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武侦宰寄八个蛋之后 　　作者：陈免免 　　文案 　　后来某一日，武装侦探社聚会，众人闲聊。 　　中岛敦好奇的询问橘真夜恋爱经历。 　　橘真夜爽朗一笑：虽然我们确定关系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里有二十五分钟他都在咨询我日政的相关情报，但没有关系，这仍然是我们之间最最最美好的初恋呢~ 　　中岛敦：……所以，这根本没有初恋，你只是被太宰先生套情报了而已啊！！！ 　　* 　　遇见你，是我翻越山海的最高嘉奖。 　　———————— 　　【放飞之作，写的不好，谨慎观看。 　　一旦觉得不适，别犹豫，快跑！（高楼，窗户，举牌.jpg）】 　　高亮：二次元宰厨，割肉自嗨文，婉拒写作指导。不走原作时间线，ooc全是我自己的。 　　原创主角，异能来自前两篇宰文文中的“涉及因果、空间、自然定律的异能总是格外强大……” 　　内容标签： 综漫 甜文 文野 轻松 　　主角：橘真夜（たちばなシンヤ），武侦宰 ┃ 配角：武侦众，横滨众，东京众…… ┃ 其它：文豪 　　一句话简介：遇见你，是我翻越山海的最高嘉奖 　　立意：努力生活，引导珍视之人走向正途 第1章 　　——阅读前请看置顶评论—— 　　【“你为什么又入狱了？”】 　　大雨倾盖而下，在深邃的夜色，绵延不断的仿佛世界末日一样。 　　远离市区的山岳地带，茂盛的栎树林尽头，破旧的洋房沉寂着，来自远方的幽灵曾在这里倒下，尸体被清理，留下的大片血迹却干枯凝固成狰狞的样子。腐败的气息冲刷着鼻腔，阴冷又灰暗，在这个没有人会驻足的地方，细碎的脚步声突兀响起。 　　那是一个老者。 　　还有一个青年。 　　老者穿着破旧的和服，灰白的头发下，是锋锐的眼睛，而他旁边的青年则是一身白色，防寒的滚边披风随着步伐扬起，风雪帽压着黑色的碎发，露出带着笑意的紫眸。 　　“就是这里吗？费奥多尔君。” 　　“没错哦，就是在这个地方，”费奥多尔停住脚步，看着面前空旷的废弃舞厅，“异能特异点的诞生总是有痕迹的，更不说这里还长眠着两位预知系强者。” 　　优雅的嗓音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论调，老者笑了起来，“我听说横滨有个擅长操纵人心的‘无效化’异能者，那位异能者和这里长眠的灵魂中的某一个是很好的友人啊。” 　　费奥多尔笑了笑，没有否认。 　　“就这样打扰逝者的长眠，那位无效化异能者会拼命的吧？” 　　“确实是有这种可能，不过，太宰君从港口黑手党失踪的时间已经长达三个月了，”老者挑起眉，费奥多尔却仅仅是一侧目，“在横滨，大多数人只看到了太宰君对港口黑手党的影响，但却忽略了对太宰君来说，港口黑手党不仅仅是一个栖身的组织，还是一把趁手的武器。” 　　这不是一句虚言，再厉害的大脑也需要手脚的配合才能发挥强大的力量，如果没有能够将计划付诸行动的下属，那么再厉害的头脑又有什么用呢？ 　　“你的意思是那位背叛了港口黑手党的太宰君是丢失了牙齿和利爪的老虎？” 　　“不，世界上，一切可利用之物都可以是太宰君的武器，我的意思是，太宰君他主动丢失最适合他的武器而已。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京极先生……” 　　伴着电闪与雷鸣，窗外大雨依旧。 　　横滨的闹市里，接到命令的黑手党成员奔向目的地，远处的子弹轰击如预料那样响起，习惯黑夜的规则，横滨的市民仅仅是抬头望了望就自顾自继续自己未完成的事，隔着一条马路，穿着沙色风衣的青年走出挂着灯笼的热闹酒馆，孤身一人，逆着方向一步一步朝明亮的地方走去。 　　时间如水流去，明天会到来，这座城市一如既往运转，并不会因为失去谁而变得有所不同。 　　…… 　　………… 　　半个月后。 　　橘真夜入狱了。 　　准确的说，是橘真夜又入狱了。 　　逮捕他的是异能特务科。 　　异能特务科，一个独立于司法体系之外的独立的政方部门，负责管控辖内一切与异能者有关的事务，而橘真夜他是一个异能者。 　　但橘真夜并不归异能特务科管。 　　不过，就算不归异能特务科管，大家也都是老熟人了，橘真夜热情的举起手，但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冷漠无情的押送到监狱里。 　　厚重的铁门砰地阖上，橘真夜抬起的手怏怏转道摸了摸鼻子。 　　监狱还是印象中的监狱，压抑低沉，昏黄的灯光连三米外都照不清，但橘真夜并不在意，毕竟从八岁开始，他就三天两头被异能特务科逮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他的监管方是司法机关局，一个归属于司法省的，和异能特务科有着新仇旧恨的政方部门。 　　所以，对于橘真夜来说，入狱简直比吃饭还要简单。优哉游哉的插着口袋，橘真夜哼着歌走过安静的长廊，走到自己住惯的狱室面前，刚要推开门，就听到隔壁恶声恶气的开口。 　　“啊！怎么又是你这个家伙！” 　　是熟悉的声音。 　　橘真夜循声回头，隔着铁窗，借着微薄的光线看清隔壁的狱室。 　　因为入狱的次数足够多，专业的橘真夜只一眼就能判断出这间狱室的坚固程度，从表面看上去是简单复古的红砖房，但红砖之下不起眼的全是异能改造的痕迹——这样的防御强度，就算是专业的军事化团队也无法短时间内正面突破。 　　嘛，这也算正常，毕竟这里收容的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一些容易失控的，会对社会造成严重危害的异能者。 　　容易失控就意味着不稳定。 　　会造成危害意味着很难收拾烂摊子。 　　这样的异能者又不是地里安分的小白菜，他们是会越狱的，一旦越狱，再要将他们逮捕回来需要消耗的时间、精力和金钱都不可估量，也就是说，这些防御的系统不仅仅要防御外来入侵，还要防止被内部突破。 　　更不用说，这个监狱在设计之初，建造强度的要求就是能把橘真夜关到地老天荒。 　　单从异能危害度评级上讲，其实，异能特务科很难对橘真夜有精确的判断，因为，橘真夜的监管权不在异能特务科手中，他们没有橘真夜的资料，不清楚橘真夜的破坏力，因此只能用最高规格的标准去制定。 　　扫过狱室的目光，略过一成不变的红砖，一张简单的床铺，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桌子之外，就只剩下一个衣冠楚楚，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满脸都写着不高兴的青年坐在桌前。 　　“哦呀哦呀~”一瞬间认出多年不见的邻居，橘真夜弯起眼睛，“居然是虫太郎先生啊，好久不见，还是看到谁都一副很不爽的样子呢！” 　　“不，只是针对你。”小栗虫太郎优雅的掸了掸不存在的尘土，“你这个家伙为什么又到这个地方来了？” 　　隔着狱室的门，橘真夜笑得纯天然无公害。 　　“是被正义逮捕了哦，虽然送我过来的科员好像很忙，连押解我走到狱室门口的时间都没有。不过呢，我能理解的，毕竟这段时间大家都很忙，比如前不久，像宝宝一样脆弱的横滨又遭遇重大危机，异能特务科都不得不和统御黑夜的港口黑手党达成协议，要进行什么首领会晤，颁发许可证之类的活动——诶，大家，怎么突然都安静下来啦~是听到什么有趣的话吗？需要我重复一遍吗？异能特务科和港口黑手党的会晤地点是在——” 　　被声音吸引的满室狱友：“……” 　　“住口啊！”优雅的小栗虫太郎最先跳起来，“不要说出那些让人牢底坐穿的话啊啊啊！” 　　橘真夜微笑：“但是，在座各位都已经在牢底坐穿的行列里了哦。” 　　小栗虫太郎：“……” 　　狱友们：“……” 　　小栗虫太郎咆哮：“我明明问的是你入狱的原因！” 　　要不是异能‘完美犯罪’只能完美消除犯罪证据，没有一点作战能力的话，他一定会让橘真夜明白人为什么会暴躁的！ 　　“原因啊，”橘真夜依旧笑眯眯的，“怎么说呢，事情是这样的，前两天，我脱离监管到花鸟黑市买了一棵蝴蝶兰——额外一提，那是一棵长得很漂亮的绿色系蝴蝶兰，看到黑市老板给我发照片的第一眼，我就决定一定要将这株花种到我的花园里！不过很不巧，我抵达黑市老板的店铺后，却没能看到老板，不，其实看到了，当时他就在楼顶上，被一颗融化得差不多的冰块卡住。” 　　狱友们：“……” 　　小栗虫太郎：“……” 　　作为侦探的天敌，一个异能名为‘完美犯罪’的异能者，几乎在橘真夜说出老板、楼顶、冰块时，小栗虫太郎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是一个趋向完美的犯罪现场，随着时间推移，太阳会升起，冰块会融化，被冰块卡住的老板会没有一点阻碍的被重力扯向地面，然后摔成血肉浆糊——所有的犯罪证据都会随着尸体摔向地面而被毁坏而消失。 　　“按道理确实是这样的，但是我出现在那里，”橘真夜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自己，“因为见到想要的花，太过高兴，我去得早了亿点点，不巧目睹凶手辛苦的将老板搬上楼顶的全过程呢~” 　　小栗虫太郎：“……” 　　狱友们：“……” 　　小栗虫太郎：“所以，你报警举报了他？” 　　“怎么可能，”橘真夜一顿，换上了‘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我是黑市老板的下家，如果打电话报警的话，我也会入狱的吧。” 　　小栗虫太郎：“……” 　　狱友们：“……” 　　小栗虫太郎吸了一口气：“——你以为你现在脚下站的是什么地方！所以，然后呢？” 　　橘真夜眨了眨眼，表情很无辜：“我跟凶手打了招呼啊。我还很友善的递了一颗糖问他吃不吃，当然，我更想问他的是能不能把约定好的蝴蝶兰卖给我，只是可能他可能刚作案，情绪很不稳定，反手从口袋里掏出了枪——那是一把很古老的枪呢，灰色的枪身，狭窄的枪口，年纪比我大两倍不止，是真的非常古老呢！” 　　小栗虫太郎：“……” 　　狱友们：“……” 　　小栗虫太郎忍不住，吐出一口气：“所以，你是因为见猎心喜窃枪入狱的？” 　　橘真夜再一次换上‘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 　　“当然不是，那把被称为‘灰色幽灵’的枪可是号称贴脸都打不中的美丽废物，我要这种废物做什么？” 　　“……，啊——”额头蹦出愤怒的十字，小栗虫太郎，“所、以？” 　　橘真夜爽朗的挠挠头：“所以我反手掏出了口袋里的最新型格洛-克，正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小栗虫太郎：“……” 　　“可能是我掏枪掏的比那个凶手快，他吓了一跳，直接一步滑跪，自首了。唉……市警很快赶到，把他送进监狱，还着重表扬了见义勇为的我呢~” 　　虽然叹着气，但背后布灵布灵飞舞的小红花都快要扑到脸上了，小栗虫太郎忍了忍，忍不住，崩溃了。 　　“不是，你这个家伙究竟要跑题到什么时候？你到底是怎么入狱的？！” 　　“哦，这个啊，送走老板，又送走凶手，我思考了一下，果然还是很想要那株绿色的蝴蝶兰呐，于是，我就自己翻窗入室了。不过没想到的是，室内居然还有一个人，”脑海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橘真夜下意识眯起眼睛，“是一个穿着和服的老爷子，戴着简朴的围巾，坐在榻榻米上一边喝茶一边赞扬我骨骼惊奇，问我要不要加入他的团队，一起成立新时代新思想的犯罪集团。” 　　狱友：“……” 　　小栗虫太郎：“……” 　　狱友：“…………” 　　小栗虫太郎：“所以，你同意了？然后，因为犯罪被抓了？” 　　橘真夜：“……” 　　橘真夜：“我脑门上写字白痴吗？” 　　小栗虫太郎：“…………” 　　“不过我也没有拒绝他，我说我考虑一下吧。然后，隔天，负责监管我的特工接二连三离奇自杀而亡，异能特务科判定我也有作案的可能，于是，作为犯案嫌疑人我就被抓进来啦~” 　　橘真夜指着自己笑得阳光灿烂，但—— 　　小栗虫太郎：“……” 　　狱友：“……” 　　阳光灿烂的橘真夜又指着他们：“现在你们知道了一切细节，你们也是我的共犯啦~~” 　　在座各位，全都一脸已经死掉的表情。 　　所以，是生气了吧！ 　　绝对是生气了吧！ 　　这家伙虽然从进门到现在都笑嘻嘻的，但杀气都蔓延出来了啊！ 第2章 　　【“哎呀，不小心打歪了。”】 　　作为一个高危异能者，橘真夜是八岁那年被异能特务科监管的。 　　虽然是一个异能者，但他出身于与的场一族齐名的除妖世家橘家，然而在橘家最后的除妖师——橘真夜的爷爷过世之后，家族遭到妖怪的疯狂报复，家邸一夜变成废墟，在那之后，唯一存活的橘真夜被司法机关局接管。 　　彼时，异能特务科还没有成立，异能者作为人类的一种，也在司法机关局的管辖范围内。 　　作为司法省的核心，司法机关局的职能是审判和量刑，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异能者，任何罪行都应受到司法机关局的审判——每一个司法机关局的官员们都是这样认为的，直到欧洲异能战场上，七名厌倦战争的‘背叛者’挟持各个国家的高层，以绝对形式强行结束战争。 　　因为这个合理但荒诞的结束战争的原因，战后，各国不得不开始重点关注这群一言不合就以下犯上的异能者的心理状态，并不约而同的成立专门的异能监管部门，异能特务科也应运而生。 　　新成立的异能特务科隶属内务省，主要职能是合理管控一切与异能者有关的事务，包括但不限于对异能犯罪的审判，但是，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了。 　　在固有的体系里，对一切犯罪的行为进行审判，这应该是司法省，司法机关局的职能——就算国家决定要对异能者推行特别管理，也应该是由司法省，由司法机关局进行专员分行管理，为什么是内务省成立异能特务科？ 　　要知道内务省和司法省同为律令制八省之一，管理职能截然不同！ 　　所以，对于司法省的司法机关局来说，内务省的异能特务科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恶毒肿瘤，要从他们的地盘划出疆土，并为所欲为。 　　这谁能忍？ 　　忍不了一点。 　　但，对于异能特务科来说，几个异能者就能绑架国家头目强行结束战争，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再遵循人类的律法？脱离司法机关局的管辖无可厚非。 　　甚至可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因为对立的思想和重叠的职能，两个政方机构的关系变得不可调和，甚至，还时常会因为权力斗争发生冲突，橘真夜就是冲突点之一。 　　因为橘真夜在异能特务科成立之前，就被司法机关局监管着。 　　异能特务科成立之后，也没有办法取得橘真夜的实际管理权。 　　两者相争的结果是，橘真夜从小到大就一直不停的入狱，出狱，再入狱，再出狱，长年累月下来，监狱里的大家都见怪不怪——个屁啊！！ 　　你看看他干得什么事！ 　　进门不超过半个小时，就把他们打成共犯，等着他们的是会是来自异能特务科的审查！ 　　这些都是无妄之灾！ 　　小栗虫太郎咬牙切齿，拳头都捏紧了。 　　要不是因为打不过，他就冲上去了。 　　但橘真夜老神在在，完全没有要反省的意思，反正在座各位，每一个打得过他的，于是，他眯着眼睛靠着狱室门，从口袋掏出一根棒棒糖，拆开糖纸塞进嘴里，同时开始数数，数到三的时候，意料之中的，监狱大门轰然打开。 　　扛着机关-枪的司法机关局重装士兵整齐地踏入监狱，随后又让开一条道路，一身精英气质的司法机关局官员渡边纯一提着公文包走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异能特务科特派的监狱的看守员。 　　“……等等，等一等，渡边助理官你不能就这样进去。” 　　看守员焦急的阻止。 　　但渡边纯一并没有理会，他直接举高手中的文件：“司法机关局，奉令保释异能者橘真夜。” 　　监狱一瞬间沉寂。 　　橘真夜连头都没抬，他慢吞吞直起身，起身拍了拍莫须有的尘土，又对着小栗虫太郎随意的挥了挥手，算作道别，“那么，再见啦虫太郎先生，希望你们会喜欢我送的礼物呀~” 　　狱友们：“……” 　　小栗虫太郎：“……” 　　该死，拳头捏的更紧了。 　　离开昏暗的监狱，迎接的车停在门口。 　　时间刚过正午，橘真夜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才坐上车。车子缓慢的开出去，开车的人是渡边纯一，静谧的森林草木沿着车窗后退，在某个岔路口车子一拐，低调的融入开往市区的车流之内。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十分钟，沉寂的监狱里，审讯员领着一队重装士兵开始对接触过橘真夜的异能者展开审讯，不过，那都跟橘真夜没关系了。 　　窗外的森林尽数退远，市区的喧嚣热闹扑面而来，春末的海风裹挟着街道两旁的晚樱，如同烟霞的花瓣洋洋洒洒的落下，渡边纯一扫了一眼，又抬头透过后视镜往后看。 　　橘真夜正靠在真皮座椅上，本应该显出隔阂和疏离的金色眼眸因为眯到一起而显得懒洋洋的，深蓝的碎发落下阴影，遮挡着隽秀的五官，不知道从哪个夏日祭里弄来的狐狸面具斜斜的挂在头上——应该是来不及放好就被异能特务科抓过来了。 　　想到这里，渡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还在生气吗？” 　　百无聊赖的橘真夜摘下头顶的狐狸面具。 　　“嘛，不生气了哦。” 　　他又不是什么记仇的人。 　　他一般有仇就当场报了。 　　读出了他的未尽之言，渡边顿时一言难尽的塌下肩膀，满身精英气质轰然散去，只剩下社畜的疲惫。 　　从橘真夜入狱，不，是橘真夜收到犯罪邀请开始，他就已经一如既往的，放下所有工作开始准备着手捞他。 　　按照进度，他本应该在橘真夜被送进监狱之前就将保释文件批复下来，只是，一个多月前，异能特务科刚换上一个新的理事官，据说还是一位刚结束卧底任务的高精尖人才——在卧底期间完美完成许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年纪轻轻，刚回归脱离卧底任务就荣登异能特务科理事官的位置。 　　——确实很厉害，靠着规则硬生生将签发保释文件的时间拖延了一个多小时。 　　而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橘真夜成功再次入狱……渡边纯一叹了一口气，虽然已经出狱，但橘真夜只是被保释，他身上的案件——负责监管他的十一位特工‘奇异自杀’的案件并没有被解决，甚至这个案件的归属权都没有确定。 　　想到这里，渡边忍不住又去看橘真夜。 　　“再回头的话会追尾前车的哦。” 　　“……”渡边没忍住，“并不会，我可是有着哪怕睡着都能将你送到家的完美履历。” 　　“啊，这样啊，”橘真夜笑眯眯的举起手机，“是疲劳驾驶呢，我已经录下来了，晚点就发给局长，申请扣你三个月的工资。” 　　渡边：“……” 　　渡边：“！！！” 　　橘真夜眨了眨眼：“骗你的，手机没电了。” 　　果然，他的话音一落，亮起的屏幕一闪，黑了下来。 　　渡边：“…………” 　　渡边发出社畜崩溃的声音：“——啊啊啊啊！！” 　　在崩溃的咆哮声里，车子已经沿着海岸线开进靠近主干道，最后停在一栋二层的精致小别墅前，心满意足的橘真夜一边掏着还在蜂鸣的耳朵，一边噫嘘着推开车门。 　　忽然，渡边叫住了他。 　　“真夜。” 　　橘真夜停下动作。 　　“关于犯罪邀请的事情……”犹豫了片刻，渡边重新组织语言，“犯罪邀请的事情还没有定论，而关于特工死亡的案件——上头的长官就‘十一特工自杀死亡’的案件连开三个紧急会议，但最终都没能将案件完全纳入司法机关局的管辖范围内。” 　　没能纳入管辖，就意味着司法机关局无法完全主导这个案件，没有办法主导案件就没有办法将橘真夜从案件里摘出去——他们虽然相信橘真夜绝对没有杀害监管特工，但异能特务科并不会这么认为。 　　而司法机关局之所以没办法主导这个案件，就是因为异能特务科的阻挠。 　　渡边担忧的看了橘真夜一眼：“因为实在争执不下，只能两方各退一步，异能特务科同意保释你，但同时要求在案件水落石出之前，给你增加一名异能特务科的监管者和十个狙击特工……” 　　橘真夜没说话。 　　他侧过头，一直笑眯眯的金色眼眸一点点睁开。 　　一瞬之间，车内的空气变得凝滞了。 　　不高兴的情绪溢于言表，渡边一瞬间收了声，这种时候惹怒一个高危异能者是很不明智的，但强烈的责任感下，渡边还是选择艰难的把话说出口。 　　“对方的监管者今天下午就会到，你先见见他，如果实在不高兴，我会再跟异能特务科协商……真夜，不管怎么样，也别下手。” 　　司法机关局和异能特务科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如果这个时候，异能特务科的监管者死在司法机关局的地盘上，那橘真夜真的要牢底坐穿了。 　　剩下的话不用说完，渡边知道橘真夜能够明白。 　　许久，回应他的是车门阖上的声音。 　　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渡边松了一口气，他靠在车座上沉默良久，才拨动耳麦，按下呼叫键：“目标已回到监管区，接下来的监管任务将由你们执行。” 　　终端那边识别了他的声音。 　　来自异能特务科的监管特工给予回应。 　　“是。” 　　别墅内。 　　橘真夜反手阖上门。 　　走过玄关，客厅一览无余，沙发，玻璃台，使用过的游戏手柄随手丢在一边，亲自安装的枪械摆在展柜里，午后的阳光穿过露台，更远处如茵的绿草，翠绿的叶子托举着，各色开过的，盛开的，以及即将盛开的花草几乎占满整个庭院，最中央的桃花树随风摇曳。 　　在这个时节，本应该凋谢的花依然盛放着，如同烟霞一样的花瓣纷纷扬扬，和他早晨出去时没有区别，确实不应该有区别，因为他不喜欢任何不被许可的物品进入他的领地，包括但不限于活着或者死去的人——十年时间，这已经变成监管他的特工约定俗成的，必须要遵守的第一条守则。 　　确认家里一切都好之后，橘真夜先是把夏日祭里淘来的狐狸面具摆到展柜里，然后洗了个澡，换了套柔软舒适的家居服瘫在沙发上。 　　瘫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无聊，捞起地板上的游戏机，打了两局忽然发现穿过露台的阳光还不错，于是又慢悠悠地晃荡到花园里，爬到盛开的巨大的桃花树上，准备睡个迟到的午觉。 　　然而，就在他迷迷蒙蒙刚要睡着的时候，几个无法从监控设备看到他的方位的特工扛着枪闯进庭院，一脚踩在即将盛开的月见草上—— 　　上一秒还在迎风摇曳的花苞，已经上色的明天就会盛放的花苞，连哀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无情碾碎在鞋底，花汁溅开的声音堪比惊雷乍响，欣欣向荣的花园顷刻失去颜色…… 　　灵魂发出尖锐爆鸣，下一瞬，金色的光芒在花园里绽开，惊醒的橘真夜甚至都来不及发起床气，他痛心疾首的看着那棵死无全尸的月见草，慢慢的，慢慢的吸了一口气…… 　　再转头，已经满脸杀意了。 　　新来的异能特务科的特工并不知道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他只知道那些金色的光芒化成细线围绕着，这些看起来明明柔软的，一碰就会碎掉的东西，却给他们带来了莫大的压迫感，就好像被推上绞刑台的罪人，随时都会被高高在上的君主切掉脑袋。 　　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扛着枪的特工们忍不住看向压迫感的来源。 　　“你们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吧，”橘真夜露出狰狞的笑意，他举起手，无形的力量在空气里星星点点的凝聚，“那么，你们就……” 　　宣判的声音还没有落下，忽然，砰——地一声。 　　流风卷起。 　　是子弹破空的声音。 　　“哦呀，不小心打歪了。” 　　带着一点笑意的声音，橘真夜瞬间扭头往外看，入目是黝黑的还冒着烟的枪口，花园的外围，距离他的地盘一步之遥的地方，穿着沙色风衣的青年维持着开枪的姿势，雪白的绷带从脖颈一直延没到衬衫里。 　　风掠过，吹动他的黑发，某一时刻，露出藏着暗芒的眼睛和隽秀到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面容。 　　四目相对，橘真夜一愣，只觉得心脏的位置忽然动了一下，然后就听到下一句。 　　“真不好意思啊，那么，需要我再补一枪吗？” 第3章 　　【“不要踏进我的花园。”】 　　明明天光下，空气是让人窒息的死寂。 　　死里逃生的几个特工在笼罩的金色光线里瑟瑟发抖。 　　橘真夜没有应答，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柔软的家居服下，心口的触动并没有散去，甚至越演越烈的，扎根在血肉里，生长，延伸，没一会儿，一条金色的枝条从衬衫的袖口沿着手臂一路在掌中开出绚烂直至的桃花。 　　“嘶……” 　　橘真夜倒抽了一口冷气，同时飞快地阖拢掌心，觉得还不够，又将手整个藏到背后去。 　　“糟糕，忘记问渡边要监管者的资料了，”金色的眼眸移向花园外依旧平静端着枪的黑发少年，又一瞬瞥开，橘真夜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子，嘟囔道，“嗯，如果他是监管者，那也不是不行……” 　　嘟囔的声音很小，小到连树底下瑟瑟发抖的特工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茫然地缩到一起，试图离那些围绕着他们的金线远一点，橘真夜也没空管他们，他侧过头，像是为了验证想法那样看向停在路边的车，那是一辆很低调的防弹车，适用于任何政方部门，车前还站着一个戴着圆眼镜的面无表情的青年——虽然是面无表情，但眼眸里都是对他，同时也对司法机关局的强烈不认同。 　　橘真夜认得他，是异能特务科新上任的理事官，坂口安吾。 　　异能特务科啊。 　　挺好的…… 　　橘真夜重新看向他新来的监管者。 　　隔着寂静的空气，两双眼睛平静的对视。 　　黑发的青年勾起唇角，神态自若的又补充一句：“还需要再补一枪吗，橘先生？不过，再开一枪的话，就得委屈您跟我一起去蹲监狱了。我倒是无所谓，就是您的花园可能会因为没人敢帮忙浇水而完全死掉呢。” 　　橘真夜：“……”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太宰，太宰治。五分钟前刚刚接到监管您的命令，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生活在一起了，请问您有什么意见吗？没有的话，那么请多多指教了。” 　　一连串的话，从根本上没给橘真夜反悔的机会，新上任的太宰就撑着半人高的精美围墙翻进花园，然后，咔嚓一声，一脚踩在枝叶舒展的蝴蝶兰上—— 　　那是一棵才种下不久，堪堪恢复生机的绿色系兰花，扬起的花箭上花萼还没散开就死掉了。 　　……死掉了。 　　还是和月见草一样死无全尸！ 　　被杀气包裹着的特工们，冷静站着的理事官脸色齐齐一变，风声鹤唳地转向橘真夜。 　　橘真夜低头看着那棵蝴蝶兰，看着蝴蝶兰快要开的花苞，又看向太宰，看着他扬起的衣角落下一颗不知道哪里沾上的蒲公英，过了好久，才慢吞吞的从桃花树上跳下去，越过重重叠叠的盛开的花，握住太宰伸出的手。 　　“请——”多多指教。 　　话还没说完，收到消息，匆匆赶到的渡边一脚踩死刹车，连门都来不及推就大喊：“真夜，住——欸？” 　　…… 　　………… 　　十五分钟后，别墅客厅。 　　咖啡摆到桌上，氤氲热气漂浮起来。 　　气氛有些凝滞，坂口安吾敛下眉眼，肃然危坐——没办法不严肃，毕竟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的恩恩怨怨算都算不清，现在在对方的地盘上，很难不担心对方下绊子。 　　旁边的渡边也是差不多的正襟危坐，他的想法要复杂很多——中午接橘真夜出狱的时候，他才安抚橘真夜不要乱来，结果一转头，异能特务科就在他的雷区蹦迪，他也很难不担心新来的监管者会被橘真夜碾成花肥啊！ 　　想到这里，渡边就忍不住侧头去看，明明是引发风暴的中心，但那位名为太宰的新手监管者却没有一点拘谨，他靠在沙发上，垂着头像是喝茶，但眼角微光浮动，是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 　　周围？ 　　渡边顺着他的目光扫向四周，客厅是橘真夜亲手布置的，原木的地板，一方玻璃桌，三面摆放着沙发，面对的墙上没有常见的电视机，但放了一个投影仪，投影仪下方是昨晚玩了但没收回去的游戏手柄，投影仪的对面是一整面墙的玻璃展柜，展柜里放着橘真夜从小到大的各种收藏品——一切都很普通，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地方。 　　渡边正感到疑虑，坐在主座上的橘真夜慢吞吞的朝沙发上的太宰和坂口安吾，以及对面的渡边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抱歉呢，刚刚没吓到你们吧？” 　　渡边：“……” 　　安吾：“……” 　　太宰：“……” 　　橘真夜继续真诚微笑：“没有的话我们来谈一下赔偿吧，为那些死无全尸的月见草和蝴蝶兰。” 　　渡边：“……” 　　一说赔偿，赔偿要花钱，冷静的坂口安吾就像触发了什么机关那样，表情都犀利了：“赔偿？” 　　橘真夜依旧真诚微笑：“嗯嗯~” 　　渡边：“……” 　　太宰：“……” 　　太宰也慢吞吞的举起手，真诚的微笑，“但是，据我所知，橘先生购置花园的开销是走司法机关局的公账吧？” 　　公账意味着橘真夜花园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司法机关局的，司法机关局是政方的机构，异能特务科也是政方机构，大家都是政方机构，都是纳税人的钱，怎么会需要互相赔钱呢？ 　　渡边：“？” 　　不是，你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种话你就想用来糊弄橘真夜…… 　　橘真夜居然真的思考了一下，点头：“嗯，是有道理。” 　　渡边：“？？？” 　　顶着渡边不可置信的目光，橘真夜认真严肃的点头：“那就不用赔蝴蝶兰了，赔月见草吧~” 　　安吾：“……” 　　太宰：“……” 　　渡边：“……” 　　安吾：“踩死月见草的也是异能……” 　　橘真夜表情流畅至极的一变：“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司法机关局的。” 　　渡边：“……” 　　安吾：“……” 　　太宰：“……” 　　“咳，总之那几棵月见草可是我亲自发芽，种下，养到这么大的，”橘真夜目理所当然，“精神损失费就不可估量，具体条款后续我会走流程发到异能特务科的账上。” 　　说着，他示意了一下渡边。 　　渡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居然真的掏出电脑，恶狠狠地开始敲赔偿条款。 　　坂口安吾沉默了。 　　坂口安吾转头看了看太宰，又转头看了看橘真夜，好一会儿，才抬手推眼镜：“对于死去的月见草，我们异能特务科表示遗憾，但由于这是新人监管者的个人行为——是他开枪阻止了你对踩花特工的报复。” 　　太宰：“……” 　　橘真夜：“……” 　　安吾祭出杀了十年鱼一样冷的表情：“所以，我们会为您扣除他十年的个人工资充当赔偿款项，这样的安排你有异议吗？没有的话，那么接下来，就由他担任您的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无休监管者。” 　　橘真夜一顿：“二十四小时全天候？” 　　渡边也愣了一下，随即跳起来：“等等，这不是我们协议里商谈过的内容。” 　　坂口安吾：“协议里确实没有提及这一点，但从刚刚的情况看，橘先生明显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和失控性，我们异能特务科对你们司法机关局提供的《高危异能者稳定性汇报》表示疑虑，因此要求增加监管时长。” 　　渡边：“攻击性和失控性都基于你个人的判断，这种质疑是非常不合理的，我方绝不认可这种无意义增加时长的行为……” 　　据理力争的口角在客厅里响起，橘真夜转向太宰，欲言又止：“你们异能特务科都这样吗？” 　　太宰：“……” 　　橘真夜又问：“考虑跳槽吗？我这边能给你发双倍工资——无论他们给你多少，我都给你两倍。” 　　太宰：“…………？” 　　在无语里读出拒绝，橘真夜幽幽的叹气。 　　虽然渡边很想要力挽狂澜，但坂口安吾的态度也很强硬的，两人争执不下，立刻就要联系长官再次召开紧急会议之前，唏嘘不已的橘真夜直接拍板同意了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监管的要求。 　　总觉得如果不二十四小时加班的话，他的新监管者就要被扣二十年的工资了。 　　得到满意的答案，忙碌的坂口安吾看了看手表，没有多坐一秒就起身独立离开，临出门前还看了一眼依旧安静坐在沙发上的太宰。 　　目送着车子离去，橘真夜转头认真的看着渡边，渡边一帧帧回过头。 　　三秒后。 　　他跳起来：“你这种先发制人，惋惜中带着想退货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啊？！” 　　橘真夜收回目光：“不，没什么，只是第一次发现，助理官之间亦有差距。” 　　渡边：“哈？！” 　　橘真夜：“说起来太阳已经下山了，今天想吃海鲜料理。” 　　明明还背负着一大堆的工作，但收到消息就得立刻赶来的渡边瞬间暴怒：“助理官的差距就是这样被拉开的啊！” 　　还有，快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只有月见草需要赔偿，蝴蝶兰不需要补偿啊！ 　　橘真夜侧过头，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样子。 　　虽然很愤怒，但尽职尽责的渡边还是化身特级厨师，只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将海鲜料理端上桌，大发慈悲的橘真夜诚恳的邀请他上桌吃饭——毕竟吃完饭还要收拾厨房。 　　一顿饭结束，渡边也要回到工作岗位继续熬夜加班了。 　　临出门前，他看了看酒足饭饱心情还算不错的橘真夜，又越过橘真夜看向沙发上抱着吃的圆碌碌的肚子的心满意足的太宰，忧心忡忡的压低声音：“我明天早上过来还能看到活着的他吗？” 　　橘真夜眨了眨眼：“谁知道呢。” 　　说着无情的把渡边推出去，反手关上门。 　　重新回到客厅，太宰依旧是无害小白花的样子，橘真夜没管，哼着小调回到露台，拉开小隔间的门，从中挑出一个小花盆和趁手的园艺工具，又从柜子上琳琅满目的氮磷钾钙镁硫锌硼元素肥料里熟练翻出移栽必须的缓释肥，又慢悠悠的往花园走。 　　太宰被他的行动吸引，也跟着走到露台。 　　夜晚的风没停，花园的花在氛围灯下依旧摇曳着，橘真夜先是绕到司法机关局紧急重建好的围墙下，将那株还没开花就死不瞑目的蝴蝶兰挖出来，移栽到小花盆里，又用水仔仔细细浇透盆土。 　　目睹全程的太宰咦了一声：“这样都还能救活吗？” 　　“不知道。毕竟你那一脚恨不得把它碾进地心里。” 　　死无全尸又不是开玩笑的。 　　太宰顿了顿，无辜眨眼，“但是，不是有能用一片叶子变出一个森林的办法……你不能吗？” 　　橘真夜：“……用一片叶子变出森林？那是妖怪吧——等等，好像植物学家也能做到，不过我不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养花人。” 　　把移栽好的蝴蝶兰放到阴凉的地方，橘真夜又巡视过花园的每一寸土地，确认植物的生长状况，以及没有不长眼的虫子胆敢入侵之后，才提着水管给花园浇水，等到将花园打理好，一个小时过去了。 　　收拾好园艺小隔间，结束了花农辛勤的一天，橘真夜开始上楼，走到楼梯上前又想到什么，不太在意的探身看向太宰：“全天候监管就意味着要住在这里吧？” 　　太宰微笑：“嗯，是的呢。” 　　“那你自己随便挑个房间吧，每个房间都有对应的洗漱用品，都是干净的。啊对了，”橘真夜嘱咐，“千万，千万不要在晚上的时候踏进我的花园。” 第4章 　　【“他表扬了我种的花诶。”】 　　第二天，天气晴朗。 　　暖阳照进房间，明亮的光让赖在床上的橘真夜不满的往被子里缩了缩，妄图再睡个回笼觉，但才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在砰砰的拍门声里不得不重新睁开。 　　幽魂一样摸到楼下，挂在客厅的时钟已经指向十点了，响了半个小时的门铃还在坚持着，橘真夜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提着丰盛早餐的渡边。 　　看着橘真夜没睡醒的样子，渡边见怪不怪的说了一声打扰了，就绕进厨房。不到一分钟，丰盛的早餐摆到餐桌上。 　　洗漱后，稍微清醒的橘真夜打了个哈欠，又幽魂一样回到餐厅，挑了个肉包子，边吃边听渡边唠叨。 　　“……难道又熬夜打游戏了吗？稍微给我早点睡……啊算了，你还是睡晚点起晚点，最近先不要出门了，关于‘特工离奇自杀’的案件，上头几个部们长官争执不下，现在出门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当然，不是限制你的自由，只是这段时间风头紧，你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哪怕你要白宫后花园的羽扇豆花我都通过外交申请给你弄，只求你不要出门，更不要对异能特务科的监管者下死手，嘶，等等——”察觉不对劲的渡边骤然转身，环视着过分安静的房子，“那个异能特务科的监管者呢？” 　　叼着肉包子，在叨叨絮絮的背景音里又睡了个回笼觉的橘真夜一瞬间惊醒，还反应过来，就看到渡边像是发现了什么，大惊失色的跳起来冲向露台。 　　露台毗邻花园，玻璃门被拉开，风拂过，开得正盛的桃花树下，一个脖子上套着麻绳的影子正随风摇摆，也许是因为挂得太久，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昨天还开满树的桃花落了一地，现在枝头光秃秃的，已经一朵都不剩了。 　　一朵！ 　　都不剩了！ 　　看着空荡荡的花枝，渡边止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然后又一眼就认出挂在树上新监管者太宰治，几乎同一时间，花园矮墙外，低调的车子停下，衣冠楚楚的异能特务科理事官拉开车门—— 　　四目相对，不同的眼睛，但同款的瞳孔地震。 　　就在这时，桃花枝头上，顶着露水的睫毛一颤，鸢色的眼眸睁开，随风摇摆的太宰爽朗地抬起手打招呼。 　　“哟，渡边先生早上好——啊，背后的橘先生也早上好啊！” 　　渡边：“……” 　　渡边：“……！！！” 　　渡边猛地转过头，视线还没有聚焦就听到鲜美的肉包啪地一声落地，接近着，摆满枪械的展柜被拉开，陷入疯狂的橘真夜一言不发的扛起他的蓝火加特林，开始突突突—— 　　十分钟后。 　　焦头烂额控制住场面的渡边疲惫地倒在别墅大厅里，他身后是同样竭尽全力的异能特务科理事官坂口安吾，他的前方是变成阴郁杀人狂魔的橘真夜和正在被阴郁杀人狂魔杀害的监管者太宰治。 　　“我不是说过不许踏进我的花园吗？啊——！！” 　　狂乱模式的橘真夜依旧扛着他的加特林。 　　超音速的子弹在客厅里满屋乱弹，墙面的挂画，桌上的杯子，露台的玻璃门……能碎的东西都碎了一地，罪魁祸首太宰则在枪林弹雨里花式辗转腾挪，一边腾挪一边说着： 　　“确实是说过，但是，橘先生种的花实在太好看了，月季也好，绣球也好，就连过道边风铃草盛开的每一朵花都各有不同，当然最漂亮的就是中央的桃花树，氤氲如朝阳升起时坠在天边的烟霞一般，如果能在这样的地方自杀死去，再罪恶的人也一定能获得永恒的宁静吧。” 　　“……是，是这样吗？” 　　疯狂的加特林出乎意料的停了下来。 　　“没错没错，”鸢色的眼眸眯起来，太宰竖起手指不吝赞扬，“所以说，橘先生真的很厉害啊。” 　　杀人狂魔立地成佛，不仅放下武器还不太好意思的挠挠头：“其实也还好，植物也是有灵魂的，只要怀抱绝对的热爱，勤劳的浇水施肥，它们就会用最美丽的花朵回报你。” 　　“欸，是这样吗？那么那边的月季……” 　　渡边……渡边目瞪口呆，不是，就这？就这？！上一个踩进花园的人都准备要上幼儿园了！而且别以为他没看到，冒蓝火的加特林一次都没有对准罪魁祸首！ 　　愤怒的渡边站起来，愤怒地瞪向坂口安吾。 　　怎么想都是异能特务科的错！ 　　坂口安吾：“……？” 　　什么毛病？ 　　算了。 　　“闹剧结束就该要工作了，”坂口安吾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过去，“这是关于‘价值不菲的蝴蝶兰的赔偿’文件，请您核对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异能特务科会第一时间向司法机关局移交款项。” 　　渡边：“…………” 　　接过文件，核对款项数据——这是一个远高于市场蝴蝶兰价格的价格，是渡边昨天愤怒敲键盘定下的——本来还以为要扯皮上一段时间，没想到异能特务科居然意外好说话，渡边登时决定不生气了，他谦虚地自己拿出笔在款项上签了字。 　　另一边的橘真夜已经开始带着太宰参观花园了，从花园出来又带着他上二楼，倾情推荐哪个房间最适合观赏花园。 　　因为别墅是专门建造的，依靠着盛开的花园，两层的小别墅都坐北朝南景色非常，当然最适合观赏花园的是橘真夜目前住的房间，除此之外，他的隔壁房间也有可以俯瞰整个花园的阳台，但太宰没有选这个，而是选了靠近楼梯的房间，这个房间只有一个窗户，窗户下只能看到花园里攀沿生长的黄木香。 　　橘真夜有些遗憾，还想要继续推荐，但太宰表示这个就行。 　　选好房间，重新回到一楼，坂口安吾非常人性化的为太宰请了半天假，说是要带着太宰出门采购需要用到的日常用品，橘真夜对此没有意见，渡边对此就更没有意见了。 　　于是，两人目送着太宰出门。 　　别墅里又安静了下来。 　　渡边看着心情还算不错的橘真夜，忍了忍，没忍住：“真夜，你……” 　　橘真夜：“嗯？” 　　渡边忍不住看着仿佛断壁残垣一样的四周：“你就这样原谅他了？” 　　橘真夜：“可是他表扬了我的花欸。” 　　渡边：“但是你的花园……” 　　橘真夜一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本来挺生气的，但是他表扬了我种的花欸。” 　　渡边：“……” 　　渡边：“？？？” 　　虽然但是，渡边还是很庆幸橘真夜能够跟异能特务科的助理官好好相处的，毕竟他的工作已经很多了，他不想再无限制的增加工作了——宽容的渡边选择宽容的放过自己，然后一边联系专业人员维修别墅，一边去找扫帚。 　　“对方已经把补偿款批下来了，闯入花园的事情已经了解，不过，还是要小心，异能特务科会选择在这种时间派遣监管者，名义上是为了监管，但实际应该是取得你的情报。” 　　橘真夜不置可否的点头：“嗯，我知道。” 　　毕竟他的所有资料都被司法机关局绝密封存，同级的异能特务科没办法调阅，只能用这种办法获取了。 　　渡边看橘真夜的表情，知道他清楚这一点，也不再多说。危险的玻璃先清扫，然后是散乱的弹壳 　　“……欸，等等，”收拾的渡边捏着一颗空弹壳，震惊转向橘真夜，“这些子弹怎么是空包弹？！” 　　司法机关局出品的，专门供给橘真夜的子弹，怎么可能是空包弹？！ 　　橘真夜表情十分平静：“嗯，扛起枪的时候就发现了。” 　　渡边更震惊了：“怎么会？” 　　“大概是被掉包了吧。” 　　橘真夜不甚在意，甚至捞起手柄开始打游戏。 　　渡边：“……” 　　所以，你知道是空包弹才会扛起加特林的吗？ 　　同一时间。 　　行走的轿车安静的朝着采购的超市开去。 　　车厢内十分安静，开车的安吾没有说话，坐在副驾驶室的太宰侧头看着倒退的景色，这是一个回避交谈的姿势——实在很难想象，就在不久之前，曾经的他们会坐在夜深人静的小酒馆里，摈弃身份和睦相处。 　　撇开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回忆，面无表情的安吾将一份文件递过去。 　　太宰扫了一眼，接下，只见文件首页上印着绝密档案的标识，还附带一个异能特务科的红色印章，翻开第二页，《高危异能者橘真夜的相关情报》的标题赫然入目。 　　“在司法机关局里，与高危异能者橘真夜有关的一切情报都是最高级别的机密，特别是关于他的异能的效果，异能的作用和副作用，所以异能特务科能提供给你的信息非常少。” 　　太宰没说话，他随手往下继续翻。 　　安吾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表情欲言又止。 　　他其实很想问太宰与橘真夜有关的事，毕竟作为高危异能者，橘真夜居然还挺好说话的——赔偿花草都能胡乱糊弄，但一想，异能特务科本身也没有橘真夜的情报，也没办法判断橘真夜是不是好相处的人。 　　于是，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只能放下心头的困惑，安吾压低声音：“虽然明面上异能特务科希望能够回收异能者橘真夜的监管权，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司法机关局是绝对不会放弃橘真夜的监管权的。所以，你需要做的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取得橘真夜的详细情报，调查清楚‘犯罪邀请’的事情，并阻止有可能到来的犯罪——虽然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有很多不同的理念，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我们都决不允许橘真夜接受犯罪邀请，倒向犯罪的那一端。” 　　窗外的阳光照入，太宰终于从文件里抬起头。 　　跟在别墅待的二十四小时不同，此时的他眼眸阴翳低沉，让人看不出一点情绪。 　　“倒向犯罪？” 　　“是的，”安吾神色沉了下来，“在异能特务科得到的有限情报里，有这样一条，大约是三年前，年仅十五岁的橘真夜就曾以一己之力将司法机关局的总部毁于一旦，并将当时也受司法机关局监管的涩泽龙彦重伤，在那之后，涩泽叛逃。涩泽叛逃后的不久，在魔人费奥多尔的引诱下，于横滨挑起历时八十八天、死伤惨重的‘龙头战争’。” 　　鸢色的眼眸不可遏制的一缩。 第5章 　　【“想知道就早点说嘛。”】 　　虽然橘真夜一反常态的态度让渡边心生警惕，但已经决定的事情，特别是是司法机关局和异能特务科的长官坐在一起，连开三个紧急会议才决定的事情，作为司法机关局一个小小的助理官，他完全没有办法去更改。 　　他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重新拿起扫帚，叹息着将那些倒霉的空包弹扫进垃圾桶里。 　　忧心忡忡的清扫完垃圾，还要忧心忡忡的修补墙壁，再忧心忡忡的添置损毁的物品，补齐玻璃展柜里添上消耗的武器和子弹，一通忙碌下来，房子终于恢复成最初完美无瑕的样子，劳碌的渡边擦了擦汗，回过头： 　　“这样就差不多了，就是那个小猫玻璃杯暂时找不到同——” 　　话音戛然而止，本应该在房间里的橘真夜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沉寂的房间空荡荡得可怕，甚至里里外外都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呼吸声，疲惫的渡边一秒跳了起来，手都来不及洗，就飞速联系蹲守在房间外的特工，然而房间外的异能特务科特工才刚上任两天，业务不熟的情况下比他还迷茫。 　　“房间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花园外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渡边：“……” 　　有异常才有鬼啊啊啊啊！ 　　忍耐着灵魂的尖叫，崩溃的渡边一把拉开大门，手里拿着手机，联系搜寻人员的电话还没有打出去，就看到街头的拐角，不知道失踪的橘真夜叼着一根雪糕晃晃悠悠的走回来，他手插在裤兜里，腕间挎着一个便利店食品袋，袋子里全是零食、漫画和单机游戏卡带。 　　“哟，渡边，已经收拾好了？还不错啊，比上回快了三分钟呢……” 　　话还没落音，渡边已经奔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肩膀开始摇晃。 　　“我不是说了不要出门吗？！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你能不能像涩泽一样摆点大少爷的谱，什么便利店值得你亲自去？！上次的花店也是，什么花值得你亲自去买？！！” 　　笑眯眯的橘真夜被晃得笑容都僵硬了，他恍然回想起，早晨吃早餐的时候渡边确实好像叮嘱过让他少出门，但那时候他还不太清醒，于是还没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 　　“嘛，冷静点，要冷静点渡边，你才三十岁，可不能中风啊。” 　　渡边咆哮得更大声了，“我会中风都是因为谁？快给我立字据保证事情解决之前都不再一个人脱离监控啊混蛋！！” 　　橘真夜一听，辩解的话一收，开始若无其事的侧过头吹口哨。 　　渡边：“……” 　　渡边：“…………” 　　渡边：“你这个混蛋！！！” 　　就在这时，橘真夜的手机响了起来。 　　被打断施法的渡边循声看去，入目赫然是银行发来的入账信息，是异能特务科关于‘价值不菲的蝴蝶兰的赔偿’拨款。 　　看着转入账户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零的金额，橘真夜大为震惊：“异能特务科科员的工资居然这么高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谈赔偿款项的时候，异能特务科理事官坂口安吾曾说要用太宰的个人工资抵消。 　　渡边：“……” 　　橘真夜：“就算感到嫉妒，也请务必保持冷静啊渡边。” 　　渡边：“…………” 　　昧着良心拿到天价的巨额补偿，橘真夜只思考了……不到两秒，就大度选择谅解，甚至当场在花园桃树下刨了个坑，把死无全尸的月见草骸埋进土里，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过花园空了两个空位，不是很美观，橘真夜想了想，窝在沙发上掏出手机开始逛黑市，逛到华灯初上，采购的太宰和安吾回来也没停下，渡边习惯了他一逛植物采购平台就不管不顾的样子，只做好饭放在餐桌上。 　　时间已经很晚了，他该离开了。 　　提着公文包的渡边拉开门，不放心的看了看依旧窝在沙发里的橘真夜，随后更不放心的看着同样待在房子里的太宰，太宰知道他在想什么，异能特务科一波以退为进，渡边作为司法机关局的一员，应该是没办法接受异能特务科‘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监管橘真夜的，但他也没办法拒绝，因为这是橘真夜拍板定下的事情。 　　虽然……太宰眯起眼睛，他也觉得橘真夜的行为有些奇怪呢。 　　不确定。 　　再看看。 　　……一看就看了两天。 　　这两天时间里，橘真夜拿着游戏手柄，在客厅从早八蹲到晚八，走得最远的路是客厅到花园——走进花园的原因还是因为要给花浇水，当然他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偶尔也会回头问藏在阴暗角落降低存在感的太宰要不要一起打游戏，被拒绝后还会变得很遗憾。 　　然后，又过了两天，带回来的游戏卡带都玩腻了之后，橘真夜终于早早的睡了个觉。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温暖的阳光照入室内，橘真夜一片明亮中睁开眼睛。 　　因为睡得早所以起得也早，楼下还没响起渡边催命的敲门声，橘真夜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洗漱，换完衣服，再走到太阳照耀的窗边。 　　窗外万里无云，一片晴好，很适合出游呢，橘真夜想了想，一撑，熟练的翻出窗外，二十四小时待命的特工完全没察觉到异常，他就已经绕过街道拐角，融入到早高峰的大军中。 　　街头的红绿灯亮起，赶早班的学生和上班族穿过马路，一身简单衬衫和西裤的橘真夜混在其中毫不显眼，不，其实还是有些显眼的，因为已经有三拨提着书包的JK结伴而来，羞涩的表示注意他很久了想问问他叫什么名字就读哪所高中。 　　真诚的橘真夜真诚的表示自己是个无业游民，但话还没说完，羞涩的JK们就捂着自己破碎的‘暗恋の心’哭着跑开了。 　　橘真夜：“……” 　　算了，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看得很开的橘真夜继续插着口袋往前走，走到一家熟悉的拉面店门口，和恰好出门挂门帘的店长碰见。 　　“哟，小真夜早啊，今天也吃拉面吗？” 　　橘真夜想了想，答道：“可以哦。” 　　“请进吧，”店长笑了起来，又探头对着店内忙碌的妻子喊，“百合子，两碗拉面。” 　　“两碗？” 　　橘真夜愣了一下，猝然回头。 　　红绿灯恰好亮起，在拥挤的人潮里，一身沙色风衣在半空划过。 　　“早上好，橘先生，”相隔不远，站定的太宰摆摆手，“啊，对了，刚刚哭着跑开的美丽小姐我已经帮你安抚好了，绝对没问题的。” 　　太宰竖起保证的大拇指。 　　橘真夜：“……” 　　拉面店的门内传来呼喊声。 　　“小真夜，拉面做好了哦。” 　　“马上就来。”落在太宰身上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橘真夜下意识揉了揉鼻子，“是这样啊，挺好的，这一家的拉面也很好吃啊。” 　　纸拉门开启又阖上。 　　两份拉面摆上桌。 　　平凡而普通的中年夫妻在吧台后忙碌着。 　　“还是第一次见到小真夜带朋友过来。” 　　“这样啊，但是拉面很好吃哦，石井先生开店多少年了呢？” 　　“哈哈哈，十年了哦。这么说起来认识小真夜夜差不多十年了，那时候小真夜还是个小孩子，独自穿梭在街道里，我们还以为他迷路了，谁知道他居然说他是循着味道找过来的……” 　　交谈的声音不间断，太宰一心二用，不着痕迹的观察着橘真夜的举动，然而橘真夜完全没有阻止他收集情报的打算，一如既往的安静吃面。 　　是觉得这种情报不重要？还是觉得让他知道也没关系？太宰眯起眼睛，一错神，猝不及防的对上橘真夜的眼睛。 　　是金色。 　　很璀璨的金色。 　　大概因为一直笑着的关系，一般的情况下，很少有人能够直接的观察到他眼睛的颜色。 　　太宰缓缓的眨了眨眼，但橘真夜完全没有撇开视线，甚至又凑近了一点，直到这时，太宰才发现摆在橘真夜面前的碗已经空了，而他面前的拉面却几乎没有动过。 　　忙碌的石井夫妇没有发现他们的异常，橘真夜没有情绪的目光从太宰的脸转移到面上。 　　“我说过的吧，这是一家很好吃的拉面店。” 　　太宰：“……” 　　橘真夜：“所以，快点吃。” 　　太宰：“…………” 　　半个小时后，随着多谢款待的招呼声落下，拉面店内只剩下两个空碗，碗下还压着两张纸币。 　　早高峰已经过去，街道上人少了一些，散漫的橘真夜沿着街道往前走，身后跟着的太宰一改最初的专业监管者的模样，变的颓丧且……没忍住，太宰又打了个嗝。 　　正常情况下，一碗拉面的分量不算多，只是……他太久没有正常的吃一顿早饭了。 　　走在前面的橘真夜绕过拐角，左右两边看了一眼，随缘的迈上左边的道路。 　　他是没有目的的，走到那算哪儿，有什么玩什么，游戏厅，书店，甚至是公园幼儿园滑梯他都排在小朋友后面玩得不亦乐乎，一开始太宰还有些震惊，到最后只能麻木的看着他混在小孩子中毫无违和感的从滑梯上滑下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太阳升高，玩得很开心的小朋友们纷纷道别离开。 　　公园旁的便利店门口，拎着零食袋的橘真夜走出来，顺手将一颗草莓味的棒棒糖递出去。 　　太宰没接。 　　橘真夜抬手把自己口里的棒棒糖取出来，又在便利袋里翻找，“不喜欢草莓味吗？橘子吃不吃？你这是什么表情？今天不是玩得很开心吗？” 　　太宰：“……” 　　橘真夜：“啊，我想起来了，你什么都没玩，连进游戏厅都只是远远的站着。” 　　太宰：“…………” 　　“都长这么大了，还不会自己找乐子……嘛，算了，让我想想，你跟了我一整天，获得那么多情报也不开心的话，难道是因为这些情报都不是你想要的？你想要什么情报？关于那‘十一特工自杀’的细节？” 　　鸢色的眼眸蓦地一缩。 　　“还真是啊……可以哦，”橘真夜又奇异的看了太宰一眼，随即站起身沿着台阶一跳一跳的往上走，“想知道就早点说嘛，我带你去。” 　　白色的便利袋在空中划动了一下，隐约还能看到那颗橘子味的棒棒糖。 第6章 　　【“我可能又要入狱了。”】 　　午后的天空很蓝，波光粼粼的水流自西向东的奔流而去。 　　拐过空无人烟的小道，橘真夜一脚踩进空旷荒凉的废弃港口里，跟在身后的太宰不着痕迹的看向四周。 　　四周都是生锈的废弃集装箱，死寂又沉默，连鸥鸟都没有，更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就是这里哦，”丢掉只剩下棍子的棒棒糖，橘真夜又从便利袋里拿出一支雪糕，走了那么长的路，这支雪糕居然没有任何融化的迹象，依然冒着森冷的寒气，“要吃吗？还有一支哈密瓜味的。再往前一点，应该还能看到运走尸体留下的白色痕迹线。” 　　冷漠地婉拒哈密瓜味的雪糕，太宰越过橘真夜朝着前方走去，没走一会儿又猝然停下，在他的面前，生锈的集装箱落下的阴影里，凌乱的白色线条横七竖八的分散着，因为分布得太零散，甚至分辨不出人的完整轮廓——很难想象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很淡定嘛，”橘真夜也走上前，“之前渡边可是差点吐出来了。” 　　“所以，这里是发生了什么？” 　　太宰平静的侧过头。 　　“你问我发生了什么？在你成为我的监管者之前，异能特务科没有给你相关的情报吗？” 　　太宰：“……” 　　橘真夜啊了一声，“原来给了。那就是你没看？” 　　太宰慢吞吞地摊开手：“那份密密麻麻写了五十页的情报完全没有阅读的必要吧。” 　　毕竟，保真的内容不超过一页纸。 　　橘真夜忍了忍，没忍住，“噗嗤……你这个人还挺有趣的。” 　　“所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啊，怎么说呢，”橘真夜艰难的抱着肚子擦掉眼角渗出的生理泪水，“事情大概是收到‘犯罪邀请’的第三天，司法机关局的特工们尾随我来到这里，结果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惶恐地举起枪对准自己的下巴。” 　　自己的下巴…… 　　几乎是一瞬间，太宰想起第一次见面，橘真夜坐在桃花树的高处，举着手审判不幸踩死他的花的特工，那时，那些瑟瑟发抖的特工好像也是颤抖着对自己举起枪的样子——这就是在发现十一个特工死亡后，高层官员第一时间下达逮捕令，并勒令异能特务科将橘真夜扭送入狱的原因？ 　　能够逮捕橘真夜，异能特务科一方是求之不得的。 　　司法机关局力保橘真夜也属正常操作。 　　但是，让人不解的是，高层官员为什么会在第一时间下达逮捕令？是因为得知特工诡异死亡的细节，认定那是橘真夜能够做到的程度？ 　　所以，能够令选中的人自杀是橘真夜的异能？ 　　……这种异能也配被监管？ 　　“当时的情况很突然，十一个特工整齐划一举起手枪，砰地一声，子弹击穿下巴，螺旋的子弹自下而上的搅碎他们的蝶骨和小脑，破坏脑干和顶叶，再从头顶飞出，然后他们就倒在一起，你看，凌乱的白色痕迹线就是他们尸体倒下堆叠到一起的轮廓。紧接着，几乎是下一秒，异能特务科的人扛着枪就到了。” 　　再然后，他就被送进监狱里。 　　鸢色的眼眸滚动了一下，太宰重新迈开脚步，平静地走向那些痕迹线，大概是因为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都很重视，现场保留得很完整，但信息量极少，负责调查这个案件的调查员不知道来了多少次，都没能得出有用的信息。 　　“看来确实是一份很让人困扰的工作……橘先生，请配合一下，那些特工临死前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比如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配合？当然。不过来到这个地方就已经是奇怪的举动了吧，见过的人，我算吗？说过的话，唔，好像确实说过呢，他们举着枪杀死自己之前，好像一直在喊着‘什么声音’、‘好可怕’、‘我知道敌人在哪里了’之类的，然后就把自己一枪爆头了。” 　　太宰：“……” 　　橘真夜无辜的眨了眨眼。 　　太宰举起手：“那个，其实我还有个问题。” 　　橘真夜：“请问。” 　　太宰：“你为什么会在收到‘犯罪邀请’的第三天出门呢？” 　　“这个啊，”橘真夜点着下巴思索了两秒，“我想想，好像是因为第二天睡过头了。” 　　太宰：“…………” 　　太宰目光真诚：“如果你第三天也睡过头就好了。” 　　橘真夜：“…………” 　　“几乎没有可以取用的信息了，”太宰转过身，“只能写报告申请去看看那些尸体……” 　　“刺啦——” 　　忽地一声。 　　太宰骤然停下，他猛地转过身，就在这一刹那，凌乱的白色痕迹线另一端，生锈的集装箱背后，一个落拓肮脏的流浪汉走了出来，他好像很紧张，浑身都在颤抖，冷汗从额角滑落，混沌的眼睛里都是恐惧，更让人震惊的是，他手里扣着一把崭新的手枪，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的是——太宰？！ 　　子弹撕碎空气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时间仿佛都变慢了，旋转的子弹倒映在鸢色的眼眸里，鬓边的黑发被流风扬起，下一刻血箭溅起，落地的阳光忽然变得璀璨而夺目——砰！ 　　是钢铁被击中的声音。 　　子弹空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太宰的神情甚至没来得及变化，余光就瞥见，璀璨的光芒附着在橘真夜的手背上——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橘真夜手里也拿着枪。 　　等等，子弹破空之前，橘真夜明明一直在他的视野里，那个时候的橘真夜明明还没有枪。 　　又是砰地一声。 　　第二颗子弹裹挟着流风，一瞬间击穿流浪汉的手臂。 　　崭新的手枪啪地跌到地上。 　　两颗子弹的间隔不超过一秒，风都还没停歇，几乎是立刻，太宰判断出对面的流浪汉是第一次用枪，他的准头差得可怕，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子弹没能给太宰带来实际的伤害，但橘真夜的子弹却确确实实干净又利落的击中他。 　　……不得不承认，橘真夜子弹干净利落的会让人感到震惊，而这种对枪支如臂指使的状态，他只在死去的好友织田作的身上看到过。 　　“别过来……” 　　被击中的流浪汉顾不上疼痛，抱着头大喊起来。 　　“走开！走开——” 　　尖叫拔高，最后变得尖锐又惊悚，橘真夜依旧举着枪。 　　“没事吧？” 　　太宰没说话，太宰看着他，然后慢吞吞拿出手机：“莫西莫西，是警察吗……” 　　橘真夜：“……” 　　义正辞严的报了警，太宰才抬手擦掉脸颊边快要凝固的血迹，他缓步越过那些白色的痕迹线，目光先是看到地上崭新的手枪。 　　“这是市警的枪，”太宰想了想，又纠正，“准确的说，这是市警局统一配备的枪，一个流浪汉为什么会有警局的枪呢？” 　　身后没有回答。 　　太宰好奇的转过身，就看到蹲在地上的橘真夜幽幽的抬起头，手里明明还抓着枪，但璀璨的金色眼眸诡异的闪动着蛋花泪。 　　“不知道呢，但是，托您的福，我可能……又要入狱了！” 　　太宰：“…………” 　　流风卷起，无言以对中，站在的太宰忽然奇异的发现，蹲在面前的橘真夜的衬衫袖口下，一枝金色的桃花正无声的舒展着。 　　*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入狱的橘真夜被捞出来的时候，他的监管者再次遇袭的消息开始传遍政方高层。 　　血红的黄昏落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橘真夜坐在车里，开车的是叹气的渡边。 　　透过后视镜，渡边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视线落到他缠绕着金色桃花的手臂上——在不知道的时候，那只桃花已经越过袖口长到手关节的位置。末端盛开的话如同新芽，盎然地舒展着，于是，到嘴边的话就又咽了下去，渡边沉默下来。 　　车子启动。 　　无声的沉寂蔓延着。 　　橘真夜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就说吧，一会儿该到家了。” 　　渡边：“……” 　　犹豫良久，最终，渡边泄了一口气：“你的手……” 　　橘真夜应声抬起手，从血肉里生长出来的桃花盘绕着整条右臂，“这个？嗯，最近莫名的活跃呢。” 　　渡边沉默。 　　渡边恨不得跳起来：“是因为你使用了异能它才变得特别活跃的啊！” 　　橘真夜想要辩解，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虚的揉了揉鼻子。 　　恰好前方红灯转绿，渡边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所以，你今天使用了异能？是什么效果？” 　　“嗯。效果大概是‘在一定范围内中枪不会死去’之类的，”橘真夜不在意的放下手臂，璀璨的金色眼眸看向车窗外，“异能交换引发的波动而已，嘛，不用担心，可能明天一觉醒来它就重新蛰伏了。” 　　渡边：“………………” 　　额头蹦出愤怒的十字，打着方向盘转弯的渡边大声咆哮出来：“什么叫一觉醒来就会好的！给我郑重一点！它可是你使用异能消耗生命力的证明啊！！” 第7章 　　【“醒醒，别做白日梦了。”】 　　一个月不到就入狱两次，再次打破自己‘最快入狱记录’的橘真夜愤怒的打了一夜游戏——愤怒的真实性很难评，反正第二天渡边推门进来的时候，他还在赖床。 　　时间近中午，初夏的阳光带上灼热的气息，敲门敲了半个小时的渡边只能自己从门口的花盆底抽出钥匙开门。 　　整栋房子安静非常，渡边拐进玄关转角，赫然被不知道坐了多久的太宰吓了一大跳。 　　在露台的旁边，面对着繁华若景的花园，悄无声息闲坐太宰笑眯眯的打招呼，“早上好，渡边先生。” 　　渡边：“……” 　　已经快到中午了好不好！而且明明醒了，为什么不给他开门啊！他可是敲了半个小时的门啊！！ 　　沉默片刻，渡边无声叹了口气，随即像同事分享摸鱼小技巧那样开口，“你不用起那么早，真夜可能还会睡很久。” 　　太宰缓缓眨了眨眼。 　　“那个家伙每次入狱出来都会安静两天——不多，就两天。” 　　咬牙切齿分享完这个信息，渡边转身走进厨房开始准备午餐。 　　橘真夜不是一个挑食的人，迪拜豪华餐厅他吃得，路边小面馆他也不会嫌弃，但他吃的最多的还是渡边做的饭，毕竟从八岁起，他就是被渡边照顾着成长的。 　　彼时渡边才刚加入司法机关局，凭借着照顾他这件事荣登社畜榜榜首，而且还是家政全能型。 　　午饭的香气很快蔓延出来，等到第三个菜端上桌的时候，睡到迷茫的橘真夜终于闻着香味打着哈欠幽魂一样下楼了。 　　三人坐在一起吃了个午饭。 　　饭后，太宰诚恳的请了个假，表示要去异能特务科汇报被刺杀的特殊情况，亲自来接他的是异能特务科理事官坂口安吾。 　　橘真夜对于来接他的人是异能特务科的理事官而感到满意，利落点头放行，留下一个一脸迷茫的渡边。 　　“你就这样让他去了？” 　　橘真夜很疑惑：“不然呢？我送他过去？” 　　渡边：“……” 　　渡边大吃一惊：“你还想送他过去？不是——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昨天使用了异能，他注意到你使用异能了吗？” 　　橘真夜：“不知道呢。” 　　渡边：“？” 　　“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话说回来，”橘真夜转过身，露出困惑的表情，“既然太宰都需要去异能特务科汇报，渡边，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不需要像往常一样写我使用了异能的情况汇报吗？” 　　“…………我已经汇报过了啊！而且，那本来应该是你的工作！”渡边咆哮。 　　他明明只是一个助理官，为什么连被监管对象为什么使用异能的报告都要写啊？！ 　　不仅要写，还要根据现场状况分析出橘真夜使用异能的情况，异能的效果，除此之外还要涵盖橘真夜的行动路线、现场调查报告——因为这次的情况称不上危急，几乎不应该使用异能的情况下使用了异能，司法机关局的上层长官一再对报告提出质疑，反复询问，以至于直到太阳升起，他才得以从司法机关局的办公室走出来！ 　　“这样嘛，真是幸苦啊，所以，”橘真夜话锋一转，“调查出了什么吗？” 　　“……没有，调查的结果显示，那位流浪汉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浪汉，他近十天的时间里都生活在废弃港口的周围，没有接触过可以的人员，甚至没有和旁人交流过。” 　　“那么，那把枪？” 　　渡边顿了顿。 　　“不知道，”他的语气变得更沉重了，“事情正是奇怪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枪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人知道向你的监管者举起镰刀，接连制造两起事端的人究竟是谁。” 　　或许有猜测，但现有的情报还不够，他们不知道觊觎橘真夜的人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等着向橘真夜发起新的灾厄机会。 　　作为事件的中心，橘真夜的心态很良好，他从冰箱里翻出冻得恰到好处的酸奶。 　　“既然没有办法得到答案，为什么不把案件的情报同步给异能特务科——我是指收到犯罪邀请后，我向你们描述的关于那位和服老者外貌的情报，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我觉得对方应该是异能者哦，而且，退一步讲，在调查犯罪案件上，监管着隔壁那位的异能特务科已经后来居上，成为行业楚翘了吧。” 　　不管再怎么否认，在某些方面上，异能者确实有超越常人的能力，而异能特务科掌握着横滨异能者的大部分情报，在这一点上司法机关局是完全没有办法比的。 　　渡边沉默了。 　　渡边不甘抗议。 　　“请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司法机关局才是制止犯罪的正统，另外，你也是司法机关局的一员！” 　　快给我肩负起责任啊！ 　　橘真夜露出怜悯的表情：“虽然但是，你们该不会指望我跟隔壁的绫辻先生一样去逮捕罪犯吧？” 　　渡边不出声了。 　　“不可能的。”一口气把酸奶喝完，橘真夜语重心长，“快醒醒吧渡边，别做白日梦了，我是什么人你能还不清楚？” 　　渡边：“…………” 　　对自己有着清晰认知的橘真夜拍了拍渡边的肩膀，然后转身拿起园艺铲，悠然自得的走进花园。 　　与此同时，司法机关局内部。 　　事件引发的风暴还在继续。 　　风声鹤唳的相关人员抱着材料疾步走出，在他们的身后，前不久还回荡着互不相让的争执声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是坐在首座上的司法机关局局长，一头白发的他左手边摆放着一张薄薄的犯罪邀请函，右手边则是发生在橘真夜身上的两起恶性犯罪案件的汇报。 　　在局长的面前，是西装革履的副局长坂下，整个空间都是他喋喋不休的愤怒表达。 　　“……十一名特工的死是摆在眼前的事情，这是一个犯罪案件，而凶手就在面前，局长，异能者就像侵害身体健康的肿瘤，难道还要纵容他吗？” 　　“坂下副局长，还请保持理智。审判要讲究证据，就算是异能特务科也不能在没有证据支撑的情况下，判定那十一位特工是死在异能者橘真夜的手里，在这种情况下，你的任何指责都是不合理的。” 　　“但是，当时在场的人里，只有橘真夜能够做到顷刻间让受过训练、坚毅非常的特工们将枪口指向自己，就像三年前，他在司法机关局旧址里犯下的罪行一样，”坂下副局长更愤怒的前倾着身体，“无论如何，为了人民的安全，我依旧坚持处死橘真夜的观点。” 　　说完，坂下副局长拉开办公室的门大步离去。 　　会议室重新安静下来。 　　许久，年迈的司法机关局局长站起身，他走到窗边，窗外是繁华的横滨市景。 　　“坂下还是太年轻了，对于异能者的议争论一直都有，异能特务科也三天两头开会要处死他们监管者的那位‘死亡侦探’，但死亡侦探至今还活着……那么，阻止犯罪的办法应该是找到‘匿名犯罪邀请函’的发起人。” 　　只是司法机关局忙碌至今，都没能追踪到与之相关的情报。 　　“唉……” 　　微弱的叹息在空气里散开。 　　“也是时候该向异能特务科同步关于蝴蝶兰案件的细节审查报告了啊……” 第8章 　　【“线索什么的，没有哦。”】 　　因为橘真夜的态度坚决不动摇，渡边只能在露台上遥遥的帮忙递园艺剪——他是不被允许进入花园的，因为他根本分不清桃花树下的草坪种的是结缕草还是高羊茅，他相信一般人都是分辨不出来，但奈何橘真夜就不是讲道理的人。 　　作为照顾橘真夜近十年的人，渡边是整个司法机关局里最了解橘真夜的人，他拥有申请阅读与橘真夜有关的大多数绝密情报的权限，他知道在被司法机关局监管前，橘真夜就曾在他的家，一个以祓除妖怪闻名的大家族里，同样种下数不清的花草树木，今天生长在他的花园的桃花树，就是他在家族被妖怪报复而覆灭后，从烈火焚烧的废墟里带回的一截桃枝。 　　那一截桃枝种进土里，浇上水，就重新扎根，长出枝芽，开出鲜花和嫩叶——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司法机关局上下对此讳莫如深。 　　对于司法机关局来说，橘真夜专注于种花反倒是件好事，因为如果没有这个花园，司法机关局之上的高层官员可能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 　　但是，太过于专注种花也让人烦恼，就比如现在，因为两起监管者被刺杀事件，外头的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都火烧眉毛了，但橘真夜完全没有作为事件主角的意识，还在打理他的花园。 　　他不仅自己忙，他还要把渡边也指挥得团团转，比如调配合适的土壤，加入严格分量的微量元素肥，等到再抬起头已经下午了，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发出叮铃的电话铃声。 　　橘真夜摘下手套，掏出手机看着陌生的电话号码茫然了一瞬，而后恍然想起，哦，因为蝴蝶兰和月见草的死无全尸，花园空了两个，为了填补这两个空位而购买的新品花草已经到了。 　　堆叠的快递被快递员工搬到门口，劳心劳力的渡边刚要去开门，就在这时，请假的太宰和坂口安吾刚好回来，他们从车上走下来，迎面就被严严实实快递箱堵了个猝不及防。 　　两人一顿，整齐划一地转过头，越过爬满月季蔷薇的矮墙和橘真夜对视。 　　握着手机的橘真夜歪了歪头：“哦，既然你们回来了，那不如顺便把快递搬进来吧。” 　　渡边：“……” 　　太宰：“……” 　　安吾：“……” 　　渡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橘真夜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吗？ 　　屋外只有两个人，太宰立刻转头看向安吾。 　　安吾：“？？？” 　　但他没来得及抗议，太宰已经一跃跳过围墙，堂而皇之的踏入花园—— 　　那一瞬间，橘真夜顿住了。 　　渡边呼吸暂停了。 　　安吾又想打医院救急电话了。 　　橘真夜如有实质的目光几乎是随着太宰的动作同时落地，那双璀璨的眼眸缓缓睁开，从太宰身上看到太宰脚下，又落到太宰踩着的石子过道上，最后确认他连一片草叶子都没踩中后，沉默片刻，慢吞吞的举起园艺剪，指着两枝盛开的几乎一模一样的月季，问：“两枝哪一枝好？” 　　渡边：“……” 　　安吾：“……” 　　渡边：“！！！” 　　安吾：“！！！” 　　这是什么死亡问答？！ 　　明明是司法机关局的成员，但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为异能特务科的监管者愁得掉头发的渡边人都要傻了，不是，这两枝月季长得一模一样，都是白色，都是包菜，都是卷边——这真的不是一种月季吗？！ 　　还站在围墙外，被堆满的快递堵住的安吾也如临大敌，他可以确定，太宰连仙人掌都没种过，他怎么可能知道那两枝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花哪枝好？！ 　　果不其然，太宰沉默了。 　　花园的中央，橘真夜眯起了眼睛。 　　微风拂来，气氛变得越来越剑拔弩张，倾泻而下的阳光都冰凉了。 　　安吾不用脑子都能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像最初那块被轰成粉末的围墙一样是最好的死法，除此之外，还可能被蓝火加特林打出筛子，又或者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世界上……但，能怎么办呢！安吾只能咬牙切齿的开始清算自己的家产，不管怎么样起码要保住这个混蛋太宰吧。 　　可是，就在这时，太宰扫过面前的花，抬手指着左边，“就这枝‘梦之蕾’吧，右边的‘克莱尔奥斯汀’太香了。” 　　“欸……” 　　危险信号叮——地解除，橘真夜真情实感地赞叹起来。 　　“还不错嘛，渡边那家伙可是十年了都分不清脚下种着什么草，看来你上次不是忽悠人，你真的喜欢园艺啊！” 　　安吾：“……” 　　渡边：“……” 　　太宰谦逊一笑：“只是略有研究。” 　　安吾：“…………” 　　渡边：“…………” 　　骗人的吧，这种话也有人信吗？！ 　　橘真夜信了。 　　橘真夜不止信了，甚至还很满意的举着剪刀把‘梦之蕾’剪下来。 　　随后，他又举着红黄两色的羽扇豆花和洋桔梗问要见哪枝，大概分辨出梦之蕾和克莱尔奥斯汀已经消耗了的毕生园艺知识，确实连仙人掌都没养过的太宰胡乱一指，指了个红色。 　　这个红色和前面的纯白梦之蕾完全不搭，无论是插花还是闲摆，哪怕是单纯放在一起都很突兀，但橘真夜堪称平易近人的把这个突兀的红色剪了下来。 　　目睹一切的渡边已经呆滞了。 　　他有些迷茫，有种做梦的感觉，仅剩的理智支撑着，他掐了自己一把，然后在神经末梢传来的疼痛感里，嘶了一声。 　　不是，这是真实的世界吗？真实的世界里，橘真夜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吗？！ 　　就这样，不到十分钟，两人从花园东剪到花园西，最后走到花园角落，角落里摆着刚刚发芽的蝴蝶兰，橘真夜扫了一眼，顺手把蝴蝶兰递到太宰手里，这棵蝴蝶兰曾因为死得凄惨——叶子和花箭都见了上帝，只留下的一点根芽被大发慈悲的橘真夜种在土里，当时太宰还帮忙递了铲子，想不到时隔两天居然……等等，居然冒出新芽！ 　　两天？ 　　新芽？ 　　这怎么可能！ 　　哪怕没有种植经验太宰也知道，正常的受伤植物需要时间行程愈合组织，是绝对不可能这么迅速的冒出新芽的，所以，是异能？但是人间失格并没有触动的迹象。 　　接过蝴蝶兰的太宰敛下心思，鸢色的眼眸一点点抬起。 　　捕捉那一闪而过的异常，橘真夜歪着头，深蓝的发丝摆动，露出璀璨的金色眼眸：“不喜欢？” 　　“不，”太宰扬起笑意，“我很喜欢哦。” 　　橘真夜一听，顿时露出爱怜的表情，就像面对一个被剥削十年工资的社畜那样。 　　“那就好。你那个房间的景观不是太好，这个你拿回房间摆吧，就摆在阳台上，这样你每天起床第一眼就能看到你十年的工……看到蓬勃的生命力了。” 　　太宰：“……” 　　安吾：“……” 　　渡边：“……” 　　把蝴蝶兰交给太宰后，橘真夜又多剪了两枝花，估摸是剪够了，他抱着剪下的花穿过露台，往客厅走了两步又倒回头，惊奇又理直气壮的对杵在门口的安吾发表谴责，“你怎么还没有把东西搬进来？” 　　安吾：“……？？？” 　　最终，作为文职人员的安吾选择摆烂，他面无表情的指使着在不远处蹲点的特工，让满头雾水的特工当了替罪羔羊。 　　橘真夜并不是一个记仇的人，虽然这些特工踩死了他的月见草，但当时的仇已经报了，现在也不是很介意，不仅不介意还十分友善的和搬东西的特工道了谢。 　　此时，太阳已经沉入地平线，只剩一点如血的红色点缀着，心力交瘁的渡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厨房，做了四人份的套餐——因为实在过分忙碌，安吾本身是不打算留在别墅就餐的，但不知为何，他看了太宰一眼，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四人简单的吃完一顿饭。 　　饭后，半天没工作的渡边和安吾又马不停蹄的奔赴社畜的战场，走得匆忙甚至没来得及把厨余垃圾带走。 　　于是，橘真夜只好换上鞋子出门倒垃圾。 　　太宰也跟着出去。 　　垃圾收集场离家门口不超过五百米，一来一回连散步不都算不上，橘真夜原本是打算自己去的，但太宰表示如果让他一个人出门的话，搞不好要被扣工资。 　　橘真夜很噫圩，于是，走在倒垃圾的路上，都变得感慨起来。 　　“这么高压的工作环境，难怪工资高一点，说起来，异能特务科是开了一下午的会吗？那些烦人的政客该不会强制勒令你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吧？” 　　太宰一顿。 　　“还真是啊，”橘真夜噫嘘起来，“除此之外呢？” 　　鸢色的眼眸落在街道的尽头，他迈开脚步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 　　“嘛，大概还有调查清楚特工死亡的真相，以及找到向你发出‘犯罪邀请’的那个人吧。” 　　“欸——这样的话，你们异能特务科有线索了？” 　　“线索？” 　　太宰停住。 　　“嗯，调查特工死亡的线索。不是有线索才能抓人吗？” 　　橘真夜也停了下来。 　　隔着不远的距离，夜风呼啸而过，扬起沙色的风衣，微薄的笑意仿佛掩盖的迷雾，让人看不清。 　　“线索什么的，没有哦。” 　　橘真夜：“嗯？” 　　太宰指着自己，声音一瞬间好像有些虚妄：“我现在看起来，像是那种会按照线索一步一个脚印调查真相的人了吗？” 第9章 　　【“黑市里拍到的珍品。”】 　　第二天，橘真夜又起晚了。 　　等到他打着哈欠摸下楼，第一件事就是拉开冰箱翻出昨天冻好的冰淇淋，彼时，社畜渡边已经在厨房准备午饭了。 　　“早啊，渡边。” 　　“早……个屁啊！”渡边跳了起来，“这都快要吃午饭了，而且你为什么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拆冰淇淋啊？你都成年了，快给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啊！！” 　　被喷成小白菜的橘真夜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冰淇淋，又默默地转头去看窝在沙发里的太宰。 　　和自己不同，太宰精神还不错——明明他昨天晚上一直到自己凌晨打完游戏回房间睡觉之前，都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好像完全没有休息过那样。 　　不得不说，这可能也算是另一个状态的社畜了。 　　化身喷火龙的渡边举着铲子：“你看他做什么？他也一样，吃什么冰淇淋，坐到那边去，给我喝热牛奶。” 　　三分钟后。 　　端着如出一辙的两杯热牛奶。 　　被殃及池鱼的太宰看着手里温热的玻璃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开麦：“为什么我也得喝？” 　　窝在沙发另一头的橘真夜闻言幽幽叹出一口气：“因为如果你不喝，渡边就会进化成暴龙兽。” 　　说完，一口气把牛奶喝完。 　　拎着杯子返回厨房，没一会儿厨房里就传出橘真夜的声音。 　　“午饭吃汉堡吗？欸——太油腻了，我要吃别的。吃什么的话，唔，蟹肉饭吧，再来个蔬菜沙……” 　　“滚啊——” 　　赶在渡边暴走之前，蟹肉饭上桌了。 　　一顿饭吃完，心满意足的橘真夜重新拉开冰箱，拿出自己的冰淇淋，他不仅自己吃，他还分给太宰吃，洗完碗出来的渡边看到这一幕直接血压飙升。 　　最后，为了不让自己被气死，渡边决定还是献身伟大的犯罪事业吧，他提起公文包，临出门又想到什么，转头看了太宰一眼，最后，对着橘真夜开口： 　　“因为案件的急迫性，司法机关局向异能特务科同步了蝴蝶兰案件的细节，其中包括你对出现在黑市花店里的和服老者的描述及看法，异能特务科也对很快这部分秘密情报做出回应，他们搜寻出了一个可疑的异能犯罪者。” 　　橘真夜听完，抬起头，原来昨晚倒垃圾的路上，太宰说在寻找‘发送犯罪邀请’的人是真的啊。 　　“嗯，确实有一个异能者完全符合描述，那是异能特务科一直在追踪的犯人——‘京极夏彦’，”太宰说道，“依照异能特务科的保密条例，多余的情报无法透露。不过，可以同步的是，那是一个可怕的精神系异能者，异能名为‘天降邪魔’，‘天降邪魔’是一种精神系的异能，能够以传闻中的妖怪为载体，附着在目标身上，进而影响人们的思维，也就是说，像是躲在暗处控制特工自杀之类的事，他也可以做到哦。” 　　“……妖怪？” 　　几乎是下意识的，渡边转向橘真夜。 　　鸢色的眼眸敏锐的察觉到这点，他也不着痕迹的转向橘真夜，几乎是同一时间，橘真夜居家T恤的袖口下，璀璨的桃花枝正缓缓舒展着。 　　没人说话，所有浮于表面的情绪都被收敛，橘真夜靠在沙发上，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 　　情报的共享是互相的，哪怕司法机关局和异能特务科恩怨再多，也得在正事上维持政方的争议性。于是，得到情报的渡边立刻将这个消息同步到司法机关局内部，而后又接到新的指示。 　　指示是通过电话传达的，内容保密的情况下，没人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只是很快的，渡边神色再次收敛起来。 　　橘真夜对司法机关局的工作完全不在意，又慢吞吞的开始挖冰淇淋。 　　打完电话回来的渡边一看，大盒的冰淇淋已经空了近半，血压立刻又飙升起来。 　　“给我少吃一点啊！！真是的……我得立刻回总部一趟，另外，‘特工奇异自杀’的案件已经最终是由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共同办理，在出结果之前，真夜你暂时不要躲避监管私自外出——我们不是想要过度的限制你的自由，只是希望你先也不要出门，有什么需要立刻给我电话，哪怕是凌晨，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给我电话。” 　　橘真夜不置可否：“你不是要出差了？” 　　渡边一顿，没说话。 　　刚刚的电话并没有被监听，他不知道橘真夜是怎么推断的，但……他确实是要出差了。 　　司法机关局和异能特务科刚刚就‘特工奇异自杀’的犯罪案件达成合作，接下来的进展对司法机关局来说尤其重要，按道理他是不应该在这种时候离开的，但是突发情况比想象中多——就在昨天晚上，司法机关局收到消息，在国外的某个村庄里，他们发现疑似浓雾杀人的诡异案件。 　　国外的案件，跟司法机关局没什么关系。 　　但，浓雾杀人，跟司法机关局很有关系。 　　因为，在此之前，司法机关局监管的高危异能者并不止橘真夜一个，还有一个名叫涩泽龙彦。 　　只不过涩泽龙彦已经是叛逃状态了。 　　涩泽龙彦叛逃的原因被秘密封存在司法机关局的资料室里，而在国外发生的浓雾杀人事件与涩泽龙彦的异能力效果极其相似，这是他不得不出差的原因。 　　疲惫的揉着额角，渡边还没想要怎么解释，橘真夜就已经收回目光。 　　“可以哦，渡边你就安心去出差吧。虽然之前不小心把司法机关局的旧总部毁坏了一次，让大家都有些害怕我，不过没关系，新总部的大门朝哪里开我也知道呢，有需要我会亲自去找他们的。” 　　渡边：“……” 　　渡边：“…………” 　　渡边崩溃不已：“不，还是请给我打电话吧！拜托你了！” 　　送走话多的渡边，吃完冰淇淋的橘真夜在房间里踱步了两圈才发现堆在客厅的快递还没拆。 　　于是，橘真夜又花了点时间拆快递，太宰被他的动作吸引，也看了过去。 　　快递里是两颗长得比较大的仙人掌，大概是从地球另一端的沙漠空运过来的稀有品种，还附带了说明书，说明书上一串阿拉伯文详细介绍了仙人掌的起源、传说和养护小秘方，但橘真夜……没看懂。 　　他沉默了片刻，问太宰：“你认识阿拉伯文吗？” 　　太宰：“……” 　　橘真夜又沉默了片刻：“不会真的有人看得懂阿拉伯文吧！” 　　太宰：“…………” 　　橘真夜：“…………” 　　破罐子破摔了，橘真夜把说明书一丢：“不不不，我虽然一个小学毕业证都没有的人，但我不能PUB自己！” 　　——在八岁之前，他因为家庭的问题没上学；八岁之后，他被司法机关局监管，司法机关局连开三年会议，都一致认为身为人形核弹的他不应该和普通人一起上学。 　　顶着没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愚蠢，橘真夜又思考了一下，随即握拳击掌，脑袋亮起智慧小灯泡。 　　在太宰的注视中，他噔噔噔的跑上楼，搬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堂而皇之的登录司法机关局内网。 　　不被外人知晓的网站在眼前读条，不是会员登录，而是利用漏洞的虚拟登录，目睹一切的太宰不用想都可以预料，如果司法机关局的情报员能够监测到这个虚拟账号，那他们现在该是怎样一幅鸡飞狗跳的场景，但橘真夜完全不在意，他秉承着科学严谨的精神，已经开始调查阿拉伯仙人掌的养护小知识了。 第10章 　　【“果酱涂得也太多了。”】 　　等到种完仙人掌，时间已经很晚了。 　　是该吃宵夜的时间了。 　　橘真夜从冰箱拿出两瓶酸奶，又把其中一瓶递给太宰。 　　他的冰箱是永远不会空着的，里面放满零食，酸奶，还有各个牌子的不同的糖，这些食物储备都是他一个人买回来的，渡边对此很有怨言，认为橘真夜不应该一个人亲自去便利店，但橘真夜依旧会绕过门外随时扛着枪的特工去便利店。 　　他不是每天都会去便利店的人，但只要出门，回来时手边必定会挂着购物袋，购物袋里有时是街头便利店的三明治，有时是花店的满天星，甚至有可能是书店卖不出去的漫画。 　　是的，漫画。 　　在别墅的这段时间，太宰已经完全摸清橘真夜的生存情况，虽然被冠以高危异能者的名号，但橘真夜每天的生活不是打游戏，就是逛便利店，偶尔出门闲逛一圈，是非常标准的家里蹲，从他家庭布置就能看出。 　　这栋外表精致豪华的房子里，客厅一整展柜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奇怪收藏，会冒蓝火的加特林有，某个夏日祭摊位的200円狐狸面具也有，除此之外，房子的各个角落都有可能出现奇奇怪怪的冒险漫画，漫画中间还夹杂着几本格格不入的《自然科学》、《数学逻辑》和《机械物理的实际应用》等等——乍一眼看去，像是搬空漫画书店后，荼毒少年的老板深感不安，多送两本正经书籍。 　　不过，那本数学逻辑太宰翻开过，书中晦涩的重点写着推导过程和个人理解，看得出虽然没有小学毕业照，但橘真夜还是有一心向学的时候。 　　接过酸奶，太宰并没有打起精神。 　　橘真夜想了想，又打开冰箱拿了一颗糖给他。 　　太宰还是没能打起精神。 　　橘真夜犯了难，“低血糖了？说起来，渡边出差，家里没有宵夜啊。” 　　太宰没接话。 　　橘真夜思索了两秒，恍然大悟的橱柜深处搬出烤面包机。 　　橘真夜的不会下厨的，从小到大渡边都恨不得把饭喂进他嘴里，所以，当太宰看着橘真夜像模像样的把面包塞进烤面包机的时候，表情难掩震惊。 　　“你居然会用烤面包机。” 　　橘真夜顿了顿：“我是没学籍的文盲，不是白痴。连涩泽都会踩缝纫机，我会用烤面包机也很正常吧——哦，你应该知道涩泽吧，他以前也是被司法机关局监管的异能者。” 　　客厅里逆着光，鸢眸里的锐利转瞬即逝，太宰欸了一声，“橘先生居然还有同事吗？” 　　拖长的尾音像是包含了很多的东西，烤着面包的橘真夜抬起头看了太宰一眼，旋即又低下，将烤好的面包装进盘子里，“嗯，有。不过两三年前被我打跑了。” 　　点到即止的话，太宰没问，橘真夜没再往下说，没一会儿，他叼着一片烤好的面包走出厨房，同时把一盘烤好的面包递到太宰手里。 　　“喏，蓝莓酱和草莓酱都在冰箱里，自己拿。” 　　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面包，太宰顿了顿，慢吞吞的挪去厨房。 　　就在这时，一声电话铃声响彻客厅。 　　作为一个从小被监管的高危异能者，橘真夜是很少有来电的，毕竟能称作他朋友的人大部分不是蹲监狱就是在蹲监狱的路上，所以，当电话响起，橘真夜和太宰一样的好奇，他叼着面包去往露台的脚步一拐，走向座机。 　　“喂？” 　　电话里的声音很陌生，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晚上好，橘君。关于老夫的邀请，你有在认真的考虑吗？” 　　邀请？ 　　啊，犯罪邀请函。 　　几乎是一瞬间，橘真夜就意识到对面是谁，“是你啊。” 　　是那个在购买蝴蝶兰的案发现场气定神闲喝茶，随后问他要不要一起成立新时代犯罪集团的老爷子——因为这引发的破事，他已经入狱三次了！ 　　敏锐的太宰顷刻停止拿草莓酱的所有动作，橘真夜没有避讳的想法，电话对面也没有，于是，他们就这么交谈起来。 　　“很高兴你还记得老夫。” 　　“所以你有什么事吗？再次向我发出犯罪邀请？” 　　回应他的是一阵轻笑，“不不不，不是犯罪，而是帮助有需要的人，那是一件有意义的事不是吗？” 　　“在你看来，我居然是乐于助人的人吗？” 　　橘真夜也笑了一声，目不斜视，却无声的抬手向太宰比划了一个手势。 　　这个手势很自然，渡边出差前的每天都会被他这么差遣，捧着那碟子烤面包的太宰顿了顿，慢吞吞的拉开冰箱拿出草莓果酱，走回沙发的同时将玻璃台上的笔记本电脑递过去。 　　笔记本电脑是开着的，联通着司法机关局的内部情报网——白天的时候，橘真夜就堂而皇之的用它分析仙人掌的种植小技巧。 　　接过电脑的橘真夜在键盘上敲了两下，追踪定位电话信号的进度条开始转圈，随即没有动作了。过了一会儿，太宰扫了一眼界面，发现已经出结果了，是一团乱码…… 　　意料之中。 　　电话那端还说着话，太宰听不清，但是能猜得到，大概是在长篇大论的描绘犯罪帝国的宏伟事业吧，橘真夜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 　　想到这里，鸢色的眼眸闪了闪。 　　对于橘真夜收到犯罪邀请这一点，异能特务科其实比司法机关局还要重视，对于司法机关局来说，高危异能者橘真夜如果转职成犯罪分子，那他们只是像失去涩泽一样损失一个巨大人间杀器，但对于异能特务科来说，不仅仅是失去一个可以利用的强大异能者，还有衍生而出绵绵不断的，可能比曾经的‘龙头战争’还要恶劣的异能犯罪案件。 　　异能特务科的社畜科学本来就很忙了，没必要让自己更忙——这也是安吾将橘真夜的情报交给他的时候，提出要尽全力阻止橘真夜倒向犯罪的原因之一。 　　真是麻烦啊，太宰漠然地在烤面包上涂上草莓果酱。 　　新鲜出炉的面包还软和，一口咬下去，面包的香和草莓果酱的甜一齐弥漫到空气里，听着电话的橘真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没有一丝犹豫把笔记本电脑丢到一边，又毫不客气的探身就把手里的烤面包伸过来，让太宰帮他也涂点果酱。 　　橘真夜不是个追求优雅的人，不然他也不会亲自到便利店买肥宅薯片了。 　　看着那已经被咬了一口的烤面包，太宰沉默片刻，塌下肩膀，敷衍的拿起餐刀帮着涂上草莓果酱，因为这个动作，他们靠得近了一些，太宰听到话筒里传出的声音。 　　“……以‘特工自杀’案件做伴手礼，似乎没能给橘君带来好的感受，实在很抱歉，为此，请容老夫盛情邀请你参加一个妖怪的宴会……” 　　妖怪的宴会？ 　　太宰顷刻抬头。 　　屋外，不合时宜的疾风呼啸而过，满园的草木因摇摆发出沙沙的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太宰又在橘真夜的袖口下看到了舒展的桃花枝。 　　握着电话的橘真夜没有动作，璀璨的金色眼眸一点点的垂下来。 　　“妖怪的宴会啊……好哦，我会到的。” 　　“那么，恭候您的光临。” 　　话说完，电话里就只剩下忙音。 　　客厅顷刻变得沉寂。 　　仿佛只是一瞬间。 　　撂下电话的橘真夜仿若无事的叼着涂满草莓酱的烤面包，再次迈开脚步穿过露台，边走还边呲牙抱怨，“这个果酱涂得也太多了，甜得腻牙。” 　　太宰顿了顿，没有搭理，他拿起餐刀开始给自己的第二块烤面包涂果酱，这次涂的是蓝莓酱。 第11章 　　【“你改行当菩萨了吗？”】 　　因为突如其来的妖怪宴会邀请，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如同预料那样，乱做一团。 　　司法机关局的混乱程度未可知，但是异能特务科的混乱却很明显，好几条信息接二连三发到太宰的邮件里，而异能特务科会慌乱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知道橘真夜和妖怪之间的仇恨。 　　对于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除妖师和异能者一样，都是听过没见过，只不过异能者通常出没在都市传说里，而除妖师则是山村志怪里的常客。不过，实际上，除妖师比异能者少得多。 　　一个人只有拥有妖力才能看到妖怪，只有拥有足够多的妖力才能成为除妖师，这是除妖师稀少的原因之一。而另一个原因是，拥有漫长的生命力的妖怪会报复。 　　强大的除妖师不会永远强大，当他衰老，病弱，甚至死去，那些被他封印的，对他怀有仇恨的妖怪们就会将滔天的怒意宣泄到他的家人和后代身上，橘真夜的家族就是如此。 　　在十年之前，橘氏是除妖师里的名门，他们和的场一族齐名，都曾祓除过许多凶恶的妖怪，虽然他们拥有不同的除妖理念，互不兼容，却也和谐的发展着，直到新一代诞生。 　　的场一族迎来他们百年难得一遇的拥有强大妖力的少主的场静司，而橘家却接连两代都是没有一点妖力的普通人，在那以后，随着橘氏一族最后的除妖师，也就是橘真夜的爷爷逐渐年迈，橘家迎来了仿佛末日一样的妖怪报复。 　　橘家覆灭后，橘真夜成为了被司法机关局监管的高危异能者。 　　混乱的司法机关局和异能特务科各自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开始前，司法机关局的局长亲自给橘真夜拨打安抚电话。 　　但，橘真夜拔了电话线。 　　大概是知道橘真夜的态度，老局长原地长叹一口气，只能叮嘱助理官加强信息整理汇报。 　　名为石井的助理官表示记下，又低声问：“需要召回渡边助理官吗？” 　　窗外夜色寒芒，不见一点星月，老局长停了一下，最终点头，“召回来，现在真夜的事比较重要，涩泽的事先不忙，另外，异能特务科派出去的那位监管者是叫太宰吗？” 　　“是的。” 　　“太宰君的全部情报还没整理好吗？” 　　助理官的脸色变了变，最终羞愧地低头，“没有。那位太宰先生进入异能特务科之前的经历一片空白，在担任监管者后他就一直和橘先生待在一起，而且，他甚至不会和异能特务科的其他科员联络，和他对接的人只有异能特务科那位新晋的理事官坂口安吾。” 　　“一片空白吗……”老局长低声重复了一句，“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助理官应了一声是，疾步走出去。 　　目送着助理官离去，在苍白的灯光下，老局长推开会议室的门。 　　第二天。 　　天还没亮。 　　连夜折返赶回来的渡边纯一刚落地，一个电话打进手机里。 　　“渡边先生，大事不好，橘君又失踪了！” 　　离开机场的脚步还没抬起，渡边没反应过来，对面的监视特工又紧接着说了第二句话。 　　“连同异能特务科的太宰先生也不见了！” 　　这下听清楚了，渡边一整个弹起来。 　　“什么？！！” 　　时间确实还很早，太阳还没升起，天边朝霞弥漫，海鸥低飞，清凉的风穿过海岸线，一下掠过堤石，水泥铸造的防潮堤石比通行的道路高出半个身体，橘真夜就沿着高处慢悠悠的越过横滨的界碑线，风吹起他散乱的头发，前方就是东京，喧嚣的城市在此刻透出一种少见的清冷。 　　“对方并没有给宴会开始的时间，得要我们自己收集情报，不过现在还早，先去吃个早餐，再等人把请帖送来吧。” 　　说完，橘真夜跳下堤石，轻轻巧巧的往前走。 　　落后半步的太宰没有拒绝，但他也没有跟上，他停在原地，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橘真夜。 　　橘真夜也停了下来，“唔，不想等？觉得浪费时间——确实有点浪费时间，但是想要找到妖怪的宴会就必须先要找到除妖师，除妖师找起来倒是很方便，他们每个月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召开集会，不过那个集会只有有妖力的除妖师或预备除妖师才能进入，我们两个都没有。” 　　没有妖力，看不见妖怪，这就意味着危险无处不在。除妖师通常都不会单打独斗，他们会通过一定的手段或者契约签订适合的妖怪辅助自己战斗，除妖师们会将这样妖怪称为式神——也就是说，在没有妖力的他们严重，一个平平无奇孤身一人的除妖师身边很可能站着三四个式神。 　　这种时候，如果除妖师对他们怀抱恶意的话，他们可能还没动手就落于下风了。 　　橘真夜倒是不担心自己，他是不会被妖怪杀掉的，但是太宰就不一定了，目前太宰还是他的监管者，如果太宰被妖怪杀掉的话，渡边一定当着他的面上吊的。 　　“所以说，还是需要一张请帖的，又或者我们可以在有名望的除妖师的带领下进入集会，进了集会就能打探消息。” 　　只有打探消息才可能得到妖怪宴会的消息。 　　京极夏彦那样的异能犯罪者，发出邀请但并不会给出确切的地址，因为，在他看来，只有有资格的人才能参加妖怪的宴会，而找到妖怪的宴会地点就是获得资格的过程。 　　这种事情，不用说太宰也明白，但他还是没有迈开脚步。 　　作为监管者，他的职责一直都很明确，那就是看住橘真夜并取得与他有关的绝密情报，但现在的情况是，他没有除妖师以及妖怪的有关情报，没有情报就没有办法准确推测接下来的事情，另外，那个妖怪的宴会也很难让人不在意…… 　　要怎么样在不违背监管职责的情况下，忽悠着橘真夜去搜查与除妖师和妖怪有关的情报呢？ 　　隔着不远的距离，鸢色的眼眸微微转动着。 　　橘真夜迷茫的歪着头，忽然，背脊一阵发凉。 　　“橘先生……” 　　“等等——”毛骨悚然的橘真夜抬手制止，“你先别说话，我总觉得有人在骂我。” 　　太宰：“……” 　　目光凌冽，橘真夜宣布：“不，不！应该是有人在诅咒我，该不会是那个家伙吧？” 　　太宰：“…………那个家伙？” 　　橘真夜：“啊，就是一会儿送请帖的，算了，还是直接去找他吧。” 　　* 　　港区私立高中。 　　随着太阳升高，上学的少年们走进校园。 　　二年三班内。 　　“啊噗——” 　　“欸？的场同学是感冒了吗？需要去医务室吗？” 　　“不用，”突然背脊发凉的场静司揉了揉鼻子，随即挂上冷淡的公式化笑容，“谢谢关心，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好心但被拒绝的班长有点挂不住，怏怏地转头指着门外：“有人找你。” 　　的场静司顺着他的示意看去。 　　隔着喧闹的教室，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的刹那。 　　“噗——”的场静司，“？？？” 　　打招呼的手才抬起的橘真夜神色不变：“啊，这个家伙，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啊。” 　　太宰：“……” 　　的场静司：“……” 　　艰难维持应有的品德，的场静司转向班长，微笑：“抱歉，我可能真的病了，能麻烦你帮我请个假吗？” 　　班长：“……可以。” 　　道了一声谢，的场静司拿起还没打开的书包，转身出门，直到走到僻静的教学楼一角，才一脸隐晦嫌弃地回头：“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橘真夜的神情比他还要嫌弃：“请帖。不是给你发邮件了吗？” 　　“……邮件上约定的不是这个时间点吧？” 　　“哦，这个啊，”橘真夜一脸理直气壮地指着太宰，“这个家伙想了解一点关于除妖师和妖怪的事情，所以我就带他过来了。” 　　太宰：“……” 　　的场静司：“……” 　　太宰慢吞吞的转身：“嗯，确实是这样的。” 　　的场静司：“…………” 　　三句话的时间，的场静司脸上的笑意已经维持不住了。 　　的场静司不认识太宰，也不知道太宰的身份，但这不妨碍他的愤怒，他选择原地开嘲讽：“哈？他想看你就带他来？你是改行当菩萨了吗？” 　　太宰：“…………” 　　橘真夜：“…………” 　　橘真夜微笑：“再多话杀了你哦。” 　　的场静司也微笑：“那就来吧。” 　　橘真夜：“呵呵。” 　　的场静司：“呵呵。”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的场同学。” 　　橘真夜璀璨的金色眼眸微微一睁，短暂的锋芒闪过，他歪着头越过的场静司看去，一个金发的美型DK出现在拐角。 　　几乎是同一时间。 　　“欸，”尾音被拉长，橘真夜哼笑了一声，“除妖师啊，的场氏族的新人？哎呀呀，我刚开始居然失礼的认为你这个讨人厌的家伙能交到朋友了呢。” 　　的场静司不逞多让地撇了一眼太宰：“连你这种人都能带着友人来爆资料的话，我当然也可以。” 　　橘真夜：“呵呵。” 　　的场静司：“呵呵。” 　　太宰：“…………”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金发DK名取周一听到除妖师时犹豫了一刹，但最终，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还是选择走向的场静司，“是发生了什么吗？需要叫管理老师吗？” 　　“不用，”的场静司摇了摇头，“不过我们正准备去调阅一些与除妖师有关的资料，名取君你要一起来吗。” 　　出身衰败除妖世家，但已经决心要靠着自学重振家业的名取周一：“……” 　　还有这种好事？ 第12章 　　【“红发，风衣，狐狸的面具。”】 　　在名取周一的想象里，珍贵的除妖师资料应该摆放在古老的木制宅院深处，就像被尘封的岁月那样等待着后来者推开，所以，的场静司带着他们一行来到东京市中心的某一栋私人公寓的时候，他是有一点失望的。 　　然而，当公寓的门推开，四面的书柜，以及书柜里装满各种旧书籍和旧纸张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都震惊了。 　　客厅的桌上，榻榻米的地面上，四处都摆着各种翻开的旧书籍，书籍上遍布注解，注解的痕迹有新有旧，旧的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新的笔迹看起来像是昨天才写上去的——从书籍散落的方向看，的场静司昨天才来过这里。 　　橘真夜丝毫没有做客的自觉，进门就径直走向书柜，挑挑拣拣翻了一沓妖怪大全、除妖师简史之类的资料丢给太宰，然后又一边拉开冰箱，一边问太宰想喝什么……发现冰箱里只有几瓶水后，露出非常嫌弃的表情。 　　一旁努力微笑的的场静司拳头都捏紧了。 　　最后，橘真夜还是抽出一瓶，连同口袋里的棒棒糖一起递给太宰后，咸鱼一样瘫到沙发上。 　　名取周一：“……” 　　血压拉满的的场静司最后什么都没说，他坐到榻榻米上，继续翻昨天没翻完的古书籍、 　　因为是很想要得到的资料，太宰和名取周一都很快的安静下来，就在这时，四杯茶杯摆在托盘里隔空飘了过来，余光瞥见这一幕，翻阅情报的太宰顿了顿，下意识看向橘真夜，但，咸鱼一样的橘真夜眼里空无一物。 　　他也看不到。 　　原来他是真的看不到啊。 　　因为太宰的神情太多镇定，橘真夜又瘫成了咸鱼，所以名取周一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已从托盘里取下一杯茶，然后对着端茶的妖怪式神道了一声谢，“谢谢。” 　　太宰微不可闻的朝着式神的方向看去，他的动作很细微，但坐在榻榻米上的场静司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两人两双眼睛撞到一起，静静的对视片刻。 　　这片刻的时间里，的场静司的诧异收敛换上微笑，随后，他转向橘真夜，但目光却落在胸口，准确的说是心脏的位置上，就好像哪里有着什么一样。 　　咬着棒棒糖的橘真夜咔地把糖咬碎，扬起的表情爽朗而绚烂：“再看我就把的场家扬了哦，小——静——司——” 　　的场静司：“……” 　　“……很没有道理的发难啊，嘛，”的场静司从容的收回目光，站起身走向厨房，“水果吃吗，苹果和哈密瓜。” 　　没人应答。 　　当然，的场静司也没准备听谁回答，自己就端着苹果和哈密瓜回到桌边。 　　“所以，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找一个妖怪，”咸鱼一样的橘真夜直起身挑了个又大又红的苹果随手递给太宰，又躺了回去，“有什么妖怪是附身到人身上会让人自杀的？” 　　视线随着苹果转动，的场静司：“……” 　　的场静司面无表情：“太多了，数不过来。” 　　橘真夜：“……” 　　翻着资料的太宰忽然开口，“脑袋。是附身后能够影响人的思维和精神的妖怪。” 　　的场静司愣了一下，立刻转头看向太宰，就连一心汲取知识的名取周一都震惊的抬起头。 　　橘真夜一瞬间反应过来：“啊，确实，那个流浪汉在发动袭击之前，不正常的恐惧都要具象化了，还有那些特工，在杀死自己之前也有很明显的奇异举动啊。” 　　“等等，特工？你们……” 　　名取周一诧异的放下书。 　　的场静司摆了摆手：“这两位都是从横滨来的，姑且算是政方的一员。” 　　这么说着，的场静司的目光却没有从太宰的身上移开，甚至诡异地落到太宰手里的红苹果上，跟躺成咸鱼的橘真夜不同，这个名叫太宰的人只是掂着手里的苹果，垂眸敛思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而搁在沙发上的除妖师简史已经快翻了一半了。 　　摄取并处理情报的速度真是快啊，难道是个有除妖师天赋的人？ 　　不，不可能。 　　他刚刚的表现证明，他看不到妖怪，而且出现在橘真夜身边的应该是异能者，但，那橘真夜为什么还会亲自给他递糖递苹果——这简直匪夷所思。 　　毕竟，橘真夜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一个看着整天笑眯眯的，但搞起事来完全不顾他人死活的混蛋能好相处到哪里去？想到这里，的场静司转向太宰的目光都庄重了几分。 　　“一般的小妖怪都没有附身并害人的能力，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是你们如果想要找到这样的妖怪，果然只能去除妖师集会了。” 　　除妖师常年在外，遇见的妖怪各式各样，或许会有人知道相关的消息。 　　“我也是这样想的，”橘真夜啧了一声，“原本想拿个请帖假扮成除妖师混进去，不过，现在嘛……” 　　说话的声音猝然停止，专心致志翻阅资料的名取周一忽然背脊一凉，他茫然的抬起头，对上在场三双如有实质的目光，然后，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我……吗？” 　　* 　　夜色如水。 　　夜风从高空掠过，僻静的森林深处，如同萤火一样的提灯沿着盘山台阶一路往上，仿佛幽灵一样的影子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奏乐从远处飘来。 　　名取周一不太自在的松了松领口，在无人窥视的地方，盘踞在他体内的妖怪壁虎从面颊上幽幽爬过，他压低了声音，“一会儿进到集会会场你们记得跟紧我，除妖师里也不全都是好人，更不用说那些式神了。” 　　妖怪可是会吃人的。 　　式神则是和人类签订契约的妖怪。 　　戴着妖怪面具走在身后的橘真夜不太在意的点了点头，甚至点评道：“你已经说过很多点了，名取君，放松点，太紧张可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啊。” 　　作为一位初出茅庐的除妖师，如果能有足够的时间沉淀，又或者足够的家族底蕴，在面对世界背面的光怪陆离时，他也许能够从容，但那肯定不是现在，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名取周一忍了忍，没忍住，“但是，为什么你们一个比一个还冷静啊，你们不都是第一次来吗？” 　　橘真夜很诚恳：“嗯，是哦。” 　　太宰也很诚恳：“嗯，是呢。” 　　名取周一：“那倒是给我紧张一点啊……” 　　橘真夜：“嘘，已经那边有人过来了。” 　　名取周一一瞬间收声，再转过头已经一脸默然。 　　几步路程，他们已经来到集会的入口，远处走来的是一个不算熟的中年除妖师——名取周一认得这个除妖师，名声不太好，经常恐吓小妖怪帮他作乱，再现身解决乱象藉此谋取名声和利益，大多数的除妖师都不喜欢他，名取周一也不太喜欢。 　　名取周一原本想要加快递交请帖的速度，但那个中年除妖师已经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名取家的少爷吗？今天也在为重振家业继续努力吗？” 　　目前还不够强大，但也不够圆滑的名取周一不想说话。 　　被冷落的除妖师鱼屋居然没有生气，他往前凑近了一些，目光落到身后的橘真夜和太宰身上。 　　“这两位是你新收的式神吗？看来很弱啊，连妖力都感受不到，我早就说过了，名取家的小子，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的话，一定能很快……” 　　名取周一不适的变了变脸色，他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到台阶之上一个声音传来。 　　“是发生了什么吗？”半天不见，已经换上昂贵和服的的场静司站在高处的台阶上，垂低眼眸高深莫测，“鱼屋先生，是忘了带请帖吗？” 　　没能把话说完的鱼屋一瞬间憋红了脸，他可不敢在的场家的地盘得罪的场静司，于是，干干的笑了一声，飞快的递交请帖走入会场。 　　名取周一松了一口气，也顺势递交请帖，走入除妖师的集会场。 　　集会的场地是一栋古老的木宅，宅子的主人是的场家，当然，这每个月一次的除妖师集会也是的场家主办的，目的是在忙碌之余，为除妖师们提供可以互相交流并传递消息的地方。 　　穿过庭院的枯山水，忍住想要再一次叮嘱橘真夜和太宰的念头，名取周一抬手拉开屋子的门。 　　和沉寂的屋外不同，屋内光筹交错，衣冠楚楚的除妖师们和形态各异的妖怪式神混居一室，乍一眼看去，很容易被吓到——能看到妖怪的人会被妖怪的样子吓到，看不到妖怪的人会被这些对着空气谈笑的除妖师吓到。 　　但，无论是橘真夜还是太宰都很平静。 　　没有多余的声音，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两人安静地跟着名取周一穿过拥挤的人群，周围的除妖师们举着酒杯和名取周一打招呼，然后一边闲聊一边说着自己知道的信息，交流讯息的声音震动空气，太宰百无聊赖的听着，忽然，眼角余光里，一个戴着面具的熟悉身影闪过。 　　红发，风衣，狐狸面具。 　　太宰骇然转身。 第13章 　　【“你那是什么东西啊？”】 　　红发，风衣，狐狸面具。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感觉，太宰甚至来不及思考。 　　然而，骇然扭转的姿势被硬生生遏止，是橘真夜，他扣住太宰的手。 　　璀璨的金色眼眸已经睁开，橘真夜透过面具扫过场中，在他们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地方，满场的除妖师和妖怪都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冷静点，”橘真夜压低声音，“你看到了什么？” 　　太宰顿了顿，没说话，鸢色的眼眸扫过会场，但无论是场内还是场外，拥挤的人群里，并没有他想要看到的人。 　　“……没有，什么都没有。” 　　太宰缓缓垂下头。 　　面具之下，所有的神情都被阻挡，橘真夜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听得出，这道声音竟莫名的有些轻颤。 　　橘真夜微不可闻的皱起眉。 　　这是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太宰的情绪波动如此之大，不，应该说，这是他第一次窥见太宰的情绪。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隔着月季爬满的矮墙太宰就一直是笑眯眯的样子，就连拿着加特林对他突突突他都不会有一点多余的情绪和动作，而现在，这一刻，他却像丢失了什么重要之物那样，下意识的，连自己都要控制不住了。 　　前方的名取周一也回过头，“发生了什么？” 　　太宰没来得及说话。 　　橘真夜猝然转身，表情刹那更迭，璀璨的眼眸又眯到一起。 　　“没有哦，是我看到了一个熟人。” 　　被这点小动静惊动的除妖师和式神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名取周一有点迷茫：“熟人？” 　　橘真夜：“嗯，不过是看错啦。请不用在意我们呢，名取先生。” 　　名取周一点了点头，这时，骚乱之中，一个拿着酒盏喝的有些醉的式神甚至凑上前，“这两位也是式神吗？之前没见过……等等，他怎么好像看不见我。” 　　猝不及防的接近的手没能在太宰眼里倒映，太宰能隐约感受到有什么靠近了，意识发出警报，他闪身想要躲开，但有什么比他的动作还要快，就在这一刹那里，璀璨的光芒一闪而过，金色的线条就消失了，同时，太宰面前的式神被踹了出去。 　　不可遏制的力量一路将式神踹翻到机会的尽头，木制的城墙完全阻拦不了半分。 　　满场除妖师和式神都吓退一步，震惊无比的看着罪魁祸首，彼时，橘真夜还维持着踹人的动作，他慢吞吞的收回脚，又变回原本的模样——除了金色的桃花枝再次探出袖口外，他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嘈杂的室内，仿佛呼吸都停了。 　　站定的橘真夜撩起半张面具，露出眼睛眯到一起，伸出手，还弯下腰：“哎呀，不小心太用力了，需要我拉你起来吗？下次要注意一点，要保持社交距离，走太近了很容易触发下意识连招的哦。” 　　式神：“……” 　　太宰：“……” 　　名取周一：“……” 　　式神慌慌张张的爬起来，一边喊着不用了一边飞似的逃走。 　　橘真夜耸了耸肩，重新站直：“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太宰没有说话，鸢色的眼眸落到橘真夜的手上，那枝沿着血肉舒展的桃花堪堪蔓延到袖子的边缘。 　　大概是橘真夜那一脚真的很重，满室的除妖师和式神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的交谈状态，名取周一按照计划和那些除妖师交换情报，太宰本身就是为了情报来的，也跟在名取周一身边——虽然他听不到式神的话，但还是能从名取周一与除妖师的言语里得出大量的信息。 　　等到夜晚的钟声敲响，除妖师的集会拉下帷幕。 　　离开的路上，太宰都没什么话。 　　大概是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情报，又或者是将情绪重新深埋，此刻的太宰又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橘真夜多看了一眼，也没能分辨出更多的东西。 　　重新回到那栋小公寓，的场静司已经在了，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那样，对着名取周一问：“怎么样了？有找到想要的信息吗？” 　　“算是吧。能够附身并影响人类思维，使他们自杀的妖怪总结出几种，其中一种名叫‘缢鬼’；在《太平御览》中有记载，被缢鬼附身的人会想方设法的杀死自己，有一个出没在森林里的除妖师说，他曾在一个很遥远的村落里见到过这种妖怪，但不知为何，那个妖怪被人强行的召唤走了。” 　　的场静司：“召唤？” 　　名取周一犹豫了一下：“或许不是召唤，但总之，那个妖怪被迫的离开了他的驻地。” 　　的场静司没有再说话，虽然他在心里已经将这件事放在重要的位置上，他重新在客厅里坐下来，“对了，关于妖怪的宴会呢？” 　　橘真夜最开始想要找他拿请帖，就是想要知道哪里有妖怪的宴会。 　　这时，太宰说话了。 　　“宴会的地点已经知道了。” 　　*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橘真夜居然十分认可太宰获取情报的能力，所以，在太宰说出地点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提前勘探。 　　第二天，逢魔时刻降临，他们出现在杳无人迹的森林里。 　　一般来说，实力越是强大的妖怪，就越是会生存在没有人的地方，森林和沼泽是最普遍的选择。两人循着夜色穿过林间的小道，名取周一不放心原本想要跟着一起来的，但橘真夜和太宰都拒绝了。 　　橘真夜是懒得多保护一个人，而太宰，太宰给的理由理直气壮，他说他是异能特务科的一员，前方等着他们的是来自横滨的异能犯罪者 　　不过，不得不承认，能够担心才认识不久的人，名取周一确实是个好欺负……不，好心的有天赋的除妖师，难怪的场静司会邀请他回家看资料，要知道的场那家伙对妖怪一直都是能利用就利用，不能利用就随手丢弃的态度。 　　此时，被橘真夜定位仪好欺负的名取周一此时正在的场静司的公寓里打转，边转边不认同地谴责的场静司。 　　“他们俩都没有妖力，你就这样让他们两个人进入森林？你不是他们的朋友吗？你不担心吗？” 　　的场静司：“……” 　　被谴责的的场静司不为所动，甚至翻了个身，继续研读手里的古书籍。 　　“放心吧，就算我跟你都死了，那家伙也不会死的。” 　　名取周一：“……” 　　的场静司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虽然被遮挡住了，但是以你的能力，也感受到了吧，盘踞在那家伙身体的力量。” 　　名取周一顿住。 　　出于礼貌一直没说，但他确实感受到了，在橘真夜的身上有一种很浓郁的，妖怪的气息，如果他没有翻看的古书籍没记录错的话，那应该是一种诅咒。 　　“虽然没落了，但作为传承的世家，你们名取家的记录里肯定记载过除妖世家橘氏一族吧，那就是橘真夜的家族。” 　　名取周一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说不上话：“但是，橘氏一族不是因为后继无人，被传闻中的大妖报复，已经灭门了吗？” 　　的场静司静了静，随即哼笑了一声：“确实灭门了。全部的人，连带着宅邸都被怨恨的妖怪屠戮殆尽，偌大的除妖世家一夜消亡——不过，有些细节记录里可能没写，那些充满怨恨从而报复的妖怪……唔，大概几百只吧，其实也死在同一个地方，杀死它的人就是橘真夜。” 　　名取周一：“…………” 　　“说错了，”的场静司纠正道，“准确的说，他们是同归于尽的，不过，消耗完生命力的橘真夜又重新活了过来而已。” 　　名取周一已经说不上话了，过了很久，他才像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样。 　　“重新活了过来？” 　　“嗯，就是因为他身上的诅咒。” 　　可能是这些无关己身的消息太劲爆，名取周一一时间有些麻木。 　　“……等等，你，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这些情报一听就是绝密资料吧！ 　　这也是能随便拿出来说的吗？ 　　名取周一瞪着眼睛。 　　但的场静司一脸奇怪的看着他：“不是你先问的吗？” 　　名取周一崩溃：“我问你就说吗？” 　　亏你之前还嘲讽人橘真夜改行当菩萨！ 　　的场静司毫无负担：“当然了。你问的话肯定会说，毕竟我是真的诚心邀请你加入的场一族。” 　　名取周一：“……” 　　名取周一：“…………” 　　名取周一抱头：“都说了，我拒绝啊！！你们的家族理念和我不搭！” 　　同一时间。 　　森林内部。 　　夕阳坠入地平线，微弱的光照不进阴暗的森林，星星点点的萤火在林间舞动，高大的树木盘踞在头顶，本应该是连风都吹不进来的程度，但，他们就是觉得有阴风吹过。 　　不用想也知道，在他们的周围已经盘踞了数不清的窃窃私语的妖怪，大概那些妖怪也正在商量着要怎么吃掉他们吧。 　　橘真夜枕着手臂，一边百无聊赖的想，一边折下路边的树枝，停留在树枝上的萤火虫受到惊吓，一下子腾飞起来。 　　近处的光亮一下驱散黑暗，太宰不动神色的扫了一眼橘真夜，舒展在他手臂的桃花枝又消失了，他记得，第一次看到这个桃花枝是在十一特工死亡的现场，当时，他被突如其来的流浪汉袭击的时候，正午的阳光很灿烂，所以金光闪过的时候很不显眼；第二次是昨天，那名醉酒的式神被踹出去的时候，也有同样的光芒闪烁，随后就是同样的枝蔓舒展出来——难道，这是橘真夜的异能的外放形式？ 　　不，不对，每一次枝条舒展都在异能使用之后。 　　“说起来，我其实一直很困惑。” 　　橘真夜忽然开口。 　　太宰将目光移向他。 　　“在异能特务科给你的情报里，应该说过吧，我是‘特工诡异自杀’案件的重要嫌疑人之一，那么，你为什么会这么有恃无恐的跟着我？如果我在这里把你杀掉的话，无论是异能特务科还是司法机关局，他们都不可能对我问责的哦。” 　　太宰停住脚步，鸢色的眼眸滚动了一下。 　　“所以，橘先生，你要动手吗？” 　　话还没落音，森林里阴风骤起。 　　璀璨的金光同步亮起，几乎是电光火石间，橘真夜一把扣住太宰的手—— 　　就在那一刹那，体内的流淌的异能，璀璨的金光，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断电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微弱的光芒在太宰身上亮起。 　　意识到什么的橘真夜闪电般收回手，但来不及了，狠厉的阴风一下将他们扫出去，扫到粗壮的树干上。 　　双人合抱的大树晃了晃，又不动了。 　　垫背的橘真夜从树干上滚下来，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他捂着快要断掉的肋骨，艰难又迷茫的发出暴言：“不是，你……那是什么东西啊？” 第14章 　　【“就算不相信橘真夜。”】 　　橘真夜并不是一个主张英雄主义的人，虽然生长过程十分坎坷，但那种‘我一定能做到’、‘我会拯救大家’之类的阴暗想法是完全没有的，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比如，三分钟之前，他伸手拉了一把太宰。 　　伸手的动作是完全下意识的，什么都没想，以至于从树干上滚下来的时候，他都还是迷茫的。 　　好好的异能怎么就没了呢？ 　　“什么东西——好失礼的说法，当然是异能啦异能。” 　　太宰义正辞严。 　　橘真夜还是瞪着他。 　　太宰只好再解释一句：“‘人间失格’，我的异能，能使触碰身体的一切异能无效化。” 　　因为有橘真夜垫背，再加上使用了一些生存本能的巧劲，被甩飞出去太宰并没有受伤，他平稳的跳到地上，然后看向前方。 　　在他的眼里，森林还是森林，并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不明物种，但以他们为圆心，周围百米内阴风阵阵。 　　“看不到的话就有点难办啊。” 　　哪怕对面的妖怪实力不强，但看不见的话就相当于对方一直躲在暗处，无论是偷袭还是退走都太过方便了。 　　“说起来，橘先生，”太宰转头问，“昨晚，在除妖师集会上，你是怎么精准命中那个式神的？” 　　郁闷的橘真夜盘腿坐在树下，听到这个问题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因为异能啊。我的异能能够感知周围生物的因果，因果是概念连接，所以能在脑海里感知到哪里有什么东西。” 　　“周围生物的因果啊？听起来终于有一点像会被当犯人监管的能力了。” 　　犯人本人橘真夜：“……” 　　太宰点了点下颌，一层不变的神色也不知道是相信还是怀疑。 　　“所以，使用这种异能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生命力，”橘真夜指了指自己，“准确的说，是需要我的生命力去填补空缺。” 　　渐渐黑暗下来的森林里，萤火微光下，鸢眸闪了闪。 　　“填补？” 　　“嗯。感知‘因’，调动‘果’，但是世界上没有哪两个结果是完全等价的吧，不平等的那一部分，就需要消耗一点什么填补进去。” 　　橘真夜表述地很简单，但因为太简单，反倒让人产生质疑，太宰的神情依旧无懈可击。 　　橘真夜也不管他信了还是没信，拍拍尘土站起来，“说起来，还是面前的妖怪更重要一点吧。唔，如果你也想看到的话，也不是没可能，我试试吧。” 　　话音落下，璀璨的金光再一次亮起。 　　这是太宰第一次，正面的，完整的，看到异能的发起，无尽的金色光点从头顶的森林，从漫游而过的夜风，从脚下坚实的土地里漂浮出来，它们一点点的，细微而不可见的聚合，柔韧而坚不可摧的盘绕形成因果的线条，附着在哪些本不应该被看到的生物身上——和飞舞的萤火不同，这些代表因果的连线几乎把世界都点亮了。 　　和过去几次短暂使用异能不同，这一次，是长时间维持，于是，很快的，太宰亲眼看到，金色的桃花枝条从掩盖的袖口下舒展出来，甚至，因为扎根在血肉里，展开的花瓣还晕染上薄薄的绯红。 　　有一点好看。 　　是让人忍不住想要走上前好好欣赏的感觉。 　　但，太宰敏锐的感受到橘真夜多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虚空中睁开眼睛了一样。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的场静司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吧。 　　所以，想要调查橘真夜的情报，果然还是得从除妖师这边开始啊。 　　不过…… 　　也不太对，为什么他总觉得他再多问两句，橘真夜就会把异能生效逻辑推断也说出来？能这么简单说出来的话，果然是假的吧——还是得大胆猜测。 　　然后再小心论证。 　　敛下眼底的微芒，太宰重新抬起眼睛，光芒笼罩之中，面前的森林变得大不相同，树木还是树木，但是树枝上，草丛里，甚至在他们的身后，奇奇怪怪或大或小的妖怪们显出了形状——虽然显形的模式很奇怪，像是有人用金色的简笔线条勾勒出来的一样。 　　也就是说，橘真夜正在使用异能将他意识里感知到的东西，一点点呈现在出来。 　　…… 　　难怪司法机关局怎么都不肯放弃他的监管权啊，居然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 　　绽放的绯红桃枝已经在双臂上完全舒展开，但橘真夜并没有感到不适，他扫了一眼周围的妖怪，“话说回来，宴会是在这个方向吗？算了，问问这些妖怪吧，喂，那边的那个大块头。” 　　长着牛头的独眼妖怪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个人类忽然就能看见自己了，他迷茫的歪着头，憨憨的指着自己，“我吗？” 　　“对，就是你，”橘真夜道，“你们这里是不是在开什么妖怪的宴会？” 　　“欸！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你们带着酒了，带我过去，不然的话，杀了你哦。” 　　璀璨的金色眼眸又弯了起来。 　　牛头独眼妖怪冷不丁一抖：“……” 　　杀，杀气？ 　　不是，等等，虽然它刚刚仗着妖怪不会被普通人类看不到，所以说一些大放厥词的话，比如要吃了对方，要带着他们去宴会上当下酒菜之类的，但是它也没有真的动手，动手的是那边那个一看就阴森森的长发妖怪！ 　　但橘真夜就不是讲道理的人，他连看都没看那个躲避在树上的长发妖怪，半是强制半是威胁的让牛头妖怪带路。 　　牛头妖怪能怎么办呢，他只是一个没出过森林的中级妖怪，上一次见到人类的小姑娘还是在五十年前——就那一面他还丢掉了自己的名字！ 　　往事不堪回首，说出来太丢人，委屈的牛头妖怪郁闷的带路。 　　被震慑的妖怪们面面相觑，也沿着小路往前走。 　　随着宴会的道路铺开，飞舞的萤火虫就像变成引路的灯火，茂盛的森林摩西分海那样分开了，露出深处的一片空地，那里灯火通明，曼妙的奏乐声隐隐约约的响起，数不清的妖怪推杯换盏，在中间的则是前不久，出现在卖花黑市的穿着破旧和服的老人——异能犯罪者，京极夏彦。 　　“欢迎来到妖怪的宴会，橘君，还有……太宰君。” 　　同一时间，横滨。 　　城市的霓虹远远散射开，安静的小别墅里没有开灯，无人也盛放的花园，高大的桃花树迎着风微微摇摆着。 　　客厅里，坐着的是渡边和坂口安吾。 　　两人到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里，但谁都没有说话，扣在耳朵里的隐藏麦各自传回部门的情报信息，但这些信息都不尽如人意。 　　在那通关于妖怪宴会的电话之后，橘真夜失踪了，同样失踪的还有异能特务科的监管者太宰治。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两天的时间，司法机关局和异能特务科的忍耐都到达极限，尽管并不想接受这个事实……渡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刚要下达扩大搜寻范围的命令，然而，坂口安吾阻止了他。 　　“事到如今，渡边助理官，我认为你该思考并着手安排橘真夜叛逃后的事项。你应该也不想再一次经历涩泽龙彦叛逃时发生的事情吧。” 　　渡边的脸色一下变得非常难看。 　　“真夜是不会叛逃的。” 　　安吾异常冷漠：“你有什么绝对的凭据吗？” 　　渡边：“……” 　　安吾推了推眼镜，“如果司法机关局无法对这件事做出应对的话，那么，我们异能特务科将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客厅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因为没有开灯——他们来到时还是白天，远不到要开灯的时间，因为没有开灯，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不需要什么凭据，”作为照顾橘真夜成长的人，渡边道，“橘真夜是绝对不会叛逃的。” 　　安吾没应答，他看着渡边。 　　过了很久，他站起身往外走。 　　“等等——坂口理事官！” 　　走到门口的安吾并没有停下来。 　　“橘真夜并未脱离异能特务科的监管，你们的监管者——那位太宰君是跟着他出去的，”渡边扬高声音，“就算你不相信橘真夜，难道你也不相信那位太宰君吗？” 　　猝不及防的，安吾的脚步猛地顿住。 　　月亮隐蔽到云后，漆黑的玄关前，没人能看清他此刻的神情。 第15章 　　【“就像居高临下的君王。”】 　　荒无人迹的森林里，萤火点亮的妖怪宴会还在继续。 　　在唯二的空位上入座，其中一个长着人形却没有脚的妖怪端着酒壶过来给他倒酒，橘真夜接了过来，然后毫不客气的指使：“给他也来一杯。” 　　端酒的妖怪慢半拍的思考了一下，居然真的转头也给太宰倒酒。 　　因为是空地，月光倒映在酒液里，清甜的酒液荡漾着，太宰依言去端，然而就在他碰到酒盏的刹那，陶铸的酒盏居然奇异的迎风消散了。 　　满场妖怪顿在原地，只有橘真夜一副我又行了的样子，嘟囔着“很好，原来不是针对我一个人啊”，就满不在意的把酒盏里的酒喝下。 　　太宰：“……” 　　因为妖怪铸造的酒杯被‘人间失格’克制，消除郁闷的橘真夜又懒洋洋的指使小妖怪们去采能够替代酒杯的叶子。 　　这次被点名的是一只乌鸦妖怪，乌鸦妖怪抱怨了一声，多余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在橘真夜笑眯眯的表情里抖了抖，忙不迭的一振翅飞高。 　　没一会儿，乌鸦妖怪就带回来一个能盛酒的荷叶。 　　橘真夜把荷叶递给太宰，又让妖怪倒上酒，清甜的酒香重新盘绕在太宰鼻尖，那是一种比太宰喝过的任何一种都香甜的酒，太宰安静的掀起眼眸看着像回到快乐老家一样的橘真夜。 　　一连串的指令，橘真夜没有丝毫不适，甚至多出一些和在横滨别墅、在人类社会时不一样的气质，那个被从小就被司法机关局管控的高危异能者，在这个妖怪组成的宴会里，成为了一个不受束缚的自由者—— 　　等等，电光火石间，太宰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自由……嘛？ 　　酒液倒入荷叶的脆响拉回太宰的思绪，他敛下眉眼。 　　被妖怪围绕着的京极夏彦则是哈哈大笑起来，“橘君还是和在花店偶遇时一样有趣，虽然‘需要考虑一下’这种婉拒之词很让人无法接受。” 　　“偶遇？那不是你为了堵我设下的局吗？” 　　京极夏彦没有否认，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向着橘真夜举高酒盏，但橘真夜却将喝完的酒盏侧移，慢半拍的妖怪迟钝地给他重新倒满酒。 　　渺远的奏乐重新响起，绚烂的光华中，喝醉的小妖怪们开始高兴的翩翩起舞。 　　和司法机关局的设想相反，这里不是鸿门宴，也没有阴谋诡计，生长在山野森林的妖怪聚到一起，只有轻松和愉快的气氛。妖怪和人类不同，人类总是有很多的想法，他们有时高尚有时低劣，有时善良有时邪恶，变化无常，捉摸不定，但妖怪不是，妖怪生活在远离人类的地方，他们是好是坏简单的连小孩都能分辨出来。 　　没有勾心斗角啊…… 　　一口将荷叶里的酒喝下，太宰转过头，对着由璀璨的因果线描摹出来的妖怪道谢：“真是好酒呀，请再帮我倒一杯。” 　　“闻起来很甜吧，”橘真夜指着他手中的酒，“这可是妖怪采山果酿造的，最少要二十年才会开坛。” 　　二十年对于人类来说很长久，但对于妖怪来说却短暂的仿佛一眨眼。 　　“欸——”笑眯眯的太宰举高自己的荷叶酒杯，继续让妖怪倒酒，“居然是这样吗？那我可要多喝几杯” 　　橘真夜：“……” 　　……不，他的意思明明是少喝一点！ 　　喝醉了难不成还要他扛着回去吗？！ 　　也许是因为气氛太融洽，妖怪变得更放松了，放荡的谈笑声回荡，跳舞的小妖怪跌跌撞撞绊倒在橘真夜脚下，那是一个很小的妖怪，不过巴掌大，它迷迷瞪瞪的爬起来，以为自己被石头绊倒了，抱怨一声，愤怒抬脚就要踹，但没站稳，眼看着就要朝太宰的方向跌去——还没碰到太宰，旁边的橘真夜骤然一巴掌，小妖怪被拍成流光，咻的一下消失在森林深处。 　　融洽的气氛一瞬间降到冰点。 　　消失的妖怪的尖叫声变成最好的醒酒药。 　　太宰侧目看向橘真夜，橘真夜却隔着距离和京极夏彦对视，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眸里，神色情绪极为平淡。 　　“宴会已经开完了，该谈一点正事了吧？是你使用妖怪附身，影响那些妖怪的思维，让他们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吗？你使用的妖怪是那个阴森森的长发缢鬼？” 　　面面相觑的妖怪次第分开。 　　一直待在外围的，在最开始袭击了太宰和橘真夜的妖怪被暴露出来。 　　璀璨的眼眸注视下，那只名为缢鬼的妖怪仿佛受到惊吓，它反射性露出狰狞的表情和恐吓的利爪，然而，却也依旧掩藏在树干上，并没有朝着橘真夜攻击而来。 　　京极夏彦没有否认，甚至，在橘真夜复述他是怎么杀死那些特工后，笑眯眯的回答：“确实是这样。不过在除妖界的秘闻里，据说，橘君是一个非常讨厌妖怪的人，对待妖怪的态度远比的场家的少主还要恶劣，特别是在家族被覆灭之后——看来是假的传闻啊，橘君对妖怪还是很宽容的。” 　　“那倒也没有。我之所以会知道那个妖怪，是因为它在犯罪现场留下了让人讨厌的气息，我就是因为那些气息意识到，住在森林里的妖怪还会去到大城市里。” 　　表情明明没有丝毫变化，但，就在橘真夜说完话的顷刻，长发的缢鬼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是那些因果的线条。 　　那些原本只是为了让太宰能看到妖怪而附着的，从森林里、从泥土中蔓延出来的，带着浓郁生命力的力量一瞬间图穷匕见，变成凌冽的杀意。笼罩在这层光芒之中，此刻的橘真夜就像居高临下的君王，他不允许驳斥，所有出自他的敕令都是真理，任何违背他的人都会被世界无情抹杀。 　　长发的缢鬼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凄厉的喊叫，就变成尘土扬进风里。 　　在场的所有人，不仅仅是妖怪，就连太宰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绞杀缢鬼后，璀璨的金线也化作湮尘消失在风里。 　　好可怕。 　　真是……让人止不住从心底里感到害怕。 　　金色的因果线在空中飞舞，它们仿佛有意识那样绕开太宰的身侧，有些绕不开的，在碰到太宰的顷刻消失不见，‘人间失格’被触动，强忍着灵魂里传出的战栗，太宰重新看向橘真夜，草木温柔，山风拂过他的面颊，就像关爱自己的孩子那样，但—— 　　那些沿着橘真夜胳膊生长的，被血肉浸染的绯色桃花更娇妍了。 　　因为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作为合理的家里蹲，橘真夜其实远比同龄人更白净一些，而此刻，那些由血肉里生长的花朵却没有违和感，甚至因为取代大面积的白色，让橘真夜莫名变得……变得更绮丽起来。 　　那是一种杂糅了强大和美丽的纯粹感。 　　太宰忍不住眯起眼睛。 　　杀死缢鬼，橘真夜也没有收敛的意思，他重新看向京极夏彦。 　　“到你了，我可是很记仇的。” 　　虽然入狱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不到，但，入狱就是入狱了，而且他橘真夜至今还是‘特工奇异自杀’案件的在逃犯罪嫌疑人，获得案件主理权的异能特务科心心念念都想着再把他塞进监狱里，这些他可都一一记在记仇小本本里！ 　　理解橘真夜的意图，京极夏彦却没有任何惊慌的感觉，就如橘真夜第一次看到他时那样，他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他并不擅长战斗，但他就是没有任何慌张的感觉——围绕着的妖怪一改惊恐，不知为何，不受控制的对着橘真夜露出狰狞的爪牙。 　　“那么，橘君想要做什么呢？” 　　“要做什么的话，喂，太宰，异能特务科办案都要走什么流程啊？” 　　太宰：“……” 　　太宰：“…………你问我？” 　　橘真夜：“……不然呢？” 　　太宰沉默了。 　　太宰眨了眨眼，理直气壮：“我不知道啊。” 　　他又不是正经的异能特务科的社畜科员，他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橘真夜：“…………” 　　“啊，真是的，”橘真夜嫌弃的叹气，“算了，不管怎么样，只要把他抓回去，异能特务科就不能再没事找事了吧？” 　　太宰思索了一下，认可这个想法，给予真挚的鼓励并往后退了一大步：“冲吧——” 　　橘真夜：“……” 　　太宰：“……” 　　橘真夜：“…………” 　　太宰：“…………” 　　太宰眨了眨眼。 　　橘真夜转头看着张牙舞爪的妖怪们，一口气憋在心里，顿了好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打纸丢到太宰手里。 　　“这是什么？” 　　太宰困惑。 　　“纸符咒，从的场那里顺来的。”话音还没落下，橘真夜已经朝妖怪冲出去，“真是的，别空站着，就算想划水也抬抬尊手贴几个妖怪啊，不然回头我怎么让异能特务科给你论功行赏？你不会真打算吃我一辈子吧？” 　　太宰：“……” 　　太宰：“…………” 第16章 　　【“知道得很清楚啊。”】 　　当橘真夜冲出去的时候，璀璨的光华顷刻流转。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妖怪们在短暂的惊吓后，惊骇的四散奔逃，只有盘绕在京极夏彦身侧的妖怪在僵硬片刻后露出爪牙，同样朝着橘真夜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 　　二者的身影在半路碰撞，惊飞的萤火照耀，灵活的橘真夜踏着草地，踩着对方的手、关节、头，然后一跃跳到半空。 　　时间仿佛被拉长。 　　其实，单从体型上讲，这个朝着橘真夜冲过来的妖怪很庞大，就像会移动的山坡那样，和他相比起来，作为人类的橘真夜小得不起眼，仿佛一巴掌就能摁死，然而实际上，大块头妖怪挥动的手完全碰不到灵活的橘真夜，甚至，他只能被动追着橘真夜转动视线。 　　在它的瞳孔里，失去支撑的橘真夜开始从半空往下坠，流风卷起他的额发，露出他缓缓勾起的唇角—— 　　猛地，妖怪的眼睛不可遏制地一睁。 　　下坠的刹那里，完全失去支撑的橘真夜居然能反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很小的袖珍手枪并瞄准，扳机被扣动的声音一瞬间被风带的很远，大块头妖怪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巨大的冲击力贯倒。 　　子弹正中眉心。 　　轻巧落地的橘真夜笑眯眯的喊了一声满分，随即推弹上膛，连头都没回就朝着京极夏彦开了一枪。 　　砰地一声。 　　裹挟流风的子弹转瞬间来到京极夏彦的面前，就在要命中的刹那，一个不知名的妖怪凭空出现，挡在京极夏彦的面前。 　　几乎是同一时间，数不清的妖怪冒出来，朝着橘真夜淹没而去。 　　黑夜的森林从欢欣变得混乱，明明是被攻击的目标，但京极夏彦完全不慌乱，他将双手揣进袖口里，“太宰君好像完全不担忧呢。” 　　太宰摊开手：“京极先生不也一样吗？” 　　看着声势浩大，但别忘了，京极夏彦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招揽橘真夜，一个想要费心招揽的人，怎么会直接下杀手呢？ 　　京极夏彦果然笑了起来，笑意蔓延，甚至带上了几分奇怪的邻家老人的随意感。 　　“确实不需要担忧，如果是橘君的话，只要愿意，主宰因果的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杀死这里所有的妖怪。” 　　因果。 　　鸢色的眼眸一动，太宰的目光终于从混乱的战局转向京极夏彦。 　　京极夏彦笑意更盛了：“橘君的家族是盛极一时的除妖世家，不过，很遗憾的是，没落来得猝不及防，橘君的爷爷因急病突然离世，葬礼都还没办，无数的怨恨他们家的妖怪就一起涌上门，当时的橘君只有八岁，因为没有妖力，他甚至看不到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 　　怨恨的妖怪穿梭在宽阔的宅子里，四处都是溅起的血液，妖火点燃房屋的横梁，他的父母绝望的想要将他推出攻击的范围，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强行压榨了自己的异能……” 　　璀璨的因果金线就像利箭，蜂拥而出的庞大力量能瞬间将一个孩子的身体撕碎，那样的场面，不用细说都能推测出来。 　　萤火四散开，太宰安静的看了一会儿，也笑了笑。 　　“还真是知道得很清楚呢，难道京极先生当时也在现场？” 　　夜风猛地吹过，扬起京极夏彦披在肩上的不合时宜的就围巾，他侧过头，看向太宰的眼睛带上一点难以言喻的惊讶和……认同？ 　　混乱的场地中央再度升级，被怨恨污染的妖怪依旧源源不断的，而被包围在中间的橘真夜却始终无声无息，就像被妖怪吃掉了一样，就在这时，一个上头了的妖怪迎面撞上来，冷不丁就要撞到太宰身上，太宰眼疾手快的抽出一张符咒啪地贴过去，然后—— 　　和顶着符咒的妖怪大眼瞪小眼瞪了三秒。 　　堆成小山的妖怪堆里，立刻爆出愤怒的指责，“反了！贴反了！” 　　太宰：“……？” 　　不是，符咒这种东西居然还分上下左右的吗？ 　　沉默着把贴反的，除妖界千金难求的符咒团吧团吧丢掉，不走心的太宰又重新去抽第二张符咒，但还没等他抽出来，怨恨的妖怪被一把掀飞，不高兴的橘真夜头顶磨牙的一头身狐狸妖怪抓下来团吧团吧丢出去，又拖着脚边不知名的牛头妖、沼泽妖、独眼妖、大头妖大步走向正大光明拖后腿的太宰。 　　“不是给你看过基础知识了吗，这边，这里是正面，这样拿着怼脸贴。” 　　说着，橘真夜啪地一下把纸符贴到脚下的沼泽妖怪上，沼泽妖怪哀嚎都没有，就化成了烟尘。 　　太宰：“……” 　　努力磨牙的妖怪们：“……” 　　凉风一扫而过，等着冲锋的妖怪齐刷刷倒退了一步。 　　橘真夜沉默了。 　　橘真夜挠挠头，“我就随便一贴，怎么就死了。除妖师的符纸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太宰：“…………” 　　努力磨牙的妖怪们：“…………” 　　“并不是除妖师的符纸升级了。”京极夏彦适时的开口，开口的一瞬间就闪电般往身后跳起，下一瞬，隐蔽的子弹击中他脚下的草地。 　　土壤飞溅开，相隔不远，不知什么时候举起的枪口还冒着一丝冷烟。 　　是橘真夜。 　　京极夏彦看着脚下被炸出的土坑，继续说道：“除妖师的纸符效果还跟之前一样，是橘君太过用力，携带着因果的力量加上符纸，一只妖怪就被祓除了……果然，橘君变得更强大了。” 　　“听着真是让人不高兴的话啊，”橘真夜笑眯眯地收回手，“这么说来，你很了解除妖师和妖怪？但是，你明明是异能者吧。” 　　异能者和除妖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 　　异能力和妖力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 　　也就是说，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成为除妖师和异能者。 　　“那么，明明是异能者，那你是怎么号令妖怪的？” 　　一开始杀害了特工的缢鬼，帮忙挡枪的妖怪，这些显然都不是妖怪应有的行为，橘真夜困惑的歪着头，因为是袖珍型号的枪，枪里的子弹已经被打空了，橘真夜试了试重量，随手就把枪丢到身后。 　　但，京极夏彦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隔着数不清的妖怪，看向橘真夜。 　　橘真夜也看着他。 　　大概是知道不可能轻易得到答案，橘真夜也没有纠结，他转向京极夏彦，平静的抬起手，舒展在手臂上的桃花枝鲜艳欲滴，天空，树木，草地，代表因果的光芒从所有有形的无形的事物上亮起，消失的杀机重新出现并平等的降临到每个妖怪的头上—— 　　敕令下达。 　　无形的空间里，真理的法则落下。 　　一瞬之间，狂躁的妖怪就像被按下暂停键，它们在惊恐中平等的抬起手，用力的掐住自己的脖颈。 　　绝密的异能又揭开一点面纱，惊悚感从灵魂里升起，难怪十一特工自杀的案件一出，惊恐的高层官员会第一时间想到橘真夜，原来他真的能够让别人自杀啊，目睹一切的太宰沉默地看着一切发生，被异能笼罩的狰狞妖怪挣扎着倒下，直到，某个身影忽然出现。 　　鸢色的瞳孔骤然缩紧，随即，太宰猛地撞向橘真夜。 　　人间失格的光芒亮起。 　　因果的线条顷刻化为烟尘，异能力消失，血肉里生长的桃花一瞬间枯萎，空白的生命力无处填补，完完全全没预料到这一幕，橘真夜露出错愕的神情，并在撞击的力道中倒向地面。 　　遥远的另一边，被因果束缚的妖怪得到解脱。 　　鸢眸倒映着，眼熟的红发，风衣和狐狸面具再次淹没在妖怪堆里，不见踪影。 第17章 　　【“因为你砸断了我的肋骨。”】 　　“那个……” 　　“嗯？” 　　“那些妖怪都跑光了吗？” 　　“嗯。” 　　“那，你能让我起来了吗？” 　　太宰顿了顿，慢吞吞的爬起来，偌大的森林被黑暗笼罩，京极夏彦不见了，妖怪也消失了，那一场轻松惬意的妖怪宴会仿佛幻梦一样……太宰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只能又困惑的转回头。 　　“你怎么不起来？” 　　橘真夜幽幽地看着他：“起不来，我那根将断未断的肋骨可能真的断了。” 　　太宰：“……” 　　橘真夜苦口婆心：“我说啊，不管你看到什么，下次能不能走心一点，别演的那么明显。你这样组队打游戏会被踢的，我要是没配合你，你该不会要假装不小心然后一脚把我踹进妖怪嘴里吧？” 　　太宰：“…………” 　　“不是，”橘真夜大吃一惊，捂着肋骨一骨碌爬起来：“兄弟你真这样想啊？” 　　太宰面无表情：“你这肋骨不是好好的？” 　　橘真夜：“……” 　　橘真夜一僵，捂着肋骨又躺了回去。 　　夜风穿过，树叶婆娑，因为是远离城市的地带，躺在这片森林围成的草地里，悬挂的灿烂星河清晰的倒映在眼底，遥远的不知名的花香漫开，橘真夜没问太宰到底看到了什么，反正问了太宰也绝对不会说的，他已经可以明白，这家伙看着好相处，但防备心堪比城墙，吝啬得连情绪都不想表达。 　　不过…… 　　好像更好奇了。 　　难不成太宰还有什么不知名的妖怪朋友？ 　　……不能吧，他连除妖师的基础知识都没有。 　　算了，想不通。 　　一向对自己很好的橘真夜决定放过自己，他换了个话题，“快天亮了吧。” 　　“嗯。” 　　“太阳很快就要升起了。” 　　“嗯。” 　　“说起来，你知道吗，在网络上‘让生活充满仪式感的五十件小事’里，看日出的投票还挺高的。” 　　太宰：“……” 　　家·高强度·里·冲浪网络·蹲继续问：“你看过日出吗？” 　　太宰：“……” 　　他何止看过，他甚至看过凌晨四点半枪林弹雨的横滨，虽然枪林弹雨可能是他带去的，但，坐在草地上的太宰眼都不眨。 　　“没看过。” 　　反正天那么黑，肋骨断了的橘真夜只能躺着，他又看不到他在扯谎——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来自异能特务科的小小监管员，什么神经病监管员才会四点半起来看横滨啊！ 　　“欸，那真遗憾，你人生第一个日出只能跟我一起看了。” 　　太宰：“……” 　　然而，他们谁都没能看到日出。 　　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白干三天的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终于从的场静司的手里得到橘真夜的信息。 　　额外一提，的场静司之所以会给司法机关局发消息，是因为实在不放心的名取周一一直焦急的在公寓客厅里转圈，被打扰得无法专心阅读的他忍无可忍，只好给渡边发消息。 　　大半夜收到消息的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手忙脚乱。 　　为应对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渡边得要先大量召集人手，等到再匆忙赶到时，太阳刚好跃出海平面，明亮的光照进森林的空地，微风拂过，草木摇曳，橘真夜和太宰相隔不远的两人一躺一坐，已经不知道睡着多久了。 　　* 　　虽然作为一个被监管者兼被保释重案犯罪嫌疑人，罪大恶极的橘真夜居然敢脱离监管长达三天，简直是罪大恶极罪不可赦，但看在他回来了的份上，司法机关局连开三个小时的会议，随后决定，先放过他。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异能特务科怒火冲天，管理层一小时连写三万字稿件，又和司法机关局管理层狂喷一整天，但，没用，因为橘真夜的监管权在司法机关局手里。 　　当然，这些事橘真夜并不知道，他还躺在别墅里养他那根断掉的肋骨。 　　大概是因为受了伤，他终于安分了一点——这是渡边的一面之词，橘真夜觉得他其实一直挺安分的，不然横滨这么多年为什么查无此人呢？就连涩泽都知道出名要趁早。 　　“说起涩泽，渡边，”客厅的沙发上，缠着绷带的橘真夜盘坐在地毯上，手里拿着扑克牌，“你之前不是出差去找涩泽了吗？怎么半路又折回来了？” 　　厨房里的渡边穿着围裙，拿着锅铲，忙碌又愤怒的探出头来：“你还敢问我为什么折回来！！”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混蛋！ 　　