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名:[原神]玉响 作者名:尼蒙非布恩 第 1 章 请我一杯蒲公英酒   蒙德,无神的自由之都。   飘扬的蒲公英,旋转的风车菊还有醇香的酒……这就是玉响的家乡,流浪之风停歇的港湾。   玉响出生在西风骑士团守护下的蒙德城,父母皆是酿酒师。和平美丽的城邦,温馨的家庭,这样美好的生活宛如让人不愿走出的童话。玉响本该在这样纯粹的环境中长大,但十六岁时的一场意外改变了他人生的轨道,那年父亲因病去世……   生命短暂又易逝,如果不想留下遗憾,就要在想法来临时,毫不犹豫地伸手去够。玉响明白了这个道理,并听从自己的内心,孤身离开蒙德,跟随风的指引四处飘荡……十年后,风吹回故乡,玉响回到了蒙德。   十年如白驹过隙,玉响在这短暂的时光中见证了世间万千风景。虽然自己的所见所闻可能只是世界的边角,但玉响已然满足,他为自己童年的梦想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玉响没有了遗憾,再回蒙德,便是决定将剩下的时光都留给故乡。   母亲说找份自己喜欢的工作,玉响思考后并没有继承父母的酿酒技术,而是加入了西风骑士团。蒙德的风轻松自由,玉响想用自己的力量守护它。   孤身在外流浪十年,没点本事可撑不下来,玉响没有困难的通过了考核,拿到了象征骑士团的盔甲和佩剑。赶巧的是,刚任职没多久便迎来了蒙德的风花节,这是属于自由和爱情的节日,节日里人们会以最饱满的情绪向喜爱或尊重的人送上鲜花。   “那么,玉响就休息一天吧。”骑兵队长拍拍玉响的肩。   随着肩膀上隔着盔甲传来的力道,十分突然的假期就这样递到了他面前,玉响错愕地推拒:“不必,今天轮到我值班,那就该好好工作才是。”   “这是你回到蒙德的第一个节日,就当是特例了,下次想要假期都没有呢。”骑兵队长一副不给他放假就不罢休的架势,“好了,这样难得的机会,还是赶紧去换上便服,好好感受故乡的风吧!”   玉响实在招架不住骑兵队长的热情,只得连连答应回去卸下盔甲享受节日。   突然被人扒下任务,就像被扒掉了伪装一样,令人无所适从。玉响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有些恍惚。路上所见之处皆是陌生面孔,偶然碰到一个有些面熟的人,玉响却喊不出名字来,对方显然也不记得他,只得擦肩而过。   缓步走到一处拐角,记得拐弯后有一家糖果店,玉响小时候最爱去那,白发苍苍的店主总会慈祥地递给他比他给的摩拉还要多上一两颗的糖果。玉响顿了下,脚步一转走过拐角,转眼看去时,柜台后站着的却是一位不认识的年轻人……去买糖果的脚步便又停了下来。   明明回到了故乡,但站在这分别十年的街道上,玉响觉得自己就如同外来旅人一般茫然。   如今的他,还是这自由之都的一员吗?   玉响唯一在世的亲人——他的母亲还暂住在酒庄工作,在这风花节里,在这陌生的故乡,他是否还有可以送花的对象?心中的风之花又何去何从?   玉响无法再迈出脚步,他不想回家卸下身上的盔甲,冰冷又沉重的盔甲至少能够证明他是西风骑士团的一员,能时时刻刻告诉玉响,他是属于蒙德的骑士。   “唉,没想到风花节还要工作,亏我前几天特意去摘星崖弄来了塞西莉亚花,结果现在完全没机会送给她……”   身后传来的叹气声吸引了玉响的注意,回头一看,是两名正在巡逻的骑士。   “我也是啊,我去风起地摘了好些风车菊来着,结果它们只能陪我在街上巡逻。”   “诶?艾莉森小姐你这么漂亮,不应该等着别人送花来吗,怎么还要你去送花?”   “别提了,我那竹马就是块木头,不管我怎么暗示,他都一副呆呆的样子。还想趁这次风花节直接跟他挑明来着,没想到就正好轮到我值班……”   玉响看着那两位唉声叹气的骑士,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他走上前道:“或许可以让我替你们巡逻。”   “嗯?你是……”男骑士打量着玉响。   “哦!我知道你。”另一位叫做艾莉森的女骑士倒是很快认出来了,“你就是之前在外旅行,最近才回到蒙德的那个玉响对吧?”   “感谢你记得我,你有相当不错的记忆力,艾莉森小姐。”玉响礼貌地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盔甲,“我现在已经加入骑士团了,你们可以放心地把工作交给我。”   “啊!玉响!我也记起来了,我记得骑兵队长特意给你申请了假期来着。”男骑士挠了挠后脑勺,虽然对玉响的提议很是心动,但还是坚定地拒绝:“你才刚回蒙德没多久,就好好享受风花节吧,旅行虽然美好,但也让人疲惫,你需要好好休息。放心,我们会维护好节日的秩序,你就不用在这样美好的节日里操心工作啦。”   玉响摇摇头,恳切道:“正是因为刚回到故乡,我觉得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宜,比起无所事事的在风花节闲逛,以骑士的身份巡逻会更让我安心。”   在玉响的坚持下,两人犹豫再三,还是万分感谢地将巡逻任务交给了他。玉响感受这穿戴在身上有些沉甸甸的盔甲,重新回归的任务让站在故乡街道上的他有了方向,心中安定不少。   其实风花节期间除了问路的旅人,就基本没什么需要麻烦骑士的了,与其说巡逻,倒不如说是来感受风花节的氛围。这似乎和他一个人在街上闲逛没什么区别,但骑士的身份让玉响多多少少有了几分归属感。   无论是蒙德的居民,还是外来的旅人,在风花节期间心情都是轻松愉快的。玉响走在拥挤的街道上,感受这相别十年、几乎快被他遗忘了的独属于蒙德的风。   如今的他,算是蒙德的居民,还是外来的旅人呢?或许这个风花节还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但是到下个风花节,下下个风花节,玉响相信自己可以肯定地回答:他就是这自由之都的一员。   偶然间看到那名叫艾莉森的女骑士将风车菊递给她的竹马,那位看起来有些呆呆的男生怔愣了许久,最后两人拥抱在一起。   看到这一幕,玉响感到欣慰,在心中为他们祝福,同时却又觉得有些孤单……玉响没有忘记自己的工作,稍微驻足看了片刻,又继续向前走。前边是一个酒馆,名叫天使的馈赠,它是晨曦酒庄的产业,玉响的父母便是在那个酒庄工作,而父亲生前最爱去天使的馈赠喝酒。   慢慢走近酒馆,玉响听到酒馆门前传来悠扬的琴声,以及少年清脆的歌声。   “世上从未有过如此色彩/没有一个人能不染上它”   即便是遍历各地、见多识广的玉响,也不得不感叹这是他听过最动人心弦的旋律。不由自主的,玉响抬眼看去。   那是一位清秀的少年,黑色短发,两鬓各垂下一小条渐变绿的麻花辫。他穿着一身巴洛克风格的服饰,披着绿色的斗篷,手持竖琴,好像一只随时会跟着风飘走的精灵。   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玉响的视线撞上少年的眼睛,他的腿顿时无法挪动分毫。   该如何形容那双蓝绿色的眼睛,宝石?河流?天空?不,这都远不及那眼中的色彩。   “比白色更像云雾/比金色更像太阳/落入你的眼睛/令孤独的心复明”   少年的歌声还在继续,那让人沉醉的声音解开了玉响的疑问:自由的颜色,这就是最合适的词,去形容他的眼睛。   想为这个少年献上鲜花。   那一瞬间,玉响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为这精灵一般的少年献上自己亲手摘的花。   于是玉响第一次在工作期间脱离了岗位,他跑出城门想去山崖顶摘那高洁的塞西莉亚花,但路途遥远,他怕摘了花回来那少年已经随风远去。风花节期间,花店里自然是备好了塞西莉亚花,但亲手摘的与店里买来的,在玉响心里意义大不相同。   玉响焦急地左右纠结,突然间注意到了城门口的蒲公英。他心中当机立断,走到其中最大的一株蒲公英旁,单膝蹲下,一手护着花,一手小心翼翼的捏住它的茎部掐断。   玉响拿着花,想跑回去献给那不知是否还在原地的少年,但又怕跑动时带起的粗鲁的风将蒲公英吹散。于是刚上任没多久的骑士遗忘了他的任务,面色焦急,一边护着蒲公英在胸口,一边急匆匆地在人群中穿梭,虽然急迫,步履中却又透露着小心的克制。   终于,玉响看到了酒馆的店面,但门前不见那少年。明明没有走多远,玉响却有些喘气,同时心中涌起遗憾。   不经意瞥见酒馆后面露天桌椅那处的翠绿色衣摆,于是刚升起遗憾又马上被紧张和期待挤了出去。这次虽然心里波涛汹涌,步伐却不再急迫,玉响感受着蒲公英球在手心微弱的刺感,一步一步,郑重地走向那少年。   “愿风神护佑你,尊敬的吟游诗人,我叫玉响,是你的仰慕者。”   少年持着酒杯,蓝绿色的眼睛看向他,笑道:“你好啊,蒙德的骑士,我叫温迪,感谢你对我的支持。”   温迪。   玉响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然后将护在胸口的蒲公英露出来,双手小心地捧住它,移至吟游诗人面前。   “我能期待你收下这朵花吗?”   “当然,能收到蒙德守护者的花是我的荣幸。”温迪接过蒲公英,感受到蒲公英球上未散尽的热度时,他笑了起来,“这是一株包含心意的蒲公英,如此美好的风花节,玉响为什么不坐下来同我一起喝喝酒,说说为什么要送花给只有一面之缘的我呢?”   玉响在温迪前方的座位端正坐下,有些疑惑:“你是怎么肯定我们只有一面之缘的?”   “因为最好的吟游诗人会记得每一场风引导的相遇哦。”温迪神秘地笑笑。   “若是如此,你的仰慕者想必是十分幸福的。”玉响礼貌地捧场,他觉得吟游诗人或许是开个玩笑,“我们确实只有一面之缘,我送花给你,也是因为那一眼便让我感到心动。”   “诶?”温迪似乎有些意外,但幸好,没有在他脸上看到反感,玉响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所以送花是想表达爱慕吗,不过为什么是蒲公英呢?”温迪没有愣神太久,反应过来后还对这位直白的同性追求者颇有兴趣。   “说来惭愧,我原本想送塞西莉亚花,但事先没有预料,也没有准备。前往摘星崖需要不少时间,我担心采花回来时你已经离开,便在城门摘了这株蒲公英。”玉响羞愧地说,随及他看向温迪手中的蒲公英,沉默片刻,认真承诺道:“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荡,像旅者飘游于世间,风不息,旅途不止。我虽然无法像旅者一样陪你游历世界,但我会一直在蒙德守护这自由之地,风不息,爱不止。”   “……对吟游诗人用这招,真是勇气可嘉啊。”温迪举起酒杯喝了一口,他看了会儿手中的蒲公英,然后打趣道,“你原本想送塞西莉亚花,是觉得它更好吧,你能说出比形容蒲公英更动听的话吗?”   玉响无奈地笑笑,“这只是我心中所想罢了,谈不上动听。”   看着面前的少年,他脸上散漫的表情,以及蓝绿色眼睛中的笑意。玉响明白,这是一只自由的精灵,不会随着外界的风飘荡,他追随着心中的风,前往何方,在何处停留,都取决于自己的想法。   “塞西莉亚花的花语是浪子的真情,但我已不是浪子,想送这花给你,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因为在我心里,这种只在山崖顶上享受高天之风的白色野花,是全提瓦特最美的花。我想将最美的花送给所爱之人,仅此而已。”   “……动听所需要的往往不是优美的词句,哪怕是最朴实无华的言语,只要真情实意,就是无比动听的。诗也是如此,没有情感的诗,就算再优美也是华而不实。”温迪放下酒杯,一手托腮,一手拿起桌上的蒲公英举至面前。蒲公英挡住了面前直率的爱慕者的半张脸,但透过蒲公英,他能看到对方漆黑眼眸中真挚的心意。   “你说得确实十分动听,连吟游诗人听了都忍不住心动。不过对刚一见钟情的人表白,就算是自由之都,也会不会过于自由了呢?”   “人的一生如此短暂,我只是害怕留下遗憾罢了。”玉响回答。有想法就去做,这是父亲去世后,他一向坚持的原则。   “唔,竟然这么严肃,那我也得认真回应我的追求者了啊。”温迪这样说着,有模有样地盯着坐姿端正的玉响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笑道:“这样吧,请我喝杯蒲公英酒,全提瓦特最好的吟游诗人就是你的男朋友了,如何?”   “……啊。”是意料之外的答复,玉响有些怔愣。回过神时,便立马明白过来面前的吟游诗人或许是起了玩心——这样也好,玉响觉得这已经是超出预期的结果了,他笑着回答:“哪怕是请你喝一辈子的蒲公英酒,我也是愿意的。但是酒喝太多对身体不好,在外面喝醉了也不安全……”   “可不要小看我的酒量哦。”温迪说着朝玉响伸出手,玉响疑惑地盯着那只手看了片刻,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抬手轻轻握住它。   看着相握的手,温迪笑了起来,对上骑士温和的眼眸,“而且喝醉了也没关系吧,毕竟我的骑士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第 2 章 愿有人能陪伴他走过漫长岁月   风,是一个容易被忽视的背景色,但可能是因为玉响出生在风神护佑下的城邦,他对风十分敏感。   轻快的风、沉重的风、压抑的风……在漫长旅途中,玉响感受过许许多多的风。   那段时光艰难又享受,玉响体会过危难时刻的惊险,看到过一辈子都无法遗忘的美景,也遇到了知心的好友……风带领他走过的那十年旅途,是玉响一生中最精彩的一段。毫不夸张地说,有了这样的十年,直接让风把他带到已故的父亲身旁玉响都不会觉得遗憾——这是玩笑,谁能说得准会不会有更美的事物等在前方呢?   叶间早露微凉,玉响笔直地立于蒙德城门一侧,凝视面前平静的果酒湖,指尖因清晨的寒风带上了一丝凉意。正是清晨值班守门的时间,玉响的心却随风飘远。   “站岗时间走神,可不是好骑士哦。”   离耳朵很近的地方突然传来声音,玉响一惊,一位不知何时出现的绿衣少年面带微笑凑到他面前。不妙的距离,玉响下意识想后撤一步,但在看清那绿衣少年的脸后又顿住了脚,失神片刻,道:“抱歉,是我失职……”   “哦?你能看出他在走神,真是厉害啊。”城门另一侧的守卫惊奇地挑起眉,与站得笔直的玉响相反,他放松地侧靠着城墙,看上去有些懒散。   “不要小看世上最好的吟游诗人的眼力哦,最好的诗歌可少不了善于观察的眼啊。”温迪大大方方扬起笑容,毫不谦虚地自夸。玉响觉得如果他去了崇尚自谦的璃月,一定会被认为是个非同寻常的妙人。   “世上最好的吟游诗人吗?小兄弟真是自信啊,不过你这年纪有信心是好事。”守卫看了眼比他矮上半个头、脸也看起来很年轻的吟游诗人,“但眼力好这点倒是不错,竟然能看出玉响走神……这家伙十年没见了,变化不小,以前他就是个玻璃球,一眼便知道在想什么,现在则跟个煤球一样,只能看见乌漆嘛黑的外壳。”   玉响被他的形容逗乐了,好笑地摇摇头,“十年过去了,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介绍一下吧,他叫科里尔,是我的竹马。”玉响示意了下那守卫,向温迪介绍。   科里尔抬抬手,算是打了招呼,他认真瞧了眼温迪,道:“没想到玉响刚回来就认识了位吟游诗人,话说你看着还挺面熟……啊!我想起来了,你是最近很有人气的吟游诗人,总会弹些十分古老的曲子还有从没听闻的歌。我听过你的演奏,世上最好的吟游诗人……看来不是说大话啊。”   “欸嘿,感谢你的认可,喜欢我的歌的话就请我一杯苹果酒吧,可以为你倾情弹奏一首哦。不过得先赊着,毕竟我现在——”温迪拖长语调卖关子,突然伸手揽过旁边毫无防备的玉响,“是来看我的男朋友的。”   玉响被这么一揽,几乎整张脸都贴上了温迪的头发,顿时浑身僵硬。   “……男朋友?”科里尔讶异地来回看了看两人,“玉响竟然开窍了?而且他才回来多久,就谈了个男朋友,你们……怎么做到的?”   “嗯哼~这说起来就是一个浪漫的故事了,在一个美妙的风花节,一位骑士……”   “咳咳。”玉响尴尬地咳嗽几声打断吟游诗人那漫长的“浪漫故事”,温迪的手还搭在他的脖子旁,玉响不习惯肢体接触,忍不住绷紧了肩膀。他对科里尔简述:“风花节巡逻时,我碰见温迪演奏,一见钟情后表白,最后用一杯蒲公英酒换来了这位男朋友。”   “你承诺的可不是一杯,别想耍赖哦。”温迪提醒道,像是察觉到了玉响的不自在,温迪松开了他。   玉响舒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遗憾,他无奈地笑笑,道:“一辈子的蒲公英酒……我会努力的。”   “刚一见钟情就表白吗,真像你会做出的事。”科里尔挑起眉,看向温迪的视线中带上了几分审视的意味,但只是轻轻一瞥便收回视线,仿佛打量只是个错觉。科里尔微笑地献上祝福:“那么愿缘分之风将你们吹向彼此。”   “风神大人会这样做的。”温迪笑了笑,很是肯定,他停顿了一下,道:“那么玉响的男朋友有个疑问,你们之前说的‘分别十年’是什么啊?”   “那个啊……”科里尔有些迟疑,不由直起了背,一改先前的散漫态度,担忧地看向玉响。   “我十六岁时父亲去世,对生命略有感悟,于是走出了蒙德,跟随自由之风流浪于提瓦特各地。”玉响倒是很平静,主动解释道,“漂泊了十年,最近才回到家乡,这次回来后便不打算再离开了。”   “……风会带走他的灵魂。”温迪说。   “啊。”玉响轻轻笑了下,借用温迪的话道:“风神大人会这样做的。”   看玉响淡然的模样,科里尔放下心来。   “唔……归乡的浪子,听起来很适合写进我的新诗里。”温迪说着两眼放光,期待地看向玉响,“不如同我说说你的旅途吧,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哈哈,我自然是乐意同你说的。”面对温迪的三连问,玉响忍不住笑起来,又无奈地指了指身上的盔甲,“不过我现在还要值班呢。”   温迪眼中闪过狡黠,脸上却是作出遗憾的表情,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唉,没想到全提瓦特最好的吟游诗人也没办法让这位骑士大人做我一天的专属骑士啊。”   “不是……”玉响顿了下,张张嘴,又不知该如何说。   “噗,去吧,这里还有我呢。”科里尔被玉响吃瘪的样子逗乐了,笑着摆摆手,“而且风花节你一直在替人值班吧,给你放假的骑兵队长都快被气死了,不过被你替班的家伙们倒是很感激你,想必他们也是很乐意帮帮你的。”   “这样的话你就没理由推脱了。”温迪满意地笑了,拉起还在向科里尔表示感谢的玉响,“那么随我来吧,我的骑士。第一站是天使的馈赠,目标蒲公英酒,别想逃开哦。”   阳光拨开云雾,温柔的光洒在绿衣少年的笑容上,玉响看着他,心中仿佛被风吹起了波澜。指尖的凉意被少年掌心的温热驱散,玉响不由蜷起手指,回握住少年。   微风自果酒湖吹来,风中带着青草和雨露的气息,隐隐约约还能嗅到酒香。   果然,他还是最喜欢蒙德的风。   -------   风起地位于蒙德城附近,这里有一颗巨大的橡树,橡树前是风神巴巴托斯的神像。   玉响和温迪并肩坐在神像旁的石墩子上,感受树叶间的和风。看着自由飞舞的晶蝶,玉响慢慢讲述自己的旅途,说给并肩的温迪听,说给神像听,也说给风听。   绚烂的风景,鲜香的美食,交心的知己……玉响一一阐述着旅途中美好的事物。   当玉响一笔带过丘丘人的袭击时,温迪突然问:“你有神之眼吗?”   “神明的注视?我没有,或许是因为没有什么强烈的愿望吧。”玉响不甚在意,“这不是必须要有的东西,没有神明的国度依然很美丽,没有神之眼的我也依然走完了十年旅途,而且我能轻松对付许多魔物。”   现在的玉响,的确可以轻松清剿一个丘丘人营地、打败一队的盗宝团。但十年前刚踏上旅途的他,没有经历过磨炼,没有强大的力量。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十六岁少年,走出安逸的蒙德城,其实吃了不少苦头。   陡峭的地形让他精疲力尽,面对丘丘人的袭击没有力量对抗,只能狼狈地逃跑。下雨时泥泞的土地,每一步都会深深陷下去,但身后有史莱姆的追击,他不得不强行迈动双腿。炎热的烈日,让精力殆尽的他中暑晕倒在路上,醒来时发现唯一的背包不见了。严冬时,找不到任何食物的他缩在帐篷里又冷又饿,只有面前的一小团篝火让他有些许慰藉……这些玉响都没有告诉温迪。   细细品来,会发现这十年里艰难的时光占了大部分篇幅。但困境使人成长,玉响靠自己的力量坚持了下来,而即便拥有神之眼,面对这样庞大的世界也不会轻松。最重要的是,困难终将过去,但美好会留在心里。   “无论有没有神明的注视,我们都一样的在注视这个世界,世界也向我们展示了一样的风景。蓝的天,绿的草,拥有神之眼的人所看到的并无不同,只是每个人的角度都不一样罢了。”玉响看着风晶蝶缓慢飞舞,“我相信我们的一切都源于自己,而非神明。”   “嗯……很不错的想法。”温迪眨眨眼,“所以你不相信巴巴托斯吗?”   “哈哈,我是风神忠诚的信徒。”玉响笑着摇摇头,缓慢振动翅膀的风晶蝶落在了神像手中的球上,“如今自由安乐的蒙德是风神大人创建的,温暖的风、充足的粮食、醇香的酒……这些都是巴巴托斯带来的,如果离开了风神的力量,蒙德便还是一片冰天雪地。”   “即便蒙德如今是无神的国度,巴巴托斯也一定会在某处看着蒙德。”玉响盯着停在神像上一动不动的风晶蝶,“神明会一直注视蒙德,但不会把谁看得很特殊,而我们也不会只是注视神明。”   “……我突然好奇,你眼中的风神是怎样的?”温迪看着玉响的眼睛。   “我眼中的风神吗?”玉响面对神像沉思起来,直到停靠在神像手中的晶蝶终于振翅飞翔,玉响才缓缓开口:“大概是……会在高空之上看着蒙德的神明吧,他爱蒙德的所有人,但不会走进人群,去爱某一个人。”   “诶?”温迪愣了一下,“我倒是觉得巴巴托斯会是一个在蒙德城里喝酒唱歌,几乎与普通人无异的神明。”   玉响点点头,“或许你所说的才更像创建了自由之邦的神明吧,但是……”   “这样的话不就太孤单了吗?或许与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他感到无比满足,但是就算再怎么融入人类,他也是神明啊。神明不会老去,但人的一生却如此短暂。当巴巴托斯看着熟悉的朋友一个接一个的变老、离去,他会有多孤单?”玉响静静地看着风神的神像,眼底流过不明的情绪,许久后他又移开目光,看向一旁的温迪,凝视他蓝绿色的眼睛,“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有人能陪伴他走过这漫长岁月。”   温迪也看着玉响漆黑的眼眸,难得认真地说:“巴巴托斯会记住所有的蒙德人,无论是已经离去的、现在的、还是以后的,所有人都会存在于巴巴托斯心里,度过一年又一年。每个人都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同的回忆,他不会孤单,因为那些回忆会一直与他同行。这是所有蒙德人存在的证明,也是巴巴托斯存在的证明。”   “这样吗……”玉响有些意外,他沉默许久,感慨道:“巴巴托斯是一位十分真实的神明啊……不过你为什么如此肯定风神大人的想法呢?”   “欸嘿。”温迪无辜地眨眨眼,“所以啊,玉响,你会陪伴我多久?”   “我会陪伴你到最后,至于距离最后还有多久,我也不清楚。”玉响不知道是吟游诗人兴趣的消散快一步,还是说自己的离开会先到来,他默默移开视线,“无论如何,如你所说,回忆会一直陪伴我们。”   温迪盯着玉响看了一会儿,而后别有深意地说:“既然如此,我们现在便创造一个难忘的回忆吧。”   “嗯?”玉响有些疑惑。   温迪微微抬头看着他,突然伸手捧住玉响的后脑勺,将他的脑袋压下来,直到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相触。   玉响不习惯与人过近的接触,连勾肩搭背都很少有,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他人的体温和呼吸。   看着玉响微微放大的瞳孔和怔愣的神情,温迪笑起来,温热的呼吸喷撒在玉响脸上,随后嘴唇接触到了一片柔软,是温迪吻了上来。   玉响僵硬了一瞬,又缓缓放松下来。他感受着唇上的触感,犹豫地抬起手,手在半空悬了许久,才慢慢地、轻轻地虚环住这大胆的少年,这般小心翼翼的动作,连个次等的拥抱都算不上。   玉响听到温迪笑了一声,相贴的唇也随及分开,但两人依旧挨得很近,近到玉响能看到对方脸上的细小绒毛,以及他带着笑意的蓝绿色眼眸。   “玉响可要抱紧我才行啊,不然我是会溜走的哦。”温迪这样说,自己却抬手大大方方地抱住了玉响。   玉响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此刻什么都不必说。温迪的头埋在他颈部,玉响收起虚环的手臂,紧紧抱住这自由的少年。   玉响将下巴轻搁在温迪头上,合上眼静静享受这个拥抱和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温柔的风。 第 3 章 留在故乡的人   清澈的果酒湖,温暖的蒲公英,和煦的自由之风。   是熟悉的、一成不变的景象。   科里尔就这样静静看着自出生起一直看到现在的风景,今日他在蒙德城的侧门站岗,相比热闹的正门,这里可以说是人迹罕至。在这儿站岗,一天下来连只蚊子都不一定看得到经过,侧门的常客大概只有偶尔去果酒湖钓鱼的那些闲人了——侧门出去便是钓鱼点,比正门要近些。   不过向来冷清的侧门今天倒是迎来了一位罕见又吵闹的客人。   “哟,骑士大人,早啊。”   清澈的少年音传来,科里尔转过头,不远处一位披着绿色斗篷的诗人正朝他打招呼。   “哈……这位尊敬的吟游诗人,请问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吗?”科里尔语气散漫地说出恭敬的问候,同时左手慢悠悠背至身后,右手虚握轻撞左肩,接着变掌缓缓划至腰后——一个动作正确、但看起来乏力的敬礼,丝毫没有体现出骑士该有的精气神。   “科里尔可真是骑士团里的一股清流啊。”温迪感慨。   “彼此彼此,突然出现的人气吟游诗人。”科里尔微微笑着。   “哼哼。”温迪撇撇嘴,“果然还是我的男朋友更好玩。”   科里尔往后一仰靠在墙上,耸了耸肩,一副送客的姿态,“玉响在城里巡逻呢,自己找去吧。”   “在巡逻的话,可就不方便打扰他了。我还是在这里等等吧,顺便陪孤苦伶仃守侧门的骑士聊聊天。”温迪厚脸皮地无视了对方的送客。   “和我聊天?”科里尔仍然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你想聊什么?”   “就聊聊你想跟我说什么吧。”   “……”科里尔终于抬起眼皮好好瞧了眼温迪,盯着吟游诗人的笑脸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我的确有话想同竹马突然交的男朋友说。”   看温迪丝毫不意外的表情,科里尔叹口气,嫌麻烦般抓了抓头,“并非向你施加压力这种差劲的事,所以也不用把气氛弄得太僵硬,在我说之前你可以先问些问题,如果你有什么想要了解的事。”   “那我就不客气喽。”温迪似乎早有准备,下一秒便提出了问题:“你当初为什么不同玉响一起去旅行呢,难道你不期待蒙德外的世界吗?”   “在蒙德城,几乎每个人的童年都有当冒险家、旅行者去远行的梦想。”科里尔似乎有些意外温迪问起关于他的事,但还是坦然回答,“我也不例外。”   “但你没有去追寻这个梦想,是因为牧歌之城太美好,以至于不愿离开了吗?”温迪开玩笑道。   “啊,也许有这部分原因吧。但最主要的是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安定’二字的分量远远胜过了年少时的热情。”科里尔看向城外的果酒湖,清澈的湖面、湖边的鸟雀还有在风中摇曳的蒲公英——这样的风景,他已经看了二十多年,“童年的梦想仍然美好而珍贵,只是我心中追逐它的热度已经冷却。这样重复而又枯燥的日常确实有些乏味,但相比冒险,我更喜欢在熟悉的风景里寻找趣味。”   科里尔又看向面前这位永远不会停下脚步的吟游诗人,缓缓道:“冒险、刺激、新鲜事物,这些对现在的我来说,不是必需品了。”   其实有时候科里尔也会想,如果他和玉响一样,在童心未泯、对蒙德城外的一切都具有强烈好奇心的那个年纪选择去冒险、旅行,他是否会拥有一段截然不同的、相当精彩的一生?想归想,科里尔也从未后悔,现在的生活依旧美好,无论是哪种选择,他只要享受当下就足够了。   “真沉重啊,跟个老爷爷一样。”温迪看着科里尔那好像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的眼神,“有些梦想,不一定要去实现,只要一直保留在心中,它就是美好的……不过风向是会转变的,当你有想法时,再动身出发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哈哈,不愧是吟游诗人。”科里尔笑了笑,这个吟游诗人虽然看着不靠谱,但说起话来却别有深意,“没想到你会对我的故事感兴趣,我以为你更爱听有关玉响的。”   “每个人的故事,都是独特而珍贵的。”温迪眨眨眼,不置可否道。   “总之问题问得也差不多了,就来听听我想说的吧。”科里尔敛了笑,也没有立马开口,像在思考从何说起,沉吟一会儿后,道:“我和玉响两家关系不错,父辈起便一直是邻居,我也只比他大半岁,我们从小就是玩伴,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也不夸张。虽然是青梅竹马,我们的关系却更接近于兄弟。”   “玉响从前可是一个单纯到单蠢的家伙,哪像现在这样……在他不到十岁的时候,一直疼爱他的外婆就去世了,只是当时年纪小,不懂人事,缓一段时间就好了。但到了玉响十六岁时,他的父亲也去世了,这次对他的打击可不小,总像个没有烦恼的傻子一样乐呵呵的家伙好几天都没笑过,还老说生命短暂这类的话。我当时虽然替他难过,但终究无法感同身受,说不出什么好的安慰的话。我以为过那么些日子总会好的,就像他外婆去世一样,便没再多说什么。”   科里尔说着,突然直起身,慢慢走到湖边。温迪也默默跟过去,看着他摘了株蒲公英,科里尔对着蒲公英球吹了口气,蒲公英的种子瞬间四散开来,随风飘向远方。   “童年梦想远方的人,其实绝大多数都留在了原地,被时间消磨了热情,就像我一样。本来,玉响也会如此。”科里尔看着随风飘远的蒲公英种子,“但他在见证了两次至亲去世后,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他告诉我,他要离开蒙德,去远方,去见证世间的精彩。”   科里尔又低头看手中失去了蒲公英球、光秃秃的茎,“他选择了远方,我选择了家乡,在分别前一刻,他对我说的话依旧清晰。”   “‘人的生命如此短暂,我既然抓不住时光,就只能尽力让它变得精彩,让我的一生没有遗憾。’”   长久的沉默,科里尔陷入了回忆,温迪则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开口打扰。   许久后,科里尔准备说些什么,温迪却在他开口前突然朝他身后招手:“玉响!”   刚巡逻完的玉响朝他们走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见温迪喊他,也笑着招手回应,“温迪,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想见我的男朋友啦。”温迪理所当然地说。   玉响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掩饰般偏头朝科里尔打招呼。温迪直勾勾盯着他手中的苹果,玉响注意到了,将苹果递给他,“巡逻时见一个卖水果的大爷摊位倒了,我帮他收拾了一下,他便送了我一个苹果。”   温迪看着眼前平和而温柔的人,没有直接接过苹果,而是伸出手点了点它,那苹果瞬间平整地裂开两半。温迪拿走其中一半,道:“男朋友送我的当然要收下,不过善意的果实自己也要尝尝,另一半就当做我的回礼吧。”   “拿别人送的东西打了折扣再当礼物送回去,当真是世间少有。”一旁被怼了一嘴狗粮的科里尔幽幽道,而后仔细打量了一下那苹果光滑的横截面,感叹:“神之眼还真是好用啊,不过你这家伙竟然会有神明的注视,你真的有强烈的愿望吗?”   “当然有啊,我的愿望是蒙德能永远自由且充满快乐哦。”温迪说着,啃了口苹果,甘甜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   “是个很不错的愿望。”玉响笑了笑。   科里尔看着得意地朝他晃了晃苹果的温迪,忍不住吐槽:“这愿望确实很好,就是由你说出口感觉不到多少慎重感。”   温迪刚要开口,不远处一个推着水果推车的大爷路过这里,见了玉响,大爷吆喝一声拿起几个水果走来,不由分说地往玉响怀里塞,“骑士团的小伙子!刚才你帮了我大忙只收一个苹果,我现在也收摊了、不卖了,这些水果第二天就不新鲜了,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你就收下吧!”   “欸,大爷,我这怎么好意思……”   温迪和科里尔看着玉响有些无措地应对这过分热情的大爷,不由笑起来。   “十年的旅途磨去了他的童心、眼底的清澈,但也让他成长为一个温柔的人。”科里尔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在与大爷交谈的玉响没有听到,“如果你只是一时的兴趣,就尽早离开他吧,不要让他的温柔投入到浪子的玩心里。”   温迪偏头,见科里尔眼睛看着玉响,但温迪知道那话是对他说。沉默了一会儿,温迪看着手中的半个苹果,笑了笑,承诺道:“我会珍惜的,这份归乡浪子的温柔。” 第 4 章 时间会给出答案   “想去我家吗?”面对男朋友突如其来的请求,玉响有些诧异。   “在一起后的下一步就是见家长吧。”温迪理所当然地说,然后期待地看着玉响,“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盯着温迪的表情看了片刻,玉响笑了笑,应道:“可以呀、可以呀、可以呀。”   玉响其实早有想法给母亲介绍一下温迪,但两人的关系只是半吊子的交往罢了,玉响担心这样会给温迪带来压力,便没有提过。如今温迪主动提出来,玉响意外之余忍不住欣喜,但内心深处又有丝不安。   回家的路上,玉响领着温迪,平复下心中不知来自何处的不安感,问道:“说起来,温迪的家住在哪呢?”   “蒙德就是我的家。”温迪答得十分顺畅,答案却模糊不清。   “你是蒙德人,这一点毋容置疑,没有比你更自由的存在了。”玉响发自内心地说,又摇摇头,“不过我问的是更加详细的地点,比如你住在哪个房子,或者你在哪睡觉休息?”   “嗯……在哪休息吗?”温迪认真地一一列举:“首先肯定是酒馆,我经常喝酒到天明。然后就是风起地,那里的空气很好,我可以在大橡树下躺上一整天。还有风龙废墟也算一个,夜晚到塔上看星星弹弹琴,时间一下子过去太阳就升起来了……”   玉响静静听着温迪滔滔不绝地列举,这位吟游诗人经常会说一些不切实际的玩笑话,但玉响有时又会觉得他说得句句在理,不像开玩笑……究竟是被吟游诗人的笑话绕昏了头脑,还是说那样不切实际的事是真实存在的呢?   玉响没有多问,他接受温迪向他呈现的一切,不该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去刨根问底。蒙德的生活步调并不紧凑,两人慢悠悠走着,平淡地交谈。玉响时而微笑着应和,时而表达自己的观点,交流下来意外的合拍。当初一见钟情时,玉响没有想到他们可以这样相处。   绕过喷泉往下走,经过冒险家协会的凯瑟琳还有荣光之风的店铺,临近城门时在路口右拐,最后往前走几步便是玉响的家了。   玉响走到门前停下,回头看了眼温迪,吟游诗人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确定温迪没有任何勉强,玉响打开门,喊道:“妈,我回来了。”   “玉响回来了啊,快去洗手吧,我已经做好晚饭了……诶,还有客人吗?”一个中年妇女从厨房走出来,她的五官和玉响极似,连眉眼间的温柔都一模一样。   玉响侧身让温迪探出头来,一边小心地斟酌语言道:“妈,这是我新认识的朋……”   “嗨~母亲大人好,我是玉响的男朋友——我叫温迪,是一名吟游诗人。”温迪抢过话头,十分不见外地自我介绍。   这句男朋友一出,别说母亲,连玉响都给愣住了。玉响以为温迪只是好奇,想来他家看看罢了,没想到会是真正意义上的见家长……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如果只是因为好玩才和他交往,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玉响的……男朋友吗?”母亲轻轻重复一遍,随及温和的笑了笑,“没想到玉响找到伴侣了啊,别站门口了,快进来坐吧。正好晚餐做得多了些,我们三人一起解决吧。”   “谢谢母亲大人。”温迪笑嘻嘻地说,同时拉过还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玉响,一边往里走,一边对他眨眨眼。   见温迪这样,玉响笑了笑,暂且压下心中的疑问,同他一起在餐桌前坐下。餐桌上摆着一盘香喷喷的松饼和一些烤肉排,母亲坐在他们对面。   “妈……”玉响看了片刻冒着热气的松饼,然后抬起头,定定地望向母亲,“你会祝福我们吗?”   “我的儿子早就长大了,很多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只要你能幸福,我都会支持你的。”母亲微笑着,眼含慈爱和包容,“而且温迪是个不错的孩子,不是吗?我相信风神大人也会看到你们的真诚。”   “谢谢您……”玉响垂了下眼,忍住眼里的泪水——不是因为母亲认可了他的伴侣是男性,这在自由之都并不罕见,真正让玉响动容的,是母亲会为了他的幸福,认可他的所有选择。   “谢谢母亲大人的肯定。那么我们快开餐吧,这么香的食物,放凉可就不好了哦。”温迪一边说一边往母亲盘子里放了松饼和烤肉排,“首先请母亲大人用餐。”   三人一边用餐一边聊天,温迪很健谈,说了许多他去各地演奏的经历,玉响和母亲听得津津有味。   饭后天色已晚,母亲挽留了温迪,邀请他在家里住,温迪也爽快地答应了。在温迪洗漱的时候,母亲拉过玉响到客厅谈话。   玉响早料到母亲会与他单独说些什么,坦然地在沙发上坐下。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许久,叹了口气,“他是吟游诗人,而好的吟游诗人是不会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的。我看得出那孩子十分优秀、也随性,如果他流连于漫长旅途,遗忘了你这一小片风景,我的孩子,你又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玉响很早就想过了,而他的想法也早已明确:“我不求浪子的真心,只希望我们能在彼此心中留下美好的回忆。”   母亲还是忍不住担忧,但看到玉响眼中的坚定,她释然了,道:“如我之前所说,这些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只要你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不觉得遗憾,那便是好的。不过你已经决定要一直留在蒙德,更何况……你无法陪伴他旅行,却可能在他心中占据不小的面积,你不害怕耽误了那位诗人吗?”   玉响沉默了,垂眸思索许久,才缓缓开口:“如果真的发展到那一步,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我相信如果将选择权交给温迪,他会做出与我相同的选择。”   母亲良久地注视孩子已然成熟的面孔,欣慰道:“离开蒙德的这十年,你确实长大了不少……。”   “妈,你不用操心我,我心中有数。”玉响笑笑,“我长大了,该由我来照顾你了。”   “那就麻烦我的儿子了。”母亲没有推辞,笑着拍了拍玉响的手臂,“不过现在还是先照顾那位诗人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玉响点点头,起身背对母亲后,才松懈了表情,露出茫然的神色。   他真的心中有数吗?温迪真的会做出与他相同的选择吗?不,他自己都尚未明确他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带着彷徨,玉响慢慢走向房间,整顿好表情后才拉开房门。温迪正穿着睡衣盘腿坐在床上,随意拨动着琴弦,见玉响进来,他将琴放在一边然后挥挥手,“终于来了啊,等你等到风车菊都不转了。”   玉响看了眼温迪,觉得脸有些热——温迪穿的是他的睡衣。玉响不自在地别过视线,去衣柜里找备用的被褥,“家里只有两个房间,你睡床吧,我打地铺。”   玉响正在衣柜翻找,身后床上窸窸窣窣一阵声音,声音停下后突然肩膀一重,似乎还有热气喷在脖颈上。