来的筹码赢走了更多筹码。   他撕掉了两张写满文字的书页,向『自己』全盘交代了一切的目的,他令即将沉寂的红龙再次苏醒,成为苹果的养料。他向再次获得筹码的费奥多尔袒露了所有计划与目的。   袒露计划与目的,这是每个费奥多尔都不可能做的事情,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费奥多尔。   但倘若有两个,所有的一切都将另当别论。   所以,对这一切计划抱有期待的费奥多尔选择了与他言和。   这个行为被禾泽释之助形容为了放水。   ——倒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如果不言和,费奥多尔就算输也可以将对方的全部筹码作为陪葬。   ·   我看着意味深长的微笑着的费奥多尔,并不知道这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确实认为像钉钉子这样的激烈冲突很难再发生第二次。   费奥多尔一直是个非常有创造力的人,这意味着同样的手段他不会连续的反复使用。所以,我从头至尾就不认为他俩会有更激烈的冲突了。甚至于说,即使有人告诉我说他俩刚才相谈甚欢,甚至还互送了礼物我都相信。   不过,果然送礼物还是夸张过头了吧。   费奥多尔垂着脑袋向前走了一小步,他让出了身后的空间,让我得以看清他身后的窗户。   窗户很大,高度大概在我腰部的位置。只要扶着窗沿借力就很容易到建筑的外面。对一般人来说这个动作或许有些危险,对异能力者来说倒也就那样。   “既然等到了你,就说明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在『计划』之内。那么,我就等你解决掉横滨的麻烦吧。”费奥多尔开口说道,“等那之后,你再来找我吧。”   “你专门在这等我,就为了和我说这个?”我有些纳闷,这种时候不该有些更有实际意义的安排吗。虽说平日里费奥多尔是会搞些形式主义了。   费奥多尔微笑了一下。   “去吧。”他就这么简单的说道。   我被他简单的回应整不会了,停顿了片刻后才走上前,略过他,接着踩在了窗沿上。   在即将踏出窗户时,我转头看向旁边的费奥多尔,右手扶着顶端的窗槛。   巧合的是,他也同时望向了我。   在从窗台倾泻而入的、折射着红雾的晨曦的光芒下,我看见了倒映着我的身影的紫水晶色泽的眼睛。   我并没有为这突如其来的对视而停顿。   “抱歉,让你听见了很多不好的声音。”我开口说道。   费奥多尔似乎愣了愣,他的身形微妙的偏移了一下,使窗外的光不在能满溢的盛在他的眼睛里。   他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这种事情,还轮不到禾泽君来道歉啊。”接着,费奥多尔平静的回应道。   “总要有人道歉的。”我给出回答,从窗户上跳了出去。   “所以还是你快点走吧,再不走真要给他背锅了。”我在临走前这样说道。   说完这句话后,我也没去注意费奥多尔的回应,而是全神贯注的往前走了几步,在保持平衡的情况下更接近了阿真一点。   那是一个内部疯狂蠕动的硕大果实。不再有建筑废墟遮蔽他的身影,仅仅只是存在,就足以遮挡住我全部的视线。   圈圈缠缠的果皮从我身边划过,在空中漂浮着,比之数分钟前,果实似乎变得更为肿胀,相应的,散开的果皮也变得更加的厚实,密集。   阿真的宝石实际上是裸露的,宝石如同果核般镶嵌在中间,更内部则如心脏般鼓动。圈圈缠缠的果皮越接近中心就越厚实密集。果实虽然漂浮着,却并没有脱离地面太远,随着不断的膨胀,甚至比几分钟前离得要更近。   由异能组成的、果皮一般的结构在空中无意义的漂浮着,没什么刚性,看上去不太好借力的样子。   但对于调查员来说,依靠漂浮的果皮作为落脚点,接而接近苹果的中心,再打碎宝石,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追过几个擅长进行城市跑酷的坏人就有经验了。   我随手按住了一个飘来的果皮,然后手撑在其上借力踩了上去。   理论上来讲,接下来将会是一场难度系数尚可但危险系数极高的跑酷才是,毕竟是在柔软的果皮组织上行动,而且还是意图接近那决定着生死命门的核心。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甚至是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正好相反。 第337章 果皮   我踩在那漂浮的果皮上,原本无规律悬浮移动的果皮。竟然就这么安静的、服帖的停下来了。   我愣了一下,抬头低头的确认了很多次才确认它是真的停下来了。   它就像条长长的通道,直接连通到了他内部的,如同心脏般的果核。   仿佛本身就是欢迎我进去的。   ——欢迎我进去将他杀死。   我原先将要迈出的脚步停顿了,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远离了由果皮变作的前路。   在这一刻,我心里开始打退堂鼓了。   又或者说,我自始至终就不想打碎阿真的宝石。   像是要亲手杀死阿真一样的行为。   光想想就是抵触的。   我固执的一动不动,自己也没法解释这仿佛临阵脱逃的行为。   阿真的躯壳在跳动。那以某种方式发出的、无法忽视的声音依然在无休止的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刻印着,仿佛要让每个人都从破碎中理解他的想法,接而照做。   我能感觉到那刻印的含义正在不可逆转的逐渐变得具体清晰,或者再过几分钟,它就会变成谁都能够理解的句子。变成真心话大冒险的一环,变成谁都无法拒绝的规则。   前往果核的道路安静的停留在我面前,它无声的表达着某种未曾言说的含义。   这一秒与下一秒的之间的间隔足够长,足以推翻一些不舍得丢弃的想法。   我该走上去的。如果因为一些懦弱的理由选择停留在原地,任由其他人为你的软弱负责,那我何必出现在这里?还不如找颗歪脖树吊死算了,至少还能给愿意负责的人腾个地方。   无论如何我都该走上去的。   最后,我还是踩在了阿真的果皮组织上,顺着略带柔软触感的果皮向果核走去。   骸塞之下,为了守护横滨而战斗到底的异能力者们显然注意到了我,我注意到敦惊讶而慌张的神情,军警先生们和军警小姐沉默而严肃的视线。   他们同样受到了苹果带来的、如同模因污染般的影响,却依然没有放弃战斗。   ——就算没有太宰先生,他们也能打败阿真的。   我不由自主的冒出了这样确凿无疑的想法。   战胜变成特异点的阿真。龙不能,污浊也不能,但他们无疑是可以做到的。   这件事显而易见到不值得专门提及,是任何人都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的事情。   不过这一切都与我要做的事无关,我会击碎阿真的宝石,原因却是不同的,都是出于另一种理由。   很快,阿真似乎卡开始不满意我的移动速度。果皮从我身后开始收紧缠绕,催促的推着我的后背,将我包裹在其中。   我从果皮与果皮之间的间隙隐约看见了外面的场景,敦在一瞬间的惊愕之后迅速做出了反应,他似乎在呼喊我的名字,即使对带其下如同触须般的果皮已经分身乏术,却依然在搭档们的协助下借力弹跳到高空,将目所能及的螺旋缠绕在果核周围异能状体切碎。   我脚下的果皮因为这样的意外出现了蜷缩般的反应。我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调整了重心才没一头栽下去。我的呼吸都因这差点摔死的意外中变得急促。虽说即使我真的失足落下,大概率也是能自救的。   显然,即使只有一面之缘,敦仍然想要救下即将被苹果包裹住的我。   我因这个认知而停顿了片刻,接着便佯装不知的样子。   他失败了。   更多的、更多的果皮借此包裹住了他。将它如同木乃伊般缠绕,试图勒断他作为人类时脆弱的脖颈。等到敦用他如同大型猫科动物般锋利的爪子将果皮撕碎时,我已经被阿真再度包裹到了苹果的内部。而这时,敦已经阻止不了任何事了,只能从空中坠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这一切都只在短短几秒钟内发生,如今我的耳膜只能感受到异能□□咕涌时的挤压声响,目之所及都是红色,再也看不见也听不见外面的任何画面与声音了。   就算没有我,他们当然也是能打败阿真的,这点毋庸置疑。只是由谁来打败阿真,是性质完全不同的故事。因为阿真是我的异能力。   ——或许太宰先生真的是个人生导师吧。   我的面前。无数的宝石碎片包裹这一枚完整的、小小的宝石。它裸露在外面,仿佛是为了方便他人毁坏一般存在的。   我盯着那枚宝石,接着在深呼吸后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没有任何存在阻止我的行动,即使我手上拿着可以击碎宝石的刀——甚至还是削过苹果的水果刀。   脑内的声音依然无休止的回响着,这不成字句不成含义的声音只有我能解读其中的意味。   即便是为了这样的声音不被他人知晓,我也要解决掉阿真。   “我……经常想不明白一些问题,很多事情的发生在我看来就是莫名其妙的。”密闭的空间为自言自语的欲望增添了养料,让我不由自主的开了口。   但我同时也知道,莫名其妙的那个是我才是。我只是不愿意去承认这点罢了。   我来到了果核面前,果核鼓动着,渐渐出现了人脸的轮廓,没有五官,只是模糊的人形,仿佛有什么存在想从里面脱出,却又被果核的表皮阻碍。我伸手贴了上去。   果核的异能组织仿佛是一片泥潭,红色的、由异能力组成的手从其中伸出,间隔着如同布般的薄膜,插开了我的指缝扣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手包裹在其中。   这个场景在外人看起来可能有点诡异,但一但意识到苹果就是阿真,我真的一点儿都害怕不起来。只有污染的模因在脑内愈演愈烈。   ——如果承认了自己是个怪胎,那我该如何像普通人一样活下去呢?   我盯着果核其中若隐若现的宝石碎片们,他们星星点点的存在于其中,更深的、更大的则是龙的那枚宝石,在其内部翻涌,与污浊一起形成了难得一见的科学奇观。   我想起了妈妈,一个极具塑造力的女人,在教导孩子这方面,她总是别具一格的很。   受教育的过程是非常痛苦的,一点点的认知世界,再一点点的推翻世界,当一个人对世界的构筑无能为力的时候,就会变得痛苦而麻木。   所以,不甘心就此麻木的人们总会做些什么,但只会在歪曲的道路上越行越远,接着沦为常人眼中的怪胎、怪物……恶魔……   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可是能清晰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是怪胎的人却很少很少。   怪胎的思想侵蚀着怪胎,他们半数的人生都泡在不被理解的恶意淤泥中。   为什么都在伤害我?   为什么都用异样而排斥的眼光看着我?   为什么没人理解我……   他们询问着众人,却无法从别人口中得到答案的。如果他们能够得到答案,怪胎便不再是怪胎了。   失望透顶的怪胎们感到痛苦,从无助转变为愤恨,接而撕咬着一切。从无助转变为麻木,接而沉寂着彻底熄灭。   运气好的怪胎可能会遇见像天使一样的、能够给予他们答案人,那他便会被普通人接纳,不再是怪胎了。   而等不来天使的怪胎们便只能漫长的孤独中前进,最后在厌倦与麻木中自灭。   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是个怪胎真的很难,这必须在漫长的受教育的过程中,由自己来回答自己。   常人有充足的理由来讨厌怪胎,再不济也有充足的借口来讨厌怪胎。但他们没法回答的是,你为什么会变成他们讨厌的样子。   人家为了给自己的不当行为找借口就很花时间了,哪有空去替你想你为什么会是个怪胎啊。   人是这样的,怪胎们只要看上去很格格不入就行了,人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在阿真带来的、无限在脑海中重复的、如同思想钢印一般的模因污染中,我回想起了很多原本都没有印象的、来自过去的事。   在漫长的被讨厌、被敌视、被嫌恶的童年时光中,我在困惑不解中度过了许多日夜。我向那些世界的主人索要原因和理由,为什么他们能尽情的享受世界和生活,而我却被厌恶,会被用拙劣的谎言戏耍欺骗。   然而,我却得不到任何哪怕有一丝价值的答案。   他们给出了很多很有道理的理由和借口,比如我没有爸爸,而我妈妈是个没成年就和野男人鬼混的婊子,我是婊/子的孩子,是生下来就沾着脏东西的垃圾,讨厌垃圾是理所应当的事。他们说我的行为古怪,目中无人。他们说我该反省自己,为什么大家都讨厌的人是你而不是别人。   他们有理有据,一度让我无法反驳。   我没有完美的父母,妈妈只比我大十六岁。也没有正常的眼睛,总是是记不住也认不清他人的外貌。   可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就和别人不一样呢?   我困惑着,却没有任何人能给我回答。连妈妈都无法回答我。她默不作声的用埋怨的眼神看着我,我花了很久才从这无声的回答中弄懂了答案。   正常的孩子是不会哭诉这样的问题的,而她不想接受自己的孩子是不正常的。为了一切都安然无恙,最好的答案就是让我别再问了,这样,我就和正常的孩子一样了。   在接受教育的过程中,我总是思考着我该怎么做才能消解那些恶意,没人告诉我该怎么处理他人的恶意,妈妈也无法教我。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人的恶意。更别说我承受的恶意,同时也包含着她给予的,和爱混合在一起的恶意。 第338章 怪胎   人总要改变的。小的时候,每当被欺负惨了的时候,我总爱进行一些不切实际的想象。或许某一天,我会掀开人们言笑晏晏的桌席,冷笑着愤恨的质问他们凭什么做了恶事还能如此轻松的谈笑风生。奋起反抗将一切恶意诉诸于同等的暴力。或许某一天,我会彻底在清醒中麻木,接受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谁也不去伤害,平静的自己对自己说晚安。守着一点点光,安静的、不打扰任何人的让自己的灵魂睡去。   当时我选择的是什么呢……   有点记不清了。   ·   我伸出了另一只手,那只手上正握着锋利的刀,果核再次伸出手一样的结构,如同污泥般裹住了只手和那把刀。   现在,我和阿真算是面对面了。   “阿真真是个好孩子啊。”我轻声的开口说道,“如果涩泽龙彦变作的特异点都能说话的话,阿真没道理不会说话的……不说话是因为『真心话大冒险』,对吧?,怕说出来的会伤害到其他人,因为早就有很多前车之鉴了。”