自知心虚的橘真夜摸了摸鼻子，叹息着放下手里的扑克牌，“渡边生气了啊，不玩了不玩了。” 　　同样拿着扑克牌的太宰一瞬间看过来，语气森冷，“快输了就不玩了？” 　　连输三把，一次都没赢过的橘真夜恼羞成怒，一秒跳起来：“……什、什么叫快输了，这不是没输吗！我只是休息一下，浇浇花！” 　　太宰更冷漠了：“今天早晨你已经浇了三次花了。渡边先生进厨房准备午饭前说‘这家伙把花浇死了还会酷酷花钱买’，所以随身带着麻绳，准备你再一浇花就吊死在露台门口。” 　　橘真夜：“……” 　　橘真夜：“…………” 　　探身进厨房，看到渡边腰间确实挂着麻绳的橘真夜震惊了：“居然还有这种事！” 　　同样探身的太宰缩回来：“确实有这种事。” 　　没办法，确实还会酷酷花钱买的橘真夜悻悻的坐回客厅，好脾气的和太宰商量道：“喂，要不这样，打牌，你再让我一局。” 　　“哈？为什么我要再让你一局？” 　　“因为你砸断了我的肋骨。” 　　“……” 　　“还砸了两次。” 　　“…………” 　　“所以再让一局也很合理吧！” 　　太宰抽了抽嘴角，当然，他并不是什么有良心的人，这种砸断人的肋骨就要让牌局的不平等条约，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但，那是以前，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异能特务科外派监管员——继续藏好袖口的牌，太宰露出一种为难的表情。 　　“好吧，那就再让一局吧，下一把就要按照之前的条件，输一次说一个不为人知的情报……” 　　话还没说完，愤怒的渡边拿着菜刀重新探出头来，大声咆哮：“都——说——了——，再玩这种掉底裤的游戏就通通给我死啊！！！” 　　猝不及防，橘真夜和太宰一起被喷成地里小白菜。 　　闹了一早上的橘真夜终于瘫在沙发上，像死人一样安分了下来。 　　直到渡边将骨头汤和骨头汤，还是骨头汤的午餐端出来。 　　虽然断掉了一根肋骨，但橘真夜的生命力究极顽强，三天不到就又活蹦乱跳了，为他做检查的医生一边称现代医学奇迹一边连滚带爬的滚出橘真夜那被异能特务科狙击枪怼脸的小别墅。 　　当然，其实也说不上怼脸，狙击手是远程攻击，堂而皇之出现在橘真夜家门口只会送人头，所以，那些狙击手只是占据了橘真夜家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所有狙击点，有多少呢，大概就是橘真夜只要一拉开门，四肢躯干外加一个头颅就会遍布小红点。 　　异能特务科的如临大敌橘真夜其实能理解，毕竟设身处地的想，要是橘真夜是异能特务科的长官，遇到一个毁天灭地的高危异能者，还是看不爽的敌对部门的，敌对部门管不了，三天两头就脱离监管，给出的理由是去逮捕罪犯，但罪犯的影子都没见到……嗯，这样一想，坏了，他也很想把自己抓进局子里了。 　　但，橘真夜也很忧愁啊。 　　他本来确实马上就要抓到京极夏彦了，只是太宰忽然对着他就是一个暴击，猝不及防，他的肋骨都断了，人间失格的无效化将他完爆了，所以抓不到人也很正常，异能特务科怎么能派出这么多的狙击手禁足他呢？ 　　真是不可理喻啊。 　　在幽幽叹出第一百二十四口气时，一旁的太宰终于受不了了，他扑克牌，拉开厨房的门，递给渡边一张崭新的芯片。 　　渡边有些迷茫。 　　“录音。橘先生逮捕京极夏彦全过程的第一手录音。有了录音就能证明橘真夜没有叛逃了。” 　　渡边还没反应过来。 　　瘫在沙发上的橘真夜直接跳了起来，因为跳起的动作太大，拉扯到骨头，又嗷的一声躺了下去：“你居然还有录音？” 　　“那多正常啊。” 　　“哪里正常了，我当时在战斗，什么录音能录全过程啊，你该不会把监听器直接贴到我脸上了吧？” 　　“……” 　　“……啊啊啊你什么时候干的！难道是把我撞到树干上的时候？！！” 　　太宰默默侧过头，一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 第18章 　　【“真是很失礼的猜测啊。”】 　　虽然迟了一亿点点，但因为太宰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出来的录音，异能特务科最终还是撤走了门外那两面包车的狙击手。 　　力排众议下达这个命令的是异能特务科那位新晋的理事官，坂口安吾。 　　橘真夜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虽然他一拉开门还是会被狙击枪瞄准，但起码瞄准他的枪只剩十把了！ 　　不过，听到这个消息的渡边显然很意外，他欲言又止半天，都没说出什么来。 　　另外，虽然没能抓到罪魁祸首京极夏彦，但长发的缢鬼被杀死，十一特工自杀的案件也正式结案，橘真夜的嫌疑人身份正式洗脱了，而作为第一见证人，太宰需要返回异能特务科做最后的记录。 　　第二天一大早，来接太宰的人还是坂口安吾。 　　彼时，刚刚拆了绷带的橘真夜在花园浇花，越过半人多高的月季墙，他看着太宰走出门，又走到停在路边的轿车前拉开门，因为角度的问题，他出乎意料的和驾驶室里的坂口安吾对上视线。 　　坂口安吾有点意外，但还是淡漠的朝着他点了点头。 　　橘真夜眯起眼睛笑了笑，甚至还挥手道别。 　　* 　　因为是保密行动，太宰去往异能特务科的过程很顺利，梳理案件细节并做细节记录也很顺利，等到异能特务科科员带着案件卷宗离开，满打满算也才过了两小时。 　　时间还很早，太宰也跟着离开审讯室，审讯室外是异能特务科基地的长廊，正在工作的科员们隐含警惕的看着他。太宰感受到了这些目光，但完全没在意的，朝着长廊深处走去，在尽头推开最后一间办公室的门。 　　门内，等候多时的异能特务科长官，种田山头火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文件打招呼：“太宰君啊，好久不见了，上一次见面是在……” 　　“是喧闹的小酒馆呢。”太宰拉开椅子坐下来，“怎么样，种田长官，已经翻完我提交的《高危异能者橘真夜的家族》的调查报告了吗？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种田长官目光顺势落到手边的文件上，文件上第一页赫然写着橘真夜的名字。 　　“改进的地方倒是没有，太宰君的能力毋庸置疑，只是里面的内容太让人震撼了。” 　　在司法机关局里，与橘真夜有关的情报全都是最高级的绝密信息，哪怕是司法机关局的上层机构——司法省的一些高层官员都没有调阅的权利，更不用说异能特务科了。但，就是因为这样，异能特务科才格外需要录入橘真夜的情报。 　　“报告里关于橘真夜家族的情报，异能特务科的情报员已经证实。相关的情报得到填补，我很感激太宰君的帮助，我与你之间的约定依然有效。” 　　办公室的内外都非常安静，就连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一般。 　　面前的长官从容的坐在座椅上，多年的官场沉浮，他的眉眼里都是上位者才有的威严。 　　“不过，除了家庭的相关情报之外，还有一件事让人很建议呢？” 　　太宰缓缓的抬起眼睛。 　　“是关于，太宰君你在情报里描述的，橘君的异能……” 　　…… 　　………… 　　同一时间。 　　夏日的太阳穿过云层，照在平静的海面上。 　　海风悠悠的吹过，靠在露台边看书的橘真夜忽然背脊一凉。 　　这种诡异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和上次带着太宰去找的场静司的时候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什么，橘真夜揉了揉鼻子，什么都没说。 　　厨房里，处理完家政的渡边刚擦干净手，他一边拆围裙一边走出来。 　　“冰箱要定期清理，糖和冰淇淋都不许买太多，还有最重要的是不许脱离监管单独出门！” 　　犯罪邀请什么的，再来一次他可能会原地爆发的！ 　　“欸……”瘫在沙发上的橘真夜随意翻着手边的《机械物理入门》，“不能出门怎么买东西啊？” 　　额角蹦出一个十字，渡边道：“你就不能拉开窗户，对着那边架枪的特工喊一声吗？！” 　　因为橘真夜嫌疑人的身份被解除，异能特务科很识趣的撤销了盯防的特工，按照两个部门最初的约定，结束监管任务的太宰也应该同步离开，但橘真夜没提，司法机关局想提但看橘真夜没提于是也不知道要不要提。 　　而今，在别墅外盯防的特工又变成了司法机关局的成员。 　　橘真夜想了想，理直气壮：“但他们又不知道我想要买什么牌子的零食。” 　　渡边跳了起来：“哈？你是在看不起谁家的特工，他们刻都是正正经经认认真真考教出来的，跟隔壁某个挑人只看异能和武力，完全不关注脑子的机构完全不同啊！！” 　　橘真夜：“……” 　　橘真夜：“渡边，你这已经算人身攻击了吧。嘛，算了，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给我买点酸奶吧。” 　　橘真夜坚定的指定一个北地的小众牌子。 　　渡边有些困惑，但还是联系司法机关局的专员去采购。挂断电话，转过身来，渡边又觉得有点不对，“等等，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喝酸奶了？” 　　他从小照顾橘真夜长大，从没见过橘真夜对哪种酸奶表现出超越常规的喜爱啊。 　　“啊，那个啊，是太宰喜欢喝的。上回出门去便利店，那家伙什么都看不上，就这酸奶多看了两眼，我拿了两罐，确实还挺好喝的，可以囤一点。” 　　渡边：“……？” 　　“啊，对了，橱柜里的烤面包机闲置太久了，不好用，也换一个吧。” 　　渡边：“…………？？？” 　　“不是，”困惑的渡边倒吸一口凉气，“你什么时候用了烤面包机？” 　　“就你上回出差，过了饭点，太宰有点低血糖，我就烤了——” 　　“你还给！他！烤！面！包！” 　　橘真夜：“……” 　　震惊的渡边三两步走到沙发边，动作突兀但迅猛地摁到橘真夜额头上，“也没发烧啊？你该不会被精神系异能者操控了吧？那个太宰他是精神系的异能者吗？！” 　　橘真夜：“…………” 　　“真的是很失礼的猜测啊，”嫌弃的推开渡边，橘真夜继续百无聊赖的翻开手里的书，“涩泽都能踩缝纫机，我不能烤面包吗？你们司法机关局搞区别对待啊？” 　　渡边：“我不是……” 　　“最好不是呢，”橘真夜盘腿坐了起来，他没给渡边辩解的机会，“说起来，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今天回司法机关局，那老爷子会让你继续进行寻找涩泽的任务吧？” 　　橘真夜口中的老爷子指的是司法机关局的局长。 　　渡边沉默了片刻，点头。 　　虽然还没返回司法机关局，但作为一个工龄超十年的社畜，渡边对自己下一步的工作有一定的猜测，前几天情况危急都要追踪涩泽龙彦的消息，何况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只有他能做。 　　和橘真夜一样，涩泽龙彦也曾被司法机关局监管，只不过三年前他叛逃了。 　　而在涩泽叛逃前，负责监管他的人也是渡边纯一。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渡边试图讲道理，“真夜……” 　　“其实我没什么意见。毕竟也跟涩泽君一起生活了几年，”橘真夜笑眯眯的弯着眼睛，“所以，如果渡边你能找到涩泽的话，记得帮我友好问候一下，唔，就说，看在渡边你的面子上，下次见面我必定会给他留个全尸的呐。” 　　渡边：“……” 　　渡边：“…………” 　　这种话有什么说的必要吗！ 　　而且，为什么是留给全尸啊！他的面子就只够留个全尸吗？！ 　　——可恶！ 　　心力交瘁的拎着公文包回到司法机关局，果不其然，渡边还没坐下就收到寻找并召回叛逃的涩泽的上级指令，他沉默了片刻，最终敲响局长的办公室门。 　　门内传出一声“请进”。 　　渡边推门走了进去。 　　“是渡边啊，有什么事吗？” 　　“局长，关于召回涩泽的提议，我个人觉得是不是应该再推迟一下。” 　　办公室里又沉寂下来，推迟的原因渡边没说出口，但在司法机关局里，任何一个跟橘真夜有关联的人都知道，那是因为橘真夜跟涩泽，两个人不太合得来。 　　其实他们一开始是合得来的，只是从三年前开始，就不怎么合得来了。 　　年迈的局长沉默，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和异能特务科不一样，司法机关局不需要专门的基地，他们的管理部门正儿八经的设立在首都市中心。 　　夏日的阳光穿过窗台照进室内，留下大片的光与影。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涩泽已经叛逃了三年了吧？这三年的时间里，第一年，他在横滨出现，盘踞在横滨的黑手党们以他为引线，发起争端，肆意掠夺资源和财产，最终演变成血色的‘龙头战争’。”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多少战争的遗留者至今还笼罩在阴霾里，连做梦都会被吓醒。 　　“在哪之后涩泽就失去了踪迹，现在好不容易从重新出现……渡边，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19章 　　【“两份七分熟的牛排。”】 　　从某种层面上讲，橘真夜是一个很会自己给自己找乐子的人，他虽然不够亲和，但不讲究排场，一个人在横滨街头晃晃悠悠也能逛一下午，临了还能混迹到公园和小屁孩里排队玩滑梯。 　　虽然，那些初生牛犊的小孩哥愿意跟他玩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他挑的零食特别好吃。 　　不过橘真夜觉得，除了挑零食的手艺之外，他还有很多手艺，比如种花，比如在垃圾文学里找搞笑漫画，比如高强度追番和高强度网上冲浪——按照的场静司的说法，如果橘真夜能够上学的话，就算读不好书也能靠着脸和网上冲浪的能力混个东京联校的校草当当。 　　其实，在司法机关局监管橘真夜时，高层领导曾就‘要不要让橘真夜入学’一事进行过严谨的会议讨论。 　　在会议上，有的人认为橘真夜应该入学，身为强大的异能者，他们应该要培养橘真夜的团队意识和效忠意识；也有的人认为橘真夜不应该入学，因为彼时的橘真夜刚刚经历家族覆灭，因异能崩坏的身体缓慢修复，但谁也不能确定他的异能会不会二度爆发，更重要的是，一旦橘真夜失控，他们没有任何应对办法。 　　于是，在没有人能负责，也没有人愿意负责的情况下，橘真夜最终没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入学。 　　不过，对于能不能上学橘真夜并没有执念，因为他在家的时候，就是不上学的。 　　在十年之前，橘氏是有名的除妖世家，作为身负盛名的除妖师，他的爷爷祓除过许多凶恶的妖怪，也封印了很多罪不至死的妖怪，甚至有一段时间，他的爷爷和的场静司的爷爷还曾结伴同行，不过，很快的，他们又分道扬镳。因为理念不同，的场家会吸纳形形色色的除妖师为自己效力，但橘家不会，因此，当橘家新生代被发现完全没有妖力，无法成为除妖师继承家业的时候，衰亡不可避免的到来。 　　因为害怕被妖怪报复，在成长的过程中，他的父母从不允许他外出，也不允许他去上学，他每天能做的事情就是种花，看电视，自己给自己读童话故事书，当然，他也不是一直这么乖，偶尔也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也偷偷溜出门，小学必经的阴暗角落堵的场静司。 　　因为是同龄，他总能轻而易举的堵到上学的的场静司。 　　有的时候，的场静司会因为没防备而被吓一大跳，被吓完发现是橘真夜，就气急败坏的捏着纸符，指挥妖怪式神展开反扑……后来，橘真夜回忆往昔，觉得自己能够在这种环境里保持积极向上的乐观心态，的场静司当记一等功。 　　的场静司对此的表示是，激活家传术法，号召手下所有式神，连夜从东京杀到横滨。 　　夕照的光辉穿过街道，照进露台，懒散的橘真夜随手把看了一半的《机械物理入门》丢到一边，花园的中央，被太宰盛赞的桃花树已经落完花长满绿色的叶子，墙边的月季和木香春花开败，倒是绣球、铁线莲和羽扇豆花之类的花开得正盛，直到这时，橘真夜才意识到，夏天都已经过去一半了。 　　“难怪这么热啊。” 　　橘真夜嘟囔了一句。 　　湿热的海风吹动檐铃，轻灵的声音仿佛一下传的很远，橘真夜在溜达出门买冰淇淋和当个少爷指挥别人去买冰淇淋之间，可耻的选择了后者。 　　虽然渡边会指责他不够少爷，但是其实他偶尔还是会当少爷的。 　　就像现在，天气那么热，谁会出门啊？ 　　说服自己的橘真夜理直气壮的打通渡边的电话，而此时，准备出差的渡边正在机场登机。在飞机的震耳欲聋声中，橘真夜诚恳的表达了自己对冰淇淋的述求。 　　中午出门前，刚让橘真夜少吃冰淇淋的渡边：“……” 　　虽然很崩溃，但十分钟后，橘真夜还是如愿得到他的冰淇淋。 　　愉悦的在露台吹着风吃冰淇淋的时候，外出一整天的太宰终于回来了。 　　送他回来的还是坂口安吾。 　　作为新晋的异能特务科理事官，坂口安吾打扮其实很朴实，枯叶黄的西装，圆框眼镜，看上去像一名高精尖的大学教授，但藏在年轻的表象之下，眉眼里却时常有超越常人的冷静和尖锐，橘真夜忽然就想起司法机关局的情报里，坂口安吾之所以这么年轻就能晋升为理事官，是因为他曾经超预期的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卧底任务。 　　现在，这样的人物，却负责接送太宰的每一次出行。 　　……就算再不关注异能特务科，橘真夜也觉得，这是不是有点倒反天罡了？ 　　不过，橘真夜转念一想，他也经常让忙碌的司法机关局的助理官给他买冰淇淋，甚至还要做饭打扫冰箱，这么一对比下来，好像……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橘真夜举着新的冰淇淋对进门的太宰打招呼，“冰淇淋，要吃吗？” 　　刚走进客厅的太宰静了静，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来到露台边，接过那盒化冻的恰到好处的哈密瓜冰淇淋。 　　已经是下班的高峰期，但因为附近没有大型超市和十字路口，周围还算安静，等到两人坐在露台边吹着风听着檐铃脆响吃完一盒冰淇淋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远处的霓虹闪耀着，远远的仿佛还能听到横滨特产的枪声。 　　橘真夜站起身，打开客厅的灯，随即想到什么一样，转向太宰，“你晚上回来的时候吃过饭了吗？” 　　刚从异能特务科回来的太宰，完全没想到橘真夜会问这句话，很短暂的愣了一下。 　　“坏了，”橘真夜说，“渡边又出差了，今天没人做饭啊。” 　　太宰：“……” 　　橘真夜：“……” 　　太宰的目光转向橱柜。 　　橘真夜都有些不忍心了：“烤面包机也被渡边带走了。” 　　太宰：“…………” 　　橘真夜：“…………” 　　大概是因为拿了太宰十年的工资——虽然后来他尝试过让太宰以工换酬，但太宰不争气，捏着的场静司的昂贵符纸却一个妖怪都没贴中，以至于，他脸皮再后也完全没办法要挟异能特务科增加太宰的工资！ 　　“别担心，”幽幽叹了一口气，橘真夜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真的，家里再苦再难也一定会让你吃得起饭。” 　　说完，他拿起剪刀深吸两口气，走进花园挑挑拣拣痛心疾首剪下两株明天就会开败的绣球，一点满天星和几支素百合，不多不少刚好可以扎成一束，然后，带着太宰敲响隔壁邻居的门。 　　时间八点不到，房间里亮着灯，邻居不可能在睡觉，但橘真夜敲了十分钟都没有开门的迹象。 　　但就算敲了十分钟都没开的门，橘真夜也依旧敲着。 　　终于，敲第十一分钟的时候，门开了。 　　一个金发侦探打扮的青年一脸冷漠的拉开门，“你是年纪轻轻就老年痴呆走错门了吗？” 　　这是一句非常冲的话，但橘真夜完全没有在意，他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领着太宰走进这家位于主干道尽头的看起来有些朴素——对比橘真夜花团锦簇的别墅来说，堪称老旧的侦探事务所，边走还边说：“晚上好，绫辻先生，还没吃晚饭吧，不介意的话请多做两份七分熟的牛排。” 　　被安排的太宰眨了眨眼睛。 　　空气里确实飘荡着牛排的香气，隐约还能听到客厅里播放着的凶案实况新闻。 　　被闯入家门的绫辻行人点了点手里的细烟管，冷笑：“我看起来很像司法机关局随叫随到的厨师吗？还有，你——异能特务科的人？” 　　绫辻行人转向太宰的表情称不上好。 　　太宰抬起眼眸，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原因，因为绫辻行人跟橘真夜一样，也是被监管的高危异能者，只不过监管绫辻行人的部门是异能特务科。 　　监管，简单点说是监视和管控；管控意味着被约束，监视则是二十四小时都有特工举着狙击枪瞄准他的头——只要有一点点不对劲，来自狙击枪的子弹就会像打碎西瓜一样打碎他的脑袋。 　　在和种田长官达成约定之前，太宰其实就知道绫辻行人，基于他获得的情报，他甚至知道绫辻行人曾破解了哪些会令人拍掌称奇的案件。 　　这个被异能特务科监管的顶级侦探，除了完全客观的异能‘死于非命’之外，他还拥有一个侦探必备的绝佳观察力和推断力，任何绝妙的犯罪手法在他的面前都如同泡沫一样，可以轻易被摧毁。 　　其中就包括与异能犯罪者京极夏彦有关的，谜题馆和囹圄岛系列案件。 　　京极夏彦啊…… 　　一连串的想法电光火石的在太宰内心闪过，而面上却十分谦逊温和——很符合一个新人监管者应有的态度。 　　但绫辻行人并不会因为对面站着一个新人就大发慈悲，要知道他的监管者，那个年轻又开朗的女孩子都时常会被他的毒舌气到跳脚。 　　绫辻原本是打算说些什么的，虽然他口里说着异能特务科，但实际上，作为侦探，对视的第一眼他就看出太宰的不同，只是他开口之前，橘真夜一侧步挡在面前。 　　“牛排好像要焦了诶，绫辻先生没闻到味道吗？” 　　绫辻行人：“……” 　　没有人知道绫辻行人是以什么心情将两份七分熟牛排端上桌的，总之一顿饭吃完，橘真夜和太宰就被当场扫地出门。 　　“绫辻先生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啊，”橘真夜一边回家一边叹气，“那明天点一道烤羊排好了，你不排斥羊排吧？” 　　太宰：“……” 第20章 　　【“怕被橘先生杀人灭口。”】 　　橘真夜跟太宰说家里绝对不会让他饿着，就真没打算让他饿一顿，零食会放在随手能拿到的地方，到冰箱取水果、酸奶和冰淇淋也会问一句要不要，三餐一到就定时定点刷新在绫辻行人家的餐桌上。 　　餐费还是一束花。 　　虽然，他每到花园剪一朵花就要喟然长叹捶胸顿足一次。 　　因为成长遗留问题，橘真夜确实是很喜欢种花的，从渡边照顾他这么多年，每天做饭倒垃圾，偶尔气急败坏会暴躁开启无差别攻击模式，家里什么地方都能去，但唯独不允许踏进花园就能知道。 　　太宰其实也是不被允许进入花园的。 　　从橘真夜接纳他担任监管者开始，他可以自由出入别墅里任何地方，客厅、书房、储藏室，甚至是橘真夜的房间——一开始，他是偷偷探查的，后来发现橘真夜根本不会管，就变得堂而皇之起来——甚至他会当着橘真夜的面走进书房，钻研异能特务科指定研究对象到底在看什么搞笑又没深度的漫画集。 　　橘真夜对此完全放任，甚至还会在想切水果吃的时候，额外问他一句要不要来点，但是，当这样的他坐在露台上，心血来潮做出要走进花园的姿势时，橘真夜无论在做什么，都会瞬间转头看他，露出十分纠结的表情，太宰只好又把想踏进花园的脚收回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橘真夜居然会为了给他一口饭吃去花园剪花——虽然剪得都是马上要开败的花，但如果渡边先生要是知道这些事，很可能会气到半夜睡不着。 　　想到这里，太宰忍不住噫吁起来。 　　一连小半个月，橘真夜带着太宰已经混成绫辻侦探社的常客。 　　当然，也不是每天都去绫辻行人家，偶尔天气不那么热的时候，他也会带着太宰去逛一逛皇家三星级酒店，防止绫辻行人因为太愤怒将他完全拉入黑名单。 　　对于这种情况，绫辻行人是不高兴的，他是一个有个性的侦探，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尖锐，冷漠，舌头还特别毒，观察力和推断力都拉满，无差别开嘲讽时，连路过被波及的狗都会气到哭出来，但直面风暴的橘真夜却很安然。 　　他又没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吃饭付钱，坦坦荡荡，根本不怕被毒舌侦探攻击，甚至，在面对绫辻行人疾风骤雨的攻击还颇有点清风拂山岗的意味。 　　对此，绫辻行人的名义上的侦探助理，实际上的监管者，来自异能特务科的新人特工辻村深月深感敬佩，连做饭都变得心甘情愿起来——是的，在确认赶不走橘真夜之后，绫辻行人干净利落的将矛盾转移了。 　　作为报复，观察入微的绫辻行人一秒抛弃了微薄的多年邻居情谊，一句都没跟橘真夜提及过太宰身上的违和之处。 　　矛盾被转移的最初，作为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新人特工，辻村深月做饭的手法是一言难尽的，她的母亲是很忙碌的人，并不能交给她太多的生活技巧，她工作后的大多数的食物又都来自小餐馆和便利店，所以，第一次磕磕绊绊走进厨房，就差点把房子点着了。 　　橘真夜有点看不下去，第二天买了一本食谱，坐在厨房边上念给她听。 　　辻村深月很感激，然后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每逢饭点，绫辻行人看着鸡飞狗跳的厨房，常常会深吸一口气，转身用冷冽的眼睛死死盯着太宰，那意思是在问你不管管吗？ 　　但，作为既得利益人，太宰只会眨眨眼，理直气壮的装作没看见，本来嘛，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监管者，异能特务科连工资都不给他发，他能怎么办呢。 　　绫辻行人沉默了。 　　绫辻行人只能眼不见为净，返回客厅开始处理工作。 　　因为异能的特殊性，他是不被允许随意接受委托案件的，他的所有委托都来自于异能特务科下派，而异能特务科的案件，大多又来自上层的各种官员，而这些工作通常都是离奇的，难以侦破的完美犯罪案件，其中就包括与京极夏彦有关的大多数案件。 　　额外一提，如果不是司法机关局不同意，前不久发生的‘特工离奇自杀’的案件其实也应该下派到绫辻行人的手里，亟待解决。毕竟，在异能特务科有限的记录里，京极夏彦是一个非常狡猾的异能犯罪者。 　　绫辻行人并不强调绝对安静的工作环境，于是，太宰也没有顾忌的安然待在沙发上。 　　政方的委托文件被丢的到处都是，其中最新一份就摆在客厅的玻璃茶几上，太宰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什么‘港口黑手党走私’的案件。 　　鸢色的眼眸隐晦地动了动。 　　沙发对面的绫辻行人连头都没抬：“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太宰顿了顿，眼睛缓慢的眨了眨：“……绫辻先生在说什么，听不懂呢~” 　　绫辻行人冷笑一声，直接开嘲讽：“只有没脑子的人才会相信你是异能特务科的人吧。” 　　太宰：“……” 　　居高临下的绫辻行人跷着脚，又点了点手里的细烟管：“京极夏彦是足够狡猾的犯罪者，他从不轻易把自己置身在危险的境地里，想要抓到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太宰沉默。 　　太宰还是没有说话。 　　绫辻行人也止住所有的话语，因为鸡飞狗跳的厨房传来关火的声音。 　　晚饭的时间到了。 　　吃过晚饭，橘真夜和太宰，连带着负责做饭的辻村深月都被一脚踹了出来。 　　时间已经很晚了。 　　橘真夜礼貌的和辻村深月道别，并表示第二天想吃海鲜大餐。 　　辻村深月表示很为难，并不是因为她不会做海鲜大餐，而是因为一束花的市场价根本换不来半只螃蟹！ 　　但是橘真夜并不放弃，他选择让辻村深月开发票，然后去找司法机关局报销。 　　辻村深月：“……” 　　行吧。 　　反正昨天的牛排，前天的鱼子酱，大前天的高山小羊羔都要找司法机关局报销的。 　　搞定第二天的午饭，橘真夜终于心满意足了，他顶着一身在夜晚里分外明显的狙击红点慢悠悠的回家。 　　狙击瞄准点来自二十四小时轮班的司法机关局特工。 　　因为天气太热，橘真夜大幅度减少外出晃荡的时间，新上任不太懂摸鱼小细节的特工一开始还很紧张，后来慢慢变得习惯，连瞄准都变得敷衍起来，小半天没在瞄准镜里看到橘真夜，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慌慌张张的联系上层了。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 　　在应该赖床的时间节点，橘真夜大摇大摆的走出别墅，远处助手的特工没有一个察觉异常。 　　时间非常早，微薄的星光下，成片的集装箱就像匍匐的野兽。 　　海浪拍打着岸边，离海岸最近的集装箱箱顶，蹲着的橘真夜搭手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海岸线。 　　“差不多也该到了。” 　　在他的身后不远，潜藏在黑暗之中，太宰一言不发的站着。 　　不多时，一辆满载集装箱的货船开进港口。又是十分钟，两个别着枪穿着黑色西装的黑手党蹑手蹑脚的靠近，谨慎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箱交给橘真夜，橘真夜也很上道，从口袋掏出一张不记名的银行卡递过去。 　　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 　　交易过程不到一分钟。 　　因为隐匿在黑暗中，穿着黑西装的黑手党没能发现太宰的存在，他们如释重负的接过银行卡，很快消失在静谧的港口里。 　　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橘真夜才站起身，“走吧。” 　　太宰没动。 　　橘真夜转过头，有些诧异：“等等，你站那么远干嘛？” 　　太宰摊开手：“怕被橘先生杀人灭口呢。” 　　橘真夜：“……” 　　太宰：“不过，想想应该不太可能呢~” 　　橘真夜：“…………” 　　抽了抽嘴角，橘真夜自顾自跳下集装箱。 　　太宰跟在他的身后。 　　海风拂面而来，一点朝霞沿着海天交接的地方散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过拐角，离开港口的范围，街道渐渐有了行人的影子。 　　太宰看了一眼身后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港口，若无其事的开口：“刚刚那是港口黑手党的货船啊。” 　　“嗯？”橘真夜很不走心，“嗯，确实是。” 　　“原来是这样。”太宰应了一声，然后从口袋掏出一支笔一个小本本，开始边写边念，“和港口黑手党存在不法交易，危险评定系数：高危。” 　　橘真夜：“……” 　　橘真夜：“？？？” 　　拿着小纸箱的橘真夜瞬间意识到那是什么，他倒吸一口凉气，原地跳起来：“这只是我从古巴订购的一株幽灵兰花……啊啊啊你在干什么！快给我擦掉！你这一个‘高危’上报异能特务科，不仅异能特务科会连夜派辆车面包特工堵在家门口，暴怒的渡边也会连夜砍掉咱们一大半的财政支出，到时候就只能一日三餐啃饭团了啊啊啊！！！” 第21章 　　【“凭什么不给你加工资！”】 　　红绿灯几度变换，路上的行人一拨接一拨的走过。 　　朝阳已经升起，明媚的光从高楼大厦的缝隙里穿过，明净的落地窗反射的光线在脚边洒出一片明暗光影，橘真夜踩在光里，太宰落后几步立在阴影之中。 　　远处的红绿灯再次闪动。 　　禁止通行的红灯亮起，周边霎时变得空旷无比。 　　“我说啊，”反应过来的橘真夜好没气的叹息，“你刚刚是不是在套我的话？” 　　不起眼的小纸箱还被他拿在手里，那是他刚刚从私自走私的港口黑手党成员手里买来的。 　　横滨是个开放的海滨城市，这里鱼龙混杂，聚集着大量的异能者，除了异能者之外，还有一些凶恶残暴的人，以及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偷渡者，混乱的人群抱团结成不同的非法组织，在这些非法组织中，最大的一个叫港口黑手党。 　　港口黑手党的存在有很多争议，但远在异能战争未结束之前，他们就已经以非法武装势力的身份盘根在此。不过，那时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因为畏惧迟暮做出很多灭绝人性的事情，后来引发过混乱，混乱终结，浴火重生的港口黑手党在新首领的带领下，短短两年就登上黑夜的王座。 　　在这样的组织里，规矩应该是非常严苛的，但橘真夜还是从他们手里买到了走私品。 　　虽然走私的只是一株花苗，而且，并非橘真夜钓鱼执法。 　　他是真的只想买一株花。 　　但，被戳穿的太宰理直气壮：“我记得古巴山野生长的幽灵兰花是被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的稀有物种吧，是完全禁止走私的呢。” 　　说着，他又拿起了手中的笔。明晃晃印着异能特务科标志的监管记录本已经写了一大半——橘真夜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这种小本本。 　　有被震惊到的橘真夜沉默了，他颓丧着脸，欲言又止半天才憋出一句：“不是，你是真想吃饭团啊？不去绫辻行人家了？” 　　太宰一顿，没有说话。 　　那一刹那，在橘真夜说出不去绫辻行人家的刹那，太宰的神情是有变化的，但太快了，让人还没来得及分辨，多余的神情就淡去，又变成了一如既往的样子。 　　在担任监管者之后，太宰绝大多数时间里都维持着一种善意的随和的笑，这种笑很好看，衬着他清雅隽秀的面容，有种很甜蜜的错觉，但——会隐约给人一种疏远的虚假。 　　橘真夜一秒撇开脸，没再去看那本异能特务科的监管记录本。 　　“绫辻先生虽然把人踹出门的时候是真的很生气，但是他手里的工作都是政方下派的‘完美犯罪’案件，那些案件很大一部分都跟京极夏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你是想找到京极夏彦吧？” 　　空气又安静了一会儿，站在阴影里的太宰迈开脚步，重新站到太阳下，他笑眯眯的，但说出的话却很冷淡。 　　“橘先生不也是想找到京极夏彦吗？” 　　“嗯，是。我确实想要找到京极夏彦。因为确实有些在意他作为一个异能者，却能利用妖怪的事情。” 　　在当时的森林里，他都做好要把京极夏彦抓起来的准备了……不远处的红绿灯几度闪动，通行的绿灯亮了起来。 　　“你应该知道的吧，一个人是不可能同时成为异能者和除妖师的。”橘真夜转过身，迈着脚步走进匆忙的人群，“这是一个没有例外的事情，因为妖力和异能力是不共存的，它们依存在人的生命力里，就像电场中的正负电荷，一旦相遇就会相互抵消，强行融合的话，说不定就会直接死掉。” 　　妖力和异能力不共存太宰是有所猜测的，但依存于生命力和互相抵消却是第一次听说。 　　太宰思索起来：“原来是这样，但是，橘先生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因为我不上学啊。我有大把的时间研究这些事情，唔，大概是从八岁开始吧，到现在已经超过十年了。” 　　八岁到十八岁，除了进局子与进局子的路上，他还有很多零散又漫长的时间去研究钻研一些事情。 　　被沙色风衣袖口遮挡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太宰蓦然想起，在他提交给异能特务科的情报里——在八岁时，橘真夜耗尽生命和异能杀死了所有因怨恨而报复他的家族的妖怪…… 　　怨恨而报复啊…… 　　这一刹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多少次在深夜强行压下去的念头再次浮起来，太宰忍不住屏息，他看着橘真夜，最终，问出一个很奇怪的话题： 　　“一个人死后能不能变成妖怪？” 　　“欸？” 　　橘真夜被问得愣了一下。 　　“你怎么会这样问，人就是人，怎么可能变成妖怪？” 　　“但是，在的场静司家的除妖师秘闻录里，在平安时代，能臣菅原道真死后不就变成怨灵了吗？怨灵是妖怪的一种吧。” 　　平安京，距今已经一千多年了。 　　橘真夜欲言又止，茫然的思索了片刻：“那些记录不都是杜撰的吗？没人能保证真实性。不过，怨灵确实是妖怪的一种。” 　　他说着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太宰忽然踉跄了一下，踉跄的幅度并不大，但橘真夜还是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 　　太宰摇了摇头，旋即又变换出虚假的真诚笑脸。 　　“啊，说了那么多，时间已经很晚了呢。橘先生还不回去吗？” 　　说完，太宰又举起笔和小本本，那模样看起来像是只要橘真夜一说不回去，他就再写一个：欲意叛逃，危险评级高危。 　　橘真夜：“……” 　　回就回吧。 　　橘真夜难得好脾气的往前走，一直走到马路的尽头，那儿有一个不算小的便利店，橘真夜没事人一样进去，挑了一点喜欢的零食，出来还给太宰分了个橘子味的汽水，然后才又想起什么一样，哦了一声，“的场那家伙给我发了一封邮件，说名取周一想请你吃个饭。” 　　沉默的太宰刚把橘子汽水打开，闻言不解：“为什么？” 　　“说要谢谢你。好像是他觉得如果没有你的话，他就没什么正大光明的机会阅读的场家的资料。” 　　太宰：“……” 　　久违的记忆浮现起来里，太宰想起想起了名取周一这个人。 　　在橘真夜接到京极夏彦的‘妖怪の宴会’邀请后，因为缺乏资料，他一度想要独自去收集情报，但因为和种田长官的约定，他必须保证橘真夜一直待在他的视野里，当时他都准备好忽悠橘真夜一起去的，谁知道，橘真夜忽然就直接把他送到终点站了。 　　和他一起不劳而获的，还有励志重新肩负家族成为除妖师的名取周一。 　　因为资料收集的太顺利，他几乎要把这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忘掉了，但，现在想想，隐约又有点违和感，的场家的少主是这么大公无私的人…吗？ 　　他这么想着就这么问了出来。 　　橘真夜当时正在拆一包薯片，薯片是他不喜欢的芥末味——他只是想要收集薯片袋里的游戏卡，听到太宰这么问，也没在意，“当然不是，那家伙可是刚会走路就被当成继承人培养，怎么可能这么傻白甜？他之所以会同意让你阅读资料，是因为那些资料是我家的。” 　　太宰；“……？” 　　所以，也就是说，他跟名取周一其实是占了橘真夜的便宜？ 　　……啊，难怪名取周一要请他吃饭了。 　　大概是从的场静司那里知道真相，随即想要表达感谢，就听从的场静司发出邀请了？ 　　从薯片袋里抽出想要的游戏卡，实名家里蹲登时高兴起来，他看到边上的太宰欲言又止，很是热情开朗的继续补充：“我家曾经也是除妖师的世家，也存有不少的古籍和资料，不过，妖怪来报复的时候烧毁了很多，剩的那些，我都丢到的场静司那里了。” 　　太宰：“……” 　　“所以呢，你要不要去？啊对了，的场还提了一下，最近又有妖怪失踪的事情发生了。” 　　“妖怪失踪？” 　　“嗯，”橘真夜从便利袋里取出两根棒棒糖，又把其中一根递过去，“并不是所有妖怪都适合消灭，有些罪行不够的、消灭不了的就只能封印起来，最近有很多古老妖怪的封印都被人为的破坏，封印的妖怪都失踪了。” 　　古老的妖怪大多都封印在远离人群的山野森林，那些地方人迹罕至，大概只有除妖师会去。 　　意识到这些事情的严重性，太宰眼眸骤然缩紧，“是除妖师传回来的消息？但是，最近除妖师集会并没有……” 　　话音猝停。 　　橘真夜愣了愣，随即叹服：“你才去过一次除妖师集会，就已经建立了消息获取渠道了吗？业务能力这么强，异能特务科凭什么不给你加工资啊？” 　　太宰：“…………” 　　这，该怎么说呢…… 　　可能异能特务科也不知道他的业务能力这么强吧。 　　扼腕的橘真夜并不知道这点，他又为那个要求提升工资但胎死腹中的机会真情实感的叹息了三秒。 　　“那些情报来自的场家，是最新的消息，应该会在下一次除妖师集会上广为传播，”橘真夜想了想，爆出一串网址，又给了密钥，“已经确认失踪的妖怪有点多，你可以自己去看一看。” 　　太宰有些诧异。 　　“是私人情报网，卡着司法机关局情报网的bug弄出来的玩具，不过保存了大量的妖怪和除妖师的相关知识，你那天在的场家看到的资料都能再里面找到，不过目前的用户只有两个，我和的场，所以，会有些简陋，等等……你那个是什么表情？” 　　太宰：“……” 　　橘真夜歪着头：“你问我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多正常啊，我又不是学畜，我有那么多的时间。你问为什么有网站还让你看纸质版？那肯定还是要看一下的吧，虽然内容都是一样的，但只要看过远古纸质版，就不会怀疑内容的真实性，毕竟解释起来还挺麻烦的。” 　　而且，就算他解释了，依照太宰的个性，他也会在严谨求实的验证后才会选择相信，那样会浪费很多没必要的时间。 　　太宰：“…………” 　　“啊，说了那么多，马上就要到家了，”橘真夜看了看时间，“刚刚好赶上饭点，不知道辻村小姐有没有把海鲜大餐准备好啊……” 第22章 　　【“我知道。我给出去的。”】 　　外出回家后，一反常态的，太宰变得沉默下来。 　　那种沉默其实不明显，负责做饭的辻村深月完全没有察觉出来，倒是绫辻行人犀利的目光在橘真夜身上转了两圈。 　　橘真夜并不理睬，他慢悠悠的吃完饭，再慢悠悠的被踹出门，然后当着目瞪口呆的特工的面推开家门。 　　早上出门没被发现，回家的时候也是大摇大摆的，驻守的特工看着橘真夜进门的时候，枪都要吓掉了——本来嘛，在司法机关局里，监管橘真夜是长期任务，驻守的狙击手都属于高危高薪不动岗，大家精神压力都挺大的。 　　何况前不久，橘真夜屋外的防守特工还全军覆没过一次，一波大换血，新顶上来的特工压力直接再X2。 　　于是，出差在外的渡边的电话就被打爆了。 　　渡边其实很烦躁，烦躁的原因是因为小半个月过去，涩泽并没有被找到。 　　按理说，人没找到他其实就应该回去了，但每当他要回程，情报网又会再传回一点相关的信息，有时是涩泽出现在某地的背影，有时是一个疑似死在涩泽手上的异能者——这就让司法机关局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涩泽叛逃在外，就如同定时炸弹那样随时都会爆炸，远在横滨的橘真夜没人限制，也如同随时都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可能，唯一称得上好的消息是，夏天还没过去，天气还是太热了。 　　按照过去的夏天的规律，橘真夜出门的情况会大幅度降低。在这样的情况下，司法机关局上层在紧急商定后，无奈只能延长他滞留并继续追踪涩泽的时间。 　　一直到今天，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宅了小半个月的橘真夜又出门了。 　　整个司法机关局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能说，要不是他自己走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太宰，这栋房子大概会当场被军警的队伍包围——在监管橘真夜上，司法机关局是有权请求军警协助的。 　　不关心司法机关局的内政外交，对弯弯绕绕的政治难题也没有兴趣，在外界兵荒马乱时，橘真夜慢悠悠地回到家，搬出园艺工具，开始侍弄他千辛万苦弄来的古巴幽灵兰花。 　　幽灵兰花又叫鬼兰，是兰科幽灵兰属植物，野生稀有，但开花好看，橘真夜很久之前就心心念念想要弄，但因为太稀有太难人工培育——这也是他需要从港口黑手党那边走私的原因。 　　到手的幽灵兰花活性还不错，橘真夜拿着它在花园里转了两圈，最终选择把它种在桃花树下。 　　入了夏的桃树下，耐阴的绿草坪上还开着三色堇和风铃花，高长的树枝长满叶子，在璀璨的阳光中微微摇摆。 　　种好花，橘真夜又在花园多逛了两圈，把不怎么耐晒的酢浆草挪出阳区，又剪了一束小雏菊，还查看了一下含苞待放的昙花，等到再从花园出来，已经快到下午了。 　　将剪好的小雏菊插进花瓶里，橘真夜休息了一会儿，意外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在客厅的搞笑漫画书。 　　因为闲了下来，橘真夜又把漫画捡起来看，整个过程里太宰都没有说话，橘真夜翻了两页，拿起漫画走到冰箱前，拿出两罐酸奶转头问太宰要不要，被拒绝就把其中一罐放回去，然后阖上冰箱，同时聚精会神的翻下一页漫画。 　　屋子很安静，风很柔软的穿过庭院，檐铃发出叮铃的脆响。 　　接下来，第二天，橘真夜在露台上看漫画。 　　第三天，橘真夜雷打不动的在露台看漫画。 　　第四天，橘真夜也雷打不动的在露台看漫画。 　　第五天，橘真夜他，消失不见了…… 　　这一天是周末，忙碌高中生迎来难得的周末，同时，也是他们和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约定吃饭的时间。 　　橘真夜并没有报备自己的去向。 　　他从来没有报备去向的习惯，只是渡边对他比较了解，所以能对他平日闲逛的方位进行一定的推测而已。 　　但，渡边在出差。 　　司法机关局和异能特务科理所当然的，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的踪迹，当然可能他们也很忙，毕竟太宰写着‘高危’的监管报告已经交上去了，异能特务科应该已经知道港口黑手中低层成员私自开通的走私线的存在。 　　虽然，现在的港口黑手党已经掌管着横滨的黑夜，前不久还得到了异能特务科特别颁布的‘异能许可证’，不过，果然还是有哪里不对呢，这条新冒出来的走私线，起点，终点，沿途经过的方向，每一个点都充满操作的空间啊。 　　因为是周末，街上的挺多，成功融入人群的橘真夜和太宰堂而皇之的踩点赶到时，身为高中生的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已经坐在咖啡厅里了，刚端上桌的咖啡还冒着热气，橘真夜也给自己点了一个提神的苦咖啡，然后又把菜单递给太宰。 　　太宰沉默了一下，然后也点了一杯美式。 　　点完单，服务员带着单子离开，低缓的蓝调回荡在空气里。 　　端着咖啡的的场静司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太宰，忽然转向橘真夜：“网站多了个新用户？” 　　昏昏欲睡的橘真夜抬起头。 　　不明所以的名取周一也抬起头。 　　“嗯，我知道。我给出去的。” 　　的场静司：“……” 　　“？”的场静司再次转向太宰，“给他的？” 　　橘真夜奇怪：“不然呢？” 　　的场静司：“……” 　　橘真夜挑眉：“你要反对？” 　　的场静司面无表情：“我反对有效？” 　　橘真夜眯着眼睛微笑：“没有哦。相反我还会把你的账号注销，毕竟你这种传统世家的嫡长子对现代科技的力量一无所知，你连网站维护这种低级的事情都要我来干，你现在还敢反对？” 　　的场静司：“……” 　　橘真夜又转向太宰，目光欣慰：“相反，他就不同了。他才拿到账号几天，就已经帮我修补了几个漏洞，效率高得令人发指。” 　　确实补了几个漏洞的太宰：“…………” 　　其实他也不想的，但拿着密钥，绕过司法机关局的内网登录的时候，他几乎都要震惊了，内网和密钥确实很安全，储藏的情报确实很有用，但这小学生都能攻破的防火线是怎么回事？ 　　的场静司忍了忍，没忍住：“哈？你在自豪些什么，你那主账号五六年没上过线，网站上的所有资料和情报都是我填补和拓展的，所以，你是在梦里知道他修补了漏洞？” 　　太宰：“……” 　　橘真夜：“……” 　　“咳，话不能这么说。”橘真夜摸了摸鼻子，“虽然我没管过，但这个情报网依托于司法机关局的内置网，本质上是十分安全的，而且，我可是有很称职的请专业人士维护的。” 　　虽然，所谓的专业人士已经牢底坐穿了。 　　是的，能帮他维护网络安全的人都在异能特务科的监狱里，他也只有不幸进局子的时候才会想起来，要找人维护一下他快忘到犄角旮旯的情报网——但这不妨碍他前两天收到网站漏洞修补的消息。 　　的场静司还是不服气。 　　橘真夜也不退让。 　　两人就这么坐着瞪眼。 　　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十分迷茫的名取周一只能一头问号的转向太宰：“他们在说什么？” 　　太宰：“……啊，大概是一些关于妖怪失踪的情报吧。” 　　名取周一愣住：“妖怪失踪？” 　　这时，的场静司忽然转过头，“既然如此，那你再开一个账号给名取吧。” 　　橘真夜一愣，璀璨的金色眼眸转向名取周一。 　　…… 　　………… 　　半个小时后，还是那个咖啡厅。 　　四台崭新的，刚刚从专卖店采购的笔记本电脑摆在桌上。 　　低缓的爵士乐变得高昂，咖啡厅里人流也多了起来，但阻碍不了低气压的畅行，在他们这个角落里，除了心跳就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声音。新电脑的网速飞快，页面流动，上面更迭是来自各地的与妖怪有关的情报，除此之外，左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对话聊天室，在聊天室里，刷新的对话比情报更迭还要快。 　　想要认真的钻研情报，但又总是不自觉被聊天室内容吸引，差不多要精神分裂的名取周一终于受不了了，他拉开键盘，激情输入：我说你们俩，明明当着面，要吵架为什么不开麦啊？！ 　　面无表情但疯狂敲键盘的橘真夜没理会。 　　面无表情但同样疯狂敲键盘的的场静司也没有理会。 　　只有完全不被影响的太宰优雅端起咖啡，像个精英一样慢悠悠的往下浏览页面：“不开麦是为了顾全除妖世家的最后的优雅，名取君没发现咖啡厅的人也多起来了吗——啊，有了，这里，两天前一个除妖师意外发现了失踪妖怪的踪迹，失踪地点是横滨的……港口？” 第23章 　　【“因与果并非一一对应。”】 　　横滨，港口。 　　同样作为海滨城市，横滨跟东京其实是有很大不同的。 　　虽然这两个地方都犯罪案件满地跑，侦探一抓一大把，偶尔还会有不法分子扛着枪-支和炸弹飞驰而过，但横滨只有市情在。这里即开放又封闭，随处可见穿着黑色西装三件套，一看就很不好惹的非法武装势力，除此之外，武器就像面包店一样随处可见，哪怕是普通的流浪孤儿都一副随时要拼命的样子，第一次走进横滨的名取周一，委实有些大受震惊的。 　　查到妖怪失踪信息的四人沿着街道走向港口，名取周一忍不住又朝着街对面的黑衣猛男看去。 　　走在他前面的橘真夜连头都没回：“名取君，再看的话，对方就会从口袋里掏出枪的哦。” 　　名取周一：“……” 　　“还有啊，”橘真夜继续说，“虽然我看不到，但是，让你们身边感觉到威胁的式神——是式神吧？请稍微安静一点，刮起的阴风把周围吹得凉飕飕的，要知道现在可是炎热的夏天，你没发现边上的行人都不知觉凑过来吹空调了吗？” 　　名取周一：“……” 　　的场静司：“……” 　　在几乎要被行人不自觉包围的情况下，四人只好饶了一点远路。 　　穿进密密麻麻的巷子里，因为靠近擂钵街，四通八达的巷子并没有被纳入行政地图，他们得以很快的甩掉尾随的人，只是—— 　　名取周一一边手忙脚乱的安抚自己才新签订的式神，一只名为柊的妖怪，一边迷茫的问：“这是为什么啊？” 　　的场静司看向四周，在感受到随处可见的惊恐视线后，又转向橘真夜：“大概是因为四周的环境不好，这里发生过很多恶意事件吧？” 　　橘真夜：“应该是吧。早几年我一直住在东京的司法机关局总部，对这边的事情了解不多，不过三年前转移到这边的时候，确实听说这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寄居在这里的流浪人口很多，还有凶恶的偷渡者，黑手党也经常出没，嘛，总之需要小心一点。” 　　听到这样的话，的场静司点头认可。 　　名取周一也只好跟紧两步，让自己的式神再稍微忍耐一下。 　　一路上都很安静，虽然年轻的他们看起来很像待宰的肥羊，但能在这种时候闲庭散步一样出现的人又能是什么杂碎？在养蛊一样筛选里存活下来的人精，理所当然的会选择避开，于是，在太宰隐晦的带路指导中，他们七扭八拐的绕过昏暗的巷子，终于来到横滨港口。 　　湿热的海风扑面而来，堆叠的集装箱占满视野，除此之外，就只剩下高阔的天空和奔涌的海水——这是太宰和橘真夜眼中的世界。 　　但，实际上，在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眼里，这个宽广的海港到处都是妖怪的气息，浓郁的黑气几乎要把天空都染黑了。 　　“真是糟糕啊，”的场静司眯起眼睛，“我们得到妖怪失踪消息的时间是一周前，但那仅仅只是除妖师穿过人迹罕至的森林，发现封印被人为打破的时间——也就是说，可能在更早之前，这些妖怪就被带到这里了。” 　　名取周一脸色也不好：“这里的妖怪也太多了，并不止情报网里出现的那十几只。” 　　两个除妖师对视了一眼，眼底都是沉重。 　　橘真夜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碧蓝的海面，虽然意识里能够隐晦感知，但他看不到，太宰也应该看不到，真是麻烦啊，他随意又平静的举起手，汹涌的风沉寂了一下，随即被无形的力量更汹涌的搅动起来。 　　因为离得很近，太宰再一次将橘真夜所有的动作纳入眼底，最先有变化的是光，浓郁的力量从呼啸而过的风，从倾洒的阳光，从一望无际的海里漂浮出来，它们一点点的，细微而不可见的聚合，柔韧而坚不可摧的盘绕，形成的因果线条以橘真夜为圆心漫开，谨慎绕过太宰，一点一点穿过浓郁的黑气，融进那些集装箱里，然后笼罩着整座海港。 　　几乎是同一时间，肉眼可见的，舒展而出的金色桃花被血色染成绯红从橘真夜，它们比蛮横的异能还要肆无忌惮，一路汲取血肉，盛开，最后肆无忌惮的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 　　站立的橘真夜脸色苍白了一些，但精神还不错。 　　名取周一没见过这种场面，大吃一惊，“这是……这是什么？” 　　“异能。”橘真夜应了一声，“我的异能，《因果假论》。” 　　名取周一：“……” 　　名取周一：“…………这是可以跟我说的吗？” 　　橘真夜歪着头：“可以哦，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啊。” 　　名取周一：“……” 　　太宰：“……” 　　橘真夜理直气壮：“你问我为什么之前没说？之前也没有人问我啊。” 　　太宰：“…………” 　　名取周一：“…………” 　　一时间，名取周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张了张口，努力找回自己声音：“但是，异能力和妖力并不能共存，你的能力为什么能作用于妖怪？” 　　“不是作用于妖怪，我的异能只能作用于因果，概念里的因果。”橘真夜不着痕迹的看了太宰一眼，尽可能的节省表发，“在复杂的社会概念里，因与果有一定关联，但并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这个你能理解吗？” 　　名取周一：“……能吧？” 　　“一只蝴蝶在巴西扇动翅膀，就有可能在美国德克萨斯引起一场巨大的龙卷风，蝴蝶和风暴的联系再微弱也存在必然的连线，而我的异能就是将这些连线裁断，然后再导向到我希望的结果上，比如，我可以让蝴蝶煽动翅膀引发的风暴不出现，或者，让这场风暴转移到佛罗伦萨。” 　　名取周一：“……哈？” 　　橘真夜：“……” 　　橘真夜顿了顿，选择放弃解释：“嘛，总之，你可以理解为在我异能的笼罩范围内，我即是主宰，我能够取用任何的‘因’，导向任何我想希望达成的‘果’；妖怪我看不到，但妖怪身上的因果我看得到。” 　　名取周一磕磕巴巴的理解：“所、所以？” 　　一旁的太宰忽然开口：“所以，这家伙用这些因果塑造的线在空气里画了个简笔画，这样，大家就都能看到妖怪了。不过，‘普通人看不到妖怪’是这个世界的准则吧，你现在正在违背这条准则？代价呢？” 　　空气骤然停顿下来。 　　半晌，橘真夜眯着眼睛笑起来：“嗯，确实是呢。世界得以运行需要遵循绝对的准则，比如人死不能复生，比如春夏秋冬会交换轮替等等，想更改这些准则并不是无偿的，它们会消耗我的一点生命力，唔，这么说吧，如果我现在指着港口说，这里不允许存在妖怪，那么，妖怪就会瞬间变成尘土，取而代之，我也会——” 　　一瞬间，名取周一和太宰都屏住呼吸。 　　橘真夜笑眯眯的竖起手指：“我也会倒下，然后昏迷个十天半个月。” 　　名取周一：“……” 　　太宰：“……” 　　“我说你们，”路口的尽头，已经走到前面的的场静司抬手甩出一张纸符，“贴心妈妈的早教课堂开完了没有？那边的妖怪已经快要觉醒了。” 　　纸符顺着力道，径直钉到路障上。 　　肆意发散的浓郁黑气被突如其来的屏障束缚，迟滞了片刻，就爆发般挣扎起来，甚至在外围，几只没能被收容到集装箱的小妖怪瞬间惊醒起来，不管不顾的朝着他们暴躁扑来。 　　名取周一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前去帮忙，但一边帮忙，一边还是感到困惑。 　　“所以，既然能够感知到因果，为什么还要显示出来？不显示的话，应该不算违背世界的准则吧？” 　　橘真夜：“……” 　　的场静司冷笑：“名取君，要好好祓除妖怪哦，话太多的话，很容易被某个奇怪的人记仇的。” 　　名取周一：“……” 　　某个奇怪的人心虚的揉了揉鼻子，一时间居然反驳不了，他想说点什么。忽然，就见太宰神色一凌。 　　“有什么人过来了。” 　　紧接着，隔着长长的集装箱过道，轻微到可以忽视的脚步响起，笼罩的黑雾在符咒里消散，露出一个穿着沙色风衣，戴着狐狸面具的红发……妖怪？ 　　落在最后的太宰骤然顿住脚步。 第24章 　　【“就算洗白了身份……”】 　　橘真夜是最先意识到太宰情绪变动的人，他有些诧异，又认真去看过道尽头。 　　尽头处，附着异能笼罩，金色的因果线盘绕在每一个有生命的物体上，来者也一样。来者的身影非常高挑，狐狸面具遮挡——完全看不见面容和神情，他身上的因果线有些稀薄，仅剩的两三条也不能确定是否和太宰有关系，因为太宰身上完全没有因果线。 　　之前两三次使用异能，太宰都在旁边，但他并没有发现太宰的因果线，他曾因此感到过奇怪，但奇怪还没来得及表达就发现，之所以看不到太宰身上的因果线，是因为太宰的异能‘人间失格’的效果是无效化，他会平等的无效所有被他接触到的异能力。 　　所以，也不能从异能力里读取到有用的信息呢。 　　掩盖着一闪而过的遗憾，海风涌动，吹起对方沙色的衣角和红色的碎发，橘真夜睁开眯着的眼睛，很不合时宜的咦了一声：“这个外套还挺不错的啊，有链接吗？” 　　凝重的气氛一瞬间稀碎。 　　的场静司沉默了。 　　就连名取周一都忍不住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一般的人都不会问妖怪这样的问题吧！” 　　橘真夜眨了眨眼：“但他好像不是妖怪。” 　　太宰猛地转过头看他。 　　橘真夜只好又说：“唔，不太能确定，因果线太稀缺了，只能说不是人类。”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形态，橘真夜没办法更详细的说明。 　　无人意识到的时刻，太宰眼中的光又一点点熄灭了。 　　橘真夜顿了顿，却又没说什么，他只转身朝着对方走去，越过的场静司时还把他手里的符咒抽出来，揉吧揉吧丢到角落里，“中午好，能问一问名字吗？” 　　猝不及防的的场静司低下头，只来得及看到自己空荡荡的手：“……？” 　　被询问名字的狐狸面具妖怪没有回答，他冷漠地开口道：“不能再往前了。” 　　“欸？为什么呢？” 　　“因为这里存放着很重要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是自愿在这里守护这些东西的？” 　　狐狸面具妖怪没有说话，可能太过困惑，也可能是不太擅长掩藏情绪，明明所有神情都被狐狸面具遮挡，他也依然在刹那间让人感知到他的迷茫，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愿的，从睁开眼到出现在这里，他好像没有愿意，也好像没有不愿意，有时候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活，就像笼罩在迷雾中。 　　“原来不是啊，”橘真夜话锋一转，“那么，就是有人要求你这样做了？是那些将妖怪转移到这里的人——” 　　话音猝然收住，橘真夜璀璨的眼眸骤然缩紧，紧接着，一点寒芒破风而来。 　　凌冽的寒意下，橘真夜只来得及侧头，扭曲空气的子弹划过他的脸颊，发丝扬起又落下，鲜红的血丝顺着伤口流下来。 　　“禁止往前。” 　　橘真夜：“……” 　　快到几乎看不见的动作，狐狸面具妖怪手里正握着一把枪，枪并不是新枪，有使用磨损的痕迹。 　　是一个非常很擅长使用枪支的高手。 　　橘真夜扪心自问，如果换成是他，他刚刚能不能更快的掏出枪械了？ 　　答案是不能。 　　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橘真夜惊奇的转过头：“所以，妖怪也会用枪的吗？” 　　的场静司：“……” 　　名取周一：“……” 　　橘真夜呢喃起来：“果然不是妖怪吧。喂，你——好吧，没有名字君，总觉得这样叫人很不礼貌啊，真的不能说名字吗？代号也可以啊，我实名推荐，会变得方便一点哦~” 　　狐狸面具妖怪没说话，他举起了枪。 　　橘真夜只好叹了一口气，随即，猝然的，在所有人都震惊的情况下，猛地往前冲过去。 　　他的动作很快，只是窄小的过道限制了路线，但狐狸面具妖怪也比想象中更沉着，他举起枪，瞄准，连点两枪。 　　行云流水的动作里，一前一后两个子弹几乎把空气搅碎——不得不说，对方确实是很擅长使用枪械的人，两枪之间的间隔短的可怕，就像完全不受后坐力干扰一样，而且，更要命的是，两颗子弹都精准的瞄准了橘真夜，如果橘真夜往左闪避就会被前一颗弹击中肩部，往右闪避就会被后一颗弹击中腰腹，都是能剥夺他行动的致命伤。 　　看到这一幕，名取周一焦急起来。 　　“不上去帮忙吗？” 　　“帮不了，”的场静司面无表情的举起空荡荡的手，“那家伙把我的武器丢了。” 　　名取周一：“……” 　　名取周一：“那他没有武器，一个人能搞定吗？” 　　“不知道，”的场静司更面无表情了，“八岁之后，我就再也没跟那家伙打过架了。虽然听说，他三年前暴起把同事打了一顿，连带着把司法机关局总部都拆了，司法机关局吓得连夜把他转移到异能者的大本营横滨，但是，我也没有亲眼看见，谁知道他同事是什么水准。” 　　万一那个人是个彩笔呢。 　　名取周一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但并不是很能理解。 　　“…………你们除妖世家好朋友的友谊是这么奇怪的吗？” 　　好朋友？友谊？ 　　的场静司一时间好像被恶心到了，他努力的维持除妖世家的优雅，但忍不住，只能呵呵笑了两声：“你哪里看得出我们是好朋友了？这家伙小时候在上学路上堵我，长大后每次找我都是有麻烦事，连路过便利店买的棒棒糖都不会分享哦。” 　　名取周一沉默了。 　　名取周一抓住了重点：“所以，你的不高兴是他没给你分棒棒糖吗？” 　　的场静司：“我没有不高兴呢。” 　　名取周一：“……” 　　名取周一还想要说什么，但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一言不发的太宰，太宰垂低眼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此时，狭长的集装箱过道里，被连点两枪的橘真夜只能压身侧翻躲开飞过来的子弹，这个动作并不是很好的选择，因为这会减慢他前冲的速度，而速度一降下来对方会射击出更多的子弹。 　　没有选择的，橘真夜只能调动异能。 　　璀璨的光芒流动起来，就像炮弹一样，橘真夜的身影骤然消失又骤然出现，砰地一声，拳头碰撞的声音传了出来。 　　一眨眼之间，近到可以抓住对方鼻子的两人已经来回交手数次，狐狸面具妖怪拿着枪却丝毫没有被近身的慌张感，他偏头躲过橘真夜的拳头，反手就用枪托往下砸——他确实很擅长用枪，这把带着使用痕迹的枪就像他的手臂那样，可以顺着他的心意攻击到任何地方。 　　有点麻烦啊，几乎是一瞬间，橘真夜劈手就想要去夺他手里的枪。 　　这个意图是出其不意的，一闪而过，快到橘真夜自己都没来得及深想，但狐狸面具妖怪却像早有预知那样，在橘真夜出手的同一时间，闪电般手腕一旋，随即抬脚。 　　轰地一声闷响，橘真夜被踹了出去，因为太过猝不及防，他只来得及在砸中集装箱时卸掉大部分的冲击力，而且才刚落地，另一颗出膛的子弹就破空而来一瞬间击中他的腰腹。 　　那一刹那，子弹穿过身体的闷响就好像在无限的回荡，鸢色的瞳孔一瞪，太宰忍不住往前走了一小步。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因为名取周一忙着指挥着式神瓜姬，被抢走纸符的的场静司也搭起弓箭，蓄势待发——在此之前，的场静司也没有掏出武器，这把复合弓一直不起眼的背在他的背上。 　　作为一个除妖师，的场静司其实比较擅长实用复合弓，他会在箭矢上贴上的场家的符咒，这样弓箭只要射中妖怪就能当场完成祓除，只不过他的纸符被橘真夜丢掉了，所以他现在的弓箭只是普通的弓箭。 　　式神瓜姬在成为名取周一的式神之前，就是一个攻击性很强的妖怪，所以，在被名取周一呼唤姓名后，它几乎是一瞬间就冲到战场中央，和狐狸面具妖怪交起手来。 　　集装箱的边缘，尘烟散去，疼痛蔓延，盘腿坐起来的橘真夜忍不住嘶了一声，因异能消耗而舒展的桃花枝，此刻以血肉为滋养，一瞬间变成了妖艳的绯色。 　　橘真夜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大量的血液沿着捂住伤口的指缝滴落，滴到地面上，又一点点汇聚漫流，然后顺着重力牵引流进集装箱的缝隙里。 　　那一刹那，原本因封印而扭曲的黑雾一瞬间沸腾起来，集装箱里猛地响起让人心悸的震动。 　　一个妖怪，如果仅仅是被封印而不是祓除，很大程度上就证明了它的强大——当这个动静传出来，所有人都在顷刻间明白，被转移的妖怪觉醒了。醒的还不止一只，越来越响越来越多的心跳声就如同擂鼓一样。 　　“不妙啊。” 　　橘真夜呢喃了一声。 　　几乎是他声音落下的时刻，垒叠的集装箱集体爆开，面目狰狞的妖怪一拥而上的朝着橘真夜扑过去，橘真夜捂着伤口跳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转过头去想要确认太宰的位置。 　　然而，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的身后，太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失去了踪影。 　　* 　　港口的另一边。 　　因为离得远，受伤的橘真夜无法使用异能笼罩，于是又变成了万里无云的模样，不过，看不见的妖怪的气息依然存在，但这些气息并不能突破‘人间失格’沾染到太宰身上。 　　也许在看不到的地方，也有张牙舞爪的妖怪正潮水一样朝他淹没而来，太宰一边想着，一边面无表情的往前走，终于，走到隐晦的角落，一只正在通话中的卫星电话突兀的摆在集装箱上。 　　太宰走过去，拿起电话。 　　“好久不见，能够重新确认太宰君的安全，这真是让人高兴的一件事啊。” 　　电话传出问候的声音。 　　鸢色的眼眸压低，太宰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无比的冷漠。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卫星电话的另一端，某个不知驻地的阴暗房间里，戴着风雪帽的青年低声笑了起来：“失踪了那么久，太宰君还好吗？我可是听说，连港口黑手党都没办法找到你的讯息啊，他们不知道你已经转而为政府效力了吗？” 　　太宰一顿，没有说话。 　　费奥多尔却没有唱独角戏的自觉，他屈指敲着桌面，轻微的声音穿过话筒，轻而易举的能被太宰捕抓到。 　　“真是糟糕啊，如果太宰君还在港口黑手党的话，想必第一个偷渡的集装箱出现时，太宰就能知道我想做什么吧——不，就算不在港口黑手党，失去自己一手建立的情报网，太宰君也通过另外的办法知道的吧，只是因为没办法再调度港口黑手党的力量，所以就只能这样看着。那，为什么不汇报异能特务科呢，那位坂口君不是太宰君你的好友吗？” 　　没人能发现，在那一瞬间太宰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空气安静下来。 　　偌大的空间，仿佛连呼吸都没有。 　　太宰垂眸看着脚下的影子，像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在那个过去的春天里，在他不曾诉说的血色记忆中，每一个细节都清晰而真实，真实到他没办法欺骗自己，因为被土壤埋葬的并不仅仅是死去的人…… 　　再抬头，在橘真夜面前的伪装尽数褪去，阴翳的鸢眸透不出一点光，他又仿佛变成黑暗世界里令人闻风丧胆的港口黑手党干部，与世界隔着无法跨越的深渊，“那么，做了那么多，忙碌的老鼠君又想要做什么呢？” 　　“只是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而已，太宰君不也这么觉得的吗？没有趁手的工具，也没有可以利用的人手，反正什么都做不到，太宰君不如维持现状，也这样安静的注视下去吧，也许会发生好的事情也说不定……”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太宰面无表情的把电话沉进海里。 　　“没有可以利用的人手嘛……” 　　太宰侧过头，远处碧海海天依旧，那些景色明明应该倒映在他的眼里，但实际上，只要有人能看见，就会发现，他眼底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点灰黑的沉寂。 　　四周重新变得死寂。 　　又在死寂之中，慢慢地响起微弱的呼吸。 　　安静的仿佛不存在的太宰重新迈开脚步，远处的战场还没停止，轰隆的响声昭示着事情正在滑向糟糕的境地，但他并不准备过去，他在思考着他能做什么。 　　他拿出手机，打开联系人名单。 　　名单上的联系人少得可怜，细长的指尖选来选去，最终，在坂口安吾的号码上停了一下，又向下一滑，停在渡边的联系方式上。 　　“这种时候，果然只能联系司法机关局了啊……希望他们来得及吧。” 　　* 　　战场之中，狰狞的妖怪已经全部苏醒。 　　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就仿佛百鬼夜行一样。 　　名取周一和式神瓜姬协力，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逐渐适应，慢慢的守住身后的防线，而的场静司……作为除妖世家的继承人，的场静司正被打的满场乱窜，一边蹿一边搭弓把突袭的妖怪串成烤串，还要一边寻找被橘真夜丢开的纸符。 　　“所以，你到底把东西丢到哪里去了？” 　　因为近距离挨了一枪，橘真夜只能坐在爆炸的集装箱上捂伤口，不过妖怪太多了，海风又大，的场静司的话他只能靠猜，刚准备要回答，余光就瞥见的场静司连搭三支弓箭，箭矢破空飞去，两支串中狰狞的妖怪，第三支却隐秘的越过妖怪，朝着最后方的狐狸面具妖怪飞去，橘真夜想也没想，闪电般抓了个妖怪丢过去，呆滞的妖怪啪地一下撞到撞到弓箭的尾端，弓箭受力一歪，化成流光，消失在海天之间。 　　的场静司：“……” 　　名取周一：“……” 　　橘真夜：“……” 　　心虚的橘真夜摸了摸鼻子，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啊？你刚刚问什么，你的纸符？我不知道啊。” 　　的场静司：“…………”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的场静司再也维持不住除妖世家的优雅，冷笑出声：“你是对面派来的卧底吧？” 　　橘真夜：“…………” 　　“所以，你到底在搞什么？十年都没关注妖怪，却突然大发善心想要减轻除妖师的负担？这是你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橘真夜沉默了。 　　橘真夜狡辩：“我可是一直待在正义的一方。” 　　的场静司都被气笑了：“正义的摆烂？” 　　橘真夜：“……” 　　“不管你以什么样的心情，想为那位太宰君做什么，妖怪就是妖怪……” 　　橘真夜：“可是还不能确定他是妖怪呐。” 　　的场静司：“……那是重点吗？！” 　　“嘛嘛，别那么生气嘛，优雅，要优雅。你可是除妖世家的未来，不过，快想想办法解决一下问题吧，”橘真夜指着自己的伤口，“我快不行了，伤口太大，血马上就要流干了呢。” 　　的场静司：“……” 　　名取周一：“……” 　　“你要不还是快点死掉算了啊。”的场静司咬牙切齿。 　　随着愤怒的声音，带着流风的箭矢一下命中距离橘真夜最近的妖怪。 　　顶着跟死人无异的苍白神色，脱力的橘真夜又重新跌坐下来，他捂着还在流血的伤口，越过拥挤的妖怪，和还提着手-枪戴着狐狸面具的身影对视着，失血的冰凉即将剥夺意识，他看着对方往后退了一步，很快消失在集装箱的阴影里。 　　终于，橘真夜撑不住的，一头栽进黑暗里。 　　…… 　　………… 　　无法述说此刻的感受，橘真夜觉得自己好像被包裹在无垠的空洞里，四周很黑，很静，也很冷，冷得让人难受。 　　如果能多盖一张被子就好了。 　　或者打开空调。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晒太阳更好。 　　但好像，既没有被子，也没有空调，更晒不到太阳，没什么力气只想要睡觉的橘真夜在意识里纠结起来，最终，因为实在冷得受不了，他只好费劲的睁开眼睛。 　　一睁眼，迟钝的意识回流，四周大片的白色倒映在眼底，橘真夜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夏日的阳光照到床尾，照在他身上盖着的被子上，透明的点滴一点点滴进血管里，橘真夜忽然就奇怪的不得了。 　　“我身上明明晒着太阳盖着被子，为什么还会觉得那么冷啊？” 　　守在病床前的渡边因为他的清醒才正要呼唤医生，听到这句话登时跳了起来：“会觉得冷是正常的啊！你的血都快要流干了！还有，我只是出个差，为什么你会搞成这个样子啊？！” 　　橘真夜：“……” 　　橘真夜撇开头。 　　啊，这个啊，他也不知道啊。 　　医护人员来得很快，他们井然有序的给橘真夜做完检查，换上新药，又离开了。 　　因为失血过多，橘真夜没什么精神，他躺在病床上，总觉得自己下一秒还会再撅过去，但迷迷蒙蒙之中，又不肯立刻昏过去，最后，强撑着身体将最后的力气用在表达困惑上：“好奇怪，为什么没看到太宰呢？” 　　渡边：“……” 　　橘真夜没看清渡边的一言难尽，他甚至没来得及等到回答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已经是黄昏了，守在病床上的是正在玩苹果的太宰。 　　鲜艳的红苹果被抛到空中又坠落，橘真夜的目光跟着苹果一起落下太宰身上，太宰停住动作，脸上还是一贯的笑容，“太好了，橘先生醒来，感觉怎么样，需要叫医生吗？” 　　橘真夜认真的想了想，表情十分诚恳：“感觉还不错，就是特别想吃一个冰淇淋。” 　　太宰：“……” 　　太宰：“…………如果我现在给你吃冰淇淋的话，半个小时后，我就会被渡边先生挂到病房门口，脖子上还会挂上‘死有余辜’的牌子。” 　　橘真夜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一笑又拉扯到伤口，登时表情都狰狞了。 　　太宰只好放下苹果去找医生。 　　等到医生再离开，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病房变得很安静。 　　橘真夜没说话。 　　太宰坐在看护椅上，目光却看着窗外。 　　橘真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了一会儿，问，“怎么样了？” 　　太宰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就挑了重点讲：“目前没出什么大问题，的场先生最终在犄角旮旯里捡回自己的符纸，然后和名取君协力清理了大部分的妖怪，不过，有一部分的妖怪逃走了，随后司法机关局的科员们赶到，把你送到医院急救。” 　　橘真夜估摸着也应该是这样，不过他没去追问司法机关局为什么会在那时候出现在哪里，太宰也没有要讲这个的意思。 　　第二天。 　　收到消息的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来探病。 　　在司法机关局的特工层层审核下，拎着果篮的名取周一走进病房，身后是臭着脸的的场静司，这两人都穿着校服，大概是刚放学。 　　橘真夜笑眯眯的打了招呼。 　　名取周一放下花篮，因为没见到太宰，又问了一句。 　　橘真夜掂着手里的新鲜的红苹果：“被他的顶头上司叫出去了，大概要问清楚港口的事情吧。” 　　名取周一知道他们和政方部门有关，但并不了解确切的情况，更不知道太宰的顶头上司是谁，但这种事不需要细问。 　　简短的关切橘真夜的伤势后，名取周一才说起港口妖怪的后续事件。 　　“因为是妖怪的事情，我想你们可能没办法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所以就擅自过来了。的场一族临时召开除妖师集会，号召除妖师对逃逸的妖怪进行祓除，这段时间里，大概会有很多的除妖师进入横滨。” 　　橘真夜哦了一声，然后又感到困惑，“除妖师怎么进横滨？” 　　横滨的混乱程度远超想象，随处可见的犯罪，大大小小鱼龙混杂的各种势力，其中就有让政方都要让利三分的港口黑手党。 　　名取周一看了的场一眼，臭着脸的的场一言不发的背过身去，名取周一只好代替他解释，“的场君代表家族和司法机关局联络，司法机关局作为政方机构，会暂时的给除妖师们出具必要证书。” 　　虽然那些证书不是免死金牌，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他们免受非法组织的干扰。 　　想明白这点，橘真夜向名取周一道了谢，很快的，名取周一和的场静司也道别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橘真夜一个人，因为失血过多，虚弱的他被严禁离开病床，连到窗边晒太阳都不被许可。 　　养病的时间太过无聊，无所事事的他开始翻渡边从家里带来的漫画书，翻了一会儿又去打游戏，不到半个小时，收获一片红的惨痛战绩后，只能悻悻的丢开手躺回床上，躺了一会儿居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想到什么，整个人一蹬，坐了起来。 　　看护椅上，看书的太宰一瞬间转向他。 　　窗外夜沉如水，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点了，两人隔着空气，安静的对视了三秒。 　　橘真夜揉了揉鼻子，被子一掀，就要爬起来。 　　恰好，这时，和医生交流伤情的渡边拉开病房的门，下一秒，发出尖锐爆鸣。 　　“你在干什么啊！！！” 　　这一声爆鸣把橘真夜吓了一跳，他脚一歪毫无预兆摔回床上，一动不动了。 　　“哦呀~”太宰鼓起小掌，惊奇的探身去看橘真夜，“感觉怎么样。” 　　橘真夜眼里的光消失了，他捂着摔到的伤口，面无表情的回答：“痛，伤口尤其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渡边要来了。” 　　太宰眨了眨眼：“你也没问我啊。” 　　这是他最常用来应付太宰的话，橘真夜一噎，半天没说出话来，只能默默地把头埋进枕头里，试图躲避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因为渡边的一声哀嚎，夜班的医生闻风而来，又再一次的处理了橘真夜崩坏的伤口。 　　本来那道伤口愈合得很不错的，这一崩，直接回到解放前，橘真夜只觉得本来就很痛的伤口更痛了，痛得都失去了颜色。 　　* 　　在第一次探病之后，名取周一时不时会通过邮件，给橘真夜和太宰发一些关于除妖师祓除妖怪的进度，比如今天的早上，哪个除妖师在什么地方祓除了什么妖怪，比如哪个妖怪又在哪里吓到了什么人。 　　尽管已经高三了，升学考试在即，有责任心的名取周一还是会尽可能的抽空到横滨处理逃逸的妖怪，有时是和的场一起，有时是一个人。 　　除此之外，他还会定期从情报网上读取与妖怪有关的情报，对这些情报感到不解和困惑时，就会发邮件询问橘真夜。 　　橘真夜会一边给他解答一边困惑他为什么不问的场静司。 　　名取周一侧头看向正在横滨的暗巷祓除妖怪的的场，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复说，因为他不是很赞同的场静司的理念，他并不认为妖怪是只能利用和祓除的东西，妖怪里也有温柔的存在。 　　看到这封邮件，橘真夜直接给名取周一打电话，发表赞扬：“你说的没错，的场那家伙他完全不懂什么叫亚撒西呢？” 　　同在横滨暗巷，的场静司一松手，占着符纸的箭矢正中妖怪面门，不幸的妖怪来不及尖叫就化成烟尘，完成工作的的场静司优雅的回过头，眯着眼睛，笑得杀气四溢：“阿啦阿啦，早晚有一天要把那家伙当成妖怪杀掉呐~” 　　不幸处在风波现场的名取周一：“……” 　　虽然磕磕绊绊，但祓除妖怪的进度还算喜人。 　　在这整个期间里，只有橘真夜是最闲的，就连渡边都忙得脚不沾地，他处理妖怪逃逸的后续，他要顺带收尾，还要写案件汇报——虽然他明明没有参与整件事，但总不能指望异能特务科派来的太宰吧？指望橘真夜就更不可能了，虽然橘真夜不经常当少爷，但并不是不会当少爷，他能从橘真夜口里掏出一点现场回忆都算是橘真夜积极配合了。 　　除此之外，他还要钻研更多的东西；比如，整个妖怪事件背后的主导人有哪些，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等待，这些事情，异能特务科也在同步推进度，这使得他完全不敢松懈。 　　当然，橘真夜对上层的领导会讨论出什么结果并不关心，他比较关心的事，在一众忙碌的人里显得格外清闲的太宰。 　　他清闲是因为他是少爷，他在养伤。 　　但太宰不同，太宰是异能特务科派给他的监管者，但除了最初一次被异能特务科召回后，太宰居然就也跟个没事人一样整天在病房里乱晃，搞得每次渡边过来都幽怨得不行，最后更是直接将看护的任务全权交给他，自己投身到哪些数不清的工作里去了。 　　对此，太宰是没有异议的。 　　橘真夜看不下去了，恨铁不成钢的指责他为什么不向司法机关局也要一份工资。 　　本来就很颓丧的渡边听到这句话，气得当场回头问他到底是哪边的。 　　橘真夜眨了眨眼睛，表情十分无辜。 　　但渡边不吃这一套，他愤怒的表示要扣掉橘真夜半个月的报销额度。 　　橘真夜点头好好好，然后点名要一台新的顶配电脑和游戏手柄，因为他要跟太宰打游戏。 　　渡边气到绝倒。 　　当然，最后电脑还是被运到病房。 　　不过，使用电脑打游戏的时间并不多，因为橘真夜还要休息的，他休息的时候，电脑的使用权就落到太宰手里。 　　于是，隔天他清醒过来发现太宰不在时，并没有感到很困惑。 　　恰好渡边有事过来，意外发现橘真夜病床前居然没人，橘真夜连眼睛都没眨就说他让太宰去买冰淇淋了。 　　渡边虽然困惑，但选择了相信。 　　随后，向医生简单的咨询橘真夜的病况，忙碌的渡边准备要走了，才拉开房门却被橘真夜叫住。 　　“渡边。” 　　“嗯？”渡边困惑的回头。 　　温暖的阳光穿过阳台，橘真夜侧目看着窗外的树影：“绕过异能特务科，帮我弄一份太宰的详细情报。” 　　夏天的风呼啸着吹过，远处的横滨街道一如既往。 　　从病房下来，陷入思绪的渡边穿过医院的电梯，刚好撞到回来的太宰，又看到他手里提着的冰淇淋，登时愤怒的跳起来：“看护病人就给我坚定一点，别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太宰：“……” 　　刚刚给出一台顶配电脑的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最后，在渡边的注视中，太宰只能回到病房，当着橘真夜的面一口一口把冰淇淋吃掉。 　　失去冰淇淋的橘真夜当场失去颜色，石化碎掉。 　　在那之后，橘真夜果然又安分了几天。 　　因为安分，身体得到休养，被子弹贯穿的伤口慢慢愈合，重伤的橘真夜一改苍白神色，快速变得生龙活虎起来——这是不可思议的，要知道橘真夜被送到医院时，全身血液流失近半，生命体征降到最低，整个人只剩一口气，要不是横滨素来人杰地灵，医护们都见过大世面，很可能就直接让送进太平间了。 　　这样严重的伤造成的后果是，尽管他已经活蹦乱跳了，但基于为病人负责的态度，医生还是无情驳回他的出院申请，要求多留院观察。所以，橘真夜依旧不能离开他的病房，他只能每天早晨起床踢踢腿，练练腰，然后再哼着小曲给床头花束浇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橘真夜每天浇水的原因，他收到的探病花束总是开得比别人的更长久，也更绚烂，甚至因为开得太久，导致花束挤满病房，无奈之下，橘真夜只好抱着花坐在病房门口给每个路过的闲人分发。 　　渡边收到两支康乃馨，太宰收到两支向日葵。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因为实在没办法在橘真夜身上找到毛病——他连腰腹的伤口都愈合得看不见痕迹了，严谨的医生只好在出院申请上签字。 　　出院那天，被迫躺了半个月的橘真夜踏出病房时差点没哭出声，对他来说，住院比坐牢痛苦多了，起码入狱还能越狱，住院却连病房门口都出不去，穿着白大褂的温柔护士说话细声细气，但只要他有任何违背医嘱的意图，温柔护士就会在刹那间变身狂战士，镇静剂跟不要钱一样。 　　办完出院手续的渡边去地下室开车，橘真夜走出医院大门，凉风拂面而过，橘真夜才发现，夏天都过去了，明媚的秋日阳光在行道树上落下阴影，橘真夜伸了个懒腰，转头就给旁边的太宰放假。 　　太宰立刻双手合掌，眼底都是布灵布灵的光。 　　橘真夜看了看时间，又问：“大概下午才能回去，要带点什么吗？” 　　太宰更感动了：“冰淇淋。” 　　渡边开的车在身前停下。 　　“行，”橘真夜应了一声，拉开车门，又想到什么，“那你自己打车回去吧，车票留一下，回头报销。” 　　车门阖上，车子重新启动。 　　渡边往倒车镜里看了一眼，又转向后座闭目养神的橘真夜，“我以为你要叫他一起去？” 　　橘真夜睁开眼睛，很是诧异：“叫他去干嘛？司法机关局难道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渡边沉默。 　　“……司法机关局才不是玩的地方，”渡边打着方向盘转弯，“真是的，你到底清不清楚今天的任务？今天去局里，除了重新监测你的身体体征之外，还有今年的高危异能者危险性评级。异能特务科那边，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两个‘高危’评价说要介入评价——你说他们哪里弄出来两个高危啊？” 　　橘真夜：“……” 　　橘真夜摸了摸鼻子：“是啊，哪里来的高危啊，我明明是很遵纪守法的好人。” 　　渡边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只能安慰道：“也不用太担心，只要他们没办法拿去确切的证据证明‘高危’的真实性，就没有办法对你发布逮捕令。” 　　因为是毗邻的城市，开车的时间不算长，从司法机关局的停车场出来，负责监测的人员已经等候在旁。接下来的体征监测并不是传统医学意义上的监测，还包括了许多复杂的项目，橘真夜还算配合。 　　体征监测结束后，是危险性评级。自从橘真夜被司法机关局监管，为了保证稳定性和安全性，局里每年都会定期进行危险评级，评级的主要目的是判断橘真夜是否有失控并危害环境的可能。 　　评级地点在主办大楼的顶层，渡边陪送橘真夜上楼，摁亮电梯的同时还不忘叮嘱细节，用着手机打游戏的橘真夜听得很不认真，给出的反应也很敷衍。 　　直到，电梯门在途中的某一层楼打开，一个穿着职业西装，打扮精致，但看着很面生的男人走进来——难得司法机关局里居然还有不认识的人，橘真夜歪了歪头，就看到旁边的渡边隐晦的脸色变了变，“坂下副局长。” 　　新来的啊，难怪不认识。 　　心情还算不错的橘真夜觉得应该礼貌的打个招呼，但是没等他开口，新来的副局长就觑着眼上下打量渡边，随即笑道：“渡边助理官是吧？听说最近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渡边助理官是否真的在认真执行监管职能呢？” 　　渡边的笑容一僵。 　　这位副局长笑意又扬高了一些：“如果认真完成了工作，下次报告会上，期待渡边助理官能够对此做出合理总结，如果没有完成，那在渡边助理官的管理下，是否会再次发生三年前那样的事？” 第25章 　　【“一直希望你能找到同伴。”】 　　三年前的事，指的是异能者涩泽龙彦叛逃，毁坏司法机关局总部，并于横滨引发龙头战争的一系列事故。 　　与该事件有关的所有资料都封存在司法机关局的绝密情报室里，只有局长、副局长，以及特定的要员拥有调阅的权限。渡边就是其中之一，因为在三年前，他同时担任着涩泽的监管职能。 　　虽然涩泽叛逃的事完全怪不到他的头上，但因为事故的影响大，危害范围广，司法机关局内部分化出许多的声音，造成的结果是：本应该在三年前晋升理事官的渡边，现在依旧还是助理官。 　　虽然还是助理官，但却被授予理事官的牛马工作。 　　因为工作太多，忙碌到连休息时间都没有的渡边压根没时间纠结这种的问题，他僵笑了一下，假装没听到的要道别，就听到橘真夜突兀地笑了一声。 　　“你是在教他怎么做事吗？”璀璨的眼睛眯到一起，橘真夜半倾着身体，“也就是说，你也想教我做事？” 　　明明是很轻的一句话，但浓烈的危机一下占据整电梯轿厢，坂下副局长终于把目光定在橘真夜身上。他才空降两周，对异能者橘真夜的了解仅限于占据太多特权——无论是异能特务科还是司法机关局都给予异能者太多优待，明明他们应该是被管理的人！ 　　他们应该像被政方驯养的家犬，拴着狗链，摇头摆尾地等待下一个命令！ 　　但现在……坂下副局长脸色变得难看，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对危险的感知让他只剩下恐惧感，得离开这里，得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因为他忽然想起，在他能调阅的情报里，在涩泽龙彦叛逃之时是身受重伤的状态，而让他重伤的，正是眼前这个笑眯眯的魔鬼。 　　“我…我只是在提点下属。” 　　“是吗？”橘真夜又笑了一声，“你真把自己当他的长官啊？那我是谁？” 　　渡边：“……” 　　坂下副局长：“……” 　　不……不行。 　　可怕。 　　好可怕。 　　明明面前的人还是笑着，但坂下副局长忍不住的又往后踉跄一步，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门打开了，门外站着的事全副武装的危险性评测专员。 　　坂下副局长想要大声的斥责，想让评测员将面前的橘真夜抓起来，但他根本无法开口，瞳孔微微颤抖，冷汗沿着他的鬓角流下来。 　　全副武装等候在外的危险性测评专员敏锐的察觉到气氛僵持，立刻往后退半步，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三十秒后，电梯重新启动。 　　厚重的门在提示音里一点点阖上，隐约还能听到一些声音。 　　“真不经吓啊……啊！” 　　一个爆栗砸到头上，渡边捏紧拳头，试图补救，“……川崎专员请相信，他不是没有任何失控的倾向，请不要在报告上写不合格。” 　　“哈？我什么都没做。” 　　“给我好好反省一下！真是的，明明前段时间都很少抓弄人了——其他时间就算了，今天评级不合格，未来一年都要在局子里过！” 　　空气沉默了一下。 　　随即，橘真夜阴森森地侧过头。 　　“喂，你——是叫川崎吧？” 　　川崎专员一个战栗：“……请、请放心，我们刚刚什么都没看到，一定会公正测评的。” 　　又过了半个小时，在一片绿灯下，橘真夜拿到了优良评级。 　　新的评级要递交到局长办公室盖章认定，盖好章后还要送到信息室秘密保存，这些工作都需要渡边亲自操作。 　　在他忙碌的时候，橘真夜就坐在局长办公室里。 　　一杯茶放到茶几上，年迈的局长在旁边坐了下来。 　　“最近怎么样？” 　　橘真夜抬起头，又端起茶：“谢谢。还不错吧，最近的生活挺有趣的。” 　　老局长露出一点意外的神情，但又很快的收敛下去：“那就好，异能特务科的监管者还算尽责。你爷爷离世之前，就一直希望你能在除妖师之外找到能同行的伙伴……” 　　结束所有的工作，渡边再返回办公室时，发现老局长已经去开会了，办公室里只有橘真夜正心情不错的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返回横滨的路上，兴致依旧很高的橘真夜还顺便打包了两盒冰淇淋。 　　午后的天气很好，海风穿过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城市的中心，高耸的五栋大楼就如同凶恶的野兽那样伫立着。 　　位于这栋建筑的最高层，昏暗威严的办公室里，代表着黑夜的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正坐在办公桌前。在他的面前，红木的桌面凌乱不堪的放着各种报告书和待批复的文件，文件的最底下压着一个大号的黑色烫金信封，信封里是前不久才从异能特务科取得的异能开业许可证。 　　为了这份证件，港口黑手党可是付出了许多呢。 　　一旁汗流浃背的部下垂低头，竭力维持声音重复刚刚说过的话： 　　“胆敢违背组织，私自参与走私的叛徒已经被裁决，但，因为司法机关局的介入，涉事港口的关键情报无法获得，除此之外，市区内突然发生的诡异事件也在中也先生的领导下得以解决。” 　　诡异事件大多和妖怪有关，只不过普通人看不到妖怪，也不知道事件发生的原因。 　　森鸥外起初是不知道的，但因为安插在高层官员里眼线，他迅速得知叛徒走私的空箱子里装满了妖怪，并且这些妖怪都被惊醒并逃逸的事情——虽然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迅速联合除妖世家的场家进行应对，但卧榻之侧，他怎么可能让危险降临，于是，迅速召回出差在外的最强战力，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中原中也。 　　好在，随着除妖师们的到来，逃逸的妖怪大部分都被处理掉了。 　　看着桌面上摆满的事件报告，森鸥外还是没有说话。 　　窒息在蔓延，在这片黑夜的疆土之上，没有人能够坦然的面对这个比恶鬼还要可怕的组织的首领，恐惧几乎是不可遏制的。 　　部下忍不住颤抖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森鸥外才屈指拿起摆在前面的报告：“司法省的司法机关局……吗？” 　　作为一个非法……不，他们现在是合法组织了。 　　作为一个曾经的非法武装组织，森鸥外当然知道司法机关局，他也知道司法机关局是代表传统正义的，掌管审判和量刑的政方机构，他甚至知道同为政方机关，管理着异能者的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之间互相扯头花的历史由来。 　　但他同样知道，在异能特务科成立之后，司法机关局的势力范围就绕开横滨。 　　因为是掌管审判和量刑，整个国家的警察和检察系统都在司法机关局的统御范围，甚至，在一定的情况下，他们还能申请调度军警行动。司法机关局的局长源先生年轻的时候其实是个正直且雷厉风行的人，只是随着时间老去慢慢变得内敛和低调。 　　但这仅仅只是在横滨，在别的地方，比如东京，名古屋，九州岛，在那些相对安全的地方，警察机构依然拥有绝对的统治能力，不然，两年前叛逃司法机关局的涩泽君为什么会选择在横滨挑起战争呢——虽然那历史八十八天的龙头战争，也有他和太宰想要洗牌横滨势力，因此将计就计，放任蔓延，甚至推动发展的缘故。 　　“是的。”部下大声的应答，“涉事港口-爆发战斗之后，司法机关局的特战部队以超常的速度赶到，并直接接管那片土地，姿态强硬的连异能特务科的作战部都没能进入。” 　　“原来是这样，那就没有办法了。”森鸥外不走心的苦恼起来，“毕竟那是正经的‘代表正义’的组织，连异能特务科都被阻拦的话，我们的人手确实做不到更多……咦，你怎么还没退下，是还有什么事吗？” 　　部下一颤，绷紧的身体都要僵硬了。 　　“是、是关于太宰先生的消息……首领，信息部门传回消息，身为组织‘干部’的太宰先生已经失踪超过三个月，是否需要召开‘五大干部会议’，决定下一任‘干部’……” 　　“啊，都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啊……”无意义的叹息，森鸥外将手上没意义的报告叠起来，“不过，我不会召开‘干部会议’的，太宰君的位置就让它空悬着吧。” 　　部下无法干扰首领的决定，于是，大门开启又阖上。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森鸥外一个人。 　　报告叠成的纸飞机飞了出去，但飞不到一小段距离，就因为受力而跌到地上，森鸥外支着下颌，低声言语。 　　“虽然被利用走私妖怪，引发了一些比较恶劣的后果，但是突然行动的司法机关局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想要掩盖一些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情？说起来，因为太过低调，市面上流传的与司法机关局有关的情报都少得可怜啊，嘛，要是太宰君还在就不会这么苦恼了……” 第26章 　　【“到底要摆烂到什么时候？”】 　　橘真夜的危险性测评的结果由司法机关局向上递交，上层官员审批后，又将报告同步到异能特务科。 　　异能特务科对这个结果十分不认可，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聊胜于无的派出几个小科员和司法机关局打擂台，司法机关局正向追究那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险些让橘真夜被送到局子里的‘高危’，于是，也出动了几个成员。 　　两个职能雷同的政方机构再次展开传统艺能。 　　当然，这些和橘真夜完全没关系，他又变成无所事事的家里蹲，每天睡觉睡到大中午，再优哉游哉的爬起来吃口饭，浇浇花，看看漫画，打打游戏，觉得天气好了就大摇大摆的脱离监控，到十字路口的便利店里进货，偶尔心血来潮还会和公园的小孩哥们一起打篮球——虽然，小孩哥们的篮筐都没有橘真夜高。 　　司法机关局上下对橘真夜这种生活状态一直都持放任态度，对他们来说，只要橘真夜不卷入非法案件里，不被异能特务科逮捕，那高危异能者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高危异能者，就是渡边的血压有点高，因为他每天睁开眼都要担心橘真夜会不会因为吃冰淇淋把自己吃到进医院。 　　橘真夜觉得很冤枉，他最近明明很少吃冰淇淋，毕竟已经秋天了，冰淇淋这种食物只有夏天和冬天吃才最好，春天和秋天都没意思，所以，他最近比较钟爱酸奶。 　　在渡边‘马上就要吃饭了’的咆哮声中，橘真夜不为所动的拉开冰箱，取出两瓶酸奶走到露台边坐下，“给。” 　　坐在露台看花的太宰接过酸奶。 　　天气已经凉下来了，但花园还是郁郁葱葱的，时令的菊科植物正含苞待放，围墙边的向日葵也生机勃勃，特别是种在最中央的桃花树，常绿常新的冠幅打下大片阴影，无论什么时候这片阴影都会刚好落在露台上，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哪怕是夏天最热的时候，这个露台都是凉爽宜人的。 　　这种细微的特别一般人其实很难察觉，要不是在这里住了一个夏天他也发现不了，太宰沉默的敛下眼眸，不止怎么的，忽然就想起橘真夜腰腹那个快速恢复的伤口和的场静司说过的橘真夜被诅咒的事情…… 　　“在想什么？” 　　冷不丁喝完一罐酸奶的橘真夜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 　　鸢眸侧向他，太宰好没气的耸了耸肩膀，“工作啦工作，没工资的社畜人想的当然是工作的事情啦。” 　　橘真夜有点惊奇：“难道你现在不是在工作吗？” 　　太宰忧愁的叹息：“确实是在工作，但橘先生你太悠闲了，每天的行动规律简单的令人发指——这样简单的工作是绝对没办法升职加薪的，所以，为了接下来的生活，我得思考一下怎么开辟可行的副业才行。” 　　橘真夜沉默了。 　　橘真夜大吃一惊：“什么！政方人员还能搞副业的吗？” 　　太宰：“……” 　　太宰：“你的反应就是这个？” 　　橘真夜眨了眨眼。 　　“那你的副业联系好了？” 　　“嘛，算是吧。午后就会出发。” 　　露台边沉默了一下。 　　“可以哦，”橘真夜一边说一边跳下露台，绕着花园剪下一束半开的小雏菊插瓶，才又像想到什么，“那晚上回来吃饭吗？” 　　“回。” 　　“嗯。” 　　饭后，太宰果然要出门。 　　负责接送他的还是熟悉的坂口安吾。 　　目送着太宰上车，坂口安吾开车离去，纠结的渡边欲言又止地回头，却发现橘真夜已经无所事事的靠在露台上翻漫画书了。 　　看完一页的橘真夜翻开下一页：“为什么盯着我看，你不需要工作吗？” 　　忙到起飞的渡边：“……” 　　……算了，不管了啦！ 　　愤怒的渡边愤怒的脱下围裙，提起公文包，走到玄关又想起什么，探身回到只有翻书声的客厅，问：“你今天还要出门吗？” 　　“不出。” 　　“为什么？” 　　“的场静司说要过来。” 　　的场静司要来的话，橘真夜确实不太可能出门了。 　　渡边给的场发消息，确认的场静司的拜访时间后，又致电通知驻守在门外的司法机关局特工，让他们别把找上门来的的场家少爷一枪秒了，引发除妖师反叛大战后，最后才放心的驱车返回司法机关局总部。 　　随着汽车驾驶的声音远去，沉寂的客厅里，翻书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在无人能察觉到的地方，舒展的桃树树枝微不可闻的移动了几毫米，落下的阴影刚好替橘真夜遮挡住恼人的阳光，橘真夜没说话，他靠着玻璃门边，静静的看着随风摇曳的桃花树。 　　时间无声流淌，大概是高中生放学的时间，门铃再次响起。 　　是的场静司到了。 　　橘真夜给他打电话，让他自己从门口的花盆下拿钥匙进门，还打发他开冰箱拿零食。 　　这种小跑腿的工作的场静司是不爽的，毕竟他是少爷，但一转头看到仿佛死鱼一样的橘真夜，又只能放下书包拉开冰箱。 　　死鱼一样的橘真夜继续指挥：“别拿酸奶，就剩两罐了。拿旁边的汽水。” 　　一进门就血压飙升的场静司额头又蹦出两个井字，他把汽水远远丢到橘真夜手里，“我说你啊，到底要摆烂到什么时候？” 　　“摆烂什么的，”橘真夜一边盘腿坐起来，一边打开汽水，“你说话还真是难听啊，我难道不是一直有在好好生活吗？” 　　“你这样也叫好好生活？”嫌弃的的场静司也坐到露台上。 　　橘真夜很不满：“每天遵纪守法，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甚至还保持积极乐观的学习态度，怎么就不是好好生活了，我们家老爷子活着的时候都不敢想我还能过上这样的好生活呢。” 　　的场静司一顿，沉默下来。 　　橘真夜仰头喝了一口汽水，又懒洋洋的靠到玻璃门上，璀璨的眼眸里倒映着迎风摇摆的桃树。 　　“要知道，在他们死去的时候，眼睛里可全都是‘这个孩子以后就要颠沛流离的生活，每天都会被怀抱仇恨的妖怪追逐，恐吓，伤害，直到某一天彻底死去了啊’的悲伤，嘛……你怎么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的场家的少爷感情这么脆弱吗？那，除妖师的未来可怎么办啊！” 　　的场静司：“……” 　　的场静司：“呵呵，你能活到现在真的是一件很让人觉得震惊且困惑的事情啊。” 　　橘真夜：“……总感觉你在骂我。” 　　的场静司：“不用感觉，我就是在骂你。” 　　橘真夜：“……” 　　橘真夜笑眯眯的撑着下颌：“所以，你今天是特意过来骂我的？” 　　的场静司：“……” 　　“看来确实是特意来骂我的，”橘真夜笑眯眯的指着自己“但是，我最近没惹你吧？难道是迁怒？是因为最近在横滨清理妖怪太过忙碌，还是因为名取君依然在拒绝你的组队申请？” 　　的场静司：“…………” 　　的场静司努力优雅微笑：“你是不是真的很想死？” 　　橘真夜顿了顿，抬手做了个自己给自己禁言的姿势。 　　但禁言没两分钟，又再次开麦：“我记得，你是去年遇到名取君的吧？也是在除妖师集会上？” 　　“嗯。” 　　下午的阳光依旧耀眼，凝结的水珠顺着汽水罐流到露台上，的场静司第一次见名取周一确实是在除妖师集会上，那时的名取周一都不算入行，一个单独的少年，没有基础的知识，也没有合适的引导者，只是凭借着追踪到的一点蛛丝马迹就闯进除妖师集会里，还不巧遇到找茬的妖怪。 　　后来，他们同路，一起祓除了一个作恶的强大三角妖怪，他就顺势提出邀请——作为的场一族未来的族长，肩负着家族的未来，他确实需要一些强大的下属，但名取周一拒绝了他。 　　短暂的同路后分道扬镳，真是很遗憾，不过，不得不说，名取周一的天赋确实很好，短短一年时间，就已经成长到独当一面的地步。 　　“毕竟，名取家也曾经是除妖的名家。” 　　橘真夜表示理解。除妖师和异能者有很多的不同，异能者的诞生很随机，至今没人能够整理出异能者诞生的规则，倒是有些走歪的组织机构暗地里做着人体研究，据说横滨内的擂钵街就曾是某个人体异能研究机构的遗址；除妖师则不同。 　　除妖师的传承是偏家系传承，一个强大的除妖师孕育的后代，很有可能也是强大的除妖师，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他自己就是例外，而且是比较离谱的意外，因为，他是诞生在除妖世家里的异能者。 　　“名取家是擅长御‘纸’的名家，曾经也很辉煌，只是因为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后来为了不被妖怪报复就抛弃了除妖师的身份，还被业内嘲笑为‘胆小的一族’，却没想到新生代却诞生了被诅咒的孩子。” 　　橘真夜诧异地回头。 　　的场静司沉默了一下，“和你的不同，周一君的身体里是一只妖怪‘壁虎’，他就是因为想要了解身体里的诅咒，以及想要消除诅咒带来的不安和恐惧，才会想要成为除妖师的吧。明明已经三年级了，面临升学的压力，但还是一有空就到横滨去清理从港口逃逸的妖怪。” 　　“欸——”橘真夜拉长了尾音，“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 　　远风扰动檐铃，发出清脆的细响。 第27章 　　【“你该不会是变态吧？”】 　　在今天之前，橘真夜并不知道名取周一也被诅咒的事情。 　　毕竟，游走在名取周一身体里的‘壁虎’是妖怪的形态，而他自己是异能者，开异能的情况也只能通过对因果的观察看到妖怪的踪迹——‘壁虎’藏在名取周一的身体里，并不具备完整独立的因果线。 　　不过…… 　　“话又说回来，”橘真夜眨了眨眼，“你今天突然跑过来是想要问我妖怪的诅咒是怎么回事吗？” 　　的场静司顿了顿。 　　橘真夜弯起眉眼：“不知道哦。我身体里的诅咒和名取君的诅咒不同啊，我身体里的诅咒扎根在心脏里，已经变成了我异能的一部分，名取君的‘壁虎’显然不是，嘛，这也是很正常的吧，毕竟世界上的妖怪这么多种，人类甚至没办法将他们完全记录下来。” 　　怎么记录呢，人类的生命这么短，而妖怪的生命那么长。 　　的场静司不说话了，他仰起头看着花园里的桃花树，他其实没抱什么希望，就是随便问问。 　　风里又安静了一下。 　　气氛有些沉凝。 　　“那个……”橘真夜忍了忍，没忍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说你一年前遇到名取君的时候，是因为觉得他的天赋高低算是天才，所以才想着邀请名取君加入的场一族的吧？但是在一起祓除妖怪的时候，名取君认为你很难相处——” 　　的场静司：“你说谁很难相处？” 　　橘真夜从善如流改口：“名取君认为自己没办法接受你的除妖理念，于是分道扬镳。” 　　的场静司：“……” 　　虽然有吃瓜的嫌疑，但橘真夜十二万分的诚恳：“所以，我很困惑啊，你是怎么知道名取君想要成为除妖师的原因跟身上的诅咒有关呢？” 　　的场静司：“…………” 　　橘真夜：“欸，这难道就是特别关注吗？” 　　杀气一瞬间飙升，的场静司都气笑了。 　　“你在质疑什么，”黑化的的场少爷原地开大，“这种事情不是有眼睛就能看见？你那位形影不离的监管者要是在现场的话，可能只要三分钟就能把名取周一的底裤扒下来——所以，说起来，太宰君呢？” 　　“……去打零工了。” 　　“……” 　　“……” 　　沉默的的场静司沉默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橘真夜手里。 　　茫然的橘真夜茫然的看着他。 　　“这是这段时间祓除妖怪的赏金，”的场静司目光怜悯，“没钱用可以找我接两个除妖师的单子，实在不行，你就叛逃去异能界扬名立万吧。别担心司法机关局会找的场家的麻烦，因为你叛逃的下一秒，我就会继承家业，然后立刻发表断绝关系的声明的~” 　　橘真夜：“……” 　　橘真夜：“…………” 　　扳回一城的的场静司悠然起身，他捡起自己的书包，离开时又想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啊，对了，横滨的妖怪已经基本清理干净了，只剩下一两个诱饵，虽然还没有京极夏彦的踪迹，但你让帮忙寻找的那个红发的狐狸面具妖怪已经有些眉目了，后续有新进展我会再通知你的。” 　　“嗯，谢了。” 　　橘真夜应答了一声，他依旧坐在露台上，太阳渐渐西沉，身后却没有响起离开的关门声。 　　感到奇怪的橘真夜侧过头去，就看到的场静司站在客厅的阴暗处，从困惑一点点变得清明的目光落在随风摇摆的花园里。 　　“橘真夜。” 　　“啊？” 　　“你该不会是变态吧？” 　　“噗——”一口汽水喷了出来，橘真夜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的场静司指着花园里摇曳的桃树，完全没有恶语伤人的反省：“因为我忽然发现，你对待太宰的方式和养花的方式很像，你该不会是恶劣到把人当花养吧？” 　　橘真夜：“……” 　　“啊，你玩完了，”咬牙切齿的橘真夜开始变得狰狞，“我叛逃到异能界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带着异能者将满森林乱窜的除妖师都抓起来，然后关到大城市里当社畜！” 　　的场静司：“……” 　　的场静司的表情也狰狞了：“呵，你是真敢想啊？” 　　“呵呵。” 　　“呵呵呵。” 　　源源不绝的杀气开始满地乱爬，就在这时，大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提着公文袋进门的渡边被杀气冻得冷不丁一抖，茫然又无助的问：“……你们这是在干嘛？的场君还没走吗？要留下来吃个晚饭吗？今天是真夜指名要吃的海鲜料理。” 　　的场静司理所当然拒绝了。 　　谁要跟橘真夜这个混蛋吃饭啊！ 　　目送着不爽但维持除妖世家优雅的的场静司扬长而去，渡边却没有直接进厨房，他走到露台边，安静又沉默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 　　“你要的文件。” 　　橘真夜抬起眼睛，急促的晚风掠过平地，扬起他细碎的额发，璀璨的金色眼眸映入落日夕阳，一瞬间居然给人一种奇异的预知感。 　　就好像他知道这份资料里会有什么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呢…… 　　甩开奇异的念头，渡边压低凝重的声音，继续说道：“能查到的内容很少，除了他在担任你的监管者时由异能特务科提交的基础资料之外，他从哪里来，做过什么事，引发了什么后果，这些都没有，他就像……就像是突然从异能特务科里冒出来的一样。” 　　“果然如此啊。” 　　“果然如此？” 　　“嗯，”随手翻开文件，单薄的几行情报映入眼底，橘真夜笑了笑，“因为经常被异能特务科逮捕，所以我知道他们有一个十分擅长清除犯罪证据的异能者，啊，对了，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那位异能者还曾说如果有机会一定免费帮我清理一下案底呢~” 　　渡边：“……” 　　渡边：“…………” 　　慢慢地吐出一口凉气，然后渡边整个人弹起来，他抓着橘真夜的领口疯狂摇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才告诉我啊啊啊啊啊！！” 　　“……大概是因为你也没问过我啊！” 　　已经失去理智的渡边完全听不到，整个客厅和花园和街道四周都是他崩溃的声音。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远处的霓虹亮起。 　　大门再次被打开，太宰踏着欢快的脚步走进门。 　　“我回来啦，今晚吃点什么呢？” 　　“~~嘛，是~海~鲜~料~理——” 　　被摇成海带的橘真夜发出海带一样的声音，然而，他璀璨的眼眸却落到花园之外，和站在马路上的坂口安吾对上视线。 　　安吾也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片刻之后，安吾率先点了点头。 　　橘真夜也眯着眼睛，友好的抬手打招呼——在太宰进门的时候，那份他手里的文件就已经顷刻被折好收进口袋里了。 　　同一时间。 　　相隔一座城市，与繁华的闹市一街之隔的住宅区内，昏暗的房间里仅有电脑透出些微光亮，戴着风雪帽的好心俄罗斯人靠在桌上，目光停在飞速闪动的网页上。 　　“一连清扫了好几个安全点，虽然不趁手，但异能特务科也勉强算一把可以用的刀……真不愧是你呢太宰君……” 　　没有应答，因为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缱绻地缩回椅子上，被惯性啃咬着的指甲渗出一些腥咸的血液。 　　“看来很快就能找到这里了，在找到这里之前，该给太宰君留下什么礼物呢……” 　　费奥多尔站了起来，凌乱的头发遮住一部分视线，但他依旧精准地销毁了电脑上的所有痕迹，拉开门离去前，电话响起。 　　十一个陌生的号码。 　　费奥多尔笑了起来：“莫西莫西……嗯，是哦，就这样完成任务吧……” 　　挂断电话，费奥多尔拉开门，走过阴暗的街角，如同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年轻人一样融入人群，与此同时，异能特务科的行动人员恰好闯入那间开着电脑的房间。 　　黑夜降临，远处的霓虹明明一层不变，被黑暗笼罩的地方却像是有什么笼罩着那样。 　　对此一无所知的人们行走在街上，醉酒的客人跌跌撞撞的拉开小酒馆的门，踉踉跄跄的走进阴暗的巷子，走到一半，他忽然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迷茫地回头一看，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穿着精致和服的绝色女子正朝着他微笑，然后猛地张开布满尖牙的嘴巴。 　　十秒后，徒然响起的刺耳尖叫，在喧闹的城市中如此不起眼。 　　城市的街道上，有黑手党列队跑过，在他们的前方，仿佛有所感的褚发青年侧身回望，又在扬起的大风中不得不抬手摁了摁帽檐。 第28章 　　【“以一己之力抵挡入侵。”】 　　晚饭是海鲜料理。 　　出乎意料的，隔着花园，橘真夜向坂口安吾发出邀请。 　　坂口安吾停在车前，想了一会儿，居然也神奇的同意了。 　　于是，目瞪口呆的渡边只能脱下代表精英的西装外套，一边换上家居围裙做饭，一边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这顿饭会不会背叛入职的信仰、领导的栽培，会不会对得起他十年漫漫的社畜生涯。 　　不得不说，其实渡边做饭挺好吃的，虽然都是家常手艺，比不上五星级大厨，橘真夜偶尔会挑剔，但也从来没有想过换掉他——要知道，但凡渡边做饭难吃一点，橘真夜很可能会在涩泽之前，就扛着电车连夜叛逃到横滨去扬名立万了。 　　厨房里很快响起开火的声音，作为一家之主，邀请客人的人，橘真夜招待他人的知识十分匮乏，他拉开冰箱，上下找了一圈，最后拿出一盒渡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回来的粗点心，问：“吃嘛？” 　　安吾：“……不用了，谢谢。” 　　橘真夜哦了一声，然后把粗点心塞回去，阖上冰箱前拿出最后的两罐酸奶，路过沙发时把其中一罐递给太宰。 　　太宰接了。 　　那一瞬间，安吾的神情有隐晦的诧异。虽然因为隐蔽性需求，太宰的每次出行都由他接送，但他很少介入太宰的任务，因此也不知道太宰原来是这样跟橘真夜相处的，但……这是合理存在的吗？ 　　太宰他会……这么轻易的接受一个人的食物吗？ 　　安吾一时间有些迷茫。 　　太宰和白天出去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但路过他身后的橘真夜却很敏锐的察觉他的衣服上沾着一点水滞，还有一点硝烟的气息，尽管那一点气息很微弱，大概是路过什么战火纷飞的地方，但是，什么地方有战火纷飞呢？ 　　最近的关东地区应该还算和平吧，难道是逃逸横滨的妖怪？ 　　不，妖怪应该是不会用热-武器的。 　　那就只剩下横滨本地的黑手党了啊…… 　　“橘先生。” 　　忽然的声音，沉思的橘真夜抬头，就看到喝完酸奶的太宰十分自觉的拿起游戏手柄。 　　“其实呢，一会儿还要出去。” 　　橘真夜愣了一下，也拿起游戏手柄，“这样啊，那就去吧，不过，异能特务科给你涨工资了吗？” 　　安吾：“……” 　　太宰：“还没有呢，大概是要干完这一票吧。” 　　安吾：“……” 　　“欸，真是抠门啊。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帮你打进异能特务科的财政部，让他们把当季拨款都划到你的名下。” 　　“……还能这么做吗？但是，拿了这些钱就一定会被天涯海角的通缉吧？” 　　安吾：“…………？？？” 　　当着面，你们在聊些什么可怕的东西啊！ 　　还有，说着打进财政部的你为什么这么熟练，还有混蛋太宰，你那遗憾但跃跃欲试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没等安吾实名的震惊，一个爆栗打到橘真夜头顶。 　　捏紧拳头的愤怒渡边勉强挤出一个笑，对安吾说：“见笑了。不过请放心，真夜已经长大了，他已经很久没干过这么混账的事情了！” 　　安吾：“………………” 　　所以，还是干过的对吗？ 　　你们司法机关局到底是什么成分啊？！ 　　心力交瘁的安吾艰难撑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已经三十六个小时没休息了。 　　横滨确实是个容纳百川的城市，偷渡者，流浪客，普通人，异能者，甚至是除妖师……人一多，犯罪行为也会同步增加，管理难度更是直接拔高，虽然过去的夏天称得上和平，但作为管理者的异能特务科依旧有很多的事情要忙碌，特别是他还是一个解除卧底，空降领导层的新晋理事官。 　　——对于别人来说，他可能是有长官破格提携、风光无限的理事官，但实际上，他过得还不如一个人打三份工的卧底时期，起码卧底的时候，偶尔一天美美睡上四小时！ 　　而现在，睡觉？那是什么东西？他已经被焊死在岗位上了！ 　　就在他已经如此忙碌的时间点里，才获得‘异能许可证’的港口黑手党居然发生偷渡妖怪并致使妖怪逃逸的恶性事件——虽然港口黑手党认为那是叛徒的行为，但谁在乎啊，叛徒也是港口黑手党的叛徒。 　　既然是港口黑手党的叛逃，那就应该由港口黑手党承担后果。 　　基于这一点，异能特务科这段时间的主任务都是跟港口黑手党对话交涉，交涉的内容大到要求港口黑手党交出港口的使用权，小到清理逃逸妖怪的后续，细碎而繁杂——因为势力范围主要在横滨的原因，司法机关局倒是没有发表什么观点，但他们发出了账单。 　　是邀请除妖师进入横滨，并清理逃逸妖怪的账单。 　　那份账单被发到了安吾的办公桌上，然后，安吾面无表情的把这份账单快递到港口黑手党。 　　另外，因为清理逃逸妖怪的事情是以的场世家为首的除妖师在处理，而除妖师的工作进度全都汇总到司法机关局手中，等到情报传到异能特务科，再加班加点连夜分析，最后发现，那些逃逸的妖怪并不是四散而逃，它们是有预谋有规律的朝着靠近山林的地方涌去，而那个地方是一栋坐落在栎树丛的废弃小洋楼——在过去的春天里，这栋小洋楼才发生过一起足够血腥和暴力的事件。 　　那个事件被记载在异能特务科和港口黑手党的绝密文件里，而事件引发的后果是，异能特务科向维护了横滨安定的港口黑手党颁发了代表规则许可的‘异能许可证’。 　　夜色一点点沉寂。 　　饭后，太宰再次和坂口安吾离开。 　　太宰离开后不久，忙碌的渡边也准备离开了。 　　司法机关局的总部设立在东京市中心，东京离横滨并不算远，渡边时常两边跑。 　　今天也如同往常那样，渡边提着自己的公文包，一边出门一边叮嘱橘真夜少打游戏早点睡觉，然后还问第二天的早餐想吃什么。 　　橘真夜想了想，没有特别的偏好，就说随便。 　　听到这句话的渡边拳头都捏紧。 　　玄关的大门被拉开又阖上，晚风从陆地涌向海洋，花园里的桃树随着风发出沙沙的声音，在驻守的特工的观察镜里，橘真夜一如既往的拉开花园的门，检查花园植株生长的情况，确认没有问题后从新回到客厅，打开投影仪，找出游戏手柄。 　　如果没有意外，他还会到冰箱翻出喜欢的零食，然后打一晚上的游戏——过去的许多时间里，橘真夜都是这么度过休闲的晚上的。 　　准备轮班的特工谨慎地观察了一圈，直到投影仪上亮起游戏界面才侧开目光，通过耳麦汇报了一句正常。 　　耳麦内对接员也一如既往地回复他。 　　然而，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谁都没注意到，二楼的某个房间，窗户被打开，柔软的窗帘正随着风轻轻的摇摆着。 　　霓虹闪烁，横滨的街道带着夜晚特有的硝烟气息。 　　仿佛散步一样的橘真夜穿过漆黑的巷子，走进开阔的公园，因为是夜晚，喧闹的公园变得十分沉寂，清凉的月光洒落，橘真夜猝然停下脚步，在他的视野的尽头，一个戴着风雪帽的青年朝他眯着眼睛微笑。 　　“晚上好，亲爱的客人，这是您购买的情报呢~” 　　橘真夜安静的看着对方走近，然后递给他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是密封的，橘真夜径直将其拆开，然后就看到文件的开头赫然是港口黑手党的信息。 　　“依照客人您的要求，横滨所属非法势力的近期动向都收集在内了，其中大部分是港口黑手党的情报，嘛，毕竟他们现在是黑夜的主宰呢，据说掌控着许多强大的异能者，组织的势力庞大到可以和政方的异能特务科相提并论了……咦，客人你在看这个吗？这个名叫织田作之助的青年，啊，我想起来了，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呢，在过去的春天里，他曾经以一己之力抵挡来自欧洲的非法入侵组织MIMIC。” 　　费奥多尔的声音适时的停顿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 　　“虽然最终战死，但是因为他成功守卫横滨的出色表现，异能特务科破例将‘异能许可证’颁发给了他所在的港口黑手党呢~” 　　清晰的字句落进橘真夜的耳朵，橘真夜没有动，垂低的璀璨眼眸安静的看着纸张上的照片。 　　名叫织田作之助嘛。 　　个人状态是战死啊。 　　难怪那天太宰会问他死去的人会不会变成妖怪呢。 第29章 　　【“其实很讨厌麻烦的事。”】 　　横滨的夜晚带着一点凉意，汹涌的浪拍打礁石，橘真夜沿着山路穿过山丘，最后在面向大海的方向看到几个并排立在树下的墓碑。 　　墓碑是新的，白而小，没有刻名姓，一束盛开的白花摆在碑前。 　　花也是新的，放置时间应该是午后。 　　大概能猜到是谁放的，橘真夜在碑前蹲了下来，捻了捻尘土，清凉的月光将照得一清二楚，成片的草坪没有被挖掘刨开的痕迹——也是，如果被挖开，傍晚的时候，太宰和坂口安吾就绝对不可能若无其事的回家吃饭了。 　　对着墓碑盘腿坐下，橘真夜开始翻手里的那份情报文件。 　　文件是通过情报网买的，卖家是一个来自俄罗斯的好心人，名叫费奥多尔——在达成交易前，他从司法机关局的内网抽调出费奥多尔的情报。 　　司法机关局虽然远离横滨，但情报能力并不弱，橘真夜只是翻了几份横滨大事件的报告，从最早的世界剧场‘杀戮天使’事件，到血色的‘龙头战争’，居然都有费奥多尔的影子，作为一个家里蹲，橘真夜都忍不住要为他旺盛的搞事能力点个赞。 　　开玩笑的。 　　毕竟，他现在搞事的对象是他的监管者。 　　花钱买来的文件很详细——他购买的时候并没有点名要织田作的情报，而是花大价钱买了整个横滨非法武装势力的近期动向，费奥多尔也很识趣，把大部分的情报都打包送了过来。 　　抽出港口黑手党的那部分，橘真夜又专门翻到与织田作之助有关的那几张，上面记录着：在过去的春天里，一个名为MIMIC组织从欧洲入侵横滨，作为黑手党的非法武装组织港口黑手党为了保护横滨与之作战，而他们派出的成员就是织田作之助。 　　最终，织田作之助在某个栎树林深处的废弃小洋楼里，成功将入侵者剿灭。代价是自己的死亡。 　　港口黑手党仅以一个底层异能者的生命为代价保卫横滨，异能特务科为了表彰港口黑手党将到来的灾难扼杀在摇篮里，遂颁发了具有合法组织异能活动的证件‘异能许可证’。 　　该许可证是异能特务科成立十年来，颁发出去的第二张合法证件。 　　第一张……橘真夜想了想，从犄角旮旯翻出不在意的情报，好像是好几年前年前，颁发给同在横滨的一个主张正义的侦探社吧。 　　大概对于港口黑手党来说，消灭MIMIC是一件值得称赞的功勋，所以他们并没有将消灭MIMIC的过程加密掩藏，橘真夜可以轻易从情报中理清整件事的脉络，并找出疑点。 　　“……现在是九月多，二月初就在横滨境内发现MIMIC的成员了吗？欸，横滨虽然是自由的土地，但这么大一个组织是怎么悄无声息进入城市的？”橘真夜嘀咕着，又翻到下一页，“而且，世界这么大，位于欧洲的MIMIC居然直接就冲着横滨来了？” 　　这些疑点都没能在情报里得到答案，橘真夜只能对着面前空白的墓碑干瞪眼，但墓碑和墓碑里躺着的尸体都不会回答他。 　　橘真夜瞪了一会儿，怏怏作罢。 　　虽然没能得到答案，但不影响他继续往下看，于是，他顺手又翻到下一页。 　　下一页居然不是港口黑手党的后续发展，而是一份织田作之助的个人情报。情报的首页是织田作之助的照片，几乎下意识的，橘真夜明白这是那位‘好心俄罗斯人’夹带的私货，但，他顿了顿，目光在照片上的红发停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看。 　　这张个人情报也很详细，它记载着织田作之助少年时担任杀手的光辉战绩，后来因为看到一本没有结局的书而诞生出不再杀人的理想，遂金盆洗手转职成为战地邮递员；但成为邮递员的几年后，又不幸被贪婪的非法组织盯上，平凡的生活被打破，为了不再被贪婪的鬣狗追着咬，最后，他经人引荐加入港口黑手党，成为港口黑手党的一名外围成员。 　　引荐人一栏上，写着太宰的名字。 　　橘真夜忽然就沉默了，他拿出手机直接登入司法机关局的内网，熟练的绕过防火墙，最终坂口安吾的大部分资料，他比对着两份情报，终于推断出被土壤掩埋的第一个真相。 　　“原来三个人是朋友啊……” 　　“难怪每次太宰出门，都是坂口安吾负责接送。” 　　然后，是第二个真相。 　　“我记得，坂口安吾最开始在港口黑手党卧底，随后，又被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派往欧洲MIMIC卧底，嘶，三重卧底啊，这就是社畜的力量？等等……这样的话，MIMIC入侵横滨时坂口安吾引路？” 　　第三个真相。 　　“啊，原来是这样，阴差阳错致死好友，难怪总觉得太宰有些排斥坂口安吾呢……” 　　沉寂的夜色，海浪翻涌着。 　　橘真夜顿了顿，又抬手摸了摸鼻子。 　　他重新看着面前的墓碑，墓碑安静而沉默。 　　话又说回来，其实橘真夜理解织田作之助在加入港口黑手党后，会止步在黑手党底层的原因，杀手和黑手党都是刀口舔血，直面生与死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最能激发人绵长而深邃的思考，经过那样的思考，人就会站上人生的岔路口，左边是生，右边是死，但放弃杀人的理想和代表暴力血腥的黑手党是相悖的，在那样的地方…… 　　“……明明依靠着绝佳的杀手本能就能成为一柄绝佳的刀，但刀不杀人就失去了刀存在的意义，难怪会被上位者推出去啊，欸，情报上还说他收养了五个孩子……？” 　　橘真夜又默默侧向织田作之助的墓碑旁，那边还有五座无字的墓碑。 　　不远处的海浪依旧扑打着黝黑崎岖的礁石，橘真夜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漫长的夜色里，时间一点点流逝，不远处的海漆黑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橘真夜终于阖上了那份文件，他沉默了一下，搭着墓碑重新站起来。 　　“说起来，其实我很讨厌麻烦的事，”橘真夜开口道，“我做过最麻烦的事情就是种花了。你不知道，种花其实很难的，因为花不会说话，它扎根在土壤里，沉默而无声，你需要很用心才能知道他缺什么，有时候是缺水，有时候是缺光照，更麻烦的是缺氮磷钾镁铁锌这样的稀有矿物质……” 　　而且，就算知道花缺什么，之后，什么时候补充，补充多少，都需要进一步考量，但凡出现过量的误差，那些娇弱的花朵就会毫不犹豫的在沉默中步入死亡。 　　“所以啊，”默然而立的橘真夜不再停留，他转身摆手道别，“虽然不知道京极夏彦是怎么把你弄出来的，但果然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弄清楚你的意愿啊。” 　　万一是被强迫着从三途川拉出来…… 　　嘛，后果可能会变得很麻烦啊。 　　离开墓地的范围，重新回到横滨的街道，橘真夜拿出手机，拨通了的场静司的电话。 　　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 　　没等橘真夜开口，电话里就响起的场静司充满怨气的声音：“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橘真夜看了看时间，回答：“凌晨三点半。” 　　“哈？原来你知道是凌晨三点半啊，明天还是周二。” 　　橘真夜眨了眨眼：“没办法，我们叛逃人士是没什么时间概念的。” 　　鼓励叛逃的的场静司：“……” 　　橘真夜：“所以，你留下的那几个充当诱饵的妖怪现在在哪里？” 　　的场静司：“你想要干嘛？” 　　橘真夜：“不干嘛。就是想找它们了解一下情况，随便看看能不能做个话疗。” 　　的场静司：“…………”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的场静司揉着眉头从床上坐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把妖怪的行动路线告诉我就行了。” 　　的场静司沉默了片刻，最终给他报了个地址，那是一个位于横滨郊外的，种满了栎树的废弃小洋楼。 　　月色沉寂。 　　光辉穿过装点着浮雕的窗子，毫无挂碍的照入废弃的小洋楼里。 　　洋楼腐败而阴暗，干枯的血迹遍布角落，然而就在那些注视不到的阴影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可能是觅食的老鼠，也可能是别的一些会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东西。如果有流浪客在这个时候进入这里，一定会在推门而入时就吓到夺路狂奔的，因为门后，被暗黑遮蔽的角落里，一双蓝色的眼睛正安静的注视着—— 　　那是一个落拓的青年，很高，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衬衫外是简单的沙色风衣，手边还有一张狐狸面具和两把使用过的手枪，因为大半的身体都挡在阴暗里，只露出一个留着胡茬的下巴。 　　“是在思考吗？” 　　一个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 　　青年迟钝的转头，没有落点的视线清晰起来——原来最初他并不是看着什么，而是在发呆。蓝色的眼睛循着声音看去，抬起头，在距离他不远的月光倾洒的前方，一个穿着和服的白发老者悄无声息的坐在椅子之上，灰扑扑的围巾在寒凉的秋季里显得恰到好处，是京极夏彦。 　　青年收回目光。 　　“没有。”青年回答道，“因为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说到这里，忽然皱起眉，内心里隐隐有什么在急切的催促着，但脑海一片空白——他想不起来，三个月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他从沉眠的黑暗里睁开眼睛，璀璨的阳光照进眼里，他就一直很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出现在的原因，也不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更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他只知道，他有一件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是一件，内心里一直催促着他，但他却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的事情。 　　“呵……” 　　京极夏彦的笑声传了出来。 　　笑声里有些不为人知的隐晦恶意，还带着让人不能理解的展望。 　　青年本能的觉得不舒服，但没等他表示京极夏彦就继续说道。 　　“那真是让人遗憾啊，失去记忆，就想要找回记忆，如野犬那样庸碌的生存着就想要得到生存的意义……”京极夏彦唇边的笑意忍不住再次扬高，“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虽然是唤醒你的酬劳，但依旧很感激你在港口完美的完成了我的委托，织田…作君。” 　　仿佛嘲弄的声音，阴影下的青年抬起头。 　　落下的月光驱散阴影，平静无波的眼睛下，青年的面容露了出来。 　　就在这时。 　　小洋楼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 　　一个年轻的身影走了进来。 　　“打扰了，请问，织田先生在这里吗？” 　　蓝色的眼眸侧向一旁，那把被月光浸照的椅子上，哪里还有什么穿着和服的老者？ 　　仿佛从来没有人出现过的空气里，只剩最后的话语。 　　“那么，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了……” 　　…… 　　同一时间。 　　横滨的某个十字路口，一辆低调的轿车停在路边。 　　微弱的光线穿过防弹玻璃，暗淡的车厢里坐着两个人。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沉寂中又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锋芒。 　　最终，是坐在驾驶室里的人率先打破沉默。 　　“无论是国内国外，是异能界还是除妖师一脉，所有有记载的资料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死者复生的案例。” 　　这是一句陈述句。 　　但没有人接他的话。 　　坂口安吾顿了顿，继续说，“太宰不管怎么样，织田作他……” 　　副驾驶室里的太宰骤然转向他。 　　坂口安吾的话霎时停住。 　　因为注视着他的鸢眸冰冷得可怕，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和在橘真夜面前的收敛和防御不同，此刻，这双眼睛里堆满了淤泥一般的，幽深的让人分不清是对着谁的复杂情绪。 　　沉默蔓延。 　　坂口安吾的脸色也一点点变得冰冷起来。 　　两个明明应该是好友的人，坐在同一辆车子里，却连一句能说的话都没有。 　　直到车门被推开，死寂被打破。 　　冷漠的太宰站在车边，声音已经听不出一点情绪，“根据司法机关局的情报，京极夏彦与费奥多尔联合，二者利用港口黑手党的走私线偷渡妖怪，这些妖怪最终因为除妖师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的到来而四散逃逸——” 　　坂口安吾顿了顿，没说话。 　　他不用说话，无论京极夏彦和费奥多尔有什么目的，牵扯到已经长眠地底的织田作都不可被原谅……这一刻，无论是车外的太宰还是车内的坂口安吾，都不可遏制地带上了冰冷而沉默的怒意。 第30章 　　【“他一个人翻越了山与海。”】 　　“织田先生——，你是在这里吗？” 　　穿过法式大门，橘真夜沿着长廊往前走，这是一个足够大的洋楼。 　　根据那位好心的俄罗斯情报商夹带的私货，这栋华丽的洋楼似乎曾是某个外国贵族的住所，因为十多年前的异能战争，洋楼的主人被查抄资产，返回了自己的国家，在那之后，这栋洋楼就被搁置荒废，直到，过去的春天里，这里迎来那个名叫MIMIC的主人。 　　能看得出，这里确实经历了很严重的战争，颓塌的墙体，遍布弹坑的天花板，角落里没有清理干净的弹壳，还有随处可见的血迹干枯后留下的痕迹。 　　清冷的月光从欧式风的格窗照进来，四周好像只有清脆的脚步声，橘真夜也不着急，依旧一间房一间房的寻找。 　　“嘛，这个房间也没有人啊……” 　　推开一间窸窸窣窣的房间，适应黑暗的眼眸将内部的空间收入眼中，最后定格在破败的窗子外飞舞的窗帘上。 　　“欸，居然是风嘛？还以为能找人了呢，呐，织田先生，能出来一下吗？” 　　橘真夜反手关上门，继续往前走。 　　“稍微有些和过去有关的事情想和你谈谈，能出来见个面吗，织田先生——” 　　转过长廊，又沿着楼梯往上——看着很随意，但他走动的路线却并不随机，他是沿着弹孔分布的路线走的。 　　也就是说，他走的是织田作之助曾经走过的路线。 　　楼上是更黑更破败的存在，就好像随时都会从那些看不见的黑暗里冒出吃人的鬼怪一样，窗外的风好像更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房间的哪个窗户没关好，整个楼层都发出呜呜的低鸣声。 　　“在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真的能生存下去嘛……” 　　橘真夜保留意见，然后继续用最笨但最简单的办法，空着手去打开面前的房间——如果非要说的话，他其实真的不像来作战的，他更像是来春游的，虽然三更半夜的出行更像梦游。 　　推开的空房间里依旧什么都没有，他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是一个空旷的舞厅，舞厅很破败，落地窗边一把椅子，生锈的枝形吊灯半死不活的挂着，四周蔓延的的弹壳呈放射状分布，应该是曾经有一个人带着枪越过重重阻碍到达这里，然后和舞厅里等候的某个人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从情报上看，应该是织田作之助和MIMIC的首领，安德烈·纪德。 　　橘真夜在舞厅的中央停了下来，明明并没有见证那场激烈的战斗，但他却好像能够越过时间旁观一样。 　　愤怒，绝望和疯狂。 　　悲伤，怨恨和报复。 　　所有会构建因果的复杂情绪依然盘踞着。 　　橘真夜默默地站立了片刻，随即再次迈开脚步，“织田先——” 　　脱口而出的话被突兀地掐断，眼角的余光里，与月光决然不同的寒冷一闪而过。 　　是子弹。 　　几乎是同一时间，橘真夜猛地侧开。 　　仿佛能把一切都撕碎的子弹穿过空气，砰地在身后的墙体留下一个洞——如果橘真夜还站在原地，那么这一刻，他的心脏应该破了一个洞了。 　　跳开的橘真夜重新落地，空气里除了他的脚步声什么都没有。但，他把他侧向左边，在那里，在舞厅的深处，浓墨一样的黑暗里，他想要找到的目标就悄无声息的站立着。 　　“啊，终于找到你了，织田先生。”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一点氪金的超能力，请不必在意。啊，对了，差点忘了自我介绍，虽然你可能早就从其他人那里知道我的事，我姓橘，橘真夜，目前在司法机关局就业，生活比较简单，兴趣爱好是养活一些喜欢的花草。” 　　很简单但诚恳的介绍。 　　对面沉默了一下，也传出声音。 　　“织田作……之助。” 　　“很高兴认识你啊，织田先生——我能叫你织田作吗？”橘真夜一瞬间扬起笑，“我觉得这个名字起得超棒，能问问是谁帮你起的吗？” 　　织田作又沉默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是一个友人。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这样啊，那一定是关系很好的友人吧。回来这么长时间，没想过去见见他吗？” 　　织田作再一次沉默下来。 　　“不想去吗？为什么呢？总不会觉得对方交了新朋友吧？” 　　“他真的有新朋友了吗？” 　　橘真夜被反问的一愣。 　　“唔，真是不好回答的问题啊，可能他有把对方当朋友吧。”橘真夜眯起了眼睛，“你知道的，他那样的性格。不过也不必太担心，据我的观察，他已经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翻越了山与海，漫长的道路都独自蹒跚着走过了，只等着春天到来就能在合适的土壤里扎根、发芽、开花——虽然，有时候打着游戏浇着花会遗憾没能更早发现他，但这样也挺好的，这样他就是他自己，不是有什么哲学家说过吗，成长是一个人的事情。” 　　因为是一个人的事情，谁都无法介入，无法帮忙。 　　“……无法介入，也无法帮忙，那该要怎么做才好？” 　　呢喃微声，橘真夜没听清，就看到黑暗中织田作忽然捂着头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没事吧？” 　　橘真夜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又紧急的停下来，因为又一颗子弹滑出枪膛，直指橘真夜的眉心。 　　扳机扣响的声音在黑夜里回荡，橘真夜猛地往后一仰，子弹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径直嵌入身后的墙体里，细微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他侧过头。 　　潜藏在黑暗里的人走到格子窗下，苍白月光倒映着他的影子，还有他手里的枪。 　　“抱歉，”织田作的脸上敛去神情，他垂头看着手里的枪，又过了一会儿，“很抱歉，但是，有人要求我尽最大的可能杀了你。” 　　空气一瞬间变得很沉滞，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扼制了。 　　橘真夜也沉默了。 　　他看着织田作手里的枪，问：“按道理，我好像应该问一句是谁。但是我好像知道是谁，是那位京极先生吧？” 　　织田作停了停，最终点头承认。 　　“那么，你呢？你想杀掉谁吗？” 　　这个问题，织田作没有回答。他沉默了。 　　“那些杀人的技巧刻在我的灵魂里……”织田作说，“我确实不想杀掉谁，不过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话音落地的顷刻，织田作消失在原地。 　　不，不是消失，他是朝着橘真夜冲了过来，是因为速度太快，才显得像是消失在原地了一样，枪火的闪光同时亮起。 　　在被子弹击中的瞬间，璀璨的金色眼眸一动，橘真夜侧开身体，但紧接着凌冽的袭击从上而下的落下来—— 　　作为一个曾经被赞誉为从不失手的杀手，织田作最被人们畏惧害怕的是他从不射偏的子弹，无论从什么方向，从什么的角度，他打出的子弹都像死神的镰刀那样，但其实，和他的子弹一样厉害的还有他的体术，能单枪匹马绞杀一个组织的人，他怎么可能不擅长战斗呢？ 　　但是，就在那一刹那，在用枪托击中橘真夜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打空了，他愣了一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啊，下手真是重啊，就因为刚认识吗？” 　　“但是你躲开了。” 　　跳开的橘真夜眯了眯眼睛。 　　如果不堪场合的话，他这个笑其实称得上温和。 　　他其实挺喜欢笑的，大概是家族遗传，毕竟他爸爸，他爷爷都很喜欢笑，不过，渡边和司法机关局的大家都不怎么喜欢他笑，每次他在局里一笑大家就草木皆兵如临大敌。 　　橘真夜遗憾的叹气，反手从腰后抽出一把格洛-克，然后拨弹上膛，“其实，不用说抱歉，因为我也是来杀你的，不过，我没想用枪，我更希望的是，你去见见好友，唠唠嗑话话旧，将遗憾的事情处理掉，然后再不受惊扰的沉眠下去——这样挺好的不是吗？” 　　“嗯，”织田作想了想，点头，同时也抬起枪口，“挺好的，所以，在找到我的朋友，找到我想要做的事情之前，我得活着。” 　　橘真夜：“……？” 　　空气死一般的沉寂。 　　月光照耀下，橘真夜的脸色一点点凝重起来。 　　“所以，你不知道你的朋友是谁，”橘真夜抬起眼眸，直直的看着前方重新举起枪的人影，“你失去了记忆？那，你到底是怎么被唤醒的？” 　　织田作没有回答他。 　　织田作已经冲到他的面前，举起的枪就如同闪电，橘真夜往后一退，他的动作同样很快，就如同在海港那样，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拳脚撞击，子弹横飞。 　　从体术上讲，两人都能够看出彼此的动作并做出反击，但不同的是，织田作可以预知，他的异能‘天衣无缝’可以预知五秒以上六秒以内的未来，单这一点，橘真夜的所有攻击都会落空。 　　所以，没一会儿，失手的橘真夜就被一个横踢击飞出去。身体撞上破败的墙体，尘烟扬起，同时扬起的还有璀璨的金色光芒。 　　随着光芒盘桓，在废墟里，在空气中，代表因果的光点汇聚成线，柔软的盘踞尘烟里，等到尘烟落下，金色的因果线一半融进橘真夜身体，一半就如同箭矢一样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格窗边的织田作瞳孔骤然一缩，是异能的预警，金色的光箭几乎要铺满整个废弃舞厅，织田作只能往后挑起，但往后—— 　　几乎是下一瞬间，消失的橘真夜骤然出现。 　　举起的拳头已经砸了出来——看得出他确实不想用枪。 　　电光火石里，织田作只有这个想法，他抬起手刚要格挡，忽然，一阵阴风刮起。 　　隐秘的黑暗里，似哭似叫的嘶吼声响起。 　　橘真夜和织田作都愣了一下，异能的预警才在脑海亮起，反应更快的橘真夜拽着织田作的手往后一拉，然后整个人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贯飞出去。 　　一道一道的墙体被砸穿，倒塌，直到最后的力道消失，橘真夜和织田作一起倒在废墟里，仿佛百鬼夜行一般，妖异的火光从那个看不见的世界里亮起—— 第31章 　　【“就都能各自安好的回家。”】 　　人是看不到妖怪的。 　　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妖怪都不能被看见，有些特殊的时间点，体质敏感的人能够看到妖怪；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高级的妖怪，在他们愿意显形的时候，没有妖力的人们也能观察到它们。 　　现在，就是这个情况。 　　小别墅内外一点点亮起的妖火，橘真夜看着半空不合时宜飘落的雪花，难得有些觉得牙疼。 　　与此同时，司法机关局总部。 　　现代化的高楼耸立在夜色里，整洁的砖面反射着苍白的灯光，结束深夜会议的渡边回到办公室，助理识趣的按照他的习惯端上咖啡。 　　时间有些紧迫，但工作还有很多。 　　渡边捏了捏眉头，又重新拿起桌边的文件，这些是由的场世家递交的除妖师祓除汇报。在港口的妖怪大范围逃逸后，司法机关局迅速联系以的场家为代表的除妖师团队。 　　事实证明，专业的事确实要寻求专业的人进行处理，除妖师出手后，司法机关局不需要消耗人手和武器，引发的风险和造成的损失都降到最低，雇佣除妖师的费用还能转移到异能特务科和港口黑手党的身上，甚至，收获了足够多的情报，又完美隐身橘真夜——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结果了。 　　虽然代价是，事件发生以来，司法机关局情报部门上下都处在疯狂加班的状态。 　　渡边已经想不起他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了，身为名义上的助理官，但因为监管着橘真夜，他需要处理的工作比理事官还多，上到橘真夜的心情变化，下到异能者和除妖师的一切规则变动，他都要关注。 　　因此，附加在他身上的权限，有时候只比局长和副局长少一点点。 　　好在，司法机关局并没有灭绝人性，还记得给他派几个能干的秘书和助理。 　　一边翻开那沓妖怪汇总报告，渡边顺手去端咖啡，然而，报告才刚看两行，一种奇异的，专业人士面对危险的第六感涌上心头——他的所有动作都停住了，视线里只剩下眼前的报告。 　　刚准备上前的助理下了一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到报告的页面上，赫然写着——妖怪，雪女。 　　“……雪女？” 　　助理的疑惑还没成型。 　　渡边猛地站起来，动作之大，连手边的咖啡都撞倒了，但他没空管这些小事，直接抓起电话联通橘真夜屋外驻守的特工询问情况。 　　值守的特工被问的有些迷茫，只能回答说没有异常，客厅的游戏还在进行中。 　　渡边沉默了片刻，差点要跳起来，“打游戏打到凌晨三点半还不叫异常吗？！” 　　特工：“……” 　　渡边没再说话，径直挂断，又去打橘真夜的电话。 　　但，橘真夜的电话在几声忙音之后，因无人接听挂断了，意识到不对的渡边立刻交代助理准备召集武装部队，然后抓着车钥匙往停车场跑，很快的，风驰电掣的车子从司法机关局开出去。 　　同一时间。 　　异能特务科。 　　不分昼夜的情报部门正高速运转着，某一刻，其中一个情报小组长抓着一沓文件起身，快步敲响长官的办公室门。 　　“请进。” 　　门内传出应答，走入办公室的小组长将文件递交上去，“种田长官，这是根据那位传递回来的监管汇报统合的，高危异能者橘真夜家族覆灭的基础情报，情报细节来源于除妖师内部，另外，这一份是，仅存于世的，橘式家族封印的妖怪名单……” 　　忙碌的种田长官缓缓停下动作，他接过这份文件，详细的从头翻到最后，许久，才重新抬头，“坂口君呢？” 　　“坂口理事官在外出勤，追踪调查前不久港口妖怪逃逸事件的后续。” 　　种田长官思索了片刻，拉开抽屉，将白天司法机关局同步的妖怪祓除汇报取出来，翻开，十秒后，吩咐道：“联系他，立刻停止所有的工作，优先追踪横滨剩余在逃妖怪雪女的位置……” 　　…… 　　………… 　　漆黑的小洋楼里。 　　砸穿的墙体堆成废墟，扬起的尘土遮蔽视线，猛烈的咳嗽声响起，同步响起的还有橘真夜的声音。 　　“织田作先生，你没事吧？” 　　又过了一会儿，织田作才有回应，他撑着身体坐起来，说：“……下雪了？” 　　随着他的话，秋季的漆黑半空，居然幽幽地飘下雪白的六边形晶体，但这种时候怎么会下雪？ 　　织田作茫然的侧过头，想要询问橘真夜，然而话还没说出来，就冷不丁地被橘真夜举了起来，举过头顶，一溜烟地往外跑。 　　因为跑得太快，卷起的流风把头顶的红发往后吹，露出有一点点后移的发际线。 　　织田作：“……” 　　橘真夜：“有什么话晚点再说，快跑，千万要抓好你的枪，啊啊，不是，别把枪口对着我——” 　　边跑边喊的声音钻进耳朵里，沉默的织田作只好把枪口往外偏了偏，同时咽下橘真夜为什么要把他扛起来、怎么把他扛起来，以及他为什么要跑的困惑通通都吞回肚子里。 　　漆黑的舞厅已经被诡异的光芒点亮，百鬼夜行已成，提着灯的小妖怪跳着奇怪的舞蹈，同时，一个穿着白色和服的绝色身影正缓缓从半空落下来，幽蓝的长发飞舞着，洁白的雪花盘绕在她的身边，哪怕是第一次看见，哪怕不了解妖怪的文化，织田作也能迅速地将这个身影与儿时听闻的妖怪‘雪女’划上等号。 　　就这么片刻的时间，橘真夜已经举着织田作一溜烟跑到小洋楼的大门。 　　妖怪雪女被远远的抛在身后，但凌冽的雪花依旧盘桓在他们的身侧。 　　“真是糟糕啊，”橘真夜抱怨起来，“雪女明明是讨厌人群，习惯独行的妖怪，那位京极先生是怎么把她弄过来的？” 　　这个问题织田作没办法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不过，橘真夜好像也没想过得到他的回答，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减慢一点速度。卷起的流风已经快要把头发吹定型了，织田作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我也要跑？” 　　这句话问倒了橘真夜，他一顿，紧接着，手猝不及防的空了。 　　利落翻身的织田作站在小洋楼的门口，月光倾泻在他的身上，他侧着头，彻底挡住住橘真夜的去路。 　　低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手，橘真夜：“……” 　　落下的雪花让空气变冷，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呼出的气都带上了浓重的寒意。 　　“为什么要跑这种事情……” 　　“橘——橘氏！” 　　带着杀意的愤怒呼喊盖住橘真夜的话，橘真夜刹那回头，裹挟着冰霜的雪女瞪着过大的冰色瞳孔，弓着锋利的指甲正朝着橘真夜扑过来。 　　攻击已经近在眼前，但又没办法第一时间越过门往外走，橘真夜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叹息。 　　“所以说，是真的很麻烦啊……” 　　在被雪女击中的刹那，挺拔的身型往旁边一歪。 　　落空的攻击打到旁边的提灯小妖怪身上，小妖怪一瞬间被冻成冰块，倒下碎成粉末。愤怒的雪女更愤怒了，她转头瞪着橘真夜。 　　橘真夜就站在冰天雪地的妖怪包围圈里，弯着眼睛：“是你干的不是我干的，你该不会要把自己的失误怪在我身上吧？” 　　雪女：“……” 　　“真是糟糕啊，看来非得要打一架了。我记得你是被我爷爷封印在……在哪里来着，啊，好像是一个叫八原的森林里吧？所以，是谁把你放出来的，京极夏彦？那么，他在哪里？想要干什么？还有我后面站着的那个人，他为什么会出现？以上的问题，只要你能回答其中一个问题，咱们今天就都能各自安好的回家。” 　　“你——！”被激怒的雪女眼里的愤怒都快要烧起来。 　　风雪更凌冽了。 　　提灯的妖怪都发抖起来。 　　橘真夜依旧站着，深蓝的头发在妖异的雪光里浮动，璀璨的金色眼眸在某一刻褪去笑意，变得无比漠然，漠然到让雪女恍惚想起几十年前封印自己的除妖师，以及……大约十年前，随着除妖世家橘氏覆灭的消息一起传来的，参与报仇的妖怪全军覆没的消息。 　　仇恨是真的。 　　妖怪与除妖师本就是天生对立的存在。 　　活得长久的妖怪怨恨除妖师的后代几乎是保留节目。 　　战斗一触即发，那些愤怒的妖怪张牙舞爪地朝着橘真夜扑过去，密密麻麻的，和前不久才经历的在森林里的‘妖怪の宴会’不同，这里的攻击，每一下都是朝着杀死橘真夜去的，堵在门口的织田作静静地看着，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是什么时候皱起眉。 　　不得不说，橘真夜确实很强，没什么花招，甚至可以说跟他杀手生涯积累下的能力有些想象——像的地方在于，都是从血山尸海里淬锻出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织田作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抬起手，将子弹推上枪膛的动作很缓慢，但却并没有迟疑。 　　他必须这样做。 　　内心催促着。 　　他有这样做的理由，他……他必须跨过这个阻碍，掌握难能可贵的机会，然后挽回某个让他感到后悔的事情。 　　举起的枪对准了橘真夜。 　　被妖怪包围着，橘真夜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 　　冰冷的扳机被扣动，子弹飞出。 　　