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多拉[希腊神话]
　　作者：夕月半

　　文案

　　在希腊神话中，有这样一个人——
　　他身躯的每一个部分都是由掌管着砌石与雕刻的火神精心雕饰，爱神为他洒下没有人能抗拒的香水，赐予他魅惑与诱惑男人的天赋，赫尔墨斯给予他可以颠倒黑白的语言的力量，智慧女神雅典娜教会他精巧的编织技术……
　　他得天独厚，看似深受诸神宠爱，但最终却被诸神利用成为了灭世的罪人。
　　他叫潘多拉。
　　顾连在阴差阳错下成为了这位象征着罪恶的美人，成为了命运无法窥测的变化本身。
　　[你想像原定命运一样，成为灭世的罪人吗？]
　　[想。]
　　[想？]
　　[我想毁掉这可笑的诸神世界。]
　　#他是众神无法抗拒的灾难#
　　1.主角是性转的潘多拉，万人迷，所有人单箭头主角。
　　2.主角美而很自知，苏苏苏苏苏。
　　【文案于2020.11.7截图上传微博~】

　　内容标签： 性别转换 西方罗曼 爽文 升级流 万人迷 神话传说
　　主角：潘多拉（顾连），一堆人 ┃ 配角： ┃ 其它：万人迷，希腊神话
　　一句话简介：性转的潘多拉魅惑众生
　　立意：勿忘本心，回归真实


第1章 楔子 新生的神祇——潘多拉！
　　缥缈云海之上，永远被光辉笼罩的奥林匹斯圣山。
　　用云朵星辰编织成精美衣服的缪斯女神，穿梭在奥林匹斯众神附近，她们银铃般的欢快笑声，几乎可以比拟从太阳神阿波罗手中弹出的优美乐章。头戴百花花冠的青春女神在洋溢着永远充满活力的笑容间，翩翩起舞地为每一位神祇倒上甜蜜醉人的美酒。
　　从金色酒杯中溢出的醇香葡萄酒，在划出金色痕迹的同时，迷幻地倒映出奥林匹斯众神的模样。他们拥有着人类无法想象的俊美面孔，周遭萦绕的神力法则，让他们天生高不可攀。
　　他们看似醉生醉死于此刻的这场诸神宴会上，放肆地享受欢乐，但每每垂下的眼眸中却带着深不见底的漠然。
　　宴会的角落里，罕见的阴影之下，正摆着一桌子的祭品。
　　线条优美的母山羊，和被涂成金色牛角的公牛放在最中央，鲜美的鹿肉、娇小的麻雀、健壮的骏马，数不清的食物围绕在侧，百合、月桂和葡萄在周遭点缀。
　　这是人类送给众神的祭品。
　　自从先知先觉神普罗米修斯，按照神祇的形体创造出人类后，弱小的人类为了众神能允许他们生存，每天都会用特殊而虔诚的仪式，向众神献上丰厚的祭品。即使——
　　他们的创造者，普罗米修斯因盗火而被关押至高加索山上，都不曾停止。
　　没有力量和反抗能力的人类，脆弱到只能仰仗众神的鼻息生存。他们上供的祭品中，小心又谨慎地放着每位神祇最爱的祭品，那是堪称卑微的讨好。
　　渺小的人类，畏惧着高高在上众神的怒火。
　　宴会的最高处，宽大的金色王座上，手握着雷霆权杖的神王宙斯，慵懒地摇晃着手中的葡萄酒，他垂眸看着下方诸神，纵使表现得再漫不经心，身上都无端透着股威严的强大气场。
　　在视线落到那些人类送上来的祭品后，这位目前的最高统治者，并没有露出丝毫被人类虔诚供养的愉悦。
　　宙斯停下晃动酒杯的手，清甜诱惑的酒香并不能带走他内心的烦躁。
　　英俊的神王，眼底划过一抹阴沉。
　　宙斯不喜人类这个物种。
　　在宙斯好不容易击败诞生他的父亲，上一任神王后，宙斯和如今的奥林匹斯众神瓜分了世界的权柄。所有法则凝聚生成的权柄中，有四个最为强大，是万物之基。
　　天空，大地，海洋和冥界。
　　象征着神王权柄的天空，被宙斯拿到，让他成为了第三任神王。
　　宙斯的两个兄弟，有着同样极为强大的神力，在推翻二代神王的泰坦之战中贡献了不容忽视的力量。宙斯的大哥哈迪斯，拿到了冥界的掌控权，统管着死后的世界，脱离于奥林匹斯山之外。而宙斯的二哥波塞冬，则获得了海洋的权柄，成为了海皇。
　　大地的权柄，一直被【大地之母】【万物之母】的创世神盖亚掌握。
　　地母盖亚诞生于最初的混沌，是目前唯一一个还保留意识，虽然常年陷入沉睡，但偶尔还是会化成实体出现的创世神。
　　神权不断变更，一代神王二代神王相继被推翻，但地母盖亚却没有神敢冒犯，强大可怕的大地神权一直在她手中。
　　神界目前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宙斯，也完全不敢觊觎地母盖亚手中的神权。
　　要是大地神权一直在盖亚手中，无人侵蚀，那便也没什么。
　　可偏偏——
　　宙斯晦涩不明的目光，在人类祭品上过久地停留。
　　先知先觉神普罗米修斯创造的人类，在地母盖亚大地上孕育而出的生灵，神奇地被赋予了大地神权。
　　他们通过祭祀这种奇妙的行为，以先前从未有过的信仰之力，竟然能将部分大地神权分配给众神，壮大他们的神格，丰富他们的神力。
　　对于刚刚成为神王，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的宙斯来说，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变数。
　　其他神祇或许会借助人类信仰崛起强大的可能，令宙斯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每一位神王，在登上那被权利打造的至高神座后，都想要能永远保障自己的权威。
　　一代神王，将自己的子嗣关押在深渊塔尔塔罗斯。
　　二代神王，在得知自己会被自己的孩子推翻后，将他所有的孩子都吞到了肚子里。
　　继承了一样血脉的三代神王宙斯，同样有着这份自私的野心和欲望。
　　宙斯原本是想要直接彻底摧毁人类的。
　　只是——
　　人类被他们的创造者普罗米修斯庇护着。
　　在普罗米修斯提前的算计下，权势深厚如宙斯，也已无法无缘无故地直接灭绝人类。
　　纵然普罗米修斯已经因为盗火之罪，被关押在高加索山上备受折磨，他也依旧还有着可以牵制住宙斯的筹码。
　　想到那位可以先知先觉的普罗米修斯，宙斯没什么表情地收回了目光，他身旁的雷霆权杖上突兀地划过具有骇人威势的雷电，令原本纵情声色的诸神全部瞬间敛了神色。
　　众神忐忑地注视着高座上的神王，神情敬畏，猜测着这位最高统治者的心思。
　　英俊的神王，在回应众神视线的时候，已经重新恢复了随意的姿态。
　　他原本锐利的眼睛重新带上了淡淡的笑意，不紧不慢地继续品尝起了手中的美酒。
　　宙斯垂眼看着酒杯中自己的同时，嘴角的笑意也开始变得有些凉薄。
　　他在众神的注视下，饶有兴致地看向了埃特纳火山。
　　那是火神赫菲斯托斯的居所。埃特纳火山上常年萦绕着的可以锻造一切的神火，是这位锻造和工艺之神最能挥洒创造力的地方。
　　火神赫菲斯托斯是目前，唯一一个没有出现在众神宴会上的，十二位主神之一。
　　这位以憨厚老实著称的神祇，总是会尽最大的精力去完成给予他的任务。
　　在宙斯交代给他的任务完成之前，认真的火神赫菲斯托斯拒绝了所有神祇对他的邀请，一直待在自己的神殿中。
　　伴随着埃特纳火山的火焰越烧越旺，狂风日日嘶吼，属于火神的咣当敲击声终日不停歇。
　　火神正在创造一位绝美的人类，以及可以承载所有罪恶与苦难的魔盒。
　　这位即将诞生的绝美人类，已经被高高在上的众神赐名。
　　潘多拉，寓意着被赐予一切的人类。
　　而和潘多拉一起打造的魔盒，也被称为潘多拉魔盒。
　　这是在宙斯的提议下，众神准备赐予人类的【礼物】。
　　*
　　想着计划中潘多拉会给人类带来的一切，宙斯的眼底中划过一抹期待。
　　算算时间，这位接受了众神诸多馈赠的美丽人类，应该马上就要诞生了吧。
　　手指在冰凉的酒杯上摩挲，宙斯满意地闻着可以令神都醉生梦死的酒香。
　　潘多拉啊。
　　宙斯在心里缓慢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只下一秒，宙斯脸上的笑容倏地顿住，原本已经平息的雷霆权杖，在众神惊惧的目光下，又开始不断闪烁。
　　他在众神诧异的注视下，蓦地起身。
　　甜美的酒被蒸发虚无，原本握着的酒杯化为齑粉，宙斯却好似毫无察觉般，目光一直遥遥地盯着火神的居所。
　　众神之主，拥有最强神力的他，已然敏锐地感知到了什么。