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用力的戳我的手心,很难确认这是在表达认可还是不满。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过去的回忆似乎都褪色了一分。   “这不是很明显么。如果阿真真的想饰演反派角色的话,刚才就能把异能龙解决掉吧?这样一来,全世界都会知道你是最厉害的特异点。只是雾气消散后,普通人就会离开雾创造的异能空间,回到现实中来。阿真是为了保护他们吧?为了保护他们而维持能够分离异能者和普通人的雾,才选择只把它裹住,对吧?”   我低下了头,可能是凑的太近了的缘故,也可能是苹果一直都在膨胀的缘故,额头就这么贴在了果核上面。奇异的触感让我愣了愣,接着,我佯装无事发生,继续开口。   “刚刚走过来的时候想起了些小时候事,说来其实也就是五六年前,更小的时候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了,被人排挤了都意识不到的。”我开口碎碎念道,感觉自己的手在被牵扯着慢慢的往里深入,但我没有阻止,任由这种感觉逐渐变得明显,延伸到手臂,“没长脑子的时候真幸福啊,可一但意识到一切都变了,就再也不能回到一无所知的时候了。”   果皮包裹的内部呈现着一种灰暗的暗红色,我发现我还蛮喜欢这里的。   安静的、无人打扰的空间,可以久违的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而不必有任何顾虑的空间。可以不必抵抗阿真带来的声音,毫无顾虑的沉浸在过去,拾起一些不知何时忘却了的记忆。   受教育的过程是非常痛苦的,特别是当一个怪胎试图让她的孩子不被当成怪胎的时候。   她试图将自己的孩子教导成最优秀、最友善、最积极、最夺目的孩子,一但失败便会在巨大的落差下感到绝望,进而歇斯底里。她一遍遍的教导着自己的孩子,要听话、要懂事、要认真学习、要名列前茅,并禁止她的孩子带朋友到家里来。她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不希望外人看见她破败的家。而她的孩子不懂这些,在反问的为什么中没得到答案后,她的孩子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那朋友是什么?”   “……是和你一起玩的人。”妈妈给出了解释。   “原来是这样啊,那太好了。我没有朋友,不会带人回家的。”她听到的孩子开口道。   然后,妈妈沉默了。露出了仿佛难过般的、不满的表情。   “你要去交朋友。”她指令道,“每个人都要交朋友的。”   这话对小孩子来说还是太难懂了,但要去交朋友的指令却刻在了孩子的脑海里。   接着,那个孩子很快走上与他母亲一样的道路,追随着她母亲的脚步,成了一个怪胎。   那个孩子交不到朋友。   他根本不会交朋友,所有人在没见到他之前就开始讨厌他,排挤他,对他恶语相向,那个孩子年龄太小,也太笨了,根本不知道也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些什么,却在无法理解大人的年纪体会到了与自己妈妈相似的心情——一但失败便会在巨大的落差下感到绝望,进而歇斯底里。   受教育是非常痛苦的事情,它让一无所知的孩子启蒙开智,明白恶意的同时跟明白不能对他人抱有恶意。即便是被糟糕对待了也不行。毕竟他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的。   禾泽慧女士是一个极具塑造力的女人,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与自己不一样,成为一个能被接纳的、优秀的人。   她渴望这个孩子能改变他作为她的污点的命运。   只要这个孩子能被人接纳,那么作为被抛弃的、不被社会所容纳的她,也能被接纳,重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吧。   极具创造力的她果然养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与所有人、所有怪胎都不一样的、怪胎中的怪胎。   受教育是很痛苦的事情,在可以去歇斯底里的年纪里我过早的学会了太多的同理心、道德、廉耻、尊严和体面。我太清楚这些东西的重要性了,因此无论如何都不能抛弃它们。   我很早很早就知道了……   如果我仅仅是因为被欺负了就放弃了妈妈教导的这些道理,我的妈妈会死掉的。   我不能让妈妈死掉。   于是,在那个既不愿意歇斯底里,又不愿意彻底躺平麻木下去的童年中,我就只能每天在无休止挫折中干熬时间,品尝着他人给予的恶意,在无数次对自我的质问中,逐渐被格格不入的痛苦填满。   如果我是一个纯粹的怪胎就好了,随着时间变得坏而恶劣的,成为一个真正该被讨厌和欺负的坏种就好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当那满溢了的痛苦会在身体与精神都承受不住的那一刻彻底爆发,我就可以在所有人面前大闹一场了。到了那时,人所有蒙着眼睛的人都必须得在那个时候看见我,或许在那一刻,我的心情,我的人生才能有被理解可能。   ·   我看见了我小时候的样子,坐在床上发呆,连抱住自己哭泣都不敢去做,因为一但这么做了,一但被妈妈发现了,妈妈就会在“自己没教导好自己的孩子”的痛苦中陷入绝望,变得更加易碎,接着便会一刻不停的哭泣着。   ——真危险啊,怎么能做一个会伤害到别人的怪胎呢?   就算是怪胎,也不能伤害别人呀。   受教育是件很值得的事情,只要接受了教育,即使是会变成怪物的怪胎,也无法再去伤害别人了。   我的身体似乎也开始往果核里陷入了,先是手臂,再从头和胸膛开始,最后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偶尔会有一些碎开的宝石像沙砾一样被我摸到,从我的脖颈和其他裸露出来的皮肤旁边擦过。我的视线里似乎是一片红色,苹果的颜色。又好像是一片黑色,隐约能看见黑色的尽头有一点光。   我似乎看见了小时候的我。坐在地上抱住自己,把脑袋埋在手臂里。就这么安静的停在远处。   我抱着手臂,把脑袋埋到了手臂里,一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向我走来。我稍稍抬起头,看见了那埋在手臂下的,从缝隙中窥探的绿色的眼睛。他似乎抱住了我,轻声对我说“我是个好孩子呢”,接着取走了我一样东西。   我扔掉了一样东西,接着有些浅淡的难过,感觉心上像空了一块,但又觉得我的心本该是这样的。一抬头,面前根本没有什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   我曾经也反抗过,试图通过学习到的知识来解决自己的困境。但一切都事与愿违。   世界就像是个全是裂痕的玻璃器皿,丑态百出又脆弱的可怕。一但我向它发起质问,它因质问而碎裂的躯体就会掉下玻璃渣子,把人刺的伤痕累累。   我曾放弃沉默,与同学发生过激烈的矛盾。那时,被恶语相向之后,我终于开始了青春期的第一次叛逆。   我开始长篇大论的发表自己的意见,而不是按照妈妈教导的那样缩着脑袋听着。   我像那些欺负我的人说了我的真实想法。现在想来当时侃侃而谈胡说八道的我也怪幼稚的。   我说他们很可怜,也很愚蠢,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当着别人的傀儡,仅仅是听两句话大人们交谈的流言蜚语,就喜滋滋的奉为真理。连朝夕相处的人都看不清楚,甚至连动脑重新思考一下,判断一下自己的想法都不愿意。都国中了头脑还如此简单。有脑子的人都停下了,就你们还在那里做着不被正常人容纳的、排挤别人的坏事。   那些人有的被我说蒙了,有的半张着嘴巴望着我,眼神就像是在看外星人那样。有的却抿紧了嘴巴,脸色都有些愠怒。   我不在意他们的态度,我只是想出说自己想说的话。   我开始展开推测。说他们或许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意识到也变成了“怪胎”、“垃圾”的一份子,于是才一刻不停的继续做着蠢事。因为他们除了不停的重复自己过去的恶心行为,以此来自欺欺人的说着“我没错啊,我没错啊”以外,就什么也做不到,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我都快可怜你们了。”   我这是第一次用言语反抗,第一次反抗就效果显著。   那次的口角演变成了斗殴,我没有参与,所以也能理解为是我单方面挨揍,但人家也没揍到我身上,受伤的只有学校的公物。   最后我们几个人都被叫了家长。 第339章 惠   小孩子有自己独特的感知,那天开始,班里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我并不在意,因为我觉得一切似乎没什么难的。   其实随着时间的推移,多数人已经不太在乎我的家庭情况了,正常人有正常人自己的生活要过,没时间二十四小时的注意着怪胎。他们大多是义愤填膺的唾弃完之后,就转身离开,继续奔赴自己的生活去了。只是总有些人追着不放,都上了国中还拿妈妈来威胁我,蠢得可怜,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或许还沉浸在孩童时期的梦中,没想着长大吧。我一直都没和他们争执,被撕作业,乱涂置物柜,往抽屉里扔垃圾一类的事情我都自己解决清理了。我曾一度为此感到痛苦又想不到办法。   但如今不会了。我只是稍加尝试了一下,就发现那些一直在欺负我的人似乎有点弱过头了,在我说完那番话后,他们红温到想要揍我,却连揍我的勇气都没有,举了半天拳头都不敢落下,最后把我书桌给掀了,招来了老师。   老师看我的目光刺伤了我一瞬,在我的不安中,她叫来了家长们。   真可怕。   我反复构思着如何跟妈妈解释前因后果,告诉她我是怎么被欺负又是怎么反击的。我又想到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想来也不会受到惩罚。   但妈妈来了之后,却按着我,让我给那些人和那些人的家长道歉。   她也在不停的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我看着我的妈妈,从来都没有这么震惊过,完全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释之助。”妈妈喊到我的名字,明明应该是指责的语气,我却从里面听见了另一种无比轻微又无比凝重的声音,就像玻璃器皿碎掉的声音。   我我很认真很认真的去想了,但依然百思不得其解。我无意识的掐着自己的手心,最后还是没道歉。   于是妈妈双倍的、不停的不停的向他们的家长道歉。   他们的家长略微有些惊讶。接着宽怀的、大度的微笑着表示这只是孩子们之间的小矛盾,他们愿意原谅我,也不会介意的。   于是,妈妈露出讨好的感激的笑容,将一切结束掉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满意这一切能够和平解决。   那些原本因我的话动摇的、心虚的同学们不在胆怯,他们挑衅的望着我,这并不让我在意。但当他们望向自己的父母时,那发自内心的信任和安心的眼神却把我刺伤了。   我在那一瞬间,开始对妈妈这个词汇的理解产生了动摇。   惠女士还在和老师谈话,其他家长倒是带着孩子先一步走了。我忍不住追出了办公室,追上了那个“宽怀大度”的表示要原谅我、原谅妈妈的家长。   我拦住他,强忍着狂跳的心脏喘着气问他是否真觉得这件事是我的错,真觉得那个同学、他的孩子是无辜的。   那位叔叔惊讶的望着我,反问我说,“是你的妈妈要向我道歉的,难道我还要拒绝她的道歉吗?”   我被问的哑口无言,在那一刻,我突然深刻的意识到他是个大人。更荒谬且讽刺的是,我从我同学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情。在被我斥责愚蠢、幼稚与可怜的,此时此刻真的如我所愿的开始正视我的,这个多年来的罪魁祸首,这个被父母爱着的、不会受到欺负的普通人,在拾回了自己的理智和思考能力之后,他开始用他普通人的身份自然而然的同情我了。   我站在原地动弹不了一点。   我的同学和他的家长绕过我走掉了。没走两步他们就开始聊天了。   “我感觉禾泽君有点可怜诶。”我的同学如此说道。   “那你还欺负他。”他的家长如此说道。   同学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半晌后才答了一句“以后不会了”。   于是他人生的错误便就此翻篇,从今往后,他将继续作为一个健全的好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而我只是他人生中不可避免的小小错误罢了,人生在世,谁不犯些错呢?   他也不必向我道歉。因为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已经向他们道歉了啊。   妈妈一言不发的带我回了家。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她让我自己煮点方便面吃。地上仿佛全是碎玻璃,走向厨房的每一步,都有鲜血拖在后面。我停下脚步,忍不住开口询问她为什么要道歉。   下一秒我被推开了。   力道真的很轻,反倒是她退后了两步,她崩溃的掩面大哭。质问我为什么要和别人发生矛盾。我试图解释我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她却反问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就欺负我。   我的喉咙被堵住了,脑子一片空白。就看着她在那里,无比绝望的哭泣。   我那时候还是不够聪明的,在现实预设的解决方案偏差过大之后,我思考不了任何问题,只能隐约感觉到她哭泣的原因源自于我。   我的反抗伤害到了她。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她就不用道歉了。   我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意识到了这显而易见的『正确答案』。   那天我向妈妈道歉了。   在道歉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我也变得像妈妈一样,变成了一个正在一步步碎开的玻璃。   我们两个都因为着无人能理解的理由,抢走了本该由别人来说的道歉。   ·   当整个人都陷入了果核内部时,目之所及反倒不再是一片红色,而是闪烁着的黑白的文字了。   我在这文字的海洋中看到了龙和『污浊』它俩在这里打的不可开交,有好几次污浊要把龙揍碎了的时候还得阿真拦架。   要是龙碎掉了,雾便会消失,所有人都会暴露在阿真的异能影响下。所以,龙怎么样都得留着。   其实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集聚异能力的龙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来的更强大。但奈何果核内部的空间有限,污浊每一次攻击制造的黑洞带来的都是无限持续的真伤。一直被打满伤害,除了宝石本体该碎的地方全碎过了,龙想强大都强大不起来。   一枚小小的,猩红色的宝石就漂浮在我面前。   我的右手握着水果刀,手上的触感依旧是苹果汁水的黏腻。   只要伸出手来在刀上轻轻一磕,这枚象征着异能力的宝石就会彻底破碎。   苹果会消失,不再受到掣肘的污浊会揍碎龙,在此之后,一切的危机便结束了。整场剧目模组会迎来那个灿烂的归于平静的结局,就像是所有人所希望的那样。   我慢慢的握住了那枚红色的宝石。   “阿真。”我开口叫到他的名字,水果刀从我手心滑落,在充斥着异能力的空间里漂浮着。   在这片失真又失重的、充斥着异能力的空间当中,我的心脏疯似的跳动着,我发现连打碎宝石的勇气都没有。   向妈妈道歉的那一天晚上,我茫然的坐床头,抱着手臂思考了很久很久,或许哭过,也或许因为担心妈妈伤心而忍着没哭。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进行的反击的尝试。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反击过了。我不想再反抗,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我不想再争取或赢得任何东西,也不再抱有任何愿望。我不再痛苦,不再悲伤,渐渐的,过去的记忆也变得模糊,我仿佛回到了真正的小时候,对恶意无知无觉。只有妈妈的歇斯底里能让我感到久违的抽痛和心碎。   我几乎已经不记得伤心难过的感觉了,一同忘却的,还有捍卫自己的必要。   不过话说回来了,我是妈妈的孩子,我本来就不用捍卫自己啊?我只要爱她就好了。   会因为不重要的事情伤心难过,小时候的我的想法果然很奇怪啊。   燕秋说阿真不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人,充其量只能算是断章取义的我。   然而,早在见到阿真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这件事了。   我知道的。   因为那是我亲手撕掉的断章。   与现在的我完全相反的、真正为自己的愿望而活着的阿真。不太有常识、做什么都有点随心所欲、不计后果的阿真,喜欢胡说八道,更喜欢在胡说八道后观察别人反应的阿真。就连『龙彦之间』都将他视作我的相反面。   无论是断章还是阿真,他们都一样奇怪,不适合在这个世界生活。   可是,第一次听到阿真的声音的时候我是真的很高兴啊。仿佛看见过去的自己,穿上了另一件衣服放松又坦然的站在自己面前,即使他一直扬言要杀了我,我也打心底的觉得理所当然。   丢弃了渴望与欲望的我并没有成为一个普通人,怪胎再怎么改变都还是怪胎。但自那之后,或许是我在教室里的行为实在是过于扎眼,连办公室内发生的大失败都没能抵消当时造成的冲击,总而言之,直到上高中前都没人当着我的面对我评头论足,也不再有人明目张胆的撕我的作业了。那些追着我不放的同学们终于捡回了理智,意识到作为一个普通人,远离怪胎才是最为明智的。不过无论他们作何反应么我都不关心就是了。   起初,我还是能感受他的排斥的,只是没有了与过去一样配套存在的痛苦压抑与难过。   再后来,我就彻底没有被排斥的感觉了。   或许是因为缺少了某些东西,我开始逐渐失去对此类事情的判断能力,我有开始不出他人对我的看法,只能大致的拿着从前的经验生搬硬套,然后推测个差不多的答案出现。 第340章 结团在即   幸运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不理解与矛盾早就厚如壁障。健全的人尚会对他人产生误解,更别说怪胎们了。我这种充斥着误判的行为反而正好符合了人的特性。对于作为怪胎的我来说,这种程度的社交理解已经足够用了。   痛苦的理由几乎消失殆尽,生活在这个排斥我的世界似乎也没什么困难的。只是,在许久之后,我在平静中发现了异样。   ——我发现,每个人似乎都有想做的事,即使没有的,也会为此感到苦恼与困扰。   但我却没有,无论是想做的事还是因此诞生的困扰,我都没有,就连在进行如下思考时的我,都没因此感到什么深刻的困扰。我是知道困扰的感觉的,但我现在确实是毫无困扰的。   这可不行啊,如果我没有想做的事,我不就还是一个怪胎吗?   我得做个普通人。   于是我开始在记忆中翻找条件,试图推测出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做个好人?听上去很正确,说不定我想做的事就是这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虽然没什么想做的事情,但听上去也很正确,说不定我想做的就是这个。   我妄图复刻曾经的愿望,却发现我根本想不起来一点儿。但问题不大,所有东西都可以推测的,就算南辕北辙,完全错误了也没关系,有答案不就好了,人总会犯错的,错就错了,到时候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就行了。   更何况,这么正确的答案,好像也没什么需要买单的地方吧。   于是我践行着自己推测出来的,“禾泽释之助”可能想要做的事。   我当然很清楚,如今将“做自己想做的事”视为座右铭的我早已经没有想做的事了,只是一直在执着的、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   但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直到过去被丢下的断章以阿真的模样追上了从不回头的我。   阿真是个好孩子,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却也不愿意伤害他人,即使变作了特异点。   我才是那个坏人。   “如果我是主角的话,现在这颗宝石应该会变成漂亮的颜色,然后主动回归吧?”我听见我开口说道,并幻想着这样的场景。   “——因为强大的意志、认可的信念什么的开始变色,蓝色或者绿色那种很漂亮也很适合主角的颜色——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但阿真的宝石还是红色的。”我开口说道,我知道阿真能听得见。   他没有回答。   “这也难怪,我连阿真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都想象不到。”我开口说道,隐约感受到一种羸弱的气息,像是从很久远的过去到来的。   我不想再接着回忆下去了,摸到了旁边的水果刀,试图快刀斩乱麻的将宝石打碎。但或许是因为果核内部的异能力太过充盈,又或许就是因为我手抖得过分厉害,我反复的尝试了许多次都没法将阿真的宝石打碎。   ——怎么会打不碎呢?   我的想法似乎都有些发抖,但我还是坚持这握着宝石和刀子试图将它击碎,最后,我成功划伤了自己的手指,造成了从跑团开始到现在的第一次真实伤害。   阿真或许是看不下去了,我感觉有什么具有实质的东西扶住了我的手腕,或许是阿真的手,但我立马就把他甩脱了。   “我自己来——!”我条件反射的开口说道,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   于是在无比艰难的调整完呼吸后,我再一次艰涩的开口。   “我自己来……”   让阿真含着玻璃碎片打碎自己的事,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   就像是舍弃了自己一样,这种事情不会再做第二次了。   我抑制住手的颤抖,小心翼翼的将刀刃贴在了宝石上,只要一用力,宝石就会碎开,阿真也会回归。   然而无论我再怎么用力,宝石都没有碎开的痕迹,直到我的手指开始麻木,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刚才以为的用力,只是僵硬了手指罢了。   阿真的“手”再一次搭在了我的手腕上,我的手臂僵硬了起来,却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将他的手甩开了。   ——要是去甩了,宝石就真的要碎了。   真实的想法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我突然感觉非常难过,那只按在我手腕上的手仿佛与过去重合,过去的我扔掉了一切会让自己伤心痛苦的东西——那些愿望、那些保护自己的意志。只留下一个仿佛在轻松的生活着的,却总在为情绪的存在感到困惑的我,像是只留下了某种躯壳。而现在,阿真正在做着我曾经做过的事情。   “可以做到的,我来打碎宝石……”我嗓音颤抖着说道,想要乞求阿真松开手,却怎么也说不出这句话来。阿真的手还握着我的手腕。   ——“保护你。”   仿佛幻听般的,耳畔勾连着回忆的杂音全都消失了,只有这句话在不断的回响。   ——什么?   一瞬之间,我甚至怀疑自己在幻听。   ——“真心话大冒险,我是来保护你的。”   我一整个愣住了,随着极其细微的咔嚓一声,我的眼前闪烁着宝石碎裂后的白色的光芒。它似乎是白色的,亦或者只是我自己将它看做了我希望的颜色。   异能力随着宝石的碎裂逸散,地面上,战斗的人们失去了进攻的目标,异能集聚形成的苹果在一瞬间裂解消失,逸散的异能力再次将人们包裹,带来了失重的感觉。   失去阻碍的污浊将龙的宝石击碎,一切都顺遂的在这一刻发生。   红雾彻底散去,人们挥开扬起的尘土,接着便看见了太阳。   横滨的危机也在此刻落幕。   我在向下坠落。   周围的异能力没有彻底消失逸散,从半空中坠落的感觉更像是坠入深海。   我感受到了异能力的回归,仿佛连心底里的某处都被短暂的填满了。   明明是从高空坠落,却因为异能力过度充盈的原因软着陆了。   我似乎看见了过去的、小时候的我,他就站在那里,看着我,眨了眨眼睛。现在的我,多少是有些保护他人的力量的,但我该怎么去保护小时候的自己呢?   ——用书可以做到吗?如果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唯物,其实是可以尝试的吧。   ——“我保护你。”   绿眼睛的孩子开口了,他眨了眨眼睛,然后朝我笑了一下。   我感觉脑袋有些钝痛——其实是我摔在了地上,脑袋撞到了断墙上的疼痛,但我完全分辨不出来,只是有点思维不正常的,回忆起了小时候的我。   他混合着阿真所说过的话语,在对现在的我说话。   ——“不需要其他人的,我来保护你。这样,以后的我就再也不会难过,再也不会痛苦了。”   ·   再见到太宰先生的时候,我正在给我不小心划伤的的手打绷带。脑壳还有些隐隐作痛,我的情绪倒是平复了不少。   听见脚步声的我瞄了太宰先生一眼。   “一个人解决掉了苹果,大家都在夸赞你是了不起的英雄呢。”太宰先生走到我面前,微笑着向我分享了其他人对我的看法。   红雾散去后,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仿佛一切都在庆贺和平。   “你明明知道如今发生的一切都有我的责任。”我继续打着绷带,开口说道。   接着,我为我的话怔愣了一下,抬起了头。   “不管怎么说,解决了如此危险的特异点就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太宰平静的说道,带着些温和的意味。   “如果我说他是自杀的,你信么?”我鬼使神差的开口反问道。   “……为什么不信呢?”停顿了片刻,太宰先生给出了答案。   我慢慢的收回视线,垂下脑袋,过了一会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我该接着打绷带。   “太宰先生,你会为了活在这个世界上舍弃些什么吗?”我开口问道。   “怎么会呢。”太宰给出了否认的回答,“奔赴一场清爽而又充满朝气的死亡可是我的座右铭啊。”   言外之意就是上赶着死还来不及呢,哪会为了活着做努力。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看来也是会的啊。”我开口说道,太宰先生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接着又恢复了正常。   “禾泽舍弃了什么?”他开口问道。   我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我小时候好像和现在不一样。”我开口回答道,短暂的思考了一会儿,“但我可以推理出来。大概是一些渴求的欲望吧,比如渴求爱,渴求被理解什么的。总想着这些又怎么也得不到的我真的怪可怜的,但我不可怜,因为我很早就没想着要这些了。”   太宰没说话。他本来在想,不再渴求爱和理解的禾泽不也很可怜么。然而这样的想法刚出现,太宰就回想起了数年前的事情,那个在Lupin酒吧对背叛了自己的友人说着自己从不在意的自己。   在Lupin酒吧,曾经有个热衷于在没受伤的眼睛上蒙绷带的少年就曾对分崩离析的友人们说过这样的话。   他说,“我并不觉得悲伤,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只要是认为不想失去的东西就一定会失去。所以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感觉了。”   他说,“拥有追求价值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在得到的瞬间都注定要失去。值得延长这沉闷的生命去拼命追寻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他平静的说完这些话,驱逐了背叛的友人。   他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情呢?   或许是没有心情吧。   毕竟他早就亲口承认自己“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感觉了”。   