玉响手一顿,扭头时看见温迪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温迪头枕在他肩上,撇着嘴看着玉响。   “怎、怎么了?”玉响不明所以。   “你是我的男朋友吗?”温迪问。   “是的。”   “我们是已经见家长了吗?”   “……是的。”   “那么……”温迪说着,从身后伸手将玉响握住被褥的手指一个个掰开,“我们为什么不一起睡床上呢?”   这样太随意了,玉响张口话却卡在喉咙里,他想到温迪刚刚问的那些他都回答了是。虽然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吟游诗人许许多多玩笑中的一个,但他们也从未挑明过,玉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   “……唉,我知道了。”玉响一只手与温迪伸过来的手相握,另一只手从被褥上收回来,轻轻撩起温迪耳前还略微湿润的辫子,在上面浅浅一吻,“之后可别这样了,至少这样的关系……”   玉响说到一半停住,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默默抽回手撇过了头,“好了,不早了,睡觉吧。”   两人盖的一个被子,但被子很大,玉响也有意保持距离,结果就是被子中间瘪了一大片,温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没有再撩拨玉响。   熄灯后,玉响在黑暗中静静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一来是不习惯身边躺了一个人,再者一片黑暗中,玉响也不必再掩饰内心的纠结,面对这段关系,他是真的感到不知所措了。   温迪,他就像风凝聚成的精灵,风是永远流动的,不会停留在某处。玉响一直如此认为,所以他从未想过要挽留风。当这段关系逐渐走向尽头的时候,玉响也不会做任何抵抗,即便吟游诗人会在旅途中将他遗忘,即便他对这个少年有着异样的执着。   只要他依旧是那个自由的少年便好,玉响这样想。   但如今温迪在一步步向他靠近,风在他身边放缓了脚步,这本是件好事,玉响却感到不安。正如母亲所说,好的吟游诗人是不会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的,而玉响也不会再离开蒙德。如果让浪子心中有了牵挂,他不就成了约束少年自由的人吗?   虽然过于短暂,但或许止步于此是最好的选择……   “天花板都快被你盯穿了哦。”   身旁突然传来声音,玉响的思维一滞,讷讷道:“你还没睡啊。”   “某人心事重重,身为他的男朋友怎么可以就这样心安理得地睡觉。”   玉响侧过身,对上那双蓝绿色的眼睛时才发现温迪一直是面朝着他的。在月光下,少年眼中的色彩更加夺目,玉响几乎下意识想伸手触碰那双眼睛,但最后只是手指轻微动弹了一下。玉响垂下眼,轻轻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所以你的烦恼和我有关吗?”温迪问。   “……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玉响这样回答后,温迪便没再开口,只是眼睛一直注视着他。玉响不知道温迪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他经常觉得吟游诗人或许明白一切,即便他从未将担忧说出口。   “为什么突然想见家长呢?”最后是玉响打破了寂静。   “因为我想更了解我的男朋友一些。”温迪笑着回答。   温迪说得很平常,但对于并不是真心交往的他们来说,这并不那么理所当然。玉响借着月光,细细打量面前这位擅于说动听话语的吟游诗人。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让人感觉不靠谱,但那蓝绿色的眼眸清澈透亮,玉响觉得面前的人或许不是在说玩笑,也非浪子轻飘飘的承诺。   他是不是可以相信,这是浪子的真心?   玉响从未想过要抓住风,但这股风却主动抓住了他……理智告诉玉响,他该放手,不要让自由的风停下脚步,但内心深处却有另一个声音——他希望留住风,哪怕是片刻。   两种不同的声音碰撞在一起,让玉响心烦意乱,直到他的手突然被牵住,玉响才猛然回过神来。温迪的手慢慢穿过他的指缝,十指相扣,一个既不过分亲近也不算遥远的动作。   看着月光下吟游诗人淡淡的笑容,玉响觉得自己的心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交给时间来决定吧,一切尚且为时过早,他不该为了自己的私心囚住少年的自由,也不该一意孤行地就这样草率结束。   时间会给出答案的。玉响告诉自己,慢慢握紧了温迪的手。 第 5 章 你的选择   “呜哇~蒲公英酒真是世间佳酿啊!”温迪一边闷了一大口酒,一边瞅瞅正在看书的玉响,“你在看什么呢?”   天使的馈赠里,小酒馆酒气冲天,满是醉醺醺的大叔和酒鬼们的喧闹声。玉响捧着书坐在其中,手边摆着喝了一半的苹果汁,看起来格格不入。玉响对酒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但温迪天天嚷着喝酒,于是各个酒馆里常常会出现一位酒量很好的吟游诗人,而他对面往往会坐着一个只点不含酒精饮料的骑士。   玉响闲时喜欢看书,有时候陪温迪去酒馆,他就会带本书来看看。玉响很容易沉浸到由文字描绘的故事中,酒馆的喧闹声根本影响不到他,也全然没有接收到对面男朋友的呼唤。   见玉响没反应,温迪也不急着打断他,一边喝酒一边打量面前的人。以往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在看书时显得严肃了许多,玉响全神贯注的时候嘴角会不自觉拉平,眼神也有些犀利。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本来就是一张自带威严感的脸,只是这张脸的主人总是习惯性对这个世界传达和善的信号。   温迪看了一会儿后,举起酒杯,横到玉响面前晃了晃。玉响看得投入,突然一个酒杯出现挡住了书本,他顿了下,抬头看向打断他的罪魁祸首。   “怎么了?”玉响被打扰了也没有不耐烦,反而微笑着询问温迪。   玉响一抬眼,身上的威严感瞬间消失殆尽,取代它的是熟悉的、令人安心的亲和。温迪不由笑起来,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眼睛看向玉响手中的书,“看的什么,可以读给我听听吗?”   “清泉之心,是小时候看过的童话书,你可能也读过。”玉响合上书,给温迪看了看它淡蓝色的封面。   温迪自然是读过这本书的,但他并不打算放弃刚刚的想法——或者说他一开始的目的,“但我想听你读一遍,可以吗?”   “乐意效劳。”玉响笑着应下,也不在意重读一遍,他端起手边的苹果汁喝了一口,再次翻开这本有些陈旧的童话书,“如水的月光下,流泪的少年对清泉许下愿望……”   似乎是怕念错字,玉响读得有些慢,后来被书中的故事带入其中,偶尔读错但也无伤大雅。玉响缓缓读着,酒馆虽然吵闹,温迪仍能听清他的声音。   一个美丽又忧伤的故事渐渐呈现出来,这是一个情感丰富的少年与孤独懵懂的泉水精灵之间的故事。少年对清泉许下愿望,而清泉中的精灵回应了他,命运让两个截然不同的生命相遇。他们相互交流各自的所见所闻,少年因泉水精灵坚定了自己的方向,而泉水精灵也从少年身上体会到了丰富的情感,得知了外界的绚烂。   自然而然的,少年为精灵的温柔所着迷,泉水精灵察觉后却十分惊慌。精灵的生命如此漫长,而人类的生命顽强却短暂。泉水精灵担心少年长大后为他轻易许下一生的诺言感到自责,而泉水精灵也恐惧着别离。于是精灵用一吻制止少年,少年却将这一吻误解为认可。   后来泉水精灵离开了清泉,她希望少年将这一切视为童年的幻梦。但无论是精灵还是少年,他们最后都无法释怀,即便有了更多的经历,他们仍然是孤独的。   “当少年终于老去,他依然对这样的无稽之谈深信不疑。   不幸的是,逃避真心的泉水精灵同样对这等事实无法质疑。”   玉响读完,看着文章的结尾陷入沉默,温迪亦是没有说话。一时间,耳边只剩下酒杯碰撞的声音。   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玉响看过许多遍,温迪也没少听说,但再次读来,还是免不了遗憾和无奈。   “如果你是泉水精灵,会如何选择?”温迪突然问。   玉响愣了下,人类生命短暂,这是他很早就明白的事实,如果让他代入少年,他仍然会和故事中的少年一样,向泉水精灵许下诺言。但如今让他代入泉水精灵——那有着永恒般生命的存在,玉响有些茫然,他与泉水精灵唯一相同的地方在于他们同样面临了艰难的选择。   玉响旅行时曾听说过一种名叫蜉蝣的生物,它日出而生,日落而亡,同一天经历生和死,寿命短暂到永远不会知道黑夜是什么模样。或许泉水精灵看人类,就如同人类看蜉蝣一般吧。如果他的所爱之人如同蜉蝣一样转瞬即逝,他是会像故事中的精灵一样选择离开,还是留下来迎接终究要遗憾收场的未来?   蜉蝣生命短暂,没有太多想法,它只会拼尽全力抓住眼前的一切,而生命漫长的存在却会有更多的顾虑……   玉响想了很久,最后慎重地回答:“如果少年抓住了我,我会奉陪到底,如果他尚未伸手,我会先行离去。”   温迪听完他的答案,放下酒杯看向玉响的眼睛,表情难得认真,“我认为,分别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即便是相同的寿命,我们也终究要和所有人分别。但是不管以什么姿态存活于世,不管生命漫长还是短暂,我们都要以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没有任何枷锁自由地活着。未来无法预料,但我们能决定现在的选择,之后后悔又任何,至少这是你选择的未来。”   ……果然,吟游诗人什么都知道,他的犹豫、纠结都被温迪看在眼里。   起初在一起,无论是玉响的一见钟情,还是温迪轻易地接受告白,这其中都存在草率的成分。如同玩闹般的关系,这一点两人心知肚明,但也正是这般浅显的关系,玉响才能无所顾忌。   玉响执着于少年的自由,从未想过去拘束它。所以当温迪表现出上心时,玉响开始害怕,害怕自己成为困住飞鸟翅膀的笼子。他不想让事情变成那样,却也不愿就这样结束,内心摇摆不定。   温迪会做出与他相同的选择,这是玉响为了不让母亲担心而说出的谎话,但此时,温迪明确地告诉玉响:他会。   玉响看着温迪的眼睛,蓝绿杂糅的色彩中承载着肆意与自信,吹散了玉响的顾虑……是了,他是最自由的存在,自己不会、也无法成为困住飞鸟的笼子。   “所以玉响的选择是什么呢?”温迪朝酒桌对面的玉响伸出手,如同第一次见面一般。   问题没头没尾,玉响却是听懂了。泉水精灵面对留下与离开的选择,她因为顾虑少年的未来而选择了离开。玉响也面临了相同的选择,但吟游诗人带给他的勇气,让纠结的骑士做出了与之相反的决定——他看着吟游诗人伸出的手,也如同第一次见面一般握住它,不同的是这次是紧紧握住。   “你抓住了我,我自然得奉陪到底。”玉响说。   “那么骑士大人,向我展示你的心吧。”温迪抬起两人相握的手,微微低头在玉响指间落下一吻,吟游诗人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但玉响知道他是认真的。   “真是败给你了……”玉响无奈道,却并无悔意,“我会毫无保留的,尊敬的吟游诗人,今后请多多指教。”   在酒馆的喧闹声中,玉响依稀感觉到他们达成了一个共识:两人的关系由恋人退到了一个暧昧不清的的阶段。虽然关系向后退了一步,但玉响知道他们在朝彼此迈出脚步,这段草率开头的关系已经被重视了起来。   -------   教堂背后、也是蒙德城最边缘的地方,这里有一片墓园,逝去的人们都在此安息——只要你没有把棺材本也变成酒喝了,不过即使如此,骑士团应该也不忍心让你的灵魂漂泊在外。   科里尔捧着几束塞西莉亚花,绕过教堂前专心祷告的信徒,穿过一条小径来到了墓园。墓园只在特定的日子才会有很多人,平时都鲜有人来。科里尔看了一圈,注意到一位对着墓碑抽泣的少年,想起几天前意外去世的一个妇人,她的儿子似乎就是少年这般大。   科里尔与那妇人有几面之缘,她是一个温柔的人,如今看来她也是一位不错的母亲。   科里尔看了片刻,视线掠过少年,精准地落在一处角落。那里有一位淡黄头发的骑士,他低头看着墓碑,碑前放着几束蒲公英。科里尔走过去,将自己手中的塞西莉亚花也放到那碑前,骑士没有反应,似乎在出神。   科里尔看向那墓碑,上面的名字属于骑士的父亲,这位骑士正是玉响。已经过去了十年,科里尔对这位叔叔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大大咧咧的、爱喝酒,和他儿子完全不一样。科里尔看了一会儿,偏过头在安静的墓园低声问玉响:“离叔叔的忌日还有很久,约我来这,是想说些什么?”   “你还是这么直接啊。”玉响从墓碑上移开视线,笑着说。   “你倒是变得弯弯绕绕了。”科里尔双手抱胸。   “我只是觉得直接说有些突然罢了。”玉响无奈地笑笑,停顿片刻,问道:“你……是不是跟温迪说了什么?”   “来墓园就是为了说这个?那你应该带那位吟游诗人来见见叔叔才是。”科里尔挑起眉,顿了下,又严肃道:“为什么这么问?”   “温迪是一个肆意的少年,他答应和我交往,只是觉得有趣。”玉响说了句看似无关的话。   “……原来你知道啊,也是,都过去十年了,能看清许多事了。”科里尔说着,舒缓了眉头,像是放下心来,接着大方地承认道:“我的确和温迪说了些关于你的事,如今看来我可能是多管闲事了……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我最近才意识到,当初一见钟情,钟的是他的自由和美好,我执着于此,但忽视了温迪本身……现在想来他可能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温迪虽然看着像个少年,但他比我要看得通透,他从一开始注重的就是我这个人,只是我最近才发现这一点……这段关系中草率的其实是我自己啊。”玉响感叹,他看着停在树梢上歇脚的几只鸟儿,“我总怕自己困住他,但其实是我被不知名的东西困住了,在一片迷雾里,看不清周围。但他拿着钥匙走进我的视野,为我解开枷锁、吹散迷雾。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帮我,我想要更加了解他,不只是他的自由。”   科里尔仔细打量着曾经如同亲兄弟的好友。玉响的五官并没有太多变化,科里尔在他们分别十年后仍然能一眼认出来。但除此之外有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从前圆润的脸变得瘦削,那年少的激情也完全从他眼中褪去,只剩下令科里尔感到陌生的沉静——他已经完全看不懂玉响了,但他很开心最好的朋友成长为了一个更好的人。   “……看来我没必要再管闲事了。”科里尔微笑道。   “谢谢你,科里尔,你总是这样照顾我。”玉响说。   “哈哈,你小时候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好骗的家伙。”科里尔笑起来,“现在你倒是有做骗子的天赋。”   玉响倒是觉得自己的好友从小到大几乎没什么变化,一直这样散漫,却也在努力关照着自己。   科里尔想了想觉得有些奇怪,“只是说这个的话不必大费周章地来墓园吧,你还有其他事要说吗?”   也一如既往的聪明,玉响想。   本来玉响还有些犹豫,但科里尔察觉到了,他便开了口:“你知道,十年前真正让我下定决心去远行的原因吗?” 第 6 章 风的方向   “玉响,你看今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你又正好是休息时间……”结论呼之欲出,温迪却故意停住,朝玉响眨巴眼睛,疯狂暗示。   看着温迪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玉响十分配合道:“不如今天去城外走走?”   “好耶!”温迪欢呼一声,拉起玉响就要出发,“既然玉响都这么说了,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别着急啊。”玉响用空闲的手拍了拍温迪抓着他的手背,示意温迪放开,“我们先准备些东西再出发吧,至少也拿点食物……”   “饿了就摘野果子吃,累了就躺树下休息。花太多时间准备,反而会失去玩的乐趣。”温迪说得头头是道,他没有撒手,拉着玉响不由分说地往城门拽,“唔,要是路上能遇到酒馆就更好了,可以进去喝……不,是去歇歇脚。”   “真是随心所欲啊。”玉响无奈道,却顺从温迪的力道跟在他身后,任由温迪蹦蹦跳跳牵着自己往前走。   走出城门,便是广阔的土地,四方都是路,长长的路向未知的方向蔓延……一如少年的他刚迈出蒙德、面向无边世界,玉响不禁低声问:“哪里是我的方向呢?”   “风的方向,就是我们的方向。”温迪笑着说,伸手遮住玉响的眼睛,“让我们感受风吧。”   视野被剥夺,玉响看着温迪的掌心,慢慢合上眼。风轻轻拂过身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风的流动,玉响笑起来,“我知道了,我们的方向。”   “嘿嘿,那就出发吧!”温迪松开手,带头走在前方。   今天的天气不错,出着太阳,却不炎热,风吹在身上十分凉爽。温迪出城后格外活泼,一下跑去揪蜥蜴尾巴,一下又去逗弄路边的蝴蝶,玉响则落后一步跟在后面。   小动物似乎非常喜欢温迪,温迪靠近时它们会表现出亲近,但玉响一路过,动物们就会马上跑开。玉响看着温迪和一只松鼠有声有色地交谈,他远远站着,不敢上前惊扰。   即使双方语言不通,但一通交流后,松鼠递给了温迪一个苹果,接着温迪再次说了些什么,松鼠便跑开了。玉响看着这一幕,不知是不是站得太远了,玉响总觉得他们隔着很长很长的距离。   “玉响!”温迪转身朝他招招手。   玉响脚下踌躇,但他们是跟着风的方向走,所以风拍在他背上,推动玉响迈出脚步。   “怎么了?”玉响走到温迪身旁,温迪蹲在地上扯了扯他的袖子,玉响便也跟着蹲下来。   刚蹲下,之前递给温迪苹果的松鼠又跑了回来,嘴里又叼着一个苹果。看到玉响也在旁边,松鼠立马刹住了脚步,警惕地后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动物们总会怕他,但玉响也不愿给温迪和小松鼠添麻烦,他准备起身离开,却没想到温迪依旧紧紧拽着他的衣袖没有放开。温迪朝他笑了笑,然后转向松鼠,道:“别担心,他只是长得有些凶,其实没有恶意。”   “快,别绷着脸了。”温迪又转头戳了戳玉响手臂,“对它笑一笑。”   “哦哦……”玉响不明所以地应道,他对上警惕的松鼠,朝它露出微笑,尽量表现出温和,“那个……你好啊?”   松鼠犹豫地在玉响周围徘徊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向前挪了几步,到玉响不远处时,松鼠嘴一松将苹果落在他面前,然后立马调头跑开了。   “哈哈哈。”温迪忍不住捧腹笑起来,他捡起地上的苹果,放到玉响手上,“收下吧,这是松鼠给你的见面礼。”   “……谢谢。”玉响看着手上的苹果,认真思考自己真的看起来那么可怕吗?   “你的脸长得太严肃啦,独处时又会绷着表情,看起来有些吓人。”温迪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揉了揉玉响的脸,“在蒙德城里没有什么能让你严肃对待的事,所以就算是不面对人的时候,你也可以放松表情对自己笑一笑哦。”   其实连玉响自己都没察觉到,刚经过十年流浪回到自由之都的他,精神还没有完全松懈下来,那些记忆里未知的凶险仍然徘徊在他脑中,让他绷紧神经。但看着吟游诗人的笑容,那笑容似乎有别样感染力,让玉响也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感觉很安心。   两人各拿了苹果啃着,慢慢跟着风走,玉响吃到一半看着苹果出神,犹豫片刻后,他看向温迪问:“你能和动物说话吗?”   “吟游诗人的灵感也来源于大自然的各种生物哦。”温迪一本正经的胡扯。   “和动物交流,这样的本领不是人类能掌握的吧。”玉响缓缓移开视线,像是随口一说,却怀着些许试探。   “欸嘿。”温迪无辜地眨眨眼。   这两字一出,玉响就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了,但他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猜测……   “嗯?前面好像有个摊位,这浓郁的酒香……我们快去看看!”温迪惊喜道,拉着玉响就往前跑。   但或许那个猜测是真是假也没有那么重要。看到这样的温迪,玉响想。   一靠近酒摊,温迪深深吸了口气,“嗯嗯,这气味,是苹果酒没错了……老板!给我来一瓶,不,三瓶苹果酒!”   玉响顿时一阵头疼,“一瓶就够了,这是在城外呢,而且我们是出来玩的,不要光喝酒啊。”   “哎呀,出来玩就是要尽兴嘛,喝得尽兴也是尽兴。”温迪笑嘻嘻道,“不过男朋友的心情也很重要,那就来两瓶吧!”   玉响觉得他能退让一瓶属实不容易,终究还是点了头。片刻后,玉响突然想起一件事,“温迪,你有带摩拉吗?”   “唔,我看看……诶呀,好像昨天喝酒喝完了。”温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当时走得匆忙,我也没带摩拉。”玉响摇摇头,“不然还是回去再喝吧?”   “回去当然要喝,但是面前的美酒也不能错过。”温迪自信地笑起来,“忘记我的本职工作了吗?看我的吧。”   温迪拿出他的竖琴,玉响记得温迪还给这琴取了名字,叫斐林。给琴取名的倒是少见,温迪是真的很喜欢吟游诗人这个工作。   温迪轻轻拨动琴弦,声音不大,却仿佛能穿透人心。无论是路过的人,还是酒摊里的酒鬼,都不由自主停下手中的事,倾听这美妙的歌声。   玉响看着站在人群中央的诗人,他的双眼轻轻合上,神情放松,嘴角上扬。想必对于他来说,弹琴是一件值得享受的事情。   温迪总是自称全提瓦特最好的吟游诗人,玉响觉得这是自信,不是自大。因为每当他拨动琴弦,玉响就觉得,最好的吟游诗人这一称号属于他是理所当然的。   一曲闭,温迪礼貌地鞠了个躬,“想接着听下去的话,就请我喝杯酒吧。”   ……   最后,温迪成功收获了远超两瓶的酒,不过他遵守约定只喝了两瓶。温迪心满意足离开了酒摊,临走前还又拿了瓶苹果酒,“这里的酒真不错,下次还要来喝。”   “酒喝太多就伤身体了。”玉响无奈道。   “不用担心,酒伤不了我的身体,反而是不让我喝酒才会变得没精神呢。”温迪抱着酒瓶说起歪理来。   玉响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感觉鼻尖一凉。抬头看去,天上太阳高挂,却飘着小雨,玉响直觉这雨会变大。   “下雨了,我们找个地方躲躲。”玉响说着,将自己的外衣脱下仔细罩住了温迪,同时拉起温迪急匆匆地寻找能避雨的地方。   最后两人躲在一棵长得高大、叶子茂密的树下,过了一会儿,果不其然,雨愈下愈大。即使站在树下,还是不时有雨滴到头顶,温迪倒还好,玉响的外衣替他遮住了大半,玉响自己则没过多久便湿透了。   玉响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旅行中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之前身体还不强壮时可能会着凉感冒,每次下雨都如临大敌,现在看来就都是小事了。看着连绵不断的雨滴,玉响回忆也被慢慢挖掘出来。   突然,头顶一阵哗啦啦的声音,紧接着一大片雨水落在玉响头上。玉响猛然回过神,看到温迪不知何时站在了雨里,笑嘻嘻看着自己,他拽着树枝的手还没有松开——显然刚刚落到玉响头上雨水是温迪的杰作。   玉响并不介意,但看到温迪站在雨里,他微微皱起眉,“这样会感冒的。”   “一直躲雨有什么意思,既然是出来玩的,要我说,下雨时当然得在雨里才好玩。”温迪浑然不在意玉响的担忧,故意在一边的大水坑里蹦跶了一下,飞溅的雨水再次淋了玉响一身。   玉响浑身湿漉漉的,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懵,又一泼水拍在他脸上时才将他拍醒。玉响沉默地走进雨里,趁温迪没有反应,脚发力扫过一处水坑,温迪瞬间也被溅了一身。   温迪瞪大眼睛看向玉响,玉响也扬起嘴角看着温迪。两只落汤鸡无言对视片刻,同时出手,于是一场水战就此开始……   一番混战后,两人精疲力尽倒在地上,浑身上下没一处干的,连发根都在滴水。温迪人躺着手还不清闲,接了捧水朝一旁的玉响扔。雨水拍在身上的感觉都已经麻木了,玉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想回击又觉得手似乎有千钧重,干脆合上眼一动不动。   雨渐渐小了,太阳仍然高挂,这场战争终于随着太阳雨的结束拉上了帷幕。   “雨这么快就停了?我还没玩够呢。”温迪遗憾道。   玉响没有说话,他后知后觉刚刚应下这场战争的自己估计是脑子不太清楚……但是也不赖。阳光泼洒下来,晒着湿漉漉的身体感觉暖洋洋的,玉响躺在草地上不愿动弹。过了好一会儿,玉响才慢慢撑起身子,看了眼温迪,发现他闭着眼,表情放松,像是睡着了。   “温迪?”玉响试探地轻轻唤了声。   温迪唔了声,但不动。玉响看出他其实是清醒的,耐心劝道:“快起来回去洗个澡,待久了会着凉的。”   温迪闭着眼睛在地上翻滚一圈,不情愿地哼哼:“不想动……”   玉响想了想,提议道:“那我背你?”   “那也太麻烦你了吧?”温迪瞬间睁开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玉响。   这过于明显的口是心非让玉响哽了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背朝温迪蹲下,偏头道:“上来吧,我们快些回去,洗个热水澡暖和一下。”   “等等。”温迪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左右看了看,然后捡起一片混乱时被丢下的苹果酒,这才趴到玉响背上,“好了,我们出发吧!”   玉响托稳他的双腿,憋了口气唰的一下直起身,却意料之外没用多少力气。   “你太轻了。”玉响说,轻飘飘的,让人没有真切感。   “哼哼,既然你嫌这样太轻松,那就加大难度吧。”温迪说着将手中的苹果酒立在玉响头上,“如果它掉下来就要赔我十瓶蒲公英酒哦。”   玉响便不说话了,聚精会神地一边赶路,一边保持头顶平衡。一路胆战心惊但还是让头顶的苹果酒安然无恙抵达了蒙德城,中间好几次玉响都觉得它会掉下去,但似乎有风托起了它。   再过一个桥就到城门了,一路上温迪异常安静,玉响都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就在这时温迪突然开口:“璃月的海灯节快到了,听说很热闹哦。”   “那就去吧。”玉响没有任何犹豫,就好像他一直等待着温迪说出来。   温迪拿走他头顶的苹果酒,然后将自己下巴搁玉响头上,意味不明道:“就这么迫不及待送走你的男朋友?”   “你是吟游诗人啊。”玉响笑了笑,背着温迪走上石桥,“城外还有许多精彩的故事需要你去演奏,可不能错过了。”   温迪没再说什么,只是将下巴移开,头挪到了玉响肩上。玉响困惑地偏头去看,没想到脸刚偏过来,温迪就趁机凑近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鼻尖。   玉响愣住了,虽然表面上维持着男朋友的关系,但玉响清楚他们还在试探着了解对方。所以这个不过分亲密的吻是什么含义呢?玉响不明白,但看着温迪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在为此心动。   “我会将那些故事演奏给你听。”温迪承诺。 第 7 章 蒲公英的种子飘向远方   再过几天温迪就要动身前往璃月了,玉响虽然有心多陪陪他,但每次都在不知不觉中多了许多事务。   今天本来是打算去酒馆找温迪的,路上却遇到一位神色焦急的妇人,玉响一问才得知是她家的猫丢了,虽然打破了原本的计划,但玉响还是主动提出帮忙找猫。他走在街上,仔细打量路上的每一只猫,却都不符合妇人的描述,玉响移开视线再看向前方时,视野很快被一位穿着绿色斗篷的吟游诗人占据了。   “骑士大人今天也是这么忙碌啊。”温迪站在他面前微笑,似乎玉响找猫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等他了,“让全提瓦特最好的吟游诗人来帮帮忙,如何?”   “好呀,相信有你的帮助,事情很快能得到解决。”玉响没有推辞,为温迪介绍工作内容:“事实上是一位女士的猫不见了,她非常喜爱这只猫,但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所以希望有人能帮助她。那只猫大体是白色的,蓝眼睛,尾巴尖上的毛有一些灰……”   “不妙,竟然是猫吗?这我可对付不过来啊。”只见温迪自信的表情渐渐垮下去,他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后立马改口道:“哎呀,真遗憾,我突然想起还有急事,得先走一步了。放心,我一定会帮那位可怜的女士留意她的猫。”   说完温迪一溜烟就跑了,玉响看着吟游诗人翻滚的斗篷,觉得有些好笑。他可不相信整天弹琴喝酒的温迪会有什么急事,只是没想到那向来无所畏惧的吟游诗人竟然会怕猫,是对猫过敏吗?玉响默默记下,又转身继续找猫了。   ……   没过一会儿,前一刻还说自己有急事的吟游诗人,后脚就踏入了酒馆。   “唔,今天想喝……”温迪看着架子上的酒沉思。   “温迪?”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温迪转头看去,见是科里尔独自坐在一旁,桌上摆了几瓶酒,目前只空了一瓶。   “嗯,想喝朋友桌上的酒。”温迪这么说着,拿了个酒杯过去在科里尔对面坐下,十分自然地揽过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上,动作熟练又流畅。   “玉响那么忙,同为西风骑士的你竟然在这喝酒偷懒,罚你请我一瓶。”温迪说得理直气壮。   “吟游诗人不仅口齿伶俐,脸皮也非同寻常啊。”科里尔挑起眉,倒也不介意,“不过那些所谓的工作可不是出自骑士团,而是出自玉响那爱管闲事的心。有人丢东西了、需要跑腿了、苦恼该送什么礼物了……无论什么琐事他都会去管管,以至于现在大家一有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玉响帮忙。”   “他也是乐在其中。”温迪喝了口酒,满足地咂咂嘴,接着说:“我看你挺清闲,也很能喝酒,怎么之前没在酒馆见着你?”   “我可不想碰见你们当电灯泡。”科里尔翻了个白眼,“而且我也不怎么爱喝酒。”   “不爱喝酒还喝这么多?这也太浪费了,不如把酒留给真正需要它的人吧?”温迪暗示道,眼睛一瞬不瞬看着酒瓶,意图明确。   “随你。”科里尔懒得再怼这个脸皮比墙厚的家伙,他似乎兴致不高,靠着椅背上闷闷喝酒。   温迪喝了几杯,看科里尔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放下酒杯,说:“若心中有事,酒喝下去便只有苦涩。有烦恼不如同我说说,说不定口齿伶俐、脸皮非同寻常的吟游诗人有办法让酒变得甘甜呢。”   “……谢谢。”科里尔为温迪突如其来的关心怔愣了一下,这位吟游诗人比他表现出来的要细心很多,但科里尔还是摇摇头,“有些事情是没办法解决的,即便巴巴托斯来了也无能为力。”   科里尔没再说话,他看着杯中的酒,眼底流转着一些沉重的情绪。温迪奇怪什么样的事能让科里尔这样随性的人如此郁闷,但科里尔不愿说,他也不会去追问。于是两人陷入沉默,安静地喝酒,各怀心事。他们这一桌在热闹的酒馆里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周围都是酒鬼也不会在意他们如何。   “或许有件事,巴巴托斯无能为力,但温迪你可以做到。”科里尔像是想通了什么,下定决心看向温迪,“我想把那件事拜托给你。”   “关于玉响?”温迪问。   “没错,关于玉响。”科里尔放下酒杯,端正了姿态,“年少时,我比玉响要成熟一些,所以我一直把玉响当作我的弟弟来照顾。我很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敢想敢做,有很多想法,同时又很容易满足。   小的时候,他很喜欢吃糖,但每次向大人讨糖吃,他都只要寥寥几颗。这并非礼节,大人们其实也乐意多给些,但是无论给再多玉响都只拿那几个,很奇怪不是吗?明明他一看到糖,口水都要流下来的……但是他告诉我,糖很好吃,他只吃一点就够了,剩下的要留给其他人吃到这样好吃的糖。   他容易满足,也乐于分享,就算现在玉响比起小时候改变了许多,这一点却依旧没变。你过几天就要走了对吧?我猜他一定希望更多人听到你的演奏,而不是将你留在身边。”   科里尔停顿了一下,然后看向温迪,认真又严肃地说:“但是,这样不好,我想拜托你改变玉响这一点,让他更加贪心。”   “贪心……”温迪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   “玉响喜欢吃糖,我希望他能贪心地多吃一点,我希望他能更多地享受他喜欢的东西,而不是满足一星半点后就往外推……我希望我的朋友在他的一生中能得到更多。”科里尔看着温迪,恳切道:“如果可以,请你让他拥有更多吧。”   “我会的。”温迪回答,没有犹豫。   科里尔皱起眉,怀疑道:“我以为你会再考虑一下。”   “这是个好想法,为什么还要考虑呢?”温迪笑着说,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何况你请我喝了酒,就当是给你的报酬吧。”   “……哈。”科里尔打量温迪许久,最后笑了声,举起杯子与温迪碰杯,“风会记住你的承诺,请你诚心以待,作为报答,就再多请你几瓶酒吧。”   桌上的酒不少,两人喝完后还又叫了几瓶来,喝到最后,科里尔都有些晕了,看温迪似乎还喝得欢,也不知道醉没醉。   “不过啊,为什么说这件事只有我能做到呢?”温迪喝到一半突然想起来问,“对玉响来说,你们也是重要的存在吧。”   “因为他现在需要的东西不多了,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科里尔脑袋晕乎乎的,察觉到失言立马止住,“总之,现在能做到让他贪心的,可能只有你了。”   “你……哈啾!”温迪还想说什么,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温迪揉着鼻子一看,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猫,正懒洋洋趴在一堆酒瓶中央。那是一只白猫,蓝色眼睛,尾巴尖上的毛还有一撮灰。   “这只猫……阿,阿嚏!”温迪一边打喷嚏一边说,“好像就是玉响找的那只,阿嚏!”   科里尔在一旁惊讶地看着温迪不停打喷嚏,真是没想到这位吟游诗人会对猫过敏,科里尔看着温迪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赶忙把猫抱走。   笑着笑着,眼睛却不自觉看向杯中的酒,酒面倒映出的是一个无趣的、缩在家里逃避梦想的家伙。这个胆小鬼没有足够的热情和勇气伴他的朋友远行,让自己最好的朋友独自一人度过了最艰难、又最精彩的一段人生。   这只是一个选择,科里尔从没后悔过,但他时常感到愧疚,愧疚于玉响,也愧疚于自己童年的梦想。   -------   今天便是温迪启程的日子了,玉响请了假来送他。临走前正好遇到昨天温迪无意中帮忙找到的那只猫的主人,那位女士抱着猫来表达感谢,那猫似乎十分喜欢温迪,一下地便朝温迪走来。   最后在温迪的喷嚏声中,玉响向那位女士表示了歉意,然后立马带温迪逃离了那只黏人的猫。   “虽然你对猫过敏,但猫都十分喜欢你呢。”玉响看着终于缓过来的温迪,笑着说。   “唔,我也喜欢猫啦,不过这实在是有心无力。”温迪的声音里还带着鼻音。   玉响听了那鼻音有些担忧,“这样没问题吗?你待会儿还要赶路呢。”   “没问题的,只要路上不会再遇到猫……”温迪心有余悸,但也不忘调侃玉响:“不过你要是用这个理由挽留我,也不是不可以哦。”   玉响笑着摇摇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赶呢,如果没问题还是别耽搁了。”   一路闲聊走到了风起地,温迪在大橡树前站住脚步,玉响也随之停下,他知道送到这里就够了。玉响抬头看了看这棵拥有无数称号的巨大橡树,这棵树,从发芽到至今,经历了多少岁月,又见证了多少分别呢?   “树间的风很好,有我喜欢的气味……”温迪闭上眼感受大树下的风,玉响也闻了闻,这里的空气确实清新许多,他似乎还闻到了这棵橡树岁月的气息。   “就送到这里吧,骑士大人还有工作的不是吗?”温迪说。   “嗯……”玉响应了声,静静地看着温迪,并不急着回去。温迪也静静地看着他,并不急着出发。   这样安静地过了几分钟,玉响想了想,说:“那……再见?”   “噗。”温迪忍不住笑出声,他的骑士看起来很不擅长应对分别,“我以为你会说些更加浪漫点的话。”   玉响便又苦思了一会儿,说:“那么,风会将我的思念传递给你。”   “风也会回应拥有赤诚之心的你。”温迪笑着说。   终于,浪子还是踏上了旅程,此时风吹过草地,蒲公英的种子飘向远方,而留在故土的蒲公英杆,静静地凝望种子远去的方向。 第 8 章 最宝贵的东西   “妈,蒲公英这样放,对吗?”玉响专心致志捣鼓桌上一堆酒具和各种各样的材料,过了一会儿,他抬头询问一旁的母亲。   “没错,那桶完成得差不多了,把它封好放架子上吧。”母亲微笑着点点头,又有些歉然,“你平时工作也忙,还要麻烦你帮我酿酒。”   “都是些小事而已,与其说工作,倒不如说是我在感受大家的生活。”玉响将已经完成的酒封装好,搬到一旁的架子上,“能让大家更轻松,我也有了许多有趣的经历,这不是很好吗?”   两人又忙活一阵,母亲见数量差不多了,便说:“这样就可以了,多亏了你帮忙,我有时间可以去街上逛逛了。”   “愿风带给你一段美好的时光。”玉响笑着说,他帮忙收拾好工具,随后看向架子上那些他们刚刚酿好摆上去的酒,“……听说酒放得越久就越香,是这样吗?”   母亲点点头,“岁月的味道是奇妙的,许多东西经过时间的酝酿会越发醇香。”   “岁月的味道吗?但如果经不住诱惑提前开了坛,会不会别有一番青涩的口味呢?”玉响笑着打趣,他注意到时间不早,匆匆和母亲道了别,换上骑士盔甲、配好剑,开始今天的工作。   今天的工作倒挺清闲,就是路上的人都热情得难以招架。卖水果的大爷硬塞了个日落果给他,那位丢过猫的女士开了家花店,见玉响路过不由分说送了他一朵大大的风车菊,经过酒馆时,玉响曾帮忙替过班的一位同事正要去喝酒,看到玉响想要邀请他一起喝一杯,玉响表示自己还在巡逻,连忙拒绝了……   最后,玉响一手捧着日落果,一手拿着风车菊,这样巡逻实在别扭。正纠结该怎么办时,迎面走来同样在巡逻的科里尔,他边打哈欠边朝玉响招招手,余光注意到玉响手中的风车菊和日落果。   “真受欢迎啊,骑士团之星。”科里尔调侃。   玉响直接将日落果递向他,“给你吧,我记得你挺爱吃的。”   “那我就不客气喽。”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又继续各自巡逻。玉响将风车菊别到腰间,路过拐角的糖果店时,玉响过去熟稔的和店主打招呼,问那年轻的店主:“你爷爷身体还好吗?”   “好的很,老爷子还是爱去公园玩。”店主说,“按老样子给你拿几包?”   “不用了,我还在巡逻呢。”玉响摇摇头,“之后再来照顾你家生意。”   店主却转身挑了些糖塞给玉响,“这些拿着轻便,巡逻吃几颗没关系的。你经常陪我家老爷子聊天,都是熟人了,这些零嘴就当给朋友的一点小心意。”   玉响看了看那些糖果,都是他常买的口味,不知想起什么,他笑起来,接过糖道:“你和你爷爷还挺相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路上皆是一幅轻松安乐的场景。看着大家的笑容,嘴里是糖果的甜味,玉响只觉得身心轻快。   “那个,是玉响先生吗?”   玉响转身,叫住他的是餐馆的侍应生。玉响咽下嘴里的糖果走到她面前,用标准的骑士礼仪向她致敬,“露徘小姐,愿风神护佑你,请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欸?你知道我的名字啊。”露徘有些惊讶。   “当然了,我可是蒙德的骑士。”