　　宙斯脸上并没有什么外露的情绪，只沉默地注视着那处。
　　他那不断释放雷电的雷霆权杖，令众神心颤。
　　众神想要从这位神王上捕捉到什么，却一无所获，只隐隐感觉宙斯正在思索中进行某种判断。
　　众神疑惑地互相对视，好奇究竟是什么能惹得神王罕见失态。
　　他们同样循着目光，向火神神殿投去注视。
　　下一秒，众神皆是微怔。
　　因漫长岁月无休止锻造，而燃起的能将天空染成红色的火舌渐渐消减，埃特纳火山久违的蓝天白云下，火神终于停下了他的动作。
　　奥林匹斯圣山难得安静下来。
　　慢半拍感应到什么的众神，脸上或多或少出现些惊疑不定，他们望去的目光中涌现出凝重之色。
　　“什么？竟然会有新生的神灵！”
　　看似如常的奥林匹斯圣山中，只有同为神祇的他们，能感应到有玄妙的法则在朝埃特纳火山奔涌而去，新法则的亲昵认主，令整个世界都在发生着某种微妙变化。
　　愈发强大浮现的新生法则，在让众神心颤的同时，也使他们玄而又玄地有了更深层次的感应。
　　特殊又奇妙的力量开始在世间流转。
　　“是负责掌握真实的神祗啊。”有所悟的神祇喃喃出声。
　　当进一步清晰感应后，那位神祗的表情变了变，他用一种堪称骇然的语气哑声开口，“这位新生的神祗竟然是——”
　　“潘多拉。”
　　新生神祇的出现，其实并不会给众神带来太大的震惊。虽然神权已经交替了三代，但他们所处的此刻依旧算是世界之初，世界还不完善，无数法则尚未被掌控，这是个注定还需要无数神明诞生来推进世界进一步完整的时代。
　　最伟大的生育法则，还在试图孕育出更多的神祇，宙斯为此也一直在开枝散叶。
　　但——
　　“怎么会是潘多拉？！”有些难以置信的话语出于一位神祇之口。
　　目前出现的所有神祇，都是原始神的后代，体内流淌着原始神的血脉。
　　只有神祇与神祇结合，才有资格诞生出具有神格的新神。
　　纵然在潘多拉的创造之初，众神都慷慨地赐予了其美好的品质，但潘多拉终究只是由火神创造出来的人类。
　　一个脆弱的，被众神视为一场游戏主角的人类，为什么会在拥有灵魂后，也跟着吸引来法则，凝聚出神格？
　　潘多拉怎么会成神？
　　众神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他们又震惊又意外。
　　有对人类竟然也要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反感不满，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厌恶，也有——
　　诡异而又隐秘的好奇兴奋。
　　这个谁都没有料到的变数，毫无疑问牵引着每位神祇的心神。
　　不管原因如何，众神的心跳此刻都在为潘多拉而跳动着。
　　咚——
　　咚——
　　咚——
　　缓慢流动的血液在此刻都好像炙热起来。
　　身材伟岸的神王宙斯，还是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他过于长时间的注视，令他的妻子，天后赫拉，瞬间从同样的诧然中惊醒。
　　黄金王座上的高贵天后，敏锐地嗅到不一样的味道，当即有些紧张地观察宙斯的神情。
　　宙斯出名的花心，令这位本该高高在上的天后，总是被嫉妒之火笼罩，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宙斯又看上新的情人。
　　赫拉担心这位注定很美的新生神祇，也会被宙斯看上。
　　宙斯看不出想法的表情，无法给赫拉明确的信号，赫拉只好警惕又阴沉地继续望向火神的住所。
　　不知联想到了什么，赫拉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这种糟糕的脸色甚至折损了她容貌的美艳。
　　但很快，进一步感应到潘多拉的赫拉眉毛微挑。
　　她眼底划过一抹异色。
　　这位新生的神祇竟然是男性。
　　他们原本想要创造的美丽人类少女，不仅成了神，性别也发生了改变。
　　虽然很意外——
　　赫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神，脸上的戒备散去，脸上重新挂上笑容，恢复了天后该有的雍容典雅姿态。
　　不过，倒也不用担心宙斯会喜欢潘多拉了。
　　宙斯虽然垂涎各色的美貌，但截止到现在，还从未对男神下过手。
　　*
　　宙斯和赫拉下方的众神中，有几位神祇的神情格外不一样。
　　爱与美的女神，阿芙洛狄忒怔怔地看着埃特纳火山失神。修长白皙的手，被她无意识地抚上胸口，就好像被牵引般，她掌握的法则刚刚被带动，她的心神自潘多拉诞生后开始动摇。
　　身为爱与美的化身，阿芙洛狄忒在拥有绝美容颜的同时，也会被法则牵动，天然喜欢偏爱一切美的事物。
　　美神的意识在此刻变得有些恍惚，她出神地感应着自己属于美的法则。
　　她的法则第一次爆发出如此强烈的存在感。
　　阿芙洛狄忒在心底喃喃地发问，是有什么很美的存在出现了吗？
　　*
　　带着低冠帽，踩着戴翼凉鞋的神使赫尔墨斯，拖着下巴，眉眼闪烁着兴味。
　　神祇身上大多有着多重神职，他既是宙斯的使者，极速之神，也是商人、旅行者和小偷信仰的欺诈之神。
　　潘多拉拥有的真实神职，与他的欺诈相对，他本该天然对潘多拉产生厌恶之情。
　　可很奇怪地——
　　神使赫尔墨斯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又矛盾地从这位潘多拉身上感应地到了亲切。
　　这种奇妙的感觉，莫名地还不错。
　　赫尔墨斯笑吟吟地打量着众人。
　　莫名的直觉告诉他，这位潘多拉会带来不小的趣味。
　　赫尔墨斯将手握向了一旁悬空着的金魔杖，如同感应到了主人的某种情绪，那上面盘旋缠绕着的双蛇冷不丁地吐了下信，金色倒竖的瞳孔蓦地睁开。
　　*
　　与此同时，太阳神阿波罗正微皱着眉头。
　　这位有着灿烂金发，好像凝聚着阳光的太阳神，同样感知到了他另一份神职被触发的悸动。
　　掌管着部分神谕和预言，能偶尔得到命运提示的他，恍惚间看到一层迷雾。
　　待旁人都发现不了的迷雾消散后，年轻俊美的太阳神眼眸流转了下。
　　*
　　另一侧，最神秘不可捉摸，就连神王宙斯都得在得到允许后，才能偶尔踏足的命运神殿中。
　　从来都置身事外的命运三女神，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被编织、丈量、裁剪的命运丝线，被她们暂时放下。
　　无情无欲，只穿着简朴粗布的女神们，若有所思地望着潘多拉诞生的埃特纳火山。
　　能够看清一切命运的她们，试图也看清这位新生神祇的命运丝线，但那缕命运很快就被隐于无法窥视的迷雾中。
　　命运三女神又看向自己的手下，那已经编织好的密密麻麻的命运丝线。
　　命运还在她们眼中，和刚刚的好像没有任何区别。
　　但命运三女神很清楚，有一条她们看不清的线已经蹿了进来。
　　原本既定的命运，可能会被其撬动弄乱，发生连她们也无法预料的变化。
　　命运女神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些许涟漪。
　　她们轻声地呼唤着这位代表着变数的神祇的名字，“潘多拉啊。”
　　*
　　“潘多拉啊。”
　　众神宴会上的奥林匹斯众神，同样意味不明地念着这位新生神祇的名字。
　　他们本该前去迎接恭贺，但潘多拉的特殊，让众神一时之间也摸不定主意。
　　他们再次看向了他们的统治者，也是提议要创造出潘多拉的神王宙斯。
　　众神犹记得这位至高神王当初漫不经心言语的模样。
　　宙斯说，人类的虔诚祭拜众神，让他看到了人类的诚意，再加上奥林匹斯圣山最近出现了好几件喜事，他仁慈地也想给人类一份礼物。
　　宙斯命令火神打造出美丽的人类女子潘多拉，给人类带去不一样的欢愉。
　　在宙斯的建议下，众神都将美好的品质化为了潘多拉的创造原材料。
　　美神洒下魅惑和情欲，智慧女神给予理智与聪慧，天后授予生育丰饶，神使赐予其灵巧的言语能力……