眼前的绿眼睛的少年当然是和当初的自己不同的。可那一瞬间,太宰腾升出了一种荒谬的、照镜子的感觉。   一直以来表示着“我没有秘密啊”的禾泽释之助其实一直有秘密,从前太宰不知道这个秘密具体是个什么,只能隐约的察觉禾泽似乎遮掩着心中的一部分东西。   而现在,不知到底是起了何种变化,那个一直非常严实的遮掩消失了,接而露出了内里的东西。   那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颠覆了他整个人的秘密。   那只是一个洞。   什么都没有的、空泛的一块角落。   禾泽释之助在洞上铺好了和心脏颜色一致的彩纸,对每个人说表达着自己完整的心不会骗人。   他就这么一直在往前走着,在每个人面前都表现的和常人无异,仿佛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略有迟钝但性格温和的少年。   明明比谁都会骗…… 第341章 告别   太宰先生晦涩的默不作声,就这么陷入了沉默。我不知道太宰先生在想些什么,推测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很靠谱的答案。   认识他的时间实在太短了,我从未认为我真正了解他,我对他的所有了解,也仅仅只是他想表现出的模样罢了。   “抱歉……无论是来到这里还是放任阿真在这里大闹。不过,我很快就会带着费奥多尔离开这里,想来之后的故事也就与我们无关了……”我缠好最后一圈绷带,开口说道,“这些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太宰先生似乎怔愣了片刻,很快便恢复了如常的神情。   “就算你们不来,涩泽龙彦也会弄他们那了不起的死苹果俱乐部的,总的来说大差不差。”太宰先生开口说道,刚才略显失态的表情在此刻全部消失,他有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的、有风度的调查员的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太宰先生开口问道,彻底将最开始的话题翻篇,提出了新的问题,“禾泽君为什么会同意去打败阿真呢?明明从没有过这种心思。就算确实不想把情况弄得太过火,也不至于被我说服才是。”   一切出奇的顺利,顺利到太宰几乎以为自己要时来运转,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不需要在与这个永远都在逐步氧化、永远在一点一点夺走人拥有的一切的世界斗智斗勇就可以得到的一切的人从来不可能是他。   在太宰的预测下,最大的可以应该是禾泽勉强同意太宰的要求,但会为自己争取些什么,至少是要求太宰同去——这将会是禾泽会自己通过判断得到的结果。他会主动将太宰所希望的结果当要求提出,这样一来,太宰想要达成的事情就不必太宰主动开口了。   结果这一步并没有发生,一切顺利的有些魔幻了。太宰还没来得及发挥,禾泽那边就答应独自解决阿真。   那一瞬间的出乎意料确实带给了太宰很不好的体验,这往往意味着他处于失败的边缘。   太宰曾一度认为这会是个阴谋,有那么一瞬间甚至生出了找个由头一起跟去吧的念头,但当他真正与禾泽释之助对视的那一刹那,他觉得他不必去了。   太宰那时或许看穿了禾泽,亦或是没有。但最终,他选择相信了他猜测的内容,放任禾泽离开了。   如今,事实证明着他的猜测是对的。   ——禾泽确实是一个假装坦诚的小骗子,他的骗局就是他的坦诚。   所以,太宰不担心自己的问题得不到解答,只要他依然在行骗,他就会继续坦诚的讲述一切。   “……而且,我刚才就想说了,你其实根本不在意费奥多尔的输赢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太宰先生接着发问到,掺杂着思考的声音都放低了些许,“你的跑团游戏还没结束,所以,结局到底是什么呢?”   他很快得到了我的回答。   “——因为太宰先生提供的策略很有道理,逻辑通顺,理论上是可实施的。”我回答道,不再靠坐在废墟的墙壁上,撑着墙瓦从地上站了起来,“虹色金属很有威慑力,至少在我看来它足够说服一个不打算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人,这个放在跑团里叫‘直接鉴定成功’,既然都成功了,我自然要配合太宰先生。”   “至于第二个问题……”   我停顿了片刻,最终在视线上表示了回避。   “这个,有机会再告诉你吧。”我衔接上刚才的停顿开口说道,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招招手向他告别。   “真的会有这个机会么?”在我经过太宰先生身侧的时候,他开口反问道。   我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太宰先生。   “放心,就算没机会亲口说,太宰先生也有机会猜出来的,差不多的。”我稍稍笑了一下,接着回答道。   ——这明明差多了。   太宰本来想说些什么的,可当他与禾泽对视的时候,却觉得什么也不必说了。   他们本身就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短暂的认识,短暂的冲突,就像两个奔赴着不同旅途的人恰好在同一个站点遇上,当火车再度到站,接着便只剩漫长的分别了。   “那么,我就祝禾泽君的跑团游戏顺利结束吧。”最后太宰先生这么说道。   我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离开了。   ——他本来可以问很多话的,但他都没问。   我有着这样的认知,并为这样的认知稍稍高兴了一点。   我随便找了个远离人群的方向往前走着。危机解除后,在太宰已经主动找过我的情况下,如今的我基本不会再被其他人找上门了。   只要我稍稍再走远些,会找上我的,只有当初约好了见面的费奥多尔。   阿真带来的危机解除了。对我个人而言,记忆因为异能力的效用被翻出来摊开的感觉并不好受,但除此之外几乎就没什么影响了。所以,在情绪稳定后,我开始担心起了另一个影响更大的问题。   ——如今回归的阿真,还是原装的那个阿真吗?   上次的雾区事件结束后,我每天都处于一种不能完全操作阿真的失控感中。   经常性的误伤友军都是小问题,有的时候还会捅大篓子,没被异能特务科盯上严密控制起来都是靠着我调查员工作证带来的保护。还是依靠社长的异能力才逐步调价的正常些的。   现在阿真变成了那么大、那么大——的特异点,虽然恢复如常了,但上次也恢复如常了——谁知道会不会变得更敏感影响范围更大。   太宰先生有人间失格,跟他交流倒是不用担心什么,可待会和费奥多尔交流该怎么办啊?   我就这么惴惴不安的纠结着思考着,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一个白头发的少年拦住了。   少年跑的有些急促,他的衣角和裤脚都有些破损,在我面前调整了好一会呼吸。   花了□□秒,我终于依靠他的着装和状态认出了他是这个世界的敦,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突然被拦住。   我仿佛确认般的迅速回头瞟了一眼远处的太宰先生。太宰先生已经不在原地了,而是在更远些的地方和其他人交谈,与侦探社的人交谈。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太宰先生也抬头望向了我,他先是冲我们笑了一下,态度意味不明,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我舔了舔牙齿,在短暂的怔愣后迅速意识到了我这么撇过头晾着敦非常不合适,于是很快把视线放到了面前的敦身上了。   “你有什么事吗?”我迅速开口问道,第一秒是意识到自己不能轻易开口的懊恼,到了第二秒,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并没有用异能力操控敦。   敦不知道我的内心戏能如此丰富,也不知道我在发现阿真依然是原装阿真的欣喜。他只是没了一下子跑来我面前的那种勇气,卡了壳支吾了一会儿才把自己想说的话表达了出来。   “我、那个,刚才那么危险,我想来关心禾泽先生……看看禾泽先生有没有受伤。”他开口说道,并且越说越流畅。   我很快摇了摇头,给出了令人放心的答案。   “我没事,谢谢你关心我。”   从刚才到现在,敦似乎也确认了我真的没受什么伤——我最严重的可能就是手指上的几道口子和后脑勺不一定存在的包了。他很快显得放心了下来。   “禾泽先生没事真的太好了。”他彻底的放心了下来,似乎完全松下了最后一口气,“要是禾泽先生受伤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敦的声音并不大,仿佛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挠了一下,我有些不知所措。   ——这实在是关心过头了吧。   我彻底觉得不对劲了,但眼前的白发少年似乎完全安了心,整个人都显得轻松而富于感染力。   我急忙在他望向我之前收起了眼神中不自然的那部分,而敦也确实没有发觉。   “敦君原来是那种会把保护别人当成自己的责任的人吗?”看懂敦大致是怎样的人并不是什么难事,我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   敦并没有回答,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无从答起,也告诉我这就是答案。   “禾泽先生,”他叫到我的名字,显然把我的问题听进去了,那双紫金色的眼睛与我对视,视线中带着某种稍带理解又稍带困扰的东西,接着给出了仿佛理所当然的答案,“人想要活着,就是要救人的啊。”   少年很快底下了头,似乎为自己即将要说道话感到不好意思了,甚至耳朵都有那么一点点不明显的泛红。   “说来你肯定也会觉得我很奇怪吧。在刚才,就在那个苹果一样的特异点出现的时候,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我好像能听见某种声音,我就是那个苹果的声音。他听起来很伤心,这种伤心弄得小镜花他们也很难过,我感觉我应该去救它……”敦放低声音说道。   我眨了眨眼睛,掩盖我的惊讶。仿佛有什么生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拉扯我的心脏,像是有某个小刺轻轻的戳了戳它,我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又很快垂下了眼睛。   “可是那只是一个特异点。”我开口说道。   “——我知道觉得特异点的声音像是在求救然后非常想去救它这件事情很难评价啦……”敦看上去更不好意思了,默默移开了视线,“在禾泽先生进去后,那种求救的声音就变得很小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想是禾泽先生帮到了它吧。禾泽先生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所以,我一定要来看看禾泽先生才行。   “……是敦君更温柔吧。”我安静了半晌,终于给出了回应。   敦似乎没料到会反过来被我这么评价,他的视线慢慢偏移,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我没在意他偶尔会有的害羞。   “你的感觉并不奇怪,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不再隐瞒什么,“那个特异点其实是我的异能力,敦。”   敦看上去非常惊讶。   “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你们都没事就太好了。”   敦之后是这么说的。   我其实并不认识这个世界的敦,甚至于说,我和另一个世界的敦也没有多么熟悉。诚然两个敦给我的感觉都有相似的地方,但这位调查员小先生才是更像主角的那个。他显然并不是那种天生就非常坚强没有弱点的人,但却是愿意克服自己的弱点,愿意去救人的人。   从阿真变成苹果时就有的、某种如影随形的窒息感在此刻完全消散了。有那么一瞬间,我设想过如果小时候的我遇见敦是不是一切就会变得不同。但很快,这个想法就烟消云散了——就算没有遇见敦,我不也好好的嘛。   愿意去救人的人可真好啊。不过果然还是完全没必要在我身上花时间嘛。   和敦的聊天稍稍耽搁了些时间,等我注意到手机里的短信、想起找到费奥多尔才是正事的时候,距离那个短信的发送时间已经过去快半个钟头了。   我匆匆和敦告别,一路上也没遇见什么阻拦。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我合理认为是太宰先生帮我打发了那些军警先生们。   我走在横滨街边,路上到处都是一脸懵逼的普通市民,连环车祸现场一环扣着一环,走两步就能见到战损的车子和战损的路边店铺。好消息是人员伤亡为零。坏消息是保险公司估摸着要赔麻了。 第342章 勃朗宁   心理素质极佳的横滨市民们在几分钟内恢复了正常的日常作息,我甚至看见了一间被失控车辆袭击了的咖啡厅,外面的车主正在和店铺老板与保险公司协商赔偿和保险问题。里边的顾客则熟视无睹的在战损了的咖啡厅里咬着三明治办公。   在横滨这样隔三差五就有人整大活的高危地区,生活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无比平静的奔赴着生活。   大概是因为已经迟到很久了,我反倒也没什么好急的了。更别说镭钵街和鹤见川之间的距离也不是一点半点,路上全是连环车祸,想快点都难。   电话就是在此刻响起了。我想也不想的就接通了,正准备对费奥多尔说“在走了,在走了”时,对面就先一步发声了。   “禾泽是要回去了对吧。”熟悉无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惯常是把疑问句说出了肯定句的语调。   我想说的话卡住了。   “乱步?”   “是我。”对面的声音中气十足,我莫名想象到乱步盘着腿坐在办公桌上和我打电话的样子。而此时的乱步显然不怎么高兴,很快数落起了我,“你真讨厌,难道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会主动联系我了吗?”   这指责太无法反驳了。   “抱歉……”于是我迅速道歉了。   