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同人)【亮光】THE TIME》作者:春风从不入睡   简介:   平行世界 虽然说是亮光但是好像没有展现出来他们之间的羁绊 就当作友情向看吧 第1章   *平行世界穿越梗   *第一人称   “进藤!”   我叫进藤光,但很遗憾,我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个人。   那天是我们高中和继明学园角逐甲子园的一场比赛。赢了,就可以跟更加强劲的对手较量,就可以离甲子园的门票又进一步。我的打击在队内属于上位水平,因此被安排到了五棒。   听着应援曲踏入打击区的时候,我扶了扶帽子,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湛蓝,高远得仿佛没有尽头。拉拉队的呼喊声和歌声在我耳边回荡,他们都奋力地喊着我的名字:   “进藤!给他们来一个全垒打!”   “进藤!二三垒有人,无人出局!”   “小光!加油!”是小明的声音。她应该坐在野手席吧。   目前的局面,我们领先两分,且这场目前并未有人出局。我做好准备姿势——当然不好意思摆出铃木一郎的全垒打预告啦——就紧紧盯着对方的投手。   我看得见他脸上不断流下来的汗水??。   他在紧张。投手遇到这种局面,都会紧张。捕手给了手势,他高高抬起腿,舒展手臂,然后拼尽全力投出一球——   我向后跨一步,挥棒,可那个白色的光点调皮地掠过我的球棒,带着将近一百四十千米每时的速度俯冲而来。那一瞬间我听见了破空的风声,还有队友的喊声,甚至模糊间听见了小明的尖叫:“小光!!!”   广播里解说员的声音停止了。   我想侧身躲过,可是已经太迟了。在脑袋被砸中的刹那,我还在晕晕乎乎地想:好险好险……幸好没有砸到我的脸。   接下来,各种嘈杂的人声蜂拥而至。救护车的鸣笛声,人们的脚步声,队友焦急的呼唤……在我闭上眼睛前,都听不太清楚了。   等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发现我居然在家里。   救护车是把我拉进医院后又拉回家了吗?   脑袋上没有鼓包,也没缠着绷带。我从床上蹦下来,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看见了很多从前没有见过的东西。   原本桌面上的计分簿,变成了一沓厚厚的“围棋期刊”报纸。而原本放棒球手套和球棒的地方,现在放着一个木棋盘,棋盘上两盒棋子正安静地陷入沉睡。我蹲下去看这张棋盘,如同我每天都擦拭球棒,保养手套一样,这个棋盘也光亮如新,一尘不染。   我兜兜转转回到书桌,一本日历摊开在桌上,上边的红圈圈定格在“7月13日”。   这是我们和继明学园比赛的日期。   我正愣神,楼下的妈妈突然喊道:   “小光!有你的电话哦!”   我赶紧跑下楼去接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充满活力的男生声音,我刚拿起听筒,他就用一种很熟稔的声音问我:“进藤,之前森下九段的研究会你怎么没来?森下老师一直在念叨你呢!”   森下九段?是谁?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那个,继明学园和赤松中学的球赛,你看了吗?”   “什么球赛?”   “棒球赛啊,赤松中学不是有个人被……”   “什么啊,我根本不懂……况且进藤,你什么时候开始看棒球了?”我都能想象得出电话那头的对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为什么没去研讨会?我问了伊角学长,他说他也不知道……”   我赶紧说:“啊,那个,我之前有点头晕,好像还有点发烧,就没去参加。忘记跟你们说一声,真是对不起。”   “啊,怪不得。”对面的人嘟囔了几句后,就挂掉了电话。   我把电话放回座机,回头,就看见妈妈担忧地看着我:“小光?你之前发烧了?怎么不跟妈妈说呢?”   我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只是有点鼻塞,运动之后出了点汗,就好了。”   “真的?”   “真的!”   妈妈这才没说什么,转过身走进厨房。我跑上楼,把房间门关得严严实实后,才松了一口气,任凭自己陷在床上温暖的被窝里。   九段,好像是围棋里边很高的一个等级吧?   在看到满房间的东西后,我心里就隐隐约约有一个猜测。   我是不是跟漫画里边的男主角一样,穿越了?   可是如果是穿越的话,这里的人应该不认识我才对啊。为什么无论是妈妈,还是电话里头那个不知名的男生,甚至什么“伊角学长”,都好像跟我很熟悉的样子呢?   我翻起身,把书桌上的围棋期刊翻了个遍,在里边找到了“森下九段”这个名字。啊,原来真的是围棋界很出名的人,现在是在……棋圣头衔战循环圈里?报纸上附上了一张对局图,黑白两子密密麻麻,看得我头大。   我翻过这一版,却在下一版看见了我的名字。上边写着:“本因坊循环赛第三轮,进藤光初段对中村八段。”   我瞪大眼睛。   哎,原来“我”也是有段位的吗?虽然只是初段而已,但也很厉害啊!   我一直往后翻,企图把期刊里出现的人物名字,或者是长相都记下来。这里的“我”是职业棋手的话,那里边的人多多少少未来都会见到吧。   时钟滴滴答答地响,伴随着报纸沙沙的翻页声。等把这份报纸翻到最后一页时,已经是中午了。按照惯例,再过一会儿,妈妈就要喊我下去吃饭了。   一阵风吹进来,桌上的日历被吹翻了一面。我把它翻回去,看着上边的日期发呆。   原来,科幻电影里的的“平行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啊。   在妈妈“小光!下来吃拉面了!”的催促中,我一边下楼,一边这样想着。   这边的“进藤光”,应该也是去到那边了吧?   能考上职业棋士的人,一定很努力很努力。我在电视里偶尔也看见过他们下棋,输棋的时候,甚至有人哭出来。对他们而言,每一盘棋都很重要,就像对我而言,每一个打击,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跑垒都很重要一样。他们是如此全心全意地热爱着围棋。   对于“进藤光”而言,没有围棋的世界,会是怎样的呢?   我也不明白。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这家伙,和我一样爱吃拉面。 第2章   *平行世界穿越梗   *第一人称   *中短篇   吃完午饭,我决定去打击中心练球。   按照我的推论,可能得等那边的我脑袋好了才能回去。在这未知的时间里,我不想让我的打击能力荒废。毕竟无论什么竞技项目都是要勤加练习的。   家里除了一顶球帽之外,什么也没有。我戴上帽子,拿好零钱,跟妈妈说了声“我出去啦!”便拧开门把手。   “小光又去和朋友下棋啊?”   妈妈的声音里带着温暖的笑意。听起来,“和朋友下棋”这件事貌似经常发生。   “嗯,可能会晚点回来,拜拜啦!”我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   走出家门,我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向离家最近的一个打击中心走去。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巨大的LED灯牌闪着光。即使换了一个世界,周边的景色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就像过了一千年,伞还是伞,都是一根伞柄,十几根伞骨,即使撑着伞走路,鞋子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被淋湿。   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我”是职业棋士的关系,走在路上,我会不自觉地,注意到街边一家又一家或大或小的围棋会所。   它们都给人一种很安静的氛围,和运动场的嘈杂很不一样。   原来从我家到打击中心,有那么多围棋会所啊。   以前我从未注意到这些,只会关注诸如“街边开了一家新的麦当劳”“今天这家店的手套保养油打折”,或者是“玩具店里又有塞尔达传说的东西啦”等等。   围棋这种高端的智力游戏,和我根本沾不上边。   