　　潘多拉由此被称为‘众神的礼物’。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
　　有几位敏锐的神祇，看出了神王宙斯藏在潘多拉身后的算计。
　　宙斯确实给了潘多拉无数美好的品质，但他也让火神，锻造出了能承载无数罪孽与诅咒的潘多拉魔盒。
　　众神给了潘多拉什么，就要将什么与赏赐相反的扭曲诅咒封在魔盒里。
　　宙斯在众神按他的要求做完一切事先准备后，说，他会告诉潘多拉，让潘多拉务必不要打开这个魔盒。
　　宙斯温和仁慈诉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完全忘记，他自己在最初赐给潘多拉的，是——
　　对于一切事物、知识和未来的好奇心。
　　这自然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美好的品质，但如果没有前提来约束，这也可能会带来无法抵抗的滔天罪孽。
　　潘多拉诞生后出现的变化，必定会给宙斯的计划带来不确定性。
　　宙斯做主创造出的人类，却并没有按宙斯预期的那样发展。
　　无论众神有没有看出潘多拉背后的算计，此时此刻，他们都在等待着神王宙斯的态度。
　　沉默良久后，宙斯身侧的雷霆权杖回归平静，那上面终于不再有威慑力十足的瘆人雷电涌出。
　　宙斯眼神辗转，朝关押普罗米修斯的高加索山方向看了片刻。
　　他没有表态，什么话都没说，只在众神各怀心思的目光下，通往了去命运神殿的道路。
　　只是，在离开之前，宙斯又深深地看了眼埃特纳火山。
　　潘多拉啊，
　　你究竟会带来什么？


第2章 最美好的造物
　　埃特纳火山，火神赫淮斯托斯的宫殿。
　　[连连，我们回来了！]
　　脑海里声音的软绵欢喜，惹得顾连乌黑的眼睫轻颤。
　　睁眼后看到的吞吐火舌，让猝不及防被强光刺激到的顾连，下意识又闭上了眼。
　　[嗯。]他还是回来了。
　　顾连适应片刻再睁开时，眼睛里还蒙着一层水雾。
　　连绵的神火依旧围绕在他身侧，明亮的橘红色光晕让四周尽是水汽被蒸发的嗤呀怪声，似是因顾连是从中孕育而出的，这世间最炙热滚烫的火焰并没有伤害他，顾连只感觉到了一股很舒适的温暖，几乎和胎儿在母亲肚子里的感知一模一样。
　　笼罩了整个火神神殿的神火，因使命完成，而开始越变越小。
　　火光的变化在顾连的眼底跳跃，他垂眸去看自己的身体。
　　谁都看不到，只有神祇才能感应的法则丝线，正略显暧昧地一缕缕地紧紧包裹住他的身体，为他的身体进行最后的铸造，帮他将神职神格彻底补全。
　　这是因他完全诞生，而与之吸引来的真实法则。
　　作为新生的真实神祇，法则完美凝聚的那一刻，顾连最先看到的真实便是自己。
　　凭借已经化为本能的神职力量，顾连一眼就看出了自己这具身体的实质。
　　众神赐予人类的礼物，潘多拉。
　　真实丝线被一点点解构融合，顾连看到了潘多拉诞生的起因。
　　潘多拉，是创造并想要庇护人类的普罗米修斯，与以宙斯为首的众神，博弈间的产物。
　　先知先觉，能够窥视命运的普罗米修斯，接过命运给他的使命，创造了会成为大地最终主宰的人类，并不惜以自身为代价设局入局，让宙斯没办法毫无缘由地直接灭绝人类。
　　宙斯退而求其次地，设下了潘多拉这个局。
　　顾连在自身交织隐没的丝线中，对宙斯背后的算计明悟。
　　如果顾连没有成神，潘多拉便会成为宙斯灭绝这代人类的导火索。
　　宙斯虽然会告诫潘多拉，无论如何都不要打开潘多拉魔盒，但在宙斯最初赐予的好奇心的催动下，身为人类的潘多拉，还是会被魔盒蛊惑，违背众神的意愿，打开那承载着一切罪孽和诅咒的魔盒。
　　潘多拉魔盒中的扭曲负面，会让人类堕落，被欲望吞噬。
　　灭世洪水，会将这代人类包括在内的一切罪恶完全洗净。
　　在宙斯的算计下，打开魔盒，让人类灭绝的，是同样身为人类的潘多拉，和事先仁慈警告过潘多拉的众神无关。
　　就算掌握着大地神权的地母盖亚，从沉睡中醒来，就这件事向宙斯问责，宙斯也能推说是人类自作自受自我毁灭。
　　所有丝线交织错乱，又隐隐在末端指向同一个方向。
　　靠着那若有若无的联系，顾连同样看到了所有丝线最有可能促成的结局。
　　这场普罗米修斯和宙斯的博弈中，或许无法明确谁是最终的赢家。
　　潘多拉会像宙斯期待的那般，打开魔盒，灭绝这代由普罗米修斯创造的人类。
　　但先知先觉，有所发觉的普罗米修斯，也就此做了准备，他曾经和智慧女神雅典娜达成过协议，潘多拉魔盒中有智慧女神留有的‘渺茫的希望’。
　　这抹希望，会庇护乘上诺亚方舟的最后一对人类夫妻。
　　宙斯和普罗米修斯由此进行最后的谈判。
　　普罗米修斯，靠自己先知的能力，掌握着一个秘密。那是宙斯一直忧心，最想知晓，他曾数次为此进入命运神殿的梦魇。
　　宙斯推翻他的父亲，二代神王时，怒火翻涌的二代神王曾诅咒过宙斯。
　　那诅咒让整个世界震荡，深渊呜咽，引来所有神祇惊惧的目光，二代神王克洛诺斯说，就像宙斯推翻身为父亲的自己一样，宙斯也会可悲地陷入轮回，被自己最强大的儿子所推翻。
　　宙斯因此深深地忌惮他所有的子嗣。
　　普罗米修斯，以告知宙斯哪位女神将应这个诅咒，生下比宙斯还强大的孩子为筹码，要换来人类得以继续生存延续的命运。
　　宙斯很是生气，但为了破除二代神王对他的诅咒，不得已应下了这个条件。只是，他虽然同意让诺亚方舟的幸存夫妻，在月神的帮助下重新创造人类，但新一代的人类不再有反抗之心，必须格外虔诚地信仰众神，成为被众神摆布的棋子。
　　而普罗米修斯，也必须还在高加索山上永受折磨，被神鹰日日夜夜啃噬新生的肝肺，任何一位神都不能去解救普罗米修斯。
　　眼前的丝线已经全部消失，所有的画面尽数消失，再无法引发心底的涟漪，顾连轻颤了下眼睫，在自己的眼帘处落下一片阴影。
　　上面看到的，或许本该是命定的结局。
　　但在他睁眼，凝聚出神格后，一切便有了变数。
　　他此刻已经是真实的化身。
　　他每时每刻的绝对真实，让除他外的一切，都相对应地变得虚幻起来，
　　这其中，就包括，在他诞生前已经被编织定好的命运未来。
　　抬眸看着眼前依旧明亮的锻造之火，顾连顿了片刻后，向前迈步踏了出去。
　　*
　　样貌普通，额间还带着汗的赫淮斯托斯，第一时间感应到锻造之火的变化。
　　这位有着精湛铸造技艺，打造过无数神器珠宝的火神，在本能地投去目光时，无端地格外紧张。
　　赫淮斯托斯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虽然创造潘多拉，是花费了他诞生以来最长的时光，他从未付出过如此多的精力过，但从他手中出现的美好事物实在太多了，他应该放平常心才对——
　　才怪！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身为之前一直操纵锻造之火，和潘多拉一直待在一座神殿的神，赫淮斯托斯当然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诞生的那刻便已成神。
　　这给了这位火神天大的惊喜，在他发现的那一刻，他几乎血脉喷张。
　　身为一位锻造者，他出乎意料的完美作品现世的那刻，他的心绪怎么可能不被牵住？
　　只是——
　　想到那位狡诈的神使赫尔墨斯，曾对他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赫淮斯托斯微皱了下眉。
　　有滚烫的汗珠沿着脸颊线条划下，砸在脖颈，并沿着赤.裸的上半身继续往下流，赫淮斯托斯欢悦兴奋的心情中增加了烦躁。
　　那位伟大的神王，会如何看待潘多拉身上的变数？
　　身为潘多拉的创造者，他又要如何——
　　赫淮斯托斯的思绪，被散出一条道路来的锻造神火打断。
　　火神的他，在可以掌控世间一切火焰的同时，也能敏锐地发觉火焰所有微妙的变化。
　　更何况——
　　眼前最强大神火上的变化，可一点都不小。
　　在谁都没有进行操纵的情况下，和温顺完全不搭边的锻造神火，主动且自发地给里面要出来的新生神祇让出道路。
　　变得微弱无害的火舌亲昵地在其周围旋转，却生怕伤害到人似的隔着段距离。
　　锻造神火在偏爱着自己的造物。
　　这个非常清晰的认知，让赫淮斯托斯心底泛出异样。