乱步发出了质疑的哼声,弄得我稍稍有那么点紧张,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台词。   不过很快,我就不用想了。   因为超推理什么都知道。   “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会因为这次的事情讨厌你,你就故意躲着我吧?”他一针见血的说道。   一瞬间的,被揭穿而诞生的极度心虚差点致使我直接挂断电话,万幸的是,仅剩的理智阻拦了这个动作。   “被讨厌也是应该的。”最后,我低声回答道。   “确实是这样。”乱步不客气的说道,这样的话语一度弄得我指尖发冷,直到——   “——但乱步大人为什么非要讨厌你?”乱步接着说道。   我被这话彻底弄懵了,伸出左手按在正捏着电话的右手上稍稍揉搓了一下手指。我试图想象乱步此时的表情,但不知为何却什么也想象不到,就像我本身从未认为自己会被原谅那样。   “乱步大人才没有时间讨厌你呢,但是啊但是——你要是忘记了对乱步大人说那些该说的话就自顾自的走掉,乱步大人可要生气了。”电话的另一头,乱步依然在理所当然的说着话,最后还威胁了一番。虽然威胁效果也就那样。   因为我知道乱步想听什么的。   ——是再见。   “……再见。”我开口说道,中途又听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后才再次开口,“……再见,乱步。”   “这还差不多,那拜拜啦!”乱步显然很满意我的回答。   名侦探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纯粹到让一些人觉得匪夷所思,比如现在,他仅仅只是希望听到我的告别。   ……我应该主动给他打电话的。   虽然这是不可能发生,即使再给我一次机会,放任费奥多尔、涩泽龙彦他们在横滨大闹一场的之后。我无论如何都没脸去联系乱步的。我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朋友该做的。我,真的很糟糕啊。   “禾泽什么时候会回去?”乱步提出了新的问题,在我看来很严重严重到无法面对他的事情在他看来说似乎一点儿也不重要,丝毫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   他只关注我……   “很快,我会带着费奥多尔一起走。”我开口说道,仿佛方才并没有想一大堆有的没的。   “啊,原来如此。”乱步好像什么都懂了般的说道,这话弄得我呼吸都停顿了片刻,为了超推理这强度过于超标的异能力。   救命……你懂了什么啊。   我很想问,但想到这是在打电话又放弃了。   “禾泽一定会成功的,这是名侦探大人的推理哦。”乱步很快再次开口,言语间充满了自信。   想要追问的感觉出现又被压制,我深呼吸了一下,轻声说了句谢谢。   而这,也预示着我们最后一次对话即将结束。 “再见啦禾泽。”乱步在最后说道,“没什么好纠结的,另一个世界的我、无数世界的我都是我啊。”   ——什么嘛,我就算是见到了乱步,你也感觉不到啊。   然而,我并没有说这样的话。   “……再见。”而是学着乱步的态度,平静的道别了。   于是连线便断开了。   ·   费奥多尔早就在鹤见川等候多时了。而我则在路上耽搁了许久。   我站在鹤见川上方的马路上,从这里可以俯瞰到鹤见川的流水、架桥,以及架桥上那个和我走了一段路的、也找了一段路的俄国青年。   费奥多尔靠在桥边的栏杆上,我知道他一直在这里等我。站在马路的高处,我和他的视线在空中交错,接着没有停顿的顺着台阶来到河岸边,最后登上架桥走到了他面前。   “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开口对他说道,声音比我想象的更为平静自然,“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我们现在就可以拿书页离开。”   ——他此时不愿意就此离开也说不定。   在我开口的同时,这样的可能在我脑子里转悠了一圈,但这并不重要,反正我和他,都一定会走的,而且是马上。   不厚道的事情之前已经做的够多了,添麻烦也是有个限度的,再和费奥多尔留在这也实在不礼貌。   戴着雪色帽子的青年神色莫名,我看见他稍稍抬眼,视线往我的身位挪动了一下,又在眨眼后收回。   “是这样么?嘛,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再留下来也会被猎犬盯上,再想脱身就困难了。”费奥多尔轻松的回答道,我想象中的不愿意并不存在,他没有看我,而是看向了更为遥远的海平面,平静中带着些许感慨,“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啊……”   我点了点头。   “嗯,马上就离开。”   费奥多尔垂下眼睛,似乎微微摇了摇头。   “特异点已经被禾泽消除了,它所带来的影响当然是一块儿消失了。禾泽并没有真的给这个世界添什么麻烦,在我看来你的一些……补偿性的行为?只是在庸人自扰而已。”费奥多尔跳跃了话题,没头没尾的说道,我因着他话语中的意思看了他一眼,有点想解释每个人对添麻烦的判定标准不一样,但又很快放弃了。   因为比起因为无知的犯错,明知故犯什么的明显要恶劣的多。当他认为我的想法是被困茧中的,这个话题就不是三两句可以解释清楚的。   更何况现在的费奥多尔还是个伤患,我得让让他。   或许是因为受了伤,费奥多尔的精神一直显得不怎么好,说话也懒洋洋的,他显然也没想深入探讨关于添麻烦亦或是庸人自扰的问题,很快问起了自己关心的事。   “所以,我们怎么回去呢?”   “用书。”我开口回答道,“我的书页还有一片空白没填,可以写个回去的条件,再实践它。”   “是么……”   我一动不动发听着费奥多尔这么说,但也只能一动不动的听着了。   因为与此同时,枪口,带着冰凉温度的枪口抵着我的额头。   一切情节都在这一刻无比突兀的反转了。平静不再。   一把勃朗宁,费奥多尔用这把枪威胁我,我的那把——我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把我的勃朗宁留给他了。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我一瞬之间脑子空白一片,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我听见了保险扣开的声音,似乎也是子弹上膛的声响。   我的身体条件反射般的僵住了,费奥多尔反应平静,面无表情的着看着我,戴着雪色帽子的青年还是穿着他那惯常的着装,身上的血腥味没有散去,隐约还能看见我为他包扎的绷带。他看着我,神色逐渐显现出些许略带愉悦的戏谑。   “那张书页在你的口袋里吧?”费奥多尔开口说道,虽说这话是他自己说的,语气上却带着一种有待商榷的质疑态度,“他是这么告诉我的,你总喜欢把重要的东西随身带着,又总是保管不好。”   我下意识的攥紧了衣角,隔着衣服的布料,里面的纸张都因此捏皱了不少。   ——导演先生。   被钉在十字木板上,跟我一路走到骸塞又在最后一战中互相道边的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是导演先生。   这样的事实终于如此毋庸置疑的浮出了睡眠。   真合理啊。和我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从最开始就占据先手优势的那个费奥多尔,怎么可能在导演先生面前翻车呢?他当然有能力把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钉在木板才是。   我控制着自己放松下来,不想要再把书页捏的更皱了。接着滞涩的、艰难的开口,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不甘心。   我把我的枪留到了费奥多尔那儿,如果眼前这位是导演先生,他哪里来的枪。   “你这把枪是从那来的。”我很不愿意面对现实的问道。   我曾帮我面前的费奥多尔、这个世界的导演先生包扎过两次伤口,比任何人都清楚一路走来他身上根本没有携带任何枪械。这把勃朗宁总不会是他凭空变出来的,他的异能力又不是独步吟客。   倒不如说,当我这么问了的时候,就已经预设答案了。   ——就是某人给的,那个和我从西伯利亚一路走来的、总是很有主意又理想狂妄的家伙给的。   合着他俩还真交换礼物啊。   导演先生微笑了一下,并未作答,但一切的答案都是如此显而易见。 第343章 一分为二   他与他的同位体交换了礼物,而时间显然就是那场骸塞会见。   他举着枪,俯下身将空闲的右手将手伸进了我的口袋里,我下意识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别动,不想死的话就松开手。”导演先生威胁道,看上去既放松又闲适,威胁的态度有些敷衍,连从我手中夺走书页的动作都是不紧不慢的。   我手指动弹了一下,不能说是没被威胁到。   但我的反应没被对方当回事。或许他态度敷衍,就是因为没把我当回事。   “放弃吧,你没有裁断他人的能力,就算我给你机会你也做不来杀我的事。所以异能力再强也没有意义。而我暂且也不打算这么做。不过‘暂且’的时长取决于你的配合,你如果不乐意,接下去会怎样就不一定了。”   这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导演先生从我身上拿东西了。很久之前,我们初次见面时候他也是这样把我的口袋当做自己的口袋的。那也是在一场废墟茶会上,那时他是那么轻松的将我身上的纸页拿走,不同的是,上次是书页内容的复印件,而这次的却货真价实。   在枪支的威胁下,我一时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被轻松的挣脱,导演先生的手伸进了我的口袋里。   ——导演先生不可能善罢甘休的,如果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赢过,那他一定会抢走书页的——无论如何,不计代价。如果他想赢,他就只能抢夺书,他没得选。   如果两个费奥多尔一起对付我,我根本就不可能赢。   导演先生的威胁看似轻飘飘的,但我敢肯定,只要我有一丝异动,他必然会毫不犹豫的放弃这样轻飘飘的威胁选择直接开枪。如今没人会来帮我了,太宰先生与我心照不宣,之前燕哥也与我做了约定,在一切故事结束之前,他们都不会来打扰我。   可以说,倘若费奥多尔也已和导演先生合作,此时此刻我必输无疑。   我清晰的感受到我在失败的边缘摇摇欲坠,我无比清醒,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   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失败了,那么一切的故事就都没有意义了。我会死的,因为我写的模组故事里从来都没有那把勃朗宁。因为我没考虑过费奥多尔的背叛,即使他前面早就背刺过了我。这简直是活该。   设想中的进展出现了偏差,如果我继续硬着头皮按照原本的模组进行,那我真的会死的。   可我不能去死了。   突然变得抗拒死亡的原因我已无心去追究,就当它是人的本能反应吧。但一切的故事都得有意义才行。如果我失败在了最后一刻,那我还不如开头就自挂东南枝呢。   所以抗拒,无效。   费奥多尔终于从我的口袋里拎出了那张可以改变世界命运的纸页。他捏着书页的一角,皱巴巴的书页在空中晃荡,它承载着一整个世界的可能性,飘摇的样子仿佛无足轻重。书页真的被我们两个人捏皱了,我之前做的对折痕迹却依然在上面清晰可见。   我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了这张纸上,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变慢了。我知道我得做什么的,即使有可能因此死掉我也必须这么做。   我的故事早就写在书页上了,后面已经没有故事了,所以我没得选,所以书页不能叫导演先生就这么带走。   于是,我抵御着对枪支与死亡的恐惧,伸出手抓住了书页的另一角。   导演先生也没想到我会反抗,毕竟拿命开玩笑的人并不常见,更别说在他眼里我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   倘若费奥多尔和导演先生交换了礼物,那么他们大概也聊了很多和我相关的事。一些我无论如何都没法改变的性格弱点,比如反感冲突。   我反感冲突带来的后果,无论承受者是谁。所以只要我有一点儿左右冲突发展的可能,我都会尽可能的避免他。   如果导演先生了解这些,就会很轻易的推断出我极大可能会进行让步让气氛缓和回来。因为此时反抗是合不来的,况且真的丢了书页我也不会少块肉。我不是心疼书页的人,也没什么非许不可的愿望,书页闲置这么久,要用我早用了还能留到今天?比起与他作对陷入无休无止的麻烦,于情于理,放弃挣扎都是优解。   更何况费奥多尔手上还有一整本书呢,禾泽完全可以接着手里的书给他俩撘个棋盘,只要放手就可以达成最简单的风险对冲,他不相信我不懂这个道理,所以,导演先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我反抗的理由。   除非我傻到连最简单的解法都不明白。   我当然不傻,也不会拿自己小命开玩笑了,所以我这么做就只是认真的。   我是没什么非许不可的愿望,我的愿望是为一个世界许下的。   如果有的选,如果故事尚未走到最终的结局,如果一切都还有继续发展下去的空间,我当然可以任由导演先生拿走书页,风险对冲一下,之后左不过是再进行一段新的故事。   但可惜没有这种如果了。   我必须在此刻抢夺书页。即使费奥多尔很可能与自己的同位体联合,而我即将要为买单这份不值当的信任而死去,我也必须这么做。   更遑论因此而死,也不算多糟糕的事情。   书页在二人抢夺中裂开了一道不妙的扣子。   在短暂的怔愣后,导演先生毫不犹豫的按动了扳机。   砰。   脆弱的纸页在我和他的拉扯下一分为二,与某个很久远的时间契合在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要死了。甚至开始设想自己有没有可能在与谢野医生的救助下捡回一条命,然后回家,去找太宰……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有金属撞击在栏杆上的当啷一声,以及很快衔接起的、枪支掉落在水里的闷响。   它甚至是因为我没站稳不小心一脚踢下去的。   导演先生消失了。   