胡思乱想之际,我已经走到了打击中心。前台接待的姐姐姓佐藤,我认识,而且她也很喜欢我,每次我进来练习,她都会给我打折。   可如今这个“佐藤小姐”并不认识我。她的脸上套着公式化的笑容,问我:“一个人来吗?”   “嗯。”   我填了姓名表,在“使用时间”一栏里填上了“三个小时”。   她有点惊讶地问:“三个小时啊……你是不是某个学校棒球队的成员?”   我点头。她笑道:“好好加油啊,八月份甲子园就要开始了。”   三个小时的打击可谓酣畅淋漓。我归还了球棒和护具,交了三小时的钱,走出打击中心的大门。阳光很暖,照在人身上,骨头都酥了。我双手插着口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啊,肚子有点饿,吃点什么好呢……我记得不远处那个拐角,有一家非常好吃的豚骨拉面店……   我向着记忆里的那家店走去,走到尽头却发现拉面店关门了。厚厚的门帘上贴了张小纸条,说是家里有事,临时关门三天,给顾客造成了损失,十分抱歉。   我伸了伸懒腰,转身往另一条路走去。可我刚抬起脚,一块围棋会所的招牌,就撞进了我的眼睛。   围棋会所,真的有很多啊。我感慨着,这里原来也有一家。以前打完球去吃面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看到呢。   我摇摇头,打算去找一家中华料理对付这个饿得咕咕叫的胃——   “……进藤?”   一个我从没听过的声音。不是之前电话里那个男生的,也不像是我的同班同学。   我回过头,一个墨绿色短发的男生,正站在那家围棋会所的台阶前,看着我。   拜我昨天努力恶补围棋期刊知识的努力,对于这个男孩的印象,一下子从我脑袋里浮出来——塔矢行洋的儿子,职业棋坛里的新星,塔矢亮三段,目前正在争夺什么“名人”的头衔……听起来就非常厉害。   “去下棋吧。”   他用一种再平淡自然不过的语气说着,脸上还隐隐约约挂着笑意,“顺便复盘昨天绪方先生对仓田先生的那一局,如何?”   当然不如何!我几乎是恶狠狠地想着。   “……我……”   我绞尽脑汁找一个除开“身体不舒服”的原因给他。要不然怎么解释我会生龙活虎地出现在这里呢?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我。墨绿色的眼睛如此深邃,像是天上最灿烂的星空。   我多希望这时候有一块陨石砸下来,最好砸到我的身上,让我和“职业棋士进藤光”的灵魂彼此归位。我去征战甲子园,他赶紧回来和他朋友下棋。   可是没有。天空还是又高又蓝,万里无云。   我只好又撒一个谎:“我,我待会要去亲戚家吃饭,可能没时间和你……对局了。”   这个谎不算高明,也不知道塔矢亮相不相信。   果然,塔矢亮闻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啊???昨天?!   我的脑子里仿佛刮起了一百级大风,把我接下来满肚子用来圆谎的句子通通吹走了。   “……昨天?”   “不是吗?”塔矢亮盯着我。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竟然如此锐利,“大前天说肚子痛,前天说要去看牙医,昨天说去亲戚家吃饭。怎么,今天又是不一样的亲戚?”   我无言以对。   “是之前的输棋让你失去斗志了吗?”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如果不想下棋,就干脆利落地和我说。你犯不着撒谎。”   不啊,我想。   这个世界的“进藤光”一定是很热爱围棋的。   如果不热爱,怎么可能付出千百倍的努力,流千百倍的泪水和汗水,登上职业的舞台,去面对一场又一场比赛呢?   平八爷爷告诉我,心智不坚定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下棋的。   于是,电光火石之间,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看了塔矢一眼,然后发挥出我三垒冲本垒的速度,拔腿就逃。 第3章   *平行世界穿越梗   *第一人称   *大家能看到这篇文,甚至喜欢上它,真的是太好了!非常感谢!   事实证明,我拔腿就跑的决定真的是无比正确。   如果塔矢亮没有过来追我,我这个反应也算正常:毕竟被一个同龄人批评了一顿,是谁都会有点小小的不服气嘛。但如果塔矢亮如我所料,那就再好不过。   果然,我边跑,边听见塔矢亮猛地喊了一声“进藤!”便追了上来。   我家附近有一个公园,说是公园,不如说是小孩子的体育游乐场。就把跑步的终点定在那里好了。   我这样想着,脚下拐了一个弯,很快就跑到了那片小公园里。现在是下午,小公园里绿意盎然,太阳光给体育设施们镀上了柔和的银边,闪闪发亮。天边的云朵如鱼鳞般,一块一块地悠悠漂浮。   我停了下来,塔矢也停下了追逐我的脚步。   “你为什么……”   我转过身,把食指抵在嘴唇上:“嘘,你先听我说完。”   塔矢有些惊诧地看着我。   “你叫塔矢亮,对吧?”我说,“你和进藤光,是好朋友,对不对?”   估计是因为听到这个乱七八糟的人称,他僵硬地点了点头。   啊,那就好。我长出一口气。   于是,我把这个诡异的“平行世界穿越事件”告诉了他。我跟他说我是另一个世界的进藤光,初中没好好读书,上了个不太好的高中,索性那边的棒球部还不错,于是我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加入了球队,在队内担任的是二垒手,厉害吧!你看,我不会下围棋,只会打棒球。会下围棋的那个跟我互换了灵魂,跑到那边的世界去了。至于为什么会灵魂互换……那是因为我太倒霉了,正好摊上对方投手紧张的时刻,他一个触身球,打到了我的脑袋,现在那边的我估计正在昏迷中吧……   塔矢瞪大了眼睛。他似乎正在努力消化这个只有在科幻小说里才能看到的东西。   讲到这里,我对他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我今天那句【去亲戚家吃饭】完全几乎是撒谎,因为我一点都不会下棋啊,真要跟你下的话肯定露馅。”   塔矢静静地看着我。我看不透他的神情。   他现在,在想什么呢?是觉得我是因为不想下棋而撒了个天大的,拙劣的谎言,还是觉得我脑子抽风了?   我俩都没说话,气氛尴尬得要死。我看着树上那片摇摇欲坠的树叶。啊,风来了,它被风裹挟着,打着卷儿落了下来,像跳一支优雅无比的芭蕾舞。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塔矢亮终于开了口:“……你不用为这件事道歉。”   那看来是相信我了。我想,不管怎么样,他不生气就好。在我今天跟他的接触中,我觉得吧,他应该是很认真执着的人。认真执着的人生气也很执着,要对付起来比较麻烦。   “那个,”我继续说,“虽然我什么也不懂,但进藤光他,一定很热爱围棋。他一定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所以他肯定是不会放弃下棋的。”   偶尔发发脾气这种事,我也有过。进入球队,大家都是以甲子园为目标,甚至更远大的目标,就是获得职业球队的指名,顺利进入职业圈。为了这些或大或小的目标,跑圈啊,练习啊什么的,经常持续到晚上。练习的都是一些枯燥的内容,时间久了,我偶尔也会产生“气死了,我不想打球了,我要回家吃饭!”这种念头。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当白色的小球被击飞的一刹那,它飞过游击手的头顶,飞出我的视线,高高飞向蓝天,就像一只振翅的鸟,向往无比自由的未来。每当看着这个重复无数次却依然激动人心的场景,我都会深深为之吸引,神往。即使看了无数遍,仍然无法放弃每一次心中涌上来的喜悦之情。   下棋,一定也是一样的。棋手,追逐的一定是“最完美”的那个落点。无论失败多少次,每当看到“最完美”或者“接近最完美”的那一点的时候,心中的激动和喜悦,就像打出一支完美无缺的全垒打。   所以,追逐梦想的进藤光,绝对不会放弃。   我正在神游,塔矢突然出声道:“那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我摇摇头。“不知道。或许得等我脑袋好了才行。估计也要十多天吧。”   “哦。”   天边的白云依旧飘飘悠悠,此时已经从一只羊变成一条小美人鱼了。   应答之后,塔矢就转身走出了小公园。他的背影很瘦削,又一阵风吹来,只是这次不同。