　　火可是他的象征。
　　火的意志向来被世人解读为他的想法。
　　但比起这些很反常的火焰，更让赫淮斯托斯怔住的，是那自火焰中迈出来的白皙。
　　刚刚落在胸膛处的汗珠好似烫到了他，赫淮斯托斯迟钝地想着。
　　他好像忘记给对方准备一双鞋了。
　　身为锻造之神，只要赫淮斯托斯想，他能瞬间轻易地打造出他需要的鞋，甚至，神殿之中，本就还有些他闲来无事随手打造的各式各样的鞋。
　　赫淮斯托斯不是忘记了这些。
　　而且，他觉得，必须是足够精美的鞋，才能配得上他眼中的对方。
　　赫淮斯托斯有些艰难地，让自己的眼神，从那漂亮光滑的脚踝移走，向上看去。
　　视线从线条优美的白瓷般小腿划过，赫淮斯托斯移动目光的速度越来越慢，他看到了自己打造出的金色长袍的衣摆，隐隐约约看到了对方虽然被包裹，但行走间隐隐被勾勒出的大腿轮廓，看到了那格外柔韧纤细的腰肢……
　　明明刚刚还在想着自己忘记给人准备鞋了。
　　现在，赫淮斯托斯却又有些后悔提前为其准备精致的衣袍了——
　　要是——
　　赫淮斯托斯喉咙突然有些干涩，他第一次感受到他被火焰包裹中的神殿的炙热。
　　只钟爱锻造的赫淮斯托斯，堪称是慌乱地飞速移走目光，看向对方已然完全展露的面容。
　　众神一早就商量好了潘多拉的容貌，作为创造者的赫淮斯托斯完美按照这个模板锻造。纵然那是众神想象中人类最美的面孔，想过很多次的赫淮斯托斯也早就对此免疫了——
　　？
　　！
　　赫淮斯托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对方完美地诠释了什么是变数。
　　他不仅摆脱了人类的限制，成了神，性别发生了变化，就连众神原本设想的容貌也不一样了，只隐隐能看出些相似。
　　那本该是红褐色的头发，变成了纯黑。
　　众神中，只有冥界统治者冥王哈迪斯有这个发色。
　　那种黑，带着难以言喻的神秘之色，仿佛有着能让人陷进去的魔力，也衬得对方的皮肤更加白皙漂亮。
　　强烈的色彩对比，让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那本该是黑色的瞳孔，则变成了目前从未出现过的灰色。
　　对方本来的模样，是众神想象中最美的人类模样，仅次于美神阿芙洛狄忒之下。
　　而现在映入赫淮斯托斯眼帘的，却是超过众神想象的容颜。
　　赫淮斯托斯愣愣地看着对方。
　　他无比确信。
　　就算让他再创造一遍，就算给他更好的材料，就算他花费更多的心力，他也创造不出来如此美丽的生灵。
　　这是他穷其一生——
　　最美好的造物。


第3章 你喜欢我吗？
　　没有人或神，能在和这位新生神祇对视后，挪开视线。
　　对方的眼眸，和那堪称艳极的容色截然相反，灰败到几近虚无。
　　赫淮斯托斯找不出任何语言来描述，这双分不清到底是压抑还是死寂的灰色瞳眸，似乎完美倒映出了本该属于潘多拉的宿命。
　　和他对视的眼睛中，好像有无数惨白的尸骨残骸，仿若有数不清被扭曲的恶灵与诅咒，一切的罪孽都能从中找到原型，但诡异又矛盾地——
　　细看则无。
　　漂亮又充满恶念的表象下，是实则什么都没有的极度平静。
　　乍一眼，对方是极其负面的神祇，颜色浓极令世界都无法忽视，因为有着极致的美丽，世间才会允许此等的罪恶存在。
　　可看着看着，又会觉得，对方似乎才是最合乎法则的神祇。
　　那真实的古井无波最终虚无，是神祇最该拥有的模样。
　　他和目前的众神，是不一样的。
　　这种特殊，令赫淮斯托斯心颤。
　　赫淮斯托斯感觉自己陷进这抹灰色中了，他甚至生不出挣脱的念头。
　　他就呆呆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直到对面新生的神祇，似乎收回了因神格凝聚而外放的所有神力，眼瞳里的灰色也因神职压制收敛变成了黑色。
　　赫淮斯托斯还没来得及抓住时机回神，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自己。
　　灰色的眼睛无法倒映出世间万物丝毫，但此刻普通下来的黑色可以。
　　赫淮斯托斯样貌得以被清晰映出的刹那，他的心跳无法控制地被加快。
　　那种让人呼吸不畅的感觉，就像是他被对方认真地看到了，会给他一种他是不一样的错觉。
　　只下一秒，赫淮斯托斯的身体便绷直僵硬了。
　　对方眼底的他实在太不堪了，在对方格外美丽的冲击对比下，就更是如此。
　　赫淮斯托斯看到了自己此刻是如何得不修边幅，他的红发凌乱至极，普通的古铜色脸上布着灰尘，赤着的上半身显得毫无修养礼貌，站着的姿势有些别扭，能让人一眼看出他坡脚的事实，不伦不类极了。
　　比起神，他更像是个邋遢的流浪汉。
　　以灵巧著称的双手第一次完全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胡乱又无措僵在半空，一直藏在赫淮斯托斯心底的自卑在此刻被无限度地放大。
　　赫淮斯托斯不敢去看对方了，睫毛重重地垂下，头也僵硬地微微低了低，不想再让对方看到自己。
　　自己一定给对方留下了个糟糕的第一印象。
　　赫淮斯托斯背脊微弯，有些失魂落魄地想着。
　　*
　　赫淮斯托斯的所有反应，都被停下脚步的顾连收入眼底。
　　想着赫淮斯托斯最先露出的惊异，顾连透过神殿的窗户，看了不远处的奥林匹斯山一眼。
　　和包括火神在内的众神想得不一样，他会成为变数，并不算突发。
　　严格意义上来讲，顾连已经不再是潘多拉了。
　　顾连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自打他生出意识的时候，他就处在一片黑暗之中。眼前一片昏暗，身体无法动弹，除却他的意识清醒，他就好似不存在世界上一样。
　　他已经忘记，自己是忽然有所感悟想到了什么，还是不想自己被虚无完全吞没，让他的意识被无尽的黑暗同化。
　　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字，顾连，由此提醒着自己，他是存在着的。
　　拥有自己起的名字，似乎就是改变可以开始的信号。
　　顾连在昏昏沉沉中听到了一道声音。
　　那人自称为神祇，告诉顾连，他会成为潘多拉，并告知了顾连属于潘多拉的命运。
　　那位未知的神祇和顾连做了一个交易。
　　顾连需要在以潘多拉的身份诞生后，帮其吸引走希腊众神的注意。
　　而那位神祇，也会帮助顾连成神，摆脱潘多拉被写好的悲惨命运。
　　顾连在得知这些后，并没有舍弃顾连这个名字，他或许真的是命定的潘多拉，但在变化出现的那刻，他就已经是不再一样的个体。
　　顾连收回了望向奥林匹斯山的目光。
　　所以，在赫淮斯托斯还在漫长创造潘多拉的岁月里，在其他众神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他的灵魂已经被那位神祇送往不同的别的世界，在没有任何一位神祇的注视下，凝聚完善着神格雏形，寻找属于他能被他掌握的神职。
　　穿越的岁月并不孤单，未知神祇送来协助他的意识[小一]一直陪着顾连。
　　在顾连看清真实后，小一便在顾连的要求下，将顾连送回了这里。
　　未知神祇答应顾连的已经实现。
　　顾连以真实之神的身份回归奥林匹斯山。
　　[别忘了我们的交易，帮我吸引众神的注意。]久违的声音，不留丝毫痕迹地，像小一那般，独独响在顾连的脑海里。
　　是那位帮助了顾连的未知神祇。
　　像是担心顾连会因为先前的数次穿越，忘记了他们最初的约定，他进行着明确的提醒。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那道被刻意隐藏的虚幻声音顿了顿，他犹豫片刻后，还是开了口。
　　顾连回来时的变化，似乎也超过了这位未知神祇的预想。
　　对方在不知思索了什么后，有了进一步的打算。
　　[帮我拿到神王宙斯和海皇波塞冬的体.液。]
　　顾连还没反应，一直陪同顾连穿越的意识体小一坐不住了。
　　它软绵的声音瞬间拔高，声音都在发着颤，短短两个字都磕磕绊绊的，[体，体，液？！]