没有子弹,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空膛声响起又消失。   我的手上是半张写满了字迹的书页,在极度紧张的情绪下甚至无法稳住身形,手心冒汗,下意识撑着栏杆才没能腿软摔倒。但掉落在地上的勃朗宁已经在这个过程中被我踢到了鹤见川里了……   并没有什么河神询问我掉的是哪把枪。   导演先生消失了。   我并非对此一无所知,我当然知道他去了哪里了。   这是我书写在书页上的故事。   被写满的第一面,在路边摊贩架起的桌边,我在前往骸塞之前,在我将所有的故事写在纸页上的一刹那,这一切都注定会发生。   ——『书页会在两人的争夺中一分为二,当它分开的那一刹那,费奥多尔会带着这半张书页降临在那个独一无二的倒影世界,在禾泽释之助尚未到来之前。』   为了确保书页一分为二后我和导演先生都不会因为第一面的内容被剧透故事,我在故事上玩了文字游戏,就像是一次『大冒险』的挑战项目,获得书页的人永远不会对书页的第一面产生兴趣,就连有着特殊身份的燕秋都没能逃掉这书写在书页上的设定。   导演先生当然会对我手中的书页感兴趣了,输得有多惨就会有多感兴趣。他染指书页是必然的事情,当我确认了这一点,我要做的就是为他创造机会,然后践行一切故事的开头。   为了确保故事发生的顺利达成,我在出发之前就将书页对叠出了折痕,确保它一撕即开。   这其中不乏有失误的地方,比如说那把我从未想到的勃朗宁,它的存在一度威胁了整个故事的发展——稍等,好像并没有,书写在书上的故事只要不存在漏洞便注定会发生,它好像只是威胁到了我的生命而已。   吓死我了,原来只是差点没命而已啊,刚才果然是太紧张了。   但好在,我比我自己想象的要更不怕死一点,所以一切故事还是顺利的走到了结尾,走向了开头。   唯一让我惊讶的就是枪内没子弹这件事了。   对于这件事,我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无论如何,现如今的导演先生大概已经被书页送回了几年前的太宰所在的世界了,说不得正筹备着他那『异能癌』准备把见到的人都坑个遍吧。毕竟在认清现实后,导演先生绝不会放弃对他理想的实践。   所以,他必然会利用书页完成自己的计划,为整个世界带来名为『异能癌』的灾厄,但当他使用完半张纸,一切的故事、我所书写在书页前半段的故事就会随着那最后句号同时生效。那个会被虚构成田村一郎的我,会在一步步调查中明白一切,然后在故事的结尾回到这里,回到故事的开头,为一切书写故事,完成一整个如同莫比乌斯的循环。   一但意识到了一切很可能首尾相接,而我还是那个我在之前心里始嘀咕了很久作俑者时,我就忍不住为自己感到胃痛。   在很久之前,从我读懂了那篇写在书页上的故事开始,我就知道我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如果一切冲突都与我有关,只要我有一丁点改变冲突的可能性,我都会这么做的,无论让步出的是什么。   所以只要能阻止『异能癌』,就算因此而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我曾一度以为“不惧怕真相的、真实的世界”是指三途川之类的死后世界来着……但这不重要,这只是个小小的理解失误。并且发现的很早,让我得以思考出首尾相连的可能性。 第344章 来电   书页上的故事在我磕磕绊绊的翻译下逐渐揭晓,它描绘了我在新世界的一切,却一笔带过了那些事件所带来的苦难——我什么也没能阻止,什么也没能避免,一切就这么发生了。龙头战争的富二代先生、黑白熊电台事件的小林先生、异能癌事件的爱、还有苍王事件中的信子小姐……   我不期然的回忆起了我在路边写故事时的场景。在燕秋的催更下那样的故作平静,复写着曾经见过的字句,一笔一笔的放弃掉我曾遇见的那些人。在将苍王事件一笔带过的时候我甚至要写不下去了,但最后还是抓起笔,按部就班的写下了无足轻重的话语。   如果我有左右冲突的机会,我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平息它的。可拥有书页的我却什么也做不到。所有因果都在我下笔之前勾连在了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使是作为作者的我,也只能按部就班的复述那篇我早已知晓的故事。   我头也不回的走完所有的旅程,为的就是走到那个最可怕的灾难面前,走到『异能癌』事件面前,为了解决最后的危机,我接受了故事中的一切,直到最后,连我重要的朋友也因为我的失败而死在了故事里。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信子的死是一个个事件堆砌起来的结果,注定的结局就像海中的漩涡一样不可撼动。我一遍遍的怪罪自己,甚至开始怪罪无论如何都会拉着信子走上末路的苍王身上,但这什么都改变不了。那时候的我总觉得自己真够惨的,整段人生经历都在被别人支配,什么也改变不了。   而如今的我却觉得,那时的我真幸福啊。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一切因何而发生,不知道自己一路品尝到的都是自己酿出的苦果,也不知道,未来有一天要亲手将这些苦果再次酿出。   在书页被太宰触碰的时候,我其实很希望这是最后的结局。但这种希望注定是落空的,当我毫无缘由的拿到那张空白的书页起,我就知道它一定会被填满的。西伯利亚发生的一切一点一点的佐证着我的猜测,我却始终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写出那样糟糕的故事来折磨自己,直到我带着所有困惑和猜测,在这个世界遇到了燕秋。我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我无视一路的悲剧也要得到。   ——倒影的世界是无比脆弱的、朝生暮死的世界。只要世界的性质不发生改变,太宰所在的倒影世界必然会湮灭。   所以——   我得得到一份熵。   我要书写一篇故事,如果没人做得了主角就由我自来做主角,扯最危险的角色下水,拉开最夸张盛大的戏幕,以此来借走一份属于这个世界书页带,为那个倒影世界留下一份阻止湮灭的熵。   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书页上的每一个字都得为得到熵服务,书页救不了我想救的人,书要救的是一整个世界。   救下我想救下的人那是我该做的事情,不是书该做的事情。   如果做不到,那也是我的错,合该怪罪我,怨不了任何人……   过去的故事如雾般散去,我的心脏不稳定的跳动着,半分钟后,我才意识到我真的完成了自己的故事,走通了一整个循环。   导演先生已经消失了。   除了打碎宝石的时候划破了手指,四舍五入我约等于无伤通关。   我的思维既混乱又清晰,机械般的在心里又复盘了一下将会发生的一切,检查了一下依然在手中的半截书页,接着将它揉皱了一点又摊开。   虽然已经不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这张书页的时候他皱巴成什么样了,但我打赌我揉的绝对和当初看见的那张一模一样。   我撕下了故事最上面的一段内容,那里交代了一切的真相——我将穿越的事实写在书页上,以此来控制我本就存在的穿越。当费奥多尔为自己的故事写下最后一个句号,我的故事会同时生效,书页会令本就会来到这个世界的我以“田村一郎”的身份降临。   这是我写在故事开头的第一句话,无法省略,而留下它绝对会剧透的。唯一的解决方式果然还是撕掉吧。   所以我撕掉了这段话,以此来保证那个被未来的自己安排的、初来乍到的我能够完整的不被剧透的体验所有故事。也算是延长着某种幸福吧……   直到在西伯利亚雪原旅行那会儿,我都不愿意去承认故事的作者会是我自己,费奥多尔随便了编个关于纸片人的鬼故事都被我当做了救命稻草。   但骗骗费奥多尔也就得了,不能把自己给骗过去了啊。   我终归要面对现实的。   如果能够延续一整个世界,如果始作俑者非得是我,那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至少其他人就不用做这些事了。   接下来,我只需要在笔记本上复刻田村一郎的日记、将这半张写过故事的书页塞进搭扣笔记本的封皮夹缝里,最后拜托燕秋把这本笔记本放到它该在的地方就好了。   等待日记本会在那边等待着,一直到某个一无所知的主角打开它。   这样就很好啦。   一直复盘着故事的收尾与开头的准备工作,我很快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某个出场不多却极有存在感的人。   ——费奥多尔。   无论是我的棕皮搭扣笔记本还是田村一郎这个名字都源自于他。   搭扣笔记本是他买给我的,田村一郎是他随口起的。我原先一度认为他早就与导演先生联合,想借此干掉我了。但那把勃朗宁中似乎没有子弹。   等等,他的弹夹一定是空的吗?   我下意识的想找来那把枪验证一番,然而我很快想起了那把枪早就掉水里了。   可恶……   我的懊恼没有持续下去。   因为我的手机第二次响了。   有人在这时联系了我。   有了乱步的前车之鉴,我这次格外注意了一下打电话的人是谁。   空白的,什么信息都没有。   很好,这个技术力,包费奥多尔的。   于是我接通了电话。   果然,费奥多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和导演先生相处的怎么样?我看见他被你送走了。”某个在故事中存在感很强的人问道,话语轻松。   而我直接无视他的问题。   “我的那把枪是你给他的?”我迅速开口询问了我最关心的问题。   电话的另一端。鹤见川不远处的建筑高层。   军用直升机停在楼顶的空地上,费奥多尔能从顶层隐约看见那个黑色的影子,他听了这个问题,不期然挑了挑眉。   “对。”他回答道,仿佛理所当然。   “里面没装子弹?”我又追问道。   “里面为什么要装子弹?”费奥多尔态度莫名的开口反问,在得到解答前便想出了答案,“哦,因为你觉得我会联合『我』一起杀了你。”   他这么说着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很快态度轻佻的嘲讽了起来:   “杀掉禾泽君难道是什么难事吗?想做的话,一个人就足够了吧?但是……这没必要,完全没必要。杀你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我直接无视了其中的嘲讽。仅仅只是得知了枪里没有子弹,我便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   “你现在在哪?”我开口问道。   “抬头。”费奥多尔给出了回答。   我抬起头,在楼与楼之间搜索了一会儿,很快找到了那个白色的影子。   我估摸了一下距离,最后放弃了前往。   “这么高?你能下来吗?”   “我旁边有架军用直升机。”费奥多尔开口说道。   “呃,你怕它被偷?”   “对。”   我晒干了沉默。   不是我说什么你应什么啊!   “别想着你那破直升机了,我带你回家吧——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我皱着眉头开口说道。   “……你在说什么?”   从声音听来费奥多尔似乎非常惊讶,因为我此时此刻还想着和他一起回去这件事。   毕竟在事到临头之前,大饼怎么画都行,又没人规定这东西得实现。但兑现承诺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对于他充满怀疑的反问,我用坚定的沉默表达了我的态度。   “好吧。”费奥多尔应了一声,有些敷衍,但大致还是过了脑子的,“我是没打算在这里久待,但禾泽呢?你想回到的又是哪个世界呢?”   我并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只是安静了片刻,接着才慢吞吞的开口反问:   “费佳是开始相信我说的那个世界真实存在了吗?”   “……”   很长一段时间里,费奥多尔没发出一点儿声音,我一度认为是费奥多尔挂断了电话。但其实没有。   又过了很久,我才听见对面若有似无的叹气。   “如果,你说的那个世界真的存在……”费奥多尔用着能把人急死的语速慢吞吞的说道,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我却莫名的产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那么,或许我会想去也说不定。”   他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回想   现在轮到我长时间愣住了。   “我们……我们大概分开太久了,我搞不懂你,费佳……”终于,我分外困扰的开了口。   ——费奥多尔在说什么话啊,真的完全搞不懂……   倘若他的胜利标准是取得书,那他早就是赢家了呀?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说这些话也不会再有收益了 。没必要,完全没必要。说这些话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完全搞不懂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啊,是么。”费奥多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没什么起伏的传来,我抬头看他,试图弄懂他此刻的情绪,却无法分辨丝毫,“——那至少在这点上我们扯平了。”   离得太远了,根本看不清。 第345章 管理员   “……你和导演先生之间肯定还有我不知道的故事。”过了好半晌,我开口说道,掩盖着自己的迷茫。   “你不也是。”费奥多尔坦然的反问道。   我底下头,望着鹤见川的流水,又想起了那把被我踢下去的枪。   “刚才导演先生向我开枪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要死掉了。”我轻声说道。   “他是逗你玩的,”费奥多尔开口给出了解释,显然早就和导演先生达成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协议,“他比你还清楚里面没有子弹。不过话说回来,原来禾泽也会害怕吗?”   “一直都会啊。”我给出了回答。   电话那头稍稍有些规律的细碎的声响,很快费奥多尔再次开口了。   “那我也问个问题吧。”他放低声音说道,“你是什么时候认出的导演先生。”   