就在这一刹那—— 　　小洋楼外，汽车的油门声与刹车声一起响起。 　　堵在门口的织田作下意识回头，然后，就看到剎停的轿车里，推开车门走出来的两个陌生人居然都那样震惊地看着他。 第32章 　　【“嗯，我觉得你说得对。”】 　　那一刹那，脱膛而出的子弹，搅碎空气，但子弹并没有打中橘真夜。 　　织田作的动作其实很隐蔽，被妖怪包围的橘真夜本应该着重战斗，但他没能想到的是，橘真夜居然比想象中还要关注他——要知道，他本就是因为织田作才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当刁钻的子弹飞来时，他是能躲开的，虽然因为躲子弹被愤怒的雪女一巴掌拍到墙边。 　　雪女是操纵冰雪的妖怪，它出现的刹那，整个废弃的小洋楼都被冰雪冻住，所以，一巴掌直接把墙体都拍穿了。混着雪花与尘土，橘真夜硬生生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现在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终于突破了织田作的包围离开了小洋楼；坏消息是，他被雪女一巴掌狼狈的拍到了太宰脚边。 　　……很好，这只雪女不杀难解他心头之恨！ 　　橘真夜破罐子破摔的盘腿坐下，又吸了吸鼻子，然后发现冰天雪地的，太宰居然只穿了一件沙色的风衣。 　　他想了想，脑子一断路，脱手一个响指，璀璨的因果线再次亮起，落到脚下这方土地，蜇人的寒意居然凭空就消失了。 　　金色的桃花如预料那样从袖口蔓延出来。 　　太宰沉默了。 　　太宰不解：“你的异能是这样用的？” 　　橘真夜：“……不是这样用的吗？” 　　太宰：“……” 　　橘真夜悟了，他站起身撸袖子：“你等我一下，我去把那只雪女宰了。” 　　一旁的安吾闻言被震惊了，他看着太宰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太宰：“…………” 　　橘真夜说上是真的上，上一把格洛-克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但没关系，因为他反手又抽出了两把沙漠-之鹰。 　　雪女因为被躲开了攻击本身就很愤怒，再一看好不容易打中的橘真夜又爬了起来，愤怒又加了一倍，于是，当橘真夜提着枪冲来，她也直接冲了上去。 　　雪更重了，漫天扑簌而下，这里本应该变得寒风刺骨，但金色的光芒笼罩着，‘寒冷’像是被神明剥夺了，这是异能的效果吗，织田作想要朝着半空的橘真夜看去，可目光却下意识偏移到旁边，那两个突然到来的陌生人还在看他，目光里裹挟着浓烈的情绪——他本不应该读懂，却又莫名感受到了同样的悲涩。 　　无数多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头也剧烈的疼痛起来，那是一种隐晦的密密麻麻的痛感，就在这时，对面的人仿佛喊了一句什么，织田作没听清，抬起头就看到子弹与冰块横飞的半空，一块小孩大的尖锐冰块猝不及防的朝他落下来。 　　疼痛的头脑后知后觉，已经来不及再反应了。 　　就在这时，对面那个朝他喊话的缠着绷带的人居然以一种超越常人的速度扑过来，他想要把他推开，织田作读懂了这个动作，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即将要推开他的刹那，对方又像想到什么那样，猛地缩回手。 　　时间仿佛一瞬间放慢。 　　尖锐的冰块转瞬就到，缠着绷带的青年因为不肯接触他只能挡在面前，落后半步的戴眼镜青年也不顾一切的狼狈的朝着他们奔来。 　　不知为何，这一刹那间，织田作居然觉得心底有些酸，好像是什么失去的东西得到了短暂的填补—— 　　够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面前的青年，他得抓住他，他得……将他从落冰下拉开！ 　　然而—— 　　冰块没能落下来，落下的是猩甜的血珠。 　　代表因果的线骤然盘桓着，所有人都顷刻抬头，依托着小洋楼，半空横亘着巨大的冰块，靠着灵活游刃有余的橘真夜半跪在其中一条冰块上，腰腹从背往前的，正背雪女的利爪穿透——是调动异能的刹那，被雪女抓了空子。 　　更多的血珠从半空洒落，陷入疯狂的雪女猛地抽出手，冰雪就像有生命一样从橘真夜脚下生长起来。 　　太宰猛地睁大眼睛。 　　璀璨的眼眸极其冷静，他来不及说话，余光扫过四周密密麻麻的妖怪，想也不想的，将手中的枪凌空丢到太宰手中—— 　　下一瞬，意识被剥离。 　　失去意识的刹那，隐约还听到了汽车刹车声。 　　…… 　　………… 　　直到再次睁眼，橘真夜发现他出现在一个满是妖怪的陌生森林里。 　　天空是最接近破晓的黑暗，远远看去，连一点星星都没有，微弱的光线里，腰腹上原本狰狞的伤口变成平滑的皮肤，取而代之的是，袖口下的舒展的桃花越发娇妍，橘真夜坐了起来，然后看到一群屏息静气的妖怪包围着他，而更远处，妖怪的中央是好久不见了的京极夏彦。 　　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京极夏彦就仿佛一个很好相处的老者那样，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 　　“又见面了，橘君。” 　　山风掠过，橘真夜揉了揉被雪女冻成呆毛的头发，“确实好久不见。所以，这又是一个妖怪的宴会吗？京极先生既然知道我，就应该知道我家跟妖怪不怎么合得来吧，再邀请我参加宴会的话，我还是会把宴会搞砸的。” 　　京极夏彦依旧微笑着：“嗯，我知道。但是橘君并不是讨厌妖怪的人不是吗？小时候，因缘际会拜访橘老先生的时候，我还曾亲眼见到你在花园里和看不见的鲜花妖怪交流呢。” 　　橘真夜一顿，但很快的笑了笑：“说谎，异能者看不见妖怪。另外，就算你去过我家也不可能能见到我，因为我的母亲从来不允许我出门。” 　　“我的母亲，”橘真夜竖起手，一字一顿的强调，“她是一个很传统且柔弱的女子，在我的身上倾注了她作为母亲的所有爱意，她从来都不允许任何家人以外的人见到我。” 　　某一刻，京极夏彦脸上和蔼的笑容终于脱掉了，他放肆的，扬声笑起来。 　　随着他的笑声响起，对橘氏一族怀抱怨恨的妖怪们一齐转向橘真夜。 　　橘真夜的神色十分平静。 　　虽然家族因为被妖怪报复而覆灭，但橘真夜也并没有因此怨恨所有的妖怪，更没有想过要杀光全世界的妖怪——世界那么大，妖怪那么多，怎么可能杀完？ 　　所以他一直的主张都是，除非妖怪先动手，不然全当没看见。 　　不过，现在略有一点不同，橘真夜扫了一圈，没妖怪中看到意料的身影——所以说，该死的京极夏彦到底是怎么把织田作弄出来的？ 　　他是真的很好奇啊。 　　如果他直接问的话，也不知道京极夏彦会不会说？唔，如果是除妖师应该会，但是异能者应该不会，但，京极夏彦一看就是心很脏的异能者。 　　橘真夜无声叹气。 　　“我知道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京极夏彦率先打破沉默。 　　橘真夜一顿，朝着他看去。 　　“橘君想要调查织田君的事吧？但是老夫有一点一直想不明白，橘君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织田君和橘君你甚至不认识，难道是想要维持人与妖怪的秩序？承担好家族遗留的使命？” 　　橘真夜：“……” 　　京极夏彦眯着眼睛，锐利的视线连一个细微变化都没有放过。 　　但他并不能看出什么，因为橘真夜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只有欲言又止的沉默。 　　僵持了一会儿，天色渐渐亮起了。 　　一晚没睡的橘真夜决定放过自己，他放弃了自己的沉默，问：“所以，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目的？” 　　京极夏彦从善如流：“老夫有一点小小的事需要橘君帮忙。” 　　两人对视一眼，又沉默下来。 　　京极夏彦依旧维持着他异能犯罪者的神秘。 　　橘真夜只能叹一口气：“先说清楚，我这个人是绝对不接受加班的，而且好吃的三餐必须保证，游戏机得有，最近的便利店不能超过五百米，酸奶只能是xx牌，最后——希望渡边没有因为我叛逃拔掉我的花园，不然我一定会奋起毁灭世界的。” 　　同一时间。 　　黎明终于破除黑暗。 　　艳丽的朝霞从海天交接的地方漫开，沉睡的横滨重新苏醒了。 　　破败的小洋楼被封锁线围住，一夜没睡的渡边默然地站在楼前的平地上，忙碌的助理领着的场静司走出洋楼，的场静司道了一声谢，然后才朝着渡边走去。 　　“的场君，麻烦你了。” 　　的场静司谦逊的推谢，说：“里面确实都是妖怪留下的痕迹。其中最强盛的妖力来自雪女。” 　　渡边一听，脸色变了变。 　　“是那个雪女吗？” 　　“对，就是橘真夜的爷爷封印过的雪女。” 　　空气骤然降到冰点。 　　的场静司看了看时间，得走了，不然赶不上上课。 　　提起书包，临走时又看到渡边的样子，的场静司宽慰道：“放心吧，虽然橘真夜摆烂了很多年，但如果就这样被妖怪杀死，那他还是早点死得好，毕竟，想要杀他的妖怪能从东京排到八原的森林。” 　　谁让他的爷爷曾经是首屈一指，功绩卓绝的大除妖师呢。 　　渡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事情已经结束，的场静司道了别，走到路边，在等候的车旁看到太宰。 　　“的场君，现场已经检查过了吗？我的工作是负责送你去学校呢。” 　　四目相对，鸢色的眼眸里什么都没有。 　　的场静司拉开车门。 　　车子平稳的开了出去，当然开车的并不是太宰，而是司法机关局的成员。 　　的场静司并不介意是谁送他回学校的，只是栎树丛林沿着车窗后退，他撑着下颌，忽然道：“那家伙搞不好是故意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太宰顿了一下，就听到开车的司法机关局成员迷茫的问：“的场先生，你刚刚有说什么话吗？” 　　“没有。我没说什么，”的场静司说道，“大概是风声吧。” 第33章 　　【“不能吃苦的少爷本质。”】 　　在橘真夜失踪的第十二小时，异能特务科力排众议——主要是排司法机关局的异议，发布了对橘真夜的叛逃通缉令。 　　十二个小时听起来很短，但橘真夜是被登记造册的高危异能者，和他同样的高危异能者，比如绫辻行人，可是连出门接个委托都会随时被特工爆头的存在。有司法机关局很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特别是渡边，他依旧一边忙着寻找橘真夜一边积极的跟异能特务科抗争。 　　不过，抗议的进度十分缓慢。 　　总之，两天下来，失去监管目标的太宰居然变成了最闲的人。 　　忙碌的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就好像把他忘记了一样，无事可做的他完美继承橘真夜的意志，在别墅美美的又摆烂两天后，第三天，当渡边走进别墅，看到水雾缭绕的花园和举着水管的太宰时，吓得差点灵魂原地出窍。 　　好不容易等到太宰从花园出来，渡边才把他吐出来的灵魂有咽了回去。 　　体贴的太宰倒了一杯冰水放到他手边：“渡边先生看起来很忙碌啊。” 　　渡边看了看冰水，又看了看自然而然坐下的太宰，沉默良久，才揉着眉头道：“因为真夜的事情。” 　　在小洋楼的事件后，赶到的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开始彻查起因： 　　他们查到橘真夜半夜莫名其妙的脱离监控，莫名其妙和情报商人费奥多尔会面，再莫名其妙来到荒无人迹的小别墅，和突然出现的妖怪们大打出手，最后，莫名其妙的在太宰和坂口安吾的见证里被妖怪抓走——因为小别墅里没有监控，橘真夜被抓走的情报只有坂口安吾和太宰的口供，以及分布在现场的妖力。 　　坂口安吾出自异能特务科，没有人质疑他的口供。 　　而妖力的残留，也在除妖师的场静司的现场勘察下也被佐证。 　　整个过程被详尽还原，就只有一点，无论是安吾还是太宰，他们都默契的掩盖织田作出现过的事实——在橘真夜受伤被雪女带走后，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同时赶到，在他们赶到之前，百鬼夜行的妖怪潮水般退去，失去记忆的织田作也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太宰和安吾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去追，而后他们一个捡起开向橘真夜的子弹，一个上楼把嵌进舞厅墙体的弹壳抠出来，然后又一起抹除现场痕迹，值得庆幸的是，在战斗之前，橘真夜是扛着织田作跑路的，以至于整个小洋楼里，织田作的痕迹少得可怜。 　　——因为织田作的痕迹被扫除，橘真夜的行动轨迹就变得更莫名其妙了，没有人知道他出现在哪里的动机是什么。 　　“真夜失踪后，异能特务科就整件事做出激烈回应，特别是在‘橘真夜会不会叛逃’以及‘会不会因为怀抱仇恨而做出不理智的犯罪举动’这两件事上——他们弄到了真夜小时候的情报，并通过橘氏家族被妖怪覆灭的信息，推测真夜可能会对妖怪怀抱滔天恨意。” 　　这是很合理的推测，无论是谁，面对家族覆灭这样的事情都不会无动于衷。 　　秋日的凉风在头顶吹过，中央的桃花树摇摆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橘真夜不在家，桃花树舒展枝叶留下的阴影不再精巧的覆盖露台。 　　太宰看着那片投下的阴影，好一会儿，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其实那些资料是我……” 　　“嘛，”渡边打断他的话并站了起来，檐铃在风中发出脆响，他朝着玄关走去，边走边说，“你们异能特务科的担心或许有道理，以真夜的能力，他确实想要不顾一切的报复妖怪，那一定引发不可挽回的灾难，但他不会那样做的，他在司法机关局已经摆烂了十年。” 　　十年的时间。 　　一个孩子都长到成年了。 　　太宰朝着渡边看去。 　　提着公文包的渡边停在玄关的转角，安静的看着他。 　　“因为没有妖力，从出生的那一刻起，真夜就被家人严密的保护着，他的母亲因为担心他被妖怪报复，一直将他关在家里，就算是这样——”渡边停了一下，“他从来没有产生过怨恨和扭曲的情绪，因为他是……是一个从小就很积极向上的，能够感受别人情绪的人，这些是异能特务科的情报里没有囊括的小事。” 　　身后传来一点细响，太宰看着面前的桃花树，安然又收敛的模样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但谁也不知道，在他的脑海里，这一刻一闪而过的居然是废弃的洋楼里，橘真夜被冰块冻住前，因为担忧他没办法应对剩下的妖怪而将武器丢给他的样子。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一个人深夜去到小洋楼，但我相信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想法。那么，花园的事就拜托你了——请务必不要让花园里的任何一棵草死掉，不然，等真夜回来，司法机关局的总部可能会再一次被轰成粉尘的——如果是那样，异能特务科必须出一半的钱！” 　　太宰：“……” 　　不是，等等，异能特务科要出钱跟他区区一介洗白散人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他出钱。 　　异能特务科难道还能再扣他十年工资不成？ 　　但，渡边显然没能理解这一层，大概在他心里，他是真的觉得太宰就是异能特务科派来的卧底。 　　别墅的大门开启又阖上。 　　客厅安静下来，洗白散人安静的坐着。 　　乌云从远处的海岸线涌来，没一会儿，雨声淅淅沥沥的响起。 　　这样的雨声和织田作决定去赴MIMIC的首领安德烈·纪德的死亡邀约那天一样，就好像整个城市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死亡哀恸。 　　说来真是奇怪，人类既害怕死亡，又被死亡深深吸引，在城市里，在文学作品中，死亡不断被消费着，却又无法转换成任何东西。[1] 　　无人察觉之处，鸢色的眼眸被阴影覆盖，记忆一幕幕兴起又消沉，黑夜里响起的枪声，半空碰到一起的酒杯，和会定格时间的照片……直到风停雨疏，盘桓露台的让人喘不过气的黑泥才又一点点收敛，覆盖，消失不见，就像做出什么决定那样，太宰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邮件，然后按下发送键。 　　接收人：坂口安吾。 　　时间又过了一会儿。 　　等到手机的屏幕再次熄灭，太宰终于慢慢站起身，走进客厅。 　　回到客厅时，脚步又突兀地停下，鸢色的眼眸落到客厅的玻璃台，玻璃台面上，橘真夜玩到一半的游戏手柄散乱的丢着，游戏手柄的旁边，一份崭新的情报摆放着。 　　情报翻开，司法机关局的绝密红章下，几行黑色的大字赫然写着：《高危异能者橘真夜家族覆灭详细报告》。 　　太宰：“……” 　　口是心非的翻开下一页，太宰嘀咕起来：“这种情报也能拿出来，司法机关局该不会真把他当少爷养的吧？” 　　但是，少爷的权限有这么大吗？ 　　“阿噗——” 　　浓郁的森林里，一栋古朴的木制宅院中，橘真夜揉了揉鼻子。 　　一旁传来关切的问候。 　　“是生病了吗？” 　　橘真夜侧过头，对上幽深的紫色眼眸，是给他卖情报的好心俄罗斯人费奥多尔君。 　　橘真夜颓丧地把漫画书盖到脸上，“不是生病，是无聊。” 　　“太无聊了，”橘真夜控诉，“这居然是一个连网都没有的深山老林——虽然我知道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但我来的时候明明要求要有游戏机的，但现在不仅没有游戏机甚至连网都没有！你们这是欺诈式招聘！” 　　同样在一旁看书的费奥多尔保持微笑。 　　打工人叹出一口气，侧身扫了一眼费奥多尔手里的书，书名是一串看不太懂的俄罗斯字母。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橘真夜还是很无聊，就慢吞吞的站起身往外走。 　　费奥多尔连头都没抬：“橘君要出门吗？” 　　橘真夜：“嗯。” 　　费奥多尔又问：“要去便利店？” 　　橘真夜：“嗯。” 　　费奥多尔：“那么，请帮我带一罐冰咖啡。” 　　橘真夜：“……？” 　　带咖啡是不可能带咖啡的，他橘真夜难道是什么绝世大好人吗？ 　　大概，费奥多尔也不相信橘真夜会带咖啡，所以他阖上书，踩着夕阳，慢悠悠地跟着橘真夜去便利店。 　　因为是深山老林，便利店是最简单的乡村便利店，零食种类少得可怜，橘真夜挑挑拣拣，再三叹息，也只能挑出两种勉强喜欢吃的。 　　“再这样下去，我那没有毕业证书支撑的求职履历一定会变得更难看的。” 　　费奥多尔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橘真夜拆开棒棒糖糖纸：“因为搞不好我马上就会因为环境太艰苦而再次跳槽叛逃了。说起来，你们忙碌那么久就是想拉我入伙的吧，那，拉我入伙之前，难道就没有详细调查一下我那不能吃苦的少爷本质吗？” 　　费奥多尔：“……” 　　“太大意了，”橘真夜继续谴责，“不能因为我出身除妖世家，而除妖师经常出没深山老林就盲目的认为我能适应这种艰苦的生活啊！” 　　费奥多尔：“…………” 第34章 　　【“你不是少爷吗？”】 　　橘真夜少爷的论调成功沉默费奥多尔三分钟。 　　于是，当夜，沉默的费奥多尔离开深山老林的据点。再回来是三天后，费奥多尔一脚踏进据点，隐约就觉得有什么恍花了眼睛。 　　他不得不往后退两步，定睛再看，然后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据点，空旷的房前屋后居然种满了正在开花的秋海棠和木槿，甚至还有一棵不大不小比人高半个头的银杏——因为是秋天，银杏的叶子还金灿灿的——不是，等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三天前，这个地方应该摆着一块建房子都挪不走的大石头吧！ 　　就在这时，哪怕秋天也以一种隐晦的方式繁茂的花丛对面，穿着围裙戴着草帽，提着园艺铲的橘真夜满身尘土的绕过拐角。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沉默了。 　　面无表情的费奥多尔指着银杏树，问：“你不是少爷吗？” 　　橘真夜：“……” 　　橘真夜：“少爷就不能种花了吗？” 　　费奥多尔：“一般来说，少爷都是端着红茶，优雅的坐在遮阳椅上指挥别人种花的。” 　　橘真夜沉默了一下：“你好懂，难道是见过别的少爷？” 　　费奥多尔：“……” 　　橘真夜：“不过端着红茶什么的，你说的该不会是涩泽龙彦吧？” 　　费奥多尔：“…………” 　　橘真夜皮笑肉不笑：“如果真的是涩泽的话，那真是很抱歉，三分钟后我就要再次叛逃了——这个犯罪组织有涩泽没我！” 　　费奥多尔：“………………” 　　三分钟后。 　　橘真夜没能叛逃，因为费奥多尔面不改色的否认涩泽龙彦加入的事实并开始发布新工作。 　　橘真夜安静地看了费奥多尔一眼，没有深究，然后，他就再一次见到了京极夏彦，在那个遮天蔽日的森林里。 　　和上次被雪女卷进来的不同，这次他是自己走进来的。 　　妖怪大多生长在无人森林，除妖师们主要的活动地带也是远离人烟的地方，基于这一点，橘真夜的方位感会比普通人好上一些，就比如现在，站在这个抬头低头都是一样树木高耸的森林里，橘真夜很轻易就知道七拐八拐看似乱逛的费奥多尔其实是先朝北走，再朝西走，绕一圈再回到西北，最后沿着半人高的灌木丛来到那片空地，被妖怪包围的京极夏彦就在这里等着他。 　　“又见面了，橘君。” 　　京极夏彦微笑着张开双手。 　　如血的夕阳坠入森林，正是逢魔时刻。 　　在除妖师的眼中，逢魔时刻是一个很重要的时间节点，因为是白天即将于黑夜替换，而黑夜是妖怪游行的时间，橘真夜朝着京极夏彦的身后看去，果不其然，那些妖怪都捧着酒和碗，还有一些闻着就很不错的食物。 　　“啊，”橘真夜应了一声，迈开脚步走过去，“不得不说，京极先生你这个迎新会开得真够晚的。” 　　京极夏彦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毕竟是双向选择的过程，总要确认橘君是不是真的想要留下来呢~” 　　身后的费奥多尔也走进这片遍布萤火的空地。 　　作为异能者，费奥多尔是看不到妖怪的，他也确实看不见，在他眼里，这片森林只有诡异漂浮的酒和食物，但他还是面不改色的走了进去，镇定自若的样子让橘真夜都忍不住赞叹，要知道人天生会害怕看不见的未知之物，橘真夜的镇定来自于他的异能，他能够清晰的感知人与人、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因果关联，就比如酒杯食物为什么漂浮，吹过的风为什么会拐弯，这都是因为面前站在看不见的妖怪，而这些只存在概念里的关联落在橘真夜眼中就变成璀璨的金色流线，所有的流线连在一起就勾勒出妖怪的模样——如果关掉异能，他将和费奥多尔一样，只能够看到诡异漂浮的酒和食物。 　　不过，能强制关掉他待机异能的太宰又不在，橘真夜理直气壮的指挥旁边的妖怪倒酒。 　　倒酒的妖怪是一只头上顶着细角的人形妖怪，看着像十二三岁的小孩，安静而沉默，还有几分熟悉感。 　　橘真夜认真的想了一下，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然后妖怪忽然就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说：“好久不见啦，小真夜。” 　　橘真夜：“……” 　　橘真夜：“？？？” 　　妖怪再一次高兴地给他倒上酒，手舞足蹈的。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十年前了，那时候小真夜只有那么一点高，安静而沉默的待在花园里，大家都很担心你没有伙伴玩耍，争相想要陪伴你，但是……很遗憾呢，小真夜看不到妖怪。” 　　因为看不见，所以也不会给予任何的反应和回馈。 　　举起的酒杯落下一截，橘真夜恍然大悟：“是你啊，我们家老爷子曾经的式神？” 　　“嗯！” 　　因为被认出，妖怪很高兴的笑起来，但完全没有要介绍名姓的意思——对于妖怪来说，名字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橘真夜也没有问，他只是一口喝掉妖怪给他倒的酒。 　　夜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夜空深远，璀璨的银河被点亮，高兴的妖怪一边倒酒一边和橘真夜说着小时候的事情，说它和同伴们会躲在院子外给他丢山里采来的野花，也会在他偷跑进书房的时候隔着远远的距离给他讲故事，还会在开妖怪宴会的时候给他留一个位置……时间太过遥远，橘真夜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在院子门口捡到过野花，也不记得在木廊下读书时是不是总有纳凉的和风吹过来，但他听得很认真。 　　他一边喝酒一边恍然想起，八岁之前，他的异能还远不到现在这样可以随时开启随时待机的强度，不开启异能就无法感知，而他母亲会勒令家里任何一个式神远离他。 　　偶尔会有几个心怀热忱的妖怪闯进他住的院子，想要给他赠送礼物，但如果不小心留下一些能被发现的踪迹，他的母亲就会悲哀的哭泣，然后，他的父亲和爷爷就会露出很哀伤的神情。 　　现在想想，也许他爷爷感到哀伤的时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些爱屋及乌的式神也会围着他爷爷的身旁露出哀伤的表情吧。 　　仰头喝完最后一杯妖怪倒的酒，橘真夜揉了揉眉头。 　　京极夏彦和费奥多尔对视了一眼。 　　虽然一直在摸鱼，从不关心司法机关局的发展，但橘真夜也不是傻子，他反手把酒杯丢出去，说：“也差不多了吧。虽然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但是想让我帮忙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一个条件。” 　　费奥多尔紫色的眼睛一眯：“愿闻其详。” 　　“我需要帮手。这个帮手我指明要织田作先生，这么简单的要求，你们不会不认同吧？” 　　同一时间，横滨。 　　疾驰的防弹轿车一脚剎停，提着公文包渡边怒气冲冲的进门。 　　“我说你们异能特务科别太过分了！” 　　房内客厅，明亮的灯光下，被点名辱骂的异能特务科理事官坂口安吾忍不住眉头一跳。 　　但风暴还没结束，愤怒的渡边大声批判着：“我们司法机关局已经公布足够多的情报，但是，你们异能特务科却连一个异能犯罪者的基础资料都藏着掖着！” 　　“就是就是。” 　　“并不是……” 　　“那你倒是把异能犯罪者京极夏彦的情报公布出来啊！” 　　“就是就是。” 　　“……”坂口安吾忍了忍，忍不住转向一旁摇头晃脑不停附和的太宰，“你哪边的？” 　　露台边的太宰眨了眨眼，竖起食指：“但是，渡边先生说得很对，异能特务科是真的很过分呢~” 　　安吾：“……” 　　安吾：“…………” 　　额角青筋跳了又跳，在暴走和气死之间，安吾选择面无表情站起身，对着渡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请跟我来。” 　　三人转道走到别墅，敲响绫辻行人的家门。 　　开门的是同为异能特务科成员的辻村深月，她邀请三人进客厅入座，又倒了三杯清茶。 　　接过茶道了谢，安吾才说道：“渡边先生，在事件的最开始，也就是橘先生进入黑市花店，意外遇到京极夏彦然后被发送犯罪邀请函的开始，司法机关局就一直有在尝试调查京极夏彦的踪迹吧？” 　　渡边脸色一边。 　　安吾就像没看到那样：“但是，一直以来，司法机关局都没有得到一点点有用的信息——因为这一点，司法机关局至今都在怀疑异能特务科在包庇犯罪，对吗？” 　　渡边脸色已经完全黑了，他冷笑一声：“难道异能特务科没干过这种事情吗？你们甚至能够向邪恶的黑手党低头，派发出‘异能许可证’这种具有政治导向的东西。” 　　‘异能许可证’，那可不仅仅只是一张允许黑手党合法组织活动的证件，它的背后还附加了更多的意义，比如身份合法性，比如让蠢蠢欲动的非法武装产生一种‘港口黑手党背靠异能特务科’的错觉——那是非常损害政方机构的权威的举动。 　　大概，这也是港口黑手党费尽心力想要得到许可证的原因。 　　空气一瞬间剑拔弩张起来，但提到许可证，安吾几乎下意识要转头去看太宰，但他忍住了。 　　“渡边先生，异能特务科从来没有包庇京极夏彦。今天，我之所以会带你来到这里，是没有谁能比绫辻君更了解异能犯罪者京极夏彦了。” 　　渡边顺着他的示意看去。 　　沙发的对面，叼着细烟管的绫辻行人屈指在扶手上敲了敲。 　　“关于京极夏彦……” 第35章 　　【“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京极夏彦，一个异能犯罪者，异能名为‘天降邪魔’。天降邪魔是一种精神系的异能，以传闻中的妖怪为载体，会对人们的思维产生影响——仅仅是这样，京极夏彦并不能凭借异能号令妖怪。如果他能够凭借异能成为妖怪之主，那么，现在的人们应该都生活在恐惧里。” 　　这是一个实际的评价，尽管对异能‘天降邪魔’的效果知之甚少，渡边也下意识皱起眉。 　　安吾又打开公文包，从中抽出一份异能特务科的情报文件递给渡边。 　　“京极夏彦的异能在异能特务科的危险评定里几乎是垫底的存在，但他至今仍高悬在异能特务科的通缉榜上，这是因为危害社会的不是他的异能，而是他的脑子。”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止，抱着托盘等候在旁的辻村深月下意识捏紧了手。 　　作为异能特务科的一员，绫辻行人的助手，她接触京极夏彦的机会非常多，甚至，她的母亲的死亡就跟京极夏彦有脱不开的关联。 　　“那个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感到憎恶，”举着细烟管，绫辻行人不满地啧了一声，“你们与其担心他会统一妖怪王国，不如担心一下橘真夜，那家伙很明显就是跟对方跑了吧。” 　　渡边：“……” 　　渡边：“！！！” 　　绫辻行人隐晦地朝着一言不发的太宰看了一眼。 　　太宰坐在沙发的边上，和旁边的渡边隔着一点距离，灯光落在他身上，明明那么亮堂，但却隐约的，能让人忘掉他存在——自从担任橘真夜的监管者以来，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绫辻行人默然地撇开视线。 　　“京极夏彦是一个足够警惕的人，异能特务科这么多年都没能抓住他，司法机关局无法收集到有用的情报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过去涉及的案件里，除了橘真夜之外，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看见过京极夏彦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 　　“这就对了，”绫辻行人冷笑一声，又示意辻村深月将文件放到桌上，“在异能特务科里，京极夏彦的犯罪案件大多由我经手，案卷卷宗在这里。这些卷宗和橘真夜涉事的案件一样，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京极夏彦很少亲自出面。他只会利用脑子，甚至因为完全不插手案件，异能特务科甚至没办法依法给他冠上教唆犯的罪名。忙碌再多，侦破案件，逮捕的凶手也只可能是京极夏彦的‘使魔’而已。” 　　在刑事犯罪的案件里，对教唆犯罪是有严格的定义的。一般来说，要定义一个人是教唆犯，需要掌握教唆犯与被教唆者的犯案行为之间的因果关联；想要杀人的是凶手，做出杀人行为的也是凶手，那教唆犯就必须证明他是有意图的教唆凶手犯下罪行。 　　作为掌管审判和量刑的司法机关局的一员，渡边很明白其中的关键，但—— 　　“‘使魔’？” 　　“嗯，‘使魔’。京极夏彦是一个精神系异能者，本人的战斗能力并不好，想要进行犯罪就必须要操纵合适的傀儡，那些一般的傀儡不一般都意识不到自己被操纵了，但也有一些是在他的指示下，帮助他进行犯罪的，这部分人会听从京极夏彦的指令，不惜牺牲生命也要达成京极夏彦的目标……京极夏彦将这些人称为‘使魔’。” 　　* 　　毗邻米花町的十字路口。 　　耀眼的霓虹灯闪烁着，将人们的影子拖长，穿着西装和短裙的年轻人嬉闹着走过，某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前，一罐热的咖啡被递出去。 　　隐没在黑暗里，穿着沙色风衣的青年低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接过去。 　　橘真夜又翻了翻手里的便利袋：“还有一点糖，要吃吗？” 　　对面没说话，蓝色的眼睛沉默的看着他——在几天之前，他们刚刚在废弃的洋楼里大打出手，而现在，却要一起依照计划行动。 　　橘真夜并没有觉得别扭，毕竟是他要求跟织田作一起行动的，他把便利袋收起来，顺着人群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又思索起来：“不吃糖啊，织田作是不喜欢这个口味吗？但是这个口味很好吃啊，他最开始的时候就算拒绝所有的投喂，但也会接下这个口味的棒棒糖啊。” 　　“他？”织田作奇异的兴起一点好奇心。 　　“嗯，一个吃的少得可怜的家伙，在认识他之前……” 　　橘真夜还想继续说什么，但面前的织田作猝不及防停住脚步，两人就停在十字路口前，互不相让的对视着。 　　“目的地在这边。” 　　织田作指着自己的方向。 　　“但是那边有一个据说很好吃的冰淇淋专卖店。” 　　橘真夜示意街对面排着长队的精致小店。 　　织田作沉默了，他的视线移向橘真夜提着的便利袋。 　　橘真夜：“……” 　　颓丧的倒回头，朝着正确的防线走去，橘真夜又叹了一口气：“我说啊，织田作你还真是很怕耽误时间啊。” 　　“嗯，因为有一件很着急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呢？” 　　“忘记了。” 　　“……唉，那可真糟糕啊，得找找办法赶紧想起来。” 　　走过一小段路，橘真夜认真比对着手里的地址。 　　路口的红绿灯闪烁了一下，两人顺着人流走到街对面，对面是一间西式餐厅。 　　时间还不算晚，街道依旧沉溺在城市的繁华里，橘真夜率先推开门。 　　门铃叮铃一声，服务员应声走过来。 　　走向预订好的餐位的路上，两人不着痕迹的观察餐厅的布局，餐厅位于街道的路口，面积不算小，两面玻璃的观景墙，中间立着一根水泥柱，还摆放着观赏用的大型盆栽绿植，因为这些绿植，餐厅被隐形的分隔成两部分。 　　还是饭点时间，就餐人士不少，他们前方双人餐位上坐着穿着精致的都市男女，与男女士几个餐位之隔，是同样用餐的一家人三口，更内侧靠近厨房的位置还有一个单独用餐的中年男人，入口处还有一个背着贝斯包，面相温和坚韧的黑发蓝瞳青年——这是他们的任务目标。 　　落座后，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橘真夜先给自己点了一个七分熟的牛排，然后把菜单递给织田作，织田作对食物要求不高，于是也点了个七分熟的牛排。 　　很快的，两份美味的牛排被端上桌。 　　橘真夜本身对食物的要求就不算严格，又在深山老林待了几天，确实很饿了，牛排一上桌他拿起刀叉切开牛排，但鲜美的牛肉块刚要放到嘴里，忽然，砰——地一声。 　　前方双人餐位的都市精英男士踉踉跄跄的站起身，面色发紫的掐着脖子挣扎三秒后，毫无声息地倒在他的脚边。 　　拿着刀叉的橘真夜一顿。 　　满餐厅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胆小的服务员开始放声尖叫，都市精英女士慌忙起身，内厨的员工快步走出来，慌张的一家三口下意识想要离开，但被好心人三两句话阻拦，一切都很猝不及防，只有橘真夜安静地看了倒下的男士一眼，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将牛肉块塞进嘴里。 　　他是真的很饿了。 　　吃了一块又再吃一块。 　　等到警察冲进门，七分熟的牛排已经被吃完了。 　　因为米花町的传统艺能，业务熟练的警察一进门就迅速分配好工作，一部分警员查看死者状态，一部分警员查看餐厅内部的情况，死者的面部青紫，应该是中毒，餐厅内陈设正常，但监控被损坏，摆在桌上的餐具还维持着死者倒下的样子，但没能监测出毒性。 　　最后，警察集合在场的所有人，开始问话。 　　混在人群中的橘真夜小小的打了个嗝，作为司法机关局的一员……不，现在应该说，作为前·司法机关局的一员，习惯摆烂的他对警察破案流程有一定的了解，但对破案却一窍不通——毕竟他也没想成为闻名于世的大侦探。 　　就这么放空了两秒，橘真夜还没反应过来，忽然，那位被害人的同伴，神色慌张的都市精英女士反手指着他大声喊“凶手是他，在他到来之前，楠木先生明明什么事都没有，而且楠木先生倒下的时候，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继续吃牛排！” 　　目光犀利的警察与满座食客一起转向橘真夜。 　　橘真夜：“……” 　　橘真夜震惊了，他指着自己：“我……吗？” 第36章 　　【“你别吃了，给渡边吃吧。”】 　　人生的前八年，橘真夜一直在远离城市的除妖世家里当少爷，人生的后八年，橘真夜在司法机关局里当少爷。 　　在被司法机关局监管后，他从山旮旯的古宅搬到东京大都市——和独自住在横滨不同，当时，他的异能因为竭泽而渔导致有些失控，再加上未成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离开过司法机关局的总部，再加上居住的地点距离渡边的工作岗位路程不超过十分钟，但凡他有需求，渡边都能风驰电掣地赶到，以至于，他出门闲逛的念头都大打折扣。 　　本来嘛，生性摆烂的他出门也只是想到便利店找点好吃的零食，去公园跟小孩哥打打杀人网球，再到黑市花店里看看有没有新出的芽变新品种，如果这些渡边都能很快的给他弄来，那他为什么要自己出门呢？ 　　这里可是东京啊，春天梅雨，夏天太热，秋天稍纵即逝，冬天冷得瑟瑟发抖，无论怎么看都不适合人类生存吧！ 　　——这么对比起来，也难怪他到横滨开始自己出门逛便利店之后，渡边会发出强烈的谴责。 　　对于渡边来说，‘橘真夜当个少爷提出需求但乖乖待着’远比他‘一个人晃晃悠悠出门逛便利店买价值不超五百日元的私宅薯片’更好，因为劳累他一个人总比劳累半个司法机关局要好。 　　但，橘真夜也不想的，东京到横滨可是有三十分钟的车程。 　　试想一下，如果他早上起床突发奇想的想要吃一个冰淇淋，给渡边打电话，渡边居然要开三十分钟的车赶到他家里，然后询问他的具体要求，再绕着大街小巷给他买过来，最后，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这大打折扣的少爷体验，还不如他自己出门去买呢。只可惜，渡边并不能感受他的良苦用心，渡边只会日复一日的在他出门回家之后，抓着他的领口愤怒谴责他丢失了少爷的品质。 　　话又说回来，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橘真夜直到今天才发现，东京居然还有米花町这么和谐美丽的地方——他仅仅只是从路口走进来，走进一个餐厅，饭还没吃两口就被指控为杀人犯。 　　更离谱的是，这些警察居然一副相信了的样子。 　　虽然曾经被当成犯罪嫌疑人，还总是被异能特务科塞进局子里的橘真夜：“……” 　　不是，你们这么随便的吗？ 　　司法机关局没落了啊，不仅被异能特务科夺走异能者的管理权，又接连叛逃两个监管的异能者，现在，就连底下管理的警署机构都仿佛在过家家。 　　难怪渡边升职没有坂口安吾快。 　　橘真夜唏嘘不已，就在他想着反正都叛逃了，谁还在乎罪加一等的时候，他们的任务目标——一直安静降低存在感的黑发蓝眸青年终于忍耐不住走上前，三言两语破解案件，为他洗清冤屈。 　　很快的，满脸写着高兴的警察找到了凶手，那位指责橘真夜的女士捂着脸蹲在地上控诉死者借了她多少钱不还…… 　　从死者出现，到犯人被捕，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餐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继续忙碌工作，食客继续吃饭，充当侦探的温和青年在无人在意的时刻，悄无声息的背着自己的贝斯包离去。 　　织田作目送着他消失在夜色里，不过他并不在意什么案件，他转向橘真夜。 　　橘真夜摆了摆手，“别吵，我在思考。” 　　织田作：“……” 　　橘真夜：“说起来，织田作你以前是杀手吧，你犯案的时候也这样吗？我是指随便指着一个人大喊‘他才是凶手’，然后如果没有侦探帮忙破案就堂而皇之的逃跑，有侦探的话就被逮捕之类的。” 　　平静的织田作没什么神情：“忘记了。” 　　橘真夜：“欸，真遗憾。” 　　橘真夜叹息的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意识到织田作没有跟上来，他侧过头去看。 　　织田作还停在原地，头顶的灯光落在身上，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语气很平静：“不过，印象之中，我好像确实被逮捕过。” 　　遗落的记忆片段里，他记得他曾经待在某个小小的监狱里，和某个前来求助的男人达成交易——那个男人是个主张正义的人，但却因为想要挽救自己的同伴，向他提出帮助他出狱换取情报的，违背正义的要求。 　　其实他可以不必和谁达成约定，因为以他的身手，他可以随时离开那个监狱，但是，那个为了拯救同伴发出的请求却在他的内心留下撼动的种子。 　　于是，他同意了。 　　他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情报，换取的条件是让对方向监狱提出建议，将难吃的菜换成了咖喱。 　　……是咖喱吗？ 　　橘真夜目光一闪。 　　因为是第一次做任务的原因，橘真夜接到的任务其实很简单：他需要在约定好的时间，约定好的地点，将携带的密封文件交给指定的人。 　　约定的时间是饭点，地点是发生命案的西式餐厅，密封文件看不到内容，指定的人是那个背着贝斯包的青年。 　　任务理所当然的失败了。 　　因为背着贝斯包的青年终止了任务，这也很正常，谁能想到小小一个西式餐厅会发生命案呢？ 　　当时，那么多警察堵在门口，脑子有坑的犯罪分子才会想不开继续推进任务？ 　　“所以，这也不能怪我们吧，”摆烂少爷支着下颌蹲在深夜的东京街头，密封的文件袋在他指尖轻飘飘的旋转着，“接头人先行离开这种事，费奥多尔君一定可以理解我们，不会扣我们的工资——如果他非要扣的话，或许我们可以打工会电话举报，你觉得呢织田作？” 　　半个身体都藏在阴影中，织田作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但是，工会应该管不到犯罪组织。” 　　橘真夜：“…………很有道理。” 　　没办法反驳。 　　“既然这样的话，那不如我们把文件拆开吧，也许能找到挽回的机会。”橘真夜说着，就真的停下旋转的文件袋。 　　然而，没等他将文件上的红泥拆开，一辆风驰电掣的白色马自达一脚剎停，车窗降下来，是熟悉的任务目标。 　　“啊，是那个在餐厅破案的侦探。” 　　苏格兰差点一脚油门创了过去，他懊恼的抬起头，就看到举着文件的橘真夜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和生存于黑暗里的人们不同，橘真夜身上没什么灰暗气息，偶尔走在大街上，还会被JK搭讪，就像离家出走的优等生——连这样的人也要被拉进黑暗里吗？还很年轻的苏格兰，或者说，公安派往黑衣组织卧底诸伏景光忍不住捏紧拳头。 　　作为一个正直的人，他这时候应该规劝对方回家的，但他不能这么做，他现在是卧底，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剜去诞生于黑暗的毒瘤，只有这样，才能拯救更多的人——这是他的理想，为了这一点，他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 　　维持着应有的冷漠，苏格兰眼底适时带上一点看菜鸟的嘲弄：“居然在交易地点差点被警察逮捕，要不是我，你们已经在蹲局子了，把文件给我吧。” 　　忽视那句不好听的话，心情还不错的橘真夜笑眯眯地把文件递过去，“请。” 　　苏格兰：“……” 　　“工作完成啦，”橘真夜拍拍莫须有的尘土站起身，“那么，织田作，现在能去吃个宵夜了吗？那家店冰淇淋网络评分好高的，我们可以先试吃一下，如果真的好吃的话，就点个外卖寄回横滨。别急着皱眉啊，哪怕是在为犯罪组织服务也要好好生活。啊，对了，快到早晨了，隔壁一町目还有一家很不错的拉面店……” 　　目送着两人离去。 　　拿着文件的苏格兰忽然产生一种滑稽的荒诞感，没等他消化，藏在耳朵里的耳麦发出声音，他侧过身捂着耳朵，过了一会儿低声应道：“是。” 　　夜风穿过东京的街道，隐匿黑暗的乌鸦倾巢而动。 　　同样的时间，安详的夜色里。 　　某个位于市中心高端住宅区的某个房间内，一个颤抖的孩子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他穿着昂贵的睡衣，紧紧抱着怀里的玩偶小熊。 　　“不怕……不要害怕，勇太要勇敢，要……”他抬手擦掉眼角的泪光，“要勇敢的替父母报仇……” 　　轻微的声音在沉寂的房间里回荡，随即，黑暗里，一些微弱的响动传出来，就像是有什么正在回应他一样。 　　…… 　　………… 　　太阳如约升起，新一天到来。 　　横滨。 　　拎着水管给花园浇水的太宰听到门铃声，他困惑的打开门，然后领到一份打包精致的冰淇淋。 　　恰好，忙了一夜的渡边捏着眉头带着早餐到来，看到太宰手里提着的盒子，有些茫然：“这是什么，你自己买了早餐吗？” 　　太宰：“……” 　　隐晦的把盒子里的纸条藏进手心，太宰反手把盒子递给渡边：“不知道呢，应该是送错了吧。说起来，渡边先生，今天也来送早餐吗？” 　　不提还好，一提，渡边应激了，他把带来的早餐放到餐桌上：“你以为我想吗！橘真夜那混蛋叛逃前都不忘给我发食谱——他那张食谱涵盖了整整一个月的早中晚餐，还要我按时按点送到家里，还留言说我要是让他的花死了，回头就让司法机关局总部再换一个地方待——虽然橘真夜不在，不需要监管，但太宰君你还是要好好的工作，今天有没有好好浇水，别真让他的花死掉了啊！” 　　太宰：“……” 　　太宰：“…………” 　　太宰职业微笑：“请放心，今天的花园也依旧好好的，没有死掉任何一根草呢。” 　　“真的？” 　　渡边不太相信，但他又不能进入橘真夜的花园，最后也只能选择相信。 　　吃完早餐，忙碌的渡边驱车离开。 　　无所事事的太宰坐在沙发上，安静的待了好一会儿，才悄无声息的摊开手心，纸条被展开，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辣口的冰淇淋，我第一次吃，不过织田作倾情推荐。 　　太宰：“……” 　　沉默了片刻，太宰面无表情的翻到背面，背面也龙飞凤舞的写着一句话： 　　——好难吃，你别吃了，给渡边吃吧。 　　太宰：“…………” 　　消息传得好，但下次别传了。 　　远方。 　　驱车赶往司法机关局的渡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因为打了个喷嚏，抓着方向盘的手一抖，差点撞到栏杆上，引发一片的汽车鸣笛声。 第37章 　　【“给朋友带一份很正常啊。”】 　　在那之后，橘真夜又送了几次文件。 　　因为次数多，偶尔还会遇到一些大型犯罪现场以及一些和警察的火并现场，作为一个叛逃的危险犯罪分子，橘真夜当仁不让，不畏险阻勇敢的越过战火线派送文件。 　　当然，不畏险阻的是织田作，因为他作为临时搭档，要负责在艰难险阻中开辟出能让橘真夜举着文件走到任务对接人面前的道路。 　　他们的任务人大多数时候是苏格兰，少部分是开着黑色保时捷356A的银色长发杀手——琴酒。 　　橘真夜是认识琴酒的，毕竟琴酒是东京非法犯罪组织的高级成员，与他们对抗的是东京的警署和公安，而管理警署的是司法机关局。 　　再摆烂不管事，橘真夜也能从渡边三天一次的加班狂怒中得知琴酒所在的黑衣组织有多猖狂，当然琴酒不认识橘真夜，毕竟，就连异能特务科都没有橘真夜的详细资料。 　　努力完成任务就能从万恶的资本家手里拿到工资，拿到工资后，橘真夜会流窜在东京大街小巷品尝各种美食，他吃的东西很多很杂，百无禁忌，而且他不仅自己吃，他还会忽悠织田作一起吃，吃完还要织田作写评价，如果实在好吃得不行，他还要多点一份快马加鞭送到横滨。 　　织田作一开始很不理解，但很快被说服了，橘真夜说服他的理由是：虽然现在忘记了朋友，但总有回想起来的一天，如果现在努力尝试，等那天到来，就会有很多有趣的食物可以分享。 　　就这样，两人的钱包空的飞快。 　　短短半个月时间，大半个东京的店铺都留下他们的足迹，有些过于赞美的点评还会被店家挂到醒目的地方，等待下一个食客附上赞同或者反对的评论——如果有人能注意到，就会发现，每一个店铺里最先注意到这条点评的食客都相同，他们一个穿着沙色的风衣，一个戴着圆框的眼镜。 　　除此之外，橘真夜还会将他们留下的美食点评统合到一起，编订成书，然后带回据点。 　　位于深山老林的据点，对着枯山水，认认真真的翻完美食点评的，付出工资的费奥多尔迷茫的抬头：“你就带回了这个？” 　　回廊前，正在给自己和织田作泡茶的橘真夜比他还迷茫：“不然呢？” 　　工作不就是为了生活吗？ 　　生活不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吗？ 　　他在司法机关局也是这样过的……啊，不对，司法机关局不会让他送什么文件，司法机关局对他的要求简单到只要他还活着就行。 　　费奥多尔又沉默了好久，他认真提出质疑：“我认为你至少应该带一份你认为最好吃的意大利深海鳕鱼回来。” 　　橘真夜大吃一惊：“你在想什么啊费奥多尔君？那份套餐单价69999日元，外送再加29999日元。” 　　费奥多尔沉默。 　　费奥多尔再次提出质疑：“但是你给远在横滨的太宰君点了一份外送，还因为担心派送时间太久选了加急，加急单还要再额外支付29999日元——你送一份文件的价格也就只能得到这么多钱。” 　　橘真夜：“…………” 　　端着茶的织田作也震惊地投以目光——身为一起吃喝玩乐的人，他倒是知道橘真夜遇到好吃的就会点一份送到横滨，但他不知道加急单送还要额外给钱！ 　　三秒后。 　　顶着两道质疑的目光，橘真夜缓缓直起腰：“啧，想歪了不是，出门在外，遇到好吃的好玩的，想要给朋友带一份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吗？” 　　“正常的。真的，你没朋友你不懂，”橘真夜很是诚恳，“我比较有发言权。” 　　费奥多尔：“……” 　　织田作：“……” 　　“是这样嘛，”费奥多尔思索着，“原来这就是朋友吗？说起来，在太宰君担任橘君的监管者以来，也是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呢。” 　　太宰。 　　熟悉的名字。 　　是那个在小洋楼里想要推开他但又收回手的黑发青年。 　　织田作沉默了，他看了看费奥多尔，又看了看橘真夜，端着茶留下一句‘这样也不意外’，就转过身继续看向屋后种着的秋海棠。 　　冬天快到了，再繁茂的植物在日渐寒冷的天气里也慢慢有了凋零的感觉，橘真夜没有顺着话去追究费奥多尔为什么会知道他之前的生活，他揉了揉鼻子，莫名有些心虚地也端着茶杯背过身去。 　　寒风悠悠吹过。 　　“冬天快到了啊。” 　　“嗯，冬天快到了。”织田作应了一声。 　　橘真夜思考了一下：“那，明天去吃寿喜烧好了。” 　　织田作也思考了一下：“可能不行。从你花了两个29999寄急件的原因，你现在已经身无分文，如果想吃寿喜烧的话，得要费奥多尔再发一个任务才行。” 　　橘真夜：“……” 　　橘真夜转头去看费奥多尔。 　　被热切注视着的费奥多尔：“……” 　　“任务确实有，”费奥多尔阖上手中的圣经，然后从中抽出一个信封，“不过，这份文件的寄出人是京极先生……” 　　* 　　东京街头。 　　黄昏映照着，叼着棒棒糖的橘真夜走到路口，趁着等绿灯的间隔再次看向手中的情报。 　　“再绕过这个路口，就能走到任务目标的家里了。说起来，没想到这次的任务居然是给一个小孩子送信，情报里还说这是个孤儿，咦，还是前不久才变成孤儿的啊。” 　　织田作停了停，下意识觉得不太高兴，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橘真夜将手里的情报翻到背页，边走边读：“小野勇太，八岁，父亲名叫小野树，母亲小野奈叶，原名岛田奈叶……岛田，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啊……夫妇俩都是有名的IT精英，曾一起着手开发一项全民监控系统，不过项目还没落成，就被发现死在郊外的私人美术馆里，因为缺少必要的证据，该案件至今都没有破解——事后，小野勇太因为失去双亲成为孤儿，独自一人生活在曾经的家里。” 　　等到情报翻完，他们已经停在高端住宅区的门口了。 　　向管理人员展示费奥多尔提供的虚假-证件，管理人员为他们打开大门。 　　两人乘坐电梯，来到小野勇太的家门口并摁响门铃。 　　没人应答。 　　房间内一片死寂。 　　直到这时，织田作才开口说出出门以来的第一句话：“既然父母都不在，那未成年的他应该被亲属收留才对，连亲属都没有了吗？” 　　橘真夜愣了一下，但几乎是下一秒，他就意识到织田作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作为一个真心收养过五个孩子的人，虽然失去记忆，但面对失去家人的孩子，他确实会本能的给予关心。 　　“不知道呢。大概是没有更多的家人了。” 　　橘真夜又重新敲门。 　　重复的敲门声终于传来应答，门开了，门后出现的除了年仅八岁一脸惊恐和绝望的小野勇太，还有小野勇太握着的锋利的水果刀。 　　因为是橘真夜敲的门，所以刀刃的第一目标也是橘真夜，但——太慢了。 　　对于橘真夜来说，这把刀太慢了，他轻而易举的就将举刀的手一扭，小野勇太还没反应过来，转了一圈被牢牢摁在门板上。 　　橘真夜下手很轻，转的那一圈卸了力道，所以小野勇太还有挣扎的余地，他扭着身体大声喊叫起来：“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放开——啊！” 　　猝不及防的松手，用力过猛的小野勇太一头撞到墙上。 　　咚的一声响，橘真夜连忙对着织田作举起手：“我没有推他。我只是听他的话放开手而已。” 　　织田作：“……” 　　越过举手的橘真夜，织田作拿出信封，走到小野勇太面前，“不用害怕，我们只是送信人，这是给你的信，据说与你的父母有关的信件，本来是应该要交到你父母的手上，现在……希望它不算太迟。” 　　虽然表情很少，但养过孩子就是不太一样，陷入惊恐和绝望的孩子轻松被哄好了。豆大的眼泪滴下来，小野勇太颤抖的接过信件，抱进怀里大声的痛哭出来。 　　织田作没有动作，他安静的看着痛哭的孩子，然后慢慢地站起身，向后退去，退了两步，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回程的电梯比来时安静。 　　橘真夜不着痕迹的透过电梯反射面看织田作，织田作的表情依旧很少，眉头微微皱着，平静的蓝色眼睛底下仿佛有什么在涌动。 　　下了电梯，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两人沉默地经过拐角，忽然，一个穿着蓝色卫衣，戴着兜帽遮脸的青年迎面撞上来，属于金属的寒光闪过—— 　　是枪。 　　快到没办法眨眼的时间，枪口已经抬起，但，就是这刹那的时间，橘真夜闪电般伸手，那是一个比所有人预料都快的动作，那样近的距离，那样狭窄的空间里，在枪口完全对准之前，枪柄易手了。 　　空气停滞了一下。 　　兜帽青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下意识震惊抬头。 第38章 　　【“主打的就是甜蜜口感。”】 　　温馨的咖啡厅内，和缓的音乐流淌。 　　自上而下的灯光笼罩着，三杯冷咖啡摆在桌上，但没有人说话，橘真夜没说，织田作也没说，坐在对面的苏格兰也没说。 　　虽然谁都没有说话，但谁都知道在楼道转角对着暂时结盟的同伴掏枪是不正常的行为，这是无可狡辩的事实，橘真夜搅着面前的咖啡，等待苏格兰给出合理的解释。 　　苏格兰低着头，异常沉默。 　　他没什么可以辩驳的，他当时确实想要杀死橘真夜和织田作，准确的说，他想要杀死接触过小野勇太的犯罪分子——不是以黑衣组织成员苏格兰的身份，而是以公安卧底诸伏景光的身份。 　　“真是让人苦恼啊，想了这么久都没想到敷衍的理由吗？” 　　苏格兰：“……” 　　橘真夜又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头催促旁边的织田作，“咖啡点评写好了吗？是太甜了吗？唔，我也觉得太甜了，但是这里的玛奇朵主打的就是甜蜜口感啊。” 　　织田作停下笔，有些不解：“为什么是甜蜜口感。” 　　橘真夜：“因为是对情侣特供。” 　　织田作大悟：“原来是这样。那按照制作出它的甜点师的心意，这应该是一份合格的食物。” 　　说着，织田作准备打差评的手移向好评。 　　目睹一切的苏格兰：“……” 　　三十秒后，在可爱的服务员的赞美里，两份好评卡格格不入地贴在一堆布灵布灵的恋爱寄语的中央——橘真夜还格外要求要贴在最显眼的位置，女服务员完全没办法拒绝这种真挚的要求——虽然大概是没办法直接拒绝池面的原因。 　　总之，看着回到座位的橘真夜和织田作，苏格兰深吸了一口气：“你们聊完了吗？琴酒马上就要杀过来了，你们可以把我交给他……” 　　橘真夜和织田作一起转向他。 　　苏格兰面无表情。 　　橘真夜歪着头：“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下班路上偶遇，然后一起喝个咖啡而已吗？” 　　苏格兰：“……” 　　苏格兰：“！！！” 　　苏格兰一瞬间转向织田作。 　　织田作沉默了片刻，端起甜的有点过分的玛奇朵：“咖啡还不错。” 　　空气又安静了两秒。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苏格兰指尖一动，忽然压低危险的声音：“那么，小野勇太是否交给你们一些东西？” 　　织田作有一瞬的茫然。 　　但看过情报的橘真夜迅速反应过来：“一些东西什么的……你是指芯片？” 　　苏格兰：“……” 　　橘真夜：“还真是啊。我们得到的情报上说，小野勇太的父母是很有名的IT精英，正在研发一款有用的监控系统，但还没成功就死了——啊，难道是你们组织动的手？芯片没在黑衣组织的手里吗？” 　　如果芯片在落到黑衣组织手里，他就不用在小野勇太门外蹲点了，苏格兰刚要摇头。 　　忽地，咖啡厅的大门被推开，一身黑色大衣遮挡身形的琴酒朝他们看来，冰冷的绿色眼睛里，杀机毕露。 　　* 　　清晨，东京警视厅。 　　一辆低调的黑色防弹车缓缓停靠。 　　车门被拉开，戴着鸭舌帽和遮光眼睛的金发青年走下来，手里拿着的细管烟没有点着，他抬头看了警视厅一眼，就若无旁人的往前走，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喊叫的声音。 　　“绫辻先生，请不要擅自行动！” 　　穿着裁剪西装的女士几步跟上前。 　　“这一次任务是来自政方的委托，我们只需要调出卷宗，破解案件，然后找到凶手，其余的事情请不要做。” 　　不知道第几次的强调，本就不耐烦的金发侦探绫辻行人皱起眉，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负责监管的辻村深月，声音非常刻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没到更年期吧，一直重复提醒会能彰显你的存在感吗？” 　　辻村深月：“……” 　　她一直反复提醒还不是因为某些人总是莫名其妙脱离管控！在调查中！脱离管控！这可是会被不远处瞄准的狙击手一枪爆头的行为——爆头是真的会爆头，他们可是严格的异能特务科，不是没原则让步的司法机关局！ 　　深深吸了一口气，辻村深月才要反驳，但绫辻行人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进警视厅内。 　　早早接到命令的警视厅厅长的秘书将他们引进厅长办公室。 　　短暂的问候过后，案卷的卷宗被送到他们的面前，同时，与案件有关的负责警员在一旁负责解说。 　　“该案是一起恶性犯罪案件，死者共有五名，犯罪现场是郊外一栋私人别墅，犯案当时，别墅归属人正在举办一场私人美术鉴赏会，受邀人一共五名，都是东京高端产业的行内精英，不过，这五名受邀人均已死亡，死因都是创伤性失血休克。警视厅接到报警电话的第一时间，迅速派出警员赶往现场调查，但调查结果……” 　　说话的一停，案件负责警员茫然的抬头。 　　在他的前方，那位不知道上层从哪里来的私人侦探一句话都没说，他甚至连摆在手边的卷宗都没看，负责警员有些不知所措，他求救的朝着警视厅厅长。警视厅的厅长对着他摇摇头，又示意他又递上尸检报告。 　　这一次，绫辻行人接了，他翻开尸检报告。 　　警员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调查结果显示，犯案现场没有旁人，这五名受害人同时也是凶手，他们互相杀害了对方……” 　　艰涩的话语说出口的瞬间，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熟知案情细节的人沉默，第一次听到案情的人，比如辻村深月则是惊讶。 　　就在谁都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一声讽笑传了出来。 　　“可以，这个案件我接受了。” 　　说完，他站了起来。 　　声音打破了沉寂，辻村深月下意识转头去看绫辻行人——她的表情比刚刚听案情汇报的时候还要惊讶，倒不是惊讶绫辻行人会接受案件，绫辻行人是被异能特务科监管的人，他的工作就是为政方破解困难重重的案件，她惊讶的是，绫辻行人会说这样的话。 　　办公室里，被案件困扰已久的警员们都露出高兴的表情，只有辻村深月艰难地咽下唾沫，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因为除了她，这里没人知道绫辻行人的话代表着什么。 　　绫辻行人是被异能特务科监管的高危异能者，他被监管的原因和橘真夜一样，都是因为高危的异能力。 　　他的异能名为‘死于非命’。‘死于非命’是一种被认定为是完全客观的异能，拥有上帝的视角，不受异能力者主观操控，只要绫辻侦探接受凶杀案件的调查委托就会自动触发，而当绫辻侦探成功推理，并找到犯人的犯罪证据，该异能就会无视一切因果，让犯人百分百死于非命。 　　无法预测。 　　无法隔绝。 　　更无法取消。 　　这是绫辻行人被定为特一级危险异能者的原因。 　　而现在，一分钟之前，他亲口承认接下了一个凶杀案件。 　　在满场的欢喜雀跃中，侦探大步走出，他依旧冷漠，与周围格格不入。 　　低调的防弹车再次启动，透过后视镜，辻村深月第三次看向沉默的侦探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现在，我们是要去犯罪现场吗？” 　　叼着细管烟的侦探抬起眼睛：“想去就去吧，毕竟是伟大的异能特务科，身为异能特务科特工的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辻村深月：“……” 　　辻村深月：“…………” 　　“不过这个时候再去犯罪现场有什么用呢？”绫辻行人冷笑了一声，“毕竟，犯罪现场已经被反反复复翻了几遍，再无能的警员也能记录异常细节，但他们仍旧没能破解案件。” 　　辻村深月没办法反驳。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劝使自己忍耐这个嘴坏的家伙。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绫辻行人看向窗外：“是啊，去哪里呢。距离案件发生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血迹都要干枯腐败的时间里，现在能去的，就只有司法机关局了。” 　　“啊……啊？”迷茫的辻村深月一脚踩下刹车，堪堪停在路口的红灯前，“司法机关局？是……等等，是要调查死者的身份？” 　　“不仅仅是死者，还有私人美术馆的归属人，嘛……祈祷你们前不久给橘真夜发逮捕令的事情没有狠狠激怒司法机关局吧，不然的话，他们可能会利用权限卡住居民信息的调用权也说不定。” 　　辻村深月：“……” 第39章 　　【“会变成情报界的笑话。”】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这么多年恩怨不断，但司法机关局并没有横生阻拦。 　　辻村深月很快拿到与《私人美术馆案件》有关的人员的信息，然后，发现五位受害人性别不同，故乡不同，工作不同，却统一的与一个监控系统的开发有着隐晦的关联。 　　身为监管者同时也是侦探助理，辻村深月顺着得手的信息寻访被害人的家时，却意外被不明身份的人袭击。 　　作为满分毕业的特工，辻村深月的第一反应是：追，但同样被伏击的绫辻行人若有所思的阻止了她。 　　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位于郊外的私人别墅内。 　　黑暗的地下室，一身低气压的琴酒阖上手机。 　　感受到他的不耐烦，相隔不远的威士忌三人组默契地没说话，以在非法犯罪组织生存的经验来说，这种时候应该降低存在感，以免成为不必要的出气筒——道理懂得都懂，窝在角落的橘真夜在织田作的注视中默默掏出手机。 　　其实，他们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他们并不是黑衣组织的成员，没道理参加这种一看就是不发组织成员会议的聚会，但谁让他们给小野勇太送了一封信，送信离开时还被苏格兰刺杀——虽然隐瞒了这件事，但紧接着到来的琴酒并不在意。 　　琴酒只在意他们是接触过小野勇太的人。 　　所以，他们被带到了这里。 　　看得出，对黑衣组织来说，那张遗失的监控程序芯片很重要，琴酒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知情的人，何况，对于他来说，这两个名叫橘真夜和织田作的人不过是来自俄罗斯情报商的属下而已。 　　情报商难道还能跟他们组织作对吗？ 　　不过，没等到琴酒对他们展开审查，就有相关情报传回，琴酒不得不优先召开会议——这就是他们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橘真夜无聊的摁着手机，放松的神情跟在家里没什么区别。 　　不远处，袅袅烟雾从点燃的雪茄上升起。 　　“小野夫妇确认死亡，但他们还没研发完成的监控系统却消失不见了，”琴酒锐利的眼睛扫过面前的三个威士忌——苏格兰、波本和莱伊，这三人虽然都才获得称号不久，但业务能力出众——琴酒继续说道，“刚刚情报传回，已经有条子发现并在追踪监控系统，你们三个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并带回芯片。” 　　三个威士忌互相看了一眼，维持自己的人设，露出一点不爽的神情。 　　“只是找个东西，需要出动三个代号成员？” 　　“为什么我又要跟他们两个一起行动？” 　　“呵呵，希望你们别拖后腿吧。” 　　就在这时，噗嗤的一声轻笑传出来。 　　降到冰点的气氛里，琴酒和威士忌一瞬间将目光移过去。 　　“啊，抱歉抱歉，”没忍住的橘真夜摆了摆手机，“请不用在意我，只是和朋友聊天聊到比较好笑的事情而已。” 　　没人接受这种滑稽的说法，不用琴酒示意，身后的伏特加就几步走上去，然后看到橘真夜还亮着的手机页面上果然是一个聊天室，历史聊天记录明晃晃的挂着： 　　——天气冷了，好想吃寿喜烧。 　　——天气冷确实很适合吃寿喜烧啊。 　　——……一天之内把工资花完的人有什么资格吃寿喜烧，喝西北风去吧！ 　　很朴实无华的聊天记录，伏特加退回来，隐晦地对着琴酒摇头。 　　“说起来，”来了兴致的橘真夜举起手，“听你们说了那么多，那个监控系统一直没有研发完成吧，既然没有完成，为什么要把作为中坚力量的小野夫妇杀害呢？” 　　琴酒周身气压更低了。 　　小心翼翼的伏特加都被冻了一下，他看大哥没反对，才低声解释道：“组织虽然打着私人美术鉴赏的名义将小野夫妇软禁在楼上的别墅内，但并没有想要杀害他们，只要他们将完整的监控系统交出来，只是……只是很奇怪的是，他们在当天夜里忽然将锋利的刀尖对准同伴。” 　　鲜血来得猝不及防。 　　黑衣组织都没来得及反应，警察就出人意料的到了。 　　“欸……”橘真夜拉长了尾音，“原来是这样，所以是因为接到报警的警察来得太快，你们组织不能第一时间搜寻芯片的位置，等到警察离开，你们才发现芯片不见了？” 　　伏特加张了张口，发现自己没什么能补充的，于是只能点头。 　　默不作声地琴酒冷冷地看着橘真夜，忽然就说道：“你对事件很了解？那么，在这栋别墅中寻找芯片的事就交给你了。” 　　橘真夜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我们只是两个情报派送员，并不归黑衣组织管理，啊——你该不会是想用这种蹩脚的理由把作为情报员的我们软禁在这里吧？” 　　琴酒狰狞地扯开嘴角：“知道就好。附近都是狙击手，找到芯片之前，谁都不能离开这里。” 　　橘真夜沉默了。 　　橘真夜转向旁边的织田作：“我们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比如，‘你们不能做这种事’，以及‘我们老板不会放过你们’之类的话？” 　　默不作声的织田作：“……” 　　三瓶威士忌：“……” 　　“区区一个来自情报商……”伏特加不满地开口，余光瞥见橘真夜的手机一直亮着，“等等，你在干嘛？” 　　“录音呢~”橘真夜笑得爽朗，“作为三好员工，我要把你们说的话都录下来，公开到暗网上，到时候被编排的费奥多尔就会因为愤怒给你和琴酒下绊子，唔，当然，也有可能不下，不下的话，费奥多尔君就会变成全世界情报界的笑话，就没人跟他做生意啦~” 　　伏特加：“……” 　　三瓶威士忌：“……” 　　织田作：“……” 　　琴酒都要气笑了。 　　想要掏伯莱-塔M92F的手微微颤抖，但最终不知道想到什么，琴酒放弃了，冷漠的眼睛扫过橘真夜，他朝着隐蔽地下室的出口走去：“记好你要做的事情，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栋私人别墅的主人——直到找到那张消失的芯片为止。” 　　琴酒离开后，伏特加一边打开情报暗网发现橘真夜居然真的把录音传上去了，一边震惊的追上自家大哥。 　　仿佛闹剧一样，三瓶威士忌互相看了一眼，隐晦地压制住眼底的幸灾乐祸之后，各自扬长而去。 　　驱车离开的声音渐次响起，留下橘真夜和织田作待在偌大的凶宅里面面相觑。 　　老实说，依照他们的身手，他们有无数次离开的机会，但橘真夜没动，织田作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没动，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慢吞吞地走出地下室，回到别墅一楼。 　　——以主人的身份。 　　别墅坐落在郊外，非常偏僻，没车很难离开，隔着不远的山头有几株高大的树木，倒是很不错的狙击点位。 　　橘·别墅之主·真夜阖上可供观察的窗户，重新审视着面前的别墅大厅，大厅的装修很豪华，西欧风格的灯具和繁复的窗帘地毯一看就价值不菲，只是，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上遍布白色痕迹线。 　　白色痕迹线又叫尸体固定线，用于记录一瞬间的静态场景，供侦查人员联想并模拟整个案件的发生过程。这种痕迹线在犯罪案件中很常用。 　　只不过…… 　　“这些线也太多了吧，”橘真夜忧愁的撑着下颌，“一看就经历了很惨烈的事故啊。” 　　织田作点头表示认可，并问：“那么，要开始寻找芯片了吗？” 　　橘真夜指着自己：“……我吗？” 　　织田作：“……” 　　橘真夜诚恳的眨了眨眼：“我看起来像是能成为侦探的人吗？” 　　织田作：“…………” 　　“话又说回来，琴酒也不在乎我们能不能找到芯片，他只是想把我们软禁在这里，然后向我们名义上的老板费奥多尔君索要与芯片有关的情报而已。不过，很遗憾的是，费奥多尔君可能早就预料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橘真夜一边说一边又拿出手机。 　　织田作想了想，也认同橘真夜说的话，但又看到橘真夜还手指如飞的在摁手机，联想到刚刚的录音事件，织田作没忍住，问：“你在做什么？跟费奥多尔谈条件吗？” 　　毕竟，如果那份录音在情报界公开的话，一定会对费奥多尔君产生影响的。 　　但…… 　　“啊？”橘真夜迷茫的抬起头，“哦，没有哦，我在聊天室问哪里的寿喜烧好吃——欸，等等，费奥多尔君居然真的给我发邮件了欸！” 第40章 　　【“橘真夜怎么可能去打工？”】 　　情报暗网其实是一个大型情报流通网站，建立人已不可考，据说是欧洲某个曾经十分有名的顶级异能者。网站内部的信息不保真，但流通非常快，所以深得世界各地的情报商、犯罪分子、非法武装势力和政方信息部门的喜爱，早两年，横滨的五千亿无主遗产信息就是从这里流传的。 　　而最终，那条五千亿的信息在横滨发酵成一代人的血色梦魇——持续八十八天的，龙头战争。 　　所以，当那条与费奥多尔有关的录音上传完成的刹那，世界各地关注横滨的用户几乎同步收到信息，位于横滨的太宰也一样。 　　太宰很不给面子笑出声，甚至通过网站给常年隐身装尸体的费奥多尔的账号发去嘲讽信息。 　　费奥多尔不遑多让，立刻诈尸，也原地嘲讽太宰失踪小半年，今天终于连上网了。 　　小半年是指春天结束以后，太宰离开港口黑手党的半年。这半年时间里，太宰并不是不关注情报更迭，而是很少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作为曾经的港口黑手党干部，太宰曾经无数次以情报为手牌，利用信息差布局引线，操纵各方势力，最终，将混乱的港口黑手党推上权利的巅峰。 　　至此，横滨势力洗牌完成，三刻构想成立，港口黑手党以一张异能许可证登顶黑夜的王座，代价是它不可或缺的功臣满身伤痕的离开。 　　因为过往事迹太让人惶恐，太宰一直是相关各方势力的关注点，直到他完全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他的踪迹不再被捕捉，与他有关的情报缥缈不定，能证明他以黑手党干部犯罪的证明变成空白，一天，两天，三天，没人知道他在哪里，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在天才鬼才争相登场，犯罪势力潮水更迭的横滨里，他就像被拍死在沙滩上的浪花，很快被人遗忘。 　　大概也就只有一直将他视为宿命对手的俄罗斯好心人，孜孜不倦搞事情的同时还不忘带上他。 　　还真是…… 　　太宰冷笑一声，反手毫不犹豫地再次把费奥多尔拉黑。 　　就在他把费奥多尔拖进黑名单时，客厅大门响起。 　　疲惫的渡边揉着眉头走进门就看到，太宰正捧着橘真夜住院时强烈要求的顶配电脑，懒洋洋地靠在露台边上，手边还有一份吃了一半的，来自东京某五星级知名餐厅的顶配深海鳕鱼……外卖？ 　　“你……” 　　太宰无辜的眨了眨眼。 　　渡边警觉：“……等等，你是不是收到真夜的消息了？或者说，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真夜有跟你联系吗？” 　　太宰面不改色：“不是，没有，怎么会呢，橘先生是司法机关局的人，就算要联系也一定会选渡边先生的，怎么会跟我一个异能特务科的监管者联系呢？” 　　渡边…… 　　渡边被说服了，可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对。 　　“但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份深海鳕鱼的售价是69999日元吧？你一个被扣了十年工资的绑定工，为什么会跟这种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豪华套餐同框啊？” 　　太宰：“……” 　　最终，渡边又一次被说服了，因为太宰摆事实讲道理的告诉他，橘真夜叛逃在外资产冻结，也没钱花，总不能一边流浪还要一边打工挣钱请他吃深海鳕鱼吧？ 　　渡边没办法反驳，他想起橘真夜那每天熬夜打游戏，第二天一觉睡到中午，起床还要先开冰箱的样子——打工？打什么工？哈哈，橘真夜怎么可能去打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橘真夜要是会打工，他能把自己塞满文件的公文包生吞了。 　　误会解除，渡边也不再纠结突兀出现的深海鳕鱼，转身走进厨房。 　　虽然橘真夜不在家，但渡边还是维持着每天早晚回来做饭的习惯，毕竟家里还有一个太宰等着吃饭。 　　小洋楼后引发的一系列变化，各方势力都有不同程度的行动，异能特务科追踪着京极夏彦的踪迹，司法机关局仍在想办法寻找橘真夜，太宰就一直悠闲的待在这栋别墅里，倒也不是他故意摆，而是，他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 　　情报可以收集，但收集的情报无处可用，港口黑手党已经是过去式了，司法机关局不需要他提供情报，异能特务科……虽然名义上在为异能特务科做事，但他并不是异能特务科的成员。 　　MIMIC的事件结束之后，他在横滨的春末，将死去的织田作连同他收养的几个孩子埋葬在靠近海边的公墓。曾经他以为黑暗与血腥能给他带来生存的意义，所以毅然踏入港口黑手党，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后来，友人织田作以死亡的血迹劝说他尝试走向光明。 　　——如果世界的任何地方都不存在能填补你孤独的东西，那不如站在救人的那边吧。[2] 　　如果正义与邪恶没有区别，那不如做个好人吧。 　　于是，他烧毁代表港口黑手党的外套，换上沙色的风衣，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离开港口黑手党之后，他依照情报线索，在那个热闹而廉价的小酒馆里找到异能特务科的种田长官，向对方咨询新工作，种田长官听完他的话，邀请他加入异能特务科，但他拒绝了。 　　随后他们达成约定，种田长官给他洗白并介绍工作，代价是洗白期间，他要为异能特务科工作。 　　因为是互相约定的关系，所以，异能特务科保密的工作并不会通知他，自然也不会百分百信任他给的情报。 　　港口黑手党虽然可以利用，但因为早期被费奥多尔挑拨，他们丢失涉事港口的绝对使用权，以森先生的个性，也轻易不会参与到这件事上来；同在横滨的武装侦探社倒是合适，但与橘真夜有关的事情都被司法机关局严格把控，能让异能特务科的绫辻行人参与其中已经很难了，再来一个侦探怕是不行，至于东京的黑衣组织，还有游荡在外的织田作…… 　　嘛，所以说，现在是真的没什么牌可以打呢。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讨人厌的老鼠君才会格外肆无忌惮吧。 　　鸢色的眼眸在灯下悄无声息的收敛，同在一桌吃饭的渡边没有察觉到异常。 　　吃完饭，渡边又叮嘱着太宰一定要看好花园——在他的眼里，太宰来自异能特务科，是外人，但在长时间相处里已经得到橘真夜的认可，是同伴。 　　而且退一步讲，司法机关局满朝文武，就只有他一个走进橘真夜的花园还没事人一样出来了，冲这一点，渡边都会将他划入自己人的范围，好吃好喝的养着。 　　渡边走后，客厅又安静下来。 　　原本散落的游戏手柄已经被渡边收拾好，对面的玻璃展柜下，司法机关局按时供应的子弹还没有拆封，太宰扫了一圈，走到露台上，隔着半个花园，迎面对上坂口安吾的视线。 　　三分钟后。 　　两杯清水摆到露台上，晚风吹动檐铃，入冬的花园沉寂无声。 　　坐在露台上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装着清水的玻璃杯被端起。 　　安吾低声道：“在绫辻行人的追踪调查里，东京私人美术馆的案件已经确认和京极夏彦有关，那是他的又一犯罪之作，就像曾经的《囹圄岛连续杀人案件》一样——在过去的许多时间里，他一直以完美犯罪向绫辻君发起挑战，当然绫辻君完美解决了它。现在，只要找到那枚代表证据的芯片，就能够定下京极夏彦的罪行。” 　　太宰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案件的细节安吾并没有细说，依照异能特务科的保密条例，他也不能说，但对人心了如指掌的太宰也能猜到，无非是高技术人才聚在一起在开发监控程序，其中某个人因为贪恋钱财，受人蛊惑私自将程序买给掌控暴力的非法组织，不巧被同伴发现。随后，不愿意出卖技术的人都被黑衣组织软禁到郊外的私人美术馆，至于为什么会互相残杀…… 　　贪财的人都格外惜命，为了能够保命，自然会用尽手段，至于怎么将屠刀举向同伴，至于处理现场，这些都是京极夏彦可以操作的空间。 　　见到太宰没说话，安吾站起身：“目前，根据情报局传回来的最新消息，那栋私人美术馆已经变成了橘真夜和织田作，后续……等等，你为什么不感到惊讶，你已经知道了？” 　　太宰抬起眼眸，不甚在意的应了一声，“嗯。” 　　安吾：“……” 　　安吾：“…………” 　　揉了揉开始感到疼痛的额头，安吾已经不想去探究太宰为什么会这么快得知这条情报，也不想去思考他会用这条情报去做什么事情了——总觉得一旦开始探究这件事，本就饱和的工作量会再一次迎来新高，但，这根本是不应该出现的情况…… 　　“太宰。” 　　安吾低声喝道。 　　“你想要做什么？” 　　没有回应，死寂的客厅里，鸢色的眼眸阴郁而虚无，没有一点亮光。 　　“织田作他……已经死掉了。” 　　一刹那，虚无中诞生怨恨，但这些怨恨又不知道是对着谁，谁是害死织田作的人呢？是杀死了织田作收养的孩子，以此逼迫织田作战斗的MIMIC首领安德烈·纪德？是将MIMIC引入横滨的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是在整个事件中，担任三面间谍的卧底坂口安吾？还是……他自己…… 　　猛地，太宰从肺腑里吐出一口气。 　　“我知道。” 　　他比谁都清楚的知道这件事。 　　“那你想要怎么做？” 　　坂口安吾问。 　　太宰没说话。 　　友人之间无法掩盖的隔阂不停地在他们之间蔓延。 　　想要怎么做？该怎么做？死去的灵魂应该重新沉眠地下…… 　　安吾应该是这样想的吧。 　　如果是织田作本人，他应该是这么希望的吧。 　　毕竟，那些孩子死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拿起枪，背弃追逐，然后要用生命去复仇，去填补过错和失误。 　　浓郁的黑暗流淌着，太宰侧目看向花园外，旷野的风一路从南向北的掠过，被遮蔽的远山一如他们的心情，黑沉又压抑…… 　　东京。 　　因为深夜而沉寂的街头，一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像个记者的穷困中年人踉跄的走来，他走到十字路口，四处张望着。 　　“是……这里吗？” 　　“网上说的是这里吗——！！” 　　他啪嗒的按亮手机，不知名聊天室的信息飞快的闪动着，微弱的光线照亮他带着浑浊的怨毒眼神，最终，他确定了。 　　“就是这里！”中年人激动的往前冲了两步，然后猛地叩倒在路口前，“你在这里吧？你在这里吧！回应我吧——” 第41章 　　【“你好像很擅长生活。”】 　　“无论如何，请回应我吧——‘妖怪の提示’！” 　　深夜的东京街头，穷困潦倒的中年记者虔诚的叩头，因为太用力，额头磕出血迹，但他完全不在乎，被无聊的生活日复一日的侵染的浑浊从眼底褪去，仅剩的怨毒变得更清晰。 　　“回应我吧，让我……让我能够杀掉那些胆敢看不起我的人……” 　　掠过的风一下将他细碎的呢喃声带远。 　　某一个时刻，这个空旷的地方好像突兀地多了一点什么。 　　同一时间，相隔不远的某个不起眼地下室内。 　　电脑屏幕的荧光闪动着，那是一个多人聊天室，仔细看就能发现，里面的人居然疯狂而统一的刷着同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十字路口，‘妖怪の提示’。 　　如果有人能够调查这些人的IP的话，会发现，他们只是遍布东京的普普通通的网民而已，然而就是这样的网民，就是这样普通而重复的内容，却让坐在电脑面前的费奥多尔缓缓勾起唇角，在他的面前，在暗网上和太宰的对话框还打开着，他低头啃咬着食指指甲。 　　“所有的关键人物都已就位，接下来……” 　　就在这时，一条来自警方的邮件传入手机，他并没有惊讶，微笑着点开，阅读，然后关上。来自警方的邮件变成已阅读的状态，但在它的下方，同样是被阅读的邮件上，赫然写着橘真夜的名字。 　　黑暗的房间里，嘲弄的笑意不自觉张扬起来。 　　* 　　三天后。 　　“啊——” 　　“啊啊——” 　　空旷的客厅回荡着声响，发出声音的橘真夜双眼无神地瘫在沙发上，一副无聊得马上就要死掉的样子。 　　“为——什——么——，这么大的别墅连个游戏机都没有啊？！” 　　不知道第几次发出的抱怨，橘真夜在沙发上来回滚，坐在另一边的织田作头都没抬，但给予回应：“大概是因为这栋私人别墅的上一位主人是七旬老人的原因吧。” 　　橘真夜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们就不能把它改造成现代年轻人喜欢的科技风吗？” 　　织田作：“可以倒是可以。但是费奥多尔君肯定不会批这笔钱的。京极先生也不会。” 　　橘真夜：“……” 　　太真实了。 　　被堂堂杀手top1琴酒威胁要待在这个大别墅的第三天，起初还能看在环境幽深的份上勉强适应，但时间越过越无聊——监控程序的芯片是找不到的，要是能轻易找到，黑衣组织就不用大费周章了。 　　不花脑细胞也能想象，在他们无所事事的三天时间里，外界的各个势力是如何在腥风血雨里争分夺秒的，但——太无聊了！ 　　这里除了摆满的艺术品之外一点能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没有。 　　“……唉，”橘真夜的眼神再一次死掉了，“真是一个糟糕的老板啊，渡边就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卡预算。” 　　淡定的织田作依旧专注的翻手里的报纸。 　　百无聊赖的橘真夜又在沙发上滚了两圈，止不住好奇，凑上去，“织田作先生，你在看什么？” 　　织田作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报纸摊开放到桌面上：“是新闻。前不久在西式餐厅发生的预谋杀人案已经结案了，有记者对案件涉事人进行了采访，得出一个比较……奇异的结果。” 　　橘真夜回忆了一下，勉强从犄角旮旯里翻出半个月前的记忆，他记得他那时刚到米花町做任务，结果前脚刚踏进餐厅，后脚就被污蔑成杀人案凶手，结果还是任务目标——苏格兰充当侦探把他捞出来了。 　　橘真夜更好奇了，他在沙发挪了挪，挪到报纸面前，一边看一边问：“奇异的结果？” 　　“嗯，”织田作总结了一下语言，“总得来说，是记者采访凶手，询问作案的手法和动机。动机很单纯，据说是死者与凶手之间存在金钱纠葛，凶手损失大量财产的情况下，一怒产生了杀人的冲动，但是，作案手法就比较奇怪了，毕竟，凶手是一个在职网络信息技术员。” 　　橘真夜咦了一声：“也是IT精英啊？” 　　织田作对网络用语了解不多，思考了一下，点头：“对。苏格兰破解案件的时候点明凶手是用氰-化物作案，而且这些氰-化物是凶手自己炼制的，你看这里，有记者对一个IT精英却会炼制化工产品提出质疑，问出的结果却十分令人意外——凶手说，她之所以会炼制氰-化物，是因为她怀着怨恨经过东京最大的十字路口时，忽然，得到了妖怪的提示。” 　　“……”橘真夜大惊失色，“妖怪的提示？妖怪什么时候也需要化工证了？” 　　织田作：“……” 　　织田作：“总之，事情的报道是这样的。后续更奇怪的是，有很多同样的人献身说法，说自己也曾在各种大大小小的十字路口听到过妖怪的提示。” 　　橘真夜：“…………” 　　“这些话听起来……”橘真夜一言难尽，“比写小说还离谱啊，真的会有人相信吗？” 　　织田作思考了一下，摇头：“按道理说，写小说需要考虑逻辑和情绪升降调的变化，需要足够的‘因’才能导向‘果’，但现实是不需要的，现实……有的时候会比小说更离谱。” 　　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织田作的声音很平静，但掩盖在发丝阴影下的蓝色眼睛却透出一点回忆感，乍一眼看去好像是失去的记忆重新一点点浮现那样，但再细看又会产生看错了的感觉……成年人都是这样的，一旦脱离少年的张扬，大多数人都会变得吝啬表达自己，那些能够展示自我的东西总会被有意无意的埋藏到幽深的地底。 　　橘真夜安静地听着他表述，然后突兀地问了另一个问题：“需要足够的‘因’才能导向‘果’，织田作先生很有看法啊，是专门研究过吗？” 　　织田作顿了顿，蓝色眼睛短暂茫然后，重新变得清晰：“嗯。以前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小说家，为一本很喜欢的作品续写结局。” 　　“以前的梦想？现在呢？” 　　织田作又沉默了一下，“大概丧失了继续资格。” 　　他曾经是一个杀手，只会夺取他人的生命，有一天，命运的转折降临，他放下只会赋予他人‘死’的身份，走向新的道路，觉得大概只有这样才能体会‘活’，觉得只有这样才能续写出合适的结局，但，最终的结果是，他失去收养的孩子，死亡带来的愤怒和绝望驱使，他以报仇为名再次使用子弹夺走许多生命。 　　——这样的他确实是丧失了资格吧。 　　“欸，”橘真夜忽然将尾音拉得很长很长，“但是，资格什么的，是怎么赋予的？谁赋予的？该不会是自己给自己立了界线，一旦越界就自己给自己判下斩立决了吧。” 　　织田作：“……” 　　“说起来，你们横滨人真的很奇怪，似乎有很多的目标，似乎总在寻找生存的意义，但是什么才是生存呢？每天追逐着，每天在街头扛枪火并是生存，得到或失去，毁灭或拯救他人是生存，那每天吃三顿饭，然后开开心心的打一天游戏就不是生存吗？”仰望着天花板，橘真夜侧头笑了笑，“有点傲慢了哦，如果你们真的是这样定论生存的意义的话。” 　　织田作张了张口，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嘛，在这一点上，建议以后多到妖怪的阵营逛逛，虽然妖怪们都长得奇奇怪怪的，但它们有一点还是不错的，那就是心态良好，你看，它们居然会三更半夜在森林里开宴会啊！” 　　织田作：“……虽然但是，妖怪是昼伏夜出的生物，会在三更半夜开宴会才正常吧。” 　　“是哦，”橘真夜眯着眼睛笑起来，“不过，因为能够包容它们的习性，所以接受它们的生活，因为理解大家都是不同的，所以能够领悟到大家截然不同的想法——这也许就是大家能够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原因吧。”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空白的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从珍藏的匣子里浮现出来，是关于生活的记忆，是酒馆昏暗的灯，是变化的音乐，是顺着杯身凝结的水珠和清脆的碰杯声——织田作猛地顿了一下，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被话疗了。他抬起头，面前的橘真夜已经将抓着的报纸举高，又无聊的滚到沙发上，明明已经是成年人了，动作里却带着一点少年气，就好像刚刚那些带着深意的话不是他说的那样。 　　“橘君，”织田作思索了一下，“你好像很擅长生活。” 　　“算是吧，”橘真夜头都没抬，“毕竟我有很多的时间去钻研该怎么样生活。搞不好我会会比你们大家都清楚横滨哪家冰淇淋最好吃，哪家拉面最实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给你写一份美食攻略，等回了横滨你再一家家品尝。” 　　很朴实，但又忍不住让人心生期待的约定。在过去的半个多月里，他们也是这样大街小巷的搜罗喜欢的食物。 　　织田作没有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回答。 　　“……如果有机会的话。” 　　橘真夜顿了顿，没接话，然后不在意地丢下报纸，翻出手机。 　　虽然是变相软禁，但琴酒并没有丧心病狂的断网——如果他把网线掐了的话，橘真夜可能会在第一天就揭竿而起，原地毁灭世界。 　　和预料中那样，网络一片腥风血雨，几乎所有的网站都在讨论十字路口的‘妖怪の提示’。得益于米花町神奇的民风民俗，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同时，‘妖怪の提示’几乎是以病毒繁衍的模式在蔓延，估计现在连路过米花町的狗都知道，只要‘诚心诚意’就能在十字路口能捡到杀人小妙招了吧。 　　“总觉得有阴谋啊，这种网络传播效果，没有背后推手我是不信的。”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织田作也思考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汽车剎停的声音。 　　懒洋洋的橘真夜刚抬起头，就看到步履匆匆的苏格兰大步走进来。 　　“哇哦，好久不见苏格兰，怎么一副天要塌下来了的样子，要坐下来先喝杯茶压压惊吗？” 　　苏格兰被噎了一下：“……喝茶倒不必了，但天确实快要塌了。私人美术馆凶杀案的细节被暴露出去，想要知道真相的人们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个案件和‘妖怪の提示’有没有关联——迫于民众的舆情压力，警方不得不联系主人要求开放私人美术馆，供一众有意向的侦探和记者前来调查。” 　　橘真夜：“……” 　　织田作：“……” 　　橘·被强制冠名的别墅现主人·真夜默默举起手：“但是我并没有收到警方联系啊。” 　　苏格兰怜悯的看着他，“因为警方的联络邮件是发到你的便宜老板费奥多尔的手里，而他已经代替你答应了。” 　　这种事还能代替的！ 　　橘真夜不可置信，他深吸一口气，转向织田作，诚挚地发出邀请：“这一次，如果费奥多尔不发双倍工资的话，咱们就合伙把他干掉，然后再一起跳槽吧！” 　　织田作：“……” 　　苏格兰：“……” 　　“总之，”苏格兰站起身，阴影覆盖他的面容，他停顿了一下，像是为了补全恶人身份那样，又恶声恶气的强调一句，“作为‘别墅的主人’，你应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第42章 　　【“《高危异能者管理守则》”】 　　虽然被抠门老板坑了一把，但工作还是得做——已经身无分文，再也不能点昂贵的食物送回横滨的橘真夜决定，他绝不会给无良老板任何一个扣工资的理由。 　　于是，他花了一点时间，重新修整了一下这个破破烂烂的大别墅。当然，看不懂的艺术品没有理会，遍布客厅的白色痕迹线也没有理会，毕竟即将到来的客人们大部分是记者和侦探。 　　侦探想要破解案件谜团，记者想得到有爆点的新闻，大概还有几个是真心想要来参观艺术品的爱好者，总之，作为一个合格的别墅主人，橘真夜心安理得的指挥自己的管家进行接待，至于管家，当然是织田作了。 　　这个别墅只有他们两个人，他都是主人了，管家当然只能是织田作了。 　　织田作尝试抗议。 　　但抗议无效。 　　于是，当天，明明穿着标准的管家西装三件套，却不像管家，反而像黑手党的织田作站在门口接请帖——只属于黑暗黑手党的凌冽风，胆小的记者和艺术爱好者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以至于，这明明是多人进进出出的场面，却安静的有些过分。 　　有些无聊呢。 　　目睹一切的，明明穿着贵族西装三件套，却不像主人——因为他既不坐真皮沙发，也不摇82年的红酒杯——的橘真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窗外，冬日暖阳突破了厚重的云层，明媚的光将远处的山林都照亮了。 　　毫无形象可言的橘真夜坐在大厅的楼梯上，在他的面前，站满的记者、侦探和艺术爱好者面面相觑，这些人橘真夜大多不认识，但有几个听说过名字，比如，那边顶着两撇胡子，带着两个高中生的侦探毛利小五郎；比如，带着耳麦抓着话筒的，据说是东京电台最有名的记者高桥一木和他不起眼的同事木村小太郎；当然也有认识的，比如金发黑皮伪装成侦探的波本，以及反手将请帖交给织田作，正大步走进来的绫辻行人…… 　　所以说，这些请帖都是谁发的？ 　　费奥多尔吗？ 　　那些请柬不会还写着他的名字吧……真是恶趣味啊费奥多尔君。 　　大步进门的绫辻行人四周扫了一眼，然后直直地朝着橘真夜走过来。 　　“好久不见了，绫辻先生。” 　　绫辻行人冷笑一声：“确实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叛逃的事情已经在高层挂名，随时都会被狙击枪爆头了？” 　　“……绫辻先生还是老样子啊。”橘真夜唏嘘。 　　绫辻行人：“呵呵。” 　　说完，绫辻行人也不理会周围的人，率先朝着场中被围起来的白色痕迹线走去。 　　随着他的到来，周围的凝滞终于被打破了，不肯放过任何机会的侦探和记者对视两眼，也朝那些白色痕迹线围去，掩藏在人群中的波本从善如流，除了他们之外，另一部分以艺术爱好者的人则向着大别墅的其他摆放着艺术品的房间走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试图破解案子的争辩声，橘真夜百无聊赖的掏了掏耳朵，远眺的目光从窗户移到门口，忽然就发现管家担当的织田作一直定定地看着某个方向，他好奇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小孩。 　　小野勇太。 　　橘真夜记得，在豪掷千金点了一份深海鳕鱼送到横滨之后，身无分文的他不得不接了一个来自京极夏彦的任务。 　　说起来挺奇怪的，在最开始，向他发出犯罪邀请的，负责接触他的一直都是京极夏彦，甚至为了吸引他的注意，京极夏彦还祭出明明是人类却像妖怪那样死而复生的织田作——京极夏彦觉得，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出身覆灭的除妖世家。 　　因为出身除妖世家，所以无法对妖怪视若无睹。 　　因为家族被覆灭，所以完全无法忍受人怀抱怨念转化成妖怪。 　　大概司法机关局和异能特务科都是这么觉得的。 　　这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异能特务科会力排众议给他下通缉令——是太害怕他会因为被戳中痛脚而大发雷霆。 　　这很有可能会是另一个‘龙头战争’。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成功将他策反到犯罪阵营后，京极夏彦的存在感却反而弱化了，他不再出面，也不要求他做点什么，甚至放任他跟织田作接触……唔，可能他是真的很忙，以至于完全没空管他了？ 　　嘛，也不是没可能，毕竟这段时间，异能特务科一直在追踪京极夏彦的踪迹。 　　作为一个异能犯罪者，在京极夏彦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之前，异能特务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抓捕他的机会，而他犯下的每个‘完美犯罪案件’背后，都会有一个杀人侦探绫辻行人等着揭开他丑恶的面具。 　　话又说回来，那唯一一次与京极夏彦有关的任务，就是给小野勇太送信。 　　橘真夜都还清楚的记得小野勇太抱着信件大声嚎哭的样子，所以，小野勇太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还背着一个小包正警惕的四处张望着。 　　更重要的是，织田作一直在看着他。 　　作为一个曾经收养了很多孩子的人，织田作会更多的关注和担忧小野勇太很正常，但是，这个大别墅已经被费奥多尔当成搞事大舞台了，织田作既然担心小野勇太，为什么会把他放进来——小野勇太只是一个小孩，他没有能力越过织田作的视线进入大厅。 　　有点奇怪啊。 　　就在橘真夜还想要探究的时候，敏锐的织田作瞬间将目光转向他。 　　突兀的对上视线，橘真夜也不在意，他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当做打招呼。 　　织田作也点了点头，然后，犹豫片刻，立刻迈开脚步朝着消失在楼道转角的小野勇太追去。 　　橘真夜提起一些兴致，他三两步起身跳下客厅台阶，朝着两人的方向追去。 　　与此同时。 　　别墅的外围，隐蔽的山头上，架着狙击枪的苏格兰和莱伊隐藏在高大的树冠上，相连的耳麦里传出伏特加的声音，而伏特加身边，是坐镇后方的琴酒。 　　卡着他们的视野盲区，一袭沙色风衣在山风中后扬。 　　本不该出现在的太宰轻巧跳下高耸的山石，他走出森林，笑眯眯的抬手打招呼，“早上好，京极……先生。” 　　在他的面前，是一个高耸的悬崖，激荡的水流沿着悬崖奔腾而下，清冷的寒冬早晨扬起浓重的水汽里，坐在悬崖之上的，是穿着破旧和服的京极夏彦。 　　山风将破旧的围巾扬起，京极夏彦也笑眯眯的转过头。 　　“是太宰君啊，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呢。” 　　太宰的笑意淬上了寒意：“是吗？我还以为你将目标转向织田作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京极夏彦叹息：“虽然很遗憾，但是真相是费奥多尔君亲自将老夫带到织田君的陨落之地——嘛，老夫以为你至少会高兴一些，毕竟终于能再次见到好友了不是吗？” 　　阴沉的鸢眸变得无比冷漠。 　　“真是让人苦恼啊，除了异能特务科的追踪，太宰君还私下引导着不重要的除妖师们，也差不多要把老夫藏在深山老林的巢穴都挖干净了。”京极夏彦耸了耸肩，“没想到太宰君脱离了港口黑手的人手，居然还能如此调动其他势力为自己服务，真不愧是曾经的黑手党干部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东京郊外。 　　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正沿着盘山道缓缓开着，漆黑的玻璃隔绝阳光也隔绝了视线，没人能看到这辆面包车的内，本应该是座位的位置被完全的改装成情报仪器接收装置，网络谣言‘妖怪の提示’的动向，大别墅里各个侦探们的调查现状，悬崖之上暂时合作的太宰君的刷新的实时位置，还有橘真夜的特定频率的异能监控…… 　　司法机关局的情报接收员们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源源不断的信息。 　　在他们的身后，是同样对着笔记本电脑的渡边。 　　安静的车内，只有键盘的敲击声。 　　忽然，一道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 　　社畜附体的渡边反手接起，然后，听到了最不想听的声音。 　　电话的那头，坂口安吾的声音镇定中带着一点气急败坏：“渡边助理官，请问太宰在哪里了？” 　　渡边眼都不眨：“太宰君不是异能特务科的人吗？为什么坂口理事官要问我他在哪里？” 　　安吾：“……” 　　安吾：“异能特务科的专业科员已经出动，渡边助理官，无论是京极夏彦还是橘真夜，都是异能者。异能者有别常人，为了不引发难以挽回的灾难，请务必……” 　　话还没说完，渡边已经反手挂断电话并把安吾的电话拉进黑名单，同时，又对着看向他的情报员吩咐道：“按照计划进行，行动组实时报备位置，尽量保证普通人的安全，如果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渡边停顿了一下。 　　他的表情有些挣扎，但最终理智压到感情。 　　他冷静沉着的继续说道：“——依照司法机关局的《高危异能者管理守则》，如果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必须优先确认橘真夜的生理状态。” 　　“是！” 　　“是！” 第43章 　　【“遗忘了就再找回来吧。”】 　　司法机关局的追踪车沿着盘山道开出去之后，异能特务科的行动也在同步进行，只不过他们的侧重是在负责解决案件的绫辻行人身上。 　　绫辻行人是一个侦探，虽然因为‘一旦接受并调查案件，得出正确的结果时，就会让案件真凶无视因果死亡’异能的关系，他受到异能特务科的严格管控，而在他接受的所有委托案件里，有很大一部分与京极夏彦直接或间接的关联——关于侦探绫辻行人和异能犯罪者京极夏彦之间的恩怨细节，大概只有能够翻阅异能特务科绝密情报的人才能了解。 　　现在，在橘真夜叛逃的时间里，不，应该说，在最初橘真夜收到京极夏彦的犯罪邀请之后，绫辻行人就一直在异能特务科的授意下追踪京极夏彦的踪迹。 　　《私人美术馆受害者互相残杀》案就是他追踪的结果。 　　因为司法机关局的配合，绫辻行人已经根据司法机关局提供的受害人情报，包括但不限于工作状态，人际来往和账户流水，从细枝末节中推理出事件的经过，而现在，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栋别墅里，就是因为距离破案还差最后一片拼图。 　　当以绫辻行人为首的侦探们认真的，观察着犯罪现场的白色痕迹线时，从台阶上一跃而下的橘真夜已经绕过客厅追上走廊。 　　作为一个年幼的孩子，小野勇太其实已经足够警惕了，但他完全没有能力发现远远坠在他身后的织田作，更发现不了跟在织田作后面的橘真夜。 　　织田作倒是发现了橘真夜，橘真夜很坦荡的，顶着他疑惑的目光直接就走到他的身边。 　　“抱歉，果然还是很在意啊，”橘真夜率先开口，“看到你跟着这个他，我就也跟过来了。” 　　也许是没想到橘真夜会这么坦诚，织田作顿了顿，也没问橘真夜说的‘在意’是在意他还是在意小野勇太。 　　两人就这么远远跟着小野勇太上楼。 　　作为富商私人财产，这栋别墅很大，深红的外观，西欧的建筑风格，内部房间复杂，拽着背包的小野勇太因为好几次都走错了门——那些房间都被设计成了艺术品展示空间，小野勇太推门进去的时候，房间里艺术爱好者都下意识投注以疑问的眼神，不过小野勇太的反应也很迅速，立刻撒谎自己是跟着大人来的，只是走错了房间。 　　看着又糊弄了一群无聊大人的小野勇太，橘真夜点了点下巴：“他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织田作：“那张从他父母手中遗失的‘芯片’？” 　　橘真夜又思考了一下，摇头：“不太像。在我们接触小野勇太之前，以琴酒为首的黑衣组织就已经对小野家展开严密的监视，在监视之前一定会先搜寻——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是没有在小野家找到芯片，所以才想要监视小野勇太的行动并追踪芯片有可能的去处。” 　　织田作认可了这种说法：“那么，小野勇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先不说这里离东京市区有多远，一个无法开车的小孩子根本没办法独自来到这里，而且，小野勇太又不是侦探，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就这么思考着，两人又尾随小野勇太走过几个房间，这几个房间都没有小野勇太想要找的东西，并不气馁的小野勇太拽进背包的系带，趁着四下无人，还将背包拢到身前，小小的拉开一个口子查看内部的情况。 　　以相隔的距离，橘真夜和织田作都看不到背包里的情况，但，在背包背拉开一个口子的刹那，橘真夜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来自第六感的，捉摸不定的感觉——是妖怪。 　　橘真夜一瞬间停下脚步。 　　被他的行为带动着，织田作也停下来，他回过头，看着若有所思的橘真夜：“发生了什么？” 　　橘真夜将困惑移到织田作身上：“你没有察觉到什么吗？” 　　“什么……？” 　　织田作更迷茫了。 　　“欸——”橘真夜拉长了尾音，“织田作你没有察觉到吗？小野勇太身上有妖怪的气息。” 　　织田作愣了一下。 　　“这个怎么说呢，”橘真夜眼睛一转，言语格外的精简，“妖气，这个你知道吧。在妖怪的世界里，强大的妖怪是能够通过虚无缥缈的‘妖气’感应同类。一直以来，从森林到城市，从妖怪到人类，织田作都适应得非常良好——在这点上，织田作就没产生过怀疑吗？” 　　橘真夜说着困惑的话，但在织田作眼里，那些由小野勇太生出的困惑，在移向他的顷刻，就完全的褪去了。 　　凝望着他的璀璨眼眸一瞬不瞬的，就好像小野勇太的事都不值得在意，他更在意的是他此刻的回答。 　　不，橘真夜其实也并不是想要得到他的回答。 　　“你在问我，有没有想过自己是妖怪还是人类吗？” 　　橘真夜一瞬间眯起眼睛：“没错没错。织田作果然是一个很灵敏的人！” 　　第一次被形容为灵敏，织田作说不上自己此刻的心情，但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虽然他是被唤醒的，但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人类身份，毕竟他一直以搭档的身份，和橘真夜一起边做任务边走街串巷吃喝玩乐，但，这么长的时间，他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橘真夜居然在思考他的身份。 　　真的，完全没有。 　　不，一个可能是橘真夜真的没有思考过；另一个可能是橘真夜他看见了，但因为完全不在意所以完全不思考——这种对不在意的事情就完全不思考、不探究的态度或许才是他的本质，摆烂的本质。 　　难怪京极夏彦那样擅长犯罪的人都没办法弄清他的想法。 　　也难怪在横滨待了三年，历经令人谈之色变的龙头战争，也是完全查无此人的状态。 　　但，为什么明明是摆烂的人，却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摆烂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些事，是因为突发状况，很适合聊点深入话题？ 　　想不明白的织田作沉默了……他坦诚的站着，说出橘真夜希望他说出的话：“没有想过。我觉得我是人类这个问题应该是不用思考的问题。” 　　因为没想过自己是不是人类的问题，所以，也没思考过自己来处和去处。 　　因为没思考过来处和去处，所以也不用思考自己为什么活着—— 　　事到如今，他确实不会去思考人类最常思考的问题，在他的心里，他最想做的事情只剩一件。 　　果然，橘真夜笑了起来：“我就说嘛，果然是有一个执念的。” 　　织田作联系前后思索了一下：“如果你想问我我的执念是什么的话，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因为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橘真夜一边说一边重新迈开脚步，“遗忘了就再找回来吧。人类不就是一直这样生存的吗？” 　　织田作也慢慢的往前走。 　　前方的小野勇太还在寻找着，他推开了一扇门。 　　橘真夜并没有停下话题：“不过话又说回来，人类真的很容易陷入固有印象的怪区，比如因为觉得我出身除妖世家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我对妖怪怀抱责任什么的，真的很奇怪啊。” 　　这里大概指责的是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 　　织田作想了想，直击要害：“那，你为什么要接受京极先生的犯罪邀请呢。” 　　橘真夜：“……咳。” 　　前方的小野勇太被一群热心的艺术爱好者包围了，橘真夜揉了揉鼻子，心虚撇开视线：“什么原因其实并不重要，京极夏彦也好，费奥多尔也好，他们其实也不在意原因，更不在意我的忠诚度，他们只是希望我出现在这里，所以我就出现在这里了。” 　　一直包容万象，哪怕是硬豆腐都可以沾点酱油吃下去的织田作忍了忍，没忍住：“……好敷衍的回答。” 　　橘真夜：“……” 　　前方的小野勇太从热心艺术爱好者的包围里跑了出来，橘真夜温吞的摸了摸鼻子，决定换一个话题：“所以说了那么多，织田作到底有没有想起一点从前的记忆啊？” 　　织田作：“……” 　　织田作：“…………一点点吧。” 　　橘真夜：“……” 　　橘真夜：“也好敷衍的回答啊。” 　　织田作眨了眨眼睛。 　　四目对视，沉默无声，橘真夜只好再换一个话题：“那么，你是怎么被京极夏彦唤醒的？又是怎么发现自己失忆的？” 　　“唔，这个嘛，不知道，”织田作跟着前方的小野勇太绕过拐角，“就是某一个深夜的下雨天里，忽然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就只有京极先生。记忆的话，不记得了。其实，也不是所有的记忆都忘记了，我记得我是个杀手，记得我收养过几个孩子，也记得……那些孩子都死去了。” 　　空气仿佛都沉滞了。 　　织田作的目光落到前方的小野勇太身上，素来平静无波的眸底，多了一点柔和。 　　这一刹那，橘真夜璀璨的眼眸也仿佛变得跟深海一样。 　　“不过，”织田作收回目光，“有些更重要的事情就忘记了，比如，我觉得我应该是有两个友人，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不过我忘记他们的样子——大概是后遗症吧，因为有一个和我被京极夏彦唤醒的人，他也忘记了自己最重要的目的，并且一直努力的，想要找到值得追求的‘天使’。” 第44章 　　【“我难道长得很吓人吗？”】 　　同样被京极夏彦唤醒并失去重要记忆的是谁，织田作并没有多作说明，橘真夜想了想，也没问。 　　反正也问不出来，织田作是好相处，不是不设防，再加上契约保密精神——从现有的情况看，他应该和京极夏彦达成过某种约定，而现在，他之所以会说那么多，大概看在他们一起吃喝玩乐了大半个月，勉强算是朋友吧。 　　所有的推测都只是一闪念，随即就被橘真夜毫不犹豫的抛到脑后，他枕着手，百无聊赖的继续跟着织田作往前走。 　　登上走廊，明媚的光落入眼眸，橘真夜忍不住朝着窗外看去，窗外山峦叠嶂，雾霭缥缈，冬日暖阳的万道金线倾落而下，美丽的让橘真夜忽然有种很想掏出手机拍下来给太宰发过去的冲动。 　　他这么想着，就有生活情调的掏出手机，拍下照片，但却没打开对话框，而是将照片存进备忘录里，并含蓄的附上日期，等到他将日期写好，忽然，眼角余光里，一直关注着的小野勇太抓着他可能装着妖怪的背包绕过拐角，冷不防地撞进一个看着很颓唐的中年记者怀里。 　　大概是撞得有点狠，小野勇太摔到地上，颓唐的中年记者也被撞得趔趄。 　　代表着记者身份的摄影机脱手跌到地上，镜头啪嗒地掉出来，中年记者的面容一下变得狰狞——这是单位的设备，弄坏了需要赔偿，更重要的是，那个越过他成为访台的全明星记者的高桥一木一定会因为耽误采访而毫不留情的责备他，为什么？为什么呢！明明他才是前辈！ 　　杀了他。 　　一定要杀了他们。 　　他已经按照‘妖怪の提示’完美的布置好一切，只要混蛋高桥打开采访设备，所有人就会像烟花一样被炸得满地都是——没有人知道是他干的，他会作为幸存者站到最后！ 　　仿佛怨恨的目标就在面前，中年记者的表情阴狠地伸出手：“你这个小鬼——” 　　太过突然，小野勇太被吓了一跳——颤抖的动作完全躲不开一个成年人的攻击，然而，在小野勇太即将被抓到的刹那，一只手骤然伸出。 　　“啊——” 　　被遏止的疼痛，一心发泄愤怒的中年记者恍然惊醒般尖叫出来，他转过头，显示看到了织田作身上穿着的一看就很昂贵的管家三件套，浑浊的目光一下从狰狞变成惊恐，这种转变让织田作皱起眉。 　　慢悠悠晃过来的橘真夜探出头，看着因为对上有力量的成年人而瑟缩和闪躲的中年记者，脑子短暂回忆了一下，“那个……唔，啊，想起来，是东京电视台的记者木村小太郎是吧？但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橘真夜又侧头看着木村小太郎身后的拐角，那个地方只有一间很小的佣人房。 　　被叫出名字时，只敢对着孩子发火的木村小太郎眼里的惊恐变成惊慌失措，再看到橘真夜往他身后看去，他整个人就颤抖起来，“抱、抱歉！！” 　　“非常抱歉——” 　　木村小太郎大叫着，转身往楼梯跑，跑了两步发现摔坏的摄像机还没捡，又匆匆忙忙回头，捡起摄像机一溜烟消失在楼梯口。 　　橘真夜：“……” 　　橘真夜指着自己：“我长得很吓人吗？” 　　织田作：“……” 　　橘真夜又转向摔到在地上的小野勇太：“我长得很吓人吗？” 　　小野勇太也一抖，连他说什么都没听清，抓着自己的小背包转身就跑。 　　织田作：“…………” 　　“……”橘真夜面无表情，“一定不是我的问题，我难道不是池面脸吗？他们跑得那么快，一定是因为做了坏事，呐，织田作要进去看一下吗？还是说你想要继续去追小野勇太？” 　　受惊的小野勇太已经顺着楼梯消失在过道尽头。 　　织田作沉默了一下，收回目光，率先推开了面前的佣人房。 　　因为是佣人的房间，空间不算大，一张简单的床，床对面是衣柜，织田作检查了衣柜，又看向床底，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绑着倒计时的水银炸弹。 　　水银炸弹，顾名思义，炸弹上方附带水银平衡条，一旦水银失衡，炸弹就会爆炸，会当场把他们炸成麻花。 　　意识到这一点，橘真夜和织田作都沉默了。 　　“按照木村小太郎慌张的样子，他应该不止安装了一个炸弹吧——单看这个炸弹的体量，只要数量乘以二，就能把脚下的房子完全摧毁。”橘真夜说。 　　织田作收回目光，看向橘真夜，“今天来往别墅的人很多，不确定他是否有同伙。” 　　橘真夜也看向他，“第三点，虽然米花町人间地灵，但作为一个普通的记者，他没什么钱弄到这么多的水银炸弹吧？” 　　四目相对，唯一可能的答案浮上两人心底。 　　与此同时。 　　慌忙逃窜的木村小太郎已经跑到一楼大厅。 　　大厅内人来人往，和他一起来的后辈高桥一木站在最显眼的地方不停的看着手表，直到发现他才强压着怒气，大步走来，“木村前辈，你跑到哪里去了，采访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次要采访的可是来自横滨的，有‘杀人侦探’之称的绫辻先生，他可是最有可能破获这起诡异案件的明星选手，总台很难才申请到这个机会……” 　　高桥一木大声抱怨着。 　　原本就惊慌失措的木村小太郎慢慢冷静下来，他嗫嚅的跟在高桥一木的身后，直到走过拐角，在一个僻静的小客厅里，猝不及防对上金发侦探冷漠的目光。 　　同一时间，同样慌张逃窜的小野勇太逃窜到了无人的角落，这个角落只有一个房间，他看着房间的门不知道为何，突然的，内心升上来一种恐慌，被他紧紧拽在手里的小背包突兀地跳动了一下…… 　　远在别墅之外的山头上，作为狙击手的苏格兰和莱伊依旧蹲守着，耳麦里没有任何动静，但他们都知道，坐镇总指挥的琴酒依然在。 　　遗失的芯片不仅对黑衣组织来说确实很重要，对公安部门也很重要，因为它储存着监控程序。这个监控程序就像一把无主的利剑，如果黑衣组织先一步得到它，那么，它就会变成挥向普通民众的刀——有能力的人或许能够反制，但普通平民是绝对没有办法应对这样的危机的。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黑衣组织得到它。 　　苏格兰，或者说诸伏景光沉下目光。 　　他做过很多的努力，比如在橘真夜给小野勇太送信的时候，他都准备要放弃卧底任务，发动暗杀，只为得到那种芯片，但令人遗憾的是，他没能暗杀成功，而且芯片也不在橘真夜手里。 　　虚惊一场的同时，他不得不继续继续追踪，只要黑衣组织也没有找到芯片，他们就还有机会。 　　再多想法都努力掩盖在表现之下，为了不让旁边的莱伊发现异常，苏格兰继续紧盯面前的瞄准镜镜片，视野缓慢的移动着，从别墅移到远处的山峦，被浓雾笼罩的瀑布从悬崖直贯而下，弥散的水汽飞到空气中，悬崖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种时候，这种山里，有人才显得奇怪。 　　苏格兰收回视线，再一次转到别墅。 　　狙击目标没定，他依然需要等待。 　　等待着那个侥幸又不幸的破解案件拿到芯片的人。 　　在耳麦传递消息的据点里，气氛越来越凝滞，负责接受信息的伏特加忽然露出一点惊恐，他捂着耳麦转向琴酒。 　　“大哥，那边行动了。” 　　叼着雪茄的琴酒转向他，绿色的眼睛淬着阴冷的寒意。 　　伏特加抖了抖，声音莫名低了一度：“是、是来自朗姆的信息，他说……他说‘妖怪の提示’已经被推上热搜，现在有数万的民众走上十字街头，说是要膜拜献祭，希望能得到完美杀死仇人但不会被警方逮捕的办法……” 　　* 　　东京。 　　警视厅。 　　警车穿过街道，接连不断的发出警报声，但并没有用，举着手机走上街头的人们高喊着什么。 　　呼声一浪接一浪，到最后，有些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入人群，只是觉得好玩。聚集的人群轻易引发事故，打架斗殴，鲜血飞溅，一切都开始滑向罪恶的一端。 　　司法机关局内部。 　　忙碌的情报员几乎要奔走起来，年轻的副局长坂下立在指挥台上，行动组的应对措施接二连三的发出，而局长的办公室，刺耳的电话声几乎没停过。年迈的局长靠在椅子里，他安静的看着窗外，直到敞开的房门被敲响，穿着和服，拿着蝙蝠扇的光头——异能特务科的长官，种田山头火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了，藤原局长。” 　　老局长摆摆手。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明明是个小科员却踌躇满志……嘛，听说，你们这次已经做好准备要逮捕犯罪者京极夏彦了啊？” 第45章 　　【“你唤醒他的条件……”】 　　“果然，这里还有炸弹呢。” 　　从窄小的佣人房出来，又挨个搜寻可能出现炸弹的地方，最后，橘真夜和织田作找到了更多的水银炸弹——一共十六个，能够把整座山都夷成平地的数量。 　　出自黑衣组织的别墅确实很大，但改造的艺术展厅和休息室数不胜数，因为这个原因，别墅四处都是人，听着远远近近传来的声音，蹲在炸弹面前的橘真夜有点忧愁。 　　“我不太会拆弹啊，你会吗织田作？” 　　忧愁的橘真夜转头看向身后，织田作就靠在门边。 　　“不会。” 　　“那要怎么办才好呢？总不能就让它们在这里耗到最后，然后把所有人都炸到天花板上吧？” 　　织田作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东京不像横滨。依照东京警署势力对武器的管理力度，记者木村小太郎是不可能以正规手段取得这么多的炸弹。” 　　橘真夜配合的接过话：“是呢，这么多炸弹都只能是非法取得。但是，在所有的非法途径里，无良的费奥多尔是最不可能的，因为他是国际情报商，情报商卖的是脑子，走私武器这种卖命的危险活计他会毫无负担嫁接别人头上的；黑衣组织倒是有可能，毕竟他们看起来无恶不作，一周前我还在费奥多尔来不及收起的情报上看到，他们居然想去轰炸东京塔，真是很可怕呢。” 　　织田作：“……” 　　橘真夜支着下巴继续思考：“不过，再仔细想想，应该也不可能。毕竟黑衣组织只是想取得藏着‘监控程序’的芯片，这样大手笔的炸弹，很容易引起警方义无反顾的反扑，而且他们也不可能选择这样的收尾方式——这么说，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立在门口的织田作安静非常，他听着橘真夜一字一句地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京极夏彦。” 　　脱口而出的话，就仿佛解开了什么封印，背对着的四楼高窗台，忽然，一道漆黑的影子闪过。 　　是妖怪。 　　织田作率先反应，他一瞬间越过橘真夜跳出窗外追了上去。他的动作非常迅捷，就像出膛的子弹那样，橘真夜甚至只来得及用余光扫一眼。 　　“喂，织田作，等等……啊，跑这么快，起码等我把话说完啊。”橘真夜只能站起来，异能的金色光芒一瞬间亮起，他沿着织田作的踪迹也跳下窗，还不忘拿出手机把早前存在备忘录里的照片发给太宰，然后又翻出绫辻行人的电话，按下拨通键。 　　“莫西莫西，是绫辻先生吗？是这样的，有一个很遗憾的消息要告诉你们，你们脚下站着的别墅里一共藏着十六颗炸弹——” 　　别墅里。 　　绫辻行人：“……” 　　绫辻行人：“？？？” 　　十六颗？ 　　这个白痴罪犯是准备毁灭宇宙吗？ 　　东京街头的巨大混乱还没能传到这里，在助理辻村深月不解的目光中，绫辻行人起身快步走出休息室。 　　室外的转角，约定好要采访他的东京电台记者正大发雷霆，诸如‘为什么会弄坏摄像机’的话沿着长廊传出来，因为声音不加收敛，楼上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围观者。绫辻行人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最后朝着低着头一脸懦弱的木村小太郎走去。 　　察觉到他的动作，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就连不留颜面斥责木村小太郎的，同为电台记者的高桥一木也迫于压力后退了一步，盛气凌人的他也变得嗫嚅起来：“绫、绫辻先生，请稍等片刻，关于采访的事……” 　　感到厌烦的绫辻行人冷漠地打断：“这场闹剧也该是时候结束了吧——整个案件的主导者。” 　　四周一肃，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作为侦探和记者，谁没停过‘杀人侦探’绫辻行人的名字呢。 　　绫辻行人冷冽的目光转向瑟缩的木村小太郎。 　　冷汗顺着鬓角流淌下来，木村小太郎的局促里显出几分锐利，但他依然下意识伪装着：“我……我吗？” 　　绫辻行人冷笑出声：“在警方的调查里，这个《私人美术馆》的案件是没有凶手的，因为凶手也死在你背后的客厅里了。那些凌乱的白色痕迹线就是混乱斗争的证明，但案件的背后隐藏很多的东西，比如，明明是IT精英，在开发程序的最后阶段，他们为什么会聚集到这栋塞满艺术品的别墅里？比如，如果是被非法组织胁迫，那么黑非法组织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研究开发的进度？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吧，曾凭借着亲属关系获得这个团队采访权的木村先生。” 　　声音落下，场面一片哗然。 　　木村小太郎脸色骤然苍白。 　　距离最近的高桥一木没能理解整件事，他茫然地转向绫辻行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绫辻行人的表情转向不耐烦：“算了，我早就明白了，以你们的智商是想不明白的，你们就像穿纸尿裤的婴儿一样，需要侦探温柔又细致的将案件过程分析给你们听——真是天真得可笑，案件已经很明显了。以小野夫妇为首的团队研究开发监控程序的事情，是你透露给黑衣组织的吧，准确的说，你因为欠下赌债，引-诱说服自己的堂弟，也就是整个开发团队的财政管理木村瑛也将未完成的程序贩卖。” 　　“按照你的计划，你会在事成之后将自己的堂弟灭口，然后带着大把的钱离开，对吧？但是，你没想到的是，木村瑛也失败了，他死在了别墅里，黑衣组织不仅没能拿到芯片，你也因为欠下的高利贷变成过街老鼠——抛去别墅莫名其妙的大混斗之外，这里唯一的疑点是，以你多年没有寸进的职业生涯来看，你的口才是不足以说服堂弟木村瑛也的。有人帮了你，或者说，你在某些地方得到了关于‘说服’的特别教学？” 　　内心最隐秘的地方被揭穿，本应该瑟缩畏惧的木村小太郎僵在原地，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低着头，沉默阴暗地，忽然呵呵呵地怪笑起来。 　　“……你知道了，你知道了！” 　　木村小太郎捂着脸，衬着喉咙里挤出的怪笑，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狰狞。 　　“那是非常完美的办法，只要瑛也能够完好的将芯片交给黑衣组织，我就会拥有大笔的现金，警察抓不到我，因为我什么都没做，但是——瑛也那个废物居然失败了，他居然被小野奈叶那个女人杀掉了！我没有了钱，那些人……他们威胁着要砍断我的手，尽心尽力工作了十多年的电台一点帮助都不能提供！于是，我又一次去到那个十字路口，我再一次祈求着‘妖怪’给我提示，然后它真的给了。” 　　木村小太郎的笑声越加疯狂，绫辻行人知道他破解了这个案件，‘死于非命’的异能给了他反馈，但木村小太郎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依旧虚张声势的舞着最后的猖狂。 　　“它给了我很多的炸弹！哈哈哈——那些炸弹都被我安装在别墅里，只要我按下按键，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去！” 　　围观的人们终于恐慌起来，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敢相信。 　　绫辻行人静静地看着他：“是吗？真是厉害啊，但有什么用呢，作为罪犯你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我在此预言，你将以最惨痛的方式死去。” 　　他的镇定让木村小太郎产生了怀疑——木村小太郎本身就不是很坚定的人，猖狂露了怯，他又惊恐地往后退，“你、你说什么，我可是安装了十六颗炸弹！我不可能会死在这里——” 　　十六颗炸弹——围观的人终于感到害怕，他们奔跑起来，慌乱一瞬间顺着楼道蔓延，慌乱中不知道什么东西被撞到了，它从楼梯的空井上方落了下来。 　　是一个巨大的陶瓷花瓶！ 　　来不及跑开的木村小太郎瞪大眼睛—— 　　那一刹那，鲜血与脑浆飞溅出来。 　　混乱骤然静止，所有人都震惊的看向不为所动的绫辻行人。 　　谁都没有发现，本应该站在绫辻行人身后，履行监管职能的辻村深月不见了。 　　此时，传递了消息的橘真夜正行走在繁茂的森林里。 　　已经到了冬天，但还没下雪，森林里的光线十分微弱，橘真夜举着手机转了几个方向都没接收到信号。 　　“真是糟糕啊……” 　　橘真夜嘟囔了一声，认命的把手机收回口袋里。 　　异能附着在手腕上，那是一个金色的标记，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效果，橘真夜看也不看的跳过面前的山石，前方的织田作已经不见踪影，但沿途还留着他走过的痕迹。 　　橘真夜沿着这些痕迹慢吞吞的往前，直到走到森林的开阔处。 　　那是一个背阴的凹地，树木稀缺，但适合草丛和灌木生长，橘真夜适时的停下来，因为面前的草地上，一个背影转过身来来，银白的发丝，破旧的和服，是京极夏彦。 　　京极夏彦的身侧还站着两个恍如式神的妖怪。 　　“又一次见面了，橘君。” 　　他这么说着，但目光却落在橘真夜的背后。 　　橘真夜侧目往后看，看到本应该在他前方的织田作，不知道什么时候赫然出现在他身后。 　　京极夏彦的笑意变得恶劣起来：“感谢你将橘君引到这里来，织田作君。那么，接下来能给我们一点谈话的时间吗？” 　　织田作微不可闻的顿了顿后，又看了橘真夜一眼，才转身离去。 　　这片林地又剩他们两个人。 　　“橘君好像完全不愤怒呢，是因为完全不在意吗？” 　　“因为一开始，你和织田作之间就存在约定吧。所以，你唤醒织田作的条件，就是让他把我带到这里？” 　　“没错。” 　　“那么，”橘真夜懒懒地掀起眼皮，“我现在来了，你想说什么就快点说吧。” 　　璀璨的金色眼眸流露在外，它没什么情绪，但冷漠又说不上。 　　京极夏彦看着这双眼睛，忽然就收敛了笑意：“橘君跟你的爷爷长得还真是很像呢——老夫之前说去过你的家并不是说谎，那时你刚出生，老夫上门祝贺。 　　不过你的爷爷并不怎么欢迎，大概是因为老夫向他提出，要带走没有妖力无法成为除妖师的你吧。” 第46章 　　【“橘君知道异能特异点吗？”】 　　被司法机关局监管的十年，还从没有人跟橘真夜说‘你很像你的家人’之类的话。 　　倒不是橘真夜容易发疯，而是，能跟他一起怀念的人并不多，不过，他其实是记得所有的家人的。 　　他记得他的爸爸是个很风趣的成年人，有一点妖力，但微乎其微，连感知妖怪都做不到——这样的体质也没办法承接家族衣钵，不过他想得很开，跑出家门开了个花店，因为善解人意，还总是微笑，成功俘获他母亲的芳心。 　　他的母亲其实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喜欢待在厨房，钻研一些看起来就很甜的小点心在橘真夜的记忆里，八岁之前，他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数不尽的精致的蛋糕和甜美糖果——只要不被她发现，有妖怪擅自接近橘真夜。 　　不过这比较难，因为他爷爷是一个很强大的除妖师，光是收录的式神就数不清，据说只比一个妖力很强的，会带着一本手账到处收录妖怪名字的女孩少一些。 　　所以，橘真夜在家的时候，其实是经常会碰到式神的。 　　能被除妖师当成式神的妖怪，除了特殊的能力之外，性格也会相对温顺一些，它们对主人忠诚，也爱屋及乌的对他的父母和他很好，就像之前在森林里遇到的妖怪说的一样，它们会到遥远的山上给他采花，会围着他读他听不到的故事，也会在他跑得太快要摔跤的时候把他举起来，举得太高他还会吓得呜哇乱叫……一般这种时候，他的爷爷就会在旁边笑着将手揣到和服袖子里。 　　意思是挺好玩的，可以不用管。 　　他的爷爷也是深蓝的头发，也有一双很璀璨的金色眼睛，很爱笑，一笑眼睛就会眯到一起，平常人很难看到他的眼睛，他很喜欢种花，除妖之余的零碎时间，都会消耗在花园里，种的最好的是一棵四季开花的桃树——如果是从这个角度讲的话，那他确实长得跟他爷爷很像，橘真夜认可了京极夏彦跟他说的话。 　　温柔的风从林间带过。 　　也许是有闲聊的话题，橘真夜的表情温和很多，他想了想，说：“不管怎么样，一见面就想要带走人家家里的孩子这种事情，不被答应才正常吧。” 　　“不应该吗？”京极夏彦反问，“你在那个家格格不入不是吗？我从诞生在这个世界起，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所有善都是正义吗？所有的正义都是善良的行为吗？” 　　这些都是无法附上等号的事情。 　　在世界的标榜里，残酷的恶人会受到正义的制裁，就如同身体要排除有害的物质那样，但人们是因为善良而选择惩罚作恶，还是因为害怕惩罚所以才善良呢？ 　　“这是很有趣的问题不是吗？”京极夏彦抬起手，站在他身边的仿佛式神的妖怪就朝着他靠近，做出非常依赖的神情，“纵使是万物灵长，人的本质也是弱小的。从出生时的没办法独自生存，到会吃饭，会行走，有思想，能拿起武器，但他依然是弱小的，因为他会发现，他在面对更庞大的东西——组织、集团、社会。他们会感到害怕，因为害怕就藏起，甚至是摧毁名为‘自己’的东西，而我做的事情只是让他们回归‘自己’而已。” 　　京极夏彦看向橘真夜，森林的阴影落在身上，看似平静的眼眸里，所有细微的表情都能捕捉到。 　　橘真夜没有说话。 　　“所以啊，老夫并不是在犯罪。”京极夏彦没有使用疑问句，语气非常的平稳和肯定，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帮助了一些需要帮助的人。 　　意识到这点，橘真夜叹了一口气：“所以，这就是你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十字路口投放完美犯罪知识的理由？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最初，我会在黑市花店碰到拿起杀人案件，就是因为凶手得到了你传播的‘知识’吧。” 　　京极夏彦微笑。 　　橘真夜好奇起来：“那么，现在这起《私人美术馆凶杀案》也是？让我想想，木村小太郎那样的人根本无法掩藏自己的犯罪，所以，整个案件只剩下一个疑点：木村瑛也是跟木村小太郎合作的人，他为什么会死在美术馆里，而且残留下的白色痕迹线还那么……稀碎。是妖怪吧？” 　　京极夏彦的笑意扬高了一些。 　　橘真夜也笑了起来：“果然是妖怪。你通过费奥多尔委托我给小野勇太送信时，我就觉得奇怪，因为觉得小野勇太的母亲，小野奈叶原本的姓氏很耳熟，岛田，果然也是个除妖师吧？” 　　如果她是除妖师，那么一些都很好解释了。 　　身在别墅的木村瑛也通过一些办法想要杀死同伴，重伤的小野奈叶临死反扑，指示自己的妖怪式神杀死了木村瑛也，这才造成了全员团灭的惨剧。 　　“真是恶趣味啊——跟我的生存理念不太符合。嘛，不过也没关系，我果然，还是更在意你是怎么把织田作弄出来的。看在我这么配合你来到这里的份上，京极先生不打算解除我的困惑吗？” 　　京极夏彦看着他，很古怪的笑了一下。 　　“虽然只相处了很短的时间，橘君一反常态的很关注织田作呢，不过，就像橘君配合老夫一样，老夫自然也会为橘君答疑解惑，橘君知道异能特异点吗？” 　　非常突兀的问句。 　　橘真夜愣了一下，“异能特异点？” 　　“因为一直被禁锢在司法机关局里，橘君不知道异能特务科对异能的研究进展也很正常。简单的说，特异点是相同或相异的异能产生的干扰结果，比如有两个预知系的异能者，他们都能预知六秒钟之后发生的事情，那么，他们都拿着枪朝对方开枪的话，这颗子弹是能打中还是不能打中？ 　　可能是都中，可能都不中，谁知道呢，异能特务科对这种异能特异点进行过很细致的研究。而这些特异点的诞生，往往伴随着巨大的能量，那是诞生于人类灵魂的巨大能量。” 　　诞生于灵魂的力量再作用于灵魂。 　　“啊，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橘真夜思索着，然后松了松手骨，“那么，事到如今，京极先生，你应该也知道我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吧？” 　　京极夏彦看着他手背上从未消去的金色标记，“知道哦，你没有抗拒的跟着织田作来到这里，是因为想要杀死老夫吧。前不久，就在悬崖的边上，那位太宰君也是这么跟老夫说的，但是他很快就离开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听到那个名字，一如意料的，橘真夜瞬间抬起眼睛。 　　京极夏彦的笑意从没有消减，但他身侧的两个妖怪已经张牙舞爪起来。 　　“因为我告诉他，外界——老夫是指东京和横滨，那些地方的人们，因为网络信息的传播，正走上街头，期待着寻找能够完美犯罪的‘妖怪の提示’。” 　　无论是谁。 　　无论在哪里。 　　京极夏彦甚至没有浪费字句去描述那些混乱，但橘真夜能想得到。 　　他在横滨居住三年，对大街小巷有一定的了解，而东京，他才跟织田作一起吃喝玩乐过，他知道这两个都是足够繁华的城市住着足够多的人，一旦发生超过预计的动-乱，那将会让整个执法机构陷入焦头烂额里…… 　　空气一瞬间变得无比沉寂。 　　冬日的森林，寒风吹过，周围的树木影影幢幢，橘真夜想也没想，转头就走。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森林的风忽然喧嚣起来。 　　一丝诡异的感知从心头泛起，橘真夜猛地跳开，几乎是脚下脱离地面的那一刻，随风摇摆的枯草一瞬间变冻成瘆人的冰块。 　　是雪女。 　　无人察觉到的地方，代表因果的金线流动起来。 　　京极夏彦的笑几乎要压抑不住，属于犯罪者的邪恶在他泥黄的眼睛里浮现出来。 　　“橘君也要离开吗？为什么呢？是想要去到太宰君的身边？但是你知道太宰君想要去做什么吗？他想要去制止混乱啊——那么，你知道他为什么想要制止混乱吗？” 　　橘真夜没有回答，他回身闪躲，再反身一踢，过于凌冽的力量，身后拿着砍刀攻击的妖怪再怔愣中化成了烟尘。 　　侧身落地，不用看都知道，整个森林都是妖怪了。 　　远在横滨。 　　电话声突兀的响起。 　　紧盯着屏幕监控的坂口安吾反手摁下接听键，但，电话的对面一片沉寂。 　　安吾皱起眉，刚想要挂断，内心里忽然就涌上一丝奇怪的感觉…… 　　冥冥之中。 　　他低声喊了一句：“织田……作？” 　　同一时间。 　　东京的某间地下安全屋里，戴着风雪帽的好心俄罗斯人咬着指甲，在他的面前是显示着相差无几的信息的屏幕。 　　“关于数据的收集啊……” 第47章 　　【“你的目的是异能特异点？”】 　　远在东京与横滨。 　　舆论带来的压力是没有上限的，哪怕它煽动的仅仅是人类内心里最隐秘细小的恶。 　　走上街道，希望得到‘妖怪の提示’的人们都有不死不休的仇人吗？大部分都没有，大部分人心里怨恨的只是路过不小心踩了自己一脚的路人，只是今天多分配了一点作业的老师，只是一个多喝了一杯酒的同事。 　　但是，传闻中的‘妖怪の提示’一旦出现，那些本不应该成为犯罪的怨恨就会发酵，就会升级成犯罪，每一个警察都明白这点。 　　所以，分布两地的警视厅、异能特务科、司法机关局，甚至是港口黑手党，但凡能出动的人手都已经出动，他们竭尽全力的将混乱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也竭尽全力的防范可能趁乱而起的预谋犯罪。 　　森林之中。 　　参天的古木轰然倒下。 　　穿梭其中的橘真夜一跃而上，沿着倒下的树干奔跑着，突袭的雪女从天而降，冷不防被橘真夜一脚踹了下去。 　　哀嚎瞬间传遍，但橘真夜甚至没回头看，他已经掐着扑过来的面具妖怪的脖子站起身，施加在手中的力道，面具妖怪甚至来不及嚎叫就在橘真夜手中化成烟尘消失了。 　　挥手将妖怪的尘土散尽，橘真夜重新回头。 　　林间密密麻麻的炮灰妖怪惊恐的，整齐的往后一退，露出面目狰狞的雪女。 　　在一个旧物都能变成付丧神的国家，妖怪的数量是非常多的，哪怕是像他爷爷那样的强大的除妖师都没办法知道世界究竟有多少种妖怪。那么多的妖怪，有弱小的，自然也有强大的，强大的妖怪对环境的影响大，而对环境造成负面影响的一般就是除妖师的目标。 　　橘真夜并不知道他家老爷子到底祓除过多少妖怪——虽然老爷子会写记录，但大部分的记录都在十年前被焚毁，只剩一小部分封存在的场静司的书柜里，因此，他也弄不清楚到底会有多少妖怪会仇恨他的血脉，不过，有一点，他确实想了很久。 　　他转向雪女：“喂——我好像记得你。是在八原的森林吧。我看过老爷子的记录，他说他原本想祓除你的，因为看到你使用冰块冻住人类，但是他后来发现，你是因为那个人类欺负同龄的小孩才冻住他的，对吧？” 　　张牙舞爪的雪女愣了一下。 　　橘真夜又继续说：“但是那个孩子只抢了一个蝴蝶结，就被你冻住腿以至于再也没办法走路了，老爷子想了很久，最终决定封印你。封印了大概有五十年了，对吗？” 　　就像被戳中了那样，雪女露出被戏弄的凶恶表情：“你这个小鬼！果然不可信！” 　　风雪再次暴起。 　　半人高的冰块猛地砸来，橘真夜侧步让开，带着笑意的目光已经越过雪女看向背后的京极夏彦。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之间。 　　“京极先生——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虽然不多，但我确实睡前思考过一两秒，你明明是异能者，为什么却能命令妖怪？后来我发现我想错了，你并不是命令妖怪，最初的缢鬼只是你用来迷惑大家的吧？你漫山遍野的破除妖怪的封印，又用语言使妖怪憎恨我，这样就造成了，你可以号令妖怪的假象。” 　　声音穿过森林，数不尽的妖怪不依不饶的进攻着，橘真夜立在林中央，身边都是妖怪的尸体。 　　声音在林中回荡着，京极夏彦终于放声笑起来：“橘君果然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啊。” 　　“真恶心呐，我已经成年了哦，”橘真夜露出嫌弃的表情“所以，你这么做的目的是——异能特异点吗？” 　　京极夏彦的表情有些微变化。 　　“还真是啊……”璀璨的眼眸抬起，静静地看着他：“你想制造一个异能特异点？这就能解释了，为什么你要把外界弄得乱七八糟，所谓的‘妖怪の提示’也好，‘私人美术馆杀人案’也好，你制造了那些时间都只是想把场面弄乱，好让别人没办法顾及到你的动向。但是，你也说过的吧，异能特异点的诞生是异能现象与异能现象之间的相互影响，那么，你选择的目标是谁呢？” 　　谁的异能能和‘天降邪魔’相互影响？谁的异能能够制造出能够影响灵魂的力量？ 　　隔着不远的距离，两双眼睛互相对视。 　　他们心照不宣的，一个名字浮出水面。 　　被挑拨的妖怪依旧试图攻击，漫天的风雪落下来，森林覆盖着厚重的雪色，愤怒的雪女掩藏在雪花之间，操纵着冰块进攻，还有长着角的妖怪，泥沼一样的妖怪，各种各样的妖怪他们牢牢地将橘真夜包围起来，然后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收拢。 　　妖怪的武器，妖怪的牙齿，妖怪的爪子——橘真夜全都没有闪躲。 　　他甚至没有将目光从京极夏彦身上移开。 　　璀璨的光芒一瞬间点亮，以橘真夜为中心，从苍茫的天空，从广袤的大地，甚至从遮蔽视线的大雪里，无形的力量一点点汇聚直至爆开—— 　　因果的线成型。 　　这一刹那，所有的妖怪都静止了，它们遏制不住的露出惊恐的神情，下达敕令的君主立在他们的中间，身影顺着风一晃，整个人就如同炮弹那样，朝着京极夏彦冲去！ 　　太快了。 　　实在太快了。 　　橘真夜的动作快的让人完全没办法反应——和现在的动作相比，刚刚被妖怪包围的橘真夜就像是在逗猫。 　　泥黄的瞳孔下意识缩紧，京极夏彦只觉得身体一空，整个人就被拳头击飞出去，疼痛和失重都只有一瞬，紧接着后背就狠狠撞到粗壮的树干上。 　　猩甜的血液吐出来，厚重的雪从质感上落下，但京极夏彦没有办法理会这些，因为，半空中，因果的线已经化成箭矢，只等着掌控他们的人一声令下。 　　京极夏彦努力的睁大眼睛，远处的景象落到他的眼眸里，如同刚长成的树苗那样，年轻的少年背对而立，金色的桃花顺着袖口延展而出，他举起手，刚要挥下—— 　　“叮铃——” 　　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 　　橘真夜咦了一声，“刚刚不是怎么都找不到信号——啊，是太宰啊。莫西莫西~今天横滨的天气怎么样？应该还不错吧。” 　　电话那头，太宰踩着红色的地毯，“应该是吧，不过，我现在在东京呢。” 　　随口应着，鸢眸扫向四周，周围很混乱，血迹遍布，艺术品散落，隐约还能听到痛苦捂住的哭喊声。 　　“东京的街头吗？” 　　“不是哦。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过分，不过偶尔我们还是应该相信一下警察，‘妖怪の提示’什么的，他们一定能搞定的。” 　　橘真夜愣了一下：“那你现在是……？” 　　电话里的太宰笑起来：“没错，在私人美术馆里哒！说起来，橘先生，你什么时候得到了这么大的房产，卖掉应该可以给我发十年工资了。收到你给我的照片时，我还有点惊讶呢。” 　　照……片？ 　　别……墅！ 　　十六颗水银炸弹！ 　　橘真夜倒吸了一口气：“你…因为我给你发的山景照，就独自去了别墅里？” 　　立在走廊的尽头，轻轻地推开佣人房的门，倒计时即将读到尽头的水银炸弹出现在眼前，不远处还能听到绫辻行人和辻村深月的声音，应该也是在拆弹——但绫辻行人是侦探，他对拆弹一窍不通。 　　辻村深月作为特工，倒是学过拆弹，但是拆弹这种在一定程度上赌概率的事情，完全没办法妥善处理啊，因为和他们待在一起的，还有很多搞不清状况的普通人。 　　但这些太宰都没说，他眨了眨眼，声音无比轻快：“咦，橘先生给我发照片的意思不是让我来这里吗？作为监管者，我可是很努力的要敬业的呢~” 　　“……” 　　“？？？” 　　不是，他发照片明明只是分享美好生活！而且他发的明明是远山风景照，太宰他是怎么透过一张照片定点他拍照的位置的？ 　　他很想去思考这些问题，但完全没办法，他没办法去思考太宰话语背后的漏洞，下一瞬，漫天的因果线一瞬收拢，压制的力量消失，僵持的妖怪齐齐摔到雪里——橘真夜甚至都没来得及补刀。 　　等到妖怪们再惊恐的抬起头，苍茫雪色里了无踪迹，只留下一句勉强称得上镇定的话。 　　“嘶，你站在那里不要走动，等我！” 　　疾风掠过高空，妖怪制造的冰雪随风扬起。 　　几乎掩埋在风雪之下，京极夏彦不受控制的勾起唇角。 　　——计划，到了最后一步啊。 第48章 　　【“被专注的凝望注视着。”】 　　巨大的陶瓷花瓶落下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是震惊。 　　那种震惊不是来源于一条生命就此逝去，而是，那是由绫辻行人那一句话带来的结果！ 　　一切的开始，是米花町的餐厅犯罪案件。 　　在那个西式的餐厅里，一位凶手杀害了她欠钱不还的同事；被逮捕犯人在招供时承认，她的犯罪手段来自于十字路口得到的‘妖怪の提示’。此后，网络上，号称能够完美犯罪的‘妖怪の提示’就如同病毒一样蔓延，并越演越烈，甚至半个月前发生的，没能找到凶手的恶性《私人美术馆杀人案》也与‘妖怪の提示’有关，民众一片哗然。 　　迫于舆论的压力，警方不得不联系《私人美术馆》馆主开放犯罪现场。这种时候，会来到这里的侦探、记者和艺术爱好者，他们无一不是消息灵通的人，他们比谁都清楚‘侦探绫辻行人’代表的意义：这个受异能特务科监管的，特一级危险的异能者，他冷酷锋利，面对犯罪案件就像一把尖刀，他的异能‘死于非命’不可抗拒，不可取消的——杀死了凶手。 　　他甚至只是在那里站着，就如同死神来了一样。 　　恐惧一瞬间扼住所有人的心脏。 　　绫辻行人回过头看着他们，声音一如往常：“这是正常现象，就像黄昏之后就是黑夜，不随意志转移，我找到了凶手，凶手死于非命，就是这样而已。” 　　满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齐齐的后退了一步。 　　明明还是白天，明明阳光照耀，却如坠冰窟，这一个早上他们都过得太难，进门就被表情严肃的黑手党——他说他是管家，但谁信啊——恐吓，进门调查不到半小时，杀人侦探就直接公布凶手，完了凶手还说他在这里安装了能把所有人都炸上天的水银炸弹，结果一回头，凶手就脑壳稀碎的躺板板了。 　　所以…… 　　他一个人躺板板了，其他人还活着啊！ 　　水银炸弹在哪里？炸弹遥控在哪里？拆弹专家又在哪里？！ 　　“都冷静一点，已经报警了，但警察不一定有空来。市区内发生了更大的混乱，所以，现在，这里，谁也不能保证结果是什么，你们可以尝试自救，比如现在就出门驾车逃跑，但是——”绫辻行人不耐烦的转过身，“走出这道门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保证。” 　　说完，他转过身朝楼上走去。 　　留下的人们面面相觑，恐惧和绝望弥漫，哭泣声一点点扩散，终于有个艺术家受不了了，他大叫一声，转身朝着大门跑去，然而才走到门口，一颗不知方向的狙击弹在刹那间击碎他的脑袋，他悄无声息的倒下去。 　　相隔不远的狙击点上，目睹一切的苏格兰瞳孔骤然一缩，然后就听到耳麦里传出基蒂安的声音：“目标已解决。” 　　紧接着，是琴酒的声音：“嗯，继续。” 　　苏格兰蓦然回神，只觉得背后发凉。 　　别墅里，才走到楼梯转角的绫辻行人回过头，每个人都在看着那具尸体，每个人都是如出一辙的恐惧。 　　恐惧是一种很可怕的情绪，它带给人们以威吓，使人们恐惧、不安，也剥夺了人们的理智和勇气，无论是正义的、非正义的组织，都很擅长使用这种工具……漠然的移开视线，绫辻行人继续上楼，二楼也一片混乱，他沿着长廊往前走，路过某个身影也不停下。 　　“辻村小姐在四楼尽头的佣人房里哦~” 　　握着的细烟管一顿，绫辻行人蓦地停下脚步，侧过的眼眸清楚倒映着太宰举手热情打招呼的身影。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是啊，为什么呢？”太宰笑眯眯的弯起眼睛，“因为橘先生让我站着这里不要走动呀。”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绫辻行人明白了一切，“心真脏。” 　　太宰完全没有反驳，鸢眸依旧弯着。 　　绫辻行人的表情变得很嫌弃：“异能特务科是脑子有泡吗？居然让你去收集橘真夜的情报，他们就不怕司法机关局跟他们拼命吗？” 　　“嘛~”太宰耸了耸肩，“无论是横滨逃逸的妖怪也好，别墅的杀人案件也好，一切都是魔人费奥多尔的计谋，我想，橘先生大概是能理解我们的。” 　　毕竟，费奥多尔做出这些事情，他的目的也是为了得到橘真夜的情报。异能特务科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在最开始将计就计的，把从逃逸的妖怪都交给司法机关局，然后回收了涉事的港口，又将聘请除妖师的账单移交到港口黑手党手里，然后用一纸通缉令宣布橘真夜叛逃，橘真夜推上现在的舞台。 　　绫辻行人沉默了。 　　他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太宰，随即冷笑出声：“你就这么确定橘真夜会帮忙？” 　　作为三年的邻居，绫辻行人清楚的知道橘真夜本性，他确实有点坏心眼，但本质好逸恶劳，对人生的唯一追求就是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在太宰之前，异能特务科并不是没有派出过情报员，但那些情报员从头到尾都没能挖出一点东西，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想要迫使橘真夜使用异能，并从中收集异能的情报了。 　　“其实也不是很确定。”太宰的笑意带上一点腼腆，“实际上，大家都不知道橘先生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因’与‘果’的概念太过宽泛，不去了解的话，就没办法窥见，一直无视因果发动异能的绫辻先生不是最能明白这一点吗？” 　　尽管按照橘真夜的说法，他能裁断‘因’，驱使‘果’，但实际上，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每一次使用的都只是‘因’的本身而已；就比如，他使用因果线描绘出妖怪的形状，他使用异能限制妖怪的行动，他使用因果线制造成锋利的箭矢等等……这些都是‘因’，那么，‘果’呢？ 　　没有‘果’。 　　准确的说，橘真夜从没有将万物身上的‘因’转变成他想要的‘果’。 　　无论是在港口，还是在小洋楼，甚至是跟京极夏彦的战斗里，他一次都没有完全使用他的异能。 　　绫辻行人沉默了。 　　他转过身头也不会的继续往前走。 　　太宰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转过身，微风从窗口吹进来，这是橘真夜拍下照片的地方，不得不说，远处的山岚确实很好看，苍松翠树，万丈光线穿过缥缈的雾霭，如果能有一杯茶就好了，欣赏着这样的美景死去，也算是神明的恩赐吧！ 　　热情开朗的太宰把手搭到唇边，大声喊道：“绫辻先生，距离能把所有人炸上天花板的水银炸弹爆炸的时间还剩5分钟……啊，不对，可能不够5分钟了，因为炸弹的遥控在小野勇太手上，如果辻村小姐没能脱离妖怪的限制的话，绝望的小野勇太很可能直接按下遥控——那个遥控可是你一直在寻找的证据呢。” 　　没有回应。 　　绫辻行人就像没他这个人一样，继续往前走。 　　转过楼梯，登上四楼，细微的声音传了出来。 　　绫辻行人还没走近就看到，早早想要来拆弹的辻村深月正悬在长廊的半空，那是一副很诡异的景象，明明她的身边什么都没有，手却扣在脖子前，就像是有什么正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一样。 　　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佣人房的门口，一个背着挎包的小孩跌坐在地上，手里正拿着一个类似遥控器的东西。 　　“小野勇太。” 　　绫辻行人点出他的姓名，但才迈开脚步小野勇太就大声地呵斥起来：“别过来！都不许过来，我会按下这个遥控，让所有的炸弹都爆炸的！” 　　绫辻行人不得不停下。 　　但小野勇太并没有收敛，他的恐慌——对，他是恐慌的，他浑身走在不自觉的颤抖，是对着绫辻行人，对着辻村深月，还有和辻村深月战斗的……妖怪。 　　