　　[嗯，拿到血液对我的效果最好，实在很难的话，泪液和汗液也是可以的。]
　　顿住了的小一：[？……啊？]
　　未知神祇：[？]
　　小一：呜。
　　顾连：“。”
　　未知神祇并没有非要得到顾连回答的意思，他的声音很快又响起，[当然，这只是我的请求，你有不愿意和拒绝的权利。]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被发现，未知神祇说完这些便离开了，没有神能找到他曾和顾连交流过的丝毫痕迹。
　　意识海中的小一在闭门思过，顾连的神情从始至终就没变过。
　　比起履行他的交易义务，要不要帮那位神祇的忙，他眼下，还有一个困局要解。
　　目前的世界法则中，拥有神格的神是不死不灭的。
　　顾连的成神，让他这个不想走既定命运的变数，有了不被其他神祇直接抹杀的存活资本。
　　但也——
　　仅是这样。
　　宙斯无法违背神祇不死不灭的法则，却有百种手段将其镇压。
　　比如那被宙斯推翻的二代神王克洛若斯，他和一直追随拥护他的泰坦神，被永久地关押于深渊塔尔塔罗斯，不见天日，永被黑暗包裹，发出再凄厉的嘶吼都动弹不得。
　　也比如普罗米修斯，现在还在高加索山上被折磨，白天的炙热和夜晚的刺骨冰寒交替折磨着他的身体意志，人类无法踏足的高山上方泥土，已被每日都无尽的新鲜血液染到发黑。
　　顾连长而翘的眼睫微微垂落，挡住了他眼底的神情。
　　尚且弱小的他，得先保全自身。
　　他可以是变数，但现在，必须是能在掌控范围内的变数。
　　最起码，明面上是这样。
　　所以——
　　“赫淮斯托斯。”顾连轻声唤出面前火神的名讳。
　　就像他那惊人的美貌一样，他的声音也格外得好听。
　　头发越垂越低，陷入某种情绪的赫淮斯托斯，瞬间便被这道悦耳的声音吸引。
　　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抚似的，耳尖出现一阵酥麻。
　　赫淮斯托斯从未意识过，原来他的名字也能被念得如此好听。
　　他——
　　慢半拍意识到自己听到什么的火神，猛地抬起头，他干涸的喉咙令他有些惊喜的声音也干巴巴的，“你，你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了。”新生的神祇回答得很理所当然，仿佛不知道才是错误一般。
　　周遭不熄火焰的炙烤，让他漂亮到晃人的肌肤蒙上梦幻的光晕，隐隐间，还带着点暧昧的粉色，让看着他的赫淮斯托斯又一次怔住了。
　　特别是，在他嘴角微弯，露出一个笑容后。
　　赫淮斯托斯反应不过来地，看着对方张张合合的艳色唇瓣，听着对方好听到不像话的声音。
　　“你可是我的创造者。”
　　咚——
　　心脏重重漏了一拍。
　　赫淮斯托斯只觉，对于一个锻造师来讲，这堪比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而且——
　　他最美好的造物，和他想象完全不一样地，完全不厌恶反感他。
　　赫淮斯托斯内心甜蜜之余，表现得更加局促无措。
　　新生神祇的动人声音还在继续，“我还知道，你是火神，雕刻艺术之神，锻造与砌石之神，奥林匹斯最强大的十二位主神之一……”
　　属于赫淮斯托斯的称号，从桃花瓣艳丽的唇瓣中，一个个地吐出。
　　不管如何靠近火焰，怎么劳心劳力无休止锻造，都不曾脸红过的赫淮斯托斯，此刻好像被莫名的温度烫到，浑身都是热气，他的耳尖已经好似能滴出血来。
　　眼睫胡乱地颤着，赫淮斯托斯的大脑有些空白。
　　作为最丑的神祇，连她的母亲天后赫拉都不待见的存在，常年居住在埃特纳火山的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话。
　　心脏跳动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是紧张，无措，还是因为别的。
　　赫淮斯托斯现在很不对劲，他从未有如此的体验感觉过。
　　他茫然地听着自己的心跳，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可偏偏，下一秒，他的心脏跳动更加强烈到好似要跳出胸膛。
　　因为新生神祇的下一句话。
　　带着点小心翼翼和紧张的一句话。
　　“你喜欢我吗？”


第4章 心乱了
　　心脏好像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赫淮斯托斯呼吸微滞的同时，喉咙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和那些肆无忌惮放纵沉溺于欲望的其他诸神不同，终日和火钳相伴的赫淮斯托斯，更像是个只会打铁的糙汉子。
　　他毫无特色的平凡样貌，和不容忽视的身体残缺，让他是十二主神中最没存在感的那位。只有需要他来锻造物品时，他才会被记起。
　　从来没有神会在意的他的想法。
　　可现在——
　　赫淮斯托斯刚刚因为自卑，而仓促抹去的汗珠，不受控制地，在此刻又出现在了额头。
　　粘腻滚烫的温度，加剧了身体的感官。
　　对面新生的美丽神祇，不仅会在意关注他的看法，还用了——
　　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暧昧的词语。
　　喜欢。
　　喜欢……
　　心底好像瞬间被这句话填满，怦怦的声音仿佛是最柔软的器官都在不受控制地兴奋。
　　赫淮斯托斯早已张开了唇，他很想说话，按照心灵的指示给对方肯定的回答。
　　但言语的能力被剥夺了，赫淮斯托斯第一次痛恨自己是如此不会说话。
　　他想将自己浓烈的内心情绪，完整地告知对方，而不只是干巴巴的点个头。
　　可他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顾连看着身体更加僵直的火神，在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嘴唇微抿，状似有些失落地道，“不喜欢吗？”
　　心弦瞬间绷起，赫淮斯托斯在额间汗珠冒出更多的情况下，听到了自己拔高的声音。
　　向来自卑的他，从没用过这样高的音量。
　　急切和无措中，语无伦次，“不，不是的，我喜欢。”
　　话刚落，赫淮斯托斯便生出对自己的懊恼，他大脑更空了，只僵住不知所措的脸，干巴巴地重复，“我是喜欢的。”
　　说罢，赫淮斯托斯更紧张地看向顾连，他身上结实的肌肉好像失去生命力般，僵硬极了。
　　新生的神祇不知道是被他的反应逗到了，还是因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而开心，漂亮惑人的眉眼弯得更厉害了，“那就好。”
　　赫淮斯托斯看呆了瞬，完全是无意识地回应，“……嗯。”
　　因顾连成功诞生而平息温顺了不少的锻造之火，此刻忽然又汹涌起来。火神神殿中的空气被烧到扭曲些，神殿内的一切都被覆上了橘色的光晕。
　　顾连看着那异常活跃的火焰内芯，以及四处飞溅好像正在雀跃跳舞的火星。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火焰太过活跃炽热了，在某种对比之下，竟显得他卷翘睫毛下的眼睛有些冷淡。
　　“毕竟，我现在的样貌好像发生了变化，和你原本想要的那副不太一样。”顾连眼角带笑地继续对赫淮斯托斯道，“我担心你会不满意。”
　　他做出有些庆幸的姿态，“还好你不讨厌，真是太好了。”
　　赫淮斯托斯的视线，在那像饮了血般的艶色红唇上停留，那抹极其浓艳仿佛盛级的红好似可以传染，赫淮斯托斯古铜色的肌肤上也出现了红晕。
　　赫淮斯托斯是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顾连刚刚说了什么。
　　耳朵很红的火神，顿时愣住了刹。
　　格外有力的心跳不再朝着极致飙去，原本甜蜜的心口处淌下失落，他嘴唇紧紧抿起，好半天才用天生沙哑的声音开口，“你刚刚问我的喜欢，只是在指你样貌发生的变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比较干涸，这道声音竟然显得有些难听。