我再次抬起头望向费奥多尔所在的方向,试图去分辨那细碎的声响因何而来,但显然,在我这个位置看费奥多尔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不太情愿的收回视线,开口回答道。   费奥多尔似乎有些惊讶。   “这就认出来了?我记得你不是有面部识别障碍症么?”   “脸盲是有点耽搁我认人啦,但导演先生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的,白色的衣服还有帽子,很少有人在横滨这么穿衣服。至于是怎么区分你们两个人的……是手指。”我开口回答道,“——他的指甲和你的不一样。”   不太整齐而且,手指上还有很多细细密密的小伤疤。当然,费奥多尔也有,但是比他少多了。   “哦。”费奥多尔应了一声,“所以你是为了能够进行区分,才给我那个小指甲钳的么?”   “肯定不是啊。”我想也不想的反驳道,生气的感觉一闪而逝,但没有停留太久,我很快就当作无事发生,恢复了平静,“总之,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和他是没什么关系的。”   费奥多尔并没有回应我,只是略显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的说了句是么,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说真的,我反倒更希望你是有意为之的。”   “我以后可以努力试试看。”我回答道,也觉得自己其实可以再细致些。   而且,如果费奥多尔希望的世界是一个所遇见的人都能配得上他智慧的、充满博弈与斗争的世界,总强调一些与之相反的事情也会让他困扰吧?更何况我说的次数也不少了,都已经说了一路了,差不多也该到点到为止的时候了。   电话那头的俄罗斯青年并不知道对方此时的想法,即便知道了八成也会胃痛。纵使最开始摸不清禾泽释之助想要干些什么,事到如今所有的疑团也都逐渐明了了。得到了书,费奥多尔无疑是这场游戏中的赢家。但属于他的游戏并没有在此刻结束。只有在达成了自己所有目的的人才能称之为赢家,所以禾泽是赢家,而费奥多尔暂时还不是。禾泽早已运用手中的筹码换取了丰厚的回报。费奥多尔想要真正的赢下这场游戏,也得把取得的筹码兑换成有真正价值的事物才行。   书作为费奥多尔掌握的筹码,且不说这个世界不知怎得不当首领的太宰治绝对会与费奥多尔作对,想绕过那位世界合集管理员把整本书带走也难度颇大。   ——如果不能将书带走,就得找最能支付其价值的交易对象才行。   费奥多尔撑着天台的围栏,居高临下的望着鹤见川桥上的禾泽释之助,既上心又不太上心,他思忖着与书价值相当的交易品。不期然的,他注意到了向鹤见川靠近的身影。   黑头发,套着白色外套的青年。他大致知道他是谁了。   “有人来找你了,”费奥多尔陈述事实般的说道。他得给禾泽一定的私人空间,以便谋求与那个能给予的回报,“回见。”   费奥多尔潦草的告别,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我被这猝不及防的断线弄得一头雾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接着迅速抬头去看费奥多尔,但他已经转身离开了,再怎么看也看不到人。   与此同时,我察觉了有其他人走上了桥头。   ——不是借行的路人。   是燕秋。   如果来的不是燕秋,我八成要为费奥多尔挂我电话这事生气几秒,或者继续沉入独处时的情绪泥潭里。但来的是燕秋,所以我一下就把所有坏心情抛诸脑后,确保看上一切如常。   “燕哥。”我很快表现出心情愉快的样子,在这个时候见到燕秋,这意味着一切确实顺利结束了,不必再担心任何问题,我的心情当然应该是很不错的。   除此之外,成功后能和朋友见面本来就很让人高兴, “我成功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此时来找我的燕哥有些匆忙了,但很快,这种匆忙感就像是错觉一样消失了。   “是吗?禾泽真厉害。”他毫不吝啬的大肆夸奖,他走到我身边,一下搂住了我的肩,接着还觉得不过瘾,又笑眯眯的揉乱了我的头发。   “嗯,田村先生的事和放笔记本的事就拜托你了,哥。”我点了点头,抬手救了一下我的头发,在提出请求收束的时间线后,就很认真的问了我好奇的问题,“我记得你说过,等到一切结束就会回答我的问题。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有很多问题想问了,只是一直忍着没提。所以现在我可以问吗?”   “原来你还感兴趣啊,当初我出现的时候你可是一点都不惊讶啊,淡定的好像早八百年和知道了,弄得我超挫败……可恶,你小子还挺会装的!”燕秋对我的脸下手了,显然真的很想很乐意回答我的问题,可想而知他确实对我前面的做法怨气极重。   我解释不了我的行为,在我感受到那个故事可能不是我一个人独立完成的时候,我怕一切变得面目全非,因而不愿承担一丝一毫破碎的风险。如果燕秋的身份真的极为特殊,表现的更加早有所料会更加分些吧。   然而事实证明,燕秋还是那个燕秋,即使多年未见,还成了诸多世界的卡密萨玛也没什么变化。耐心又温柔,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去问,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平静的接受,无声的告诉我一切事情在他眼中都一如往常。   “所以,世界合集的管理员到底是什么?你是什么时候变成神明的?”我很快找回自己的声音,主动提问道。   “管理员的工作……可能是照看世界吧?说实话我自己也没弄明白——我的前任根本不关心我会不会干这份活,她急着退休辞职。至于得到这份工作的时间,比你想象的要早一点的——前年九月一日开学,咱俩第一次见面的前一天。”燕秋开口回答道。   这么早吗?!   我算了算时间,非常惊讶。   “你那会儿就是那什么管理员了?”   “嗯。”   “前一天?”   “对啊。”   “然后第二天还接着做义工帮我搬行李箱?”   “啊,对啊。”燕秋回答道。   我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燕秋做得出来这事,于是就不奇怪了。   “好吧,所以我一开始认识的就是神明大人燕秋啊。但我觉得你平时很正常啊,也从来没见你使用什么隐藏的力量。”   “因为用不着。”燕秋简单的解释道,在我困惑的目光下又重新更详细的解释一下。   “我们的那个世界比较客观唯物,所以在老家的时候我基本上是约等于普通人的。只是作为管理员,我会很多余的看见一些‘可能性’,比如我会看见一个往左转的人同时会原地不动、并且原路返回什么的,这些可能性同时叠在一起。最开始的当管理员那会儿相当难受,看什么都像是吃了菌子一样的幻觉重影,所有人都像是跳舞小人,甚至花花草草都像跳舞的小人,相当影响视力——不过后面肉眼适应后就好多了,基本可以不被误导的看出那个是现实。”燕秋耐心的和我解释道。   我感觉这并不是什么“好多了”的事。   “真的没事吗?”我忍不住发问道,燕秋的说法完全颠覆了对管理员身份的认知,“感觉这个管理员不像什么好差事,说好的像神明一样呢。”   “既不给钱,副作用还一大堆,确实不怎么好。”燕秋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他停顿了一下,看我的眼神稍稍带了些认真,“但是相信我禾泽,如果这份工作让一些充满想法的人拿到手的话,他们绝对会不遗余力的用这份工作谋利,然后统治社会、建立阶级,让自己拥有至高无上的特权。让全世界都围着他转——管理员这份工作,想成神明的话是真的能成为神明的。”   我不着痕迹的偏过了头。   这种事情当然相当好理解,突然得到了能够比肩神明的力量,如果不用来爽一爽,那不就白拿了吗。   有的时候,我的想法总是那么奇怪。明明燕秋的想法正直又客观,好的不能再好,我却不满意了。   “那你呢?你该不会就傻傻的打工吧?不管是什么工作,都应该有相应的报酬啊。”我开口问道。   燕秋盯着我看了一秒,我条件发射的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他直接上前一步锁住了我的脖子,并且开始揉我头发。   “怎么没有好处,我这不是可以来接你回家嘛。” 第346章 救人   燕秋的声音在我耳畔旁响起,还隐约带点头发与手指摩擦的声音,“当初答应接手这份工作确实是纯帮忙,不过我第二天就遇见了你,所以它很有用武之地,如果我不是管理员的话,等到你穿越了我肯定什么也做不到了。现在能找到你,知道你平安无事,还能带你回家,不亏的。”   我愣了愣,连扒开他手的动作都停下了,过了一会儿,我才听见我自己的声音。   “我还可以回去念书吗?”   “当然可以。”燕秋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神变得有点飘忽,还带点心虚,“啊,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小问题……”   能回去念书这件事已经足够让人开心了。   “什么问题?”我开口问道。   “有一个路走窄了的年轻人,需要我们帮助……”燕秋的视线游移着,话说的特别模糊。   “年轻人?”我重复了一遍,调整了一下气息后,接着开口问道,“什么帮助?”   “救命。”燕秋简明扼要的说道,或许是因为说到了重点,意识到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的话语一下子就流畅了起来, “精神压力过大,解决问题走了极端。为了达到目的,选择了最激进的方式。我原先劝过一次,没劝动……现在他要去送死了。”   “这样啊,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开口询问道,“那我该做些什么?找到他和他聊聊?帮他解决那个困境?只是看住他的话没法制止他自杀吧?”   燕秋摇了摇头。   “恐怕来不及了,他已经准备跳楼了。”   我十分震惊。   而燕秋已经自顾自的说下去了。   “前期开导什么的已经太迟了,事到如今只能物理救援。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快被咱们学校养成废物了,比起我,这项救援任务你去更靠谱点。安全起见我带了根消防绳,你捆身上,我帮你拽绳子。”燕秋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离谱,更离谱的是他后退了一步,真的空手变出了一根消防绳。   “等,等等——”我伸手拦了拦他,“怎么从神明工作与报酬的问题跳跃到这了”的事情我已经无从去想了,但即便如此,我也觉得哪哪都不对劲,“我跳下去救?能救到吗?不能搞个气垫什么的吗?”   “五十层高呢,而且也不一定需要跳下去,如果是你去的话,在天台劝劝就能劝住吧?而且在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门口放气垫,我刚拿出来气垫就会被打成筛子吧……等等,他说不定会急不可耐的卡点跳楼。”燕秋给出了非常务实的解释,还顺带想到了不太好的可能性,信息量属实有点爆炸。   “港口总部——稍等哥——你说谁要自杀?!”我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太不对劲了。   “太宰。”燕秋回答道,是不出所料的名字,至少要比中也、镜花、敦这类名字来的合理的多。   但是我还是有点接受不能,脑子也有些宕机。   “太宰,太……他、没事自杀干嘛?”我震惊的说话都磕巴了,结巴了半天才问出了想问的问题。   燕秋非常非常心累的叹了口气。   “他想让你回去。因为你在他的那个世界死掉了,他不允许自己接受这种事请——我猜你跟他关系应该很好吧?所以他做事才会这么绝。但你和我来这是为了取熵的,如果他真的写了那个故事,你的故事会因为未完待续而被他写的新故事覆盖,等彻底进入他的故事,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发现了这个隐患之后,就过去阻止他了。天知道我有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结果他压根油盐不进。”燕秋显然是被太宰折磨到了,吐槽欲都快满溢出来了,“也可能是beast线的惯性吧,首领宰总会找个理由送死去的——为了带回某人选择去死,还有比这更顺理成章的想法吗?然后我劝了好几次,文野世界的特性决定了我在时间里是能顺时移动,好多次之后,我算是懂了我压根劝不住他,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最后的一次机会还是你去吧。”   我保持了沉默,低下头一言不发。燕秋又叹了口气,很难说其中没有释怀苦笑的意味。   “我不能在故事进行的时候告诉你这点,因为这个故事里不存在太宰,如果太宰出现,你好不容易写下了的故事就会因为漏洞而失效,这期间他试图自杀了四五次,我都阻止了,但他从第二次开始他的自杀行为就只是在试探我的影响盲区,最后还真被他试出来了。所以只能你去——”   “……禾泽?”   总结性的话说到最后,燕秋注意到了我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试探性的叫了我一声。   “……为什么?”我被这声名字唤回了注意力,短暂的停顿后,尽可能平静的开口问道。   我能感受到燕秋关心的目光,不过我假装我毫无所觉。这样的视线很快就从我身上移开了。   “因为他发现了『跳楼』这种死法。那是beast线的标准结局,既定的故事如果不存在漏洞就必然会发生。虽然此时发生的故事与标准的beast线有所差异,但『自杀』对太宰治来说是再顺理成章本该如此的事了。面对类似于命运石之门的重要节点,如果世界之外的力量强行干涉,是要支付很高昂的代价的——我俩都得为这事的后果买单,所以我做不到阻止这个。但你属于文野的全部世界,你可以做任何你做得到的事。”燕秋开口说道,“第五次,他尝试去天台自杀,我直接提前封门了,但他会开锁,我封了个寂寞。人间失格又是对异能力宝具,我那么多可供使用的异能力愣是无一幸免的无效了。我俩僵持不下,我没法二十四小时盯着他,他没法既不去死又不上班,最后我和他各退一步,他答应选个更有仪式感的时间再去死,而我在那天之前都不能出现在他面前烦他,啧……”   燕秋显然对没法真正阻止太宰的自杀感到既苦恼又烦躁,他真的相当关心太宰了,不然说起话来重点也不会一直绕着他转。   “什么是有仪式感的时间?”我开口问道。   “你穿越来这儿的那一天,他觉得既然你是在那天离开的,就得在那天回来,两个世界的时差不一样,虽然这里只过了两个月,但那个世界已经过去一年了。”