这次的风没有卷起一片树叶,倒把他的头发吹乱了。   在那之后,我没见过塔矢亮。除开小明以外,他是我来这个世界上算得上是“第二个”认识的人。但我当然也不好意思去围棋会所找他——这样不是更加丢人现眼嘛。   那两天,我都去打击中心练球,对妈妈谎称说是“去下棋”。妈妈总是很温柔地看着我。对她撒谎的时候,我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负罪感。   拿这个钱,去打击中心练球,又能怎样呢?这个世界的进藤光热爱的可不是棒球,而是围棋啊。   于是我的打击三小时总是过得很不愉快,心中像是有一块大石头。而且在把机器发出的球打回去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不知怎么,总会出现房间里放着的那块棋盘。   这种惴惴不安在小明来我家玩时达到了顶点。   “什么?小明你会……”   当我知道小明也会下围棋时,我惊呆了。小明不是学画画来着的吗?   “小光,什么叫我也会?”小明坐下来,“上高中以后,我也成为了副将。你该不会还觉得我下得烂吧?”   “没有没有。”我连忙摆手,“我只是……”   小明没听我说完,就把棋盘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小光,来和我下一盘吧!就当是职业棋士的指导棋好了!”   啊!完蛋!糊弄不过塔矢亮也就算了,就我这个水平,肯定连小明也糊弄不过去!   我心中警钟长鸣,脑子转得飞快,一瞬间已经想了千百种借口礼貌委婉地回绝她,而且在回绝的同时还不能暴露我一点也不会下棋的事实。   “我……”   我刚一张嘴,楼下就传来妈妈的声音:“小明,在吗?你家里养的猫好像不见了,你爷爷喊你先回去一趟哦!”   对,猫!在我那边,小明确实也养了一只猫,是前不久从路边捡到的一只小白猫,眼睛是琥珀色的,尾巴甩来甩去,很可爱。   “啊!”小明慌慌张张地起身,“小光,我先走了,我们改天再下棋吧!”   我站在楼梯口,目送她跑出门外,松了一口气,心上的大石头也终于落地。   不,等等,其实还没完全落地。   有什么玄而又玄的东西,一直吊着我的心。   到底是什么呢?   我回到房间,看着那块被小明摆出来的棋盘,还有两盒已经开盖了的棋盒。   我走过去,拿起里边的一颗黑子,对着阳光仔细端详。   阳光照在上边,黑子的周围润出一层光彩。   我看向那块棋盘。它纵横交错,我数了数,有十九个横行和纵行。四角和中间,都有一个黑乎乎的小点。   进藤光的书架上有围棋书,应该是还入门的时候买的。我心中默念一声“对不起”,然后把那本厚厚的书抽了出来,翻到第一页。   我想起曾经看过的电视。那些人输棋后,有的面色凝重,有的则流下了泪水。   到底里边蕴藏着什么东西,让小明对围棋这么感兴趣,让塔矢和进藤如此执着,又让那些电视里的棋士那么拼命呢?只是每一盘棋的输赢而已吗?   我学着书上的拿棋手势,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一颗黑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右上角的小黑点上。   “啪嗒——”   书上告诉我,这个点叫“星位”。   PS:   其实大家看到这一章的话,应该能隐隐约约看出这篇文的意图了吧(笑)   我想写的,不仅仅是“没有踏入围棋世界”的进藤光,更加重要的是通过“不下围棋的进藤光”的视角来探索这个世界。倘若没有那个棋盘,没有踏入围棋会所遇见塔矢,进藤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当拥有其他梦想和目标的他有这么一个机会,接触到了围棋,又会怎么样呢?这是我很想去探究的一个东西。文里边也有一些我个人的感悟和想法,算是自己的一个发挥。写的时候一直在想,一定不要OOC,一定要写出“他们应该会说出这种话”的感觉。 第4章   *平行世界穿越梗   *第一人称   *虽然说是中短篇但进度真的很慢   附近新开了一家网吧,这是我从妈妈那边偷听到的。   我在楼上努力理解围棋书上的内容时,妈妈正在楼下和爸爸说话。说是楼下新开了一家网吧,开业打八折,然后妈妈说那最近的工作就可以在网吧里做,不需要在公司加班加点地干了。爸爸应该也很开心,在楼上我都能听见他的笑声。   啊,网络。说起网络,我的第一想法就是塞尔达传说。毕竟我当年可是把全套都买回来了,为此省吃俭用,还被妈妈臭骂了一顿。   等爸爸走后,我趁着吃饭的时间问妈妈:“我可以去那里玩最新版的游戏吗?”   “小光怎么突然要玩游戏了?”   “啊,朋友推荐了一个游戏,听起来很不错,想要去玩玩看。”   “小光你八月份之后不是有什么比赛吗,会不会影响成绩?”   影响成绩,没有的事。我心里暗暗想着,毕竟我现在初出茅庐,实打实新手一个,就算我昏天黑地地玩游戏,到时候不会下照样是不会下。如果我再没能回去,输棋是必然的结局。   “应该不会吧……”   “算啦,”妈妈给自己舀了一碗汤,“小光已经是大人了,有自己的安排和事情了嘛。”   妈妈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一丝怅然。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赶紧加快吃饭的速度。   先前在那个世界的我,在妈妈眼中还是个偶尔闯祸的小孩子呢。要不然怎么会一球打中教学楼的玻璃,还被学长罚打扫卫生一星期?可这里的“进藤光”,如她所言,已经是大人了啊。已经到了上班赚钱养家的年龄——   我想象着我自己穿西装打领带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这孩子,笑什么呢?”妈妈不解地问。   “我就是想起,我穿西装的样子……”   “啊,那一次确实,”妈妈笑了起来,“小光第一次去出席重要场合的时候,竟然还要打领带。我当时想啊,你是怎么受得了那个紧邦邦的领带的,况且,你自己挑的领带也并不好看嘛……”   虽然我没打过一次领带,但我也能想象到那种不舒服的束缚感——如果还要一直系着它的话,确实很累人。   我看着妈妈的脸。妈妈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就连眼角细细的小皱纹都舒展开来了。   真好,我想。这些都是我从未经历过的。   楼下网吧的招待是个大叔,目测有三十多岁吧。我交了钱,然后赶紧坐到最角落的那台电脑前,熟练地开机。我当然不是电脑新手了。   也许是因为新开业的原因,网吧里人特别多,招待不得不跑来跑去,一下子端橙子汁,一下子端牛奶。我正想着到底是要玩塞尔达传说呢,还是看动画片,在网页里逡巡了好一阵,好不容易做出决定,说还是看动画片吧,于是把鼠标对准那个页面入口,正打算按下去——   “哎哟!”   一声大喊在我背后响起,我只觉得耳朵都要被震聋了,回头去看,原来是那个大叔招待。他一不小心,把给客人的果汁打泼了。   “你怎么回事啊?”一个穿着西装,经理模样的人立马走过来,劈头盖脸地对他发脾气。他只好好声好气地道歉。   上班果然是一件很艰难的事。爸爸也曾向我抱怨过他的上司,总是要求这样,要求那样。   等发完脾气的经理走远后,我试探着说道:“那个,叔叔,要不我帮你打扫一下吧?”   叔叔回头看了看我,笑笑说:“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咦?你是要下围棋吗?”   他盯着我的屏幕。   我回头一看——啊呀,原本是想要点开动画片页面的,不知为什么,点到了围棋网站的页面。可能这台电脑的上一个使用人就是用它来下围棋的,才让这个搜索记录保存在这里。   我正想说“不是,我只是点错了”打算把页面叉掉,就听见他继续说:“以前我也学过一段时间的棋,真怀念那种对弈时的感觉。”   我的好奇心被提了上来,“那为什么不继续学呢?”   叔叔正忙着用拖把吸掉最后一点地板上的汁水,他边拖边说:“学了两三年,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就只能放弃了。归根结底,还是我年龄太大了啊……现在的小孩,明明比我小好多岁,下棋却比我厉害得多。你知道塔矢亮吧,我之前还跟他下过一盘棋呢。当时就在不远处的那个会所,他只有十二岁,就把我杀得一败涂地。当时我还傻兮兮地说不用他让子呢……现在想来,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拖完地,他去了一趟卫生间洗拖把。