他也看不到妖怪。 　　因为看不到，所以也在恐惧着。 　　绫辻行人皱起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京极夏彦让你来找遥控的？你想帮你的父母报仇？” 　　可能因为提到内心里最柔软的东西，小野勇太猛地抬起头，露出哭红的眼睛。这段时间，他也经历了很多，慈爱的父母骤然离世，凶恶的黑手党监视，幸福的生活一夕之间毁于一旦——那个人说得对，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家，没有父母……豆大的眼泪掉下来，他颤抖着手，坚定又决绝的去摁手里的遥控器。 　　被妖怪遏制的辻村深月一瞬间瞪大眼睛，但她什么都做不到！ 　　咔嗒—— 　　那一刹那，藏在房子里的所有炸弹倒计时都骤然一停，紧接着，刺耳的蜂鸣声就像死神举起的镰刀，整个别墅的人都绝望回头，哭泣声爆发，二楼长廊上，太宰靠在窗户边，在他的身后，砰地一声。 　　是炸弹爆炸的声音。 　　又一声轰鸣，一声接一声，十六颗炸弹接连炸开的闪光在他身后耀眼的亮起。 　　但是，比它们更耀眼的是，从天而降的金色微光！ 　　没有人能够看清这一幕，巨大的金色圆阵圈出一方世界，世界之外一切如常，但世界之内，所有的东西都被刻上姓名，就像君王统治臣民那样，它们从形态到力量，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归属—— 　　于是，世界仿佛被禁止了，‘人间失格’的触动下，太宰能清楚的感知到，有无尽的力量正从天地，从森林，从每一个惊恐的人们身上冒出来，它们聚集，盘绕，形成细腻但锋利的线条，凌乱无序的穿过光，森林，人们，正在爆炸的炸弹，然后，牢牢的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封禁在原地，直到，它们的君王降临。 　　鸢色的眼眸微微一睁，隔着一片山峦，苍翠的树林里，来不及赶到的橘真夜虚踏在空中，璀璨的因果线盘绕在他的身边，他举着手，像是说了什么，敕令随着收落下，被点燃的炸弹，炸弹爆炸的光，爆炸的冲击波，所有的一切就像被无形的手顷刻抹消一样。 　　不是清除，是完全的抹消，是从存在的意义，带来的影响，造成的后果，这一系列概念上的抹消，是再也无法被人们找到任何踪迹。 　　这是，一种多强大的异能呢？ 　　太宰没有办法形容，他甚至没办法做出反应，因为，这一刹那，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竟有一种正在被谁专注的凝望注视的感觉…… 第49章 　　【“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 　　…… 　　………… 　　流风夹着细雪穿过檐下，檐铃叮铃的脆响。 　　浮尘悠游，明亮的光穿过玻璃照到床上，铺平的被子忽然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然后……抖成了筛子。 　　冷。 　　太冷了。 　　冷得让人受不——了—— 　　“阿噗——” 　　瑟瑟发抖的橘真夜猛地坐起来，柔软的被子还没落下就被他整个裹到身上，温度流逝被遏止，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是他亲手布置的房间，四周的墙上贴着阳光开朗动漫男的贴纸，长地毯尽头的桌子上还放着快要枯死的……仙人掌？！ 　　仙人掌？ 　　快要枯死了！ 　　嘶，橘真夜几乎手脚并用的卷着被子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奔下楼，“渡！边！！” 　　一楼厨房里，正在做饭的渡边手一抖，就看到一个圆滚滚的球从楼梯角风一般冲来，冲到他面前，泪眼迷蒙的喊：“我的小吉怎么要死了啊啊啊！” 　　“哈？小吉是谁？” 　　渡边迷茫地往橘真夜身后看，但，并没有看到什么快要死了的人。 　　“它，它啊！”裹成球的橘真夜颤颤巍巍从被子里伸出手，露出陌生的濒死的仙人掌，“它怎么要死了啊！” 　　渡边：“……这颗仙人掌是你的？” 　　橘真夜：“不是。” 　　渡边：“那你为什么叫他小吉？” 　　橘真夜理所当然：“我一醒来就看到它在我房间的桌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然后下楼的路上顺便给它起了个名字。” 　　渡边：“…………” 　　橘真夜：“说起来，我睡了多久了？” 　　“六天，”渡边止言又欲，“所以，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倒下吗？” 　　一边抱着仙人掌走向露台，一边准备给仙人掌浇点水的橘真夜嫌弃的回头，“你已经老年痴呆了吗渡边？因为使用了异能啊。当时我在打京极夏彦，接到太宰的电话，所以就赶过去了。” 　　不过因为距离有点远，又都是山路，虽然他已经尽可能的在赶路了，但还是没来得及，在半道上就发现炸弹爆炸了。 　　不是因为炸弹爆炸发出的声音——这么远的距离，等爆炸声传到他耳朵里，太宰都要变成灰尘了，他之所以能够在炸弹爆炸的瞬间做出反应，是因为他其实一直开着异能，从织田作追出去开始，到在雪女的雪地里围杀京极夏彦，他的异能一直在待机状态，因为这一点，他能够轻易捕捉到物体的因果状态。 　　那是一个比较抽象的概念，简单来说，小野勇太和绫辻行人一面之缘，因为见面，产生了‘因’，‘因’会导致‘果’，‘果’会顺着时间往下延伸，这是自然发展的规律，但在小野勇太摁下遥控器的那一刻，这条‘因’线断了，而他就在那一刻‘看到’。 　　因为看到，所以做出了反应。 　　因为距离太远，所以，他的反应就大了一点。 　　一开始他是打算回到别墅再使用异能的，那样的话，抹消十六颗水银炸弹顶多就会脸色苍白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休克过去。 　　渡边：“……” 　　“你当时都要把附近的山头都罩进异能里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控制不住的，渡边强行压制愤怒，“那些炸弹本应该爆炸的，整座房子都会在炸弹中粉碎，你使用异能抹消炸弹，致使许多人的结果都发生了改变，之后，用完异能你就破布娃娃一样倒下去了。” 　　橘真夜顿了顿，有些不乐意：“什么破布娃娃，你骂的好难听。” 　　渡边跳起来：“那是重点吗？！重点是你倒下去之后一点反应都没有，路过的魔人差点要把你捡走了，要不是太宰在旁边……” 　　“诶！居然是太宰把我捡起来的吗？” 　　渡边：“……” 　　渡边：“…………” 　　渡边：“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 　　暴怒的社畜差点把露台边的橘真夜喷出二里地。 　　窗外阴沉，细雪依旧飘飘洒洒，好不容易冷静了下来，渡边做好饭，摘下围裙，又变成人模狗样的社会精英，大概是也不指望着橘真夜会帮忙摆碗筷，他自己就把晚餐端出来，出来一看到橘真夜依旧裹着被子缩在沙发里，手里还不忘抓着那勉强恢复一点生机的仙人掌，登时又无语了：“洗手吃饭了。” 　　“太宰还没回来呢。” 　　渡边顿了顿。 　　“真夜。” 　　“嗯？” 　　“你对太宰君到底是什么……” 　　“渡边，”橘真夜骤然出声打断，“你觉得太宰这个人怎么样呢？” 　　渡边愣了一下，虽然只是一个助理官，但能够在司法机关局里当社畜，渡边自然不是蠢货，相反他其实很聪明，所以在赶到别墅，看到休克过去的橘真夜，他一下就理清所有细节，他知道了魔人费奥多尔的计谋，知道异能特务科的将计就计，也明白了太宰在其中的推波助澜。 　　微微叹了一口气。 　　渡边端出精英人士的评价：“他确实很聪明，所有的细节都能算到，就算是没有出面斡旋，也能促使各界势力行动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简直就像——” 　　张了张口，渡边说不出来。 　　橘真夜帮他补充：“简直就像我的异能的另一个版本。他们那样的人，何尝又不是搅弄因果的人呢？” 　　渡边没办法反驳。 　　渡边说：“确实很厉害。” 　　“是吧是吧！确实非常厉害，”橘真夜猛猛点头，“从他闯进我的花园，一脚踩死我的蝴蝶兰，我就知道此子非同凡响！” 　　渡边：“……” 　　渡边：“…………你这算什么理由啊！！” 　　“真是的，敷衍也稍微找个好一点的理由啊！”渡边不满的把晚餐放到桌上，又去拿筷子，“就是因为知道你是这个态度——我说你啊，你这又给情报，又亲自展现异能的，都是故意的吧，你难道是想把太宰策反到我们司法机关局来吧？嘶，等等，确实可行，如果太宰变成友军，想必异能特务科就再也讨不到便宜了——这就是你真实的想法吗真夜！呜呜呜，果然，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向着我们局里的呜呜……” 　　橘真夜：“……” 　　橘真夜义正词严：“没错，你说得对，我就是这样想的！” 　　有被感动到的渡边走进厨房，拿着筷条走出来，就在这时，大门恰好打开，一身风雪的太宰走进门。 　　“我回来啦。太好啦~又是刚好可以吃饭，渡边先生辛苦——吓，怎么会有个奇怪的团子出现！诶，居然是醒过来的橘先生——” 　　裹在被子里的橘真夜幽幽转过头，献宝一样露出刚浇上水的仙人掌。 　　“看，这是你放在我房间里的仙人掌吧，我救活啦~” 　　目睹一切的渡边：“……” 　　* 　　风雪依旧。 　　横滨的冬天是铅灰色的，阴沉的乌云遮天蔽日，冷风吹动寒雪，作为一个很怕冷的人，橘真夜是一点门都不想出——要不是渡边会喷火，他可能连床都不想起。 　　为了能让他在冬天也保证足够的运动量，渡边在房子里铺上地毯，点起被炉，甚至还把空调打足，但橘真夜还是长在被子里，去哪里都像圆滚滚的一坨。 　　对此，太宰适应非常良好。 　　因为，他也被同化了。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渡边进门，都会看到两个摊成饼的人形障碍物缩在壁炉里，有时候剥橘子，有时候打扑克，有时候什么都不干，有时候在挖——冰淇淋。 　　“不是觉得太冷了吗？！为什么还要吃冰淇淋啊！” 　　橘真夜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可是，冰淇淋就是要在夏天和冬天吃的啊！” 　　太宰：“就是就是。” 　　然后，两人整齐划一的把冰淇淋塞进嘴里。 　　渡边：“……井！” 　　虽然真的很愤怒，但渡边得去做饭了。 　　晚饭是热腾腾的寿喜锅，放了很多橘真夜喜欢的鱼籽福袋，还有很鲜甜的胡萝卜。饭后雪下得有点大，暂时没办法开车，渡边就也坐到被炉前。 　　家里没有电视，但有投影仪，三人就着投影仪面无表情的看搞笑的漫才节目。 　　漫才演员很努力，漫才节目很搞笑，但节目放完都没笑一声的三人一低头，发现，那么大一桶冰淇淋居然被吃完了。 　　不可置信的渡边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的勺子，直接自闭了。 　　在他的身后，不怀好意的坏心眼们小小的击了个掌！ 　　自此，冰淇淋实现自由。 　　等到橘真夜将横滨最新款的冰淇淋都尝了个遍之后，迟到的春天终于来了。 第50章 　　【“我就想送一个过来。”】 　　春日的阳光非常好，照进花园里，残雪消融，橘真夜一改颓唐懒散，重新变成辛勤的园丁。 　　在他的打理下，草叶萌芽，月季春化，中间的桃树也冒出花骨朵，橘真夜对此很满意，每天都老神在在的坐在露台上泡茶，给自己泡一杯，也给对面的小吉泡一杯——虽然过去的是严冬，但由于橘真夜的无原则供暖供水供肥，原本半死不活的仙人掌居然在某一天慢吞吞的从头顶冒出了新芽——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渡边觉得他完全有理由怀疑橘真夜又实用了异能。 　　总之，从那以后，橘真夜去哪儿都会带着他的小吉。渡边对此很不理解，他尝试寻找同伴，但太宰比他还要迷茫。 　　虽然小吉是他在橘真夜休克沉睡的某一天，入水归来路过花店买回来的，但他养了五天不到小吉就半死不活的了，所以，完全没有天赋的他确实不理解橘真夜为什么要给小吉泡茶。 　　渡边：……我问的是泡茶的问题吗？ 　　我问的明明是他为什么去哪里都带着小吉！他现在连吃晚饭都要给小吉安一个位置！ 　　也就是说，原本只需要做两份饭，现在需要做四份！ 　　虽然做两份和做四份在时间消耗上完全没有区别！ 　　橘真夜对他们的困惑完全不知情，依旧孜孜不倦的侍弄花园。初春的天气偶尔会倒春寒，橘真夜泡茶的时候依然会团团的裹着被子，有时候太宰闲着会跟他一起喝杯茶，但大部分时候是他自己喝，因为太宰依旧很忙。 　　从去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开始，太宰就一直很忙，有时候早上出去晚上回来，有时候早上出去要到第二天才能回来，不过，他每次出去前都会尽可能的咨询橘真夜是否要出门。他还是橘真夜的监管者，依照异能特务科的要求，他需要保证橘真夜时刻在他的监管之下，于是橘真夜就跟他对时刻表。 　　整个冬天里，橘真夜就出门了一次，是大晦日那天。那边社畜渡边休假，太宰也难得空闲，于是他们就一起去银座采购，还一起做准备晚餐，但是那一顿饭吃饭就到第二天了，中间发生了什么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但从那天开始，只要太宰进厨房，渡边就会灵魂尖叫。 　　橘真夜其实知道太宰在忙什么，太宰不提但并不遮掩，甚至在春天的某一天餐桌上还仿佛闲聊一样跟渡边说一句：京极夏彦死了。 　　当时正在喝汤的渡边，差点没一口呛死。 　　坏心眼的太宰眨了眨眼：“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毕竟异能特务科一直都没有停止对京极夏彦的逮捕令。”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渡边下意识转头去看橘真夜，橘真夜有点茫然，他思索了一下，觉得渡边大概是希望他发表一点看法，于是，说：“死得好？” 　　渡边：“……” 　　橘真夜：“确实挺好的。或许他确实跟我家有过恩怨，但那也是跟我家老爷子，老爷子都去世这么久了，找我也没用啊。” 　　太宰忽然插话：“橘先生就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橘真夜又认真地想了想：“不想。如果是值得宣扬的事老爷子早写到记录本上了，没写肯定不是好事，我去深挖这种事，他很可能会气得变成妖怪回来挠我的，而且还还要浪费大把的时间。” 　　太宰歪了歪头：“诶，这么说，橘先生不会怀念逝者吗？” 　　“想肯定会想的嘛，但是，老爷子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教导我，珍贵的回忆可以放在心底，但是人应该是活在当下的。所以，对于我来说，京极夏彦活着还是死去这个问题，甚至不如你晚上回不回家吃饭重要。” 　　太宰蓦地顿住。 　　渡边也停下所有动作，他看了看太宰，又看看橘真夜，顿时了悟了，恨不得当场给橘真夜点赞。 　　橘真夜没理他。 　　好一会儿，太宰才站起身：“今晚的话，我想想……应该可以回家吃饭的，渡边先生，今天的菜单是什么？” 　　渡边：“……” 　　渡边：“所以，根本没人在意我的死活是吗？” 　　虽然橘真夜确实不关心京极夏彦，但作为司法机关局的助理官，渡边还是很关心的，于是，他花了一点时间，调度自己的权利去渗透异能特务科，然后，一天不到，橘真夜就在他的社畜发言里推测出全过程。 　　当初在山上，接到太宰电话后，橘真夜为了能够尽快赶回别墅，很利落的放弃对京极夏彦的补刀，但他放弃了，异能特务科并没有放弃，在他使用异能后，拿到证据的绫辻行人依旧继续推进对京极夏彦的追踪，最后在一个瀑布上成功包围京极夏彦，逃脱无望的京极夏彦在绫辻行人的异能‘死于非命’中坠崖，这本该是一个结束，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但在三个月后的今天，异能特务科再次接收到与京极夏彦有关的完美犯罪案件。[3] 　　渡边对此感到费解：“难道是，那位号称杀人侦探的绫辻君失手了？” 　　橘真夜不认可：“你看我使用异能失手过吗？” 　　渡边张了张口。 　　确实没有，偏向概念的因果类异能，只要发动就不存在失手的可能。 　　“但是，京极夏彦并没有死去啊。” 　　橘真夜沉默了片刻，走到露台前，“那要看你对死亡的定义是什么了。是身体的消亡？还是灵魂的逝去？” 　　渡边没能理解这句话，但橘真夜已经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了，他抬着头，看着面前即将绽放的桃花。 　　海风悠悠吹过，桃花细枝在注视中顺势摆了摆。 　　又过了两天。 　　这一天天气十分明媚，橘真夜在露天边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发现时间还很早，于是决定出门逛逛。他换好了衣服，给太宰打电话，太宰可能正在某个热火朝天的械斗现场，子弹突突突的背景音通过听筒传播，橘真夜没问他在哪儿，甚至他还没开口，太宰就知道这通电话的意义，于是，他很没有精神的问了问橘真夜的大概行动路线后，同意了，并保证不会在监管手册上写高危。 　　电话很快挂断，橘真夜心满意足的带着小吉出门。 　　天气确实很好，和暖的春风拂面，橘真夜先是到拉面店吃了碗拉面，又到便利店挑了很多零食和一包橘子味的棒棒糖，家里的糖存量不多了，存量不多的原因是他每次吃糖都会随手给太宰塞一颗，太宰有时候会直接吃，有时候不想吃就放进口袋里，偶尔太忙，接到橘真夜问他回不回家吃饭的电话他就顺手把糖放嘴里。 　　逛完便利店，橘真夜又绕到公园跟小孩哥玩了一会儿，大包的零食分出去，但糖一颗没分。 　　回程的路上经过小路，恰好看到一家新开业的咖啡厅在发优惠券，橘真夜接了一张，顺势走进店里，点了一杯玛奇朵。 　　因为人多，橘真夜坐的位置靠里侧，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人来问他能不能拼桌，橘真夜没拒绝，一抬头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沙色风衣，红色头发，胡茬依旧，是织田作。 　　“很久不见了啊。” 　　织田作点了点头：“大概三个月了。” 　　橘真夜也算了算时间：“确实是三个多月了。你这三个月过得怎么样呢？” 　　织田作：“还不错。离开私人美术馆后，费奥多尔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走，我同意了。然后，就一起去了别的地方，那边风景挺好的，虽然有些偏僻，供应食物的店铺也有点少，啊，对了，这个是那些店铺的点评，我比较推荐的都打上了星号，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尝尝。” 　　说着，一本装订成册的食物点评被推到面前。 　　“很不错嘛，织田作！”橘真夜高兴的翻开点评，“这家的怀石料理推荐只有三颗星吗？我之前还打算要过去试试的。这个天妇罗很脆，真的假的……” 　　咖啡店内，客人来来去去，织田作没什么表情，但眼眸却柔和了一些，偶尔橘真夜指着点评问问题的时候也会很耐心的回忆自己当时吃下食物的感受。 　　橘真夜一页页的翻，点评册的上的食物什么都有，在东京的时候，他跟织田作也确实什么都会尝尝，册子翻到最后，未完待续之前，是一张半个拳头大的草莓照片，照片没有写草莓的品种，但织田作给这个草莓排了五颗星。 　　注意到橘真夜的视线，织田作拿出一个透明的盒子，盒子里装得就是一个红红的，和照片一模一样的草莓。 　　橘真夜接过草莓，神情有点迷茫。 　　织田作喝了一口咖啡，道：“我做过横向对比，这是市面上没有的品种。是一个我所在的地方的村庄老婆婆种的，老婆婆人很好，种的草莓很好吃，但是外面应该吃不到，所以我就想送一个过来。” 　　这是他今天会出现在这个咖啡厅的原因。 　　…… 　　天色渐暗。 　　忙碌了一天的渡边驾着车回到横滨，他提着食材推开门，打开灯，才发现早就回来了的橘真夜正猫猫怂怂的蹲在花园里，微弱的金色光芒从他手中绽放又流转，而那原本种月见草的地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草莓种……不，现在已经是草莓苗了。 　　那一排的草莓株飞快的发芽，长叶，马上就要开花了。 　　看着草莓苗的花骨朵慢悠悠的冒出来，渡边倒吸一口凉气：“你在干什么啊！什么草莓值得你这么种啊啊啊！” 第51章 　　【“所以，你真的是个变态？”】 　　单从异能效果上讲，橘真夜觉得他的异能很实用，在他定下的范围里他能主宰一切，就是有一点不好，很废命。毕竟，在任何的世界里，任何的‘因’和任何的‘果’都不会完全等价，任何的不等价都需要他的生命力填补，而且，一旦违逆世界运行的绝对准则，他需要消耗的生命力就会成倍增加。 　　更重要的是，哪怕是最厉害的科学家都没办法将支撑世界运行的绝对准则描述出来。 　　世界从何诞生？世界如何运行？世界的中心在哪里？ 　　这些问题没有人能解答，因此，在触碰到那些规则之前，使用异能的橘真夜其实也不知道自己需要支付多少的生命力，这是司法机关局内部封存的，所有与橘真夜有关的，最绝密的情报之一，同时是渡边一知道他使用异能就格外暴躁的原因。 　　橘真夜很理解他，但橘真夜并不会减少异能的使用。 　　不是他不惜命，而是，他的命尤其硬。 　　可惜的是，没等他开口解释，渡边已经炸毛了，他立在露台边一言不发的瞪着橘真夜手背上的标记——那是一个天平的标记，只要异能正在使用，就会出现以标记的形式出现在橘真夜的身体里，可以是任何地方，皮肤，器官，心脏……但，橘真夜一般习惯将标记印在手背上，方便观察异能的输出。 　　现在，天平的标记正微微发着光，而，草莓苗结出的果实已经开始散发出漂亮的红色了。 　　渡边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灵魂尖叫，忽然，大门打开，两天不见的太宰迈着愉快的步子，一进门就察觉到了不对，“哦呀？渡边先生看起来很生气啊。” 　　“是啊，”有点心虚的橘真夜闻言忙不迭点头，一边点头还一边把第一个成熟的，最大最红的草莓摘下来，递给太宰，“吃吗？” 　　顺着他的手，太宰一眼瞥见异能的天平印记，顷刻明白了什么。 　　“吃。”他走到露台边坐下，接过草莓咬一口，清甜的气息一下让他的眼睛都闪闪发光，“哇哦，很好吃啊！橘先生，怎么会忽然想到种草莓了？” 　　“因为一个朋友送了外面绝对没有的草莓品种，我就很想让你们尝一尝。” 　　渡边一顿。 　　“原来是这样，”太宰笑眯眯地侧头，“渡边先生试过了吗？超级好吃哦。” 　　渡边：“……” 　　旁边的橘真夜也顺势递出第一颗草莓。 　　草莓看起来确实很好吃，道心不稳的渡边一下松动了，但又放不下脸，只能接过草莓怒气横冲的返回厨房，走进去，没一会又探出头大喊：“给我少吃一点啊混蛋，马上就要吃晚饭了！” 　　别以为他没发现，就在他背过身的时候，这两个混蛋居然一个一颗接一颗地递草莓，一个就一颗接一颗地吃草莓！都没停过！ 　　第二天依旧是个好天气。 　　吃过早餐，太宰准备出门，才打着哈欠下楼的橘真夜叫住他，然后给了他一盒装好的草莓，让他带给安吾也尝尝。一反常态的，太宰竟然没有抗拒，他高兴的出门，门外安吾已经在等他了。 　　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室，然后打开草莓盒，挑出最大的一颗，然后又挑了最小的一颗，把最小的递给安吾，同时一口把最大的草莓吞下！ 　　安吾拿着草莓有点迷茫。 　　太宰已经去拿第二颗草莓了：“橘先生种的。” 　　安吾还是不解：“他什么时候开始种草莓了？” 　　张口把第二颗草莓吃掉，太宰又开始拿第三个草莓：“昨晚。据说是朋友给的种子呢。” 　　“朋友？他的朋友不多，能给他送草莓的……”意识到什么，安吾一下愣住，然后身体比脑袋更快的反应，“混蛋，那是给我的草莓吧！为什么你要一颗接一颗的吃！给我松手啊啊啊！！！” 　　愤怒的声音被完全的隔绝在车厢里。 　　同一时间。 　　海风呼啸，腥臭的血腥气无声地蔓延着。 　　某个远离闹市的废弃港口里，警用‘禁止通行’的黄色胶带围成一个圈，圈内是白色粉笔描摹的现场痕迹线——十分钟前，调查案情的市警刚刚离去，穿着黑色西装的港口黑手党成员整齐的停在禁止通行的胶带前，安静的等了一会儿，直至微弱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没有人说话，代表了暴力与血腥的黑手党们静默而整齐的一侧步，被让开的道路尽头，一个披着黑色大衣，戴着帽子的褚发青年走上，他的神情不悦，钴蓝的眼眸环顾着四周。 　　“怎么样？” 　　助手上前双手奉上事件调查报告：“中也先生，经过调查，死者是武器库的警备队协助管理人员，管理着二町五号楼的武器仓库，今日午后被发现失联，而后……而后市警的车队和记者不明缘由的迅速赶到，阻碍了我们对事件的掌控，随后，尸体也被他们带走了。” 　　“这里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市警和记者为什么会这么快的出现在这里？” 　　中原中也声音带上一点暴躁。 　　但这个问题助理完全没有办法回答，他只能低下头。 　　中原中也也没有责怪自己的部下的意思，于是，他又问，“武器库的情况如何？” 　　助理回答：“武器库没歪都没有入侵痕迹，储存的枪支和弹药的状态都正常，目前已经转移到另一个安全的武器库存放，就是……该武器库的清单不见了。” 　　武器清单是整个武器库存放的武器名录，任何武器的存入和取出都要经过清单记录，这张清单一般由管理人员管理记录——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去年冬天，他们就发生过一批水银炸弹被偷走的事。 　　而现在，再一次发生了同样的事，他们的管理人员，那还是一名异能者，就因此不明缘由的死去，连尸体都被市警运走了……中原中也的神情都冷漠了下来。 　　港口之外，城市的一如既往，悬挂的太阳安静的照耀着。 　　穿着得体的人们赶着早高峰的鸣笛，匆匆忙忙地穿过红绿灯，再走进各种各样的CBD大楼里，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形貌昳丽的白发青年正坐在街头咖啡厅内，透过玻璃看着人群发出无聊的叹息。 　　“……完全没有意义啊。” 　　微不可闻的声音散开，等到忙碌的服务员停下工作，才发现，靠窗的位置空无一人，那位长相优雅的客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一口没动的咖啡依旧摆在桌上，而咖啡杯旁，一颗在阳光下散发光芒的红色宝石被随手的丢弃着。 　　太阳一点点升高。 　　日渐正午。 　　社畜偷闲的最佳时间，橘真夜抓着游戏手柄坐在客厅里，堆满的零食旁边是同样拿着游戏手柄的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 　　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还是早春，花都没开，还在假期中的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都比较闲，特别是名取周一，因为他已经通过了大学入学共通考试，等开学就是一名大学生了，除此之外，还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因为长相俊美，走在路上被星探搭话，现在已经是一枚正待冉冉升起的新星。 　　职业生涯横竖都写满摆烂的橘真夜对此十分唏嘘，他反复询问了几遍名取周一未来一段时间的安排，再三确定他要一边上学，一边当明星，还要一边坚持除妖师的工作之后，由衷的表示了敬佩，然后一个敬佩的时间，对手的场静司抓了空档，一波硬控加放大招，成功K.O.。 　　橘真夜看着自己倒下的角色，想了想，反手给太宰发邮件控诉并咨询解决办法，正在某个遥远的火并现场执行洗白期任务的太宰因为过于无聊，非常快的给出回复：拔他网线。 　　橘真夜：“……” 　　办法出的很好，但下次别出了。 　　暂时领先的场静司没意识到即将到来的网线危机，他像个王者那样优雅地放下手柄，优雅的端起喝了一半的奶茶，优雅的开口道：“听说你最近很闲？” 　　橘真夜：“我每天都很闲。” 　　的场静司：“闲到开始种草莓了？” 　　“……噗，咳！”喷出一口水的橘真夜面无表情控诉，“有时候我总在想，这个保密意识，渡边他真的合适司法机关局的工作吗？要不还是辞职吧。” 　　的场静司眉头一挑，在名取周一茫然的目光里，道：“所以，你真的是个变态？” 第52章 　　【“你别管，我有节奏的。”】 　　听到那句话，名取周一人都呆滞了，他看了看的场静司，又看了看橘真夜，头顶冒出三个问号。 　　的场静司从满堆的零食里捡了一包薯片，拆开，递给他，才指着橘真夜开口解释：“这个家伙小时候是一个极其恶劣的人，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我记得我第一次去他家里——那时候只有五岁，他五岁，我也五岁，我对他毫无防备。他笑眯眯地凑到我面前说有个地方很好玩要带我去，我相信了他，然后，他带着我去了他家十、步、封、印、一、只、妖、怪的后山。” 　　最后一句话，一字一句的场静司说的咬牙切齿。 　　就仿佛能看到那个画面，名取周一：“……” 　　“哪怕是我，长到那个年纪都没见过那么多妖怪呢~”的场静司努力保持微笑，“因为封印的妖怪实在太多，后来，我们被妖怪撵得鸡飞狗跳，差点就死掉了，好不容易得救了，结果他说是我要去后山，是我想要看妖怪，所以他才带我去的。” 　　橘真夜理不直气也壮：“我确实问过你想不想看妖怪，你说想我才带你去的。” 　　的场静司呵呵了一声，不予理会：“后来他因此挨了一顿打，怀恨在心，苦心研习一年，开始在放学路上堵我，有时候为了堵我能猫在草丛里待一个下午。” 　　名取周一：“…………” 　　的场静司：“而且，他堵人的时候还不会直接亮兵器，而是不动声色靠近，像没事人一样，然后冷不丁一拳把你干趴下——他管这个叫不动则已，动辄雷霆万钧。” 　　名取周一：“？？？” 　　这也可以……吗？ 　　橘真夜摸了摸鼻子。 　　名取周一想了想，不太认可：“但是，这顶多算人渣，跟变态好像没什么关联啊？” 　　“……名取君你骂人好难听！” 　　橘真夜怒而发声，但没人理他。 　　的场静司继续喝着自己的奶茶：“如果是这样确实不算变态。毕竟在转到大城市生活之后，他也确实收敛品行，整个异能界都看不到他的身影，我也差点以为他要当个好人了。直到，去年的某一天，渡边先生忽然发邮件问我有没有什么能夺舍的妖怪。” 　　橘真夜：“……” 　　名取周一：“……” 　　的场静司：“渡边先生的原话是，‘有个家伙踩死了真夜的种的花，结果真夜居然没生气，还大度的选择了谅解，那家伙不会是妖怪把真夜夺舍了吧’，我说能占据人类身体的妖怪多如牛毛，但橘真夜这么简单就被夺舍的话，还是让他死了吧。” 　　橘真夜：“…………” 　　名取周一：“…………” 　　橘真夜愤怒：“好失礼的猜测啊渡边！！” 　　的场静司又呵了一声：“所以，你到底什么情况呢？你该不会想说你突然想做个好人，于是大发善心原谅了踏进你花园的人，还让他住在你的家里，管他吃喝，给他情报，他还没开口，你就像放了个烟花一样把异能展示到他面前——你也就养花的时候能这么上心了。我一度怀疑你是个变态，把太宰君当花一样养，然后让他开花给你看。” 　　橘真夜：“…………” 　　名取周一：“…………” 　　名取周一一言难尽地转向橘真夜：“这确实像是个变态了啊。” 　　橘真夜：“？？？” 　　的场静司：“不过，我又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太宰君可不是什么纯白无瑕的可怜小花，以他的心术，橘真夜但凡漏出一点小心思，我们现在都可以去扫墓了。” 　　名取周一：“……” 　　名取周一：“一骂骂了俩，你骂人也好脏！” 　　的场静司耸了耸肩：“所以，排除掉你被夺舍，你突然痛改前非这种世界末日也不可能发生的事，大概只剩一个可能了——你是真心的？真心不介意他踩死了你的花，也不介意他算计你，想要得到你的情报？为什么？你喜欢他？” 　　“噗——！！！” 　　名取周一冷不防一口口水喷出来，他本来以为橘真夜会反驳，会一怒奋起然后把他们两个除妖师丢到海里喂鱼，所以，他下意识朝着橘真夜看去，却看到橘真夜慢吞吞的眨了眨眼。 　　那璀璨的金色眼睛异常平静，平静的看不到任何表情，因为看不出表情，一般人根本无法解读他此时到底是什么心情，但的场静司不是一般人，依他从小到大被堵在放学路上的经验来看…… 　　“嘶，”的场静司终于变了变脸色，“你真是因为被迷住了所以才会宽容大度，才会昧着良心送情报，才会把异能当烟花一样炸出去，不仅如此，你还花生命力给人家种草莓……不是，你真不是被夺舍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你别管，”橘真夜恶狠狠回头，但再凶恶的眼神也瞒不住泛红的耳尖，“我有自己的节奏。” 　　的场静司：“……” 　　名取周一：“……？” 　　* 　　同一时间。 　　司法机关局。 　　忙碌的工作人员在光亮的大厅里疾步走过，他们穿着考究的工作装，奶白的地砖清晰倒映着他们专业得体的面容，这里是司法机关局的办事大楼，每一个在司法机关局上班的工作人员都会经过这里。 　　安吾沉默的扫过来往的人，在看到某个身影后，站了起来，身后跟着的秘书和两个护卫也站了起身。 　　“哎呀，坂口理事官！久仰大名，能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啊。” 　　“坂下副局长说笑了。” 　　年轻的坂下副局长笑着摆摆手，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不起眼的秘书，正拿着文件，静悄悄的站立着。 　　“坂口理事官真是太谦虚了，像是我这样坐在办公室里的人都听说过您的丰功伟绩——据说，至今为止，你以极其高的成功率完成了许多秘密任务，异能特务科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少不了您对情报的完美收集。” 　　安吾神色依旧，完美的没有任何突破口：“很感激您亲自来迎接我们，坂下副局长，关于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是想要商量讨论前不久发生在废弃港口的不明异能者死亡事件。” 　　坂下副局长的话语一顿，微笑却不自然的弥漫开。 　　“那个案件啊……” 　　因为案件详情不公开，横滨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前不久在港口发生了一起不明异能者死亡案件，死者发现后，市警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处理——这本没什么问题，在横滨这个城市里，市警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处理各式各样的尸体，但，有问题的是，死者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以及随着死者出现而失窃的武器，这就导致事件升级变成一个随时都会爆发的炸弹。 　　作为一个管理异能者的机构，异能特务科不可能不管这件事情。 　　甚至，就这件事，异能特务科多次提出会谈，但司法机关局都以各种理由推脱。这就是他这时候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明白，我明白，”微笑的坂下副局长做出邀请的手，“来坂口助理官这边请。” 　　安吾看了一眼，随即跟上。 　　明亮的灯光铺照，登上通往高层的内部电梯，走进宽广的会议室。 　　严肃的商谈从午后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如血的夕阳落在城市的角落，提出道别的安吾登上返回异能特务科的车。 　　与此同时。 　　横滨街头。 　　车如流水的桥塔上。 　　疾风扬起滚边的防寒披风，紫色的眼眸在夕阳下璀璨，黑发的青年缓缓勾起唇角。 　　第二天，天气转凉。 　　因为失眠大半夜才睡的橘真夜没能爬起来，等到他挣扎着清醒，已经快中午了，饥饿促使他卷着被子爬起来，迷迷蒙蒙下楼，才发现太宰居然还在家，甚至已经帮他浇了花，还摘了一筐草莓出来。 　　此时，太宰抱着那框草莓窝在露台边看书，橘真夜走过去，才发现，他在看的是织田作送给他的那本食物点评。看得还挺认真。 　　橘真夜也拿着自己的搞笑漫画坐到旁边，然后就看到太宰将草莓筐往他边上挪了挪。 　　橘真夜捡了一颗红透的，刚塞进嘴里咬开，厨房就传来渡边愤怒的声音，“少吃点！马上要吃饭了！” 　　饭后，不速之客坂口安吾驾着车来到，隔着花园的栏杆朝着橘真夜和善点头。 　　翻着漫画的橘真夜也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看向露台边已经站起来了的太宰——此时的太阳正好，阳光照在露台上，种在旁边的草莓苗正随着风微微摆动。 　　“今天也要出门哦，橘先生。” 　　“啊。可以哦。我出门会给你电话的。” 　　太宰顿时眯着眼睛，那一瞬间竟笑得十分清爽明朗：“真是贴心的主顾，感谢您啦~希望工作能顺利呐，那么，回见了。” 第53章 　　【“除了看得开，一无是处。”】 　　太宰外出后，橘真夜又翻了两页搞笑漫画，翻着翻着，忽然就觉得很无聊。 　　悠然的风徐徐穿过花园，早春萌芽的各种花卉都已经变成郁郁葱葱，有些甚至带上数量众多的花骨朵儿，就等着开放到来，但橘真夜靠着露台慢悠悠躺下去，“太宰好像很喜欢吃草莓的样子啊……” 　　微风将他的话语吹散，但他翻了个身，继续说道：“要不把这边的月桂树，还有那片扶桑和三色堇都拔了，然后再找织田作弄点蓝莓西瓜的种上？这样的话，就一直能有水果吃了吧——有道理！” 　　打定主意，橘真夜一秒都没耽搁的开始给渡边打电话。 　　此时的渡边正在局里处理琐碎的牛马工作，听到橘真夜要拔树的话，吓得直接站起来，撞翻手边的咖啡都没发现，连问了三句你没事吧，前两句橘真夜还能好好回答，第三句就直接催促的挂断电话，独留他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渡边想了很久，都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这几乎是世界末日都不会发生的事情。 　　他第一次见橘真夜，是在司法机关局总部的紧急救护室——那个救护室是使用特殊的材料，由异能者建造出来的，据说无论什么人，从内部，从外部都无法暴力破开，能通往那里的只有一扇特别通行的小门。当时他刚入职不久，出乎意料的被局长召见，上了年纪的局长很和蔼，看着像邻家老爷爷一样，但他手里拿着他从出生到站进办公室的详细情报，问他愿不愿意照顾一个失去家人的孩子。 　　然后，局长大人就亲自带他穿过那道小门，走进门口，就看到空旷的救护室内摆满了花盆，每个花盆上都种满着鲜艳的花，有春天的桃花、月季，夏天的荷花、木槿，有秋天的月桂、海棠，甚至还有冬天的梅花，这些花居然都奇异的在同一个时间开在同一个地方，像群星一样拱卫着病床上的蓝发金瞳的孩子。 　　说是在病床上，但那时的橘真夜并没有生病的样子，他的周边没有一个医学仪器，他的身上没有针孔和吃药的气味，只是皮肤很白，而且从四肢到面颊，所有暴露出来的皮肤都被舒展的金色桃花覆盖——因为扎根在血肉里，璀璨的金色花瓣都带上了奇异的绯红。 　　但，这些带给他的震撼都不及下一秒。 　　下一秒，年幼的孩子笑眯眯地弯起璀璨的金眸，问他喜欢哪枝，他沉默地指了指旁边说不上名字的月桂，然后，就听到橘真夜哇哦一声赞扬起来，“很有品味呐，那是我十年的寿命！” 　　渡边：“……！” 　　后来，接手橘真夜后，他才知道，那些花之所以能够争相开放，是因为吸收了橘真夜外放的生命力。 　　从他能够调阅的情报里，他知道橘真夜是除妖世家的孩子，从出生就被诅咒着，后来，家族因为妖怪的报复覆灭，他爆发异能在一夜间杀死近百只大妖，而后生命力丧失殆尽，体内的诅咒爆发，就在即将死去之时，一只桃花妖怪为他献祭了生命——那是一只天生带着治愈能力的桃花妖，在十多年前被他的爷爷收为式神，是看着橘真夜成长的妖怪之一。[4] 　　虽然，没有妖力的橘真夜从未见过它。 　　在那之后，丧失生命力的橘真夜重新活了过来，他体内的诅咒就变成桃枝的形状，会在他生命力极速降低，或是情绪波动太大的时候舒展而生遍布周身。 　　那时，他之所以会看到橘真夜身上遍布桃花，就是因为橘真夜因异能崩坏的身体完全没办法储存生命力，外放的生命力滋养着群开的花，橘真夜再使用异能，让花反哺自己——那是他救活自己的方式。 　　所以，在听到橘真夜要拔花，他只觉得心肝脾肺都要拧到一起了。 　　他拿起手机再给橘真夜打电话，没人接，他只能又打给的场静司。 　　的场静司听完他控诉的话，沉默了很久，说：“虽然但是，从五六年前开始，那家伙就已经不再需要靠草木储存自己的生命力了，他想拔你就让他拔吧，你不让难道他就不拔了？” 　　渡边一噎。 　　完全没办法反驳。 　　的场静司维持着自己除妖世家继承人的优雅：“所以啊，渡边先生无论面对什么都要放宽心态，毕竟，未来还可能发生更糟糕的情况也说不定，你总要提前适应一下——当然，这一点你可以向橘真夜学习，那家伙除了看得开这个优点，一无是处！” 　　渡边：“……” 　　渡边：“…………你刚刚夹带私货了吧！是吧！” 　　的场静司完全不反驳，他优雅的挂断了电话。 　　彼时，碰巧遇见来除妖的名取周一，名取周一看他表情甚是喜悦，就多问了一句。 　　心情确实很好的的场静司顷刻弯起眼睛：“没什么，就是想到下次去横滨可以吃到蓝莓和西瓜了，真是让人感到开心的事呢，开心到就连橘真夜都变得顺眼起来了呢。” 　　名取周一：“……？” 　　此时，横滨。 　　橘真夜已经把月桂挖开了。 　　虽然才在横滨住了三年，但因为照顾到位，三年生的月桂也已经长成很大一棵。橘真夜将挖开的月桂挪进花盆，又让司法机关局的人运回总部——虽然被的场静司说服了，但渡边还是不放心，遂决定让人将月桂挪回司法机关局总部。 　　橘真夜对于他这个安排没有异议，等到将月桂送走，也才不过下午四点。 　　时间还早，橘真夜拍拍尘土，换了身衣服，一边给太宰发邮件，一边利落的翻窗越狱，太宰可能在忙，没有回复，橘真夜就收起手机，走进街头的便利店里。 　　横滨的便利店一如既往，各种零食粗点心摆满柜台，橘真夜挑了一些喜欢的，刚结完账走出店门，迎面和一个眯着眼睛戴着侦探帽，显出几分孩子气的青年擦肩而过。 　　离开店铺，橘真夜随手拆开一颗棒棒糖，又拿出手机给织田作打电话。 　　织田作倒是很快按下了接听键，虽然，听筒那边到处可见的子弹轰鸣声——整个横滨，除了游手好闲的他之外，大家都格外忙呢，橘真夜眯了眯眼睛。 　　“喂，是真夜吗？” 　　“嗯，”橘真夜应了一声，“是在忙吗？我可以等你一会儿打过来。” 　　电话对面的织田作犹豫了一下，但没有挂断：“只是一个小型的非法组织在展开追击，请不用在意，你呢？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就是你上次送给我的草莓非常好吃，于是就想找你问问，那位善良的老婆婆还有没有种一些别的水果，比如蓝莓或者西瓜之类的。” 　　“蓝莓倒是没有，西瓜的话……好像也没有，你现在想吃蓝莓和西瓜吗？我记得我们去年去过的店铺里，靠近东京的方向的有一家水果店。” 　　橘真夜认真地想了想，“好像确实有，你还给了一个五星好评。” 　　“因为那家店铺的西瓜非常好吃，”在隐蔽暗巷里，被追逐的织田作反手开了一枪，然后提议，“不如再去一次吧。” 　　随着他的话语，出膛的子弹打在转角的石砖，又一下反弹到追击者脚边，追击的非法小组织成员恐惧地下意识后退一步，这一步，直接失去了织田作的踪影。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茫然。 　　但他们没能茫然太久，身后就响起警车的鸣笛声。 　　离这里不远的他们的组织基地内，一个缠着绷带的青年迈着脚步往前走，顺风飞起的资料落在他的脚边，但他已经走出这个破败的非法聚集基地，前方等他的是靠在车门边的坂口安吾。 　　很快的，车子开了出去。 　　开车的安吾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 　　“怎么样？” 　　太宰侧目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才回答：“没找到呢。讨人厌的魔人君已经把自己的踪迹完全消除了。” 　　早有预料的结果，安吾没再开口。 　　车子融入来往的车流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靠近东京的某个休闲公园。 　　和小孩子玩了一会儿儿童篮球，靠着身高把小孩都打哭回家的橘真夜等到了约定好的人，他把手边的零食递过去：“吃吗？” 　　及时赶到的织田作选了一罐芬达汽水。 　　然后，顺着晚高峰的人群，两人就慢悠悠地朝着记忆中的水果店走去。 第54章 　　【“也许会有幸运的事发生。”】 　　虽然是晚高峰，但因为远离市中心，周围反倒有些安静。 　　提议要来的织田作依照记忆，对比路标选择下一个岔路口，无所事事的橘真夜就踩着路缘石一跳一跳的跟在旁边，放学晚归的学生从他们旁边跑过，嬉嬉闹闹的笑声一下传的很远。 　　绕过岔路口，途径一个小公园，夕阳照在空荡荡的公园边上，一个看着脏兮兮的初中生孤独的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落寞的视野停在半空，下一瞬，就像受到惊吓那样跳起来，因为跳的太快没站稳猛地跌倒在边上，膝盖磕到地砖，血液随着疼痛一起渗透出来，这时候再要跑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惊恐地看向半空—— 　　半空上，一个长得面无狰狞的妖怪正将锋利的爪子刺向他，这只凶恶的妖怪已经追了他一路，就等着能把他吃掉的这一刻。 　　没有言语能形容他此刻的绝望，他甚至像一条街外的路人求救的可能都没有，因为除了他没有人能看到妖怪，锋利的爪子越来越近，离他只有分毫，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只金色的箭矢破空而来，以撼天动地的力道穿过妖怪，猝不及防的妖怪在惯性力道下被拖出几十米，直到金色的箭矢一把扎进花坛边。 　　箭尾铮鸣，凶恶的妖怪连哀嚎都没有就消失像飞灰一样消失在世界上。 　　孤独的初中生吓了一跳，骤然转过头，空荡荡的公园里，除了他就只有两个……人？两个人！他们刚刚杀掉了那只妖怪！！ 　　顾不上脚疼，初中生唰地站起身：“你们……你们看到了吗？” 　　橘真夜笑眯眯地反问：“看到什么？” 　　初中生急了，立刻想要说点什么，忽然，公园的另一头，一个大声呼唤的妇人东张西望着，直到看到他们，就大声抱怨的走过来：“贵志君，不是跟你说了放学要早点回家吗？最近家里很……” 　　所有的声音都被掐断，妇人看到初中生流血的脚和脏兮兮的衣服，又惊疑地看向站在旁边不像什么好人的橘真夜和织田作。 　　大概是猜到妇人在想什么，织田作下意识皱眉，但橘真夜往前一步，笑眯眯地说了一声抱歉：“因为看到贵志君比较好玩，就追了他半路，他可能有点害怕，就摔了一跤。没事吧，你的伤口？” 　　夏目贵志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妇人就‘果然如此’的大声抱怨起来，好几次夏目志贵想要开口解释都没机会，笑眯眯的橘真夜也不反驳，又道了几声歉，甚至拿出自己装满零食的便利袋递给夏目，问能不能原谅他。 　　夏目接过袋子，沉默地点了点头。 　　因为夏目的谅解，生气的妇人没再说话，只是瞪了橘真夜一眼，就气呼呼地牵着夏目离开。 　　橘真夜也不生气，还挥手跟他们道别。 　　织田作看着痛失零食的橘真夜，有些不解：“你今天很高兴？” 　　橘真夜摸了摸鼻子：“还好吧，只是刚刚在公园等你的时候弄哭了几个小孩，总觉得要做点好人好事补补功德。” 　　织田作更不解了：“补功德？” 　　“是哦，”橘真夜继续往前走，“华国有句古话叫‘好人有好报’，我多做点好事，搞不好一会儿会有幸运的事情发生也不一定，而且，你刚刚不也是这也是这么打算的吗？” 　　织田作沉默了。 　　他刚刚确实打算这么做，那个少年被妖怪追逐也不愿意回家，想必是害怕挨骂，如果他能递出一个借口，那位妇人想必就不会再责备少年。 　　橘真夜也没再说话。 　　两人又绕过了一条街，终于来到了他们心心念念的水果特供店，然而……店铺关门了！ 　　一张告假封条贴在门上，凉风卷着落叶又有吹过。 　　织田作：“……” 　　橘真夜：“……” 　　织田作：“会有幸运的事？” 　　橘真夜：“…………” 　　就在这时，橘真夜的电话响起。 　　在太宰。 　　“刚刚才看到邮件，橘先生，你该不会还没有回家吧？旁边司法机关局和异能特务科的特工都已经要暴走了哦。” 　　橘真夜：“………………” 　　“所以，你现在在哪里呢？” 　　“在邻近东京的街头吹冷风。” 　　太宰：“……” 　　太宰：“一个人？” 　　橘真夜：“和朋友。” 　　电话那头忽地就静默下来。 　　橘真夜听着那轻忽缥缈的呼吸声，忽然转过头，痛心疾首地对织田作说：“真遗憾，水果店没开门，但是，前面有一家每天只接待十位客人的家庭餐馆，我给过五星好评——我曾经许下誓言只要店铺开着，我就会吃到老，现今推荐给你，就是，你介意我的监管者也一起来吗？” 　　织田作：“……” 　　电话那头的太宰&安吾：“……” 　　十五分钟后。 　　隐蔽在居民区横七竖八的小巷深处，一家简朴的餐厅出现在面前。餐厅的外表是很朴素的一户建，木制的门口摆着一个显眼的花架，花架上是含苞待放的三色堇和各种酢浆草，花架的背后竖着一小块黑板，黑板上写着今日供应，除此之外，找不到一点和餐厅有关的东西。 　　如果没有人带领，很难想象这会是一家餐厅。 　　拉开木门，门铃响起，橘真夜率先走进去：“大叔，酢浆草长得还不错啊，还能点餐吗？” 　　门内传来应答，说了什么没听清，三人就这么沉默而安静的站着，也不知道各自都在想什么，最后，是安吾推了推眼镜率先进门，门内是一间围起来的榻榻米，榻榻米内摆着桌子，橘真夜已经坐了下来，面前还放着几陶皿的清酒。 　　“在大叔的柜台上找了一圈，只找到这点酒，嘛，应该算很幸运了，我们是今天最后的客人——前面刚好接待了六人！” 　　织田作也入座：“那确实挺幸运。” 　　“这算什么奇怪的运气互偿原理啊，”安吾头疼地捂着额头，“该不会吃完一顿饭，秘书就给我电话让我滚回去加班吧！” 　　橘真夜噗地一声，笑都没落地，安吾就怒目而视，橘真夜只好又闭上嘴，慢吞吞地给自己倒了杯清酒，织田作也拿起另一陶皿给自己倒酒，倒完又把酒皿放到安吾手边，直到这是，一直矗立在阴影里的太宰才悄然落座。 　　刚坐下，一杯清酒就摆到面前。 　　太宰转过头去，鸢色的眼眸从阴影里移出来，然后就看到橘真夜弯着眼睛解释：“很普通的清酒，应付一下吧，比不上之前在‘妖怪宴会’上品尝到的，会让人忍不住想把酿酒的妖怪关起来当黑奴的妖怪之酒！” 　　织田作没听说过什么妖怪之酒，起了一点困惑：“妖怪之酒？很好喝吗？” 　　安吾：“就算再好喝，也不要理直气壮的说出会被挂到路灯上的资本家话语啊！” 　　橘真夜摆摆手：“只是想想啦想想。” 　　织田作有点认真：“所以那个妖怪在哪里？怎么样才能捉到？” 　　安吾：“……？” 　　太宰端起酒：“哇哦，那个妖怪的情报我有，我知道它会出现在哪里呢~” 　　安吾：“？？？” 　　安吾暴怒：“我还站在这里，不要这么自然而然地开始商量违法犯罪的事情啊！！！” 　　暴躁的声音把端着菜走来的老板都吓了一跳，才想要出言提醒，就看到橘真夜支着下颌朝他摆摆手。 　　冒着家常烟火气息的菜肴被放在桌上，装满清酒的陶皿被拿起，食物从满盘到空盘，渐渐地，终于安静下来，昏黄的灯光下，四支笔握在掌中。 　　“又到了点评时间，”橘真夜点了点笔，“果然还是五星吧，大叔的手艺我是认可的。” 　　“确实呢，很有大阪的风味，那我也给五星吧。” 　　“但是，酒只是清酒呢，太遗憾了，如果是妖怪的果酒会好得多，我给四星吧！” 　　“……给我清醒一点，这只是普通的餐馆，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有妖怪的果酒的吧！”一边吐槽的安吾一边在纸上涂满五颗星，“还有，饭都吃完了，为什么还在讨论酒的话题啊！！” 　　卡片涂满后，用完的笔又还到店长大叔手中。 　　离开店铺，时间已经有点晚了，织田作率先提出了告别。 　　橘真夜朝他挥了挥手。 　　织田作离开后，渡边也到了，安吾还有别的事要忙，也道别离开。 　　夜风呼啸，夜色寒凉，等到安吾的踪影也消失在视野里，太宰回过头，发现，橘真夜已经拉开车门在等他了。 第55章 　　【“这棵桃花一年开一次。”】 　　回程的路上有些安静，道路外很少有车鸣声，开车的渡边叨叨絮絮的说一些叮嘱的话，橘真夜的心情不错，就笑眯眯地应答。 　　路灯落下的光阴在车厢内闪动，太宰侧目看着车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终，车子停在家门口。 　　时间已经很晚了，回到房间洗漱后，太宰躺回床上。他所在的房间是最初担任橘真夜监管者时选择的房间，这个房间朝向不是特别好，只有一个窗户，窗外只能看到攀岩而上的黄木香，橘真夜曾经倾情推荐他换一个视野更好的，但他拒绝了，因为这个房间离楼梯近，能够轻易的察觉到来往出入的脚步声。 　　就比如现在，他能够轻而易举地通过廊外蹑手蹑脚的声音判断出，刚刚洗漱完的橘真夜又跑到楼下，拉开冰箱搬出零食，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会像一些比较热爱生活的高中生，背着家人偷偷在房间里开游戏，然后玩到凌晨，第二天再因为赖床挨骂。 　　因为他这个不良习惯，渡边先生从暴怒到习以为常到视而不见，现在，已经可以平心静气的面对所有了。 　　不过，不得不说，橘真夜确实是一个很擅长生活的人，他的擅长生活不是指他会采购食材做出好吃的食物，也不是指他能够将房间打扰得一尘不染，而是，他能够在每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都找到合适自己的乐子——被费奥多尔和京极夏彦拐到叛逃都不忘穿梭在东京大街小巷吃喝玩乐。 　　吃喝玩乐就算了，还不忘带上织田作。 　　带上织田作就算了，还要写下食物点评。 　　因为那些食物点评，在忙碌的洗白工作之余，织田作居然还要思考工作地点离哪家可食用的店铺近，方便过去。 　　“还真是……” 　　一声无声轻叹，在房间里散开。 　　房间里没有开灯，清凉的月光洒落，但也完全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他就那样安静地，悄无声息的睁着眼睛，时间一点点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门外传出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敲响。 　　“你睡了吗？” 　　是橘真夜的声音。 　　太宰没有回答，悄无声息的站起身。 　　门刚开，一身睡衣的橘真夜抬手就拉着他跑下楼。 　　楼下没开灯，客厅只有很微弱的光线，但橘真夜没有停下，他径直将太宰引入花园，微风拂过，细微的虫鸣声里，花园里各种含苞待放的花朵摇曳着，就连白天里平平无奇的绿叶都散发着微芒，太宰有些迷茫，转头就看到橘真夜逡巡一圈又一圈，挑挑选选剪下几枝正在盛放的玫瑰递给他。 　　借着几分月光，太宰能看清手里花的样子，粉嫩的花瓣，肆意盛放的绽放，是一个在满园鲜花里占据一角的大马士革玫瑰，但是……为什么要给他这几枝花？ 　　头顶问号，太宰茫然地看着橘真夜返回花房，又递给他一个花瓶，示意他把花放到花瓶里。 　　太宰：“……” 　　“现在已经是春天啦，你那个房间没办法看到盛开的花吧，你把花瓶拿回房间去摆。” 　　太宰：“…………” 　　“橘先生，”太宰面无表情，“现在是凌晨两点，你在这个时间剪花让我带回房间？” 　　一瞬之间，璀璨的金色眼眸弯成月亮。 　　“当然不是，花可以明早剪，但是，花开只能现在看，呢，”橘真夜指着花园中间，“你看——” 　　太宰下意识转身，月光下，满树绯红映入眼底。 　　是那棵种在中间的桃花树，满树的花苞一大半在这个深夜里，随着凉风悄然盛放，那些白天还干枯的枝头，一点一点被这些红的，粉的，夺人心目的颜色占据，甚至，有一瞬间，太宰觉得自己好像能听到那些花苞绽开的细微脆响。 　　“抱歉呢，大晚上的把你叫起来，不过这株桃树一年只开一次，去年你没赶上，我想着今年无论如何都不应该错过，所以就把你叫起来了。” 　　太宰没有说话。 　　橘真夜又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回到露台边，露台边摆着一个小木几，几上放着一个茶壶两个茶杯，那是赏花的最好的位置，橘真夜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喝，又过了一会儿，太宰也悄无声息地走过去，落座。 　　懒洋洋的橘真夜就撑着下颌给他倒茶，等到太宰端起茶杯喝下去，才发现那不是茶，是气泡水。 　　他诧异地抬起眼睛。 　　橘真夜正抬头看花：“虽然喝茶和赏花很配，但是大晚上的喝了茶容易睡不着，就只能麻烦你陪我喝气泡水了。” 　　虽然橘真夜说的轻松写意，但实际上，也有因为他们晚饭喝了酒的原因——酒茶都是心脏兴奋剂，不适合一起喝，但太宰依然没说话，他抬手，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气泡水。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凉风穿过花园，混杂的清甜花香扑入鼻端，枝叶摇晃发出沙沙细响，与花色相映的月亮渐渐西沉，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台边就只剩下两道睡着后的平稳呼吸声。 　　盛放的桃花依旧，幽蓝的深邃天际一点点的亮起，直至璀璨的朝霞烘托着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又到了。 　　车水马龙的横滨再次变得热闹，忙碌的人们为生活奔波着，在早高峰到来之前，渡边照例按响门铃，没有人应答，他就至今从门口花盆底拿出钥匙开门。 　　门内也很安静，往常悄无声息坐在沙发上的太宰不见踪影，渡边有点奇怪，绕过客厅，就看到露台的门没关，一张小茶几摆着，而本应该在房间赖床的橘真夜正蜷缩着睡得正香……不是，橘真夜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渡边震惊了，“真夜？” 　　被呼唤的声音吵醒，橘真夜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璀璨的眼眸里都是睡意，他打了个不清醒的哈欠，“是渡边啊？已经早上了吗？” 　　渡边抽了抽嘴角：“是啊，已经是早上……不是，你为什么会在露台上！！” 　　又打了个哈欠，橘真夜慢吞吞坐起来，盖在身上的毛毯滑落到腿上，他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去看，家里已经没有太宰的身影了，昨夜剪花的剪刀已经被收回花房，但花瓶不见了，大马士革玫瑰也不见……橘真夜没说话，又慢吞吞地抬手把毛毯裹在身上。 　　温暖的感知沿着末梢神经一下传进脑海里，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小茶几上，他用过的茶杯下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橘先生，我今天还是要出门努力工作的呢。 　　落款是太宰。 　　橘真夜看着纸上落字，也不知为何，掩盖在衣角下，心口的金色桃花枝忽然猝不及防的舒展开。 　　又从客厅返回厨房的渡边还是不解，橘真夜裹着毛毯慢吞吞地站起来。 　　“为什么会在露台上啊，因为昨晚桃花要开了。” 　　“哈？”渡边露出更费解的眼神，“桃花每年都会开啊，而且你的房间阳台不是最好的观赏角吗？为什么要跑到露台上？” 　　橘真夜没有回答，渡边茫然地看着裹成毛球的他从身边滚过，一路滚到楼上，然后传来房门阖上的声音。 　　因为窗帘拉着，沉寂的房间只有微弱的光线，悄无声息的橘真夜靠着门板一点点滑坐下来，因为动作，裹紧的毛毯散开，只穿着简单睡衣的身体暴露在空气，直到这时，才发现，那本应该蛰伏在心口的金色桃花已经蔓延到全身，甚至越过脖颈。 　　舒展的金色桃花因血液流淌带上艳丽的绯色，乍一眼看去，竟和窗外的真正的花色没什么区别。 　　橘真夜抬起手，手背的绯色映入璀璨的眼底，他嘟囔起来：“奇怪呐，明明心跳也没有失速啊……” 　　然而，除了他没人知道，他藏在毛毯下的另一只手的手掌心，依旧紧紧捏着那张署名的纸条。 　　此时，公路上。 　　如水的车流奔驰而过，某辆低调的车子混在其中。 　　开车的坂口安吾看向后视镜，“今天这么早让我过来，是找到港口黑手党不明异能者死亡的有关线索吗？” 　　太宰顿了顿：“嘛，算是吧。” 　　安吾：“……？” 　　算……是？ 　　是还是不是？ 　　同一时间。 　　远离横滨的某个小城镇里，迎着早晨的阳光，提着早餐的织田作拉开门。 　　“我回来了。” 　　门内坐着的魔人费奥多尔转过头，微笑：“是织田君啊。虽然忙碌了一晚上，但意外的心情还不错呢。” 　　“算是吧，”织田作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然后注意到费奥多尔的视线落到他手里的早餐上，“这是街头田中大叔的早餐店特供品，你想吃吗？想吃的话可以哦，惠顾五千日元。” 　　费奥多尔：“……？” 　　五千？ 　　抢劫吗？虽然他今早没出门，但也知道街头早餐店的特供餐点五百日元一份。 　　但，织田作面无表情的眨了眨眼：“虽然五百日元一份，但跑腿费四千五百日元。” 　　费奥多尔：“……” 　　织田作面无表情的解释：“很实惠了。要知道，真夜每次叫外卖的跑腿费是29999円。” 　　那些还只是普通的外卖员，而他可是曾经的杀手，还当过诚实可靠的邮递员，业务能力应该有所领先！ 　　费奥多尔：“…………” 　　织田作面无表情的推荐：“所以，你要吗？不要的话，我自己吃掉了。” 　　费奥多尔：“……请。” 　　织田作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楼上的房间——他目前的临时落脚点走去。 第56章 　　【“应该是酒很好喝的问题。”】 　　返回房间后，出于本能，织田作第一时间检查房间的状况，在确认没有窃听器，也没有人在他外出的时候进来，才放松的坐到榻榻米上。 　　带回来的早餐还温热，是适口的程度，织田作拆开包装，安静又无声的吃下食物。在很久之前，在他还是杀手的时候，食物对于他来说只是活着必须要有的能量，无所谓吃什么，只要能吃就好——虽然那样的活着完全没有意义；后来，他因为一本没有解决的书产生改变的想法，于是，他转职成为了邮递员，之后又进入港口黑手党，收养了几个孩子，虽然那些孩子还没长大就都死去了，不久之后，他也死去了。 　　但，在那些过程里，他其实有渐渐明白‘生’的意义。 　　他明白了他阅读的那本书为什么会没有结局，也明白了为什么给他书的人会希望他能够拿起笔，去书写结局。 　　人们生来迷茫，从而不停地想要寻找着能够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意义，而每个人给出的答案都截然不同，而他也在死亡来临之际，写出了自己的答案——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活着的。[5] 　　按道理，作为得到答案的人，他应该没有遗憾的进入长眠，世间的一切都再也与他无关，但——他没能做到。 　　他不是了无挂碍。 　　他的内心里，隐隐之间，依旧对某些人某些事保留牵挂。 　　于是，当他在无尽的黑暗里听到京极夏彦呼唤他的名字，他就顺势睁开眼睛，重新回到世间。但是，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就忘记了苏醒的目的。 　　死者复生，这是违背常理的。[6]他很清楚这一点，他应该做的事情是重新回归黑暗，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须要了解心中的牵挂，去做完成那些他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 　　为被他遗忘在脑海深处的朋友。 　　静默地吃过早饭，织田作把遗留的垃圾收拾好，按照道理，忙碌了一天一夜的他应该要抓紧时间休息，但他没有那么做，而是从柜子边拿出一支笔一张纸，开始在纸上画上五颗星，画完星星又意识到自己忘了给早餐拍照，于是只能凭借记忆将早餐的样子画下来，然后又在画的旁边写点评。 　　从东京回来，他就一直保持着写食物评论的习惯。 　　其实他是没有书写习惯的，只是曾经想要当一个小说家的他，到最后也没有动笔，遗留的遗憾促使他拿起笔，当然也是因为食物点评比小说好写得多，毕竟，一样食物好不好吃都是个人感受，按照橘真夜教他的办法，他只需要把感受写出来……感受吗？织田作蓦地愣了一下，脑海里闪过的，是昨天在家庭餐馆吃饭的画面。 　　那些画面一帧帧重新在脑海里划过，织田作停下笔，非常认真思考起来，那些饭菜其实都只是家常的口味，称不上特别好吃，而是因为清酒熏人，气氛也融洽，所以才会让他产生很好吃很有家——也就是大阪风味的错觉。 　　“……原来是这样，”织田作自言自语，“那应该是酒很好喝的问题，那么，话又说回来真夜说过的那种妖怪之酒真的很好喝吗？要弄到妖怪之酒的话，就得要找到妖怪，要找到妖怪的就得联系……太宰君吗？” 　　脱口而出的名字，那一刹那，织田作忽然就觉得，仿佛有什么正从他的心底静默地流淌而过。 　　太阳渐渐升高。 　　海风涌动带来春的气息，街道的樱花树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忽地就开了，太宰平时是不会着重观察这些事情的，但意外地，今天看到盛开的樱花时，第一反应居然是去想这些花是什么时候盛开的——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下一秒，太宰忽地顿住。 　　“太宰？” 　　察觉到太宰的出神，驾驶室里的坂口安吾喊了一声。 　　“你没事吧？” 　　太宰悄无声息地将停在樱花上的视线挪开，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开口，“没事。你刚刚说到的任务目标我已经知道了。” 　　说着，就要推开车门。 　　“太宰。”安吾又喊了一声。 　　太宰侧过头。 　　“关于橘真夜的大部分情报都已经收录整理好……” 　　安吾张了张口，有些说不下去，通过太宰的监管工作，异能特务科很顺利的收集到橘真夜的情报，但之后的收录整理工作是异能特务科的内部工作，那是不需要跟太宰说明的工作…… 　　“我的意思是，橘真夜的情报收录已经完成，费奥多尔的追踪在稳步的推进，织田作……织田作的调查也很顺利，除了港口黑手党不明异能者死亡事件，大部分时间都算平静，你其实可以不用太过忙碌。” 　　太宰没有说话，鸢色的眼眸平静的扫了一眼。他知道安吾想说什么，在过去的冬天里，他为异能特务科处理的工作数不胜数，忙碌程度和高压程度与他在港口黑手党当干部相比，有过之无不及，要不是还要担负着橘真夜的监管任务，而且橘真夜偶尔也会打电话过来问他回不回家吃饭，他甚至能做到更多。 　　那些超过身体承受的工作量，那些放在别人身上可能需要一年，甚至更多时间才能解决的问题落在他身上，他并不觉得为难，相反还很愿意承受，因为他很清楚，那是他洗白身份必须要有的经历。 　　只有经过这些，他才能脱去港口黑手党干部的外衣，重新的，依照织田作的希望的那样，朝着光明处走去。 　　——如果正义和邪恶没有区别，那就做个好人吧，去拯救弱者，去保护儿童。[7] 　　车门轻轻地阖上。 　　车厢内恢复沉寂。 　　短而急促的呼吸里，安吾蓦地捏紧手中的方向盘。 　　同一时间。 　　横滨街头。 　　扑入街头的春意并没有使得横滨人民变得惬意，相反，他们变得更警惕了。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街头的港口黑手党变得更多了，他们有时成群结队的跑过，有时三两个分布在街头巷尾，偶尔会冲进满是客人的珠宝店铺，经过人群时还会露出别在腰后的鼓鼓囊囊的枪——隐蔽的危机感笼罩在每个横滨人民的头上，让他们变得谨慎，就为了防止随时可能到来的灾难降临。 　　而带领着队伍的港口黑手党现五大干部之一，中原中也就立在街头上，钴蓝的眼眸满满都是暴躁和不耐烦。 　　距离第一起‘武器库失窃及异能管理人员死去’的事件已经过去一周了，但他们依然没能找到制造案件的凶手！ 第57章 　　【“得想个办法暗杀的场。”】 　　对于横滨的气氛变化，橘真夜是有所感受的——他只是懒，并不是钝感小人，相反他敏锐得很，他都能从太宰留给他的纸条里看出太宰也并不讨厌和他一起看花。 　　不止不讨厌，相反好像还挺喜欢的。 　　这也很正常，谁会真的讨厌枝头盛放的花呢？ 　　为此，橘真夜给予的反馈是着重表扬了昨夜在太宰面前盛放的花，又批评了没开的花，然后按照贡献度浇水施肥补充光照——对他在露台边睡着耿耿于怀的渡边不得不去工作，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橘真夜也不怕，就顶着一身舒展的金色桃花满屋子乱晃。 　　给花浇完水，翻了一会热搞笑漫画，橘真夜又觉得有点困，于是回房间补觉。 　　这一觉睡到傍晚，再起床时，手背的桃花已经不见了。 　　橘真夜走进房间内的小浴室，脱掉上衣认真地对着镜子检查，由心口舒展而出的金色桃花依旧带着血肉染就的绯色，但因为乱跳的心脏平复，桃花枝条回退，到现在，只在胸前和后背还大面积铺盖，不过这两个位置都能够通过衣服遮挡，并不显眼，于是，他又满血复活，套上衬衫晃晃悠悠地下楼。 　　此时已经是黄昏，如血的光辉铺照在花园里，结束工作的渡边正在厨房准备晚餐。 　　橘真夜晃晃悠悠打开冰箱，发现储藏的酸奶少了一罐，恰好渡边将晚餐端出来。 　　“已经可以吃饭了。少吃点零食。” 　　橘真夜应了一声，慢吞吞阖上冰箱门，坐到餐桌边。 　　渡边也脱下围裙，拿起碗筷。 　　今天的晚餐比较简单，是很家常的煎鱼和味增汤，还有一道蔬菜沙拉。渡边一边吃一边一如既往地跟橘真夜说话，说局里的新规，说相关特工人员的安排，还有那位空降白痴副局长闹出来的麻烦事。 　　白痴副局长指的是刚上任不久的坂下副局长，橘真夜想了一会儿才把这个名字和曾经在司法机关局内阻拦他做体检，最后被他吓了一跳的面孔对应起来。 　　“他干了什么？”橘真夜好奇起来。 　　不提还好，一提渡边更生气了：“他指挥市警把一具尸体搬回了局里。” 　　橘真夜：“……哈？” 　　“如果那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就算了，但那是港口黑手党武器库管理者的尸体，因为这具尸体，港口黑手党展开调查，随时准备报复，异能特务科也介入其中想要协调——这些都算了，重要的是，那具尸体的尸检报告中的重点内容他居然透露出去了。” 　　橘真夜：“……” 　　橘真夜：“所以，是尸检报告有问题？” 　　渡边沉默了。 　　渡边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些在意地看了橘真夜一眼，才点头：“嗯，那份尸检报告显示，港口黑手党的管理者是一个异能者——虽然他的异能不是什么具有战斗性质的能力，但能够随时随地读取账单目录的信息，港口黑手党就派他驻守武器库，但他被发现死在岗位上，死亡原因是中枪，开枪的是他的异能体。” 　　空气一瞬间静默下来。 　　橘真夜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筷子，时常隐含在璀璨眼眸里的笑意不见踪影。 　　“异能体？”橘真夜问。 　　渡边沉默。 　　“杀死了它的主人？”橘真夜又问。 　　渡边欲言又止。 　　橘真夜平静地笑起来，但笑意并不进眼底：“涩泽龙彦啊……他还是回来了吗？” 　　“真夜……”渡边踟蹰开口，“自龙头战争之后，涩泽的消息一直很渺茫。虽然国外总是断断续续的爆出类似的案件，但是，局里相关情报人员却从没真正捕捉到他的踪迹，就连我上次追踪过去也没能真正见到他，所以，这一次的案件，我总觉得有些奇异，你不要太针对他。” 　　“嗯，可以哦，”橘真夜依旧平静，“我之前也说过吧，看在渡边你的面子上，下次他出现在我面前的话，就勉强留个全尸吧。” 　　渡边：“……” 　　渡边：“…………” 　　所以说，为什么他的面子就值一个全尸啊！ 　　一顿饭吃完，天空已经完全被幽深的蓝取代，渡边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准备再返回司法机关局奉献自我，但临出门前，还是不放心，又倒回头叮嘱已经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橘真夜，“因为死去的人是忠诚的管理人员，港口黑手党的反应很剧烈，靠近港口那边经常发生枪战，甚至有蔓延的趋势，你出门别去那边，有什么需求直接给我打电话，别像下午那样偷偷绕过特工监管出去了。” 　　橘真夜茫然了一瞬：“下午我没有出门啊。” 　　渡边也茫然了：“你没出门？那放在露台边准备移栽的蓝莓和西瓜是哪里来的？” 　　橘真夜一顿，放下游戏手柄走进露台，夜色笼罩，露台边靠近工具房的地方，确实摆放着几株等待移栽的蓝莓和西瓜。 　　“不是你弄回来的吗？”渡边更迷茫了，这个家除了橘真夜还有谁会捣鼓花园？何况昨天橘真夜要把月桂拔走的原因，不就是想要种植蓝莓和西瓜吗？“不是你，难道是太宰吗？” 　　“不，是我，是我弄回来的。”橘真夜毫无良心的反口，一边说一边把人往门外推，“下午太无聊，就绕到花市弄了点苗回来，说起来，已经很晚了吧，渡边你还不出门吗？局里的工作要处理不完了吧。” 　　被推出门的渡边满头雾水，但时间确实不早了，他只能把困惑丢到一边，驾车赶回司法机关局。 　　听着车声远离，靠在玄关边的橘真夜停了一会儿，他想到了冰箱里少了一瓶的酸奶，又像是想到什么，迈开脚步返回客厅，璀璨的目光从上到下的巡视，投影仪，展柜，沙发夹缝，一个个寻找而过，最后，在游戏手柄的内侧，露台的边缘，还有灯光的阴影侧找到了几个正在运作中的窃听器…… 　　一枚一枚地将窃听器摆到玻璃台面，不愿面对的橘真夜抱头蜷缩在沙发里。 　　他早该想到的！ 　　毕竟，在最开始，他们受到京极夏彦邀请参加‘妖怪の宴会’的时候，太宰就曾经不着痕迹的将窃听装置安装到他身上！现在，能在他的客厅里找到这些东西再正常不过了，但——但是！有这些东西存在，就证明，过去的很多时间很多对话，都有被太宰听到！ 　　就比如，的场静司骂他是变态那句！ 　　该死！害他在太宰面前出丑的雪女都还没杀（主要是忘了），现在又来一个的场静司…… 　　“果然！” 　　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橘真夜慢吞吞地冒出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蜷缩的姿势有些闷，他白皙的面颊变得无比瑰丽，就连耳尖都是让人难以移目的红。他垂下眼眸，一点点看着璀璨的桃花从袖口、从衣摆下蔓延出来——就像他那些拆东墙补西墙也快要藏不住的心事一样。 　　不…… 　　果然还是要再挣扎一下！ 　　他已经是成年人了！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样子！成年人的爱恋一般都如同幽深的大海，如同潺涓的溪流，它会隐秘的渗透，会在最合适的距离停驻—— 　　“不行！”橘真夜瞬间捏紧拳头，“果然，得赶快想个办法把的场静司干掉才行！” 　　干掉的场静司后，就可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了！ 　　嗯，没错！无论怎么想都是的场静司的错！既不稳重又不内敛，一点成年人的样子都没有！ 　　毫无心理负担地将的场静司拖进暗杀名单，橘真夜顶着飞霞般的耳尖和满身璀璨桃花，慢吞吞地把窃听器放回它原本应该在的位置，然后从工具房拿出园艺铲，准备把让渡边无比困惑的蓝莓和西瓜种下。 　　同一时间。 　　灯火璀璨的城市里，某个觥筹交错的慈善酒会内部。 　　摇晃着红酒杯的年轻夫人披着春日应有的毛绒披帛，半遮半挡的露出脖颈上精致的珠宝，璀璨的宝石在灯光下闪耀，莫名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这是应当的，任何一个美丽的，昂贵的物品都会受到人们的追捧。 　　尽管这样的追捧总是暗藏杀机。 　　但是，并没有人在乎。 　　喝到微醺的年轻夫人婉拒绅士们的搀扶，她沿着休息室往外走，走到空中花园，终于找到那个忧愁的像诗人一样的青年，青年穿着裁剪合宜的西装独自坐在月光下出神，年轻的夫人没忍耐住好奇，朝前走了一步，然后，又停住了。 　　月光落在青年的脚边，也照亮他清俊的面容和鸢色的眼眸，微风拂过，那一刻，那双眼眸暗藏缱绻，像是听到了什么动人的情话，又像是沉醉在梦中—— 　　再狠心的人，也没有办法打扰他。 　　年轻的夫人这样想着，但，梦境如同泡沫，下一瞬青年就转过头，眼底的缱绻消失不见，他绅士又得体的站起身。 　　“很抱歉，尊敬的夫人，您和坂下副局长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吗？” 第58章 　　【“人类是那样贪心的生物。”】 　　伴随着无声的阴霾笼罩，整个横滨山雨欲来，相比于普通市民的些微感知，习惯搅弄风云的则更早的有所察觉。 　　司法机关局的总部。 　　带着助理的渡边疾步而出，在他前方的办公室里，异能特务科理事官坂口安吾已经赶到，安吾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站着两个直属部下——作为一个身居高位的脑力派，他掌握的东西太多，理所应当需要一些能保护他的战力。 　　渡边对此表示理解，在办公桌上坐下，然后毫不避讳地将手里的文件递过去。 　　“这是近期在横滨市内死亡的异能者尸检报告汇总，”近期在横滨内死亡的异能者并不止一个，也并不止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而司法机关局在将第一具尸体带回之后，又陆续的带回更多的死者，渡边又抽出另一份文件摆到自己的面前，“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坂下副局长的，但是，我现在出现在这里，是受到司法机关局第一领导人源局长的嘱托。” 　　这算是会议前的立场重申，权利的角斗场重来都是这样，大家都有自己的立场和站位，异能特务科是这样，司法机关局也不能免俗——对于外界来说，司法机关局是一个整体，带回一具尸体和带回很多尸体没什么区别。 　　所以，渡边此时也算是在捏着鼻子收拾坂下副局长带来的烂摊子。 　　安吾接过文件，翻开，确定情报的内容后，也说出自己掌握的情报：“港口黑手党的反应依旧在掌控之中，另外，依照死者出现的地点、概率和分布范围，我们已经推测出作案人——涩泽龙彦的大概位置。” 　　渡边立刻皱起眉。 　　从案件发生起，司法机关局也一直在想方设法的追踪涩泽龙彦的位置，但不知为何，每次追过去都扑空，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再不合常理也得承认，是有人在帮助涩泽，那个帮助涩泽的人有高超的反追踪能力，而且……还掌握着一定的官方动向，能够在官方隐秘行动的顷刻做出最有利的反应。 　　意识到这一点，两人都沉默下来。 　　安吾将装着涩泽位置的文件共享给渡边，同时又告知涩泽接下来会出现的几个关键地点：渡海游轮，孤儿慈善会和游乐场，这几个地点看着风马牛不及，但却有一个统一的共同点：人多。 　　会议到这里其实已经可以结束了，互相拿到想要的情报，两人都应该回到工作岗位进行下一波行动的安排，但渡边并没有动。 　　渡边翻着手里的涩泽行动路线，然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安吾困惑。 　　渡边指着文件的汇报人落款：“这些情报都是太宰一手获取的？” 　　安吾：“？” 　　太宰获取的情报有什么问题吗？ 　　渡边沉默了。 　　渡边翻着厚厚的报告：“这么多，这么有难度的任务，你们难道在把人当牛马使唤吗？” 　　安吾：“……” 　　渡边挺直腰板：“我们司法机关局就不会。我们司法机关局是个有人情味的机构，如果太宰君愿意到我们司法机关局工作，一定不会变成社畜！我可以保证！” 　　安吾：“？？？” 　　不是，你自己都是牛马社畜，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回横滨给橘真夜做顿饭就是自己给自己的为数不多的放松时间，你到底哪来的自信心做出保证啊！ 　　渡边：“……” 　　夜色一点点凝重。 　　横滨街头的港口黑手党成员不减，他们荷枪实弹的在街道巡视，却没发现，某个阴暗的巷子里，清脆的脚步声响起。 　　那是一道漫无目的的脚步声，就好像制造声音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就那样随意的走动着，肩上垂落的白色衣袍在夜色里划过，摆动的指缝中间，隐约还能看到红色的宝石光芒一闪而过。 　　忽地，他停了下来。 　　如血的眼眸抬起，停在前方的阴影中。 　　“是你啊。” 　　阴影里走出一个人影，微弱的光线照亮他蓝色的眼眸，和眼眸下略带杂乱的胡茬，是织田作。 　　“嗯，”织田作应了一声，目光落到涩泽的手上，“你又杀人了吗？” 　　涩泽也抬起手，红色的宝石被他举到眼前，璀璨的光芒倒映在眼底，下一瞬，涩泽又毫不在意地将宝石丢弃。 　　“是呢~但是，这也不是我想要寻找的东西。那带着温暖的，仿佛像天使一样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夺取的东西到底在哪里啊……”涩泽叹息，“你呢，织田君有找到你想要寻找的东西吗？” 　　他的回答很诚恳，询问也自然而然，因为在他的想法里，织田作之助是和他一样的人，他们都失去了记忆，同时也失去了内心最执念的东西，他们在忙碌的寻找，想要追逐，但又没有方向——虽然他不觉得有什么人能够有资格成为他的同伴，但和他相同的织田作之助理应得到他的关注。 　　织田作也摇了摇头：“没什么进度。不过，你后面的追兵是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中原中也，前方有司法机关局设置的伏兵，想要离开的话，走这边会比较好。” 　　在此之前，港口黑手党的追兵涩泽都不放在眼里，但现在追踪他的人变成重力使中原中也，涩泽无意和他碰上；而前方的司法机关局……涩泽也不是很想去碰，那么，能走的方向就只剩一条了。 　　涩泽思索了片刻，朝着织田作的方向走去：“你说的方向是费奥多尔君提供的方位吗？你现在是他的下属？” 　　“不是。只是偶尔从他手里接一点临时工作，毕竟我还要生活。”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每天吃饭，然后写食物点评，这些都是很花钱的固定项目，而费奥多尔的简单工作能很好解决这个问题。 　　“是吗？我听费奥多尔君说，你好像跟橘真夜成为了朋友？” 　　因为不知道涩泽和司法机关局的关系，织田作不明白涩泽为什么在这时候忽然提起橘真夜，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欸，是这样嘛，真夜那家伙很有趣吧？明明有能力，却又什么都不在意，就好像只要每天早晨醒来能吃到美味的早晨就足够了——怎么能够呢？人类是那样贪心的生物，这样的追求怎么可能会感到满足呢？”涩泽一边走一边说着，“任何说着会感到满足的人都只是虚伪的掩藏自己的罢了，所以，为了能让橘真夜正式自己的内心，我动手做了一点事，如预料那样，他是真的很生气呢。” 　　气得差点把他杀死在异能里。 　　时至今日，他都记得，那漫天的金色因果线化成箭矢，璀璨又凌厉，只等着谁一声令下就将方寸之地的一切事物格杀，而他将在那里死去，化作尘土，彻底从历史的长河里消失……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晚过去了。 　　白天再一次到来。 　　春日的暖阳跃出海平面，一如往常的照进花园，橘真夜就在这样的光辉里苏醒。 　　因为昨夜睡得好，他并没有赖床的想法，很简单的洗漱，换衣服，换完衣服还从阳台往外看了一眼——大概是受上一次的表彰大会激励，花园里的花几乎一夜间都盛放了，开的最繁茂的是中间桃花树，因为开得多，风一吹，花瓣就像粉色的烟霞那样飘落。 　　橘真夜有些高兴，拉开房门下楼，下了楼才发现，太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窝在沙发上拆他的游戏手柄。 　　因为喜欢打游戏的原因，橘真夜就像很多普通的DK一样拥有很多的游戏手柄，太宰担任他的监管者之后，橘真夜分了一半出去，剩下一半还能丢的到处都是。 　　而这次，太宰拆的是他惯常使用的那只手柄，一边拆着居然就从里面拆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窃听器——这是他昨天所没能发现的野生窃听器。 　　橘真夜震惊了。 　　太宰检修了一下窃听器，确认窃听器还在正常运作之后，又堂而皇之装回去。 　　橘真夜沉默了。 　　装完，太宰又把手柄递给他，示意他试试，看看会不会影响手柄的功能。 　　橘真夜慢吞吞地接过手柄，又慢吞吞地去开游戏，投影仪散发的光芒照到墙对面，他试着操作了一下，发现，居然，真的没什么影响，甚至他都没察觉出重量上的差别。 　　“真厉害啊！”橘真夜由衷的赞美起来。 　　“毕竟我是把那个地方的一小块零件拆下来了，”太宰说着，也拿起自己的游戏手柄，正常联机，“因此重量是没有区别的，啊，那边，弯道要加速了！” 　　橘真夜立刻就摁加速。 　　因为配合得到，两人成功打败一切不知名的联网对手，取得胜利。 　　之后，两人又开了两盘，战果都不错。对面的败者因为输太多很不服气，立刻给太宰发出单人PK邀请，太宰接了。 　　橘真夜闲下来，在旁边围观了一会儿，又起身去花园剪一束新开的花插瓶，路上看到还在结果的草莓又摘了半筐，剩下半筐的空位，橘真夜想了想，也用异能把蓝莓催熟……于是，等到渡边带着早餐推开门时，就看了那令人窒息的一幕： 　　客厅的游戏开着，手柄丢的到处都是，橘真夜和太宰窝在沙发的两边，中间的果篮放着吃了一半的草莓和蓝莓，玻璃桌上还放着开了一半的西瓜！ 　　……这真是！ 　　令人熟悉的早间高血压！ 　　渡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进丹田，随即咆哮：“你们两个混蛋都干了些什么啊！！！” 　　因为一大早的不正经吃早餐，暴怒的渡边变成了喷火龙，剩下半只西瓜也被没收了，橘真夜很忧愁，不过，好在草莓被他眼疾手快的保留了下来，装到盒子里，又在渡边无语又不解的注视里，堂而皇之毫不掩饰地递给太宰。 　　太宰恹恹地接过盒子，开口道：“接下来几天，橘先生如果想要出门的话，请随意就好。” 　　渡边一听，大喜。 　　毕竟在他眼里，目前太宰还是异能特务科派来的监管者——该死的异能特务科，最开始的时候明明说好只要解除橘真夜的犯罪嫌疑人身份就会把人手召回去的！ 　　但，万万没想到，橘真夜眉头一皱：“是太忙了吗？因为涩泽的事情吗？！” 　　渡边：“？” 　　等等，为什么会有杀气……不，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异能特务科的监管者要放假，真夜你为什么在真情实感的生气？ 第59章 　　【“是因为那位太宰君吧？”】 　　从某种程度上讲，橘真夜和涩泽是新仇旧恨。 　　事情要从橘真夜将报复家族的妖怪全部杀死开始说起，那是他觉醒异能的第二年，异能的开发十分有限，所以，当他选择一夜之间爆发全部的能力，异能毫不意外的将他的身体崩的稀碎，在这样的情况下，适时赶到的司法机关局接手监管他。 　　当时的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哪怕有式神献祭，他也没觉得自己能够活下来，在他的想象里，他应该和家人一样，在覆灭的妖火里一同死去。 　　但，意外的是，在司法机关局的紧急救护室活活死死的躺了两年后，他居然真的活下来了。 　　确认活下来之后，他开始变得养生，每天早睡早起，按时给能反哺他的花浇水施肥，直到某天，渡边领着一个比他大七岁的涩泽龙彦进门，并宣布涩泽也要住在司法机关局的总部了。 　　橘真夜对此并没有意见，反正大家都是被监管的异能者，但，涩泽对此很有意见。 　　因为异能的关系——涩泽的异能名为‘龙彦之间’，能够依靠迷雾笼罩剥离异能者的异能，并使异能体追杀异能者，一旦异能者被自己的异能杀死，那么，他的异能也将会被‘龙彦之间’化成璀璨的红色宝石——因为这个异能的效果，涩泽一直被司法机关局当做反制异能的杀手锏，拥有这个能力的涩泽十分不解，为什么他要跟橘真夜聚在一起。 　　彼时的橘真夜只有十岁，沉默寡言，每天的日常除了养花就是养花，对于半道加入的合租人一点想法都没有，按照渡边的说法，橘真夜在司法机关局已经待了很长的时间，他的爱好不多，乖巧稳定，很好说话。 　　乖巧稳定？ 　　很好说话？ 　　涩泽对这句话表示质疑。 　　一个能被邀请进入司法机关局的高危异能者，怎么可能和乖巧稳定沾边？ 　　一定是伪装吧。 　　真是虚伪啊！ 　　那就让他来撕毁这种讨人厌的虚假吧。 　　于是，开始他孜孜不倦的挑衅行动，包括但不限于夺走橘真夜组装好的手-枪、机关-枪、冲锋-枪等各种各样的枪械并对他开枪扫射；每天清晨在橘真夜的房间门口埋炸弹；用‘龙彦之间’剥离橘真夜的异能并试图将他转变成自己的收藏品等等……当然，哪怕是这样，五年的时间里，橘真夜也从没有表达过愤怒之类的情绪。 　　果然，十分稳定，渡边的话涩泽选择相信一半，当时，恰好有来自俄罗斯的好心人向他展望理想和追求。 　　理想嘛，他没有；追求嘛，他有。 　　他热衷于收集一切值得收藏的东西，宝石，金块，古董艺术品，又或者是强大的异能力者的首级——这些他都收藏了不少，而且正在慢慢丧失兴趣，他期望得到更多的东西，一些能满足他的期待、能够填补他内心空白的东西。 　　“外界的物质无法填补你内心的空白，战斗也不能，你所施行的一切都只是雾中的虚影[8]。不过，如同约定的那样，我会帮助你的。” 　　这是费奥多尔和他说的话。 　　他思考了一下，觉得可以试一试。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回一趟家，跟家里十分稳定的橘真夜告个别。 　　正巧橘真夜十五岁的生日到来，他趁着橘真夜躲开特工监管外出的空档，第一次走入他的花园，并将花园的花都摘下来铺到房子的每一处，想要给橘真夜一个惊喜。 　　然而，当橘真夜回到家，看到满地的残花时，暴走的因果线几乎把整个司法机关局都抹消，整个司法机关局上下，这才恍然意识到橘真夜真的是一个高危异能者。感到后怕的长官们连夜将他们的住所移到横滨。 　　当然，那个住所涩泽一次都没进去过，因为他叛逃了！ 　　他叛逃后不久，在横滨引发龙头战争，血色的记忆至今笼罩在人们的心头。 　　作为被监管的一方，涩泽从不觉得自己存在太多的正义属性，他会叛逃，会毫无负担的引发战争，是因为他和司法机关局一直都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司法机关局为他提供便利，他为司法机关局提供对外的震慑力。 　　橘真夜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涩泽想，毕竟橘真夜从不去接触过司法机关局的事务，摆烂摆得心安理得。 　　“大概只有渡边会真心实意地希望橘真夜向着司法机关局吧？” 　　清晨的居民宅中，涩泽优雅的端起手边的红茶，就仿佛昨夜在行走在暗巷的人不是他一样。 　　相隔不远的费奥多尔放下手中的圣经，思索了片刻：“确实呢，橘君确实从不关心司法机关局的事务，这种不关心很大程度上给计划带来了烦恼。” 　　就比如上次，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橘真夜脱离监管来到东京，又花了更多的力气才让橘真夜在炸弹爆炸之时使用异能——他之所以会做下那么多的事情，就是因为他想要收集橘真夜的情报啊。 　　而现在，情报的收集已经完成，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呢…… 　　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费奥多尔转向涩泽：“说起来，涩泽君想要寻找忘却的追求这件事还是没有进展吗？需要我提供更多的情报吗？” 　　涩泽侧目看向他。 　　费奥多尔眯起眼睛：“既然在普通的人群里无法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何不去别的地方看看呢？最近这段时间，横滨市内有许多商业性质的慈善会，其中有一个是为了资助孤儿开展的孤儿慈善会，说不定那里会有你希望得到的东西呢？” 　　…… 　　阳光铺照，飞驰的车子从奔流不息的车里驶出，并在弯道一拐流畅的驶入司法机关局地下停车场。 　　只能由内部通行证件开启的电梯滴地一声，敞开的防弹钢门缓缓闭合，上升，直到停在最高层。 　　那是一个开阔的大平层，只有一个局长办公室和一个会议室。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门内传来一声请进。 　　渡边推开了门，但却没有走进去，而是往后退一步，看向站在他旁边的橘真夜。 　　橘真夜泰然地走进门，门内，头发花白的老局长微笑着，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甚至在他老年古朴风的办公室里，还摆上了年轻人才喜欢的小零食，橘真夜扫了一眼那些零食，走到沙发上，沙发旁边还有一罐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汽水。 　　“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口味。”老局长笑眯眯地开口。 　　“小孩子的口味是会变的。”橘真夜吐槽着，但还是打开了汽水，“所以，老爷子你是知道我会为了涩泽过来？” 　　老局长摇头：“你不是为了涩泽过来的。” 　　橘真夜蓦然一顿。 　　但，老局长的面色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慈祥却衰老的，他安静地看着橘真夜，目光难以遏制地带上一点遥远的回忆感。 　　“毕竟，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还在家的时候，我还时常去看你，你爷爷一直希望我能多看顾你。” 　　“老爷子，”橘真夜捡起一包薯片拆开，“回忆往昔什么的算了吧，我只是长大了，不是失忆了，你当时也跟京极夏彦一样吧，一进门就问‘能不能把这个孩子让给我’之类的话，我爷爷可是气到直接用扫帚把你扫地出门了的。” 　　被戳穿了，老局长也笑眯眯的：“果然和你爷爷一样，记忆力也一样的好呢~” 　　橘真夜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很高兴。”老局长将目光移向窗外，蔚蓝的天际悠悠荡过几缕白云，“你能到这里来，是因为那位太宰君吧？” 　　橘真夜没有说话。 　　老局长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在橘真夜旁边坐下，“虽然曾经被扫帚赶出门，但是在你爷爷临终之前，确实嘱托我，希望我能为你找到除妖师之外的同伴。” 　　一个出身除妖世家的异能者，格格不入的道路，在世人眼底，不管怎么看都是孤寂的。 　　橘真夜：“所以，老爷子你这是在孜孜不倦的替我找朋友吗？” 　　老局长反问：“太宰君无法成为你的朋友吗？” 　　橘真夜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橘真夜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过去，老爷子你应该也明白，想要培养我管理司法机关局很不现实，我是一个异能者，培养我不如培养渡边——你一直让渡边和我好好相处，就是因为做了两手打算吧。” 　　老局长微笑。 　　“可以哦。你可以放心，我暂时没有丢弃良心，像涩泽那样叛逃的打算，”橘真夜耸了耸肩，“现在能可以把那些和涩泽有关的尸检报告给我了吗？” 　　老局长没说话，但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是渡边。 　　从门外进来的渡边带着橘真夜需求的报告，他把报告递给橘真夜，然后又安静地站在旁边。 　　办公室里只剩下报告翻页的声音。 　　大概十多分钟。 　　橘真夜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 　　“一张孤儿慈善会的邀请函。” 　　* 　　入夜。 　　寒星茫茫。 　　灯火璀璨的城市里，觥筹交错的慈善会照常拉开序幕。 　　光鲜亮丽的人们踩着红地毯，优雅地走进入口。 　　负责校检邀请函的侍者向他们微笑致意，然后又将目光移向下一位，下一位递上的是两本邀请函，递上邀请函的青年是司法机关局的助理官渡边先生，但，另外一个却很陌生，那是一个看着刚成年的年轻人，一身笔挺的黑色手工西装，独立在灯下，让人有种难以挪开目光的……倦怠感？ 第60章 　　【“是阿治你先不装了的。”】 　　慈善宴会。 　　音乐流淌，灯光齐聚，捧着托盘的侍者来回穿梭，政治家、企业家、社会名望人士，甚至还有黑手党的相关机构成员，大家都收敛爪牙，举着酒杯，体面的三三两两汇聚，商讨可能出现的机遇与合作。 　　橘真夜是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宴会的，从小到大他都过得散漫，正经西装没穿过几次，以至于现在，拿着香槟也忍不住想抬手去扯领结，原本束得板正的领结已经被他扯得快要散开了，头顶灯光洒落，深蓝的碎发落下阴影，璀璨的金色眼眸里都是因厌烦而生的倦怠，但这种倦怠感并不能遮蔽他清隽的五官，相反还多了一点让人怜爱的丧气感——相隔不远的女士已经举着扇子隐晦地围着他走了两圈。 　　大概太过修身养性，橘真夜一时间都没想过自己还能有‘美色’这种东西，所以，察觉到有人围着他转圈，他的第一个念头也只是对方是不是司法机关局的敌手了。 　　彼时，渡边还在推杯换盏，他是代表司法机关局来的，宴会的主人二宫夫人也陪同。这位二宫夫人是东京市有名的企业家，平时乐善好施，举办过许多的慈善会，这一次的晚宴据说就是她在途径横滨时，在横滨街头见到许多流浪孤儿，心生怜悯，于是广发慈善帖，希望能够拍卖一些高价珠宝，换取资金帮助没有家人的孩子。 　　作为一个官方组织，司法机关局当然是乐见其成的，为此他不止一次赴宴，门口的侍者都已经记得他了。 　　宴会已经到最热闹的时刻，但逛了两圈都没能找到涩泽，橘真夜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他想了想，觉得不如换个办法，于是，隐晦的光芒在他的指尖流转，手背上的天平印记刚要浮现，忽地—— 　　一个身影蓦然撞到了他。 　　身型碰撞的刹那，体内流转的异能就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掐断，紧接着，橘真夜就被扯进旁边的空中花园。 　　就在他离开的刹那，热闹的人群里，披着黑色大衣戴着帽子的褚发青年蓦然回头。旁边的部下也顺势看去，但什么都没看见。 　　“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环视一周，摇头：“没什么，就是好像察觉到了异能的波动。” 　　毕竟这是个慈善晚宴还在进行，大人物们体面又得体，哪怕是他们港口黑手党也不会选择在这样的时机动手，虽然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就是为了追踪涩泽龙彦。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能确认盗取他们的武器库，并杀害他们的管理人员的凶手就是涩泽龙彦——一旦确认凶手，接下来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们可是黑手党，如果不给挑衅者以血的教训，他们如何继续震慑横滨内外？ 　　“大概是错觉吧，”中原中也收回目光，又吩咐道，“继续按计划行动。” 　　“是！” 　　忠诚的部下应声而出。 　　而这时，橘真夜已经被拉进了空中花园。 　　作为东京最豪华的酒店，这里的花园修饰的十分精美，种植的植物都是稀缺品种，但橘真夜此时并没有空去观赏，他看着走在前方的太宰，此时的太宰已经换掉日常的风衣，身上是裁剪合宜的西装西裤，黑发凌乱的覆盖住脖颈的绷带，脚下踩着的皮鞋叩击地面，橘真夜只觉得蛰伏在心口处的诅咒又有往外蔓延的趋势。 　　坏了。 　　橘真夜忙不迭侧开眼睛，同时试图排除心底隐晦的杂念。 　　但，并没有用，因为太宰已经回过头，鸢色的眼眸藏在黑暗里，问出的话语却十分轻，轻的让人听不清。 　　“为什么橘先生会出现在这里啊？” 　　橘真夜歪了歪头：“你不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 　　太宰没说话。 　　橘真夜又思考了一下，笃定：“你知道的吧，之所以会感到惊讶，是因为理智推断我会出现，但感性上不愿意接受。” 　　垂落的指尖不着痕迹的颤动了一下，空气变得有些凝滞。 　　橘真夜依旧看着面前的人，然后，有些无奈又无可奈何的叹气：“所以，你之所以会让我发现你安装的窃听器，就是因为不想我到这里来？” 　　鸢眸滚动了一下，唇角扬起，“橘先生是看过尸检报告才来到这里的吗？果然是足够敏锐啊，那么，依照这样的敏锐感知，橘先生其实早就应该发现那些窃听器的存在才对，为什么会一直拖到这种时候呢？” 　　“因为我喜欢你啊。” 　　没有回避，没有思索，落下的回答那样平静，却像平静的海潮汹涌而起。 　　太宰蓦地顿住，随即，不易察觉地后退了一步。橘真夜看着他往后拉开的距离，心底一瞬间浮上来的，居然是太好了，烦人的诅咒应该不会越过衣摆蔓延出来了——想到这里，他若无其事的揉了揉鼻子，然后又感到好奇：“既然阿治你一开始的计划没有含盖我，那你打算怎么抓捕涩泽？” 　　太宰：“……” 　　橘真夜思索起来：“嗯？让我想想，你一直努力的工作是想要通过异能特务科洗白身份，这些我都没有阻拦，那么，站在异能特务科的角度看，他们最想做的事情是以最小的消耗逮捕罪恶的源头涩泽——最小的消耗啊，难不成你想要利用港口黑手党？是这样吗？阿治？” 　　太宰：“…………” 　　没有忽略问题，就只能努力忽视称呼的变化，太宰恹恹地露出嫌弃的表情：“啊，终于还是脱掉和善外衣，露出锋利的爪牙了呢——一个高危异能者怎么可能好相处，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注意一下影响，橘先生，这里可不是法外之地。” 　　橘真夜眨了眨眼，表情又乖巧下来，但，他又想了想，觉得应该要给自己正名：“是阿治你先不装了的。” 　　他原本是打算好好相处的。毕竟，第一次见面他就敏锐地意识到，对待太宰不能硬来——毕竟，那是一个与世界仅剩一丝因果链接的人，他用和善与笑意伪装着自己，看着谦和柔善，但包裹在内的灵魂却缥缈的无人能捕捉，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能够共感他，对于这个时候的他来说，热忱无用，赤诚与和善都只会增加他的压力……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现在虽然心照不宣被拆穿，但他的目的是达到了，太宰默许他的出现，完全没有翻脸不认人，应该是也将他纳入友人的范畴了吧？ 　　这简直……是超预期的成果啊！ 　　橘真夜弯起眼睛，落成的笑意将璀璨的眼眸渲染，衬着笔挺的西装，居然格外的……神色恹恹的太宰蓦地移开眼睛，脚下步子迈开，他边走边共享自己的情报：“港口黑手党对来犯者的报复一直都雷霆万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宴会场外，各个通行的路口都有他们的人手。” 　　“欸——这么嚣张吗？带队的人是谁？” 　　“大概是近段时间扬名的号称不吠狂犬的芥川龙之介吧？” 　　“这也能推断出来吗？”橘真夜震惊了，“你的情报收集能力也太厉害了吧！” 　　太宰：“……” 　　太宰死鱼眼：“我说啊，这些情报都收录在内网了，你哪怕在玩游戏的间隙登录一下主账号就能看到的吧。” 　　橘真夜更震惊了：“你已经把那个只收录妖怪资料的网址改造完成了吗？真是辛苦啊，很难的吧？要不我把主账号给你吧！” 　　太宰：“……” 　　橘真夜一个预判：“很好记的，不浪费什么脑细胞，就是你的那个账号反转过来，密码也是。” 　　太宰：“…………” 　　太宰面无表情地无视了这段话，然后继续往下说：“涩泽的状况和织田作不同，在寻找‘执念’这一点上，他完全没什么头绪，这次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宴会，大概率还是冲着那些即将被拍卖的宝石来的。” 　　橘真夜思索了一下，觉得很合理，远在涩泽还没有叛逃之前，他就很喜欢收藏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珠宝，金块，艺术品，这些都是他热衷的藏品，外界甚至还给了他一个‘收藏家’的外号。 　　“所以，那些珠宝有被好好的保护吗？” 　　“嗯。异能特务科有出动专员。” 　　“嗯，那么，你呢？” 　　这句话刚问出口，花园外，一个披着披帛的年轻夫人走进来，她四处张望着，在发现太宰的位置后，自然而然地上前挽住太宰的手臂，“太宰君，拍卖会要开始了哦。” 　　太宰应了一声，鸢眸弯成一道，朝着拍卖会场走去，留下一个橘真夜歪着头。橘真夜认得这位夫人，那是慈善宴会的主人二宫夫人，但……默不作声的，璀璨的金色眼眸一瞬不瞬地落在太宰被搭着的臂弯上。 　　又过了一会儿，忙碌的渡边也找了过来。 　　“走吧。” 　　“哦。”橘真夜慢吞吞地应了一声，随即越过渡边往拍卖会场走去。 　　找过来又莫名被丢下的渡边揉了揉手臂，莫名觉得有点冷，几步追上前，就听到一声细微的邮件铃声。 　　是橘真夜的。 　　他看着橘真夜拿出手机，点开未读邮件。 　　是太宰发的。 　　上面只有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无论怎么样，还是请收敛一下那个超~可怕的表情吧。 　　渡边：“？？？” 　　但，橘真夜一下笑了起来。 　　笑意漫进眼底，不知名的冷意一下就消散无踪，渡边更迷茫了，然后他就看到橘真夜思索了一下，侧头认真地问他：“我现在看着很可怕吗？” 　　渡边：“……哈？！” 第61章 　　【“黑手党都喜欢用炸弹吗？”】 　　拍卖会比预想的还要无聊。 　　这是橘真夜待了半天得出的结论。 　　因为对闪闪发光的珠宝完全不感兴趣，对被珠宝吸引而挥金如土的人们也不感兴趣，无聊的橘真夜就将注意力放到捧着珠宝走出来的孩子身上——因为这是一个以资助孩子为主题的慈善宴会，所以宴会的主人二宫夫人别出心裁的召集一些孤儿，让他们取代侍者的位置，将需要拍卖的珠宝送到舞台上。 　　此时，走上台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简单的打扮，手里的托盘上摆放着一颗切割精美的蓝宝石，橘真夜多看了两眼，指着那小孩问旁边的渡边：“有点眼熟，谁来着？” 　　“小野勇太。去年冬天，在私人美术馆里摁下炸弹遥控的……”渡边一瞬间噤音，然后见鬼一样看着橘真夜，“等等，你这个说话的语气，你怎么看起来不太正常？” 　　橘真夜：“？” 　　渡边想了想，肃然反口：“不，不不不，应该说终于正常了。这种漠然又不遮掩锋芒的语气，这才是我认识十年的你，去年那个被一脚踩死花还笑眯眯的选择原谅的才是真的见鬼了。” 　　就像太宰说的那样，一个被严密监管的高危异能者能好相处到哪里去？如果橘真夜真的好相处，那拥有操纵因果异能的他早就被司法机关局当场牛马使唤了——司法机关局是政方的司法机关局，又不是什么爱心部门，怎么可能把橘真夜养成摆烂的少爷？ 　　偏偏，就是这样的橘真夜，去年的某一天却忽然眨眨眼变得十分和善好说话，特别是太宰一脚踩死蝴蝶兰的时候，说实话，他当时都准备好要怎么在橘真夜愤怒的杀死他的新监管者之后，举全司法机关局之力保住他了，谁知道，橘真夜反手一个‘你好，他不是故意的’，渡边当场就懵了。 　　甚至，因为太过匪夷所思，他百思不得其解，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还担忧的给的场静司发邮件咨询橘真夜是不是被妖怪附体了。 　　的场静司给出的评价是很难评，大概就是因为这一点，橘真夜带着太宰去东京除妖师集会的时候，的场的反应称得上平静。 　　虽然一直很摆，但大概能推断出全过程的橘真夜：“。” 　　“也没有这么夸张吧？我也不是被踩死一根草就黑化的人。”橘真夜不太乐意。 　　渡边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你以为为什么司法机关局上下至今没人踏进你的花园？上一个霍霍你的花的人，名叫涩泽龙彦，他至今还悲催的叛逃在外。” 　　橘真夜：“……” 　　摊牌了不装了的橘真夜挺直腰板，郑重声明：“严禁扣帽子行为。涩泽的叛逃属于他个人行为，而且，是他决定叛逃在前，我打他在后。” 　　渡边：“……” 　　橘真夜：“另外，我这不是也没把他打死吗？” 　　渡边：“…………” 　　你没把涩泽打死纯粹是因为涩泽跑得快，以及你摆得太烂，懒得追，而且，说了这么多，这能解释为什么摘了花的涩泽半死不活，而踩死蝴蝶兰的太宰却活蹦乱跳吗？ 　　无法理解这种匪夷所思的双标行为，渡边捏了捏眉头，回归正题：“因为你不管事，所以不知道，去年冬天的事件之后，异能特务科和我们一起接手收尾，案件结案，别墅归置，人员管理，对外公告，要忙碌的事情很多，到最后，只剩一个小野勇太。因为父母去世，又没有别的亲人，小野勇太最终只能由孤儿院接管。这一次，二宫夫人举办的宴会的慈善资助名单里也有他。” 　　“这样啊。”橘真夜思索起来，他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来，于是只能作罢。 　　台上，蓝宝石的拍卖已经到了尾声。 　　因为是打着慈善的旗号，宝石的拍卖价格会比市场价高上一些，不过，愿意来参加这种宴会的人都不会在意这一点溢价。 　　高价拍出的蓝宝石又被小野勇太捧下场，另一个小女孩又捧着托盘走上台，橘真夜移开目光，又变得无聊起来。 　　如果是在遇到太宰之前，这个时间点，他可能会在打游戏，也可能会自顾自地越过司法机关局的监管在街上四处乱晃。 　　他确实不是什么一层不变的好人，高兴了会给公园的小孩发好吃的零食，但也会毫无负担的混在小孩堆里打球，然后仗着身高腿长把所有小孩欺负的嚎啕大哭，虽然，遇到太宰后有所收敛，但本质上并没有变化——他只是收敛了锋芒，并不是掩盖性格。 　　否则，以太宰的敏锐程度，早就因为虚伪而远离，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就算嫌弃也勉强许可并接纳他的好意？橘真夜把控好程度，太宰见微知著，也没有拆穿，两人就相安无事的相处——毕竟，对于太宰而言，他自己就带着伪装而来，带着任务而来，橘真夜愿意展现好相处的一面，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谁知道…… 　　最后，橘真夜好相处得有些过分。 　　对此，橘真夜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双标得坦坦荡荡，给情报给资料的样子就像给路边的小孩发糖，不郑重，不附带情绪，不假思索，不求回报，太宰没办法拒绝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 　　“拍卖会确实好无聊呐？”橘真夜叹息，“我出外面逛逛。” 　　没等渡边反应，橘真夜就已经自顾自走出会场。 　　会场外，此时有些安静，橘真夜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该去哪里，作为主办方，二宫夫人并不会一直在拍卖场里坐着，暂时是她的同伴的太宰自然也不会在拍卖场里，那么，这个时候，太宰已经是在拍卖场的后台吧？ 　　不过，他这种时候去后台应该不合适。 　　算了，还是不要打扰他工作了吧。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橘真夜朝着长廊出口走去，走到拐角，迎面和戴着帽子披着大衣外套的褚发青年中原中也擦肩而过时，还友善的笑了笑，然而，嘴角刚扬起，一个戴着墨镜的黑手党就慌慌张张的大步走来，“中也先生，刚刚接到情报，遗失的武器已经找到了，但是那些炸弹都被安装在天花板里——” 　　橘真夜：“……” 　　中原中也：“……” 　　黑手党部下：“……” 　　四目相对。 　　空气死一般的沉寂。 　　橘真夜抬手做作的捂着耳朵，璀璨的金色眼眸十分诚恳：“我说我什么都没听到，你们愿意相信吗？” 　　中原中也：“……” 　　黑手党部下：“……” 　　橘真夜更诚恳了：“不过，我确实感到很困惑，炸弹出现的概率也太大了——为什么你们黑手党都喜欢用炸弹这种武器呢？” 　　中原中也：“…………” 　　黑手党部下：“…………” 　　当然，作为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中原中也不可能回答这种问题，他露出凶恶的表情，呵斥橘真夜管好自己后，大步的离开。橘真夜目送着他离去，然后思索了一下，朝着相反方向的监控室走去。 　　那是一个很昏暗的房间，没有开灯，内侧一整面墙的监控屏幕能够清晰地看清各个出入口的情况，而屏幕前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白发的青年。 　　也许是因为有些无聊，青年撑着下颌，猩红的眼眸也没什么情绪。 　　长廊之外，是清脆的脚步声。 　　避开侍者视线的橘真夜走得很随意，他一手拿着手机看酒店建面地图，另一手推开监控室的门，同时问道：“唔，已经快要到深夜了，总觉得应该吃点宵夜，涩泽君你有什么建议吗？” 　　白色的风衣摆动，旋转椅转了个面向。 　　如血的红瞳展露出来，涩泽龙彦歪着头：“小真夜啊，好久不见，已经从少年长成大人了——虽然你每天都把大把的时间花在思考这种没用的问题上，嘛，你最喜欢的法餐怎么样？最好让渡边准备一艘行驶的游轮，餐桌就布置在甲板上，海风拂面，会把红酒的香味散布开，在那样的环境下，平淡的宵夜都会变得美味起来。” 　　是涩泽会说的话。 　　“真遗憾，今天的我格外不喜欢法餐。” 　　涩泽耸了耸肩：“那可真是遗憾，渡边先生应该会很头疼的。” 　　“是呢~”锋利的金色眼眸弯了起来，橘真夜微笑着，“所以，为了不让他这么头疼还要出来逮捕你，不如你跟我说说天花板的炸弹吧？” 　　同一时间，相隔不远的另一栋大楼顶端。 　　疾驰的风呼啸而过，滚边的白色防寒披风扬起。 　　费奥多尔凝望着黑沉沉的天际。 　　藏匿在黑暗的笑意扬起。 　　“风已经吹过，雨也快要下起来了吧，不知道太宰君发现了没有呢……” 第62章 　　【“迎着风与朝阳的法餐吃吗？”】 　　和满是大人物的拍卖会场不同，后台是另一种杂乱，忙碌的工作人员来回走动，时不时会响起叫喊声，有人急着给孩子们换衣服，有人急着检查需要拍卖的珠宝——在登台之前，那些珍贵的珠宝都会放在保险柜里。 　　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的孩子们显出不同程度的慌乱，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有个胆子小的女孩已经被吓得要哭出来了，但，后台并没有响起哭声。 　　太宰顺着人群朝角落的孩子们看去，那个快要哭出来的女孩已经被同伴捂着嘴，努力的藏到人群里，捂住她不让她发出哭声的，居然是小野勇太。 　　是刚从台上走下来的小野勇太。 　　他抱着怀里的女孩，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和去年冬天时，受到蛊惑就引爆炸弹的清澈愚蠢不同，此时的他多了一些不符合年龄的沉着，看人的眼神也带上防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父母死后，他没有别的亲人，司法机关局想要帮他寻找合适的收养人，但收养人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到，这段时间他就只能待在孤儿院里。 　　大概是孤儿院的生活并不好过，才让他变得迅速成长起来了吧。 　　太宰默不作声的收回目光，拿着行程单的管事着急的穿过人群，“太宰先生，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你看……” 　　“嗯嗯，可以哦，”太宰摆摆手，脸上是有些屑的轻浮笑意，“就按照你安排好的事情做吧。” 　　管事：“……” 　　那你倒是看一眼行程单啊！ 　　不知道该说什么，管事只觉得心很累。因为办事老道，一直以来他都在二宫夫人手下负责管理慈善宴会的事宜，但，就在前几天，这个名叫太宰的年轻人突然空降并深得二宫夫人的信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太宰算是他的上司，需要多慈善会的事件负责。 　　管事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前台已经开始催促了，管事只好又带着他的行程单匆匆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就像心有所感那样，他回头看了一眼，相隔着距离，空降而来的上司已经收敛了笑意，他侧过头看着虚空的位置，脸上流露的表情，一瞬之间，竟和周围忙碌热切的场景那么格格不入。 　　但，管事已经没有机会去探究了。 　　不仅因为出门的动作阻隔视线，还因为前方跑来的大喊着有炸弹的陌生清洁工。 　　因为掌管着所有事项，管事能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个陌生的清洁工，但，仅仅只是一两秒钟，场面就毫无预兆的滑向混乱，甚至就连拍卖会会场也一发不可收拾的混乱起来。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清洁工的问题了，管事一边大声的说着让大家都冷静的话，一边试图报警并寻找炸弹的方向，但并没有人听他说话，一切都太猝不及防，所有人都一窝蜂的朝着紧急求生通道跑去，所以他们也完全没有意识到，那群最容易让人忽略的孩子去了哪里。 　　逆着人流，在最不可能的长廊里，几个孩子蹑手蹑脚的跑过。 　　大概是因为一直看不到通行的楼梯，末尾的女孩嗫喏地发出疑问：“勇、勇太，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没有。” 　　“但是这里不是出去的方向。” 　　跟着的几个孩子也都停了下来，带路的小野勇太回过头：“没有出去的方向。这里是二十层的高楼，从这里绕出去的唯一一个安全出口已经被从外部锁起来了，锁上还安装着一个炸弹，任何试图暴力破坏的人都会砰地一声炸上天。” 　　虽然面容足够沉着，但带着颤音的话语还是泄露了他此时的紧张。 　　年幼的孩子仿佛不能够立刻明白那句话的含义，他们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拉开衣服外套，露出绑在腰腹上的炸弹，问：“可是我们不是要按照约定去人多的地方吗？” 　　小野勇太的脸色一下变得非常难看。 　　“不，我们不去那边了。那边有黑手党，我们身上的炸弹都是他们的，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们就会被打死的，而且他们还在寻找我们，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是，那个人说……” 　　“沙树！”小野勇太厉声喝道，“从现在开始忘记那个人说的话！” 　　说话的女孩被吓了一跳，眼泪含在眼睛里，但还没落下来，就被小野勇太拉着跌跌撞撞往前跑。 　　“不许哭！不许发出任何声音！我们……我们得要活下去！这附近都被安装了炸弹，港口黑手党的人会沿途一直拆，我们得用最快的速度跑！” 　　奔跑声再次响起，一直往前，他们绕过长廊，又穿进平时只有最珍贵的客人才能穿行的长廊，眼看着就要拐进下一个路口时，忽地，跑在最前面的小野勇太骤然停下来，这群年幼的，疲于奔命的孩子不可置信地瞪大，因为在他们的前方，不可能出现人的地方，一道颀长的身影靠墙而立。 　　“晚上好~”太宰眯着眼睛笑起来，“带着伙伴逃生的勇敢的小野……这个时候就尊称你为小野先生吧！” 　　小野勇太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太宰困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朝着他走去，然而，才刚靠近，内心里，油然而生一阵肃然的冷意，几乎是下意识，太宰猛地让旁边一侧，在他的身后，一股无名而来的冷风一瞬间穿刺而来。 　　同一时间。 　　昏暗的监控室内。 　　涩泽依旧坐在椅子上。 　　“……炸弹确实是从港口黑手党的武器库取出来的，安装地点嘛，这一层楼都每个房间上方都安装了一颗，不过不用担心，港口黑手党的人已经在回收的路上了。” 　　涩泽说的很轻松，就像完全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一样。 　　橘真夜靠在门边，那是出入房间的唯一通道，“这么说来，你头顶上也装有？” 　　“有哦。我知道你是来抓我的，”涩泽摊开手，白色的长发落在扶手上，“老实说，你会出现在这样正式的地方实在让人感到困惑。我听说，你跟太宰君成为了朋友——这该不会是虚假传言吧？” 　　“是真的哦。” 　　“欸——那你今天抓不到我了。”涩泽顿时笑起来，“你应该已经在会场上见过那个孩子了吧？” 　　虽然没有说名字，但橘真夜一瞬间就明白他说的是谁。 　　“虽然我当时不在东京，但是，小真夜你就不感到困惑吗？在最开始的《私人美术馆杀人案件》里，京极夏彦为什么要选择小野夫妇呢？” 　　猩红的眼眸微微抬起，在空中和橘真夜对视着。 　　“因为，小野勇太和他的母亲一样，也拥有妖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可能会在未来成为一个除妖……” 　　话还没说完，视线里一道人影闪过，混杂着金色的璀璨光芒，涩泽甚至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猛地倒飞出去，没等他动弹，横七竖八的金色箭羽从半空钉下来，将他牢牢束缚在原地，而门口的位置，橘真夜已经消失不见了。 　　猩甜的血气从口中吐了出来，涩泽咳了一声，“……真是的，小真夜的实力又进步了吗？” 　　此时，无人的长廊上。 　　雪花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冰刃散落着。 　　穿着素白和服的雪女露出锋利的爪牙，凌冽的杀意不断，但没有妖力的太宰完全看不见，他只能凭借着本能躲避——因为长廊太过笔直，而且几个孩子还躲在角落里，他能够闪躲的空间并不多。 　　“真是糟糕啊……”太宰呢喃着。 　　看不见妖怪什么的，太糟糕了。 　　要是橘真夜在这里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甚至还没来得及成型，下一瞬，迫人的恶意再一次逼来，那是直冲心脏的攻击，但太宰没办法完全躲开，因为他已经被逼退到小孩们躲藏的地点——他一旦让开，至少有两个孩子会就此死去。 　　但如果不躲开，他的心脏也会在攻击里被搅得粉碎吧。 　　完全没有办法了，在被气势冲倒的瞬间，太宰抬起眼眸，明明没有办法看见，但这一刻，鸢色的眼眸里却好像真的倒映出了妖怪狰狞逼近的样子。 　　真丑——不是，他真的看见了！ 　　太宰猛地一顿，忽地，另一道比风还快的身影悍然挡在他的面前！ 　　耀眼夺目的璀璨金色光芒一瞬之间亮了起来，因果线盘织化成的箭羽在空正铮鸣，漫天的冰雪因为被击碎而落下来，但及时赶到的橘真夜并没有去看，他停下的一瞬间，最想要做的事是拉住被风雪扑倒的太宰，然而，在碰到太宰的瞬间，那双璀璨的金色眼眸蓦然一睁。 　　太宰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变换了方向。 　　紧接着，一道利刃刺破身体的细微声响。 　　太宰猛地低头，就看到，鲜红的血液正从橘真夜的胸口流淌下来，那是一柄匕首，而握着匕首的人居然是一脸狰狞的小野勇太。 　　鸢色的眼眸不受控制地缩紧。 　　橘真夜顿了顿，像个没事人一样握着太宰的手，微笑：“虽然时间有点晚了，但是我一开始是想邀请你吃个宵夜的，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吗？比如，坐在游轮的甲板上，迎着海风与朝阳的法餐你想吃吗？” 　　太宰：“……” 　　太宰：“…………” 　　太宰冷漠：“为什么会有人想大晚上在冰冷的海里吃法餐？” 第63章 　　【“但是要成为保护者……”】 　　昏暗的长廊，白色的碎冰与金色的光芒一起落下，折射的光芒就像萤火一样，其实，如果能忽略前面暴躁的雪女和后面持刀伤人的小野勇太，这幅场面其实很好看，更重要的是，可能太过关注战局，太宰至今没有发现他正握着他的手——橘真夜慢吞吞地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掩饰开始加速的心脏。 　　但，握着的手并没有就势松开，冰凉的触感沿着神经末梢传递。 　　从面对的场静司的质疑，再被太宰一语道破，橘真夜就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来的想法就像沸腾的水泡一样上升，浮起，然后发出脆响，直至再也无法蒙蔽自己蒙蔽别人。 　　但，并没有太久，太宰冷漠的质问才落下，长廊外就传来脚步声。 　　细听脚步声应该是港口黑手党的拆弹小分队，自从港口黑手党第一次出现武器库管理者死亡与武器失窃的事，他们就一直在追踪凶手的踪迹，而今天，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收到凶手涩泽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而涩泽会出现的消息，是太宰放出去的。 　　在太宰原本的计划里，为了能够抓住涩泽，港口黑手党一定会派出能打的中原中也，如果计划顺利，涩泽会落入港口黑手党的手里，然后，他们会跟异能特务科发起谈判，异能特务科会利用去年收回的港口使用权作为交换——异能特务科毕竟是个政方机构，不具备盈利性质，而横滨又是个开放的港口城市，回收的港口最终也只能下方到企业家手里。 　　但，身世清白的企业家是没办法抗衡港口黑手党的。 　　也就是说，那个港口无论如何都会被港口黑手党二度回收，只是时间长短难易不同而已，既然如此，不如拿来换取涩泽龙彦。 　　如果涩泽龙彦是异能特务科从港口黑手党换出来的，司法机关局就没有了强行回收涩泽监管权的立场。在其位谋其事，这对异能特务科来说是最大的胜场，但，意外的是，橘真夜出现了。 　　虽然橘真夜没说错，他确实……知道橘真夜会来。 　　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太宰冷漠地抽手，其实算不上抽手，因为橘真夜的动作非常轻，轻到柔软，一挣就开，甚至都不会让人产生正在被握着手的感觉。 　　挣脱的太宰先是朝着逃走的雪女的方向看了一眼，在所有的冰雪都被击碎后，感到恐惧的雪女就已经心生退意，记仇的橘真夜原本是不打算让它逃走的，毕竟，这只雪女真的很烦人，它居然在太宰面前一把把他扫到地上滚了两圈；在东京郊外，他本来也打算清算，但当时太宰给他打电话了，而现在，现在也动不了手，因为他还握着太宰的手。 　　‘人间失格’的异能单方面不讲道理的无效化他的异能，于是，他在松开太宰的手和追杀雪女中连犹豫都没有就做下决定，下次见面一定要让雪女付出惨痛的代价，不过，太宰并没有领悟他此时的心情，冰冷的目光转向小野勇太。 　　被恐惧遏制的小野勇太本能的慌张，因为自下而上的原因，某一刻，在昏暗的视线里，他竟觉得那双鸢色的眼眸里满是黑泥，如同深渊，冰冷，阴鸷，看着他的样子就像在看一具会行走的尸体……怎么会这样，这家伙不是为政方工作的好人吗！那个俄罗斯人明明跟他说过的，只要他能杀了、杀了他—— 　　见鬼的好人！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好人！ 　　不然他一生没做过坏事的父母为什么会无辜死去呢？为什么他要在失去父母后被黑手党盯梢折磨，就连摁下炸弹的遥控都没办法毁灭这个丑恶的世界呢！ 　　无法忍受，被注视的小野勇太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被鲜血洇染的手松开，匕首顺势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大概因为角度的原因，那把本应该刺入太宰腰腹的匕首最后扎进橘真夜的前胸，然后被肋骨卡住。 　　还是个孩子的小野勇太是没办法在这种时候斩断他的肋骨，刺穿他的心脏的，只是，匕首掉落的太突然。 　　当啷的脆响里 ，空气顿住了。 　　橘真夜：“……” 　　太宰：“……” 　　橘真夜低头看了一眼，慢吞吞抬手捂着慢吞吞流血的伤口。 　　另一边，被匕首当啷落地的声音吸引，港口黑手党的拆弹小分队已经快步靠近，再不走大概率要正面撞上，橘真夜是不害怕和港口黑手党碰面的，但，他朝着太宰看了一眼，然后苦恼地一手提起挣扎的小野勇太，另一只手微微抬起，璀璨的金色因果线从指端生长，蔓延，然后像捆气球一样把剩下的小孩都捆起来。 　　确认没有落下任何一个人后，橘真夜开始朝长廊的另一边走，走了两步发现太宰没有跟上来。 　　他困惑地朝着太宰看去，太宰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看着挣扎的小野勇太。 　　“你是在无声地询问我为什么要带着他们？” 　　橘真夜歪着头，金色的眼睛里都是不解。 　　“那不是应该的吗？刚刚雪女发起攻击的时候，你不躲开就是因为想要保护这些孩子吧？” 　　太宰依旧不说话。 　　橘真夜已经习惯了他吝啬表达内心的习惯，自顾自地继续解读：“虽然拯救弱者，保护孤儿这样的事情你做的很隐蔽，但是只要看到就能发现的吧。可以哦~正义和邪恶虽然很难界定，但是要成为保护者……” 　　“闭嘴。” 　　冷漠的呵斥，太宰迈开脚步，越过橘真夜的时候，还顺手把挣扎的小野勇太抓起来。 　　剧烈挣扎的小野勇太还没回神就发现，拎着自己的人变成了太宰，后知后觉的恐惧浮上心头，嚣张收敛，求生的本能驱使，他终于安分地止住所有动作，开始假装自己是会呼吸的尸体。 　　橘真夜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和因为不用提着挣扎的小野勇太而舒缓疼痛的伤口，唇角不受克制的隐晦扬起，他几步追上去。 　　等到落后一步的港口黑手党拆弹小分队排除炸弹引爆的可能追到长廊的时候，长廊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在中原中也的带领下，炸弹的回收堪称迅速，等橘真夜和太宰走到出口时，堵住的门口和安装在门口上的炸弹都被拆除了，他们很顺利地下楼，很顺利地见到尖叫的渡边。 　　在人群慌乱的时候，渡边其实并没有畏惧之类的情绪，毕竟他知道橘真夜在这里。公职人员的正义属性让他将工作摆在第一位，于是，他开始着手疏散人群，等到人群散去，一回过头，拎着几个孩子的橘真夜就站在旁边，黑色的西装外套下，白色的衬衫都要染成红色了，更要命的是，前胸的伤口还在不停渗血—— 　　“你在干什么啊！！！” 　　刺耳的尖叫声里，橘真夜被塞进防弹车。 　　急救箱被打开，棉花绷带不要钱一样堵住伤口，灵魂尖叫的渡边什么都顾不上，直接开车冲向医院。 　　夜景在车窗上倒退，直到开出一定的距离，用棉花和绷带捂着伤口橘真夜才慢吞吞地抬头，哎呀了一声，“糟糕，涩泽被我忘在监控室里了。” 　　渡边：“……” 　　太宰：“……” 　　渡边崩溃：“你这时候还记得涩泽？！” 　　橘真夜义正词严：“还是记得的，毕竟我会西装革履来到这里就是要帮司法机关局逮捕涩泽的啊。” 　　他提到西装革履的时候，再一次顺手把被血液染透的棉花丢进收集袋里，旁边配合着给他递新棉花的太宰没忍住，侧目看了一眼，原本板正的手工西装穿在橘真夜身上像变了个模样，扯低的领带，松开的衬衫纽扣，本应该要有的优雅和贵气行云流水的转变成洒脱，乍一眼看去，还有种让人无法移目忽视的感觉。 　　前方开车的渡边没发现异常，但这不妨碍他的崩溃。 　　“闭嘴吧你！！” 　　疾驰的车子一转，直接开进医院。 　　早就接到电话待命的医护疾步穿过空旷的门厅，很快的，急救室的红灯亮起。 　　昏暗的天际，不知道什么时候泛起一点白，天快亮了，等候在急救室门口的太宰从窗外看出，隐约的，还能在昏暗的天际看到三两颗闪烁的星星。 　　…… 　　其实，就像橘真夜说的那样。 　　小野勇太没办法斩断他的肋骨，所以，刺穿的伤口并不大，只是匕首的尖端在肺静脉管上扎了个小洞，所以才会不停的流血——对于他们高危异能者来说，这简直不能算是伤。 　　甚至，在出急救室的当天早晨，他就已经哼哧哼哧爬起来，说要吃冰淇淋。 　　渡边气得半死，活蹦乱跳的橘真夜又退一步，说要出院，甚至为了能出院，表示可以让医护到家里做简单的更换药。 　　忙碌的渡边没办法，只能同意。 　　渡边的忙碌是可以预见的，因为，被橘真夜落在酒店监控室的涩泽，最终被赶到的港口黑手党抓住。如今，港口黑手党正以此为要求，向异能特务科提出交换曾经妖怪肆虐的港口的使用权。 　　司法机关局正在为这件事忙碌。 　　司法机关局是尝试要回收涩泽监管权的，毕竟涩泽在名义上归属司法机关局，但，他们得立场也不是很牢固，毕竟涩泽是叛逃状态，甚至，涩泽叛逃期间引发龙头战争，战争后续的烂摊子都是异能特务科负责收拾的，这让他们没有办法理直气壮的提出要求。 　　另外，更重要的是橘真夜的态度。 　　如果橘真夜不松口原谅涩泽曾经犯下的辣手摧花的丑恶罪行，就算司法机关局能回收涩泽的监管权，涩泽也只能在外游荡…… 第64章 　　【“都是桃花。”】 　　就如同太宰设想的那样，涩泽在被港口黑手党带走后，风平浪静的横滨再一次暗流涌动，代表正义的异能特务科和代表黑暗暴力的港口黑手党数次发起对话，甚至，因为利益的分割不同，双方首领还空出时间直接会面。 　　在这种情况下，另一个与之相关的是司法机关局。 　　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司法机关局上下，特别是年迈的局长，他们对于这种局面的发生其实是有所预料的——要知道，在三年前，涩泽叛逃之后，就曾在横滨引发骇人听闻的龙头战争；在龙头战争即将结束时，负责收拾烂摊子的异能特务科其实就已经抓住了涩泽。 　　按照异能特务科的想法，犯下这种罪行的涩泽龙彦应该要接受惩罚，他应该被关进局子里，牢底坐穿，但觊觎异能‘龙彦之间’的高层官员否决了这个提议，并让异能特务科立刻将涩泽移交给具有监管权的司法机关局。 　　当然，后果显而易见。 　　倒也不是司法机关局有意逃避责任，他们确实准备重接接手涩泽的管理，但，需要协商。按照当时那种情况，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再把涩泽和橘真夜安排在一起，那么，重新建设看管地，安排合适的人员等等，许多问题都亟待解决——在他们就这些问题进行商讨的时候，涩泽再一次从异能特务科的监狱里失踪了。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各方势力都没再得到涩泽的踪迹，直到这一次，涩泽自己出现。 　　就在外界为涩泽的归属问题争吵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无所事事的橘真夜正待在自己家里，岁月静好的打游戏，看漫画，兼职养伤。 　　虽然伤得不算严重，但毕竟是在心口上，司法机关局依旧很重视，每天都会派遣专业的医护人员到别墅里检查橘真夜的恢复情况，这一天是周末，在医护到来之前，放假的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前来探病。 　　除妖界最近十分平静，因为没发生什么大事，半步踏入演艺圈的大学生名取周一也格外清闲，他带着经纪人买的伴手礼和的场静司一起登门，的场什么都没带，他没把自己当外人的走进客厅，打开游戏机，还从柜子里翻出两个自己常用的手柄，并将其中一个递给名取周一。 　　然后，两人就这么若无其事的开始打游戏？ 　　留下一个伤员橘真夜迷茫的看着他们——因为家里只有三个人，没办法开联机组队模式。 　　的场静司对他的迷茫视而不见，甚至直接开嘲讽：“最近总是听到你受伤的消息啊，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橘真夜：“……” 　　然后，拿着手柄对着名取周一的角色打出暴击的的场静司换上一个‘几天不见，你变得好拉’的表情：“听说还是因为你的前同事，那个叫涩泽龙彦的异能者？” 　　莫名被波及的名取周一：“…………” 　　好像被嘲讽了的橘真夜：“…………” 　　橘真夜义正辞严：“明天！明天我就把守不住秘密的渡边换掉。” 　　的场静司挑眉：“所以，你不是摆烂咸鱼吗？为什么会以司法机关局的身份去拍卖会逮捕涩泽？最后还没抓到？” 　　橘真夜表情深沉：“这件事说来话很长。” 　　的场静司：“那就长话短说。” 　　橘真夜：“……” 　　的场静司哼笑了一下：“骗骗兄弟得了，别真把自己骗了。虽然你摆得足够烂，但能够生存着，还依托着司法机关局内网建立自己的情报来源，你不可能看不出来司法机关局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他们本来就没指望你把涩泽龙彦带回来，他们只是想让各方势力看到你，或者说，看到隶属于司法机关局的你。” 　　多少阴谋诡计都无所谓。 　　应对阴谋取得成功当然好，失败了那就继续努力——无论在什么地方，和黑手党之类的非法组织不同，带着正义属性的机构往往都不具备先发优势，毕竟，总不能预判一个人会犯罪然后就制裁他，往往是犯罪发生，正义者才会出动。 　　这样的情况下，民众也不会在意官方能够预判犯罪，他们更在意犯罪发生之后，善后和正义是否能如约到来。 　　所以，无论费奥多尔和京极夏彦策划多少阴谋，都很难越过民众去撼动司法机关局和异能特务科天生自带的正义属性和权限范围，因此，应对阴谋的成功或失败，对于司法机关局和异能特务科来说，都只是一个工作的结果，他们更在意的是，工作之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利益和成果。 　　就像这一次，异能特务科或将以‘异能管理者’的身份接受管理涩泽，而司法机关局则是得以将怀中名为‘橘真夜’的手牌亮出来。 　　空气蓦然凝滞了。 　　“这有什么关系呢，”橘真夜眯着眼睛笑起来，“都这么多年了，我难道还能跟司法机关局脱绑？总不能像涩泽那样为了追逐‘理想’直接叛逃吧。” 　　的场静司沉默下来。 　　橘真夜继续说道：“而且，就像涩泽说的那样，司法机关局需要的是‘高危异能者的震慑力’，所以他们利用了我，但是，他们也会为我所用啊。” 　　情报，人手，和天然不败的正义位置，这些司法机关局的优势也会变成他的优势。 　　闻言，一直沉默的名取周一露出诧异的表情：“你的意思是，你要放弃现在的生活，开始介入横滨混乱的局面了吗？” 　　的场静司也啧了一声，目光扫过露台外刚采摘下来的草莓和蓝莓，他看起来很想再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因为司法机关局派遣的医护已经到了。 　　时间也已经不早了，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也顺势提出告别。 　　抵达的医护人员为他们让路，直到大门重新阖上。 　　敬业的医生才提着专业的手术箱走到橘真夜面前，询问橘真夜今天的身体状况，橘真夜回答他还不错，确实还不错，他今天早上起床打了游戏看了漫画，后来觉得应该运动一下，又去花园浇了水，还做了一套广播体操。 　　医生和护士们听到他的描述，脸都要绿了。 　　他们颤抖着手，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三分钟后。 　　温柔善良的医护变身狂战士。 　　等到结束工作的太宰推开门走进来，就看到被剥了上衣的橘真夜安分地坐在椅子上，专业的医生带着肃穆的表情拆开他从前胸绕到后背的绷带，取下那片被血染浸染的纱布，露出心口位置的手术创口，再用酒精大面积的清洗，最后重新包扎。 　　等到伤口处理结束，重新恢复温柔的医护再三留下休养生息的医嘱后，也离开了。 　　此时已经近黄昏，安静了很久的太宰从阴影里走到露台上，坐在露台上看落日的橘真夜的脸色有些白——被酒精大面积清洗伤口的疼痛刺激的，因为太疼了，他甚至都没办法第一时间穿上衬衫，覆盖着薄而韧的肌群的胸膛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腰腹绷紧的线条就这样一路隐没在家居休闲裤里。 　　太宰扫了一眼，默不作声地也坐下。 　　橘真夜将手边的草莓递过去，“吃吗？刚摘的。” 　　太宰没回答，鸢色的眼眸从雪白的绷带上扫过，因为全程在场，医生处理伤口时，他能轻易看到伤口周围盘绕的金色桃花——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在平常的状态下，这只‘诅咒’就只有拳头大，不具备意识，但无论是橘真夜被刺中时，还是医生开刀时，它都会下意识避开。 　　这也是橘真夜受伤了，但花枝却依然盛开没有被裁断的原因吧。 　　橘真夜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到暴露在绷带边缘的桃花，又抬头看了看花园中央盛开的桃花树，感叹道：“还是开在树枝上的花更好看吧？” 　　太宰顿了顿，撇开头，回答：“都是桃花。” 　　橘真夜闻言，低声地笑了起来。 　　远处的风急促的吹来，檐铃轻响，桃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大片的花瓣被吹到露台边，橘真夜抬起手，烟霞一样的颜色就落入他的掌中，他虚虚地拢起手掌，半是抱怨半是感慨：“渡边的工作越来越忙，看来晚饭又要推迟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或许我们可以点个宅急便。” 　　“随便，什么都可以吧。” 　　“欸——怎么能随便呢，这可是生活啊生活！”橘真夜拖长了语气，“不管怎么样，认真钻研每一顿饭就是对‘今天依旧存活’的最大敬意！我可是每天都抱着这样的心态，快乐的摆烂到今天的呐。” 　　太宰：“……” 　　太宰：“…………” 　　太宰死鱼眼：“这大概就是渡边先生会忙到推迟晚饭的原因吧。” 　　橘真夜无辜的眨了眨眼。 　　太宰没理会，站起身去客厅选宅急便订购单，一边选一边说：“异能特务科和港口黑手党的商谈已经有结果了，不过，那些都是双方长官需要考虑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重要的问题，比如费奥多尔的位置，他召出涩泽和织田作是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你那个是什么表情？” 　　橘真夜顿了顿。 　　璀璨的金色眼眸透露着迷茫，迷茫里又透露着不易被察觉的喜悦，他指着自己，几乎要跳起来：“这是能和我分享的情报吗？” 　　太宰：“……” 　　太宰冷漠地甩出一张顶级酒店蟹肉生鲜料理的订购单，冷漠地宣布：“今天就吃这个吧！” 　　因为受伤，被严禁食用生冷食物的橘真夜：“……” 第65章 　　【“我怎么可能白给啊？”】 　　虽然但是，最后，他们点了两份对街转角的拉面。 　　拉面送到家的时候温度正好，两人都没在说话，分坐在沙发两边安静的吃了一顿饭。 　　吃完晚饭，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三两点星光在天上遥遥挂着，花园的桃花雨依旧洋洋洒洒，橘真夜就坐在露台边拿着刀切西瓜，权当饭后水果。 　　在橘真夜手里，西瓜被切的很薄，一小块一小块的摆在盘子里，很方便食用，太宰就坐在水果盘的另一边，其实，放在以前，他不是会吃别人的食物，也不会跟别人分享食物的人，他甚至都不愿意在人群里待着，连居住的地方都要远离在废弃的垃圾场之外，但那是作为港口黑手党干部的他，不是走向光明的他。 　　从黑暗踏足光明需要做出改变，于是，他换掉衣着，融入人群，他和种田长官达成约定，成为橘真夜的监管者，同时，一点点开始尝试接纳外界的正向情绪，他会接过橘真夜递的糖和零食，也会在同居的最初保持忍耐——那段时间，因为无时无刻有人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他甚至没有办法入睡。 　　幸而他对睡眠的需求很少，缺觉也不影响任务的推进，倒是那段时间，橘真夜出门的概率有所降低，他大概是有所察觉，但却什么都没说。 　　不得不说，作为步入光明第一个接触的人，橘真夜确实给了他很好的反馈。无论是最开始还是现在，橘真夜给他的相处感受从来都轻的像随风飘落的花瓣，没有靠近的热忱，也没有做作的疏离，所有的举动都简单易懂，不需要用脑子反复揣摩——作为一个长期摆烂人士，橘真夜的生活甚至没有路边追星的高中生复杂。 　　很难评。 　　明明一开始来的时候，种田长官神情森严的告诉他，他需要执行的是一个艰难的任务，是一个，在此之前，哪怕是拥有‘堕落论’，能够读取残留在物品上的记忆的安吾都没办法完成的收集橘真夜情报的任务，因为橘真夜摆烂到几乎不用异能。 　　但，他到岗一看，这个任务简单的易如反掌，他甚至还有余力去做别的任务，加速洗白进程。 　　太宰叹了一口气，挑了一块西瓜。 　　这个时间点，桃花繁盛，其实还远不到可以吃西瓜的季节，但这些西瓜和草莓一样，都是橘真夜自己种的，自从从织田作手里得到草莓并育种种植成功后，橘真夜就一直热衷于在家里任何地方放上水果，他都快要吃吐了。 　　一口把西瓜咬掉，太宰又去拿第二块。 　　橘真夜也已经吃完了两块，正要去拿第三块，忽然又想起什么，问：“洗白的功绩攒够了吗？” 　　太宰顿了顿：“嘛，差不多吧。” 　　因为一直监管着橘真夜，需要收集橘真夜的情报，而橘真夜身上又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完美解决这些事件带来的利益很大一部分抵消异能特务科为他洗白身份的损耗，更不用说，除此之外，他还处理了一些别的小任务。 　　“这样啊，”橘真夜思索了一下，“那确实该要思考一下费奥多尔的目的了。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都很难会有后续的动作，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费奥多尔只是一个外国的异能犯罪者，在费奥多尔犯下有重大危害的罪行并被实名逮捕之前，官方组织都要考虑国际因素——但是一直由费奥多尔设局，你再应对的话，难免会落入圈套，疲于奔波，该要怎么办才好呢？” 　　露台上安静了片刻。 　　太宰仰头看着花园中间的飘落的桃花，相比于在港口黑手党的时期，现在的他身份更微妙，受到的限制也更多，比如，现在的他就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设计让两个非法武装势力展开大规模斗争，以此将费奥多尔拖入局中。 　　从这个方面讲，费奥多尔说他自裁羽翼也没说错。 　　港口黑手党以及港口黑手党带来的身份，对他来说确实是一把趁手的‘刀’，不过他把那把沾着友人血液的刀丢开，从那之后，他就没有刀了。 　　远风又吹过，烟霞一样的桃花瓣落到闲坐的两人中间，中间摆着水果盘，盘子上还有没有收好的水果刀。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呢，‘正义’就是这样的。” 　　太宰不甚在意的站起身，往楼上走。 　　刚走出两步，橘真夜就侧过头笑眯眯的看着他，“其实还是有办法的。” 　　太宰侧目。 　　橘真夜摆了摆手里的手机：“这么大一个妖怪界，能用就用嘛，大不了就给的场少爷一点钱，打发一下。” 　　太宰：“……” 　　橘真夜又像想起什么，嘶了一声：“该死！忘了帮你跟异能特务科要工资了！” 　　太宰：“…………” 　　太宰顶着死鱼眼：“橘先生，是什么让你觉得，异能特务科普通科员的十年工资可以请得动除妖世家的的场少爷？” 　　橘真夜：“……” 　　橘真夜：“…………” 　　空气尴尬的沉寂。 　　“别灰心！”橘真夜一蹬地爬起来，跑回客厅开始翻箱倒柜，半晌，从玻璃展柜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个小型保险柜，“给你。” 　　太宰神情迷茫。 　　橘真夜看他没接，就想打开展示，但转到面前，又顿住了。 　　他忘了密码是什么。 　　摸了摸鼻子，橘真夜怏怏地蹲在保险柜面前试了半天都没能打开，甚至，还差点触发了保险柜的反盗窃损毁装置。 　　旁边的太宰看不下去了，接过保险柜，侧耳听了听，不到十秒钟，锁啪嗒地一下，开了。 　　那一刹那，橘真夜眼睛都亮了，目光炯炯地看着太宰，就差没把‘阿治，我想学这个’刻在脑门上。太宰没有理会，反手打开保险柜，然后，赫然发现，这个闲置到积满灰尘的保险柜里只放着几张黑色的银行卡，卡上还写着密码。 　　密码是一串数字。 　　因为收集过橘真夜的情报，他一眼就辨认那是橘真夜的生日。 　　橘真夜探手把卡拿出来，同时一边解释：“现在最重要的，唔，我想应该是捕捉到织田作的踪迹，但是织田作是足够敏锐的人，追踪他最好的办法就是依靠妖怪的力量了吧，给，这是除妖界给的分红。” 　　“分红？” 　　太宰豆豆眼。 　　“嗯，”橘真夜掰开手指数数，“你之前看过的那些妖怪资料，还有一些家传的除妖术法，除妖专用的武器，那些都是很珍贵的东西，要使用的话当然要给我分红……等等，你该不会以为我白送给的场静司吧？” 　　太宰依旧豆豆眼。 　　橘真夜理直气壮：“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什么菩萨，怎么可能白给啊——的场世家是除妖界的世家，他们向来喜欢招纳各种各样的野生除妖师，可谓纳百家之长，所以在这方面格外大方，更不用说这些卡已经放了很长时间，大概有多少钱我也数不清了，不过，买一个的场静司当走狗还是绰绰有余的。” 　　太宰：“…………” 　　远在京都，的场世家主宅的长廊里。 　　正在聆听父亲教诲的的场静司忽地打了个喷嚏，恶寒涌上心头，他甚至忍不住抖了抖。 　　的场家主停下脚步，垂下眼眸：“是不舒服了吗？静司。” 　　的场静司摇了摇头。 　　的场家主继续往前走：“要注意身体，别太忙碌。对了，你最近去了横滨？真夜过得还好吗，听说他又受伤了。” 　　的场静司：“……” 　　想到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的场静司咬牙切齿：“那家伙，他自己心里有数。” 　　也许是听出了自家孩子的情绪，的场家主微声轻笑，“那个孩子在性格上和他的家族一脉相承。他的爷爷和他的父亲也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都看得开，不过，就是因为看得开，才容易理解自己的内心，也更容易理解别人的内心。” 　　的场静司顿了顿，没说话。 　　绕过走廊，已经回到房间的门口，的场家主再一次停住，他仰着头，目光像是落到黑暗里，又像是落到遥远的记忆中。 　　“当年，橘家的家宅被淹没在妖火里，而点燃妖火，参与报复的近百数妖怪全都被爆发异能的真夜当场格杀，所以，当收到消息的我们赶到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濒死的真夜就被司法机关局带走了……”漫长的沉默里，的场家主叹了一口气，才朝着他的孩子摆了摆手，“早点回去休息吧。如果实在感到担忧，不妨多和真夜保持联络吧。” 第66章 　　【“安吾君，有一年没见了吧？”】 　　又过了几天，在春天慢慢要接近尾声的时候，异能特务科在和港口黑手党无尽的推拉扯皮中，终于确定涩泽的交换协议。 　　并且，在协议生效的当天，异能特务科就决定要把换回来的涩泽送进局子关到天荒地老。负责接涩泽的人是坂口安吾，而港口黑手党派出的对接的人是中原中也。 　　对接的时间是天气晴朗的早晨，对接的地点是港口黑手党总部——这是双方扯皮的结果，港口黑手党不愿意派出战力护送涩泽入狱，异能特务科也不愿意暴露押解涩泽入狱的路线。对接的过程很顺利，只是在事件即将要结束时，闲着没事的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丢下桌面堆得乱七八糟的工作，牵着自己的人形异能爱丽丝要出门买小裙子，结果刚走出大厅就和完成任务的安吾迎面碰上。 　　作为正邪不同的两个组织，护送安吾执行任务的外勤小队一瞬间绷紧身体，倒是对面的森鸥外无比从容地露出微笑：“坂口君，有一年没见了吧，工作还顺利吗？无论什么时候，港口黑手党都会一如既往地欢迎你这样优秀的人才的呢。” 　　空气一瞬间变得窒息。 　　不明所以的人会感到迷茫，但知晓过去发生的事情的人都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在一年之前，安吾还是异能特务科派往港口黑手党的卧底，卧底期间因为才能出众，又被作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森鸥外看重并指派到欧洲卧底组织MIMIC。 　　因为这一次卧底行动，一心追求在战场上死亡的非法武装组织MIMIC从欧洲偷渡到横滨，并引发混乱，最后其首领安德烈·纪德以杀死五个孤儿的代价，逼迫身为港口黑手党底层成员的织田作之助出战，最后同归于尽。 　　沉默蔓延。 　　又过了好一会儿。 　　安吾才推了推眼镜，露出平静的面容：“劳烦森首领关心，依照异能特务科和贵组织达成的最新协议，我这一次过来是要接走异能犯罪者涩泽龙彦的。” 　　“当然，”暗红的眼眸微微闪动，笑意扬起，森鸥外侧步让开，“请吧。” 　　安吾没再说话，带着外勤小队径直离去。 　　直到押解的车子消失在街道尽头，森鸥外才转过身，朝着顶层首领办公室的专属电梯走去。 　　异能特务科的押解车平稳的开着，车是全封闭的防弹车，旁边还有两个荷枪实弹的特工，车头隐蔽的位置还有十分珍贵的反异能的装置，被铐在中间的涩泽几乎没有逃跑的可能，但是，就算是这样，涩泽也没有马上要入狱的压抑，他笑眯眯地转向对面闭目养神的安吾。 　　“我还以为，来接我的人会是橘真夜呢。” 　　安吾面无表情：“在你看来，橘真夜是这么勤快的人吗？” 　　涩泽沉默了。 　　涩泽想了想：“以前不是。现在说不定。” 　　安吾：“……” 　　车内又安静下来。 　　沉默中，不知道开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作为犯罪者的涩泽被押解下车，在他的前方是复古的红砖监狱。涩泽抬头看了看监狱的大门，忽然转头看向安吾：“刚刚一直没问，坂口君，你是怎么看待MIMIC入侵横滨并迫使织田作出战的事情的呢？” 　　安吾蓦地顿住。 　　“真是很好奇呐，”涩泽眯起眼睛，语气平淡的就像在谈论今天会不会下雨一样，“织田作我也认识，如果你不方便回答的话，不如我去问问他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之间下一瞬，涩泽的身后就亮起奇异的阵光，莫名地漩涡出现，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涩泽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几乎是下一秒，目睹全程的监狱警卫人员按响警报，外勤小队立刻组成搜查队展开行动。 　　