　　新生的神祇似乎有些不解，他轻歪了下头，无端透出点可爱，让原本心情格外异样的赫淮斯托斯又怔住刹那。
　　“不然呢？”
　　赫淮斯托斯嘴唇张张，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什么话都没说出口，最终只是有些颓然地重新微低下头。
　　阴影随之笼盖了他刚刚好像闪着光的眼睛。
　　他在心里谴责着自己，贬低着自己的不自量力异想天开。
　　丑陋普通的赫淮斯托斯啊，你究竟在期待着什么？
　　拳头被主人紧紧地攥起，又无力地松开。
　　[不是说火神赫淮斯托斯的别称是丑神吗？]美美结束闭关的小一溜了出来，仗着自己在顾连的意识海里，没人能看到他，小一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位古铜色肌肤的魁梧男人，[明明不丑啊。]
　　只是憨厚老实了点。
　　五官是有些普通，但还挺耐看的。加上他身材很好，某些瞬间还是能看出几分帅气的。
　　听着小一点评的顾连：……
　　[和其他神祇对比出来的吧。]顾连随便回应了一下。
　　众神皆有着远超人类的俊美容颜，赫淮斯托斯是众神中的一个例外。
　　他是天后赫拉之子，却不是赫拉和宙斯的孩子。
　　天后赫拉在未和宙斯在一起之前，曾因自己体内拥有的生育创造法则过于强大，而在法则即将爆发失控的情况下，单性孕育出了赫淮斯托斯。
　　赫淮斯托斯继承了那强大的创造力，成为铸造之神，却受被单性孕育而出的天生缺陷限制，自幼羸弱，天生坡脚，容貌也远远不及其他神祇。
　　赫淮斯托斯放在人类中，可能还算可以，但和众神站在一起后，就远远不够看了。
　　[唉，众神啊。]小一叹了口气。
　　小一就看着面前这个傻大个神祇，明明看起来有些受伤，却生怕顾连觉得自己不礼貌似的，用粗哑但有些可怜的语气道，“没，没什么。”
　　小一感慨，[比起其他神祇，我更喜欢他。]
　　顾连对此不置可否，他只是又扫了眼那又看起来蔫巴巴的锻造之火，便像是对赫淮斯托斯的情绪毫无察觉般，继续以试探性的紧张口吻询问，“那其他神祇呢？”
　　顾连好像没有看到赫淮斯托斯的头又往下垂了垂，只用那依旧好听的声音继续道，“他们也会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
　　心脏仿佛重重下坠，赫淮斯托斯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挖走了。
　　他的心口有些空，带着难言的酸涩。
　　原来对方也像在意他那边，在意着其他的神祇。
　　原来他们是一样的——
　　可明明，他才是潘多拉真正的创造者，是他在日日夜夜间，将对方肌体的每一个部位完美打造。
　　他花了最大的精力，用了最多的时间，为了能够专心致志地铸造，推掉了和所有神祇相处的机会。
　　其他神祇最初给予的那些原材料馈赠，和他的用心程度相比，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不值一提！
　　他才是漫长岁月中，陪对方一起诞生的存在！
　　拳头不自觉地攥起，因为头越垂越低，赫淮斯托斯被阴影所笼罩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阴影和他暗红的瞳色融为一色。
　　有那么一瞬间，赫淮斯托斯都想告诉顾连，赫尔墨斯曾跟他说过的那些，和潘多拉有关的似是而非的话。
　　但背后嚼舌根，不是老实人会做的事。
　　从没得罪过人的赫淮斯托斯，将这件事又咽进了肚子里，在沉默半响后，他的拳头再度松开，就好像他这位神一向表现出来的性格那样，永远都不会生气。
　　只是——
　　“他们应该不会在意的吧。”重新抬起头，露出憨厚面容的赫淮斯托斯如此开口，“在我进行铸造的数百年来，他们全都没有来过问过。他们或许已经忘记你原本的模样了。”
　　[咦？是这样的吗？]听到这里的小一惊讶。
　　顾连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面上却露出一些落寞，“这样啊。”
　　赫淮斯托斯这样说着，却在细细思索了下，顾连这个问题的真实回答后，眉头微皱。
　　他忽然发现，这位新生神祇的情况很不乐观。
　　明明是和既定的样貌有点相似的，但却神奇地要远超数倍。
　　他的母亲，天后赫拉，在真的看清对方的面容后，一定会警报拉满。
　　这位以嫉妒著称的女神，绝对会担心宙斯会被这样的容貌蛊惑。
　　就连男性的性别，都没办法再降低她的防备心。
　　很难想象，曾数次残忍解决过宙斯情人的赫拉又会做些什么。
　　还有——
　　美神阿芙洛狄忒。
　　爱与美的法则，让这位美神，一向偏爱世间所有美丽的事物。
　　但那也是因为阿芙洛狄忒原本是世间最美的神祇，其他事物再美都不会对她造成威胁。
　　赫淮斯托斯摸不准这位美神的态度。
　　当她感到威胁时，这位爱与美之神，究竟一如既往地会偏爱，还是会衍生出嫉妒之火，亦或是两者都有。她究竟会想要把这份美占为己有，还是会想要将其彻底摧毁？
　　但其中最关键的——
　　赫淮斯托斯眼神中划过担忧。
　　还是那位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神王宙斯。
　　哪怕赫淮斯托斯再远离众神，没参与进什么事端里来，他都知道这位看似仁慈的神王究竟有多么自私凉薄。
　　宙斯可以不择手段地，消灭解决掉所有能威胁他地位的存在。
　　先不说宙斯原本的计划，会不会因此改变。
　　潘多拉的成神，和变为男性，就已经是肯定会被宙斯记在心底的变数了。
　　他和诞生后的潘多拉在这里交谈了这么久，却没有一道神力往这边来祝贺，可能就是某种信号。
　　要是再让宙斯发现，潘多拉竟然连他当初敲定的容貌都变了，这位新生神祇还能突破他想好的束缚，有着难以言喻的潜力的话——
　　赫淮斯托斯眉眼焦急更甚。
　　他看着面前美丽到不可方物的少年，刚好捕捉到了对方因失落而流露出的脆弱。
　　赫淮斯托斯的心直接软了。
　　特别是——
　　对方似乎真的相信了他的话，因以为其他神祇都不在意自己，而看向他的眼神中又增添了一份亲近和依赖后。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让赫淮斯托斯的脑海不受控制地划过一个念头。
　　不行，他得帮对方。
　　他想要他先前误会的特殊，变成现实。


第5章 潘多拉魔盒
　　锻造之火重新开始跳跃，灵活的火蛇在空气中流动，橘红色的火星四处飞溅。
　　砰砰铛铛的声音，宣告着火神赫淮斯托斯又开始了他新一轮的铸造。
　　结实的大块肌肉一下下地起伏，有力的胳膊在半空中带出流利的线条。赫淮斯托斯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自己这么擅长喜爱的铸造过程中，这么紧张过。
　　一点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格外担心自己会露出不修边幅的一面。
　　赫淮斯托斯又一次发觉了自己的不正常。
　　身为样貌一直被诟病的存在，他什么时候这般在意自己的形象过？
　　他又何时会在锻造过程中分心，总是不受控制地把心神放在旁边的新生神祇上？
　　赫淮斯托斯看着眼前的火焰，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物事上。
　　思来想去，赫淮斯托斯准备给顾连锻造一枚耳坠。
　　只要戴上耳坠，对方的样貌就会被遮盖，变成潘多拉本该拥有的样子。
　　在他高超的锻造技艺下，只要耳坠不被摘下，即使是宙斯，也无法看清对方的真容。
　　赫淮斯托斯脑海里还浮现着刚刚他提议时的画面，他说服对方的过程极为顺利，几乎没给什么充足的理由。
　　赫淮斯托斯轻易地便从顾连的神情中，读出了对方的心里想法。