玉响笑着回答,“再说露徘小姐都能喊出我的名字,我要是不能说出露徘小姐的名字就太不礼貌了。”   “那是因为大家经常会提起玉响先生是一位十分热心的骑士,而且我听说玉响先生曾在外游历十年,十年里蒙德城有了许多变化,没想到玉响先生这么快就能记住我一个餐馆侍应生的名字。”露徘不好意思地解释。   “回到蒙德也有许多日子了,虽然一些事物发生了变化,但蒙德的风从未改变。我现在已经找回了熟悉的风、重新认识了熟悉的大家,我也是常听人说露徘小姐是一位温柔善良的女士。”玉响说。   “啊!竟然有人这样夸我吗?诶嘿嘿……”露徘有些害羞地低下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差点忘了,其实我有事要拜托玉响先生,不过玉响先生是在城内巡逻吗?我要拜托的事需要去城外走一趟,可能还是不方便麻烦你……”   “没关系的,西风骑士就是为了满足民众的需求,而且城内很安全并不缺人手。如果因为工作范围而局限了工作本身的职责,这种时候当然需要打破这个范围。”玉响主动揽过事务。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其实今天餐馆还剩最后一个城外的订单,但不久前负责配送的人路过喷泉时不小心跌进了水里……”露徘有些苦恼地说,“如果玉响先生愿意帮忙,我会付给您报酬的。”   “放心交给我吧,报酬就不用了。”玉响想了想,又说,“不过有机会的话,希望能麻烦露徘小姐教我做几道菜。”   “没问题,我一定会将我的拿手菜教给您!”露徘将订单要求的食物打包好交给玉响,“不过玉响先生为什么会想学这个呢?”   “这个啊……”玉响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眼底带着暖意,“我喜欢的人在外旅行,我想多学几道菜,等他回来做给他尝尝。”   “真是幸福啊,被您所爱的人一定是得到了巴巴托斯的眷顾。”露徘感慨。   “我倒是觉得,能遇到他的我,才是得到了巴巴托斯的眷顾。”玉响诚恳地说,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给那位潇洒的吟游诗人带去好的感受,但玉响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和温迪在一起时温暖的感觉。   ……   订单的客人离蒙德城不远,但由于时间本来也不早了,送完食物时已经到了工作结束的时间。母亲知道玉响经常给自己添许多事务,她特意将晚饭的时间推迟了一些。玉响觉得今天相比平时还不算晚,所以并不着急,慢慢走在草地上。   这时天还是亮的,估计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要下山了,玉响一边走一边呼吸带着青草气味的风,路过风起地时玉响驻足,望着那棵几乎遮住半片天空的大橡树,看了片刻才要继续走。腿还没迈出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呼救声。   “呜呜——救命啊!”   玉响急忙回头看去,发现是几个丘丘人围住了一个小男孩。玉响拔出剑,冲上前一剑挑开要落到小男孩身上的木棍,并乘机将他拉到身后,然后专心对付面前的丘丘人。   小男孩自觉地站得远远的,玉响没过多久就解决了那几个丘丘人,然后走到小男孩面前蹲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身子检查,问:“有没有受伤?”   “我、我没事,我刚被丘丘人追上骑士哥哥就来救我了。”小男孩有些后怕又十分钦佩地看着玉响,“骑士哥哥好厉害,一下子就解决了那些丘丘人。啊!对了,骑士哥哥有没有受伤?”   玉响心中一暖,笑着摇摇头,“不用担心,骑士哥哥没事,小朋友是不小心跑到丘丘人营地去了吗?最近丘丘人比较多,之后会有许多骑士哥哥和姐姐尽快解决的,但平日里玩耍还是要多注意一些。”   “唔,我知道了。其实、其实……”小男孩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玉响见小男孩这样有些疑惑,但也不催他,只是用温和的眼神让小男孩安心。   “其实,”小男孩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开口,“我刚刚看见一个喝酒的哥哥,他桌上有一个很漂亮的石头,我真的非常喜欢那个石头!就……就趁喝酒的哥哥不注意拿走了它。”   小男孩羞愧地低下头,玉响听了也没有责备他,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问:“然后为什么会被丘丘人追呢?”   “我当时偷完就后悔了,想还给喝酒的哥哥,结果路上碰到了丘丘人,它们好像也喜欢这个好看的石头,就追着我跑。这是喝酒哥哥的东西,我不能把它弄丢!我就一直跑,跑到后面没有力气了,以为石头要被抢走时,骑士哥哥就突然出现救了我。”   小男孩说完又沮丧地低下头,“骑士哥哥,我偷了别人的东西,我是个坏孩子吗?”   玉响将手放在他肩上,蹲着身子平视小男孩,眼神仍然温和又坚定,说:“偷东西是不正确的行为,别人的东西再怎么宝贵,你再怎么喜欢,最宝贵的东西永远是自己心中那颗诚信的心。”   小男孩听到这已经羞愧得抬不起头了,玉响继续说:“但这并不代表你是一个坏孩子,每个人都会犯错,犯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错了,并且想要改正错误。你是一个勇敢的孩子,你知道自己偷东西不对,想要还给物主,在最后也保护了别人的东西。”   玉响想起什么,他抽出别在腰间的风车菊——幸好,虽然经历了一场战斗,但花还是完好的,玉响将风车菊递给小男孩,“这朵风车菊是你勇敢的奖励,至于偷东西的惩罚,就亲手将石头还给那个哥哥,并且向他道歉,告诉他你以后不会再未经允许就拿走别人的东西了。”   小男孩听了玉响的话渐渐振作起来,他开心地接过那株大大的风车菊,认真地说:“我一定会告诉那个喝酒的哥哥,而且我以后也要成为像骑士哥哥这样厉害的人!”   “成为自己满意的人就行。”玉响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头,“人生很短暂,但人的欲望无穷无尽,最无法控制,但只要能守住诚信——守住你最重要的东西,你就是个好孩子。”   “我会守住诚信,成为一个好孩子的!”小男孩坚定地说,他拿出那块被保护得好好的石头——确实非常好看,金黄的颜色,像在发光一样。石头被雕成了小狗的模样,那小狗坐得笔直,嘴角上扬,看上去正经又可爱。   “那么我们一起去找喝酒的哥哥吧。”玉响说,“那个哥哥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吗?”   “唔……”小男孩冥思苦想许久,最后得出结论:“是绿色的大哥哥!”   玉响默了片刻,觉得想找到物主估计有些困难。   这时小男孩却是眼前一亮,突然指向玉响身后,“啊!就是那个,绿色的喝酒的哥哥!”   “嗯哼,我说怎么没看到我的小狗,原来是被骑士哥哥捡到了。”   熟悉的声音,也是久别的声音。男孩手中的风车菊转动起来,玉响在风中回头,橘黄的夕阳下,年轻的吟游诗人迎着光,空气中伴随着青草和蒲公英酒的气味。   “好久不见呀,我的男朋友。”   潇洒的吟游诗人回到了故土,他仍然记得静静守候在蒙德的骑士。玉响觉得,这就足够了。   “好久不见,我的诗人。” 第 9 章 风有将我的思念传递给你吗   今天工作结束得早,玉响如往常一样去各个酒馆看了看,却都不见那个绿色的身影,最后不知不觉走到了教堂前的风神像下。   这里人多得水泄不通,大家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似乎是围着什么。在人群的间隙中,玉响听到隐隐约约有琴声飘出——原来是有人在演奏。   里面正在弹奏的吟游诗人被围得严严实实,玉响虽然看不到人,但一听这琴声,他便知道是温迪。围观的人都在安静倾听这美妙的琴声,玉响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其他吟游诗人,身为竞争对手的他们竟也沉醉于歌声里,遗忘了自己手中的琴。   玉响不愿打扰听歌的人们,便没有挤进人群,只站在外面静静听着。清爽的风和美妙的琴声,空气中似乎还有淡淡的酒香,光是如此,玉响就已经有种醉醺醺的感觉了。   等到琴声渐渐归于平静,人群中央的声音惊醒了玉响:“感谢倾听,我忠实的听众们。”   大家也不吝啬自己的摩拉,纷纷打赏给这位带来精彩演出的吟游诗人。等到人群慢慢散开,玉响才看到那个绿色的身影,果不其然是温迪,他正掂量着手中的钱袋,似乎在思考这些摩拉够换多少酒。   温迪注意到站在远处静静看着他的淡黄色头发的骑士,便收好琴走过去,打趣道:“这位骑士哥哥,你觉得我的演奏如何?”   “精彩绝伦,即便是巴巴托斯也做不到更好了。”玉响发自内心地夸赞,停顿了一下,又诚恳地说:“你不比我小,喊哥哥的话还是有些奇怪。”   “嗯哼?别人可都觉得我还没到可以喝酒的年龄呢,要是这样算,我得叫你骑士叔叔才对。”温迪歪着头装无辜。   玉响摇摇头,“表现在外的东西总是有许多不真实的,相信以你的阅历,蒙德城里的所有人都得唤你一声前辈吧。”   温迪只是笑笑,不反驳也不解释。玉响也没继续说下去——点到为止,有些事只要他们心里清楚就可以了。短暂沉默片刻,温迪像是想到一个好点子,他神秘地凑到玉响耳边,道:“你想成为风神的宠儿吗?”   “嗯?”玉响不明所以,只觉得温迪说话时呼出的热气让耳朵有些痒,他忍住伸手去挠的冲动。   温迪没有解释,只是牵起了玉响的手,狡黠地笑起来,同时提醒道:“那么,留意脚下。”   “呃?!”玉响只觉得身体一轻,有什么推动着他腾空而上,一瞬间的失重感让玉响下意识收紧手心。恍惚了一下,视野再次聚焦时,玉响发现他们已经身处高空,睁眼便能看到风神像的脸。   脚下的风托起了玉响,这种踩着风的感觉十分奇妙又不踏实,低头便看到下方豆子大小的路人。身处这样无所依靠的高空,本能的恐惧和不安让玉响屏住了呼吸,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只有温迪牵着他的手。   直到温迪带着他走到神像托起的手中,脚踩实物的感觉终于让玉响恢复了呼吸的功能,几乎停止的心脏也如同劫后余生般剧烈跳动起来。玉响看向温迪,这位吟游诗人丝毫不觉得惊险,十分轻松地朝玉响笑着。   “我不会飞走的哦,所以不用抓得这么紧。”温迪调侃。   “啊……”玉响才注意到自己还紧紧握着温迪的手,他惊魂未定,脑子还转不太过来,但还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松开后,却发现温迪仍然握着他,没有放开的意思。   玉响疑惑地抬眼,看见温迪对他笑了笑,说:“不过,看我的骑士难得这么害怕,我当然要给他安全感才行呀。”   手中的力道不大,但十分温暖,温迪在用行动告诉他:不必害怕。看着那双蓝绿色的眼睛,玉响渐渐平静了下来。   “真是失态了,这样没有风之翼就……我不太习惯这种在空中无依无靠的感觉。”玉响不好意思地说。   “并不是无依无靠哦。”温迪说,“我会让风吹向你的。”   玉响抬起头,看见吟游诗人绿色的披风在风中翻滚,和煦的光照在他肆意又自信的脸上,手心的温度是如此温暖。   “这是某种天使吗?”玉响情不自禁地轻声问,这个问题没有询问的对象,也不需要答案,更像是自言自语的感叹。高处的风很大,他的声音淹没在风中。   温迪或许没有听到,他在风中大声对玉响说:“这就是巴巴托斯的视角哦!这位风神的宠儿,你觉得风景如何?”   玉响转头看去,他此刻就站在风神像的手中,俯瞰这自由之邦。红顶建筑、大风车还有远方风起地的大橡树、摘星崖顶飘过的白云、高耸的龙脊雪山……   都是玉响熟悉的事物,但站在风神像托起的手中,能将所有的一切一览无遗。高空之上的景色竟是如此壮丽,玉响觉得能看到这幅风景的人,的确可以说是被风神捧在手中的宠儿。   “很美……”玉响低声说,他在外游历的十年见过不少美景,也有比这更加令人震撼、更加绚丽的景色,但只有蒙德——故乡的风景,才能让他的心融入其中,让他的灵魂震颤。   这里的风景温迪已经看过许多遍了,所以他更多的还是在看身旁的人。这位向来冷静的骑士此刻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美景,片刻后,玉响突然转头看向温迪,漆黑的眼眸此刻竟放着光,淡黄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谢谢你,让我看到这样的蒙德。”   “唔……”温迪看到玉响的笑容愣了下,这倒是少见,玉响平时笑起来都见不到牙齿,这还是温迪第一次见到这位温和的骑士笑得如此鲜活。温迪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道:“还真是像啊。”   “像?”玉响疑惑。   于是温迪不知从哪拿出了上次丢失后又被玉响意外找回的那个小狗石雕,看材质和工艺,应该是璃月出产的。温迪将那石雕举到玉响头侧,看着玉响与那小狗石雕面面相觑,温迪不由得笑出来,“我在璃月与老朋友去酒摊喝酒,偶然瞥见路边有人卖石雕,我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石雕。但我身上向来没摩拉,多亏了我那位知识渊博的老朋友出手……几句话让那位卖石雕的摊主佩服得五体投地,然后将这石雕送给了我。”   “你的朋友可真是位厉害的人物。”玉响感叹,他之前见识过不少璃月的奸商,并且深受其害……能让那些精明的商贩白送东西,实在是个有手段的人。   “那老爷子确实厉害,不过现在重点在这里哦。”温迪晃了晃手中的石雕,“看它一本正经的模样,不觉得和某位骑士很相像吗?一拿到石雕我就启程回蒙德了,想看看分别已久的骑士近来如何……玉响,风有将我的思念传递给你吗?”   “!”玉响霎时瞪大了眼,他从未想过风将蒲公英种子带向远方时,远在他乡的浪子也怀着同样的心情吹起了名为思念的风。   “看来是没有传递到呢。”看到玉响惊讶的表情,温迪说。他举起两人相握的手,慢慢摊开手心,然后手指交叠,与玉响十指相扣。温迪看着玉响,微微笑着,“下次可别遗漏了风声啊。”   玉响觉得自己那只与温迪相扣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凝视着那双蓝绿色的眼睛,翻过手掌,低头在吟游诗人拨动琴弦的手指上轻轻一吻。   “我会更多地期待,风传递的讯息。”玉响说。   玉响其实对这段关系没有抱太大期望,因为他们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他是驻守在故土的骑士,而温迪是不会停下脚步的吟游诗人;他是一个生命短暂的普通人,而温迪是一个拥有漫长岁月的存在。   玉响想起了之前讨论的泉水精灵的故事,如今看来不是温迪抓住了他,他才是那个抓住吟游诗人的蜉蝣。身为蜉蝣的玉响没有想过看到第二天的日出,也不在乎这短暂的时间是否会被对方铭记——只要这一瞬间是美好的,其他的便不重要了。   玉响清楚两人相隔甚远的距离,所以没想过得到什么,但每当他觉得足够了的时候,温迪又会拿出更多递给他。于是玉响开始期待,在这位吟游诗人心里,这短暂的瞬间是否会被长存于心?   “喂!上面的人,赶紧下来!”   脚下传来叫唤声,玉响在神像手中低头一看,神像脚旁有一位修女正双手叉腰气急败坏地仰头看着他们。   “哇!不妙,被发现了!”温迪这样说,眼中却是看不到一丝被抓的紧张感,反而笑嘻嘻地对玉响眨眨眼,“我们赶紧逃吧!”   “逃?这个不太好吧……”看着地上的修女还在不停念叨着怎么可以对巴巴托斯大人不敬,玉响迟疑道。   “这个修女姐姐现在看上去超级生气,我们还是先避避风头,等她冷静一下再来道歉吧。”温迪说完,也不等玉响回答,拉着他直接从神像手中跳了下去。   耳边呼啸的风和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玉响下意识紧紧闭上眼,他心里清楚温迪不会让自己出事,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   “玉响!”在风中,玉响听到温迪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不要怕,我抓着你的手,不会掉下去的,睁开眼睛看看吧,千年流风正在助你飞翔!”   勇气与安全感化为风涌入了胸膛,于是玉响慢慢睁开眼。周围的风景都在眼前快速掠过,唯一清晰的,是面前吟游诗人张扬的笑容。   或许这就是最美的风景?玉响想。   ……   最后玉响拉着温迪去教堂找修女道歉,修女一脸不认可地看着面前低头认错的骑士和吟游诗人,语重心长道:“上面那么高,你们要是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而且竟然就那样站在神像上,这可是对巴巴托斯大人的不敬!”   “巴巴托斯他不会介意的。”温迪辩解。   修女一个眼刀过去,“巴巴托斯大人是一个温柔的神明,当然不会介意,但巴巴托斯大人赐予我们的自由可不是你们将自己置身危险的理由!”   “对不起,修女姐姐~”温迪马上开始装可怜。   “还有玉响骑士。”修女又看向玉响,“你向来可靠,怎么这次不但没有劝住这位吟游诗人,还和他一起胡闹?”   “抱歉……”玉响无法辩解,只得态度诚恳地道歉。   最后两人被絮絮叨叨了许久才得以解脱,温迪走出教堂一脸后怕,“这个修女姐姐真恐怖,下次上去时一定要避开她。”   见温迪明知还盘算着故犯的样子,玉响无奈道:“别老让人担心,而且最重要的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我可是完好无损地将你带下来了。”温迪自信道,随后看了看已经落到山头的太阳,“啊!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去酒馆吧,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温迪自然而然地牵起玉响就往酒馆走,玉响也回握住他的手,看着这个兴致冲冲的酒鬼,玉响叹了口气,“你喝酒要稍微克制一下了,上次你喝醉,小孩拿走了石雕你都不知道。”   “没关系啦,这次不是还有我的骑士在旁边吗,你总不会丢下我吧?”   玉响总是说不过口齿伶俐的吟游诗人,只得道:“以后一个人在外面就不要那样喝了……”   夕阳下,两人相握的手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第 10 章 被风抓住了   佳酿节就快到了,传说风神会在这个丰收酿酒的秋季被酒香吸引回蒙德,人们打开陈酿便意味着邀请风神共饮。于是临近归风日,蒙德城的人们都开始忙碌起来,酿制新酒,端出陈酿,为归风做准备。   果酒湖畔,西风骑士们聚集在这里布置美酒集市,佳酿节时大家便会在这里分享美酒、小吃和交易各种物品。作为佳酿节的一个重要环节,骑士们需要给大家搭建一个美丽又浪漫的环境。   玉响抱着盆不知名的蓝色野花,挑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放下花盆,刚调整好花盆的角度,不远处一名女骑士朝他招了招手。   “玉响,请你过来一下!”   “艾莉森小姐,有什么需要吗?”玉响走到她面前,礼貌地行了个礼。   看玉响一脸正经的模样,艾莉森扑哧地笑出来,“好啦,我们都是骑士呢,面对同事没必要这么拘谨。你还记得吗?之前风花节多亏你替了我的班,我才有机会向我那竹马送上花呢。”   “愿你们拥有一段美好的感情。”玉响送上真挚的祝福,“说起来,这件事我也要感谢你,风花节时正是因为替了你的班,我才能遇到一位无比耀眼的存在。”   “你是一个温柔的人,相信你喜欢的人也是如此,你们一定能在彼此心中收获温暖和快乐。”艾莉森也笑着祝福,她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在她身后的箱子里翻找,“对了,有个东西要交给你,让我找找……”   “找到了!”艾莉森拿出一只金属材质、看起来颇为古老的风铃,艾莉森将它递给玉响,“这个就由你挂到屋檐上吧,风铃响起时,便是巴巴托斯大人化成风回到了蒙德。由你这位骑士团之星挂上,想必风铃的声音会更加清澈吧。”   “骑士团之星……骑士团原本没有这个称号吧,你们怎么都这么叫我?”玉响无奈地摇摇头,“风神大人平等地爱着所有蒙德人,无论是谁挂上风铃,它的声音都一样清澈。”玉响这样说,但也不拂了艾莉森的好意,他接过风铃,“不过我很荣幸能亲手挂上这只风铃,迎接风神大人的到来。”   艾莉森看了玉响片刻,笑了笑,“假如神明真的会偏爱某个人,那一定是像你一样温柔的人。”   -------   转眼便到了佳酿节,骑士团集体赞成让玉响好好休息一天。抵挡不住大家的热情,玉响只得接受这个假期。不用工作反倒觉得有些无聊,玉响在家随意翻了翻书,最后放下书本决定去美酒集市看看。   “妈,有件事我想拜托你。”玉响出门前犹豫了下,转身对母亲说,“就是……今年酒庄最好的酒,家里还有剩吗?”   听到一向不喝酒的儿子提出这个要求,母亲一愣,然后了然地笑了,“是想给那位吟游诗人吧?”   “是的。”玉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母亲看着自己这个儿子,虽然他向来嘴上不说,但背后总会默默做许多事。母亲突然反应过来,“之前向我请教怎么酿酒,说是要帮忙,其实也是想学一手然后亲自酿酒给他吧?”   “我当然是真心实意想为您分担工作的。”玉响连忙解释,但声音又渐渐弱下,“不过也的确有那个想法……”   “好了,不逗你了。”母亲笑起来,终于放过了玉响,她转身在柜子里取出一瓶酒递给他,“这是酒庄今年限定款的苹果酒,酿出这个酒我出了不少力,所以酒庄给我送了一瓶。这瓶酒带着我的祝福,拿去和那位诗人一起品尝吧,不然到明年我就没机会送了,想必那时候你亲自为他酿的酒已经足够醇香了吧。”   ……   玉响谢过母亲后带着酒来到集市,此时的他穿着便服,不需要再像骑士一样四处巡逻。玉响简单逛了一圈,没有看见温迪的身影。他或许还有别的事,但玉响相信那位爱喝酒的吟游诗人是不会让自己错过佳酿节的。于是玉响寻了一处酒摊坐下,点了杯苹果酿,一边细细品尝带着苹果甘甜味的饮料,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出神。   玉响突然注意到屋檐上挂着的风铃,他觉得有些眼熟,仔细看了片刻,才想起来这就是艾莉森小姐交给他挂上去的那只。传说当风铃响起,便是风神大人和蒙德的浪子携带着远方的风回到了故乡,但此时的风铃静悄悄的,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如果没有风,远方的旅者要如何将思念带回故乡呢?玉响移开视线,低头喝了口苹果酿。   突然,金黄的酒液起了波澜,玉响听见了风铃的声响,同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久等了,我的男朋友。”   微风拂过,伴随着风铃清脆的声音,玉响转过头,看见吟游诗人站在不远处,对他微笑。   看着随风而来的诗人,刚刚思考的问题玉响心中便有了的答案:不需要担忧,风神大人会将所有思念的种子收集好,让风将它们带回蒙德。   温迪走到玉响对面坐下,玉响隐隐约约闻到了蒲公英的气味,没等他细想,温迪一眼便注意到了桌上的那瓶酒。   “哇!这个!这是晨曦酒庄今年限定的苹果酒!”温迪蓝绿色的眼眸亮晶晶的,“这是为我准备的吗?”   “当然。”玉响看着面前的酒鬼一脸渴望的模样,他笑起来,“这是母亲送给我们的祝福。”   “母亲大人真是一个温柔的人。”温迪笑容满面地赞美,他取了两个酒杯来,将它们倒满,其中一杯递给玉响,“那么看在母亲大人的面子上,也看在风的面子上,和我在佳酿节共饮一杯,如何?”   今天玉响不用工作,便干脆地接过酒杯,低头浅尝一口。所有的酒都多多少少带着些涩味,这瓶酒也不例外,但微苦过后,又能体会出苹果的清香。   两人细细品尝美酒,感受微风吹拂和节日热闹的氛围。虽然没有言语,但十分惬意,玉响觉得不需要别的,只要温迪在身旁,心中便有种奇异的平静。   “谢谢你。”或许是有些醉了,玉响看着面前的诗人,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谢谢你愿意和我一起度过节日,我一直很期待。”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可是我的男朋友啊。”温迪笑起来,语气像是在打趣他,但那双蓝绿色的眼睛透露出吟游诗人认真的态度,“期待的可不只你一个哦,这样美好的节日,我也想要和你一起度过。不仅如此,今后与你的一切,我都期待着。”   “为了给我的骑士一个难忘的佳酿节,今天我可是好好准备了一番的。”温迪说着,站起身,朝玉响伸出手,“那么跟我来吧,我的男朋友?”   玉响看着那只手,明白这是吟游诗人的邀请,但他还是无法理解。   温迪到底是如何看待这段感情的呢?明明他们之间有无法跨越的鸿沟,但吟游诗人还是不停地向他传达信任与亲近的信号,千年的流风真的会为他停驻吗?玉响不知道答案,但既然温迪向他敞开了心扉,那么自己也不该犹豫不决的远远观望。   玉响握住了那只向他伸出的手,道:“那就带我看看吧,你为我准备的佳酿节。”   温迪带他去了城外,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虽然担心夜晚不安全,但玉响也不愿错过温迪为他准备的礼物。他们走了很久,穿过森林,跨过河流,在小灯草散发的光芒指引下,他们来到了一处山崖。   天已经完全黑了,玉响朝四周看了许久,才想起这里是誓言岬。温迪带着他来到了山崖顶端,山崖的下方是海,但现在看去是漆黑一片,只能听到轻微的浪潮拍打礁石的声音。抬头倒能看见漫天星河,周围不时有鸟雀的叫声。   从热闹的集市来到这偏僻的崖顶,玉响摸不清温迪在打什么主意。   “之前去璃月游玩,写了首歌,还没给别人听过。”温迪松开相握的手,不知从何处取出了斐林——他的琴。温迪随意拨动了下琴弦,空灵的琴声在安静的夜晚十分突出。   “这里不错,海风和高处的风可以让诗人的歌声传颂得更远。”温迪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看向玉响,“不过,现在只有你一位听众,所以这是独属于你的演奏。”   温迪说完轻轻闭上眼,手指轻巧地在琴弦上跳跃,轻灵的琴声飘荡在崖顶的风中。玉响不懂琴,也不懂歌,但他十分享受温迪的琴声,每次听都会让玉响沉醉其中,更何况这还是独属于他的演奏,玉响的心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旋律填满。   吟游诗人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地步呢?玉响不敢开口问,因为不知名的情感从心底迸发出来,来势汹涌。那满到溢出的情感,几乎要从酸涩的眼中流出。   当最后一个音符缓缓落下,突然刮起了一阵风,玉响被这风吹得眯起了眼。似乎有一片白茫茫的东西随这突如其来的风飘到了眼前,玉响还没完全睁开眼,模糊中感觉到温迪抓住了他。   “这是我辛辛苦苦准备了许久的,要知道收集它们可不是件容易事。”温迪说,“我的骑士,你喜欢吗?”   强风过后,玉响完全睁开了眼,在风的刺激下,积攒在眼中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眼泪洗净后的世界似乎更加明亮了。他清晰地看见漫天的蒲公英在月光下飘舞,满满一片披着月光的蒲公英雨,是他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场景。   玉响突然在想,最初遇到的温迪是什么样的呢?是飞舞的、难以触及的风晶蝶,是随风飘走、无法挽留的蒲公英种子,是自由的、遥远的风……   但现在,这位吟游诗人就站在他身旁,手臂相贴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在明亮的月光下对他露出比漫天蒲公英更美的笑容。玉响知道,他已经被风抓住了。 第 11 章 分别不会让我们失去什么   今天玉响同往常一样在城门值班,而蒙德也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又和谐。玉响看着眼前的果酒湖,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如同湖面一般平静又反射着熠熠的光。他已经从漂泊十年留下的谨慎态度中走了出来,渐渐融入了蒙德,融入了这个阳光温暖、微风和煦的城市。   “玉响!”身后有人喊。   玉响闻声回头,看见是骑兵队长朝他走来。玉响熟稔地对他笑笑,问:“队长,有什么吩咐吗?”   骑兵队长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面前的骑士自然又平和,完全看不出刚开始的紧绷感,队长欣慰道:“看来你已经适应了自由之邦的生活。”   “当然,我可是土生土长的蒙德人啊。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无论距离故乡有多遥远,我的心永远属于这自由之风。”玉响将手心覆于胸口,感受心脏的跳动,“更何况,蒙德城的大家、还有风神大人,都如同阳光一般温暖包容。”   “哈哈,说到温暖包容,你才是最纯粹的蒙德人。”队长哈哈大笑,玩笑过后,他很快进入主题,“其实有件事需要拜托你,骑士团之星。”   “怎么队长你也这么喊……”玉响有些无奈。   “这是大家对你的认可,你就安心接受吧。”队长显然也觉得骑士团之星这个称号非常适合玉响,接着说起正事,他的表情又严肃起来,“是这样的,之前附近的丘丘人数量虽然有所增长,但勉强还能应付。但是现在丘丘人已经多到城外的侦察骑士都感到十分吃力的程度了,相比之下城内的任务比较轻松,所以需要调动一些人手去城外帮忙。”   “放心交给我吧。”玉响明白了骑兵队长的意思,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在外的十年,我积累了不少战斗经验,这个任务让我来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感谢你的付出。”队长郑重地向他行礼,“蒙德的安宁之风就由我们来守护。”   ……   丘丘人确实多了不少,从城门出发到雪山脚下,玉响沿路就清理了三个丘丘人营地,还零零散散遇到一些。这一番下来耗费了不少力气,玉响决定在雪山脚下休整一会儿,回去时再换一条行人多的路线清理。   玉响就近摘了日落果,在湖边简单清洗了一下,嘴还没碰到果皮,便听见雪山路口的方向隐隐约约传来呼救声。玉响当即撇下刚洗好的日落果,拔出剑朝声音的源头赶去。   呼救的是一位大叔,他被几个丘丘人围在中间,玉响隐隐约约看见里面还有一抹绿色的身影。来不及细想,他弯腰抄起几块石头,朝丘丘人扔去。丘丘人被砸中后十分愤怒,大叫一声,瞬间将仇恨转移到了玉响身上。   玉响扫了眼气势汹汹的丘丘人,确定没有遗漏、所有丘丘人都朝自己跑来,这才扔了手中的石头,握紧剑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面前的敌人身上。但之前的战斗消耗了太多精力,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又要面对好几个丘丘人,玉响感觉到力不从心,僵持时间一长,他的呼吸便粗重了起来。   如果现在调头逃跑,玉响有把握摆脱这些丘丘人,但他不敢赌丘丘人见他逃走会不会又转头去找之前呼救的人。玉响握剑的手因脱力开始发颤,他抬起另一只手,变为双手握剑,抑制住颤抖。   不能后退。   玉响告诉自己,他打起精神,观察面前的敌人,两个用弓箭,一个使木棍。玉响看准时机,侧身躲开朝他挥舞着木棍的丘丘人,趁它因惯性向前冲时,玉响迅速冲向其中一个弓箭手将它击倒。   抬头时发现丘丘人已经再次挥舞着木棍冲来了,玉响连忙架起剑抵御。手臂已经有些脱力,没办法招架太久,玉响只阻挡片刻便主动泄了力,同时翻身躲开。   刚站稳身体,抬眼却见一支箭迎面朝他袭来,玉响一惊,只来得及抬手阻挡。但预想中的痛疼感没有到来,只听到箭矢险险在耳边划过的破空声。玉响没时间考虑太多,趁此机会将最后一个弓箭手放倒。   没有了暗箭的顾虑,对付木棍丘丘人便轻松许多,玉响稍微周旋片刻解决了它。打败敌人后,玉响没有立马放松,他警惕地观察了一圈周围,确定没有其他危险才收起剑。   玉响走向呼救的人,发现之前瞥见的绿色的身影并不是错觉,呼救的大叔旁边站着的不正是他的男朋友吗?玉响想起了那支偏离了轨道的箭,或许就是温迪出手才让他免去危机。   即使知道温迪有神之眼,玉响还是不由得皱起眉,担忧道:“你们怎么样,有受伤吗?”   “谢、谢谢,多亏了你,我们没有事。”大叔惊魂未定地说。   “最近丘丘人突然增多,骑士团已经采取行动了,但近期出门还是要小心。”玉响严肃地告诉他,又看向温迪,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温迪率先伸出双手拍上了他的手臂。   玉响愣了下,见温迪表情认真地上下打量他,似乎在确认什么。玉响反应过来,连忙说:“我没有事……”   温迪却没理会他,继续自顾自检查,玉响便也趁此机会近距离检查了一下温迪,确定吟游诗人看上去无碍才稍稍放下心来。   温迪将玉响上上下下仔细拍了一通,确认骑士只是有些乏力并没有受伤,才满意地点点头,道:“鉴于某人就算有事也不会说的性子,我还是亲自检查一下才放心。”   被说中的某人默默闭上了嘴。   温迪握住玉响因脱力而微微颤抖的手,“我的骑士要更关心一下自己才对,应该量力而行,毕竟你在担心别人的同时,还有人在担心着你。”   “我会注意的。”玉响乖巧地点点头,知道这次是自己勉强了。温迪的关心让他心中暖洋洋的,暗想下次行动要注意留出余力,方便应对突发事件。   一旁的大叔惊异地看着这一幕,刚刚还一脸严肃提醒他的骑士,现在却低着头乖乖听吟游诗人说教,大叔迟疑地问:“你们……认识吗?”   “嗯咳!”温迪顿时来了劲,拉过玉响,颇为得意道:“来来来,大叔,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玉响,是位认真负责、热心友善的西风骑士。”   听到温迪向别人介绍他为男朋友,玉响不自觉挺直了腰板。蒙德人向来自由,大叔也不为他们的关系感到意外,他友好地自我介绍道:“我叫布鲁克,是清泉镇的居民,很高兴认识你这样伟大的骑士。”   玉响摇摇头,“布鲁克先生,您谬赞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骑士,谈不上伟大。”   布鲁克眼中带着感激,真诚道:“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对我来说就是伟大的。”   “保护百姓是骑士应尽的职责罢了。说起来,这里还可能有危险,请让我护送您回镇上。”玉响不放心地环顾四周。   “这个……”布鲁克有些迟疑,他不自觉拧起眉,像在纠结什么。   “大叔其实掉了东西在雪山。”温迪帮布鲁克说了出来,“我路上遇到大叔,知道了缘由便打算帮帮他,毕竟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上雪山寻找,那一定是对他十分重要的东西。”   玉响听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既然如此请让我同行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明明才救了我,却还要麻烦骑士帮忙吗?”布鲁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的眼睛望着雪山,似乎有些落寞,“要不……还是算了吧,雪山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会被茫茫白雪淹没。”   “我说过,保护百姓是骑士应尽的职责,所以并不麻烦。不过你也说得不错,雪山确实危险……”玉响说到一半,余光瞥见温迪朝他拼命眨眼睛,于是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但是也没那么严重,只要做好防护措施,我们在雪山外围找找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玉响又用余光去看温迪,对方满意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玉响不知道吟游诗人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但如果只去雪山外围,那就随他折腾吧。   另一边布鲁克也不知在纠结什么,深思熟虑许久,最后还是点了头,“那就麻烦你们了,那个东西……对我很重要。”   ……   三人休整片刻,准备万全后才走进雪山。雪山寒风刺骨,与蒙德城温暖的季风相比可以说是两个极端。提起这个就不得不感谢风神,多亏了巴巴托斯的庇护才能有如今这样气候适宜、粮食充足的蒙德。   即使穿着盔甲,在踏入雪山的那一刻还是不由打了个哆嗦。玉响担忧地看向一身单薄的温迪,忍不住再次问:“你真的没问题吗?”   “我真的不冷。”温迪耐心地回答这个已经重复第三次的问题,为了彻底打消玉响的顾虑,温迪朝他伸出手,“不信你摸摸。”   玉响轻轻碰了一下,发现温迪的手心确实比他暖和得多。玉响放心了的同时立马撤开手,免得将自己身上的寒意传给温迪。   “不过既然要找。”玉响转头看向布鲁克,“还得麻烦您描述一下丢失的东西。”   布鲁克事先穿了厚衣服来,但寒风一吹,他仍然被冻得直打哆嗦。布鲁克脖子缩在毛衣领里,听了玉响的问题,有些含糊地回答:“唔……应该是一样贵重的东西吧。”   玉响听了这不确定的语气,有些怀疑,试探道:“那个东西已经丢失很久了吗?”   “啊哈哈,也有个几十年了,很多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布鲁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是一时兴起才想来找找看看……果然,一头雾水地在雪山乱跑还是不妥当吧。”   玉响留意着他的表情,没看出什么不对,于是安慰道:“既然已经来了就找找看吧,不用担心,如果是贵重的物品在雪山里应该十分显眼,一定能找到的。”   玉响说完看了眼温迪,见吟游诗人神色自然,便暂且放下心中的疑虑。   温迪注意到玉响的视线,笑嘻嘻道:“玉响是觉得冷吗?我来给你捂热,如何?”   玉响忙摇头,“我没事,你注意自己别着凉就行。”   温迪却不管不顾直接抓住玉响的手,玉响看过来他就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雪山这么危险,我想牵着我的男朋友,不行吗?”   这说法换汤不换药,而且吟游诗人死死抓着他,摆明了无论玉响说什么都不会撒手。看着温迪装得可怜巴巴的模样,玉响叹了口气。   他回握住温迪,冻得发麻的手在对方温热的体温下渐渐回暖,热度似乎自手心传遍了全身,玉响觉得这寒风也不再刺骨了。三人沿着外围寻找了一圈,见到不少残缺的遗迹古物,但都算不上贵重,再走下去就是雪山内部了,那里比外围要危险得多,而且布鲁克已经有冻伤的迹象。   虽然一无所获,但为了安全着想还是得先撤出雪山。布鲁克看上去有些失落,为了让他振作起来,玉响提议:“下次我们准备齐全再来仔细找找。”   布鲁克看着白茫茫的雪地,似乎有遗憾,但还是摇了摇头,“算了,不用再麻烦你们了,那个东西或许注定与我无缘吧。”   “大叔既然在雪山丢了东西,那肯定曾经来过,你对那段回忆还有印象吗?”见布鲁克萌生退意,温迪突然发问。   “已经不太清楚了,这还是我第二次来雪山,第一次是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和一个同龄人误入了雪山……”布鲁克说着说着突然眼前一亮,“对了!那里还没找过,如果他真的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留在那……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这么久,我再去一个地方就可以了,那里离出口不远还算安全,如果你们还有其他事可以不用管我先行离开。”   “还是让我们护送您到最后吧,不管怎么说,保障您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事。”