然后又重新端了一杯果汁给客人。忙完他的事后,他就坐在柜台前,撑着腮帮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原来他也是学过围棋的。可是他放弃了。很正常嘛,这是普通人的生活。   我看着电脑上弹出的围棋页面。十九路横纵行,黑白棋在上边杀得难解难分,底下的弹窗让我登录,或者注册一个新用户名。   突然间,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又出现在我的心中。   我想赶紧挪动鼠标把页面关掉,却发现我的手不听使唤,直直冲向那个“注册新用户”的空白处。   塔矢亮。   大叔招待。   围棋。   电话里的男生。   妈妈。   小明。   围棋,围棋,还是围棋。   今天,翻了好几个小时的书,都没能解决我心中“围棋是什么”的这个问题。我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之执着的东西,里边到底隐藏着什么玄妙呢?   直觉告诉我,翻书是没有答案的。就像打球,不能只停留在理论,还要进行实战练习。别人打出去的球,永远只是别人打出去的。   到底是什么呢……   鬼使神差地,我双手奔向键盘,录入了“Home??run”这个名字。原本以为这个不是人名的名字不能通过,没想到居然注册成功了。   刚登录进去,我还没准备好,页面上就弹出了一个对局的邀请:   “Zelda邀请你进行对局。”   对方一看就是塞尔达传说的玩家啊!和我一样!   于是我很开心地点了“同意”。一瞬间,十九路的木制棋盘,就在我面前铺展开来。 第5章   *平行世界穿越梗   *第一人称   *一定会完结的小短篇   Zelda很强。   这种强不是说我跟他旗鼓相当,在棋盘上一通杀来杀去,然后发现对方比我强的戏码,而是在一开局,我执黑子,还在慢悠悠思考该怎么布局时,对方的白子已经刷刷刷下来了。   刚开局没多久,我的黑子就被吃去一大片。   看着棋盘上围了好大一圈的白色,我干脆利落地点击“认输”。   好沮丧。如果有悔棋按钮就好了,我一定会下在那个点上。看了几个小时围棋书的信心被打击得一点不剩,更可恶的是我认输之后,对方还发过来一条消息:   “小气,才吃你几个子,你就不玩啦?”   我立马回复他:“是啊,被吃了好多个,不开心。”   对方问:“你是新手吗?还是小孩子?”   “我是高中生,不算是小孩子,但确实是新手。”   “高中生啊!”Zelda打字的速度很快,“高中是不是特别好玩?有各种各样的社团?”   我疑惑了,“你没上过高中?”   “算是吧,只能说在高中挂了个名,但几乎没进去过。我都不知道我的高中长什么样。你还没回答我,高中到底好不好玩?”   我撇撇嘴。对于我来说,高中就是白天上课,应付各种乱七八糟的考试,下午和晚上在棒球场上度过剩下的时光。我的社会课考试一团糟,连班主任都找到我说:“要是你社会课考试再不及格,你就赶紧退出棒球部!”于是我一个激灵,连夜通宵复习,终于弄清楚了谁谁谁哪年在哪里登陆,最终在期末考试上及了格,得以逃脱“退出棒球部”的惩罚。   “对于我来说,或许挺好玩。但对于那些要考东大啊,庆应大学的人来说,应该很煎熬吧。”   “这样啊……”Zelda貌似陷入了沉思,“我之前是院生,院生你知道吧?”   不知道。但如果照实回答“不知道”的话肯定要被鄙视了。因此我赶紧切换一个网页,在搜索框输入“院生”二字。   原来是在棋院里学习,专门为成为职业棋手做准备的学生啊。   我把页面切回来,用很了解的语气说:“当然,就是准备成为职业棋手的学生吧?”   “对,”Zelda说,“每天都在棋院里,不是下棋就是下棋,所以才好奇高中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哎,我问你,棒球是什么运动?好玩吗?”   这帮人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年两度的甲子园,春甲和夏甲,哪一次不是NHK的报道热点?   “当然好玩了,我就是校棒球队的。”   “真的吗?我有一个下棋的朋友,最近好像开始看棒球了?还去关注高中的球赛……无法理解……”   “或许他发现了棒球的魅力?”   “不懂。”Zelda说,“可能他输棋了心情不好,想做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吧。”   很正常。平时我被教练骂的时候,也会暂时离开球场,到外边溜达溜达,打打游戏机,吃吃拉面??,回家看看只有老爸老妈会看的大河剧。   我刚想回复,电脑就提示我Zelda已经下线了。我只好悻悻然把键盘上的手指收起来。这时已经快到下班时间,周围的人都陆陆续续地走了。坐在角落里的我就显得格外显眼。   柜台那边的大叔走过来,和善地问我:“下棋下得怎么样?”   我站起身来,笑着说:“一团糟。被一个院生打得落花流水。”   “啊,那是当然的啦。”大叔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毕竟是院生嘛,都要成为职业的了,肯定很强……你要走了?”   “对啊。”我回答,“回家吃晚饭,要不然妈妈会担心的。”   大叔呵呵地笑起来。“赶紧回去吧。”   我说:“我还没交钱呢。”   “我今天心情很好。”大叔神秘地冲我说,“经理刚刚走掉了,今天就算我请你吧。”   大叔虽然说请我,但我还是很过意不去。我在自动贩卖机里头买了瓶饮料,往他手里一塞就夺门而出,不一会就到了家。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气。   我一进门,妈妈就说:“小光,刚才有个男孩子打电话过来了哦。”   我心里一惊,不会又是我的什么熟人吧,“谁?是上次那个吗?”   妈妈摇摇头,“不是哦,是之前来找你下棋的那个,叫……叫伊角慎一郎,对,就是这个名字。妈妈还在报纸上看见过他呢。”   伊角慎一郎。很好。我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个名字,打算再去围棋期刊里翻一翻,最好能看见对方的模样,免得到时候撞见了却不认识。   “他说了什么?”   妈妈边炒菜边说:“他说明天有一场很精彩的比赛,问你要不要一起去看,还说和谷同学和越智同学都会去。我说你不在家,他就拜托我帮忙转达。”   完蛋了。   我心不在焉地和妈妈扯了几句家常,就赶紧跑上楼,翻出围棋周刊,找到第一页的对战表——   果然,明天的日期底下,有一场棋圣头衔战七番棋的比赛,比赛者是铃木八段和绪方棋圣。如果没看错的话,明天进行的应该就是第一局。   “小光,”妈妈的声音遥遥地从底下传来,“明天你要去吗?”   经过这几天的躲躲藏藏,我已经想明白了。   无论作为这个世界的进藤光也好,还是作为另一个世界的“我”也好,一味逃避都不是最佳的办法。   实在不行,就把我对塔矢亮说的话再原原本本地重复给他们听。看起来他们都是“进藤光”很亲密的朋友,说给他们听,应该也能够相信吧。   再说,就算不相信,看到我臭棋篓子的下棋水平,估计也能明白了。   啊,周刊里的绪方棋圣那张戴着眼镜,穿着白西装的脸,真的好像我的棒球教练。看着那张正襟危坐的照片,我总能想到教练对我破口大骂的场景。   于是我大大声地回答道:   “去!当然去了!” 第6章   *平行世界穿越梗   *第一人称   *终于写到我最喜欢的部分了!我想要小红心和小蓝手!   昨天虽然给自己打足了气,但当我来到日本棋院的会馆时,还是会有一些紧张。   站在那里的都是我不认识的人——虽然说我昨晚已经在书上把他们的脸都看熟了:伊角慎一郎,和谷义高,还有站在一旁的蘑菇头越智康介。和谷远远地看见我就冲我打招呼,“进藤!”   我边应声边跑过去,比我们高一个头的伊角学长笑着说:“进藤到了,那我们进去吧。”比我矮上不少的越智则隐隐约约冲我丢了个白眼。看起来“进藤光”和这位越智的关系并不是太好。难道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我们走进会馆,大厅里静悄悄了,我估计人都跑去看即将到来的对局,或者是去采访当事人了。我和他们一起上楼,看见楼上的墙上挂着一幅字,上书“深奥幽玄”,四个字苍劲有力,让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进藤,”我正在愣神,和谷突然叫住我,“你最近怎么样?状态调整回来了吗?”   “还好。”我含糊说着,“倒是你……”   和谷的状态也称不上好,我看他的对局表,先前一个月有三场比赛,输了两场,还都是栽在同一个人手里。   “啊呀,”和谷哀叹一声,“都是最近玩游戏玩得太猛了……哎,你知道吗,我昨天下网络围棋时碰到了一个人,可有意思了。对方是新手,我提了他七个子,他就认输了。我给他发消息,说才提你几个子,你就不玩啦?你猜他怎么说?”   正在走廊里行进的我心里一咯噔,“他说什么?”   “他说对啊,被吃去好多个子,不开心。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高中生。”   一旁的伊角若有所思,“高中生啊……”   我讪讪地笑着。和谷啊和谷,原来你就是“Zelda”,而那个不会下棋的高中生,就是我啊。准确来说,是寄宿在这个身体里的陌生灵魂。   我们转了个弯,终于来到观战室。里面林林总总做了十几个人,都齐刷刷留给我十几个后脑勺,除了——   伊角小声道:“塔矢亮也在。”   塔矢亮这种有为青少年坐在一堆中老年大叔里,确实很显眼。   和谷撇撇嘴,“什么嘛,原来塔矢亮也在。”他这句话说得也很小声,只有我们能听见。与和谷的态度相反,我看越智一下就精神起来了,镜片之下的双眼像是闪着火光,看起来也不像是讨厌塔矢亮的样子。我早就知道塔矢亮下棋很厉害,或许越智作为他的对手,很不服气?   即使我们再怎么小心,进来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一些声音。坐在里边的那些人都冲我们打招呼,我也只能尴尬地回应。塔矢亮当然也转身过来和我们寒暄——温文尔雅,谈吐得体,棋坛贵公子绝不是浪得虚名,完全不像之前我们见面时的剑拔弩张。他的目光扫过我,微微停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转开。   我猜想着他目光的含义。   你是以为“他”回来了吗?   塔矢亮转过身去坐下后,和谷捅了捅我,“进藤,你又跟塔矢亮吵架了?”   什么叫“又”?但此时是一个绝好的台阶,放着不下多可惜。“对啊,”我说,“之前跟他吵得不可开交。”   “啊,也对。”和谷貌似很理解,“如果有一天你们两个不吵架,我都要怀疑是不是谁的灵魂被掉包了。”随后和谷哈哈大笑起来。   嗯,确实。我默默想着,赶紧把话题叉去别的地方。   绪方棋圣执白,铃木八段执黑。对局弗一开始,观战室里的气氛就变得肃杀起来。伊角和越智在摆棋谱,我和和谷则在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频幕。就算是我这样学棋没有几天的半吊子,都能看出目前这短短二十多手的对局有多紧张。如果把棋盘比作战场,那双方都像是派出了自己的最强战力,最大限度地抢占地盘。   “绪方棋圣这一手……”伊角把一颗白子放上棋盘左下角,“看来是要开始战斗了啊。”   确实,白小尖,黑挡,而后白长,面对这一个角的争夺就此开始。双方落子的速度很快,甚至看不出来是在争夺棋圣头衔,而是在下快棋赛。   到第八十八手,黑子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铃木八段放子的手绷得很紧,手指黏在棋子上迟迟不肯放下。   “太难了。”和谷紧盯着棋局,“如果是我的话,还没办法把这块黑子做活。”   或许是因为周围的棋手们边打谱边小声解说的关系,这一局棋我看得很清楚,也很舒畅,一些心中对于“为什么要下在这里”的疑惑也得到了他们的解答。黑子和白子交错落下,在棋盘上显现出各异的色彩。棋盘就像是广袤无垠的宇宙,而棋子就像天上的星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我能看出每一子落下时那种携风带雨的气势,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就如同我在打击区内面对着连续三振的投手一般,感到紧迫的同时又血脉喷张。   “五之十四……这一扳,铃木八段会很为难。”   “绪方棋圣的棋风还是一如既往的尖锐啊,不愧是塔矢门下……看来铃木八段作为挑战者,带给他很大的压力。”   “是嘛,毕竟铃木八段是棋圣循环赛的常客了,之前跟绪方缠斗到最后,只输了半目而已。”   ……………   “看,这第一百七十六手,黑子不愿应战,”噼里啪啦的落子声响起,“反而到这里靠来腾挪,以求实地获利。”   我瞪大眼睛看对局——毕竟我的围棋书才写到入门的布局篇,离这种什么“腾挪”“治孤”“弃子”的战术还很远。啊,在这里靠,白子会怎么应对呢?扳,还是长?还是不理会黑子的试探,跑到大场去斗智斗勇?   “现在是铃木八段稍稍领先啊……”检讨室里有人长叹一声。   电视里的绪方棋圣,罕见地陷入了长考。   我正思考着胶着的棋局,和谷就拍了拍我的肩,“进藤,你觉得绪方棋圣会怎么下?”   猝不及防被点名,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浑身抖了一抖,“什么?”   “啊,你也看不出来吗?”和谷皱着眉头,“我也有点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伊角说:“我倒是想下在八之十六,只是这一手太普通了。进藤,你觉得呢?”   我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感悟了,我想。要是我这种初学者就能够看破高段者的对局,那我可以自吹自擂一辈子。   可是眼下这种状况,不回答又不行。再者说,如果要在这种状况下自暴自弃把自己这个灵魂穿越的身份暴露出来,一定谁都不相信,反而会觉得我在开玩笑。   绪方棋圣此刻依旧在思考,电视机里的空气近乎凝固。于是我只好端坐在棋盘前,深吸一口气,重新凝神观察这一局棋。   不知为什么,我很清楚地记得他们落子的顺序:星,小目,小目,星……就像是播放录像带一般,我脑海里出现了一块四四方方的棋盘,黑子白子按照我脑海里记住的顺序一一落子。我记得落子时那种“啪嗒”的清脆声音,如同什么东西在轻轻敲击着我的心脏,一下,一下,又一下。   他们执子的手势如此漂亮优美,下棋姿态如此优雅,一颗颗棋子在广袤的宇宙里所连接成的不知名的星系——无论仙女星系也好,大熊座星系也好,闪闪发光的棋子所构成的图景,并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蕴含着一种秩序和洒脱的美。每一子的用途,下在这里的位置,都是经过了棋手的深思熟虑才出现的。凝聚着人类智慧的棋子,在棋盘上纵横捭阖,在这十九道里不停地周转。这样的周转生生不息,跟随一个棋手一辈子,无论一年又一年,职业围棋界如何更替,一代又一代天才出现在棋盘前,而棋子仍旧是棋子,十九道仍旧是十九道,经过这么多天才智慧的洗礼,每一局棋都依旧充满着它独有的魅力,任你有多聪明的脑袋,都无法预知到它的所有变化。   正是这种未知的变化性,深深地吸引着我。   我在脑中复盘着这一局,当下到铃木八段的最后这一手时,棋盘上的某一点突然亮了起来。它闪烁着柔和的白光,像是在呼唤我把白子放上去。确实啊,把这颗白子放上去,就构成了一片宏伟壮丽的星系,一闪一闪,多么美丽。   于是我将白子放了上去,说:   “下在七之三,如何?” 第7章   *平行世界穿越梗   *第一人称   *我真的太爱煽情了!   七之三。   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迫切地让眼前这幅图画圆满,我将白子下在了这个位置。这里离主战场很远,是双方都没怎么费力争夺的地方。   “七之三?”伊角边问我边凝神观察我这一手,“进藤你……一向很喜欢下这种棋。”和谷也凑过来,看起来我这一手起码没有立马暴露我的无知。而越智早在对局开始前就跑到另一边观战了。   整个观战室里静悄悄的,除开低低的交谈声和清脆的落子声外,什么也没有。电视里的棋盘也迟迟没有变化。我看到塔矢亮身边围坐着很多人,都是西装革履的职业棋士。塔矢亮正在棋盘上落子——他应该是在努力破解局势吧?   我撑着腮帮子,眼睛盯着电视发呆,耳边响起伊角和和谷噼里啪啦的落子声。他们是在模拟两位对局者接下来的棋风招数,还是他们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和风格,和塔矢亮一样,把这局僵局进行下去呢?墙上的时钟一点一点地走过……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是第十天了,学习围棋第一,二……第三天了吧?