　　就跟对方会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和其他神祇会不会喜欢他一样，接受过众神馈赠的新生神祇，似乎天然亲近众神，期冀地能得到众神的认可。
　　新生神祇想像众神期望的那般存在。
　　如果本来样貌可以给众神带来熟悉和亲切感，能让众神更愿意接近他的话，他甘之如饴。
　　知道部分真相的赫淮斯托斯，一方面有些心疼，要帮对方的决心更加强烈。
　　一方面，也因顾连对众神的依赖态度而心情烦闷。
　　赫淮斯托斯又有想要揭露其他神祇真面目的想法了，他最美好的造物，依赖信任他一个就足够了，其他别有心思的神根本不值得对方去讨好。
　　只他老实憨厚的性格，又一次压制住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心口好像被压着什么巨石，憋闷憋闷的。
　　赫淮斯托斯重重向前敲击了下，火花炙烤涌动间，火势骤然汹涌变大，扭曲的空气好似发出呲呀的哀嚎，顾连脑海里的小一直接被吓了一跳。
　　过于强盛晃眼的火焰映在赫淮斯托斯的眼中，将其此刻眼底的所有情绪都覆盖。
　　挪过来视线的小一，没能从赫淮斯托斯眼里看到分毫。但不知为何，小一忽然有些心惊。
　　极大敲击声有节奏地在神殿内回荡。
　　潜藏在动作间的情绪，一边被火焰掩盖，一边又在无意识地肆意放大。找来的绝佳材料已经被融为了液体，赫淮斯托斯完全按照本能准备继续动作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只耳坠已然能看出模样的雏形。
　　是一朵火焰。
　　火焰本就是火神的象征。
　　而眼下隐隐能看出轮廓的这朵，和形态各异的普通火焰还不一样。
　　是完全代表他的专属图腾，出现在人类给他建造的所有神殿中。
　　任何事物只要印上这个图案，便说明，那——
　　属于他。
　　赫淮斯托斯锻造的手，罕见地在关键时刻顿住，他怔怔地看着这朵火焰雏形，锻造之火在其周围缠绕，暧昧缱绻地与其交缠，就如同他不可控的某种隐秘兴奋情绪化为了实质。
　　嘴唇紧紧抿起，温度很高的汗珠从脸庞划过，砸在耳坠上，被火舌瞬间吞噬成水汽。
　　赫淮斯托斯暗红色的瞳孔深深地看着这朵火焰，它虽然出现了，但好像也被困住了，在漫天的锻造之火中挣扎。
　　赫淮斯托斯有些犹豫，他迟疑着要不要给耳坠换个形状。
　　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就好像，眼下不是个普通简单的选择一样。
　　或大或小的火焰，在赫淮斯托斯暗红色的瞳孔中明明灭灭，看得小一无端有些心悸。顾连好整以暇地看了一会儿后，像是终于也发现了不对，用一种有点怕打扰到对方的语气轻声询问着，“怎么了吗？”
　　说罢，顾连的视线落到那耳坠雏形上。
　　不等赫淮斯托斯斟酌回答，顾连便似乎被吸引住由衷赞叹，“最终成品一定会很好看。”
　　赫淮斯托斯骤然抬头，他看到顾连的瞬间，脑海里下意识就浮现了对方戴上这只耳坠的模样，喉咙一下子干到不像话，即使已经努力克制了，赫淮斯托斯的声音还是相当沙哑。
　　“你喜欢吗？”
　　这话慢吞吞的，像是每个字都在口腔中被酝酿咀嚼了一会儿才吐出。
　　顾连眉眼弯弯，“当然了。”
　　火焰猛地沸腾，赫淮斯托斯好似为了操纵陡变的火候，慌乱地重新低下了头。低头的动作令顾连也无法看出他的神情，但很诡异地，在他此刻的姿势下，明亮的火焰并未完全照亮他的脸，竟然让其的一半都处于晦涩的阴影中。
　　伴随着火焰炙烤发出的动静，赫淮斯托斯再回答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怪异。
　　“……那就好。”
　　*
　　顾连眼眸微垂后，便继续抬眼安静地看着赫淮斯托斯。
　　赫淮斯托斯锻造技艺的高超毋庸置疑，宙斯最信赖的防御至宝宙斯之盾便出自他手，那被宙斯一直携带的宙斯之盾，甚至可以抗住雷霆权杖的全力一击。
　　刚刚进入这个世界，又才成为正式神祇的顾连，很乐意观察赫淮斯托斯是如何催动神职，又如何使用神力的。
　　[连连，让火神帮你打造遮盖样貌的物件，是你一开始就想好的吗？]小一闲着无聊开口搭话，[这个耳坠是必须要待一段时间吗？]
　　[嗯。]
　　想着那位未知神祇，和对方曾告知他的那些事情，顾连回应着，[最起码，目前的潘多拉，是不能顶着这个样貌出现在众神面前的。]
　　他身上的变数需要被控制，目前的他还没有资格挑战宙斯对他的容忍限度。
　　只有赫淮斯托斯在附近的情形，令顾连的情况好转了些，不需要他自己想办法改变容貌。
　　小一点头的同时，也捕捉到了顾连话语里的关键词。
　　目前的潘多拉，不能用这个样貌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换个别的身份就可以了？
　　身为顾连意识海中的存在，小一是顾连之外，对顾连神职能力最有感觉的人。
　　小一隐隐感应到，‘真实’的神职能力很特殊，顾连用别的身份存在行事会很容易。
　　小一的思绪很快被顾连的问题打断。
　　[小一，你觉得他会是谁？]
　　顾连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那位未知神祇。
　　小一本身也对，这个创造了它，并早早就和顾连交易的神祇很好奇，心思当即转移走了。
　　对方的异常神秘，和刻意隐藏，令小一被其创造时，完全没感应到对方的能量波动。
　　对方的没有给小一留下任何痕迹纽带，也让小一没有生出对其的什么感情归属。
　　相较于未知神祇，小一更亲近它诞生后就一直陪着的顾连。
　　顾连这样询问它了，小一便很认真地思考了。
　　[感觉他会是冥界的存在。]
　　未知神祇拜托了顾连去接近宙斯和波塞冬，却唯独漏下了冥王哈迪斯。
　　宙斯、波塞冬和哈迪斯都是放在一起谈的，他们分别掌管着，除了最特殊的大地神权之外的，天空、海洋和冥界神权。
　　小一觉得独独缺少三统治者中的哈迪斯不会是巧合。
　　应该是那位神祇自身就有能力途径接触哈迪斯，并不需要顾连再冒险帮他。
　　冥界刚好也是目前相对最独立的地界，冥界中的神祇存在，如非必要，几乎不会踏出冥界前往其他区域，接触宙斯和波塞冬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小一越想越觉得对，[反正他肯定和冥界关系密切。]
　　顾连漂亮的眼睫轻轻一颤。
　　他也是这样觉得的。
　　但原因却不仅仅是小一说的这些。
　　指尖轻轻一动，顾连的手边凭空出现了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盒子，明明通体是黑色，却完全不暗沉，它的黑，更像是无数颜色融合叠加在一起后形成的色彩，恍恍惚惚之间，竟有流光溢彩的夺目幻象，用瑰丽形容都不为过，惹得所有所视之人忍不住痴迷凝视。
　　盒子上更是布满着神秘奇妙的花纹，眼神移动间，那些花纹也跟着交织流动，竟隐约能看出什么字来，莫名地，那幻化而出的字好似写着所看之人最关心重视的事情，乍看的时候，心神激荡似有所悟，可一旦细看，则字迹化无，令人心痒难耐。
　　顾连附近原本隔着段距离的火焰，明明只有一点灵智，却也像是被盒子蛊惑住了的似的，猛地扑了过来。
　　就连一旁 因为顾连刚才主动开口的那些话，而重新专注的赫淮斯托斯，都短暂地停下了动作，有些讶异地投来目光。
　　顾连用手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过于亲切的触感，就像是在摸他身体的某个部位似的。
　　这便是他的——
　　潘多拉魔盒。
　　顾连垂眸看着这个足以勾起一切好奇心的魔盒，感知着上面的神力波动。
　　黑色的魔盒衬得他手指更加白皙如玉，简简单单的黑白对比，却莫名有着难以言喻的强大诱惑力。
　　这个世界目前所有的神祇，都是原始神的后代。
　　神力的碰撞才有可能引来法则的共鸣。
　　未知神祇帮顾连成神的时候，也不能违背世界原则，凭空让顾连凝聚神格。