在一片混乱中，一直停在原地的安吾拿出手机，安静地拨号。 　　“喂，太宰。” 　　电话那头一片安静。 　　安吾继续说：“涩泽确认越狱。” 　　又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回应。 　　“……我知道了。” 　　同一时间。 　　重新确定管理权的港口内，海风翻涌，掠过的海鸥鸣叫，堆叠的集装箱之上，叼着一根棒棒糖的橘真夜低头在便利袋里翻了一圈，最终，在葡萄汽水和橘子汽水中间，选择把橘子汽水递出去。 　　挂断电话的太宰没注意，直接接了过去。 　　“要开始了吗？” 　　太宰沉默了片刻。 　　“嗯。要开始了。” 　　与此同时，靠近郊外城区的孤儿院内。 　　年幼的孩子们正排着队玩游戏，欢闹的嬉笑声一直到近晚才慢慢停歇。 　　陪着孩子们玩了半天的织田作将玩具收拾好，才走到院长办公室内，准备道别。 　　院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半弯着腰，头发也花白了，看到织田作就笑起来：“辛苦你了，陪着那群孩子玩闹很耗费力气吧。” 　　织田作脸色没什么表情，但目光是柔和的：“不会，他们都是听话的孩子。” 　　了解孩子们的老婆婆没有反驳，她陪同着织田作一起往外走，途中还遇到了一个锅盖头的中年人，正措辞严肃地要求孩子们将手工室收拾干净。 　　老婆婆看了看一会儿，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一直快要走到门口，才突兀地说了下一句话，“之前，我一直以为，织田君你之所以一有空就到这里陪伴孩子们，是为了收养一个孩子。” 　　织田作愣了一下，过了好久，才摇头。 　　“并不是。在我看来，我已经丧失了抚养孩子的权利了。我之所以会到这里，是因为你赠送给我的草莓。那是一颗很好吃的草莓，我的朋友们都很喜欢，所以我格外地想要感谢你。” 　　可能是没想过会听到这种答案，老婆婆也愣住了，旋即她又露出慈祥的微笑：“原来是这样吗？那可真是太好了。织田君你的朋友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织田作：“嗯。或许吧。” 　　院门就在前方，到了要分别的时刻。 　　织田作很郑重地再次表达感谢，老婆婆依旧微笑着，像家人那样殷勤嘱咐：“如果忙碌的话不用一直过来，工作要紧。要按时吃饭。” 　　织田作一一点头应答，在他的身后，破旧的孤儿院里，孩子们隔着栅栏跟走远的他扬声道别，但他没有回头去看，他抬起头看着前方同样亮起的路灯，然后，坚定地迈开脚步。 第67章 　　【“五百万你都没有了吗？！”】 　　夜色悄然，织田作顺着熟悉的路返回落脚点。 　　他的落脚点还是去年费奥多尔提供的那栋房子，不过也许是出于警惕的原因，费奥多尔其实很少返回那里，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里，那栋房子只有他一个人居住。 　　今晚也一样。 　　织田作回到的时候，房子内一片昏暗，他从玄关进去，打开灯，目光扫过，房间内的一切都是他早晨离开前的样子，他放松下来，坐到客厅的餐桌上，开始吃带回来的简单晚餐。 　　晚餐是从孤儿院回来的路上买的，那是一家很小的店铺，有堂食，也可以打包，他选择了打包。等到晚餐吃完，又按照惯例写下真实的食物点评后，写好的点评被收到一个木制的小匣子里，匣子里还有厚厚的一沓。 　　距离上一次见橘真夜，已经一个春天过去了，他又攒下不少的食物点评。 　　“数量可以装订成册了，该拿去跟真夜分享了。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些事要做……” 　　织田作放下点评，又从匣子的内侧翻出几张被裁剪成小块的报纸和文件，报纸是去年春天的与组织MIMIC的报道，文件则是与MIMIC相关的港口黑手党文件，这些都是他收集到的情报。 　　近段时间，除去工作和到孤儿院做义工的时间，他一直在收集与自己有关的情报——因为记忆不多，遗忘的记忆又太过重要，以至于他完全想不起来，那个能让他不愿意长眠，挣扎着苏醒的执念点是什么。 　　他又不想像涩泽一样盲目的寻找，就选择自己调查。 　　不过，调查的进度很缓慢，许多资料都被掩盖，就好像有什么在试图阻挡他一样。 　　他不知道想要阻挡他的人是谁，但，那都没关系，因为他是一定要去弄清楚的，那些盘绕在他内心深处的遗憾，那个让他每个深夜梦中惊醒的彷徨注视着他的眼睛——是的，他有两个友人，他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他们相互理解，相互包容，一起度过了很多值得铭记的时光，但因为某些，理解没能越过孤独，酿成了现在的悲剧。 　　逝去的没办法挽回，但，他仍然想为分崩离析的友人做点什么，他的友人，至今还在被他的死所禁锢。 　　这就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挣扎着从黑暗里苏醒的执念。 　　重新检查所有的情报后，织田作又拿出手机，确认今晚没有额外的工作之后，才登上邮件。给他发邮件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邮箱号，但那其实是一个情报商的邮箱——和橘真夜曾经在费奥多尔手里接任务挣钱，然后又大把地花钱点外卖送横滨不同，他虽然也在认真的吃饭，认真的生活，但他是有好好攒钱的，而他攒下的钱有一部分供应给了孤儿院，另一部分则用来买情报了。 　　买的情报依旧跟MIMIC有关，准确的说，是跟他有关。 　　港口黑手党对这部分的情报并不严格，而且已经过去一年了，情报的价格相对实惠。 　　织田作点开邮箱，邮箱上是一个人的地址。据情报商所说，这个地址的主人是港口黑手党的一位核心情报员，曾经在MIMIC事件中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如果这个情报员的话，他一定知道更多有关于MIMIC事件的细节。” 　　在MIMIC的事件里，他是主角，但在他死亡之前，他并没有上帝的视角，许多的事情发展走向他都不清楚，而现在，只有弄清楚这些事情，才能有机会解开友人身上的绳索，织田作站起身，从抽屉里取出自己的双枪，仔细检查枪体和弹匣，然后换衣服，背上枪出门。 　　门外，夜色已深。 　　居民区的道路空无一人，路灯昏黄的光洒落，趋光的飞蛾不停的闪动着翅膀。 　　织田作悄无声息地走过，走到拐角，不知怎么地，忽然心生一种正在被注视着的感觉，他侧过头看着走过的路，身后的道路依旧安静，飞蛾不停地撞着路灯，视线倒映里，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在视线之外，人类所看不到的地方，一只戴着纸面具的妖怪安静的站着。 　　与此同时。 　　某个靠近横滨的顶级公寓内。 　　捏着人形裁纸的的场静司侧过头，朝着沙发的位置看去，“他的感知还真是敏锐啊。” 　　沙发上，懒洋洋躺着翻漫画的橘真夜连头都没抬：“那当然了。织田作在活着的时候可是曾经是首屈一指的杀手，后来转行了，也很少有对手。” 　　作为一个正经且忙碌的除妖师，的场静司确实没有听过织田作的名号，他之所以会在这里，利用妖怪，窥探织田作的举动，只是因为橘真夜大半夜地用钱收买他！ 　　“所以，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唔，怎么做啊，”橘真夜终于抬起头，金色眼眸在灯下无比璀璨，“再探再报吧。虽然织田作很努力，但他手上的情报被阿治卡住了，他要弄清所有的事情还需要一点时间。” 　　“为什么太宰要卡住情报来源？他难道不是想要解决友人的执念，然后让复起的死灵重新长眠……哈？” 　　说到最后，意识到什么，的场静司的语气都讶异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橘真夜，那样子看起来像是马上要站起来拼命一样。 　　死者永归沉寂，这是世界运行的真理，是不可辩驳的事情。 　　几乎所有的人都会认可这条真理，但……也会有一些看不开的人试图倒反天罡，复活死者！ 　　“冷静！” 　　橘真夜坐直身体。 　　“冷静一点，静司君，别一副要替天行道的样子。别说复活死者这种没有前例的事，我们家阿治可是励志要成为好人的一方的，好人是不会干这种事情的。” 　　的场静司强忍恶心：“那为什么……” 　　“就当是想和友人多相处一段时间吧，”刚刚还看得入迷的漫画被随手搁置，橘真夜慢吞吞地站起身，“人类是很复杂的，成年人尤其，他们不会像小孩那样缺一颗糖就嚎啕大哭，不过呢，就算那些掩藏在心底的复杂情绪都读不懂又怎么样呢，在这个世界上，谁会真的懂得谁？” 　　璀璨的眼眸被发丝落下的阴影遮蔽，的场静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但，很快的，所有深沉的东西也从橘真夜身上消失，他又变成了懒洋洋的样子，“所以啊，阿治也好，安吾也好，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他们在做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就可以了吧！” 　　的场静司没办法反驳。 　　橘真夜眯起眼睛：“那么，剩下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记得，一定要二十四小时确保织田作的行动不出意外。拜托了~” 　　的场静司：“……” 　　的场静司：“？？？” 　　“哈？”的场静司拳头都捏紧了，“二十四小时可以。监控也行。但是你去哪里？你该不会是想要去睡觉吧？” 　　橘真夜：“……” 　　橘真夜揉了揉鼻子，理不直气也壮：“没有啊。我……我去看看厨房里有没有吃的。” 　　的场静司：“呵。” 　　橘真夜：“……” 　　不被信任的橘真夜只要又悻悻地倒回沙发上，继续翻漫画。 　　的场静司扫了他一眼，心里总算满意了一点，但又经不住细想，要是放在以前，摆烂的橘真夜连司法机关局的事情都不想管，而现在，他却花钱请顶级除妖师工作，甚至为了得到第一手情报，愿意留在这里翻一本没什么用处的搞笑漫画——作为一个称得上了解橘真夜的人，他根本不相信橘真夜还有良心这种东西，所以，橘真夜之所以愿意留在这里，一定是为了第一手情报。 　　而，他想要得到情报的原因是因为太宰…… 　　莫名觉得有些奇怪的安静，翻漫画的橘真夜抬起头，就看到的场静司一边摇头，一边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他。 　　头顶冒出一个问号，橘真夜反手催促：“你干嘛呢，赶紧工作啊。” 　　的场静司：“……” 　　的场静司冷笑：“说起来，你还真是很关心织田君呢。” 　　橘真夜：“……” 　　橘真夜心虚揉了揉鼻子：“因为，我跟织田作也有一同干饭的友谊啊！” 　　的场静司继续冷笑：“是嘛，最好是因为友谊。毕竟，那只因为害你出丑而被你记在小本本上的雪女都没有收到过这种待遇——对了，从除妖师那边传回的情报来看，那只雪女确实是已经死去的京极夏彦放出来的，不过大概是因为被你爷爷封印太久了，怨气很重，至今还在想着要报复之类的事情，还是早点处理掉比较好哦！” 　　这些事情橘真夜心里很清楚，他之前也想要把雪女处理掉，只是一直被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耽搁，现在确实要处理掉了，毕竟，它居然敢在酒店里对太宰发起攻击……璀璨的眼眸垂低，橘真夜翻着漫画随口就问：“可以哦，雪女的位置呢？” 　　的场静司抽出一张纸条：“这是位置信息。老规矩，五百万，卖给你。” 　　橘真夜一顿。 　　橘真夜缓缓转头。 　　橘真夜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你在抢钱吗？” 　　“哈？”的场静司满头问号，“五百万你都没有了吗？！” 　　才把保险柜都塞给太宰的橘真夜面无表情指控：“什么老规矩，什么五百万的，你就是想抢钱啊！我现在就给的场叔叔打电话！” 　　的场静司：“？” 　　的场静司：“不是，你真拿手机啊？！” 第68章 　　【“织田作会亲自解开谜题。”】 　　随着时间推移，因为需要长时间待在的场静司家，橘真夜脱离司法机关局的监管时间变长。 　　司法机关局的上层，司法省的官员得知就这一点后十分不满，自上而下的施加压力，致使渡边不得不把监管的特工挪到的场静司家门外，但，仅仅只是两天，的场静司就因敏锐的感知而不耐烦——就算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也无法忍受随时随地被狙击枪瞄准，更何况他是一个有战斗能力的除妖师，甚至，因为感受到的压力太大，他手上的式神都变得暴躁起来。 　　为此，心情不好的的场静司说话也夹枪带棒，连除妖世家的优雅都快要维持不住了。无辜遭受他的语言攻击的橘真夜很安详，懒洋洋窝在沙发上一边打游戏，一边劝他：“工作就是这样的，毕竟钱难挣啊！所以，你千万要忍耐啊，静司酱，万一动手袭击官方人员很可能要赔偿的！” 　　的场静司：“……” 　　因为清楚的知道橘真夜也是感知敏锐的人，的场静司扫了橘真夜一眼，居然就真的把书包一丢，按捺着脾性在沙发对面坐下来。 　　“几天过去，进度怎么样？” 　　“还不错哦，妖怪监控器果然很好用。这几天时间，织田作已经循着蛛丝马迹追踪到好几个港口黑手党的核心人员，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够突破阿治的严密封锁，直接单枪匹马杀到港口黑手党首领面前，解开自己死亡的谜团——只能说，真不愧是织田作啊！” 　　橘真夜由衷的赞扬起来。 　　的场静司沉默。 　　的场静司不解：“所以，你到底在夸谁？织田君，还是你的……额，好恶心，前几天我就想问了，你什么时候开始跟太宰君互称姓名了？” 　　“没有互称姓名啊，阿治一直以来都叫‘橘先生’。嘛，因为是监管者嘛，这也很正常。而且，我不也叫你静司酱吗？” 　　的场静司：“…………” 　　的场静司原地直退三米，直到贴到墙上，才抱臂打了个冷战，呢喃：“这个称呼也好恶心……你正常一点吧。” 　　橘真夜歪着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同一时间，横滨。 　　低调的防弹车停在无人的旷野，这是一个很好的谈话地点，足够空旷，没有人会到这里来，也不会有监控器、窃听器之类的设备，也就是说，除了他们本人之外，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商谈了什么，而站在这里的，是异能特务科的新晋理事官，坂口安吾。 　　空气是沉默的。 　　过了很久，眺望森林的安吾才回过头，看向身侧的太宰，疾风从高空掠过，撩起他凌乱的黑发和沙色的衣摆，露出脖颈上和手臂上的绷带，倒映着盎然绿意的鸢眸一瞬不瞬，恍然之间，竟让安吾产生了一种荒诞的错觉。 　　如果一年前，有人告诉他，那个仿佛为了黑手党而生的，短短两年就清扫‘黑夜’，辅助港口黑手党成为‘黑夜’的主宰，并给港口黑手党带去近半营收的，让无数界内人士闻风丧胆的男人，会以这样一种姿态站在他的面前，他可能会忍不住把对方送进医院看脑科。 　　但，事实确实发生了。 　　以一种惨烈的方式。 　　代价则是太宰拥有的本就不多的全部。 　　直到这一刻，安吾才忽然惊觉，他已经想不起来太宰有多久没去入水了——虽然几乎没有人能理解，但，那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行为却是组成太宰的一部分，是那个过分聪明的，被单独留在黑暗里、一直哭泣着的孩子向世界展示自己的一部分。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部分也像悄然关闭的窗户那样封闭起来了。 　　这一点认知让安吾蓦地提起灵魂，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海水般淹没他的理智，“太宰。” 　　相隔不远的距离，太宰侧过头。 　　“关于织田作的事情……” 　　声音停下。 　　他没有办法说下去。 　　被淹没的理智残存，并发出告诫，告诫他死者不可生，无论他们有什么样的希冀，那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过去的一年时间里，从他们意识到织田作从长眠中被唤醒，他们感到愤怒，暴躁，也无比的希望逝去的友人能重新获得灵魂的安歇，但，那是理智。 　　理智可以掌控，理智之外的感情却比想象中更凶猛。 　　那是他们的友人。 　　曾经他们丢掉身份，汇聚在昏暗的酒馆里，他们各自闲聊，举酒碰杯，就像沙漠战场上碰到篝火的士兵，共享短暂又琐碎的时间，那是他们内心里最值得铭记的记忆。 　　如果能够重新回到那些时光，不管支付什么，只要是他们拥有的，或许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可是，并没有那样的如果。 　　无论理智如何宣告，内心都隐含绝望的期盼，因为这份复杂的心情，他们甚至不敢面对织田作，他们只能像维持着易碎的泡沫那样，一边试图解开织田作的执念，一边又无比的希望解开执念的时间来得再慢一些。 　　这就是织田作的事情能够拖延一年的原因吧。 　　“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吧。” 　　风里响起太宰的声音。 　　安吾沉默了片刻，“嗯。” 　　“这样啊……”太宰又转头看向森林，“那就没问题了。很快的，织田作会去亲自去解开MIMIC的谜题，比如，MIMIC为什么想要和他战斗；比如，MIMIC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横滨；又比如，森先生为什么会选择他。当这些问题都掩盖不住，织田作就会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死。” 　　安吾猛地顿住。 　　长风猛然从林间掠过。 　　同一时间，高楼密布的城市里。 　　某个昏暗的巷子内，阴湿腐朽的气息涌入鼻尖，但行走在内的织田作没有介意，他轻巧的踩着木制的巷子，避开监控视线一闪而过，在他的前方，是横滨市内某个新兴小组织的基地，而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这个小组织的首领曾经是MIMIC组织的一员。 　　这是他越过不知名封锁，得到的最新的情报。 　　带着这份情报，织田作一步踏进该组织基地——一个阴暗的废弃的地下赌场。 　　璀璨的阳光从半空落下来，浮尘折射光芒，喧嚣沸腾的声音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响起，能够俯瞰全局的高楼之上，风雪帽压着头发，欣赏着城市车流的费奥多尔侧目往后看，清脆的脚步声响起来。 　　是涩泽龙彦。 　　“涩泽君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啊。” 　　涩泽抬起猩红的眼眸，露出微笑。 　　“嘛，算是吧。毕竟再一次见到了小真夜呢~真不知道小真夜的异能是不是我心心念念想要寻找的东西~” 第69章 　　【“嗨，织田作，你来啦~”】 　　“作为一个城市而言，横滨确实是个很神奇的地方。不喜欢约束的异能者就像被感应那样，不远万里地来到这里，彼此抱团取暖，成为各种非法的组织，随着他们一起到来的还有数不清的犯罪和灾难。” 　　窝在沙发上，橘真夜随手拆开一包薯片，薯片是芥末味的，他不太喜欢，吃了一口就丢在一边，然后去拆美味棒。 　　的场静司看着他，忍了忍，没忍住，额角蹦出一个十字。 　　厨房里，探访的渡边握着锅铲探出头来，暴躁地喊：“少吃点零食，马上就要吃午饭了！” 　　橘真夜随口应着，然后把美味棒的包装袋丢进垃圾桶里，继续往下说。 　　“异能者的不合理汇聚让异能特务科诞生，但有人的地方，犯罪总是很难断绝的，再加上黑手党的存在被律法承认，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异能特务科的工作是难以覆盖推行的。后来，一个很有名望的异能者提出解决办法，他想在横滨建立三刻构想，三刻构想的核心是：横滨的管理应该特色化，具有正义属性的机关就管理正义领域的事，而以血腥暴力闻名的黑暗则由黑暗中选出的王者进行管理，而两则之间负责调和的，是第三方。这个第三方是横滨一个非常有实力的侦探社，据说只要是他们接手的案子，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的场静司闻言一挑眉：“看来，在你决定不摆烂之后，也做了很多的功课啊。” 　　橘真夜谦虚：“一点点。” 　　的场静司：“所以，异能特务科是正义属性的机构，管理着法律能延伸触碰到的地方；而血腥暴力蔓延的非法地带，则是由港口黑手党管理？” 　　璀璨的眼睛一眯，橘真夜摇头：“不是由港口黑手党。而是炼蛊一样，由最强者担当，而现在的强者是港口黑手党而已。” 　　“……难怪说，玩战术的心都脏。只要暴力的非法地带一直维持着这种弱肉强食的规则，异能特务科就不必担心他们会完全地吞噬正义。不过，话又说回来，”的场静司唏嘘，“你说的这些和织田作都没关系吧。式神那边传回来的情报显示，他是去了一个非法武装组织的基地？” 　　因为受橘真夜雇佣，用式神窥探织田作行动路线，的场静司是所有情报的第一接收人，而他的情报则会第一时间传递给橘真夜，至于橘真夜之后会给谁，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 　　司法机关局大概也能料想到这些，又增加了管控的力度，具体表现在监控这栋房子的特工更多了，而且忙碌的渡边也增加了留驻时间。 　　对此，橘真夜就仿佛完全没意见一样，甚至还会指挥着渡边去买零食。 　　桌上的芥末味薯片就是这么来的。 　　“唔，还是有关系的，”橘真夜盘了盘逻辑，“因为织田作是循着MIMIC的线索找到了那个名为‘藤田组’的非法武装组织，而这个藤田组是去年冒头，并发展至今——能在三刻构想的规则里生存并发展到一定的规模，那是非常不简单的事情。” 　　“你怀疑他们身后有推手？你们前一段时间试图追踪的异能者费奥多尔？” 　　“不清楚哦，没有确切的正经能证明。毕竟，从织田作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像坐在牌桌上的玩家，而牌桌上只有‘输’和‘加码’两个选项。” 　　期间，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就像一张张手牌被分发到玩家面前，没有人知道这些牌的规律，也没有人能看出它们的作用，直到，答案被揭晓的那一刻。 　　“但是，”的场静司不解，“那位费奥多尔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他有什么目的？” 　　“嘛，谁知道呢。也许他只是想要一场足够大的混乱吧。” 　　* 　　同一时间。 　　藤田组基地。 　　扛着冲锋-枪的组织成员守卫在过道上，他们足够警惕，也足够专注，就像一个军人那样。他们的身上穿着褴褛的披风，腰后还别着灰色的细管老式手-枪。只要是使用枪支、或者喜欢枪支的人在这里，都能辨认出那支枪的名字。 　　——灰色幽灵。 　　不被人们注视的死角，一道敏捷的身影蹿进黑暗里，风悠悠地吹过，警惕的守卫像是捕捉到什么，闪电般回头。 　　他的意识是正确的，但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回过头的刹那，一阵风起，紧接着，弹壳落地的脆响，扛着枪的守卫就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一路来放倒了无数人的织田作缓缓从阴影里站起身，他走到上前，看着守卫的尸体，也看到了那把别在腰间的手-枪。 　　作为一个曾经单枪匹马截杀MIMIC的人，他比谁都清楚这把枪的寒意，他仔细思考了一下，一年前的春天，他确实和MIMIC的首领安德烈·纪德同归于尽了，而在去见安德烈的路上，他几乎杀死了所有的MIMIC成员。 　　几乎。 　　不是全部。 　　所以，这些人是一年前残存的MIMIC成员。 　　确定了这一点，织田作迈开脚步，朝着前方的废弃赌场走去。 　　但，本应该出现的组织首领和打手都不见踪影，偌大的赌场里，一个人都没有，甚至里面连一张纸都没有，一切的线索就仿佛在此刻断裂，但冥冥之中，织田作又好像明白，还没有，他知道在哪里能够得到新的信息。 　　于是，他转过身，坚定地朝着门外走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 　　黄昏过去，黑夜降临。 　　狭长的巷子深处，煤油灯仿佛鬼火一样漂浮着。 　　织田作拐过街道，沿着盘桓向下的楼梯，如同记忆中的场景，烟雾侵蚀肺腑，狭长的吧台上，一个缠绕着绷带的黑发青年正趴在台上，把玩着透明的玻璃杯。 　　也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他侧过身打招呼，同时露出身后学者打扮的青年。 　　“嗨，织田作，你来啦~” 第70章 　　【“因为喜爱而压制本性？”】 　　“嗨，织田作，你来啦~” 　　跨越时间的问候就像黑夜里点亮的明灯，一瞬间，空白脑海的深处，珍藏记忆的匣子轰然打开，酒馆昏暗的灯，变化的音乐，顺着杯身凝结的水珠和友人凝望他的眼睛——垂落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就算有所猜测，但真正面对这一幕，内心还是不可避免的被酸涩包裹。 　　原来，这就是他保存在内心深处最珍贵的东西啊。 　　抬手当做回复，织田作重新迈开脚步，坐到记忆中的位置上。 　　“店长，一杯螺丝起子——” 　　话还没说完，点的酒已经摆在桌面上。 　　织田作端起酒，炽烈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没想到你们都到了，今天不忙吗？” 　　“是呢，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剩下的都没办法再操作——没办法，待在那种规矩很多的地方，感觉浑身就像有一百只蚂蚁在爬。” 　　“别说得那么不情愿啊！异能特务科明明已经在最大程度上给你自由活动的空间了，而且，到底是谁每天早中晚不留一点空闲的执行任务，你知道我凌晨三点睡下五点就被你的电话吵醒的痛苦吗？！” 　　“欸——”一瞬间的尾音拖的很长，太宰浑然不在意的摆手，“这不是已经睡了两个小时了吗？” 　　安吾一瞬间暴怒！ 　　作为安静的美男子，织田作点起了一支烟。 　　“听起来，大家的生活都很忙碌啊。我的话，这段时间还算清闲，只是做一点任务，然后就到到孤儿院里做点义工。那是一个比较偏远的孤儿院，没什么战火，院长是个老婆婆，种的草莓格外好吃，不知道你们是否喜欢……” 　　没有目的的闲谈混杂着放松的音乐，一墙之隔的城市，扛着武器的黑手党疾奔而过，枪声在阴暗的角落响起，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没有人知道这一刻这个角落正在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高空的风无声划过，黑暗的天际看不到星光，第一百二十五次翻身，没能睡着的橘真夜睁开眼睛。四周比想象中静谧，璀璨的眼眸看着天花板，没一会儿就像泄气一样慢吞吞地坐起来。 　　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他也没有开灯，悄无声息地换一身简单的衬衫西裤，再悄无声息地熟练翻窗——一直以来，作为一个被监管者，橘真夜其实是相当合格的，虽然他也会脱离监控，莫名的消失，但又会在渡边血压飙升的时候返回，最重要的是他一直都没什么反社会的行为，相比于叛逃不到半年就凭借‘龙头战争’载入史册的涩泽，他简直安分地像个宝宝！ 　　无怪乎去年他收到犯罪邀请时，司法机关局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大概是因为从没有出过乱子，监管特工的警惕心略显不足，直到他站到横滨的街头，都没有人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也许是因为深夜，街道上的行人很少，橘真夜从街头贩售机里买了一罐咖啡，沿着海堤线慢悠悠地走，没有目的地，就像一个睡不着散步的普通人那样，然而，走到海边公园的转角，猝然停下。 　　路灯下的休息椅，一个安然静坐的身影啪地合上手里的圣经。 　　“很久不见了，橘君。” 　　橘真夜神色不变：“嗯，确实很久没见了。” 　　费奥多尔：“这么晚不睡，是有什么心事吗？让我猜猜，是和太宰君有关吗？” 　　璀璨的眼眸闪了闪。 　　“唔，确实呢。作为事件的中心，织田作的行动其实一直在太宰君的意料之中——橘君心里很明白吧，无论是异能特务科，还是司法机关局，从最初的犯罪邀请到私人美术馆里的炸弹爆炸，其实大家的举动一直都没有脱离太宰君的计划，但是，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作为一个被从死亡中唤醒的人，织田作却能够留存这么长的时间呢？” 　　声音散开。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的。 　　璀璨的眼眸收敛，橘真夜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淡去：“……还真是胆子很大啊，费奥多尔君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难道就这么笃定我不会动手吗？” 　　费奥多尔脸上的笑意扬了起来：“托太宰君的福，作为一个情报商人，我也几乎掌握了橘君的详细情报，包括与异能有关的那部分。 　　操纵因果概念的强大异能总是会让人本能地感受到恐惧，所以我费心地研究了橘君的所有战役，从年幼时爆发异能杀死报复的妖怪到‘妖怪の宴会’上杀死缢鬼；从在港口应对织田君到小洋楼抵挡妖怪雪女的攻击；从私人美术馆里抹消炸弹到拍卖会上保护太宰君，所有的战斗数据统合到一起，就会发现，橘君使用异能操纵‘因’的频率不低，但真正导向‘果’的次数却少得可怜，为什么呢？” 　　风扬起防寒披风的一角，费奥多尔站起身：“是因为‘规则’吧！世界是有其独特的运行规则的，尽管没有人能够完全解读那些规则，而作为能够操纵因果异能的橘君，你应该是最能够感受那些‘规则’存在的人，因为每一次使用异能需要支付的‘代价’都昭示着这一点，对吧？”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远处的海浪拍击着狰狞的礁石。 　　橘真夜没有说话。 　　“那么，就衍生了新的问题。虽然橘君的情绪一直埋藏得很深，但行动无法掩盖，从见到太宰君的那一刻起，就算知道太宰君是为了收集情报而来而一直纵容着，精心的呵护着，但是这样的呵护里，橘君却一直没有展开行动——这是很不合理的吧，从涩泽采下一朵花就被你杀出司法机关局的事件上看，橘君应该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但你既没有选择报复港口黑手党，也没有阻碍太宰君的行动，甚至，都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去追杀那只试图伤害太宰君的雪女，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在第一次以太宰君为中心操纵因果的时候，你就发现，需要支付的代价尤其大，对吗？” 　　垂落的手指猝然一动，璀璨的金色忽然发生了一点变化。 　　确实没有办法反驳，他第一次尝试操纵与太宰有关的因果是在调查‘特工死亡’的现场，当时，被京极夏彦操纵的流浪汉将枪口对准太宰，他下意识操纵因果，违背世界的规则定下‘在一定范围内不会有人中枪死去’的真理，但那一次，他支付的代价以生命力消耗的形式展现，寄宿在他体内的桃花诅咒一瞬间蔓延了整条手臂。 　　那是一个很小的细节，本不应该被任何人捕捉到，但，灯光下的费奥多尔笑意更盛。 　　“因为需要支付的代价太大，所以，橘君很清楚的明白，太宰君某种程度上与世界的规则有关，不，应该说，太宰君的命运与世界的规则有关，这大概就是我能笃定橘君不会动手的原因呢。” 　　空气是死一般的寂静。 　　远处流动的风仿佛都不能穿过这里。 　　又过了很久很久，一声轻笑传了出来。 　　橘真夜抬起头，眉目只剩下被拆穿之后的坦然：“确实是这样，不过，有些事我得反驳一下，第一，涩泽不是采了一朵花，他采了我花园里的所有花；第二，伤害过阿治的雪女我是一定要杀的，如果费奥多尔君你也做下同样的事情，那么我也会同样的杀死你；第三，我确实没想过报复港口黑手党，但并不是你设想的原因。” 　　“哦？真的吗？”费奥多尔歪着头，一副你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的样子，“给予能扎根的土壤，给予足够的阳光和养料，一直把太宰君当成花朵一样培养的橘君，真的不是因为喜爱而压制本性吗？” 　　橘真夜：“……” 　　“喜爱的本质不是压制，”橘真夜摆摆手，“嘛，算了，费奥多尔君你应该不会明白这种事情的。” 　　“是吗？那橘君为什么会睡不着呢？真的不是因为人性深处最幽微的不甘和嫉妒吗？你看，你明明为太宰君做了那么多，但在某时某地与某人之间的，太宰君依旧有别人无法介入的友谊吗？” 　　空气一凛。 　　悄无声息地，橘真夜回过头。 　　“费奥多尔君。” 　　“有什么事吗橘君？” 　　微弱的金色闪烁，橘真夜歪着头，璀璨的眼睛弯到一起：“正如你所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具备超脱的神性。” 　　风一瞬间停滞了。 　　费奥多尔：“……” 　　“所以，不要再说让我不喜欢的话了哦，不然，我是真的会杀了你的呢~” 　　留下一句话，再也没有声音，橘真夜拎着手里的咖啡，就像什么都没有遇见那样，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 　　在他的身后，昏黄的路灯下，独立的人影晃了晃。 　　无形的，凝滞的杀气散去，恍然惊觉后背汗湿的费奥多尔一帧一帧地侧过头，他望着橘真夜的背影，而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刻里，唇角一反常态的扬起。 　　“是嘛……” 　　是一个不具备神性的高危异能者啊…… 第71章 　　【“是的，他有一份喜欢。”】 　　如果非要说的话，橘真夜其实很难去描述第一次见到太宰时的心情，因为他的内心远比他的感知更快。 　　当他从桃花树上迎着风低下头，对上那双鸢色的眼眸的刹那，寄居在他心脏里的诅咒就沿着手臂一路在掌中开出绚烂的花，那速度太快，快得他都没办法去体会灵魂里骤然升起的悸动，就只能飞快地把手藏到背后。 　　再后来，太宰成为了他的监管者，他去到哪里太宰就得跟到哪里，起初的时候，太宰是总是笑眯眯的，无论是谁什么时候看向他，他都带着近乎完美的笑容，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和意图，但，只要认真的观察过就会发现，他总站在视线的盲区，总距离阴影半步之遥，他不喜欢来自他人的注视，也不喜欢喧嚣火热的环境，也不喜欢吃饭不喜欢睡觉，不过，他们也有相同爱好，他们都喜欢打游戏。 　　这样挺好的。 　　橘真夜就慢吞吞地延长自己打游戏的时间。 　　紧接着，又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案件，妖怪，复活的友人，来自费奥多尔和京极夏彦的阴谋诡计，所有的一切轻易地打破他想要慢吞吞拉长陪伴的意图，随后，太宰变得忙碌——在还没有相遇的时候，太宰就已经有坚定地想要去往的方向，而他目前只能注视着他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不管外界怎么评价，他们都是翻过山与海的人，他们独自走过很长远的道路，他失去家人被司法机关局监管，太宰失去友人不得不离开栖身之地，失去带来的人生感悟总是深刻，会让他们更珍惜更小心翼翼。 　　于是，他们秘而不宣不约而同的剥除沉重，简单的相处。 　　不过偷来的浮生半日也没办法延长，波谲云诡之下，就连呼啸而过的风都知道，是的，他有一份喜欢，他一开始希望能将它藏得隐晦，但是，这个世界的人都太敏锐。 　　深邃的夜色。 　　沿海的海浪拍打碎沙，东方天际慢悠悠浮起白色，天快要亮了，散步的橘真夜走过空无人迹的街道，重新回到家中。 　　推开家门，家里也一片沉寂，廊外的檐铃发出细碎的响声，橘真夜走过去，在自己最常待的位置坐下，从这里可以轻易得看到整个花园，花园的中央，春末的桃花树依然盛放，烟霞一样的颜色随着风散落。 　　橘真夜就这么看着，花墙之外的静谧一点点被打破，沉睡的城市重新苏醒，赶着早高峰出行的人们来来往往，直到大门打开。按照惯例带着早餐进门的渡边走进客厅，然后被吓了一跳。 　　“真夜？你怎么起得这么早，今天的早餐是饭团。” 　　“嗯，知道了。” 　　橘真夜没有回头，声音极其平静。 　　渡边没有察觉到异常，他走进厨房，熟练地热牛奶，烤面包片，一边操作还一边跟橘真夜说。 　　“这两天局里有点忙，午餐和晚餐我没有办法回来的话，你有什么想吃的就到隔壁绫辻君家里，之后局里会跟异能特务科报销，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前段时间你从拍卖会上带回来的包括小野勇太在内的几个孩子，经过审查，发现他们都没有直接犯罪，也没办法对他们进行量刑，而且他们都还没成年，所以，最终局里还是决定要将他们送回孤儿院，你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坐在露台上的橘真夜还是没回头，“随便吧。” 　　反正不能杀，又不想养，而且，小野勇太的除妖师身份已经暴露，以的场世家为代表的除妖界也会给予更多的关注。 　　“那就这么决定了，”渡边从厨房里走出来，“早餐做好了，你记得趁热吃，我先回局里了。” 　　大门又重新阖上。 　　客厅再一次寂静下来，今天的天气并不明朗，乌云遮蔽，一点阳光都没办法落到地面上，外边的局势估计也是这样，MIMIC的残部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而心有执念的织田作，在得知真相后就会重新回横滨展开未完的复仇——作为一个曾经单枪匹马剿灭一个异能组织的人，港口黑手党也得要小心应对。在这样的局面里，棋子、棋手都已经就位，每个想要从中得到利益的人都在黑暗中操纵着。 　　“那么，阿治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 　　呢喃的轻声响起。 　　“想要解除织田作的执念，这种时候，已经是在帮着拦截MIMIC的残党吧。不过MIMIC的残党既然能在织田作的眼皮底下离开，应该是得到了一些帮助，除此之外，还有港口黑手党的反应，真是忙碌啊，大概又有好几天不能见面……” 　　声音猝然落下，靠着露台的橘真夜忽然睁大眼睛。 　　视线越过花墙的缝隙，街道的拐角，一个熟悉的身影揣着口袋连蹦带跳的走在熟悉的道路上，璀璨的眼眸追随着他移动，直到大门再一次被打开。 　　“我回来啦~” 　　沙色的风衣一摆而过，神情愉快的太宰走进客厅，看到桌上的早餐。 　　“欸，橘先生居然还没吃早餐吗？这可不太好哦~” 　　将已经凉透的早餐端到露台上，太宰也坐了下来。 　　橘真夜侧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开口：“这个时间点，你为什么会回家呢？” 　　太宰困惑地歪头：“不是已经到午饭时间了吗？今天还挺开心的，如果能够吃到美味的蟹肉料理，那一定会是完美的一天。” 　　轻快的语气顺着风散开，橘真夜不知不觉直起身，他也歪着头：“今天是开心的一天吗？” 　　“是哦。就在刚刚过去的晚上，我可是点了两杯教父呢！说起来大家都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酒馆了，织田作的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有趣，处理的工作几乎没有区别，他居然说他在东京送信的委托里差点被不法分子枪击，而那个不法分子居然是警察卧底！除此之外，他居然还会去孤儿院做义工，嘛，不过，这确实是织田作会做的事情呢，毕竟他之前就收养了那么多的孩子……啊对了对了，织田作还说草莓很好吃，说要感谢你呢。” 　　“是这样啊。” 　　“嗯，是呢~” 　　“那，草莓还吃吗？花园里好像还有一些。” 　　“可以哦，”太宰笑眯眯地弯着眼睛，“那我去拿篮筐摘一点。” 　　随着声音起身的动作，在那一刹那，骤然被遏止。一阵急风，树梢晃动，艳丽的桃花瓣如同雨一样落下，才要收起的手猝然被扣住。 　　仿佛有一刹那的寂静。 　　一直挂在太宰脸上的笑容面具终于淡了下去，他一点点侧过头，目光落到被抓住的手上，又慢慢地移到橘真夜脸上。 　　橘真夜的神情远比想象中平静。和上一次轻到柔软的触碰不同，这一次，橘真夜很用力，用力到太宰难得的升起一种没办法挣脱的心情。 　　“不想笑其实可以不笑的。” 　　太宰没有说话。 　　他定在原地，因为橘真夜的动作太快，他甚至都不需要重新坐下。 　　“教父好喝吗？” 　　“……其实也不是很好。” 　　“这样啊，”橘真夜重新仰头去看枝头的桃花，“阿治跟织田作他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这句话太宰没有回答。 　　橘真夜笑了笑：“一定是的。所以才会明白对方心里所想，无论是织田作还是安吾，你们都很明白彼此的想法。” 　　所以，才会不约而同的出现在酒馆里，做出和旧日时光一样的，重复，但永远不会无趣的事情。 　　不知为何，橘真夜忽然就想起，他在废弃小洋楼寻找复活的织田作的时候，他询问织田作想不想再去见见友人，而织田作反问他的第一句话却是他的友人会不会交到新的朋友。 　　会不会有新的朋友？ 　　会不会越过这个坎坷，会不会去到想要去到的地方？ 　　而现在，太宰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走上不同的道路，做出截然不同的反应，甚至迫使自己，要亲手将复苏的友人重新送入永恒的长眠里。 　　……真是的。 　　真的是很纯粹的友谊啊。 　　“嗯，是吧。”几乎微不可闻的应答，太宰也仰头看着面前的桃花，“不过，大家都在走不同的道路呢。” 　　每个人都在走不同的道路，因为不同的道路，岔路口也不同，他们或许只能同行一段时间，等路走完，就算再不情愿，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不同的道路吗？” 　　“嗯，都是不同的道路。” 　　“那么，如果一定要一起走的话？” 　　太宰猝然侧过头，天边云涌，微光倒映，鸢色的眼眸一瞬间瞪大，扣住他的手依旧岿然不动，但沿着手臂往上，衬衫掩盖下，璀璨的桃花正从心口的血肉生长，舒展，直至沿着整条手臂盛放。 　　“抱歉。” 　　橘真夜很低很低的叹息。 　　“我很努力地想要克制，但是喜欢这种东西，好像真的控制不了。一不小心，它就自己开了。” 第72章 　　【“没来得及好好道别。”】 　　会盛放的是诅咒。 　　是从橘真夜出生起，就盘踞在他的心脏里的来自妖怪的诅咒。 　　太宰其实是诧异的，因为他的‘人间失格’在一定程度上是克制妖怪的——在去年他跟橘真夜去参加妖怪宴会时，宴会上的妖怪制作的酒杯就融化在他的手里，所以，当橘真夜在触碰着他的情况下，妖怪的诅咒不应该沿路生花，但很快的，他就明白了关键：诅咒是寄居在橘真夜心脏里的。 　　人间失格作为无效化的异能，只有产生触碰才能发挥效果，但诅咒寄居在橘真夜的心脏里，除非他剖开橘真夜的胸口，捏碎橘真夜的心脏，否则这个诅咒就会永远的扎根在橘真夜的心脏里，以激荡的情绪为养料不停的生长、开花。 　　时间已经是午后了。 　　太宰本就是卡着午饭的时间点回来的，但不巧的是，因为忙碌，渡边已经说了午饭和晚饭都来不及回来做，这个点再去麻烦隔壁的绫辻行人是一定会被无情报复的，可点宅急便又太慢了，橘真夜想了想，回头看着太宰，然后挽起袖子，拉开冰箱。 　　虽然不怎么会做饭，但凭借着多年品鉴美食的功底，他觉得他至少能靠手工片出一道朴实无华的蟹肉刺身。太宰对于他勇于尝试的精神表达赞赏，随即也兴高采烈地表示要进厨房一展身手。 　　然后，欲言又止的橘真夜就看他拎着篮筐，摘下最后一批草莓，再走进厨房，走到料理台前，拿起酱油和味增——橘真夜很想说点什么，但忙碌的太宰尤其开心，他多看了两秒，发现玻璃倒影里的自己也在笑。 　　这一刻，无以言述的心情达到满涨，他张开口又把话咽下去，算了，有什么话可以晚一点再说。 　　随即，他也走进厨房。 　　不到半个小时，饭菜端上桌。 　　将自己精心料理的食物摆到桌上，太宰发出诚挚的邀请，被邀请的橘真夜看着面前惨白惨白的食物，想了半天都弄不明白草莓的红色素去了哪里，不过，没关系，这毕竟是太宰亲手做的事情，他怀着想要表扬赞美的心，非常郑重其事地尝了一口—— 　　不出一秒。 　　直接一头栽倒在餐桌上。 　　在他的对面，撑着下颌的太宰笑眯眯地歪头，“哦呀~居然只撑了一秒钟嘛！看来我做的食物果然很厉害。” 　　他这么说着，手却很诚实的就把自己面前的食物推远。 　　一夜没睡的橘真夜已经完全丧失意识，太宰花了点时间把他移到沙发上，直起身刚要走，鸢色的眼眸不受控制地落到橘真夜的手臂上，盛开的桃花没能消散，依旧热烈的盛放着，甚至比吃下食物之前更灼艳，无声地叹息不知道从哪里响起，太宰抬起脚步上楼，取回一张毛毯盖在橘真夜身上。 　　或许是氛围太宁静，又或许是天边的乌云终于散去，明媚的阳光从露台外照耀着，总之，过了好久，悄无声息地太宰重新做回餐桌上，安静地将依旧镇在冰里的蟹肉料理吃下去，吃完，又把碗筷放进洗碗机。 　　收拾好一切后，才默不作声地走向玄关，隔绝一切喧嚣的大门再一次安静地阖上。 　　离开的太宰走到拐角，远风呼啸的掠过，凌乱的黑发扬起，露出他几乎没有神情的面容。 　　同一时间。 　　已经在暗处拉开帷幕的横滨。 　　奔驰的人影卡着视野的盲区穿过巷子，他奔跑的很急，求生的意志驱使下，肾上腺素快速分泌，爆发出的行动远超想象，但没有用，下一个拐角，他就不得不猛地停下。 　　因为停下的太快，褴褛的兜帽披风落下，暴露惊恐的面容，那是一张和周围人截然不同的北欧面孔——是组织MIMIC的残党。 　　MIMIC一个欧洲异能组织，首领安德烈·纪德，军队出身，在异能战争之后被祖国抛弃，因而心怀怨恨，一心想要以幽灵的身份死在战场上，后来辗转到横滨，引发一系列事端后，被织田作之助剿灭。 　　冷汗从MIMIC残党的额上落下来，混杂着惊恐的神色变成绝望，他止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露出前方的顶在他脑门上的枪口，以及握着枪的红发青年。 　　虽然距离来到横滨已经过去一年，但，他永远无法忘记，这个被愤怒侵蚀的红发青年单枪匹马杀进小别墅，无情地收割所有人的生命的样子。 　　而此刻，握着枪的织田作面色十分平静，他注视着面前的MIMIC成员：“据我收集到的情报，你是MIMIC组织里的情报员，去年的战场上，你因情报员的身份没有直接参与战斗而存活，对吗？” 　　MIMIC的情报员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织田作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他继续说：“那么，我现在有几个问题需要得到你的回答；第一，去年，你们MIMIC为什么会来到横滨？” 　　强大的压迫感下，MIMIC情报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是港口黑手党的卧底。我们首领一心想要找到能够埋葬大家的战场，这时一位名叫坂口安吾的情报员找上门表示可以提供帮助。但我们很快发现他是港口黑手党的卧底，首领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就吸纳了坂口安吾，并从欧洲来到横滨。” 　　如预想的一样，织田作又问：“第二，你们是怎么得到我的情报？” 　　“是港口黑手党给我们的。作为被放逐的人，在偷渡抵达横滨之后，我们依靠着坂口安吾给的资料成功入侵了港口黑手党的仓库，并在其中得到了你的详细情报。依靠着这份情报，我们……我们制定了详细的进攻计划。” 　　在那份计划里，他们原本是设下陷阱，逼迫港口黑手党参与战斗。只要是战斗，作为港口黑手党的一员，被他们视为目标的织田作之助就一定会出战，但出人意料的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居然直接派出织田作之助——虽然不能明白原因，不过这是他们所期望看到的。 　　于是，他们便直接向织田作之助发起战斗。 　　然而让他们愤怒的是，织田作之助以不再杀人为由拒绝了。 　　“所以，你们便杀死了我收养的孩子。” 　　MIMIC的情报员脸色更苍白了一些。 　　“我们一开始的时候没想着对孩子们动手，是因为、因为……” 　　MIMIC的情报员不敢再继续说，因为织田作的神情晕染上愤怒，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是愤怒的，那些愤怒就像一团火焰，在一年前就已经将他烧得粉身碎骨。 　　MIMIC情报员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恐惧几乎将他淹没了，但出乎意料的是，顶在头上的枪移开了，劫后余生的虚脱使得他跌坐在地上。 　　一步一步离开巷子，人潮的喧嚣再次涌来，织田作安静地站在阴影里。 　　稍许，火柴点燃，香烟的烟雾弥散开。 　　随着一路的调查，过去的记忆已经很清晰了，他因为孩子们的死而丢弃不再杀人的理想，追踪到小洋楼内和安德烈战斗，而在他去往战场之前，太宰就曾试图阻拦他，他大声地说着‘不要冲动’、‘还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之类的话，甚至为了挽留他，还不惜剖白内心说出加入黑手党是为了更近地窥探人类的本质，寄希望于能够从中得到活下去的理由。 　　但他拒绝了。 　　被愤怒笼罩的他拒绝了友人的想要帮助他的心情。 　　之后在战场上，直面安德烈，死亡临近，最后一颗子弹推上枪膛，即将要完成复仇的他重新获得了平静，但平静的深处里却涌上一种遗憾——他是有些遗憾的，因为他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的跟友人道别。[9] 　　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两个友人。 　　其中一个是异能特务科的干员，他坚定地行走在正义的道路上，为了正义隐身在黑暗里；另一个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他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孩子，因为太过聪明，看透了旁人看不到的世界，故而迷茫、孤独——他明明能够理解这些孤独，却始终没有打破界限，踏入其中。 　　直到倒在血泊里，他在许多的领悟中，察觉到了自己的后悔。[10] 　　——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活的。 　　这是他说的话。 　　他明白其中的含义。 　　但作为友人，他的内心里，由心而生地会产生担忧的情绪，在他死之后，他的友人会不会心怀芥蒂，在他死之后，他的友人有没有走上不同的道路，他们是不是还会坐在一起喝酒，他们能不能交到新的朋友…… 　　“果然，还是没办法放心的……” 　　抬手熄灭烟蒂，织田作回头朝城市的中心，港口黑手党总部的五栋大楼看了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踏出阴影。 　　虽然一切都知晓，但他还有个问题，想要得到答案。 　　在得到这个答案之前，他得找到见到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办法。 第73章 　　【“你是去见橘真夜的吧？”】 　　“叮铃——” 　　沉寂的办公室，电话声乍然响起。 　　一只手握起话筒，“莫西莫西？啊，是织田君啊，终于接到你的电话了呢~” 　　电话那头，还没出声的织田作顿了顿，“对，是我。你们在告知我MIMIC的情报之前，如果我需要，就会告知我见到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办法？” 　　“嗯，没错哦~那么，你现在需要吗？” 　　“是的，我需要。” 　　回应声落下，织田作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然后，对方报出一个经纬度坐标后，就挂断了电话。织田作展开地图，将坐标套入，赫然发现，那是一个孤儿院，就是他经常去做义工的孤儿院！ 　　与此同时。 　　横滨市内，最繁华的酒店里。 　　空中的花园依旧沉寂，披着华服的二宫夫人一改雍容的姿态，疾步穿过无人的长廊，最终悄无声息地推开某间休息室的门。 　　门内，出乎意料地有两个人，二宫夫人愣了一下，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坐在联络台前的安吾揉了揉额头，开口道：“有什么消息，你说吧。” 　　异能特务科外包线人二宫夫人心虚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太宰，然后挺直背脊：“是。坂口先生，已经能捕捉到涩泽龙彦的位置了，根据计划，他将会在晚上十点到达酒店。” 　　安吾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后，二宫夫人反身退出门外。 　　休息室又安静了下来。 　　安吾对着联络台的电脑键盘敲了敲，将信号发出去，然后才回过头看向太宰：“你那边怎么样了？” 　　“嘛，差不多吧。” 　　安吾忍了忍，没忍住，额角爆出十字：“差不多是差多少？” 　　阴郁的鸢眸一动，侧过的目光不带一点情绪，明明还是那个房间，但却莫名有种疏离散开，这一刹那，安吾的烦躁就像沸腾的水忽然冷却一样。 　　“不愧是异能特务科的新晋长官呢，但是追根究底很不合适，我跟异能特务科只是合作状态，并没有什么事都要向异能特务科汇报的义务，”太宰道，“另外，我现在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帮助织田作消除执念。” 　　安吾脸上的情绪也消失了。 　　他沉默了片刻，转过身，扶了扶眼镜：“只要我们能合力处理好这件事，就能向织田作证明我们并没有产生不可调和的芥蒂，只要能证明这一点，他的执念就会消除。” 　　只要消除了执念，织田作就会如预期那样，重新回到黑暗但安详的沉眠里。 　　“所以，做出证明吧，太宰。” 　　房间里又安静很久，久到安吾都觉得不会得到回答了。 　　“涩泽的状态和织田作是一样的——依照你们异能特务科的情报，应该早就知道，在龙头战争之后，和费奥多尔达成合作的涩泽去了一家孤儿院，在那家孤儿院里，涩泽被一名年幼的异能者杀死。” 　　这些确实是异能特务科早就得到的绝密情报，安吾看向太宰。 　　“人死之后，灵魂归于沉寂，但令异能特务科想不到的是，涩泽居然又重新出现了。在司法机关局追踪涩泽行踪的时候，你也在调查涩泽为什么会‘复活’的事情吧——这就是异能特务科没有人手，只能派我这样一个从黑手党洗白的，既不忠诚，也不怎么正义的人接触橘真夜的真实原因。” 　　安吾彻底沉默下来。 　　他早就知道，以太宰的心智，大概从一开始就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事情，无怪乎最开始做任务的时候，他总是淡漠而疏离，甚至无形中加速洗白的任务进程。 　　“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对于异能特务科来说，调查‘异能体如何复活’事件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那是一件会关乎整体异能者的事件。” 　　“嗯嗯嗯，”太宰不耐地摆摆手，“随便啦，反正计划已经在执行了。依照计划，作为司法机关局的要员，忙碌的渡边先生必须将有妖力的小野勇太送回二宫夫人一力资助的孤儿院，并跟除妖师一方做好交接。如果顺利的话，渡边先生将会在傍晚地时候返回这家酒店作为政方代表进行致辞，但是，那是不可能顺利的，因为异能特务科已经将小野勇太的情报送给了港口黑手党。” 　　苍白的灯光下，尽管有所预料，安吾还是忍不住背脊发凉，因为太宰说出的，是他们异能特务科的所有计划。 　　他们确实将小野勇太的情报交给了港口黑手党，而港口黑手党作为一个曾经被妖怪摆了一道，以至于丢失利益非凡的港口的黑色组织，也确实对年纪轻轻却拥有非凡妖力的小野勇太表现出莫大的兴趣。 　　太宰古怪地笑了一声。 　　“嘛，如果小野勇太被劫走，渡边先生就不得不滞留，他一旦滞留，就需要一个新的，能够代表司法机关局的成员上台致辞，而那个人是橘真夜吧。涩泽和橘真夜的恩怨不可谓不大，所以，如果橘真夜在这里的话，涩泽一定会来的，而你们就是打算在这里解开‘异能体如何复活’这个问题的吧。” 　　休息间内，死一般的寂静。 　　好一会儿，安吾重新推了推眼镜：“所以，你那边怎么样了呢？你中午离开，就是去见橘真夜的吧？” 　　与此同时。 　　司法机关局的车驾正朝着预定的路线行驶。 　　开车的司机是个专业的驾驶员，一边开车一边熟练地观察周围局势。 　　车厢的后座，渡边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核对一些简单的工作，在他的旁边，年幼的小野勇太正憎恨的呲牙——如果不是旁边有个特工压制着，他很有可能已经扑上来咬渡边了。 　　也许被那种憎恨的目光看烦了，渡边反手合上笔记本，“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的那些同伴已经被秘密送到了其他的孤儿院，他们是安全的，而你，因为有妖力的原因，必须要待在除妖师能够照看的地方，直到有相关的人员收养你，明白了吗？” 　　小野勇太还是呲牙。 　　和在东京时不同，曾经失去父母只会瑟瑟发抖的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碰就会应激的狼崽。 　　渡边也没办法做太多，如果他动用武力，很可能会触动小野勇太的妖力，增加不必要的祸端。 　　车子平静的驾驶着。 　　两侧来往的车辆很少，只有身后两辆黑色的车不近不远地跟着，有些奇怪，这在往常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意识到这一点，几乎是一刹那，渡边大声喝道：“停车——” 　　呼喊的声音还没停下，只听到轰地一声爆破声。 　　席卷的气流一下将疾驰的车子卷飞出去，渡边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响，意识在短暂的断档后，重新返回，温热的血流一下从额头流下来。 　　同一时间。 　　小别墅里，暮春的桃花依旧纷纷扬扬。 　　沉寂的客厅里，刺耳的电话骤然响起。 　　没有人接，电话停下，下一瞬，再一次更剧烈发出声音。 　　一声接一声，完全不停歇的声音，终于，把沙发上沉睡的橘真夜吵醒了。断档的意识回笼，橘真夜撑着剧痛的额头坐起来，“阿治——” 　　没有回应。 　　他猛地睁开眼睛。 　　客厅里，安静，无声，就好像，这个房子里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吵闹的电话挂断，然后又重复地响起。 　　清醒过来的橘真夜终于伸出手，听筒打开，电话的那一头是司法机关局局长的声音。 　　“真夜……” 第74章 　　【“让他们排着队塞蟑螂。”】 　　当光明隐没，霓虹亮起，横滨的夜晚再一次到来。 　　在诸多普通生存着的人眼里，这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一天，等到夜晚过去，第二天依旧会到来，明天和今天或许不会有什么不同，所以，也没有人会发现，在这座城市的中心，高耸的塔楼之上，一道人影迎风而立。 　　风雪帽下，白色的披风向后翻滚，藏在耳朵里的耳麦都是急促的呼吸声，他勾起唇角，又从呼吸声里辨别出炸弹爆破的声音。 　　一切都已经拉开序幕。 　　被黑暗侵染的街道一头，白发的青年哼着调子往前走，有人惊叹于他的优雅回头多看了两眼，然后就发现，他安静地站在街头，眺望着市区内最繁华的酒店。 　　而相隔大半个城市，在黑暗的道路两旁，织田作飞速地奔跑着。 　　他跑得很快，车辆，短墙，栏杆，一切的障碍都能轻松超越，就算是手里还提着一个小野勇太也完全没有阻碍速度，因为小野勇太完全没有挣扎的动作——半个小时前，炸弹在他面前爆开了。爆炸带来的声音和危害都来得太快太直接，年幼的他终于在生与死之间产生了莫大的恐惧，就连眼睛都在颤抖着，但是，织田作没有空去管他。 　　老实说，织田作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良的好人，他会在爆炸时将小野勇太救出来只是顺手，其实他也救了渡边和司机几人。敏锐的渡边感知到事件发生，在昏倒前请求他立刻将小野勇太带到橘真夜身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带到真夜身边，不过，时间容不得他思考，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已经朝着他追来。 　　街道的人流无法阻挡港口黑手党的脚步，而习惯了的横滨人也早就对这种事视若无睹。 　　与此同时。 　　昂贵奢华的酒店内。 　　政客与富豪，企业家与黑手党，受到邀请的人们纷至沓来，他们举着酒杯互相庆贺，又将隐秘的心思藏进得体的微笑里。 　　柔和的音乐散开，商谈销声匿迹，取而代之是面面相觑和窃窃私语，在这样的人群里，作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森鸥外显得异常突兀。 　　作为一个黑手党，他其实不应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正义的宴会里。但，港口黑手党不是普通的非法武装势力，它是合法的。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以保护横滨的功绩，从异能特务科手里得到了异能许可证。 　　不过，就算是这样，作为首领，他也不应该直接出现，他应该派遣得意的下属——尽管得意门生叛逃，他也应该派出更适合的重力使才对。 　　“虽然只是答谢宴，但这里来得都是知名政客和各大势力的代表，”知晓一些内情的人忍不住询问同伴，“但港口黑手党来得居然不是那位重力使，难道是有什么风向……” 　　“嘘！小声一点……” 　　吓了一跳的同伴惊惶地连忙要拉他躲进舞厅外的花园里，但才走了两步又猝然停下。 　　空中花园依旧绚烂，原本的草木更换成时令花卉，大片的月季和玫瑰盛开，连空气都染上花香的清甜，这本应该是交际后难得的放松地带，但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敢踏进来，因为花园里已经有人了。 　　那是一个陌生的青年，一身挺拔西装，靠在休息椅上，灯光落下阴影，几乎要掩盖那双标志性的金色眼眸。 　　虽然只是第二次出面，但走在时代浪潮上的敏锐商人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随即，他们露出比面对港口黑手党首领还要惊恐的眼神。 　　待在花园里的橘真夜没有被打扰，他百无聊赖地折下盛开的花，一瓣一瓣掰开，又一瓣一瓣丢下，五颜六色的花瓣在他的四周散落，不到半个小时，花园枝头就空了一大片。 　　这一天，橘真夜的心情可谓起起落落，先是因为心情低落而睡不着，于是逛了大半个横滨，好不容易将要说服自己，结果等到了心心念念的太宰，敞开心扉隐秘地表达心意后，饭都没吃就被放倒了，好不容易醒来发现心上人跑了不说，上层官员还告诉他，工作发生变故，需要他顶班。 　　什么顶班？ 　　他是什么很随和的人吗？ 　　然后，上了年纪的老局长就告诉他出事的是渡边。 　　渡边在护送小野勇太去往孤儿院的路上被港口黑手党袭击，车辆在爆炸中翻倒，小野勇太失踪，重伤的渡边被紧急送院，危在旦夕。而渡边的所有紧急工作都分派到手下的秘书团里，只有参加慈善晚宴这一件事需要他出面——毕竟，那是司法机关局的门面问题。 　　而且，被派来辅助他的秘书已经到了门口。 　　橘真夜拉开门一看，年轻的秘书还有些眼熟，得体地引领妆造团队，不出半个小时，就把他打扮得人模狗样，而这半个小时里，橘真夜思考着，终于在抵达酒店的前一秒想了起来，这个秘书他见过，是前不久在坂下副局长手里做事的秘书。 　　宴会很快开始。 　　忙碌的秘书负责去交际，毕竟，没人会真的指望橘真夜会像个社畜一样忙碌，就像上一次拍卖会一样，他愿意代表司法机关局出席，就已经如同定海神针一样了。 　　作为异能特务科的暗桩线人，二宫夫人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尽管为难，也微笑又不失礼数的帮忙收拾烂摊子，将需要休息的客人们引入闲置的休息室，等到再回头，花园的枝头又空了一半——那些都是为了宴会精心准备的花朵，虽然价值不会太高，但爱花之人心都要碎了！ 　　大概是她的怨气真的很重，但橘真夜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他转着花梗，将手里白色的花瓣摘完，又探手要去摘下一朵时，一枝粉嫩的，肆意绽放的玫瑰映入眼帘。 　　橘真夜顿了一下，蓦然侧过头，顺着花往上，看到太宰鸢色的眼睛。 　　“一遍遍拆了这么多花瓣，有得到什么答案吗？” 　　璀璨的眼眸定住，好一会儿，橘真夜才慢吞吞的把手中月季仅剩的一瓣花瓣拆下来，拢入掌中：“嗯。又一次见到想要见到的人。” 　　可能没有想到橘真夜会越来越直白，太宰顿了一顿。 　　就那么一刹那，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橘真夜的身上，和上次总是忍不住散漫地去扯领结不同，此时的橘真夜正经地把不喜欢的西装穿在身上，虽然严密包裹的西装也没办法完全地遮盖已经蔓延到脖颈和手背的桃花——这些桃花已经开了一天了，完全没有要消退的意思。 　　太宰移开了目光。 　　然而，在他的目光挪开之前，橘真夜抬手接过了他手里的花，“大马士革啊，是在家里摘的吗？” 　　“是哦，”太宰理直气壮，“橘先生花种的好，甚至因为种得太好，路过的时候总忍不住想要摘一朵呢。” 　　带着一点责怪的语气，气氛骤然就变得轻松起来。 　　橘真夜忍不住噗嗤一声，璀璨的眼眸终于又带上一贯的笑意，“好吧，那确实是我的问题，但是，闷声不响的把我放倒的阿治就没有一点问题吗？” 　　太宰耸了耸肩，“那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呐，毕竟，一顿饭吃完，橘先生搞不好就决定要表白了。” 　　橘真夜一顿。 　　橘真夜心虚地揉了揉鼻子。 　　但，看着手里的大马士革，仔细一想，橘真夜又觉得没什么可以心虚的，他甚至抱怨起来，“……为什么你要这么敏锐呢，感觉每一步都被算到了。” 　　太宰得意地哼哼了两声，又问：“所以，为什么橘先生会出现在这里呢？司法机关局再笨也应该知道事件的关键所在了吧？” 　　作为能够和异能特务科的分庭抗礼的政方机关，司法机关局当然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算计的小角色，但他们依旧顺势而为，不顾可能到来的危机将橘真夜派到这个宴会上。 　　“唔……”橘真夜思索着，无意义的音调脱口而出，随即，他慢吞吞地转向太宰，“那可是司法机关局的机密啊，你想要知道吗？” 　　内心警报涌起，太宰眨了眨眼。 　　“好吧，你想问我什么呢？上到司法省高层官员的保险柜密码，下到司法机关局门口保安大叔枪里有几颗子弹，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太宰骤然顿住。 　　密封的落地窗外似乎有风吹过，但那些风吹不进这片静谧的花园里。 　　“我还以为橘先生会先让我考虑一下告白的事情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宰谈笑的语气响起。 　　橘真夜转着手里的大马士革玫瑰，也眯着眼睛笑起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渡边的银行卡密码也能告诉你。不过，渡边实在太社畜了，他的卡里根本没有什么钱，我的卡里倒是有很多，大概可以收买三分之二的港口黑手党成员，让他们在大半夜排着队往首领办公室塞蟑螂，怎么样？要考虑一下吗？” 　　“噗——” 　　太宰没忍住捂着肚子笑出声来。 　　“啊，是这样啊，那好像不得不考虑一下了呢~” 第75章 　　【“为什么还在蔓延啊？”】 　　大概是让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排着队给他们的首领塞蟑螂确实是不错的建议，太宰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笑着笑着，就自顾自爬起来要去找蟑螂。 　　但，脚步才刚迈开，就被一手拉住。 　　扣紧的手传递出会让人柔软的温度，下一瞬，鸢色的眼眸瞪大，太宰只觉得有什么艳丽的颜色一闪而过，随即就被-干燥的温暖的气息抱了个满怀。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所有的反应都后知后觉，等到细细体会，太宰才发现，那些都不是讨厌。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很开心。” 　　满溢的声音在耳朵附近响起，跳动的心脏忽地就失了一拍。 　　“橘先生，请克制一下，”太宰默默侧过头棒读，“冰冷的桃花都要蔓延到脸颊上了。” 　　“欸？！”橘真夜大吃一惊，“有吗？很明显吗？啊，右边的手也开了嘛，是什么时候开的？” 　　“从接玫瑰开始——所以说，为什么还在蔓延啊？” 　　“我也不知道啊，”橘真夜沉默，橘真夜很茫然，“以前只是蔓延……啊啊啊，没有！以前什么都没有，你不要相信的场的话，我真的不是变态！” 　　太宰：“……” 　　花园一角的隐晦动静并没有引来太多瞩目，宴会的会场依旧觥筹交错，以合法身份到来的森鸥外端着红酒，金发的爱丽丝一改骄蛮的性格就安静地待在他的身边，如果是不知道他身份的人，或者真的会将他当成清白的企业家。 　　不过，这个宴会内的人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花了一点时间，谈了两三笔小生意当做添头后，森鸥外退到会场的边缘，那是一个比较适合观察的位置，能轻易地看清会场的出入口。 　　“那边那个是九州岛的警署厅总长吗？和他谈话的是那个主张开发全民异能的国会议员吧？据说他所在的派系曾一力促进人工异能的研究，不过，后来研究所因不明爆炸损失惨重，只能前功尽弃——无论是异能特务科还是司法机关局，和这派系的官员都不怎么合得来，但他们却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这种无形中的改变，还真是……熟悉啊。 　　森鸥外低声感叹起来：“看来种田长官也暂时得到了一张很好用的牌啊，真是让人苦恼呢，明明在以前，这样的麻烦事通通都可以交给太宰君的呢~” 　　真情实感的叹息，但旁边的爱丽丝没有理会，无机质的蓝色眼睛闪动，如果仔细看的话，甚至能看出她的身体微微弓着，公主裙的裙摆摇动，像是随时随地都能掏出武器那样。 　　“虽然过去很久了，但是，果然每次想起来，还是会为太宰君的叛逃都觉得可惜啊，”这句话一出口就连爱丽丝都忍不住了，她回过头，露出看垃圾的表情，森鸥外就顺势捂着心脏，开始哭唧唧，“难道爱丽丝就不想念太宰君吗？” 　　爱丽丝：“……？”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只是一个异能体！！ 　　“真是绝情啊，”森鸥外露出笑意，但笑意却不达眼底，那双暗红的眼眸注视着电梯转角，“不过一切要开始了，停摆的命运齿轮重新转动，从长眠中回归的织田君会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到来呢……” 　　当意识到街道变得安静时，商店内外空无一人，一切都安静得可怕，手里拎着的小野勇太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就剧烈的挣扎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 　　挣扎猝不及防，织田作的动作产生一丝的滞涩，就在这时，第六感骤然发出警报，织田作摊手抓住跌落的小野勇太，随即非常极限地压低腰身，刹那间，一颗消音的子弹擦着耳郭飞过。 　　是港口黑手党的人手！ 　　不止身后，还有左侧和正前方，源源不断的港口黑手党成员正围聚而来。 　　架起的机枪开始扫射，闪光在视网膜里炸开，织田作连表情都没变，脚下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那样冲了出去。怀里的小野勇太是惊恐的，从未有过的惊恐——他父母还在的时候，他生活在阳光下，从不知道世界还有这么可怕的事情，虽然他曾在京极夏彦的蛊惑下摁下炸弹的开关，但是那些炸弹并没有爆炸，所以他也从未像今天这样，切身的感受到，死亡就在他的身边。 　　会死的。 　　他会就这么死掉的！ 　　但是，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 　　他还没有为父母报仇！ 　　他甚至不知道该怪谁害死了他的父母！ 　　无尽的惊恐深处，愤怒爆开，愤怒的尽头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涌上来—— 　　“啊啊啊！！” 　　一声挤满激情的吼叫，织田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无情的弹射出去，身体撞到路面，刺痛传来，他艰难地抬起头，就看到小野勇太抱着头跪在街道中央，神情痛苦又疯狂。 　　阴风从黑暗里涌起，不合时宜的冰雪从半空落下来，作为异能者织田作看不到，但他知道，小野勇太的身边应该盘踞了无数的妖怪，这些妖怪都是被小野勇太爆发的妖力吸引而来。对于妖怪来说，带有妖力的人是最好的补品。 　　他无法从片面的角度去窥探小野勇太跌落黑暗的过程，也不知道小野勇太身上到底发生了过么让人绝望的事情，他才八岁……这个认知让织田作停住脚步，他抬起头朝道路的尽头看去，繁华酒店的灯光照下来，他离他最初想要去的目的地只有一步之遥，只要进到酒店，他就能抓住机会，见到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就能问出他心中一直埋藏至今的困惑。 　　但是…… 　　被妖怪包围的小野勇太爆发出尖锐的怒吼。 　　织田作长舒一口气，然后沉默地将耳朵里藏着的耳麦取出来，捏碎，下一瞬，闪电掠过。 　　狰狞的妖怪们还没反应过来，织田作就已经抱着小野勇太朝着酒店跑去。 　　流动的空气席卷着向后，狰狞的妖怪疯一般追过来，但织田作甚至没有回头，“港口黑手党在抓你，妖怪也想抓住你，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是带你离开城市的范围，以避免有可能到来的损伤，但是，我不能这么做。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港口黑手党的防卫无法攻破，这是我唯一能够见到港口黑手党首领，并询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太宰的机会。” 　　做下决定的织田作声音十分冷静，但流风太大，小野勇太根本什么都听不见。 　　“所以，很抱歉——立刻开始控制你的力量，如果你没办法做到，我就会毫不犹豫地丢下你——” 　　同一时间。 　　横滨的各个地方。 　　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所有人都一致朝着空中看去。 　　无声地风急促地掠过，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浓雾悄无声息地弥漫着。 　　同样感受到了什么的橘真夜回过头，黑夜倒映在他璀璨的眼眸里，他刚想说话，忽然，有脚步声走进。 　　是那位眼熟的秘书。 　　“橘先生，宴会的致辞马上就要开始了，请您入座哦~” 　　橘真夜点了点头，转身想跟太宰说点什么，但他转过身才发现，刚刚还陪着他的太宰已经失去了踪影——要不是他手里还拿着那朵大马士革的玫瑰，一切就都像错觉那样。 　　“橘先生？” 　　“啊——我知道了，”橘真夜说着，率先迈开脚步，“走吧，先去把烦人的涩泽处理掉吧！” 第76章 　　【“世界给我的最高嘉奖。”】 　　从一开始，橘真夜就没打算过在宴会上致辞，所以被安排致辞的就变成了秘书，他只需要在台下安静的坐着，当好司法机关局的活招牌，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不过，橘真夜其实也没打算安静地待着，就像涩泽能猜出他的行为逻辑，他也能够猜到涩泽此时会在什么地方——虽然，一开始他没什么工作动力，但现在不同，现在可以积极一点，毕竟解决完这些事情，他就能和太宰一起回家吃宵夜了。 　　不过，在去找涩泽之前，还有一件小事，他得先把太宰给他的玫瑰藏好，放到保险柜里会枯萎，找花瓶水法保养也不现实，唔，果然还是只能种起来了。 　　打定主意的橘真夜无视了还在台上致辞的秘书，默不作声的起身离去，重新绕过舞厅回到空中花园。花园的地上被薅下的残花都打扫干净，只剩光秃秃的花梗，橘真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找了个位置刨坑，郑重地把自己的玫瑰种下去。 　　盖上泥土后，微弱的光芒自指尖流出，浓郁的生命力灌溉，被折下的玫瑰舒展着叶子重新扎根。确认玫瑰生长状况良好，不会出现意外之后，橘真夜才重新站起身，朝着天台的方向走去。 　　因为走的是紧急逃生通道，周围静悄悄的，橘真夜踩着楼梯一阶一阶走到尽头，然后推开厚重的铁门。高空的风骤然吹来，视线的尽头，大雾笼罩在城市的上空，靠着安全栏杆，捏着两颗红色宝石观望的涩泽回过头。 　　“好久不见啊小真夜，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的。” 　　“嗯。”橘真夜一脚踏出天台，“上次见面没来得及问，这两三年涩泽先生过得还好吗？” 　　红色异能的宝石被抛起，又重新落进掌中，涩泽歪着头：“老实说，不太好。龙头战争之后的记忆都消失了，感觉像是睡了很长的时间，再醒来就像丢了什么东西。” 　　橘真夜安静地看着他。 　　那是一个没有阻拦的动作，涩泽站起身，手中的异能宝石在夜色里折射着璀璨的光芒，但光芒很快消失了，因为涩泽猝不及防地将宝石碾碎。 　　宝石的粉末顺着风飞散。 　　“自己是谁？来自哪里？想要得到什么？这些问题都没办法得到答案，只能重新去寻找——那是一种不太好受的感受，我找了很久找了很多的地方，但无论是宝石，金块，古董艺术品，又或者是强大的异能力者的首级，我都不感兴趣，所以，昨天的我到底对什么东西抱有期待呢？” 　　“因为没有办法想明白，所以就受费奥多尔的邀请重新回到横滨了吗？” 　　“嗯，是呢~”涩泽耸了耸肩，“横滨还是一样有趣。在这里我见到了和我一样‘丧失’的织田作，他也忘记了自己的执着，不过和我不同的是，织田作是有方向的，哪怕忘记也保留着某种指引，凭着这种指引他就像普通人那样每天都在好好的生活，吃饭前要做攻略，吃饭后要写评价，甚至评价都还要装订成册——大概是觉得，如果不小心死掉的话，这些评价就能当做遗产留给朋友？” 　　橘真夜蓦地看向他。 　　涩泽眯着眼睛笑起来，“开玩笑的。我忘记了，现在的小真夜也和织田作成为朋友了呢~说起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吃惊，毕竟一起在司法机关局被监管的时间里，小真夜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主动交朋友的人啊。” 　　“不像吗？” 　　“不像哦。” 　　“那也正常吧，”橘真夜并不十分在意，“人都是会变的，涩泽先生。” 　　“那么，让你产生质变的人该不会真的是太宰君吧，”涩泽好奇地看着橘真夜领口袖口外露出的一星半点的桃花，“太宰君甚至能让你改变习性出门，而且是出门工作吗？” 　　橘真夜：“……” 　　涩泽赞扬：“真是厉害啊。感觉更欣赏太宰君了。” 　　橘真夜：“…………” 　　涩泽继续赞扬：“毕竟现在的局面可都是太宰君一手促成的，他不仅帮助异能特务科监管你，得到你的绝大多数的情报，监管之余还帮助异能特务科收集许多敌对派系官员的情报，今天这个宴会上，就有那些官员的存在，这点你知道吗？” 　　空气沉默了一瞬。 　　璀璨的眼眸缓缓掀起，橘真夜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知道。” 　　但，那些官员也是司法机关局的敌对派系，要知道渡边至今还在以宽广的胸怀包容太宰，不仅仅是因为相信橘真夜能策反成功，还因为太宰做的这些事情某种程度上对司法机关局也有益。 　　而且，那些都是太宰想要做的事情，他想要积攒足够多的功绩，尽快的洗白身份，然后去做能够帮助他人的事。 　　“这样啊，”涩泽话锋一转，“那么，你知道太宰君之所以会花那么多的时间准备，然后设下今天这个局，就是因为想要帮助织田作完成心愿的吗？说起来，太宰君之所以会想要脱离港口黑手党，洗白身份，就是因为受到了织田作的影响啊。” 　　垂落的手指猝然一动，神色明明没变，但心脏的深处诅咒蔓延，脖颈的桃花顷刻舒展、蔓延到脸颊，开出更绚烂的颜色，涩泽猩红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在很早之前，他就知道橘真夜身上有诅咒，也很早之前他就知道那个诅咒是依托在橘真夜的心脏里，会随着他的情绪和生命力变动而变化，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 　　在此之前，橘真夜从没有在外界表现出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哪怕他当初把橘真夜养在花园里的花都摘完，连花苞都没留下，也没见他像现在这样。 　　“真是漂亮啊，”涩泽不由自主的叹息，“如果能够收藏起来的话，一定会更漂亮的。” 　　“是嘛，”橘真夜低低地笑了一声，“你之所以会和费奥多尔达成合作，返回横滨，就是猜测自己的执念就是想要收集我的异能吗？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来吧——” 　　话音刚落下，橘真夜已经蓦然消失在原地。 　　猩红的眼眸一瞬间缩紧，涩泽能感觉到，自己的警惕性一瞬间不受控制地拉高。作为一个和橘真夜一起被监管过的人，他很清楚橘真夜的动作能有多快！果不其然，下一瞬，拳头带着凌冽的风打过来，他只来得及侧步让开，但这一让，眼角余光里，银白的金属光芒闪过。 　　是枪。 　　是橘真夜最擅长使用的枪支。 　　涩泽猛地一顿，子弹袭来的刹那，浓雾覆盖而下。 　　熟悉的悸动从身体淡出，扣动扳机的橘真夜蓦地往旁边一侧。 　　是另一颗子弹。 　　而子弹的来源，橘真夜往后看去，如预料那样，是一个和他几乎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异能体——在涩泽叛逃之前，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被监管，涩泽最常做的事情挑衅他，而他的挑衅里，做的最多的就是使用异能‘龙彦之间’剥离他的异能体。 　　被‘龙彦之间’剥离的异能体会本能的追杀异能者，而异能者一旦被杀死就会变成涩泽的藏品。 　　异能体的攻击源自异能者，所以，没等橘真夜反应，第二颗子弹又打了过来，追击的脚步被子弹干扰，橘真夜只能再一次退后闪避。 　　完美拉开距离的涩泽重新站起来，在他的前方，战场已经拉开序幕，快要看不清的人影，子弹横飞，金色的因果线盘绕聚集形成锋利的箭矢，笑意在涩泽脸上浮现，“小真夜果然变得更强了。不过，就是因为变得更强才更让人担忧啊。” 　　因为异能更强，就更容易被异能体杀死啊！ 　　反手格开异能体的攻击，橘真夜完全没有要搭理涩泽的意思，他反手要扣动扳机，但半空中因果形成的箭矢铮鸣，就仿佛有感知那样擦着他的面颊掠过，血液飞溅出来。 　　但橘真夜再一次让开了，消音的子弹一枪打到地面的刹那，面无表情的橘真夜反身意扭，找准时机扣动扳机，飞出的子弹对准异能体头顶致命的的晶体，异能体有所察觉，抬手格挡，但，下一秒，另一颗子弹轰然打在异能体的肋骨上——居然是连发的两枪，时间相差不到半秒。 　　橘真夜可太知道自己的弱点了，他那根肋骨，可是被太宰撞断的！ 　　子弹虽然没有打碎额头的晶石，但打碎的肋骨成功让异能体踉跄了一秒，就这一秒钟，橘真夜突破防锁，朝着涩泽冲去，涩泽没有闪避，他安静地看着橘真夜提着枪冲过来—— 　　枪口抬起。 　　扳机扣响。 　　两颗子弹同时飞出。 　　涩泽踉跄了一下，但他是高兴的，他甚至捂着中弹腹部大声笑起来。在他的面前，猝然停下橘真夜倒在地上，血液从心脏流出来，同时泛起璀璨的金色光芒，是异能。 　　‘龙彦之间’剥离了异能。 　　璀璨的结晶盘旋着，涩泽忍不住露出了痴迷的眼神，他伸出手，刚要触碰。 　　忽然，一声咳嗽。 　　“咳……” 　　涩泽猛地侧过头。 　　就看到，倒下的橘真夜撑着地板坐起来，他看着有点狼狈，脸色苍白，血液与灰尘粘在身上，有点糟糕，但更糟糕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璀璨的金色眼睛，没有看向盘旋在半空的异能晶石，而是看着涩泽。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涩泽，眉头一点点的蹙紧，“没有变化。” 　　涩泽一顿，他也是震惊的，但猩红的眼眸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因为橘真夜中弹的心口居然愈合了——那样致命的伤，居然完全的愈合了！ 　　这怎么可能呢！ 　　半空中，刚刚要凝聚形成的异能体重新消散，慢慢盘桓着要融回橘真夜的身上。 　　神色无比苍白的橘真夜难掩不耐：“你的执念不是收集我的异能。” 　　直到这时，涩泽终于明白过来，他止不住倒退了一步，捂着几乎被染红的腹部：“原来……原来是这样，你之所以会愿意到这里来，也有自己隐晦的想法，你想要知道执念消散后会发生什么变化，你是想要为了织田作——” 　　“闭嘴。” 　　居高临下，璀璨的金色眼眸一片寒冷。 　　这个才是涩泽所认识的橘真夜。 　　肃然，冷漠，像是主宰一切的君王。 　　“以前，你总是想要知道这样的我为什么能够存活在世界上吧，”橘真夜转过身，“这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生存是人类的本能，所以我会在最初艰难地存活，但，遇见他不是。他不是我生存的原因，他是这个世界给能翻越生死的我的最高嘉奖。所以他为什么发生改变很重要吗？重要的是他站在我的面前。” 　　疾风呼啸着掠过。 　　空旷的天台就只剩下一个人。 　　一步一步沿着楼梯向下，橘真夜走到半路，又停了下来。 　　在他的前方，异能特务科的成员正整装待发，橘真夜朝着领队的安吾点了点头，安吾立刻朝着身后的作战小队挥手，作战小队朝着天台蜂拥而上，安吾也紧随其后。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橘真夜忽然开口。 　　“坂口先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安吾停住脚步。 　　“教父好喝吗？” 　　声音太轻，安吾没听清，他不解的侧过头：“什么？” 　　“没。没什么哦。”橘真夜自顾自迈开脚步，同时不耐地抬起手去解开西装纽扣，又拉开束缚的领结，“我是说，事情已经解决了，但是天台风很大，涩泽制造的雾还没散去，你们异能特务科要好好做好部署？我不接受加班的哦，那么，再见啦~” 第77章 　　【“是妖怪。妖怪的报复。”】 　　和异能特务科分别后，脱下沾满泥土和血迹的西装外套，没什么神色变化的橘真夜继续沿着楼梯往下走。 　　算算时间，楼下的宴会还在继续，不过那些事情可以交给秘书全权处理，毕竟他来到这里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处理涩泽，现在涩泽重伤濒死，他的工作已经完成，那应该可以去见太宰了，那么，太宰这个时候应该是会在宴会厅里，还是在去见织田作的路上…… 　　行走的脚步，很突兀地，停了下来。 　　空旷的楼梯井里，靠着转角的墙面，心里才想着要见到的人就笑眯眯地抬起头看向他。 　　“真是狼狈啊。” 　　神色发生细微的变化，橘真夜眨了眨眼，慢吞吞地低头看自己，裤子上沾着尘土，衬衫领口因为失去领带束缚完全无法遮挡舒展的桃花，“好像是有一点。” 　　沙色的风衣在空中一摆，鸢色的眼眸扫过橘真夜苍白的神色和受过伤的心口，像是确认他没事那样，随即有些浮夸的，太宰开始扼腕叹息：“是吧，作为一个称职的监管者，我中午出门之前，就应该要帮助橘先生你把手机泡到水池里。这样烦人的工作电话就无论如何也打不进来了。” 　　忍不住的，橘真夜笑起来：“那样的话，安吾先生会变得焦头烂额的吧？” 　　太宰耸耸肩：“谁在意呢。那本来就是异能特务科的工作不是吗？” 　　“唔，说起来也是呢。虽然司法机关局希望能够重新在异能者之中树立威望，但是今天的事情确实都是异能特务科的工作，我不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你还是过来了啊，”太宰继续叹息，“嘛，不过忙碌的工作都结束了，是时候该去休闲一下。怎么样，要一起去喝一杯教父吗？” 　　惊奇地看着坦然的太宰，橘真夜蓦地一顿，然后，从脱下的西装口袋里翻出一枚运作中的窃听器，哭笑不得的表情从璀璨的眉眼里散发出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递玫瑰的时候？” 　　太宰眨了眨眼，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 　　两人沿着楼道继续往下走，楼下的宴会还在继续，橘真夜只好配合他，将运作的窃听器放回西装口袋里，一边走，橘真夜一边问：“说起来，你考虑好了吗？” 　　他没说考虑的内容，但，那是不需要说出来的事情。太宰同样很清楚。 　　太宰塌下肩膀，无可奈何一般：“但是，总觉得有些亏啊，渡边先生银行卡密码这种事情，不是随便就能猜得到吗？” 　　“虽然确实是这样的，但是如果渡边听到这样的话，大概会立刻变身喷火龙也说不定。” 　　“欸，”尾音被拖得很长，太宰就好像真的感兴趣那样，“听起来还挺有趣的啊，那么，渡边先生的银行卡密码是什么？” 　　橘真夜蓦地停下，惯性往前走了两步的太宰回过头，视线在半空交汇，那双璀璨的金色眼眸里像是有什么满溢出来了，但仔细看又会发现那里只装着他一个人的倒影，从隐秘到无声宣扬——流淌的情绪细细密密地在心底铺开，就像橘真夜给他的关注一样，不喧嚣，但无法忽视，太宰猛地撇开目光。 　　他重新迈开脚步，继续往下走。 　　“啊对了对了，除了渡边银行卡的密码，还有司法省高层官员的保险柜密码，如果能把他们保险柜的清单罗列出来就好了，说起来，他们的保险柜里是会放珠宝还是会放官员机密情报呢，真是令人好奇啊……” 　　声音在空旷的楼梯井里散开，他没有再回头，但橘真夜三两步追上去，追到太宰的旁边，和他并肩而行。太宰没有闪避，下一刻，那双泛着凉意的手被扣紧。 　　温暖与微凉，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在触碰里交融，混合成一种。 　　太宰顿了顿，就听到橘真夜的声音。 　　“是珠宝哦，而且清一色是蓝宝石。那位最上层的官员对蓝宝石有莫名的爱好，他一共有九个保险柜，其中两个在办公室，一个在银行，四个分别在东京、大阪的家中，剩下两个则是在长得比较温柔的那一位婚外情人的家里。” 　　“那一位？难道还有很多位吗？等、等等，这种事情你也知道的吗？” 　　“司法机关局情报收录的，我给你的账号可以绕过防火墙登入司法机关局的情报网，里面可以看到很多的信息，闲着没事的话可以当个八卦看~” 　　太宰一瞬间豆豆眼：“……你都入侵到司法机关局内部了，为什么涩泽先生还会认为你是没有追逐，每天只会待在家里摆烂玩游戏呢？” 　　橘真夜眨了眨眼，语气无辜：“大概是因为我确实很少出门吧。” 　　“…………那那位情人也是蓝宝石爱好者吗？” 　　“那倒没有，那位佐藤小姐比较喜欢金灿灿的黄金，每次出门闲逛都会在金器店铺待很久。倒是另一位三条小姐很喜欢闪耀的宝石，以至于官员大人为了哄她开心，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几颗涩泽出品的宝石……” 　　不得不说，司法机关局不愧是掌管审判和定罪的机关部门，收录的情报细节到可以查出官员和情人午饭吃了什么，太宰起初听着还挺有意思，但听到最后表情都呆滞了，漂亮的鸢色眼睛里满满都是‘获取情报的方式很好，但你们怎么就用来干这些事’的表情。 　　橘真夜对此完全无异议，毕竟他又不会管理司法机关局。 　　盘旋的楼梯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再往前就是喧闹的宴会厅了，那里人很多，所以，虽然有些不舍，但橘真夜还是慢吞吞地松开一直交握的手，时间还很长，他盯着松开的手，就如同他一开始想的那样，虽然他没有更早的遇见太宰，但他们未来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一起经历，一起感悟，他会像之前那样隐秘而无声地陪伴着，他会出现在任何一个太宰回头就能看得到的地方，直到这个一直在坠落的，连棉花都害怕的胆小鬼能平缓的柔和的去接纳。 　　去接纳他。 　　也接纳这个或好或坏的世界。 　　去好好的生活。 　　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去……见自己想要见的人。 　　联通安全楼梯的侧门就在面前，由太宰一手促成的宴会就在前方，推开门，如沸水一样的喧闹世界会重新浮现，而太宰还要去处理那些不得不处理的琐碎杂事，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除了太宰也没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些事情。 　　说服了自己，橘真夜率先朝前一步，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太宰没忍住抽了抽嘴角，才朝着前方走去。 　　绕过拐角，会场依旧。 　　柔和的音乐回荡着。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们依旧端着酒杯，他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离去又返回的太宰和橘真夜，只有因为找不到橘真夜而四处张望，快要哭出来了的秘书。 　　“橘先生！”终于找到橘真夜的秘书都快要哭出来了，“你去哪里了？渡边先生找不到你，已经打了两次电话了。” 　　“渡边找我？” 　　橘真夜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下意识要去看太宰，但，就在这一刹那，一声爆炸突然响起。 　　是大门。 　　有人暴力突破了会场的大门。 　　烟尘扬起，电光闪烁，惊恐的人们爆发出刺耳的尖叫。 　　橘真夜朝着门口看去，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是织田作，还有被他提着的小野勇太。 　　太宰蓦地缩紧瞳孔。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织田作甚至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就立刻骤然发力，蹬着脚下破碎的门跳开，几乎是下一秒，瘆人的冰刺凌冽地扎下来——寒风涌起，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遥远的，妖异的，像是火光那样，一点点蔓延开。 　　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除了橘真夜。 　　掩藏的记忆重新浮现，古老的宅院，惊恐的人们和溅起的血液——几乎是下意识地，橘真夜反手把太宰拉到身后。 　　“是妖怪。妖怪的报复。” 　　太宰愣了一下。 　　下一刻，璀璨的金色光芒重新亮起！ 　　无形的力量从天地万物里浮现，它们盘绕着形成因果的线条，附着在无形之物上，随即一双双眼睛在黑暗里亮起，就如同百鬼夜行那样。 　　狰狞的妖怪露出爪牙和利齿，咆哮和嘶吼连绵不断，恐惧一瞬间扼住所有人的心脏，他们惶恐地想要往后退，又因为无法控制手脚跌到地上，然后震惊地看着妖怪把身边的来不及逃开的人撕成碎片。 　　要死掉了。 　　要被妖怪吃掉了。 　　无尽的惶恐里，他们甚至没办法做出反应，妖怪举起的爪子在瞳孔里放大—— 　　下一瞬，无数根金色的绳索猛地将他们扯开，无声的子弹破空而来，打进妖怪的身体里，刚刚还十分狰狞的妖怪顷刻化成灰尘。 　　妖异的火光蔓延成火焰，和普通的火焰不同，这些妖火附着着，像是要把一切都焚烧干净那样。 　　脸色浮出苍白，橘真夜反手又开了两枪，同时隔着混乱的人群大喊：“织田作——放开那个孩子！” 第78章 　　【“仿佛有什么融化了。”】 　　混乱比想象中更快，布置奢华的会场一瞬间就被奇异的妖火点燃。 　　会场之上，察觉到不对的异能者、特工、黑手党，甚至是保镖们都飞速地掏出武器反击，但，除了他们之外，更多的人们是惊恐。 　　尖叫声穿刺耳膜，每个人都惶恐到了极点，以至于织田作都没办法第一时间分辨出橘真夜的声音，朝着他扑来的妖怪——准确的说，是朝着小野勇太扑过来的妖怪露出来的部分就有半层楼高，剩下的都藏在黑暗里，墙壁、桌椅，所有的障碍物对他们来说就像不存在一样。甚至，直到这时，直到橘真夜的异能亮起，他才准确地看清，跟着他的妖怪居然有这么多，其中还不乏雪女、沼泽之主之类的高级妖怪。 　　在黑夜里，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的小野勇太就像硕大的灯泡，估计整个城市的妖怪都已经被吸引到这里来了。 　　但是，城市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妖怪呢？ 　　这个问题只在脑海里存在了一秒，因为，很快的，织田作就没办法去思考多余的问题了。 　　因为地方变得狭窄，他移动的速度变慢，四面而来的妖怪完全地将他包围起来，而在他的怀里，就像是无比害怕被丢下一样，小野勇太紧紧地蜷缩着，连牙齿都在颤抖，他的恐惧比在场每个人都深，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东西是冲着他来的。 　　它们会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它们会把他吃掉！ 　　而他根本无法反抗…… 　　这种恐惧一直在蔓延加深，而恐惧又能进一步影响妖怪。果不其然，妖怪沸腾起来，它们不顾一切地发动攻击，风从耳边刮过，危机感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织田作避开了从身后袭来的冰刃，又让开扫到脚下的羽毛，就在这时一只巨大的妖怪爪子带着妖异的火焰直劈下来，织田作只来得及跳开，但另一个同样的爪子同样落了下来。 　　退路被封死，已经很难再闪避了，半空的织田作只能看着爪子落下，忽然，浮动的因果线骤然一拧，于刹那间拧成绳索捆住落下的爪子，同时一个人影突破妖怪的封锁冲了进来。 　　“织田作——放开那个孩子！” 　　冲进来的橘真夜又喊了一遍。 　　终于听清了的织田作连犹豫都没有，抬手就把小野勇太往他手边一丢。半空的小野勇太似乎没有料想过会发生这种事，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和妖怪张开的嘴巴眼睛都瞪大了，但，在他掉进妖怪嘴里的前一刻，橘真夜抓住了他。 　　丢开烫手山芋，双枪握在手里，织田作的反击都流畅了，他一边开枪，一边解释：“渡边先生在入院前，让我把这个孩子交给你。” 　　橘真夜一听，顿时就露出嫌弃的表情，他想说点什么，刚开口，半空中被束缚的爪子猛地一挣，妖异地火焰顺势而上，璀璨的因果线啪地应声断裂，碎成粉末，催动异能的橘真夜整个人一晃。 　　偏远的角落，目睹一切地太宰瞳孔蓦地缩紧。 　　距离很近的织田作立刻抬枪，飞旋的子弹一瞬间击中距离橘真夜最近的妖怪，同时又飞快地接过小野勇太。 　　“怎么样了？” 　　橘真夜摁着心脏，在他手背若隐若现的异能天平标识向一边倾倒，艳丽的桃花不知不觉已经漫过脸颊，舒展到眼睑之下，因为桃花的衬托，甚至没有人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到了惨白的地步。 　　这意味着他的异能输出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按道理，作为一个被监管的高危异能者，橘真夜能做到的事情本应该更多，但是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刚刚重伤涩泽，而重伤涩泽的过程里，来自他的异能体的子弹击中他的心脏。 　　一般人被击中心脏大约只能撑两秒，但橘真夜不同，他的心脏里寄居着一个来自妖怪的诅咒——那是一个从他出生就存在的诅咒，曾以他的血肉与情绪为养料，后来因为融入桃花妖的治愈能力，便诞生修补的能力。 　　虽然这种修补只是催化加快身体愈合，会高速消耗他应有的生命力。 　　在他的预料里，这样的消耗并不会带来什么后果，这也是他会在天台时以自己为饵，试图观察涩泽完成执念后的状态的原因，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涩泽和织田作完全不同，涩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执着在哪里！ 　　而让他更想不到的是，才走下天台会场就会涌入那么多的妖怪，而他又不得不使用异能使妖怪显形，如果他不这么做，惊恐的人们会因为不知道攻击他们的是什么而变得更慌乱，更远处反击的异能者也会变得束手束脚。 　　生命力过度消耗的虚弱感已经涌上脑海，周围的妖怪依旧不停的发动攻击，以至于橘真夜和织田作都只能狼狈闪躲。事态变得焦灼，破败的大门里忽然又冲进了一批人，是刚刚抓住涩泽的安吾，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异能特务科的作战小队。 　　因为是外围，尝试突破的安吾最先看被橘真夜反手推进角落的太宰，他冲过去，然后从腰后抽出一把枪递给太宰。 　　站在阴影里，太宰抬起头，晦暗不明地眼睛仿佛孕育着风暴，他平静地接过枪。 　　就在这时，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那个，可以也给我一把枪吗？” 　　安吾看去，发现是熟悉的面孔，是司法机关局的秘书。 　　秘书眨了眨眼，双手合掌：“我以为是到宴会致辞的，完全没有带武器呢！” 　　安吾：“……” 　　安吾只好又从腰后抽出另一把枪，“只有三发子弹，找个地方好好待着”。说完，安吾便和太宰一左一右互相掩护着继续清理妖怪。 　　由除妖师提供的特殊子弹击中妖怪，妖怪甚至没反应过来就变成尘土倒下。 　　换弹匣的间隙，安吾飞快地说：“虽然早就预料到费奥多尔会利用妖怪，但这些妖怪也太多了吧！他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小野勇太。”太宰一字一顿，“他们一开始就很清楚的知道小野勇太是极具天赋的少年，所以才会设下美术馆的案子，为的就是在今天——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小野勇太的母亲应该和橘真夜一样，也来自一个没落的除妖世家。” 　　因为家族的没落，没有能够提供震慑力的存在，妖怪的报复随之而来。 　　安吾张了张口，几乎说不上话。 　　“除妖师大概能在十五分钟后赶到，在那之前，”太宰面无表情地抬枪，扣动扳机，飞出子弹杀死妖怪，惶恐的侍者被救了下来，“得先处理好这里的事，比如保住小野勇太，以及，他们的手里应该都没有子弹了。” 　　太宰说着，便提着枪大步地踏进战场。 　　疯魔的妖怪一下注意到了他，转身朝他扑来，他也面不改色连开几枪，有两只突破防线的，也被身后的安吾补枪。越深入，转身攻击他们的妖怪就越多，密密麻麻的攻击里，最先注意到太宰的人是橘真夜，璀璨的因果线甚至帮着绞杀从背后偷袭太宰的妖怪——现在的他已经没办法奢侈的把因果线搓成箭矢了。 　　紧接着，因为带着小野勇太而成为被攻击的中心的织田作也发现了他们。视线在空中碰撞，不需要语言的交流，只剩一颗子弹的织田作就已经明白一切。 　　于是，在安吾抛出弹匣的那一刻，拎着小野勇太的他一跃躲过沼泽之主裹挟着火焰的爪子，又在爪子的追击中跳到半空中，接住弹匣，往下落的一瞬间，在他的身后，同样试图杀死小野勇太的雪女的冰刃携带着致命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惊恐已经不足以形容，所有人都一瞬间瞪大眼睛。 　　出乎意料的，安吾的反应居然是最快的，他居然在一瞬间越过前方的妖怪防线，将暴露在冰刃之下的刚刚落到地面的织田作撞开，这一撞，原本对着织田作的冰刃就要将安吾的心脏扎穿—— 　　几乎是一刹那，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 　　是子弹击中物体的声音和冰刃击中了什么的声音。 　　安吾愣了一下，蓦然抬头，他头顶的冰刃被特殊子弹的撞击中变成烟尘，在他的身后，太宰的枪还冒着烟，但，被雪女击中的也不是太宰——没有人被击中，落下的冰刃在一刹那间，被璀璨的因果线编织成细密的网。 　　鸢色的眼眸骤然缩紧，太宰猛地朝橘真夜看去，只见橘真夜又晃了晃。 　　大概是感受到太宰的担忧，橘真夜甚至还有心思朝着太宰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确实还好，对着他的异能一通研究的费奥多尔就总结过，他为异能支付的代价是不能具体量化的，将‘因’化成‘果’消耗得多，违背世界的规则消耗得更多，不过，比他更不好的是织田作。 　　所有的一切都是刹那之间，被撞倒的织田作面前爬起来，他看着安吾，又看着太宰，掩藏的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融化了。 　　被遗忘的记忆，正如同海水那样翻涌而来。 第79章 　　【“我没事，你相信我呀。”】 　　——织田作先生，刚刚那句话你应该吐槽才对。 　　——我开发了一个新的鸡肉汆锅菜单，是活力清炖鸡的升级版，我给它起名超‘超人精力锅’。 　　——对了，我们来拍照吧…… 　　被珍藏的记忆重新浮现，曾经浮现在脑海里的小酒馆，顺着杯身凝结的水珠和清脆的碰杯声，所有的一切都因为被填充上细节而变得生动，他甚至能回想起安吾沿着楼梯走下来的样子，也能回想起他们拍下照片的每一个细节，那是他们值得珍藏的记忆，尽管那些记忆已经变成了过去式。 　　过去的永不再回来。 　　这是世界运行的法则之一。 　　在巨大的记忆冲击里勉强回神，织田作直起身，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太宰和安吾眼里甚至带上难以言喻的悲伤，他低下头才看到自己在发光。 　　微弱的光芒正随着他的记忆一点点发散，因为看到安吾不管安危地扑向他，看到太宰不顾自己的帮助安吾，看到了橘真夜拦截雪女的攻击——其实作为友人，他和太宰很明白安吾的内心，就向他和安吾明白太宰的孤独一样。 　　但，值得庆幸的是，当命运降临，他永归长夜之后，他仅剩的两个友人并没有真的憎恨对方，他们或许再也不会相对着举起酒杯，但也一定会是彼此信赖的人，他们会互相帮助，会交到新的朋友，会展开新的际遇，直到漫长的时间过去，灵魂轮转，时代也换上新的篇章，他们再在某个角落里不期而遇。 　　而现在，因为内心的执念得到了答案，很快的他就要重新回归黑暗，重新陷入永恒的长眠，被他珍藏的记忆会随着他一起沉睡。 　　但，在那之前—— 　　织田作重新站起身。 　　因为安吾把他撞倒，一直被他带在身边的小野勇太也被撞到了橘真夜所在的那一边，所以报复的妖怪依旧包围着他，但发动的攻击却少了一些，这让他终于有空在战斗的间隙里再多做点什么了。 　　于是，他一跃而起，同时将安吾丢给他的弹匣换上。 　　那一套动作非常快，快到流光都落到身后，他一下脱出妖怪的包围圈，又利落的连开几枪为自己开出一条血路，不到两秒钟，他已经杀到了与妖怪缠斗的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的面前。 　　目光扫过远处快要被妖怪淹没的太宰和安吾，还有一个带着小野勇太左右闪躲的橘真夜，森鸥外露出了微笑，但手里握着作战的手术刀，身侧的人形异能爱丽丝也扛着巨大的针筒，露出警惕的表情。 　　“首领。” 　　“啊，是织田君啊，好久不见了，看起来过得还不错啊。” 　　他这么说着，身体却没有停下，手术刀的利刃划过，不懂读空气的妖怪就倒在脚下。 　　织田作没有理会那种虚假的打招呼，但也抬枪将身后追击而来的妖怪杀死，“我从很远的地方一路过来，是为了向您询问一个问题。” 　　森鸥外没说话，微笑淡了下去。 　　“太宰，他是你的学生吧？” 　　森鸥外一下愣住。 　　“……你展开追踪调查，一路追到这里，就为了问我这样的问题吗？” 　　织田作依旧没什么神情，“太宰是你的学生，他为港口黑手党做出过许多的功绩，以至于现在都要忙碌的洗白身份。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他做出那样的事，为什么要用友人的背叛和友人的死去来迫使他离开呢？” 　　森鸥外没说话，他掀起眼皮，露出红色的眼睛。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妖怪的包围圈里，橘真夜愣住了，他下意识转头去看太宰，就看到太宰站在混乱之中，手里的枪垂落，凌乱的黑发覆盖—— 　　心脏莫名的有些刺痛，橘真夜皱起眉，因为分心而停滞的动作，小野勇太差点被扑过来的妖怪咬掉大腿，他再也忍不住吱哇乱叫的爬到橘真夜身上，又被面无表情的橘真夜扯下来。 　　“这是冲你来的报复，要学会自己应对。” 　　小野勇太一噎：“我……我做不到的！” 　　“做不到的话就死掉吧。”那双璀璨的眼睛简直称得上冷漠，橘真夜静静地看着他，“是不是费奥多尔跟你说过，我能够杀死这些妖怪？是哦，我确实能杀死这些妖怪，但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我并不是什么好人，在我之前的生活里，我不为恶，但善良也与我无关，所以，我刚刚使用异能减缓雪女的攻击也并不是因为我想要救人，而是因为阿治想做能帮助他人的事，而我想和他走在同样的道路上，于是也做能够帮助他人的事，仅此而已。” 　　小野勇太瞪着眼睛。 　　“听说你的父母很宠爱你，但他们都已经死了。他们死亡的原因就是因为费奥多尔看中了你身上的能力，于是制造了这一切哦。”橘真夜反手将试图扑近太宰的妖怪一枪爆头，“所以，无法报仇的话，不如还是死掉的好。” 　　气氛是有些凝滞的。 　　森鸥外在短暂的怔愣之后，再一次失笑了，但那样的笑意没有漫进眼底。 　　“答案是什么，现在还重要吗？” 　　流光散溢，织田作都快要变得透明了，他顿了顿，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答案是什么确实无所谓了，我也就是想替太宰鸣不平而已。他曾经是一个很尊敬您的孩子。” 　　整个人一顿，森鸥外蓦地抬起头。 　　但释怀的织田作已经转身，以子弹开路，大步朝着友人走去，他并不常微笑，但此时带着的笑意却柔和极了。 　　越靠近妖怪越多，子弹连发的频次越快，但那些都不是他关注的事情，织田作重新推弹上膛，瞄准，开枪，同时开口： 　　“说起来，我们拍的那张照片我还没能看到。” 　　太宰和安吾张了张口，都没能说出什么。 　　“关于那张照片其实是不应该存在的，”织田作说着，下一瞬，子弹就将靠近他的妖怪撕得粉碎，“无论是安吾也好，太宰也好，你们的身份都不应该出现在照片上，但是，你们却依然冒着风险和我拍照。我很高兴。” 　　破败的会场遍地都是妖怪的嘶吼声，因为被橘真夜道破真相后，心生憎恨的小野勇太像疯了一样冲向妖怪，狰狞的妖怪朝他露出锋利的牙齿，腥臭的口气弥漫开，这一次他居然也不感到恐惧了——织田作抬手扣动扳机，一枪击中最靠近小野勇太的妖怪。 　　但，他并没有走过去。 　　而是，在仅剩的为数不多的时间里，看着太宰和安吾。 　　“我以前形容说我们就像在沙漠战场碰到篝火的士兵，短暂的度过美好的时间后就要分离，但是现在我觉得，如果可以的话，能够延续那些时光，一直成为朋友就好了。” 　　太宰蓦地抬头看向他。 　　惨白的灯光下，那双鸢色的眼眸里剥除所有的伪装，铺天盖地朝他攻击的妖怪都没办法得到他的注意，他只是看着快要消散的友人，安静又沉默的，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了一样。 　　半空中璀璨的因果线莫名闪动了一下，随即也变得锋利起来。 　　靠得近的妖怪发出刺耳的鸣叫，风汹涌地刮起来，巨大的气流席卷而上，璀璨的金色圆阵在脚下铺开，就如同君王凌驾，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无论是疯狂攻击的妖怪，还是从织田作身上散开的意识。 　　仅剩一点残念，感受到了变故的织田作惊诧地侧过头。 　　残存的视觉中央，金色的阵光和蓝色的妖焰辉映，破败不堪的混乱里，橘真夜背对着他们站着。 　　阵光之内盘旋的微风带动他的衣领和碎发，橘真夜晃了晃，像是连人都要被风吹起来那样，但很快他又止住了身体的虚弱，甚至还慢吞吞地抬起手擦过唇角，带着暖意的猩红液体在手背抹开。 　　“真……夜。” 　　“抱歉啊，我果然还是没办法……”橘真夜转过身，弯起的璀璨眼睛里都是笑意，“虽然，的场静司一直说不能倒反天罡，但是我果然还是不能看你露出这种表情。” 　　太宰张了张口，他能看得到织田作停止消散的意识，但他也能看到周遭环境里不停升起的因果光辉，更能看到在橘真夜的身上，灼眼的桃花已经开到绚烂，开始走向凋敝，而代表着异能支付的天平已经完全倾泻到一边，这代表着—— 　　“停下来！” 　　耳膜鼓动，太宰只能听到他自己颤抖的声音。 　　看着那仿佛无法再接受失去的眼睛，橘真夜张了张口，满心都漫溢着难以言喻的酸涩，他忍不住抬起脚，又想起什么的抬手把唇角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才朝着太宰走了两步，一边还一边摊开手展示自己：“你看，我没事的。真的没事，你相信我呀。我就只做这些，的场马上就到了，我不杀妖怪了，也不需要支付额外的代价，所以，最多睡两个月就能补回消耗的生命，就是渡边可能会比较生气，到时候你记得拦着他点，别让他真的把我埋进棺材里。” 　　他这么说着，然后就真的将金色的圆阵收拢到织田作一个人的身上。 　　空气弥散开，被限制的妖怪脱离了控制，它们像是终于感受到了橘真夜身上的血脉，那是和小野勇太如出一辙除妖师的血脉的气息，这种气息让它们陷入疯狂，它们如同潮水那样朝着橘真夜淹没而来。 第80章 　　【“凡太宰治珍爱之人。”】 　　最深邃的黑暗里，只剩下两种光芒——蓝色的妖怪之火如底色一般诡异铺陈，在它的灼烧之中，酒店会场一切的陈设都化成飞灰，就连房屋墙壁都露出钢筋，而钢筋也在燃烧着。而在蓝色的火光之外，璀璨的金色却格外耀眼。 　　一般而言，人类是看不见因果的。 　　这种看不见和没有妖力的人类看不见妖怪不同，而是因为因果是一种概念，它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命运——而现在所有人都无比清晰地感受着，无形的概念在异能的催动中被渲染成璀璨的金色，耀眼的金色不停的从头顶的天空，从踏足的大地，从他们每一个人身上蔓延出来，光点汇聚，继而在橘真夜手中被纺织成线，线条重新盘踞在漂浮的织田作身上。 　　织田作原本由执念与异能构建的身体得到重塑，溃散的意识回笼，笼罩其上的命运一点点发生着改变。 　　直到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才恍然明白为什么橘真夜会被司法机关局监管；为什么异能特务科成立后，司法机关局宁愿放弃横滨的管制权都不愿意让渡橘真夜的监管权；为什么在龙头战争之后，司法机关局宁愿让号称‘异能杀手’的涩泽游荡在外都不愿意做出改变，甚至他们还愿意给橘真夜最大的行动权限，让橘真夜过得像个少爷一样——这些都是因为橘真夜的异能，‘裁断因，导向果’的更深层意义不就是在一定程度上篡改命途吗？ 　　凝望着这一幕，森鸥外简直无法克制自己的惊诧，他呢喃着：“难怪情报上说，橘真夜的异能总以‘线’的形式体现，原来是因果的线即是命运的线——难怪，难怪京极夏彦和费奥多尔会设下这样的局，啊，真是糟糕，就连我也忍不住心生杀意了。” 　　汲汲营营者，最害怕的就是听到‘命运’这样的词。 　　“不过话又说回来，”森鸥外忍不住又一次看向橘真夜，“橘君跟太宰君走得很近吧，他该不会很记仇然后动用异能篡改因果，让我走路平地摔，或者出门必定买不到小裙子之类的吧……” 　　没人能注意到他变动的情绪，所有人都在看着被因果笼罩的织田作，注入的因果无法催生肉-体，所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出现。 　　操纵异能的橘真夜称得上心无旁骛，身后被他的血液气息吸引而来的妖怪不顾一切地冲来，流风带着腥臭的气息，嘶吼与咆哮声几乎在耳边，他都没有管，只是闪躲着，撑到极限的异能如他承诺的那样，只落在织田作的身上。 　　在他的心里，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巩固织田作的存在。虽然没能在涩泽身上验证执念消散后的结果，但在私人美术馆的案件里，他从京极夏彦的口中得知，织田作的存在依托于异能特异点。 　　特异点形成时产生的巨大能量唤醒了织田作内心的执念，现在，执念消散，他需要用新的因果去填补。 　　曾经搜寻过的，与织田作有关的情报在脑海中显现，那些曾经随着织田作死去而消散的因果重新融合，漂浮的织田作越来越凝实，而橘真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蔓延生长的桃花越来越艳丽。 　　一直被闪躲而扑空的妖怪越来越愤怒，领头的沼泽之主和雪女一左一右地发起攻击，锋利的爪牙和带着寒意的冰霜落下，编织的因果还在手中，已经快要站不稳的橘真夜只来得及踉跄侧身——下一刻，落下的攻击就被突如其来的子弹击碎。 　　开枪的是太宰。 　　破败的会场，隔着一层又一层的妖怪，太宰的手极其平稳，鸢色的眼眸看不出一点情绪。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的子弹也只能打中最靠近橘真夜的妖怪。他拿的是普通的手枪，连发程度有限，而场中的妖怪又太多——尽管大家一直在清理，但受吸引而来的妖怪依旧连绵不绝。 　　就在太宰难以为继的时候，反应过来的安吾也立刻抬枪，和太宰一起组成最后的防守线。他们在等，等接到消息的除妖师们赶到。 　　时间一点点流逝，始终没有办法吞噬报复的妖怪变得更狂躁，它们甚至开始攻击身旁更弱小的妖怪。混乱的局面再一次升级，愤怒的沼泽之主开始无差别的扫荡，大批的妖怪被他甩飞出去，甩飞的妖怪砸到太宰和安吾的脚下，太宰侧身让避，又冷不丁地被沼泽之主巨大的爪子扫进废墟里。 　　枪落到地上。 　　橘真夜顷刻侧过头，人还没动。 　　“站住，”太宰捂着腰腹大声呵斥，“头顶。” 　　橘真夜猛地抬头，只见同样愤怒的雪女飘在半空，它华丽的裙摆无风自舞，漫天的冰雪盘桓着，然后聚成巨大的尖刀刺向橘真夜——就在这一刹那，被橘真夜言语刺激的一心只想扼杀妖怪的小野勇太忽然踩着妖怪的背脊一跃而起，赫然要用双手去接雪女落下的攻击。 　　他确实有很强大的妖力，但从没有人教他给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所以他只能像最野蛮的野兽那样，用手用脚甚至是用牙齿。只要，只要能在如同噩梦降临的命运里做到一点什么，像曾经的橘真夜一样，为逝去的家人再做点什么…… 　　看着小野勇太眼底的狠戾，垂落的手指微不可闻地一动，橘真夜叹息，“真是的，就这样冲上去，一定会被雪女冻成冰块的啊！就不能用脑子战斗吗？” 　　小野勇太听不到，没有余力的橘真夜榨干体内最后一点体力，动若雷霆将他一把薅下来，又一跃反身后跳，躲避着妖怪的攻击，愤怒的小野勇太挣扎着，“放开我，你放开我！！” 　　“别挣扎，我没什么——”脱力的橘真夜咳了一声，又左右艰难地躲开雪女的冰刃，“——没什么力气了。” 　　小野勇太一顿，突然止住的力道让橘真夜踉跄了一步，他勉强落地往后倒退，途中还不小心撞上了人。 　　“啊，抱歉。” 　　橘真夜下意识道歉。 　　“不，没关系。” 　　回应他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橘真夜愣了一下，蓦地回头，只听到砰——地一声。 　　是子弹击中身体的闷响。 　　刺痛一瞬间沿着神经突触传递进入脑海，橘真夜止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同样落地的小野勇太猛地瞪大眼睛，下一秒如同疯了一样朝着身后的人扑去，那个穿着西装的司法机关局秘书勾起隐秘的微笑，顺势往后跳的同时，又抬手补了两枪，两颗子弹一前一后的打在橘真夜的肺部和手臂上，连带着最开始打中腰腹的那一枪，三颗子弹几乎要把橘真夜的行动力剥夺。 　　“真夜！！！” 　　“咳——” 　　耳朵里都是蜂鸣，肺部中枪的窒息让橘真夜止不住咳嗽，视线已经开始恍惚，他扫过踉跄着要爬起来的太宰，又看着露出本来面目的秘书。昏暗的光芒里，伪装的黑西装已经脱下，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小丑与魔法师服饰，白色的长发编成辫子，露出的左眼是璀璨的金色。 　　打空的手枪被随手丢到身后，穿着小丑服饰的果戈里笑嘻嘻地戏弄着小野勇太，同时对着橘真夜说话：“啊咧啊咧——真是有趣啊，这样都没有死去，果然和费佳说的一样，橘君具有世界上最顽强的生命力呢~啊对了，玩得太开心差点忘记了，费佳托我给你带句话~” 　　“唔，等等，是什么来着，”白发的果戈里思索了几秒，握拳击掌，转向太宰，“啊，想起来，是让我给太宰君带一句话：是选挚友还是选情人呢？” 　　刚从废墟里爬起来的太宰猛地转向他。 　　果戈里立在废弃的桌椅上，表情是怪诞的深刻的思索：“挚友是死而复生，情人是步入死亡，这样的情况，该要怎么选才好——” 　　祸乱心绪的话甚至没能说完，果戈里骇然顿住，璀璨的金色一瞬间漫开，果戈里一点点低头，只见身上穿刺着数不清的因果线。 　　血液沿着璀璨的线滴落，空气里再次响起闷咳声，大片的血迹里，橘真夜勉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异能缔造的因果光点盘绕在他手边，随即他抬起手，肃然铮鸣的金色线条瞬间勾连果戈里的四肢，将他像木偶一样竖起。 　　“咳，你刚刚……刚刚让他选什么？”大滴大滴的血迹落下，明明已经濒临死亡，但橘真夜居然勾起唇角，就像一个居高临下的君王，“你怎么敢给他选项的？连我都不敢让他感到为难啊。” 　　果戈里说不上话，因为从他体内诞生的因果线扼住了他的咽喉。 　　四周都被金色的光芒点亮，在果戈里止不住震惊的眼眸里，橘真夜踉跄着往前走，同时因果的线也开始收紧，潮水般涌来的杀意下，果戈里的四肢和头颅一齐断开。 　　残尸摔到地上，橘真夜又踉跄了一下，灰败的脸色昭示着耗尽的异能，还没有塑造成功的织田作又开始溃散，慌乱的人群里太宰正朝着他扑过来，安吾紧随其后。橘真夜想说点什么，但被击穿的肺部让他很难再扬声说话。 　　空中，因为意识回笼而担忧地看着他的织田作，织田作也全然没有顾及自己马上要再一次死去的意思。 　　这是太宰的很重要的朋友。 　　“咳咳——” 　　橘真夜又呛咳了一声，目光落到织田作身上，他撑着墙重新抬起手，下一刻，璀璨的光点第一次从他的身上蔓延而出，如同飞散的萤火那样四面八方的散去，要散到世界上，而它们所到之处，皆为君王敕令所达： 　　“凡、咳……” 　　微弱的声音甚至不足以被听到。 　　但，橘真夜依旧一字一顿地说给世界听。 　　“……凡太宰治珍爱之人，都、都应受到这个世界的眷顾……” 　　他说这句话时，言语变得非常滞涩，就像是与世界的真理、命运的安排相互排斥那样。两三秒后，异能落成，橘真夜就像一瞬间被剥夺了无数的生命力，面色苍白，身体摇晃地仰倒下去。 　　再无声息。 第81章 　　【“——武装侦探社。”】 　　所有的混乱都被终止在黎明到来之前。 　　在的场静司的带领下，赶到的除妖师配合无间的清扫残局，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的增援也陆续赶到，废墟之上，伤员都得到救助和安抚，不幸死去的尸体也被归置到一起等待最后的处理。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朝阳已经照耀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赶早高峰的社畜们一如既往的从电车车站走出来，穿着校服的少年沿着街道嬉闹，擂钵街的小孩则警惕地穿过红绿灯，用身上仅有的钱买下一小块面包就迫不及待塞进嘴里，对于他们来说，今天和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时间如水流逝，明天依旧会到来，这座城市会一如既往的运转，并不会因为失去谁而变得有所不同。 　　万里无云的天际，太阳蒸腾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丛林的尽头隐约响起了蝉鸣，夏天已经到了，太宰抬头遥望了一眼，随即踏进异能特务科的基地。 　　基地的长廊像是没有尽头，异能特务科科员抱着各种各样的文件匆匆路过，见到他时依旧心怀警惕，但太宰就像没有看到那样，一直走到最后的一间办公室，敲响门。 　　门内传出一声请进。 　　他推开门走进去。 　　门内，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种田长官抬起头，“是太宰君啊，伤都养好了吗？” 　　“多谢关心呐，”太宰在访客椅上坐下来，“基本已经痊愈了。” 　　“那就太好了。”种田长官放下笔，往椅后一靠，“那么你这次过来……” 　　“是为了我们最初的约定哦。” 　　最初的约定指的是他离开港口黑手党后，在小酒馆里与种田长官达成的约定；按照约定，异能特务科会帮助他洗白身份，而他会在两年时间里帮助异能特务科处理一些棘手的事件。 　　如今，一年多过去，凭借着完美收集橘真夜的情报，逮捕涩泽龙彦，应对费奥多尔制造的灾祸，还有其他一些诸如收集敌对派系官员的情报等等，一系列的功绩已经完美达成洗白的要求。 　　种田长官沉默许久，带着一点惋惜：“太宰君的能力毋庸置疑，但是，太宰君真的不考虑到异能特务科工作吗？” 　　太宰低笑了一声，说出跟最初做下约定时一模一样的答案：“敬谢不敏了。我并不适合在规矩太多的地方工作。” 　　大概是能够感受到太宰的坚定，种田长官放弃劝说，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封推荐信，信封上只有一个名字： 　　——武装侦探社。 　　太宰道了一声谢，拿着信封离开。 　　办公室的门被阖上。 　　又过了一会儿，门再一次被敲响，这一次进来的是坂口安吾。 　　“是安吾啊，是有什么事吗？” 　　安吾走到办公桌前，递上一份文件。 　　“是关于宴会事件的总结报告。” 　　种田长官一边翻开报告一边听安吾汇报。 　　“首先，是关于异能者橘真夜，在杀死果戈里并下达最后的敕令之后，橘真夜倒在废墟之中，没有了生命迹象，随后司法机关局局长带队赶到，他们带走了橘真夜的尸体；其次，是关于妖怪和吸引了妖怪的小野勇太，在除妖师赶到的情况下，包括沼泽之主在内的大部分妖怪都已经被消灭，但其中的高级妖怪雪女逃逸，的场世家希望收养拥有强大妖力的小野勇太，但小野勇太拒绝了，这一次，他很主动的要求进入孤儿院；最后，是关于完成执念的织田作之助，在橘真夜的异能作用下，受编织的因果内核取代‘执念’，织田作之助得以生存下来，就在今天早上，他已经在医院苏醒过来。” 　　这些内容都很简洁地写在报告上，种田长官合上报告，道：“那么织田君对未来有什么安排吗？” 　　安吾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因为是受橘真夜的异能影响，织田作之助接受了司法机关局的帮助，暂时以编外人员的身份接受司法机关局的安排。” 　　屈指敲着桌面，种田长官叹息了一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看来继续探究的方向只能依托在涩泽君的身上了。对了，那关于异能者果戈里的尸体——咦，不见了吗？” 　　办公室骤然沉默下来。 　　…… 　　………… 　　黄昏如约而至。 　　繁茂的森林深处，躲避除妖师追逐的雪女正朝着森林深处奔跑，它跑的很快，半空都是残留的冰雪，终于，视野尽头，光亮被放大，还没来得及感到欣喜的雪女骤然被眼前的一幕震惊。 　　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漫上它的眼睛，它止不住后退了一步，而在他的面前，森林的空地上，太宰侧过头，山风袭来，吹动着他蓬乱的黑发，露出脖颈上的绷带，他微笑着：“晚上好，又见面了啊，漂亮的小姐。” 　　雪女愣了一下，像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看见那样，它后知后觉地低下头，才发现脚下是一个巨大的阵法。 　　“这是一个能显示妖怪的禁阵，是的场君花了很大力气从古籍上钻研出来的，不过，看来效果很不错。” 　　就在这时，森林再次传来动静，是提着弓箭的的场静司。 　　正是他一路追着雪女，才将雪女赶到这里来的。 　　前路和后路都被截断，愤怒的雪女露出狰狞的表情，它估量了一下的场静司的战斗能力，随即头也不回地朝着太宰扑过去，但太宰没有后退，他就站在原地，甚至抬起手，白色的光芒亮起，发动攻击的雪女都没有意识到原因，就化成灰尘。 　　掠过的山风吹走尘土，也将所有的动静带远，直到的场静司收起弓箭。 　　“没事吧？” 　　太宰摇了摇头。 　　的场静司点了点头，转身要走，走到半路又回过头，问：“对了，其实我一开始就想问了，你调查了情报，又联系我千里迢迢追杀这只雪女，是为了给橘真夜报仇吗？” 　　空气有一瞬的沉滞。 　　好一会儿，太宰才抬起头，笑眯眯的弯着眼睛：“是哦。这只雪女曾经在横滨的小洋楼里，把橘真夜打得在地上滚了两圈，十分狼狈，所以橘真夜就记到小本子里，心心念念都是送这只雪女早登极乐呢~” 　　的场静司沉默了。 　　的场静司抽了抽嘴角，“行吧。那么，我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再联系我。” 　　太宰没有应答。 　　的场静司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去。 　　太宰侧身眺望，森林的尽头，晚霞铺陈，如血般的残阳一点点坠入地平线，森林越来越昏暗，等到山风再次吹动树梢，这片空地已经空无一人。 　　夜色一点点凝重，就连城市也安宁下来。 　　亮起的昏黄路灯照亮脚下的路，太宰悄无声息的走过，走到熟悉的大门前，一切都与记忆如出一辙，他推开门，走进去。 　　客厅没有开灯，但他在客厅里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听到了声音，沙发上，打着石膏的渡边侧过头，说了一句：“你回来啦。” 　　太宰蓦地顿在原地。 　　等了很久的渡边拄着拐杖站起身，“留给你的钥匙放在茶几上。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与顿住的太宰擦肩而过，走到玄关的渡边又停下来，他回过头，像是想说一点关于橘真夜的情况，但最后，碍于机密，又停住了。 　　很快的，大门被阖上。 　　汽车启动的声音传来，夜色变得更加宁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宰才重新迈开脚步，他走进客厅，将散落在地毯上的游戏手柄收好，又将放着各种枪械的玻璃展柜柜门关上，最后，走到露台边，才发现一年四季都会开花的繁茂花园居然都枯败了，就连最中间的，会开出最好看的花的桃树都只剩下枯败的树枝。 　　太宰跳下露台，沿着橘真夜邀请他看花的路重新走入花园，他一路走，走到大马士革玫瑰的枝干面前，全株枯萎的玫瑰匍匐在脚下，他尝试着把花枝折下来再种进土里，但并没有什么用，他并不能像橘真夜那样使玫瑰开出新的花，他只能继续往前走，走过同样枯败的西瓜和蓝莓苗，再走到种着草莓的区域，草莓苗也全都枯败了…… 　　那棵草莓，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把种子留下。 　　太宰垂着眼眸，站在原地，很久都没再动。 　　…… 　　………… 　　黎明再次驱散黑夜，沉寂的城市再一次醒来。 　　大街人来人往，露天的摊位传来都是招揽顾客的声音，一个穿着马甲的金发青年拿着手账本，穿过热闹的人群，走进一栋古朴的红色砖房内，他按动仿古的电梯，登上四楼，走进一家名为武装侦探社的办公室。 　　来往的事务员跟他打招呼。 　　“早。” 　　“早啊，国木田先生。” 　　国木田独步一一给予回应，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收拾文件正准备开启一天的工作，这时，事务员再次来到他的面前，说社长有事找他。 　　他放下文件，敲开社长办公室的门，然后，看到一个满面笑容的男人。男人穿着沙色的风衣，很高，有些瘦，黑发蓬乱，但却十分清秀，而且脖子和手腕上都缠着绷带。 　　“我叫太宰治，二十岁，请多关照。” 　　他笑眯眯的，这样介绍自己。 　　太宰……治吗？ 第82章 　　【“看到河流就想入水。”】 　　作为一个认真严谨的人，国木田独步喜欢做计划，他会在自己的手账本上提前安排好每一天的工作和生活，再精准到到秒的去执行，这种生活方式为他规避许多的风险，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国木田独步发现，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开始没办法每天准时上下班，也没办法按照日程完成工作，在出外勤调查委托时总会发生这样那样防不胜防的意外，甚至还会接到各种各样的投诉电话，而出现这些情况的原因都是因为他那位，一听名字就会让人产生压力，然后开始头疼腰痛肚子疼的混蛋搭档太、宰、治！ 　　就比如现在，愤怒的他大步走进侦探社办公室，然后一巴掌把狗屁不通的委托报告拍到桌上：“混蛋太宰！！” 　　一大早就趴在桌上睡觉的混蛋太宰蠕动了一下，连头都没抬：“啊，是国木田君啊，一大早的，还真是活力四射啊。” 　　国木田：“……” 　　额角蹦出愤怒的十字，再也无法忍耐的国木田一把揪起混蛋搭档的衣领：“别给我扯开话题，我昨天不是让你写委托报告吗？” 　　被抓起来的太宰也不挣扎，笑嘻嘻地指着桌上的文件：“这个不就是吗？” 　　国木田简直气到血压飙升：“哈？！！你管这种只写了一行‘一切顺利，已经将小偷扭送市警’的文字的东西称之为报告吗？！！” 　　整个办公室都是他的咆哮声，但路过的委托人和工作人员都充耳不闻，显然对这种三天两头就会出现一次的情况见怪不怪了。 　　太宰眨了眨眼，脱口而出的语句拉得很长：“但是，昨天的小偷明明是国木田君你一个人抓的，我都不在现场，让我怎么用华丽的辞藻去描述你怎么英勇无敌的逮捕小偷的行为呢？” 　　“你还敢说！”国木田更大声了，“是谁刚出外勤没两分钟，看到一条河就哦呼一声跳进去的！！” 　　那入水的动作标准又利落，快到让人猝不及防，哪怕两年过去，国木田都没能习惯——是的，距离太宰入职已经过去两年的时间。 　　这两年的时间里，侦探社也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比如一开始的‘苍旗恐怖分子’、‘横滨来访者连续失踪’，到‘与不法组织港口黑手党的冲突’、‘军警也无法处理的食人虎事件’等等，因为工作繁重，侦探社几次纳新，引入同为异能者的谷崎润一郎和宫泽贤治，甚至，食人虎事件的主要人物、拥有‘月下虎’异能的中岛敦和前港口黑手党的‘少女杀手’泉镜花也陆续成为侦探社的新生力量。 　　两年的时间，太宰从新人变成了前辈，但却完全没有要成为榜样的意思，每天不是迟到早退就是摸鱼摆烂，看到河流就想入水，看到横梁就想上吊，随时随地带着让人头晕目眩的自杀手册，偶尔还会夜不归宿——按照太宰自己的说法，他夜不归宿的时间都在跟友人碰面，因为友人们都太忙碌，以至于只有晚上那一点点时间在酒馆碰个面。 　　国木田对这个说法保持质疑，因为太宰这种性格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能忍受的样子啊！！ 　　总之，国木田觉得很心累。 　　他回到自己的工位上，重新坐下来，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跟混蛋太宰消耗了，他需要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下一项工作，把这半个月来积攒的报告整理归档，等到下午，还要和新的委托人见面。 　　就在前不久，横滨刚被来自M国的异能者菲茨杰拉德领导的‘组织’入侵，‘组织’在横滨境内引发混乱，还试图用改造的异能白鲸自毁袭击城市，而后，袭击计划被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联手摧毁，不过由‘组织’带来的混乱却还在延续，比如在混乱中失去财产的人走向堕落，比如心怀不轨的人趁机制造案件，侦探社的忙碌由此而来。 　　进入工作状态的国木田心无旁骛，侦探社变得安静，不知道过了多久，出外勤的侦探社调查员们也陆续返回社内，趴在桌子上睡了个回笼觉的太宰在交谈声中清醒过来，他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时间，一跃而起，留下一句‘已经到吃饭的时间了呢’就一溜烟消失在侦探社的门口。 　　捏着笔的国木田额角又蹦出了一个十字，但他忍住了，他放下笔和同伴们一起下楼。 　　这栋古朴的红砖房一共有五层楼，第五层是五花八门的库房，第四层是侦探社的所在地，第三层是出租状态，第二层是法律事务所，第一层则是咖啡厅——说是咖啡店，但店长是个心肠很好的人，除了蛋糕制作得非常好之外，还会制作咖喱饭之类的食物当做员工餐，又因为侦探社就在楼上，且经常到咖啡厅放松，久而久之，店长制作的食物也会向侦探社的成员供应。 　　所以下了楼，侦探社的众人都朝着咖啡厅走来，还没进门就看到太宰坐在卡座里，面带笑容地握着女侍者的手，说些不着边际的夸赞的话，女侍者因赞美而笑靥生花，很快的走进后厨准备太宰常点的咖喱饭。 　　侦探社的成员和店长打过招呼，也陆续地在卡座和吧台上坐下来，他们谈论着近期有趣的事，很快的，女侍者将他们点的食物端上来，有拉面，有咖喱饭，所有的食物都被端到对应的人面前，最后是太宰的。 　　在这家店里，太宰会吃的食物有很多，他会有时候会点咖啡，有时候会点蛋糕，但吃的最多的还是普通的咖喱饭，咖喱饭一般使用盘子装着的，但今天却格外不同，笑靥生花的女侍者将一盘盖着盖子的食物放到太宰面前，然后娇羞的离去。 　　国木田隐约觉得有点奇怪，但太宰就仿佛什么都没想那样，一抬手就掀开盖子，只见盖子掀开的刹那，嘀——地一声。 　　有什么熟悉的东西启动了。 　　下意识感知到不对的侦探社成员倒退几米，一直退到咖啡厅门口才发现，太宰面前根本不是什么食物，那是一个管状的，带着导火线的□□，猩红的倒计时不留情的跳动着，导火线的一端还连在盖子上，盖子的内侧全是震感式细线。 　　拿起盖子的太宰变成了豆豆眼，现在的他完全不能动，一旦发生移动而炸弹就会毫不留情的炸开。 　　感觉一天都在头疼的国木田额头又蹦出了十字，不用想他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一定又是某个被他轻浮的言语赞美过，于是心生倾慕，又爱而不得的爱慕者送来的——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混蛋太宰带来的问题层出不穷，但是由他的爱慕者送来的炸弹一个月就最少三次，哪怕他捏着太宰的耳朵告诫他不要随便说些会让人误会的话，他也不会做出改变。 　　不过…… 　　国木田诡异地沉默了。 　　谷崎润一郎和宫泽贤治都沉默了。 　　只有刚刚入职没多久的中岛敦在短暂的惊恐后，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准备报警，但电话还没拨出去，一个经常和侦探社对接的市警穿着便服走进来，一进门，还没打招呼就看太宰手里的炸弹，然后三两句话就责任感上头的要冲上去帮忙拆除。 　　国木田几人的表情已经麻木了。 　　他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一直以来，寄到太宰手里的炸弹就没有好好爆炸过，不是模型就是哑弹，不是路遇拆弹专家就是结识能人异士，甚至是入水被冲掉钱包，爬起来都能在路边捡到五百日元吃顿拉面。 　　就——离谱！！ 　　十分钟后。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炸弹被拆掉了。 　　笑眯眯地和市警道别后，太宰捧着被解除危险的炸弹兴高采烈地朝着侦探社走去，侦探社一行人落在后面。 　　谷崎润一郎开始给新人们科普太宰的传奇往事，只有国木田没说话。 　　作为侦探社里和太宰相处时间最长的人，有那么一刹那，国木田觉得他好像感受到了太宰的悲伤……悲伤？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就被无情拍到太平洋里，深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唾弃的国木田咬牙切齿，那个混蛋太宰一直以戏弄别人为乐，明明能够好好工作，却又总是偷懒摸鱼，还总是做出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没心没肺的混日子，这样的他又有什么事情值得感到悲伤的呢？ 第83章 　　【“喜欢一个人的眼睛。”】 　　回到侦探社已经到上班时间。 　　事务员小姐将预约的委托人引进门，还端上茶水。 　　新的委托人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小姐，满面愁容的表示几天前她和恋人来到横滨游玩，但恋人在两天前的晚上下楼买东西时忽然失踪了，而现在她想委托侦探社帮忙找回她的恋人。 　　负责接待的国木田认真地翻开了，委托人提交的资料，确认失踪人失去联络的时间和地点，已经有无异常行为之后，得出结论：这是个关联案件。 　　因为这一周时间里，侦探社已经接收了四个同样外来人员失踪的委托。意识到这一点，国木田当即决定接下这个委托，并当面把委托转交给同样在听委托人陈述详情的太宰。 　　太宰原本趴在桌上昏昏欲睡，一听这话，欸了一声，“我吗？” 　　国木田忍不住又暴躁起来，要不是面前还有个委托人，拳头高低要砸到太宰头上了，“对，就是你，给我努力的去工作！去跟着委托人小姐调查她的恋人的去向啊！！” 　　太宰幽幽的坐起来，叹了一口气：“好吧……那么，委托人小姐，事情是这样的，如果你现在马上打车去市警局，大概能第一时间见到你做完笔录的恋人，然后一起吃个下午茶。” 　　委托人愣了一下，刷地站起来。 　　国木田也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混蛋太宰？” 　　太宰抬起头安静地看着委托人：“说的都是实话哦。算算时间，市警小队应该已经将失踪的人员都带回警局了，而那个‘以各种办法抓走外来落单的美貌青年，并贩卖到国外’——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挑长得好看的外来人员，大概是因为擂钵街的小孩都比较能打吧，总之，这个犯罪团体也已经被逮捕归案了。” 　　国木田简直不敢置信，但理智又告诉他没什么不可能，这个混蛋太宰虽然总是偷懒摸鱼，但却总能在关键的时刻给出最关键的作用。 　　“等等，等等！你怎么会知道……”国木田灵光一闪，“是中午你在楼下遇到的炸弹犯小姐，你之所以接近她，难道是为了确认她的犯罪事实吗？但是那位小姐是咖啡厅的临时工，你为什么能锁定她？” 　　“唔，是啊，为什么呢~”太宰竖起一根食指，“大概是因为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的眼睛应该是什么样的。就像这位漂亮的委托人小姐，就算恋人不在身边，她的眼睛里也都是对恋人的喜爱和担忧呢。” 　　国木田张了张口，无话可说。 　　焦急的委托人小姐已经跌跌撞撞地冲出去。 　　国木田有些不放心，被正义驱使着追上去，追到了市警局发现，犯罪团体果然都被逮捕了，年轻的情侣相拥而泣，而中午才遇见的市警成员前田警官看到他过来，还很热心地和他打了招呼。等到事情结束，他踩着夕阳回到侦探社，发现太宰居然还待在社里，他心里有困惑，就走上前，“喂，太宰，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在追踪这个案件的？” 　　窝在沙发里，捧着《完全自杀手册》的太宰眨了眨眼：“大概是在国木田君努力抓小偷的时候碰巧遇见了吧~” 　　国木田：“……” 　　国木田：“…………” 　　绷不住额角跳动的青筋，国木田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觉得还是有困惑：“等等，果然还是有哪里不对吧，为什么休息的市警会在中午的咖啡厅出现呢？为什么他会在接到你的情报之后立刻出动呢？” 　　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如果政方机构都有这么迅捷的行动力，那么，横滨的犯罪惨案估计能少一半！ 　　“所以，这是为什么？总不会因为你是市警内部隐形的少爷吧？” 　　太宰：“……” 　　“不，也不可能，市警少爷为什么纡尊降贵会到我们侦探社工作……” 　　国木田百思不得其解，但太宰完全没有要为他解惑的意思，手上的自杀手册一合，哼着歌迈着轻快的脚步消失在侦探社里。 　　夜色一点点降临。 　　昏暗的路灯亮起，沿着漆黑的巷子走进盘旋向下的楼梯，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太宰抬起手打招呼，“哟，安吾，为什么会是你一个人在这里啊？” 　　端着番茄汁的安吾捏着眉头，“我一直在这里。倒是织田作发了消息，说晚上忽然有工作，没办法过来了，你没看到吗？” 　　太宰豆豆眼，他从口袋里上下左右地翻出手机，才发现早在昨天入水的时候，手机就已经被泡坏了，接收不到消息。安吾抽了抽嘴角，只好把自己的手机邮件拿出来递给他，太宰看了两眼，居然反手把拨通了电话。 　　奇异的是，电话居然接通了。 　　“莫西莫西。” 　　“安吾……嗯？是太宰啊。” 　　东京，司法机关局总部，某个严禁外人出入的员工紧急通道内，织田作正朝着装备室赶去，他是临时接到任务的，所以还需要更换司法机关局的专业设备才能展开工作。大概能猜到太宰给他打电话的原因，他刚想要解释，然而还没开口，和他一个班次的同事就大声喊起来： 　　“快点，织田！那边很需要人……” 　　“轰——” 　　万籁寂静的深夜，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铿锵铮鸣，所有的话语都被吞噬，远处的同事管不上别的立刻冲出去，织田作来不及说什么也挂断电话，拿起设备也赶到救护室。 　　救护室本就位于司法机关局总部的地下，防御级别非常高，平常都有十人以上的两支特工小队驻守，现在更是扩充到两倍，而且所有人都荷枪实弹严阵以待。 　　忙碌的渡边理事官从电梯厢走出来，他看起来有些忙乱，脚步匆忙到几乎要跑起来，他穿过长廊，走到紧急救护室的门口，门前层层防护锁核对着他的生物信息，确认无误后才一层层打开。 　　当门打开，无形的空气流动，那一刹那，几乎所有的人都闻到一股奇异的清甜的花香，就像是春天到来，置身在花攒锦簇的花园里——但，只有一瞬，渡边走进门，防护锁立刻关闭，清甜的花香就像幻梦一样。 　　门内，各种不合时宜的花草围着中间的病床，正争相开放着，而且越靠近病床，盛放的花朵就越娇妍，盛开在最中间的是一株桃花……不，不是桃花，准确的说，不是生长在花盆里的桃花，那是生长在血肉里的桃花。 　　随着花朵的生长，一直安静的躺在病床上的橘真夜骤然挣扎起来，就好像承受了无尽的痛苦，身体崩坏又重建，流逝的生命力延续到盛开的花上，而后璀璨的光辉又自发地升起来，它们盘桓，凝聚，形成，然后形成因果的线条融进橘真夜的身体里，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痛苦的挣扎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虚弱。 　　渡边靠在门边，无法迈开脚步。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在橘真夜被司法机关局监管之初，他每天都要见证一次橘真夜的挣扎，而那种浑身都在重塑的痛苦他甚至无法理解万分之一，他只能在旁边看着，看着是死亡战胜橘真夜，还是橘真夜的求生欲再一次征服死亡。 　　清甜的香气变得更浓郁，血肉染就的桃花盛放到极致，而橘真夜的挣扎已经快要忽略不计了。 　　渡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他想做点什么，但又什么都做不到。从两年前带回橘真夜开始，那时的橘真夜连心跳都没有，整个人就是一具尸体，局里当即将他放回紧急救护室，严密看管到今天才监测到截然不同的反应。 　　连接着橘真夜的因果线在空中铮鸣着，仿佛是在哀悼—— 　　倏忽间！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有的因果线都骤然崩碎，然后又重新形成一条新的线融进橘真夜的身体里，几乎就在一瞬之间，橘真夜的身体小幅地弹跳了一下，一直悄无声息的心脏突兀地跳动起来。 　　一声，一声，接一声。 　　鼓动的心跳带来呼吸，紧接着，繁盛的桃花一瞬败落，它们挣扎着，但却无法反抗地被重新融入血肉，沿着血管一点点退回心脏，留下一个盘曲的印记，和曾经不同的是，那不再只是花枝的形状，还多了一个天平的印记——那是，异能还在运行的标志。 　　相隔万米之外，坐落在酒馆的吧台上，太宰骤然一顿，酒水撒到手上，他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跳动的心口，就好像感应到了因果的引领那样。 　　旁边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安吾吓了一跳，“怎么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周围有人来去，过了好久，太宰才一点点回过头，“……没事。” 　　安吾：“？” 　　“说起来，”太宰慢吞吞地站起身，“已经很晚了，安吾你还是快点回去加班吧？” 　　安吾：“？？？” 　　没等安吾说话，太宰就已经拐上楼梯，消失在夜色里。 　　安吾沉默了。 　　安吾转向店长。 　　店长也在看着他，“惠顾三千八百五十円。” 　　安吾：“…………” 第84章 　　【“我怎么还活着啊？”】 　　司法机关局，紧急救护室。 　　从意识清醒到睁开眼睛，橘真夜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散溢的生命力重新回到他的体内，他撑着额头坐起来，然后看到熟悉的环境，神色茫然地转向渡边：“我怎么还活着啊？” 　　渡边原本看到他清醒，正高兴地想要去查看他的各项体征，冷不丁听到这句话，火蹭地冒出来。 　　“你问我我问谁啊！你刚刚都还一副要死的样子，所有的因果线都崩坏了，我差不多就要联系殡仪馆了，谁知道忽然一根新的因果又生成了……” 　　愤怒的渡边喋喋不休地表达着，但手上却没停下查看体征仪表的动作。 　　橘真夜安静地听着，然后低头审视自己，大概是为了更方便的连接各种仪器，他上身没穿衣服，薄而坚韧的肌群勾勒出熟悉的弧度，原本受伤的位置也早都愈合得连痕迹都找不到了，心口原本的位置，熟悉的桃花花枝盘绕着平衡天平，正微微散发着璀璨的光芒——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自己的异能，他确实可以随心所欲地篡改因果，但需要支付足够的，在使用异能之前连他也不知道数值的生命力作为代价，这个天平就是‘因’与‘果’达成转换的标志。 　　而现在，天平是平衡的，就证明着他已经为他所下达的敕令支付了足够的代价。 　　检查过仪器，确认橘真夜各项体征都正常的渡边回过头，他当然也清楚橘真夜身上的印记变化，毕竟这两年时间里，他几乎每隔两天都要来查看一次橘真夜的体征变化，他很想问橘真夜异能已经达成的情况下，天平的异能标志为什么还存在，但他又觉得问不出什么答案。 　　于是，刚准备要放弃，就听到橘真夜倒抽一口凉气：“啊——” 　　渡边：“？” 　　橘真夜指着被桃枝盘绕的天平：“这个标志被诅咒吃掉了。” 　　渡边：“……” 　　渡边：“…………哈？！！” 　　渡边简直要跳起来：“你在说什么啊，你这个诅咒到底是什么东西，它怎么什么都吃啊！！” 　　刚出生的时候就吃橘真夜的生命力，后来被桃花妖献祭，就该吃橘真夜的情绪，现在，居然连异能都开始吃了吗？！ 　　橘真夜眨了眨眼：“倒也不能这么说，是我强迫它吃的。” 　　渡边：“？？？” 　　橘真夜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因为，当时的情况不是很危急了吗，我好不容易编织成功的织田作眼看着就要散了，我只好用异能，但是用完异能肯定会倒下，到时候太宰接住我，他的‘人间失格’会把我的异能无效化的吧，所以我只好出此下策。” 　　渡边：“……” 　　橘真夜：“你那是什么表情。” 　　渡边：“…………” 　　橘真夜：“……太宰没有接住我吗？” 　　渡边脸色凝重。 　　橘真夜沉默了。 　　橘真夜心平气和：“那肯定是因为他也受伤了的原因啊，啊对了对了，他这段时间有来看我吗？” 　　渡边脸色更凝重了。 　　橘真夜顿了顿。 　　橘真夜勃然大怒：“那肯定是因为你把我塞进紧急救护室的原因，他都没办法进来看我。” 　　渡边也跳起来：“哈？你在说什么啊，你知道你的情报流出之后，有多少人想要杀你吗？我不把你放在这里，你连骨灰都没有了！” 　　“但是呢，”橘真夜一边露出嫌弃的表情，一边熟练地拉开衣柜找衣服，“这不是司法机关局乐于看到的局面吗？这样整个异能界就都知道我是司法机关局的一员了。” 　　渡边蹲在原地。 　　“真夜……” 　　“嘛，”橘真夜摆摆手，跨过依旧盛开的花，“司法机关局只是顺势而为，源局长也有自己的考量——好了好了，这些解释，我从进司法机关局的第一天就已经很了解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送我回家。