玉响还是不放心将布鲁克一人留在雪山。   “你是一个伟大的骑士,我相信,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布鲁克深深地看着玉响,自言自语道:“如果当年能遇到和你一样热心负责的人……”   布鲁克没有接着说下去,他走在前方带路,追寻着遥远的记忆辨别方向。有了目标的布鲁克似乎感受不到寒冷,走在前方健步如飞,脚下的冰渣子被踩得到处飘。他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被冷风吹得还是激动得。   回忆实在太久远了,到后面布鲁克走一段停一段,好几次走着走着又绕了回来。最后他终于在一棵松树前停下,扒开堆满雪的树叶,随着落下的雪团,一个小山洞出现在眼前。   布鲁克激动地哈了口气,他看着山洞,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但布鲁克没有马上进去,他在洞口抓起一把雪,直到冰冷的雪在手心里融化成水,布鲁克才钻进山洞。玉响跟在后面,进去前观察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什么隐患才弯腰钻进去。到里面才发现这个山洞还挺宽敞,可以容纳好几人,而且只要堵住洞口就没有寒风入侵,还算暖和。   洞里空荡荡的,玉响眼睛一扫,除了中间有一堆燃到一半便熄灭的树枝,这里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最后是在角落找到进来已经有一会儿的布鲁克,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期待又紧张的模样,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捧着一个木盒。玉响好奇地探头看了眼,发现木盒里只有一朵枯萎的风车菊,它似乎完全失去了水分,花瓣呈枯黄色皱巴巴的卷起,看着跟死去的树皮一样,玉响只能从轮廓依稀看出它比一般的风车菊要大许多。   这朵风车菊称得上稀奇,但远远不及贵重的程度,布鲁克却宛若丢了魂一般看着这朵花。许久后,滚烫的眼泪划过他被寒风吹得冰冷的脸颊。泪水不断涌出,直到有一滴落在了木盒中的花上,他这才回过神,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拂去风车菊上的泪珠,然后拿衣袖胡乱擦了擦满脸的眼泪。   布鲁克慢慢合上木盒,双手抱住它,将它珍惜地捂在怀里。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礼貌保持沉默的玉响和温迪,“谢谢你们陪我来这里,也很抱歉,我对你们说了谎。我来寻找的并不是我丢失的东西,而是一个故人留下来的宝物……我们先离开雪山吧,我边走边告诉你们这一切。”   曾经清泉镇有两个男孩,他们同时发现了一株非常大的风车菊。稍微内向的男孩先摘下了它,但另一个争强好胜的男孩也想要这朵风车菊。内向的男孩虽然不善言辞,但是异常固执,两人都毫不退让。   最后两人在追逐争抢的过程中意外跑进了雪山,雪山环境恶劣,两人很快便感到恐惧,也顾不上风车菊了,只想赶紧回家。但是天色已晚,他们找不到回去的路,在饥寒交迫的恶劣情况下,之前还处于对立面的他们只能无助的在茫茫雪山里互相取温,在几乎走到绝境的情况下,他们惊喜地发现了一个能避风的小山洞,两人躲在山洞里等待救援,冷得不行时就相互鼓劲、一起冒险去外面捡了树枝回来生火。   两个小孩齐心协力,终于撑到大人找到他们。但内向的男孩因此患上了疾病,他正值青春,却只能浪费大半的时光躺在床上。另一个男孩十分愧疚,为了内向男孩的病,争强好胜的他到各地寻求名医,跪下来恳求医生随他一起去蒙德,为那个只能躺在床上的男孩看病。他还找了许多从前他看不上的工作,只为挣钱买各种药材。   “时光慢慢流逝,男孩变成了男人,男人又变成了如今的大叔。”布鲁克说着,觉得有些恍惚,时间竟然流逝得如此之快,“直到前几个月,当年患病的男孩终于康复,虽然还有后遗症,但已经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他康复后却没有收到那个当年和他一起被困在雪山里的男孩的消息,到处打听后才得知,那人不久前接了个高风险的工作,意外去世了。”   “您就是那位内向的男孩?”玉响恍然大悟,难怪清泉镇的人大多以打猎为生,而布鲁克却看起来没什么自保能力。从少年患病到现在变成大叔才康复,刚好没多久的他又决定前往造成这一切的雪山,那一定要付出相当大的勇气。   “没错,但是我已经不再是男孩,也不再内向了。”布鲁克笑起来,“在我只能待在床上的那段漫长时光里,他同我说话,给我带来了许多外面的故事,我也因此明白了许多道理。”   “前不久我给他收拾遗物,在一个日记本里他提及自己在雪山留下了一个他最宝贵的东西。”布鲁克说到这,自嘲地笑了笑,“我抱着窥视已经永远离去的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来寻找那个宝贵的东西。因为心虚,所以当时没有告诉你们真相。但现在我找到了它——这一切的源头,也是他最宝贵的东西。我本以为他最宝贵的应该是某种贵重的物品,没有想到……”   最后的话语被白雪淹没,寒风刮在身上一如既往的刺骨,但护在胸口的木盒却是如此炽热。他们终于走出了雪山,阳光洒在身上,一如几十年前,熬过绝望的两个男孩,终于看到了光亮,冻僵的肢体感受到阳光的温暖。   “就为了一朵风车菊,我们彼此消耗对方的青春,他甚至还葬送了自己的一生。如果说刚开始得知我要在床上躺上大半生,我还会怨恨,但看到那样骄傲的他为了我的病一点点磨去棱角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怪他了。他对我抱有愧疚,我亦对他心怀感激,我时常会思考我们这种关系应该如何形容。他向来果决,心中一定有了答案,而我时至今日却仍然在迷茫。”   “答案已经在你手中了。”温迪突然开口,“他将这朵风车菊视为最宝贵的东西,这就是他的答案。”温迪看着布鲁克,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你们并不是彼此消耗,他为你去了许多地方,见证了很多事物,拥有相当精彩的一生。而你也从他身上收获了珍贵的情谊、有趣的故事和如今健康的身体。他认为那朵风车菊是最宝贵的东西,这表明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你们之间的情谊,而不只是愧疚和弥补。”   布鲁克愣住了,他看着手中的木盒,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他如今四十有余,不再是富有激情的年纪,但他眼中的光芒一如少年,布鲁克激动得嘴唇都在颤抖,“是的,我们不是在彼此消耗,我并不怪他,而他也从未埋怨我……我在床上的时候,他告诉了我许多故事,代替我走了许多路。如今他的身体归于泥土,我也要走出蒙德,去他没到达的远方,代他见证不一样的风景……”   “谢谢你,吟游诗人,也谢谢你,西风骑士。”布鲁克深深地朝他们鞠了一躬,“风神大人一定会祝福你们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温迪看了他许久,笑了笑,“风神也一定会如此祝福你们。”   玉响看着这位终于寻找到方向的大叔,发自内心地感叹:“您接下来的人生,一定会十分精彩。”   两人与布鲁克道别后踏上了回蒙德城的路,温暖的阳光、和煦的风,是与雪山完全不同的景色。玉响回味着刚刚的事,忍不住感慨:“布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都拥有一段残缺的人生,但他们的人生拼接起来,却是如此耀眼。”   “代他见证不一样的风景……他们虽然永远分别,但风记录着一切。”温迪说,他看着高空,像在感慨,又像在讲述什么。   玉响觉得关于布鲁克的事,温迪一定事先就知道了,今天的事情从始至终都是他推动下去的,不然布鲁克可能早就放弃了。温迪想帮助布鲁克驱散迷茫,玉响觉得自己可能只是一名意外介入这次事件的看客。   这位吟游诗人虽然经常好像不干正事,事实上却会在潜移默化中帮助那些迷失在道路上的人们。不过在这一切圆满结束后,温迪看起来却并没有那么轻松,甚至显得有些沉默。玉响猜测,这位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吟游诗人,或许也经历过永远的别离。   自由的风偶尔也会变得沉重,玉响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情和布鲁克想要窥视他朋友的内心一样,玉响稍稍触碰到了一直向大家展示笑容的吟游诗人的内心一角。玉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是某种拥有漫长寿命的生物,他们无法避免的要迎接分别,但与布鲁克不同,玉响并不迷茫,而温迪亦是如此。   所以玉响只是向温迪承诺:“分别是无法避免的,但分别不会让我们失去什么。” 第 12 章 风在我们身边   “近期通过大家的努力,丘丘人数量已经得到控制。但危险的风暴还在暗处酝酿,有人向骑士团反映,在野外打猎时,曾远远看见一种拥有元素力的毛茸茸的怪物,那怪物周围聚集着丘丘人,像在举行什么仪式。”   骑士们聚集在大厅,站在台阶上讲话的骑兵队长表情严肃,“之前丘丘人数量骤增极有可能和这个怪物有关,对方的目的尚未明确,但无论他们想做什么,西风骑士团都不允许有人破坏蒙德安宁的风。那些怪物多在风龙废墟和奔狼领周围活跃,这两处我们会增派人手去调查,要尽可能弄清对方的底细,阻止一切意图危害蒙德的因素。”   ……   骑兵队长说明了人员分配,又安排了一些其他事务,会议才算结束。玉响和几位同事道了别,刚走出骑士团总部,便注意到科里尔站在门口,像在等人。科里尔看见玉响,抬手招呼了一下。   玉响走到他面前,问:“在这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科里尔挑挑眉,调侃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嫌我碍着你去找那位吟游诗人约会吗?”   “怎么会,没有人是要时时刻刻和谁待一起的,而且温迪的行踪也像风一样飘忽不定……”玉响笑着摇摇头,又拍了拍科里尔的肩,转移话题道:“行了,我们别站这挡路了,一起走走吧。”   科里尔点点头,路上他提起这次会议:“你被分配到城外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前些日子,队长来找我,说城外需要人手。”玉响说,新的岗位更加危险,但他心中却感到踏实,“我觉得挺不错的,或许这样的工作更适合我吧。”   “哈,你这家伙就是不想让自己太安稳。像我这种,队长就完全没来找我商量。”科里尔开玩笑抱怨道,“我确实更适合城内,但在蒙德城呆这么久还是有些无聊的,也不让我去城外活动活动。”   “几十年你一直在蒙德,城内和城外应该都看遍了,要是真想感受新鲜事物,你可以试着走出蒙德。”玉响看着自己这位从未迈出故乡的朋友,真诚地提议。   “走出蒙德……”科里尔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久远的年少的梦想。他沉默着,没有回答这个提议,只是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你想得那么好。”科里尔说得模棱两可,他仍然没有勇气去改变,但他清楚自己在动摇、再也不能肯定地说出一辈子都在蒙德也没关系的话。   “无所谓好坏,这只是选择,你自己的选择。”玉响这样说,不知联想到什么,他慢慢收敛笑容,认真道:“没错,无所谓好坏。那些来路不明的怪物,无论有什么目的,只要他们选择扰乱蒙德,我就一定会选择阻止他们。”   “……温柔又坚定,一个标准的西风骑士。”科里尔看着玉响,这个在外漂泊十年的少年,仍然成长为了一个纯正的蒙德人,“骑士团之星这个称号可真没有半点水分。”   “虽然你可能不会听从我的建议,但我还是得说一句。”科里尔突然停下脚步,看着玉响的眼睛,语气缓慢,但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他的朋友:“不要陷入困境、不要被打倒,你这样的人,应该让生命燃烧到最后一刻。”   科里尔表情肯定,眼神中又隐约带着恳求,某种沉重的氛围悄无声息蔓延开来。科里尔向来懒散,玉响很少看到他这幅模样。   玉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如同科里尔理解玉响向他提出的选择,作为竹马,他们向来是心有灵犀的。两人无言对视,科里尔本不是喜欢深究的人,但这次他却格外固执,一定要等到玉响的回答。   玉响看出了他的坚持,对科里尔露出笑容,一个温暖的、令人安心的笑。风吹动发梢,玉响告诉他:“放心,有你们的牵挂,风一定会保佑我平安无事。毕竟能遇到你们的我,一直以来都受到风的眷顾,而现在,风在我们身边。”   -------   “嗨呀——风龙废墟已经荒废了这么久,我也来过许多次,我可以用我的琴发誓,这里真的没有值钱的宝藏。”绿斗篷的吟游诗人托着下巴坐在笼子里,百无聊赖看着在风龙废墟到处翻找的盗宝团,诚恳劝告他们。   “哼,你的琴能值多少钱,拿它发誓顶什么用?我听说近期有一些怪物在风龙废墟游荡,肯定是有了不得的宝藏,他们才会来这里。”一个蓝衣服的盗宝团看着像是头头,他笃定道,“财富险中求,不管怎样,我们要先人一步找到宝藏。”   “那你们不如把我放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吟游诗人而已。”温迪扒着笼子可怜巴巴地说,“带着我反而妨碍你们找宝藏,对不对?”   那头头还真考虑了这个提议,权衡一番后,他坚决地摇头,“不行,万一你把我们的行踪透露给西风骑士,这次寻宝不就泡汤了?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吧,我们找到宝藏会放你出去的。”   温迪又发誓自己不会透露他们的行踪,但盗宝团头头已然下定决心,对他的话不管不顾。温迪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出不去就开始哀声连连,他嘴上卖惨,表情却一派悠然,无所事事看着盗宝团忙碌地寻找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宝藏。   看了一会儿,没事干的吟游诗人又盯上了那个盗宝团头头。温迪凑到笼子边缘问他:“这位兄弟,不知道怎么称呼啊?”   “……谁和你是兄弟,你想干嘛?”盗宝团头头警惕地看着他。   “唉,你看我都被关在这里了,还能做什么呢?随便聊聊天而已。”扒着笼子的吟游诗人看上去很是无辜。   他们找了许久没看到宝藏的影子,盗宝团头头也有些泄气,想着和这位吟游诗人聊几句解解闷也不错,便说:“反正我不是蒙德人,告诉你名字也无妨,我叫基良。”   “嗯嗯,很高兴认识你,基良兄。我叫温迪,是蒙德城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哦。”温迪说得有模有样,好似他们是路上偶遇的陌生人,而事实是他们一个在笼子里,一个在笼子外。   “很高兴认识我?我一点都不高兴。”基良不屑地哼哼几声,“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又如何,还不是穷小子一个。”   “这你就不懂了,我来给你弹上一曲,保证让你满意到后悔把这样好的吟游诗人关起来。”温迪自信满满。   然而眼中只有摩拉的盗宝团并不关心吟游诗人的拿手绝活,丝毫不上钩,“我才不听,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诡计。”   “唉,那太可惜了,我一曲可是值好多摩拉的。”温迪替他感到遗憾般叹了口气,基良仍然不为所动,温迪便说起其他的:“你们既然知道有怪物,还来这儿找宝藏,不怕遇到危险吗?”   “值钱的宝藏不冒险就能轻易得到,这样的事太美好了。如果事事这样美好,就不会有我们这样为了钱变成盗宝团的家伙。”基良看着和他一起背井离乡的盗宝团的兄弟们,自嘲道。   温迪刚要说些什么,基良率先截住了他的话头,“我知道你要问我们这些没缺胳膊缺腿的家伙为什么要来当盗宝团,像你们这种生活无忧无虑、没有负担的人总是会这样问。”   “做坏人自然是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坏人也不全是自己想当坏人……而且和其他盗宝团不一样,我们一没偷二没抢,只是去遗迹里找无主宝藏罢了。比起我们,那些什么都不知道就大肆指责、口出恶言的人们才是真的恶意满满……”基良也不在乎吟游诗人听懂没,自顾自发完牢骚,又继续去找宝藏。   除了中间的高塔,他们几乎将风龙废墟翻了个遍,这里别说宝藏,连一个值钱的东西都没见着。基良看着中间的高塔有些迟疑,那里有风屏障,想进去并不容易,而且传说中四风守护之一风魔龙就在这个高塔里。他们虽然愿意为了宝藏冒险,但这不代表他们要这样毫无悬念地去送死。   “大、大哥!有危险!”   迟疑间,突然听见后方传来惊呼声,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巨大的遗迹守卫朝他们走来。那庞然大物每走一步地面都会震一下,还不知从哪发出一些诡异的语言。面对这样无法撼动的存在,死亡的字眼同时浮现在盗宝团脑中,他们恐惧地连连后退。遗迹守卫已经十分接近了,逃跑几乎不可能成功,大铁块头沉重的脚步声一点点接近,盗宝团们都被吓得腿软。   关键时候还是基良手一挥,大喊:“你们快跑,我有办法拖住它!”   基良面色略微苍白,但表情镇定,语气铿锵有力,看起来毫不惧怕遗迹守卫。基良坚定的声音让被吓得魂飞魄散的盗宝团们抓到了救命稻草,但他们仍然踌躇着,不想留基良一个人面对这看起来十分危险的敌人。基良见他们犹豫,却是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你们难道不相信我?”   这些盗宝团愿意追随基良,自然是信服他的,又见基良发火,只得咬咬牙拔腿往反方向跑。他们或许相信基良有办法,但在笼子里的温迪却注意到,表现得自信无畏的基良其实害怕得双腿打颤。同时基良也注意到了温迪,他连忙去掏钥匙,听着遗迹守卫逼近的脚步声,基良的手抖个不停。   几次手抖都没插进孔里,基良急得直骂脏话。好不容易打开笼子,他把这看上去有些惊讶的吟游诗人拽出来,往反方向一推,道:“你也赶紧跑!”   终于只剩下自己,基良抬头对上这遗迹守卫如同眼睛一般的核心,那“眼睛”还散发着渗人的光,基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说得自信满满,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哪有什么拖延住它的方法,但为了让其他人逃脱,基良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基良捡了块大石头试探地朝遗迹守卫抛去,石头与金属相撞发出沉闷的声音,石头一下子就被弹开,大铁块头不仅毫发无损,连脚步都没有任何停顿。   走到一半,遗迹守卫突然停下,它上半身扭转一百八十度,从“眼睛”两侧发射出导弹。虽然害怕得腿抖,但生存的本能驱使基良往旁边一扑——导弹命中了身侧的笼子,炸开后笼子顿时变成了一堆发黑的木炭。   险险躲过的基良一阵后怕,再一看,那遗迹守卫已经来到了他面前,挥舞着一双有半个人大的拳头。基良狼狈地闪躲,每次都是险而又险地躲开,突然那遗迹守卫跳了起来——这样的大块头竟然还能跳跃?!   基良惊恐得打哆嗦,一时不察,遗迹守卫已经跃至他头顶。   基良吓得挪不动脚,只能眼睁睁看着头顶的大铁拳头离他越来越近……忽然间一阵强风袭来,如同被无形的大手一扫,基良失去平衡,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刚滚完几圈,大地猛得震颤一下,基良看到遗迹守卫的大铁拳头就在他手边,而他屁股下的地面向内裂出一片巨大的凹陷。   基良冷汗直冒,手脚并用连连往后撤。那遗迹守卫还要再起身时,一支箭突然从后方飞出,射中了它的“眼睛”。“眼睛”闪烁了一下,遗迹守卫身体一晃,像要倒下,但它短路一阵,却又立稳了。   遗迹守卫将目标转移至那放冷箭的家伙,基良也转头看去,发现是一位淡黄色头发的骑士。那骑士持弓后撤几步,拉满弦再次瞄准“眼睛”,遗迹守卫沉重的脚步没有让骑士惊慌,他专心瞄准好,手一放,弦一松,再次命中。   这次没等遗迹守卫立稳,骑士迅速又搭了一支箭,趁它停顿快速瞄准射出。箭矢精确地射中“眼睛”,弱点被接连两次重创,遗迹守卫“眼睛”的光芒渐渐消失,终于缓缓倒下了。   骑士收起弓箭,走到基良面前,朝他行礼后,骑士问:“我在巡逻时碰到一群盗宝团,他们说遭到了遗迹守卫的袭击向我求助,所以你就是那群盗宝团的领头人吧?”   这次寻宝一无所获就被骑士逮住,基良心有不甘,又庆幸自己保住了小命。他最后点点头,承认道:“没错,是我,其他人都是受我欺骗才加入盗宝团的,你抓我一个就行。”   骑士刚准备说什么,突然基良惊恐地看向他身后,与此同时一支带着风元素力的箭自某处飞出,从骑士头顶掠过。骑士扭头一看,箭矢穿过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的遗迹守卫的核心,遗迹守卫再次倒下,这次是彻底报废了。   “玉响要再谨慎一些才对。”本该逃走的吟游诗人从箭飞出的方向走来,故意板着脸对骑士说。   “对不起,这次是我大意了。”玉响下意识低头认错,但很快反应过来,皱起眉头,“你怎么又在这样危险的地方?”   “欸嘿。”见没有唬住玉响,温迪挠头、眼睛飘忽到别处。   “你是那个吟游诗人?”温迪没回答,基良却是看着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你有这实力怎么还会被我们抓住?”   “抓住?”玉响捕捉到关键词,冷冷瞥向基良。   “呃,这个……”基良被骑士锐利的眼神吓到,心里发虚,急忙辩解:“我保证我们没有伤他分毫!而且当时遇到这吟游诗人,他自己没任何抵抗就投降了。现在一看,他连遗迹守卫都能一下子解决,如果不想被我们抓住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玉响知道凭这些盗宝团奈何不了温迪,他只是吓唬基良一下,套出话后便收回了视线。玉响理了一下基良所说的,很快就明白温迪是故意被抓,用这种方法跟在这群盗宝团身边,既看住了盗宝团不会做太过分的事,又能保证他们陷入危险时不至于丢了性命。   玉响没再刻意吓唬基良,但他思考时看起来很严肃,基良看骑士这模样总觉得他是在考虑怎么处置自己,弄得基良惴惴不安。最后还是温迪这个被害人替基良说话了:“基良虽然是盗宝团,但他勇敢善良,那样危险的时候,竟然还记得让我这个陌生人先跑,自己留下来独自面对敌人。”   “我又不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人,当然不会让你被关那等死。”基良被温迪说得不自在地偏过头,“而且我留下来拖住它是为了我的兄弟们,你只是顺带的。”   玉响也感觉出基良本性并不坏,于是说:“这次就算了,以后别再做这种事,找份正经工作吧。”   “说得轻巧。”基良像被戳到痛点,也不顾会被骑士抓走,咬牙瞪眼道:“那你来告诉我,一个普通人怎样才能赚到老实工作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无论什么境地,都不该谋取不义之财。”玉响没有因为基良差劲的态度发怒,而是肯定地告诉他,“问题总是有多种解法,或许可以同我说说你们的困境,来帮助你们另寻出路。”   基良哼了声,表现得十分抗拒,“说了你们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是平白给人听笑话。”   玉响不会去强迫他,又什么都不了解,一时间感到无从下手。倒是温迪看了眼基良,对他说:“解决问题往往需要积累很多东西,而摩拉只是积累的一部分,或者说一个步骤,有些事情,只有摩拉是远远不够的。”   基良听了后一愣,不由沉思起来。等他回过神,便如同见了鬼一般瞪向温迪,“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嗯,这个嘛……是风告诉我的。”温迪一本正经地说胡话。   基良不懂蒙德人的浪漫,撇撇嘴道:“不想告诉我就直说,别整这么玄乎。”   一旁知道温迪并非常人的玉响,则在暗自猜测这句话的真实性……   “算了,谁知道我的事又被传成什么鬼样子,与其让你们听那些谣言,还不如我自己说出实情。”基良想起之前听到的关于自己的传闻,不由皱起脸,“也没什么特别的,我们这些人大都出生于贫穷的小村庄,在那种地方,顶多保证一家人不被饿死冷死。小村庄大多远离繁华地段,好的大夫、美味的糖果、漂亮的丝绸……这些东西都离我们很远。让亲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让那样的贫苦消失,这就是我们的愿望。”   “我想如果能在遗迹里找到值钱的宝藏,就可以让大家搬进繁华地段,所以我聚集了这些情况和我相似的人一起加入盗宝团……但是你说得对,单凭摩拉很难解决根本问题。”基良有种认清现实的失落,但他抬起头,注意到他的同伴们正急急忙忙朝这赶来,一边朝他招手一边大声询问他的状况。基良看着他们,心中似乎有了底气,又鼓起劲来,“不管怎样,他们这样信任我,我也不能再让他们跟着我做盗宝团这种危险又招人嫌的事了,我会找到合适的方法,让大家过上更好的生活。”   “总之,我想说,咳,谢谢。”基良别扭地说出感谢的话,“谢谢你们让我明白了之前的想法多么愚蠢,也谢谢你们愿意救一个盗宝团……反正!你们的恩情我记下了,日后有机会我会还上的!”   这时候基良的同伴也终于赶到,他们几乎累到在地,上气不接下气。   “不、不行了,这骑士怎么跑这么快……对了,大哥!你没事吧?”   玉响看着那群人紧张地确认基良的状况,他想起一个有意思的事,忍不住笑起来,“之前那些盗宝团为了让我去救他们大哥,抢着给我下跪,都不给我询问的机会,我好半天才知道到底是哪个方向。”   “虽然是盗宝团,但其实都是不错的人呢。”温迪欣慰地说,接着他眼睛一亮,提议道:“既然都在风龙废墟了,我带你去高塔上吹吹风如何?我很喜欢那里的风景哦。”   “我还要巡逻,而且高塔周围不是有风屏障吗?”玉响之前来风龙废墟探索过,但没能找到上去的方法。   温迪便笑起来,“既然是巡逻,站在高处不是能看得更清楚吗?至于上去的方法,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让风指引道路。”   温迪总能说出一些歪理,但偏偏无法反驳……又或许是自己潜意识不想拒绝?玉响终究妥协了,来到高塔前,温迪仅靠一个风场就让他们成功抵达塔顶——这就是风元素力的便捷之处了,玉响之前探了许久的路都不及一个风场实在。   温迪带他走到塔边突出的一块断桥上,在这里几乎能看到风龙废墟的全貌,残留的古迹、奇特的地形和湛蓝的天空,确实是壮观的景色。   “嗯!还是这里的风景好。我很喜欢这里,闲暇时总会来坐坐。”温迪看了一会儿眼前的美景,转头问玉响:“如何,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玉响回答,却是看着温迪,视线完全不在风景上。   “哦——”温迪意味深长地拖长语调,戏谑道:“玉响说的喜欢,指的是风景,还是我呢?”   “喜欢你,也喜欢你带给我的风景。”玉响说。   是的,喜欢温迪,喜欢他数不清的小玩笑、喜欢他抱着酒瓶依依不舍的模样、也喜欢他精心设计的浪漫……玉响知道,自己彻底被诡计多端的吟游诗人抓住了。   “嗯哼,既然你喜欢,那就不枉此行了。”   玉响看着笑得灿烂的吟游诗人,鬼迷心窍般伸出手轻碰他脸颊。温迪感受到脸上的触感,愣了一下。而玉响霎时间回过神,暗骂自己太失礼,急忙要缩回手。温迪却在那之前抓住了他,甚至更大胆地将脸贴上骑士温热的掌心。   “看来比起风景,玉响还是更喜欢我一些。”温迪笑着说。   玉响手一颤,认为这是同意的信号,便又试探着伸出另一只手,他小心翼翼捧着吟游诗人的脸。温迪表现得顺从,但玉响仍是犹疑,温迪看出他的犹豫不决,干脆主动扯过骑士的领子吻了上去。   玉响脑子瞬间宕机,吟游诗人得寸进尺,趁他毫无防备,轻而易举突破了玉响的牙关,挑逗般用舌尖点了点他的舌头……   玉响全程没敢呼吸,分开的时候,他差点窒息过去。玉响收回手,脸颊发烫,掩饰般偏头看风景。他眼睛在风景上,思绪却完全飘远。   温迪为何这样毫无顾忌?是知道了他的心意吗?那温迪自己又是怎样想的呢?   即便吟游诗人的行为比表明心意的骑士还要主动,但玉响仍然琢磨不清他的想法。两人没说话,吹了会儿风,玉响感觉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了一些,才暂时放下疑虑,去思考些别的。   “我收到通知,说风龙废墟这儿有能使用元素力的怪物出没,但我巡逻了一路都没碰到。在这样的高处能一览风龙废墟全景,却也没有怪物的影子。”玉响皱起眉头看了圈下方,问温迪:“你有见到吗?听说那怪物外形像毛茸茸的团子,还有元素护罩。”   “有元素护罩的毛茸茸团子?嗯……确实遇到几只。”温迪摸着下巴想了想,严肃地说,“那是一种来自深渊的怪物,身上带着的不详气息,连风都不愿意接近。”   玉响看着难得没有嬉皮笑脸的温迪,吟游诗人在提醒他其中的危险。玉响突然明白过来,他之所以没有看到怪物,估计是被温迪先一步解决了。这位看上去每天只会喝酒弹琴的吟游诗人实际上总在默默守护着蒙德,玉响心情有些复杂,“你总是知道许多,无论是那个叫基良的盗宝团的事情,还是关于这个来自深渊的怪物。”   “欸嘿。”温迪露出了十分无辜的笑。   玉响知道温迪不会再多说什么,他也相信吟游诗人有自己的考量,所以并不打算追问。但想到温迪对那来着深渊怪物的描述,玉响眼神一黯,“不管对方是什么,我都不会让他们破坏蒙德的安宁。”   玉响向来表现得容易亲近,但此刻他毫不掩饰眼中的狠厉,温迪稀奇地看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你之前对盗宝团凶巴巴的样子还真是少见,我都被吓到了。”   玉响不觉得温迪会被吓到,但还是尽量柔和了目光,解释道:“遇上居心不良的人当然要表现出自己的态度,通常来说,面对那些明知道自己在做坏事的人,友好对他们是没有用的。”   玉响顿了下,好似随口一说:“而且我的确有些生气,有人抓了我的男朋友。”   是玩笑也是试探,玉响抛出这句话后,紧紧盯着温迪的表情。   温迪明显一愣,意外于说话含蓄的骑士突然如此直白。温迪抬眼对上玉响探究的眼神,看到了他眼底的不安,不安源自于期待——那个以奉献为乐、自己却好似无欲无求的骑士终究有了变化。   每个人都有欲望,有些人会死死抓住它,将欲望变成满足。还有些人会将欲望压在心底,直到它渐渐淡化,然后暗示自己心理满足。玉响就是后者,欲望对他来说往往不是必要的,即便得不到也不会念念不忘。   但就是这样隐忍克制的家伙,向吟游诗人表达了自己的欲望。   温迪笑起来,心情愉悦,对玉响说:“不用担心,能抓住我的只有你啊,我的骑士。”   玉响从未想伸手去捕捉这缕自由之风,毕竟风的去向,从来应该由风自己决定,就如同风永远无法将玉响吹离蒙德一样,这是他们为彼此保留的自由。但玉响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他心底萌生了留下风的想法,越是接近这位吟游诗人,就越发渴求。   变得有些贪心了。看着温迪的笑容,玉响想。 第 13 章 请多停留片刻   “露徘小姐觉得如何?”   玉响近来有空时,都会到猎鹿人餐馆找露徘学习做菜。因为之前一个人在外流浪,野炊技能是必不可少的,玉响有底子,现在学起来还算轻松。但毕竟是要做给温迪,玉响对自己的要求不仅是做出来能吃,还要努力做得好吃才行。   北地烟熏鸡,是蒙德常见的下酒菜,但少有人会把司空见惯的菜品做得这么精致,面前这份是玉响每一步都严谨考量后的成果。看着这过分精致的北地烟熏鸡,露徘也不由得肃敬起来。她小心翼翼切了一小块鸡肉,怕失手破坏了菜的美感,又将那小块鸡肉拨到旁边才叉起,送入口中的那一刻,露徘的眼神瞬间亮了。   “超好吃!”露徘竖起大拇指,只恨脑中词语匮乏,只得用最直接的话来表达赞叹。   得到肯定专业人士的肯定,玉响终于安了心,“多亏了露徘小姐的指导,我才能做出这种效果。”   “这太抬举我了,我自己都从没做出这样好的味道。”露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有些好奇,“不过你学了许多菜,但就属这道北地烟熏鸡天天都练,是你喜欢的人爱吃吗?”   玉响摇摇头,“其实我也不清楚,但他喜欢喝酒,而这又是酒馆最常见的下酒菜,所以我猜他或许是爱吃的。”   “你这样细心努力,哪怕对方是神明也该动心了。”露徘打趣道,“你们进度到哪了,是不是快在一起了啊?”   “其实已经在一起了,他是一个很棒的男朋友,也是一位浪漫的吟游诗人。”玉响这样说,却看着那道北地烟熏鸡出神,眼中似有忧愁,“只是我不懂浪漫,也不懂委婉的诗句……我看不懂他的心,而他也从未直言,所以我不敢越界。”   “真是复杂啊。”露徘听得云里雾里,干脆摇摇头,直言道:“但是情况再复杂,也不必让自己的心跟着杂絮茫然。蒙德的诗句晦涩,但表达的情感向来是简单的,只要你们享受在一起的时光,其余的便不用去想。”   玉响怔愣住,不成想心思细腻的露徘比他透彻得多,这一番话顿时让他心情开阔起来。玉响感激道:“谢谢你点醒了我,不是所有迷雾都要去拨开看个明白,雾自然也有隔着雾的美。”   “我哪有说得这样好,只是怎么简单怎么来罢了。”露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羞涩经不住夸赞,赶紧转移话题:“你做的菜已经很美味了,打算什么时候给你的男朋友尝尝呢?”   “我再练习几天吧。”玉响迟疑道,总觉得还要做得更好些才行。   向来果断的骑士竟也会感到不自信,露徘笑了笑,道:“我觉得已经足够好了,这种程度就是身为餐馆侍应生的我都做不出来,而且就算不够完美,你的男朋友也一定会喜欢的,毕竟最重要的东西——你的心意,已经包含在食物里了,不是吗?”   “啊……”玉响看向露徘,这个害羞寡言的侍应生此刻却在鼓励他,像是从中汲取了力量,玉响笑起来,“你说得对,他会喜欢的。”   今天正好得闲,玉响又做了几道拿手菜,收拾好厨具,准备去酒馆找温迪。临走时露徘把玉响做好的菜连同之前只切了一小块的北地烟熏鸡打包好给他,玉响本想将烟熏鸡留给露徘表示感谢,但还没开口这位餐馆侍应生就已经手脚麻利地打包好了,玉响便也不好再推拒。   寻了几处酒馆都没见着温迪,最后玉响来到天使的馈赠,这个酒馆是晨曦酒庄的产业,蒙德出名的酒几乎都是由晨曦酒庄产出的,玉响的母亲也是在那儿工作。说来奇怪,玉响明明是一个地道的蒙德人,父母也都从事酒业,但玉响本人却对酒的兴趣不大。   玉响喜欢蒙德的一切,自然也喜欢蒙德的酒,但他不像成天泡在酒馆里的酒鬼一样,只是偶尔小酌几杯。可能是到了能喝酒的年纪时,他却远在他乡的缘故吧,玉响是少有的不以喝酒为习惯的蒙德人。   玉响提着打包好的菜,还没到酒馆,便看见门前的露天酒桌颇为热闹,几个小孩围着一位穿着像是来自外地的男人说话。   “哥哥,一瓶就好,我们会给你摩拉的。”小孩们七嘴八舌地说。   “这不是摩拉的问题,你们看起来还没到可以喝酒的年龄。”男人看着面前才高出桌子没多少的几个小不点,果断摇摇头,抱着酒瓶往后挪了挪。   “我们可是蒙德人,蒙德人从小就可以喝酒!”   听到这句话玉响便知道这些小孩为什么会找上这位外地人了,即使是蒙德人也要成年才能喝酒,但外地人不清楚情况,可能轻易就被小鬼们给骗了去。   但这位外地人显然不好糊弄,他狐疑地看着这群小鬼,问道:“如果你们可以喝酒,那为什么不去酒馆买,反倒来买我手上的?”   “唔,这个……”小孩们支支吾吾起来,大概是知道自己骗不过去了,就改变策略开始装可怜,“但是看到大人们喝酒,我们也很想尝尝嘛。大哥哥,就一瓶,不,一小杯就可以了。”   看着这群小孩可怜巴巴的模样,外地人捧着酒瓶有些动摇,玉响担心他真给小孩喝太多酒,便走上前说:“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给他们抿一口尝尝吧。”   “诶?”外地人回过头,看见玉响的那一刻瞪圆了眼,“你是……”   没等他说完,小孩们又开始吵闹要酒喝,外地人只得先应付这些小鬼头。玉响帮他要了个酒杯,往里面倒了薄薄的一层酒,然后将杯子递给小孩们,说:“每人抿一点就够了。”   小鬼们看着大酒杯里盛着的薄薄的酒液十分寒酸,都瘪起了嘴,但玉响面对装可怜的小孩们不为所动,他们也只得见好就收。小孩捧着杯子抿了一口,酒刚入口便瞬间皱起了脸,连忙将酒杯推给下一个人,如此往复,酒杯传了一圈下来,小孩们皆是一张苦瓜脸。   玉响见他们这副表情不由得噗嗤笑出来,问道:“怎么样,酒好喝吗?”   “好难喝!它是苦的!”   “大人怎么会喜欢喝这么苦的东西?”   玉响笑着等他们叽叽喳喳抱怨完,才开口解释:“这是蒲公英酒,加了蒲公英种子所以比平常的酒还要苦一些。蒲公英意味着着思念,思念是苦涩的,但思念的东西是美好的……等你们长大后,就能品尝出藏在苦涩背后的醇香了。”   “蒲公英酒很苦,那其他的酒是不是会好喝一些?”小孩们心思活络,期待地问。   “酒都是有苦味的。”玉响无情地打破他们的幻想,看着小孩们失望的模样,玉响又笑着给他们科普:“酒虽然是苦的,却能让身体暖和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酒是专门用来抵御寒气的。”   “不过现在巴巴托斯大人为我们带来了温暖的季风,酒的这个用途已经很少派上用场了,如今人们喝酒,更多的是为了酒里的其他味道吧。”看着小孩们懵懵懂懂的模样,玉响知道自己扯远了,回到正题:“总之,酒不只有苦味,但酒里复杂的味道只有你们长大了才能尝出来,所以等你们变成大人后再去慢慢研究酒这个东西吧。”   终于搞定了这帮小鬼,孩子们散去后,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的外地人开口道:“你是玉响吧?那个西风骑士。”   “嗯?”玉响仔细看了看这个外地人的脸,发现确实有些熟悉,“……是基良吗?”   先前的盗宝团换上了别的服饰、开始了新的生活,他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有所不同了,玉响一时间还真没认出来。而基良同样也惊讶于刚刚玉响耐心劝导小孩们的模样,“没想到你还挺平易近人的,明明之前看着那么严肃……”   “因为之前你是盗宝团啊,我当然要表现得有威严,但是现在不同了。”玉响笑了笑,“没想到你还在蒙德,最近过得如何?”   和之前见面时那带着凉意的眼神截然不同,这位骑士的笑容让人感到温暖,基良不自觉放松下来,道:“挺好的,蒙德人都很和善,嗯……用你们的说法应该是:我很享受蒙德的风。这段时间我也认真想了想,比起花钱让大家搬进城里,不如想办法让贫瘠的村庄富裕起来。”   “思来想去还是知识最重要,我近来收集了不少书本,之后打算根据书中所写去实地考查动植物的习性,以及矿产分布之类。知识与见识积累起来,能改变的就不只是我出生的小村庄了,所有饱受贫瘠之苦的地方我都要改变。”   基良说得自信,看起来干劲满满,但玉响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事。他需要面对无数困难并且坚持下来,在受挫中吸取经验,才能将那些变幻莫测的因素全部考虑周全。若没有相当的毅力,常人是坚持不下来的,不知道基良是否做好了面对挫折的准备,玉响也不想过早浇灭他的热情,只是告诉基良:“既然下定决心,就要坚持到最后。”   玉响看了看,见基良是一个人来喝酒,有些疑惑,“怎么没和你的同伴一起?”   “他们啊,还需要再考虑一下,我知道做出这样的选择一定会有人离开,甚至可能我会孤身一人。但我理解他们,他们有牵挂、有自己的目标,跟着我反而渺渺无期。”基良虽然舍不得,但他知道他们终究要踏上各自的道路。基良看着玉响,突然想起什么,拍拍胸膛保证:“不过你放心,他们不会再做盗宝团的了。”   他们的确有前科之鉴,但其实玉响并不担忧,他笑了笑,“我相信你,也相信他们,你们拥有一颗善良的心。”   基良愣住,自从成为盗宝团后,他再没受到这样的信任。即便如今金盆洗手,但知道他曾为盗宝团的人都不免对基良抱有戒心。