燕秋回答道。   一年……   “我了解了。”我轻声说道,不再询问那些问题,“安全绳怎么捆?”   燕秋想说些什么,不过在此之前先沉默了。   “你……别和他计较这么多,人在精神压力比较大的时候做事不理智很正常,而且文野的世界社会矛盾也比较尖锐……”燕秋犹豫了半晌,开始对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我知道。”我轻声说道,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所以安全绳怎么捆?”   “……我教你。”燕秋好像叹了口气。   最后,我在燕秋的指导下系好了安全绳。   “这样就可以了,我待会开门之后可以直接把你放到顶楼天台,你要做的就是拦住他,千万要注意别把书给搞掉了,他提前在上面写了故事,人书分离又是一大堆麻烦。”燕秋耐心的指导道。   “好。”我应了一声。   “别担心,我会帮你的。”燕秋接着说道。   “嗯。”我又应了一声。   “也别和人家生气,他是不该出发,但出发点是好的。”燕秋再次补充道。   我整理绳子的动作一顿。   “这样啊。”我接着应了一声,觉得燕秋真的太敏锐了些。   燕秋安静了下来,他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意义不大。   燕秋印象中,禾泽对外界事物一贯是不敏感的,有时候就会显得包容过头。为了让禾泽意识到其中的严肃性,燕秋在叙述中不免要添油加醋一番强调重点——最好让禾泽和自己一起谴责太宰。但实际情况却和燕秋想象的大相径庭。禾泽显然变了很多,甚至不用燕秋强调什么,禾泽的反应就很激烈了。   他闷炸了。   禾泽生气时最严重的情况。   分辨这点很简单,只要禾泽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在失态,做事效率就会特别高,并且果断到不留退路。一个气疯了的人,越是风平浪静气压就越低迷可怕。真的非常明显。   小朋友性格内倾,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喜欢默默承担。而且反应迟钝,不强势直接一点对方什么也感觉不到。而且还封闭的很,只会说无足轻重的话。   当然,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的禾泽也愿意对信任的人坦言更多的想法了。但是真的气急败坏的时候,还是会选择用最原始、最不可挽回的固执态度处理问题。   闷炸,燕秋只见过那么一次,但是印象却不是一般的深刻。   那是他的妈妈和他最后一次来电。那时慧阿姨希望禾泽和一个陌生姑娘订婚,叫他回国读书,回去结婚生子好好过日子。被禾泽拒绝了。然后阿姨就很生气的批评了禾泽一顿,从禾泽本人批评到禾泽留学的地点,燕秋这些室友朋友当然也被无差别斥责了。那次禾泽的表现很平静,静静的听完所有话后只是说了句“这样啊”。   但他毫无疑问是闷炸了。行动效率直接拉满,当天就停了国际电话卡,注销了常用的银行卡换了新的,再也没有收过家里一分钱,家里想联系也联系不着人。和家里唯一的交集就是从那天禾泽起每个月都会倒反天罡往慧阿姨的银行卡里打生活费来证明自己没死外面。弄得燕秋想拿“失联的话家里人会担心你的”这种理由劝他都劝不了,因为禾泽没失联。   燕秋倒不是有意听墙角的,但是吧,禾泽当时的手机质量就那样,不开免提也漏音,燕秋作为管理员又有点信息接受过度的小问题,所以不但听见了,而且还听见了好几个版本。从大吵一架小声反驳到闷炸都有,毫无疑问闷炸是最严重的那档,坏消息是闷炸那档还是现实。真的大吵一架甚至大打出手以理服人还好,说明还有的谈,闷炸的话,他真的很会“一劳永逸”。   禾泽释之助这种性格交到真心朋友实在是太难了,燕秋只是想让他和自己同仇敌忾一下,不是想让他和太宰断交啊可恶。   燕秋根本不知道他此刻的忧心忡忡都快满溢出来了。我好几次想说的“那你开门吧”都卡在了喉咙里。   斟酌了好一会儿,我终于不得不开口了。 第347章 正文完结   “救人要紧不是么?”我开口说道,整理着身上的绳索,将一截安全绳松松垮垮缠挂在左手手臂上。   燕秋的注意力终于被我的话唤回了。   “好,你去吧。”他开口说道,担心的望着我,最后还是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不用担心陀思妥和书的问题,我来处理。”   真细心啊。   我这么想着,点了点头。   短暂到几乎等于没有的晕眩后,肩膀上的力量消失了。   耳畔呼啸的风差点把我给刮迷糊了,我几乎是瞬间意识到我已经回去了。   黑色的衣角在我眼前一闪而逝,我伸手试图抓住它,却什么也没抓住。   太宰真的想去死。   这样的现实无比直观的冲击着我的眼睛。   惊愕、恐惧,接着变作某种事物的燃料在我的身体里焚烧,这些横冲直撞的情绪们比燕秋告知我的那一刻更加不受控制。   我很少有如今这样怒火中烧的感觉。也很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   明明太宰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啊,我明明没理由阻止他的。我有什么理由来阻止他呢,如果太宰铁了心想这么做,如果这是太宰的选择。   可在听闻太宰决定去死,并且已经这么做了的时候。我就是非常非常非常的恼火,只想把他拽回来,然后狠狠的质问他——   质问、质问他……总之就是质问他!   本就摇摇欲坠理智彻底崩断。   本能般的,我按住了天台的水泥沿栏一跃而起,用力一推外沿跳了下去。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要捆安全绳了。   耳边的风声更大了,我头脑发胀,拼命的伸手想要拽住下坠的黑色身影,我的视线偶尔会被某种刺目的鲜红遮挡。   一次、两次……   拽住了……   黑色的衣角被我扯住,我用力到手臂刺痛,但立竿见影的,我与太宰拉近了距离。我伸出左手从手腕开始摸上肩膀,手中的绳圈也得以缠在太宰的手臂上。   我的稍微松了一小口气,松开拽着衣角的手抱紧了他。   若有似无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禾泽?”   有点沙哑、有点模糊,只要听到他的声音,我就知道他是他们。   我没有回应,臂弯上的绳索将我的手臂和他的手臂缠紧在一起,隐约之间,我似乎瞥到了鸢色的眼睛难得显现出几分不常见的情绪,惊讶、迷茫、和某种柔软的不可置信。   腰间的安全绳在此刻收紧,然而太宰却依然意图坠落。   绳索在抽紧,手指从衣服上滑脱的感觉让我感到恐惧,我更用力更用力的抱他。绳索完全崩紧了,在跳楼救人这方面,我并不是什么专业人士,幸运的是我未曾松手。   大楼的玻璃反射着太阳刺目的光,如此靠近,镜面一般的玻璃像一张特别的画布,仿佛坠落的太宰只是玻璃画布上的写生人物。   我不喜欢这幅画,要是可以的话,我一定会打碎它。   港口mafia的高层用的是钢化玻璃,我却没有任何心思能去想着考虑我是否能打碎它。只是顺着绷紧的绳索,顺着那帮助我更接近大楼的摆力,孤注一掷的荡向那幕画般的玻璃,试图利用摆动提供的加速度击碎玻璃。   在中国读书那会儿学过一个成语叫如有神助,意思是如同得到了神明的助力,当玻璃在我鞋尖的落点处应声碎裂生无数碎块的时候,当那刺目的光芒变成星星点点时,我就有着这样的感觉。   我和太宰随着玻璃碎片一起跌进了大楼的高层工作区。缠绕在手臂上的绳索在脱落散开了,只有零星几根还绕在我俩的手臂上,它延长了绳索的长度,不至于让我的手臂卡的生疼。太宰当了我半个身子的垫背,我们的四周和他的身下全是钢化玻璃的碎片。   我坐起身,喘着气,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肾上腺素激增带来的效果没有消失,我根本平静不了一点,一边克制不住的发抖,一边手忙脚乱的检查这太宰如今的状况,书——好好的在身上呢,血——没有流血,没有被玻璃划伤,人、是活的,会呼吸,身上是有热度的。   确认完这一切后,某个勉强支撑这我冷静行事的理由就碎掉了。   我本来是想深呼吸一下调整情绪,却一直在喘着气,无论如何怎么也调整不回来。   等我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我已经揪住了太宰的领子。   “你为什么要去自杀……为什么啊……”我听见了我喘着气的质问。   太宰被我扯着领子,肩膀稍稍离开了地面,他或许在看着我,或许也和我一样移开了视线,我不知道……因为我低着头,理智和情感都叫嚣着让我别去看他,一但与他对视就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是为了让你回来。”自杀未遂的首领先生轻声回答道。   我感觉我的胃部翻涌着,隐隐作痛。   “这种理由、骗骗我就算了,别把自己给骗过去了啊。”我抽气了一下,低声说道。   太宰被我拽着衣领,身躯似乎也颤抖了一下,又好似只是我的错觉。   “你说的对,禾泽……我说让你回来,只是为自己想死的做法找理由而已。”太宰平静的、轻声的说道,越到后面,声音越是接近于无,“当然,我还是有一点点……”   我的理智和感情全部破防了,它们鲜明的裸露了出来,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掩盖它们。我再也忍耐不了一点儿,再也没法平静的处理问题,我捏着他衣领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抬眼撞上的太宰的视线时,透过那双疲惫的眼睛,感受到的却是熟悉又不尽相似的感觉,我整个人都定住了,瞳孔收缩了一下。   时间真是不公平啊,对我来说只是短暂的离开了两个月,却离开了这个世界一年。   首领先生透露出的疲惫比分别时的那次来的更加明显。一年未见的太宰似乎又长高了,也可能是瘦了,他看上去平静、苍白、却又隐约间带着摇摇欲坠的感觉。再称呼他是少年似乎不太合适了,即使还没到成年的年岁——其实如今的我也不太好被称为少年了。   他说话的声音轻到如同耳语,而我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什么理智后果,太软弱了,软弱的人什么都得不到的。从最开始的怒火中烧到后怕后的胃痛,我早该这么做了。   我用力揪着他的衣领,俯下身体,把他那要说不说的、令人恼火难过的话语堵到了喉咙里。   我们在太阳和碎玻璃的见证下接吻,带着愤懑与惶恐。没有我想象中的幸福、温暖、明媚。它像满地的碎玻璃一样充满瑕疵,涵盖这某种无视不掉抛弃不掉的拧巴和苦痛,不伦不类,但我第一次见到太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就像满地的碎玻璃一样,看着毫无价值,但只要在阳光下,它照样会像钻石一样折射出火彩。在我扣着太宰的脑袋时,那些划伤了我的手背,但那又如何,反正我是亲爽了。   当我们分开,嘴角拉扯出一丝透明的水丝,太宰的眼睛了终于不再是那种暗含绝望的、想要离开的疲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有的、懵然的动摇,他胸口起伏着终于和我一样捋不顺呼吸了。   “我已经回来了。”我喘着气说道,松开了拽着他衣领的手,也在松开扣着他头的手的同时,撇掉了他身后的那些玻璃渣,我不敢去看太宰的眼睛,“你已经把我骗过去了,所以你不准去死了。如果你还喜欢我,你还好奇我去哪了,你还想听我的故事,你就不能去……”   我吸了吸气,缓解了肺部的不适。   “你等等我吧……太宰。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遇见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喜欢的感觉是怎样的,我从来都不知道我有一天会有这样的感觉,我原本以为我永远都得不到的。如果太宰也喜欢我的话,如果太宰还爱着这个世界的话,能不能先不要去另一边,不要去我去不了的地方。能不能……”   “能不能和我在一起啊……”   心脏的跳动已经完全不受控了,我喘着气,磕磕绊绊语无伦次,被不理智的理智驱使着说出了这些话。等待太宰回答的过程简直像在等待一场审判结果,然而在这场审判之下,我却觉得法官台与审判台上的人都是太宰。   “禾泽君是在向我表白吗?”终于,太宰开口了。   我被他的反问弄得心跳停止,接而又变本加厉的跳动了起来。他撑着全是碎玻璃的地板坐了起来,一下子凑的很近很近,我早就没了刚刚的勇气,不知道在心虚什么的往后蹭了蹭。   “是。”最后仅剩的勇气让我肯定了太宰的回答。   然后,我的脑袋被太宰扣住了。   “我答应。”太宰的声音非常的轻微,从模糊的、厮磨着的唇瓣间传来。   我懵然的睁着眼睛,眼中倒影着他的身影。他摘下了黑渊的面具,似乎变小了,穿过我头发手指像是某种从很久之前开始就回响的声音,像是某种不成调子的歌,像静静停在灯火旁的蛾子,热烈而克制。   我开始发热,血液升温,皮肤滚烫,本能的攥住了太宰腰间的布料。接着犹嫌不满足,又松开手,转而抱住了他。   我早该对太宰说这些话了,早该这样做了。一切双标的说辞在此刻的恍惚间都有了解释。对太宰的感觉已经不仅仅是喜欢。   那是爱。   那种会夹带刺痛和占有的糟糕感情,沉重到无从放置无从背负。我本来不想这样的,我本来只想喜欢他的,美好的、甜蜜的、像泡泡一样轻盈的情感,只需要心无旁骛的感受的情感,本来只应该这样的。倘若我从未感受到太宰在我眼前坠落那一刻的惊惧。   太宰脸上似乎沾了些湿滑,我闭上了眼睛,手上的力气完全消失了。他的气息远离些许,这一次的吻也是在这时结束的。   “对不起,太宰。”我听见我的声音想起,像太宰承认一个糟糕的事实,“我也不想的……”   “……我爱你。”   脸上多了些奇怪的、带有温度的、柔软而温柔的触感,我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那是太宰的手,手腕和手掌缠着一些绷带,质感也是柔软的,上面带着一点洇湿的痕迹。   “那真糟糕啊。”太宰轻声说道,神态和语气与平时判若两人,他裸露出的鸢色眼睛微微闪烁着,回避般的避开了我,我惊愕的望着他,身体完全僵住了。   “我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爱你了。”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却仿佛永远不会褪去。   外面……是有烟花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