我得赶紧洗个澡，这些花都快要把我腌入味了。” 　　渡边抽了抽嘴角，他想再说点什么，但换掉病服的橘真夜已经拉开房门走出去了。他换上了最常穿的简单衬衫和休闲裤，深蓝的发丝落下阴影，璀璨的金色眼眸带着光辉， 　　门外，荷枪实弹的特工小队依旧守卫着，橘真夜走过去，又倒回头来，重新站到织田作的面前。 　　织田作也看到了他，一贯没有情绪的脸都带上一点笑意。 　　橘真夜上下的打量着织田作，然后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赞叹起来，“还不错啊织田作，已经混上编制了！” 　　织田作本来就挺高兴，一听表情都严肃了：“是的，这里的工作还不错，待遇十分好。” 　　“是吧！我也这样觉得的，”橘真夜很高兴能找到看法一致的人，“工资充足，福利很好，最重要的是工作量非常少，简直是梦里才会有的工作了，真搞不懂涩泽会什么会叛逃啊。” 　　织田作：“……” 　　旁边大半夜还要爬起来出任务的特工们：“……” 　　紧跟着走出救护室的渡边：“……” 　　因为清醒的消息还没传开，橘真夜返回横滨的过程十分顺利，等到他拿着钥匙打开门，才发现门内早就积满了尘土，紧闭的房门仿佛将空气都锁住了，停好车的渡边进门一看，洁癖立刻犯了——这两年时间，因为橘真夜不在这边，他又太忙碌的原因，他几乎没有来过这里，但他没想到的是，太宰居然也没来。 　　越过客厅，橘真夜拉开露台的门，门外的花园和两年前几乎一模一样，了无生机的花草留着光秃秃的杆子，倒是最中间的桃花树隐隐约约开始萌发新芽。深邃的夜色，一切都和记忆中截然不同，橘真夜仰头看着桃花树，然后走进花园，再一次沿着当初带太宰看花的路径一路往前走，原本种着的月季、绣球和昙花都不见踪影，干枯的叶子铺在石子路上，直到走到那株大马士革玫瑰面前，橘真夜突兀地停下脚步。 　　光秃秃的花园里，一个不合时宜的土包鼓起，土包的正中插着一棵干枯的玫瑰枝条，就像是曾经有什么人试图重新栽种这种承载着他所有隐晦的心绪的花一样，橘真夜愣了一下，停在原地很久都没动。 　　耳边还有渡边打扫卫生的声音，他像是已经将客厅打扫干净了。 　　橘真夜慢吞吞地蹲下去，蹲到那一株干枯的玫瑰面前，他压低着声音，如同透过玫瑰在跟谁说话一样： 　　“真是的，都想要种花了，居然一次都没来看我嘛……” 　　“异能特务科的工作应该结束了吧，现在有在做你想做的事情吗？” 　　“……睁开眼睛，但没能看到你的时候，我的内心居然涌上了一种奇怪的失落。” 　　“嘛，就算是这样，也还是很想要见到你，但是再见面总要送点什么礼物才好，”就像无法遏制那样，橘真夜低声笑了笑，随即金色的圆阵完全铺开，他一字一顿地开口，“当我的思念满溢到无法遏止，那这株玫瑰就应以此为养分，开出遍野的花。” 　　璀璨的光芒从天地间漫开，在异能的催动中，代表因果转换的新的天平浮现出来，摇晃了片刻就达成平衡—— 　　几乎是眨眼之间，嫩绿的芽点从干枯的玫瑰下方，从腐败的落叶深处萌发，生长，然后绽放。 　　听到动静的渡边从室内出来，看到的居然是漫天飞舞的蒲公英。 　　最深邃的夜色过去，朝霞自海天交接的地方升起，橘真夜就站在肆无忌惮的生长，甚至要蔓延到花园之外的蒲公英中间，他仰着头，看着顺风飞远的花伞，低声呢喃着：“无法停止的爱吗？” 　　“虽然不是玫瑰，但这个礼物真是再好不过了——渡边，快，”橘真夜转头催促，“马上送我进异能特务科的监狱。” 　　“……哈？！！” 第85章 　　【“致我亲爱的恋人。”】 　　随着太阳升高，车水马龙的城市迎来早高峰，准备上班的国木田站在玄关门口重复地检查手账本、手机和钥匙，很好，什么都没落下，可以上班了。 　　他拉开门，走出去。 　　门外，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好天气带来的舒畅感让国木田觉得，哪怕混蛋太宰当着他的面翘班入水也能稍微忍耐一两秒了，带着这种感觉，他穿过早高峰的人群，准时抵达侦探社。 　　和侦探社的大家打过招呼，他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刚准备工作，忽然发现旁边的太宰的工位居然有人，不仅有人，而且桌上还摆着几份文件，文件摊开，虽然什么都没写，但却莫名营造出一副很认真工作的氛围，他震惊了，他站起来。 　　“太宰？你怎么……” 　　太宰幽幽转过头：“啊，是国木田君啊，早上好。” 　　国木田：“……” 　　国木田简直不可置信：“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准时坐在办公桌上？” 　　太宰：“……” 　　事务员春野绮罗子抱着文件路过，补充：“不但没有迟到，太宰君今天还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人呢。” 　　国木田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是太宰？不，不不，绝对不可能，等等，难道是昨天出门在外被什么勤劳的小鬼附身了吗？” 　　太宰：“…………” 　　“虽然昨天太宰先生也很迅速地解决了委托案件，不仅抓住了设下炸弹的服务员小姐，还拯救了很多外来入境人员，市警的前田警官还专门致电表达了感谢，”同样已经在工位上谷崎润一郎思索了一下，“但是，就算是这样，果然，太宰先生按时上班什么的，还是一件超可怕的事情吧。” 　　“嗯嗯！而且桌面上居然还摆着文件。” 　　“果然还是很担心啊，太宰先生该不会是撞到脑袋了吧？” 　　“……” 　　“真是失礼的猜测啊。” 　　太宰驳斥了一句，但又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他幽幽地看向窗外出神，明媚的朝阳穿过玻璃，落到摊开的文件上，一切都很平常，和过往的每一个普通的日子没什么不同，但众人对视了一眼，眼底都是对早晨的异常的担忧。 　　虽然相处的时间长短不一，但在他们眼里，太宰先生是一个能够敏锐掌控人心变化的操心师，他能游刃有余的控制局面，达成期望的目的，任何阴谋诡计放在他的面前都不值一提，但，除了这些之外，他们对他的了解又非常少，他们不知道太宰先生的喜好，不知道他日常喜欢做什么，也很少能感知到他展露的情绪，他就像和所有人隔着一层，以至于，哪怕是面对横滨大危机，菲茨杰拉德率领部将入侵，他们也没能在太宰先生身上见到这样复杂难辨的心情，期待，忧愁，犹豫……像是在期待什么到来，又害怕着什么到来一样。 　　这时，出外勤的中岛敦抱着一个箱子走进来。 　　“大家早上好，”中岛敦一边走一边说，“对了，我刚刚在门外看到了这个箱子，是什么委托人送来的吗？” 　　众人闻言一愣。 　　众人转头去看事务员春野绮罗子。 　　春野绮罗子翻开手上的行程表，困惑：“今天早上只有一个加急的特快委托预约，但预约时间是九点，离现在还有半个小时。” 　　众人又愣了一下。 　　在嘈杂的声音里，忽然，隔着纸箱传出滴答滴答的轻响。 　　侦探调查员的雷达顷刻发动，几乎是一眨眼，所有人都出现在门边，紧贴着墙皮，身体力行的表达着抗拒和震惊。 　　“炸弹？” 　　“敦君！你带回来了一颗炸弹？！” 　　捧着箱子的中岛敦呆滞了：“炸……炸弹？” 　　此时的他才刚加入侦探社没多久，只经历过组合入侵事件，心态还远不够成熟，所以，捧着炸弹的手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他一边抖一边拉开纸箱，里面果然是炸弹，还是个有平衡杆的水银炸弹！ 　　中岛敦抖得更厉害了。 　　谷崎润一郎看不下去了，弱弱开口：“那个，国木田先生现在该怎么办才好，虽然说水银炸弹是平衡弹，只要敦君能在重要的委托人到来时伪装成雕塑，保持绝对的平衡就不会爆炸，但，那明显是不可能的，敦君已经开始颤抖，一旦水银炸弹的平衡被打——啊！！” 　　一声巨大的惊呼声。 　　汗流浃背的中岛敦猝不及防的低头，水银炸弹的平衡杆居然莫名其妙的莫名晃动起来，而且，没给任何人拯救的机会，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歪向一边。 　　咔哒的一声。 　　微弱的声音却像是牵动所有人的心。 　　太宰就仿佛有所预感那样，下意识侧过头，在他的身后，整个侦探社都跳了起来，所有人都做出自己应有的反应，反应最大的是中岛敦，他是离炸弹最近的人，第二个是国木田，正义感的驱使他几乎是一瞬间扑过去。 　　下一秒，炸弹爆炸。 　　砰地巨响—— 　　红砖砌成的标志性红房子抖了抖。 　　横滨的阳光依旧明媚，海面波光粼粼，见过大世面的横滨市民们从窗户探出头观望，没发现港口黑手党大规模出动进攻侦探社的踪迹后，又安然闲适的缩回去，开始享受这个来之不易的美好午后。 　　武装侦探社。 　　三十秒后，死寂里重新传出响动。 　　发现自己没死的国木田扑腾一下，艰难的爬起来，他揉着瘙痒的鼻子，打了个喷嚏，同时又听到其他人的喷嚏声。 　　在这此起彼伏的喷嚏声中，国木田仰起头就看见大片大片的白色，那是纯洁的，如同精灵一样轻盈的白色伞朵——原来，中岛敦带回来的炸弹里装的并不是火药，而是纯白的蒲公英。 　　因为爆炸的冲击力，蒲公英漫天飞舞着，衬得严肃的办公室都如梦似幻起来。 　　所有人都泡在蒲公英里，他们为这突如其来的花海感到惊喜和质疑，只有太宰愣在原地，仿佛不可置信那样，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蒲公英落到他的掌心，看着掌心的花，鸢眸积压的复杂情绪竟在这一瞬间消融，变得宁静而平和。 　　在他的身后，飞舞的蒲公英飘出窗台，飘到耀眼的阳光里，和蔚蓝的天空辉映，入目所及的整个世界都是蒲公英，而在蒲公英的海洋里死里逃生的中岛敦，还没来得及发表言论就被突如其来的精美卡片盖了一脸。 　　“这个是什么？” 　　看着卡片上是一手飘飞的平假名，中岛敦顺着字迹念出声： 　　“致我亲爱的恋人，你栽种的花已经开满花园，那你什么时候回家呢？ 　　落款：一个等了你两年三个月四天五个小时零六分钟的绝望的橘真夜哟，wink~” 　　声音落下。 　　国木田：“……” 　　其余人：“？？？” 　　没有点明的身份，但所有人都默契的转向太宰，统一露出看人渣的表情。 　　太宰一顿。 　　太宰：“等、等一下……” 　　浪漫过敏的国木田一跃而起，继续掐着他的脖子愤怒摇晃：“你这个家伙！居然又因为拈花惹草招惹到的麻烦，快给我好好反省一下！！！” 　　头晕目眩的太宰努力为自己正名：“但是，我从来没有种过蒲公英啊。” 　　国木田手一顿，狐疑的停下来。 　　太宰正经且笃定：“我种的明明是玫瑰。而且是一株死掉的玫瑰。” 　　中岛敦：“……” 　　其余人：“……” 　　太宰比所有人都困惑：“所以，死掉的大马士革玫瑰为什么能长出纯白色的蒲公英呢？” 　　其余人：“……” 　　中岛敦：“……” 　　“重点是这个吗！你这个混蛋——” 　　被不知反省的搭档再次气到暴走，国木田的怒吼声震动屋顶，就在这时，哒哒的两声敲门声掐断所有人的动作。 　　“打扰啦~” 　　没等侦探社众人的反应，门开了，一个蓝发金瞳，长相相当不俗的年轻人提着公文包立在门口，泰然如若的接受众人的注视。 　　纯白的蒲公英还在飞舞，室内混乱不堪，但进门的年轻人却并不感到震惊，他抬起眼眸，越过众人，对上远处的鸢眸。目光重叠，但却默契的谁都没有说话，轻忽的笑意在唇边悄然绽放出来，又蔓延到眼角眉梢，那双因为是璀璨的金色显出无限距离感的眼睛弯到一起。 　　“早上好，我是橘真夜。” 　　很简单的介绍的话，但只有两个人明白其中隔了多少时间和空间。 　　现在，他再一次出现，并郑重地重新向他介绍自己。 第86章 　　【“藏在匣子里的珍宝。”】 　　半个小时后。 　　事务厅恢复一新。 　　橘真夜坐在会客室里，但左边一个中岛敦，右边一个谷崎润一郎，两人第十八遍比照着从蒲公英炸弹里捡到的精致卡片里的落款，表情一言难尽——橘真夜很大度的原谅了他们不那么礼貌的眼神，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作为始作俑者，他送炸弹的证据，那张实名制的精美卡片还握在他们的手里。 　　那张卡片本来是要给太宰的，嘛，虽然捡到卡片的人不是太宰而是中岛敦，但中岛敦也已经把卡片念了出来，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传达出去，那剩下的事情就不重要了。 　　想到这里，橘真夜欣慰地看了一眼中岛敦，然后在前方的国木田独步的注视下一本正经的打开随身公文包，取出仅有的一份盖着司法机关局红色印章的文件摆到桌面上。 　　“虽然有些抱歉，但这是我的身份证明。” 　　作为经常对接官方的组织，看到文件印章时，三人都相信了，不过秉承着侦探社的严谨作风，他们还是谨慎的翻开文件定睛一看，然后顿住。 　　文件很正常，格式是日政一贯的风格，就是照片是糊的，名字只能看见姓氏，剩下的什么人生阅历、异能信息、个人喜好等等，通通加了亿点点密。 　　中岛敦：“……” 　　谷崎润一郎：“……” 　　国木田：“……” 　　从这亿点点加密里窥见整份文件的重要性，中岛敦神情都恍惚：“…………这种情报是真的存在吗？” 　　橘真夜点头：“存在哦。” 　　中岛敦抹了一把脸：“那么，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看了这种文件的我会不会因为左脚先踏出侦探社而被拖出去枪毙？” 　　国木田：“……” 　　谷崎润一郎：“……” 　　会客室外。 　　因为工作暂告一段落，见证蒲公英花海的事务员春野绮罗子压抑不住八卦心肠，第一时间和在学校上课的谷崎直美分享，而课间惊闻这个消息谷崎直美直呼什么居然还有这种事，然后，两人就着手机若无旁人地聊了十分钟。 　　这十分钟时间里，任凭着八卦发酵，太宰依旧坐在工位上，安静无声地看着窗外零星残留的蒲公英。 　　时间流淌而过，他一句话都没说。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着，他隐约能感受到有什么发生了变化，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感知，从昨夜至今，一直隐晦、连续不断的试图告知他什么事情，他能猜到——虽然两年没有靠近那栋别墅，没去看过那个花园，也没有和司法机关局总部产生联系，但他就是能感受到那种因果关联的隐秘联系。 　　因为‘人间失格’的存在，所有的异能都不可能在他身上奏效，橘真夜的异能也不行，但是，在两年前，橘真夜倒下前的最后一条敕令是向世界下达的。 　　他希望世界能够眷顾他放在心上的人，他不知道要为此付出多少代价，但他愿意献上仅有的全部。 　　于是，世界给予了他回应。 　　在那之后，橘真夜失去了他的心跳，呼吸和所有的生机。时至今日，无数次午夜梦回，太宰都无法忘记橘真夜在废墟中倒下的样子，他惊醒过来，无法再睡去，只能花更长的时间去思考。 　　曾经，他在最黑暗的最靠近人心的黑手党里，他见过许多人，他知晓人心的自私和善变，虚伪和阴暗无处不在，他寄希望于能在这里得到生活下去的能力，但最终，事实告诉他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只能变换自己的方向，跌跌撞撞继续往前走，然后，在那条道路上，他第一个遇到的是橘真夜。 　　夹在妖怪和异能者的中间，在司法机关局的监管之下，在血液和仇恨里存活下来，他明明应该是个囚徒—— 　　止不住的，太宰叹了一口气。 　　强行回笼的理智告诉他，这种时候离开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事，他感知到橘真夜心跳，他来到这里，他确认了橘真夜的存活，这就可以了，他站起身，悄无声息地往外走，同时用力的熄灭内心的声音： 　　——他也想要见到你。 　　——他比想象中更想要见到你。 　　——明明以为需要等上几天，明明预估了他要休养的时间，但却他意外的在这个早晨出现了…… 　　——……其实也不是十分意外。 　　会客室内。 　　心脏细微的跳动，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橘真夜忽然侧过头。 　　他的动作有些大，旁边的中岛敦察觉到了，“橘先生？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橘真夜抬手摁着心脏，把那股难以言喻的感受摁下去，才摇头：“没事。” 　　桌上的茶水还冒着氤氲的热气，竖起的茶梗浮动。 　　重新收拾好情绪，橘真夜顶着侦探社三人的目光，把那份绝密的红章文件团吧团吧塞回空荡荡的公文包里，又把公文包随意的丢到脚边，才郑重地开始说起自己紧急预约侦探社的原因。 　　“事情是这样的，七月十六号清晨，也就是四个小时之前，异能特务科的监狱发生了一起越狱事件，贵侦探社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谷崎润一郎：“……” 　　中岛敦：“……” 　　国木田：“……” 　　中岛敦忍了忍，没忍住：“……等、等一下，为什么我们侦探社要知道这样的事情啊？” 　　他们侦探社只是一个民营组织！ 　　橘真夜豆豆眼：“什么，不知道？你们没有专门的情报网吗？” 　　谷崎润一郎：“…………” 　　中岛敦：“…………” 　　国木田：“…………” 　　他们侦探社真的只是正经合法的民营组织！挂了牌，有异能许可证那种！他们是绝对不会以任何非法手段获取不正当的情报的！ 　　橘真夜沉默了。 　　橘真夜还是不可置信：“那也不应该啊，阿治有暗网密钥，那串密钥对接着司法机关局内网，可以查到任何讯息。” 　　谷崎润一郎：“………………” 　　中岛敦：“………………” 　　国木田：“………………” 　　捏断了记录委托的笔，国木田咬牙切齿：“我就知道那家伙一定是司法机关局隐形的太子，市警局内外不仅听他指挥，他甚至还能登录司法机关局的情报网！！” 　　谷崎润一郎看了看愤怒的前辈和呆滞了的后辈，干巴巴开口提出质疑：“是、是这样吗？但是，撇去越狱的事情不提，橘先生和太宰先生是有什么联系吗？那颗炸弹和那张卡片……” 　　在那双璀璨的眼眸的注视中，谷崎润一郎的话没能说完，所有的声音都被吞下，橘真夜的眼神并不可怕，甚至可以说因为回忆起过去的回忆而心情舒畅，眉眼内外都多出几分深邃和柔和，但谷崎润一郎就是本能的感知到，那应该不是他们可以探究的事情，起码不是现在可以探究的事情。 　　那些和太宰先生有关的回忆应该像是被藏在匣子里的，独属于面前这位橘先生的珍宝。 　　旁边的国木田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变故，他重新专业的态度，翻开委托记录本，“所以，异能特务科监狱的越狱事件和阁下来到侦探社有什么关联吗？” 　　橘真夜唔了一声。 　　“还是有一点关联的，”璀璨的金色眼睛眨了眨，然后，橘真夜指着自己，十分诚恳，“因为，当时我就在监狱里。” 　　谷崎润一郎：“……” 　　国木田：“……” 　　中岛敦：“……” 　　中岛敦倒抽一口凉气：“所以，橘先生你也是越狱的一员！” 　　橘真夜：“……” 　　橘真夜微笑：“好失礼的猜测啊，敦君。嘛，虽然我确实经常越狱，但这一次我可是正经凭司法机关局的公文出狱的。” 　　中岛敦：“……” 　　国木田：“……” 　　谷崎润一郎：“……” 　　橘真夜继续说：“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哦，异能特务科出现越狱行为，他们派我……” 　　“等等！”中岛敦像发现新大陆那样，举手跳起来，“等等，哪里不太对吧！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是两个部门吧，听……听说，这两个部门一直以来都不太对付，刚刚你拿出的证明身份的情报盖着司法机关局的红章，但是，你一个司法机关局的成员为什么会出现在侦探社，说出口的却是异能特务科隐秘的情报？？？” 　　橘真夜沉默了。 　　“这个啊，”橘真夜微笑，“因为越狱发生的时候，我刚好在监狱里，所以异能特务科理所当然的认为我鼓动了大家越狱，但司法机关局持反对意见，然后，他们就又打起来了。” 　　谷崎润一郎：“……” 　　中岛敦：“……” 　　国木田：“……” 　　橘真夜眨了眨眼，摊开手：“因为打得不可开交，我只好提议让他们寻求第三方势力的帮助，我听说你们侦探社很厉害，最擅长解决这种政方都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对吧？你们可以的吧？” 　　国木田：“……” 　　谷崎润一郎：“……” 　　中岛敦：“……” 第87章 　　【“谁的藏不住的心意。”】 　　虽然为声名所累，但国木田最终还是接下橘真夜的‘帮助寻找异能特务科在逃越狱人员’的委托——倒不是他想接这种一看就吃力不讨好的委托，而是，委托记录到一半的时候，他们社长同时接到来自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的电话，这两个平时你踩我一脚我给你一拳的政方机构居然心平气和的下达同一个委托。 　　委托的内容和橘真夜说的几乎一样，甚至在最后附加了一条，满足橘真夜的合理条件，必要时刻优先保证橘真夜的安全。 　　保护委托人这种事，倒是不需要特别提……等等！所以，越狱的那些人到底是不是橘真夜放出来的！他一看就不像什么完美无瑕的好人啊！而且如果是他的话，最应该做的事情难道不是将他扭送监狱吗？！ 　　想不通，但是委托已经接下来了，出于正义的担忧，心力交瘁的国木田指挥中岛敦负责跟进委托。 　　于是，中岛敦就跟着橘真夜出现在侦探社的大门前。 　　此时已经是午后。 　　夏日的阳光十分耀眼，人流落在背后，橘真夜站在侦探社的楼下仰着头凝望，中岛敦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正想开口，忽然，橘真夜收回目光：“说起来，阿治并不在侦探社里呢。” 　　“……哈？” 　　中岛敦头顶问号，目光清澈又愚蠢。 　　为什么忽然说到太宰先生？ 　　而且，不太对吧，这位橘先生从下达委托到走出大门不过五秒钟，途中什么没有往侦探社内部探究，这么短的时间，他是怎么得出太宰先生不在侦探社的结论的？要知道愤怒的国木田先生想要找到翘班摸鱼的太宰先生，都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 　　但橘真夜并没有回答他的茫然和困惑，那双璀璨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是别人读不懂的东西，没等中岛敦认真去解读他的表情，他已经再次迈开脚步，走了几步又发现中岛敦没跟上来，还回头挥手示意。 　　迷茫的中岛敦循着视线再看一眼侦探社的窗户，回想着过去半天的神奇经历，他摸了摸口袋，摸了个空，又摸了摸，还是摸了个空——等一下，他在蒲公英炸弹里捡到的罪证呢？！那张精美的卡片可是国木田先生会怀疑委托人的原因啊！ 　　中岛敦跳了起来，完全没发现前方越走越远的橘真夜一点点扬起的唇角。 　　远处的风停了下来，跳脚的中岛敦着急忙慌的追上去，“请等一等，橘先生你要去哪里啊？我们应该现在应该去调查越狱人员的动向！” 　　橘真夜摆摆手，表情很诚恳：“相比于那个，敦君，你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店铺吗？” 　　“啊？” 　　“我已经两年没出来过了，你知道的，横滨这种地方三天两头就要毁灭一次，很多值得五星推荐的店铺都不见了，这让我很苦恼啊……” 　　相隔两条街之外。 　　闪动的指示灯一跳，由绿变红，赶路的行人们不得不停在斑马线前，混杂在这样的人群之中，一晃而过的沙色衣角显得十分不起眼。 　　“真是的……”双手插着口袋里，驻足而立的太宰仰头看着来往的人群，三秒后，变得颓丧，“这么好的天气，为什么我要那么努力的工作？嘛，果然还是去入水吧。” 　　跑题的语调一扬，太宰颓丧的步伐一转，在路人的注视里，轻快又欢乐的走向清澈河道，但不管走向什么方向，他那双手都插在口袋里，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异能特务科监狱内。 　　面对着空荡荡的狱室，连加三天班的安吾面无表情的转向旁边。 　　“你们司法机关局决定要怎么为这件事负责？” 　　旁边的渡边有些心虚，外强中干的驳斥道：“监控被破坏，在得到确切证据之前，你无法认定这是真夜的行为。” 　　安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举起手，异能‘堕落论’的光辉亮起来，“你真的要我找到证据吗？” 　　渡边连滚带爬摁住他的手，厉声道：“冷静点，织田作还在我手里！你也不想让他连加三个月的班，连喝杯酒的时间都没有吧？” 　　安吾：“……” 　　安吾：“…………” 　　安吾摁着青筋直跳的额角：“凌晨天刚亮，你以司法机关局助理官的身份给我打电话，要求送他入狱……” 　　“你当时不是挺高兴的吗？” 　　“是！我！加！班！加！糊！涂！了！”安吾咬牙切齿，“所以，你们就这样放纵他？他才刚苏醒吧，苏醒的原因都还没有找到，身体的状态不仅没有得到确认，他甚至都没有休息一下就出门捅出这种事情，大张旗鼓地向世界宣告他回来了，你们司法机关局就是这么监管高危异能者的吗？” 　　渡边：“……” 　　渡边一本正经：“不是，安吾先生，你这句话多少带着个人情绪了。真夜跟绫辻先生又不一样，而且，我们确认过真夜的状态了。” 　　“那么，他的异能状态？苏醒原因？所有的报告呢？我以异能特务科理事官的身份申请调阅。” 　　渡边一瞬间挺直腰板：“驳回。坂口理事官并没有调阅的权限。或许您可以尝试转职司法机关局。” 　　安吾：“……” 　　“这种时候还想着要挖人，你们司法机关局到底有多缺人手啊！”安吾简直要跳起来，“还有，别再顾左右言其他了，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处理越狱的事件？！” 　　“在处理了在处理了，安吾先生你不要着急，”渡边幽幽地叹气，“你也看到了，我们是真的很缺人手啊。局里的人手不仅要收集情报，处理各种突发事件，还要分一部分给真夜调度——” 　　“缺乏人手为什么还要分一部分出来给橘真夜调度啊！给我好好的把高危异能者关起来啊！！” 　　“……呃，冷、冷静，安吾先生，你要冷静，社畜太暴躁可是很容易中风的啊。” 　　* 　　悠然的午后一晃而过，如血的夕阳洒落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 　　海洋吹向陆地的最后一缕风吹动旗旌，橘真夜道了一声谢，心满意足地离开位于街头的关东煮小店，而他的身后是几乎要被外卖食盒淹没的满脸怀疑人生的中岛敦。 　　因为是孤儿出身，还有被赶出孤儿院的经历，他在入职侦探社获得工作机会的时候就发誓一定要发愤图强报答大家的，但……他今天完全没有工作！ 　　他回顾过去的下午，发现脑海里只剩下食物被不停端到面前的画面，太多了，橘真夜点的食物太多了，而且他不仅吃，还要询问他的看法，再仔仔细写下评论，遇到很喜欢的就让店长卡着时间点重新做一份当做外卖，于是，他们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离开店铺，橘真夜终于觉得差不多了，就在中岛敦松了一口气的瞩目中，沿着小路返回侦探社，经过河道边时，天边的晚霞倒映而下，晦暗与明艳顺着波涛交融，美丽景色足够让每一个路人停步驻足，橘真夜也是。 　　于是，他停住脚步，很久都没再迈开脚步。 　　中岛敦有些诧异：“橘先生你……” 　　“啊。”略过中岛敦，骤然回神的橘真夜对着河面远远飘荡而来的不明物体挥手，“阿治，这里这里。” 　　中岛敦：“……” 　　中岛敦：“哈？？？” 　　三分钟后。 　　河岸边。 　　茫然的中岛敦盘腿端坐着，他的左边是刚被打捞上岸的侦探社前辈太宰先生，右边是委托人兼炸弹犯兼嫌疑人的橘先生，两人正相对而坐，中间摆着的是他千里迢迢搬回来的外卖盒。 　　“蟹籽福袋居然只有两个，”拿着筷子的太宰很是挑剔，“你在半路偷吃了吗？” 　　支着下颌盘腿而坐的橘真夜就顺势去看。 　　“诶，真的诶，居然只有两个吗，但是关东煮一直都是敦君拿着的，喂，中岛，你在路上偷吃了吗？” 　　被质疑的中岛敦捏紧自己只分到萝卜的小纸杯，十分愤怒道：“才没有偷吃啊！还有橘先生虽然你注意了表情管理，但称呼都变了啊，眼神里都是杀气，对比不要太明显！而且，难道你忘了，我们在买的时候，店长就说只剩下两个蟹籽福袋了……” 　　剩下的话没能说完，中岛敦忽然觉得一阵凉意，抬头就看到前辈太宰先生鸢色的眼睛正安静的注视着他，空气骤然安静下来，中岛敦愣了愣，他转过头，就发现刚刚还在说话的橘真夜居然安静地坐着睡了过去。 　　撑着下颌的手一动不动，那是一个称不上舒适的姿势，但他此刻的表情却让人觉得他睡得十分安心。 　　旁边的太宰先生仿佛连呼吸都放轻了，他默不作声地伸出筷子，把蟹籽福袋夹起来。晚风穿过河岸，目睹这一切的中岛敦忽然敏锐地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他竟然觉得一向不着调的太宰先生夹起福袋的姿势是那么认真，就像面对的不是一份普通的关东煮，而是谁的已经藏不住的心意一样。 　　是心意吗？中岛敦想起早晨出现的蒲公英炸弹，虽然炸弹里夹着卡片，但基于太宰先生日常收到炸弹的原因，侦探社的大家其实并没有把卡片的内容当真，但现在，中岛敦看着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忽然就觉得，这真是，太奇怪了…… 　　同一时间。 　　横滨某个阴沉的地下室。 　　昏黄的灯光照亮一角，那里摆着一张简易桌，桌上是开着的电脑。 　　电脑面前，戴着风雪帽的俄罗斯病弱青年下意识的咬着食指第一节，甜腥的血气漫进喉咙里。 　　“唔，橘君居然还能活下来吗，只是需要两年吗，要有趣起来了。” 　　“那么，太宰君会想要怎么做呢……” 第88章 　　【“你都说是以前了。”】 　　等到橘真夜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万籁俱寂。 　　水流湍急，星辰浮动，因为苏醒后就马不停蹄没有休息过，所以橘真夜这一觉睡得有点懵，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太宰居然就一直坐在距离他不远的旁边。 　　晚风从河岸对面吹过来，柔软的草地发出沙沙的声音，橘真夜忽然就明白他为什么能在这样的地方睡着了，强行按捺着内心的悸动，他慢吞吞地抬头，又看到中岛敦就跪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 　　大概是下达委托时，司法机关局特意叮嘱过优先保证他的人身安全，所以中岛敦也一直没有离开吧。 　　“醒了的话，也该回去了。”太宰拍拍草屑站起来。 　　橘真夜应了一声，伸了个懒腰也站起来。远处的城市灯火辉映，他借着一点辉光往四周看了看，看到太宰已经把吃完的买外盒和残余垃圾打包起来了，于是，他很自然地招手唤来中岛敦，然后提起垃圾郑重地递到中岛敦手里。 　　中岛敦顿住。 　　中岛敦打出两个问号。 　　橘真夜看着他，恍然大悟，然后从口袋里翻了翻，翻出买关东煮剩下的五百日元放到他手里，温声细语道：“去吧，把垃圾丢了。记得分类哦，不然罚款算你的。” 　　接过钱，带着垃圾走到路口，中岛敦才回过神。 　　“……哈？” 　　等等，不是，他怎么那么像被父母一点小零钱打发跑腿的笨蛋小孩呢？最重要的是，垃圾回收站要绕路那么远，而橘真夜只给了他五百日元！ 　　五百日元还不够吃两碗茶泡饭！ 　　也不够给小镜花买一个美味的草莓可丽饼！ 　　愤怒的中岛敦一秒回头想要给自己找回公道，然而衬着夜色如昼，收买他的橘真夜已经和太宰先生离开河岸，路灯下，树影重重，两人隔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如同彼此信赖的同伴那样，踩着深夜的道路一起往前走去。 　　回到侦探社，侦探社的其他人都已经下班离开，只剩下一个国木田在来回的踱步，是在等他们。 　　三人一碰面，橘真夜很自然地抬手打招呼：“晚上好，国木田君，居然还没有下班休息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诚恳中带着怜悯，就像看过百八十个社畜那样。 　　莫名感受到冒犯的国木田：“……” 　　按照他的计划，他早就应该下班了好吗！之所以还会留在这里，都是因为在等他们回来，而需要等他们的原因都是因为橘真夜递交委托之后，司法机关局的助理官又打来电话，交接了许多事情。 　　国木田面无表情地转向橘真夜：“所以，你晚上要住在哪里？按照司法机关局的想法，橘先生最好还是返回受监管的驻地会比较安全。” 　　橘真夜连思考都没有：“这个完全不考虑呢。” 　　“那么就只能是侦探社了。”像是有所预料那样，国木田推了推眼镜，“按照目前了解到的情况，司法机关局的的委托依旧，但鉴于异能特务科坚定地认为您与越狱事件有关，所以，接下来的所有行动离，橘真夜先生您都要由我们侦探社进行监管，橘真夜先生，你对这个安排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橘真夜眨了眨眼，乖巧摇头：“完全没有。” 　　“那么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我们需要依照异能特务科提交的资料对越狱人员进行追捕。太宰明天的工作尤为重要，如果你迟到的话……” 　　“嗯嗯嗯，知道了。” 　　太宰应答，但塌着肩膀十分没有斗志。 　　额头蹦出一个十字，国木田勉强忍住，他努力平息一口气：“那么，没什么事的话……” 　　“等等，”橘真夜再次举起手，“我还有一个问题。” 　　国木田目光移向他。 　　太宰却仿佛预料到什么一样，撇开脸，嘟囔了一声：“啊，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国木田茫然。 　　璀璨的金色眼眸弯着，橘真夜指着自己：“受侦探社监管的话，我住哪里？我能跟阿治一起住吗？” 　　他说出监管这个词的时候表情十分自然，完全没有丧失自由的感觉，反倒是问能不能跟太宰一起住的时候，表情跃跃欲试，甚至，国木田还敏锐地感觉到衬衫之下有什么一闪而过。 　　“不行。”太宰斩钉截铁。 　　橘真夜震惊的。 　　橘真夜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宰：“但是，我们之前不是一起住的吗？” 　　但太宰很无情：“嗯嗯嗯，你都说是以前了。” 　　橘真夜：“……” 　　国木田：“……” 　　不是，一起住什么的，这是他可以听的东西吗？！ 　　不知道为什么，国木田觉得更心累了。 　　橘真夜不想放弃，他还想说点什么。 　　太宰表情一换，秒变阴暗小人：“不行哦，绝对不行。我晚上睡觉会梦游，梦游的时候会上吊，还会入水，严重的话还会吃蘑菇。” 　　橘真夜顿了顿，配合的海豹鼓掌：“真的吗？会梦游吗？梦游的时候入水会和清醒的时候入水一样吗？晚上入水睁开眼睛能看到天上的星星吗？” 　　国木田：“…………” 　　虽然橘真夜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呆滞，但他真的，拳头都要捏紧了！ 　　“啊——”痛苦的国木田当机立断做下决定，“侦探社宿舍楼二层还有一间空房，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但内部还算干净整洁，最重要的是那间空房位于二楼内侧，出入需要经过一整个长廊，如果你在深夜外出就一定会被住在外侧的我发现。” 　　“诶——”尾音被拖得很长，橘真夜看着太宰有些认真，“这样没问题吗？我是指你不需要监管我，防范我跟越狱犯人联络了吗？” 　　“这种事情完全不需要吧，”太宰摊开手，“毕竟橘先生如果想要那样做的话，就算当着大家的面抹消横滨也是能轻易做到的吧。” 　　“……不是开始叫名字了吗？”橘真夜嘟囔着，但因为感觉有被夸奖到，低落的情绪还是得到一点起复。 　　但，一旁的国木田：“？？？” 　　不是！ 　　你们在说什么危险的话？ 　　什么叫做抹消横滨啊？这种反派言论是可以说出口的吗！橘真夜在司法机关局到底什么成分？而且，别不把他当外人啊，侦探社可是有监控的！ 　　没能和太宰住到一个房间——虽然很不可置信，但橘真夜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他跟着国木田和太宰一起返回侦探社宿舍楼，路上经过便利店，他还兴致勃勃的进店选购了两包糖，蟹味薯片和酸奶之类的零食，结账的时候看到边上有剩下的饭团，还把饭团也带上了。 　　出了店门，橘真夜感激的把饭团递到国木田手里。 　　国木田看着手里的饭团，又看着已经开始拆开糖袋，认真的给太宰调出他喜欢的口味的橘真夜，头顶直接冒出三个硕大的问号。 　　回到宿舍楼，踩着轻快的脚步登上二楼，橘真夜将蟹味薯片和酸奶递给太宰，想了想，又把薯片收回来，递了第二瓶酸奶，然后才爽朗的道别后回到侦探社安排给他的房间。 　　门阖上，但没有开灯，靠着门板，璀璨的金色眼瞳在黑暗中慢慢垂落，心脏依然跳动着，但耀眼的桃花不再被压抑的，顺着袖口蔓延出来。 　　就如同国木田所说，这个房间还算干净整洁，锁在壁橱里的被套是全新的，新的洗漱用品也都摆在柜子里，看着还不错，虽然比他的别墅差得多，但是，这里距离太宰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二十米。 　　真好呢！ 　　虽然不能一起住，但只有二十米了！ 　　橘真夜默声勾起唇角，扎根在血肉里生长的桃花一瞬间越过领口漫上脖颈，但他也不在意，迈开轻快的步伐走进房间，哼着歌飞快的冲了个澡，然后洗漱铺床，关灯躺好，时间已经很晚了，房间之外一片静寂。 　　一夜过去。 　　白天再次到来。 　　在严谨的国木田即将敲响门的前一秒，橘真夜打着哈欠拉开门：“早上好，国木田君。” 　　国木田差点没收回手：“……早。” 　　橘真夜又打了个哈欠，然后跟国木田旁边的太宰也打招呼，太宰显然也很困——他可是每天都迟到早退的人。 　　于是，两人异常同步的，当着国木田的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国木田：“……” 　　打完哈欠，又擦干眼角的生理性泪水，橘真夜才慢吞吞地关门往外走。 　　国木田看了一眼安分的橘真夜，再次确认自己昨晚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后，才迈开脚步跟上，“是没有休息好吗？” 　　“不，”橘真夜摇摇头，“是因为太高兴了。” 　　“太…高兴？” 　　“嗯，是呢。”橘真夜的眼睛一瞬间变得亮晶晶的，仿佛前一秒的困倦都是假的一样，然而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没有再往下透露的打算，而是又给太宰递了一颗糖。 　　朝阳慢悠悠的升起，神色恹恹的太宰接过糖，但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楼梯外，明媚阳光落了下来。 第89章 　　【“等待的绝望橘真夜。”】 　　按照计划，他们今天的行程是去追查越狱的犯人。 　　据异能特务科给出的情报，在越狱事件发生后，异能特务科第一时间进行追捕，他们追回了大多数趁乱逃走的犯人，但仍然有三个犯人流窜在外；这三个犯人里，第一个是能够利用电子设备构建牢固防火墙的异能者，他因为太过熟悉市面上大多数防火墙，所以反其道而行，翻墙窃取许多政方高层官员的八卦讯息并进行二次贩卖而被判处监禁；第二个是能够利用手上的物品快速制造炸弹的异能者，他是因一而再而三的利用异能的便利性抢劫银行而被判处监禁；而第三个—— 　　“咦？第三个犯人的情报居然是空白的吗？” 　　走在路上，探身去看太宰手中的情报的橘真夜发出疑问。 　　国木田推了推眼镜：“昨天，我就这份情报与异能特务科展开交涉，异能特务科表示，第三个越狱者是一位异能需要保密的异能者，他们不能将犯人的情报公开。” 　　“这样的话，那你们怎么知道哪位才是越狱的犯人呢？总不能把所有的有可能的异能犯罪者都抓起来吧。” 　　显然国木田也觉得这很不现实，他皱起眉，“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将第一位贩卖八卦的犯人大场和第二位抢劫银行的犯人西本都抓起来吧。” 　　橘真夜和太宰都认可了这个安排。 　　“那么，”太宰叹气，“国木田君现在有犯人的相关信息了吗？我们都起得这么早了，该不会连一点犯人的消息都没有吧？” 　　“当然，”国木田翻开随身的手账本，“根据昨天搜寻到的信息，在千鸟一町目的拉面馆里，曾有人见过一个长得和窃卖八卦信息的异能者大场相似的人。” 　　太宰：“原来是这样。” 　　橘真夜：“拉面馆……唔，往这边走吗？” 　　太宰：“那个方向现在是只有一家寿司店。” 　　因为沉睡两年而变成睁眼瞎的橘真夜沉默了。 　　他开始感叹：“横滨的变化真大啊。” 　　“前不久，来自美国的异能者菲茨杰拉德曾率领部下入侵横滨，给横滨带来了很大的灾难，许多人因此失去家园和财产。灾难之后，城市重建，很多地方都发生了变化。” 　　因为那张加密亿点点的情报，国木田并不知道橘真夜的过往、能力和真实情况，不过他说出来的也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简单的交谈离，他们花了一点时间解决早饭，然后按照计划，穿过红绿灯后，来到千鸟一町目。 　　这里是比较贴近生活的街道，行人吵吵嚷嚷，还有时不时响起的轿车喇叭声，国木田很努力的在混乱中搜集有用的情报，但一直找到下午都没有结果，也许是听到风声，犯人大场已经离开这片地方。 　　橘真夜对这个情况表示深沉的遗憾。 　　然后就跟着返回侦探社。 　　* 　　日落黄昏。 　　武装侦探社内。 　　一张横滨的地图被贴在会议室白板上，除了出差在外的世界第一名侦探江户川乱步和侦探社的社长之外，被召集而来的侦探社众人围坐在办公桌的四周——只要在横滨生活过的人都会知道，位于红砖仓库的武装侦探社是一个由异能者组成的合法民间调查组织，其内成员虽然富有正义，但本质上都是特立独行的人，所以坐的并不规整。 　　甚至，就连橘真夜也混在其中。 　　大概是为了混得久一点，他没说话，很认真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国木田拿着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依照异能特务科给出的情报，本次越狱委托里，我们一共需要抓捕三个犯人。而目前，我们得知的信息是，窃卖信息的犯人大场曾出现在千鸟一町目，而炸弹犯人西本则出现在中华街。” 　　国木田由在地图上把中华街画出来。 　　“我跟太宰依照信息追踪至千鸟一町目，想要通过联系犯人大场购买信息的人进行围捕，但很遗憾，计划失败了。至于中华街的西本——”国木田转向端坐在办公桌前的中岛敦，“小子，你们那边如何？” 　　中岛敦应声站起来：“早晨，我跟小镜花去到中华街，但也没能找到凡人，不过，我们在犯人可能出现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炸弹。” 　　他在说炸弹的时候，不自觉地朝着右手边的橘真夜看了一眼，然后坐在他左边的，穿着红色和服的少女泉镜花就将一颗小型的炸弹拿出来，摆到桌上，侦探社众人看去，发现这颗炸弹跟橘真夜带着委托上门的蒲公英炸弹长得一模一样。 　　众人沉默了一瞬，然后一起朝着橘真夜看去。 　　坐在角落里懒散的剥橘子的橘真夜吓了一跳，左手把橘子皮塞给中岛敦，右手把橘子投喂给太宰，然后掩耳盗铃般一秒坐直。 　　偷吃橘子被发现的太宰：“……” 　　莫名其妙被塞了一手橘子皮的中岛敦：“……” 　　主持会议的国木田：“……” 　　——算了，要冷静。 　　国木田说服了自己，他收回目光，“逃逸的犯人会给社会带来动荡，我们得尽快地将他们逮捕归案。” 　　全程不在线的橘真夜正襟危坐地点头：“嗯嗯，是这样的，没错哦。那么，需要我提供帮助吗？” 　　侦探社众人：“……” 　　“嘛，虽然大家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怀疑，”橘真夜真诚地眨眼，“但是我确实什么都没做呢，没有制作炸弹，也没有通知犯人大场及时逃离。制定了计划的国木田君一定知道的吧，一整个白天我都没有脱离管控，也没有拿起手机传递消息哦~啊，对了，我的异能也不具备传递消息的可能性，这一点你们可以向司法机关局申请情报调阅的呢~虽然，很可能在看完之后，就会因为左脚先出门而被特工的狙击枪瞄准。” 　　中岛敦：“……” 　　灯下的橘真夜完全没有因为被怀疑而生气，中岛敦下意识地朝着国木田前辈看去，发现他尊敬的前辈居然沉默下来，像是真的有打算过到司法机关局申请情报调阅。 　　中岛敦：“！！！” 　　不是，前辈，你冷静一点啊！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要啊！ 　　在情报缺失的情况下，会议也无法进行下去了。直到这时，一直沉默的太宰终于开口了：“说起来，橘先生，你的身体是发生了一些变化吗？” 　　这是一句与案件完全无关的话。 　　众人都愣了一下，就看到橘真夜认真地思索起来。 　　他思索的时候，璀璨的眼眸里倒映着太宰的影子——虽然没有证据，但中岛敦能敏锐的感知到，这双本应因颜色过于鲜明而冷漠的眼睛一直在专注的注视着太宰先生。 　　“嗯。是有一点点吧。不过……” 　　橘真夜想要继续往下说，但太宰打断了他。 　　“原来是这样。说起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呢，是时候该下班了哦，啊对了，橘先生，你在侦探社暂住的话，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吧，比如浴衣、毛巾、衣服什么的。” 　　侦探社众人面面相觑。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橘真夜安静地看着太宰，但太宰没有看向他，如同记忆中那样，两年过去，太宰像是没什么变化，除了长高了一些，以及更擅长埋藏自己的情绪。 　　……两年啊。 　　胸腔的心脏鼓动着，扎根在血肉里的桃花微微颤动。 　　“是哦，”璀璨的眼眸弯了弯，橘真夜耐心的点头应和，“确实都还没有准备，不过我一个人应该没办法拿这么多东西，敦君，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吧。” 　　虽然想要实名抵制加班，但中岛敦最后还是在威逼利诱之下——嗯，利诱，橘真夜又掏了五百日元给他——所以，在威逼利诱之下，中岛敦最后还是跟着橘真夜出门了。 　　等到他们一前一后的走出侦探社，国木田才转向太宰。 　　“太宰。” 　　太宰抬起头。 　　整个侦探社的人都看着他。 　　太宰知道他们想问什么，武装侦探社是负责调查，解决委托人问题的组织，而现在越狱委托已经接下，那么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将问题整理清楚，然后一举解决。 　　太宰回看他们，空间沉寂了两秒。 　　“知道太多的人会死掉的哦。”太宰道。 　　“但是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国木田推着眼镜，“不管怎么样，橘真夜是我们的委托人，为了侦探社的荣誉，我们必须要了解必要的情报。” 　　“真是的……”太宰叹了一口气，嫌弃的嘟囔了一句谁都没听清的话，继而神情变得无比认真严肃，“不要试图惹怒他。” 　　侦探社众人齐齐一愣。 　　“上一个惹怒他的人被他暴揍了一顿之后，怒而叛逃，然后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一连串的严重的浓雾杀人事件，”太宰站起身，“嘛，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只要把问题解决，再将他送回司法机关局当一个不会受伤的压箱底的安全宝宝就完全没问题了的！” 　　侦探社众人：“……？？？” 　　暴揍一顿？ 　　但是是宝宝？？ 　　国木田还想问，但太宰已经摆着手离开侦探社。 　　室外，黄昏已经过去，浓郁的夜色笼罩在城市的上空，但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远处的霓虹闪烁，离开侦探社的太宰凝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街道，然后从沙色风衣的口袋里抽出那张中岛敦怎么都找不回来的精美卡片，借着一点微光，卡片上飞舞的字体一如既往： 　　致我亲爱的恋人，你种的花已经开满花园，那你什么时候回家呢？ 　　落款：一个等了你两年三个月四天五个小时零六分钟的绝望橘真夜哟，wink~ 　　“两年三个月四天五小时……什么啊，明明完全没有等待这件事。” 　　反手将卡片收回口袋里，太宰迈开脚步往前走。 　　“说起来，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死掉的大马士革玫瑰怎么能开出纯白的蒲公英呢？” 　　夜风吹拂而过，一瞬间将他的声音带得很远很远。 第90章 　　【“他应该被世界眷顾。”】 　　也许是因为得到过国木田的指示，在采购结束之后，中岛敦搬着大包小包一路把橘真夜送到房间门口，橘真夜心不在焉的跟他道了别，然后回房关门。 　　昏黄的灯光照亮房间的陈设，因为是很普通的建设楼，房间格局分布大致相似，他就坐在榻榻米铺陈的客厅上做无谓的思考。 　　从醒来到现在，将近四十八小时，他一心急切地想要见到太宰，但却忽略了很多的事情，因为丧失生命力让他依旧留在和太宰牵手的时间，但对于太宰来说，已经过去了两年。 　　两年啊…… 　　“不过，他也没有抗拒我的到来，甚至还会接我给的糖，唔，他应该还是喜欢我的吧？” 　　声音坚定。 　　“对，应该是吧……” 　　声音变得犹豫。 　　“唉……” 　　声音开始叹息。 　　橘真夜转头翻出记仇小本，给不知道在哪里的费奥多尔记了一笔，都怪他非要闹事，不然他现在肯定已经跟太宰一起好好生活了，他们会像之前一样，他每天起床一下楼就能看到太宰，他们会一起打游戏，一起看花，一起找好吃的店铺写下独特的评论——想到这里，橘真夜忍不住给费奥多尔又记了一笔。 　　阖上记仇小本，颓丧的橘真夜刚要开始拆采购的包裹，电话就响了。 　　是的场静司。 　　“听渡边先生说，你大晚上苏醒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去横滨，然后还闹出让暗网为之震惊的大事件？” 　　“……”橘真夜义正词严，“早晚我要把渡边辞了！” 　　的场静司冷笑：“你不是说你有节奏的吗？” 　　橘真夜：“……” 　　的场静司：“这就是你的节奏？” 　　橘真夜：“…………” 　　的场静司：“所以，你现在怎么打算？” 　　空气安静了下来，很久都没有声音。 　　的场静司：“你怎么不说话？” 　　“没。我只是在思考，”橘真夜枕着手背躺在榻榻米上，“他一定是经历了很多的事情才走到今天，他天生多思多虑，又在港口黑手党待了那么长的时间，会本能的后退也很正常。” 　　的场静司也沉默了。 　　“那也没什么办法，又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内核稳定，一般人被妖怪报复，又被严密监管，每天早晨爬起来就有十多把狙击枪对着，早就想报复社会了，只有你才会觉得找了份好工作。”微不可闻的叹出一口气，的场静司眺望窗外夜色，“所以，你现在想要怎么做？还像之前那样保持你的节奏？” 　　橘真夜：“……” 　　橘真夜：“…………” 　　“以太宰君的心智，同样的技能是完全不奏效的吧，你根本没有别的办法，”的场静司挺直腰板，“需要帮忙吗？看在你小时候没把我坑死在你家后山的份上，我或许能给你提供一点伟大的建议。” 　　橘真夜嗤笑：“你？就你？一个喜欢的人都没有的单身狗，连一心惦记的名取君都没办法说服，就这样还要想当狗头军师？” 　　的场静司：“……” 　　的场静司：“…………呵，那也比你刚牵上手就被单方面分手了强。” 　　橘真夜：“……” 　　橘真夜咬牙切齿：“呵呵，早晚要把你抓去喂妖怪啊，静司君。” 　　的场静司哼笑一声，丢下一句“明天在中华街见”就优雅地挂断电话。 　　嘟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天花板的灯光落倒映进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走进浴室，打开花洒。水汽弥漫而上，温热的水流沿着胸膛滚落，随着胸腔的心脏跳动，盘踞在上的桃花花枝一点点舒展开，不知道为何，满腔的低落就顺着水流散去了。 　　“相比于之前，现在的情况好太多了，现在的阿治有朋友，有同伴，做着自己想要做的救人的事情，偶尔还会去酒馆聚会，因为没有了身份的隔阂，他们甚至学会用手机商定聚会时间，而不是谁独自一人坐在吧台前等待一整夜，”橘真夜点着手指一句一句地，开始算太宰拥有的东西，但…… 　　“但，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孤独啊。” 　　他还是像一个孩子那样，独自留在旁人到达不了的虚无里。世界与他隔着一层，他就像漂浮在人群之外的风筝。 　　“虽说在世界之上，人人都是孤岛，但是，果然还是唯独不希望他陷进那样的孤独里。” 　　他的太宰明明应该被世界眷顾，他应该得到最好的东西，就像扎根在土里肆意生长的花那样，他可以高傲，可以口是心非，可以长满花刺，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他应该盛放，应该让全世界都看到他。 　　“那么，该要怎么做才好呢……” 　　呢喃的声音随着水汽消散在浴室里。 　　黑夜流逝。 　　朝阳再次升起。 　　作为委托人，橘真夜今天需要和中岛敦、泉镜花一起行动——在整个越狱事件里，一共逃跑在外的犯人有三个，除了资料不明的那一位，剩下两位需要分头行动，中岛敦和泉镜花负责的是能够将手中的物品快速制作成炸弹的犯人西本。 　　西本出没的地方就是中华街。 　　没办法，喜欢炸弹的不法分子总是热衷于往人多的地方钻，中华街几乎是横滨最热闹的街区之一。 　　一路来到中华街，繁华的街区人来人去，橘真夜欷歔地看着暖心的中岛敦掏出昨晚出卖体力挣到的五百日元，给小镜花买了一个香甜的草莓可丽饼，然后又比照着地图向昨天捡到炸弹的商场走去。 　　那是一个人流量很大的商场，哪怕昨天发现炸弹也依旧人来人往。 　　中岛敦咨询过商场负责人，又寻访了周边的店主，最后一无所获地，颓丧的坐到咖啡厅里。 　　时间临近正午，体贴的小镜花默默地把咖啡挪到中岛敦面前，“下午要去西面的店铺看一看吗？” 　　中岛敦想了想，“嗯，只能这样了。”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轰动。 　　敏锐的中岛敦下意识看去，只见远处的电扶梯前，慌乱的人群奔跑起来，隐约的还能听到‘炸弹’之类的词，几乎是下意识的，侦探社社员的正义驱使下中岛敦冲了上去，泉镜花紧随其后，留下一个橘真夜。 　　慌乱的人群从咖啡厅面前奔跑而过，谁也没注意到，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拉开橘真夜旁边的椅子坐下来，他警惕地看着四周，然后掏出一个巴掌大的，会令中岛敦跳起来的眼熟的炸弹递过去。 　　“呢，你要的蒲公英炸弹。” 　　橘真夜接了过来，然后笑眯眯地说了一句：“辛苦了，西本先生。” 　　犯人西本哼唧了一声，“你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卡片放进炸弹里，炸弹送到侦探社的门口，约定好的报酬别忘了打进我卡里。横滨还是一样，逛了一圈没什么变化，不过人倒是多起来了，昨天那个侦探社的小鬼想要抓我，路上还把我的一颗炸弹捡走了，不过，那只是一颗普通的炸弹，没放你要求的东西。啊对了，因为你出狱时反手把监狱门搞坏这件事，一直被关在东019号房的家伙也跑出来了，这件事你知道吧？” 　　因为从小就入狱，橘真夜很清楚西本指的是谁，他点了点头：“横山先生嘛，我知道。” 　　西本面容扭曲了一下，像是没敢说出那个名字一样，怏怏地站起来，复原椅子的位置，“你知道就行，那家伙不好惹，搞不好会找你麻烦。” 　　留下几句话，西本很快地又站起身，顺着慌乱的人群离开，他离开之后没一会儿，并没有发现危险的中岛敦和泉镜花就回来了。 　　两人重新走进咖啡厅，还没坐下，中岛敦就敏锐地看着橘真夜旁边的椅子，“橘先生，刚刚有谁来过吗？” 　　在中岛敦回来之前收好最后一颗蒲公英炸弹，就橘真夜淡定地端起咖啡：“没有哦，大概是人群跑过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下吧。” 　　这个理由很充分，但中岛敦还是觉得不太对，他刚想要说话，忽然，旁边的椅子再一次被拉动，两道身影坐了下来，中岛敦顺势看去，然后倒抽一口凉气。 　　“名……名取先生！！” 　　和的场静司一起来到横滨的名取周一露出微笑，身体内的壁虎诅咒从脸颊爬过：“你认得我？” 　　“当然，您拍的电影我都有看！！” 　　已经是大明星的名取周一道了一声谢，温和的笑起来：“那么，可以小声一些吗？今天是私人聚会，我的朋友他遇到了一点恋爱上的大麻烦，很需要我的帮助。” 　　中岛敦一瞬噤声。 　　需要帮助的友人：“……” 　　艰难控制着自己，橘真夜面无表情转头看向的场静司。 　　的场静司端着咖啡，维持着除妖世家的优雅：“你不是觉得我不行吗？我就找了个行的人过来。” 　　橘真夜：“…………” 第91章 　　【“是他先动的手哦。”】 　　空气一时间变得很尴尬。 　　五个人坐在咖啡厅里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终于，名取周一忍不住斟酌着开口了：“我听的场君说，你和太宰君的感情出了一点问题？” 　　橘真夜顿了顿，憋出一句：“没有啊。” 　　名取周一又问：“但是的场君说，你跟太宰君分手……” 　　橘真夜斩钉截铁打断：“没有。” 　　名取周一：“……” 　　名取周一和中岛敦、泉镜花一起，露出如出一辙的惊恐眼神：“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跟太宰君在一起了？！” 　　橘真夜：“…………” 　　名取周一：“真在一起了吗！” 　　的场静司又喝了一口咖啡：“看吧。我没骗你吧。” 　　因为没有加入的场世家，两年前酒店清理参与报复的妖怪时，名取周一并没有到场，所以，他并不知道在那短短一夜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于是，的场静司开始向他科普，半个小时后，连同惊呆了的中岛敦和泉镜花，名取周一很艰难地理清所有的事情，他思考了一下，再一次开麦。 　　“这样确实不行，默默付出已经过时了，你需要大声说出来——” 　　“等等！”中岛敦大吃一惊，面露惊恐，厉声打断，“这是我跟小镜花能听的吗？我们不是太宰先生那边的吗？” 　　名取周一也大吃一惊，看向橘真夜：“他们俩不是你这边的吗？” 　　橘真夜：“……” 　　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两个五百日元分别放到中岛敦和泉镜花手里，“好了，现在他们是了。” 　　中岛敦：“……” 　　泉镜花：“……” 　　名取周一：“……” 　　橘真夜脸色一秒阴沉：“如果还不是，那就一会儿灭口！” 　　的场静司思索片刻，补充：“可以哦。我们可以让妖怪动手，神不知鬼不觉。” 　　中岛敦：“？？？” 　　泉镜花：“？？？” 　　名取周一扼腕叹息：“难怪你们能玩到一起！” 　　两个小时后。 　　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道别离去，黄昏如血的光辉倾落，中岛敦一脸恍惚地走出商场，因为太过恍惚还差点绊了一跤，泉镜花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看起来十分担忧。 　　“没事吧？” 　　中岛敦朝着身边还若有所思的橘真夜，艰难地摇了摇头，刚摇头，随即又立刻想起他们这次出门是为了搜寻越狱犯人西本的任务——因为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的到来，他们几乎要把这件事完全忘记了！ 　　“糟糕，橘先生……” 　　惊恐的表情还没有成型，一声爆炸声在对街骤然响起，同一时间，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被异能‘月下虎’强化的眼睛倒映着，晕染着红光的黑色凶兽如同闪电般袭来。 　　糟糕，是躲不开的速度，这个念头刚成型，忽地，从旁一个力道猛地将他拉开，仿佛地狱来使的黑色凶兽擦着腰际穿过去，一瞬间将远处的花坛击碎。 　　中岛敦更震惊了，他猛地抬头，发现橘真夜连脚步都没有挪动。 　　“咳咳……” 　　轻微的咳嗽声，橘真夜闻声回头，就看到不远的前方，一个脸色苍白的穿着港口黑手党大衣的少年走来，跟在他身后的是整整一小队的，荷枪实弹的武装游击队成员。 　　“人虎，你也是为了异能者西本而来吗？” 　　逃过一劫的中岛敦跳起来：“芥川龙之介！！就算是同一个目标，也不用一见面就发动攻击吧！” 　　芥川不予理会，并发动了下一个攻击。 　　黑红色的异能顷刻将周围的一切捣成粉碎，尘烟扬起，碎石块弹得到处都是，搭手拉了一把中岛敦的橘真夜也不出意外地被攻击了。 　　芥川龙之介的异能名为‘罗生门’，是一种能将空间都切开的强大异能，所以战场的中央，被波及的橘真夜防守的左右横跳着，因为动作的幅度，扬起的灰尘沾到衬衫的衣角上。 　　“这个异能有点烦人啊。” 　　他说着，就骤然停下来，恰好如同野兽一般的‘罗生门’从背后破风袭来，速度之快，就连中岛敦被异能强化过的眼睛都差点没有追上，但橘真夜连头都没回，抓着泛着杀气的布条一扯，发动攻击的芥川龙之介猝不及防，瞳孔收缩的刹那，被凌空狠狠地摔到脚下。 　　凌乱的地面一瞬间粉碎，龟裂成细碎的粉末高扬到半空。 　　这一刻，所有人都不受控制的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场面变得很沉寂。 　　在横滨，哪怕是小孩子也知道，港口黑手党不吠的狂犬芥川龙之介是一个强大的异能者，他自称港口黑手党的走狗，领导着直属部下的武装游击部队，为港口黑手党立下过无数功勋，任何一个站到港口黑手党对立面的犯罪组织都会因为听到他的姓名而颤抖，但，这一刻，他就那样没有一点防备的被击倒在地。 　　没有人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震惊和惊悚不可遏止的从脊髓涌上来，中岛敦无法克制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可是芥川。 　　他刚刚入职武装侦探社的时候，就被莫名其妙仇视他的芥川撵得鸡飞狗跳的。但现在，同样被芥川仇视，橘真夜却只用一只手就摁住了这只狂吠的黑犬。 　　躺在坑底的芥川再次呛咳吐血，感到后怕的中岛敦下意识看向战场中心的橘真夜。 　　“真是的。” 　　蹲在一片碎石坑边，橘真夜叹了一口气。 　　“先说啊，是你先动的手，我一开始是想好好跟你说话的……” 　　话还没说完，橘真夜的声音一收，同时猛地往后一跃。 　　刹那的变故，橘真夜原本站的地方一瞬间被轰得粉碎，不是炸弹，不是子弹，而是一颗泛着黑红色重力光芒的碎石子。 　　平稳落地，橘真夜顺着被轰出的大坑抬头看向远处。 　　街道的另一头，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少年……不，虽然有点矮，但应该是青年。橙色的碎发从帽檐里遗漏出来，黑色的外套披在肩上，脖子上的choker、领口下的领带都是黑色的，但蔚蓝的眼睛却明亮而犀利。 　　“中原……中也。” 　　橘真夜一瞬间眯起了眼睛。 　　缓步而来的中原中也一手按在帽子上，满是杀气的眼睛扫过坑底的芥川龙之介。 　　“你就是……” 　　刚开口的话还没说完，一道黑影却已经杀到面前。 　　“话那么多，可不太好。” 　　蔚蓝的眼睛骤然一缩，擅长战斗的身体率先反应过来，抬起的手臂格挡在胸前的刹那，巨大的轰击力打在身上，中也倒飞出去，砸在街边的店铺里，尘烟扬起，但发出的声音却不对。 　　打人的橘真夜咦了一声，低头看向自己的拳头刹那，下一瞬，比子弹还可怕的石子裹挟着重力铺天盖地的打过来。 　　浓烈的杀意里，率先到达的石子在地面轰出大片的坑洞，随即就被骤然亮起的金色阵光捻得粉碎，只来得及往后跳了两步的橘真夜还抬着手，在他双手的手背上，由血肉里生长出来的印记逐渐浮现成型。 　　那是一个天平的标识。 　　成型非常快。 　　风中，如萤火一样的光点浮现出来。 　　比想象中更快的，光点凝聚形成柔韧的线条，仿佛随时准备将目标绞杀那样。 　　尘烟散去，裹携着异能的中原中也还没被愤怒冲昏头脑，没有贸然冲进橘真夜的真理界限内，而是抬手搓了一个能扭曲空间的重力球。作为曾经数次守护横滨的人，中原中也对重力的操控早已经趋向成熟，将一栋摩天大楼的重力控制的轻如鸿毛，将一块石子扭曲成吞噬一切的黑洞——靠着这样的能力，他镇压了龙头战争的余波、抗住来自北欧暗杀王的袭击，最后成为港口黑手党掌控黑暗世界的强有力支撑，他被首领信任，也被成员感怀爱戴……无名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出来，璀璨的金色光芒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眼眸剥离情绪，带着让人看不懂的微芒，橘真夜径直朝着那颗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异能冲去，然而，脚步刚迈开—— 　　一个人影骤然出现，紧接着，砰——地一拳。 　　“嘶——” 　　璀璨的金色光芒消失不见了，气势汹汹的橘真夜蹲在地上，扭曲的重力球转瞬即至，径直打在挡在他面前的人影的背上，随即，会令人感到害怕的能力就如同一阵风那样消散了。 　　微白的光芒一闪即逝。 　　是‘人间失格’。 　　扬起的风吹乱额发，从上而下的鸢眸注视着橘真夜，目光在半空相撞，但只有一瞬，太宰转身看向愤怒非常的中原中也，他摊开手，嫌弃的叹气：“哦呀哦呀，中也好久不见，还是这么暴躁啊，难道你是想挑起港口黑手党和侦探社的斗争吗？” 　　中原中也：“……哈？！！你在说什么，明明是那家伙先动的手！” 　　愤怒的中也指着橘真夜。 　　蹲在地上抱着头的橘真夜眨了眨眼，慢吞吞的扭头看向坑底已经昏迷过去，没办法反驳的芥川龙之介，“不是啊，明明是他先动的手，我只是反击呢。” 　　中也：“……” 　　不是，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芥川打得你，你反手给我一拳是怎么回事？！！ 　　但，太宰更嫌弃的摊开手：“你看，都说了是你们港口黑手党先动的手啊。” 　　中也瞪着眼睛：“？？？” 　　“那么，”太宰眼睛一压，满身无所谓变成了备战的冷然，“你们港口黑手党是不是真的想要挑起战争呢？” 　　中也：“…………” 　　三分钟后。 　　总觉得哪里不对的中也骂骂咧咧的指挥部下带着重伤昏迷的芥川龙之介离开了。 　　变成废墟的中华街空旷下来，中岛敦看着及时赶到的太宰，又看了看旁边开始自闭的橘真夜。 　　“橘先生……” 　　抱着头的橘真夜幽幽抬起头，“敦君……” 　　中岛敦：“……嗯？” 　　橘真夜一秒蛋花眼：“刚刚阿治居然先跟港口黑手党的中原中也说话！” 　　中岛敦：“……哈？” 　　太宰阴森森地看过来，“啊，橘先生，差不多也该回司法机关局种蘑菇了吧？” 　　橘真夜：“……” 　　“咳，”橘真夜若无其事的站起来，又掏出五百日元放到中岛敦手里，“外交嘛，是这样的，要先发制人，掐中命脉，记得要多学多看，哦对了，记得处理好后续，市警马上就要到了。说起来，阿治，已经是晚上了，要一起吃晚饭吗！” 　　说着，一身清闲的朝着太宰走去。 　　留下捏着五百日元的中岛敦：“……哈？！！” 第92章 　　【“露出藏在掌心的糖。”】 　　虽然橘真夜的邀请很真诚，但太宰很铁石心肠的完全没有要去吃饭的意思。 　　接到报警电话的市警来得很快，熟练完成对接后，疲惫的中岛敦疲惫走了回来，他看了看自闭的橘真夜，又看了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前辈太宰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自己的困惑：“太宰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按照国木田先生的工作安排，今天的他和小镜花需要监管委托人兼嫌疑人的橘先生，并搜寻炸弹犯人西本的消息，而太宰先生应该和国木田则应该在千鸟一町目搜寻另一个犯人大场的位置。 　　太宰倒是完全没有避讳橘真夜的意思，恹恹地回答：“因为异能的关系，犯人大场对所有的监控设备都很敏锐，很难实际掌控他的位置，如果一直沿着监控追查，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抓到他的，不过，鉴于他有一个很明显的爱好，所以，我们就这个爱好设计了一个抓捕计划。” 　　自闭的橘真夜忽地一顿。 　　作为一个会被送进监狱的异能者，犯人大场擅长逃跑这很正常；作为武装侦探社最出色的调查员，国木田先生和太宰先生会迅速做出方案调整并设计出抓捕计划也很正常，但，中岛敦还是困惑：“很明显的爱好？” 　　“是的，”太宰露出死鱼眼，“犯人大场虽然能够使用异能便利轻松越过网络防火墙，但他对窃取机密和转移他人财产这种事情完全不感兴趣，反而对高层官员是否婚外出轨，隔壁女高中生是否有新恋情比较感兴趣呢。” 　　在场三人，脑子都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勾背耷眼的猥琐形象。 　　橘真夜：“……” 　　泉镜花：“……” 　　中岛敦：“哈？” 　　“总之就是这样吧。算算时间，国木田君应该也已经抓到犯人了。” 　　“这……这么简单吗？”橘真夜不可置信地倒抽一口凉气。 　　太宰扫了他一眼，率先朝着中华街的另一边走出，“是呐，就是这么简单。” 　　橘真夜摸了摸鼻子，默默地跟上去。 　　不明所以的中岛敦和泉镜花对视一眼，头顶冒出三个问号。 　　中华街的对街并没有被炸弹波及，晚高峰的人们穿过红绿灯，中岛敦跟着太宰和橘真夜走进一个狭窄的巷子，然后就看到拿着手账本的国木田先生，以及在国木田先生身后的，一个被铐住的大花臂猛男……等等，花臂？猛男？这居然就是那个对官员是否有婚外出轨，对隔壁女高中生是否有新恋情充满兴趣的犯人？！ 　　中岛敦大吃一惊。 　　橘真夜：“……” 　　花臂猛男大场感受到中岛敦的目光，就像有被侮辱到，立刻声如擂鼓，横眉倒竖：“你那是什么眼神？猛男不可以喜欢八卦吗？” 　　他的表情很狰狞，声音也很吓人，但……中岛敦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露出死鱼眼：“可以的……吧。” 　　猛男心满意足，偃旗息鼓，然后目光落到最后面的橘真夜身上，开始疯狂眨眼。 　　橘真夜顿了顿，就像没看到那样，默默侧过头装不认识。 　　虽然已经是傍晚，夕阳坠入地平线，但犯人已经抓到，为了防止他逃跑，所以今天注定是个加班夜。中华街距离侦探社有些距离，但国木田很快制定出合格的行动路线，他带领着中岛敦和泉镜花将犯人押解回侦探社，橘真夜落在最后面。 　　倒不是他刻意落后，而是成功抓到犯人后，太宰失去了干劲。 　　熟知搭档不靠谱的国木田催促了几声都没有成功后，索性就先走了，反正太宰这么大一个成年人又丢不了，至于橘真夜，也不用管了，太宰会看住的。 　　于是，一个拐角走过，橘真夜往前探了探，发现就再也看不到国木田的身影了，果然是个合格的社畜啊，橘真夜忍不住欷吁起来，回过头，还没开口，一个饭团递到面前。 　　开在转角的便利店传来收银结账的声音，橘真夜顺着饭团往上就看到了缠着绷带的手腕，沿着手臂往上，却没能对上他预料中的鸢色眼睛。 　　太宰没有看他，而是眺望对街穿行的人群。 　　璀璨的眼眸弯了起来，橘真夜也摊开手，露出藏在掌心的糖，是草莓味的。 　　“你吃过晚饭了吗？” 　　垂落的手指动了动，下一秒，糖和饭团换了个位置。 　　太宰没有应答，说出口的是另一句话：“再不回去的话，国木田君一定会更生气的呐。” 　　将饭团合入掌中，橘真夜也跟着太宰往侦探社走：“唔，确实是这样……那么，等加完班就到楼下咖啡厅吃宵夜吧？” 　　与此同时。 　　港口黑手党。 　　清脆的脚步声走下电梯，穿过空旷的长廊，最后停在整个港口黑手党内部最安全的房间——首领办公室前。 　　守卫在长廊两侧的护卫扛着最精良的武器，但他们却没有对来者表达任何情绪。 　　门内传出召唤声。 　　刚要敲门的中原中也放下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室内一如既往的黑暗，仅有的一点烛火在中央亮起，掌控着整个横滨黑夜的男人披着红色的围巾坐在红木桌后，正握着羽毛笔批复文件。 　　摘了帽子，中原中也恭敬地单膝跪到地上。 　　“BOSS。” 　　森鸥外抬起锋利的眼睛，随即微不可闻地笑了笑，“中也君，欢迎回来。那么，事情的结果如何呢？” 　　压低的声音震动空气，让仅有的烛火微微跳动。 　　“我们抵达中华街时，异能犯罪者西本已经不知去向，”中原中也继续说，“不过，如您的预料那样，我见到了那位名叫橘真夜的青年……” 　　同样的深夜，璀璨的霓虹无法照耀到的脏乱的擂钵街上。 　　低矮的木棚和废墟阻隔着，无法驱散的阴冷黑暗遍布在每个角落里，一个年幼的孩子如同惊觉的幼兽，抱着不知道从哪里捡到的面包，笨拙的拖着受伤的腿往前奔跑——这是一段无人的废墟，没有人在追他，但他依旧感到害怕，依旧会下意识的沿着黑暗的墙体奔走。 　　为了能在这样的地方生存下，这已经是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但就算已经那么警惕，他也依旧没有发现，在这片废墟的深处，一个完全被黑暗遮蔽的角落里，一双阴狠的眼睛正注视着他——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青年，穿着一件破旧的夹克，因为大半的身体都挡在阴暗里，只能看到一双阴狠的黑色眼睛。 　　“晚上好——” 　　忽然，一个带着电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青年抬起头，在距离他不远的前方，完全的漆黑里一个红点亮了起来。 　　“晚上好，”电流消减，声音再次传来，“横山先生。” 　　青年捡起显示通话的传讯器，“你认识我？” 　　对面响起了笑声：“早有闻名，能够从异能特务科的监狱里逃脱的人就只有三个，而且，这么短的时间里，横山先生就已经制造了两起爆炸案了呢~” 　　阴狠地黑色眼睛一瞬间压低，青年的声音都变得危险起来：“你都知道？” 　　传讯器内顿了顿。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以及能给你提供一定的帮助……” 　　朝阳冉冉升起，新的一天到来。 　　武装侦探社内。 　　按时上班的事务员春野绮罗子和谷崎直美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仿佛尸体一样趴在办公桌上的中岛敦和国木田。 　　“发生了什么？”春野绮罗子大为震惊。 　　勉强留着一口气的中岛敦颤颤巍巍举起手：“春野小姐，能……给我一杯咖啡吗？” 　　两分钟后，咖啡端到桌上，但还没发挥作用，中岛敦和国木田就已经睡了过去。 　　侦探社众人看着顶着硕大黑眼圈的中岛敦和国木田，露出敬畏的眼神，然后转向同在办公室里的橘真夜和太宰。 　　因为窥准时机，和太宰一起翘班吃了宵夜并好好睡了一觉，橘真夜此时容光焕发，他想了想，推测道：“大概是因为昨晚抓到犯人后，为了防止犯人逃跑，国木田君立刻加班展开审讯，但他们努力了一晚上什么都没能问出来，纹着花臂的大场先生进了侦探社之后大马金刀往会客室一坐，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作为正义的组织，侦探社动用了除私刑以外的所有办法，所以，结果可想而知。 　　虽然意料之外，但结果很合理，侦探社众人在理解所有事之后，立刻对这位传奇八卦人士产生了一点好奇，但没等他们组团打开，事务员春野绮罗子再一次走进办公区： 　　“大家，有新的委托！” 　　侦探社顷刻又忙碌起来，谷崎润一郎接棒会见委托人，谷崎直美去准备茶点，与谢野医生也回到医务室，办公区只剩下因为同事赶到放心休息的国木田和中岛敦，还有懒洋洋挂着耳机靠在沙发上摸鱼的太宰，没人关注他，橘真夜揉了揉鼻子，把手里的酸奶包装拆开，插上吸管，放到太宰手边，才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悄无声息推开会客室的门。 　　门内，传闻中一夜没说一句话的被大场先生被铐在椅子上，他一看到橘真夜眼睛就亮了起来，但还没说话，就听到橘真夜嫌弃地发问：“居然就这样被抓住了吗？” 　　大场先生：“……” 　　大场先生倍感屈辱：“我也不想的啊！但是他们放出消息，说你被人分手了，正在中华街准备抱着炸弹毁灭世界——我一听是这种八卦，立刻打飞的赶过来了！你该不会不想报销车费吧？！” 第93章 　　【“我能牵着你的手吗？”】 　　“所以，你真的被分手了啊？” 　　会客室里，虽然被铐在椅子上，但大场先生半个上身前探，眼里都是光。 　　橘真夜：“……” 　　橘真夜阴森森地扯开嘴角：“你是不是真的很想死？” 　　大场先生：“……” 　　感受到了生命的危险，大场先生默默闭上嘴，但越想越想不通，越想不通就越想，最后只能选择性开麦。 　　“不应该啊，我们监狱里的大家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大场先生比划了一下高度，“当时你就那么高，刚从司法机关局的救护室出来，身体都没养好就被异能特务科找理由塞进监狱里，当时的你笑眯眯的，无论谁问你问题都能得到好的回答，虽然后来身体慢慢好了，性格却慢慢长歪了，变得谁上来你都能给他一拳，唉……” 　　想起了被打趴下的峥嵘岁月，大场先生开始叹气，但又很快的打起精神。 　　“不过，虽然性格不怎么行又天生摆烂，没有高端大气的学历，少爷的矜贵养不出来，除妖师的优雅又没学会，五官长得足够好看但金色的眼睛又太淡漠，但没关系啊，你是强者啊，没道理会被分手的！” 　　橘真夜：“…………” 　　手指被捏的嘎吱响，橘真夜咬牙切齿：“看来你是真的很想死。” 　　“咳……”大场先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那什么，我们换个话题吧。” 　　橘真夜不说话，璀璨的金色眼眸里依旧满满的杀意。 　　大场先生努力举高手，示意自己的妥协：“等，等等，小真夜！呃……虽然我不能像西本那样帮你制造浪漫的蒲公英炸弹，但是——等、等等！你不会真要动手吧，作为司法机关局隐藏的编外人员，我为司法机关局流过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等等！我能帮你的重新追回心上人，真的，你相信我，我很有用的，我掌握了百分之七十的横滨人百分之七十的八卦信息，我最了解他们怎么谈恋爱了！！” 　　满室杀气戛然而止。 　　冷汗沿着鬓角落下，逃过一劫的大场先生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思索的橘真夜。 　　“你能帮我追回心上人？”橘真夜重复了一遍。 　　这简直是仿佛天堂传回的救世之声，大场先生忙不迭点头，“能的能的！” 　　橘真夜不太相信：“但是我已经有方案了，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说，追求要真诚，默默付出已经过时了，所有的心情都需要大声说出——” 　　大场先生勃然大怒：“放屁！自古情深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橘真夜：“……” 　　大场先生又苦口婆心：“我才是专业人士，你要相信我！这样吧，我先给你出一个方案，你先试试。” 　　橘真夜：“…………” 　　半个小时后，接受再教育的橘真夜走出会客室，碰巧迎面撞见抱着文件的春野绮罗子小姐。 　　春野绮罗子看了看橘真夜，又看了看橘真夜身后的会客室，十分诧异：“橘……先生？” 　　思索着的橘真夜一瞬间收敛神情，璀璨的眼眸弯到一起：“春野小姐，是这样的，鉴于你们侦探社不能动用私刑，所以我给你们提供了一点小小的帮助，现在，里面的大场先生已经什么都愿意说了。” 　　春野绮罗子大吃一惊，连忙去叫人。 　　于是，三分钟后。 　　会客室里，短暂休息后的国木田和中岛敦再次正襟危坐，果不其然，就像橘真夜说的那样，原本一句话都不愿意说的大场先生变得十分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描述了他们是怎么从监狱越狱，并且越狱之后做了什么，详细的行动路线，甚至连在哪家店吃了几根面条，听什么人讲了什么八卦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负责询问的国木田看着中岛敦手里写完的记录报告，表情从严肃到一言难尽，再到麻木，最后，他发出灵魂质问：“也就是说，你越狱之后，一件坏事都没做？” 　　大场先生摆了摆他的大花臂：“当然了。喜欢八卦的人能做出什么坏事呢？” 　　国木田：“……” 　　国木田：“那么，你是怎么被送进监狱里去的？” 　　大场先生幽幽叹出一口气，看表情，他甚至想点支烟：“这不是吃瓜吃太多了嘛，一不小心就吃到了某些大人物身上，大人物生气了就把我关起来了。” 　　国木田震惊了。 　　国木田转头去看橘真夜。 　　橘真夜沉默了片刻，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他因为吃瓜上头，使用异能连扒十八位高层官员的八卦讯息，其中涉及了一些不能外传的机密信息。” 　　国木田悟了。 　　国木田想起橘真夜来到侦探社的第一天，那份摆在他面前的加密亿点点的文件：“总之现在的情况是，我们需要将你重新送回异能特务科的手里，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是关于和你一起越狱的人员，你知道他们的位置和信息吗？” 　　“哦，”大场先生配合的点头，“西本那个总喜欢玩炸弹的家伙吗？知道哦，因为他住在我的狱室隔壁，所以我甚至知道在哪里可以抓到他。” 　　国木田骤然抬头。 　　傍晚，如血的夕阳再次铺开。 　　下班的晚高峰里，安静了一整天的武装侦探社紧急出动。 　　作为委托代表，橘真夜要求跟进，侦探社没办法拒绝。所以，这一次的出勤人员是国木田和太宰，以及橘真夜本人。 　　依照大场先生提供的情报，他们重新来到中华街，和昨天的混乱不同，在司法机关局的收尾下，爆炸和打斗损坏的街道得到修复，忙碌的人们一如既往地穿过街道。橘真夜没有任何抗拒地跟着国木田和太宰绕进中华街背后的巷子。 　　因为是商店背后的居民区，远远的还能听到繁华街道传出的声响。 　　依照情报，三人警惕地停在一间位于二楼的不起眼的房间门口。 　　走在最前面的国木田对身后跟着的橘真夜和太宰做了个噤音的手势，然后用手账本变出一把静音的手枪，手枪将门锁崩坏，他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入目是简单的一居室，室内空荡荡的，仅有的一个窗口大开着，窗帘顺着风扬起。 　　国木田一个箭步冲上去，和几乎同时到达的太宰橘真夜一起透过窗口，不出意外地在昏暗的巷子内部看到一个人影，但那个人影不是预料中的犯人西本，而是平平无奇的穿着夹克的青年。离青年不远的地方还有一辆面包车，夹克青年拉开车门，推了一把车厢内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犯人西本后，利落地坐上驾驶室，临开车前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露出阴狠的黑色眼睛。 　　被这个变故震惊，国木田甚至来不及想他最后那一眼是在看谁，就遵循本能地跳窗追出去。 　　作为侦探社的核心成员之一，国木田的体术是毋庸置疑的，两层楼的高度完全无法阻拦他，看着朝面包车追去的国木田，橘真夜也一撑手要从窗口追出去，只是异能的辉光才刚刚亮起，一只手骤然扣住他。 　　一瞬之间，流动的异能被遏止。 　　刚刚形成的辉光就像萤火那样散开。 　　空气变得很安静，安静的橘真夜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以及心跳之外的，桃花骤然开放的声音。 　　“你要跳下去吗？” 　　没有开灯的房间，太宰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像是在陈述而不是质问，橘真夜顿了顿，慢慢地缩回撑着窗口的手。 　　但下一秒，扣住他的手的太宰已经穿过房间，走向门口。 　　门外，沿着楼梯向下，还是那条长长的巷子，但随着夕阳坠入地平线，路灯还没有亮起，这里居然黑得不像话，橘真夜三两步追上去，和下楼的太宰并肩而行，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口。 　　“西本被抓走了啊，国木田君一个人追上去没问题吗？” 　　“国木田君能处理好的，与其盲目的去追，不如思考一下西本先生为什么会被抓走吧。而且，如果没看错的话，抓走他的那个人就是越狱的最后一人，横山先生吧？” 　　橘真夜想了想：“嗯，确实是他。虽然横山先生很擅长变换容貌体型，但那双眼睛确实是他。” 　　太宰思索起来，没再说话。 　　漫长的巷子仿佛没有尽头，一片黑暗里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橘真夜垂眸看着脚下，忽然，就开口若无其事般开口：“这里真黑啊，阿治，我能牵着你的手吗？” 　　行走的太宰骤然顿住，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侧过头。 　　四目相对，鸢色的眼眸倒映着，黑暗里，一刹那仿佛有什么亮了起来看，但下一秒，几乎就响起太宰近乎溃败的叹息声。 　　“橘先生，花。” 　　橘真夜一愣。 　　太宰抬起手指着自己的脸颊示意。 　　“花，已经开到脸颊上了哦。” 　　橘真夜：“……” 　　橘真夜：“…………” 　　漆黑的巷子再次响起脚步声，沙色的风衣顺着脚步摆动，微风迎面而来，走在前面的太宰不自觉的勾起唇角，在他的身后，失去颜色的橘真夜石化当场，呆滞的表情几乎一碰就要碎成渣滓了！ 第94章 　　【“一颗水银平衡炸弹。”】 　　就如同太宰预料的那样，跳窗追赶面包车的国木田也没能做到什么，因为越狱的犯人横山驾驶着车子离开巷子后，就很快地开进车流不息的主干道。 　　靠着奔跑追不上行驶中的车，国木田不得不放弃。他返回侦探社，一进门就看到趴在办公桌上的橘真夜，但只有橘真夜，太宰则不见踪影。 　　趴在桌上的颓丧橘真夜抬头解释：“阿治有点事出去了。啊对了，他让我通知你，看好会客室里的大场先生。” 　　国木田顿了顿，说了一句知道了之后，大步朝着会客室走去。 　　也许是因为橘真夜在外坐镇的关系，被铐在会客室里的大场先生十分安分，完全没有要逃走的意思，国木田关注到这个小细节，但他什么都没说，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大场先生：“既然知道同为越狱者的西本先生的信息，那么，大场先生应该也知道第三个越狱者横山的信息？” 　　大场先生不着痕迹地朝着橘真夜看了一眼，发现跟进来的橘真夜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才开口：“知道一些。” 　　重新坐下来，国木田严肃摊开工作需要的记录本：“那么，请告知我们相关的信息。” 　　因为异能和兴趣爱好的原因，大场对局势并非一问三不知，所以，他能够预料到国木田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也没有阻拦地说出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 　　“横山的本名叫横山大翔，入狱时长八年，入狱前一直独自生活在鱼龙混杂的擂钵街，大概是因为经历过港口黑手党首领更迭前最黑暗的时期的关系，他具有非常明显的反社会倾向，他非常讨厌小孩子，也非常讨厌热闹。曾经在监狱里，他还好几次做出试图杀死小真夜的事情——当然，当时的小真夜只有这么高，只是一个孩子。” 　　大场先生比划了一下高度，然后不出意外地看到国木田皱起眉。国木田独步，侦探社的核心成员之一，大场也知道他的讯息，知道这是一个秉持正义的浪漫主义者，对监狱里会发生的那些小事都抱有极大的不认同，于是，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横山先生的计划都没成功，反而还被悍然出手的小真夜教训了一顿，这些失败经历让横山先生变得更反社会了，对待小孩的态度也从讨厌变成仇视。不过，这一次越狱事件的发生，他趁乱离开后就没再露面，现在，我也不知道他此时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纸上划动的笔停下来，国木田看着自己做下的记录。 　　“一次也没有露面出现吗？” 　　“唔，也不一定，因为他很擅长伪装自己，也许出现了也说不定。”大场先生补充道。 　　因为没有得出有用的信息，国木田不得不先停下来，他一个人带着大场先生返回侦探社的宿舍楼，安排住宿和休息，而作为被怀疑的委托人，橘真夜也只好跟着返回宿舍楼。 　　第二天。 　　第三天。 　　一直到第四天，横滨内外都一如既往的平静。 　　因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国木田做出过许多努力，他尝试过联系市警搜寻越狱犯人的行动路径，也尝试过对犯人横山的经历展开调查，但都没什么结果，期间一直没什么消息的太宰会在早晨定点出现在侦探社办公室，吃顿早晨，喝杯酸奶，然后在国木田的愤怒中被揪出门工作，又在工作的路上熟练的入水消失。 　　橘真夜对太宰这套工作流程十分了解，所以，欣慰地目送他和国木田出门工作，然后熟练地将买多的早餐分给侦探社的其他人。 　　堆满早餐的办工桌上，已经被接连投喂了四天的侦探社成员心满意足，中岛敦捧着加了熟蟹腿的豪华版三明治，泉镜花吃着精致的蛋糕点心，谷崎润一郎和宫泽贤治面前也都是各自喜欢的早餐，就连一向待在医务室的与谢野都穿着白大褂坐在桌前品着咖啡吃意式减脂早餐。 　　橘真夜是和太宰一起吃的，两人都只吃了一个饭团和一盒酸奶，饭团吃完，橘真夜又开了一盒酸奶。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海风掠过高空，就在这时，事务员春野绮罗子惊慌地拉开门。 　　“不好了大家，刚刚接到电话，千鸟一町目的商业街上发现了炸弹。” 　　* 　　侦探社众人赶到千鸟一町目的时候，街道上已经聚满了人，接到报警电话的市警早早赶到，并用黄色的禁行胶带封住目的地——那是一栋八层商业楼，楼的顶层上，隐约还能看到一个被炸弹捆绑着的惊恐的年轻女士。 　　围观的人群发出或大或小的谈论声，橘真夜朝着人群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奇怪的人，一起来的谷崎润一郎和中岛敦一起走上前和市警交涉，市警认得他们，在咨询了带队的队长后，允许他们进入大楼。 　　因为情况很危急，他们乘坐电梯到顶层，走出天台，就看到市警的外勤小队长前田警官带着几个拆弹警员停在天台的中央，并不行动，橘真夜走出去才发现，不是他们不想行动，而是前方受困的女士身上绑着的是一颗水银平衡炸弹。 　　水银炸弹？ 　　中岛敦和谷崎润一郎看着那颗熟悉的炸弹，不受控制地朝着橘真夜看去。 　　众所周知，水银平衡弹和普通的炸弹不同，水银弹需求一个平衡的条件，一旦失衡，平衡杠杆中的水银完全倒向一边，那么炸弹就会在一瞬间爆炸，把人质和拆弹人员一起炸上天，而现在，作为人质的被绑着炸弹的女士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惶恐的泪水从她的眼眶跌落，看起来十分可怜。 　　简短的打招呼和交换情报，前田警官依然没办法下达拆弹的指令，他没办法保证人质的情绪，也没办法保证一定能够安全的拆除水银弹，一旦失败，后果将难以估量。 　　没有他的指令，侦探社的成员也没办法做些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人质小姐眼里的绝望越积越多，楼下围观的人群也随之发出喧哗，橘真夜扫了一眼周围，随即迈开脚步，朝着人质小姐走去。 　　顺着他的靠近，人质小姐惶恐更胜于喜悦，橘真夜只好先安抚她，“放轻松一点，漂亮的小姐，我是一个异能者，我的异能能够使一定范围内的人不会受到伤害，哪怕你手里的炸弹炸开，你也不会受伤的。” 　　人质小姐有些迟疑，但看着橘真夜镇定的模样，走投无路的她最终选择相信，就在这时，那原本平衡的水银杠杆居然毫无征兆地倒向一边。 　　一瞬之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中岛敦，谷崎润一郎，甚至是犹豫的前田警官都朝着炸弹的位置奔来。 　　但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炸弹炸开了。 　　轰然的声音传彻半空，冲击波带来的震动后，整个千鸟一町目，所有仰头围观的人群都能看到，有什么七彩的东西纷纷扬扬的从半空飘落，就像一场幻梦一样。 　　那是各色的盛开的花。 　　惊诧的，甚至是欢呼的声音响了起来，围观的人群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概只觉得是碰见了什么行为艺术，于是都开心的笑了出来，甚至还有人接起了那些飘落的花瓣。 　　只有商场天台是一片沉寂。 　　那一瞬间，隐约觉得不对的橘真夜蹙起眉，他再一次朝着四周看去，这一次，也没能看到疑似犯人横山的身影。 第95章 　　【“我知道多正常啊。”】 　　在千鸟一町目的的爆炸事件之后，接连三四天，横滨各地都陆续接到同样的炸弹报警电话。平时在横滨毫无存在感的市警变得异常忙碌，以前警局的警员们甚至不得不分成几个小队二十四小时轮班，但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办法应对越来越多的报警电话。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那些炸弹的制式都一样，有些能碰巧被市警的防暴处拆除，有些则会在操作不当中爆开，而爆开的炸弹却并没有带来人员的伤亡，它们就如同第一颗炸弹那样，只会洒落漫天飞舞的花瓣，慢慢的，一开始还会因为炸弹而感到恐惧的人们变得放松，他们不再因为害怕奔跑逃离，甚至，越来越多追逐噱头的人们还会为了能够看到花瓣落下的美丽景色而四处打听哪里有炸弹，就算市警通过电视台发布危险通告也无法阻止他们的脚步。 　　市警与市警之上的司法机关局对这个现象都头疼不已。 　　和不向普通人开放的异能特务科不同，司法机关局和市警主要面对的是普通民众，因为在民众心中代表的是正义，所以他们也无法做出暴力驱逐民众的事情，但不驱逐民众又无法防止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因为这个原因，司法机关局又再一次变得忙碌起来。 　　武装侦探社也是如此。武装侦探社的忙碌源自于他们保护横滨的决心，以及那个炸弹的制式确实让他们感到奇怪。 　　虽然很明白橘真夜不可能制造那些炸弹——这几天的时间里，橘真夜并没有脱离侦探社的管控，而且从他一开始亮出的加密身份看，他也没有必要去做这些事，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些都是水银平衡炸弹，都是爆炸之后会散开漫天的花瓣。 　　为了弄清整件事情，侦探社众人开启了新一轮的调查，不过在新一轮的调查之前，他们得先要把已经抓捕归案的犯人大场先生送归监狱。 　　负责押解大场的是安吾。 　　作为异能特务科的理事官，这样的小事本不应该劳动他出面，不过因为很想要得到水银炸弹案件的具体细节，以及确认高危异能者橘真夜的真实状况，他于正午休息时间赶到侦探社。 　　因为行动顺利，完成犯人交接后，又看到高危异能者橘真夜很安分，并没有闹出什么需要收拾烂摊子的举动后，难得的多出几分闲聊时间，狱室，安吾就停在车前问：“怎么没见太宰？” 　　这话一问出口，国木田额头立刻蹦出愤怒的十字，不用再说，安吾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他思考了一下，想到那天不得不为太宰支付的酒钱，转向橘真夜。 　　“躲你去了？” 　　橘真夜：“……” 　　刚想要脱口否认，就想到那条没能牵手成功的漆黑巷子，橘真夜沉默下来。 　　“如果不是为了躲你，那就是在追踪犯人横山翔太的位置，”安吾拉开车门，但又觉得不实际，“横山翔太虽然很擅长逃跑，但只要他还在横滨，太宰那家伙就总能找到他。现在，这么多天过去都没有踪迹，大概率是有人在帮助他消除踪迹。” 　　这样的可能侦探社也不是没有想过，他们甚至能猜到帮助横山翔太的人是谁。但，就算能猜到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因为他们没有办法配合太宰的行动，准确的说，他们没办法准确地猜测出太宰的位置，以及太宰需要的帮助——哪怕是侦探社里和太宰搭档最久，算得上最了解太宰的国木田都没办法精准预测。 　　一直以来，在面对所有的危机里，都是太宰在预测他们的行动，因为能够准确的预测，他还会根据他们每个人的不同制定方案，以确保计划的正确执行。 　　侦探社众人都沉默下来。 　　橘真夜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安吾，没说话。 　　安吾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又皱起眉。 　　“横山翔太的异能并不是什么攻击性的异能，只是能够辅助他改变体型达到伪装的目的，但他本人拥有很强的攻击性，特别是在面对小孩子的时候。他之所以会被异能特务科逮捕，就是因为他曾在擂钵街引-诱并杀害了三十个孩子。” 　　“三十？” 　　中岛敦惊呼出来。 　　安吾沉重地点了点头：“对，三十个。而且这三十个孩子还只是被统计在案的。总之，现在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找到横山翔太。” 　　等到安吾离开，众人回到侦探社，准备开始商讨下一步计划。 　　橘真夜也跟着回到侦探社，然后就看到国木田拿出了新的横滨地图，开始标记最近出现炸弹的位置，——因为这段时间，侦探社的绝对核心，江户川乱步一直出差在外，所以他们没办法精准锁定。 　　不过，在合理的商量讨论之后，他们很快的依照已有的信息推测出接下来有可能出现炸弹的位置，合理做出计划，并分配合适的调查人手。整个过程橘真夜都没有搭话，他就像一个合格的旁观者那样，默默地在一旁看着。 　　在计划里，橘真夜也被安排在内，不过，他不是作为调查员，而是作为被管控者要跟随中岛敦一起行动。于是，他再一次出现在中华街里。 　　中华街是横滨有名的街道，平时人流量极大，根据横山翔太一直在人多的地方安置炸弹的信息，下一个炸弹在这里的概率很高。 　　大概是被过去一段时间多到离谱的炸弹震惊，中岛敦一路上都很警惕，不仅警惕路过的人，还有一直没说话的橘真夜。 　　终于，他忍不住了，“橘先生，你最近为什么那么沉默……” 　　话还没说完，忽然，前方一阵骚动，紧接着，三声枪鸣响彻半空。 　　枪声响得很突然。 　　于是，拥挤的人群怔愣一下，迅速的尖叫奔跑起来。 　　一窝蜂的奔走的人群越过橘真夜，途中还撞到街道两边的摆设，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小孩子被吓得慌乱的嚎哭，哭了两声又被猛地撞倒，中岛敦下意识发动异能，但有一个影子比他还快。 　　是橘真夜。 　　等到中岛敦反应过来，就发现橘真夜已经将被撞到的小孩安置到安全的角落，又慢悠悠地走回来。 　　“前面好像出了什么状况呢。”橘真夜把手打在眉骨上眺望。 　　中岛敦顿了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去看看。” 　　越过人群，卡着视野盲区看去，原来是前面的珠宝店被持枪抢劫了，执行抢劫的是几个落拓的偷渡者，提着几杆枪和几颗炸弹，他们嚣张又蛮横的挟持着几个人质，正大摇大摆的打破存放珠宝的玻璃柜台。 　　在他们的脚边，柜台服务员倒在血泊中，慢慢停止了呼吸。珠宝店内部，还有一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店员和客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是那些炸弹！橘先生，那是一样的炸弹！橘先生，你打电话通知一下市警，我看看能不能去阻止他们。” 　　同样蹲到角落里，璀璨的金色眼眸微微一闪，橘真夜拖长了尾音：“欸——为什么要叫市警啊？这种时候应该呼叫港口黑手党吧。” 　　中岛敦霎时间有些茫然。 　　橘真夜指着那些抢劫者，困惑道：“虽然抢劫珠宝店这样的犯罪案件是应该让市警过来，但是这里无论怎么看都应该联系港口黑手党吧。” 　　“港、港口……”中岛敦人都结巴了，他从来到侦探社就一直在被港口黑手党的芥川针对，“但是，为什么要联系港口黑手党？” 　　橘真夜眨了眨眼：“因为他们抢的珠宝店是港口黑手党的店铺啊！” 　　中岛敦：“……” 　　中岛敦：“！！！” 　　不是。 　　四目相对，中岛敦第一个反应是：“为什么您会知道那是港口黑手党的珠宝店啊？” 　　这个珠宝店的店铺招牌也没写港口黑手党的名字啊。 　　橘真夜理所当然：“我从阿治共享的情报上看到的。” 　　中岛敦：“…………” 　　很好，毕竟太宰先生曾经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屁呀！ 　　中岛敦更崩溃了：“所以，为什么太宰先生会有情报网啊？而且你为什么能够看到太宰先生的情报网啊！！！” 　　橘真夜眨了眨眼睛：“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不仅知道这是港口黑手党的店，我还知道前不久你加入侦探社之前，是在河边被被阿治捡到的，离开河边后，你们到了饭店里，你一顿就吃了国木田君十八碗茶泡饭——据阿治的描述，国木田付款的时候，差点没把你吊在茶泡饭饭店的横梁上呢。” 　　中岛敦：“………………” 　　这种事就没必要说话出来了啊！ 　　他也不想的！那个时候，他刚被从孤儿院赶出来，连着三天没吃东西，饿的都下定决心要打劫路过的行人了！！ 　　橘真夜又眨了眨眼：“所以啊，我知道这些事情多正常。” 　　中岛敦沉默了。 　　中岛敦顶着一双死鱼眼。 第96章 　　【“他为什么重新苏醒呢？”】 　　原地破防三秒后，中岛敦忽然意识到，虽然橘真夜像是说了很多，但没有一句话是正经回答他的问题，他还是不知道橘真夜为什么能够无限制的从太宰先生那里得到情报，不，应该说，他也没有办法想象太宰先生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情报——在他的认知里，情报是十分珍贵的东西，撷取情报往往要花费很多东西，比如金钱，人脉，势力，还有最最重要的聪明的头脑。 　　太宰先生的脑子是不需要怀疑的东西，人脉也可以忽略，势力归属侦探社，金钱……算了吧，前天他还因为入水冲掉钱包，只能用路边捡到的五百日元买拉面吃！ 　　所以，中岛敦忽然就好奇起来，太宰先生的情报来源是什么？好像从来没有人思考过，太宰先生是怎么能够得到那么多的情报的呢？ 　　这些问题都没有得到回答……等等，中岛敦看着面前的橘真夜，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又觉得那好像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问题了。 　　橘真夜看出了他心里所想，但完全没有要解答的意思，反而催促道：“所以说，敦君你想好了吗？想好要联系市警还是港口黑手党了吗？” 　　中岛前辈：“……” 　　不，完全没想好！！ 　　作为一个刚加入侦探社不久的新人，他才刚被港口黑手党通缉过，要不是重大危机，他是真的不想跟港口黑手党有联系！ 　　橘真夜读懂了他的想法，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后，一改旁观被动的站起来：“嘛，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了——我们自己上了吧。” 　　没等中岛敦反应，就看到橘真夜踏出隐蔽的墙角，那一瞬间，在一贯没什么特别情绪的橘真夜的眼中，中岛敦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怒意，他下意识想要拉住橘真夜，但滑溜的衣角在指缝间滑了出去，没有阻碍的，橘真夜朝着空旷的犯罪现场走去。 　　平凡至极的步伐，就像是误入的游人那样，说着“打扰啦”，橘真夜踏上珠宝店门前的台阶。 　　守在门口的望风的抢劫者一瞬间将冲锋-枪的枪口对准他，然而扳机才要扣下，抢劫者只觉得眼睛一花，攻守易型了，被枪指着的人变成他，而他的手指都还维持着扣动扳机的样子。 　　“诶，居然是半自动的新型UZI冲锋-枪，德国联邦国防军合法生产的MP7，重量轻，射程远，后座力还小，适用于自卫、室内近身作战以及……居然还真是西本先生出品的水银平衡炸弹啊——那么，问题来了，这一次里面装的是什么花？月季？雏菊？小丁香？老实说，费奥多尔君这么剽窃我的创意真的好吗？是觉得给我发过工资我就不会生气吗？” 　　抢劫者没有办法回答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夺走武器的他在漆黑的枪口恫吓下，只能露出惊恐的眼神。 　　在珠宝店内的抢劫者仿佛感觉到了异常，又一个人举着冲锋-枪走了出来。 　　橘真夜连头都没回，抬起枪托将望风的抢劫者砸晕，又闪电般在走出来的抢劫者扣动扳机的前一秒夺下枪。 　　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不仅仅是抢劫者被震惊了，就连等在墙角的中岛敦都瞪大了眼睛……随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中岛敦就一脸恍惚地站到珠宝店里，近十个抢劫者七零八落的倒在他的脚边，而百无聊赖的橘真夜就坐在柜台前的旋转椅上，面前摆着近十把机关枪……的尸体。 　　嗯，没错，抢劫者的枪械已经被他闭着眼拆成零碎，又闭着眼装上，再闭着眼拆开……一边拆还一边像玩玩具玩累了那样喊道，“敦君，快点把事情处理好吧。已经快要吃晚饭了啊！” 　　中岛敦：“……” 　　怎么处理？ 　　他很迷茫的啊！ 　　这种时候再联系港口黑手党一定会被当成罪魁祸首的吧！如果来的人是芥川的话，他甚至不会有任何解释的机会！！好在，最后，是坚强的店员颤抖的掏出手机报警。 　　市警出警非常快，带队的是前田警官，前田警官到了珠宝店一看是橘真夜，半句话噎在嗓子里，什么都说不出来。中岛敦认命的开始和新任警官讲述事情的经过，等说到是橘真夜勇敢的冲进店内制止犯罪时，他下意识的往柜台边一看，脱口而出的话猝然落下。 　　兵荒马乱的珠宝店里，组装完成的机关-枪安静的摆放在柜台上，但组装它们的橘真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踪影…… 　　* 　　相隔不远的某个巷子里。 　　消失不见的橘真夜独自行走着。 　　他走得很随意，一手拿着手机，登录上他一手建立的，在他‘死掉’的两年里大变样的情报网：“今天也没有新信息吗？最新一条情报还是酒馆推出了新的调和酒，时间是十五天前……那天我刚醒。唉，说起来，也快到晚上了，晚餐吃点什么还没有想好呢？” 　　行走的脚步一顿，璀璨的金色眼睛思索了片刻，显出几分颓丧来。 　　“果然，一日三餐吃什么果然是世界大难题啊。果然，还是抛硬币吧。”橘真夜幽幽地叹气，同时摁动手机，“不过，在那之前果然还是要联系一下西本先生吧，再剽窃创意就要被杀掉了啊！” 　　编辑好的邮件一键发送。 　　同一时间，掩藏在擂钵街深处的某个低矮平房内。 　　收到邮件的手机发出清脆的提示音。 　　泡在一堆的鲜花里，被浓郁的花香熏得忍不住打喷嚏的西本搓了搓鼻子，苦口婆心劝说：“看吧，我就说小真夜会记仇的，他那个人虽然平时看着很随和没什么个性，但是一旦下杀心就真的很不讲情面——他八岁的时候就把妖怪当瓜砍。” 　　“别停下。” 　　厉喝声和黝黑的枪口一起怼到脸上，西本浑水摸鱼停下的手只能又麻利地充当黑奴，异能的光辉闪烁，一批一批的水银炸弹被生产出来，举着枪的横山翔太才冷哼一声，“我才不会怕他？” 　　西本忍了忍，没忍住：“真的不怕吗？” 　　“闭嘴，”横山翔太又大喝了一声，阴狠地眼睛里都是憎恨，“这一次我一定会杀死他的。就像他第一次进入监狱时，我用匕首扎穿他的心脏那样！没错，这一次！这一次我一定会杀死他的！我会杀死所有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 　　同一时间，靠近城市的边缘，漆黑的巷子深处，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披着防寒披风的青年慢慢地行走着。 　　周围没有人，也没有什么监控设备，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往前走，走到巷子的出口，路边的灯光投下一个类似人的阴影—— 　　行走的脚步蓦地停住。 　　他猛地侧过头，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晚上好啊，讨人厌的费奥多尔君。” 　　无人的巷子口，从台阶上方一跃，沙色的风衣扬起，轻巧落地站在他面前的是行踪不定的太宰。 　　一瞬间的诧异闪过，费奥多尔歪了歪头：“会在这里见到太宰君真是让人震惊啊。” 　　“是吗？”太宰笑眯眯的，“能吓到你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费奥多尔对这种嘴炮攻击无动于衷，“我记得太宰君已经转业了吧，作为一个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不管那些时不时爆炸的水银炸弹真的没关系吗？还是说，太宰君觉得把那些排查炸弹的工作完全交给同事也没问题呢？” 　　太宰没说话。 　　费奥多尔竖起一只手指：“从情报上看，短短一周的时间，横滨市内就已经出现六十四颗水银炸弹了吧，虽然都是假的，但是那些炸弹里但凡有一颗是真的，且在人群聚集的地方爆炸，那么引发的后果将会变得不可估量呢~太宰君这么悠然的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笃定炸弹不会爆炸？还是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手段……” 　　费奥多尔思索起来。 　　“难道是，橘君会开异能？但是横滨那么大的城市，炸弹的位置又不能确定，橘君想要阻止这样的情况就只能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用异能笼罩着横滨——他的身体状况没问题吗？说起来，有一点我确实非常好奇，橘君为什么能在半个月前重新苏醒呢？” 　　嗤笑声响起，太宰侧过头：“你想知道？” 　　“是呢~确实非常好奇。”费奥多尔眯着眼睛笑起来，“太宰君应该也觉得奇怪吧，毕竟，过去的两年时间里，你一直都没有踏进司法机关局的势力范围内，更没有确认橘君的状态吧。” 　　太宰噫了一声，脸上露出非常嫌恶的表情：“真是的，费奥多尔君果然就像闻到奶酪味道的老鼠，一下子就凑了上来，嘛，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你不知道答案的话，也不会停下脚步吧？” 　　费奥多尔再一次弯起眼睛。 　　“是呢。所以，这一次，太宰君也要跟我合作了吗？” 　　漆黑的巷子口，夜风吹拂而过，落下的路灯光辉，两人甚至都没办法看清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神色。 第97章 　　【“他也不会拒绝的呀。”】 　　“还是太缺乏研究数据了。从苏醒到现在，橘君一次都没有使用异能，因为没有使用异能，就连司法机关局内部的情报网都没有橘君的具体数据呢，太宰君对这一点有什么看法吗？” 　　明亮的朝阳自海平面升起，能够俯瞰海平面的高层咖啡厅内，鸢色的眼眸侧向一旁。 　　“连这种事情都要询问别人的看法了吗？嘛，既然你都诚心询问，”太宰收回眺望海面的眼睛，四目相对，两人都微笑着，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两人的微笑如出一辙的虚假，甚至太宰眼中还有些嘲弄，“那我就回答你吧：完全没有哦。如果橘真夜的情报能够轻易获取，那么，他现在就应该在异能特务科的监狱里享受终身监禁的套餐了。” 　　司法机关局就算在某些方面显出短板和不足，但也依旧有可取之处，费奥多尔当然也清楚知道这一点，毕竟他在很久之前，第一次抵达横滨，接触涩泽龙彦并引发‘龙头战争’开始，他就得知橘真夜的存在，当时的太宰还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 　　从那时开始，他就一直在试图得到橘真夜的情报。花费很大的努力后，他知道橘真夜的出身，知道橘真夜被监管的原因，也得知了橘真夜异能的数据——尽管取得那些数据的功劳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太宰。 　　如果不是太宰成功成为橘真夜的监管者，并在监管过程中取得橘真夜的信任，橘真夜或许根本不会离开横滨去往东京，也就没有在东京郊外大范围使用异能的机会；如果没有橘真夜初步使用异能力的机会，那么他也没办法在最后，做下杀死橘真夜的计划。 　　是的，他是想要杀死橘真夜的。 　　不可否认，橘真夜的因果系异能是强大的。他的强大和另一位受异能特务科监管的因果系异能者，号称杀人侦探的绫辻行人不同，橘真夜他的异能有很强的主观能动性，甚至能够达到改变世界的程度，虽然需要支付的代价同样庞大。 　　这就是他想要杀死橘真夜的原因，强大的异能者会改变世界，那违背了他想要创造一个没有异能者的世界的理想。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在身中三枪，耗尽异能的情况下，橘真夜居然还能重新苏醒过来。 　　想到这里，费奥多尔朝着仿佛回答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的太宰看了一眼。 　　作为一个头脑足够优秀的人，费奥多尔能轻易推测出大部分人的想法和行动，那是他的计划会取得成功的关键，但他此刻却几乎无法窥探出太宰的想法；和预料中不同，此刻的太宰不再是两年前因为需要洗白而受异能特务科指使的样子，那时的他名义上在为异能特务科工作，但异能特务科上下都不受他指使，甚至还会隐隐透露出忌惮的样子——大概就是因为这一点，同样身在司法机关局却格格不入的橘真夜才会交付信任吧。 　　只不过，他的信任很大程度上是被背叛的。 　　因为太宰本身就是为了得到橘真夜的情报才会担任橘真夜的监管者，他亲自做出计划，亲自向异能特务科递交了一切有关的情报——正是因为太宰君做出这些事，他才有机可乘。 　　虽然在设计杀死橘真夜之后，他得同伴果戈里也被重伤，要不是果戈里的异能是空间型，能在重伤的橘真夜使用因果线将他分成几块前先一步将自己分解，很可能坟头草都三丈高了。另外，在那之后，太宰也迅速通过除妖师清理妖怪，迫使他不得不离开横滨，直到两年后的今天。 　　“听说橘君苏醒之后，”费奥多尔眺望着远处的海平面，以及海边不远处在晨曦中安静竖立的游乐园摩天轮，忽然再一次开口，“甚至都没有好好休息，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太宰君了，但是太宰君却一直在回避……说起来，太宰君和橘君应该是朋友吧，毕竟橘君总是很信任太宰君的样子，但是太宰君对橘君的态度和对织田君的态度却很不同，这又是为什么呢？” 　　鸢色的眼眸蓦地一顿。 　　两双眼睛在半空中，漠然地对视着。 　　同一时间。 　　随着朝阳升起而变得热闹的城市里，疲惫的人们不得不为了生存涌入早高峰的人潮里，红绿灯规律的闪烁，汽车的鸣笛声时不时惊动耳膜，侦探社内，一如既往的忙碌里，大家再一次投入紧张的工作中。 　　除了依旧没办法找到的犯人横山翔太之外，国木田烦恼的事还有昨天跟着中岛敦出门，但又在混乱里消失不见的橘真夜。从身份上讲，橘真夜出自司法机关局，甚至在提交委托时，他还兼职代表异能特务科；而在后续的事件上，橘真夜没有脱离他们的视线，炸弹犯人西本就被另一个犯人横山翔太掳走，随后，全市各地出现大批量不明来源的炸弹——在这种情况下，怀疑橘真夜没有任何意义，于是，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联系司法机关局。 　　但司法机关局显然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只能派出专业的特工。 　　所以，他们今天的工作不仅仅是调查犯人横山翔太的踪迹、思考橘真夜去了哪里，以及应付到来的特工。 　　隐隐感到头疼的国木田捏紧了笔，坐在会客室的卡座里的，来自司法机关局的，仅有一位的，既不穿专业的手工西装，也不戴黑色墨镜，只顶着红发胡茬的特工，面无表情的赞叹：“原来这就是太宰工作的地方吗？” 　　国木田再一次捏紧手里的笔，“织田……织田先生是吧？您是受司法机关局指派到来的专业人员吗？” 　　织田作顿了顿，不由自主地因社畜敬佩而端正起来：“是的。” 　　“那么，你是来辅助我们寻找橘先生的？你们能够得到他的位置和消息吗？” 　　“真夜的位置信息吗？”织田作又顿了顿，“没有的。” 　　国木田：“……” 　　其他人：“……” 　　在这样的沉默里，仿佛意识到什么，织田作像是充当门面一样直起身板，说出背了很久的官话：“司法机关局是一个正经的官方机关，并没有在人们身体植入追踪芯片的习惯……好吧，就算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做不到的，因为无论怎么看，真夜都不会同意这种事情，所以，现在我们也不知道真夜去了哪里。” 　　国木田：“…………” 　　其他人：“…………” 　　也就是说想法是有的，但是做不到而已！ 　　国木田忍了忍，没忍住：“那么，织田先生，你这次来到侦探社的工作是？” 　　“哦，这个啊，”织田作思考了一下，“没有什么特别的工作。我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的上司渡边先生说真夜可能会需要人手，但是司法机关局已经很忙碌了，没办法调集更多人，所以只能派我一个人过来。唔，不过你们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也可以跟我说，你们是太宰的同伴，所以我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因为确实缺乏人手，而且织田作又来自可以信赖的司法机关局，国木田没有拒绝，他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不对，“等等，你刚刚提了两次太宰，又提了两次橘先生的名字，所以，你是太宰的友人？同时也橘先生的朋友吗？” 　　“是啊。”织田作点头。 　　国木田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橘先生和太宰很久之前就认识。一开始橘先生寄到侦探社的那一颗，让侦探社不得不放下所有工作打扫了一个小时的蒲公英炸弹是你们友人之间的玩闹！！” 　　“玩闹？”织田作皱起眉，摇头，“不是打闹，那难道不是真夜在追求太宰的手段吗——等等，我好像知道真夜会在哪里了？” 　　与此同时。 　　港口黑手党总部。 　　昏暗的审讯室一片狼藉，硝烟的气息还没有散去，穿着黑色西装的港口黑手党成员倒在地上，清脆的脚步声已经渐渐远去，站在通行的路口上，橘真夜拿着手机，手机依旧登录着他熟悉的情报网，情报上显示的是港口黑手党的地图——虽然说出去会让人惊恐，但这个情报网内可以查到港口黑手党的绝大多数信息，而这部分信息在两年前是完全空白的。 　　是他‘死掉’的两年里，太宰一点点填补进去的。 　　虽然需要动用到这个情报网的情况不多，但太宰确实有很好的使用这个由他建立起来的，依托于司法机关局情报网背面的信息来源。 　　橘真夜对于这一点很满意，虽然很少使用，但确实又被太宰使用。 　　能被使用就是有用，有用就不算浪费。 　　依照着地图指引，橘真夜轻易地躲过巡查，走进港口黑手的情报室。 　　“情报的调阅是在一天前，阿治确实来过这里，啊，果然，一直找不到的横山翔太是躲在港口黑手党的势力范围里，”橘真夜思索起来，“不过，就算港口黑手党拥有异能特务科颁发的许可证，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和政方机构作对，横山翔太没有让他们那样做的价值。” 　　所以，是费奥多尔伪造了横山翔太的身份，那么，费奥多尔想要做什么。 　　以及，清楚的通过情报知道这一点的太宰又在做什么？ 　　“……” 　　轻忽地叹息，橘真夜转过身再一次朝外走去。 　　“真是的，明明说过很多次，想要知道情报可以跟我说的嘛，哪怕你是想要……”是想要研究寄居在他心脏里的诅咒。 　　他也不会拒绝的呀。 第98章 　　【“——想要靠近你。”】 　　走出港口黑手党总部，橘真夜蹲到公园的石阶上，远处嬉闹的小孩们抱着篮球跑向中间的球场，车水马龙的世界在他们眼里仿佛藏着宝藏，橘真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哪有什么宝藏，有炸弹还差不多……” 　　甚至可能是很多很多的炸弹。 　　而且那些还是不知道位置，不知道威力的炸弹。 　　“单靠横山翔太一个人做不到什么，但费奥多尔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他之所以会拉拢横山翔太，让他像疯狗一样把横滨拖进混乱的原因，果然还是想要知道我怎么苏醒的吧，或者，准确的说，是想要再杀我一次，那，阿治呢……” 　　垂落手指猝不及防地一动。 　　远风急促，树下的阴影也摇摆起来，胸腔内心脏缓慢而规律地跳动着，他说不上此刻的心情，就像他曾经跟费奥多尔说过的那样，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具备超脱的神性，所以，会担忧，会恐惧，会嫉妒，也会失落——那都是无法克制的心情，无法掩饰的，明晃晃地摆在面前，哪怕他尝试过掩盖，但这个世界的聪明人比比皆是，他们都看得到。 　　太宰也看得到。 　　也正是因为看得到，所以他从没有给过他表达的机会，他做什么都保持着距离，从一开始他深夜邀请太宰看花，太宰会在他醒来之前默默离开；到帮助织田作解开执念，两人待在一个房间里，他想要表达心意，还没开口太宰就把他放倒了；再到那条漆黑的巷子，他按照攻略套路牵手，太宰也毫不犹豫转移话题……所以，两年前的那个，沿着楼梯从天台走下来的晚上，太宰之所以会答应和他在一起，果然是因为气氛太好的原因吧。 　　气氛嘛…… 　　因为气氛过了，所以就会再一次回到平静的状态。 　　这就是他被分手了的原因吗…… 　　胸腔的心脏一下沉进海底，浓郁的颓丧盘绕而上，仿佛完全没了生机，就在这时，兜头一个篮球砸到脸上，沉浸在思绪里的橘真夜连闪躲的动作都没有就被正中脑袋砸了个仰倒。 　　短暂的眩晕过去，意识回笼的橘真夜就看到几个小孩哥围在旁边，他抱着头艰难地坐起来，恶声恶气地开口：“臭小子们，是不是想死——” 　　“欸！这不是之前到处发零食的笨蛋大哥哥吗？” 　　橘真夜：“……” 　　“真的是欸！大哥哥你居然还活着吗？两年不见，我们还以为你被港口黑手党的流弹打中了，已经上天堂了呢。我们还给后边那棵树下给你埋了一个碑呢。” 　　橘真夜：“…………” 　　围着他的几个小孩哥连篮球都不打了，围着他开始叽叽喳喳的讲话，橘真夜仔细辨认了一下，但却没认出来——在认识太宰之前，他闲得发慌，每隔几天就会从监管特工的眼皮底下流出来闲逛，一般都会买买零食，逗逗猫狗，然后逛到公园的球场，和一群小孩哥混到一起，靠着先大手笔分发零食打消小孩哥们的疑虑，再仗着身高优势称霸篮球场，把他们通通打到哭着回家找妈妈。 　　因为欺负过的小孩哥太多，他实在认不出来面前几个分别是在什么时候见过，于是，只能装深沉地一言不发。 　　三两句话后，空气安静下来，察觉到什么的小孩哥们面面相觑，最终，差点一球把橘真夜打到脑震荡的板寸小孩哥双手往腰上一插，大大咧咧就问：“大哥哥你怎么一副看起来马上就要死掉的样子？难道是被喜欢的人甩了吗？” 　　橘真夜：“………………” 　　橘真夜横眉倒竖：“你才被甩了！” 　　小孩哥一副我明白的样子：“啊，真的是被甩了啊！但是，不应该，你长得又不丑。” 　　橘真夜顿了顿，又忍了一忍，最终没忍住：“你不懂，成年人的世界很复杂的，他们不止看脸。” 　　小孩哥歪着头，一副完全不明白的样子。 　　橘真夜只好掰开揉碎了讲：“简单来说，就是我没什么特别的才能：性格不好，工作不够上进，没有优秀的毕业证，也不够优雅，长得好看但是眼睛不够温柔，虽然有两个臭钱，但也没办法往他讨厌的前上司被窝里塞蟑螂……” 　　小孩哥沉默了。 　　小孩哥大为震惊：“所以，你是真的被甩了啊！” 　　橘真夜：“……” 　　橘真夜阴森森地扭头：“你是不是真的很想死？” 　　小孩哥：“…………” 　　空气又沉默下来，原本快乐的一群小孩哥们也忧愁地在台阶上坐下来。作为正经的横滨小孩，遇到危险他们能熟练报警，也能反手从书包掏出匕首炸弹，但还从来没有思考过被甩了要怎么办这种奢侈中带着点炫耀的问题。 　　于是，他们围着自闭的橘真夜思考了半天，坐到太阳升高，灼热的阳光仿佛能把脚下的土地融化时，寸头小孩哥终于又忍不住了。 　　“大哥哥你看起来真的很难过啊，”小孩哥挠了挠头，一派天真，“虽然不知道你喜欢的人喜欢什么人，不过，喜欢这种事情不是只要大声说出来就好了吗？就像我喜欢吃汉堡肉，我每天放学回家都会大声地说我今天喜欢汉堡肉。”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喜欢汉堡肉，不是只要大声说就——” 　　脱口的话接然而止，坐在台阶上的橘真夜肉眼可见地坐直，是啊，喜欢汉堡肉就要大声地说喜欢汉堡肉，那喜欢一个人也只要大声说喜欢就好了，他难道设想过太宰给予他回报吗？并没有啊。 　　时间一直向前，他没办法更早的和太宰相遇，当他们相遇的时候，太宰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独自走过了他一个人的漫长路程，那些经历缔造了他现在的疏离人群，警惕而孤独的性格，那已经是太宰的一部分了。 　　所以，从他看到太宰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做好了永远不会被回应的准备。 　　既然不会被回应，那么，只要在太宰不会困扰的情况下表达自己的喜欢就可以了啊！ 　　喜欢汉堡肉的小孩哥困惑地看着橘真夜：“大哥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有没有给他带来困扰呢。” 　　“……啊？” 　　“想不出来呢，”橘真夜刷地一下站起来，璀璨的金色眼眸在阳光里散发着极其耀眼的光芒，“但是，这种事情，果然还是亲自去问问他好了。” 　　只有那么一点大，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哥瞪着眼睛，迷茫地看着橘真夜一溜烟跑远了。 　　车水马龙的城市喧嚣依旧，混迹在人群中的橘真夜熟练地穿过红绿灯，然后走进高耸地商楼，商楼的电梯恰好正要关上，他一个箭步上前，因为动作太快，旁边穿着西装的男士还吓了一跳，橘真夜就笑眯眯地给他道歉。 　　走出电梯，休闲地咖啡厅桌椅沿着落地窗摆放，窗外还能看到远处的海平面和稍近一点的游乐园，游乐园里巨大的摩天轮悠悠地旋转着，来往地旅客不算少，橘真夜原地思考三秒后，转身绕进安全通道。 　　时间一点点过去，休闲的旅客依旧，但谁也没有注意到穿着沙色风衣，脖颈和手腕都缠着绷带的青年悠闲地走过，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放松，和周围的旅客没什么区别，轻快的脚步绕过拐角，没有一点疑虑地踏进安全通道。 　　下一秒，一个力道猝不及防地将他扯向一边。 　　鸢色的眼眸骤然一睁，悠闲的身躯顷刻做出反应，没等橘真夜收手，他就已经被顶着腰窝扣着手腕抵在冰冷的墙上。 　　“等、等一下——” 　　橘真夜立刻举起闲着的手。 　　“是我。” 　　太宰愣了一下，闪电般要松手，但接触的皮肤还没分开，就被橘真夜反手握住，并推进角落里。 　　抵靠在墙角的两个人都没有第一时间开口，灼热的体温再一次顺着皮肤蔓延，擂鼓的心跳再一次传来花朵绽开的声音——那是一种起初很细微，慢慢的，就再也无法掩盖的声音，橘真夜停了一停，挣扎了很久才抬起头，看着太宰的眼睛。 　　鸢色的眼眸倒映着他的影子，他能从中看到桃花漫出领口盛开的样子。 　　随即，他松下肩膀，又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掌心大的枪，推弹上膛，然后塞到太宰手里，然后将枪口对准自己。 　　“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讨厌，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要说出来。” 　　太宰没说话。 　　意料之中，橘真夜露出了微笑，他伸出手，一如既往地想要朝太宰靠近，“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越来越没办法控制地，想要——” 　　伸出的手猛地被扣住，就仿佛钢铁焊成那样。 　　刺痛的感知传来，橘真夜却没有停下，他依旧朝着太宰靠近，越来越近。 　　“——我想要靠近你。” 　　安全的距离被打破，细微到不可察觉的触感在脸颊上划过，随即抵到肩膀上，但枪声并没有响起，靠在太宰肩上的橘真夜等了许久都没能等来判决，他困惑的抬起头。 　　那一刻，逆着光，凝望着他的鸢眸竟幽深的有点可怕。 第99章 　　【“我知道你会在这里。”】 　　咚—— 　　咚咚—— 　　是心跳声。 　　在这个狭窄的安全通道的角落里，远远的还能听到旅客走动的声音，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世界都变得安静了，两个心跳擂鼓般一点点重叠，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苏醒之后诞生的璀璨因果线慢吞吞地从心脏、四肢蔓延出来，然后与太宰相连，包裹，在那样的因果织就的茧里，两个人毫无阻碍的越过隔阂，完全的，没有负担的，连灵魂都彻底交融到一起。 　　那一刻，橘真夜简直想要呻-吟起来。 　　他无法遏止内心传递出来的感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知，但此时此刻，从灵魂里窜起来的酥麻让他觉得自己像化掉了一样，脚软得只想蹲下去。 　　但他连蹲下去也做不到，那幽深到可怖的鸢眸依旧安静地看着他。 　　明明什么都没有变，也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下一瞬，终于，所有的浓烈的情绪都山崩海啸般从鸢眸的深处散发出来，痛苦，挣扎，绝望……那些曾经盘绕在太宰身上的，在历经岁月洗礼掩盖后坚如磐石的，不在会被任何人轻易察觉的少年思绪，在这一刻，如同海水一样将橘真夜淹没。 　　交叠的手还握在一起，温度顺着皮肤传递。 　　橘真夜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他忽然就有一种在阴暗中被毒蛇盘绕纠缠的错觉，但他并不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种奇怪的辛酸涌上来，人类是那样贪心的生物，但因为喜爱他能够克制，从见到太宰的第一面起，从盘踞在心口的桃花第一次为他绽放开始，他就由衷地希望太宰能够万事顺遂，为此他愿意做任何事情付出任何代价。 　　他是个普通人，但他不会害怕苦难，也不会为失去惊慌，因为他本身就是历经苦难，一无所有的人。 　　因为是一无所有的人，因为没什么能够失去，所以……所以，太宰从一开始就能看到。 　　太宰他能看得到他的内心，因为能看到，所以才会在那个月色明亮的夜晚里一起凝望桃花盛开，才会为他披上毛毯留下纸条；也是因为能看到，所以他才会酒店璀璨的灯火里，被他无厘头的条件打动，换来那不超过半个小时的牵手。 　　那条盘旋向下的楼梯，会是他走过的，最开心的路之一。 　　他至今还记得。 　　他会永远记得。 　　“阿治……” 　　脱口而出的话被遏止，鸢眸里依旧倒映着橘真夜的影子，那些翻涌犹疑的情绪在深渊里更迭，直到最后酿成浓烈的占有和渴望，除了他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是怎样的挣扎，如同费奥多尔说的那样，他确实从一开始就怀揣目的，他希望能够得到橘真夜的情报，希望能够更快地洗白身份，去到能够救人的那一方，橘真夜明明很清楚，但却纵容。 　　没有隐藏和博弈，连真诚和热忱都选择了最能让他接受的方式。 　　如果是从前他或许会嗤之以鼻，因为从他能够感知人类，从他一脚踏入黑暗里，他还是第一次切身的真正的体会到这样的感情，他是被眷顾着，他是被喜爱着，没有附加条件——他会无所适从，他会逃避，但没有人能够逃离沉沦。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这样的眷顾和喜爱太过易逝。 　　不是因为橘真夜付出的喜爱易逝，他已经做了那么多，为了遏止他的失去甚至愿意付出生命，再去疑虑这一点简直是把橘真夜所有的心意放在地上踩踏，但人类的生命坚韧又脆弱，橘真夜总不停歇的展示自己永恒的喜爱，但他的桃花越是一遍一遍开放，他就越会感到惶恐害怕，一无所有的他已经得到了，但如果失去呢？ 　　他能够接受吗？ 　　而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了啊。 　　世间一切都如流沙，握得越紧失去的越多，但就真的有人能够松手吗？ 　　重叠的心跳依旧跳动着，他们靠得很近，因果织就得茧将他们与世界隔绝，从灵魂里升起的电流般的酥麻沿着每一根神经传递，温度也升腾起来，他们好像纠缠在了一起，变得密不可分，连肺腑的空气都是染上对方的气息，橘真夜终于有些难以忍受了，呼吸变得沉重，脸颊与耳尖漫上绯红，脖颈的桃花简直要盛开到极致，甚至都要站不住，只能把身体的重量转移到交握着的太宰的手上。 　　终于，太宰伸出了手。 　　那带着一点凉意的手抚过橘真夜的眼尾，直到这时，橘真夜才发现自己眼角居然不受控制地漫出了一点生理泪水。 　　“橘真夜，”太宰的声音喑哑地几乎要听不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橘真夜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没比太宰好多少，“我……我知道你会在这里。” 　　因为他知道太宰想做什么，所以知道他在这里。 　　因为足够的喜欢和关注，所以他能够知道太宰需要什么，也知道太宰想要做什么。 　　“知道我想做什么也还要过来吗？” 　　“嗯，要来。”橘真夜抬起头，璀璨的金色眼瞳因为泪水润泽而变得柔软，“你是想要研究我是怎么醒过来的吗？可以的。无论是什么，只要我知道，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就像之前那样。 　　太宰不可遏制地顿了顿。 　　“……那半个月前，你醒来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醒来的时候？ 　　橘真夜愣了一下，被泡到绵软的思维才迟钝的回忆起来，虽然没有跟别人提及过，但他醒来时的第一感受其实是非常痛，非常非常的疼痛，乃至于意识都没能回笼，全身的因果就都被崩碎了，生命力完全的流失，那时他都以为他要死了，但不知为何，仿佛被世界眷顾了那样，一条全新的因果线他在完全没办法操纵的情况下生成并融进他的心脏里，因为这条因果线，他得以稳住心跳重新醒过来。 　　无法去形容那样的突然发生的事情，橘真夜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 　　太宰又忽地笑出来，“算了，那也不重要。” 　　带着凉意的手从飞红的面颊划过，最终落到脖颈上，因为隔着皮肤，又扎根在血肉里，身为诅咒的桃花竟完全不畏惧‘人间失格’的存在，它依旧灼眼的开放，幽深的鸢眸就这样凝望着，太宰看着桃花盛开又败落，败落再盛开，冰凉的手抚摸着，而那一点冰冷的凉意又被烘得温热，超过普通界限的亲昵终于让手足无措的橘真夜脚一软一头撞到太宰肩膀上，微不可闻的呻-吟被闷进嗓子里。 　　“别……” 　　太宰没应答，停在脖颈上的手完全没有收回来的意思，但另一只手却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绷带，一点一点的，雪白的绷带缠绕在橘真夜的脖颈上，将那些肆无忌惮盛开的桃花完全掩盖，直到再也没有外人能窥探…… 　　…… 　　………… 　　夏日的阳光依旧灼热。 　　能够俯瞰海面和游乐场的咖啡厅里，空调放出的冷气打造出宜人的观赏环境，但坐在椅子上的费奥多尔却并没有欣赏美景的意思，他面前的桌子还摆着两杯咖啡，但喝咖啡的人却依旧没回来。 　　“太宰君解手的时间也太久了，难道是心血来潮在厕所里自杀了吗？” 　　担忧的话语，但毫无感情。 　　他端起手边的咖啡，刚要喝，余光就窥见太宰从人群中走出来，毫无波澜的回到座位上。 　　他的神色看起来和离去前没什么不同，也依旧淡淡地看着落地窗外，但，费奥多尔思索了片刻，“太宰君看起来高兴了很多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太宰抬起眼眸，哼笑：“是哦，偶遇了一个很漂亮的求爱者，因为真的很符合我心里的恋人的样子，所以忍不住多待了一会儿，想要邀请他一起殉情的，但是又想到讨人厌的费奥多尔君还在这里，只能忍痛道别了。” 　　费奥多尔：“……” 　　他看起来很像傻子吗？这样的明显在胡诌的话，难道真的有人会相信？ 　　太宰耸了耸肩，很是无所谓：“与其去思考这种事情，不如费奥多尔君还是思考一下该怎么把自己的计划推行下去吧。作为横滨的黑暗里唯一能够登顶王座的组织，港口黑手党的势力毋庸置疑，但是庞大的组织总是不可避免带着弊端，你虽然可以利用他们组织人手过多无法立刻排查身份的缺点藏匿横山翔太，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长久的。” 　　因为不可长久，所以计划的推行时间就会变得紧迫。 　　前一段时间分布炸弹，并随机让炸弹爆炸开出鲜花以消耗人们的防备心消耗了很多时间，现在，费奥多尔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拖延下去了。 　　因为同样明白这一点，费奥多尔露出思索的表情：“说的也是呢，趁着市内的布防还没完全展开，这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确实是最好的时机，因为炸弹开出鲜花而放松警惕的人们，被放松的人们拖累的司法机关局，以及虽然能够做出反应但缺乏了指挥头脑的武装侦探社——那么，为了达到他的目的，现在需要做的，只是怎么将强大的橘君请入瓮中而已。 　　想到这里，费奥多尔勾起唇角，带着一点恶意的微笑展露出来，两双同样漠然的眼睛，在半空之中无动于衷的对视着。 　　热闹的城市依旧，毫无所察的旅客们从咖啡桌旁走过。 第100章 　　【“这是港口黑手的地盘。”】 　　电话叮铃地发出刺耳的响声。 　　沸腾的武装侦探社一瞬间静默下来，忙碌的众人面面相觑，然后看着国木田接起电话。 　　“你好——” 　　“救救我！救救我！！” 　　尖锐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国木田立刻安抚：“请冷静，这里是武装侦探社，请问您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在横滨，正义的武装侦探社拥有着能够稳定人心的力量，电话那头的求救者稍微冷静了一些，“我、我是一名加油站的员工，刚刚有一个穿着黑夹克的青年过来加油，那个青年在付钱的时候朝着我的脸上喷了能致使人昏迷的液体，等我醒来发现我被锁在仓库里，周围……周围都是水银炸弹！”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加油站的炸弹，也就是说，一旦水银炸弹是真的且发生爆炸的话，储存着石油的加油站也会跟着爆炸！ 　　“……我尝试过报警，但是市警的电话根本打不通，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炸弹上的倒计时还剩十五分钟，我还不想死——” 　　没等国木田询问地址，刺耳的求救声就被粗暴的掐断，他尝试回拨，但对面已经是无信号状态。时间刻不容缓，侦探社众人立刻展开调查，织田作也跟着一起行动——虽然他遵照上司渡边的指示来到侦探社是为了给橘真夜提供必要的帮助，但现在情况危急，真夜又不在侦探社内，他是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于是，在确认横滨加油站的位置后，他配合着国木田和中岛敦等人，分别朝着可能出现炸弹的加油站赶去。 　　谁都没有发现，就在这时，一条信息在网络上大肆地传播开。 　　与此同时，港口黑手党势力范围内的某个深邃的巷子里。 　　“是这边吗？地下赌场的仓库啊。依照阿治的推测，这是最有可能的地方了。” 　　巷子内部的唯一一个门口前，不知道从哪个高楼反射下来的阳光照亮四周，橘真夜仰着头比对信息，雪白的绷带缠绕还在脖颈上，滚动的喉结绷紧绷带——大概是因为不太习惯，他总三五不时地伸手摸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带着绷带缠绕上脖颈的记忆再一次涌上脑海，橘真夜蓦地顿住，加速的心跳下，他摸了摸鼻子，又忍不住侧头咳了一声，直到缓过这波难耐的情绪，才慢吞吞地想起来还要工作，人类活着就是要工作，叹了一口气，他比对了一下手里的信息，就抬起脚穿过门，沿着下沉的楼梯往下走。 　　四周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沿着地下楼梯一直走到尽头，一扇门出现在面前，橘真夜推开门走进去，室内是一个狭窄的房间，一盏昏黄的灯，互不相容的鲜花甜香和炸药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微弱的光线仅仅能照亮一小片地方，而那一小片地方里，一个瘦削地身影颓丧地坐着。 　　可能是听到了脚步声，那人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那是最后一批炸弹了，我不可能为你们制造更多的炸弹了，哪怕你们用枪指着我的头，我也绝对不可能再为你们违法犯罪的计划添砖加瓦了！” 　　“欸——制造了那么多炸弹的西本先生，居然还意外的心存正义信仰啊。” 　　与以往不同的尾音被拖得长，坐在堆满的炸弹中间，犯人西本闪电般回过头，借着微薄的光看清了出现在门口的橘真夜。 　　惊恐远比诧异多，犯人西本简直要跳起来：“小真夜？！” 　　“嗯，又见面了呢，西本先生，这几天过得还好吗？” 　　西本：“……” 　　西本：“…………我说不太好你会相信吗？” 　　橘真夜微笑。 　　敏锐地察觉到了橘真夜的心情还不错，犯人西本一步滑跪到橘真夜面前：“真的，是他们用枪指着我的脑门，说不帮忙制造炸弹的话就送我下地狱！” 　　橘真夜还是微笑：“这么听起来确实是很可怕的经历呢，但是由于性质恶劣，狱龄再加十年是免不了的，话又说回来，这是怎么回事呢？以及横山翔太呢？” 　　西本一噎，好一会儿才颓丧地解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从监狱出来就没有见过横山那家伙，但是那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弄到我的居住地信息，逮着机会把我铐上车一路送到这里，然后他给了我一些鲜花和炸-药，让我仿造你设计出来的蒲公英炸弹，我说不行，你要生气的，结果他们就用枪顶着我的脑袋。” 　　橘真夜挑了挑眉：“然后你就制造了？” 　　“……”西本心虚地移开目光，“咳，总，总之，就是这样，我什么都没干，这几天我一直待在这里制造炸弹，连门都没有出去，横山那家伙大部分的时间都会在旁边盯梢，偶尔会出去，今天早晨他就带着炸弹出去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这倒是出乎意料的情况，橘真夜思索了一下，随即示意西本跟上，“总之有哪里不太对啊，不过还是先离开这里吧。啊，对了，你刚刚说他们拿枪指着你，他们？除了横山翔太，还有别人吗？” 　　手脚麻利地西本跟着橘真夜一脚踏出深黑的地下通道，刚要回答，忽然，唯一的巷子出口传出整齐划一地跑步声。 　　橘真夜循声看去，穿着荷枪实弹的穿着黑色西装的港口黑手党成员堵在巷子口，他们隔着一定的距离站定，然后侧身让出一条路，一个披着黑色大衣，戴着帽子的青年从人群里走出来。 　　四目相对，褚发蓝瞳。 　　橘真夜立在原地：“中原……中也啊。” 　　闻讯赶到的中原中也仿佛也有点震惊：“你——又是你这个家伙！上次在中华街的事还没算账呢，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橘真夜：“这话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哈？你在说什么？这里可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 　　橘真夜做作地扯了扯领口，一本正经道：“注意一下你的口气，中原先生，我可是个合法的有权力的司法机关局成员！小心我上报高层，取缔你们的异能许可证啊。” 　　中原中也：“……” 　　脚下的青石板啪地震碎，黑红的异能光辉亮起，中原中也人都要气笑了：“你还真是敢说啊！” 　　充满威胁的语气，气氛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但，橘真夜却完全没有退却的意思，甚至，他唇角的笑意都扬高了一些。 第101章 　　【“三百二十六颗炸弹。”】 　　气氛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在横滨居住的这些年里，一开始橘真夜对港口黑手党是没什么偏见的，因为不喜欢管事，他对横滨几大势力变动毫不在意，对横滨会到来的灾变也不在意——虽然现在想想，会觉得如果他能早几年关注横滨变化，说不定就会早一点在某个街头转角遇到太宰。 　　但现在不同，现在他是港口黑手党一生黑。 　　没别的理由，全是个人情绪，哪怕太宰已经脱离港口黑手党，哪怕织田作确认存活，他也没有办法去理解体会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曾经以MIMIC为陷阱逼迫织田作成为刀剑，再以友人的血液迫使太宰离开栖身之所的决定，或许森鸥外看来用这些换取一张异能许可证是值得的，但，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太宰和太宰的心情更重要。 　　因为这样的情绪，他对港口黑手党的憎恶几乎是不可消除的，所以，他甚至都没有选择，就以势不可挡的态势率先朝着中原中也冲过去。 　　橘真夜的速度很快，快到视线快要无法捕捉，中原中也并不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但他能感受到杀意，而同样的杀意早几天在中华街已经显现过一次。 　　作为拥有敏锐第六感的武斗派，他能够确认，橘真夜其实并不是针对他，他是平等的讨厌每一个港口黑手党人，看看那个一照面就被打趴下，打到坑里扣都扣不下来的芥川龙之介吧，他的伤势至今都没有养好。 　　但这是为什么呢？ 　　虽然他能够明白在横滨这样的地方，不会有人真的爱戴尊敬港口黑手党，但，那要命的攻击性到底从哪里来？港口黑手党也没有对他，对司法机关局做出过什么事情吧？唯一的过节大概就是三年前，橘真夜在港口黑手党的私人港口里被妖怪袭击？但那又不是港口黑手党的行动，他们也很无辜的，中原中也想不明白。 　　虽然想不明白，但他的反应也同样快，在橘真夜的攻击抵达时，利落地往后跳开。 　　脚边崩碎的石屑扬起，落地的橘真夜完全没有就此停止的打算，再一次朝着中原中也冲去，旁边的港口黑手党成员吓了一大跳，连忙举起手里端着的冲锋-枪，但橘真夜和中原中也的身影都太快，而且狭窄的巷子里很容易反弹子弹，他们拿不准要不要开枪，就在这时，旁边幽幽传来一声： 　　“出于人道主义，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开枪。当然，如果你们非要开枪的话——” 　　港口黑手党成员们闻声转过头，先是对上犯人西本的眼睛，因为组织近期在西本手中低价购买了很多的炸弹，所以他们都认得西本，但……几双眼睛一齐向下看向一手拿着炸弹，一手拉着拉环的西本，不仅如此，西本肩上腰上还手里挂着的七八个炸弹，看起来像是要跟他们拼了一样。 　　空气一时间很沉默。 　　西本也沉默了。 　　西本努力压制嘴角，并试图为自己辩解道：“如果你们非要开枪我也没有办法，但是你们要明白没有人是想坐牢的，现在，减刑的机会就摆在我的面前，我不得不去思考这是不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如果我能在这里保护好小真夜，司法机关局一定会努力为我减刑的吧。” 　　港口黑手党成员：“……” 　　这就是你一抬手就搓出七八个炸弹的原因吗？ 　　另一边，橘真夜的攻击并没有因为被抢瞄准而止歇，但他也并没有使用异能，而不明不白也不想攻击司法人员的中原中也也没有使用异能，两人就靠着纯粹的体术在狭窄的巷子里搏斗，就在这时，忽然由远及近的几声轰鸣，房屋剧烈的晃动，就连脚下的土地都站不稳了。 　　是炸弹。 　　橘真夜霎时透过巷子的夹角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炸弹爆炸的火光映耀在眼里，没等他们做出反应，身后另一个方向又是几声爆炸声，甚至更远的地方也有爆炸响起的声音，听着这些声音，忽然意识到什么的橘真夜朝着西本看去，和他同样反应过来的中原中也大声问道：“喂，你这段时间制造了多少炸弹？” 　　顶着两道注视，西本亚历山大的回忆：“三百……二十六颗？” 　　“三百二十六？”中原中也扬高了声音，“横山翔太不是说只有三百颗吗？” 　　西本：“……” 　　橘真夜哇哦了一声：“三百颗炸弹啊，你们港口黑手党是想要把横滨炸飞吗？”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恶声恶气回头：“不要在这种地方公报私仇啊，我们港口黑手党现在是合法的异能组织！” 　　蓦地，橘真夜脸色都淡了下来。 　　中原中也敏锐地察觉到橘真夜的攻击性更强了，那样凌冽的杀意几乎要掩盖不住，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眼角余光瞥见橘真夜脖颈上缠绕着的绷带——钴蓝的眼眸一瞬间缩紧，虽然可能世界上还有像太宰那样喜欢缠绷带的怪人，但是他脖颈上缠着绷带的方式，怎么看都是太宰最常用的手法吧！ 　　怎么会这样！ 　　莫名其妙感觉被踹了一脚的中原中也一瞬间震惊在原地。 　　橘真夜扫了他一眼，径直朝着巷子外走去。落在身后的西本看了看一直没开枪的港口黑手党成员，不得不收回遗憾的目光，并趁机快步朝着橘真夜追去。 　　走到巷子外，下午的烈日投下影子，街道有些空旷，竟意外的，没有一个被炸弹惊吓住的路人。 　　橘真夜停在路口，想了想，问：“三百二十六颗炸弹，其中三百颗给了港口黑手党？” 　　身后的西本点了点头，又猛地摇头：“炸弹是横山翔太给港口黑手党的。” 　　橘真夜没接话，拿出手机拨通了织田作的电话。 　　“真夜？” 　　电话里传出织田作的声音，隐约还有人员骚动、警员呵斥的声音传来，橘真夜应了一声，立刻问：“织田作，你现在是跟侦探社的大家在一起吗？” 　　“嗯！侦探社刚刚接到求救电话，说是有炸弹被安排在加油站，我们花费了一点时间找到地方，现在正在处理，但结果不是太好，附近忽然来了很多的人，兴致勃勃地说是想要见证炸弹爆炸花海盛开的画面。” 　　橘真夜：“……” 　　织田作大概是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又补充道：“因为是在加油站，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都尽可能地派出可以调用的疏散人手——” 　　“等等，你说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都抽调了人手？”橘真夜骤然打断，“织田作，你立刻通知国木田先生，相似的炸弹还有二十六颗，必须要在炸弹爆炸之前，尽快地将这些炸弹都找出来才行。” 　　与此同时，同一家咖啡厅内。 　　蔚蓝的海面一层不变，游乐场的摩天轮依旧转着，桌上的咖啡被端了起来。 　　“太宰君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呢？是笃定侦探社的大家能够将二十六颗炸弹都找出来吗？” 　　鸢色的眼眸恹恹地侧向一边。 　　“二十六颗？费奥多尔君是耳朵不太好吗？明明是十八颗，另外八颗不是已经爆炸了吗？” 　　端着咖啡的费奥多尔一瞬间扬起笑意。 　　“虽然已经离开港口黑手党，但是太宰君果然还是有足够的情报渠道呢……现在，舞台已经搭好了，大家都已经站在牌桌之上，面对这样的局面，一向不太在意横滨的橘君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是不是还会像两年前在酒店面对妖怪的报复那样，一念之差选择拯救呢？ 　　没有说出口的话，但他们都明白。 　　太宰没有回答，掩盖在桌下垂落的手指不知觉动了动。 第102章 　　【“会接受你的卡很奇怪。”】 　　“被掩藏的二十六颗炸弹会出现在哪里呢？” 　　无人的十字街头，橘真夜陷入沉思。 　　“按照前一段时间被发现的炸弹分布地点来看，商场、车站、学校、公园，这些都是人流量最多的地点，费奥多尔如果想要制造更大的混乱，那么必然会选择这些人多的地方，但是，在事件发生之后，司法机关局和异能特务科都有所防范，靠横山翔太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把那么多炸弹按照到位的。” 　　特别是刚刚爆炸的几颗炸弹里，还有一两颗的位置是在港口黑手党的势力范围里。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港口黑手的势力范围内呢？横山翔太，或者说费奥多尔，和港口黑手党的关系应该是合作：由横山翔太绑架西本，西本制造炸弹供应港口黑手党，而港口黑手党为横山翔太提供短暂的庇护。 　　“难道是反目成仇了吗？”橘真夜试图理解，“又或者说，费奥多尔背刺了港口黑手党？” 　　……不。 　　不太可能。 　　虽然费奥多尔擅长筹谋，但如果港口黑手党是这么容易被算计的一方，那在横滨这样的地方，港口黑手党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而且，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啊。” 　　