而面前的骑士却不在意他的身份,只是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眼前的基良并非恶人。   基良低下头,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沉默片刻,他起身给两人的酒杯满上,接着自己率先灌了一大口。酒杯重重落下,酒沫星星飞出,基良开口:“他们皆是为了家人才决定背井离乡,如今我虽然夸下海口要用知识去改变贫困,但大家都清楚前路渺茫,如果我的家人还在世,我也会犹豫是否要放弃。”   “在我小时候,村子有一年因为干旱颗粒无收,为了不被饿死,村里有力气的人都集结起来冒险出海打鱼。我们村子虽然临海,但近海处却少有鱼类,如果要让村里人不受饥饿之苦,就得去更远、更危险的水域才行。那年我爸妈也登上了渔船,年幼的我抱着更加年幼的妹妹站在岸边,要高高抬起头才能看到大船的帆。但船驶入海渐行渐远,那广阔无边的海中父母他们乘坐的船又显得那样渺小……”基良举起酒杯闷了一口,蒲公英的苦味在口中蔓延,“那年整个村子没一人挨饿,但出海的人中,却有人永远留在了海里。”   “我和妹妹成了孤儿,被村子里的大家轮流领养长大,因为父母是村子的英雄,所以大家对我们都很好。即便如此,生活依然没有放过我,前几年妹妹突然害了病,毫无预兆却来势汹汹,村里的大夫都无能为力,但据说城里有神医医术高明,能治好妹妹。于是我背着妹妹,靠一双脚从村庄跑到城镇,从月亮落下到太阳升起。终于筋疲力尽跪倒在神医面前时,却得知妹妹的病已经拖了太久,即便是神医也无力回天了。我只能跪在原地抱着妹妹,感受她逐渐变凉的身体……”   这种无力和绝望,玉响再清楚不过,当年他也是眼睁睁看着病床上的父亲渐渐没了呼吸。玉响什么都没说,只是替基良添酒,他自己也低头抿了口——是不变的苦味,如同无法改变的过去。   “如果村子足够富裕,不用担心被饿死,那我的父母就不会出海,也不会葬身海里。如果村子富裕,有更好的大夫,我的妹妹就不会因为寻医路途遥远,被疾病拖垮。”基良亲手揭开埋藏在心底悲痛的过去,但是他从未被过去困住,基良坚定地说:“我要改变这样的地方,即使无法让村子变得繁华,但至少不能这样贫困下去,不能因为一个穷字而失去重要的人。”   “……你会做到的。”玉响说,他知道了先前的担忧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个带着伤痕前进的人,是不会被挫折打倒的。   “那当然。”基良笑起来,他从来都相信自己,“感谢你听我发牢骚,跟你倾诉后心里舒坦不少……起初被你吓到了,但你的确是个不错的家伙。”   这家伙表达感谢还是一如既往的别扭,玉响无奈地笑了笑,“那么多谢你的夸奖。”   两人又聊了几句,直到玉响无意间瞥见自己提来的菜肴,才猛然想起原本的目的,“对了,我是来找温迪的,就是先前那位吟游诗人,你有在酒馆看到吗?”   基良摇摇头,“那个吟游诗人特征蛮明显的,我既然没印象,那他应该不在这里。”   ……   和基良道别后,玉响提着手里的菜觉得有些可惜。温迪的行踪像风一样飘忽不定,最可能找到他的地方就是酒馆了,如今各个酒馆都去过但都不见人影,玉响也没了头绪。虽然知道城外有几处温迪经常去的地方,但现在赶过去这些菜估计得凉透了,总不能精心准备就让人吃冷菜。玉响站在酒馆门口,思索着把要不把菜分给那些酒鬼,毕竟胃里光是酒对身体不好……   “嗯哼,这位骑士在苦恼什么呢,需要我用琴声来帮你开导一下吗?”   面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认真思考的玉响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玉响无奈地抬手戳向吟游诗人的脑门,用手指将对方脑袋推到正常距离后,玉响才扬起嘴角,说:“你来了我就不用苦恼了,今天请你喝酒,还附带下酒菜。”   本来因为被推开而撇起嘴的温迪,听到这句话瞬间喜笑颜开,拉起玉响就去推酒馆的门,“既然如此我们赶紧进去吧。老板!蒲公英酒和苹果酒各来两瓶,要冰的!”   “冰的喝多了不好,我觉得一瓶就够了。”虽然是商讨的语气,但玉响的表情显然不容拒绝。   “唉——”温迪可惜地叹了口气,却还是接受了,“虽然只能喝一瓶冰镇酒很不自由,但男朋友这样关心我,我也不得不牺牲一下了。”   ……   “啊,超满足!”玉响准备的下酒菜一下子被解决得一干二净,温迪心满意足地喝了口苹果酒,“不过这味道不像是猎鹿人餐馆露徘小姐的手艺。”   玉响笑了笑,保持神秘没有说话。   “那就让我猜猜吧,唔……”温迪仔细回味了一番,头头是道分析起来:“菜的模样很精致,厨师一定是个细心的人,相比原本的味道这些菜要更加清爽一些,而且细细品味,还能尝出阳光一样温暖的味道——我的骑士,感谢你费心做这些,我很开心哦。”   被轻而易举地猜中,玉响丝毫不觉得意外,“猜对有奖,那就再请你一瓶酒吧。”   温迪却摇摇头,自桌下牵起玉响藏起来的手,轻轻摩挲他的指尖,那里有做菜时不小心留下的刀伤和烫伤,“天下的酒那么多,我的骑士只有这一个,比起奖励酒,不如奖励我一个好好的玉响。”   指尖的瘙痒如同微风拂过伤口,玉响手一颤下意识握紧,抓住这微风。玉响无奈地感慨:“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啊。”   “风承载着故事,我留意着风,自然知道许多事。何况就算风不说,我也在意着我的男朋友。”   玉响凝视着他,许久后才缓缓开口:“那么,来自外地的风声,你也听到了吧。”   “你知道了啊?”温迪有些意外,但意外的不是玉响知道这件事,而是他主动提起来,“我也是昨天才收到消息,稻妻邀请吟游诗人参加容彩祭。虽然离节日开始还有些日子,但要去稻妻得先到璃月港坐船,路上得花不少时间,如果要参加节日,算来今天就得出发了。”   没想到时间会这样紧,玉响手中转动酒杯,问:“你要去吗?”   “我以为你会说‘那就去吧’,就像上次一样。”温迪没有回答,反而问起了玉响,“怎么?现在不怕最好的吟游诗人为你滞留蒙德了吗?”   “我的确不舍,也的确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束手束脚,但这些终究只是我的想法,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玉响看着温迪的眼睛,蓝绿色的眼眸,仍然是美丽而又看不透的色彩,“我希望你自由,但不是被我要求的自由,我想听听……你的自由。”   “那如果,我的自由就是想让你来决定呢?你希望我留下来吗?”温迪却笑嘻嘻地又将问题推了回去。   温迪是个有主见的人,但每到这个问题都再三让玉响来选择,玉响不明白为什么,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开口挽留,吟游诗人就一定会留下……但他真的要因为自己的渴望去拦住飞鸟的翅膀吗?   玉响看着杯中的蒲公英酒,心绪杂乱,许久后他犹豫地抬起头,“我……”   ……   高大的橡树,树荫下的风神像,还有面前的吟游诗人。上次分别也是这样,两人在风起地的树下无言对视——玉响还是选择了放手,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为何,玉响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一件事。那时的他,没有失去父亲,没有离开蒙德,无忧无虑生活在自由之都。少年的他在城门吹散一株蒲公英,然后追逐着蒲公英种子跑啊跑,一直到风起地。这里的风很大,蒲公英种子一下就飞得远远的,他怎么追都追不上,最后筋疲力尽躺在大橡树下休息。   少年的玉响要活泼许多,玩心也很重,没一会儿他又被一旁石墩上的鸟儿吸引了注意。玉响轻轻地走到石墩旁,手撑着石墩的边缘,紧紧盯着这只他说不出品种,但十分美丽的鸟儿。那鸟儿也注意到了少年,却没有立即飞走,反而歪着头与少年对视。   少年痴迷于鸟儿美丽的羽毛,鸟儿也好奇地打量面前的少年。许久后,鸟儿或许是觉得无趣,又或许是饿了要去觅食,它振了振翅膀似要飞走。   玉响下意识伸手去拦那美丽的鸟儿,他的指尖是翅膀柔软的触感,只要轻轻使力,玉响便能留下这只对他毫无设防的鸟儿。但在它振动翅膀起飞的那一刻,玉响却松了力道,翅膀拍打了一下他的手心,鸟儿飞向广阔的蓝天……   “为什么会有人一直把男朋友往外推啊?”   温迪的声音拉回了玉响的思绪,同时玉响也在问自己:是啊,他明明非常喜欢那只鸟儿,鸟儿也没有抗拒他,但为什么最后要放任它在自己手里飞走呢?   看着阳光下那蓝绿色的眼眸,玉响恍惚了一下,轻声呢喃:“也许是展翅飞翔的样子美得惊心动魄,所以不愿束缚了你的翅膀。”   如同相遇时的微笑,分别时的失落也是来得如此顺其自然。玉响看到温迪背对他远去,绿色的斗篷随风翻滚,起起落落。有一瞬间风暂歇,吟游诗人的斗篷缓缓落下,那一刻,玉响一直以来强迫自己平静的心,突然被一种无比沉闷而又无法言状的东西狠狠击中,他急切地朝那个渐渐远去的绿色身影喊:“温迪!”   吟游诗人走得很慢,好像是故意为之。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身后传出,温迪笑起来,他停下,转身看着欲言又止的骑士,静静地等玉响开口。   看着吟游诗人回头,玉响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卡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犹豫,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住温迪一样,玉响一直看不懂温迪,这一瞬间,他就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懂了。   玉响仔细地看着面前的吟游诗人,如同被神明精心雕琢的样貌,像风一般平和的笑容,还有蓝绿色眼眸中背着光的自己的身影。玉响看不清温迪眼中的自己,但他找到了自己的心:   “再认真地看我一眼吧。”   请多停留片刻,我眼中的你,以及你眼中的我。 第 14 章 美梦无需遗憾   美酒、微风、旋转的风车菊,还有被吹散的蒲公英……   玉响静静看着蒲公英飞远,直到它们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才默默收回视线。玉响蹲下身,将手中光秃秃的蒲公英杆插入泥土——小时候玉响相信这样做蒲公英球会重新长回来,所以每每吹散蒲公英,他都会郑重其事地把蒲公英杆插回去,期待来年花开。即便后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玉响也仍然保留了这个颇有仪式感的习惯。   蒲公英球不会再长,但总有浪子携带思念回到故乡。   今日的城门比往常热闹许多,不少外地的商人、旅者都来到诗与酒的城邦,原因想必是风花节的到来吧。时光总是不经意间从指缝溜走,当风花节再次来临,玉响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似乎许久未听闻那似风的曲调了。   如往常一样,玉响在城门环视一圈,依旧不见那抹翠色,便习以为常收了视线动身去城外巡逻。   “玉响!”没走几步,就有人喊住了他。   玉响回过头,见科里尔举着株风车菊朝他挥手,玉响有些疑惑:“你不是在城内巡逻吗,怎么跑城门来了?”   “今天可是风花节,为了给我的朋友送花,暂时离开一下岗位不算过分吧?”科里尔说着,将手里还在旋转的风车菊塞给玉响,“放心,队长已经批准了,他还让我顺道给你带段话:即便是骑士,在风花节也可以放松一些,那些严肃的事就让风吹走它们吧。”   “放松吗……可是危机尚在暗处。”玉响摇摇头,担忧地皱起眉,“那些来自深渊的怪物至今都毫无头绪,深渊到底是什么?它们又为何要侵扰自由之风?这个隐患已然生根。”   “还是一如既往的爱操心啊。”科里尔双手抱胸,挑起眉,“但即便是怪物也会识时务,临近风花节它们消停了不少,不是吗?”   “它们的行动一直没有明确的目的,就像在试探什么。如今与其说消停下来,我觉得更像是结束了试探。”玉响推测道,手不由攥紧了剑鞘,“若是这样,那么深渊已然在蓄谋下一步了。”   如此说来局势似乎很不妙,但科里尔只是笑笑,看上去丝毫不担心,他说:“这一点上,你可真不像蒙德人。”   玉响顿了下,问:“怎么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评价玉响,要知道蒙德人这个标签几乎贴在了他头上,即便是在无人相识的外地,他都很容易被猜出来自蒙德。   “蒙德是自由的,不会被烦恼拘束。你严谨虽好,但别让自己扛上不必要的担忧。”科里尔说,深渊在酝酿阴谋,这一点他也有所猜测,但科里尔没有过于纠结,“即便知道深渊在蓄谋不好的事,但谁能知道它们的下一步是什么,又何时到来呢?藏在暗处的危机是常有的,既然无法阻挡,就不用时刻为此忧虑。要知道,深渊来临时,总会有勇者、有新生的风站出来与之对抗。”   “有风何惧深渊。”科里尔随手拨了下刚塞给玉响的风车菊,看着风车菊在玉响手中转动,他笑着说:“现在我们只需要好好享受风花节,就像队长说的,严肃的事都让风吹走吧。”   风轻轻拂过,湖面起了波澜,树叶沙沙作响,手中的风车菊自由旋转。想必是风带走了烦恼,玉响觉得自己的心也清朗了起来。   “……有风何惧深渊吗?”风车菊旋转时,在玉响手中微微震颤,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风在身旁,“谢谢你们。”   见玉响放松下来,科里尔也安心了,他看了看四周,问:“都到风花节了,那位吟游诗人还没回来?”   “风花节才刚刚开始。”玉响并不着急,等待是他每天都在做的事。不过他知道自己已经不需要等太久了,想到这,玉响不由笑起来,说:“他会在风之花盛开前回到蒙德。”   期待与信任——这位刚刚还在担忧深渊的多虑又谨慎的骑士,现在竟然以这样的笑容肯定地说出尚未明确的未来。科里尔感到惊奇,他挑起眉,嘟囔道:“真是厉害啊,那个诗人。”   “嗯?”玉响没有听清。   “没什么,说起来,你想好风之花了吗?”科里尔摇摇头,转移了话题,“作为骑士团之星,你可能有幸担任本届的风花节之星哦,到时候就能在风花典礼上代表全蒙德向风神大人献上风之花了。”   “骑士团之星就够了,再来颗风花节之星,我身上可要挂满星星了。”玉响失笑道,他认真思考了一番,回答:“不过要问我心中的风之花,我想应当是塞西莉亚花。”   “我以为你会选蒲公英,塞西莉亚花寓意着浪子的真心,一般是送给喜欢的人,难道你要抛下温迪去追求巴巴托斯了吗?”科里尔调侃道,“小心那个全提瓦特最好的吟游诗人写诗控诉你啊。”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玉响无奈地摇摇头,“浪子的真心……我早已不是浪子,选择塞西莉亚花的原因也没有那样复杂。”   玉响看向因风花节而精心装饰过的街道:屋檐间挂着的花束,蓝绿色的地毯,还有飘扬的蒲公英……他看着这样的蒙德城,说:“我只是觉得,塞西莉亚花是最美的花,把它作为风之花献上,是想告诉风神大人,如今的蒙德就和塞西莉亚花一样美。”   ……   “沿着这条路直走,能看到一棵大橡树,那里再往前几步就是蒙德城了。”玉响耐心为旅者指路。   “真是太感谢你了,骑士先生。”旅者感激道。   “能帮助您是我的荣幸。”玉响微笑着献上祝福:“愿蒙德的风与花给您带来一段美好的时光。”   送走了不知道第几个迷路的外地人,玉响觉得口干舌燥,想着去路边摘个果子解解渴。左右环顾下来,远远瞧见一棵树下摆着不少苹果,走近一看,发现有只松鼠蹲在那堆苹果旁,想来这是它收集的粮食。   玉响想起之前与温迪出游时,吟游诗人说松鼠觉得他长相凶,故而有些惧怕。思及此,玉响停下脚步没再上前。   正寻找哪里其他还有果树时,鞋面突然传来轻微的触感,玉响低头一看,却是本在树下的松鼠不知何时跑到了他脚边,手里还捧着个苹果。   玉响轻轻蹲下身,生怕惊扰了松鼠,他尽可能露出柔和的表情,说:“你好啊。”   松鼠见玉响看过来,便举起手中的苹果。玉响讶异地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话一出口才想起自己没有温迪那能与动物交流的能力,于是试探地在苹果下方伸出手。松鼠歪头看那张开的手,看了片刻,突然手一松,苹果落在了玉响手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松鼠又马上跑开了。   玉响呆愣地看看手里的苹果,又抬头看看那已然跑远的松鼠,许久才后知后觉道:“……谢谢?”   玉响盘腿坐在草地上,一边啃苹果一边苦恼自己表情是不是太过严肃,竟让松鼠这样害怕。反倒是那位吟游诗人很受动物喜爱,说不定松鼠送苹果给他也是因为沾了温迪的光呢。   脑中虽在胡思乱想,却是三两口解决了苹果,起身继续巡逻。玉响注意到不远处有位蒙德本地人打扮的男子背着大包小包许多东西艰难前行,看他十分吃力,玉响主动上前行礼,道:“愿风神护佑你,需要我为你效劳吗?”   “诶?是骑士啊……”男子看着自己那一堆行李,想到还要背着它们走很长一段路就一阵头疼,于是不好意思地拜托面前的骑士:“那就麻烦你啦,能帮我提一些东西到清泉镇去吗?”   “当然。”玉响接过几个分量充足的背包,男子惊讶地看着骑士轻松提起它们,他几乎怀疑那能把他压垮的背包,到玉响手中后就不是一个重量了。   有骑士的帮忙,男子感觉轻松了许多,甚至有闲心去看周围的风景。玉响注意到这穿着蒙德服饰的男子流连于沿途的景色,眼中似有怀念,再联系到他带的一堆行李,玉响问:“你是归乡的旅者吧?”   “啊,你看出来了吗?也是,离开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不太像蒙德人了吧。”男子挠挠头,半开玩笑地说,“我出生在清泉镇,那个小镇想必你也知道,大家都是靠打猎为生,但我不喜欢打猎。作为清泉镇上的年轻人,不仅不去打猎,还总想着往外面跑,最后就被老爹赶了出来。”   “当时老头子气呼呼地骂我出去后就别回来了,我那时也是年轻气盛,信誓旦旦地说:我一辈子都不回来了。”男子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感慨道:“结果现在还是回到了蒙德,我可是特意挑了风花节的时候回来,希望老爹看在风神大人的份上,别真不让我进家门。”   “父亲都是期盼孩子回来的。”玉响笑着宽慰道,眼神却有些迷离。如果他的父亲还在人世,面对自己的儿子——一名光荣的西风骑士,父亲会说些什么呢……   但他终究无法知道答案了,玉响摇摇头,又看向男子带的一大堆行李,问:“你带这么多东西回来,是准备留在故乡了吗?”   “是呀,旅行虽然精彩又好玩,但说到头还是家最让人舒心。”男子笑着说,这样的他,让玉响很难想象对方逆仵自己父亲的模样。   “见证了那么多美景,终究还是怀念蒙德的清风。哈哈,在外奔波了许久,现在看到蒙德的野猪都觉得亲切——今后就如老头子所期望的当个猎人也不错。”当年不顾父亲反对也要逃离的事情,如今男子就这样平淡地接受了,“虽然对打猎不感兴趣,但我喜欢在清泉镇的生活。不过我可从不后悔违抗老头子跑去外面,无论如何都要亲自体验一把冒险的感觉才不枉人生啊。”   ……   “啊……到了!”   两人背着行李,顺着坡路走过拐角,抬眼便是清泉镇的大风车了。男子停下脚步,看着这熟悉又略显陌生的小镇,微风拂过,男子驻足良久,轻声道:“我回来了。”   玉响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男子眼中的怀念,正如当初在外奔波十年后回到故土的自己。如今玉响已经完全融入蒙德,而面前稍显稚嫩的面孔还在感慨物是人非,看着这位与自己相似的青年,某一刻,玉响觉得自己年纪大了。   “芬奇爷爷,好久不见!”男子注意到风车下泉水边的老人,“您还是老样子等在这里啊。”   “是维托啊。”名叫芬奇的老人虽然年迈,记性却不错,他一眼就认出了男子,“我记得你去外面旅行了,是节日的风把你吹回来的吗?”   “再怎么说,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能一直不回家吧。”维托总是管他爸叫老头子,但对老芬奇却尊敬得很,“芬奇爷爷看起来身体很硬朗啊。”   “我都这把年纪了,身体再硬朗也好不到哪去喽。”老芬奇笑着说,随后注意到一旁的玉响,“这位是……”   “这是位热心的骑士哦,我这么多行李可多亏了他帮忙。”维托拍了拍玉响的肩,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这位骑士叫什么,“对了,小哥,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叫我玉响就好。”玉响说,他朝老芬奇行了礼,“芬奇爷爷,愿风神护佑您。”   “瞧你这孩子,不用这么严肃。”老芬奇佝偻着背,和蔼地说,“你们还带着这么多行李呢,一直背着也累,先去把它们放好吧。正好维托也去看看你爹,他一直很想你。”   “照老头子当年赶我出去的架势,我以为他再也不想见到我呢。”维托玩笑道。   “你爹是关心你的。”老芬奇摇摇头,“之所以想让你当猎人,也是因为他知道比起外界未知的艰辛,打猎会更加轻松些。”   “……我一直都知道,老头子是担心我才反对我出去冒险。”说到这,维托慢慢敛了笑容,总是笑着的青年露出了恼怒与伤心的复杂表情,“但是爱从来不是限制自由的理由。”   听到这句话,玉响眼神闪烁,默默偏开了头。幸而两人的关注点不在这,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老芬奇看着维托,当初的少年已然长大成人。或许他与过往达成了妥协,但在少年心中,如风车叶间透下一缕阳光般的梦想,却未曾得到父亲认可,这片遮光的风车叶至今没有转走。   老芬奇叹了口气,背过身看向风车下的那汪清泉,“当年你和你爹吵架后从家里跑出来,就是在这里一边哭一边问我,自己该如何选择。”   “是啊。”维托也看向泉水,从风车叶间透下的光落在水面,一如少年向老人寻求答案时的那夜月光,“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多亏了您当年鼓励我,不然我还真没法下定决心走出蒙德。”   “人生是由自己决定的,我只是告诉了你这个道理。”老芬奇看着维托,面前青年的脸与那晚少年坚毅的面孔重叠,“那时候,你下定决心大声说出心中的梦想,你爹其实一直在你身后听着。”   “……什么?”维托瞪大了眼,似乎有什么逐渐明了,他呐呐着:“当时老头子竟然跟出来了?所以他第二天就把我赶出去不是因为和我吵厌了……”   “你爹那时候就认可你了。”老芬奇慢慢为青年拨开心中的乌云,“他从未想过束缚你的自由,当爹的只是舍不得儿子又爱嘴硬罢了。”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面前的老人都如清泉倒映的月光一般,拭去了他心中的迷茫。维托郑重地向老芬奇深深鞠了一躬,“芬奇爷爷,谢谢您。”   ……   “到这就可以了,真是太感谢你了。”维托接过自己的行李,感谢道,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从身后拿出一株风车菊,“既然是风花节,就用它来表达我的谢意吧。”   玉响连忙摆手,“这就太隆重了,风花节是要送花给重要的人,我只是帮了一个小忙而已……”   “你可是帮助我回家了啊,这还不够重要吗?”维托热情地将风车菊塞给玉响,“不要介意的收下吧,我还觉得光送朵花太草率了呢,日后我给你挑个更好的。”   无奈地,最后玉响腰间别了两株风车菊——另一株是之前科里尔给的。看着维托一边推开家门一边嘴里大大咧咧地喊老爹我回来了,玉响笑了笑,正准备离开时,旁边传来了略有迟疑的声音:“是玉响骑士吗?”   玉响偏头看去,发现是一位面熟的大叔,“你是……布鲁克先生?”   玉响想起曾去雪山寻宝的那位大叔,那时他大病初愈,身体素质比较差,在雪山稍微走几步就开始喘气了。如今布鲁克面色红润,看着强壮了许多,玉响说:“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跟着镇上的人打猎,不知不觉身体就结实起来了。”布鲁克笑着挠挠头,“现在的我出远门应该有能力自保了,所以我准备风花节一过就出发。”   面对这位即将离乡的浪子,玉响将自己当年漂泊在外始终坚信的一句话交给他:“无论到哪,风会常伴你左右。”   “感谢你的祝福,就冲这句话,我的旅途一定不会差。”布鲁克笑着说,接着好似受到了启发,他恍然道:“对了!这些天一直在收拾行李,这倒是提醒了我,我还可以带些有祝福意义的东西。唔……我想想,他留下的大风车菊一定要带上,然后找个小瓶子去泉水边装些水,说不定还有泉水精灵的祝福呢。”   “泉水精灵吗?”玉响听到这个词有些意外,“我曾在故事书里看到过,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个童话。”   “这个指不定是真的哦,我只能躺在床上的那段时间,我那位朋友同我聊天时说起过。有一次他不小心跌进了泉水里,后来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送出来的,他当时还被塞了几块漂亮的石头呢,我们都觉得一定是温柔的泉水精灵救了他。”说起那位朋友,布鲁克大叔脸上浮现出了孩童般的笑容,“虽然那时候连床都下不了,但听他讲故事,就好像我也经历过了一样。不过现在轮到我讲故事给他听了……哈哈,跑偏了,总之你要是想知道更多关于泉水精灵的事,可以去和泉水边的那个老人聊聊,我们都叫他老芬奇。老芬奇其实非常喜欢冒险,却一年四季都守在泉水边,听说就是在等泉水精灵呢。”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玉响想起了自己常看的那本清泉之心,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   “随便聊聊而已,这有什么好谢的,要谢也应该是我谢你才对,之前去雪山可多亏了你帮忙。”布鲁克说着,注意到玉响腰间别的两株风车菊,“啊!昨天我也摘了几朵风车菊来着。既然是风花节……请你稍微等一下,我去拿一朵来。”   没等玉响开口,布鲁克就扭头跑屋里去了,急匆匆的连门都没关。明明已经是大叔了,却还总像年轻人一样毛躁,想来是在病床上的那些年和清泉镇淳朴的民风保留了他的童心吧。   知道到布鲁克也想送风车菊,玉响张张嘴本要叫住他,但又想到前两次的经历,玉响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便默默闭上了嘴。   与布鲁克大叔道别后,玉响将第三朵风车菊仔细别在了腰间,想起科里尔说他可能会担任本届风花节之星,玉响总觉得在自己身上挂满星星之前会先挂满风车菊——无奈又暖心。   不知不觉间回到了村口的泉水旁,那位刚刚见过面的老芬奇仍在那静静注视着清泉。之前不知道他在等什么,所以没有感觉,而现在心中有了猜测,玉响看着老芬奇苍老的面容以及他面前一直未曾改变的泉水,心中突然涌起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   “芬奇爷爷……”玉响轻轻开口。   “哦?是刚刚那位骑士啊,看来维托已经到家了,帮他提了那么多行李,真是辛苦你了。”老芬奇微笑起来,脸颊与眼角上那一条条时间留下的痕迹更深了,“其实当年维托走后,他爹还特意跑来和我道谢,只是那家伙是个暴脾气,脸皮又薄得很,我就没和维托讲这件事了。”   “维托有一个好父亲,您也是一个温柔的人。”玉响说,他想到清泉之心那本书里,泉水精灵拭去少年的眼泪,而面前的老人又或许是当初的少年,他在泉水精灵离开后自己成为了那个替少年拭去泪水的人。   “芬奇爷爷,有件事我想请教您。”对于心中的猜测,玉响已是七分肯定,但他还是问:“您……读过清泉之心这本书吗?”   老芬奇听到书名愣了下,很快明白了玉响的意思,“如果你想问书中的少年,那是我没错。”   猜测得到了证实,玉响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他嘴唇蠕动,想要问些什么,但许久过去都没能发出声音……他本该有许多问题的,从猜测升起的那一刻、从明白温迪不是人类的那一刻、从看完清泉之心的那一刻——他有许多疑问想要从书中少年的口中得到答案。但事实是,玉响看着面前的老人,看着他干瘪的皮肤、以及那数不清的皱纹,脑中就如同被暴风卷过,那些密密麻麻的问题都被狂风卷走,消失得一干二净。   老芬奇看出了玉响的欲言又止,主动询问:“孩子,有什么我能帮助你的吗?”   老芬奇的声音让被暴风碾过的大脑重新运作了起来,玉响终于抓到一根头绪。   “……或许有些冒昧,但我想知道您是怎么看待人类和精灵之间的……差距的呢?”玉响斟酌着措辞,尽量说得委婉。   但玉响的小心是多余的,老芬奇并不在意这个,他笑了笑,“人和精灵之间有差距,但是人和人之间同样有差距。我只知道她和我一样,是拥有丰富感情的生物,拥有相通的灵魂。”   “……相通的灵魂吗?”玉响呐呐着重复了一遍,沉默许久,问出了那个让他困扰已久的问题:“听人说您是喜欢冒险的,却一直等在这。如果早知道会耗费这样漫长的时光,仅仅为了等待那个终将以分别收尾的结局,您还会选择开始吗?”   这位骑士并不像冒失的人,如今却问出这样的问题,老芬奇看着玉响认真的神色,似乎有所察。但他没有询问,只是默默背过身看向泉水,清泉中倒映的是年迈的自己和年轻的骑士,老芬奇缓缓开口:“从少年变成老头,已经大半辈子了,我等在这里,只求再见她一面。但过去了这么久,她或许早就离开了吧……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已经老了,老得失去了走遍提瓦特去找她的力气。所以我只能在这里等,哪怕还有一点点微小的希望。”   玉响看着老芬奇,面前的老人与他相似,又不尽相同,但毫无疑问,他们都是蜉蝣。    “你问我早知如此会选择开始吗?其实我也曾怀疑泉水精灵是否只是童年的幻梦,我真的要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梦等一辈子吗?”老芬奇这样问,却微笑起来,苍老的面庞上是时间带不走的温柔与坚定,“如此虚幻又如此美好,即便是梦,我也愿意付出一生。”   清泉之心玉响看了许多次,却始终觉得遗憾,要是从未开始会不会更好呢?玉响曾这样想,如今书中的少年就在泉水边说出了他的答案,玉响也终于明了——能遇见这样美好的生灵,从来不是遗憾。   “不只是梦,泉水中的精灵曾真切地出现在您面前。”玉响肯定地说。   ……   接下来的巡逻时间,玉响稍微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风起地。温迪站在树下时常说这里的风很好,有他喜欢的气味。玉响轻轻嗅了嗅,只闻到青草与树皮的气息。   正想着,抬眼却瞥见一旁有几只风史莱姆。这里是去蒙德城的必经之道,来来往往的人也多,如果放任这些史莱姆一定会给路人带来麻烦。思及此,玉响拔出了剑。   顾及到腰间的风车菊,清理风史莱姆的过程稍微有些麻烦。花了些精力消灭它们,玉响第一时间去确认风车菊的情况,甚至忘了剑还在手中尚未入鞘。   三株风车菊都完好无损,玉响松了口气,看着风车叶快速旋转,才注意到那股气流——是风史莱姆死去后,化成一股强风,盘旋向上。玉响不由伸出手,放在风上,那自指缝中快速流过的,这是来自风的产物生命中最后的绚烂。   “玉响。”   听到熟悉的呼唤声,玉响回过头,许久不见的吟游诗人便站在他身后,伴随着飘扬的蒲公英朝他微笑。   “我回来啦。”那美好的生灵朝还在怔愣的骑士张开双臂,“这时候不应该来个拥抱吗?”   是浪子携带思念回到了故乡……   玉响上前一步,将吟游诗人、以及那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蒲公英拥入怀中。 第 15 章 相同的心跳   果酒湖的水清澈透亮,捧一掬湖水入口,甚至能品尝出甘甜。对蒙德酒业来说,果酒湖的泉水是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玉响蹲在岸边,将木制酒杯整个按入水中,再提出来便是满满一杯熠熠生辉的湖水。玉响端着酒杯站起身,抬眼见一位头戴草帽、肩扛鱼竿的青年朝这走来。   “纳特,又来钓鱼啊。”玉响朝青年抬了抬空闲的一只手,熟稔地打招呼,“每天都能看到你带着鱼竿出来呢。”   “那当然,我可是要成为黄金钓手的人,哪怕刮风下雨也不能让我缺席。”纳特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倒是玉响,最近怎么不见你来?我还一直期待着与你这位强力对手较量较量呢。”   “啊,前些天我的男朋友回来了,我想多陪陪他……”提起这个,玉响忍不住微笑,随及反应过来不妥,连忙歉然道:“不好意思,下次得了空一定来同你钓鱼。”   “我就随口一说,当然还是男朋友的事要紧啊,不用在意我!”纳特连连摆手,余光瞥见玉响端着的酒杯,他瞬间两眼放光,“哦哦?这是什么好酒吗?不如就送杯酒权当安慰一下我这只会钓鱼的孤寡人吧。”   “这个啊,只是水而已啦。”玉响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刚盛的湖水,摇摇头说,“前些天收到几朵花,但花没了根很快就会枯萎,我想如果把它们放在水里,或许能让花香持续久一些。然后我看这个酒杯许久没用了,所以就拿来充当花盆。”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蒲公英、风车菊、塞西莉亚……这些向往风的花,风自然也会让花香常驻蒙德。而且要说香味,蒙德最最让人沉醉的当然还是酒香才对。”一提到酒,纳特就兴致勃勃,他可惜地看着玉响酒杯里清澈的湖水,“唉,蒙德遍地是酒桶,但一半以上装的不是酒而是种花的土,我妈也总爱拿旧酒桶种些花花草草。虽然理解废物利用的道理,但每次上街看到那些‘花盆’都会被勾起酒虫,这种想喝酒、偏偏面前只有种着花草的酒桶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毕竟是蒙德,酒具什么的已经烂大街了。如果真装着酒摆外面,肯定一下子就会被你们这些酒鬼瓜分得一滴不剩吧。”玉响玩笑道,看纳特唉声叹气便提议:“我家里倒是有不少酒,大都是我和母亲酿的,下次带瓶来给你尝尝吧。”   “哈哈,好兄弟,够意思!”纳特本来愁眉苦脸的,听了这句顿时眉开眼笑,热情地揽住玉响的肩,“等我钓了鱼,一定给你挑一条最肥、最大的送去!”   ……   告别了纳特,玉响端着酒杯往回走。经过城门时,微风拂过,玉响在之前吹散蒲公英的地方驻足——那里长出了一株新的蒲公英。或许是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种子落到了此处,又或许是曾经远去的蒲公英回到了故乡……   归乡的浪子。   玉响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词。他看了片刻,慢慢蹲下身,一手护着蒲公英球以防它被吹散,一手捏着蒲公英的茎轻轻摘下它。   “妈,我回来了。”玉响端着酒杯、护着蒲公英回到家时,母亲正对着摆了一屋子的酒忙活,玉响便放好手中的东西过去帮忙。   一瓶瓶的酒都贴了标签封了口,应该是酒庄送来的,母亲在酒庄工作待遇很好,每次还会送一些品质上乘的酒给他们家。但自从最爱酒的父亲去世后家里就很少喝酒了,于是这些被冷落的好酒都被扔进了酒窖,囤到一定数量后再拿出来送给邻居朋友。   母子两人将酒分批次整理好,各贴上一张小纸条,上面写了要送的人的名字。这次攒的酒比较多,分配完后还余下好一些,玉响便给纳特留了两瓶他喜欢的葡萄酒。余下的蒲公英酒倒是可以带给温迪,那个爱喝酒的诗人应该会很开心吧……   玉响对着酒瓶若有所思,母亲在一旁注意到他嘴角不经意泛起的笑容——她的孩子被幸福拥抱着,这点让母亲感到安心,也轻轻笑起来,问:“今天就要举办风花典礼了,我们的风花节之星准备好了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被选为风花节之星。”玉响有些无奈,又含着笑意,“但我已经想好了风之花,也期待着亲手将它献给风神大人。”   “我的孩子……你是一个温柔的人。”母亲看着儿子已然成熟的脸庞,时光将他眼中属于少年的激情沉淀为平静,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那颗温暖的心从未被时间冷却,“你被选为风花节之星,是因为大家喜欢你的这份温柔,也认可作为骑士的你。”   “……我也喜欢蒙德温柔的大家。”玉响轻声说,声音柔和又真挚。   即便骑士团之星、风花节之星这样的称呼经常让他感到不知所措,但玉响仍然十分珍惜,因为他知道这些称呼里寄托着大家的情感。美丽的花朵,关切的话语,以及平常而友好的一声问候……他想,自己之所以温柔,是因为一直以来他都被大家温柔以待吧。换句话说,多亏了大家带来的暖意,他的心才会一直保持温暖。   “说起来,妈你最近工作量多吗,要不我来打打下手?”玉响一边整理酒瓶一边问。   “酒庄新招了个叫康纳的小伙子,他跟着我酿酒进步很快,是个既有天赋又有许多新奇的想法的年轻人,想必要不了几年他就能超越我了吧,真是新风来旧风去啊……总之有了这位年轻人帮忙,工作很轻松,你也不用老为妈妈操心了。”母亲轻抚孩子的发丝,玉响的发色遗传了他父亲,浅浅的金黄,如同初升的太阳,“你啊,别总顾着别人,多替自己想想吧,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可不是我顾着别人,纳特同我一起钓鱼,露徘小姐教我做各种各样的美食,昨天去清泉镇,维托还送了我外地带回来的画板和颜料。妈你也是,知道我喜欢薄荷果冻,每次饭后甜点都会做这个,明明做起来很麻烦,你自己也不爱吃这种甜食的……”玉响细数一件件小事,最后他笑着告诉母亲:“大家就是我的生活,所以啊,想做的事情,我一直都在做。”   终于整理完满屋的酒,玉响回到房间。他将之前收到的风车菊与刚摘的蒲公英一齐放进装满湖水的酒杯,接着将酒杯安置到敞开的窗台上。玉响的房间在一楼,打开窗户便是街道,能看见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   此时阳光正好,玉响手肘撑着窗沿,看那披着金光微微旋转的风车菊。小的那株是维托给的,略大些的是科里尔给的,最大的则是布鲁克大叔给的……推动风车菊旋转的,想必是人们心中最真挚的情感吧。   对蒙德人来说,风花节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去定义风之花,而是如何借花去传递自己的心。   玉响轻抚上被风车菊围在中间的蒲公英球,想起了与那位吟游诗人的初见:少年弹琴歌唱,如精灵一般美丽,又如风一般难以追寻。猝不及防的美,匆忙的他只来得及在城门摘了蒲公英向少年表白。   玉响深知作为人类的自己寿命短暂,所以在人生这有限的时间里,他总是很轻易的被一些美好的事物所吸引,并为此拼尽全力。就像他为了年少的梦想,孤身一人离乡十年;就像他因酒馆前卖唱的吟游诗人驻足,只为这一眼献上所有温柔……   但如今想来,那或许是对时光的流逝感到焦虑。当时他因为心中的不安,执着于少年身上的光芒,而回到故乡的这些年,吹着长久不变的流风,玉响的心也渐渐平和,他现在已经能坦然面对从未停歇的时光了——如今,他爱那个弹奏精彩诗篇、风一般自由的少年,也爱这个随心所欲、又不乏温柔的酒鬼诗人。   玉响轻捏蒲公英的茎,将它从酒杯中提出来。晶莹的水珠顺着蒲公英杆滴入杯中,看着在阳光下反射出柔和白光的蒲公英球,玉响又回想起初见的风花节:他将护在胸口尚有温热的蒲公英献给仅有一面之缘的吟游诗人,抱着郑重、紧张、又期待的情绪开口……   窗外突然飘来轻灵的旋律,玉响的思绪一顿,随及蒲公英球后冒出一双蓝绿色的眼睛与他对视。   “我们的风花节之星在想什么呢?”隔着蒲公英球,吟游诗人笑嘻嘻地问,那蓝绿色的眼睛也弯成月牙。   “我在想……”那本只存在于梦中的颜色,如今就在咫尺之间的人眼中,那样清澈的色彩里倒映出了自己的模样。玉响微笑起来,抱着最纯粹的情感,说出风花节浪漫的开端:“我能期待你收下这朵花吗?”   “嗯?”温迪垂眸看那蒲公英,“风花节、蒲公英、还有相同的话语……真是熟悉的旋律呐,不过同样的招数对吟游诗人是无效的哦,我可没忘记玉响说过更想送塞西莉亚花的。”   那时的话,玉响自然记得,最美的花送给最爱的人,当时他是这样想的,却因为时间匆忙只来得及送蒲公英。而如今有了不一样的心境,玉响认为他不再需要称赞其美,此时此刻,他应该呈现自己的心。   “花还是一样的花,但借花传递的东西已经有所不同了。”