不过虽然只学了几天,但如果有人问我围棋和棒球哪个更有吸引力,我也不知道该回答哪个比较好——   “进藤……”   嗯?这个声音不是很熟悉。   “进藤?”   是谁在叫我来着?听起来很急切的样子。   “进藤!”和谷突然急切地晃了晃我的肩膀,“这一步,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观战室内很安静,前边的棋士们听到和谷的声音,纷纷回头。和谷立马双手合十,小鸡啄米式鞠躬道歉。但道完歉后,他还是转身拉住我,小声问:“那一手,你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   我问:“那一手怎么了?”问完才发觉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哪有棋手不知道自己下的棋是好是坏的?   果然,和谷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示意我看向棋盘上多出来的一大片黑白:“你看,下在七之三后,黑子那边的腾挪就没办法起到作用,真正的急所还是在七之三附近。黑子只能下在这里,接着白子这一手是正常应对,接下来,就算低段棋士常规应对到第四十八手,这一块黑子已死,另一边又碍于白棋大龙无法腾挪……”   他哗啦哗啦地讲,我也懵懵懂懂地听,好像听懂了,好像又没听懂。但我也能看出来,到和谷和伊角所下的局面为止,稍在上风的黑子已经转为劣势。局势已经比九局下半两人出局还要紧张了。   “不愧是进藤你所下出来的棋啊。我想起之前你对战洪秀英的那一次,我们都以为是那一步臭棋,没想到却能成为扭转局势的绝佳好棋。”和谷看着棋盘认真地说,“进藤,看来我还要继续追赶你才行。我想知道,你那手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要是我也能够想出这一手……”   和谷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我有些怔忡。   我又听见伊角说话,但他说了什么,我却有点听不清楚。我的脑海里还是回荡着和谷的声音。或者还有周围凑上来同我们一起看棋盘的棋士,他们似乎也对这一手赞不绝口。但我却连我为什么要下在这里,都说不上来。他们说:   “进藤棋士,果然是塔矢亮的劲敌啊。”   “日本棋坛的双子星,名不虚传……”   “你们还记得之前进藤在还是院生的时候,跟韩国的洪秀英的那一局吗?虽然他们年纪尚小,但都展现出了职业级的水准。那奇妙的一手,也是这样……”   他们在喊着我的名字,但我不明白他们说的“洪秀英”是谁,也不懂那一局到底有多精妙。他们说的是“进藤光”,是天才棋士进藤光,是塔矢亮的劲敌,是日本棋坛的双子星,是未来的希望,是参加过北斗杯,和高永夏战斗到最后半目的选手。他是天才,半路出家却能在短短几年内一跃进入职业围棋界。他还是伊角,和谷的朋友,越智的对手……   他们说的是“进藤光”,不是我。   他们认为下这一手的人是“进藤光”,却不是我。不是一个在高中奋斗甲子园的人,不是一个灵魂倒霉地穿越过来的人,不是十几岁上了高中的进藤光,更不是这个寄居在他人身体中的灵魂。   他们所称赞的对象,并不是我啊!   我猛然站起身,说了句“对不起”便往门外冲去。他们疑惑和不解的呼喊声在我的耳后响起,但我一点也不想去在意。我跑出观战室,在招待小姐惊讶的目光中冲出会馆,在路上奔跑起来。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总之随便什么地方都好。拉面店,塔矢的围棋会所,棒球打击中心,街角的小公园,回家……各种地点在我脑海中转了一遍又一遍,可我却迟迟不想停下。我想让我的脚步继续,这样才能够暂时把突如其来的难过抛诸脑后。   风在我耳边响起,像吹着芦笛的精灵。我跑到一座寺庙前,在寺门前长长的石阶上坐了下来。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西下,是文学少女最喜欢的时刻。那些云彩,那些金灿灿的阳光,用多少优美的文字描绘都不为过。我听见寺庙里和尚撞钟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悠远绵长。   我在台阶上坐了很久。我的手表忘带了,所以到底是多久,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太阳沉到建筑物的最边缘,寺庙里的白鸽在空中飞来飞去的时候,我看见远远有一个人影走过来,在离我不远处的地方停下了。   那人有修长挺拔的姿态。“进藤?”他试探性地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是塔矢亮。   我恶劣地道:“怎么?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呢?   我深吸一口气,闷闷地说:“我知道。我就是故意的,你不用道歉。”   塔矢亮走到我身边,也坐下了。“那个时候,是为什么呢?”他问我,虽然说是问,但却是平淡无比的口吻,“我后来看到了你那手,七之三,下得非常好。”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进藤光,也会那样下吗?”   他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摇摇头,“进藤不会那样下。如果是他,他会下在六之十五,从另一个方向联络,慢慢诱导对手,将险棋转换成棋筋。更冒险大胆,这才是他的棋风。”   “你还真是了解他。”我说。   塔矢亮理所当然道:“进藤是我一生的劲敌,他的棋风,我再了解不过。”   我笑了,失落的心情一下子奇迹般好转起来。我伸出手,看着夕阳在我的手上涂抹阴影,“进藤光,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羡慕他。他拥有对手,朋友,他是那样的万众瞩目,身上散发着未来的光彩。我原本以为,这个问题塔矢亮一定很有发言权,没想到他听到我的问话后,沉默着,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着寺庙里成群结队的白鸽,飞来飞去。   “进藤,有时候我也不明白他。”过了一会,塔矢亮说,“他到底在寻找什么呢?神之一手,还是本因坊秀策?亦或者……”   他剩下的话语,隐没在唇齿之间,我无法听清。只是塔矢亮说话的表情实在有些落寞。在谈到这个问题时,他作为青年一代顶尖棋手的自信似乎消失了。他的脸上更多地带着一种迷茫的困惑,而这种迷茫和困惑不应该出现在他这种人身上。   他不明白进藤,我也不明白他。他究竟在忧伤些什么呢?   隐隐约约,我有一种预感。   我说:“我想,我可能很快就要回去了。”   塔矢亮的眼神动了动。   “但在我离开之前,我还想搞清楚一个问题。我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对啊,我究竟为什么来到这里?上天让我被球砸中,和这个世界下围棋的进藤光穿越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一定是围棋,而不是其他的,比如将棋?排球?或者别的什么?为什么非得是和围棋世界的进藤光穿越不可呢?   数学上有种问题叫“概率”,几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为什么是我呢?就像少年漫画里,主角一定拥有一个超大的机缘,最终成为世界第一。为什么遇到那个机缘的不是别人,一定是那个当时什么都不懂的主角呢?   我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疑问。我迫切地想要这些疑问得到解答。不知为什么,我相信我面前的塔矢亮,一定能给出我想要的那个答案。   “北斗杯,听说过吧?”   正当我愣神时,塔矢亮突然问我。   “啊,好像是……国际围棋比赛吧?”   “对。”塔矢亮说,“当时进藤也参加了北斗杯,第二场对战韩国的高永夏。”   “结果如何?”我急切地问。   “输了高永夏半目。”   啊,输了。我有些沮丧地想。   “高永夏问他,对局前他到底想说什么?”