身后的西本一脸迷茫，因为被关在地下室太久，他根本不知道此时的横滨发生了什么事情。 　　橘真夜没有为他解答，穿街而过的微风扬起他垂落的碎发，碎发搭在脖颈的绷带上，时间过去有些久了，绷带掩盖的桃花其实早就消沉下去，但他也没有要摘绷带的打算，就任凭那雪白的绷带沿着脖颈一路藏进衬衫领口之下。 　　领口之下的心脏跳动着，虽然已经隔得很远，但他仿佛依旧能够感受到通过心跳链接的另一端属于另一个人的存在。 　　这种感觉很幽微，而且是在他重新凝聚因果苏醒后才出现的——他隐约意识到什么，这或许就是费奥多尔想要知道的答案，他再一次在横滨诱发腥风血雨就是想要知道他是怎么从死亡里苏醒。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一个，”橘真夜呢喃着，“在司法机关局和异能特务科的防守下，仅仅靠着横山翔太一个人是绝对没办法把二十六颗炸弹送到人流量大的公共场合里的。” 　　也就是说，费奥多尔必然还有帮手，而，能做到这样的事情的，并且会帮助费奥多尔，还不走露风声的……只有果戈里了吧。 　　原来如此，原来他也还没死啊！ 　　冷冽的杀意一瞬间浮现，但又仅仅只有一刹那，西本都还没反应过来，橘真夜就大步朝着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西本愣了一下，忙不迭追上去，边追边喊：“等等，我呢？小真夜我要去做什么？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街上啊，港口黑手党会把我抓回去当炸弹生产机的。” 　　他喊得很大声，因为了解橘真夜知道橘真夜懒得安排细枝末节，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他的喊叫里，橘真夜居然真的停下来了，西本一瞬间好感动。 　　“你的话，知道我家的位置吗？” 　　“啊？” 　　橘真夜又重复了一遍：“我家的地址。” 　　西本感动但茫然：“知道。” 　　“那么，你现在就去我家，然后进入花园。” 　　西本倒抽一口凉气。 　　“然后，把花园里的花都摘下来。” 　　西本呆滞了，眼里的感动变成巨大的恐慌，甚至已经开始无意识颤抖——这不能怪他，上一个敢进他花园薅花的人还是上一次。 　　橘真夜领会到了他的惶恐，他沉默了片刻，几近于无的良心诈了一下尸：“冷静点，我死了两年，那里现在开得都是蒲公英，当然，蒲公英比早年我种过的所有的花都要珍贵，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西本抖成了筛子：“明、明白的。” 　　“那就好，那么你现在去把蒲公英摘下来，做成炸弹，”橘真夜一边说一边在手机里打出地方和时间，“放到这几个地方，然后在这个时间引爆。” 　　交代好之后，橘真夜摆摆手，和一脸呆滞的西本道别，然后在路边随机挑选了一辆港口黑手党的防弹车，启动。 　　空旷无人的街道，车子闪电般开了出去。 　　倒转方向盘，橘真夜想了想，又给渡边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渡边就像留守老人那样，声音都激动了起来：“真夜！” 　　“渡边，你在赶往加油站的路上吗？” 　　渡边迅速反应过来：“是的，那边聚集的人员太多，市警不得不……” 　　“别过去了，”橘真夜言简意赅，“我已经找到西本了，依照他的说法，只有二十六颗炸弹流失在外。” 　　渡边倒抽了一口冷气。 　　二十六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数字，但那是炸弹，而且还是一个牢底坐穿的异能者出品的炸弹。 　　“这段时间，司法机关局的大部分人手都在市区出入口以及人群流动大的地方排防，这时候抽调人员去往加油站很容易造成其他地方被突破。” 　　渡边当然明白这些事情，但是加油站现在已经挤满了无关人员，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些早前被鲜花炸弹降低警惕心的市民一窝蜂拥到加油站，一旦那是颗真的炸弹，一旦那颗炸弹爆炸，那造成的死伤将不可估量。 　　“我知道，我现在正在过去。” 　　渡边愣了愣，随即露出震惊的表情，“真夜，你……” 　　“不会有平民死者的，”车厢的后视镜里倒映出近乎温柔的笑脸，但橘真夜并没有察觉，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笑，“我会保证没有一个平民在爆炸中死去。” 　　他能做到这点。 　　也只有他能做到这一点。 　　无法言喻的触感涌上心头，渡边觉得自己像是完全失去控制语言的能力，这一刻，他好像回到第一次见到橘真夜的时候，那个穿着病服的年幼的，没有办法存储一点生命力的孩子，他看得很开，因为看得开所以也不曾珍视什么，就这样一直过了很多年，他都认为橘真夜会这样一直摆烂下去，但是，现在，橘真夜却主动的站到保护者的位置上。 　　电话被挂断，轿车风驰电掣般拐过无人的车道。 　　而此时，人潮汇聚的加油站内。 　　各色的相机都被举高，人群里都是欢闹的气息，甚至不停地有人扬高声音问炸弹什么时候回爆炸。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织田作以司法机关局在职公务员的身份从附近的警署抽调上来的警员艰难地维持着秩序，防止数以千记的人们越过禁行线闯入加油站内。 　　而加油站里，有且仅有的一位员工被锁在堆满炸弹的储藏室里，储藏室的大门被锁着，织田作就在门前尝试开锁，他没有徒手开锁的天赋，但也无法用子弹把锁崩开——这里可是加油站，一点火星火苗都容易引发燃烧和爆炸的地方。 　　而且除了门锁之外，他还要考虑门内的炸弹，以及门外越来越多的人。 　　如果是以前，在他还是一个杀手，还是一个港口黑手党的底层成员的时候，他或许不需要顾及太多，但现在不同，现在的他已经复活，是一名代表正义的司法机关局的在职特工，他有权利和义务去救助无辜的人。 　　而这样的权利和义务，是他的友人太宰和真夜耗费无数为他争取来的。 　　“救救我！救救我！！” 　　“请再冷静一点。” 　　织田作苍白的语音已经没有办法再发挥安抚作用，门内的员工越来越崩溃，以至于织田作不得不放弃研究锁，开始寻找其他进门的方法。 　　就在这时，一道汽车剎停的声音。 　　织田作闪电般回头，没一会儿，就看到熟悉的，脖颈顶着绷带的……橘真夜走进来。 　　“真夜？” 　　“下午好，织田作，情况很糟糕吗？” 　　“确实有一点，仓库的钥匙不见了，我们没办法开门展开救援。” 　　“这样啊，”橘真夜轻快地招手，“让我来试试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铁丝。 　　“……？”织田作看着这根眼熟的铁丝，然后，又看向橘真夜脖颈缠绕的绷带，脸上只剩下茫然又震惊的表情，“等、等一下，真夜，你也会用铁丝开门？” 　　“嗯，学过。但还是第一次尝试。” 　　织田作更茫然了，“学过？” 　　橘真夜已经在用铁丝尝试开门了，“是哦，两年前了。当时要从保险柜里把银行卡取出来送给太宰，但是忘记了密码，后来是阿治把保险柜打开了。我觉得这个技能超酷的，就提出想要学一下。” 　　然后太宰就花了一点时间教他，不过后来他也没有使用的机会，现在还是第一次。橘真夜认真地钻研着，回过神就发现织田作很久都没说话了，他诧异地回头，就看到织田作用难以言喻地表情看着他。 　　“……怎么了？是觉得我会向阿治学习很奇怪？还是觉得阿治会教我很奇怪？” 　　一贯没什么表情，但此时却显得很沉重的织田作摇了摇头：“不。都不是。是太宰会选择接受你的银行卡很奇怪。” 　　何止奇怪，这简直是…… 　　太宰会坦然接纳他人的馈赠，这是他认识太宰这么多年以来，都闻所未闻的事情！ 　　在刹那间领悟到织田作的震惊，橘真夜也愣了一下，就在这时，坚固的门锁啪嗒一声，打开了。 　　洞开的门内，存储的石油罐中间，陌生的人质的惊恐表情和一颗绑着鲜红的倒计时的水银炸弹同时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103章 　　【一百一十三章：“分内的工作罢了。”】 　　悠扬的音乐在空气里回荡，阳光穿过落地窗打下大片的光影，咖啡厅的桌边，百无聊赖的太宰闲到开始玩简单的手指游戏——这样的游戏看起来属实有些低级，对座同样悠闲的看圣经的费奥多尔多看了两眼。 　　“太宰君好像完全不担忧呢，是认为侦探社的同伴们一定能够控制炸弹的爆炸范围吗？” 　　虽然在口头上达成合作，要用炸弹制造大范围的混乱迫使橘真夜再一次陷入救人的难题里，到时如果橘真夜选择动用异能，那他们就能从测量到的异能数据里推测出橘真夜的真实状态，但，事实上，费奥多尔并不认为太宰会认同他的做法。 　　尽管太宰一路来都很沉默，没有特别的举动，就像一个旁观者，不仅没有联系同伴提供应对措施，也没有为即将到来的灾难留下应对后手。这明显就是不对劲的。在离开代表血腥暴力的港口黑手党，走到光明的一方之后，太宰君就不得不对自己的本性做出裁剪，他无法再使用一些简单直接但不够正义的手段，但，那也不意味着他什么都无法做。 　　四目相对，笑意勾勒出来。 　　双手交叠撑着下颌，所有微弱的表情都能被转换成讯息，太宰一瞬不瞬地看向费奥多尔：“这不是你的计划的一部分吗？这个时间点，横山先生的炸弹已经安装好了吧，剩下的只是引爆问题。” 　　费奥多尔也笑出来：“确实是这样的呢……” 　　同一时间。 　　被无知的人们围得水泄不通的加油站里。 　　洞开的仓库大门内，惊恐的人质和鲜红的账单倒计时倒映在眼底。 　　“救救我救救我！” 　　也许是看到生的期望，惊慌的人质黑色的眼睛在橘真夜身上扫了一圈，就几步径直冲到织田作身边，织田作只能再安抚他。橘真夜越过他们，朝着仓库中间的炸弹走去，鲜红的倒计时还在跳动着，显示的数字从01：00跳到00：59，并且还在一点一点的减少。 　　“来得很及时呢~”橘真夜在炸弹面前蹲下来，“但是，我不会拆弹啊，织田作你会吗？” 　　织田作思索了一下，也朝着炸弹走来：“以前，在还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时拆过。”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非常平静，就好像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橘真夜收回视线，“织田作你还真是……和阿治一样都选择了翻篇吗？” 　　虽然没有具体的说明，但织田作明白橘真夜所指，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始检查那颗炸弹，“毕竟是已经过去的事情。而且我们也没有办法再去做什么。” 　　就算能够抛下三刻构想的大义，不在乎横滨是否会再一次变得混乱，但作为个人，面对那样庞大的黑手党组织，难道他们还能发起复仇吗？ 　　鲜红的倒计时还在跳动着，但无论是织田作还是橘真夜都没有很严肃的神情，甚至，橘真夜看着织田作，愣了两秒，还笑了出来。 　　“你说得对，作为个人确实没有办法复仇了。但是醒来之后，渡边给我看过你的入职申请和升职经历，你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以近乎百分百的成功率拦截了港口黑手党未登记入镜的军火船，港口黑手党为此不得不支付了超过两千万的罚款了呢。” 　　织田作拆弹的手一顿。 　　橘真夜露出思索的表情：“港口黑手党军火船的行动路线是安吾先生给的？” 　　织田作淡定又无辜的眨了眨眼：“分内的工作罢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司法机关局员工，有编制的，所以为了能够保住饭碗，努力工作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绝对没有公报私仇的原因，更没有为了给自己和友人出气而增加罚款的原因。 　　橘真夜更大声地笑出来。 　　炸弹鲜红的倒计时已经从00：20跳到00：15，橘真夜一瞬间活力满满地握拳激励道：“那我也得好好工作才行，争取早日篡位，成为司法机关局的二把手，光明正大的给港口黑手党穿小鞋！” 　　“嗯，确实是很不错的办法，渡边先生听了一定会很开心的，不过话又说回来，”炸弹倒计时只剩下10秒，织田作重新继续手上的拆弹工作，“你脖子上的绷带是太宰缠的吗？”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个缠绷带的姿势跟太宰一贯缠绷带的手法是一样的吧。 　　数字5秒一下跳到4秒，可是再鲜红的数字也比不上橘真夜乍然变红的耳尖，他揉了揉鼻子，在织田作过分平静的态度里似乎想要辩解些什么，但，就在这一刹那，尖锐的刀光一闪而过，猝不及防的停在织田作的脖颈上—— 　　这个动作很突然，但织田作没有一点反应。 　　刀也停住，没有了反应。 　　阴狠的黑色眼睛骤然一缩，挥刀的人质愣了一下，旋即朝自己握刀的手看去，不，不仅仅是握刀的手，还有他的四肢关节和身躯要害的位置上，全都布满了金色的，不仔细看就完全看不到的因果线。 　　是异能。 　　橘真夜的异能。 　　“拆弹正到关键时刻，不管怎么样，横山先生还是稍微安静一点好了。” 　　橘真夜是笑着的，甚至他的耳尖还是红的，但此刻，人质，或者说横山翔太却只觉得浑身冰冷，缠绕在他身上的因果线让他无端产生了一种自己是提线木偶的错觉，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那些因果线甚至可以无知无觉地切断他的四肢和头颅！ 　　惊恐让横山翔太颤抖起来。 　　“你怎么会……” 　　“怎么会知道吗？”橘真夜歪着头，“当然会知道了。毕竟门都打开了，如果是慌张的人质的话，一定会第一时间逃跑的吧？你觉得呢织田作？” 　　“确实是这样的，”卡着最后一秒把炸弹剪下来的织田作重新站了起来，“那么，我先把他送回司法机关局——” 　　话还没说完，异能天衣无缝传出警报，他猛地抬头，就看到半空出现了奇异的空间裂缝，一颗正在爆炸的炸弹穿过裂缝跌到他们的脚边。 　　璀璨的金色眼眸骤然缩紧。 　　五六秒的预防时间几乎是转瞬即逝。 　　轰地一声，炸弹炸开了。 　　巨大的冲击波在狭窄的仓库里回荡，窗户破碎，门外喧闹的人群一瞬间欢呼起来。 　　“爆炸了爆炸了！” 　　“花瓣呢？” 　　“这次的炸弹里藏着什么鲜花呢？” 　　“我也好想知道呢，网上关于鲜花炸弹的赌注已经快要破万了吧！” 　　“一定是玫瑰吧！只要能在花瓣里找得到一片玫瑰，我就能将赌债还完了！！” 　　骚动一经出现便再也没办法控制，为了得到答案的人们一窝蜂地越过封锁线朝着加油站冲过去。 　　与此同时，相隔此处不远的另一个车站内。 　　国木田接到了中岛敦的电话。 　　“不、不好了，国木田先生！我现在在商场内，原本应该在这里的炸弹忽然消失不见了！” 　　国木田愣了一下：“不见了？” 　　“是的！”中岛敦的回答非常快，“而且，还有更坏的情况，周边忽然闯入大量的普通人，他们好像是在网上参与了什么活动，正在大肆的寻找着炸弹。” 　　诡异非常的现象，国木田刚要张口回答中岛敦，脱口而出的话却一瞬间消失了，他的表情变得无比僵硬，身体的动作也完全停住，因为在他的面前，才刚清空不久的车站各个出入口，大量的普通人涌了进来。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手里拿着地图、相机、指南针，还有棒球棍之类的趁手工具，正兴奋地越过他，在车站的各个角落散开，专心致志的在每一个角落寻找可能出现的炸弹。 第104章 　　【一百零四章：“你们什么都不明白？”】 　　因为受网络言论挑动的普通人受到突然出现，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市警的□□人员，还有渡边在内的司法机关局行动人员都不得不在人群中暂停所有的行动步调。 　　就在这一刻，整个横滨完全地陷入到混乱之中。 　　而炸弹爆炸的加油站仓库内，冲击波的余威扫过，烟尘扬起，屋顶震荡，碎石跌落，头顶的灯电花闪烁，漆黑的石油一点点从储藏罐里渗透出来。 　　刺鼻的味道冲刷着鼻腔，靠着异能及时卧倒的织田作飞快地跃起，入目第一眼看到的是倒在他身侧的横山翔太，因为躲闪不及横山翔太被炸弹碎片正中心口，已经完全丧失生命体征，意识到这一点，织田作又立刻转向另一边，“真夜？” 　　“我没事哦。” 　　遮蔽视野的尘土落下，同样及时卧倒的橘真夜也拍拍尘土站起身，因为卧倒时旁边有掩体，他的情况甚至比织田作好一点。 　　“你呢？” 　　“我也没事。但是横山翔太死了，石油罐也破了。” 　　破损的石油罐很快会引发火灾和二次爆炸，而附近挤满了人，疏散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甚至都不能让那些人知道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否则还可能会引发踩踏事件。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长舒一口气，橘真夜伸出手，璀璨的金色圆阵自他脚下亮起，因果的光辉涌现出来，覆盖在渗漏的石油上，那一刹那，半空之中，奇异的空间裂缝再一次出现了——那是一把尖锐的刺刀，出现的位置还是橘真夜的背后。 　　察觉到不对的织田作反手开了一枪，几乎是同一时间，橘真夜就地一滚，因果线肃然铮鸣着。 　　“是果戈里，”璀璨的金色眼眸压低，金色的光芒在橘真夜手中跳跃着，‘因’与‘果’发生转换，易燃易爆的石油顷刻间就消失了，“他的异能极限范围是三十米。他在人群里。” 　　织田作闻言立刻往门外追，但门外的人太多完全分不出果戈里的行踪，兴致勃勃寻找炸弹的人们看到织田作甚至都没有停下，就在刹那间，因果的异能光辉再次亮起，凝成的因果线围绕在每个人身侧，清理完仓库内的危险的橘真夜越过织田作，留下一句‘这边交给你后’就直接追了出去。 　　将异能的范围维持在三十米外，橘真夜可以轻易地通过对因果的感知捕捉到果戈里的位置，果戈里仿佛也能感知到身上的因果变化，逃跑的路线七扭八拐，反复横跳，橘真夜本身的速度不慢，周边因为地势偏僻也没有高楼大厦——等等，为什么会没有高楼大厦？ 　　这个加油站是费奥多尔选的，看重的是石油爆炸会引发大混乱，但是能同样引起混乱的地方不少，他为什么要选一个不适合逃走的地方？ 　　不对—— 　　意识到不对的橘真夜刚要停下，前方借着异能逃走的果戈里先一步停了下来。 　　“当当当——好久不见啦，橘君是不是还记得我呢~没错，就是两年前深夜的酒店里朝着你连开三枪的人~”微风带起魔术师的披风，白色的辫子垂在身后，一如既往浮夸的橘真夜抬手模拟出开枪的动作，“一枪正中手臂，一枪正中腹腔，一枪正中心脏，没想到这样都还能再见到橘君，真是……真是像妖怪一样啊。” 　　相隔近三十米的距离，停在道路尽头的橘真夜完全没有被台阶高处的果戈里挑动，他警惕的环视四周，脚下的道路有些陌生，因为死了两年，这两年时间横滨发生数次动乱，以至于周边的环境都发生了极其显著的变化，不过，远处应该有个游乐场，因为他看到了旋转中的摩天轮。 　　“……因为诅咒的关系无法死去，灵魂被束缚，身体也无法得到自由，这是多么可怜啊。”果戈里的脸上适时带上一点诡异的悲悯 　　橘真夜忍了忍，没忍住：“也没有那么不自由，你开枪的时候我确实已经死了。” 　　“欸~~是真的吗？” 　　“嗯，真的。” 　　“那么，又是怎么突然活过来的呢？以后死去还能复活吗？每一次死去都能复活吗？”因为实在好奇，果戈里半个身体都往前倾倒。 　　海边的风吹拂着，西坠的太阳在周边的高楼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同样是金色的两双眼睛在半空对视着。 　　“你是真的想要知道吗？”橘真夜往前踏出一步，落脚的刹那，金色的圆阵刹那间展开，因果的线在半空铮鸣着，“那么，你想要用什么来换取答案？” 　　“欸——还要支付代价吗？” 　　夸张的表情浮现出来，大声说着话的果戈里突兀地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因果缔造的箭矢射到他原本所在的位置，几乎是同一时间，橘真夜反手从腰后取出枪支，推弹上膛，冲了上去。 　　“当然了。” 　　两种截然不同的金色光芒在半空闪耀着，果戈里的‘外套’是空间型的异能，通过这个异能他能够传送自己也传送别人，甚至是各种各样的武器，就比如加油站里的那个爆炸的炸弹，而现在他也正一边闪躲，一边源源不断地从披风内掏出各种各样的东西用于投掷。 　　“但是但是，费佳说，太宰君获取情报就很轻松呢。” 　　躲开砸来的闪光-弹和手榴-弹，橘真夜冷静地连点两枪，然后又猛地侧身闪躲——他刚刚打出去的子弹通过‘外套’转换，又朝着他打来。 　　躲开自己打出去的子弹，橘真夜连脸色都没变，利落地换上新的弹匣。 　　“你跟阿治又不一样。” 　　果戈里歪着头：“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橘真夜理直气壮，“他好看，他能精准地踩中我最喜欢的蝴蝶兰，还会给我送仙人掌。” 　　果戈里：“……” 　　果戈里：“？？？” 　　“所以，你们根本就什么都不明白！” 　　橘真夜更理直气壮地又连开三四五六枪，射出的子弹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朝着果戈里飞去，同时，半空之中，铮鸣的箭矢也射了下来。 　　四面八方的攻击接连不断，‘外套’的传送能够转移子弹，但却没办法转移橘真夜的异能攻势，他只能自己跳开，但四周都是开阔的公路，能落脚的地方不多，远处的橘真夜已经举着枪瞄准了。 　　视线再一次在半空交汇，微风涌动着，下一刻子弹出膛的刹那，鲜血飞溅，‘外套’闪动，橘真夜甚至都没看子弹打中了果戈里哪里就飞似的朝前冲去—— 　　果不其然，果戈里再一次出现的位置是三十米外。 　　追逐再一次拉开，橘真夜越过台阶往上，子弹再一次从橘真夜手中射出，被瞄准的果戈里还在半空中，但他奇异地笑了出来，‘外套’再一次发挥作用，下一瞬，他就出现在游乐场的旋转木马上，会做旋转木马的大多都是孩子，他们被突然出现的果戈里吓了一跳，又顺着果戈里的目光看向已经追着进入游乐场的橘真夜和橘真夜握着的枪，面对着枪口，顷刻之间，哭声响起。 　　骚动再一次兴起，游乐园里大多数都是孩子和带着孩子的父母，他们慌乱的奔跑起来，无助的哭喊声穿刺耳膜，在这样的一片嘈杂中，橘真夜再一次看向果戈里。 　　隔着人群，被注视着的果戈里露出微笑，他悄无声息地扬起披风，往后退了一步，完美的融入混乱之中。 第105章 　　【“就像也被世界眷顾一样。”】 　　距离游乐场不远，位于高空，能俯瞰全局的咖啡厅内。 　　“依据加油站到游乐场的路上采集到的数据，橘君的异能数据和两年前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这从本质上可以判断，和两年前的织田君不同，橘君并非异能体复活，而是真的重新活了过来呢。” 　　以咖啡杯为掩盖，费奥多尔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太宰，悠扬的音乐仿佛不会停歇，那双阴郁的鸢眸掩盖绝大多数的情绪，而泄露出的微毫完全不足以成为评判的依据，费奥多尔觉得有些可惜，但机会难得，他应该要再努力在太宰的伤口上撒一把盐。 　　于是，他想了想，“说起来，织田君过得还好吗？他也是在两年前存活下来的人，依照这两年司法机关局采集到的，他的体征的相关数据，他依然还是异能体吧，只是维持他存在的执念变成了‘因果’。‘因果’虽然是一种概念，但外在的体现是人与人、人与世界万物的联系，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再与织田君产生联系的，只有太宰君和那位异能特务科的坂口理事官了吧。” 　　司法机关局这两年确实一直在研究织田作的体征数据，就像异能特务科也在同步研究涩泽龙彦的以异能存活的原理，但那些都是不会被外人知晓的绝密信息。基于这一层关系考量，织田作加入司法机关局，一直到现在。 　　太宰重新看向费奥多尔。 　　“也就是说，现在织田君是完全依托于太宰君你和坂口理事官而存在的，但带来这种结果的，是橘君的异能力，”不知道从哪里推测出这些信息的费奥多尔笑了笑，“在两年前，橘君死去之时，最后以异能下达的敕令就是希望太宰君能够得到世界的眷顾，为了支付这一条敕令所需要的代价，橘君失去所有的生命体征。随后，世界的眷顾果然落到太宰君的身上呢，因执念消除而走向灭亡的友人在‘因果’的维系下存活，工作轻松，生活顺利，天上会掉馅饼，走在路上能捡到钱——太宰君就是从这些小细节上判断出橘君还活着吧，以某种形式。” 　　时间仿佛安静了片刻，落地窗外，如血的夕阳落在脚边，微弱的光影掩盖了阴郁的眼眸，太宰忽然笑了起来。 　　“收敛一下吧，费奥多尔君，嫉妒都快要掩盖不住了。” 　　费奥多尔蓦地一顿。 　　半空之中，四目相对。 　　又过了片刻，费奥多尔才从容地耸了耸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是橘君那样的强者。太宰君真是幸运啊。话又说起来，在子弹已经命中心脏的情况下，还能够复活过来，无论怎么想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吧。所以，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因为那份寄居在心脏里的诅咒？” 　　太宰没有说话。 　　费奥多尔一瞬间变换了表情，带上不满的叹气：“呐，明明是在合作，但是太宰君完全摆烂，只是喝咖啡，什么事情都不做的话，是会很容易引起合作方的抱怨的啊。” 　　太宰嫌弃地瞥了一眼，也换上颓丧的表情，“但是，这些已经得出结论的事情，完全没有讨论的必要吧。” 　　“说的也是呢……那么，现在应该要讨论的是，橘君到底为什么会重新活过来呢？难道是因为身上的诅咒？”费奥多尔再度思索起来，“那是一个从出生就寄居在心脏里的诅咒，因为得到式神的献祭才衍生出修复的能力，但修复是有极限的，当时的橘君异能已经要耗尽，因果崩坏，无法维系修复能力，这样的情况下，却依然能够以人类的身体存活下来，这简直……简直就像是也被世界眷顾了一样啊。” 　　混乱的游乐场。 　　海风掠过，如血的夕阳照耀下，事态再一次走向失控。 　　橘真夜看了看手里的枪，又看了看惊恐的人们，随即毫不在意地朝着果戈里消失的地方追去，至于身边惊恐的人们，反正都已经吓到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为了能够掩藏自己，逃走的果戈里并没有像开始那样过度使用异能，这加大了橘真夜寻找他的难度，橘真夜在场中巡视了两圈，丝毫没有犹豫地放开异能输出，璀璨的光辉一闪而过，微风里，半空中，璀璨如萤火的光辉落了下来，落到每个人身上，在盘结成因果的线条，线条再延长，连接到未知名的地方，而在这片因果限定的土地上，沉寂了两年的君王再次降临，他张开手，无数的因果落在他手中，等待他的裁决—— 　　一无所知的人们无法判断落下的因果是什么，甚至因为好奇，还有人伸出手试图去抓住落在身上的无形的线，只有藏在人群中，明白一切的果戈里立刻反身避开——这个反身后退的动作在人群中那么明显，下一刻，提着枪的橘真夜杀到面前，躲无可躲的果戈里被横扫出去，落地的刹那，裹挟这杀意的子弹与橘真夜几乎同步到来。 　　速度太快了，快到果戈里没办法使用异能，只能侧头躲开子弹，然后抬手去格挡橘真夜近身的攻击。 　　刹那之间，快到眼花缭乱的攻击力，不太擅长近身攻击果戈里只能疲于应付。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所有的东西都变慢下来，在这样的视角里，果戈里奇异地发现，向自己发起攻击的橘真夜并没有愤怒之类的情绪，他的那双璀璨的金色眼睛只有平静，哪怕是最开始发现被算计，惊诧一闪而过之后，就只剩下平静，那种平静是定立了目标之后，无论周围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转移他的视线的平静。 　　而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挡在面前的果戈里，以及杀死站在这个城市的未知名的地方的费奥多尔。 　　意识到这一点，果戈里的神情亮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话刚出口，声音都还没落下，整个人就被一脚踹进墙里。 　　砖石倾倒下来，尘烟扬起，干净利落毫不留手的橘真夜又抬起了枪，下一刻光辉在他的手肘上亮起，紧接着，他的手和手枪消失在半空中。 　　咳嗽声和笑声响起，紧接着熟悉的枪口穿过尘烟，对准了握枪的橘真夜。 　　“原来是这样，”重新站起来的果戈里张开双臂，“呐，橘君在进入加油站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阴谋了吧，但你之所以会一路跟着我来到这里，并不是因为想要保护那些无辜的人，你想要做的事情，不，应该说，你一开始的目的就只有一个，你想要杀死费奥多尔，是吗？” 　　看着自己的手出现在果戈里的外套下，橘真夜尝试着操控，但失败了，异能‘外套’切断了他对手和手里的枪的控制。 　　“也不能这么说，”橘真夜依旧平静，“虽然最想做的事情是杀死费奥多尔，但我也确实是救人的一方。” 　　哪怕他最摆烂的时间里，他也是司法机关局的一员。 　　更何况，现在的太宰也坚定地走在正义的道路上。 　　幽深的蓝色遍布天际，如血的夕阳终于完全沉入地平线，璀璨的金色成为点亮一切的光辉。 　　“所以，”夜风再一次掠过，橘真夜抬起眼眸，视线落到果戈里的身上，“费奥多尔在哪里？” 　　果戈里朝着他的视线落点看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孔不入的因果线已经再一次束缚在他的身上。 　　“是啊，费奥多尔在哪里呢~” 　　果戈里低声地笑出来，笑声越来越明显。 　　“橘君真的是很有趣的人啊，如果是橘君想要知道的话，我也可以说哦，因为想要亲眼见证橘君的死亡，所以费奥多尔就在附近呢！” 　　这是未曾设想的答案，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那样，眼角余光里居然真的出现了眼熟的身影，橘真夜顷刻转头向人群看去，变故就在一瞬间，果戈里的披风高高的扬起，成吨的子弹射出来。 　　危机临近，超音速的子弹直冲他的心脏，反应的时间被压榨到极限，就在这一刹那，一个黑红的影子冲天而降，势不可挡地砸到地上。 　　脚下的石板砖被碾得粉碎，子弹夹杂在其中，也染上了黑红色的光辉，一片混乱里，橘真夜只来得及往后退开两边，那些溅起的碎石和尘土才勉强没有砸到他身上。 　　“喂，你没事吧？” 　　压着帽子，从天而降的中原中也恶声恶气地回头。 　　橘真夜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中原中也跳了起来：“你那是什么表情？这个游乐场可是有港口黑手党的股份的！而且你以为我想要过来吗？还不是因为那个混蛋青花鱼和BOSS达成了什么协定！” 　　具体的协定内容他没有说出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的费奥多尔却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原来和港口黑手党合作是太宰君的最后一手准备吗？” 第106章 　　【“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隔着一定的距离，但费奥多尔出现的刹那就获得了橘真夜全部的注意力。 　　“好久不见，橘君，”费奥多尔微笑，“差不多两年了吧，能在这里再次见到你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是吗？但是能在战场的中心看到你却让我觉得很奇怪，我还以为要去到更安全的地方才能找到你。” 　　橘真夜一边应答，一边捡起脚边的小臂——在刚刚的战斗里，果戈里使用异能‘外套’将他握枪的手切断，随即他的异能也成功勒住果戈里的脖颈，但他们谁都没来得及发动下一个攻势，就被从天而降的中原中也打断了。 　　号称港口黑手党重力使的中原中也就像一个不讲道理的重型炮弹阻断战场，被盯上的果戈里陷入到另一场争端里，无暇再顾及他，于是，他断了一截的手臂也掉了下来。因为是被异能切断的，断臂的切口十分整齐，血管、神经、肌肉纤维都保存地相当好，橘真夜将捡起的手臂对接上，随着微弱的光芒闪烁，手臂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 　　目睹一切的费奥多尔目光闪了闪，赞叹道：“真是神奇啊。同样的能力我只在武装侦探社的白虎少年身上见过。不过，橘君的能力仿佛比他还要强呢~” 　　橘真夜想了想，并不认同：“敦君的异能带来的是强大的再生能力，而我的只是简单的激活细胞活性，增强修复能力而已。” 　　费奥多尔露出恍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这种修复是消耗了生命力进行修复，那么，织田君呢？” 　　橘真夜缓缓地抬起头。 　　前方的费奥多尔依旧保持着思考的样子。 　　“织田君的存活和橘君的存活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原因，织田君是由因果维系存活的异能体，虽然和人类没什么区别，但本质是异能体——说起来真是很奇怪呢，我原本以为，对于那样看重太宰君的橘君来说，让织田君随着执念消逝应该是最好的事情，这样的话，你给予了光照、养料和土壤，当成世界上最珍贵的花一样养着的太宰君就会是为你一个人盛开。作为一个足够强大的异能者，你在最开始的时候，不就是这样想的吗？但是，在你耗费所有，维持住太宰君和织田君的友谊之时，太宰君可是一次都没有去看望你呢。” 　　这样的对话并不是第一次出现，早在两年前的那个深夜，费奥多尔就说过同样的话。 　　风又汹涌起来，夜色完全笼罩了这片地区，远处的中原中也远远地隔开了能够空间跳跃的果戈里，四周依然有无能为力的普通人在混乱里大声的嚎哭着，橘真夜恍然回想起，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回应费奥多尔的。 　　喜爱的本质不是压制，不甘和嫉妒也是正常，因为他只是普通人啊。 　　“能让他为我一个人开放……这听起来真的很吸引人，”就像被蛊惑那样，橘真夜呢喃着，“虽然感到厌烦，但你跟阿治是同样敏锐的人，我好像能够明白他为什么没有来看我了。但是，喜爱一朵花，将他栽种到土里，他能够成活，能够生长，能够萌发出新的枝芽，哪怕是在别的地方，那不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人类的感情那样复杂。 　　从来都不是可以简单的一言蔽之，甚至，人们有时都无法精准地解析自己，就像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到太宰的第一眼就开花，没有来由，没有缘故，一眼，一起念，一个瞬间，在灵魂发生碰触之时，在无数个时间带来的片段里，他的喜欢就变成了永恒。 　　那么，阿治呢？ 　　他内心里翻涌的，那些仿佛深海一样的，能把他淹没的思绪只会更复杂，他在蹒跚着离开港口黑手党接受异能特务科监管他的任务时想了什么？他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想了什么？在他们第一次靠近，第一次牵手的时候想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 　　可能阿治他自己也不知道。 　　难怪费奥多尔一直都没把他说出口的‘喜爱’当一回事，他预测了他的行动，却无法预测他内心深处的心情，因为这样，他理所当然地也把他的心情转变成为性格自带的喜好——就像涩泽龙彦喜欢收集宝石，所以就会不停地收集珍贵的宝石那样，在费奥多尔眼里他喜欢种花，所以就一直把阿治当成最名贵的花那样养着。 　　原来是这样…… 　　……阿治也是这样想的吗？ 　　阿治也没有把他的喜爱当真吗？ 　　“呵……” 　　压抑地流光在金色的眼睛里转动，不可遏制地，橘真夜笑了起来，笑里压抑着风暴，璀璨的金色圆阵一瞬间绽开，耀眼的光芒从半空落下来。 　　“费奥多尔君，其实我有些后悔了的。” 　　费奥多尔默然地看着橘真夜。 　　“世界的运行确实有既定的规则，而我的异能——”橘真夜抬起手，细如发丝的因果线漂浮在他掌中，“作为概念上的能力，所以我确实能隐约地感受到那些规则的存在，也能够隐约地感知到某些与世界规则有密切联系的人。” 　　紫红的眼睛微不可闻地颤动，那一刻的费奥多尔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呼吸。 　　“我现在说的这些都是司法机关局的绝密情报，是司法机关局毁于一旦也不会暴露出来的情报，按照司法机关局的规则，我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不过，既然你想要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吧，没错哦，你脚下站着的横滨确实是这个世界的重要锚点，这里生活的人，阿治也好，敦君也好，武装侦探社，港口黑手党，甚至是你费奥多尔君，都是与‘世界规则’有关的人。” 　　都是可以被称为‘重要’的人。 　　因为重要，所以使用因果的异能时，需要支付的代价变得不可估量。 　　但那也无关紧要了。 　　橘真夜再一次勾起唇角，随着笑意蔓延，异能笼罩的地方，璀璨的因果丝线一瞬间绷紧，万籁俱寂，图穷匕见的杀意里，傲慢的君王再一次降临。 　　“我知道，费奥多尔君，你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内心的想法应该和两年前一样，认为我会顾忌不可估量的代价，所以会放过你——确实呢，现在的我才苏醒没多久，消耗生命力的异能还没有恢复到巅峰的状态，这样的情况下，出于考量，确实不应该杀死你，但是我感到了后悔。” 　　话音还没落下，橘真夜骤然失去了身影。 　　巨大的危机感从内心深处浮现出来，费奥多尔只来得及往后一避，仿佛陨石降落一样的冲击迫使他踉跄的倒下，在倒下的过程里，他紫红的眼眸里终于再一次倒映出橘真夜的影子。 　　因为异能，橘真夜一如既往的平静里带上了一点愤怒，火焰在他眼中灼烧着，因为激烈的情绪，寄居在心口的诅咒沿着血管浮现出金色的纹路。 　　“我后悔没能在两年前就杀死你，不管要支付什么样的代价。” 　　紫红的眼眸一瞬间瞪大，疼痛的感知一瞬间传到脑海里，费奥多尔侧过头才发现自己就像被丝线吊起的木偶，绷紧的丝线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下一瞬，他就看到自己的左手被粗暴地扯开，血液飞溅出来。 　　断开的左手在因果的异能里，被从根源上，从本质里，从有到无的完全抹消了。 　　要不是脑海里的疼痛反复提醒，费奥多尔几乎要认为自己从来没有左手那样。巨大的恐惧冲上脑海，没等他在做出反应，面色带上一点苍白的橘真夜就再一次举起手，因果的丝线再一次绷紧，直到这时，被木偶一样吊在半空的费奥多尔却一反常态地笑了出来。 　　橘真夜感到了一丝诧异，举高的手还没落下，忽然，脚下坚实的土地一松，一个巨大的坑洞凭空出现，失去平衡的刹那，他看到一个白色长发的青年挡在费奥多尔的面前，那是一个陌生的面孔，脚下的土地和石块正随着他的操纵发生变化。 　　没有支撑地坠落，头顶还有巨大的石块准备封锁洞开，在这样的情况下，最重要的应该是自救，但橘真夜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拽着手中的璀璨丝线，借着那微不可闻的拉扯力飞似的朝着费奥多尔扑去。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特别是放在费奥多尔面前的伊万·冈查洛夫，他下意识地更大的输出异能。 　　整个游乐场的土地都发生了变化，绝望地人们在或升起或落下的土地里失去支撑，然后爆发出濒死地哭泣声，那样的声音，橘真夜不得不朝着他们看了一眼，于是，金色的圆阵再一次爆发出更大的距离，光芒笼罩着整座游乐园，来自君王的敕令再一次下达。 　　这一刻，所有人都违背重力规则的悬浮起来，包括战场另一边的中原中也和果戈里，他们飘在空中，就像羽毛那样。 　　因为没有了重力，中原中也完全没有办法发挥能力，而旁边的，同样漂浮起来的果戈里则是高兴的叫起来，还要拍打着双手模拟出飞鸟的样子。 　　重力也是世界的规则之一，强行的大范围的扭转规则，特别是，在这个范围里还有一个‘重力使’，橘真夜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无比苍白，但就算是这样，浓烈的杀意依旧不减，他踩着伊万手中源源不断升起的石块障碍，丝线凝聚成匕首的样式，自下而上，势不可挡地扎进费奥多尔的腹部。 　　束缚的因果崩碎，血液渗流而出，完全没有办法闪躲的费奥多尔捂着伤口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白色的风雪帽跌落到地上。 　　这样的伤势并不会一瞬间剥夺费奥多尔的生命，橘真夜再一次朝着费奥多尔走去。 　　他是想要杀死费奥多尔的，而且为了保险，防止出现涩泽那样的，异能体复活的事件发生，他还需要从因果里从本质上将费奥多尔抹杀，哪怕他会因此支付庞大无比的代价。 　　一步，一步，他朝着费奥多尔走去。 　　因为维持着大范围的异能，源源不断流失生命力的他已经无法保证速度，一旁的伊万再一次发起攻击，橘真夜甚至没有回头，漫天的因果线就如同利剑一样，将伊万杀死在原地。 　　橘真夜的神色变得更苍白了，与之相对的是更凌冽的杀意。跌坐在地上的费奥多尔捂着伤口，疼痛与笑意组合成复杂的表情，但唯独没有惊恐。 　　“利用因果改变规则啊，真是——”费奥多尔低声的笑出来，“真是强大到让人畏惧的能力啊！来吧，想要杀死我的话……” 　　周围的景象已经变成炼狱，坑坑洼洼的崎岖土地，失去重力的漂浮着哭喊的人们，但这些都没有办法影响橘真夜，他坚定的，决然的举起手，随着他的思想兴起，异能在身体内流动，标志的天平在手背浮现，才苏醒的，本就不太多的生命力一瞬间仿佛决堤的河流那样从身体消失—— 　　就在那一刹那。 　　一只手猛地扣住他。 　　微白的光辉亮起，流动的异能就像被强行掐断的电流。 　　消逝的生命力不会返还，变得虚弱的橘真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强硬地力道猛地拽进怀里，熟悉的气息覆盖而来，但却不停歇，就像抓不住流沙的人不停地用力收紧，再收紧，仿佛只要他足够用力就能够把橘真夜的灵魂抓出来，在珍藏到自己的身体里那样。 　　“阿治……” 　　被束缚的橘真夜试图侧过头，然后就对上那双阴郁的，愤怒的，也绝望的眼睛。 第107章 　　【“你讨厌我了吗？”】 　　对上那样一双眼睛，被费奥多尔激怒的橘真夜一瞬间冷静了下来，山崩海啸一样的情绪将他完全淹没。 　　胸腔的心跳重叠着，一声接一声，这一刻，从灵魂里，他清晰地感知到太宰的情绪，无助与痛苦，愤怒和绝望……酸涩一瞬间占满他的心肠，什么才被激发的愤怒，什么杀死费奥多尔的决心，所有的情绪都顷刻被抛到脑后，他手足无措的试图说话，试图转过身安抚太宰，但太宰勒住他的手那样用力，就像不可撼动的钢铁一样箍在他的腰腹上，支撑着他，也像牢笼一般锁住他。 　　无法挣脱。 　　因为丧失生命力，只能把全身重量放到太宰手上的他也不想挣脱。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想要跟他同归于尽，我只是……” 　　所有的话语都戛然而止。 　　因为牢牢禁锢着他的太宰一言不发地抽出枪，报复那样扣响扳机，一枪，子弹打在费奥多尔的腹部，又一枪，子弹打在费奥多尔的右臂上。 　　空气沉寂，那样熟悉的中弹位置，橘真夜愣了愣，只是因为被束缚着他看不到太宰的神情，但狼狈的费奥多尔看得见，他看得到太宰脸上那仿佛暴风雨来临的神情，诧异在他脸上浮现，他的目光滑到橘真夜身上，瞳孔里都是震惊，随即，他就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但已经来不及了，太宰再一次扣动扳机，这一次，枪口对准地是他的心脏。 　　子弹飞出，空气被扭曲，撕裂。 　　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在子弹上。 　　但，就在子弹打中心脏地瞬间，费奥多尔猝不及防地被往上提了提，子弹打中了他的肺部，剧烈的疼痛让他止不住呛咳出红色的血沫。 　　阴郁的目光一点点上移，太宰看到了果戈里——因为异能被‘人间失格’禁止，所有敕令都被抵消，失去的重力规则重新回到他们身上，所以他也能够及时赶到。 　　“啊，”果戈里浮夸地跳起来，“真是抱歉呢，亲爱的费奥多尔，虽然本来能够直接把你传送走，但是那边的太宰君看起来实在太生气了，我怀疑如果不让他打中这一枪，我们可能没办法跑出去。” 　　因为肺叶破损，只能不停呛咳着的费奥多尔完全没有办法回答他。 　　果戈里只好又好心提醒他：“呐，你看呐，周围都是他们的人哦。” 　　远处的道路上果然响起了警车特有的鸣笛声。 　　果戈里的动作足够浮夸，但太宰完全没有配合演出的心情，那双完全被阴霾笼罩的眼睛移向旁边的因为解除漂浮而摔到地上的中原中也：“发呆结束了吗？如果结束了，希望你那个几乎没有用的脑子可以回想起你的任务是什么。” 　　“哈？！你这个混蛋青花鱼在说……” 　　话语声被掐断，因为中原中也忽然发现，太宰的脸色已经阴郁到可怕的地步，他认识太宰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在太宰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愤怒的，就像是好不容易找到的珍宝又要再一次失去了的表情。 　　他沉默了一下，站起来，朝着提着费奥多尔的果戈里走去。 　　笑嘻嘻的果戈里完全没有要继续战斗的打算，他拎着费奥多尔转身就跑。 　　看着濒死的费奥多尔，橘真夜一下就急了，他也想要追，但踉跄的脚步还没迈开，禁锢在腰腹的手又猛地勒紧，反作用力迫使着，将最后一点力气也消耗干净的他完全跌进太宰怀里，直到这一刻，他终于看清了太宰的神情。 　　那一张熟悉的脸上，再也没有一成不变的笑，那些曾经仿佛凝固在他身上的用于掩盖自我的东西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有眼眸里积攒的，化不开的情绪就像囚徒的锁链将他困住，鸣笛的市警车在游乐园外围停下，他好像听到了渡边的声音，但也只有一瞬，下一刻他就被太宰塞进车里。 　　接到太宰的信息堪堪赶到的渡边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风驰电掣开出去的轿车糊了一脸尾气。 　　因为遍及全城的炸弹，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油门踩到底的轿车简直像是在飞。 　　巨大的惯性让橘真夜猛地往前倾倒，要不是太宰把他塞进车里的时候没忘记给他扣安全带，他一定会一头撞到挡风玻璃上的，但安全带并不能让他停止头晕脑胀，等到车子停下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又失去了半条命，彻底虚弱底靠在副驾驶座里，然后被太宰抱进客厅。 　　虽然苏醒之后只待了半个晚上，但渡边已经尽责尽职地把房子打扫干净，甚至，站在客厅入口都能看到露台之外大片大片盛开的蒲公英，橘真夜看着那片蒲公英很想说点什么，但太宰径直地上楼，踹开门，一把把他塞进浴室里。 　　温热的水流淌着，直到这时，橘真夜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泥土，因为战斗时眼里只看得到费奥多尔，他还被操作泥土和石块的伊万暗算了好几下。 　　想到刚刚因为过于愤怒而想要彻底抹消费奥多尔的念头，满心酸涩的橘真夜又小心翼翼地去看太宰，但太宰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神情了，那双鸢色的眼睛垂低，无声的就着漫过的水流，一遍一遍地清洗他的右手。 　　沾染在他手上的费奥多尔的血迹随着水流消失，而那曾经被果戈里切断的位置也已经看不出伤痕，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除了他苍白的神色和缺失生命力带来的虚弱之外。 　　宽阔的浴缸里已经积满了水，被打湿的橘真夜完全顾不上自己，他迫切地靠近太宰，更迫切地开口解释：“我刚刚不是想要跟费奥多尔同归于尽。” 　　阴沉的眼眸蓦地抬起，淤积的黑泥翻涌，还未消弭的情绪再一次登上顶峰。 　　橘真夜改口道：“我只是想要杀死他。他给你带来了很多的麻烦。” 　　他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想杀死费奥多尔，而是从一开始到现在，从太宰还在港口黑手党到太宰加入武装侦探社，费奥多尔给太宰带去太多的麻烦，一点麻烦兑换一点厌恶值，到最后，他想要杀死费奥多尔的心意就变得无比浓烈。 　　“所以，你就想要耗费全部的生命力去杀死他？” 　　橘真夜苍白的张了张口，“也……也不是全部的生命力。” 　　“是多少？” 　　“……” 　　“二分之一？三分之二？四分之三？”巨大的压迫感从太宰身上涌现出来，“回答我，真夜，你需要耗费多少的生命力才能从因果的本源上消除费奥多尔？杀死费奥多尔后，你又要在司法机关局的救护室里躺上多少年？” 　　要再躺多少年呢？ 　　要他再看着身上落下的眷顾过几年呢？ 　　明明距离上一次拥抱不超过半天，而他在牵制费奥多尔的最后，稍微花了一点时间联络渡边准备收尾，事情就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橘真夜不仅仅让费奥多尔失算，也让他出乎意料，他都无法去形容，当他开着车子赶到时，看着无数的生命力从橘真夜身上消逝的场景。 　　那一刻，他甚至无可避免地对这个世界产生出怨憎的情绪。 　　如果他像一开始那样不曾得到，那么面对这个腐朽生锈的世界，他或许能够承受，但他已经得到过，那又怎么忍耐失去？ 　　明明他拥有的东西那么少，为数不多的，需要用心珍藏的友谊，还是橘真夜用命给他换来的…… 　　无可避让，直切要害的质问，橘真夜无法回答，作为异能的拥有者，他无法准确地向太宰表达使用异能需要支付多少代价，但他也不是一言不合就爆异能的笨比，他比谁都清楚生命力是生存的根本，所以他成长至今，也只爆发了两次异能，一次是他年幼时应对漫天的妖怪，另一次是两年前身中三枪濒临死亡。 　　生命力耗空到最低，又接连中了三枪，他不知道自己倒下之后要过多久才会醒来，也不知道他倒下之后太宰会不会失去最后一个朋友，所以他才想着再最后做点什么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以最后的生命力向世界下达了最后的敕令——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他是自愿的，且从来没有后悔过，但现在面对太宰，感受到太宰翻涌的情绪，他的内心的深处，却油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委屈。 　　他更靠近太宰，额头互相抵靠着，对视的眼睛可以轻易地看到对方瞳孔深处。 　　“你讨厌我了吗？你会因为我做出不受控制的行为讨厌我吗？但喜欢没有办法控制呀，哪怕是到现在，我还是会想要保住织田作，我还是会想要杀死费奥多尔，我还是会……会想要靠近你，我想要你看着我，想要你能够得到世界眷顾，想要你能够得到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东——”西 　　抵靠的额头猛地分开，橘真夜没能反应过来就被推到水下，下一秒，伴随着窒息感，所有的挣扎都被强制抵消，唇齿之上传来的刺痛全是无能为力的带着报复性质的宣泄吮咬。 第108章 　　【“我以为你离开这里了。”】 　　因为太过猝不及防，窒息感淹没的时候，整个世界变成一副奇妙的抽象画倒映在他眼里，耳边只剩下清晰的水流涌动的咕咚声，沙色的风衣漂浮在水面，覆盖而下的身影不容拒绝，唇瓣的刺痛夹杂在柔软的碰触，让他止不住沉迷。 　　直到背脊碰到浴缸，生命力空耗的身体还带着一点虚弱感，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已经完成沉进水底，而在这片安宁的与世隔绝的水下世界里，太宰的手正牢牢地抵在他的脖颈上，迫使他毫无保留的仰起头。 　　被逼到绝境放弃挣扎的野兽露出獠牙，犬齿压抑地撕咬，舌尖穿过防御一路攻城略地，那些掩盖在无数漫长岁月里的，不曾被外人知晓的，灰暗的，猛烈的，仿佛沼泽黑泥一样的终于将他击溃，他举起了白旗，然后图穷匕见地展露出自己的恶劣和狠戾，他是不喜欢橘真夜吗？ 　　怎么可能呢？他明明恨不得把橘真夜锁起来，锁到最深的黑暗里——他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啊，哪怕已经走在拯救的道路上，哪怕能够教会后辈正义的成长，但他的血液还是黑色的，他的本性里依旧潜藏着掠夺和占有。 　　那些是他怎么也掩盖不掉的本质，是在橘真夜第一次走向他，第一次将玫瑰递给他，第一次带他看花，第一次自作主张地牵起他的手，他将最这个世界里最纯粹最真挚的东西捧到他的面前，他看见了，他听到了，他言不由衷地走上去，然后从心底生出可怖的怪物，他都不记得是哪个深夜梦中惊醒后，恍然发现自己心底是那么的想要发起掠夺，他想要独自一遍一遍占有他，逼迫他，让他盛开，让他哽咽哭泣，颤抖挣扎，然后无可奈何的妥协，接受他的一切给予。 　　他尝试挣扎，他压抑着本能接下大马士革的玫瑰，他在深夜的桃花树下为他披上毛毯，他忙碌的工作减少见面，他克制地打断有可能到来的告白，但他又无法克制的将玫瑰插进花瓶里，在黎明的清晨留下证明去向的纸条，在忙碌的工作之中回到别墅里陪他吃一顿可有可无的午饭。 　　所以，怎么会讨厌呢？ 　　该被讨厌的明明是暗中怀抱这样的感情的他啊。 　　能感受得到吗？那些藏在他血液里的恶劣的人性，那些丑陋的，自私的，一直被藏得很好的东西……水下的世界那样沉寂，窒息剥夺了橘真夜对世界的所有感觉，只剩下唇瓣间交融的碰触，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困住，轻揉慢捻，带着一点茧子的指尖摩擦，从未体会过的地方每一寸都被细细地描摹，绯红漫上眼角，奇怪的感觉堆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兴起反抗之心，就在心上人的掌控里丢盔弃甲的爆发。 　　那一刹那，他止不住弓起身体。 　　最艳丽的桃花自心口一瞬间绽开，太宰俯下身，将这朵因他盛开的花拥入怀中。 　　波荡的水流吞噬了一切的声音，脖颈的绷带散开，环绕着他们在水中自由漂浮。 　　失力的橘真夜沉入水底，下沉的身体又猛地被抱住，在波光游荡的水里，那双凝望他的眼睛阴沉而压抑，像是在投降之后，带着孤注一掷，玉石俱焚的放纵出内心的野兽，逃避无用，没办法再闪躲挣扎，所以只能一起沉沦，一起坠入那不知名的地狱里去。 　　不知名的，只有他们能够到达的地狱。 　　“我爱你。” 　　就如同你爱我那样。 　　声音无法被听到，但心跳可以，胸口的桃花一瞬间漫过脖颈，迷蒙之中，他被带到水面上，甜腻的亲吻和空气充斥着肺部，而后又被再一次拖进水里。 　　…… 　　………… 　　【省略很多很多内容之后】 　　………… 　　…… 　　妖艳的桃花一瞬间开放到极致，那是比那个春夜还要惊艳的景色。 　　窗外风起，漫天的蒲公英扬起，那些柔软的花朵没有任何庇护的，再一次被迫舒展，而自心口舒展的桃花终于开始向下延展，漫过胸腔，漫过腹部，最终在小腹上悠然地盛开。 　　时间东升西落。 　　橘真夜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蒙蒙的苏醒，又在强烈的感觉里被迫断绝感知，隐约之间，天好像亮了，好像又黑了，太宰给他喂了一点水，又把他抱起来，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床上，桌上，窗边，门口，浴室……放纵内心的野兽之后，太宰不仅仅是占有-欲爆发，就连控制欲也膨胀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他就像是想要确认所属权那样，一遍遍的欺凌着橘真夜，掌控着橘真夜的所有反应。 　　他迫使橘真夜吞咽，迫使橘真夜哭泣，甚至迫使橘真夜放出寄居心脏的因果线，那条能够勾连两个人的灵魂的线条让橘真夜坠入到另一个深渊，灵魂和身体的双重冲击，几乎让他的意志土崩瓦解。 　　身体的保护机制，橘真夜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哀求了几次，哪怕是这样，哪怕都已经满溢，剥夺灵魂的感知升起又落下，他依旧会被牢牢地压制着，他的一切反应都被太宰握在掌心里，舍不得松开。 　　终于，明媚的阳光再一次穿过窗台，照在床尾，柔软的被子在宽敞的床上一路延伸到尽头，阴影覆盖的地方，受尽委屈的身影缩在角落，他看起来非常可怜，暴露在被褥之外的脖颈、手臂全是宣示的痕迹，那大片的无法败落的桃花与人为留下的痕迹交织在一起，光看一眼就能知道他经历了多可怕的事情。 　　就在旁边的太宰安静地看着他，那些璀璨的因果线还盘踞在橘真夜的身侧，他忍不住伸手挥开，但指尖触碰的刹那，灵魂里的感知又升了起来，橘真夜就像受到惊吓那样，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不……” 　　太宰没忍住凑上前接吻，覆盖的被子抖落下来，从心脏延伸的桃花在他的身躯上灼眼的盛放着。 　　“等、等一下……” 　　……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黄昏了。 　　火红的落日出现在窗外，睡不安稳的橘真夜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里，他猛地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居然穿上了家居服，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愣了一下，忙不迭下床，脚踩到地板上，更强烈的异样酸痛感直接创翻了他，但他管不上，他跌跌撞撞地下楼，终于，在客厅的露台上看到了太宰。 　　四目相对，橘真夜脚一软，然后，在栽到沙发里之前，被太宰捞住。 　　“还是不舒服吗？” 　　橘真夜愣了愣，答非所问的呢喃：“我以为你离开这里了。” 　　被时间冲淡的委屈又满溢出来，太宰顿住，他猝不及防地将橘真夜完全地揽进怀里，窝进沙发中，下巴也搁在橘真夜的肩膀上，呼出的气息打在盛开的桃花上，他也答非所问地说：“所以说，这就是真夜你会被欺负得那么惨的原因啊。我又想把你锁起来了……” 　　那样深刻的记忆，哪怕是才经过无法言说的饕餮盛宴，他的内心，他的灵魂又不可避免地陷入到贪婪里，无法餍足。 　　橘真夜一顿，脸色顷刻绯红。 　　“等、等一下！！已经过了很久了。” 　　“也没有很久吧。” 　　“很久了！” 　　“诶……所以不能了吗？” 　　橘真夜可耻的沉默了。 　　在濒死的愉悦和濒死的恐惧里，橘真夜迟疑地选择了命要紧，他不怎么坚定地滚动着喉结：“今天不能了。明天……不，后天！” 　　回应他的是太宰低低的笑声。 　　两人都没再说话，太宰一手禁锢着橘真夜的身体，一手温柔细致地替他揉软放松酸胀到难以承受的小腹。橘真夜绷紧到难受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下来，落日沉入地平线，周围也变得黑暗下来，那样温馨的时刻，没来由的，橘真夜忍不住想转过头去亲吻太宰，他那样想就那样做了，柔软的触碰不带一点狎昵，但交融的气息升腾起来。 　　“阿治……” 　　“嗯？” 　　“我爱你。” 　　“嗯，”太宰顿了顿，他抬起头，对上橘真夜凝望他的眼睛，这双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哪怕知道他内心藏着什么野兽之后，他忍不住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深深凝望他的橘真夜摁进怀里，“我也爱你。” 　　喜爱不受控制，一切缘由都诞生于此。 　　是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啊。 　　“那我们算是交往了吗？” 　　“不然呢？” 　　“不分手那种？” 　　“你想要跟我分手吗？” 　　压抑的嗓音又带上危机感。 　　橘真夜沉默了。 　　橘真夜爆发了。 　　“明明我才是被分手的那个吧！我醒过来发现家都没有了，你知道我发现被分手的时候心里有多茫然吗？” 　　太宰：“……” 　　太宰呢喃着，试图辩解：“我也没说过分手啊。” 　　橘真夜：“……” 　　太宰更深地将橘真夜禁锢到怀里，“现在已经没有分手的余地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永远…… 第109章 　　【“现在是你们的问题！”】 　　朝阳再一次升起，柔和的风穿过庭院，盛开的蒲公英顺势飞起来，飞到客厅轻飘飘的落进沙发。 　　门外的门铃凄厉的响起，窝在沙发里充当尸体的橘真夜蠕动了一下，很艰难地爬起来，然后身残志坚的去开门，只是手刚碰到门把手就又整个被人拉进怀里。 　　门应声而开，门外提着早餐的渡边刚要说话，结果一抬眼先是看到了太宰，然后看到被太宰恶龙吞宝石一样亲昵的抱住橘真夜，以及橘真夜四肢、脖颈，甚至是面颊上大片盛开的桃花和淤痕，过度的震惊让他到抽一口凉气，“你们……” 　　“早上好，渡边先生。” 　　下巴枕在橘真夜肩上，酒足饭饱的太宰异常开朗的打招呼。 　　橘真夜也打了一声招呼，然后驮着太宰让出过道的路。 　　因为两人的神情都太过正常且平静，丝毫不觉得他们之间跨越式的亲近有什么问题，满头雾水的渡边走进客厅走进厨房，打开微波炉给新鲜的早餐装盘时才骤然醒悟，整个人跳起来： 　　“你们！” 　　客厅里，橘真夜和太宰已经拿起游戏手柄，窝在一个沙发里开始打游戏，听到他从厨房蹿出来的声音，还步调一致的诧异回头——这模样看起来跟两年前没什么不同。 　　“怎么啦？” 　　“早餐撒到地上了吗？” 　　“欸——是这样吗？”橘真夜拉长了声音，也异常宽容平和的安慰道，“没事，随便吃一点就行了，我不挑食的。” 　　渡边：“……” 　　渡边暴跳如雷：“现在是早餐的问题吗？现在是你们的问题！” 　　太宰歪着头：“我们？” 　　橘真夜也歪着头：“的问题？” 　　渡边：“…………” 　　渡边只觉得要吸不上氧了，甚至还有一种自家养大的小猪被另一头猪拱了的奇怪错觉，但是他明明只是花了两三天的时间处理公务，在游乐场的事件之后重伤的费奥多尔被具有空间异能的果戈里救走，中原中也依照太宰和港口黑手党的约定展开追捕，作为司法机关局的管理者，他也迅速封锁各个出入口——早前太宰联络他就是为了推算出费奥多尔可能的逃离路线。除此之外，他还要处理市区内炸弹引发的后续，预防连锁灾害的发生，又要整理情报，开会，向上层汇报，一直忙到今天，回头一看，家没了！ 　　这个一开始是港口黑手党的，然后是异能特务科的，最后又加入了武装侦探社的混蛋，居然把他家给偷了！！ 　　血压开始飙升，渡边捂着心脏颤颤巍巍地指着太宰，慷慨陈词地控诉：“司法机关局待你不薄！这两年里，横滨大小事故，无论是街头抓小偷，还是飞船撞塔桥，引发的后续民生问题都是我给你解决的，不仅如此，我还管理着你的吃饭问题，我还给你发工资！” 　　太宰：“……” 　　橘真夜：“……” 　　太宰十分震惊：“欸？那难道不是真夜的工资吗？” 　　渡边瞪着他，然后又转向橘真夜，语气更痛心疾首了：“还有你，这就是你两年前跟我说过的，要把人策反到我们局里来吗？” 　　太宰：“…………” 　　橘真夜：“…………” 　　恍然想起两年前，渡边询问他为什么会对太宰那么好时，他随口敷衍的话，橘真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冷静点呐渡边，太生气容易中风的。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你看，我们局里不还捞到了一个很好用的织田作吗？织田作一出马，港口黑手党都得好好的交罚款啊……” 　　渡边顿了顿，被说服了，虽然时隔两年，但橘真夜敷衍暴怒大家长的手段不减，于是，很快的，早餐被端上桌。 　　吃过早餐，依照惯例，渡边要带着橘真夜去司法机关局做身体监测和危险性评级，太宰同行。太宰很自然地拉开车门上车，然后让还有点倦怠的橘真夜半靠在他身上，虽然谁都没有说话，但透过后视镜，渡边能很观察到两人之间过去轻松和谐的氛围，虽然，那如出一辙的缠在脖颈上的绷带实在刺眼。 　　因为橘真夜脖颈上的花和印记实在没办法消下去，橘真夜本来是打算就这样出去的，反正要去的地方是司法机关局，要见的人也只有监测人员，而且他都是成年人了——但太宰很不同意，他就像想要藏匿珍宝的人那样，拿出几卷绷带，一圈一圈的把有可能展露在外的桃花和印记包裹起来。 　　等缠好绷带再出门，时间已经很晚了，渡边看着升高的太阳，一时间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作为接触最多，堪称橘真夜亲人一样的人，他能够感知到橘真夜的变化，在此之前，橘真夜一直有很好的生活，过好每一个普通的日子，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太过怠惰，就像一条在海滩晒太阳的咸鱼，而现在，咸鱼蹦回海里多游两圈里。 　　意识到这点，渡边咽下所有的话语，认命地启动汽车，打转方向盘时，望向后视镜，意外地和太宰对上视线。车子开入司法机关局，三人乘着电梯，路过的司法机关局成员会向他们致意问好，全过程没有人为太宰的出现感到诧异，一直到登上高层，电梯打开，入目是排成排的安保防御特工，而领队的居然是织田作。 　　身带编制，手握铁饭碗，一跃成为人生赢家的织田作异常严肃，他目不斜视地目送橘真夜走进监测室，又目送渡边下楼走进局长办公室，才不着痕迹地朝着等候在旁的太宰眨了眨眼。 　　心情很好的太宰没忍住，笑了出来。 　　织田作只好让部下先去巡防，自己则走到太宰旁边，同样守在监测室的门外。 　　“你看起来很高兴啊。” 　　“嘛，算是吧。” 　　织田作抬头看了看亮着红灯，显示正在运作中的监测室，也低声笑了笑：“那就好，之前安吾担心的都要掉头发了。” 　　太宰顿了顿，没再说话。 　　监测室的红灯转绿，完成身体监测的橘真夜还要去做危险性评估，那个任务是另一个特工小队的任务，不需要织田作再跟进。在离开之前，织田作又回过头，“对了，过两天的假期，再一起去喝酒吧，这两年我还发现了一些好吃的店铺，到时候可以四个人一起去点评。” 　　说完，他摆摆手走进电梯。 　　恰好橘真夜从检测室走出来，走到太宰旁边。虽然同龄，但因为躺了两年，营养没跟上，橘真夜会比太宰稍微矮两厘米，不过这两厘米完全没给他们牵手增加一点难度。 　　被握住的橘真夜愣了一下，才低声问：“怎么啦。” 　　太宰摇了摇头，尾音拖得很长：“没什么，就是忽然很想抱你。” 　　橘真夜顿了顿，脸色一瞬间炸红。 　　高危异能者的危险性评估需要再专门的区域，那个地方也只能由橘真夜一个人进，等到他再从专门的房间出来，渡边已经带着他的体能检测报告回来了。这份报告主要监测方向是他的异能消耗，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报告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毕竟在游乐场里，试图抹杀费奥多尔的异能还没有成型就被人间失格无效化，因此，除了一些生命力的消耗之外，橘真夜身上并没有其他的损失。 　　至于生命力，已经损失的生命力会给橘真夜带去虚弱的debuff，但那也没办法，只能靠他多吃饭多睡觉补充了。 　　因为没有出现大的变故，心力交瘁的渡边松了一口气，因为还要继续开会进行下一项工作，他甚至没办法把橘真夜送回横滨，只能叮嘱秘书调一辆车给橘真夜和太宰，让他们自己回去。 　　秘书是个新秘书，负责的也是局内简单的工作，她从前辈口中听过橘真夜不灭的传说，所以心存敬畏，很是自然地把钥匙递给太宰。 　　太宰接到钥匙，眼睛都亮了，几步走到新的防弹轿车驾驶位，刚要拉开车门，就被橘真夜一把握住。 　　四目相对，前几天才被那极致车技甩的头晕目眩的橘真夜脸色非常凝重，“我来开吧。” 　　太宰眨了眨眼，没动。 　　橘真夜顿了顿，他更凝重地开口：“求求你了，让我开吧！” 　　垂落的手指动了动，太宰慢吞吞地把钥匙递过去。 　　车子平稳的开出去，一路穿进横滨的车道，回到别墅，刚好是黄昏，近秋的落日斜照在花园里，橘真夜走进玄关，钥匙都还没放好就被推到门板上，灼热的气息和亲昵的吻一起，缠绕的绷带落到地板上，濡沫声与低吟仿佛能透过骨髓，就在这时，凄厉的电话声响了起来。 　　被吻到迷瞪的橘真夜接起电话，对面就传来凄厉的喊声。 　　“小真夜！！你还活着吗？！你让我制造的蒲公英炸弹到底什么时候放啊，我已经在天台上蹲了四天三夜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橘真夜才猛然想起他好像还委托炸弹星人西本先生帮忙制作炸弹的事情，他对着手机道：“现在就放。”说完拉着太宰一路跑上楼，跑进房间，来到阳台，遍布城市的炸弹爆炸声恰好响起，遍布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齐齐抬起头，就看到漫天的蒲公英悠扬的落下。 　　白色的纯洁的伞朵顺着风扬起，吹进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就像在侦探社的那一天，看着顺风飘散的蒲公英，太宰楞在原地，胸腔跳动的心脏漏了一拍，奇异的暖流一瞬间涌上来，甜的让人忍不住要勾起唇角。 　　橘真夜垫着脚抬起手接住落下的蒲公英，献宝一样举到太宰面前，“好看吗？我思来想去觉得最开始的送给你的炸弹不够盛大，于是又让西本先生多做了几个炸弹，这样，整个城市的人都能看得到，这是属于你的蒲公英炸弹。” 　　落日余晖挂在肩上，他没发现凝望他的鸢色眼眸聚起了新的风暴。 　　“好看。” 　　“我也觉得很好看。从这里往下看，能看到整个花园的蒲公英，这些蒲公英都是从你最开始扦插的玫瑰里长出来的——” 　　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拉进房间里，很快的，有什么东西落了地，被截断的低吟声与低微的水声混杂在一起，无法挣脱的橘真夜坠进心上人的甜蜜深渊里，缠绕在太宰脖颈上的绷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绳索束缚在他的手臂上，他连短促的呼吸都变换出另一种意味…… 第110章 　　【“一直不停地开着。”】 　　绚烂的蒲公英炸弹在横滨电视台上一连挂了三天，直到第四天，才由‘罪魁祸首终落网’的固定项目取代。 　　早晨，排除万难早起的橘真夜裹着一身绷带在客厅上一边给烤面包涂草莓酱一边看电视落网新闻，在新闻记者的摄像头里，作为罪魁祸首的炸弹星人西本先生被异能特务科的科员从角落里薅起来拖向警车，被迫流浪了一个多星期的西本先生就一边挣扎一边嚷嚷着什么自己为组织流过血自己为组织流过汗——虽然没有人知道他说的组织是什么。除了橘真夜。 　　好在，虽然自己也过得很艰难，但良心还没有完全死掉的橘真夜还是选择捞一手，他在空档里花了一点时间联系异能特务科。 　　异能特务科一反常态的，接受了调解，主要是解除卧底任务回归之后，晋升理事官的坂口安吾作为新生力量接手异能特务科大部分的工作，而他完全无法理解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而巧的是，橘真夜也不能理解。 　　于是，他们一拍即合，很愉快的达成调解关系。 　　众所周知，在司法机关局里橘真夜就是绝对的少爷，没什么人能拦住他，助理官渡边也不行。所以，在听到司法机关局和异能特务科有和解的苗头之后，大惊失色的渡边天还没亮就连滚带爬冲到横滨，堵在门口摁了半个小时的门铃，摁到隔壁的绫辻行人都愤怒地泼了一盆水后，他才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给橘真夜打电话。 　　电话也过了很久才被接起，而电话那头的气息很低沉，喘息也很压抑。 　　又过了半个小时，门才打开。 　　他走进客厅，看到了仿佛尸体一样的橘真夜，以及神清气爽开门的太宰，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他们司法机关局辛辛苦苦养了一辈子的小猪被人堵在墙角炸了一遍又一遍，偏偏他们还没什么办法，于是，噎了好半天，渡边才在崩溃里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说了，你的状态需要好好休息吗？” 　　迈着轻快脚步的太宰熟练的从厨房里端出热好的牛奶递给橘真夜，“有在好好休息哦。” 　　端着牛奶的橘真夜也回过头，很诧异地看着渡边，“因为前几天腰部的肌肉损伤，阿治在帮我做按摩疗养，啧……渡边啊，总觉得你想了很多不应该的事情啊，是不是工作太少了？” 　　渡边：“……” 　　“我已经加了半个月的班的！！”渡边几乎要跳起来了，他颤颤巍巍地指着橘真夜，“而且这能怪我吗，你看看你浑身冒粉红泡泡的样子！还有，明明在好好休息，为什么会腰部肌肉损伤啊！给我好好反省一下！！！” 　　橘真夜：“……” 　　太宰：“……诶嘿！” 　　最终，虽然渡边很愤怒，但橘真夜能被司法机关局养成少爷，渡边要付一半的责任，因为他轻而易举地被一块涂满草莓果酱的烤面包收买了。深谙孩子大了会自己飞的道理，他一边感动一边唉声叹气地吃完烤面包，然后忧愁地开着车子返回司法机关局，虽然手法如当头棒喝，但往好处想局里实实在在收获了一个炸弹异能者，从这个角度看，他们家真夜还是向着他们的，而且有在好好的努力的为局里谋发展。 　　送走渡边，橘真夜回到客厅，因为已经坐实了司法机关局的二把手身份，一直驻守监管的特工都撤离了。 　　吃过早餐，把餐盘都收进洗碗机的太宰就坐在露台边，时间还很早，海天交接的地方璀璨的朝霞还没散去，橘真夜走了过去，迎面一阵风来，花园里大片的蒲公英又扬了起来。 　　太宰抬手接住落下的花朵，“还在开着。一直不停地开着。” 　　“嗯，会一直开着，开到我老去，然后死掉的那天。” 　　橘真夜也坐到露台上，他微仰着头去看漫天飞舞的蒲公英的样子映入太宰眼底。 　　“为什么呢？”太宰拉着他跳进花园里，整个花园除了最中间的桃花树外，所有的土地都长满了蒲公英，他一路走，走到原本种着草莓、蓝莓和西瓜的地方，最后蹲在种着大马士革玫瑰的遗址上，“为什么是蒲公英呢？我以为你会种上大片的玫瑰。” 　　如果大片的玫瑰开满这个花园，春天的时候就会有蝴蝶飞来，甜蜜的香气会顺着风吹到每一个角落。 　　“不是我种的，”橘真夜停了一下，“那时候我刚醒过来，身体的状态并不是特别好，只能令种子开花，但是来到花园发现所有的花都枯死了，给你种的草莓和蓝莓也都败落的连枝叶都看不到，只有玫瑰的枝丛下有一枝很细的扦插枝条，你是想要移栽那株玫瑰吗？” 　　太宰微不可闻地顿了顿。 　　“不是。我只是看到玫瑰倒下，想要把它扶起来。” 　　是扶玫瑰还是扶送玫瑰的人的心意，又或是扶起接受玫瑰的自己一直压制的没有传达的感情，那已经是说不清楚的事情了。 　　橘真夜低声笑了笑，他凑到太宰身边：“那之后我们再跟织田作一起去那家孤儿院里寻找新的草莓苗吧，我再给你种草莓呀，还有蓝莓，西瓜，小番茄也种一点，苹果你喜欢吃吗？苹果和樱桃也种上吧。” 　　无人可以察觉地地方，贴近的手十指紧扣。 　　太宰都没意识到自己笑了起来：“不种花了吗？” 　　被笑意蛊惑，橘真夜没忍住凑上前亲吻着太宰的唇角。 　　“嗯，不种花了，”他低声呢喃着，“之前，看着你喜欢吃草莓的时候，我就想着要把你喜欢吃的所有的水果都种上，这样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呢喃的声音里，亲吻因反客为主而骤然加深，失去任何抵抗之心的橘真夜倒进花海里，漫天的蒲公英悠扬的飞起，亲昵的拥抱里，宽阔的风衣几乎要把他遮住，靠在橘真夜的肩窝里，太宰蹭了蹭，尾音也拖长：“所以说，蒲公英为什么会从玫瑰里生长出来，而且还一直永不停歇的开着呢？” 　　橘真夜顿了顿，开始吞吞吐吐。 　　“因为……我下达了敕令。” 　　太宰嗯哼了一声。 　　就像隐晦地告白被人窥探，橘真夜耳尖飞上薄红。 　　“因为，我的敕令是：当思念满溢到无法遏止，玫瑰就会以此为养分开出遍野的花。” 　　所以，这里开的每一朵蒲公英都不仅仅是蒲公英，还是他满溢到无法容纳的思念，是他满溢到无法藏起的喜欢和爱意，而以思想和爱为养分生长的蒲公英就那样肆无忌惮地占据花园的每一个角落，它们会一直开着，无论冬夏，一直开到属于他们的时间的尽头。 　　没有预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太宰只觉得灵魂都战栗了一下，那种比过去几天毫无节制占有带来的餍足加在一起都多的，巨大的喜悦和满足感充斥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忍不住灵魂里的低-吟，也忍不住更重更牢固地锁住怀里的恋人。 　　是的，他明白得到就意味着失去，世间的一切都如同流沙，但有一些东西，是哪怕心里清楚也会忍不住地想要握紧，想要撷取，想要掠夺——纵使那会带来不安和恐惧，但那些也是人的本性啊。 　　“所以，随着异能的展开，你把玫瑰变成了蒲公英？”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笨蛋，”因为被重重的圈抱着，柔软的感知和疼痛一起传入脑海，橘真夜忍不住蹭了蹭肩颈处的太宰，“虽然也不是不能无中生有的塑造玫瑰，但是我当时太想要见到你了，那样做可能又会毫无征兆的倒下，违背想要见到你的心情。” 　　只有没有理智的笨蛋才会做出本末倒置的事情，而他想要的是能够陪伴在太宰的身边，久远的，直到时间的尽头。 　　柔软的内心里，才刚升起的不安和恐惧还没显现就消失了，越收越紧的怀抱停了下来，顺风起舞的蒲公英围绕着他们，又过了一会儿，太阳也升了起来，温暖的阳光落了下来，橘真夜又听到了太宰的声音。 　　“所以说啊，橘先生，你得做好准备，总觉得未来某一天，你会被我锁住，关起来，关到没有人的地方，除了我没有人能够再找到你，你的心里眼里都只能装着我……” 　　仿佛恶魔的低语，橘真夜眉眼都柔和下来，他伸出手也抱住克制内心野兽的恋人，“那也挺好的。” 　　那样他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太宰思索了一下：“然后我就会被司法机关局追杀到天涯海角？” 　　橘真夜也想了想：“那我们到时候就一起天涯海角的私奔，不过私奔之前，可以先花钱雇佣的场静司，让他跟司法机关局对着干，那样可以为我们争取很多看风景的时间。” 　　太宰终于忍不住，大声的笑出来，因为笑得太过，收紧的手松开，整个人在蒲公英花丛里滚起来，橘真夜也笑着坐起来，虽然已经入了秋，但他还穿着简单的衬衫，璀璨的眼眸柔和的看着太宰，跳动的胸腔里，舒展的桃花又蔓延开，从早晨才缠上脖颈的绷带里冒出来。 　　太宰看到了，太宰坐起来，他重新把橘真夜圈进怀里，带着凉意的手触碰着盛放的花。 　　橘真夜忍不住痒，瑟缩了一下，无形的因果线顺从才养成的惯性冒出来，勾连的灵魂传来熟悉的感触，他手忙脚乱地摁住探进衬衫下摆轻抚心口的手，不带一点狎昵，他的手触碰到的地方，是他窥探过无数次的桃花盛放的根源，那里印刻着平衡的天平，也如永不停歇盛放的蒲公英那样，是藏不住的爱的证明。 　　“可惜啊……” 　　太宰开始叹息。 　　“嗯？”橘真夜迷茫的看着他。 　　“可惜你需要更多的休息，而我请假只请到今天，如果再不去上班的话，国木田君一定会暴跳如雷的，”太宰继续叹息，“所以说，我们政方不是提倡寿退社吗？我都是司法机关局的少夫人了，为什么还要每天艰苦上班？就因为我们没有签结婚届吗？” 　　橘真夜：“……” 　　橘真夜结结巴巴：“那、那要签一个吗？” 　　“哦呀，又脸红了呢~”太宰仿佛发现新大陆那样，“比被限制在浴室里的时候还要红啊！” 　　橘真夜：“…………” 　　就在这时，太宰的电话刺耳地响起来。刚接起，国木田的声音就爆炸一样响起。 　　“混蛋太宰，都几点了，给我滚出来上班！！！” 第111章 　　【“太宰先生居然有恋人？”】 　　虽然不情不愿，但最终太宰还是赶在国木田火山喷发之前，和橘真夜一起赶到武装侦探社。 　　作为横滨顶梁柱之一，武装侦探社依旧是十分忙碌的样子，抱着文件的事务员春野绮罗子小姐指引着委托人走向会客室，预备登记基础信息，除此之外，几乎所有的调查员都在办公区域内，而办公区最靠窗的位置是一个戴着侦探帽，眯着眼睛的黑发青年，正抱着一袋薯片咔嚓咔嚓的啃着。 　　推开门的太宰顶着国木田的咆哮艰难地问了一句好。 　　安静的办公区一瞬间沸腾起来，吃瓜的吃瓜，看戏的看戏，因为过于有良心的中岛敦还试图劝架，但无果，愤怒的国木田依旧扯着太宰的领口摇着，用一如既往的话术指责他怠慢工作。 　　虽然除了他之外，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 　　混乱只持续了片刻，等到停下来，坐在窗边的眯眯眼青年江户川乱步将一片薯片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说，“太宰啊，这次看起来可真是狼狈啊。” 　　这是一句有所指的话，侦探社众人都露出了迷茫的眼神，只有被摇成海草的太宰笑眯眯的，他在国木田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猝不及防的挣脱，双手交握地凑到面前：“乱步先生，你终于回来啦，国外的侦探交流会还顺利吗？” 　　“嘛，还算不错吧。” 　　乱步又拿起一片薯片，刚要塞进嘴里，忽然动作一顿，骤然睁开的碧绿眼睛落到太宰的脖子上——因为国木田的愤怒，太宰脖子上的绷带松了一些，露出阴影下的，一点不太明显的指甲划伤痕迹——这样的痕迹对乱步来就像聚光灯一样，他愣了一下，止不住往太宰身后看，看到靠在门边安静注视着太宰的橘真夜。 　　橘真夜也注意到看向自己的视线。 　　虽然在苏醒之前，他一直很少理会横滨的事务，他不关注横滨各个势力的更迭代换，横滨内部的势力也对他缺乏了解，以至于后来，异能特务科为了能够得到他的情报，转而以洗白作为交换让太宰担任他的监管者，虽然后来他不小心嗝屁了两年。 　　但是，因为太宰的关系，苏醒之后他就认真了解过太宰所在的武装侦探社，所以他清楚的知道此刻看向他的江户川乱步的身份，知道他是太宰的同事，也清楚的知道他是侦探社的支柱，或者说，武装侦探社之所以会建成，就是因为他的建立者，侦探社社长福泽先生为了能够让江户川乱步能够完美的施展自己的才能。 　　于是，他很温和地朝着江户川乱步点头致意，然后，就看到乱步抓着帽子几步凑到他面前，睁开的碧绿的眼睛上下的打量他：“什么啊，这就是你把事情弄得这么麻烦的原因吗？你宁愿和港口黑手党合作，也不舍得让他使用异能？明明只要他说一句话，就能够完美解决所有的事情吧。” 　　说话的乱步依然虽然看着橘真夜，但说话的对象却是太宰，橘真夜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也猛地朝太宰看过去，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到太宰身上，太宰站在原地，慢吞吞地眨了眨眼。能在侦探社工作的众人也都不是笨蛋，他们顷刻就意识到问题所在，问题的一开始其实是异能特务科委托侦探社抓捕两个越狱的异能者而已，只是最后危机一路升级，最终演变成全城炸弹。 　　虽然，他们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乱步先生会说这种事情只要由橘真夜说一句话就能够解决。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国木田皱起眉，他看了看太宰，又转向橘真夜。 　　于是，所有的目光也汇聚到橘真夜身上。 　　因为所属阵营不同，思考和站位也都不同，他们会无条件的相信太宰，但却不知道来自司法机关局的橘真夜是否有其他的目的，也不知道他是否会损害侦探社的利益，所以也理所当然无法全盘信任，橘真夜表示理解，毕竟他之前也确实很摆烂，然而，太宰却双手一合，几步挡在他面前。 　　“虽然事情说起来很复杂，但是呢，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作为恋人，我会代替真夜回答所有的问题哒~” 　　满场静了静。 　　下一秒，几乎所有人都换上如出一辙的震惊表情，连路过的，结束登记信息的委托人都不例外。 　　“恋……恋人？！！” 　　震惊的声音越过窗户，一路向外，震飞两只飞过的海鸥。 　　虽然但是，太宰花了一点时间，挑挑拣拣把司法机关局解密的情报说出来，其中包括橘真夜的出身，橘真夜的异能，橘真夜与司法机关局的关系，以及刚刚结束的爆炸案件的原因，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和橘真夜琐碎但甜蜜的恋爱历程，于是，没一会儿，侦探社众人都知道橘真夜给太宰种过草莓，橘真夜给太宰送过玫瑰，橘真夜还深夜邀请太宰看过花，看过星星和月亮，以及，还送过浪漫之至，全城人都能看到的，在电视台上连播三天的蒲公英炸弹。 　　室内再一次沉默下来。 　　最后，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中岛敦，他在一堆炫耀式的信息里尝试总结：“所以，之所以会发生爆炸案那样的事情，是因为魔人费奥多尔察觉到橘先生苏醒，然后想要借机试探橘先生的恢复情况，甚至想要杀死橘先生吗？” 　　众人又齐刷刷把震惊的目光移向中岛敦。 　　中岛敦：“……” 　　他能说什么呢？他能说早在橘真夜带着第一颗蒲公英炸弹上门开始，他就隐隐约约有所察觉了吗，毕竟他是第一个捡到那张告白卡片的人，虽然卡片还没来得及向大家展示就不翼而飞了，但是在那之后，橘先生给太宰先生的优待，简直到了闪瞎眼的地步，所以，为什么大家会感到这么震惊啊。 　　读懂了中岛敦的崩溃，好心肠的谷崎润一郎想了想，十分简明扼要：“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主要是大家都不敢相信太宰先生居然真的找到了恋人吧。” 　　众人齐齐点头。 　　太宰：“……” 　　太宰不走心地开始抱怨：“欸，真是过分的猜测啊。” 　　藏在会议桌下的手，密不可分地扣着，橘真夜弯起璀璨的眼睛，安抚道：“确实有一点呢~那么晚上去吃点好吃的吧！” 　　“欸！可以吗！吃什么都可以吗？那么，我可是要从现在开始思考晚上的菜单了啊！” 　　一瞬间转阴为晴的太宰高兴的舞着手，两人扣紧的十指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显示在众人面前。 　　侦探社众人：“……” 　　侦探社众人：“…………”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以及……滚啊，闪瞎眼的狗情侣！ 　　事实证明，大家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都很快地接纳了‘混蛋太宰居然真的有恋人’这件事，只是难以控制地，对橘真夜投以怜悯的眼神，出身大家族但半道被妖怪报复，和妖怪同归于尽但没死还被司法机关局监管，因为强大的异能被觊觎暗杀，最后成为司法机关局话事人之一等等，这些事情都可以先不管，单是能够和太宰成为恋人这一条，就能够得到侦探社其他人的尊重了。 　　于是，他们换上更严肃的表情，继续推进会议。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在此次事件中，魔人费奥多尔虽然没能如愿杀死橘先生，但也得到了橘先生的与异能相关情报；而太宰先生和港口黑手党合作，港口黑手党派出了重力使中原中也，但最后，还是让魔人逃出了追捕。” 　　众人都不可避免地皱起眉。 　　作为在横滨占有一席之地的组织，他们清楚的知道港口黑手党的中原中也的战力，但是连中原中也都没有办法杀死魔人的话，那事情就变得很严重起来。 　　吃完一包薯片的江户川乱步，眯着眼睛看向同伴，而后歪着头：“为什么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那些是什么需要担忧的事情吗？” 　　所有人都茫然地看着他。 　　但，乱步只看着太宰：“魔人费奥多尔不是第一次想要杀死橘真夜了吧，既然如此，你一定知道他还会再卷土重来，直到彻底杀死橘真夜为止。” 　　太宰垂落的手指难以遏制地抽动了一下。 　　这是他一直藏在内心里的，无法反驳的事情。 　　抽动的手指很快被握住，太宰转过头，就看到橘真夜弯着眼睛对他笑。 　　哪怕是乱步，也忍不住啧了一声，然后趁着没人反应过来，他又拿出一包超过今日份零食的美味棒：“既然已经知道必然要发生的事情，那么，接下来只需要做好准备就可以了啊。” 第112章 　　【“少给发财树浇水啊！”】 　　虽然开会很严肃，但实际上没有人知道费奥多尔会在什么时候卷土重来，而他们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刚刚登记的，需要他们寻找失窃珠宝的委托——是的，就算拯救世界，也还是要努力工作，争取拿到全勤工资的！ 　　因为其他人手上都还有工作的关系，这次的委托落到国木田和太宰的身上。 　　太宰出门之后，侦探社其他人也忙碌起来，落在最后的中岛敦给橘真夜倒了一杯茶也和可爱的泉镜花出门跟进委托了，办公室里，很快就只剩下乱步和橘真夜两个人。 　　武装侦探社虽然是一个由异能者组成的民间武装调查组织，以完成别人的委托为工作，但实际上，这群特立独行的异能者都有自己的喜好，就比如江户川乱步，作为侦探社的支柱，他虽然路痴，孩子气，喜欢吃零食，但洞察入微，喜好思考，奉行的座右铭是‘若合我意，一切安好’——可以说是非常有个性了。 　　一般来说，有个性的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教条，不会太好相处，橘真夜思考了一下，因为邻居也是侦探的原因，他自觉有和侦探这类观察入微的人相处的经验，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江户川乱步就递了一包零食过来。 　　“要吃吗？” 　　那是一包草莓味的棒棒糖，是他两年前逛便利店最常吃的牌子和口味，橘真夜愣了一下，他看了看乱步，又看了看自己坐着的，属于太宰的位置，忽然就明白对侦探社来说还算陌生人的他为什么能够得到这份糖，他的眼睛骤然亮起来。 　　“要。” 　　他接过来，又道了一声谢。 　　江户川乱步也很开心：“这个牌子的糖是最好吃的，不过因为生产量很少，而且只在几个便利店有贩售。” 　　橘真夜接连点头：“没错。因为太好吃了，很多时候得要跟便利店店长混个脸熟才能央求他帮忙留一份。” 　　在遇见太宰之前，他常年混迹便利店的目的就是要跟店长混个脸熟，以此获得美味零食的第一采购权，但乱步不同，乱步一秒起身，双手叉腰，神采飞扬的哼唧了两声：“乱步大人不需要做别的事情，那些店长就会自动帮乱步大人留一份好吃的零食！” 　　“欸！这是为什么！我也能做到吗？” 　　乱步歪着头看了他两秒：“当然，很简单的。” 　　因为对零食的如数家珍，两人一拍即合，乱步一手抓着帽子一手拉着橘真夜往外跑，跑到门口，恰好遇到准备要去采购医疗用品的与谢野晶子，与谢野晶子一看他们要出门，想也没想就把手里的采购单递过去，又看到橘真夜身高腿长很是能扛的样子，又额外多加了两箱酒精。 　　于是，橘真夜不仅充当导盲犬，高高兴兴地陪着侦探社的瑰宝采购了大批量的零食，还帮着扛了两箱酒精回来——对于作为武斗派的他来说，这跟提着两瓶红酒没什么区别。 　　就这样，等到黄昏，结束了外勤工作的太宰返回侦探社，就看到坐在办公室里一起吃零食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而其他人甚至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一连三天过去，在司法机关局左等橘真夜等不到，右等橘真夜等不到的渡边按捺不住了，快马加鞭地驱车从东京驱车赶到横滨，走进侦探社一看，橘真夜已经成功和侦探社众人混成一团：那位奉行一切安好的世界第一名侦探正在和他交换零食，新人中岛敦随手帮他接了一杯咖啡，稀缺的治愈系异能者帮他检查过身体，而检查的报告正拿在太宰手里，在他的旁边，仿佛加班了三天三夜的颓丧社畜国木田则在一堆写不完的委托报告里，崩溃地揪着他的领口大声的斥责他，让他少给社里发财树浇水！ 　　就，还挺和谐……个屁啊！ 　　那是他们司法机关局养的猪崽！！！ 　　幸好，在渡边崩溃之前，休息日到了。 　　这一天，太宰不用上班，无所事事的橘真夜也没有再跟着去侦探社。 　　渡边求爷爷告奶奶的将他骗到司法机关局局长办公室里，一起会了见年迈的局长，再由年迈的局长亲自给他们换上高级理事官的头衔——虽然他们是正经的政方机构，人员的晋升和纳新都需要走特定流程，但是作为高危异能者，而且是一个一路来被贯彻怀柔手段且危险性测评从不失控的高危异能者，司法机关局的众人早就将他当成同伴。 　　不过，那也只是他们的看法，橘真夜对此只有一个看法，那就是：当社畜是不可能的，下辈子也不可能的。 　　他永远不可能变成诸如渡边、安吾之流，所以，他心安理得的领了理事官的职位，换上新的官服，然后在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麻溜地开车返回横滨——换上的新官服确实很精神，但因为太过精神，导致他一天都没能从房间里走出来。 　　不过没关系，反正周末有两天。 　　第二个约见橘真夜并发表祝贺的人是的场家的大少爷……啊，不，这时候应该叫的场家主了——在橘真夜倒下的两年里，世界发生了很多的变化，横滨三刻构想协力击退来自美洲的‘组合’，而除妖界里，名取周一成为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兼大除妖师，的场静司也靠着祓除妖怪成功登上除妖世家的王座。 　　因为除妖师和异能者不互通的关系，两者泾渭分明，少有来往，偶尔有，也都是私下交情。于是，当橘真夜迟到一个小时，还打着哈欠出现在约定好的咖啡厅的时候，名取周一和的场静司打量了一下橘真夜和太宰，齐齐地露出震惊的表情。 　　名取周一满脸不可置信。 　　的场静司更是哼笑了一声，直击要害：“你这幅灵魂都被抽干了的样子，是被人虐-待了三天吗？” 　　橘真夜一口咖啡刚喝下就直接喷了出来。 　　太宰：“……” 　　名取周一看似劝和，实际超大声：“太直接了太直接了，要委婉一点呐的场先生！” 　　的场静司扫了过于安分的太宰一眼，又嫌弃地看着不成样的橘真夜：“但是，说中了！” 　　橘真夜：“……” 　　橘真夜呲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当上司法机关局理事官的第一天，我必要先查抄你们这群无证上路的除妖师！” 　　的场静司又哈了一声，微笑的脸上蹦出一个愤怒的十字：“你说谁无证上路呢？” 　　熟悉的内讧，名取周一见怪不怪了，他笑着转向太宰。 　　“听说横滨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还好吗？” 　　太宰端起咖啡，神态悠闲：“还不错呢，你上回借我的几个纸人意外的好用~” 　　橘真夜听到这句话，和的场静司抬杠的间隙里，诧异的回头：“阿治你什么时候借了名取君的符箓纸人？” 　　“不是什么正式的时刻，就是在处理爆炸案之前，因为觉得能用得到，就在翘班的路上去了一趟东京，”太宰弯起眼睛，“当时虽然能够利用情报的信息差推测出费奥多尔的位置，但是费奥多尔太能跑了，为了能够成功堵到他，所以向名取君借了几个符箓纸人哦~” 　　因为异能者没有妖力，无法看到妖怪的关系，以妖力驱使的符箓纸人就成了最好的追踪手段。 　　橘真夜眼睛一下亮起来，璀璨的金色装满了明晃晃的毫不掩饰的偏爱和赞扬。 　　的场静司登时更嫌弃。 　　名取周一帮着补充道：“本来是打算靠着这个一直锁定费奥多尔的位置的，但是，很可惜呢，他身边的异能者能够空间跃迁，切断了妖力的供应。” 第113章 　　【“他得起床去上班了。”】 　　虽然的场静司对橘真夜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嫌弃，但临了还是得遵从自家母亲的命令，从包里拿出家庭手制大福递给橘真夜。 　　大福被装在透明的盒子里，看起来就像商店出品那样，而且每一个口味都截然不同，橘真夜一眼就看到最显眼的橘子味和草莓味。 　　的场静司解释了一句：“橘子是你小时候喜欢的口味，但是，我母亲听说你这两年突然喜欢上吃草莓，于是又添了一半的草莓。” 　　在家庭发生变故之前，橘真夜的母亲就经常会跟的场静司的母亲聚在一起制作小点心，所以的场静司的母亲很清楚橘真夜会喜欢什么口味。接过那份精致的点心，橘真夜很高兴地让咖啡厅的服务员取来盘子，又将大福一一摆好，他原本是想要把那位草莓味递给太宰的，但太宰越过他把那份橘子味的大福拿到自己的面前，又拿起勺子，开始品尝这份橘子大福。 　　橘真夜看着被太宰勺起的橘子果酱，又看了看手边的几个大福，毫不犹豫地选择草莓，然后把蓝莓大福和抹茶大福递给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的场和名取在闲聊，压根没发现橘真夜的艰难抉择，很自然地接过去，各自选了自己喜欢的口味。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碌，再加上异能者和除妖师不相容，他们聚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所以闲谈的内容很多很杂，远到在某个远离城市的深山老林里封印了某个妖怪，近到走在横滨街头遇到黑手党火并……时间一晃而过，午后，忙碌的名取周一接到经纪人的电话，的场静司也得要返回京都老宅。 　　临别的时刻，名取周一又掏出一小打符箓纸人递给太宰和橘真夜，表示量大管够，有需要的话会委托经纪人再送来，不需要省着——虽然和橘真夜家一样败落，但从决定振兴家业到现在，名取周一已经长成为强大的除妖师，而名取家本身就是御‘纸’的宗师。 　　的场静司没有挑战行业顶流的打算，所以也没给什么符箓，但是随手递出一张的场家的名帖。拉开车门，的场静司钻进车厢，最后才对着橘真夜说道：“虽然作为高危异能者，你没什么机会离开横滨，但是你现在晋升理事官了，有机会也会京都老家看看吧，我母亲和老爷子一直都很挂念你。” 　　说完，也不黏黏糊糊地等橘真夜回答，就阖上车门。 　　低调的车子开了出去。 　　秋日的阳光落到街道上，海风吹过，行道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人群从他们身边经过，太宰侧着头看向身侧的恋人，“要回去看看吗？” 　　橘真夜已经拉着太宰朝街道的另一边走去，一边走一边摇头：“有机会再说吧。不过也看不到什么了，我家那片宅子早就被烧成了灰烬，这么多年过去，应该已经长满了枯草，不过应该还能看到一棵巨大的桃花树吧？” 　　“桃花树？” 　　“嗯，是一棵长了很多年的桃花树，它的名字叫桃子酱，因为生长太久而产生意识，变成付丧神——也就是妖怪，后来又成了我爷爷的式神。” 　　“改变了你的诅咒的那一棵？” 　　这些都是目前的情报上没有记录的内容，两人穿过红绿灯。 　　橘真夜应了一声：“因为出生就带着诅咒，而且又监测出我跟我的父亲一样不具备妖力之后，我的爷爷就开始和式神解除契约，桃子酱就是解除契约的那一部分。解除契约之后，大部分的妖怪都会回到森林里。后来，我爷爷急病离世，记恨的家族的妖怪展开报复，桃子酱可能是得到了消息，从森林里赶了回来。” 　　再接下来的事情都记录在司法机关局的绝密档案里，赶到的桃妖以献祭自身的方式，给爆发异能，耗尽生命力的橘真夜续了一口气，赶到的司法机关局将他带回东京，随即他又在紧急救护室躺了两年才勉强活过来。 　　生活于世的人大多都有自己的苦难，太宰很清楚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是从孩童时期就一路流浪，为了得到生存的理由走入人性至暗的黑手党，但，哪怕是这样，他也忍不住感受到别样的情绪，和能够旁观窥探他人苦难不同，此刻，他内心里更多的是类似于心疼的柔软。 　　橘真夜仿佛天然能感知到他的情绪那样，他侧过头笑了笑：“没关系的，不用为我感到难过。”他垂下眼眸，看着脚下和太宰并排行走的道路，“因为和异能者不同，在最开始的时候，每个除妖师和除妖师的家人都做好会在将来某一天面对妖怪的报复的准备。而且，也没什么需要难过的，那些伤害了我的家人的妖怪，也都被我杀死了。” 　　无论是妖怪的报复还是他的报复，都已经在最初时结束——如果按照热血动漫的安排，他应该是平平无奇的背景板，用来拉开序幕的那种，但不巧的是，他活了下来。 　　对他来说，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赚的，摸摸鱼，摆摆烂，打打游戏，看看动漫，这些都是稳赚不赔的事情，再去难过和悲恸，属实有些浪费生命了。 　　这就是他在遇到太宰之前的生存准则，过一天算一天，过好每一天。按照他的想法，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应该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直到某一天司法机关局遇到没办法解决的世界难题，他就刷一刷存在感，权当付房租，只是，没想到的是，他遇到了太宰。 　　猝不及防的，在越过花园对视的那个瞬间，因果发生关联，属于他的另一种命运线延伸出来…… 　　明明天光下，那双璀璨的金色眼睛专注而热忱，不带一点阴霾，被注视着的太宰只觉得心脏都带上了柔软。 　　“虽然是这样，”他抵着下颌，用可爱的姿势做出思索的样子，“但是为什么心脏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受到酸涩啊。” 　　堪称表白的话，橘真夜蓦地一顿，内心里有温暖的情愫流淌而过，绚烂的桃花一瞬间就从领口蔓延出来——意识到发生什么，他手忙角落地去捂住脖颈，然后就被太宰拉进巷子角落，掏出一卷绷带慢条斯理地缠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巷子里很安静，远远地还能听到街道传出来的声音，如血的夕阳辉光从缝隙照入。 　　被绷带藏得严严实实的橘真夜靠在墙上，沙色风衣覆盖下，四肢被禁锢，抱住他的太宰枕在他的肩上，柔软的黑发扫过耳坠，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有机会的话，还是一起回去看看吧。” 　　看看那棵救了你的桃花树，如果不是它，世界又将变成什么样呢？ 　　橘真夜整个人都柔软下来，他挣开了被没什么安全感的恋人下意识禁锢的手，然后义无反顾地抱住他。 　　“可以哦。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陪你做的，不过其实你每天都有看到桃子酱啦~” 　　“欸？” 　　太宰愣住。 　　橘真夜眨了眨眼，眼底泛出一点促狭的笑：“就在我们家的花园里啊。我好像没有说过桃子酱死掉了的话，它虽然发动了献祭，但只是失去大部分的力量，重新变成桃花树而已，我在被带到司法机关局之前，就把它折下一枝扦插到花园里，后来又把它迁到了横滨——之前，夏天太过炎热的时候，它还给你遮过阳呢。” 　　太宰：“……” 　　太宰：“？？？” 　　太宰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棵桃花树在花园的正中间，橘真夜的房间可以观赏到桃花盛放，那桃花也能透过窗子看到橘真夜的……房间！！！太宰又狠狠地抽了一口凉气。 　　因为足够亲密，电光火石间就明白太宰想法的橘真夜脸上飞红，他手忙脚乱舞着手：“等、等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桃子酱它只是一棵桃花树，因为丧失力量，已经没有意识了，你看，你之前在客厅里塞那么多的窃听器，它也不知道！它只剩下一点很简单的本能反应，大概还要过很多很多年，才会重新苏醒吧。” 　　太宰想了想。 　　太宰被说服了。 　　太宰安分了下来，然后猝不及防地在橘真夜唇角印下一个吻，才慢悠悠地直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露出一点思考的表情：“等等，我又仔细想了想，就算站在桃花树顶也只能看到阳台……咦，为什么突然生出了一种遗憾的心情啊？” 　　橘真夜：“……” 　　橘真夜：“？？？” 　　等、等等，你在说什么啊！！！ 　　周末毫无征兆地就过去了。 　　阳光再一次穿过窗台，蜷缩在柔软的被子里，橘真夜痛苦地翻了个身——他得起床去上班了。 　　虽然很不情愿，但作为司法机关局的新晋理事官，第一次打卡上班，他很需要走个过场。昨夜晚上，渡边就千叮咛万嘱咐地连打三个电话过来，让他别迟到，橘真夜也很不想迟到，但他根本起不来。最后，黑化的渡边直接把电话一挂，转而打到太宰手机上，阴森可怖地威胁道，如果橘真夜第二天没办法准时上班的话，他就要代表司法机关局取缔武装侦探社的执业许可证。 　　嗯，是执业许可证，不是异能许可证。 　　太宰沉默了很久，最终在黑恶势力的胁迫下，为了在失业的浪潮里保住同伴们的饭碗，不得不选择屈服，只一次就抱着橘真夜进浴室清理。 　　第二天，等到渡边·黑化版驾着车来到小别墅，看到了仿佛一夜没睡的，顶着硕大黑眼圈的橘真夜和太宰，他无法理解的在头顶冒出了三个问号： 　　怎么回事？怎么两个人都是这幅样子？ 　　不是交代过要为第二天的社畜生涯好好休息的吗！！ 第114章 　　【“世界的意志是存在的。”】 　　连一刻都没有为满头问号解惑，赶时间的渡边就不得不把倦怠的橘真夜塞进车里。 　　橘真夜还是不情不愿，就靠在车窗里问太宰晚上要吃什么，太宰思考了一下，表示没想好，于是两人就不约而同地转向渡边，渡边咬牙切齿，忍无可忍，大喊一声：“都给我吃蔬菜沙拉啊！混蛋！” 　　车子终于开了出去。 　　街道的景色在车窗外后退，这一点时间社畜星人也没打算浪费，于是，渡边开始给橘真夜科普司法机关局的权力分布，因为是政方机构，归属于司法省的司法机关局并非一言堂，除了最高层的源局长之外，还有一个坂下副局长，再下来就是各种理事官、局长秘书——虽然是摆烂人士，但橘真夜很清楚的了解司法机关局的构造，他甚至清楚的知道局里局外的大小八卦，所以，渡边说的很认真，但橘真夜听得昏昏欲睡。 　　终于在赶到司法机关局之前，他小小的补了一觉。 　　作为一个合格的社畜，渡边对时间的把控堪称炉火纯青，他领着橘真夜走进大厅，打卡认证的下一秒，时钟秒针刚好跳到十二。 　　八点准时，正正好的上班时间。 　　干练的秘书抱着文件在他们行进的道路上跟进，“渡边先生，这个月东京市区犯罪率报告已经汇总，司法省的山本官员致电要求你以最快的速度展开汇报。除此之外，局内近期财政拨款需要核实，下午三点，司法省主张宣传的安全教育会议如约展开……” 　　一连串的重点内容，渡边一边听一边接过秘书的文件，还要看住时不时走神的橘真夜，终于走到了会议室面前，留下一句‘按行程推进’之后，推开门。 　　一周伊始，周会例行展开。 　　门内，椭圆的会议桌已经坐满人，局长、副局长，各部门的理事官，桌上只有两个空位，渡边先是把橘真夜推了过去，然后才带着自己的公文包站上展示台。 　　因为是周会，会议的内容大多围绕着司法机关局的内部管理，橘真夜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坐在他旁边的上了年纪的老局长也有一句每一句的听，就在橘真夜又要昏昏欲睡的时候，老局长转头看了他一眼，问：“没有休息好？” 　　橘真夜摇头：“也不是。” 　　老局长点了点头，又感叹一般道：“年轻人要节制一点。” 　　橘真夜：“……” 　　老局长和蔼的面容带上诚恳：“我也没说什么，年轻人不要这么敏感。” 　　橘真夜：“…………” 　　老局长：“四年前，我几乎每天都在担忧你能不能和异能者相处好，现在看来，你确实很努力的在生活，不过我很好奇，你之前会那么简单的接受太宰君，是因为你提前看到了你与太宰君的命运吗？” 　　橘真夜：“………………” 　　“我难道是什么命运感应机吗？”橘真夜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的异能展开时能看到的是‘因果’，只有在调动因果，支付代价的时候才能勉强感受到一点命运的痕迹——如果你是我觉得我能感知命运，所以想要我担当司法机关局的门面的话，可能希望就要落空了。” 　　“但是不可否认，‘因果’就是命运的一部分不是吗？” 　　老局长依旧和蔼的微笑着。 　　“人的一生由是无数的因果构成，就比如，一个年幼的孩子因为被蛇咬了一口，于是未来的人生都对蛇感到恐惧，那么他就绝对不会拥有一条蛇宠物。如果是两年前，你或许只能看到因果，那么现在呢，现在的你也不能通过因果窥探命运吗——在你向世界下达敕令，要求祂眷顾太宰君之后。” 　　这句话之后，会议室一瞬间沉寂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落到橘真夜身上，但橘真夜只是看着面前的老局长。 　　窗外有流风卷过，老局长也安静地看着橘真夜。 　　无声地对峙里，橘真夜往椅后一靠，低笑发问：“老爷子，你口中的‘祂’是指谁？上帝？还是天照大神？作为一个官方的正义机构，您首先要主张的是科学吧。” 　　“但是异能者的存在本身就不科学，”老局长顿了顿，“你向世界下达敕令，世界给予你回应——这就证明了世界的意志是存在的。” 　　“啊，你想知道的是这个啊，”橘真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哦，这个我知道，我们脚下的这个世界是有意志的。而且，我还知道，与我们的世界相似的平行世界还有很多。” 　　沉寂的办公室一瞬间沸腾起来，愤怒的坂下副局长甚至一拍桌子站起来，一边大声指责橘真夜胡说八道，一边大步的离开，但没有人管他，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对峙的橘真夜和老局长。 　　同时，横滨的街道上。 　　拿着手账本的国木田一边共享着情报一边往前走，走到一半，忽然发现身边空了一个人，他回过头，看到混蛋搭档停在路边，远眺着海天交接的地方。 　　“混蛋太宰，”国木田皱起眉，“别耽搁时间了，我们还要去委托人交代的地方查看——” 　　“啊啊啊，国木田君，”忽地，太宰大动作地把手搭在眉骨上，笑嘻嘻地说，“你看到了吗？那边的河流好漂亮，今天的天气也格外好，很适合入水呢~” 　　国木田：“？” 　　还没等国木田反应，他就扑通一声，消失在清澈的河水里。 　　国木田：“……” 　　国木田暴怒：“混蛋太宰！！” 　　远处，同一条街道之外，领着武装部队路过的中原中也扶了扶帽子，看向国木田的目光变得庆幸又怜悯。 　　好可怜的侦探社社员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关西地区。 　　京都市内的某家医院内。 　　阳光穿过明净的窗台照在病床上，查房的护士推着小推车轻轻的走过，走到其中某间病房，病房仅有的一张床，床上是刚从重症加护病房转出来没两天的病人。 　　护士推开门走了进去，“费奥多尔先生，该更换药水了。” 　　病床上，靠着背枕的黑发青年像是在发呆，闻言柔和的抬起头，又阖上手中的书，微笑：“是吗，麻烦你了。” 　　护士脸微红，一边麻利地更换注射用的药水，一边健谈地询问费奥多尔的身体状态，一不小心瞥见费奥多尔手里的书，“欸，是圣经吗？费奥多尔先生信奉上帝吗？” 　　“嗯，是的，”他微不可闻地眯起眼睛，“我相信祈祷是可以传进神明耳朵里的。”[10] 　　护士没有一点质疑。 　　“就算是这样，也要好好休息哦，”护士换完药水，又推着车离开，临出门前再一次叮嘱道，“毕竟你才刚出重症病房，身上的弹伤还没好，说起来，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远离黑手党火并的地带啊……” 　　病房门阖上，房间再一次安静下来。 　　费奥多尔脸上的微笑顷刻消逝，他抬起手，从耳朵里拿出一只内扣的耳麦，轻轻地碾碎，丢进垃圾桶里。 　　“世界的意志吗……” 　　橘君能够感受到世界的意志。 　　橘君又那样坚定地站在太宰君的身边。 　　在游乐场里，被枪支击中的记忆再一次回到脑海里，费奥多尔不得不思考起来——这样的思考他曾经进行过很多次，但都没有得到合理的结果；直到他被太宰的枪打中。 　　人类的世界总是很复杂的，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格外不能理解，太宰君为什么要阻拦橘真夜杀死他，依照他所处的身份，难道不是应该尽一切可能地杀死他吗？ 　　“所以，”费奥多尔尝试推理，“难道是太宰君知道了我的异能的效果？” 　　问题一提出，费奥多尔立刻否决，这不可能，他没有暴露过自己的异能力。 　　“那么，难道是太宰君害怕橘真夜受伤？”神色冰冷的太宰举枪瞄准他的样子再一次浮现出来，费奥多尔沉默了，“但是太宰君为什么会害怕橘真夜受伤？因为喜爱？太宰君喜爱橘真夜？太宰君……爱橘真夜——不。” 　　以人度己，费奥多尔斩钉截铁地摇头。 　　“难道太宰君的子弹打中的是我的脑袋？我被影响了智商？” 　　这怎么可能呢，太宰君怎么可能会爱某个人？一定又是烟雾弹吧，太宰君要靠着这个烟雾弹掩盖什么呢？难道是……世界意志的化身，那一本空白的，能够写上愿望的‘书’？ 　　明亮的光一层不变，但漫射的光亮之外，病床上的费奥多尔重新勾起唇角。 第115章 　　【“快把狐狸精叉出去！”】 　　每周例会结束，开会的成员渐次离开，橘真夜落在最后面。 　　和秘书一起赶赴下一个工作地点的渡边往前走了几米才发现橘真夜丢了，他回过头，在一群精英人士中看到格格不入的橘真夜。 　　“走快点。” 　　“欸，”橘真夜拖了一个长音，“不是说只要打卡上班，再开个会就好了吗？你们难道真的放心把专业的工作交给我吗？” 　　渡边沉默了，“局里确实没给你安排什么工作，那你准备去哪里？” 　　橘真夜理直气壮：“下班啊。” 　　渡边：“……” 　　渡边：“下班？你才刚上班不到半天。” 　　“但是这里没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啊，”橘真夜无辜地摊手，“说起来，我就算变成理事官，也只擅长安保工作吧，那我去外勤部转一圈？啊对了，织田作是外勤小队的吧，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外勤部长了？” 　　渡边：“…………” 　　橘真夜又问：“外勤部在哪边？还是后边那栋楼吗？欸？都两年过去了，还没有重新装修吗？东京的黑恶势力连东京塔都敢炸，居然一次都没想过轰炸局里吗？” 　　渡边：“………………” 　　这时，旁边的小秘书终于弱弱地开口：“那个……橘部长，今天有司法省的主张的安全教育会，许多大人物都参与，需要安保人员，所以织田小队长带队出任务去了。” 　　橘真夜脚步一顿，立刻改口，“这样啊，那明天再去外勤部报道吧！对了，”橘真夜转向小秘书，随即认出这就是上周把车钥匙递给太宰的机灵小秘书，不由赞叹，“工作能力很强大，呐渡边，我也需要秘书吧，就她吧！” 　　渡边沉默了。 　　渡边开始爆发：“你是幼儿园的小孩子吗？给我认真的对待局里的工作啊！！” 　　橘真夜被喷得后扬，刚上任的小秘书没想到还能是这种发展，也愣住了，但，下一秒，渡边身后另一个更精炼的秘书前辈几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工作文件。 　　小秘书：“……” 　　喷得这么厉害，结果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就把她给出去了吗？！！她虽然初来乍到，但也为办公小组流过血流过汗啊！！ 　　秘书前辈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如果以后要是闲得发慌，别忘了回来搭把手。” 　　小秘书：“……” 　　被喷成小白菜的橘真夜想了想，又继续提要求：“对了，渡边，给我找个专业的，精通全球各地的专业厨师，我想学做菜了。” 　　喷火龙一般的渡边顿时哑火，他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学做菜？你……长这么大都没想过进修厨艺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都长大了，组建新的家庭了，总不能一直靠着妈妈做饭吧。” 　　渡边又愣住了，三秒后原地开喷：“你说谁是妈妈啊！明明是哥哥！！而且，专业的厨师是什么大白菜吗？说找就能找到？” 　　“不着急，慢慢找，”橘真夜一边摆摆手一边走进电梯，电梯一路往下，来到人来人往的大厅，“最重要的是专业，除了这个之外，我还想要重新装修一下房子。组成了新的家庭，果然还是需要新的电视，客厅的玻璃展柜就挪进书房吧，然后改出一个榻榻米和室，书房要装两台电脑，对了，还有花园，花园加装一个烧烤架吧……” 　　想到哪里说哪里，橘真夜改造房子的思维并不连贯，许多甚至都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但哪怕只是一个念头都足以让渡边震惊，他张了张口，很久才找回声音：“你……是真的打算一直跟太宰生活了吗？” 　　橘真夜回过头，璀璨地眼底都是诧异：“当然了。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在思考怎么样才能让他过得幸福啊。” 　　渡边愣住了。 　　橘真夜：“不过，这可真是一个难题啊。毕竟我们都长大了，大家都在过自己的生活，作为友人的安吾和织田作也会忙工作，侦探社的同伴又只是工作的时候才会碰面，余下的生活时间都只有他一个人，我思来想去，果然还是打造一个温馨的完全属于他的家吧。” 　　渡边很艰难地张了张口：“但，这只是你的想法，太宰君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吗？” 　　因为是刚刚会议太无聊诞生的念头，橘真夜确实还没有跟太宰商量过，于是，他想了想，低头小声地开口，“那，要去约会吗阿治？顺便去看看改造建材，再挑一点软装。” 　　他低头说话的动作太自然，自然到渡边想提醒他：“你手机还没拿出来，也没拨号——” 　　“可以哦~那我们去约会吧！” 　　伴随着熟悉的声音，沙色风衣在空中一摆，太宰就整个枕在橘真夜肩上。 　　渡边呆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猛地反应过来，渡边朝着橘真夜的领口看去，简单的翻折衬衫，领带也正常，但裁剪的黑西装闪着红光的窃听器就黏在领口下——能够在橘真夜身上装这种东西的人，除了太宰没有第二个，渡边倒抽一口凉气，他指着太宰，但又觉得事情的根源在橘真夜，来来回回，颤颤巍巍，犹豫两秒，最后捂着心脏昧着良心大声喊安保：“来人！来人！快把这个诱惑理事官的狐狸精叉出去啊！！” 　　刚换了顶头上司的小秘书，忍了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橘真夜干脆利落地给她比了个大拇指，然后，为了渡边的血压着想，他又拖着太宰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离开司法机关局，走进街区，橘真夜熟门熟路地绕过巷子，找到记忆中的精品店铺，然后买了两个冰淇淋。 　　两人蹲在公园的树荫下吃完一个冰淇淋，把垃圾丢进垃圾桶里，橘真夜才想起来要问一下，“侦探社那边的工作没问题吗？” 　　太宰懒洋洋地抻着腰：“没问题哦，这两天也没什么大的委托，找小猫和抓小偷之类的事情国木田君一个人也能搞定，而且，虽然大家都没有谈恋爱，但是他们一定能够理解我这种一点也不想跟恋人分开的心情的！” 　　远在横滨的侦探社，被念叨的大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橘真夜被逗笑了，笑意才刚散开，就被太宰推着往前走：“约会！约会！家里要怎么布置才好呢？地毯要换柔软的，还有床，我们需要一个大的床和大的浴缸……” 第116章 　　【“你喜欢的又不是他们。”】 　　虽然只是突发奇想的约会，但太宰的情绪却意外高涨，第一站就推着橘真夜去了东京最负盛名的装修设计公司，并点名最有名的设计师，又花了两个小时表达自己的意图，最后甚至亲自上阵指挥设计师画3D模型图。 　　于是，两个小时后，拿到模型图的橘真夜一脸茫然，诚心请教：“在桃花树下建秋千，在客厅安装大型软沙发很正常，拓宽浴室，把用不到的客房扩成主卧我也都能理解，但是为什么要在浴缸上方安装吊环？” 　　设计师：“……” 　　橘真夜：“等等，床头上面也有？？床还是柔软的水床？” 　　设计师：“…………” 　　太宰：“诶嘿！” 　　设计师终于按耐不住，一边颤颤巍巍地掏出手绢擦汗，一边抽出手机试图报警——他也不想的，但是这个房子不仅仅有吊环，还有完全隐藏的封闭暗室，甚至还有一个很像审讯室，又不怎么像审讯室的，带着地嵌式绑缚锁链的地下室，总之，每一个堪称精巧的设计都很刑！他是真的很担心自己干完这票就得去监狱蹲几年啊！！ 　　虽然确实很不理解，但在了解到那些都是太宰的设计之后，橘真夜瞬间忽略所有困惑，并表达了认同，至于原则，他对太宰一向没什么原则。 　　敲定改造设计之后，两人又转道商城选购软装，太宰对软装的挑选也很独到，哪个地方应该放置什么样的地毯，哪个角落应该挂什么样的画，哪面墙可以凿空安装可以隐藏加特林的武器柜，他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长篇大论头头是道，橘真夜一边笑一边点头应和，时不时提一点修改意见之后，又转而去选别的东西，浴衣和睡衣都要选最好的，还有毛巾、牙刷，便于逛庭院的木屐，因为家里只有他会进花园，太宰一直没有属于自己的木屐，另外，还有便于换洗的家居套装，因为是给太宰买的，他还问了太宰喜欢什么颜色。 　　太宰就堂而皇之地从背后枕在他的肩上，就着他的手在黑色和深蓝色里选了深蓝色，然后又选了另一套白的适合橘真夜的家居套装。 　　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穿的衣服尺码完全相同。 　　因为脸长得好，又姿态亲密，橱窗外的路人频频回头，橘真夜也不在意他们的目光，低声问太宰晚上想吃什么，太宰刚想要回答，忽然，余光瞥见透明的玻璃窗外，两个年轻的女大学生正震惊地看着他们，视线交汇的刹那，其中一个女大学生甚至直接跳起来，刺耳的声音径直穿透整个商城。 　　“是你！是你们！你们居然在一起了吗！四年前不是骗我的吗？！！” 　　太宰：“……” 　　橘真夜：“？” 　　橘真夜迷茫地转头，迷茫地看着年轻的女孩，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女孩捏紧拳头：“四年前！横滨石井先生的拉面店门口，因为经常一起吃拉面，加上你又长得很好看，我就向你告白了，但你告诉我你是没文凭的文盲！” 　　橘真夜：“……” 　　太宰：“……” 　　女孩又指着太宰：“然后这个家伙告诉我，你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喜欢长得好看又高智商的男人，让我快点对你死心！” 　　橘真夜：“…………” 　　太宰：“…………” 　　迟钝的记忆回到脑海里，他记得那时候太宰才刚担任他的监管者没几天，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他掩藏的喜欢，并且没有任何排斥吗……震惊的神色在眼中凝聚，橘真夜转向太宰，太宰闪躲了视线，默默转头看天，一副你说什么我不知道的表情开始吹口哨。 　　女孩继续扼腕欷吁：“结果，万万没想到，你们居然在一起了！！！” 　　“咳，”橘真夜摸了摸有点发烫的耳尖，虚心问，“那您现在在东京？” 　　女孩双手叉腰，骄傲又神气：“嗯，是哦！我考上了东京大学，现在在医学部，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完美的外科医生！” 　　“欸！好厉害啊！” 　　橘真夜真心实意地赞扬起来，而后又多聊了两句，女孩在同伴催促提出道别，目送着朝气蓬勃的女孩子消失在人群里，橘真夜回头，“阿治……” 　　“啊啊，已经到吃完饭的时间了呢，今天晚上要吃什么好呢，中餐？西餐？怀石料理？海鲜料理？今天天气还有点热，流水面线好像也不错呢，要吃吗？” 　　太宰一边说一边从结束采购的店铺走出来，橘真夜就跟在他身侧。 　　“唔，那就吃海鲜料理吧，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海鲜店，是织田作倾情推荐的，”橘真夜先回答了太宰的问题，而后又继续提出困惑，“但是，阿治……” 　　“那么，就去吃海鲜料理好了！这个时间点，织田作应该也忙完工作啦，直接叫他出来喝酒好了，还有安吾。” 　　“嗯，”橘真夜应了一声，配合着拿出手机给织田作和安吾发邮件，“但是，阿治……” 　　“那种事情完全不需要问的嘛。” 　　橘真夜脚步一顿。 　　太宰又说：“我又不是笨蛋，你看我的第一个眼神都那么明显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橘真夜：“……” 　　一直认为掩盖的很好的心思被曝光，承受不住打击的橘真夜身体一晃，吐出半个魂魄：“但是，其他人都没看出来。” 　　太宰回过头，十分诧异：“那不是应该的吗？你喜欢的是我，又不是他们。” 　　吐出的半个魂魄又吃了进去，橘真夜眨了眨眼，垂落的手指轻微一颤，就被太宰拉得往前踉跄了一步。 　　腕间的手扣得很紧，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一样，太宰的脚步越走越快，“忍一下哦，这里人太多，不要开出花来，不然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侦探社的大家会失去工作的！” 　　橘真夜：“？？？” 　　这跟侦探社失业有什么关系？ 　　“有的有的。你开了花，第二天就会没办法起床上班，黑化的渡边先生就会想方设法吊销侦探社的执业许可证，多可怕啊！” 　　橘真夜：“…………” 　　很好，住在心脏里的小鹿死掉了！至少要死三分钟！！ 　　橘真夜面无表情地宣告，然后手腕上的太宰的手拉下来，十指交叠地扣紧。 　　走出商城，已经是黄昏，黄昏耀眼，秋日的燥热一点点退散。 　　因为采购的东西太多，商城提供了送货到家的服务，于是，他们也没什么负担，就沿着街道散步。 　　“织田作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晚点就会过来，安吾要晚点过来，他还在开会。” 　　“嘛，真是辛苦啊！那么，我们就先去吃饭好了。” 　　“好哦，那么我们就先——” 　　“橘先生？” 　　突如其来的声音，橘真夜回过头，就看到一个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少年。 　　“小野勇太？” 　　随着时间过去，那个曾因父母死去而痛恨世界的莽撞少年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变得沉稳而内敛，再加上长高很多，橘真夜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来。 　　穿着校服的少年眼睛即刻亮起来，他几步走到橘真夜面前：“橘先生，您真的没事啊！我还以为之前织田先生是安慰我的。” 　　“织田作？” 　　“嗯！我现在居住在孤儿院里，织田先生有时会到孤儿院里做义工，因为经常遇到，我就向织田先生询问了您的消息……抱歉，我是悄悄问的，也没有告诉别人，织田先生也没有说不应该说的保密信息。” 　　橘真夜并不是很在意，他摆了摆手，又感到好奇：“那你现在是在东京念书吗？” 　　“并不是，”小野勇太摇头：“孤儿院并不富裕，我是在孤儿院附近的小学念书，来东京是参加奥数比赛的，我拿了第一名！” 　　小野勇太把奖状展示出来，橘真夜往前凑了凑，发现还真是东京奥数比赛的奖状，“很不错嘛！学习有很努力啊！” 　　真心实意地夸赞，小野勇太才积攒的一点内敛又消散了，他扬起笑，就像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老奶奶也这么说，她虽然担负着孤儿院里的大家的生活，但也很支持我参加这次的比赛！对了，老奶奶还种着草莓，织田先生说您很喜欢，所以她就一直保留着那个草莓的品种，又另外培育出很多的好吃的品类，说是有机会的话想邀请您去品鉴，感激您之前对我照顾。” 　　因为缺失了两年，没想到会从小野勇太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橘真夜愣了愣，他转头看向太宰，太宰没说话——他能感觉到太宰并不是很喜欢小野勇太，但太宰也没有驱赶小野勇太的意图。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在成长，都在变化吧。 　　“可以哦，”橘真夜应了一声，“那就拜托你跟老奶奶说一声，预约四个周末的草莓贵宾位。” 　　小野勇太：“四个？” 　　橘真夜笑眯眯点头，同时握住太宰的手。 　　“嗯嗯，没错，是四个好朋友哦！” 　　小野勇太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第117章 　　【“那我们也回家吧！”】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远在闹市之外，黑暗笼罩的巷子亮起微弱的光，那是酒馆的招牌。 　　清脆的脚步声里，太宰率先绕进下沉的楼梯走进记忆中的酒馆，橘真夜就跟在他的背后。橘真夜知道这个酒馆，早在他调查织田作的情报时就知道，但在被邀请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踏进这里。在他心里这是太宰的地盘，是太宰的界限。 　　但是，现在，他正被太宰带着走进楼梯，而等在里面的是早就抵达的织田作和安吾。 　　毕竟现在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听起来还不错，四人份的草莓品鉴会，我要吃一百个哦！” 　　太宰一边说一边轻快地走下楼梯。 　　橘真夜也沿着楼梯向下：“可以哦，到时候再选你喜欢的品种移栽，就种在花园原来的地方吧——晚上好，织田作和安吾。” 　　果然，织田作和安吾已经坐在吧台前，面前都摆着相应的酒。 　　“晚上好，”织田作应了一声，又问：“什么草莓品鉴会？” 　　喝着番茄汁的安吾也应了一声，“为什么约喝酒的你们却是最晚到的啊！” 　　太宰摆摆手，在熟悉的位置上坐下，“出了一点意外，行程被耽搁了呢。” 　　橘真夜在织田作旁边的位置上坐下，然后看着店长不用问就熟练地给太宰倒了一杯教父后，也笑眯眯地开口，“一杯教父。在路上遇到了小野勇太，就闲聊了一会儿，他的变化很大呢，我差点没认出来。” 　　“觉得变化大是因为你睡了两年啊！两年，七百多天，”隔得最远的安吾看了太宰一眼——太宰没说话，神色很淡，不仔细观察甚至看不出他对小野勇太的看法，安吾微不可闻地停顿了一下，再一次端起番茄汁，“而且，小野勇太还是小孩子，会长高不是很正常吗？” 　　织田作点头附和：“嗯，上一次体检测量，他长高了近十厘米。所以说，你们刚刚说的草莓品鉴会是去孤儿院？” 　　“嗯，是哦。小野勇太说孤儿院院长的草莓种的很好。” 　　“确实很不错，”织田作补充，“那边还有一个温泉旅馆，很适合休假。” 　　“所以啊，我们预约了四个席位，时间就定在这周周末。”太宰比了个手势。 　　周末确实是很好的休息时间很适合他们这样忙得脚不沾地的社畜，织田作对此完全没有意见，他点头表示了赞同，但安吾捏着头疼的额角，“我周末还有几个会——” 　　三人一瞬间朝他看去。 　　太宰骤然打断：“忙碌禁止！” 　　织田作也点头：“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你现在看起来很需要休息。” 　　橘真夜比较人道：“是因为工作很多的原因吗？” 　　不提还好，一提安吾就上火：“科里的工作本来就很多，今天早上还接到了港口黑手党武装部队出动的信息——虽然港口黑手党武装部队出动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领队的是重力使中原中也。” 　　这性质就变得很不一样了，中原中也作为港口黑手党最强战力，现在的横滨市内有什么任务得要让他出动？安吾更头疼了，看着他的三双眼睛齐齐带上怜悯地眼神。 　　太宰：“但是，这可是很难得的机会啊。” 　　“有了！我有办法了。”橘真夜思索片刻，反手拿出手机，拨通异能特务科办公室的电话。因为曾经是异能特务科的重点观察对象，电话很快被接起，甚至是种田长官亲自接的电话。 　　“晚上好，橘君，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自家长官的声音，安吾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橘真夜镇定自若：“晚上好，种田长官是吧？我听到有人举报你们单位搞工作霸-凌。” 　　安吾：“……？” 　　种田长官：“……？” 　　种田长官：“那，举报人是？” 　　橘真夜：“当然是安吾啦。” 　　安吾：“！！！” 　　安吾震惊地跳了起来：“混蛋，我什么时候说过被工作霸-凌了？” 　　太宰噗地一声笑出来。 　　织田作也眨了眨眼，恍若有所学的样子。 　　橘真夜无辜地摊手：“但是你很忙碌呢，已经完全变成了工作的模样，我依稀还能记得，两年前还有空接阿治出任务，但现在已经连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吧。” 　　安吾：“……” 　　种田长官：“……” 　　完全没有办法反驳。 　　橘真夜继续说：“所以，这样下去你们单位就会因为被有心人举报而被工会惩处，甚至被查抄哦。” 　　种田长官沉默了。 　　种田长官继续问：“那，举报人是？” 　　橘真夜：“当然是我啦。” 　　安吾：“…………” 　　种田长官：“…………” 　　这是什么新型的司法机关局给异能特务科使绊子的招式？而且，司法机关局的加班时长也不短，他们也是会向工会举报的啊！！ 　　种田长官重新组织了语言：“我明白了，现在的情况是，太宰君想要出门休假，邀请了安吾，但安吾没有空……” 　　橘真夜轻咳一声，义正辞严：“不对，是安吾需要休息。作为友人，我诚心邀请他出游休假。” 　　“友人嘛……”种田长官低声笑了，“我明白了，请你帮忙转告安吾让他好好休息。” 　　安吾沉默了。 　　安吾不可置信。 　　安吾甚至能想象到此时忙碌的办公室整个静止的样子：“不是，种田长官……” 　　“安吾，”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种田长官重复着，“这几天时间都好好休息，科里的工作不需要担心。” 　　电话被挂断，橘真夜竖起大拇指：“好了，解决了。” 　　太宰和织田作哦呼一声，很配合的鼓起掌，但安吾扑了过去，他一把掐住橘真夜的脖子奋力的摇。 　　“你都干了些什么啊！你懂不懂办公室生存法则！！你该不会是对家派来的卧底吧！！！” 　　橘真夜被摇得像海带一样也坚持发声：“我~就是~你~~对家~的~啊~~！” 　　没错啊，司法机关局和异能特务科本来就不对付！ 　　安吾：“……” 　　安吾更暴躁了：“我要杀了你！！！” 　　高兴的太宰一跃而起，欢欣雀跃地开始拉偏架，悠扬的音乐在狭长的酒馆里回荡着，走进酒馆的客人忍不住朝他们看去，然后留下类似关系真好的感叹。 　　远处的霓虹一成不变，很快又到了分别的时间，此时临近深夜，街道上没什么人，疲惫的安吾最先提出道别，托橘真夜的‘举报电话’，他站在街头，内心在‘回去工作’和‘去踏马的工作’之间只犹豫了两秒，就决定回家睡觉，长官亲批的长假，谁还要去管工作啊！ 　　然后道别的是织田作。 　　织田作目前居住的地方是司法机关局的内部单人宿舍，司法机关局的工作量和他曾经在港口黑手党担任底层成员相比要少很多，起码日常工作排表，不怎么需要半夜出动，而工资却比港口黑手党高一些，毕竟现在的他已经是外勤部小队长了。 　　不过，虽然工资高了，但也没能攒下多少，因为哪怕没再收养孩子，他也依旧尽可能地顺从自己的内心去帮助那些失去家庭的孩子，这也是他会和小野勇太再产生交集的原因，除此之外，他甚至还在太宰和安吾的鼓励下，重新尝试成为作家——在橘真夜给他发邮件邀请他来酒馆小聚之前，他本来打算下了班就回家继续整理自己的美食品鉴集的。 　　是的，他作为尝试的第一本书，就是他这几年在大街小巷品鉴过的食物，以及在品鉴食物过程里听到的看到的见闻。 　　目送着织田作离去，深夜的街道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很安静，远处响起的黑手党火并的枪声让四周变得更安静，就好像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远去，太宰凝望着脚下一直延伸的道路，恍然有种一切都像梦中的感觉，在认识橘真夜之前，和友人再次举杯是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画面，那时候的他无法确切的憎恨谁，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在黑暗里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但来自人性深处的黑暗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他确实失去了友人以及赖以生存的人生信条…… 　　“那我们也回家吧！” 　　如浓雾泛起的虚幻里忽然传来真实的声音，太宰抬起头，同在一条道路上，橘真夜弯着眼睛微笑地向他伸出手，不知道从哪里升起的惆怅如烟一般消散，唇角一点点勾起，他旋即迈开脚步。 　　“嗯，走吧。我们也回家吧。” 　　“距离周末还有，一二三三天，你有什么想要带的吗？听织田作说那边还能泡温泉，我们顺便也去泡温泉吧？” 　　“温泉啊，那要准备浴衣！欸，我还没有看过真夜穿浴衣的样子，呐呐！今晚也穿出来试一试吧！我要成为第一个看真夜穿浴衣的人哦！” 　　“……可、可以吧！” 　　很没有原则的应和声，顺着风一路吹远，远风掠过森林，仿佛隐约能听到妖怪的歌声。 第118章 　　【“只能由橘真夜填补的东西。”】 　　等回到家，时间刚刚好过零点，但太宰完全没有困倦的意思——他今天难得开心，再加上本来就少觉，橘真夜想了想，自己也很开心，也并不困倦，于是进门休息了一会儿就问太宰想不想吃宵夜。 　　“距离晚餐已经过去很久了，你又喝了一点酒，得稍微吃点东西垫一垫，不然一会儿可能会胃疼。” 　　太宰对这种小事完全没有意见，他思考了一下：“那吃拉面吧。冰箱里还有渡边先生采购回来的拉面。” 　　橘真夜拉开冰箱发现确实有两份白天采购的拉面，虽然渡边看到他们俩腻歪在一起总会忍不住高血压，但是必要的食物采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是固定的两份了。不过委托渡边寻找的特级厨师还没找到，橘真夜只能把电脑和拉面一起搬进厨房，对照着网络教程开始开始炖味增汤，兴致勃勃的太宰也拿着大葱和鸡蛋进厨房帮忙。 　　葱要切成葱花做点缀，这个很简单，但鸡蛋要煮成溏心蛋，这有点难，橘真夜给他让了一半的位置方便他查询溏心蛋攻略。两人凑在电脑前翻了三分钟攻略后，太宰郑重的把鸡蛋放进锅，煮蛋的时间很悠闲，他就整个挂到橘真夜肩上，还蹭了蹭。 　　因为准备的是普通家庭拉面，耗费的时间并不多，橘真夜又顺手切了半个柠檬，制成蜂蜜柠檬水递给太宰。 　　很快的，拉面端上桌，两声‘我开动啦’重叠到一起。 　　吃完拉面又喝完蜂蜜柠檬水，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拉面煮的不多，吃完也不会有很重的饱腹感，心满意足的太宰率先解决了拉面，然后趴到桌子上看着橘真夜，等橘真夜一放筷子就兴匆匆地把碗筷收进洗碗机里，再出来就直接把橘真夜扑进沙发里，视线交汇，他们亲密的交换亲吻。 　　那样的亲吻很轻，轻的像是灵魂发生碰触，甜蜜的蜂蜜水在唇齿间散开，被挤在沙发里的橘真夜也抱住太宰，无声的情绪柔软的荡漾开，太宰更重的圈住手。又过了好一会儿，橘真夜亲了亲太宰的唇角，才拉着他上楼推进浴室，然而刚要关门就被反手也拉进浴室里。 　　温热的水泽升腾，欺身而上的吻变了意味，从轻柔变得强势，再一路从碾压唇瓣又延伸到耳坠，难以遏制的声音从齿间遗漏，橘真夜想要低头去看，但还没能看清太宰的样子就被推倒了。 　　温热的水漫洒出一片声音。 　　“所以我才说，家里要有一个大一点的浴缸才好啊。” 　　太宰呢喃着，但橘真夜完全没有办法回答他，他艰难地弓起身体，拆东墙补西墙的忍耐着喉间的喘息。 　　…… 　　………… 　　等到被迫使着再次登上顶峰，敏锐的感知就像烟花一样在脑海中炸开，又变成潮流席卷着，橘真夜甚至没办法听清自己压抑的声音，直到感知回笼，他才发现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挣脱过，而看着他的太宰眼底幽深压抑，堆满的念头里并没有沉迷。 　　他并沉溺身体的感觉，但他更享受的是内心的感知，他需要的是掌控橘真夜的所有反应，只有当橘真夜无法克制地在他怀里崩坏，无法克制的在他怀里发出哀求的声音，他才能稍微克制永无止境的幽暗念头，平复内心沸腾狂躁的不安。 　　他的不安来自于他漫长的成长生涯，但此刻却只能由橘真夜进行填补。 　　橘真夜明白这一点，所以，平时无论他做的多过分，他都不会抗拒，直到灵魂也承受不住。 　　他没有办法不喜爱橘真夜，哪怕他知道世事易逝如流沙，得到也伴随着失去——那些阅读世界得到的体会都失去意义，因为就算是他没办法压制人类喜爱的本能，而橘真夜给予他的是更多。 　　按捺不住，太宰更紧地将恋人禁锢在怀里，没有力气的橘真夜只能趴在他的肩上，低声的喘息。 　　“好了~好了~”餍足的太宰顺着恋人的背一点一点的安抚，“没事了哦，已经洗干净啦，再也没有讨人厌的妖怪的气息了呢！如果感到很疲惫的话，就闭上眼睛睡觉，剩下的事情就都交给我吧。” 　　橘真夜确实很疲惫了，他靠在太宰身上，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妖怪？他今天并没有碰见妖怪，甚至除妖师都没见到，啊，不对，小野勇太！小野勇太是除妖师后备役，他身边可能有隐匿踪迹的妖怪也说不定…… 　　第二天，不出意外的，橘真夜起晚了。 　　他睁开眼睛时，朝阳穿过阳台，早高峰的喧嚣甚至都能传进他的耳朵里，这时候起床，用最快的速度上班好像还来得及，但是……橘真夜沉默了，他只犹豫了不到一秒就做下违背祖宗的决定，他抬起眼睛，转向依然圈抱着他试图赖床的太宰。 　　“阿治，上班要迟到啦。” 　　等到把不情不愿的太宰推上车，送到侦探社楼下，又在漩涡咖啡厅里打包了一点蛋糕和点心，早高峰已经过去很久了。 　　因为时常会有外勤任务，忙碌的侦探社并没有发现太宰的迟到，路过的春野绮罗子小姐甚至亲切地和他们两人问了好，直到他们走进侦探社办公室，跷着脚在空无一物的办公桌上吃薯片的世界第一名侦探江户川乱步将目光投向他们。 　　那双碧绿的眼睛一瞬间睁开，乱步伸出手。 　　甚至不需要开口，橘真夜把手里咖啡厅打包的蛋糕递过去，然后又把点心分给中岛敦和泉镜花几人。 　　欣喜的世界第一名侦探大人一口吃下蛋糕，然后识趣的拍着橘真夜的肩膀，“好吧，既然你都上供蛋糕了，放心吧，乱步大人一定不会把太宰又迟到了的事情说给国木田知道的。” 　　橘真夜弯起眼睛：“不愧是乱步先生啊，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知道了！” 　　“那当然了，乱步大人可是世界第一名侦探！”乱步双手撑着腰，目光落到懒洋洋趴在桌上，不着痕迹的和中岛敦抢点心的太宰身上，“而且我不止知道太宰迟到了，还知道太宰迟到的原因，还有你们打算周末去温泉旅馆度假的事情——” 　　忙碌的侦探社一瞬间静止了。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一起，备受瞩目的橘真夜彻底震惊了：“这也能看得出来吗？那么，大家要不要一起去温泉度假呀？” 　　这个提议一出，顷刻得到全员响应——毕竟夏天过去了，侦探社的忙碌并没有得到缓解，甚至越演越烈，已经完全变成社畜形状的国木田甚至忘记科学，把忙碌的根源归咎到天天没事就在侦探社浇花浇发财树的橘真夜身上，认为都是他把发财树养得太好，大家才会不停得痛苦加班。 　　所以说，大家都很需要一点休假时间呢。 　　于是，侦探社众人纷纷汇聚到办公室内，开始准备讨论温泉度假的相关事宜，就在这时，侦探社的大门又轰得一声被推开，愤怒的渡边大步走进来。 　　“橘！真！夜！今天还是上班日，你又跑到这里——” 　　违背祖宗的橘真夜赫然想起自己忘了上班这回事，他灵光一闪，“啊，是渡边啊，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邀请你去温泉休假呢。” 　　渡边一愣：“欸？” 　　逃过一劫的橘真夜继续补充：“嗯，是温泉休假，你没听错。而且，我出钱！” 　　渡边：“！！！” 第119章 　　【“……是猫在说话？！”】 　　等到连补两天好觉，神清气爽的安吾按照约定来到地方时，吓了一大跳，因为目的地并不止四个人，而是一堆人！！ 　　不是武装侦探社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武装侦探社出现就算了，为什么司法机关局的渡边理事官也在啊！ 　　不怕他们打起来吗？！ 　　安吾震惊了，但橘真夜朝着他招手，催促道：“快点，要到出发时间了。” 　　然后安吾就被推上了低调奢华的……大巴车，太阳如约升起，明亮的光辉穿过高空，车子一路离开市区，再沿着盘山的公路进入郁郁葱葱的森林，温泉旅馆就在森林中。因为地形的关系，人们依靠温泉形成村庄，村庄因为隐蔽常年处在安静之中，鲜少和外界的人产生交流，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村庄忽然传出妖怪出没的奇闻。 　　“妖怪啊，听起来很想夜间点蜡烛才会想起来的怪谈呢。” 　　“欸，夜间点蜡烛的百物语吗！听起来很不错啊，我们到了之后也玩这个吧！” 　　“可以哦~” 　　“等、等一下，这种事情……” 　　听着嘈杂的声音，坐在最后一排座位的安吾看了看前面就百物语展开交谈的侦探社社员，又看了看前方的交换零食的橘真夜和乱步，和乱步坐在一起的织田作帮忙传递，零食递到橘真夜手里，他拆开第一口却是投喂给靠窗的懒洋洋的太宰，太宰懒得用手拿，就凑上去，就着他的手吃，吃了还要夸一声好吃——噫，安吾没眼看，抽搐着收回目光，然后发现同样没眼看的还有旁边的国木田和渡边。 　　沉默蔓延三秒。 　　对上视线的三人忍了忍，又忍了忍，没忍住，齐齐往下看，震惊地意识到他们都坐在后排，手里都拿着笔记本电脑、手账本之类的工作必需品……无论怎么看都是社畜的形状。 　　沉默再蔓延三秒。 　　三人默默收回目光，都没说话，虽然都很想说‘我不干啦沙比工作’，但实际情况都是‘算了活着要紧’。 　　远风吹过，树枝晃动，车辆行驶的声音惊起鸟雀，虫鸣鸟兽声变得悦耳，车上的大家终于有了休闲旅游感觉，慢慢的都放松下来，很快的抵达目的地，众人下了车。 　　森林的静谧感扑面而来，橘真夜伸了个懒腰，然后从口袋翻出一颗糖递给太宰，太宰垂眸看了一眼，接过拆开包装，把糖塞进嘴里，又把包装纸团吧团吧塞回去，橘真夜接过包装纸，十分自然而然的塞进一旁的中岛敦手里。 　　莫名其妙成了垃圾回收站的中岛敦：“……” 　　目睹一切的安吾：“……” 　　目睹一切的渡边：“……” 　　目睹一切的国木田：“……” 　　察觉到看向自己的目光，橘真夜歪了歪头，又掏出三颗糖，“你们也要吗？” 　　安吾：“……” 　　渡边：“……” 　　国木田：“……” 　　三人一言不发，统一露出救不了了等死吧的表情后，抱着自己的工作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橘真夜：“……” 　　橘真夜转头看向同样在吃零食的太宰和乱步，问：“他们怎么了。” 　　太宰毫无反省之心：“谁知道呢。” 　　乱步有但不多：“可能他们不喜欢吃零食吧，但是我很喜欢。” 　　橘真夜沉默了，他转向织田作。 　　织田作也沉默了，虽然他平时表情不多，但实际上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很能包容的人，他并不觉得太宰和橘真夜之间的相处有什么问题，太宰是个过于聪明的人，他能看到的世界远超他人，这使得他一直生活在无人能理解的孤独里，曾经他会为自己没能在死前越过那片孤独，而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能够完全走进那片孤独的橘真夜，而橘真夜也足够喜欢和接纳太宰——作为友人，他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了。 　　“嗯，”织田作想了想，回答，“可能他们真的不喜欢零食吧。” 　　橘真夜：“…………？” 　　好吧，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怎么表情还那么严肃！橘真夜欷吁着，然后把三颗糖分了一颗给乱步，又分了一颗给织田作，最后留下一颗橘子味的放进口袋里，等着下次继续投喂。 　　穿过林荫小道，走进宁静的村庄，温泉旅馆就驻立在村庄的入口。 　　那是一间全木质建筑，很大，一共两层，仿古制作，庭院里还种着一棵樱花树，树边一方小池塘，池边还有惊鹿随着水流作响，风吹动树枝，樱花从枝头抖落，散尽水里，又顺着水流流出院落，流向远方。 　　不得不说，景色很不错的，果然非常适合放松休闲，橘真夜认可的点了点头，迈着春游一样的悠闲步伐和太宰一起穿过庭院——虽然他们买了包括浴衣在内的很多东西，但两手空空的他只拿着一包薯片，而太宰什么都没拿，跟在他们身后的则是被一千日元收买的中岛敦——本来是五百的，但中岛敦宁死不从，他只能把价格往上提了一倍。 　　被迫扛着大包小包的几乎人都淹没在包裹里的中岛敦气喘吁吁，感同身受的小镜花停在他的身边，双手握拳，努力激励：“加油！为了我们下一个休息日的出行资金！” 　　中岛敦：“……” 　　越过气喘吁吁的中岛敦，国木田、渡边和安吾一前一后走到柜台边，按照预约办理入住手续。就在这时，三个背着书包的高中生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栗色头发长相温柔的少年肩上还蹲着一个胖胖的，长得像个馒头的招财猫。 　　几乎是一刹那，奇异的气息笼罩着，橘真夜顷刻将目光落到招财猫身上。- 　　招财猫也仿佛应激那样，浑身炸着毛，一下蹿上少年的头顶，大叫起来：“这个！这个气息，是那个家族啊！” 　　变故只在一刹那，惊慌的少年手忙脚乱的试图去捂招财猫的嘴，而侦探社一行人却茫然的对视着： 　　“刚刚……是猫在说话？！” 第120章 　　【“我跟阿治住一个房间。”】 　　“真的是猫在说话啊。” 　　“我也听到了。” 　　“等、等一下，没有说话……” 　　“那只猫刚刚说的是什么？” 　　“所以，这里真的有妖怪啊。” 　　冷汗从额角流下来，抱着圆滚滚的招财猫的夏目贵志被逼到墙角，他试图辩解，但围着他的侦探社成员不为所动。 　　见状，被抱着的猫咪老师眼睛一转，干脆利落地跳出来，跳到旅馆柜台上，拍着桌子恶声恶气道：“喂，跟你说话呢，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细微的因果浮现出来，橘真夜歪着头看着说话的猫，恍然大悟：“啊，原来是你啊，你也从封印里跑出来了吗？”然后又转头跟太宰解释，“这个是被我爷爷封印在后山的妖怪，小的时候还把我跟的场撵得鸡飞狗跳的，不过它小时候长得比较庞大帅气，现在变成小猫咪了，我差点都没能认出来。” 　　猫咪老师一整个炸毛：“什么叫从封印里跑出来！我是堂堂正正破解封印出来的，而且我现在也很帅气啊！” 　　太宰眼睛微不可闻地压低，尾音也拖长：“原来是这样？妖怪居然还会退化吗！” 　　猫咪老师更炸毛了：“什么叫退化，这是变身你懂不懂！变身！真是的，就算妖怪不轻易让人类看见，因此没有留下过多的情报，但你不是姓橘的小子的恋人吗？为什么这种常识也不清楚？！” 　　橘真夜一顿，露出惊奇的表情：“这也能够看得出来吗？” 　　“当然了，”喵咪老师支起身体舔爪子，猫瞳都眯到一起，“你们俩的气息都要完全融合到一起——” 　　话还没说完就被整个扑抱住，孩子气的世界名侦探抱着圆滚滚的蹬着四条腿的猫一边喊着‘猫咪’一边冲进侦探社的人群里，场面一时间变得鸡飞狗跳，一片混乱里，橘真夜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然后转头去看太宰，太宰轻笑了一声，手揣在口袋里，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他肩上，低声道：“真好呢，一见面就能让所有妖怪都知道真夜是我的。” 　　温热的气息扑在脖颈上。 　　橘真夜顿了顿，没出息的红了耳尖。 　　与此同时，距离温泉旅馆不算远的孤儿院里。 　　木制的客厅被一遍一遍地擦拭着，窗外还能听到孩子们玩闹的声音，但擦地的小野勇太却依旧专注，擦过地板的抹布被放到水盆里清洗，拧干，再继续擦拭地板，这样的动作他已经重复了一个早上了。 　　直到脚步声响起，年迈的老院长停在客厅外，叮嘱：“地板已经很干净啦，还是休息一下吧。” 　　小野勇太摇头：“今天已经是周六了，明天织田先生会带着他的朋友从温泉旅馆过来，我得先把院子里也收拾干净。” 　　老院长目光完全柔和下来，她朝着小野勇太招手，然后一起坐到廊下。廊外是一片安装着游乐设施的场地，周末的孩子们不需要上课，他们挤在小型的滑梯和沙地里玩耍，除此之外，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几个橡胶轮胎搭建的越野型场地——这些都是织田作休假做义工的时候帮忙搭建的，当然材料也是他使用自己的工资采购的。 　　孤儿院所在的场地原本位于东京郊外，本就很偏僻，两年前还因为爆炸案件被迫迁址，就迁到这个更偏僻的地方。司法机关局拨款帮他们建造了房子，但因为实在太偏僻，外界关注他们的人并不多，收容的孩子不多，会到这里领养孩子的就更少了。 　　到目前为止，回到这里来的就只有织田作和一些除妖师。 　　那些除妖师大多是听说过他的名字，知道他拥有妖力，能够驱策妖怪的人，他们都希望能够收养他，但他都拒绝了。他已经……很不想再见到妖怪了。他的家庭他的父母就是死在妖怪的手里，虽然，驱策妖怪的另有其人。 　　老院长没能领会小野勇太的内心，作为一个普通人，她不知道什么妖怪，也不知道什么异能者的争端，她只知道小野勇太拒绝了很多人的领养，那些人里有她不认可的过于功利的人，也有她觉得不错的很温柔的人，她无法理解小野勇太拒绝领养的原因，只能归咎为这是失去家人的孩子的本能排斥。 　　“勇太君很喜欢织田先生呢？” 　　“嗯，”小野勇太重重地点头，他想了想，又补充，“还有橘先生，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就算我曾经给他们带去危险，他们也选择了帮助我。” 　　在他因为失去家人而愤恨世界的时候，是橘真夜使用异能，让他不至于犯下无可挽回的过错；在他因为被蛊惑而想要杀死橘真夜的时候，橘真夜也完全没有和他计较，甚至最后还选择保护他——他至今都无法忘记，在那个漆黑的酒店里，嘶吼着的妖怪朝着他扑过来的样子。 　　那是来自妖怪的报复，妖怪的报复来自于他的血脉，来自于他除妖师的祖先。 　　后来他才知道，同样的报复也曾出现在橘真夜的身上。 　　“我甚至没有机会跟他们说谢谢，”小野勇太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他们没有想过从我这里得到回报，也没有想过让我为他们做点什么。” 　　