玉响说,“蒲公英种子总是向往风能抵达的远方,它意味着思念、等待、与别离。但风向是会转变的,风会吹向远方,也会吹回故乡,总有返乡的蒲公英落回故土。此时的它,意味着重逢,代表归乡的浪子。”   “第一次送的蒲公英有些仓促,不过它的寓意没有错——我会一直等候你,在故乡,在风起之地。”玉响将蒲公英下移,蒲公英球在温迪胸口轻轻一点,缓慢又郑重地开口:“而这个,是归乡浪子的真心。”   “……真心吗?”温迪接过花,认真注视这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蒲公英。   腹部坚硬的触感让玉响反应过来两人还隔着窗台站着,这样表白总感觉有些随意,不过……自由一点或许也不赖?   温迪看得入神,玉响也用心看着他,视线细细描绘诗人精致的脸廓。玉响注意到那静静垂于两侧的辫子,由黑及绿的渐变色自然又融洽,使用元素力时似乎还会亮起来——是美得让人屏住呼吸的色彩。玉响想着,视线往上正好对上温迪的眼睛,那双蓝绿色的眼睛此时正看着他,含着笑意……   “再好看,也要记得眨眼哦。”温迪提醒盯着他一瞬不瞬的骑士,玉响顿时回过神来,窘迫地移开视线说了声不好意思。   温迪笑了笑,手中轻轻转动蒲公英,又看了几眼才小心将它收好。接着温迪将装着花的酒杯推到一旁,伸出手隔着窗台拥抱玉响。   “玉响真狡猾啊,明明都是很平常的东西,却总有办法让我心动。”温迪在玉响耳边说着类似抱怨的话,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听那上扬的语调玉响知道他其实是满意的。   果不其然,吟游诗人停顿了一下,接着在玉响耳边轻轻说:“你的真心我收到了,蒲公英很美,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我知道你会的。”玉响闭上眼,回抱住温迪。街道上人们的笑语,怀中温热的存在,以及鼻间萦绕着的奇妙花香——像是各种花放在一起碾碎、杂糅……不愧是诗与酒的城邦,酒尚未入口,人已然沉醉。   ……   在风神像下,装饰了花环、彩带的广场,伴随着飘扬的蒲公英,众人期盼的风花典礼正式开始了。   “那么就请我们的骑士团之星,啊不,这里应该称呼风花节之星。”人群中央,西风骑士团团长法尔伽爽朗地笑着,与他站在一起的便是被推举为本届风花节之星的玉响了,“请代表全蒙德向风神巴巴托斯献上你的风之花吧,我们的风花节之星!”   “谢谢你,大团长。”玉响虽然穿着常服,但仍然挺直腰板,左手背于身后,右手握拳,击肩,下砍——朝法尔伽大团长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你成为风花节之星可不是我的功劳,要感谢的应该是在场的大家,以及拥有美好品质的自己。”法尔伽拍了拍玉响的肩。被誉为北风骑士的大团长,拥有能带领整个骑士团的强劲实力,以及让人不自觉信服的独特人格魅力,这样的传奇人物实际年龄没比玉响大多少,只是法尔伽留着胡子,看起来更像大叔罢了。   这样说来,自己也是被人喊叔叔的年纪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玉响心中感叹,一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塞西莉亚花,在把它献给风神前,玉响捧着花,环视四周。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也不乏远游到此的旅者,无一例外的是,大家都向着更有光亮的方向扬起笑容——这是不会随时间改变的。   玉响握紧手中的花,转过身,大家祝福的目光落在背上,化作风推动他走向风神像……纯白的花盛开在风起的地方,玉响后退一步,看着祭坛中心刚献上的塞西莉亚,轻声自语:“巴巴托斯大人,你看到了吗?”   你看到这样美丽的蒙德了吗……   “看到了哦。”   耳边突然出现的声音让玉响一怔,回头看去,温迪在身后笑着朝他伸出手,“作为风花节之星属于巴巴托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接下来的玉响是独属于温迪的时间哦。跟我来吧,我的男朋友,一起去蒙德最浪漫的地方。”   ……   蒙德最浪漫的地方会是哪?风龙废墟观其历史过于沉重,誓言岬的景色离浪漫还差点味道,风起地虽合适,但生长在蒙德城必经之路的橡树,见证最多的是分别与重逢……   那到底怎样的地方能被称得上最浪漫呢?几乎没过小腿的草地,于高风中绽放的花海,飞舞的蝴蝶,以及青草味的风——毋容置疑,摘星崖是蒙德最美的地方,但要说浪漫……   轻柔的触感拂过手背,是吟游诗人的斗篷随风翻滚,看着带领他在花丛中穿梭的诗人,玉响心中一动,上前一步牵住斗篷下的手。   “嗯?”温迪转头,见玉响十分自然地朝他微笑,只是耳廓微红。温迪便也咧嘴一笑,紧紧回握。   摘星崖地势高、风急,吹着有些凉,但两人相握的手却很温暖……   浪漫必不可少的是眼前的人。   地面渐渐狭窄,天空逐渐广阔,不知不觉就到了摘星崖的最高处。刚到崖顶,温迪便伸着懒腰躺了下来。   “海风或高处的风能让诗人的歌声传颂得更远,但是这样高的地方,爬上来都没力气唱歌了。”温迪一边抱怨一边撑起上半身,伸手拽了拽玉响的衣角,期待地看着他,“不过这里的风很舒服,可以陪我吹吹风吗?”   玉响顺从地盘腿坐下,之后邀请他来这里的吟游诗人没再说话,反倒是玉响一时间有许多想问温迪:为什么带他来摘星崖?为什么是风花节?他是不是……可以期待什么?   当他带着满肚子疑问偏过头时,却见温迪面朝前方双眼微眯,看上去十分惬意。玉响怔愣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一望无际的天空,清澈的湛蓝,以及悠闲的白云。   ……是了,其实什么都不必问。   答案无法改变过去,也不会改变他们的未来,比起纠结这个,倒不如好好享受此刻的风。   两人挨得极近,对方的手轻轻挪动都能感知到。玉响看着蓝天,感受手臂相贴的宁静。   几朵白云在蓝色的天空海中慢悠悠流动,时而擦肩而过,时而又汇聚到一起。有两朵白云缓缓地飘向彼此,像在试探着靠近,又有些踌躇,这时一片阴影突然自眼前落下。   是温迪突然凑近吻了他一下,又很快离开,像是风从嘴角划过。接着一束纯白的塞西莉亚出现在玉响眼前,只生长在清冷高风中的花,如同浪子一样真心难以触碰。   “这是蒲公英的回礼。”温迪说。   风花节、摘星崖、塞西莉亚花,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玉响感觉自己的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膛,但不知为何,他的脑子却格外清醒,清醒得十分谨慎。玉响看着花,并不着急接过,而是试探地问:“只是蒲公英的回礼吗?”   “是蒲公英的回礼,也是对真心的回应。”温迪笑起来,眼神真挚,以坚定且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这是浪子的真心。”   吟游诗人的把戏数不胜数,玉响喜欢那些浪漫的小把戏,同时也受其困扰。因为把戏都是或真或假,宛如隔着雾,朦胧的美丽却也看不真切。   但这次不一样,吟游诗人没再有任何弯弯绕绕,只是最简单直白的陈述,打消了玉响的所有顾虑。   玉响手指微颤,小心接过这束塞西莉亚花——接过这浪子的真心。在阳光下、冷而急的风中,玉响放心地、紧紧地抱住温迪,胸膛左侧是自己的心跳,右侧则是吟游诗人的心跳。   左右两侧的传来的跳动是如此清晰,玉响终于得以肯定:他们拥有相同的心跳。 第 16 章 传递的温暖   窗台上的塞西莉亚花随风轻晃,玉响架了画板在窗台前,细细描绘花朵的姿态。但无论他怎样努力,画出来后仍仅仅是能辨认出什么花的程度,塞西莉亚花的美这一特征却是半分都没有体现出来。   玉响打量了一下自己那不堪入目的作品,叹了口气放下画笔。这些天他闲来无事,便翻出了先前维托送的绘画工具,玉响有心想练,无奈实在没有天赋,画了好些天依旧不得要领。   玉响拍拍沾到手上的颜料,走到窗台前,那几朵风车菊早已枯萎,如今酒杯中只剩下温迪送的塞西莉亚花。玉响轻轻抚摸花瓣,细看发现花瓣尖已微微泛黄,要不了几天它也会像风车菊一样枯萎……   花会枯萎,但浪子的真心不会凋谢。玉响坚信这一点,只是依旧为无法挽留的生命感到可惜。   “玉响!”   远远的传来呼唤,玉响抬起头,吟游诗人正在街道上朝他挥手。   “别闷在屋子里了,出来玩吧!”   玉响笑起来,最后轻抚了一下花瓣,一边起身一边喊:“来了!”   “今天陪我去雪山一趟吧。”玉响出来时还带了个背包,对温迪说,“我有点事要去处理。”   “诶——不愧是骑士团之星啊。”温迪不满地瘪起嘴,“和男朋友出去约会还要处理公务。”   看温迪气鼓鼓的模样,玉响好笑地摇摇头,“不是公务,但也算不上私事……这是一位朋友的委托。”   看温迪依旧赌气般偏着脑袋不理不睬,玉响略一思索,伸手捏住吟游诗人的衣袖轻轻拽了拽,低着头,一双清澈的黑色大眼睛里充满了恳求。   “你会陪我去吗?”玉响问,语气平常,但十分小心地用了询问。   这模样,就挺可怜。   “……竟然用这招,真是狡猾啊。不过我当然不会让男朋友一个人去雪山挨冻。”温迪握住玉响拽着他衣袖的手,“两个人才能互相取暖啊。”   相贴的手心,交换彼此的温度,玉响捏了捏温迪的手,说:“那么出发吧,去雪山。”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是要去龙脊雪山吗?”   腿还没迈出去就被人叫住了,玉响回头看去,是一位高挑的女士,脚边还跟着一只白猫,玉响记得她是花店的店主。店主看清玉响的脸,愣了下,“诶?是玉响骑士啊,真是巧了,你之前帮我找了猫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不过那猫最后是我的男朋友找到的……”玉响回想起当时温迪一边打喷嚏一边把猫抱过来的模样,扭头一看,吟游诗人不知何时跑了老远,躲在树后一脸恐慌地盯着店主脚边的猫。   “……不好意思,他对猫过敏。”   “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店主难为情地挠挠头,“其实这次也有事想拜托你,需要去雪山一趟……”   “正好我们要去那,有什么事尽管交给我们吧。”玉响主动道。   “其实我的花店每天都会剪一些花备用,但是有时候卖不完,剪下来的花又保存不了多久。就这样白白枯萎实在太可惜了,我听说有一种冷藏保存的方法,就是用容器装着花放在低温的环境里。要说低温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雪山了,但听说雪山里很危险,我这样没什么冒险经验的人的实在是有心无力。”说到这,店主双手合十拜托道:“所以能请你帮我把这几盒鲜花埋到雪山上做实验吗?”   “交给我吧。”玉响点点头,反正也要去雪山,对他来说只是顺路罢了,玉响思索了下,问道:“不过……没有其他可以保存花的方法了吗?”   “嗯……其实可以把花夹在书中压平,做成书签一样的东西,也是一种保存的方法。不过这样就算不上鲜花了,不适合卖出去,而且时间久了也还是会枯黄的。”店主一边说一边将装了花的盒子递给玉响,道:“那就拜托你了,真是万分感谢,我会给你报酬的。”   玉响却摇摇头,“报酬我已经收到了,你刚刚说的对我很有帮助,作为感谢,我会完成你的委托。”   ……   “真是冷啊,不管多少次都忍不住感慨。”玉响说话时嘴里呼出白气,嘎吱一脚踩进雪里,厚厚的积雪足足没过半个小腿才探到地面。   玉响将装着花的盒子靠在一块大石头旁,与温迪一同拢了雪将它埋得严严实实,最后在雪堆顶部插了根树枝做记号。   “这样就差不多了。”玉响直起身,搓了搓被冻得发红的手,然后凑到嘴边哈了口热气。   冻僵的手还没觉出暖意,一个冰凉的东西突然贴上他的脸——刺骨的寒,玉响被冻得一哆嗦,吓得直往后跳。抬头一看,罪魁祸首正举着一团雪球哈哈大笑,显然那雪球就是凶器。   “噗哈哈!你那受惊的表情还真有意思,可惜没办法记录下来,不然我一定天天回顾一遍。”   吟游诗人笑得张狂,不想一个雪球突然飞来击中肩膀,推得他一个踉跄,抬眼看去,玉响已经又团好了一只雪球蓄势待发。温迪也不甘示弱,随手抓了两把雪抢先扔去……   ……   “停停停,我认输!”在温迪即将把雪团塞进衣领的前一刻,玉响大声求饶。   一直盯着那散发寒气的雪团远离了脖子,玉响才得以松口气,道:“你这也玩得太阴了。”   “你瞧你,一开口就跑偏了,在蒙德要充分尊重自由意志,我这属于自由发挥。”温迪得意洋洋地举起给他带来胜利的雪团。   “好吧。”玉响无奈地笑了,伸手拂去温迪肩头尚未融化的雪,“是我输给了我聪明的男朋友。”   “哼哼,输了可是有惩罚的哦。”温迪不怀好意地笑了,“就罚你……今晚陪我喝个尽兴吧!”   “看来今晚的酒我是逃不掉了。”玉响捡起打闹时扔下的背包,拍了拍上头的雪,“不过在那之前先把正事做了吧,花店的委托完成了,还有一个朋友的委托呢。”   雪山到处是差不多的风景,松树、石头、枯木……所有的特征都被茫茫白雪掩埋,若是初入雪山,一不留神就会失去方向,许多来雪山探险的冒险家们都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玉响轻车熟路地在前方带路,在寸步难行的雪地里健步如飞,显然是经常光顾雪山的老手了。没过多久,玉响寻到一个摆在路边的小木箱,木箱周围的雪比其他地方薄许多,显然是有人经常打扫。   玉响拿衣袖扫去木箱上头的积雪还有箱身的薄霜,露出木头原本的深棕色,这样的颜色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十分显眼。接着玉响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几份包装好的火腿放进木箱,合上盖子后会发现上面贴了张纸条,写着:“此处为应急补给点,有需要者可自行支取物资。雪山危险,请勿深入。”   “这是……”一旁的温迪发出疑问。   “这是布鲁克先生做的,他担心有人像他一样被困在雪山,所以做了这个给那些上雪山的人们留了退路。”玉响解释道,“但是他前些日子出发去旅行了,没办法来补充物资,于是临走前将这件事拜托给了我。”   “这些火腿耐吃又容易储存,是请教了餐馆的露徘小姐,然后自己做的。”玉响站起身,笑了笑,“虽然麻烦了些,但对别人来说可能是救命的食物……这样的补给箱还有两个,我们都去看看吧。”   第二个补给箱的火腿还有剩,看来是没人用上,玉响检查了一下,先前的火腿并没有变质,于是继续前往下一处。刚打开最后一个补给箱,就发现里面的火腿已经被消耗一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被揉皱的纸条。   玉响捡起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字迹很是潦草。温迪注意到了,也将脑袋凑过来读:   “雪山恶劣的环境真是超乎我的想象!我又冷又累走了好久,实在撑不住准备回去,却不想中途被暴雪阻拦,把我的补给耗光了。   饥寒交迫下,我甚至看到已经故去的祖父在前方朝我招手,像在招呼我随他一起离开……就在我几乎要握上祖父伸出的手时,一股肉香突然钻进了我的鼻子,那香味简直是寒冬中巴巴托斯大人带来的暖风!我循着味道找来,一边哭一边抱着火腿狼吞虎咽,那带着泪水咸味的火腿简直是人间美味,甚至超越了我心目中排名第一的蒲公英酒!多亏了这个火腿我才能继续往山下走,就是对不起我的祖父,可能要晚几十年再去陪他了……   无论是谁留下的食物,都太感谢你把我从祖父手中拉回来了!巴巴托斯大人一定会祝福你的!”   温迪读完,惊叹道:“竟然能让火腿超越蒲公英酒的地位,看来是真的吃了不少苦头啊。”   “希望祖父的存在能时时刻刻警醒那人,之后别随便往雪山跑了。”玉响看得啼笑皆非,忍不住摇头,却又将这皱巴巴的纸条小心收好,像是珍藏了什么贵重物品。   补充完最后一个补给箱,两人往山下走。玉响一边将冻僵的手凑到嘴边哈了口热气,一边开口:“其实挺麻烦的,做这种没有报酬、本不属于我的事务。”   听到这句话,温迪十分意外地看向这位总是不求回报、热心的骑士。   “布鲁克先生不希望有人成为第二个他,所以一直在做这件事。但我没有像他一样的执念,而且布鲁克先生将补给箱托付给我,也不是强制性的。”玉响看着前方,好似自言自语,“所以我到底为什么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呢?因为我是个老好人?还是作为蒙德人那莫名的善心?”   “之前在外流浪的一段时间里,我曾被这些问题所困扰。直到有一天,我帮助了一位迷路的小女孩,作为感谢,她送了我一朵漂亮的野花,以及比花还要美的笑容……”玉响说着,摸了摸腰间挂包里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一朵野花、一个微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我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报酬了——我就是为了它,才愿意做这些麻烦事的。”   温迪看着玉响的笑容,打趣道:“你要是来当神明,一定是那种满足人们的心愿,备受大家爱戴的神,不像巴巴托斯,甩了担子自己逍遥自在。”   玉响不赞同地摇摇头,“对蒙德来说,自由便是神明最大的馈赠。心愿要靠自己实现,烦恼也只有自己能解决,这些压力不应该丢给神明。就像风神给了我们一个自由的城邦一样,我也希望巴巴托斯不用背负任何期许,成为一个自由的神。”   天上飘起了雪,一片雪花落在玉响淡黄色的头发上,他转过头,露出笑容,如同雪山深处自寒风中挤出的一缕光,“蒙德是没有神的国度,不存在神明高高在上施舍的恩惠,在这里只有相互帮助的大家,而巴巴托斯就是大家中的一员,因为即便是巴巴托斯也仍然是蒙德的居民啊。”   “……你冷吗?”温迪看着玉响漆黑却明亮的眼眸,突兀地问。   “啊?”玉响茫然地眨眨眼,没等他回答,温迪率先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吟游诗人的下巴抵在他肩上,在玉响耳边嘟囔了一句:“我有些冷,借你取个暖。”   玉响没有失去知觉,冷热还是分得清的,温迪的体温明显比他高上数倍,隔着衣服传来的热度甚至让他那被冻得麻木的身体渐渐回暖,玉响不由得发出舒服的喟叹。但他听到了吟游诗人抱怨冷,于是去推温迪,“我比你冷得多,抱着我只会更冷。”   “才没有。”温迪死死环住玉响的腰不放开,“很温暖。”   玉响推不动他,只得作罢,无奈地拍了拍温迪的背,道:“那便这样吧。”   ……   “我分了几处不同的地方埋下了鲜花,方便之后做对比。”玉响跟花店店主汇报情况,同时注意到原本跟着店主的猫不见了,可能是顾及到温迪过敏,所以事先带了回去。   “哎呀,我都没考虑得这么周全,真是太谢谢你了!”   “为人办事,自当尽力。”   “我之前说的保存花的方法,那只是件小事,可算不得报酬,但是你也不会要摩拉,所以……”店主一边说,一边拿出几束长得极好的蒲公英,“我刚刚和科里尔骑士打听了一下,说你喜欢蒲公英。这几朵是我培育的最满意的成品,它们的种子也一定会飞得更远——虽然算不上贵重,但是我的感激与祝福都包含在里面了,请你收下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玉响双手接过它们。   玉响捧着花走到温迪面前,温迪见了惊叹道:“这些蒲公英长得真好啊!”   “是啊,都说蒲公英能够带着人们的思念,被风一直带到很远……”玉响看着温迪,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温迪不明所以,但十分配合地走近一步,还没来得及询问,玉响突然举起蒲公英吹了口气,蒲公英种子扑了温迪一脸。玉响看着吟游诗人瞪圆了的蓝绿色眼睛以及那满头的蒲公英,忍不住笑起来,伸手去拈他头发上的蒲公英种子。   “现在,我思念的人就在面前。” 第 17 章 迫近的界点   玉响抬头看看桌上的酒杯,又低头看自己画上的酒杯,对照下来约莫有七分相似。玉响满意地放下画笔,擦干净手捻起画纸,吹去上面的颜料碎屑,细细端详起来……   “玉响!在干啥呢?我们钓鱼去吧!”   纳特洪亮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玉响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眼自己的得意画作,一边大声回了句就来,一边拉开一个叠满画的抽屉,将手里这幅小心地放在了最上方。   纳特喜欢钓鱼,同时又是个嘴闲不下来的主,甩了竿后鱼没钓几条,话却是说着没停。   “诶?你最近一直在画画吧,练了这么久,现在水平如何啦?”   “找到些感觉了,之前老觉得自己没有天赋,现在看来只要肯花时间,总是能做好的。”提到自己的进步,玉响感到轻松起来。   “看来是不错啊,不如下次让我欣赏一下?”纳特颇有兴趣。   “好啊,到时候就请你点评点评,给我些建议了。”玉响爽快地点点头,也不藏着掖着。   “哈哈,交给我吧!别看我天天只知道钓鱼,其实我是很有艺术天赋的!”纳特昂首挺胸,看起来有几分自得。   玉响看着纳特大大咧咧的模样,实在很难和艺术联系起来。但看纳特本人似乎自信满满,玉响迟疑了一下,选择礼貌的保留意见。   “对了,说到艺术,你知道吗,过些天璃月会很热闹哦。”纳特一脸神秘地说。   “怎么?”玉响知道纳特是个卖不住关子的,便直截了当地问。   不出所料,纳特没耐心让玉响慢慢猜测,他自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话匣子:“是诗歌大会啦,一些璃月的文人举办的,邀请各地人参加呢。虽然比起艺术天赋,我的文化可以说是惨不忍睹,但听说这个诗歌大会就算对诗一窍不通也可以参加,我就想去凑个热闹……”   “诗歌大会吗……”玉响喃喃自语,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纳特还在滔滔不绝,但玉响的耳朵好像套了层膜,声音传进来嗡嗡的,没法听进去。在不停歇的嗡嗡声中,玉响看着手里握着的鱼竿出神。   “……所以玉响你觉得呢?”纳特突然点名惊醒了玉响。   “啊,抱歉。我没有听到,可以麻烦你再说一遍吗?”玉响歉然道。   “就是诗歌大会呀,你想不想一起去?璃月就在隔壁呢,不远的,我们一起去凑凑热闹怎么样?你一看就很有文化,一定能在大会上大放光彩!”纳特极力劝说。   玉响听后却果断摇头,几乎没有考虑,“我就不去了,祝你玩得开心。”   “诶——为什么啊?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去玩,你难道不期待吗……啊,对了,突然想起你之前旅行了十年来着。”纳特困扰地挠挠头,但很快又找到了其他突破点,继续坚持不懈地邀请玉响,“但是你这不也回来好些年了吗?这么久了再去看又是一个新鲜的地方,再说就算风景看腻了,诗歌大会总是新鲜出炉的,肯定很有意思。”   “不是因为这些……”玉响看他这样坚持,无奈地解释,“我曾经下定决心,将余生献给故乡,所以我不会再离开蒙德,很抱歉。”   “这也太极端了吧。”纳特无法理解,“更何况这里是蒙德,是自由之邦。你说将余生献给蒙德,却又不离开这里半步,这不就跟囚牢一样一点都不自由。”   “囚牢?或许是吧……”玉响认同了纳特的说法,却依旧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他看着架在果酒湖上的石桥,那座桥连通着外界与城邦,是进出蒙德城的必经之路。玉响十六岁时,年少的他背着沉重的行囊,就这样走过石桥、向着无尽的远方……想到这,玉响眼中闪过向往,“纳特,你知道吗?我有一段相当精彩的旅途,为期十年,艰难又漫长、美好又短暂。它是我年少的梦想、勇敢的冲动、以及希望的清风——如果可以,我也想再次踏上征途,去探索这无限的世界,与……同伴一起。”   说到这,玉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漆黑的眼眸里夹杂着无奈与某种愁绪,“但是一个人的时间是有限的,就像自由不是无止境的自由,法律和规定是自由的边界。同理,我的人生也不只有远方,我还有一件必须完成的事——为了它,我会一直留在留在故乡、留在蒙德,直到身体归入泥土,风带走灵魂……”   玉响自顾自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后便陷入了沉默,只留一头雾水的纳特在原地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纳特脑子宕机许久,最终放弃思考其中的含义,投降道:“好吧好吧,我知道劝不动你了。虽然听不懂,但你好歹给了解释。不像科里尔那小子,二话没说就拒绝了,还不容我问,直接就赶我走。”   “是吗?”玉响笑起来。纳特的话确实多,想必科里尔是不胜其烦,玉响甚至能想象到他翻白眼的模样。   笑过后,玉响又有些在意地问:“不过,科里尔真的什么都没说就拒绝了吗?”   “唔……的确什么都没说,不过他也是想了很久才拒绝的。”说到这,纳特苦恼地叹了口气,“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样?不就是去璃月一趟吗,既不远也不花多长时间,怎么就搞得跟如临大敌一样?”   “我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至于科里尔……”想到自己那位裹足不前的竹马,玉响也感到头痛,“真希望他像你一样多几分莽撞,别老忧心那么多。”   “喂喂!你是在说我莽撞吗?哪有当着别人面说坏话的?”纳特在一旁抗议。   “啊,你的鱼竿动了!”玉响转移话题。   “诶诶!还真是,这挺重啊,肯定是条大的!”   ……   “呼——收获满满啊。”纳特满意地瞧了瞧装了满满一桶的鱼,突然想起什么,眼轱辘一转,拿手肘去戳玉响,“兄弟,你们家那个葡萄酒味道真的妙,我喝完后日思夜想,再去喝其他的酒那都食之无味啊。”   “哦?是吗?”纳特意图明显,就差明说了,玉响笑了笑,装不懂道:“这不是正好帮你戒酒。”   纳特霎时惊恐道:“那可不行,我这辈子和酒相亲相爱永不分离!”   玉响哑然失笑,“行了,别装了。我下次再给你带一瓶,你可要省着点喝。”   “嘿嘿,那当然,我一定会细细品尝的。”纳特计谋得逞,顿时笑开了花,“对了,上次送你的鱼味道怎么样?来来来,刚好我再给你一条!”   说到鱼,玉响就感觉喉咙眼里冒出一股腥味。所有食物中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鱼了,上次纳特送他的鱼都是交给伟大的母亲大人解决的,他自己一口没碰。但是前几天母亲已经去晨曦酒庄了,估计要待上好一段时间,这鱼也没地方养着。   想到这玉响张口要拒绝,但抬眼一看,就是纳特那双期待的大眼睛。到嘴边的话瞬间又卡住了,玉响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只得勉强地点点头,“好吧……那就多谢你了。”   纳特钓够了鱼,还得到了葡萄酒的承诺,笑容满面地先行离开了,徒留玉响看着桶里那条大鱼犯难。玉响左右纠结许久——吃是不可能的,干脆再钓几条然后一起放了。   纳特走后世界都安静了许多,玉响一个人坐在果酒湖岸,甩了竿听着树叶的沙沙声出神。因为心神不宁,好几次鱼咬钩都没钓上来。玉响再次提起空空如也的鱼钩,叹了口气,他挂上鱼饵重新甩了竿,却又将鱼竿放在一旁,用空出来的双手揉了揉脸。   “在苦恼什么呢?我让风帮你吹走它吧。”   玉响扭头,看见温迪坐到了他身旁。玉响连忙打起精神来,掩饰般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明明鱼都心甘情愿上钩了,我还怎么都钓不起来,是因为我太蠢了吗?”   “嗯……”温迪看着玉响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意有所指地说:“或许是你根本不想把鱼钓上来呢?”   “是吗?”玉响看着自己持竿的手,有些茫然。   “不过抱着这种心态就不算钓鱼了,只是白白给鱼送饵。要我说,既然甩了竿,那就不要把鱼放跑。”温迪说完后,刚好鱼竿一震,有鱼上钩了。温迪握住玉响持竿的手,笑着说,“让我们把它钓上来吧。”   两人合力将鱼拉了上来,玉响提着线,鱼钩上挂着一只分量不小的鱼——这次没有让它跑掉了。玉响将鱼放进水桶,看着它在狭窄的桶里到处扑腾。   “你会来钓鱼还真让人意外呢,我记得你不爱吃鱼的。”温迪也将脑袋凑过来,与玉响头顶着头,去看桶里的鱼。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鱼?”玉响一边问一边扶住温迪的帽子,以防它掉进水里。   “你之前不是邀请我去了骑士团的聚会吗?当时你把餐桌上的食物都尝了一遍,除了有鱼的菜你一口没碰。”说着,温迪抬头,双手捧起玉响的脸,朝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吟游诗人笑着调侃:“没想到我们的玉响骑士也会挑食呢,还挺可爱。”   “这是有原因的啦……”玉响无奈地抓住温迪蹂躏他脸的手,“其实小时候我也蛮挑食的,很多东西都不吃,但之前旅行时出门在外容不得我挑,只得什么东西都吃了。当然,除了鱼,它实在给我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我记得当时在野外找不到食物,刚好碰到一条河,就去抓鱼吃。那时候我刚离开蒙德没几个月,还不太会烹饪,做饭仅仅是能煮熟的程度。更别提鱼我从来没有处理过,当时我把鱼烤出来,一口下去满嘴腥味,别说难以入口,那简直是不能入口的程度了……但是我又找不到其他食物,不吃这个就得饿死在路上,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往嘴里塞。鱼腥味催得我喉咙发痒,好几次要吐出来,又给硬生生憋了回去。我好不容易忍着呕吐欲吃下去一条,却在最后关头没有憋住,全给吐了出来……虽然很崩溃,但空荡荡的胃催促着我,我只好又吃了一条……”   事后玉响感觉那噩梦般的鱼腥味足足在嘴里萦绕了好几天,那几天里他吃什么都有种想吐的欲望,现在回想起来玉响仍然感到恐惧,“总之,我再也不会吃鱼了,就算做得再美味也不行。”   温迪看着玉响一脸后怕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哈哈哈~我的玉响骑士真是辛苦了,作为安慰,晚饭我请你去猎鹿人餐馆吧。”   “难得不是去酒馆,那我就不客气了。”玉响没有推辞。他又看向没入水中的鱼线,感慨:“虽然我不吃鱼,但是钓鱼还是很有趣的。看着鱼被食物诱惑,然后被骗上钩——偶尔体验一下这种当坏人的感觉,也是别有一番趣味啊。”   “嗯……”温迪托着下巴,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玉响的脸,“我的男朋友之前是这样的大坏蛋吗?”   “这当然是归功于我聪明伶俐的诗人啊。”玉响煞有介事地给温迪扣锅,眼底带着笑意,“不过放心吧,我的诗人这样聪明,我是怎么都骗不了你的。”   “哦——原来你还有想骗我的事吗?”   玉响笑了笑,不置可否,“如果是你,一定会一眼识破吧。”   “好了,也体验够钓鱼的乐趣了。”玉响说着,收起了鱼线,“接下来就让我来享受一下我的男朋友请的大餐吧。”   “你绝对会喜欢的。”温迪说得信誓旦旦,接着他又瞅了眼钓上来的鱼,“不过这些被大坏人抓住的鱼该怎么办?坏人他又不吃鱼。”   玉响思考了一下,“我记得你是吃鱼的,不如就交给坏人的同伙解决吧。”   “那可不行。”温迪凑过来,对着玉响的嘴亲了一口,“我还不想让男朋友觉得接吻有鱼腥味呢。”   “那就谢谢你饶我一命了。”玉响也捧过温迪的脸,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温迪已经迫不及待要出发了,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朝玉响招手。玉响最后看了眼钓上来的鱼,它们被狭窄的水桶困住,无法尽情在水中畅游。即便此时它们似乎已然接受了现实,安安分分地蜷缩在这小桶里,但玉响知道,它们向往的终究是那宽阔的湖。   “就算钓上来了,也不觉得开心啊……”玉响喃喃,一边提起桶,将鱼都倒回了果酒湖里。那是本该属于它们的地方。   ……   “啊……好饿啊,我去看看菜还要多长时间。”温迪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已经喝空的杯子,最后站起身来。   玉响回过神,慢半拍地点点头,“好。”   温迪走后,玉响独自坐在猎鹿人餐馆的露天餐桌。拂面的风清爽宜人,但玉响心中十分杂乱。他看着手里的苹果汁叹了口气,自从听说了诗歌大会的事,他一直是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或许他该主动提起这件事,又或许装作没有听闻,这样如果温迪也不提,就权当没发生过。但要是温迪询问了他的想法,自己又该作何回答……   如果纳特知道了玉响的纠结,一定会说:不就一句挽留的话,有这么难吗?而玉响也只能回答:的确很难。   他本该像前几次一样洒脱放手,但时间过得越久,就越是靠近某个临界点,让玉响坐立难安。顾虑、不安、急迫……种种情绪压在心头,让玉响心乱如麻。   玉响又叹了口气,喝了口苹果汁,才发现果汁已经见底——温迪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刚想着,吟游诗人就端着餐盘过来了。他将料理一个个摆在桌上,玉响也帮他整理桌面。直到只剩最后一个料理,温迪直接将它放到了玉响面前。玉响低头一看,是薄荷果冻,但与平常的薄荷果冻不太一样,它顶部的两片薄荷中间还有一小块雕刻成心形的苹果块。   “这个我们没有点吧?”玉响刚问完,就突然反应了过来。温迪刚刚去了那么久,应该就是为了做它吧。   温迪对上玉响怔愣之余又掺杂着点点惊喜的眼神,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尝尝看?”   玉响端起小勺,用勺背轻轻敲击果冻,那充满弹性的晃动感显得十分可爱。接着玉响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口,清凉又带着丝丝的甜味。   玉响平时虽然什么都吃,但不可否认他最爱还是这样的甜食。玉响又用小勺端起顶部心形的苹果块,虔诚地放入口中。   “怎么样?我说过绝对会让你喜欢的。”温迪自信地咧嘴笑。   玉响缓慢地咀嚼着,没有回答,只是低下了头,肩膀微颤。温迪觉得奇怪,看着玉响的头顶,伸手去薅那淡黄色的头发,“怎么了?好吃到哭了吗?”   温迪的手穿过发丝,指尖不时地划过头皮——很舒服,又有种难耐的感觉。玉响努力憋住几乎要涌出眼眶的湿润,他深呼吸一口,想要给自己鼓劲,但嘴微微张合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最后他只是用头蹭了蹭温迪的手,说:“……很好吃,谢谢你。”   ……   “叽叽!”   窗外此起彼伏的鸟啼声惊醒了神游的玉响,与温迪分别后他就一直待在房间里发呆。接近傍晚,屋内昏暗,玉响也没有开灯。叽叽喳喳的鸟啼声还在催促他,玉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装满稻谷的瓶子。他刚走到窗台前,一群早已蓄势待发的鸟儿从四面八方飞来,顿时把小小的窗台挤得水泄不通。   玉响拧开瓶盖,稻谷的气息倾泻而出,鸟群自觉地让出两个空位。玉响在它们让出的位置上各倒了一半的稻谷,那两个空位便瞬间又挤满了鸟头。趁它们狼吞虎咽时,玉响用手指轻轻拨开那些小小的、圆滚滚的身体逐个看去——没有见着最漂亮的那只。   直到到挤满窗台的鸟儿全部心满意足飞走后,一只有着蓝白色美丽羽毛的小鸟才慢悠悠飞来,它优雅地落在空空如也的窗台上,一双棕色的小眼珠直勾勾盯着玉响。   “你倒是聪明。”玉响失笑,将剩下的稻谷都倒在手中,递到它面前。   鸟儿就着玉响的手啄起了稻谷,玉响靠在窗台上,看着那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忍不住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摸了摸它漂亮的蓝白色羽毛——如此美丽的生灵,同时也是无比脆弱的生命。   这个小东西每次啄食,手心都会传来轻微的触感,不痛,只是有些痒。这只小鸟玉响喂过许多次了,所以即便此时被人类的大手围住,只要双手一并就能轻易困住它、遮住它的蓝天,鸟儿也没有丝毫警惕。   直到稻谷被啄食干净,鸟儿心满意足地叽叽叫了两声,拍了拍翅膀,像要飞走。   玉响看着它,没有阻止。只是有一股冲动压在心头,他轻声呢喃:“可以留下来吗?陪我到最后。”   鸟儿只是舒展了下身体,没有马上离开,它歪头看着玉响,那双棕色的小眼珠清澈透亮。玉响小心又珍视地将它捧在手心,静静与它对视。一人一鸟对视了良久,直到玉响轻叹了口气,将脑袋埋进臂弯,闷闷地说了句:“我这是在做什么啊……”   玉响闭着眼,感到一种无处宣泄的恐慌与茫然。指尖划过羽毛的触感,是鸟儿从他手中飞走。 第 18 章 留下来吧   玉响放下画笔,静静看着纸上墨迹未干、展翅飞翔的鸟儿。他的画愈发生动、画技愈发熟练,已经不用看着参照物,就能凭借自己脑海中的画面勾勒出来。但这样突破性的进步并没有给玉响带来宽慰。   画中向往蓝天的鸟儿自由又美丽,如此美好的画面,玉响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他注视着这只鸟儿,好像透过它看到了某种相似的景象。玉响缓缓伸出手,掌心覆在画上,盖住了画中的鸟。又渐渐收拢手指,握成拳,如同拦住了飞鸟的翅膀、将它囚于掌心。   玉响虚握着,拳头攥紧了一瞬,又松开。他看着自己攥着空无一物的拳头许久,突然眼睛一闭咬咬牙,睁开眼站起身,捏起画纸的一角走到了垃圾桶前。画悬在垃圾桶上方久久不落,玉响没舍得松开手指。   最后,玉响还是放下了手臂,将画完好地摆在了书桌上。他颓丧地在书桌前坐下,手指轻轻抚摸画上那差点归宿于垃圾桶的鸟儿。   不知过了多久,玉响轻叹口气,抬起头,恍然间被桌上的书本吸引了视线。那是一本淡蓝色封面的书,书的正面由白色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心形,那颗心的里面还容纳了一颗小水滴——这是清泉之心,他从小读到大的故事书……现在他知道那个故事不只存在于书中。   玉响定定地看着它,突然起身冲出房间。他穿过家门、越过城门,急切地奔跑在草地,朝着一个方向,方向的尽头是能拨开迷雾的清风。   玉响在一个小坡前驻足,走上这坡就是清泉镇了,他扶着膝盖喘了口气,缓解刚刚剧烈运动后的疲劳。不知是否因为泉水精灵曾在此地暂居,清泉镇的风似乎额外清新,让被情绪冲昏的大脑逐渐冷静了下来。玉响平复了呼吸,慢慢爬上坡,看到了蓝天下的风车,风车下的清泉,以及清泉旁站立的老人。玉响走向老人,跟他打招呼:“芬奇爷爷。”   老人听见声音转过头,看到淡黄色头发的青年,他脸上不由得露出和蔼的笑容,“是玉响啊,有好些天没见到你了,最近做什么去了啊?”   “最近一直在画画,经常画入了迷,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大半天,时间一晚也不方便过来打扰您了。”玉响与老芬奇并肩站在泉水前,他隐藏起了所有的情绪,像平常一样自然地解释道,“虽然画得越来越好,但也遇到些瓶颈,所以想出来走走。”   老芬奇却注意到了玉响眼底的忧郁,问他:“这个瓶颈,是画上的瓶颈还是心中的瓶颈?”   玉响并不意外老芬奇看穿了他拙劣的伪装,他与这位充满智慧与阅历的老人对视良久,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最后只是缓缓移开视线,模糊地回答:“二者皆有,但画上的瓶颈或许源自于心中的瓶颈。”   他没有说瓶颈到底是什么,老芬奇也礼貌地不去询问。沉默时,玉响低头看向这汪清澈的泉水,他从书中读到过、从别人口中听说过——那个泉水精灵的存在,但他自己始终只看到这毫无波澜的清泉。   芬奇爷爷到底在这里等待了多少岁月?这汪泉水又到底有多久没再响起精灵那温柔的歌声?少年到底还能否在抵达尽头前等到那颗清泉之心?   如果当初泉水精灵没有仓皇逃走,少年拥有挽留的机会,或许一切会有所不同吧。