塔矢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场景一般,微微笑了一笑,“进藤说,他是为了连接遥远的过去,和遥远的未来,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连接遥远的过去……?”   “对。”塔矢亮深吸一口气,我看见风吹过他的发梢,“连接遥远的过去,与遥远的将来。这就是我给出的答案。” 第8章   *平行世界穿越梗   *第一人称   *完结撒花!红心和评论我都想要!   连接遥远的过去,与遥远的未来。   多么富有哲理的话语啊,像极了国文课本上的重点语句。   我笑着说:“我没想到这里的进藤光,国文这么好。我呢,无论是上初中还是上高中,总在国文课上打瞌睡。”   塔矢亮摇摇头:“进藤自从升高中后,就很少去学校。我也不清楚他的国文水平如何。”   说完,他又补充道,“不过他的社会课考试,比和谷都要差。”   我哈哈大笑。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小学时被老师痛骂的那张零分社会课考试卷。   短暂聊了几句后,我们挥手告别。他要回家跟绪方复盘,而我则奔向我家的方向。肚子很饿,我几乎都能闻到妈妈在厨房里煮拉面的香味,是不是又放了很多海鲜?   走在路上,我把那句话反复想了又想。或许正如他所言,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穿越的。上天为了让我看到学习围棋的进藤光,为了让我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让我知道原来我有另一种可能性,才通过一场小小的玩笑,让我来到这里。   路边有公共的棒球场,上边有几个大人在做抛接球的练习。我看了几眼,有个年轻的哥哥让我过去打打看。我拿起金属球棒,在打击区做好准备,看着投手把球扔给我——我奋力一挥,白色的小球就这样飞上了天空,仿佛成为了天上的另一个夕阳。   “打得不错嘛。”有人说。   “那当然咯,我是校棒球队的。”   “你着急回去吗?要不要再玩一会?”   我欣然点头。于是我们在球场上撒欢地奔跑起来。   回去的日子,大概是八月份刚开头的那几天吧。我也没有记得很清楚。   与其说是“回去”,不如说是像电视剧里晚归的主人公一样,推门就喊一声“我回来了”。家里仍是一样的摆设,跟出门前的样子别无二致。   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一片白茫茫。妈妈坐在床前给我削苹果。我看见我的手上连着输液管。或许是因为躺在病床上没怎么见太阳,我总有一种我白了很多的错觉。   我喊了一声“妈妈”。她立马转过身来,拉住我另一边没有输液的手,连忙按铃叫医生。跟着医生进来的还有几个人,我抬头一看,都是我在棒球队里的队友。   医生给我检查完身体后,妈妈就把削好的苹果放下,跟着医生出去了。队友们哗啦啦围上来。我问游击手田中:“我们最后的那一场……”   “输啦。”还没等我说完,他就摆摆手,“没事,我们还可以等明年的甲子园。总会有机会的。”   我有点过意不去。“非常抱歉。”   “怎么能怪你呢,我们只输了这一场而已。这并不是结束啊!”   田中笑着回答我。他爽朗的笑声在病房里回荡。   回到学校,我依然过着普通,平淡,同先前一模一样的学生生活。刚回去的时候,我还有点不适应,毕竟已经十多天没上过学了。学校里讲的东西,也有些听不懂。我只能拜托班里的高材生周末帮我补课。   补课的地点在校图书馆。说实话,我读高中这么久,我从来没有进过图书馆。看书哪有体育运动好玩呢?   图书馆里弥漫着一股书本和墨水的气息,有点陈旧。我们原本是打算去楼上的自习室学习的,但当我路过新刊阅览处时,我的脚步突然就不受控制地停住了。   “你在看什么?”他不解地问。   “围棋周刊。”   我的目光黏在上面,任凭我的大脑如何下命令,可我就是无法将心神从这本杂志上面挪走。我快步走过去,抽出最新一期,哗啦啦翻阅起来。   “进藤,你会下围棋?”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不会啦,只是爷爷经常下,有点感兴趣。”   我翻啊翻,看见另一个世界的那些熟悉的人的名字:塔矢亮,和谷义高,越智康介,伊角慎一郎……还有桑原本因坊,绪方棋圣,森下茂男九段……他们的名字,照片,比赛,都完完整整地印在这本期刊里。塔矢亮终于冲破了名人预选赛,而伊角,和谷,越智也成为了中段棋士,总算可以朝远方更进一步。绪方棋圣面对铃木八段的挑战,不为所动,成功卫冕……   上面那么多名字,那么多新生代的棋手,却没有一个叫“进藤光”的人。   同学凑过来,问我:“这个人是谁啊?”   我看见他手指着的是塔矢亮的照片。对嘛,塔矢亮年少有为,一个人就占据了一张大版面,编辑小姐真喜欢他。   我说:“这是塔矢亮。”   他又指着底下的棋谱问:“这是塔矢亮下的棋对吗?这一局是谁赢了?”   我看了看,说:“塔矢执黑,赢两目半。”   “……我说进藤,你其实会下围棋吧?你只是不想说,对不对?”   同学带着一种很了然的表情看着我。   我会下围棋吗?   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我补习结束,回到家的时候,一进门,就对妈妈说:“妈,给我报一个围棋班吧。”   妈妈睁大了眼睛:“小光?”   “我想学围棋。”   “围棋可是要从小学的哦,而且还要有天赋才行。你爷爷下了一辈子,不过也只拿了几个市里的奖而已。你怎么突然想学围棋了?”   为什么呢?   我深吸一口气:“可能是有人在用他的信念支持我吧。我也要用我的信念,去回应他。”   END 第9章 他的故事,他的故事   是《THE??TIME》的番外篇,但是没看过前篇应该也不影响理解   技术问题,不会搞传送楼啊,前篇都在合集里啦   很奇怪的,二十岁的塔矢亮做了一个梦。   梦很短,但是又很长,足够讲一个完整的故事。   塔矢亮在梦中看到了一个金色刘海的男孩。男孩十二岁,在爷爷的阁楼里邂逅了一个平安时代的鬼魂。   是的,鬼魂。鬼魂戴着高高的帽子,穿着和服,将自己的故事,与这个叫“进藤光”的男孩子娓娓道来。   他说自己是平安时代的棋待诏,也说自己那段与“本因坊秀策”的过往。对于藤原佐为来说,时间的流逝好像没有概念。一下慢,一下快。他有时一眨眼,就能够经历另一个人的生老病死。有时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细细数枫叶的飘落。一片,两片。它们在三途川的怀抱中消失了踪影,不知漂向何方。   二十岁的塔矢亮跟着故事的主人公一起走过这段旅程。他看见进藤光和佐为在公园里拿着石头比划下棋的手势,也看见这个男孩无意间走进了塔矢家的围棋会所,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坐在里面打谱的自己。   看见小时候的自己,感觉真奇妙。塔矢亮忍不住想。   接下来的故事似乎顺理成章。十二岁的塔矢亮输了,输得很不甘心。他一次又一次约战,在地铁口奔跑着,大喊进藤光的名字。他加入海王中学的围棋社,不过是想得到一个对局的机会。他当然会失望了。那次以后,他转身就走,两个人的交叉点就这样消失了。   自己考上了职业,在循环圈中可以称得上活跃。而进藤光的前进之路似乎还很漫长。他有那么多朋友:一起长大的,学校里认识的,职业资格考试赛场上遇见的。进藤光骑上大叔的摩托车去兜风。风很大,即使戴了头盔,也吹乱了他的头发。塔矢亮静静地看着他们的摩托车驶上大桥。阳光很好,河水闪闪发亮。码头的渔船游过来,激起小小的浪花。浪花拍在河岸上,轻轻地,不带走一点沙土,很温柔。   他看见自己接到了越智的电话,随后到别人家下指导棋。他也同样看见进藤光正式成为职业棋士,和自己的父亲进行了一场奇妙的对局。对局后不久,藤原佐为就消失了。他消失的那天是五月五,鲤鱼旗高挂的日子。进藤光下棋时打着瞌睡,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时,只看见点点的荧光,和被风吹开的窗帘。   意识到再也找不到佐为之后,进藤光一边看着棋谱,眼泪就一边流了下来。他开始逃避,却始终无法抗拒围棋对他的吸引。   在伊角来拜访他的那一天,进藤光忽然就在棋局中明白了那个他一直没能明白的道理。   “原来想要见到你,就得一直一直下棋啊。”   进藤光说完这句话后,塔矢亮就醒了。   