老院长摸了摸小野勇太的头：“因为他们是大人哦。大人总有很多自己的事情需要忙碌，在他们的世界里，感情是奢侈品，所以表达感情是一件很郑重的事情。不过，就算没有听到你的道歉，他们也一定能够感受到的哦。” 　　小野勇太还是不开心。 　　老院长笑着哄他：“勇太君还是想要表达自己的感谢吗？那么，不如我们一起去后院的土地上看看草莓吧，顺便采摘一些，提前准备好待客的点心，织田先生，还有你想要感谢的橘先生明天就要过来了不是吗？” 　　小野勇太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要准备点心。”他跳起来，往储藏室跑，“那么，我去拿篮筐吧。” 　　老院长没有阻止他，她微笑着目送小野勇太跑远。 　　储藏室的位置在客厅的后方，此时刚过饭点，孩子们都在院子里玩，四周静悄悄的，小野勇太几步跑进储藏室，拿着篮筐刚要往后院走，忽然就听到客厅的电话响了，他没有一点防备地接起电话： 　　“喂——” 　　“下午好，勇太君。” 　　熟悉的声音穿过听筒，小野勇太一瞬间瞪大眼睛。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带着一点咏叹调，电话那头的费奥多尔微笑着：“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在傍晚见你一面呢~” 　　温泉旅馆内。 　　混乱的闹剧最终以旅馆老板惊恐的尖叫结束。 　　温泉旅馆其实不允许带宠物，但唯一带了猫咪老师的夏目并不是单纯来泡温泉的，他是受好友西村和北本的邀请来旅馆帮忙的，因为旅馆附近恰好要举办盛大的夏日庆典，许多客人因此赶来，旅馆因此变得忙碌。 　　为了不给旅馆老板带来麻烦，侦探社众人诚挚的道了歉，然后返回自己预定的房间。因为侦探社来的人比较多，他们一共需要三间房间；除了这三间之外，还剩两间空房，安吾拿起一张房卡，旅馆的房间很宽敞，他的本意是跟友人一起住，结果刚对着织田作提出邀请，织田作还没答应，同样拿着房卡的渡边就不满地回头瞪他们。 　　“为什么我们司法机关局的人要跟你们异能特务科一起住？” 　　安吾：“……” 　　织田作：“……” 　　安吾转头去邀请太宰。 　　渡边继续瞪着他：“为什么我们司法机关局的女婿要跟你们异能特务科一起住？” 　　安吾：“…………” 　　太宰：“…………” 　　安吾推了推眼镜，表情是异能特务科式冷漠：“你的意思是，你们四个挤一起，然后我自己住一间吗？” 　　渡边刚要回答，手里的房卡就蓦地被抽走。 　　抢走了他的房卡的橘真夜站在太宰旁边，非常理直气壮：“那么我跟阿治住一间，你们三个住一间，没问题吧！” 　　从始至终没来得及说话的织田作：“……” 　　试图重铸司法机关局荣光的渡边：“……” 　　被挑衅的安吾：“……” 　　沉默蔓延了三秒，一人沉默，两人异口同声：“这里是旅馆，给我收敛一点啊！！” 　　收敛是不可能收敛的，橘真夜已经堂而皇之地指挥中岛敦帮忙搬东西进房间了。他和太宰所在的房间是二楼的最后一间房间，在走廊的尽头，透过窗子往外看能看到连绵不绝的群山和树林，偶尔还能看到抱着坚果的松鼠在在树木枝头跑动，身后跟着一个胖乎乎地，一边嚷嚷着喝酒一边冲进森林的招财猫。 　　探身往外看的橘真夜看到了，也来了兴趣：“阿治，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喝过的妖怪酿的酒吗？这里离森林近，我们也去找找会酿酒的妖怪吧！” 　　“可以哦，刚好有夏日祭的庆典~” 　　太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过，在那之前，当当——” 　　橘真夜循声看去，就看到中岛敦帮忙搬进来的行李已经被拆开，衣服和用具丢的到处都是，而太宰举着他的浴衣，兴致昂扬地说，“在那之前，我们得先泡温泉，然后换上浴衣！说起来，之前说要第一个看你穿浴衣的愿望都还没有实现呢！而且，我已经提前问过老板了，这个旅馆是提供双人情侣汤池的呢~” 　　橘真夜一顿，随即大惊失色！ 第121章 　　【“你们的命运从此相连。”】 　　事实证明，旅馆确实有双人汤池，但并不是情侣汤池，而且双人汤池和男女汤池隔得并不远，扬高声音就能听到彼此说话，太宰对这个结果深表遗憾——虽然他本来也没想做什么。 　　因为是来休假的，大家都十分放松，遇到来参加夏日祭的陌生客人也会闲聊几句，他们不仅相约泡温泉，还一起吃了旅馆提供的晚餐。晚餐是很典型的传统料理，口味不算独特，但是能体会到厨师的用心，已经决定一心向厨的橘真夜甚至向店长取得同意后，进厨房绕了一圈。 　　出来的途中又碰到迷路的乱步，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重新绕进厨房，然后乱步央请厨师多做一个甜点，橘真夜则拜托厨师在蟹肉饭里多放蟹肉，从没有听过这种请求的厨师顶不住两双诚挚的眼睛，一一答应下来。 　　离开厨房，乱步打开随身的点心袋子给橘真夜递了一颗糖，橘真夜看见糖是草莓味的，就顺势收进口袋里，乱步一眼就看穿他想把草莓糖留给太宰的心情，很无语地又在袋子里翻找，然后找出一颗橘子味的糖递过去。 　　橘真夜接过去，又想了想，最后把橘子糖塞进口袋，把草莓糖拿出来拆开放进嘴里。 　　绕过拐角，还没走近餐厅，就意外看到渡边和安吾堵在餐厅门口，看起来针锋相对，没等橘真夜劝和，又看到太宰和织田作从廊外走进来，两人手里拿着两瓶清酒，太宰一边走还一边说：“看吧，虽然又因为立场吵架了，但关系看起来好了很多呢。” 　　安吾&渡边：“谁关系好了很多啊？！” 　　织田作没说话，但是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居然浮出了一点点无奈。 　　太宰没再管，他轻快地走过争执的安吾渡边，越过试图劝架的织田作，走到橘真夜旁边，先是跟乱步问了一声好，然后就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朵蒲公英递给橘真夜：“锵~路上看到了。” 　　橘真夜脸上的震惊变成了惊喜。 　　目睹一切的乱步面无表情地睁开碧绿的眼睛，虽然他不理解情侣之间的小偏爱，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吃进嘴里的糖都好像没味道了啊！ 　　泡完澡的大家陆续来到餐厅，晚饭端上桌，果不其然，蟹肉饭里有很多的蟹肉，新加的点心也很好吃。 　　吃过晚饭，众人又在店长的建议下，决定也去夏日祭看看。 　　因为是偏僻的村庄，夏日祭的举办地点定在森林。泡过温泉换上浴衣的众人都穿着木屐，需要费一点力气才能走过茂盛的小路去到森林里，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刚走到一半，就遇到早上才遇见的夏目贵志。 　　夏目贵志是从灌木里爬出来的，看起来有些狼狈，热心肠的侦探社众人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朝着森林里看了一眼，随即撇开温柔的眼睛选择拒绝，随后他告知大家他是来找猫咪老师的。 　　森林里有什么动了一下，窸窸窣窣的，就像有什么爬过、窥探的样子，侦探社众人就像没看见那样邀请夏目一起走。 　　细碎的声音依旧不停，但没有人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夏目张了张口，他看着这一群有女士甚至是女孩的队伍，犹豫了片刻，在利弊权衡里没有选择说出真相而是选择同行提供隐蔽的保护。于是，大家又继续朝着夏日祭走去。 　　虽然是司法机关局的理事官，负责着对接除妖师的工作，但渡边想了一圈，确定自己确实从没有在除妖师名单里见过夏目贵志的名字，他想了想，问橘真夜：“周围是有妖怪吗？” 　　橘真夜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夜色漆黑，他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但冥冥之中，风拂过，草叶压低，由因带来的果传递着，只要用心就能感受到——他点了点头：“嗯，很多哦。” 　　走在前方的众人一秒进入战斗状态，泉镜花手握匕首，与谢野举着砍刀，安吾和渡边推弹上膛，还有炸弹、机关枪等等…… 　　四肢都虎化了的中岛敦紧张兮兮：“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吗？” 　　国木田推着眼睛：“但是从来没有见过。” 　　夏目贵志：“……” 　　不是，这都是什么人啊？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这些东西是可以存在的吗？ 　　难怪他们一点都不害怕森林里的动静啊！ 　　抱着零食的乱步眯着眼睛：“妖怪什么的一直都有吧，刚刚吃饭的餐厅里就有哦！” 　　太宰配合地点头。 　　橘真夜说：“这里是森林，森林里有妖怪很正常的。刚刚传来动静的地方就是排着队去夏日祭的妖怪。” 　　众人更震惊了。 　　橘真夜又想了想，微弱的光辉从他脚下一闪而逝，紧接着，如同萤火一般的辉光从森林里升腾起来，就像画布被揭开，一个全新的世界出现在众人面前。 　　如同百鬼夜行一样的灯火带一直延伸到森林的尽头，各式各样的妖怪被萤火般的光辉照亮，它们或喜悦或兴奋地朝着前方走去，热闹的声音传递到耳朵里，远远的还能听到夏日祭里女巫跳舞的声音。 　　“真的是妖怪啊！” 　　“原来森林里有那么多的妖怪。” 　　夏目眼睛都瞪大了。 　　远处的妖怪也发现了他们，喧闹一瞬间传染开。就如同能够闻到血液里的气息那样，所有妖怪的目光都停在橘真夜身上。 　　旁边穿着深蓝浴衣的太宰幽幽地叹息，随即声音一变，看向妖怪的眼睛变得尤其森冷：“又被发现了呢。” 　　橘真夜露出歉意的笑：“抱歉呢~但是刚刚的因果感知很糟糕，如果不打招呼就走进去的话，大家都有可能会因为我被直接丢出去。” 　　“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妖怪鼻子都很灵，能够感知到你的血脉。话又说回来，会这么仇恨你的血脉，难道又是一个你们家的手下败将吗？” 　　众人：“……” 　　橘真夜：“……也、也可以这么说。” 　　众人：“？？？” 　　就在这时，一阵劲风横扫而过，在无法察觉的地方，所有人都缩紧瞳孔，只有橘真夜蓦地跳开，跳开之前还把攻击格挡掉，防止就在旁边的太宰和大家受到伤害。轻忽的身影落到粗大的树干上，橘真夜平静地朝着另一棵树的树干看去。 　　半空中，先是幽幽飘落两根洁白的羽毛，随即才是一个长着雪白翅膀的人形妖怪落下来。 　　“你——” 　　十分空灵的声音，长着翅膀的妖怪睁开眼睛。 　　“橘氏的后辈吗？” 　　橘真夜站直身体，黑色的浴衣随着风摆动，“嗯。” 　　“我说过，我的森林不允许橘氏出入。哪怕你是橘氏的最后一人。” 　　“无意冒犯，”橘真夜并不退让，“森林之主，只是从早晨进入森林开始，我并没有感知到你的排斥。” 　　森林之主微微昂起头，目光穿过黑暗的环境落到橘真夜身上，随即皱起眉：“我并非不排斥你，而是你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命运一词—— 　　地面上，太宰被浴衣掩盖的手指微微一颤，不知为何他想到旅馆里会说话的猫提及的橘真夜的气息发生改变的事，还有橘真夜提起过的那根在他濒死时融进他的身体里的，能够勾连他们的灵魂，并能被他牵引而出的因果线。 　　两年之前，橘真夜以所有的生命为代价敕令世界眷顾他，于是，完成执念的织田作因‘因果’重新以异能体的形态活下来。而两年之后，在漫无边际的时间重塑里，濒死的橘真夜也因为世界落下的眷顾得到一线生机——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但是确切听到结论，太宰克制不住内心翻涌上来的情绪。 　　那是无人可以表述出来的因果，费奥多尔孜孜以求，设计许多的事端才凭借着一点端倪猜到原因。 　　雪白的翅膀张开，森林之主更仔细地端详橘真夜：“你被诅咒的人生已经死去了，但你却还活着。” 　　无形的情绪再也无法克制，织田作和安吾都露出担忧的表情，就连侦探社的大家都能感受到，只有乱步一口吃掉最后的薯片，舔了舔手指，才困惑地转向太宰：“不管怎么样，他都还活着啊。而且以因果为根基，你们的命运从此相连，这不是应该开心的事情吗？你不安的内心不就是如此希望的吗？为什么还会为此感到悲伤呢？” 　　江户川乱步不明白。 　　他本就是奉行自我主义的人，在他看来，他是因为太宰才认识橘真夜，不可否认，橘真夜确实是独立自主的人，但是他之所以会愿意将零食分给橘真夜，就是因为橘真夜是太宰的恋人啊。 　　太宰没办法回答，哪怕他的内心早就知道答案。 　　他的不安来自本性，那些不安驱策着他产生无数幽暗的念头，那些念头又杂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的无穷无尽的爱意，因为爱意，他希望橘真夜能够成为更好的更自由的更独立的人，也是因为爱意，他又希望能够将橘真夜锁住，锁到最深最幽暗的地方，让他从此都只能看见他一个人。 　　这就是爱的一体两面吧。 　　就如同因果即是命运那样。 　　橘真夜也一定在他之前更早地明白了那根勾连灵魂的因果线代表的意义，所以才会从不抗拒。 　　原来是这样啊……太宰重新看向半空的橘真夜，橘真夜并不知道地面发生的事情，他甚至没有理会森林之主诉说的那些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他才是因果的掌控人，在他划定的领域里，他即是王者，纵使一开始不明白，但在和太宰的日夜相伴里，他总能够感知到。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本就喜爱……不，他本就深爱着太宰，他都愿意以己身缔造眷顾太宰的世界了，那么，能够和太宰命运相连，那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于是，他抬起手，如萤火的光辉就像被君王号令那样，顷刻汇聚成线，线又如同蛛网那样盘结在森林里，他依旧平静地看向前方的森林之主——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妖怪也一样。 　　“我确实无意冒犯，但是，我的友人们很希望能够去夏日祭游玩，你看是现在放我们进去，还是我打你一顿之后，你再放我们进去。” 　　森林之主：“……” 　　森林之主：“…………” 　　最终。 　　一行人在无数的妖怪的注视中一脚踏进夏日祭。 　　夏日祭人流无数，平凡的人们并不知道森林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年幼的孩子们举着苹果糖欢闹地跑过。 　　目睹一切的夏目他看着已经开始游玩的侦探社众人，人都恍惚了，一直以来，他都是被妖怪追逐逃跑的那一个，但现在，他第一次知道人也可以追着妖怪砍……嘛，忽然，好像就理解那些妖怪为什么会讨厌橘氏一族了。 　　重新看向凑到关东煮摊子前的橘真夜，夏目掩下内心那点熟悉的感觉，然后继续踏上寻找猫咪老师的路，在他的身后，买好了关东煮的橘真夜朝着太宰走去。 　　因为本性不喜欢热闹，太宰就停在夏日祭的边缘凝望着越过人群走来的橘真夜。 　　因为手里捧着卖给太宰的热乎的食物，他一路都走得很小心，偶尔被没头没脑的小孩子撞到也如同磐石那样一动不动，直到回到太宰旁边，黑暗仿佛为他们隔出了屏障，没有人能够注意到他们，橘真夜才要把装着关东煮的纸盒递给太宰，就整个被拉得一跌。 　　一直平稳的关东煮的汤荡到纸盒的边缘，却在洒出来之前被稳住，跌倒的橘真夜被再一次牢牢锁住，亲昵的拥吻覆盖而下，难耐的呜咽声被从喉间挤压出来，直到心跳超速，细腻的银丝从唇间拉断，眼神迷离的橘真夜才再一次听到埋在他颈窝的太宰的声音。 　　“啊，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压制住心里的感受啊……真夜，我能在这里拥抱你吗……” 第122章 　　【“想走在同样的道路上。”】 　　动作远比声音更快，面对那双幽深的鸢色眼眸，橘真夜完全没办法抗拒任何的要求，哪怕那个要求过分到难以忍受，勾连灵魂融合气息的线条再一次被牵引出来，橘真夜连一秒钟都没撑住，就彻底坠入温软的黑暗里，脖颈延展出的花一瞬绽放，他就像柔软的枝条那样被牢牢地抱住。 　　夏日祭的声音更远的远离他们，灯光与月光都无法照耀，没人发现他们远离了人群，就连妖怪也在一闪而逝的气息里困惑的挠挠头。 　　完全昏暗的林间草地，连通灵魂的线在太宰的驱策中将他们完全的与世界隔开，有什么如同幽微的烛火一瞬间将漆黑的夜空点亮。 　　从本质上讲，这根线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异能了，它和橘真夜制造的异能有着根本的区别，它像太宰与橘真夜之间的因果，像太宰与橘真夜之间的命运，也更像世界的本源的新的体现。这种体现与其说是异能的影响，不如说是世界在橘真夜的敕令中发生的改变。 　　因为是世界的变化，所以完全不受人间失格的影响。 　　而那样隔绝出来的世界里，因相连而发生触碰的灵魂如同浸泡在荡漾的温水中，每一个水波带来的酥麻都让橘真夜止不住颤抖——哪怕有过很多次，哪怕食髓知味，他也始终没办法承受刺激攀附上来的第一下…… 　　…… 　　………… 　　月渐西沉。 　　夏日祭的庆典已经过去，玩至尽兴的人们沿着山路回家，谁都没有注意到，山路另一边的草地上，那个被隔绝出来的小世界里，被拥抱的橘真夜坐在太宰的怀里。 　　因为动作散开的黑色浴衣被风吹起，盛开的桃花从心口一路开至脖颈，又因为脖颈无法盘踞而向下，沿着突出形状的腹部一路舒展，近乎是哀求的喘息还没出口，就在强硬的吻里被吞吃进腹。 　　…… 　　………… 　　第二天如约而至。 　　明亮的阳光穿过森林照到湖边，风悠悠地吹过柔软的草地，在软而长的黑色睫毛微微颤抖中，橘真夜缓缓地睁开眼睛，柔软的金色线条依旧盘绕着他们——难怪昨晚他就算失去意识也觉得不安稳！ 　　而太宰就在他身后，一手圈抱着他，一手去拨弄那些漂浮的线。 　　整个人软飘飘的橘真夜立刻制止那只乱动的手，嘶哑的声音艰难出口：“别……别弄了。” 　　太宰弯着眼睛：“早上好，我世界第一喜欢的恋人~” 　　橘真夜脖颈彻夜未散的桃花又一瞬间绽开。 　　太宰也没忍住，低头在他的喉结上印下一个吻，“抱歉啊，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橘真夜蓦地沉默片刻，然后遵从本心地摇头。 　　印下的吻变成了咬，太宰的声音也很低：“一直纵容我的话，就会发生越来越多可怕的事情哦。” 　　疼痛沿着突触神经传递到脑海里，在从未消失的痒麻里带出另一种奇异的温软，橘真夜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 　　“没关系的。”从毫无交集到命运相连，他伸手抱住太宰，“哪怕世界毁灭，我也想跟你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阳光下的影子也相拥着。 　　“糟糕呢，”太宰几乎用尽全部的力气，“你失去了最后的逃跑机会。” 　　橘真夜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困顿了一瞬，但下一秒，熟悉的可怖的感觉一瞬间席卷了他——来自灵魂的触动将他的感知都钝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太宰控制住的。确实来不及了，来自清晨的冲动迅速将他的意志崩解，隐约中他好像听到了太宰的声音。 　　“……果然……果然还是想要把真夜吃掉啊……如果能够把你完全的藏进身体里……没人能伤害你了吧，这样的话，这样费……就不能再用讨厌的目光看向你了吧……” 　　听不清。 　　完全听不清。 　　阳光下的影子纠缠到了一起。 　　…… 　　时间一点点流逝，随着太阳爬高，熟睡的温泉旅馆苏醒过来，疲惫的渡边揉着眼睛坐起来，和同样疲惫的安吾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嫌弃地撇开，因为中间还隔着一个织田作，所以不吵架是他们最后的礼貌——再说一遍，司法机关局和异能特务科势不两立！ 　　饱睡一觉的织田作也醒了过来，他坐起来，看了看顶着黑眼圈的好友，又看了看顶着黑眼圈的上司，顿时明白了过来：“真夜和太宰一晚上都没回来吗？” 　　渡边：“……” 　　安吾：“……” 　　两个人表情都狰狞了。 　　织田作觉得应该有必要安抚一下他们受伤的心灵，于是，他想了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恋人总是需要一点私密空间的。” 　　渡边：“…………” 　　安吾：“…………” 　　渡边&安吾死鱼眼：“要不你还是别安慰了吧！” 　　织田作无辜地眨了眨眼。 　　但好友和上司还是没打起精神，织田作再接再励：“往好处想想，无论是太宰还是真夜，两个人都打起精神要好好的生活了，这不就是大家一直以来的期望吗？” 　　收拾寝具的安吾和渡边都齐齐的顿住。 　　是的，不管怎么样，太宰已经走到光明的地方，在为救人而努力着，橘真夜也放弃摆烂，开始接受司法机关局的工作，两个人从没有交集的线缠绕纠葛，然后一起向着好的方向走去，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虽然不曾说出口，但他们会汇聚到这里的人都是怀抱着这样的心情。 　　怀抱着他们一定会变好的心情。 第123章 　　【“官场真是个大染缸啊。”】 　　温泉旅馆的行程是两天，因为难得休息，大家都起得有些晚，等到安吾他们和侦探社众人陆续结束洗漱来到餐厅时，发现太宰和橘真夜已经在吃早餐了。 　　早餐也是很传统的传统早点，神采奕奕的太宰甚至一直在跟厨师交流厨艺心得——虽然一直在生产让人闻风丧胆的黑暗料理，但实际上他的厨房功底十分扎实，对于‘少许’‘一点’的薛定谔变量把控到位，毕竟脑袋的开发程度远超平常人，绝大多数的事情，只要他想他都能做好。 　　在他旁边的是趴着休息的橘真夜，不过橘真夜面前的早餐已经是吃完的状态。橘真夜对食物一直没有特别的偏好，他奉行的是好吃就吃，他甚至会因为好吃而尽心的写评论，但太宰就是从他五花八门的食谱里，硬是总结出了规律，比如他吃口味清淡的比吃口味重的食物多，吃葱花的时间比吃生姜多——许多细微的细节甚至是为家里做饭多年的渡边都没发现的。 　　渡边感到很欣慰，他走过去，想着来一场说开始就开始的司法机关局团建，然而没等他走到，黑发绿眼的世界第一名侦探就一屁股坐下，先是戳了戳一动不动的橘真夜，然后兴高采烈地交代厨师他也要一份同样的早餐。 　　厨师应声走进厨房。 　　乱步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塞进嘴里，含糊地问：“一会儿就要出去了吗？” 　　太宰停了停：“嗯，是哦。” 　　咬牙切齿的渡边一头雾水。 　　乱步又问：“这样做真的好吗？” 　　太宰：“嘛，总要试一试的。” 　　乱步抬起头看向太宰，看他的眼睛暗闪微芒，知道他并不只是想试一试，想到后续可能会出现的麻烦事，遂趴到桌上抱怨起来：“真是麻烦啊。还是早点把事情解决掉吧。” 　　太宰耸耸肩，“我也是这样想的呢。” 　　在旁边的渡边满头问号，等等，你们都商量了一些什么，他怎么听了全程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呢？ 　　但渡边很快就清楚了，因为吃完了早餐，恢复了精神的橘真夜就表示要去相距不远的，小野勇太所在的孤儿院。那座孤儿院渡边是清楚的，且不说孤儿院的建设就是由司法机关局代为筹钱建设的，单是小野勇太的除妖师预备役的身份和织田作每逢休假都要空出一点时间去做义工的行为，他就不可能不清楚那家孤儿院的位置，运行和相关人员。 　　他们的出行是在早餐后，安吾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车——因为只预约了四个人出行，渡边只能在织田作坐进副驾驶座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代他千万别忘了司法机关局的培养，织田作其实十分不理解渡边的担忧，但两年的铁饭碗公务员生涯让他点亮了新的技能，他面无表情一派正经地回答‘啊对对对’，于是，在一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成功坐上车。 　　车子开了出去。 　　后座上的橘真夜也目瞪口呆，他呆够了，十分艰难地收回震惊的表情，又摇头晃脑，感慨万千：“官场真是大染缸啊，没想到就连织田作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太宰附和地点头：“啊对对对。” 　　橘真夜：“……” 　　安吾：“……” 　　后视镜里，安吾的嫌弃已经要掩盖不住了，直接对着橘真夜开炮，“我说啊，你现在也是司法机关局的理事官吧！为什么笑得像个看戏的啊？！” 　　橘真夜眨了眨眼：“但是我并没有被官场染色。” 　　安吾冷哼一声，语言直戳人心：“是啊，你没有被官场染色，你是被太宰染色了。你们不务正业的样子简直一个模样刻出来的，所以说司法机关局为什么会允许你跟太宰在一起学坏啊。” 　　太宰不以为耻：“诶嘿~” 　　橘真夜又眨了眨眼睛，更无辜了：“但是，阿治是你们异能特务科送到我面前的吧！” 　　安吾：“……” 　　橘真夜换上更诚挚的表情：“说实在的，我个人是十分感谢你们的，下次有机会一定请你和种田长官吃个便饭，刚好横滨美术馆那边新开了一家很不错的拉面店。” 　　安吾：“…………” 　　目睹全程的织田作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渡边先生总是看异能特务科不顺眼了。” 　　安吾完全没办法反驳，太宰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声啦，笑得坐不住，只能枕在橘真夜膝上打滚。 　　与此同时。 　　东京郊外，距离孤儿院较远的另一边的森林里，一栋古旧的木制宅院安静地矗立。远风穿过树林，一路吹到木廊下，吹起防寒的风雪帽和细碎的黑发，一本圣经随手搁置在手边，费奥多尔看着面前空旷的草地——三四年前被橘真夜移栽到这里的花草因为无人打理早就枯败了，后来随春而生的野草也在秋日败落，到现在就只剩下荒芜的样子。 　　捻起落到手边的枯黄的叶子，举到日光下，费奥多尔呢喃着：“繁荣与枯败，也是世界运行的法则，就像死者不能复生一样。” 　　死者复生啊。 　　但实际上，他见过很多次，从一开始在小别墅里见证织田作从黑暗中苏醒，到最后确认橘真夜存活，尽管两者的生存方式有一定的区别，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实都活着。 　　“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果然只有‘那个东西’吧。” 　　微不可闻的声音随着秋末的寒风吹远，费奥多尔忍不住抖了抖，虽然来自更北边更寒冷的地方，但实际上他很怕冷，过于寒冷的天气会让他病弱的身体成为负担，但他依旧漂洋过海的来到横滨。 　　他来过横滨很多次，从太宰加入港口黑手党开始，他每一次都会引发不同的事端，但就是这些事端以及事端之后的变化让他确认了一件事情，这个世界是有意志的，那份意志使得异能者出现，与异能者一同出现的还有一本可以实现任何理想的‘书’。 　　‘书’可以是任何形状任何事物，但它的本质是一本空白的无字的书。 　　而他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得到书，从而利用书创造出一个没有异能者的世界，不过在那之前，他有理由认为，他花了许多时间都没有找到的‘书’是在橘真夜身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橘君为什么能够在那样的条件下仍然得到一线生机，也能解释太宰君为什么会宁愿跟港口黑手党合作也要制止橘君想要杀死‘我’的举动了。” 　　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横滨，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书’——这样的答案显然才适合太宰君。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是说，只要再一次‘杀死’橘君，就能够得到书了吧。”费奥多尔不可遏制地勾起唇角，“那么，小野君会想要怎么做呢？” 　　孤儿院门前，轿车一脚剎停。 　　织田作最先拉开车门，等候在孤儿院门口的老奶奶和孩子们都露出欣喜的神情，那些孩子们更是几步跑上来跟织田作打招呼，橘真夜一下车就看到织田作被包围着的场面。 　　直到老院长将孩子们叫走，织田作才得以向老院长介绍橘真夜三人。因为做义工时有过闲聊，老院长知道织田作有几个很好的友人，虽然对不上名字，但也十分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入孤儿院内，然后又嘱咐小野勇太将他们准备好的食物都拿出来。 　　听到这个名字，橘真夜才在一群欢闹的人群中找到小野勇太的身影，但小野勇太一反在东京街道遇见时的欢快，眼神都带上一点闪躲。 　　橘真夜有些诧异，而后在简单的闲聊之后，老院长又带着他们去地里。 　　因为是在郊外，老院长还额外在靠近森林的一侧开拓出一块荒地种菜，以供应孤儿院的日常食物需求，而草莓就种在菜地旁边——因为织田作提及过他的友人喜欢喜欢老院长种的草莓，因此这块地种的草莓不多，但种植的品种却十分丰富。 　　橘真夜本就是冲着草莓来的，他想要重新装修房子，还想要在花园里种上太宰喜欢的水果，而老院长种的草莓对他们来说不仅口味好，还意义非凡。安吾知道他们的打算，也很积极地帮着挑选，毕竟他也是受益者。之前橘真夜从织田作手里接过草莓并尝试自我培育，后来，因为使用异能的草莓苗生长太快，长成的草莓多到吃不完，橘真夜就只好把草莓装到盒子里，让太宰帮忙递送。 　　虽然送的过程里，太宰自己会吃掉一大半，但他也能够抢到一小半——要知道哪怕是一小半的顶级草莓价格也是十分昂贵的，虽然作为异能特务科的理事官他并不缺钱，但哪个社畜会嫌弃钱多呢？！ 　　特别是他的前半生的存款都帮太宰填补了‘十年工资’的缺口，也就是这两年他才又重新存下一点钱的！ 　　因此，为了接下来的十来年里，他能够吃上美味的草莓，他挑选草莓苗的心十分虔诚，甚至专门点了小野勇太担任他的解说员，认真对比着每一个品种的草莓的区别。 　　小野勇太有些心不在焉地，时不时还会转头偷偷地看在另一边和太宰一起蹲在草莓地里品藏的橘真夜，就在这时，忽然之间，一阵急躁的风从森林某处直呼而下，卷起的砂石让人下意识闭上眼——虽然没有启动异能，但一种奇异的感知涌上心头，橘真夜闪电般回过头，就看到不远处失去支撑的草莓篮啪地砸到地上，而原本应该提着篮子的安吾和小野勇太完全失去了踪影。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橘真夜猛地站起来。 第124章 　　【“幸好橘君已经变得虚弱。”】 　　短暂的意识断档，等到安吾能够做出反应时，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孤儿院的可视范围，正待在半空，而抓着他的是一只巨大的鹰形生物。 　　……这种生物怎么看到不应该出现在正常的世界里吧！ 　　所以，是妖怪吧。 　　安吾有点无语了，他试图抬起头往上看，然后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别挣扎，掉下去会死的！” 　　安吾：“……” 　　背着光，疾风从耳边急促的掠过，抓着鹰形妖怪的另一只爪子，小野勇太眼中带着点难以分辨的光，直到风停下，落到某个完全陌生的林间，安吾才看清，那是一种厌憎的光。但是，那带着厌憎的眼睛并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森林里忽然显现出来的数不清的妖怪。 　　安吾：“……” 　　安吾转向小野勇太：“杀我不用这么多妖怪吧？” 　　小野勇太：“……” 　　小野勇太跳起来：“谁说我要杀你了？！” 　　安吾：“也是。毕竟无论是我还是异能特务科都跟你没什么过节，所以呢，你带我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小野勇太蓦地沉默下来，他其实还非常年幼，毕竟失去父母时才八岁，还是上学需要牵着手回家的小学三年生，要不是父母突然死去，又被黑衣组织监视，流落孤儿院后又被蛊惑着报复社会，最后甚至在酒店里被突如其来的妖怪报复了——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也才过了四年，现在的他十三岁都不到。 　　因为太过年幼，他还无法做到完全地隐蔽内心的感情，安吾叹了一口气，他是异能特务科的理事官，他的责任是保护脚下的土地，但他本质上并不是纯粹的善良的人，小野勇太确实很可怜，但横滨擂钵街上，相同的孩子还有很多，他抬手推了推眼镜：“你之所以会选择我，是因为在我们四个人中我是最不擅长战斗的人——你无法抓住反应迅捷的橘真夜和织田作，也无法抓住能够压制妖力的‘人间失格’的拥有者太宰，所以只能选择我，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 　　沉寂的森林，奇形怪状的妖怪包围圈里，唯二的人类对视着。 　　“在今天之前，你完全没有渠道了解我们。没有精确的情报，却能精准地选择了目标，你有合作者？是费奥多尔吗？唔……”安吾继续思索，“说的也是，在三刻构想形成之后，横滨是趋向于稳定的，无论是政方势力的争端还是黑手党势力的争端，都只会在私下解决，费奥多尔想要引起战争就只能引入外部势力，比如曾经的‘组合’和‘越狱人员’，但是在越狱引发的爆炸案被解决之后，橘真夜成功晋升司法机关局的理事官，失败的费奥多尔想要再度挑起事端，能选择的目标非常少，最稳妥的就是拥有妖力的‘你’啊。” 　　但其中依旧有很多的问题，比如费奥多尔为什么要选择在这样的时间动手，按照他如老鼠一样警惕和稳妥的性格，他应该再藏匿一两年，警惕地选择合适的人手，再发起攻势……但这些不是他此刻要思考的问题。 　　安吾重新看向四周矗立的妖怪和阴沉的小野勇太：“我记得情报上说，你拒绝了很多除妖师的收养吧？为什么呢？不喜欢妖怪？” 　　小野勇太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更阴沉：“那不是应该的吗？！” 　　虽然他的父母死于人类的阴谋，但，致使阴谋诞生的，正是妖怪！ 　　是妖怪。 　　是拥有妖力的……他。 　　是因为费奥多尔想要利用妖怪和妖怪的报复，所以杀死了他的父母——这是在那个酒店里，橘真夜亲口告诉他的事情。如今他已经能够理解费奥多尔为什么要选择他了，因为他也是一个注定会被‘妖怪报复’的人，他想要利用这一点杀死橘真夜。 　　他从始至终的目的都是杀死橘真夜。 　　“所以，那么讨厌妖怪的你却出现在这里，使用着父母传承给你的力量——”镜片折射出锋利的光芒，安吾的声音异常平静，“费奥多尔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以杀死我为代价引来橘真夜呢？” 　　小野勇太：“……” 　　小野勇太再次跳起来：“…………都说了我没想要杀死你啊！！算了，争论这些没有意义，橘先生一定很快地到来的——” 　　话还没落音，林间倏忽一静，万物的流动都被阻碍——不对劲，小野勇太猛地瞪大眼睛，身体比脑子更快地一偏，下一瞬，能够撕裂空气的子弹划过他的脸颊，血箭飞溅，视野的尽头，橘真夜凭空立在森林的上空。 　　璀璨的光点在他周身流转，那是抹消重力的敕令，限制范围只在他周身，他平静地再次举起枪，枪口对准的是…… 　　小野勇太止不住内心的恐惧，颤抖的瞳孔对着漆黑的枪孔。 　　‘橘真夜非常擅长使用枪’，脑海里出现了费奥多尔的声音，确实，确实是这样的，虽然和橘先生的交流不多，但作为同样被妖怪报复的人，某些时候，他觉得他是能够理解橘先生的！ 　　他也见过很多的除妖师，那些除妖师最常使用的符箓，偶尔有武器也都是刀和弓箭——并不是说刀和弓箭不好，的场世家年轻的家主最擅长使用的就是弓箭，而是，如果他能够报仇，能够从此远离妖怪生活，那他也会完全摒弃除妖师的一切！ 　　又一颗子弹出膛。 　　裹挟着的杀意扑面而来，小野勇太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闪躲，随着他的心意，那只鹰形的生物再一次振翅飞起来。 　　半空中的橘真夜眯起眼睛：“欸，在没注意到的地方，哪怕是小野君也成长了啊——这么看来，那两年我确实错过了很多事情，嘛，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能够再追回太宰，变得更靠近更亲密，其他的事情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鹰形妖怪的攻击已经近在眼前，橘真夜提着枪迎上去，那是一个需要反应和操作的动作，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橘真夜猛地僵住，腰部和腰部以下牵连的肌群爆发出剧烈的酸痛感。 　　橘真夜：“！！！” 　　那是运动过量后，乳酸堆积造成的不适！ 　　所以，是……是太宰操作的太过火了吗？ 　　橘真夜呆滞了。 　　在战斗中，那一瞬间的呆滞异常可怕，带着妖怪冲来的小野勇太也瞪大了眼睛，但收式已经来不及了，妖怪的爪子离橘真夜只有咫尺。 　　铛—— 　　是刺耳的碰撞声。 　　摩擦带出的火花溅射出来，小野勇太才赫然发现，金色的因果赫然凝聚成一把狭小的形似飞刀的苦无，苦无和妖怪的爪子碰撞拉扯出火花，火花又照亮了小野勇太震惊的表情。 　　橘真夜笑了出来：“面对我的时候，速攻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但是没想到我能用其他的武器？” 　　小野勇太张了张口，下意识点头。 　　“看来费奥多尔的情报也不是很到位啊，”橘真夜一手挥退妖怪后，金色的，因概念形成的苦无消散在空气里，“我可是经历过妖怪报复的人啊，能够从‘战场’里爬出来，难道靠的是传统的战斗技术？怎么可能，当然是什么样的方法能活就用什么样的方法啊。” 　　小野勇太愣住了，他想要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下一刻，璀璨的金色圆阵骤然展开。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光芒，代表着因果的光辉从头顶的天空，从脚下的土地，从风，从森林，甚至从他的身上浮出来——并不难受，甚至有一种沐浴着阳光的感觉，虽然这束光很快就变成仿佛束缚傀儡的线。 　　不仅仅是他，周边所有的妖怪都被束缚住了。 　　这片森林顷刻就成为了君王的处刑场，所有的，违背橘真夜的事物都将被抹杀。 　　不知道为什么，小野勇太的内心隐晦地感觉松了一口气，他垂下眼睛，目光在妖怪中扫过，而后落在隐蔽的小路，和与织田作正在上山的太宰对上视线。 　　已经没办法做到更多了。 　　妖怪们在因果的根源被抹消，半空中的橘真夜完全没有留手的准备，他已经没办法做到更多—— 　　空无一物的半空传来奇怪的波动。 　　意识到什么，橘真夜猛地避开。 　　刹那之间，锋利的匕首沿着他的脖颈擦过，表皮被划破，血液飞溅出来。 　　半空中只出现了一只握着匕首手，是果戈里！橘真夜一跃停在树干上，扩张的异能瞬间收拢，束缚的因果线消失，失去支撑的小野勇太坠入妖怪堆里，白色的魔法师披风被风扬起，仅剩一小半的妖怪堆里，扎着小辫子的果戈里露出了夸张的神色。 　　“欸——这样也能躲开吗？真不愧是橘君啊！果然是从妖怪的尸体上爬起来的人啊，但战斗的敏锐简直是与生俱来！” 　　仅留在外的眼睛垂下，果戈里的神色骤然变成了垂怜。 　　“我至今都没有办法忘记，在那间酒店里被濒死的橘君‘切割身体’的场景，可怕，好可怕，简直是太可怕了——幸好橘君已经变得虚弱，无法完全的使用异能了！” 　　“啊，是你啊，果戈里！” 　　橘真夜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他的目光往果戈里身后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费奥多尔，但费奥多尔没有看他，而是越过他看向刚刚停下脚步的太宰。 　　“好久不见了，”太宰弯起眼睛，“没想到你还活着啊，费奥多尔君。” 　　“诶，托您的福，”费奥多尔也微笑，“太宰君呢？大概有两个月不见了，太宰君还健康吗？” 第125章 　　【“怎么就你们司法机关局了？”】 　　风声急促，树林扰动。 　　在风吹不进的对峙里，最先发起进攻的却是橘真夜，不过橘真夜的攻击并不是对着距离自己比较近的果戈里，而是下方森林的费奥多尔——他的攻击意图很明显，毫不掩饰，有所觉察的果戈里以攻代守，反应也同样迅速。 　　空间异能‘外套’的传送，果戈里和他的匕首直接出现在橘真夜的必经之路，为了不被匕首刺伤，橘真夜只能停步后退，同时推弹上膛。子弹朝着费奥多尔飞去，下一秒又被果戈里调转方向。 　　攻守顷刻变换，没人能看清半空中的两人的动作。单从异能的属性上讲，其实‘因果假论’和‘外套’都不算强进攻型的能力，虽然巧用也能造成大范围伤害，太宰和费奥多尔都很清楚这一点，他们收回目光，又重新地看向彼此。 　　气氛依旧很焦灼，场上的大部分妖怪都被橘真夜抹消了——异能者和妖怪是不互通的，大部分的情况下，人类无法看见妖怪，异能者也无法看见妖怪。 　　但并不是所有情况下人类都无法看见妖怪，在生死关头，或是一些特定的时间点人类可以看见妖怪，而实力足够的大妖怪也能选择让自己被人类看见。 　　而现在，场上的大部分妖怪都被橘真夜抹消，剩下的一些都是中级以上的大妖怪，抹消这些妖怪需要消耗的生命力比较高，橘真夜原本是打算最后处理的，但没想要被果戈里的偷袭打断，操纵妖怪的小野勇太也跌进妖怪堆里，连同一开始就被妖怪控制着的安吾一起被包围着，已经看不到身影了，意识到这一点的织田作立刻展开救援。 　　在孤儿院里，在察觉到安吾被抓走之后，行动最快的橘真夜直接发动异能，而织田作和太宰只能沿着小路进入森林。 　　因为剩下的妖怪都是大型的中级妖怪，织田作也很快消失在包围圈里，太宰扫了一眼，然后就听到了费奥多尔的声音。 　　“真是让人感到畏惧的杀意啊。” 　　太宰默然地看向他。 　　费奥多尔保持微笑：“是吧，太宰君也能感受到吧，橘君身上那股纯粹的杀意。” 　　太宰摊开手：“那不是应该的吗？你也一直很想要杀死我们家真夜啊。” 　　费奥多尔：“……” 　　‘我们家’……什么的。 　　费奥多尔努力微笑：“能够让橘君这么执着的，宁愿消耗为数不多的生命力也要抹消杀死，还真是荣幸啊。明明橘君一开始的时候也不是走在正义道路上的人。” 　　“……”顶着一双死鱼眼，太宰不高兴了，“喂，我很讨厌真夜想要杀死你的决心，他那个总是会消耗生命力的异能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但是啊，我希望你能搞搞明白，我的真夜也并不是因为你想要杀他，他才想杀你的哦。他想要杀死你只是因为你有点碍眼，碍我的眼。” 　　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 　　紫红的眼珠子滚动，费奥多尔脸上也多了一点很明显的不耐，“我说啊，太宰君，你的生气为什么透露出满满的炫耀感啊？也有点碍眼了哦，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你会觉得生气呢？” 　　“我才觉得好奇哦，费奥多尔明明是那么警惕的人，”鸢色的眼眸滚动，太宰没准备放过费奥多尔的细微反应，“无论是最初的‘龙头战争’还是‘组织入侵’都只是一只躲在背后操纵的老鼠，但是，在面对真夜的事情的时候，却几次三番地出现在战场上，给真夜提供杀死你的机会，这是为什么呢？” 　　费奥多尔蓦地一顿。 　　半空中的橘真夜和果戈里依旧不分上下，两种截然不同的金色碰撞着，果戈里的‘外套’不停地切换空间，而橘真夜调度的因果却依旧只在‘因’的层面，而远处的妖怪包围圈里也有响动，只是无法看到织田作和安吾的身影 　　太宰转过身，目光一瞬不瞬：“从四年前开始，你与‘天降邪魔’的京极夏彦合作，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呢，京极夏彦虽然因为异能的关系和除妖界有着密切的关联，但实际上他将自己定义为有博学的人，他所认定的对手是异能特务科监管下的杀人侦探绫辻行人，但他却愿意跟你合作，而你费奥多尔君，从那之后，就一直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能跟真夜相处的机会，为什么呢？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想要收揽他当部下呢。” 　　“诶——其实确实有过这个想法呢，”费奥多尔发出谈论天气一样的闲聊声，“但是，当时的橘君实在太过摆烂了，每天干得活不多，吃得却很多，除了自己吃还要打包送友人，实在很让人苦恼啊。” 　　‘友人’太宰：“……” 　　费奥多尔：“因为实在没办法成为部下，所以只好转换一下思路了。” 　　太宰：“转换思路是指杀掉他？” 　　微笑的费奥多尔背影都转起小花：“嗯，是呢。毕竟如果橘君留在横滨的话，会给我带来很多的麻烦呢~” 　　太宰嫌弃地抽了抽嘴角：“唔，确实呢，毕竟他现在已经是司法机关局的理事官了哦——所以，这就是你着急忙慌，几次利用小野勇太想要杀死真夜的原因？” 　　几乎要被那沼泽黑泥一样的嫌弃淹没，费奥多尔也不在意，他看向被妖怪遮挡的方向：“小野君从小就是被父母娇惯的人，他有很强大的能力，但他们的父母为了保护他并不教他使用，我感觉到很可惜呢。说起来，我曾经还想过要将他培养成有能力的部下。” 　　“欸？那么，为什么又放弃了。” 　　“唉……”费奥多尔叹气，“因为橘君哦。两年前，橘君下达敕令之前可是差点就把果戈里杀掉了，幸亏是果戈里先一步利用异能伪造了自己被分-尸的景象，恰好橘君也濒临死亡，没办法补刀。” 　　为了救出果戈里，并给果戈里一个养伤的环境，他不得不暂时离开横滨。 　　“后来听说小野君虽然没有被横滨各方势力迁怒，但也没有得到优待，辗转又进了孤儿院里。” 　　太宰的目光闪了闪，他也朝着妖怪遮挡的方向看去：“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是吗，忙碌的超人也没办法照顾所有人，大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只能依靠自己啊。” 　　“是吧，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这个世界上，能够爱护自己的人，除了自己就只剩下父母了，”费奥多尔的嘴角扬得更高了，“但是，我这么说完，小野君就变得很生气了呢。” 　　空气骤然一边，半空碰撞的目光透出冷漠和杀意。 　　“啊，原来是利用了小野君的父母啊，”太宰眯起眼睛，“让我猜猜你是怎么说的？说只要拥有‘书’就能够复活他的父母吗？” 　　“果然呢，”费奥多尔也眯起眼睛，“太宰君也是知道‘书’的存在的。” 　　与此同时，妖怪的包围圈里。 　　一只仿佛石头一样的妖怪的体内，安吾趴在一片漆黑中。 　　空气并不算好，安吾难受的有点想要咳嗽，但他还没有发声，就被一阵剧烈的呛咳打断了，他抬起头看去，发现是狼狈的小野勇太。空气有点血腥气，他大概是受伤，神情也不算好，口里还大声地抱怨着，同时撩着破损的T恤插着锋利的匕首——等等，那不是一把匕首，而是一块锋利的石头。 　　准确的说，是一种有着眼睛的石头小妖怪。 　　但是，他怎么能够看到这样小的妖怪的？ 　　难道他在妖怪的肚子里？ 　　“该死！这么高的高空砸下来是会死人的吧！” 　　“绝对会死的啊！” 　　安吾：“……” 　　小野勇太猛地朝他瞪去：“看什么啊。” 　　安吾：“……没，就是心里浮现出了‘啊，果然这才是小野勇太’的想法，本性跟三年前一模一样。” 　　小野勇太：“哈？！” 　　安吾：“所以，你这是让妖怪吃掉我了吗？这样的杀人手法——” 　　小野勇太跳起来：“都说了我没打算杀你啊！！” 　　安吾：“…………” 　　就在这时，石头妖怪一阵晃动，织田作的声音和打斗的响动一起传了进来。 　　“安吾？你在这里吗？” 　　安吾应了一声，眼角余光就瞥见小野勇太一瞬间站了起来，他的神色变得很凝重，甚至还混杂了一点担忧。 　　担忧？ 　　担忧织田作吗？ 　　唔，确实，这两年时间，织田作是跟小野勇太接触最多的人。但是为什么是担忧而不是觉得抱歉——安吾还没想明白，脚下一阵天翻地覆的晃动，他站不稳，往一边倒去，然后被小野勇太领着领口往上一跳，跳出石头妖怪的嘴巴。 　　晴空的光有些刺眼，安吾不得不先闭上眼睛，等到再睁开，发现织田作正跟几只中等妖怪缠斗在一起。半空中，橘真夜被匕首划了几刀，而果戈里也被包围的因果线创伤，但，也仅仅是这样，每当满怀杀意的橘真夜想要冲向费奥多尔，果戈里就也会发动更复杂的攻击。 　　意识到安吾出现，织田作立刻想要朝着他冲来，小野勇太预判了他的动作，驱策着石头妖怪起身阻挡，而他身后的几只妖怪也更凶猛地扑过来，织田作被拦住了。 　　争取到的时间，小野勇太也没有浪费，立刻在妖怪的帮助下拎着安吾转向费奥多尔。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举动，但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同。织田作和橘真夜都想要冲过去拦截，金色的圆阵重新在橘真夜脚下显现，漫天的因果线顷刻就要形成，但下一瞬，果戈里的匕首擦着橘真夜的喉管划过。 　　“小真夜啊，一直分心的话，会被杀掉的哦——” 　　说着，一阵疼痛感从脚下传来。 　　是‘外套’。 　　‘外套’切割了他的腿，橘真夜只能回头，漫天的如发丝一样纤细锋利的线猝不及防的从果戈里的心脏穿去，果戈里不得已松开手，‘外套’被取消。 　　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小野勇太已经来到了费奥多尔的身边，他指挥着妖怪控制安吾，又不甘心地看着费奥多尔：“你答应我的事情……” 　　“嗯，”费奥多尔露出一个称得上和蔼的微笑，“还记得哦。” 　　小野勇太蓦地停顿下来。 　　费奥多尔朝着他走过去，和声催促：“那么，就按照我们的约定吧，橘君确实正是虚弱的时候——” 　　细微的声响里，费奥多尔的声音戛然而止。 　　万籁俱寂。 　　费奥多尔低下头，发现鲜红的血液正从空了一个洞的腰腹流淌下来，是透明匕首？不，不是匕首，他清楚的知道小野勇太身上带着什么，那是他看不见的妖怪，他震惊地去看小野勇太，而小野勇太低着头，正狠狠地，用尽全力地把手里匕首一样的石头妖怪刺进费奥多尔的身体里，一边刺还一边抬头，露出眼底满溢的仇恨。 　　身后的太宰勾起笑：“哦呀，是内讧了吗？真是可惜呢，费奥多尔君。” 　　半空中的橘真夜和果戈里，和妖怪缠斗的织田作都停了下来，电光火石间，费奥多尔露出了悟的神情，他转向太宰：“太宰君也接触过小野君吗？什么时候呢？” 　　“唔，大概吧，”太宰露出思索的神情，“什么时候呢。大概两年前吧。” 　　费奥多尔猛地缩起瞳孔。 　　细微处的不合理重新浮现，重新回到横滨之后，他很细节的调查过小野勇太的经历，他确认他并没有查到太宰和小野勇太产生交集，甚至唯一和小野勇太有交集的是织田君，而现在的织田君是司法机关局的一员。 　　但，太宰君加入侦探社之后，几乎和司法机关局断绝了联系，他不仅没再进入司法机关局的地盘，甚至一次都没去见过为他抵抗世界的橘真夜。 　　安吾也震惊了，他不可置信的问：“为什么我们异能特务科也不知道。” 　　太宰理所当然：“那不是应该的嘛，我们司法机关局跟你们异能特务科可是死对头啊死对头。” 　　安吾：“……” 　　安吾：“？？？” 　　不是，怎么就你们司法机关局了啊？！ 　　你特么是司法机关局的吗？你顶多就是司法机关局的倒插门女婿！ 　　织田作有些不忍心，安慰他说：“没事，这些事情我也没听说过。” 　　安吾：“…………” 　　安慰得好，下次别安慰了！ 　　橘真夜也有点不忍心了，他凑到太宰旁边，不小声地问：“这种时候搞小团队霸-凌真的可以吗？” 　　太宰也不小声地回答：“没关系，我们本来就都是司法机关局的。说出真相并不是霸-凌，而且，我们要相信安吾能承受的。” 　　橘真夜：“唔，说的也很有道理啊！” 　　安吾：“？？？？” 　　很好，血压一瞬间上来了。 　　就在这时，费奥多尔也猛地笑了起来。 　　笑声突兀且不节制。 　　太宰侧目看着他。 　　“真好啊，”费奥多尔完全没有堕入绝境的困顿，“真是足够令人羡慕的友谊啊！” 　　他这么说着，忽然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枪对准了小野勇太的心脏。 　　砰—— 　　血液飞溅出来。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橘真夜一瞬朝着费奥多尔冲去，几乎与他同步动作的是果戈里。金色的光辉闪动，在璀璨的细线将要把费奥多尔的头颅切下来之前，‘外套’发动了。 　　费奥多尔与果戈里一起消失在原地。 　　橘真夜转身想要追，但失去支撑的小野勇太倒在地上，鲜血简直是迸射出来的，橘真夜想也不想地反手将手中的异能光辉摁在他被子弹破损地胸口上。 　　濒死的小野勇太因为生命力的传递稳住一口气，他呛咳着吐出大口大口的血迹，模糊的目光却越过众人看向太宰，厉声问：“他……他费奥多尔死了吗？！” 　　太宰没说话，他的身后传出一点响动。 　　是武装侦探社的众人。 第126章 　　【“是因为他的异能吧。”】 　　东京某间隐蔽的地下暗室内。 　　昏黄的灯光在头顶晃动，躺在床上的费奥多尔迟缓了很久才意识到不是灯晃，而是他的意识还很混沌，虽然成功逃了出来，但因为腹部的伤口过大，他流失的血液很多，能够在此刻挣扎着苏醒，已经是意志带来的结果了。 　　不知道从哪里掳来的医生窝在角落瑟瑟发抖，而将他掳来的果戈里就靠在门边百无聊赖地变魔术。 　　也许是察觉到呼吸的变化，在费奥多尔睁开眼睛的刹那，果戈里第一时间侧头去看，“完全被摆了一道呢~我亲爱的友人，费奥多尔君。” 　　费奥多尔的回应是虚弱的咳嗽。 　　虽然来自寒冷的冰原，但他的身体一直以来都虚弱，还有熬夜多思的坏习惯，被小野勇太用看不见的妖怪刺伤后，再恢复会需要很多的时间，但是他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时间。 　　正如太宰所说，他之所以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再度重启杀死橘真夜的计划，就是因为担忧橘真夜彻底恢复，毕竟在两年前，他们可是花了很多时间才将橘真夜‘杀死’的，虚弱让费奥多尔失去坐起来的力气，但腰腹伤口的疼痛让他意识越来越清晰。 　　“欸~看起来这次伤得确实很严重啊，嘛，但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哟，毕竟两个月前才被太宰君用手枪打中，噢~真是太可怜了呢，还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我亲爱的费佳~比如杀死你之类的~~” 　　昏暗的灯光里，果戈里的神态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甚至，他的目光庄重地像是在像是宣告自己一直以来的追逐。 　　费奥多尔微笑起来：“可以哦，如果你想的话。” 　　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医生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两个人……他们不是好朋友吗？！ 　　要知道他可是在出外勤的路上就被抓到这个地方，落地还没看清周围就被一把枪顶着脑壳，而他面前只有一个流血流得快要死了的伤者——拜托，他可是花了很大力气才把人救活的啊！ 　　悲愤的情绪刚刚成型，医生就看到果戈里的神态一变，随即也微笑起来。 　　“嘛，虽然我确实很想杀死费佳，毕竟感情也是困住人类的枷锁，只有杀死‘挚友’能让我变得自由，但是，费佳你的异能……”[11] 　　未出口的声音被消失在昏暗的房间里 　　横滨。 　　武装侦探社，整洁的医务室内，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乍然响起。 　　“啊——！！！” 　　挣扎着醒过来的小野勇太第一时间去摸自己的心脏，被子弹搅碎骨头和心壁的濒死的感觉还盘桓在脑海里，冷汗一下就从额头流淌下来。 　　没、没事了？他的心脏还在胸腔里跳动着？！ 　　劫后余生的感觉升起，他看了看四周，午后的阳光穿过格子窗在地面留下明亮的光辉，陌生的医务室除了他没有别人，他愣了愣，一掀被子就要爬起来，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 　　下一刻，门被打开了。 　　“与谢野医生说，小野勇太会在这时候醒过来。” 　　“啊，真的醒了。” 　　“没事吧，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第一个进门的中岛敦关切的问，在他的身后是侦探社的众人，橘真夜，安吾，还有织田作。 　　小野勇太没有回答，他一眼看到懒洋洋趴在橘真夜肩上的太宰，然后跳起来，用十分凄厉的声音再次询问着自己倒下时的那个问题：“费奥多尔死了没有？” 　　太宰耸耸肩：“就是你内心想的那样，大概率是没有的。” 　　小野勇太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不是你说的，只要按照计划，就能够杀死费奥多尔的吗？” 　　医务室顿时沉默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织田作思索了一下：“这难道就是老院长说的，你始终不愿意被领养的原因吗？” 　　被排挤的安吾皱起眉：“等等，现在的要点是，太宰什么时候跟你说的那些话？” 　　小野勇太张了张口，他有些心虚地看了织田作一眼，然后回答了安吾的问题，“两年前，‘酒店の妖怪’事件之后。” 　　那时，橘真夜刚刚因为中枪耗尽异能生死不明，混乱的司法机关局需要处理的事情非常多，没人能注意到他，他就一个人被关在司法机关局的拘留所里，他本来以为他会被关很久，他其实能够接受，毕竟他做错了很多的事情，他甚至觉得司法机关局就算要处死他也没关系——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穿过没人会注意的黑暗，走到他的面前。 　　在场所有人，除了已经看出太宰计划的江户川乱步之外，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包括橘真夜。 　　安吾转头看着太宰：“所以，你那时候就已经在计划今天的事情了吗？” 　　懒洋洋的太宰眨了眨眼，没个正型的身体随着橘真夜下意识转头看向他而晃了晃：“嘛，虽然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但是果然还是有点记仇的。” 　　费奥多尔算计的可是他的恋人啊。 　　嗯……虽然那时候处于薛定谔的分手状态。 　　橘真夜也思索了一下，“所以，就是为了要隐藏你和小野勇太的关系，你一直都没去司法机关局看我！” 　　太宰啊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果然很在意这个事情！” 　　橘真夜：“因为，我醒过来的时候没有第一眼就看到你。” 　　因为没有第一眼看见，所以变得很在意。 　　安吾&织田作：“……” 　　小野勇太：“……” 　　侦探社众人：“……” 　　一记恋人直球，太宰晃了晃整个人像中了一箭那样，蹲到地上，蹲下也不忘牵着橘真夜的手。 　　情侣的恶臭弥漫着，安吾简直咬牙切齿，他愤愤地从身后踹太宰：“给我好好回答问题啊！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费奥多尔现在在哪里？他要做什么？前不久才发生的爆炸案也是在你的意料之中吧？” 　　暴躁的声音一连串的询问着。 　　十分钟后。 　　所有人都坐到侦探社的办公室内。 　　“费奥多尔的位置，”太宰耸耸肩，“不知道呢，不过渡边先生已经着手封锁海陆空通行路线，所以，他们大概是在关东地区的某个地方吧。” 　　织田作：“费奥多尔还受了伤，他大概需要医生。” 　　中岛敦天真的眼睛一亮：“对哦，或许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展开调查。” 　　啃着薯片的乱步立刻反驳：“敦君你是笨蛋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整个关东地区那么多医生，还有黑医，光靠这个是不可能找到费奥多尔君的。而且只是找到他也没用，他的目的一直都很明显。” 　　众人沉默下来，确实，费奥多尔一直以来的目的都是杀死橘真夜。 　　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他为什么执着的要杀死橘真夜呢？ 　　这是大家所不能明白的事情。 　　橘真夜也有点迷茫，他明白自己杀死费奥多尔的决心，但确实不明白为什么费奥多尔一开始就找上他的原因。 　　于是，他跟着其他人一起看向太宰，然后发现，太宰居然一直安静的看着他。 　　“大概，是因为他的异能吧。” 　　“……异能？” 　　“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费奥多尔那样警惕的人，但却会一直出现在设计杀死真夜的战场上，哪怕那个战场足够危险，这是非常不合理的，除非他有必须那么做的理由。” 　　众人面面相觑。 　　那一瞬间，垂下的鸢眸变得无比阴翳。 第127章 　　【“可乐饼还是寿喜锅？”】 　　在此之前，关于费奥多尔的异能力，无论是异能特务科还是司法机关局，甚至与之交手最多的太宰都没有确切的情报。 　　那是一直没有被费奥多尔使用的，一直被隐藏着的，可以称为底牌的异能，众人在侦探社内就费奥多尔的异能展开讨论，时间流逝，一直到日落黄昏，才各自散去。 　　因为身体的缘故，小野勇太留在侦探社内，由中岛敦和泉镜花负责照看，织田作要回司法机关局值班，而安吾则要去异能特务科加班，摆烂摆得彻底的橘真夜堂而皇之地和太宰一起驱车回家。 　　到了家，车子入库，如血的夕阳被隔断在外，黑暗包裹了他们，但他们谁都没有推开车门。 　　空气仿佛也安静下来，橘真夜侧头对上太宰的视线，他想说话，但想问太宰的是晚饭想吃什么，土豆可乐饼或者寿喜锅选哪个——对他来说，费奥多尔的事情虽然也很重要，但更重要还是和太宰度过的每个平凡且普通的一天，可是没等他问出来，太宰就探手摸了摸他的脖颈。 　　不久前，那里有一条被果戈里偷袭划出来的伤痕，但因为他过于浓郁的生命力，已经淤痕的连疤痕都不剩了。 　　身上的其他部位的伤口也是一样的。 　　太宰依旧认真的抚过那个伤口，“还会疼吗？” 　　橘真夜摇了摇头，又觉得简单的动作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不疼，只是被划破了表皮而已。其实在被划破的时候，反哺的生命力立刻就能把它愈合，我还费心克制了好一会儿，差点被果戈里发现了。” 　　太宰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 　　橘真夜看到太宰一改低沉，也笑了出来：“当时为了不被果戈里发现，我只好假装急切分心突防，然后突防失败。” 　　虽然没人能看清，但他当时和果戈里的对战其实很激烈，带着一点新仇旧恨的意味。诚然，果戈里的思维逻辑、行为方式都和普通人有一定的区别，但恐惧和忌惮是一脉相承的，他们的第一次正面对抗里，他就因为爆异能差点将果戈里杀死，而现在，果戈里会因为忌惮不留余力的盯防他的行动也很正常。 　　“但是，就算是这样也没怎么使用异能啊。” 　　他说的没怎么使用异能，是指没有使用异能将‘因’催化为‘果’，因果的转化需要支付能维持平衡的大量的生命力。 　　太宰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点奇异的感觉，橘真夜其实能够察觉到，和其他的人不同，太宰其实一直不喜欢他消耗生命使用异能，那样的排斥简直根植在灵魂里，使得他一旦有机会就会无意识地贴近，以确保‘人间失格’的无效化克制他的异能的输出。颤抖的心变得柔软，橘真夜忍不住低头蹭了蹭贴在颈边的恋人的手，璀璨的桃花沿着皮肤一路舒展。 　　“嗯，没有使用哦，”橘真夜低声道，“虽然你没有说，但是那些话不用说我也能感觉到，在当时的情况下，你是不希望我使用异能的吧。” 　　空气又沉默了片刻。 　　只关注到恋人仿佛许诺的话语，太宰呢喃着：“不需要说吗？” 　　橘真夜解开安全带，直接越过扶手台凑到恋人面前：“嗯，不需要说的，因为我会明白的。无论是在游乐场里你宁愿和港口黑手党合作也不想让我使用异能的心情，还是现在你不得不让我受一点小伤去维持费奥多尔心中的‘我还在虚弱状态’的想法，我都明白的！虽然才苏醒没多久，但是你知道的，哪怕身体里留存的生命力不如两年前，但是我的身体和灵魂都已经好了。” 　　橘真夜的身体状态，太宰绝对是最清楚的人，除掉一开始司法机关局的体能检测和他拜托侦探社的治愈系异能者与谢野晶子帮助橘真夜体检这两重保险，每天清晨他都会和橘真夜相依相偎地醒来，所以，他怎么会不知道橘真夜的身体状态呢。 　　如果橘真夜的身体状态不合格，他又怎么会不节制的欺负，甚至允许橘真夜离开横滨活动呢？ 　　要知道他可是恨不得能够把橘真夜锁起来，关到没人能发现的地方的坏人啊。 　　读懂了他一闪而过的思绪，橘真夜流畅的声音变得磕磕绊绊：“所以……所以不需要用额外的手段去消耗我的体能！” 　　“这样啊，”太宰点点头，一抬手就把橘真夜从驾驶室掳出来，整个抱进怀里，十分理直气壮，“但是不把你的体能消耗干净，费奥多尔很难相信你还处在虚弱的状态吧，而且，我也不是为了让费奥多尔相信才决定那样做的，我是真的想要看到真夜在我怀里开花的样子！” 　　橘真夜呼吸一滞。 　　太宰更重的将他圈进怀里，呼出的气息抚过耳尖，说出口的声音几乎只能被他听到：“看，又开花了！” 　　“很漂亮的颜色啊，真想一直一直一直看到这样的颜色……” 　　缱绻爱语下，璀璨的桃花再一次越过领口，爬上不得不被迫扬起的脖颈，露出的喉结滚动着，然后被一口咬住。 　　十分钟后。 　　狼狈逃窜的橘真夜推开车门，抬起的手背只能遮挡住润泽的唇角，殷红的耳尖完全躲藏在黑暗里，他跌跌撞撞蹿出停车场，越过花园回到客厅，等到悠闲的太宰也回到客厅，夕阳沉入地平线，远处的霓虹闪烁着，幽深的黑蓝色天空里，万家灯火次第点亮。 　　客厅也点着灯，顶着一身无法消沉的绚烂桃花，橘真夜从厨房探出来，终于问出了自己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晚上吃土豆可乐饼还是寿喜锅呢？” 　　太宰想了想：“寿喜锅。” 　　回答了艰难的晚餐难题，太宰也绕进厨房，走到水槽边准备帮忙清洗寿喜锅的食材。 　　寿喜锅的制作难度不高，看过渡边制作的两人甚至都没有去打开电脑查询制作方法，就熟练的分工合作，太宰清洗完蔬菜，转头看到橘真夜正往高汤里加盐，于是也兴致勃勃地拿着酱油凑过去。 　　虽然足够信任太宰，但作为一个曾经在告白前被太宰用料理放倒过的人，橘真夜回忆了很久，想要保持质疑：“渡边会在寿喜锅的高汤里放酱油吗？” 　　太宰也想了想，摇头：“不会。但是但是，那是渡边先生的食谱，我们不可否认渡边先生制作的事物确实很好吃，可是，现在是我们两个人在我们的爱-巢里制作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爱の食谱’，所以，有创新是应该的不是吗？” 　　一秒钟都没能坚持，橘真夜就被‘爱-巢’这个形容词击中，大溃败的给太宰出让一半的高汤调制权，然后，拥有奇思妙想的太宰得寸进尺地往汤里又加入了更多的不明调料。 　　虽然操作的过程很离谱，但寿喜锅端上桌时，看起来竟意外的还不错。 　　怀抱着虔诚之心，橘真夜在说完我开动了之后，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 　　三秒后。 　　昏迷不醒的橘真夜啪地一声栽下去。 　　在磕到餐桌前一瞬，被太宰捞起来。 　　“哦呀……” 　　同样怀抱着虔诚之心，太宰庄重的把寿喜锅推远，然后喜滋滋地抱着橘真夜上楼。 　　…… 　　天明如约而至。 　　明亮的光辉穿过花园，无论春秋都盛放的蒲公英顺着微风飘入房间，睡到迷蒙的橘真夜缓缓睁开眼睛，柔软的被子盖着，熟悉的禁锢感盘踞在身上，是太宰——因为年少经历的缘故，太宰一向很少睡觉，但橘真夜是个摆烂的人，赖床是常态，太宰被他带得也开始延长睡眠时间，不过他也因此养成了睡觉一定要牢牢抱住橘真夜的坏习惯，而橘真夜在睡觉上十分随和，只要犯困了，什么姿势都能睡着，所以也并不排斥太宰一躺下就像八爪鱼一样抱住他的方式。 　　今天醒的时间点比较早，橘真夜看着天花板回想了一下昨天的记忆，他记得他们从侦探社回来，记得他们一起做了饭，但之后发生了什么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他又侧头看了看房间，房间有些凌乱，睡衣被丢的到处都是，床头的床上还摆着带着牛奶奶渍的空玻璃杯。 　　牛奶应该是喝掉了。 　　在他们家，这样能够补充体能的牛奶杯时常会出现。 　　所以……橘真夜歪着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许是歪头的动作太大，一直抱着他不放的太宰感受到动静，下意识的加重力道将他更深地圈进怀里。 　　“……再睡一会儿。” 　　“嗯，好。” 　　橘真夜放弃了思考，他回过头亲了亲恋人的唇角。 　　柔软的触碰才要分开，忽然之间，天地倒转，扬起的被子透漏出微弱的光，橘真夜能够清楚的看到，恋人那双已经完全清醒的，深深的凝望着他的眼睛，等到被子落下，光线被隔断，独属于他们的黑暗狭窄的空间里，他们敞开自身互相拥抱着彼此。 第128章 　　【“我也觉得我很不错。”】 　　温暖的阳光重新照耀着城市，横滨的早高峰里，忙碌的人群在红绿灯前停下，鸣笛的车子随着车流穿过斑马线，最后一路开到小别墅。 　　把车停好，忙碌的渡边捏着额角先是认真的看了看时间，确认是上班日且大部分人都会起床的时间点后，才深吸一口气，下车敲门。 　　虽然不住在小别墅里，但橘真夜其实给渡边留过钥匙，而且在门口的花盆底下也压着一把备用钥匙，渡边完全可以自己开门，但因为橘真夜一开始是跟涩泽一起住的，所以渡边还是养成了敲门的习惯——能成为司法机关局的理事官之一，渡边不仅是一个合格的社畜，还拥有十分强大的自制力和习惯力。 　　门铃声回荡着，依照习惯至少要摁上十分钟到半个小时，渡边很有耐心，他伸出手刚要摁第二下，门忽然就开了。 　　开门的是太宰。 　　渡边震惊了，走进门，然后更震惊了——他居然看到橘真夜穿着围裙在厨房准备早餐，不仅仅是橘真夜，连太宰都穿着围裙。 　　端着烤好的面包和果酱从厨房走出来，橘真夜看向渡边：“早啊渡边。要一起吃早餐吗？有烤面包和梅子饭团，面包是我烤的，但饭团是阿治做的，虽然是他第一次做，但是一定会很好吃哦。” 　　渡边沉默了。 　　渡边跳起来：“情侣滤镜给我收一收啊！他第一次做你都没吃过，为什么还会得出一定很好吃的结论——不，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这个时间点在厨房？？？” 　　橘真夜歪着头，他看了看露台外明艳的阳光：“为什么？这个时间已经是上班时间了吧，会在厨房准备早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才显得那么不正常啊！ 　　过去这个时间点，橘真夜不是在赖床就是在赖床的路上，渡边愤愤地走到餐桌边坐下，拿起烤面包，抹好蓝莓酱，刚放进嘴里咬一口，抱着梅子饭团的橘真夜忽然就开口道：“对了渡边，今天我要请个假。” 　　渡边：“……” 　　渡边：“…………” 　　表情都狰狞了，他就知道，这口面包吃下去一定会要付出代价的！ 　　作为理直气壮走后门的司法机关局一员，旁边同样悠然抹草莓酱的太宰笑眯眯的打断：“上班这样可怕的事情还是不要在家里说了吧，啊对了，渡边先生今天这么早，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渡边这才想起自己来小别墅的目的。 　　“是关于费奥多尔的。在费奥多尔再次逃脱之后，司法机关局立刻对所有通行路线进行了封锁，”渡边表情变得凝重，“但是，至今，三天时间过去了，我们依旧没能找到费奥多尔的踪迹。” 　　太宰摆摆手：“毕竟老鼠就是很擅长躲藏的，要是能够轻易的找到他，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了。” 　　这倒也是事实，费奥多尔最让人烦恼的就是近妖的智慧，更何况他还有一个空间系异能的果戈里作为同伴。 　　“那么，”渡边重新捏了捏疲惫的眉头，“司法机关局会继续严密封锁出入镜线，并尽可能的排查出费奥多尔可能躲藏的位置，除了这个之外……” 　　渡边看向橘真夜。 　　认真啃梅子饭团的橘真夜困惑的歪头——不得不说，虽然总是生产黑暗料理，但一旦认真，太宰也能够做出好吃的饭团的！ 　　滤镜收一收的话都说倦了！渡边嫌弃的撇开头，然后就看到刚刚还跟他说话的太宰撑着下颌一边看橘真夜一边笑着把温好的牛奶递过去…… 　　渡边：“……” 　　算了，冷静一点，作为司法机关局的理事官，什么大场面他没见过！区区小情侣腻歪，一、定、要、忍、耐、住、啊！ 　　深吸一口气，渡边拿出自己的职业素养：“以费奥多尔的能力，如果他想要离开，也一定能够找到离开的方法，但是在各个通关口岸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他不会走的。” 　　渡边顿了顿：“所以，他之所以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目的就是想要消耗真夜的异能，让真夜变得虚弱以此窃取真夜的能力？” 　　“这个还不清楚呢，”太宰回答，“费奥多尔还从未使用过他的异能，缺乏必要的情报，所以也只能推测，目前已知的事是，他确实想要得到真夜，而且是死掉的真夜。” 　　这是唯一能够确认的一点，也是让他感到愤怒和被觊觎的一点，不过，基于这一点，也能推测出很多的东西，比如费奥多尔一定不会离开关东地区，也一定还会很快的再次卷土重来。 　　至于，那令人厌恶和愤怒的想要杀死真夜的打算——没关系，反正这一次，他的目标也直指费奥多尔。他是绝对不会再让橘真夜倒在他的面前，那些失去之后好不容易重新握紧手里的珍宝，他一定会守护好的。 　　渡边也明白这一点，客厅里沉默下来，他安静的吃完手里的烤面包，才提出道别。 　　提着公文包走到玄关，皱眉沉思的渡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顷刻抬头看向橘真夜，“你之前苏醒的时候，融进身体的因果线……” 　　送他走到玄关的橘真夜抬起手，璀璨的线条立刻浮现出来：“这个？” 　　凝望着那漂浮的金线，不知为何，渡边忽然觉得内心涌现出了一点奇异的想要祈祷的感觉，如果工作能少一点就好了，如果世界能和平就好了，如果橘真夜能够每天准时上班就好了——这个，怎么看都不太可能啊，一瞬间清醒的渡边沉默了，“这就是世界的本源吗？费奥多尔会不会是想要这个？” 　　橘真夜无辜的眨了眨眼：“都有可能。毕竟我也觉得我很不错，身高有一米八哦！比例超好，能打能抗，最重要的是生命力充裕，愈合能力上等，还可以使用异能，还存储着世界的本源。” 　　渡边：“……” 　　渡边头也不回的摔门走了。 　　没走两步，橘真夜也拉开门，“渡边，请假，别忘了我的请假申请啊！” 　　渡边一秒变身喷火龙：“为什么你还没有忘记这件事，给我好好的上班啊！！” 　　橘真夜：“欸，今天不行，今天要去孤儿院那边把老院长送的草莓苗带回来，天气越来越冷了，再晚就不好移栽了。” 　　渡边：“…………” 　　渡边喷得更厉害了：“都什么时候了，费奥多尔都没找到，为什么你会开开心心的种草莓——” 　　“渡边，”橘真夜赫然打断，“虽然寻找费奥多尔确实很重要，但是也不要因为他放弃生活，那就本末倒置了。” 　　渡边沉默下来。 　　真夜弯起璀璨的眼睛：“这么多年你还没意识到吗，我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死掉的，所以啊，别担心了，你已经三天没休息了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也给你批个假……” 　　“哈？！为什么你能给我批假！你这个没认真上过两天班的混蛋！” 　　看着渡边愤愤地上车，又看着车子开远，橘真夜顿了顿，慢吞吞地关上门，然后凑到太宰面前，露出颓丧的表情：“好过分啊，我也是局里钦定的理事官欸，为什么渡边能给我批假我不能给渡边批假？” 　　太宰顺势就把恋人揽进怀里蹭了蹭，“唔，确实很奇怪呢，这难道就是职场霸-凌？” 　　橘真夜：“……” 　　橘真夜到抽一口凉气，“原来如此，看来我要加快篡位的脚步了啊。” 　　太宰没忍住，闷声笑了出来，笑了一会儿，才又问：“真的要今天去老院长那里吗？我也好想请假跟你一起去呢。” 　　橘真夜：“但是国木田君一定不会允许的吧。” 　　太宰叹气。 　　橘真夜笑着把他拉起来：“我先送你到侦探社，我早点去早点回来，中午还能一起吃饭，下午再去花鸟市场选一些你喜欢的果蔬，傍晚就能一起把它们种下地了。” 第129章 　　【“报了仇就好好生活。”】 　　半哄半劝的赶在上班之前，橘真夜成功把试图耍赖的太宰送进侦探社，上楼的时候还恰好碰到每天准时上班的国木田和乱步，乱步不愧是世界第一名侦探，一眼就看出他的接下来的目的地，于是，抱着帽子欢欣雀跃的当场就要跟他一起走！ 　　国木田很迷茫。 　　橘真夜只好简单地解释一下自己准备去移栽草莓的打算，然后心心相惜的赞扬了孤儿院老院长种植的草莓，以及她想要将美味的草莓分给他移栽的伟大举动。 　　国木田并不懂种植，他对种植的的印象除了小学时期生活老师要求的种植日志之外，就只剩下侦探社内办公区几年不一动不动，橘真夜一来浇水施肥就疯长的发财树，以及随着发财树一起到来的数也数不清的工作——虽然很可能是玄学，但经由他们全成员开会商谈后，一致决定在发财树上挂上‘橘真夜禁止靠近’的牌子。 　　当然，橘真夜对这个牌子的存在一无所知。 　　因为行程安排不符，在国木田痛苦地捂着额头表示不行一会儿有工作之后，橘真夜很遗憾的拒绝了乱步，但承诺如果可以的话会帮忙带一点好吃的草莓回来。 　　和乱步道过别，又和没精神的太宰约定中午回来一起吃午饭后，橘真夜才驱车离开。自从经历过太宰的魔鬼飞车之后，橘真夜几乎是动用了自己在司法机关局的特权，用最快的速度考了一张驾驶证，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让太宰摸过车钥匙。 　　花了一个多小时赶到孤儿院，橘真夜再一次见到老院长。老院长见到他先是问了小野勇太这几天的近况，得知他最近一直跟着侦探社学习后，才放下心来，又招呼着孩子们去草莓地帮忙采摘草莓。 　　活力满满的孩子们拎着篮子一窝蜂的朝着地里跑去，橘真夜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将草莓苗从地里挖出来。等到他把太宰、安吾和织田作喜欢的草莓品种各自挖出来后，才发现孩子们几乎把地里的成熟的草莓都摘了，老院长还将草莓分篮子装好，交给橘真夜让他带回横滨。 　　橘真夜看着堆在车边的草莓篮，篮子上还各自写了名字，有太宰、安吾和织田作三人的，还有一篮子是给侦探社的，另外还有一个小篮子写了小野勇太的名字。 　　“不需要额外给钱，种植草莓只是孩子们的课外活动，而且这都是大家的心意，”老院长看出了橘真夜的想要支付现金的心，笑意也爽朗起来，“虽然你们没说发生了什么，但是勇太那个孩子给你们带去了很多麻烦吧，这些草莓就算是我们的一点感激之心吧。” 　　橘真夜没办法拒绝了，只好把所有的草莓都装进后备箱。 　　返回横滨的路程也很顺利，只是经过盘山路时，看着萧索的森林，橘真夜忽然意识到，冬天已经到了，冬天到了，很快就会下雪，等雪停了就是春天，等到春天再走到末尾，就是他跟太宰认识的第五年了。 　　时间还真是快呢，橘真夜琢磨着，然后一脚踩在油门上，托孩子们帮忙采摘的草莓的福，橘真夜甚至赶在午饭之前回到横滨，等他再来到侦探社，侦探社的大家刚刚下楼走进漩涡咖啡厅。 　　橘真夜停好车，提着老院长送给侦探社和小野勇太的草莓也走进咖啡厅。 　　侦探社收到草莓也很高兴，当即请求咖啡厅的店长用草莓制作一些甜点，小野勇太也很开心，但他内心里更多的是无措，他抱着自己的那小篮草莓，踟蹰了片刻之后，问这几天负责照顾他的中岛敦能不能也用手里的草莓制作点心送给大家吃。 　　中岛敦本就是温柔的人，想也没想的答应了这样的请求，于是，第二篮草莓也送到咖啡厅店长手里。 　　很快的，草莓甜点好午餐一起送到桌上，侦探社众人一起分享着，小野勇太也得到了一块很大的草莓蛋糕，他捧着蛋糕走到橘真夜的面前，想了想，很上道的把蛋糕放到太宰面前，才开口道：“橘先生，之前一直没有机会，但是我一直都很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听……听费奥多尔说过很多你的事情，我知道你也是出身除妖世家，也经历了很多可怕的事情，所以——所以，我也想成为想橘先生一样的人，我一定会努力的报仇的。” 　　只要完成了他的复仇，他就一定也能像橘真夜那样重新好好开始生活的！ 　　捏紧拳头的小野勇太说完就跑了出去，留下橘真夜歪着他目送他。 　　直到小野勇太的身影完全看不见，被摆了三块蛋糕的太宰捏着蛋糕叉子抱怨起来：“欸？跑远了啊，没来得及告诉他大人的世界有大人的规则，光是道歉没有用的呢~” 　　橘真夜一下笑了起来。 　　太宰更不高兴了：“为什么笑了呢？” 　　橘真夜璀璨的眼睛完全弯到一起：“因为很可爱。” 　　“哈？他那种脾气的小孩子，连伪装都装得不像，那里可爱了？” 　　“不是说他，是说你哦~” 　　“噫……” 　　有被酸到的侦探社众人表情一致的扭曲，美味的草莓蛋糕都要吃不下去了啊！！ 　　橘真夜不为所动，眼中带上了一点回忆的表情，“不过，我小的时候也差不多跟他是一个想法。我那时候比他要小一点，心里想的也是报了仇就好好生活，不过那时候我并不觉得我会来到横滨，我想着的是我会留在京都，会寄住在的场家，谁知道那些妖怪格外难杀，异能爆过了头，差点就直接死了。” 　　后来没死成，阴差阳错被司法机关局带走，挣扎了两年，勉勉强强活下来后，在春天的末尾，隔着一道花墙他见到了太宰。 　　吃过了午饭，在国木田几乎犀利的目光里，橘真夜在承诺了晚上来接下班之后，才依依不舍的跟太宰道别。 　　离开了侦探社，橘真夜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转道去了异能特务科的基地，大摇大摆的走进大厅，又大摇大摆的顶着一众异能特务科科员渴望的目光，大摇大摆的把一篮子草莓递给安吾。 　　安吾：“……” 　　草莓送到，时间还很早，橘真夜想了想，又转头去东京司法机关局，想着把另一篮子草莓给同样在勤勤恳恳上班的织田作送去。然而，他才提着草莓走进司法机关局的外勤部走去，路过转角电梯时，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穿着职业西装，打扮很精致的，有些面熟的中年人出现在面前。 　　撞上的动静不算大，而且橘真夜反应很迅速，不仅稳住自身，保住草莓篮子，甚至还顺手拉了对方一把，但就是一瞬间，这个面熟的中年人，眼底带上了一点压抑的厌憎和阴霾。 　　敏锐的橘真夜察觉到了这些情绪，但他着实不记得对面站着的是谁，也不记得才正经上班没几天的自己哪里得罪了人，他诚心地想要发问，直到这时，一个秘书打扮的人匆匆忙忙的从安全通道跑下来，忙不迭的低声呼唤着： 　　“坂下副局长，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请你往这边——” 　　停摆了两年的记忆一瞬间回笼，橘真夜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对方眼熟了，他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那个招聘了奇怪秘书的坂……坂什么副局长来着？” 　　坂下副局长的脸上一瞬间变得僵硬且难看了。 第130章 　　【“都给我好好吃饭啊。”】 　　虽然感官不好，但本着对方没被辞职就还算是同事的原则，为了不让渡边为难，也为了不被职场霸-凌，橘真夜违背本心，决定先给他送个礼——但是，从老院长那儿回来，代为送礼送了一圈，到现在他手里就只剩下两篮子草莓。 　　这两篮子草莓里，一篮子是老院长送给织田作的，一篮子是老院长送给他的，但他的篮子里的草莓一半是太宰的，剩下还要送给渡边和老局长，橘真夜想了想，挑挑拣拣从自己的草莓篮子里挑了一个最小的草莓递过去。 　　“要吃吗？” 　　人来人往的大厅变得沉寂，僵硬的坂下副局长顷刻间又变换出类似于被侮辱了的情绪，他看着橘真夜手里包装完好的属于织田作的草莓篮子，脸色又白又红，最后什么都没说就愤愤地转什么离开。 　　橘真夜有些迷茫——虽然他本身就并不是十分在意他人想法的人，但毕竟已经算是司法机关局的在职员工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在这里干一辈子，于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他转过头。 　　“他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不巧在现场，不巧吃了一瓜的司法机关局成员们几乎同时站直立正，异口同声：“呃，坂下副局长很可能不喜欢吃草莓吧。” 　　橘真夜：“……” 　　橘真夜大吃一惊：“这个世界居然还有人不喜欢吃草莓？” 　　司法机关局成员：“……” 　　这个，怎么说呢……救命啊！渡边理事官呢？渡边理事官怎么还没出现？！ 　　渡边确实没出现，出现的是渡边派给橘真夜的秘书，在一众同事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望里，从下行的电梯中，年轻的秘书疾步跑出来。 　　“橘先生，你今天不是请假了吗？” 　　“有点事，”橘真夜自然的抛下生气的副局长，转身走向电梯，“渡边呢？” 　　秘书大声回答：“渡边理事官正在局长办公室做汇报。” 　　脚步停下来，橘真夜又问：“那织田作呢？” 　　“织田队长出外勤了。今天虽然不是他们小队轮班，但是半个小时前接到报警电话，说是在校内发现了不法分子安排的炸弹，公安那边派出防爆处的成员拆弹，织田队长作为□□人员出动防止黑恶势力扩大动乱。” 　　“这样啊，”橘真夜思考了两秒，把手里的属于自己的草莓篮子递过去，“分出一半送到我家冰箱，剩下一半分别送给渡边和老局长，就说我来过了，对了，织田作出外勤的地点是在哪里？” 　　十分钟后。 　　帝丹小学前，不知所措的师生汇聚到空旷的操场上。 　　某间教室内，闪烁的倒计时停下，带有炸药的炸弹被捧起来，然后稳妥的送到警车上，警报解除，不知所措的师生欢呼起来，公安防暴处成员穿过教室走廊，来到临时指挥部。 　　说是指挥部，但其实只是几辆警车组合起来的，各个部门被派来的人手都现在这里集合，作为防暴处的主要作业人员，戴着墨镜的卷毛青年指挥着同伴把拆下来的炸弹送回公安部后，走进指挥车里，不出意外的看到面无表情的织田作。 　　“周围的情况还好吗？” 　　“嗯，没有发现可疑的目标，”织田作把工作交接表递过去，同时表达自己的庆贺，“又安全的拆了一颗炸弹，松田警官。” 　　工作交接表各项数据都合格，松田阵平提笔签字，“说了很多次了不需要叫警官，而且都两年了吧，你这个第一次见面就能把大家从摩天轮的炸弹上救下来的家伙，警位比在座的都要高吧？” 　　这个确实。 　　织田作沉默了一下，很诚实的表示：“抱歉，下意识了。因为以前的工作比较害怕碰到警察。” 　　松田阵平&防暴处成员：“……” 　　所以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非法工作才会害怕碰到警察啊？而且，更重要的是，什么非法职业还能逆天改命成为带领一个小队的警察队长啊？！ 　　虽然很好奇，但秉承着维护人与人之间的合理距离感，松田阵平没有继续问，而是从口袋掏出几张新品餐厅打折券代表谢意，离开指挥车，坐上车刚准备启动车子，松田阵平又看到了一个年轻人畅通无阻地拎着草莓篮子走进来，刚刚还没什么表情的织田作从指挥车里走出来，眉眼难得的带上了笑意。 　　是朋友吧。 　　朋友啊，关系应该很不错。 　　推断出这一点，莫名想起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松田阵平沉默了片刻，一言不发的启动汽车。 　　目送着车子离去，橘真夜收回目光：“加班要对接的公安？” 　　织田作点了点头，然后严肃地亮出五个手指：“加班费每小时五千日元。” 　　“欸！五千吗？！等等，织田作还不错嘛，工资已经快要领跑全场了，阿治的工资经常入水，安吾是自愿加班的，而我只有底薪……” 　　橘真夜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草莓交给织田作，不需要额外的说明，织田作也知道这篮子草莓的来由，他们一边说一边和司法机关局其他人员交接，准备直接下班。 　　离开了指挥车，穿过帝丹小学的校门，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大声地喊着织田作的名字。 　　“织田先生！” 　　橘真夜回过头，看到一个温柔的女老师牵着一个穿着校服，长相甜美的小女孩，小女孩欢快的跑到织田作旁边，亮出手里的简笔画。 　　“送给你，织田先生，谢谢你又来救我们！” 　　说完小女孩又跑回老师旁边，朝着他们挥手。 　　织田作也朝着她们挥手，橘真夜看着温柔的老师和小女孩，因果的沉滞感下，他莫名的感觉有些奇怪。 　　“她们认识你？” 　　织田作点点头：“上回出外勤，碰到几个黑衣组织的成员准备在校园文化祭上安置炸弹，我帮了一下忙。” 　　“原来是这样，”橘真夜看着那幅的简笔画，“织田作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听到这样的问话，织田作有些诧异，但还是认真地回答：“嗯。虽然工作是为了生活，但是能够帮助他人的工作，我确实很喜欢。” 　　“真好啊，”橘真夜笑了笑，“放下仇恨，没有迷茫，还能够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无论是你、阿治还是安吾，大家都在忙碌自己的事业啊。” 　　两人重新朝着校门口走去。 　　“那你呢？”织田作问。 　　“我？”橘真夜指着自己笑得更开心了，“我也有哦，我得先把费奥多尔杀死，然后成功登上司法机关局局长的宝座，然后就能理直气壮的摸鱼了。” 　　织田作：“……” 　　织田作：“…………难道你现在摸鱼不够理直气壮吗？” 　　橘真夜：“那不一样的嘛，现在是理不直气也壮，到时候就是理直气壮——等等，等到了那个时候，我就能理直气壮的给你涨工资了吧？” 　　织田作眼睛一亮，居然认真地思考起来：“这样不太好吧，总觉得渡边先生会脑溢血的。不过，如果能够涨五百的话，我一定会坚定的拥护你上位的！” 　　橘真夜眼睛也亮了起来，但他还没说话，手机就凄厉的响了起来，是难得不加班的安吾。 　　“不是说要移栽草莓吗？人呢？！我已经准备要到侦探社门口了啊！” 　　橘真夜看了看时间，正好去接太宰下班。 　　返回横滨的路程不算远，成功汇合后，四人甚至还就近找了一家超市花鸟市场采买园艺土壤和花肥，还有一些瓜果蔬菜的种子。等回到小别墅，黄昏的辉光正好落在花园里，虽然已经是冬天了，但花园并没有掉落的凄冷感，反而重重叠叠的蒲公英依旧热烈的盛放着。 　　原本从不允许外人进入的花园只剩下高大的桃花树，橘真夜给安吾和织田作一人发了一对家居拖鞋，然后又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和太宰的木屐，才一起拿着园艺铲走进花园。花园很大，四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几乎在手机聊天室吵了三天时间，他们才整合出一份能够让所有人满意的规划。 　　不过，种地的第一步是先把花园的蒲公英铲掉——太宰对这一步有着强烈的抗拒，因为这一点他推翻过无数的花园规划方案，本就忙得要死的安吾恨不得掐死他，虽然又依照着他的要求去重置方案，最终把方案卡在远离露台的角落里，范围堪堪能种下他们想要种植的水果。 　　铲完地之后是松土，松土之后是填底肥，最后才是移栽和浇水，在唯一专业人士的橘真夜的指导里，四人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时，成功把所有的草莓苗和瓜果蔬菜种子都种好，成就感满满的四人鼓着掌一抬头就看到围墙外提着一袋子菜到来的渡边。 　　渡边看着灰扑扑的四只，抽了抽嘴角，没忍住，开喷：“已经是吃饭的时间点了！都给我好好吃饭啊！！” 　　四只敢怒不敢言，只好并排去清洁，留下一个骂骂咧咧的渡边提着菜走进厨房。 　　同一时间，司法机关局局长办公室。 　　不见一点星光的漆黑夜空里，都市的霓虹穿过窗台，年迈的老局长坐在光与影的交界，手里是一颗鲜红的草莓。 　　“那个孩子啊……” 第131章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虽然已经是冬天了，但因为接连几天的倒春寒，草莓苗种下后三两天的时间就长出了新芽，但新芽才刚萌发出来气温就骤降。 　　为了能让草莓活下去，为了能够让太宰一整个冬天都能吃到草莓，橘真夜本来是打算使用异能下达敕令，让草莓在冬天也能好好的开花结果，但遗憾的是，这个提议刚提出来就被太宰一票否决了。 　　太宰严令禁止他使用异能，不仅是他，还有包括渡边在内的一众人都一致认为，他应该要维持住对外的薛定谔‘虚弱感’。 　　虽然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虚弱，但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有苏醒后遗症，包括至今没有暴露隐藏地点的费奥多尔。 　　不得不说，费奥多尔确实很厉害，不仅能够利用各方势力，还藏得特别好，好几次太宰循着蛛丝马迹追踪到他的位置，但都会发现，费奥多尔早几分钟前就开溜了，渡边对这种事十分介怀，几次下来，才放松不到两天的情绪又紧绷起来，为了不让他继续风声鹤唳，橘真夜只好步入正轨，每天按时上班。 　　就这么一连过了十来天，几乎是一个成年人腹部重伤即将愈合的时间，橘真夜一如既往地赶在早高峰之前把太宰送到侦探社上班，然后踩着上班的点到司法机关局报道，走进大厅的时候碰巧遇到同样打开上班的织田作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秘书护卫上门开会的安吾。 　　接见安吾的人是渡边，两人几乎是一个表情走进电梯。 　　目睹一切的橘真夜有些欷歔，然后跟织田作问了好。 　　织田作也说了早安，又提着一袋早餐问：“要吃吗？” 　　橘真夜刚要说自己早上已经吃过了太宰亲手烤的面包时，忽然，织田作的电话就凄厉的响了起来。是出勤任务，有报警电话称收到威胁信息，说是不法势力在电车车站内安装了炸弹。 　　织田作接下任务之后，很遗憾的跟橘真夜道别。 　　橘真夜感叹了一句‘不愧是东京’之后，又叮嘱注意安全，也施施然走进自己的工作岗位。作为一个正经的政方机构，司法机关局各部门分工十分明确，像橘真夜这样的武斗派理所当然的成为作战部的理事官——作战部没人不服气，毕竟在过去的十来年里，作战部的成员基本都是担任过橘真夜的监管特工，那段踩死一根草就能见到地狱的昏暗岁月，让他们比谁都清楚惹怒橘真夜会带来什么。 　　当然，橘真夜对他们的敬畏心并没有明确的认知，他只知道社畜生涯枯燥而无味，不过，今天，让他意外的是，作战部的安勤人员特别少，旁边的秘书看出他的困惑低声解释了一句大家都出任务去了。 　　“欸，今天这么忙吗？” 　　话刚落音，警报电话又响了起来。 　　秘书立刻去接，发现是横滨警署的电话，横滨美术馆发生恐怖-袭击事件，但因为今天格外忙碌，底层警署人手不足，只能向上申调，秘书环视着空旷的作战部办公室，最后目光落到橘真夜身上。 　　半个小时后，橘真夜只带着秘书和两个保安来到横滨美术馆。 　　因为还不知道发生了事故，美术馆欣赏艺术的游客神情都十分放松，甚至还有一队穿着校服的小游客在老师的带队下走过，那校服很眼熟，橘真夜多看了一眼，发现是那位老师居然是之前带着孩子和织田作道谢的老师。 　　奇异的感知在脑海里发出提醒，橘真夜沉默片刻，让保安和秘书盯紧各个出入口后，独自一人走进美术馆内。 　　路过悠然的游客，橘真夜沿着美术馆的画作长廊往前走，成排的展示位前都悬挂着介绍的牌子，远远的还能听到介绍员的小声讲解的声音，橘真夜朝着听讲解的人群看了一眼，人群里有学生和老师，有电台记者，还有几个扛着相机的摄影师，但并没有发现有攻击倾向的人。 　　目光扫过人群里带队的帝丹小学老师，橘真夜转身朝着美术馆二楼走去，二楼有存放书册的藏馆和能够短暂休憩的咖啡厅，登上楼梯，走过藏馆，一转角，忽然就看到了朝着他招手的太宰和中岛敦。 　　“阿治，你怎么也在这里？” 　　“侦探社也收到了电子委托哦~” 　　太宰笑眯眯的把服务员才端上来的咖啡递过去。 　　橘真夜端起正合自己口味的咖啡：“是我想的那样吗？” 　　太宰摊开手：“看起来是的呢。毕竟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没再说话，留下一个满头雾水的中岛敦。 　　因为听不懂两人的暗语，中岛敦有一些焦急，毕竟委托的内容是阻止恐怖袭击——从早晨接到这个委托起，他精神就一直紧绷着，然而作为临时搭档的太宰先生却十分放松，一进美术馆就直奔咖啡厅，到现在快两个小时了，他们什么都没做，连犯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越坐越坐不住，焦急的中岛敦提议自己先去周围寻找可能出现的犯人。 　　太宰完全没有阻拦，不走心的叮嘱注意安全后，又转头问橘真夜要不要吃蛋糕。橘真夜没吃蛋糕，倒是喝完了太宰给他点的咖啡。 　　等到咖啡喝完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离开咖啡厅，美术馆依旧安静，展示名画的长廊里，柔和的暖光一成不变，两人走出藏书馆，走到楼梯上，迎面碰到一个戴帽子的游客。 　　擦肩而过的刹那，橘真夜敏锐的察觉到游客的身体看着很悠闲，但手却一直放在风衣的口袋里，作为一个惯用枪的人，橘真夜有些诧异，就多看了一眼，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金属的冷光闪过暴露在灯下，戴帽子的游客已经掏出枪扣动扳机。 　　太宰意识到不对的时间甚至比橘真夜还快，但是太近了，又是在直行楼梯这样的地方，连掩蔽的掩体都没有，出膛的子弹撕裂空气，径直的朝着橘真夜的眉心打去。 　　因为靠得太近，浓烈的死亡气息扑面而至，橘真夜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就被太宰猛地拉到一边，落空的子弹打到地面，又反弹，溅射出骇人的火花。 　　直行的楼道中间，戴帽子的游客早已经几步跳开，掏出机关枪不停的扫射。 　　子弹打中和打空的声响交叠不断。 　　“砰——” 　　“砰！” 　　远处的玻璃窗，陈列的收藏画作，飞溅的血液还没有落地，太宰又猛地一拉，沙色的风衣衣摆在空中划过，下一颗子弹打到了脚边，太宰往楼梯下看去，又是一个举着枪的犯罪分子，枪口指对的地方依旧是……橘真夜。 　　“啧……” 　　不满的音调。 　　橘真夜反手拽着太宰几步跃上楼梯躲到围栏背后，同时探手从口袋里东摸西摸，摸出一堆金属零件……不到一秒钟，零件变成了两把伯莱-塔92F，橘真夜把其中一把塞到太宰手里，又另外摸了两盒子弹递过去。 　　“司法机关局出品，随便打，打完还有。” 　　太宰：“……” 　　楼梯下枪声依旧响着，隐约还能听到缩在柜台底下的美术馆管理人员打电话报警的声音，以及无辜游客们惊声尖叫和呼救的声音，橘真夜利落地拉开安全阀，同时快声道：“行动利落，有同伴，是惯犯，但不是异能者。” 　　太宰已经同样拉开安全阀，甚至已经开了几枪，“看他们的装备已经是突然闯进美术馆的，真是糟糕啊，楼下还有平民。平民应该已经被他们驱赶到门口的大厅充当人质了。” 　　虽然这样说着，但太宰的声音尤其平静。橘真夜没说话，两人对视了一眼，一左一右地冒头开枪。 　　扛着机关枪的不法分子没想到他们会在火力覆盖下冒出来，一时不妨被子弹打中，哀嚎一声倒了下去。两人越过这条长廊再往楼下看去，果然，游客们都被六七个不法分子控制在门厅处，其中包括橘真夜曾经路过的帝丹小学的学生和老师，以及那几个记者和摄影师。 　　橘真夜和太宰都没说话，甚至也没看对方一眼，就干脆利落地把不法分子击倒在地。司法机关局的秘书和保安堪堪赶到，橘真夜朝着他们摆手，让他们处理后续的工作，然而，就在这一刹那，眼角余光里，金属的冷光一闪而过，是子弹，但子弹的目标不再是他自己，而是—— 　　身边的太宰！ 　　璀璨的眼睛骤然睁大，下一瞬，橘真夜没有一丝犹豫地把太宰拉到身后，同时拨弹上膛，扣动扳机。 　　子弹掠过黑发，是从身后射出的子弹，子弹击打着发出闷响，是空包弹，但是——鸢色的眼眸一缩，橘真夜手中的枪也已经打出了一颗子弹。 　　太宰猛地转身，在他身后不远处，在一群惊恐的游客中间，那位看着柔弱的年轻女老师不受控制地仰面倒下去，鲜红的血液如同流水一样侵染了她雪白的裙摆。 第132章 　　【“还没原谅异能特务科。”】 　　“血氧饱和度降低，准备栓塞剂！” 　　“心跳骤停，起搏器——” 　　在医护的急切声里，年轻的老师躺在推车里被从电梯一路被推进手术室，手术室的灯赫然由绿转红，小跑跟随的秘书靠在等候椅上，愣了好一会儿才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拨通渡边的电话。 　　“渡边先生，橘先生他——” 　　“我已经知道了。” 　　秘书又是一愣，然后就意识到什么一样，即刻打开手机网页，仿佛为了验证她的想法，探出来的第一条就是‘美术馆内，警员对平民开枪’的热搜新闻，“怎么会这样……” 　　“事实上，情况就是这样。” 　　司法机关局总部办公室内，召开紧急会议的渡边挂断电话，重新站在白板面前，面对局长、副局长和一众负责管理的理事官。 　　“在事情发生不到三分钟，网络上就出现了警员开枪的新闻，新闻配图出自同为人质的摄影师，而发出新闻的也是同在美术馆里的记者，而且新闻一经发出，五分钟不到就占领各个知名网站，成为热搜头条，引爆讨论。” 　　“三分钟不到，互不认识的摄影师和记者为什么能够整合信息并发出呢？” 　　“这是针对橘先生的案件吗？” 　　“不管是不是针对，橘真夜被拍到朝平民开枪是事实，由这件事引发了民众对司法机关局产生质疑也是事实，”愤怒的坂下副局长一拍桌子站起来，“现在已经有游行队伍汇聚到总局的门口！为了挽救司法机关局在公众眼中的形象，我要求立刻抓捕高危异能者橘真夜！” 　　场面顷刻沉默，理事官们面面相觑，然后统一的看向一言不发的老局长。 　　老局长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渡边，脸色凝重的渡边从秘书手中接过文件，亲自分发下去。 　　“新闻爆发的第一时间，我们立刻试图调取美术馆的监控，但却发现监控早已经被损坏，留存下来的照片只有真夜开枪的哪一张。因此，我们又立刻对受伤的老师展开调查，发现她是在三个月前入职帝丹小学，成为小学二年一班的管理老师，但，在我们的调查里，她在成为管理老师之前和黑衣组织有着密切的联系。” 　　“黑……黑衣组织？！” 　　“是前不久刚刚策划了开直升机撞东京塔的黑衣组织？！”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把资料公布出去……” 　　“开什么玩笑？！”坂下副局长愤怒的打断这句话，“这种时候发这种资料就像是小孩的辩解那样，而且，为什么我们要做这种事，那家伙可是个目中无人的高危异能者！仗着能力试图凌驾在所有人的头上，更不要说他还曾经叛逃过，我依旧强烈要求将橘真夜送进异能者的专属监狱。” 　　一众理事官的表情变得奇怪，有赞同也有反对，老局长叹了一口气：“坂下……”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局长秘书带着电话疾步进来：“局长，是司法省高层官员的电话。” 　　老局长顿了顿，转身接起。 　　十分钟后。 　　老局长重新走进办公室，所有人都一起看向他，渡边也看向他。 　　空气沉默了两秒，老局长摆摆手，对渡边道：“异能特务科的押送车已经到了，渡边，把真夜送过去——” 　　“局长！”渡边直接站起身。 　　但并没有什么用，事情已经由高层官员直接下达了指令。临时会议结束，坂下副局长昂着头大步走出，渡边落在最后，他沉默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见到等候的橘真夜。 　　同样陪在旁边的太宰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思索了片刻，问：“伤者的救治情况呢？” 　　渡边回答：“还在抢救。” 　　“这样啊……” 　　渡边又看向橘真夜，但橘真夜一脸坦然：“是她先朝着阿治开枪的，而且，虽然我很生气，但是也并没有瞄准她的心脏。” 　　渡边：“……” 　　“那我还得谢谢你，”渡边抽了抽嘴角，又把刚刚办公室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后痛苦地捂着额头，“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啊！” 　　橘真夜眨了眨眼，和太宰对视着，掩盖在袖口下，手背上的一直闪烁着的异能天平标识悄无声息的沉寂下去。 　　“说起来，”太宰点了点下颌，“最近的司法机关局好像很不太平，危险事件频发，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渡边先生恐怕要很忙碌了。” 　　橘真夜：“嘛，还好渡边前一段时间休过假了，不然，一定会崩溃的吧。” 　　渡边：“……” 　　渡边面无表情：“所以，你们刚刚有在听我说话吗？” 　　“有哦。” 　　“有的，”橘真夜叹息，“你刚刚说异能特务科又要把我送进监狱了，啊，监狱啊，没想到我都衣锦还乡了，居然还是要进监狱呢。所以，异能特务科的人呢？” 　　渡边：“…………” 　　“在这里。” 　　安吾推门进来。 　　渡边脸色一下又变了。 　　最终，橘真夜还是得登上异能特务科的押解车——倒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依照实力，他其实还能叛逃，但，虽然他不是太喜欢监狱，但为了他和太宰才种下的草莓苗，他决定先忍一忍。 　　目送着橘真夜走远，渡边还是忧心忡忡，在司法机关局工作十多年，他对总是三天两头逮捕橘真夜的异能特务科实在没好感，不然也不会上次去温泉旅馆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毫不怀疑，要是有机会，异能特务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把橘真夜关到地老天荒——别问为什么，问就换位思考他也会这么做。 　　讨厌的大人总是会优先考虑得失。 　　就像老局长接完电话就不得不把橘真夜送进异能特务科一样。 　　越想越觉得糟心，渡边按捺着焦躁，转过头面对身边的太宰：“我这边会尽快想办法把真夜捞出来的，你那边怎么打算？” 　　“唔，”太宰思索了一下，“大概会纠集侦探社的成员去劫狱，一想到真夜会在监狱里连饭都吃不饱……啊啊，我开玩笑的，渡边先生你脸色都变了啊！” 　　渡边简直是，直接变身喷火龙：“都什么时候了——啊啊啊，真是的，不管你说真的还是假的，都给我冷静一点，你已经不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了，我不想捞完橘真夜还要捞你！” 　　太宰双手一合两眼冒光：“渡边先生！你这是已经做好了我就算劫狱你也要捞我的打算吗？！” 　　渡边露出了一点恶心的表情，但还是诚实的捏紧拳头，咬牙切齿：“不然呢，难道要让异能特务科先关我们家少爷，再关我们家女婿？这简直是把我们司法机关局的面子踩在脚下！忍无可忍！” 　　太宰：“……” 　　太宰：“话里面都是个人情绪呢，渡边先生还是完全没有原谅异能特务科啊。” 　　同一时间。 　　司法机关局副局长办公室。 　　忙碌的秘书抱着文件散去，门阖上，空旷的现代化办公室里，只有合成办公桌前坐着坂下副局长。 　　冬日的下午乌沉沉的，没有开灯的办公室像是要被阴影淹没，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坂下副局长伸手去接。 　　电话里是熟悉的高层官员的声音。 　　“坂下，情况怎么样了？” 　　“省长大人，事情一切顺利，橘真夜已经被送往异能特务科。” 　　“哦！干不得错嘛坂下，争取早日把那老家伙的派系压下去，依照你的能力，多待两年就能够晋升局长的位置，哦对了，那个女老师的情况怎么样了呢？她的作用已经达成了，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办公室越来越昏暗，坂下副局长完全被黑暗淹没了。 　　“是。我明白。那个老师被橘真夜的子弹击中肺叶，是靠着奇迹才坚持到进入手术室，现在依然处在危险中，存活概率十分低。” 　　同一时间。 　　东京街头某间隐藏在暗巷的酒馆，黑衣组织的银发黑大衣顶级杀手琴酒缓步走入，和记忆中别无二致的酒馆内只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俄罗斯人。 　　“费奥多尔。” 　　披着防寒披风的费奥多尔回过头，露出微笑：“琴酒先生啊，计划还顺利吗？” 　　琴酒冷哼了一声，并不回答他的问题：“管好你自己，把情报交给我。” 　　费奥多尔也完全不生气，拿出一份牛皮纸密封的文件递过去，然后目送着琴酒走远，摆在桌上的酒依旧维持着刚端上桌的状态，空气凝结的水珠沿着杯壁滚落。 　　“情报给出去，计划算是完成了一半。黑衣组织会根据情报上的内容，像个凶恶的野兽一样去吞噬他们想要的财富和武器，但是作为非法的暴力的组织，他们的行动必然会引发恐慌和混乱，就像如同过去几天的校园炸弹案和电车炸弹事件一样，过度的混乱会像泥沼一样把司法机关局淹没，那么——” 　　费奥多尔站起来，滚边的披风在空气中扬起，他朝着酒馆外走去。 　　“——太宰君，你和橘君又会怎么做呢？” 第133章 　　【“向橘君宣布你的死讯。”】 　　在橘真夜被送到异能特务科后，网上疯长的舆论得到了停歇，但报警电话却越来越多。 　　众所周知，东京是个危险的都市，虽然这里没有飞天遁地的异能者，但也同样盘踞着嚣张的非法暴力的黑衣组织，这个组织不但会谋夺财富和武器，还会抢劫银行和开飞机撞东京塔，与管理着警察和检查系统的司法机关局是老鼠和猫的存在。 　　越来越多的犯罪案件使得公安和警察部署的工作超出饱和，求助的电话不得不打进司法机关局，忙到头秃的渡边不得不在奔波救助橘真夜的同时，一边顶着医院伤者的救治状况，一边安排作战部进行增援。 　　第一个接到增援任务的是织田作所在的小队，任务是位于米花町的一起人质绑架事件。 　　而同一时间，在安吾的护送中，一脚踏进监狱的橘真夜悠然的和熟悉的狱友打着招呼，原本悠哉看书喝着茶的小栗虫太郎一口茶喷了出来。 　　“你怎么又进来了！！” 　　橘真夜慢吞吞眨了眨眼，然后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安吾。 　　安吾眼镜一推，无视了小栗虫太郎：“在判决下达之前，你是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我们能在一定的层度上保证你的权益，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橘真夜想了想：“想要一个阿治。” 　　安吾：“……” 　　安吾十分冷酷无情的拒绝：“想都别想，绝对不允许你们这对浑身都散发着可怕气味的混蛋在我的眼皮底下做出可怕的事情。” 　　橘真夜：“……不是，相比于什么都没做的我们，你的想法显然更可怕吧！” 　　安吾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橘真夜只好扬高声音：“那，要不给个手机？” 　　安吾脚步一顿，然后发现整个监狱重犯都在看着他。 　　安吾沉默了。 　　安吾转头厉声否决，“想都别想！” 　　目送着安吾走出去，橘真夜只好忧愁地返回自己的豪华狱室，然后得到了狱友的亲切问候。 　　“又因为犯事进来了？” 　　橘真夜叹息：“事情说起来很复杂啊。” 　　小栗虫太郎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需要我帮你消除犯罪证据吗？也不贵，五百万一次。” 　　橘真夜没忍住，一下笑出来，他抬头看向窗外：“不了。暂时还不需要呢。” 　　窗外，夜色彻底覆盖横滨，阴冷的寒风从高空呼啸而过，一无所知的人们沿着生活的轨迹行动，披着黑衣的港口黑手党穿过巷子，位于上坡的红砖房陷入下班后的黑暗中，但位于四楼的侦探社办公室却亮着一盏小灯。 　　明亮的灯下，却只坐着两个人。 　　太宰静坐着，在他的对面是过于安静的小野勇太。在孤儿院的事件结束后，刺伤费奥多尔的小野勇太在濒死的状态下被侦探社的与谢野晶子救起，随后他就一直暂居在侦探社中，太宰对这件事没有任何意见，但小野勇太却明显的感觉到紧张——因为他其实能够很清楚的感知到太宰对他的不喜欢。 　　那种打心底传出来的不喜欢很直白，理由也非常简单，因为他的行为曾经伤害过橘先生和织田先生，但是易地而处，换成是他他觉得他会做得更过分。所以，小野勇太能够接受这样的事情，也想要做出改变。 　　他无声的鼓励着自己，深深呼出一口气，刚要说话。 　　太宰忽然垂眸看着他，鸢色的眼眸幽深冷鸷：“你应该知道我在这里见你的原因吧。” 　　小野勇太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太宰站起身，“报仇这种事情确实是需要勇气的事情，而且有的时候甚至需要付出更多的东西，比如自己拥有的一切，甚至是生命，你做好准备了吗？” 　　这一次，小野勇太沉默得更久了。 　　没有人知道他想了什么，但长久的沉默之后，他重新抬起头，黑色的眼睛就像燃起火焰那样。 　　“我做好准备了。” 　　“那么，就这么决定吧，”太宰摆摆手拉开门，“你现在这里等一等吧，采购的敦君很快就会回来了，他会带你返回侦探社的寝室楼的。” 　　夜色更凝重了。 　　十字的路口，站在红绿灯前太宰仰望着远处的霓虹。 　　“让我想想，这个时候能在哪里找到讨人厌的老鼠呢。” 　　没有人回应他。 　　但，仅仅是几秒钟后。 　　“果然，只能是那个地方了吧。” 　　海浪拍打着礁石，浓重的昏暗里，沉寂的游乐园就像被遗忘了一样。因为前不久才发生的案件，这里变成了无人光顾的废墟，太宰走入这里，毫不意外的，在停摆的摩天轮下方的空地上见到了销声匿迹的费奥多尔。 　　四目相对，隔着足够的距离都掩盖不住彼此间的厌恶。 　　“啊，”太宰拖长了尾音，“脸色很苍白呢，费奥多尔君，看来伤势愈合状态也不是很乐观吗？” 　　费奥多尔也呵呵了两声：“托太宰君的福，每次刚想要休息时都会看见警察，真是很让人苦恼呢。” 　　“欸，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不法分子确实会是会害怕警察的呢，所以，费奥多尔君这次又做了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哦，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情报商人，卖了一点情报而已。” 　　“是吗？”太宰也满不在意地点了点下颌，“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也出点钱买点情报好了，就卖费奥多尔君的异能效果是不是和死亡有关好了。” 　　漆黑的夜色里，费奥多尔的动作不可遏制的一顿。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费奥多尔为什么总是这么执着的想要杀死真夜呢？难道是因为知道他身上存在着世界的根基‘书’——虽然听起来很合理，但实际上，在‘书’寄生到真夜身上之前，你就已经想要杀死真夜了，而且你不仅想要杀死真夜，也很想让真夜杀死你。” 　　他曾经一度认为费奥多尔想要杀死真夜是因为想要得到真夜的尸体，他不是没有见过能够操纵尸体的异能者，在很久之前，他辅助森先生篡位港口黑手党的时候，就见过一位来自欧洲的能够操纵尸体的超越者，但其中仍然有疑点。 　　如果真的只是想要得到真夜的尸体，费奥多尔或许能够在保证自己的安全的前提下想出很多种办法，他根本没有必要每次都出现在战场上，成功的吸引橘真夜的仇恨。 　　这样做事完全没有意义的。 　　除非他的目的并不是杀死橘真夜，而是——让橘真夜杀死他。 　　不是曾经追杀他的中原中也，也不是差点得手的小野勇太，而是橘真夜。 　　空气蓦地停顿下来。 　　无人能够看清的阴影下，紫红色的眼睛缓缓抬起，费奥多尔满不在意地扯出一个恶意的笑，“果然，不愧是太宰君呢。其实我也有一点好奇，明明一开始的时候是带着目的的监管者，那样的欺骗和算计下，太宰君到底是怎么保持住橘君的信任的呢？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都没能想通呢……嘛，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很快的，这个答案也不重要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呼啸的声音加入了一点奇异的响动。 　　意识到什么太宰骤然转身，下一瞬，扭曲空气的子弹骤然击中了他的身体——是费奥多尔曾经被子弹击中，然后又被小野勇太刺伤的位置。 　　血液飞溅，疼痛感蔓延而上，太宰跌到肮脏的地面上，尘土扬了起来。 　　相隔不远的街道，披着黑色大衣的银发杀手拉开保时捷的车门，车子开了出去，琴酒摘下手套，拿出手机编辑‘人已杀，钱货两讫’的信息，然后发出。 　　手机在口袋里响了一下，但费奥多尔没有看，他迈开脚步毫不在意的从太宰身边走过。 　　“撒由那拉，太宰君，虽然我们一直不怎么合拍，但是我还是由衷的希望你能够得到你所期望的死亡啊，神明会保佑你的，现在就让我充当报信鸟，去向橘君宣布你的死讯吧。” 第134章 　　【“一定会杀死费奥多尔。”】 　　扣动扳机之前，琴酒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一如往常那样完成任务，然后准备撤离现场，所以，发完邮件也不得对面回复就关掉手机。车子朝着东京开去，深浅不一的霓虹灯在他眼中没有一点分别，他只关注接下来的任务。 　　“所有的任务都已经派发下去了吗？” 　　负责开车的伏特加应道：“是的。” 　　琴酒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还残留着扣动扳机的感觉的手指，“依照已有的情报，司法机关局内部权力倾轧产生分歧，那群警察已经没有过多的精力和人手，通知下去，接下来的从银行得到资金，以及走私武器的任务可以立刻可以开始了。” 　　伏特加又应了一声，车子完全融入河流中。 　　然而，在他们的身后，太宰倒下之刻发出的细微声响就像一个信号。 　　疾风掠过高空，无人察觉的黑暗空间里，仿佛有什么一瞬间亮了起来。是璀璨的光芒，耀眼而独特，由盘结成书，缓慢而无声的翻动着，安静的待在监狱里的橘真夜恍然就像是看到了世界的因果根源，生存于世的人们，一切的一切都自书页展开。 　　下一秒，他就自书中看到了自己和太宰，他看到自己以异能者的身份出生在除妖师世家，看到太宰在混乱里流浪；他看到报复的妖怪铺天盖地的朝自己涌来，看到没有挣扎求生的太宰一脚踏入黑暗的世界里；他看到爆发的因果异能将世界点亮，看到自己在司法机关局度过漫长的岁月，也能看到太宰在灰暗的人性里看到一点光辉，然后这一点光辉也湮灭；再然后世界一片黑暗，再重新亮起时，就像两根毫不相关的平行线的他们在春天的末尾相遇，他看到自己因为得遇而怦然跳动的心脏，他看着自己毫不犹豫的选择奔赴，毫不犹豫的对世界下达敕令，也看到自己耗尽生命力而倒下然后被‘书’重塑。 　　重塑的因果的形式勾连了他和太宰的灵魂。 　　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书’为什么会在他手上了。因为他以自身向世界下达敕令让世界眷顾太宰所珍爱的人，异能作用下，拥有意志的世界不得不更改规则，并将他们的命运编织到一起。 　　于是，本应该在异能耗尽的顷刻就死去的他，因为太宰的珍爱而存活，而他们纠缠到一起的命运变成因果的线连接在他们的灵魂里。 　　这是世界的根基。 　　也是世界延伸的秩序和规则。 　　是他能够重新站到这个世界上的牵引。 　　但，通过这条因果线，浓重的不安从心口漫溢出来，橘真夜猛地坐起来。 　　“是发生了什么吗？” 　　但浓重的不安只有一瞬，他根本无法捕捉更多的东西。 　　就在这时，半空忽然像是被撕裂了一样，一个显示正在通话中的卫星电话落了下来，同时，费奥多尔的声音响起。 　　“晚上好，橘君。” 　　监狱外一片沉寂，什么都没有，除了面前突然多出来的卫星电话之外，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幻觉那样。 　　“费奥多尔。” 　　“嗯，是我哦。”费奥多尔笑了起来，“听闻你因为一些不可抗拒的原因再次入狱了，入狱时间已经长达六个小时了——这一次司法机关局没再选择营救你吗？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对比于你来说，还是它们作为正义的政方机构的名声更重要呢？” 　　仿佛嗤笑一样的话。 　　橘真夜内心毫无波动：“那不是应该的吗？我又不是局长，我只是一个理事官，还是刚上任的。嘛，如果我能够成为局长，或许会不同吧，所以，你这个时候联系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费奥多尔笑了出来：“果然呢，橘君还是一如既往的想得开呢。不过，秉承着曾经的同事之谊，我是来告诉橘君一件事的，就在十五分钟之前，太宰君在游乐场上遭遇袭击，腰腹正中一枪——” 　　话还没说完，坚固的卫星电话已经被捏碎了。 　　同一时间，昏暗的游乐园里，有脚步声响起。 　　是乱步和带着他过来的国木田。 　　国木田走到游乐园中央，看到无声无息躺在中间的尸体，忍了忍，没忍住，走过去踹了一脚：“喂，混蛋太宰，还不快点起来！” 　　躺在地上的太宰动了动，爬起来，抱怨：“啊，国木田君还是一如既往的粗鲁呢！” 　　国木田哈了一声，整个人跳起来，但太宰没有理会，他拍拍衣角尘土，站起身。 　　抱着粗点心的乱步看了他一眼，问：“和我们猜的一样？” 　　“嗯，”太宰点头，“确实是。” 　　“那就麻烦了。” 　　“是很麻烦，这样下来就只剩一个办法了。” 　　“那就用那个办法吧。”乱步丝毫没有一点犹豫。 　　完全没听懂加密对话的国木田歪着头，十分茫然。 　　“你们在说什么？是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哦，什么都没有。说起来，现在的东京很乱哦，司法机关局每天都能接到无数个报警电话，学校、商场、车站，许多地方都出现了危险事件，而制造这些事件的不法分子是东京的非法黑手党，而那些黑手党的行动里，都有着罪魁祸首费奥多尔的影子，”太宰侧过头，闪烁微光的眼眸转向遥远而隐蔽的，异能特务科的监狱，“所以，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一件了—— 　　如何杀死费奥多尔。” 　　为了一直被逐杀的橘真夜，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一定会把费奥多尔杀死。 　　就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国木田的电话声猝然响起。 　　是邮件。 　　来自异能特务科的邮件。 　　他赶到一点奇怪，点开一看，脸色骤变：“是橘真夜。他越狱了？！” 　　* 　　司法机关局。 　　灯火通明的办公区，警报电话此起彼伏。 　　忙碌的科员抱着文件一边汇报一边跟随。 　　“米花町一街发现炸弹，需要紧急支援！还有，上野三町目银行发现持枪不法分子，请求增援——” 　　“就近调度作战部三队进行增援。” 　　“是。” 　　“渡边先生……” 　　被紧急召请的渡边疾步走向办公室，摆手制止秘书的同时推开办公室的门，“局长……和坂下副局长，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趾高气昂的坂下副局长侧过头：“渡边，经高层官员一致决定，要求你立刻调度所有作战部成员，拦杀橘真夜。” 　　渡边：“……哈？！” 　　下意识的质疑，他转头去看首座的局长。 　　年迈的局长也安静的看着渡边。 　　被质疑的坂下副局长立刻愤怒起来：“五分钟前传来的消息，橘真夜再一次越狱了！作为一个理事官，在经历了这样的事件之后，他依然选择越狱了！异能特务科已经展开逮捕，作战部也必须行动，而高层对你们选择聘用这样一个目无法度的高危异能者保持质疑，我们将会对你们进行审判！” 　　渡边沉默了。 　　渡边震惊。 　　但是，让他震惊乃至愤怒的是：“什么！橘真夜那个混蛋居然又越狱了！！” 　　* 　　异能特务科作战部姗姗来迟。 　　为首的安吾看着面前成为废墟的监狱，额头青筋瞬间绷紧。 　　展开情报收集的秘书去而复返：“附近都已经被异能损毁，根据异能痕迹检测鉴定，确认为橘真夜和果戈里。” 　　安吾只觉得拳头也捏紧了，“沿着痕迹追查，务必优先找到橘真夜。” 　　“是！” 　　同一时间，夜色蒙昧的东京处在一片混乱之中。 　　远风带来枪火覆盖的声音，被引爆的混乱在充斥着街头巷尾，任何一个可以占领的进攻点和防守点都留下密密麻麻的战斗痕迹，由近及远的警笛声消逝，微弱的金色光芒亮了起来。 　　是橘真夜。 　　街道两边的混乱无法分散他的注意力，异能的标识在手背浮现，他侧着头，微弱的光芒下，那双璀璨的金色眼睛里都是怒意。 　　作为一个连太宰被枪支瞄准都不可接受的人，在听到太宰受伤的那一刻，他的愤怒顷刻爆发，而后不可遏止。 　　他果然还是太讨厌费奥多尔了。 　　从最开始到现在，他不曾为费奥多尔想要杀他的举动感到愤怒，但是，在美术馆里，在太宰被伪装的黑衣组织成员瞄准的刹那，他的内心便化成了野兽，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开枪。 　　太宰感受到了他的感受，陪他度过了被司法机关局审判的时间，好不容易，那种烦躁的心情才落下，不到半天，费奥多尔又再一次将枪口对准了太宰！ 　　尽管知道太宰的计划，也从连接两人灵魂的因果线中感知到太宰的安全，但浓烈的杀意从起复到变成滔天巨浪，仅仅只是几秒钟。 　　他轻而易举地破开监狱的大门，异能自脚下铺开，敕令下达，空气、森林、大地，由‘因’变成‘果’的痕迹展现在他面前，他毫不犹豫地沿着果戈里留下的痕迹展开追踪。 　　为了不让太宰再受到伤害，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一定会杀死费奥多尔。 第135章 　　【“他可是我的恋人。”】 　　寒风凌冽，因为黑衣组织的大范围出动，整个东京的街道都充斥着暴力的声音。 　　子弹爆破声，炸弹爆炸声，玻璃破碎，墙体坍塌，汽车轮胎摩擦地面，还有人们哭泣和哀嚎，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被冬夜的寒风带得很远很远，行走在风里，无数的辉光漂浮起来，橘真夜能够听到，也能够看到，那些因果就像文字一样镌刻到书页里。 　　书寄居在他的身体里，它即是过去，也是现在，更是空白的未来。 　　因为是空白所以可以书写。 　　一旦书写就会变成现实存在。 　　无形的金色蔓延到地下，橘真夜能够轻易地感知到，在前一瞬果戈里的异能波动带来的因果，从这一点，他能够轻易地捕捉到果戈里的位置。 　　监狱是异能特务科的监狱，那是异能特务科防守最严密的地方之一，关着无数的会给社会带来危害的异能者，而他最开始被安吾带进监狱的时候，监狱里并没有可供通信的卫星电话，费奥多尔为了能给他传递‘太宰受伤’的消息，只能依靠果戈里使用空间异能将卫星电话带到他的面前，而异能一旦使用就会留下痕迹。 　　他就是沿着异能使用的痕迹一路追来。 　　不得不说，果戈里的空间异能确实很好用，但限制也同样明显，只有三十米的距离，在空旷的地方，对于速度足够快的人来说，三十米也不算特别远。 　　再一次沿着果戈里异能的波动追踪，橘真夜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路面变窄了。他们从宽阔的街道来到了更繁华的街道，而这些街道也更混乱，远远的还能听到警车鸣笛的声音靠近，前方奔逃的果戈里也不得不在混乱的地形里慢下来。 　　继在森林对战之后，两人再一次对峙。 　　单从因果上看，他们其实已经对战过很多次，对彼此的异能都有足够的了解，果戈里知道橘真夜转换因果需要的时间，橘真夜也知道果戈里发动‘外套’锁定位置的一刹那引发的因果波动，但就算是这样，实际上，他们交流的时间很少很少，生气的橘真夜是完全没有说话的意图，他在果戈里停下的刹那就提着枪冲了过去。 　　他的动作很快，快到果戈里都只能防守。 　　“哇哦，真的是很生气呢？但是为什么橘君你会这么生气呢？” 　　果戈里表达了自己的困惑。 　　但他没有的到橘真夜的解答，橘真夜异常漠然的眼睛安静的看着他，问：“费奥多尔呢？” 　　四目相对，无言的沉默，消音的子弹从耳畔飞过，是橘真夜打出去的子弹，又被‘外套’返还，与此同时，距离被拉开，各种手-枪、机关枪、狙击枪，全都从金色的结印里伸了出来，子弹里还夹杂着地雷和烟雾弹——全部都是从周围的混乱里转过来的。 　　果戈里之所以会朝着混乱的街道跑来，就是为了能够就地取材，获得进攻的武器。 　　但橘真夜依旧没有停下，枪支的延伸，子弹的轨道都像他的意志的延伸，作为一个从妖怪的尸体堆上爬起来的人，他的战斗本能和抓住每一个进攻机会早就刻进本能里，这也是他对战从不讲废话的原因。 　　目不暇接的子弹几乎是同时击中了橘真夜和果戈里。 　　果戈里也没有慌乱，他立在半空，目光和橘真夜一起看向远处，那是成排的灯光在靠近，是警车，警笛声已经近在眼前。 　　“当当~又到了猜谜题的时间，橘君觉得这些警察是来抓你的，还是来抓我的呢？” 　　橘真夜没说话。 　　前方的警车已经推开门，司法机关局作战部精英小队荷枪实弹的下车，拨弹上膛的枪口齐齐对准他们，紧接着，一条严密的小路让了出来，穿着精致西装的坂下副局长出现在面前，他先是朝着果戈里看了一眼，然后厉声对着橘真夜喝道：“橘真夜你因越狱被逮捕，所有政方机构都将对你展开围捕，束手——” 　　话还没说完，半空中一阵风动，橘真夜赫然回头，果戈里又跑路了，他立刻想要追，但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人影骤然闪过。 　　橘真夜也消失在原地。 　　严密防守的司法机关局作战部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同一时间，司法机关局总部。 　　局长办公室内。 　　砰地一声，渡边愤怒的摁在局长办公桌上，“逮捕令已经下达，按照时间算，在美术馆事件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签发逮捕令了。” 　　“冷静一点渡边。” 　　“怎么可能冷静啊！”渡边更愤怒了，“局长为什么你会同意将真夜送到异能特务科里！那群家伙一直以来都没放弃过将真夜送进监狱里！” 　　“冷静，渡边！” 　　严厉的呵斥声，渡边停了下来，老局长静静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叹息道：“渡边，从两年前的事故开始，你就应该知道，司法机关局不是一言堂——我已经老了，早就到了退休的年纪，已经无法再作为支撑，所以，你应该同样明白，这不仅仅是危险，也是机会。” 　　渡边张了张口，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走进来的人出乎渡边的预料。 　　是太宰。 　　太宰将手里的牛皮纸文件袋递到办公桌上。 　　“这是司法省内部参与争端的官员的名单，以及他们为了倾轧同僚使用的各种罪恶手段的详细情报。” 　　渡边人都愣住了。 　　愣了三秒赫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你会有这些情报啊？” 　　太宰歪了歪头：“这不是很正常吗？真夜给过我一个依托于司法机关局建立的情报网，情报网起初只记载了妖怪的情报信息，后来我觉得有些浪费，就扩张了一下，现在那里能够查到全国官员的信息了呢。” 　　渡边：“……” 　　渡边：“！！！” 　　不是，这是可以做的事情吗？！ 　　太宰眨了眨眼：“可以的，毕竟我以前是个黑手党啊，洗白期间也帮着异能特务科排除对家官员，就是因为这原因，局长大人才会原因跟我合作的呢。” 　　渡边：“？？？” 　　渡边：“等、等一下，合作？我怎么不知道你跟我们司法机关局也有合作？！” 　　“唔，大概是两年前了。如果你知道了，不就等于直接暴露了吗，”太宰不甚在意，然后又拿出另一份名单，摁在文件袋上，“这是由侦探社提供的，可以加速审核以上情报的官员名单，名单来自于乱步先生。因为平常的一些交情，那些官员会以最快的速度对这些情报进行复查，从而解除真夜的逮捕令。” 　　渡边的表情都裂开了。 　　他忽然想起在很久之前，橘真夜提过的，要将太宰拐进司法机关局的豪言壮志。 　　老局长看着桌上的名单，罕见的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撇开我们的合作，你会帮助真夜的，对吗？” 　　无论是帮助他以异能者的身份生存于世，还是帮助他在司法机关局站稳脚跟，以及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不再独自一个人。 　　“当然了，”太宰回过头，神色理所当然，“他可是我的恋人。” 　　独一无二的，仅仅属于他的恋人。 　　未来的漫长岁月他们都会一起走过。 　　门阖上。 　　办公室安静下来，年迈的局长立在窗下，东京的霓虹倒映在他的眼底，但他的内心想到的确实很久很久之前，和老友一起下棋喝茶的样子。 　　——那个孩子并不适合成为除妖师…… 　　——有什么关系呢，作为家人，我们的期望仅仅是他能够好好成长。 　　微不可闻的笑声散开。 　　“老家伙啊，”老局长呢喃道，“那个孩子有在好好的成长，甚至已经重新组好了新的家……能够打起精神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沿着电梯向下，空气凝滞的让抱着文件的渡边觉得喉咙发紧。 　　“你……” 　　太宰侧过头看他，“怎么了渡边先生？” 　　“你早就知道那些事情了吗？” 　　“你是指老局长很想把真夜扶持上位的事情？当然了，哪家正经机构会把自己监管的高危异能者养成少爷？” 　　渡边：“……” 　　太宰更理直气壮了：“我还知道你们司法机关局之所以会愿意让我成为真夜监管者的原因，就是因为想要让真夜认可自己是司法机关局的一员同时也是异能者的身份吧。” 　　渡边：“…………” 　　渡边：“不是，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还愿意？” 　　太宰侧过头，露出的鸢眸沉静得可怕：“因为我也是带着目的来的啊。” 　　他想要洗白身份，想要走到光明的地方，所以他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谁知道橘真夜那个笨蛋，明明猜到了所有的事情，但还是那样义无反顾的走向他——所以，费奥多尔会感到匪夷所思真是太正常了。 　　因为费奥多尔知道司法机关局的打算，也知道他洗白的目的，甚至知道橘真夜猜到所有的事情，在这样的情况下，费奥多尔根本不相信他产生了爱意。 　　甚至，他原本也不觉得自己会产生那样浓烈的爱，但—— 　　“橘真夜果然是个笨蛋吧。” 　　满头雾水的渡边：“……哈？！” 　　不是，怎么突然开始喷真夜了？！ 　　他们家真夜明明什么都没做，渡边捏紧拳头，试图瞪着眼睛，别以为是真夜的恋人就可以直接开炮，要知道这里还是司法机关局！ 第136章 　　【“谁要极限一换一啊。”】 　　因为太宰提供的情报，渡边需要立刻向上提交情报没办法第一时间赶赴战场，甚至因为橘真夜入狱后被剥夺联系方式，他也没办法第一时间了解橘真夜的状况，因此他只能将目光转向太宰。 　　太宰原本就要去见橘真夜——如果不是因为要亲自将最新的情报交给司法机关局，他在确认费奥多尔异能的那一刻，在听到费奥多尔说要将他受伤的消息告知真夜时，就会第一时间赶到真夜的身边。 　　他其实知道费奥多尔想做什么，就像费奥多尔知道他一定会去套情报一样，他也知道费奥多尔会选择伏击他然后穿上防弹衣，但费奥多尔并不在意，他需要的是‘太宰受伤’这个事件并将事件展示到真夜面前，然后利用那一点时间差致使真夜越狱。 　　只要橘真夜越狱，政方高层就会立刻展开逮捕。 　　而，现在的情况是，政方高层确实下发了逮捕令，整个司法机关局的成员都有权抓住甚至杀死橘真夜，甚至，就连异能特务科都接到了命令。 　　渡边忍不住捏着眉头：“所以，到目前为止，费奥多尔先是利用混乱牵制司法机关局的人手，再利用你受伤的消息迫使真夜越狱，之后利用时间差使得真夜陷入逮捕之中。依据真夜的性格，在被捕和叛逃中他一定会选被捕，但是，他一定会在被捕之前杀死费奥多尔。” 　　而费奥多尔藏起来的目的一直都是让橘真夜杀死他，他需要通过橘真夜杀死他发动自己的异能‘罪与罚’，从而达到杀死真夜然后占据他的异能和藏在身体里的‘书’。 　　“虽然费奥多尔的做法总是让人感到恶心，”太宰摆摆手，走进黑暗里，“但是，我会相信真夜，而且我已经提前安排了人手。” 　　渡边又愣了一下，等等，安排了人手……？ 　　同一时间，昏暗的居民区暗巷里。 　　混乱的枪火声顺着风吹远，远远的还能听到司法机关局作战部队奔跑而过的声音，负责指挥的坂下副局长大声呵斥着什么，然后更多的作战部成员跑了过来，甚至还有熟悉的织田先生，中岛敦敛声屏气，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进黑暗里，但，在他的身后，橘真夜看着他。 　　“敦君？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是太宰先生让我过来的，”中岛敦回答，“太宰先生说，一旦橘先生你有被逮捕的风险就立刻展开救援。” 　　“谁说我刚刚要被逮捕了？”橘真夜平静的指着自己，“我刚刚明明准备要去抓果戈里，现在让他跑了。” 　　中岛敦：“……” 　　橘真夜没什么神情地站起来，自言自语：“现在，得要重新寻找费奥多尔的踪迹了。” 　　中岛敦瞪着眼睛，几次张口，对上橘真夜蕴含怒火的眼睛都能没说出话，最后只能塌下肩膀，把太宰委托他的话说出来。 　　十分钟后，完全了解了情况，橘真夜点着下巴，“所以，意思是费奥多尔可以借着‘被杀死’这个条件褫夺他人的身体。” 　　“嗯！所以，橘先生你不能……” 　　“我能。” 　　“欸？” 　　“虽然费奥多尔的异能效果听起来很吓人，不过只要我找到费奥多尔，提前下达禁止使用异能的敕令，就能够杀死他了吧。” 　　并没有思考过这种情况，中岛敦完全愣住了，随即，璀璨的光芒再一次没入茫茫地下，橘真夜拍拍尘土站起来，重新走入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 　　午夜的大剧院里，因混乱滞留的人们瑟瑟发抖着，哭声仿佛会传染那样弥漫开，剧场的最高处的天台上，寒风扬起滚边的防寒披风，费奥多尔凝望着这个因他变得混乱的城市。 　　“在太宰君的影响下，武装侦探社的加入也在预料之中，不过整个司法机关局倒戈的情况下，异能特务科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那么橘君最有可能做的事情还是找到这里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空无一物的半空像是被撕开，跳脱的果戈里冒了出来。 　　费奥多尔朝着他看了一眼，说出口的话确实，“欢迎你……橘君。” 　　刚落地的果戈里猛地往身后的安全通道看去，但只来得及看到亮起的子弹光芒，仓促之中，他猛地往后挑去，消音的子弹在地面反弹而起，留下一个巴掌大的弹坑，下一瞬，两道身影短暂的碰撞后，又各自向后跃开。 　　橘真夜赶到了。 　　一同到来的还有气喘吁吁的中岛敦，但中岛敦完全插不上手。 　　亮起的金色阵光伴随着各种的子弹爆炸带来的光辉，这些光亮照清四周，这是一个足够大的剧院的天台，离他们不超过十米的剧院里，滞留的平民发出哭喊的声音，甚至全城追捕的司法机关局作战部成员也正围聚而来。 　　“行动真是快啊，所以有时候是真的很讨厌太宰君的运气啊，难道这就是被世界眷顾的命运……”费奥多尔呢喃着，“嘛，纠结那些事情也没有必要了。” 　　费奥多尔停下话看向橘真夜。 　　因为大范围的使用异能进行追踪，所以在找到果戈里之后，橘真夜的第一枪瞄准了果戈里，而第二枪对准的就是费奥多尔——他想要杀死费奥多尔的心情，他甚至都不需要瞄准。 　　但那颗子弹在半路就被‘外套’拦截，并转换了方向，往后一跃躲开自己打出去的子弹，橘真夜又接连开了两枪，他的动作很快，快到果戈里的异能都没办法进行锁定，但他也没办法轻松越过果戈里进入能够射杀费奥多尔的范围，除非他现在就开启异能，下达敕令。 　　他是一个不太喜欢在战斗过程展开演讲的人，他的内心并不彷徨，也不无处可依，所以并没有过多的展示欲，他想做的事情只有一击必杀。按照他的战斗法则，他本应该在落地的一瞬间立刻展开异能，然后在果戈里没能反应的瞬间，用手里的枪立刻杀死费奥多尔，只要能杀死费奥多尔，哪怕下一秒就被司法机关局逮捕也没关系。 　　——如果不是在来的路上碰到中岛敦，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开枪的间隙，子弹的轰鸣与弹壳落地的脆响交叠着，他透过子弹飞行的轨迹看向费奥多尔，发现费奥多尔也在看着他，那样凝望的视线，像是在问为什么还不开枪。 　　橘真夜扣动扳机的手颤动了一下，下一瞬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两年前的酒店深夜，果戈里朝着他开枪后，他倒下去的顷刻太宰不受控制瞪大的眼睛。 　　为什么不开枪？ 　　那不是很正常的吗？就算再愤怒再想要杀死费奥多尔，他也不是迷茫的失去理智的恶犬，他要等太宰到来，他清楚的知道太宰不能接受什么样的风险啊。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风险。 　　远处的警车鸣笛声越来越近，同时，天台通道内也传来了脚步声，沙色的风衣在半空扬起。 　　“好久不见呢，费奥多尔君。” 　　“是太宰君啊，受的伤好全了吗？” 　　摊着手，太宰走到橘真夜旁边，露出了安抚的笑意，才又接着敷衍：“托你的福，摔到时擦破的油皮已经愈合的找不到位置了。” 　　“是嘛，”费奥多尔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 　　话音刚落，楼道再次传来脚步声，荷枪实弹的司法机关局作战部成员已经赶到，原本宽阔的天台站满了人，司法机关局作战部的大部分成员都被调到这里，其中也包括织田作所在的小队，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在场每一个人。 　　夜风翻涌，作为指挥着的坂下副局长大声呵斥着：“橘真夜你已经被捕了，立刻放弃抵抗。” 　　没人说话。 　　太宰没有。 　　费奥多尔也没有。 　　倒是一直插不上手的中岛敦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坂下副局长更恼怒了，他更大声地呵斥：“橘真夜——” 　　下一瞬，橘真夜飞奔了出去，目标是费奥多尔。 　　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警惕的果戈里落后了一步，就被中岛敦拦截，而目标费奥多尔却勾起笑意。那一刹那，金色的因果骤然亮起，璀璨的光芒将橘真夜的每个举动都照亮，连同他手上亮起的天平标志——禁止使用异能的敕令下达。 　　世界的规则开始变动！ 　　下一瞬，脚下站立的土地转变成‘无异能’空间！ 　　所有的异能都消失了，一切都是刹那之间，果戈里的异能刚亮起就湮灭，这种‘因’与‘果’交换需要损耗大量的生命力，橘真夜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就连无往不利的速度也降了下来。 　　高高在上的异能者失去异能，因为没有异能而趋向平庸，在这一刻，原本聊胜于无的枪变成了最致命的利器，而掌握最多利器的人是荷枪实弹的司法机关局作战部。 　　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这个事实，喜悦浮现，坂下副局长的呵斥里，司法机关局的成员都举起枪进行瞄准。但谁都没有停下，橘真夜没有，就连费奥多尔也举起了枪，扣动扳机，距离已经很近了，到了这种时候，比的是谁开枪更快，欺身而上的橘真夜也同样抬起枪，扣动扳机。 　　被瞄准着，费奥多尔的眼眸里难得的多了一丝称得上是喜悦的情绪，就在那一刹那，啪嗒——的声响。 　　子弹飞出。 　　但同时，还有人员被撂倒的声音。 　　是司法机关局的成员。 　　刚要被开枪的司法机关局成员成排的倒下，下意识的，费奥多尔被这个动静吸引，偏移的目光落到被织田作撂倒的司法机关局作战部成员上，然后发现因为人群的倒下，天台的出入口上，居然还站着一个举着枪的小野勇太，而他的枪口还冒着烟。 　　怎么会这样？ 　　疼痛从胸口蔓延出来，他的子弹打了出去，击中了橘真夜的身体，但橘真夜却在顷刻间侧身朝着失去异能的果戈里开枪。 　　果戈里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状况，也中了一枪。 　　血液流失带走身体最后一点温度，费奥多尔仰面倒了下去，惊奇弥漫上他的眼睛，他既对橘真夜会在最后停手感到奇怪，也对小野勇太会出现在这里感到奇怪，他侧目看向太宰，如电光火石般反应过来，“啊，原来是这样，你改变了主意，你从来没想过让橘真夜动手。” 　　已经走到橘真夜身边的太宰嗤笑出声，垂落的目光漠然无比。 　　“开玩笑。谁要跟你极限一换一啊。” 　　他可是完全不可能接受那种情况的啊。 　　费奥多尔止不住咳出声：“但是，你为什么能够说服橘真夜，不，不对，你完全没有和橘真夜对话的时间。” 　　“这种事情怎么会需要对话呢，”太宰平静的从捂着伤口的橘真夜手中抽出枪，“我们可是最紧密无间的恋人啊。” 　　紫红色的眼睛蓦地睁大，但已经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接连三声枪声，一切动静都消失了。 　　地面上只剩下一具失去气息的尸体。 第137章 　　【“晚饭想要吃什么？”】 　　混乱终止在第二天清晨。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橘真夜正在东京医院量血压，因为被子弹击中的是腰侧腹——在他看来这样的伤势只能算小伤，而且在当时的情况下，这颗子弹他其实可以躲开，但为了能够让躲在后方的小野勇太能够瞄准并开枪，他只侧了一下身，随即，费奥多尔的子弹击中了他。 　　当时的场面足够混乱，响起的枪声就像信号，但一瞬全部倒下的作战部和突然倒戈的织田作吓坏了坂下副局长，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颤抖一边厉声让部下反击，但所有人看着织田作，又看着重新推弹上膛的橘真夜，面面相觑，都没有动静。 　　倒是太宰在检查过费奥多尔的生命体征之后，直接就近把橘真夜送进医院。 　　作为一个有良心的病人，橘真夜完全配合治疗，甚至在太宰的陪同下做完全套检查，甚至还睡了一个好觉，等到再醒来，太阳已经升起。 　　忙碌了一夜顶着偌大黑眼圈的渡边拎着早餐进门，然后对正在削苹果的太宰表达了赞许：“病人确实需要多补充维生素。” 　　橘真夜一顿，也不好意思说那本来是他想要削给太宰吃的苹果，但因为受了伤，太宰不让他动刀子，于是变成了太宰削。 　　太宰神色不变，十分谦逊的应承下来，然后不因夸赞而骄傲的，从容不迫的配合着把削好的苹果放到橘真夜手里。橘真夜看了看太宰，又看了看苹果，恍然大悟的把苹果递给渡边，渡边登时感动得找不着北，顶着面条泪酷酷啃完一个苹果，然后元气满满的共享情报。 　　因为太宰提供的情报，橘真夜的逮捕令以最快的速度撤销，而对他下达了逮捕令的官员也都因自己犯下的各种罪行陷入深渊，之后，伴随着总是搅混水的费奥多尔的死亡，重新整顿人手的司法机关局，在异能特务科的着手帮助下，对着制造都市混乱的黑手党们重拳出击，勉强在天亮之前让城市恢复平静。 　　太宰和橘真夜对司法机关局的战力有所预估，所以都不是很惊讶。 　　忙碌的渡边只待了一会儿，向医生询问过橘真夜的恢复情况之后，又很快的返回司法机关局。病房里安静下来，因为是工作日，探病的人不多，诸如织田作和安吾打来了电话，随后是乱步，等到电话也安静下来，被限制在病床前的橘真夜发现，太宰又开始削苹果了。 　　虽然是脑力派，但太宰用刀的技术并不差，他一边削还一边切成适口的大小投喂给橘真夜，橘真夜就在一口接一口的苹果里，忽然想起了最重要的问题：“费奥多尔真的死了吗？” 　　“目前看起来是这样的，”太宰思索了一下，“虽然他的异能效果能够借着褫夺他人的身体，但当时你下达了‘限制异能的使用’的敕令，费奥多尔理论上是不可能发动自己的异能的。不过老鼠君一向擅长给自己留后路，很难确保他有没有后手。” 　　橘真夜愣了一下，“那，小野勇太……” 　　“他知道的，”太宰又重新拿出一个苹果，鲜红的苹果在指尖转动着，“在行动开始之前，我跟他详细分析过费奥多尔异能的效果，也跟他说明了如果他动手击杀费奥多尔会带来的情况，但，就算是这样，他也很坚决的想要报仇。” 　　所以，现在想要判断费奥多尔是不是真的死亡，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小野勇太的情况。 　　不过，那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橘真夜明白这一点，但—— 　　“等等，小野勇太是拥有强大妖力的除妖师预备役，而妖力是跟异能力不相容的。” 　　作为除妖世家的异能者，他比谁都更明白这一点。 　　“是呢，因为两种能力的互不相容，就算费奥多尔保有后手，能够夺取小野勇太充满妖力的身体，也绝对没办法再使用异能力，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想，也有可能是小野勇太完全被取代，谁知道呢，那需要更多的观察时间。目前，小野勇太成为继你和涩泽龙彦之后，司法机关局内部的又一被监管者，等过了这段时间，你们局里应该会重新选出一个合格的监管者。” 　　筛选监管者是一件足够重要的事情，人选需要经过重重考核，以确保能力、品行和忠诚度，而橘真夜作为司法机关局理事官之一，也需要参与开会和讨论。 　　吃过苹果，很快到了午间时间，医生再次检查橘真夜的缝合的伤口——橘真夜依旧觉得自己只是受了一点小伤，可太宰依旧严格的将他限制在病床上，他一开始试图向太宰证明自己没问题，但在太宰表示会陪同之后，他沉默了片刻，无辜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确实受了一点重伤。 　　嗯，重伤。 　　不得不卧床修养那种。 　　谁能拒绝一个会在病床前削苹果投喂的太宰呢？ 　　反正他橘真夜不行，他对这种温柔乡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甚至想给太宰让出半张病床，好让他不至于坐的那么累，太宰十分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于是理直气壮的占据了半张病床。 　　渡边对橘真夜安心养伤的行为也表达了高度的赞扬，不仅给他挪了个幽静的高级病房，派出两名特工防守，还让秘书送去了大批可以补身体的水果和零食。 　　虽然，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零食可以补身份。 　　但所有人都知道，渡边理事官开心的原因之一，绝对有司法机关局距离东京医院比较近的原因——起码比横滨近。距离近代表通勤时间短，通勤时间短等于有更多的时间加班！ 　　就这么直到伤口完全愈合，橘真夜也不得不遗憾出院，出到医院门口，寒风扑面，橘真夜才恍然意识到冬天已经快要结束了。 　　因为时间还很早，两人绕路去了一趟司法机关局。 　　司法机关局依旧忙碌，渡边忙得脚不沾地，橘真夜转道去了一趟局长办公室，太宰没去，原因是作为司法机关局的理事官之一，橘真夜刚到局里就被秘书通知坂下副局长因为渎职入狱，即将接受审判。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太宰也能猜到，不过因为不是司法机关局在职成员，那些事情并不需要他插手——不过，这种事情显然只有他这么认为，因为在和橘真夜分开的短暂时间里，他被橘真夜的秘书恭敬的请进后勤办公室。 　　进了后勤办公室，立刻有人供奉上最好的茶水和点心，然后对着东京市区内能够采购到的茶点单子诚恳咨询要怎么样才能安排好橘真夜的每日午休茶点。 　　太宰看了一眼单子上写着的每日一供的点心，并再一次深刻的了解到橘真夜在司法机关局过着什么日子，十分惊奇地反问：“为什么你们能够笃定真夜能在司法机关局待到吃下午茶的时间呢？” 　　不问还好，一问后勤办公室的大家眼泪都要下来了。 　　总之就是很辛酸啊。 　　难怪叛逃的是涩泽而不是真夜呢！ 　　等到真夜从局长办公室出来，乐于助人的太宰和秘书一边炫着茶水点心，一边把橘真夜每周下午茶安排好，甚至在后勤的大家的殷切注视里做出‘如果是这种点心，真夜一定能在司法机关局多待一会儿’的保证后，被欢送着离开。 　　离开司法机关局，两人返回横滨，途中经过武装侦探社楼下，还没来得及拐道，就被十八米开外的国木田一把抓住，忙于工作的国木田向橘真夜询问了一下身体状态，然后转头就揪着不情不愿的太宰处理委托。 　　因为不是什么耗费时间的委托，在目送着太宰走向街道后，橘真夜转身走进侦探社。 　　侦探社也是一派忙碌，谷崎等人都在外处理委托，中岛敦和泉镜花在案桌上写报告，倒是吃着薯片的乱步一看到他进来，就拉着他往与谢野晶子的医务室跑，跑进医务室与谢野晶子也没说话，直接就开始给他做体检，半个小时后体检报告摆到桌上。 　　“伤口已经愈合，身体机能都正常，生命力的损耗需要修养回复，不能过度操劳。” 　　患者橘真夜沉默片刻，认真点了点头，刚准备毁尸灭迹，手上的报告就被抽走了，处理完委托的太宰半靠在他肩上，然后对着笑眯眯的乱步和晶子道谢，又顺手把回来的路上买的粗点心递给乱步。 　　乱步兴高采烈的拆开点心，给同样是零食爱好协会的橘真夜分了一块，然后挥手跟他们道别。 　　带着体检报告离开侦探社已经临近黄昏，如血的光辉落在熟悉的城市街道上，两人顺着晚归的人们走过拥挤的街道，慢慢的回到家。 　　家里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宽阔的客厅里垂着投影幕布，沙发上散乱的摆着他们玩过没收起来的游戏手柄，客厅之外的露台，铺满花园的蒲公英依旧肆无忌惮的开着，纯白的伞朵顺着风扬起，无论白天黑夜，像是要开到宇宙的尽头。 　　摁开明亮的灯，橘真夜挂好外套，又朝着厨房走去：“晚饭想要吃什么？” 　　太宰收回凝望蒲公英的眼睛，也笑着朝着厨房走去：“咖喱。” 　　“冰箱里还有秋刀鱼，要吃吗？” 　　“嗯，要！” 　　“那就再加一道秋刀鱼……”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