但是挽留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凡人的生命短暂又脆弱,少年终将离去的那一天,是否会在单纯懵懂的泉水精灵心中烙下无法磨灭印记……   想得越多,玉响越是彷徨不安,他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芬奇爷爷……”玉响抬起头,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向这个同样面对近乎无限生命的存在而无能为力的老人、向那个书中的少年提出了疑问:“如果当初有挽留的机会,您会不顾一切留下她吗?”   老芬奇愣了下,很快就明白了玉响这没头没脑的问题,他敏锐地察觉到向来稳重的青年此时语气中带有浮躁。老芬奇背着手缓缓转过身,让身子面对这位陷入迷惘的年轻人,年迈的身体让他行动迟缓,但藏在满是皱纹的干瘪皮肤里的那双眼睛依旧带着光亮,“孩子,人的生命是短暂的,所以在面对那些无解、而又至关重要的选择时,我们不应该犹豫。”   “倾听自己心中的风,向着风的方向迈出脚步。”碰巧微风拂过,平静的水面起了波澜。老芬奇在泉水前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所以如果有机会,我会留住她,不顾一切。”   风挽起青年淡黄色的发梢,露出了他骤缩的黑色瞳孔。玉响彻底愣住了,从开头那句“人的生命是短暂的”开始——那是曾经他自己说过无数次的话。回到蒙德许久,玉响差点忘记了当初父亲去世时自己的心情,以及当初孤身走出蒙德时下定的决心……   他是最没有犹豫的资格的。   想明白这一点后,玉响站直了身体,朝老芬奇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芬奇爷爷。”   “泉水的精灵终会与你相聚。”   ……   “心中的风……”玉响一边往回走,一边若有所思地轻声喃喃。   路过到风起地时,玉响听到了孩童的抽泣声,循着声音看去,发现是一位小女孩蹲在不远处埋着头。玉响走过去,在小女孩面前蹲下,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问:“小朋友,发生什么了呀?”   女孩抬起一张满是泪水的小脸蛋,看到眼前面露关切的陌生人,委屈之下眼泪掉得更欢了,“呜……爸爸送我的蒲公英被风吹跑了,我怎么追都追不到!我爸爸是在台上弹琴唱歌的,爸爸很厉害,但是经常出去好久才回来。这次爸爸送的蒲公英跑了,爸爸会不会也像蒲公英一样再也不回来了?”   “怎么会呢?”玉响看着小女孩不停往下掉的泪珠,心疼地帮她擦眼泪,“这里是你的家,也是你爸爸的家啊,他肯定会回来的。”   “如果、如果是这样。”小女孩哽咽着,“那为什么爸爸每次都隔越来越久才回来?爸爸真的不会有一天像蒲公英一样再也不回来了吗?”   “这……”玉响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位父亲应该是去各处巡演的吟游诗人,他明显过于疏忽亲情了,而玉响无法为这位不称职的父亲辩解。   就在玉响对着小女孩止不住的眼泪手足无措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朋友,你抬头看看,跑掉的蒲公英又回来了哦。”   小女孩一边哽咽一边抬起头,玉响也跟着抬眼看去:漫天的蒲公英种子正以他们为中心飞舞打转,那细小的白色绒毛,就如同温暖的雪花,美丽又不会让人感到寒冷……   “蒲公英、蒲公英回来了!”小女孩惊喜道。   这一奇异景象的制造者从玉响身后走出来——是温迪。那张玉响能描绘出每一个细节的脸上,此时竟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耀眼的神性,那明亮又包容的神性并没有让玉响这没有神之眼、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觉得过于遥远。   绿色斗篷的诗人微笑着对小女孩说:“你爸爸是爱你的哦,只要是有你在的地方,他就一定会回来的,就像这些蒲公英一样。”   温迪朝小女孩伸出手,他手上托一个小盒子,随后漫天飞舞的蒲公英如流水般宛转着飘进了小盒子里。温迪另一只手递给小女孩一个盖子,小女孩懵懵懂懂地接过,在温迪的指引下将盒子盖上。   “这下就不会被吹跑啦!”温迪咧嘴笑起来。   “哇!真的耶!”小女孩终于破涕为笑,刚哭过的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又亮晶晶,奶声奶气地说:“蒲公英回来了,爸爸一定也会回来的!谢谢你,绿色的大哥哥,还有……黄头发的叔叔!”   刚刚还在感动的玉响笑容僵在脸上。   ……怎么差了一个辈分?   “噗!”温迪毫不留情地笑出声来,“玉响叔叔?哈哈哈哈!”   玉响看着实际年龄可能比他爷爷还大的家伙笑得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小女孩懵懵懂懂,但似乎意识到是自己的原因,于是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向玉响,“叔叔,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   玉响伸手捂住温迪的嘴,堵住那让人糟心的笑声。然后转过头对小女孩温和地笑了笑,说:“不,小朋友你没有说错什么,是这位绿色的大·哥·哥太不要脸了。”玉响咬牙切齿地加重了“大哥哥”这三个字。   小女孩没听明白,但看着两人缓缓眨巴了下眼睛,用小孩子最纯真的话语说:“你们也永远不要分开呀,不要像蒲公英一样被风吹跑了。”   玉响霎时间愣在原地。   ……   小女孩的母亲赶过来接走了她,临走前对两人千恩万谢。好说歹说才劝服她不要送谢礼,玉响目送母女俩的背影松了口气。   他欣慰于这位母亲对孩子的关切,但没过多久眼神又黯淡下来,缓缓开口:“小女孩的父亲为了事业而冷落了家庭,但如果一直陪着女儿,他的事业与梦想就会停滞不前……这样的选择题到底有多少呢?”   “这样的选择题都没有答案,只是人们自己的选择。”温迪说,像是指那位父亲,也像是指面前的玉响。   玉响听懂了,他看着温迪,突然笑起来,“谢谢你的风,守住了孩子的希望。”   温迪眨眨眼,“也谢谢玉响叔叔的温柔,让风变得温暖。”   “那我该叫你温迪爷爷吗?”玉响撇撇嘴,说完又垂下眼眸,别开脸,“……其实按年龄算,那个小女孩的确得喊我叔叔。”   过往的回忆似乎还在昨日,玉响竟不知道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一不留神就如风一般从指缝间溜走了。   玉响还在沉默,温迪却不经意般开口:“璃月那边要举办诗歌大会了。”   玉响的心骤然悬起来。   “这对吟游诗人来说,一般是不该错过的。”温迪继续说,但眼神中并无期待,只是平静地看着玉响。   风起地的风总是歌颂着别离,他们并肩前行,却还是来到了分岔口。迫切、不舍、又无可奈何……这些天种种情绪压在玉响心头,无从宣泄,又随时要爆发。   玉响想起了老芬奇的话,想起了小女孩的话,也想起了自己心中的风……在走上分岔口的前一刻,他伸手拉住了那位总是不断向前的诗人。   “……留下来吧。”玉响说,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终于说出了那四个字,原本堵在胸口的情绪似乎都顺畅了起来,“不要去诗歌大会,留在这里陪我吧。”   他说出了挽留的话,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就这样放纵自己的欲望。玉响看着温迪,感觉浑身轻松了下来,所有的紧张与忐忑皆已化为乌有。玉响听到自己渐渐平复的心跳,以及徘徊在他们身边的风。   无关对错,这只是他的选择。   温迪终于缓缓笑了,“好啊。” 第 19 章 风的味道   风车转动的呼呼声,鸟儿的叽喳声,以及喷泉流水的哗哗声。   玉响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伴随大自然协调的乐曲,呼吸着青草的气息,聚精会神地翻阅手中的书本。即便这本书里的一字一句他都烂熟于心,玉响也仍然不厌其烦地将那一字一句再次细细咀嚼了下来。   “又是清泉之心啊。”   随着耳旁的声音响起,书页上笼盖了一层阴影。玉响抬头看去,温迪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旁,正伸长脖子去瞟他手中的书。   “我会反复阅读之前读过的书,尤其是那些值得细细品味的。”玉响合上书本,指尖轻轻摩挲过淡蓝色的封面。他看着清泉之心,眼神如同凝视陪伴他多年的老友,熟稔且承载着满满的回忆,“这本是我最喜欢的书,我回顾了许多遍。虽然是不变的故事,但每次读来都有不同的感受。”   “哦?”温迪双手撑在长椅上,歪着头问,“有哪些感受啊?”   玉响闭上眼,在脑海中追寻遥远的记忆,过了一会儿,他缓缓睁开,“初读它,我无法理解泉水精灵的退缩,我为他们的结局感到遗憾。再看时,我明白了蜉蝣与近乎无限生命之间那不可逾越的鸿沟,以及生命终将迎来离别的无奈……”   说到这,玉响垂眸,眼神在温迪看不到的角度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笑起来。阳光照进他漆黑的眼眸,他用那双明亮、温和的眼睛看着温迪,说:“而如今细品下来,我看到的,是两颗彼此靠近的心。”   是在说泉水精灵与少年,也是在说吟游诗人与骑士。不同的是,懵懂的泉水精灵选择了退缩,而肆无忌惮的吟游诗人则为骑士停留。   玉响知道,自己不会、也不能一直留住这个自由的生灵。所以只要贪心这一次就好,只要再多停留片刻……   玉响看到温迪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在毫无防备下被他抽走了手中的书,“既然是玉响最爱的书,那我可不能错过——让我给你读一遍吧。听完后要说说全提瓦特最好的吟游诗人朗读版的感受哦,少于一千字不合格。”   “一千字……我知道了。”玉响严肃地点点头,表情英勇得像要就义。   “……什么‘我知道了’?你应该说‘我不要’啊,你根本不可能写得出那么多吧!”温迪无语地屈指弹了下玉响的额头,“之前骑兵队长让你写文书,你明明一百字都憋不出来,还敢在这逞强。”   玉响捂着额头,无辜地眨眨眼,“枯燥的文书当然憋不出来,不过若是写你,灵感或许会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呢。”   温迪盯着越来越会说花言巧语的骑士,真是一点都看不出之前死板笨拙的样子。虽然玉响夸下海口,但温迪也无意为难他,“哼嗯,我们遵循自由意志,还是不设字数要求了,不过一定得是你的真实感受哦。”   温迪说完盯着玉响,玉响便微笑起来,将手举至头顶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得到了保证,温迪清了清嗓,捧起书正襟危坐,缓缓翻开第一页……可能是因为经常听吟游诗人唱歌,玉响总觉得他有种要演出的架势,似乎下一秒就会将书里的内容唱出来……   事实是,吟游诗人并没有展示他的歌喉或者别的小把戏,他只是正儿八经地对着书一字一句读下来。升调、降调、起伏、转折……宁静、喜悦、忧伤、失落……   即便没有音符旋律,他依然用自己的感情将故事“唱”了出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内容,组合起来却是一场新颖的演出。玉响背靠长椅,视线停放在那扇巨大的、悠悠旋转的风车叶上,他倾听吟游诗人难得没有旋律的演出,享受这令人沉溺的安宁。   和煦的风,温柔的阳光。远处有小孩的嬉闹声以及老人们的闲谈声,耳旁则是令人安心的吟游诗人的朗读声。玉响感觉自己从未如此放松,像是泡在温水里,暖洋洋的,不愿出去。   玉响浑身松懈了下来,好像他不是靠着坚硬的木板,而是柔软、舒适的棉花。玉响放空了大脑,耷拉着眼皮,看风车叶缓慢地旋转了一圈、两圈……眼皮似乎越来越重了?   九圈、十圈……刚刚好像漏数了一圈?这是玉响半梦半醒间最后的念头。   温迪读着读着发觉不对劲,扭头一看,之前还信心能写一千字听后感的骑士竟是坐着睡着了?玉响的坐姿十分标准,腿不像常人那样大大咧咧地叉着、而是规矩地微微分开。他的双手整齐地叠在小腹上,甚至靠着长椅的背还是笔直的。如果不是那双闭着的眼睛,还真瞧不出他已经睡着了。   劳碌的骑士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温迪撑着下巴,盯着玉响熟睡的脸看了片刻,失望地发现拥有良好礼仪的骑士既不打呼噜也不流口水,他一动不动,甚至挺直的背都不曾弯下去。   找不出任何破绽的温迪只得收回视线,继续翻阅刚刚读到一半的清泉之心。据玉响说这是他从小读到大的书,这样算来这本书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但除了书页有几不可察的轻微泛黄外,这本书就宛如新的一般完好无损。   温迪一页页仔细翻看,发现许多细节部分都有人用笔标明注释,还有一些阅读者的感想体会。那些墨迹有新有旧,看得出写下它们的人对这个故事的喜爱。温迪将那些批注一个个读下来,直到看见一句话,温迪翻页的手顿住,良久地注视它。   书中的原文是:在人类看来奇迹般的守候,于元素之精灵看来只是短暂的美好。   这句话旁边有一行不属于原文的小字,墨迹新鲜,是最近写的。内容是:请永远记录这份美好吧,即便如同勾玉相碰的声音一样稍纵即逝。   温迪盯着这行字,很久很久。它的每一个单词、每一个字母、每一个笔画和每一个细小的书写习惯……   温迪就这样看着,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懒洋洋地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温迪的思绪,“真巧啊,你们也在这儿,这个公园可是我值班偷懒的风水宝地。”   温迪抬眼,毫不意外地看见玉响的竹马——科里尔骑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缓步踱过来。科里尔穿着骑士盔甲应该是值班时间,但看他悠哉的模样就仿佛在散步。温迪担心他惊醒玉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科里尔瞥见玉响阖着的眼睛,果然收了声停下脚步。温迪回头看了眼熟睡的玉响,见他没有被吵醒的迹象,便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温迪注意到科里尔迟迟没有动作,他疑惑地看去,却发现科里尔的状态十分奇怪。他死死盯着玉响熟睡的脸,诧异、慌张、恐惧、无措……种种情绪杂糅在他眼中,但似乎不止如此,其中好像还蕴含着更加复杂的东西……这种非同寻常的眼神,即便是见到失眠者笔直地站着睡着也不该是这种反应。   还没等温迪仔细探究,科里尔突然浑身一颤,好像从某种情绪中抽离了出来,他眼中那些复杂的东西也随之消失无踪,只剩下不知源自何处的担忧。科里尔小心翼翼地靠近,在距玉响一尺时停下,接着他伸出手,指尖微颤。   温迪在一旁不明所以,思索片刻,没有阻拦他。   而科里尔只是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下玉响的肩头,他谨慎小心的模样就好像在触碰布满裂痕的瓷器,害怕稍一用力瓷器就会瓦解崩塌。   “……玉响?”科里尔呼唤,声音颤抖。   “嗯……”睡梦中的玉响似乎感受到惊扰,轻轻哼了声,但科里尔的触碰和呼唤都过于微小,他只是皱了下眉,并未醒来。   即便如此,科里尔也在玉响轻哼出声的那一刻松了口气。他闭上眼,藏起情绪,再睁开时便又恢复了平时那漫不经心的模样。   科里尔抬眼,对上温迪探究的眼神。他坦荡地与之对视,没有解释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似乎刚刚做出怪异行为的人不是他一样。   科里尔不解释,温迪也不去询问,只是朝他一笑,“不好意思,抢占了你偷懒的风水宝地。”   科里尔顿了下,明白温迪不会追究后,他促狭地笑了笑,“不,凡事讲究先来后到,看来是巴巴托斯大人都看不下去了,所以警示我不该偷懒。”   说着科里尔转身摆摆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看来我只能听从风的旨意去认真值班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只是走到一半,科里尔又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温迪,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嘴唇蠕动,却还是没能开口,最后科里尔又将头转了回去。   就在温迪以为他什么都不会说时,科里尔突然背对着温迪出了声:“谢谢你,也很抱歉……只是有些话不该由我来说。若是玉响没有告诉你,就当尊重他的选择,请你不要再思考和追究了……我今天不曾来公园偷懒,你今天也从没有见到我。”   “啊啊——值班真是累人啊~”科里尔抱怨着走远,他的表现如常,没再透露出任何讯息。   温迪将视线从科里尔身上收回来,看向还在熟睡的玉响,他的坐姿依旧标准,背依旧挺得笔直,看起来不动如山。温迪合上清泉之心,托着下巴凝视玉响的脸。   “我的骑士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没有告诉我啊。”温迪自言自语地嘟囔。   他伸手捏住玉响耳边的碎发,淡黄的发色,如同阳光一般让人难以直视、无法看清它的全部。   ……   玉响睁开眼,看到夕阳西下,如同被落落莓染红一般的天空,脑子有些理不过来。就在他对着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圈的风车叶发懵时,吟游诗人的大脸突然出现占满了他的视线。对着刚刚醒来、一脸茫然无措的骑士,温迪不满地嘟起嘴,用眼神控诉他的恶行。   “所以,”温迪开口,他们面对着面、眼对着眼,鼻子相距不足一厘米。温迪说话时的气息喷洒在玉响脸上是温热的,但他平淡又带着丝丝凉意的语气让玉响不寒而栗,“说说你的听后感吧,我的骑士。”   玉响的记忆瞬间回笼,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保证要说出真情实意的听后感,又是如何靠在椅背上数着风车叶转了一圈又一圈渐渐入睡……   玉响不敢再想,直冒冷汗,心虚至极。他急忙运作起刚刚清醒过来的大脑,各种说辞在脑海中轮番闪过,玉响从未想到自己临场发挥的能力如此高超,他几乎瞬间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回答:“很……舒适,那样祥和的环境,还有你的声音,都让人感到舒适。可能是因为太过舒适,所以才会睡着,想要将其保留在梦中,永远不要醒来。”   这并非假话,玉响说得表情诚恳、语气真切,换谁来看都会觉得这是肺腑之言、感人心脾。但温迪不为所动,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玉响的眼睛,好像要从他眼底挖掘出什么来。   玉响觉得不对劲,但他把原因归咎于温迪不相信他的说辞。玉响心底发虚,最后抵不住温迪打量的目光,如同打了败战一般叹口气,投降道:“好吧,这是狡辩。对不起,我那样睡着实在是太失礼了。”   温迪仍然一言不发,他的表情看不出是好还是不好,让玉响心里摸不着底。玉响不安地猜测温迪可能真的因此生气了,就在他小心地构思自己应该如何认罪时,温迪终于开了口:“虽然答案很糟糕,但这是真情实意的,所以——勉强给你合格吧。”   温迪缓缓笑起来,像平常一样,就好像刚才的沉默只是演出来吓唬吓唬玉响。看到温迪的笑容,玉响终于松了口气,不得不说,他从未见过吟游诗人那样的表情,那一刻是真的被吓唬到了。   “下次我会全神贯注,虽然不敢说满分,但至少要让你满意。”玉响郑重地发誓,同时牵起温迪的手,在上面轻轻一吻,“当然,我这次犯下重罪,自当受罚。请诗人先生挪步寒舍,让我为你做一顿丰盛的晚餐赔罪。”   ……   “呼,好满足,这下想不原谅你都难啊。”吃了玉响亲自下厨的丰盛晚餐后,温迪揉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北地烟熏鸡、满足沙拉、蜜酱胡萝卜煎肉……无一例外都是温迪爱吃的。   “我都希望你每天这样赔罪一次了,这样我明天也能吃到,后天也能吃到。”   “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为了你才特意练习的。”玉响拿纸擦去温迪嘴边的食物残渣,看到他吃得开心,自己心里也不由升出一种满足感。   “说起来……”温迪四周张望了一圈,“怎么不见母亲大人。”   “妈前几天去酒庄了,最近葡萄丰收,估计得忙活很久。”   “看来我可以好好期待一下了,母亲的酿酒技术可是全提瓦特最棒的!”温迪肚子里的酒虫在隐隐作祟。   玉响失笑,站起身来,“少不了你的。行了,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吧,我收拾收拾再来。”   玉响熟练地整理桌上的餐盘,温迪却突然按住他的手,“晚餐是你做的,可不能把洗盘子的任务也抢了去啊。”   “本来就是赔罪,为了让我心安,请让我做到底吧。”玉响坚持道,接着笑起来,“下次就轮到你来,到时候想偷懒也不行哦。”   玉响这样说,明显是不会让步了,温迪只得松了手,“好吧,那我就去玉响房间探索一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秘密了。”   玉响笑起来,“请便,我的秘密永远向你敞开。”   温迪没有接话,只是用难以捉摸的眼神看了眼玉响,就转身回房间了。玉响觉得莫名,但没有过多在意,耸耸肩后继续收拾餐桌。   等玉响回到房间,发现自己装着画作的抽屉大敞着,里面厚厚的一叠画不翼而飞。再一看,原来那些画尽数到了温迪手中,正津津有味地翻看着。   温迪已经看了大半,等玉响走到他面前时正好看到最后一幅,只一眼,就噗地笑出了声。玉响低头一看,发现是最开始画的那幅歪七扭八、勉勉强强能看出是塞西莉亚花的拙作,这个“拙”不含丝毫谦虚成分。   每次回顾这幅画玉响都觉得不堪入目,别提此时还被温迪看到,更是觉得丢人,“……那时第一次画画,往事不堪回首。”   “你说不堪回首,却还是留着它。”温迪说。   温迪将这叠画从后往前再次翻阅了一遍,伴随着画纸与颜料的气息,被翻动的画上线条由青涩到熟练,由粗糙到细腻……玉响同温迪一起看着,仿佛回到了年轻时走过的那十年旅途,磕磕绊绊,但终会拨云见日——这一幅幅画,何尝不是另一场旅途?   “这些都是重要的回忆,虽然我画得很丑,但它记录的东西都是美好的。”玉响说,所以即便是黑历史,他也从未想过扔掉其中任何一幅。   温迪翻画纸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有些困惑的玉响,说:“记忆是有限的,无论美好还是痛苦,终有一天会变得模糊甚至被遗忘,如同风快速划过……”   温迪顿了下,缓缓补充了一句:“哪怕是神明,亦无法阻拦。”   玉响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细细消化温迪话中的含义。玉响不明白温迪为何突然说这些,他是想告诉自己,拥有漫长生命的他终有一天也会遗忘这转瞬即逝的时光吗?而温迪这样说是为此感到愧疚?愧疚于哪怕是他,亦无法永远保存这段回忆……   但玉响知道,自己想要的从来不是被铭记,如果会被温迪以愧疚感而强迫记挂着,玉响宁愿他将自己遗忘。无论是风花节的初见,还是现在,他的想要的从来只有一个。   “时间会带走一切,但留下了所有感受。没有什么东西能被完整地记录下来,画也是如此,即便我画得一丝不差,也终究无法替代实物。但是……”玉响将手按在画纸上,他看着温迪,看着那双蓝绿色的眼睛,那清澈纯粹的色彩中应该承载世间所有的美好,“感受不一样,它是不会消失的。虽然画纸上记录的与现实有所偏差,但在我看到它们时,心里浮现出了温暖的感受,这才是真正弥足珍贵的。”   “即便有一天你忘记了我的样貌、我的声音、我的名字,但只要回忆起我的存在,就会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这便是最好的记录。”没错,玉响想要永远记录的不是那短暂的生命、短暂的时光,而是……“美好本身,这就是我们带给彼此的,永远不会消失的东西。”   “……我认识许多人,有的近在眼前,有的已经永远见不到了,但所有人我都记得。我喜欢我遇见的每一个人,只是对我来说,没办法将谁看得很特殊。”温迪陈述着,他鲜少提及自己这部分的事,总是尽量表现得如普通人一般。可能这位不知名的生灵更希望以人的身份融入蒙德,也可能他是为了配合玉响的步调,不论如何,温迪现在打破了它。   “我会永远记录这份美好。”温迪向玉响承诺,不是以吟游诗人的身份,这更像是远古的精灵定下一条不可违抗的契约。   玉响一时间被震慑住,许久,他抬起按在画纸上的手,轻轻触碰温迪的脸,以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   “……你到底是怎样的存在?”玉响问。   温迪笑起来,眨眨眼,“你来猜一猜。”   “是风精灵吗?”玉响第一次见到温迪时就觉得很像。   “欸嘿。”温迪不置可否,他将手中的画放到一旁,接着突然抓住玉响的领子往下一拉,自己也跟着往后躺。   玉响重心不稳,往下倒时只来得及险险撑住床板,这才没引发两头相撞、眼冒金星的惨案。但现在的情况也没比撞头好多少,他几乎半个身子压在温迪身上,肌肤相贴,杂乱的心跳声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混合了温迪的。   这样下去十分不妙,玉响想起身,偏偏温迪仍然拽着他的衣领不放。   “玉响……”温迪使力将憋得满脸通红的玉响又拉低了一分,在他耳边蛊惑般道:“你不想尝尝风的味道吗?” 第 20 章 生日小番外   “嘿!回神!”温迪拿食指去戳玉响的眉心。   “啊……”玉响愣了半响,“怎么了?”   “这应该是我要问的吧?你最近老是走神。”温迪撇撇嘴,食指自眉心下滑,经过鼻梁滑至眼下——那里有一层淡淡的黑眼圈,“你这几天都做什么去了?别骗我是忙工作,我已经向科里尔打听过了,你最近没什么任务。”   “科里尔那小子……”玉响头痛地嘟囔了一句,接着缓缓叹口气,“也……没什么,最近想换换画风,之前一直画物品、风景之类的,所以练习了一下从未尝试过的肖像画。”   “哦?”温迪来了兴致,食指自眼下划至玉响的鼻尖,“为什么突然想到画肖像了?”   “因为我想记录身边的人。”玉响笑起来,“母亲、科里尔、露徘小姐、纳特……”   玉响例举的越来越多,却迟迟没有眼前之人的名字。温迪的手指缓缓滑至玉响脸颊,然后突然掐住脸颊肉往外扯,“还有呢?”   玉响被掐得生痛,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深,他握住温迪的手,侧头在手腕处轻轻一吻,眼睛注视着温迪,“还有我的诗人,我想将你留在纸上。”   得到满意的回答,温迪松开了手指,却在下一秒突然掐住玉响的嘴,“玉响骗人的技术真是越发好了,说吧,你这几天到底在忙什么,这次可要想清楚再说,风会牢记你的每一句话。”   “好吧,真是瞒不过你。”玉响被掐得嘟起嘴,含糊不清地说。   接着玉响站起身,走到酒馆的柜台前跟调酒师说了几句,没过一会儿,他端着一个小蛋糕走回来。   “本来是想设计一个惊喜,一会儿让调酒师送来的。”玉响将小蛋糕放至温迪面前,无奈地说,“但是既然被全提瓦特最聪明的吟游诗人给拆穿了,也就没有办法了。”   那是一个精致的小蛋糕,蛋糕边缘用精巧的手法摆了一圈苹果片,散发着淡淡清香,中央则是一朵新鲜的塞西莉亚花——看来这几天玉响真正忙碌的成果便是这个了。   “温迪,生日快乐。”玉响拿起蛋糕上的塞西莉亚花,递向温迪,他微笑着,“愿和风与你同行。” 第 21 章 愿你前路有风吹拂   上午的值班一结束,玉响盔甲都没来得及换下,就马不停蹄地赶往骑士团总部。   蒙德城上下分许多层,阶梯蜿蜒向上,越往里走地势越高。阶梯的设计大多讲究对称美,左边有一个阶梯,往往右边差不多的位置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这样的设计固然好看,只是真正走起来却有些费劲,因为阶梯设在左右两边,中间却是高高的墙,若想循阶梯往上,避不开得绕好几个弯。这样绕来绕去地走十分不爽快,更别提还要爬那长长的阶梯,如果换了急性子来可能恨不得直接爬墙而上。   但玉响早已习惯了这样弯弯绕绕,他循着走了无数遍的路线,熟练地拐过转角,踏过熟悉的地板花纹,一路向上。再上一层阶梯就是骑士团总部了,临近目的地,玉响却渐渐慢下脚步,他缓缓爬上阶梯,最后停在总部的大门前。   玉响是来向骑兵队长请假的,请求一个下午的空闲时间。在和平安宁的蒙德,骑士想得到半天假期并非难事,但玉响心中踌躇,迟迟没有迈进这扇门。   他不是担心队长不批准,相反,玉响害怕队长真的批准了他的请求。虽然听上去很矛盾,但玉响心底十分抵触这让他避之不及的半天假期。   玉响凝视着这扇大门,如同凝视无法逃脱的命运。缓缓地,玉响叹了口气,伸手去推门。骑士团总部的大门足有两人高,庄重堂皇,但对于训练有素的骑士来说不过随手一推就能打开——平常来说是这样的,但此刻不知为何,玉响觉得这扇门十分沉重,沉重得寸步难移。   玉响心中明了,门其实并无变化,是他的心情过于沉重,故而使不上劲。   门一点一点地挪动着,玉响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往下坠。突然间手一松,一股力量从门内轻而易举地拉开了门。   “……玉响?”骑兵队长不解地看着维持推门姿势的玉响,“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怎么还跑这里来?”   “我……”玉响说了一个字,又抿起嘴闭口不言,他犹豫片刻,在骑兵队长忍不住发问时,终于说了出来,“我想跟您请假,今天下午半天时间。”   骑兵队长听了释怀一笑,“看你方才的神情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半天假是吧?小问题,我批准了!”   不出所料的回答,玉响忍住叹气的欲望,不把失望的情绪表现出来。但他依旧不死心,道:“队长都不问一下我请假做什么吗,就这么批准了,万一我是想偷懒呢?”   “哈哈哈。”骑兵队长大笑几声,拍了拍玉响的肩,“我们最勤奋的骑士团之星,就算是想偷懒一下又有何不可?给你放半天假,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吧。”   “谢谢队长。”虽然不是玉响想要的结果,但他由衷地感谢骑兵队长对他的关照。   骑兵队长是一位热情的中年大叔,待人热忱。玉响刚回蒙德时十分不适应,多亏了他的关照才得以迅速地调整好状态融入大家。   “正好要回去了,玉响同我一起走吧,路上聊聊天。”骑兵队长笑起来,眼角有深深的鱼尾纹,“我要不了几年就得退休了,到时候像这样一起走走、说说话的机会就不多了。”   是了,当初刚回蒙德时骑兵队长就已是中年,现在已然快步入老年了。时光流逝,自己又何尝不是从青年熬成了大叔呢?不过是外貌不显老,所以平时都没意识到一点。   “您身体硬朗着呢,估计还能当好些年队长。”玉响安慰道,“上次骑士团比试时您还拿了第一,让人甘拜下风,说不准我都要比您先退休了。”   “嘿,你小子别贫嘴。”骑兵队长圆眼一瞪,“当时你是不是嫌我老,所以故意放水?一点没发挥出你该有的实力来。”   “哈哈,怎么可能,当时是我状态不好,而且队长的招式也确实威风,让人招架不住。”玉响笑了笑,没待骑兵队长追问,他转移话题道:“我们先走吧,别堵着门说话。”   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聊聊魔物,聊聊骑士团,又聊聊家常,可以说是忘年之交。一直来到路口,骑兵队长拐个弯便是家了,玉响则还要往前走一段。到了分叉口,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   “唉,真是短暂啊,还想和你多聊一会儿呢。”骑兵队长遗憾地叹气,虽然有年龄差距,但两人聊得十分投缘。   “那也没办法啊,再怎么走,也终究会来到路口的。”玉响亦感到遗憾,只是与骑兵队长不同,他的遗憾中包含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们不能在路口停滞不前。”玉响说。   “哈哈,是啊,我还得回家吃饭呢。”骑兵队长没有注意到玉响的反常,只大笑几声,没作多想,“我们下次再在路口相会吧。”   玉响扯起嘴角挥手道别,目送骑兵队长回家,直到他转弯失去了身影,玉响才默默收回视线。   ……   “画板、画纸、颜料、画笔……”玉响一一清点,确保准备齐全。   仔细清点了三次后,他终于背上了画板和工具,准备出门。临走前玉响最后看了眼桌上那本清泉之心,随后合上门离开。   门外难得没有穿着绿色斗篷、而是和玉响一样一身休闲短袖短裤的吟游诗人已然等候多时,他微笑着,和平时一样。但玉响心里却是沉重的,看着温迪平静的模样,玉响张口欲言,但终究没能发出声音,最后只是勉强笑了笑。   “出发吧。”玉响说,这三个字耗尽了他所有力气,开启了这终究到来的假期。   一路上,温迪蹦蹦跳跳,叽叽喳喳说着没停,这只风精灵似乎有耗不完的精力。玉响则在旁边慢慢走着,时而应和回复。   这已经是常态了,即便如此,今天的玉响还是稍显沉默了些。温迪也并未揭穿他,两人就这样一路来到海滩。   鹰翔海滩是蒙德的一大景点,广阔无边的海面,伴随着海盐味的风。听着海浪的声音,玉响压抑的心似乎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温迪不知何时已经脱了鞋跳进浅水滩里去了,他看上去十分兴奋,眉眼飞扬,远远地朝玉响招手,大声喊:“玉响!你还要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   玉响笑起来,也脱了鞋踩进水滩里。柔软的细沙、带着丝丝凉意的海水,在水里待久了似乎能感受到奇异的温暖。玉响朝温迪走去,他赤脚踩在细沙上,水流带着些许沙粒于趾缝间穿梭,每走一步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湿润的沙子因他的重量往下陷。   玉响走到温迪面前停下,温迪则伸出已经被海水浸湿的手抓住玉响的手臂,将他拉近。   “不是说要留下美好的回忆吗?一直愁眉苦脸的可就不美好了。”温迪说。   玉响愣住,嘴无意识地微张着,哑然无语。海浪一下又一下地拍打他的脚踝,带着潮意的海风吹动衣摆,那只抓着他手臂的手湿漉又温热。   玉响彻底释然了,他伸手拨开吹拂到温迪脸上的蓝绿色辫子,然后按住他的后脑勺,带着放纵的狠劲,重重吻了上去。温迪因骑士难得的粗鲁错愕了一瞬,而后挑挑眉,配合地张开嘴。   片刻后,玉响松开手,后撤一步。他扬眉笑起来,是玉响这些天来最生动、开怀的笑容,“既然如此,我们再比试一次吧。之前打雪仗也好,七圣召唤也好,老是让你使诈赢了,这次我可不会让着你了。”   “哼哼,求之不得。要知道游戏一类可是少有人能赢我,今天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温迪露出张扬的笑容,自信满满。   两人后退一步,隔着一段距离对望着,能看到彼此眼中的警惕与跃跃欲试。海浪一下又一下拍打着他们,像在催促,但二人十分谨慎的皆无动作。   时间一点点流逝,金黄色的头发和蓝绿色的辫子在风中飘扬。突然间两人同时有了动作,如同镜面一般,他们近乎同步地左迈一步,又不约而同地弯身捞起一捧海水朝对方泼去……   日落夕阳,天空如同被落落莓的汁液浸染,橘红的晚霞与海面连成一线。大闹一场后,玉响与温迪气喘吁吁地躺在浅滩上,半个身子都浸在海水里,潮起潮落,海浪沿着脖颈攀上下巴,又很快顺着下颚线滑下去。   “怎么说?”玉响平复了下呼吸,问。   “我赢了。”温迪回答。   “明明是我先泼到你的。”玉响反驳。   “是你先湿透的。”温迪不甘示弱。   两人左一言右一语,争了半天也没争出个所以然来。片刻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竟是都说累了。   温暖的潮水起起落落,鼻间是海盐的气息。玉响惬意地闭着眼,不愿睁开,他动动手指,碰到了温迪的手背。   脑中有想法闪过,而玉响也不假思索的将想法化为行动。他侧身抬起手,预估着位置碰到了温迪的脸,接着他听到窸窣的声音,应该是温迪也侧过身来了。   玉响没有睁眼,只是用手缓缓地摸索,他摸过额头、鼻子、脸颊、嘴巴,根据触感在脑海中勾勒出温迪的脸。接着往下,滑过喉结、锁骨,来到胸膛。玉响手掌按在温迪心口上,他闭着眼,在一片漆黑中感受手心下跳动的心脏。玉响在这里停住,过了很久才有所动作。继续往下滑,是精干结实的腹部,然后……   然后手便动不了了,玉响的手腕被抓住,听见温迪叹了口气,说:“再继续,今天可就别想走了。”   玉响笑了笑,缓缓抽出手。他睁开眼,看见温迪已然散乱的蓝绿色辫子,发丝湿润凌乱还掺杂了沙粒,看上去有些狼狈。玉响知道自己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他抬手捧起温迪的脸,轻轻吻了上去,动作轻柔缠绵,与之前略显粗鲁的吻截然不同。   两人分开时,温迪咂巴了下嘴,说了一个字:“咸。”   亲了一嘴的海盐。   “哈哈哈。”玉响大笑。   又躺了一会儿,玉响缓缓撑起身,他走到岸边,用顺手带来的外衣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手干燥了一些,但因为海水有盐分,还有些黏乎乎的。   因为没带淡水,玉响干脆不去管它。他折腾了一下自己带来的东西,摆好画板,夹上画纸,调好颜料盘,然后玉响朝终于爬起身的温迪喊:“随便做点什么吧,我想把你记录下来。”   温迪走近了一些,他歪头想了想,手一挥凭空出现一把琴,玉响记得它叫斐林。温迪随意拨动了一下琴弦,斐林传出清澈的声音。   “那就记录下吟游诗人干正事的样子吧。”温迪说。   他熟稔地拨动琴弦,琴声与潮汐的声音合奏。玉响心中一动,抬起画笔细细描绘。   橘红的晚霞,波光粼粼的海面,暗沉的沙滩。吟游诗人逆着光,衣摆随海风摆动,湿润散乱的头发随之飘扬。他站姿随意,指尖灵活地在琴弦上舞动,落日依附于诗人肩头,映照着他的脸庞。如神雕刻一般精致的五官,风精灵闭着眼,表情祥和,沉浸于旋律之中。   “……”   玉响放下画笔,画纸上是他有史以来最成功的画作,但玉响没看一眼,他的视线停留在温迪身上,片刻不移。玉响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吟游诗人,吟游诗人仿佛没有察觉,依然闭眼弹奏。玉响停在温迪面前,等候着,一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温迪睁开眼,玉响俯身拥抱他。   玉响虚抱着,几乎不敢用力,生怕压碎这如梦境般美好的存在。玉响担心打破梦境,温迪则伸出手,用力回抱住,告诉他这是现实。   温迪在玉响耳边轻轻说:“你逃不掉了。”   玉响失笑,以前总是自己害怕精灵突然化成风飞走消失……   落日渐渐下沉,水面上只剩最后一半的余晖,很快就会完全沉入海里。   要结束了,玉响知道。   前几天玉响有某种预感,感到了将近的极限,于是他对温迪说:“请启程吧。”   “什么?”温迪不明所以。   “作为吟游诗人,你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了……这是我的责任,所以现在让我亲手弥补它,我来送你启程吧。”   他用拙劣的借口说着违心的话,即便如此,温迪也只是看着骑士失落又不容抗拒的眼神沉默片刻,最后点点头。   两人沉默地收拾好,温迪重新换上了绿色斗篷。他们离开海滩,静静走在草坪上,这次就连吟游诗人都一言不发。   一路无言地前行,最后停在了一棵巨大的橡树下——这是风起地,是路口,是分叉点。   再一次,他们要分别了。   两人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这次分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默,也比任何一次都要沉重。   “我有近乎无限的生命。”