梦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候它被编织得精彩万分,一醒来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哪怕你再怎么用心地记忆,睁开眼睛后的几秒,回忆总会消散。而有些时候,它平淡得如同白开水,却让人不自觉地想起一个又一个零碎的片段。   塔矢亮虽然醒了,可他的梦却没有消失。它以一种流动的方式存在于他的脑海。他起床,刷牙洗脸,吃一顿简单的早饭,然后进行一天的练习。偶尔下午他会去会所看一看,和市河小姐聊聊天,或者像往常一样,坐在那个熟悉的位置打谱。   在这些日复一日的,最平常的过程中,那个梦的片段反反复复地浮现。塔矢亮走进会所,就如同打开了一个开关,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扑面而来。他这才想起,或许在另一个人的眼中——起码是那个人的眼中,这也是一个很熟悉的地方。等他走到市谷车站时,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他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雨天,朦胧的水汽晕染街景,同样在市谷车站的门口,十二岁的自己冒着雨跑出来,那样冲动,那样决绝,那样不顾一切。   只是这些记忆是从另一个人的视角出发的。塔矢亮想,这有点像某些文学作品或者电影对于镜头的运用。镜头从这边晃到那边,然而却只有一个人的内心独白。观众明白的,剧中人不一定明白。所有的误会,阴晴不定和酸涩的内心,或许只是因为缺少了一个上帝视角的话外音。   就像十二岁的塔矢亮不明白进藤光心中所想一样。进藤光也不理解塔矢亮的执着。   自从那一天以后,塔矢亮每次熄灯入睡时,都会抱着一点小小的期待。他是否能够梦见那个故事的后文?那个属于“进藤光”的故事,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他能否看到喜闻乐见的结局?   然而这么多天过去,一次也没有。   那个梦就像消失了,似乎从来没有来过。   好像经历了一场别人的人生,自己在其中承担着重要的配角角色。塔矢亮有时候会想,他到底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是渴望朋友吗?还是渴望对手?   他自认为已经对这些没有所谓了。偶尔他为自己开脱:下围棋靠的是实力,哪里需要什么朋友。没有同龄人做对手,不正是说明自己的棋力高超吗?   但他能为自己开脱,却难以正视自己的内心。比如他看见和谷同伊角热热闹闹地说话,而他从他们身边走过。两个世界是隔开的,他们在窗边,在亮处。塔矢亮当然也在亮处,只不过他们的光源是不一样的。照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的是太阳的暖光,而照在塔矢亮身上的是白炽灯和镁光灯,某种情况下比太阳光要亮很多,却永远保留一份疏离和冰冷。   塔矢亮很聪明,他很快就明白这一种感情的名字叫羡慕。他从来都是一个高手,很有技巧地将这一份心情安放在深深的海底,放进箱子,上锁。一把金灿灿的锁,仿佛昭告世人里边装的是黄金。   他从来都是这样做的。   直到他在围棋期刊的“围棋职业考试”一栏的录取结果中,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塔矢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于是他打了电话,作为七段的高段棋士,在那一场与新人的对战中,毫不犹豫地报上了进藤光的名字。   他也终于在棋盘的对面见到了他。与梦中的少年相比,他面前的进藤光显得更加成熟。但也只是成熟了一点点。   今年是进藤光考上职业棋士的第一年。他已经20岁了。   对局开始前,塔矢亮问他,古代棋士中最喜欢的是哪一个?   进藤光想了想,说,有很多,但是非要说一个,那就是秀策吧。我在家也经常打磨秀策的棋谱。   得到答案,塔矢亮有些失望,又有些释然。   面前的这个进藤光,没有遇到藤原佐为。   那他又是怎样踏上围棋之路的呢?   对局时,塔矢亮无暇去思考这样的问题。进藤光的棋风是属于年轻一代里比较大胆的类型,但在大胆的同时也兼顾了稳健。他会稳扎稳打,也会突然刺人一个猝不及防。跟这样的人过招,即使是新初段,也不可小视,况且塔矢亮还背负着反贴目的压力。   但最终,还是塔矢亮赢了。   整地算目数时,塔矢亮很清楚地看到他们之间的差距。他将视线从棋盘上挪开,想窥探一下进藤光的表情。是失落,亦或是不甘心,还是其他?   然而都没有。进藤光的心情很平静,他的面部表情也很平静。似乎是带着一些“早知如此”的坦然和放松,进藤光说:“啊呀,果然还是输了。”随后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看着塔矢亮。   塔矢亮猝不及防对上进藤光的视线,有些错愕。一瞬间,他的大脑高速运转,那个潜藏在心底的问题就被提了出来:“……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想要成为一名职业棋士的?”   周围的棋手这时候已经纷纷结束了对局,握手,道谢,不轻不重的夸奖。喧嚣声也逐渐大起来。塔矢亮听着摄像机拍摄的声音,人们交谈的声音,棋子互相碰撞发出的啪嚓声,风拂过棋盘的声音,吹开海棠花的声音……世界纷杂,那个人的声音如此清晰。它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屏障,像是一束温柔却耀眼的光,缓缓降落在塔矢亮的心底。   “我有一个朋友,他比较文艺。”进藤光说,“我很喜欢他的那句表达。”   他说话的时候,眼里多了那么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怀念。   “我们的存在,是为了连接遥远的过去,与遥远的未来。”   “我想,这也可以成为我站在这里的理由。”   活动结束后,塔矢亮在走廊的转角碰见了进藤光。   或许他们会面的方式不应该叫“碰”。   他们在走廊相向而行,然后遇见了彼此。   嗯,也许“遇见”更贴合吧。   看见塔矢亮,进藤光并没有感到过多的吃惊。他站在一丛海棠花的旁边,向塔矢亮伸出了手:“去散步吗,塔矢七段?”   进藤光的脸上挂着塔矢亮没有见过的笑容。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情感让塔矢亮感到很诧异。他们两个人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可进藤光却让他感觉,他们彼此应该是很熟悉的。熟悉得知晓对方的饮食习惯,对方的家庭住址,一起在街上说笑,吃饭,在某个地方安安静静地下棋。或许有吵架的时候,但更多是相互的包容和追赶。   他们应该是熟悉的,见过面的。不仅见过,还见过很多次。明明暗暗,阴差阳错,即使身在不同的时间线,也应该是有无数个交叉点的。就像那个梦,塔矢亮又一次想起了那个浓墨重彩的梦。梦境里的故事太逼真,竟让他分不清楚虚幻和现实。   可是他还是想问。   “进藤……”塔矢亮踌躇了一下,“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唐突的问题,而且很没有礼貌。塔矢亮想。   他看见风把不远处的落叶吹了起来,也看见风摇曳着海棠花的花瓣。花香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流过来。即使隔了无数层时空的薄膜,穿过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隔着天上流动的闪光银河,在几百亿,永远望不到尽头的光年开外,在永恒旋转的宇宙法则之中,有一颗微弱的星星从没有熄灭它的光明。它被一根名叫“缘分”的丝线牵引着,即使面对打破时空壁垒的严峻,它也义无反顾地朝着它想要的方向奔跑,穿过春花秋月,夏风冬雪,白雪皑皑的富士山,冰雪碎裂后奔涌的河流,勇敢地朝着心之所向奔跑而来。   一点,一点,近了。他听见进藤光清亮的声音由远及近,闪烁着太阳般的光辉:   “或许吧。”   进藤光把食指竖起来抵在嘴唇上:“这是我的一个秘密哦。”   “那,现在,一起散散步吗?”   他的故事,他的故事,总是不同的。   然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