温迪看似平静地开口,“只要你想,我可以不离开,可以陪着你,一直到最后。”   玉响愣了下,每次分别,吟游诗人都是询问他的想法,让玉响来决定。这一次他依旧将选择权交给了玉响,但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玉响明白温迪的意思,也明白扎根在彼此心中的不舍。但他摇头,缓慢又坚定。   “温迪,已经足够了。我们都有自己的路,我的路短些,你的路长些,道路偶有重叠。即便如此,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应该在交叉口停滞不前。”   温迪却仍然死死盯着玉响,没有动弹。于是玉响抓住他的肩膀,帮助温迪转身,让他面朝前方,背对自己。   玉响最后拥抱了温迪一下,然后松开,手按在吟游诗人背上,轻轻推了一把。   “……该出发了,我的诗人,不用留念,我会一直在这里的,在故乡、在蒙德。”   温迪身形僵硬了一瞬,然后抬腿,迈出脚步。夕阳下,他一路向前,没有回头,玉响看着那抹绿色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眼睛捕捉不到它,直到最后一抹红霞被黑暗吞噬。   “愿你前路有风吹拂。”   夜色里,高大古老的橡树下,萤火虫时而闪烁,玉响沉浸在黑夜中,轻轻开口。 第 22 章 你的灵魂常驻蒙德   树枝摇曳,湖面波光粼粼,蒲公英被吹弯了腰,蒲公英籽也随之四处飘散。原本圆滚滚的蒲公英球,被风吹得残缺不堪,只留寥寥几根蒲公英种子仍然扒在上头顽强抵抗。   今天的风似乎额外急躁,粗鲁地卷过蒙德每一寸土地。   “可真是少见啊,这样猛烈的风,不会吹来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吧?”在城门站岗的骑士抓了抓被风吹得一团糟的头发,随口嘟囔了一句。   而科里尔穿戴盔甲站立于城门另一侧,凌乱的碎发在风中翻滚,腰间的佩剑也随风摇晃,不停地拍打着他。但科里尔却浑然不在意,任狂风肆虐依旧屹立不动。   要是换作之前,科里尔早就懒洋洋地靠在城墙上,和同事一起谈天说地了。如今他却一改先前的懒散态度,竟认真端正起来,而且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日子。   科里尔听着同事嘀嘀咕咕的抱怨,他没有搭话,只是平静地注视前方。科里尔望着连通果酒湖的石桥,表情严肃,好似兢兢业业。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眼神迷离,实际上是神游在外。   过了一会儿,不知看见了什么,科里尔眼皮微动,突然开口道:“的确吹来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一旁的同事不明所以,顺着科里尔的视线看去——今天风大少有人进出,连经常降落停歇的鸽子也不见踪影,石桥上寂寥空荡,只有一位绿色斗篷的青年自桥的另一头徐徐走来。斗篷自风中翻滚,青年如同踏风而来,想必就是科里尔口中那了不得的人物了。   “哟,科里尔,好久不见。”青年走近了,露出明媚的笑容,他头顶的深绿色帽子在狂风中竟奇异的纹丝不动,倒是脑袋两侧的辫子在随风飘荡。   科里尔盯着青年沉默了一会儿后回应道:“大诗人这次倒是回来得早。”   提起这个,青年、也就是温迪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其实我也说不清,风起时,似乎带来一种预感。虽然很模糊,但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它来自蒙德……于是我立即动身赶了回来,所以蒙德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平静和谐,日复一日,同往常一样。”科里尔回答,接着却不自然地停顿了下。他垂下眼帘,眼眸在暗处闪烁片刻,再次开口时语气依旧平淡,“不过也有值得说道的事,是关于玉响,他前些天离开了蒙德,说要去旅行。”   科里尔的语气如同在说芝麻小事,但与之相反,其内容却宛若惊雷,温迪一瞬间睁大了眼、瞳孔扩张。但只诧异了那一瞬,他又迅速冷静下来,皱起眉头,似有不解。思索良久后,温迪看着科里尔的表情试探道:“这可……真叫人意外。”   科里尔似乎没有注意到温迪怀疑的目光,又或者他并不在意,只若无其事地继续说:“是啊,真是不可思议,明明之前还坚守着蒙德、说永远不会离开的家伙,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科里尔望向果酒湖,看着湖面上被风吹起的一个又一个涟漪,他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毫无波澜,看不出任何情绪。   “或许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吧,却一直被不知名的东西所束缚,内心煎熬,直到现在他才彻底自由。”   科里尔老奸巨猾,说起话来难辨真假,温迪一直留意着他的神情,却始终没找出任何破绽。但有一种源自心底的直觉告诉温迪:最后一句话的确是科里尔的肺腑之言。   “……我明白了。”温迪没有多问,科里尔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他不会透露更多信息。   “既然如此,风会陪他捉迷藏。”温迪笑了笑,扭头就走。他才刚刚回来,甚至还没踏入蒙德城的大门,却已不打算过多停留了。   科里尔抱着双臂,目送温迪渐行渐远,去寻找那所谓飘游在外的骑士。一旁的同事在他们交流时欲言又止,但始终没敢插嘴,直到诗人走远了,他才忍不住发出疑问:“他就这么走了?玉响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同事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闭上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科里尔。他犹犹豫豫地不知说什么好,看他纠结的表情似乎在心中酝酿了许多话语,但到最后却都只化作了愧疚的一句:“不好意思……”   科里尔摇摇头,并不介意对方不经意的冒犯。但见同事仍然低着头一脸沮丧愧疚,科里尔便走上前拍了拍他。   “谢谢你刚才保持沉默。”科里尔说,然后朝还在发愣的同事露出轻松的微笑,“下班了,回家吧。”   ……   “阿姨,这些水果您就留着慢慢吃吧。”   科里尔将顺路买的一大筐水果放到木桌上,同时随意环顾了一圈这间屋子:空间不大却十分温馨,屋子的主人似乎喜欢保持现状,那些熟悉的陈设从未改变过,隐隐约约和小时候的记忆相重叠……   童年时,科里尔最常待的地方就是这里。那时父母总是外出忙碌,往往会把他拜托给邻居家,久而久之,科里尔几乎是在邻居家度过了整个童年。   虽然一年到头几乎见不到父母几次面,但幸好邻居家的叔叔阿姨都十分和善,待科里尔如同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正因如此,科里尔从不觉得自己缺少父爱或母爱,甚至他还多了一位兄弟——邻居家恰好有一位与科里尔年龄相仿的小孩。   这个邻家小孩是科里尔童年最好的玩伴,同时也是他人生中最好的朋友——那就是玉响。   “这太多了,我怎么好意思收?”椅子上容貌苍老却风韵犹存的老太太摇了摇头,这是玉响的母亲。   科里尔假装没听见她的推辞,直接站起身,熟练地将水果分类放入冷藏库内,一边说:“嗯……我记得阿姨习惯把水果放在这一栏,对吧?”   科里尔看起来一副随意且好说话的样子,但真正做起事来却是半分不让。老太太无奈地叹了口气,拿科里尔没有一点儿办法,只得随他去了。   看着科里尔在冷蔵库里忙活的背影,老太太眼中既有欣慰,又掺杂了几分愧疚,“老婆子我身体还好着呢,你不用天天来照看我的。况且即便是老到走不动路了,作为骑士的家属也会得到照料的。唉……我已经老了,日子过一天是一天,但是你还年轻。正值最好的年华,就不要被我这老婆子束着了,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科里尔动作一顿,一直等老太太说完,他才慢慢转过身来。老太太面容慈祥、目光关切,而科里尔却神色复杂,眼底有一瞬间闪过一丝沉重。但那微小的情绪转瞬即逝,下一刻,科里尔缓慢又坚定地摇摇头。   “我现在没有理由离开。”科里尔笑了笑,说了个不像理由的理由,接着又转过身继续摆放水果。他背对着老太太,好似漫不经心地说:“而且对我来说,您就像我的第二个母亲,照顾您是理所当然的。”   如科里尔所说,老太太养育了他大半个童年,如同他第二个母亲。相对应的,老太太也清楚科里尔就如同清楚自己的儿子一般,自然明白三言两语无法撼动他的固执。   老太太洞若观火,也不再劝解,只是用温和包容的目光注视着科里尔,告诉他:“有些事只能由自己决定,我只希望你不要走上后悔的道路。”   说完,老太太也不欲就此多言,她指了指冷蔵库深处,转了话题:“里面的酒你挑几瓶喜欢的拿去吧,我虽然退休了,但闲来无事也会酿上几桶。只是我不常喝,放着就浪费了。”   “阿姨酿的酒总是能让人一饱口福。”科里尔从善如流地夸赞道,但又面露可惜之色,“不过我得下次才能享受了,待会儿我要去花店一趟……”   老太太瞬间明白了科里尔的言外之意,她良久地凝视看上去平静如常的科里尔,这个邻居家的孩子,就宛如自己的儿子一般让人操心。   “……也好。”老太太叹息道。   在科里尔推门离开的前一刻,老太太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孩子,不要被过去所困。”   科里尔闻言停顿了一秒,没有说话,默默合上了门。   科里尔一路上心不在焉,偶遇熟人打招呼,他都要慢半拍才反应过来。   不知不觉间到了花店,还没来得及开口,店主先一步注意到了他,“呀,是科里尔骑士啊,你终于来了。老样子,我给你留了两朵最好的风车菊。”   说着,店主取出早已包装好的风车菊交给科里尔。科里尔点头谢过,熟练地一手接过花,一手去摸口袋里的摩拉。   这时,店主却突然按住了他掏摩拉的手。对上科里尔疑惑的表情,店主轻轻笑了笑,“不必了,你直接收下吧,这也算是我对他的慰问。”   科里尔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站直身体,郑重地向店主行了个礼,“谢谢你,小姐。”   店主看科里尔一本正经的模样,噗地笑了出来,“你这样子倒是像玉响骑士了,说实话,这可一点儿都不适合你。”   科里尔愣了下,也不由得笑了,堵在胸口的沉闷感似乎疏通了一些,他打趣道:“看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拿下玉响那骑士团之星的称号了。”   “哈哈哈,要我说你可不是那块料,不过……”店主朝他眨眨眼,“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谢谢。”科里尔再次道谢,这次态度随意许多,语气却更加真挚了。   “好了,真要谢我的话就快出发吧,不然花得不新鲜了。”店主看科里尔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便放心地摆了摆手。   与店主道别后,科里尔捧着花,拾级而上,向着蒙德城的深处走。一条又一条阶梯,仿佛永无止境般漫长,科里尔也不急不缓,慢悠悠地向上爬。   蒙德城的市集和住房大多集中在外层,里层则是风神像广场和教堂。除了外来参观的旅客以及风神虔诚的信徒,平时少有人会走上这无比漫长的阶梯。   科里尔作为土生土长的蒙德人,西风教堂和风神像对他来说都已不算稀奇,而在由人统治的城邦,他对风神同样没有多少信仰。换作先前,科里尔绝对不会劳神劳力地去蒙德城最上层,但是现在,他却不厌其烦地走上一条条长长的阶梯。   当经过神像脚下时,科里尔难得的在神像前停了下来。他淡淡地看着传教的修女以及虔诚的信徒,并没有加入他们的想法,只是心中忍不住思考:风神现在真的还存在吗?   想到这,科里尔抬头注视神像的脸,他搂紧了手中的风车菊,第一次,他向神明请求:“虚无缥缈的神啊,你能带来清风,拨开将我团团围住的迷雾吗?”   科里尔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诉说。他注视着神像,静静等待着,但风并没有如期到来。神像毫无变化,它自雕刻成型的那一刻就再也无法改变了,即便他如何虔诚,这也终究只是个大一点的石块罢了。   科里尔苦笑了下,摇摇头,觉得自己有些无聊。他不再理会无动于衷的神像与它的信徒,转身继续向着教堂走去。   走上阶梯,科里尔无视教堂的大门,拐弯沿着侧边的小道继续向前。越往里走越是寂寥,连修女传教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教堂的背后鲜有人来打扰,因为那里是蒙德城的最深处,是城市的边缘、角落,是已经故去之人的归宿——那里是墓园。   科里尔放轻了脚步,担心惊扰了那些故去之人的灵魂。他缓步向前,视野中渐渐出现一排排石碑,与此同时,科里尔听见了一阵飘渺的琴声。   越往里走琴声越清晰,科里尔循着声音找去,发现空荡荡的墓园里,一位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正手持竖琴,在一块墓碑前弹奏。他面容哀戚,脸上有未干的泪痕。   科里尔看了眼中年人面前的墓碑,墓碑上的名字应该是一位女性,名字动听、寓意美好。科里尔没有上前打扰他弹奏,只站在一旁静静听着。歌曲是一首耳熟能详的童谣,本该是欢快的曲调,但琴声却哀婉悲戚,凄入肝脾。   琴声挖掘出内心深处的悲伤,科里尔沉默地听完一曲,迟迟没有动弹。此时中年人也已注意到了科里尔的存在,他伸手轻抚墓碑,语气中带着些许彻夜未眠的疲惫。   “这是我的女儿,刚刚那首是她最喜欢的童谣。每次回家时,她总会缠着我唱给她听,但我却满心是工作,不愿意理她……”   “直到我前些天去璃月演出时,演出到一半,突然刮起一阵风,竟飘来了白茫茫一片蒲公英。那些蒲公英,让我想起了在蒙德的女儿,我记得我曾随手摘了一株蒲公英送给她,她视若珍宝,用一个盒子装满了蒲公英种子……我在演出时看到它们,心中竟传来一阵刺痛,我当场停止了演奏,急急忙忙赶回蒙德,却发现女儿病危,不久便离开了人世……”   说着说着,中年人眼中有泪花在打转,一滴滴水珠落在了墓碑上,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迹,“她的愿望是那么的简单、渺小,可连这样事情我都没能为她做……我的女儿啊,放心吧,爸爸会陪着你,一直都会的……”   “感谢那些蒲公英,至少让充满罪过的我见到了女儿最后一面,或许那不知从何处吹来的蒲公英种子,是巴巴托斯大人给我这糊涂人最后的救赎吧……”   “……巴巴托斯吗?”科里尔垂眸,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几乎销声匿迹的神明的名字。   在由人统治的城邦,风神似乎只存在于教堂前的雕像和修女们的口中,那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石像、一个轻飘飘的名字。但是只属于蒙德的蒲公英飘到了遥远的璃月,这种事似乎也只有巴巴托斯能做到了。   或许风神一直都在我们身旁……   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心情。   科里尔悄悄后退几步,不再打扰无声垂泪的中年人,捧着风车菊默默离开了。科里尔路过一块又一块墓碑,或许是因为墓园里自带死亡的沉重感,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举步维艰。但即便压力再沉重、脚步再缓慢、心里再怎么不愿面对……他终究还是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距离那块墓碑只有几步之遥了,科里尔却彻底停下了几乎是一点点向前挪动的脚步。   他看见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那位在他面前离开蒙德城的吟游诗人,此刻却站在这里、站在那块墓碑前……   温迪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仍然注视着眼前的墓碑,没有回头。见此,科里尔也不急着上前,趁此机会打量了一下难得毫无伪装的吟游诗人——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位大诗人的容貌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如此年轻。但是与他年轻的外貌相反,大诗人此刻没有掩饰身上的气息,那种不该出现在年轻人身上的、古老又神圣的气息。   它似乎比任何事物都值得尊重,但又比任何事物都要沉重。这样的沉重,几乎凝结了空气,让人无法畅快地呼吸。   那位诗人,他就站在那,站在墓碑中央,被无数故去的灵魂包裹着,仿佛要与它们融为一体……   一瞬间,科里尔几乎要窒息在那股仿佛化为实质的气息下,好似庞然大物压在胸口,无法抵抗、亦无法呐喊……下一刻,沉重的气息蓦地一松,科里尔猛然惊醒过来,如同差点濒死的鱼儿被扔回水中,他大口喘息,风吹过身上凉飕飕的,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再去看温迪,年轻的吟游诗人仍然低着头盯着那块墓碑,那块在众多墓碑中显得未经风霜、成色尚且新鲜石碑。他就那样注视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墓碑上刻着名字——玉响。   “玉响玉响,生命易逝,有如玉响。”温迪开口,如同感叹。接着,他笑了,“看来捉迷藏是我赢了。”   “……”科里尔彻底平复下来,他沉默地走到温迪身旁,没有询问对方是如何找来的。其实不用问科里尔也已心知肚明,那种不靠谱的借口是绝对无法骗过这位看起来不着调、实则老谋深算的吟游诗人的。   科里尔蹲下身将捧了一路的风车菊放在墓碑前,温迪没有因为科里尔的举动分出丝毫视线,他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墓碑。科里尔放好花后站起身,与温迪并肩站着,亦是注视着陌生墓碑上的熟悉名字不发一言。   微风吹拂,拂过无声哀悼的两人。未曾想轻盈的风,也会在某刻变得沉重。   “……玉响患有绝症,是家族遗传,无法医治。”不知过了多久,科里尔开口解释。   他语气平淡,仿佛对于好友的离世没有什么情绪波澜,但温迪却注意到那份表面的淡然下,科里尔的指尖在暗处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十六岁时父亲的去世让他得知了真相,知道了……自己活不长久这个既定的事实。所以玉响离开了蒙德,到各处旅行、冒险,只为在短暂的生命里不留遗憾——而他的确成功了,实现了一般人只会静静等待其消磨的童年的梦想。”说到这,科里尔轻轻笑了下,是对好友的欣慰,同时还掺杂了一丝自嘲。   “这样说来,本该再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他,但偏偏玉响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会何时迎来终点。生在蒙德,死在蒙德,这是玉响最后的执念,所以他回来后就再不敢踏出蒙德一步……   其实先前骗你那出去旅行的说法,是玉响让我这么说的。或许没能和你一起游历提瓦特,他也为此感到遗憾吧……”   听到这,温迪竟是噗嗤笑出了声,在这样沉重的话题下,“我说那样拙劣的理由怎么会是你这狡猾的家伙编的,换作玉响就说得通了,真是一如既往的不会撒谎。”   狡猾的家伙——科里尔挑挑眉,自动默认温迪是夸他聪明。同时他有些疑惑地瞥了温迪一眼,对方看上去笑得毫无阴霾,“……你好像并不惊讶,是早就猜到了吗?”   温迪敛了笑容,摇摇头,“我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但不知道它会来得这么快。”   科里尔乍一听还云里雾里的,但思索片刻,便理解了话中的含义。他促狭地笑了,“你果然不是普通人,难怪每次对付你都跟对付老家伙一样难缠。照这样看,或许十个老家伙加起来都比不上你。”   温迪听了这古怪形容不由得瞅了科里尔一眼,故意板起脸道:“那也不见你对长辈礼貌点。”   科里尔耸耸肩,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了声。笑声在寂静的墓园里显得突兀,两人却仍然笑得肆无忌惮。   笑过后,他们又同时沉默下来,一种无声的空洞吞噬了两人。   这一笑,科里尔心中竟无故生出悲凉来。他再次看向墓碑,看着那个名字,便能回忆起那人的样貌、声音……这无一不在提醒他,最好的朋友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   科里尔深吸口气,感觉心中压抑的情绪在不停翻滚,他不想在别人面前丢脸,便同温迪说:“我先走了,就不当电灯泡了。”   科里尔声音低哑,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匆匆离开。温迪也并未拆穿他眼角的泪花,只是看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科里尔是个聪明人,即便是被称作老家伙的温迪也忍不住这样夸上一句。只是聪明人也终究只是普通人,面对亲近之人的去世,即便表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仍然难以接受……   那么对于不是普通人的温迪来说,又是何种心情呢?   他见过太多死亡,太多别离,玉响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于他而言,玉响的存在不过是漫长生命中的短暂过客,不过是偶遇的一只蜉蝣。随着时代变迁,玉响这个名字终会如同勾玉碰撞的声音一样转瞬即逝。   但风听到了玉响,即便声音已然消散,温迪却知道:风会永远记得这个声音,风神也永远不会遗忘。   温迪伸出手轻轻按住墓碑上的名字,感受掌心下刻字的凹凸起伏,这一笔一划雕刻的名字,名字的主人曾经对温迪说:希望温迪只要回忆起他的存在,便会露出笑容。   想到这,温迪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   接着,温迪取出一株蒲公英,这是初次见面时玉响送给他的,他使了些手段一直保存到现在。   温迪注视着这株蒲公英,越过它,好像再次看到了骑士笨拙又真诚的目光。此时,一阵风吹过墓地,蒲公英的种子飞向远方。这株被神明注视了近十年的蒲公英球,终于只剩下了一根光秃秃的蒲公英杆。温迪蹲下身,将蒲公英杆插入泥土——这是玉响常做的。   “风的流向会改变,你的灵魂常驻蒙德。”温迪说。   他站起身,抬头看向远方,“哈,起风了……我该走了。”   临走前温迪想了想,取下帽檐的塞西莉亚花,和科里尔的风车菊一起,放到了墓碑前。   “我将歌颂你的诗篇。” 第 23 章 番外·勇敢的人   清晨的教堂背后,墓园空荡荡的,却并不安宁。树上栖息着许多不同种类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五花八门的鸟啼声混杂在一起,竟让人有种踏入嘈杂酒馆的错觉。   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位穿戴整齐的西风骑士站在墓碑前,面容恬静。他轻轻合上眼,耳朵捕捉着嘈杂鸟啼声中,偶尔掺杂着的翅膀扑腾声、以及呼啸的海风声。   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看向面前的墓碑。骑士长久地凝视着,想透过墓碑上的名字,看到某个人的脸。他绞尽脑汁,在脑海中努力勾勒,但那张脸却始终模糊不清。   “……现在的我,已经记不清你的模样了吗?”骑士叹息道,放弃了徒劳的回忆,“许多东西都被时间慢慢磨去,就连曾经刻骨铭心的回忆也开始日渐模糊。”   说着,骑士动了动手指,想抓住那流逝的时光。但它却如同风穿过指缝,什么都没有留下。   “……总有一天,那些关于你的记忆会彻底消散吧。”骑士用了肯定句,他知道这是未来既定的事实。   即便如此,骑士脸上并没有露出失落或难过的表情。相反,他笑了起来,朝面前的墓碑说:   “玉响,我的朋友,虽然关于你的记忆在一点点消散,但是每当我想起你时,喜悦、欣慰、酸涩、难过……种种情绪涌上心头。这些情感每次都会有所不同,但它却一直存在,时间无法带走它。”   骑士、也就是科里尔,他突然站直身子,朝墓碑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这是十分难得的,科里尔在西风骑士中是出了名的懒散,他那有气无力、不伦不类的骑士礼仪曾被戏称为四不像。但现在,他的动作干净利落,竟真有几分西风骑士的模样了。   “这次来是同你告别的,我要离开蒙德了,随大团长远征,可能很久不能再来看你。”科里尔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用笃定的语气说:“但我知道你一定会为此高兴,因为我终于不再是胆小鬼了……”   “我从小就被夸是一个成熟的人,而你小时候却很顽皮。你冒险、闯祸,往往是我跟在你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就好像你是我弟弟一样,一直要照顾你……但其实并非如此,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不是成熟,而是胆小。   我事事谨慎、事事小心,是因为我害怕危险、害怕变化、害怕无法预见的挫折困难……我就是这样一个胆小鬼。所以在十六岁时,你邀请我一起离开蒙德去冒险,刻在心底的软弱让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你。   其实我也曾有拿起剑、勇敢去冒险的梦想。但每次还没行动,我就又会开始担忧,担忧前方可能存在的未知的困难以及可怖的魔物……每当这时,我就会退缩,没有拿起剑的勇气。   就这样,我安于现状,将自己拘束在蒙德,度过一年又一年。我一直认为所谓冒险,只是儿时天真的想法,所以对我来说没有必须走出蒙德的理由。   直到那天,你以归乡浪子的身份回到了蒙德,在你父亲的墓碑前,告诉了我关于你下定决心走出蒙德的真相……”   科里尔闭了闭眼,随着他袒露心声,那本已模糊的记忆竟又逐渐清晰起来……   ……   “你说什么?”科里尔不可置信地望着玉响,这个和小时候活泼开朗的模样截然不同的好友。   “我患有家族遗传的绝症,虽然它没有任何症状,但我必定活不过四十岁。”相较于科里尔激烈的反应,玉响本人显得十分平静,他耐心地同科里尔解释,“我们家族从没有人年龄超过四十岁,都是在那之前便无故猝死,无一例外。”   科里尔呆滞地张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竟是震惊到失声。许久,他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找回一丝理智,“没有……没有治疗的方法吗?”   玉响摇摇头,打破了科里尔最后一丝希望,“这与其说是病,倒不如说是一个诅咒。我们家族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但百年来没有任何一位大夫能够解释这个病。它没有前兆,也没有给我的身体带来什么不良反应,就好像只是单纯地缩短了我的寿命,到了一定年龄,我就会如同老死一般自然而然的死去。”   玉响说得轻飘飘的,一副浑然不在乎的模样,好似注定会早逝的人不是他一般。相反,作为听众的科里尔却根本无法接受。   他最好的朋友、如同亲兄弟一般的存在,就这样突然告知了他一个没有任何挽回余地的噩耗。   科里尔绝望得浑身颤抖,想呐喊、想质问、想大哭。但他最后只是咬咬牙,强装镇定地转过身,看向面前刻有玉响父亲名字的墓碑。   “所以叔叔也是……”   “没错,我爸当年就是因此去世的。”玉响点点头,“我妈在他离世后便告诉了我真相,她认为不该一直瞒着我,我应该在知道真相的前提下去过自己想要的一生……但是在我想通这一点前,我曾有一段时间过得萎靡不振,多亏有你一直陪着我。”   科里尔失落地低着头,有气无力地笑了下,自嘲道:“明明在你最需要陪伴的冒险时,我都没有同你一起……”   “科里尔。”玉响打断了他,一只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我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冒险,如今我的冒险已经结束了,而你的冒险还没开始。”   “希望你也能开启属于自己的冒险。”   ……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近十年,科里尔虽然极力抗拒,但无力的他最后终究只能接受玉响会早逝的事实。   就像接受了自己胆小的性格一样,科里尔以为他最终也会妥协于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内心麻木。但是,当玉响再次亲口同他说,感觉那一天已然接近时,科里尔仍然无法做到镇定。   所以那天撞见玉响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睡着时,他才会如此慌张、如此恐惧。即便最后发现只是一场乌龙,科里尔仍然感到一阵后怕,因为他知道下一次可能就不再是乌龙了。   或许是他的状态实在不好,根本无法掩饰,玉响找了个借口拉科里尔去城外散心。   “来试试这个吧,这是我从璃月带回来的玩意儿,之前被当作杂物扔到了衣柜角落,直到今天才翻出来。”   玉响递给科里尔一个奇形怪状的布制品,看它的形状和花纹应该是一种鸟类,这奇怪的布制品背后用竹条做了固定,竹条上还牵了一根长长的线,连接着一个类似转轴一样的东西。   科里尔将这古怪玩意儿翻来覆去地打量,没有弄懂是做什么用的。   “这叫风筝,是璃月那儿的一样玩具,它可以飞很高,不过你得用线牵着。”玉响给他解释,“不过我已经好些年没玩过了,现在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弄的,先让我研究研究。”   玉响低头捣鼓这个叫风筝的玩意儿,科里尔在一旁看着无所事事,便找了个话题:“最近都没见那位大诗人在酒馆卖唱,他又走了?”   科里尔嘴上问着,心里却想到自己先前在公园失了态,那个聪明的诗人肯定有所察觉,就是不知道他怀疑到了哪一步……应该不至于猜到玉响命不久矣。   “是我让他走的。”玉响回答,手上动作停顿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过来,“……我希望在他心中保持一个美好的形象,断气时的丑态就不用给他看了。”   “……还有多久?”科里尔问。   “应该要不了几天了,最近越来越容易走神,睡得也比平时多。”   玉响手上还在专心致志地捣鼓风筝,好似随口回答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但科里尔知道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说的是玉响的死期。   “比之前骑士团比试时还要糟?”科里尔皱起眉头。   “哈哈,现在别说队长了,我可能连你都打不过。”玉响打趣道。   “……亏你还笑得出来。”科里尔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整得没脾气。   “反正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该做的事我也都做了,没必要垂头丧气地迎接死亡,对吧?”玉响笑着说,说完,却忍不住叹了口气,“只可惜没能和温迪一起游历提瓦特……”   “现在这么遗憾,你之前怎么不和他一起旅行一次呢?”   “因为我还有最后一个执念,我希望在我倒下的前一刻,我是站在蒙德的土地上、被自由之风拥抱着。”玉响理所当然地说,于他而言,蒙德便是归宿,“而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死期,所以我不敢冒这个险。”   科里尔张张口,但又觉得自己这个至今没有离开蒙德一步的胆小鬼没有立场说什么,便干脆闭口不言了。   玉响则全神贯注地研究风筝,也没再说话,一时间周围只剩下他捣鼓风筝时收线放线的声音。   “啊!好了!”   没过多久,玉响成功放飞了风筝,科里尔跟着他一起朝前跑,让风筝飞得更高。一直飞到一个合适的高度,两人才慢慢停下来,   科里尔惊奇地看着天上的风筝,不由得感叹:“布、竹条、线,就这几样东西能做出这种玩意儿,设计出风筝的人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家伙。”   “哈哈,璃月有趣的玩意儿多着呢,这只是其中一样罢了。”玉响笑起来,同时不着痕迹地暗示道:“你要是去了就能尽情体验了。”   “……”科里尔意识到,或许玉响早就看出了他的怯弱,并一直试图让他鼓起勇气,踏出冒险的第一步。   “你知道吗?其实我被困住了。”玉响突然说,他手里拿着线,眼睛则看着天上的风筝,“被绝症困住了,被自由之邦困住了,被心中的执念困住了,所以回来后我再没有离开蒙德。但这是我甘愿付出的代价,所以并不后悔,只是有些遗憾,遗憾无法同他……同那位吟游诗人一起,去见证更加丰富多彩的诗篇。   而如今,我的生命逐渐流逝,当它消耗殆尽的那一刻,我就自由了。再没有什么能够困住我,风将承载我的灵魂。”   玉响说着,突然从风筝上收回了视线,扭头看向科里尔,“你不觉得,剪断这根线,风筝能飞得更高吗?”   科里尔看到玉响灿烂的笑容,一时间愣住了。他看起来是那样的朝气蓬勃,一点都不像临近死期的人。   那如同燃烧到最后一刻的好友,将牵着风筝的线塞给了科里尔,对他说:“困住我的线快要断了,但困住你的线,需要你自己剪断。”   ……      “铛——铛——铛——”   钟声回荡在蒙德城上空,这是早晨的信号、也是骑士启程的号角。   科里尔从回忆中惊醒,远征的队伍正在等候,他知道自己该出发了。但扭头时,却看见神出鬼没的吟游诗人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一直停留在原地的骑士,终于要开启了他的征程,嗯,是个不错的诗歌题材。”   “哈……这可真是个无聊的题材。”科里尔这样说,嘴角却不由得上扬。   他低头看了看,墓碑前原本只有自己带来的风车菊,如今却多了一朵塞西莉亚花。科里尔又转头看了眼温迪,吟游诗人帽檐的塞西莉亚花似乎是刚摘的,上面还沾有几滴水珠。   “明明你有让花保鲜的方法,却还要这样换来换去的,可真是不嫌麻烦啊。”科里尔说,“为什么不直接把新鲜的花给玉响?偏偏要用你帽子上的,完了自己还要再摘朵新鲜的重新别回帽子上。”   吟游诗人神秘地眨眨眼,回答:“因为上面承载着远方的故事呀。”   科里尔闻言笑了下,“……既然如此,我便可以放心的走了,有这些故事想必他也不会觉得无聊。”   说着,科里尔最后深深看了眼好友的墓碑。当回忆起玉响递给他风筝线的那一刻,那张脸和小时候稚嫩的模样相重叠。   “……小时候奔跑嬉闹,我曾被微小又可恶的石子绊倒。当时摔得很痛,我保持着摔倒的姿势趴在地上,迟迟没有起身。不是因为我站不起来,而是害怕我会再次摔跤,害怕下一次摔得更狠。   我被小石子绊倒,却害怕前方可能存在更加庞大而可怖的东西。那一刻,我曾一度希望就这样一直趴倒在地上,不要起身面对恐惧。   但玉响朝我伸出了手,表情坚定、瞳中有光,似乎任何困难都无法将他打倒。我看着那双眼睛,因此生出了勇气,握住他的手,重新起身前行。”   “对我来说,他是拉起我的人,是深井里降下的绳子,是我的竹马、兄弟,我……最好的朋友。”   说完,科里尔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转身走向属于他的冒险。   每走一步,盔甲碰撞发出清脆、庄严的声响。在即将离开墓园时,科里尔扭头对温迪说:“虽然他本身就是一束光,但或许你曾照亮了那束光……谢谢你。”   ……   那一天,是寻常的一天,阳光明媚、微风和煦。   科里尔奉骑兵队长的指令,去寻找消失了大半天的玉响。由于玉响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他由先前的城外侦察队又调回了城内,但科里尔找遍了整座蒙德城都没见着玉响的影子。   最后是在风起地找到了他。偷闲的骑士盘腿坐在大橡树下,身体放松,整个人都陷入了树干的怀抱。   科里尔远远唤了玉响一声,没有应答,他便抬腿走近,最后在距玉响一米处停了下来——这位骑士手掌上放着摊开的书本,眼睛却已经合上了。   一只黄白色的鸟儿窝在熟睡的骑士头顶,藏身于他淡黄色的头发里,因为颜色相似,如果不细看都发现不了它。他肩头还站着另一只蓝色羽毛的小鸟,歪着头轻啄他安详熟睡的脸——这个平日睡眠浅的人,如今被鸟儿这样惊扰却都没有醒来。   意识到这一点后,科里尔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喉咙再不能发出声音,只能无言看着最后停留在好友脸庞上宁静的表情……阳光自叶间倾落,落到玉响的指尖,科里尔的目光被他手中的书本吸引。   从玉响的指缝间能窥见书的封皮——熟悉的蓝色封面,是玉响常读的清泉之心。书已经被翻到最后一页,科里尔记得尾页有一面本是空白,如今那面空白被人用水彩画上了图画。   画中,已经苍老的少年微笑着与回到清泉的精灵对视,画的中间夹着一朵塞西莉亚花的标本。 第 24 章 后记   前排提示,后记是我的一些絮絮叨叨,内含剧透。若你还没看完正文,请视线上移点击退出。期待你看完全文后,能与你再会于此。   ,   ,   ,   ,   ,   好了,首先感谢看到这里的人,感谢你不嫌弃我拙劣的文笔看到了最后。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写文,这篇不成熟的处女作,我自知写得不如人意,也曾多次发愁大家会不会看得不满意。   即便如此,我也从未想过就这样半途而废。一则哪怕只剩一个人愿意继续读下去,我也要对读者负责;二则我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故事,即便笔力不足,我也想把它完整地表达出来。当然,后续我还会回来基于原本的剧情进行完善,争取描绘出理想中的吟游诗人与骑士的故事。   接下来我想分享一下自己创作时的体会。   “在日本的古代文学作品中,如《万叶集》,玉响一词被用来形容短暂而美好的时刻,就像勾玉相碰的声音一样稍纵即逝。”我偶然看到这个词的介绍,这便是名字以及故事灵感的由来。   其实玉响的绝症从开头到结尾曾有多次暗示,不知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虽然结局以玉响的死亡告终,但我不认为这是一个悲剧。   汤米·巴特勒曾说:“我们太迷恋结尾了。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伟大的生命和美好的爱可以见证和体验,但是只要结局不尽如人意,我们立刻觉得这是悲剧。或者正好相反,只要结局有一刻的救赎,一生的不公和痛苦都可以忽略不计。”   一篇故事并非只有结尾,自然不应该单由结尾决定整篇故事的性质。   其实起初动笔时,我想表达的是短暂的美好,因为分别是普通人和神明之间的必然结局,所以我心里也曾默认自己在写一篇过程温馨的悲剧。但是写得越多,思路越完整,我就越是觉得并非如此。后来我恍然明白,短暂的只是生命,而美好是不会消失的。   诗人和骑士之间有过迷茫和不解,但他们的感情一直美好纯粹而不留遗憾。身体终有一天会归入尘土,而神明亦无法挽留生命的流逝,即便如此,那些真实存在的美好会一直保留在风里。   这从来不是悲剧。   再次感谢你看完我啰里八嗦的一堆废话,我的处女作便就此正式结束了。我个人偏爱原创主角和主攻视角,所以之后的同人文大多也是如此,当然,若有灵感也会写写原创。总之期待我们能在下篇文里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