　　潘多拉魔盒中众神能够毁灭人类的力量，便是顾连最初的神力源泉，顾连之前一直以为，这些力量便是他最初的神格雏形。
　　但直到他刚刚正式诞生于这个世界，真正成神，顾连才看出了背后的实质。
　　众神放在潘多拉魔盒中的神力，完全够不上神格雏形的资格。
　　和顾连交易的未知神祇，还给了顾连一些力量。
　　那才是他神格雏形中的真正核心，能让他承载住法则的基石。
　　那些全部源于冥界。
　　有宙斯的父亲，被压在冥界深渊塔尔塔罗斯的二代神王，克洛诺斯的精血。
　　还有更高层次位格的，一股相当幽冷压抑死寂的力量。
　　顾连对这股力量的本质有所猜测，却迟迟不敢确定。
　　而现在——
　　顾连看着牢牢缠绕在魔盒上的火焰，用指尖亲昵地碰了碰。
　　他眉眼处的笑意加深了些，漆黑的眼底划过一抹兴致，漂亮到出奇。


第6章 哥哥
　　那股力量果然是深渊塔尔塔罗斯的一缕本源。
　　塔尔塔罗斯是和大地之母盖亚齐名的创世神之一，和盖亚偶尔能化为实体生灵不一样，塔尔塔罗斯自诞生便是世界的一部分，祂是深渊，是地狱冥土的一部分，是二代神王克洛诺斯都无法挣脱的无边囚牢。
　　深渊塔尔塔罗斯，在某种意义上，也被称为众神的放逐之地。
　　哈迪斯掌管着的冥界，和人间相对，掌管着人间生灵死后的世界。
　　深渊塔尔塔罗斯，则制约着看似不死不灭的众神，神祇一旦被放逐此地，则神格被封，再也无法调动法则，永失神祇荣光。
　　没有任何一位神祇，能在被关进塔尔塔罗斯后，靠着自身的实力逃离出去。
　　那位未知神祇竟然能拿到深渊塔尔塔罗斯的一缕本源。
　　这说明他实力惊人的同时，也意味着他所图绝对堪称可怕。
　　未知神祇能得到深渊塔尔塔罗斯的帮助，便必定，和这位想要吞噬掉众神的存在达成了某种共识。
　　顾连倒有些期待那位未知神祇的身份，以及他背后图谋的计划了。
　　不断往魔盒和指尖蹿的火焰，惹得顾连周边的温度不断升温。
　　顾连没特意用神力抵抗，他原本白皙透亮的肤色，被温度带动得染上绯丽粉色，他本就好看的眉眼更是艳丽数倍，宛若春日里最娇艳烂漫的桃花。
　　赫淮斯托斯看得口舌更干的同时，眼神中划过懊恼和自责。
　　他以为是受他无意识的情绪影响，那些被他控制的火焰才会聚拢到顾连身边去的。
　　也是因为他一时看呆失神，情绪起伏过大，那些火焰才会温度攀升。
　　心情微妙的赫淮斯托斯，连忙控制着顾连身边的火焰散开，他努力忽视掉属于顾连的旖旎容色，继续专心致志地完成手中动作了。
　　发现赫淮斯托斯已经因为羞涩和愧疚而耳朵红透的小一：“……”
　　和顾连有着亲密联系的小一，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刚刚很清楚地感知到，那些火焰是被潘多拉魔盒中的一股力量吸引来的，和赫淮斯托斯无关。
　　那似乎是某种本源的天然亲近。
　　可——
　　顾连的神职神力，怎么看，都和被赫淮斯托斯控制的火焰扯不上关系来啊。
　　小一有些不解。
　　顾连感知到了小一的疑惑，他抬眸看向赫淮斯托斯附近宛若沸腾的火焰，[他现在用的火焰中，有部分不属于他的神力。]
　　像是印证顾连的话，赫淮斯托斯周遭的空气竟然扭曲到泛起阵阵涟漪。
　　火焰受赫淮斯托斯神职法则限制，必须被火神掌握操纵，火神想要什么形状火候，它们便必须是什么形状火候。
　　但火焰却不住地发起呜咽声，那声音凄厉无比，如野兽嚎叫，竟好似充斥着能将一切都熔炼虚无的无尽怒火。
　　顾连望向火焰的双眼变回了他原本的灰色。
　　靠着真实丝线，他从这些甚至在怒吼主人赫淮斯托斯的炙热火焰中，看到了一道扭曲的虚影。
　　赫淮斯托斯不知道众神会在什么时候来见顾连，他不可能像往常那般去炼制这只可以遮盖样貌的耳坠。
　　为了尽快炼制出成功，减少炼制时间，赫淮斯托斯只能从炼材上入手。
　　炼制的原材料要好，用的火焰也要好。
　　赫淮斯托斯此刻操纵使用的，不是他一直使用的锻造之火，而是他很少使用，只有在锻造了不得的顶级法宝时，才会动用的，埃特纳火山的本源之火。
　　也是——
　　[提丰的怒火？]小一意识过来了，[我都快忘了，埃特纳火山下还镇压着妖魔之祖提丰。]
　　真实丝线在灰色的眼睛中逐渐成形凝聚，顾连顺着火焰中交织构造出的丝线往地下看去。
　　神殿下的火山本体化为虚无，顾连眼底蔓延而下的丝线几乎看不见尽头。
　　提丰被镇压的位置深到远超视野所及之处。
　　可即便这样，提丰的怒火依旧可以攀升到地表，让埃特纳火山常年绵延化为实质的火焰，隔段时间便火山爆发一次。
　　只有火神赫淮斯托斯能安然无恙地居住此地，每一次及时控住爆发的火山。
　　顾连的视线沿着丝线不断往下。
　　宙斯的神王宝座坐得并不安稳。
　　提丰便是宙斯成为神王后，迎来的第一次权力威胁。
　　宙斯击败推翻二代神王克洛诺斯后，便将克洛诺斯和追随他的泰坦神放逐到了深渊塔尔塔罗斯。
　　克洛诺斯对宙斯的愤恨，令他自被镇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肆意宣泄心中的怒火不甘和仇恨。深渊为此呜咽，冥界为之震荡，放逐神心中的恶念和怨气，甚至都唤醒了深渊塔尔塔罗斯的意识。
　　塔尔塔罗斯吸收掉他们滔天的愤怒，将怨念报复化为扩张深渊的力量，地母盖亚所代表的大地，不允许塔尔塔罗斯扩张侵袭自己的地域。属于深渊和大地的两股力量交融碰撞，新的法则被吸引，提丰由此诞生。
　　提丰继承了这股可怕的恶念。
　　他想要推翻宙斯，毁灭欢乐不已的众神，让世界回归原始的混沌状态。
　　但提丰也知道单凭自己是做不到这些的，于是便靠着自己邪恶的法则力量，诞生出无数能和众神匹敌的子嗣。区分于众神，他的子嗣被称为妖魔，提丰自己也成了妖魔之祖。
　　想到这，顾连眼底划过一抹异色，看起来莫名勾人。
　　那受宙斯之命，日日夜夜啃噬普罗米修斯肝脏的神鹰，便是提丰的子嗣之一。
　　只是，提丰最终还是失败了。
　　他被永远镇压在了埃特纳山之下，火山上日日夜夜不熄的不甘怒火，变成了宙斯荣光的象征。
　　宙斯靠着镇压提丰时表现出来的强大实力，令众神敬畏不已。
　　[自己的怒火变成赫淮斯托斯的工具，提丰一定很生气。]小一看着那些堪称狰狞的火焰，挺心惊肉跳的。
　　[确实，要气炸了。]
　　顾连垂眸看着丝线指向的地方，那有着百颗头颅的存在，正充满怒意地嘶吼着，那百双眼睛都因为极度的愤怒变成了竖瞳，用能喷出怒火来形容，都显得有些程度不够了。
　　顾连得以看到提丰的那刻，似有似无的熟悉感自神格处蔓延。
　　提丰算是深渊塔尔塔罗斯的孩子。
　　顾连有塔尔塔罗斯的一缕本源，自然会有感觉。
　　刚刚火焰会下意识地被吸引来，也是塔尔塔罗斯本源亲近的缘故。
　　顾连有所感的同时，提丰也相应地有所悸动。
　　百颗可怕凶恶的头颅猛地，齐齐地朝顾连所在的方向看去，提丰百双眼睛全部眯起，怒火未散的瞳眸中出现警惕和阴冷。
　　就在提丰瞳孔愈发不善地沉下去时，这位妖魔之祖顿住了。
　　因为他脑海里突然响起的声音。
　　那语气很是亲近，很是好听，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软绵绵的，让耳尖瞬间就有了酥麻之感。
　　也因为对方对他的称呼。
　　“哥哥。”


第7章 哥哥！
　　耳尖好似被世间最柔软的羽毛挠了下，提丰确确实实被这声‘哥哥’弄得怔住了。
　　别说是他了，奥林匹斯的所有神祇都没被这样称呼过。
　　由血缘链接建立的纽带，是众神最不在意的关系。
　　就像赫淮斯托斯，他虽是天后赫拉的儿子，却从不会在明面上称呼赫拉为母亲，他就像奥林匹斯山的任何一位神祇一样，会用天后的崇高尊位来指代后者。
　　神职和手握的权力，才是众神最认可的身份象征。
　　神祇一旦成神，凝聚出神格，便会超脱所有伦理束缚，虽然他们还有生灵的实体，但他们其实更像是某种法则力量的化身。
　　就比如宙斯和迈亚的结合，从人类的视角来看，宙斯是在和自己的侄女乱.伦，但从神祇的视角去看，他们更像是雷电和风雨这两股力量的天然结合。雷电和风雨的碰撞交融，衍生出新的能量法则，他们的孩子神使赫尔墨斯诞生，从此掌管着世间的急速。
　　血缘是众神最浅薄的链接，他们向来只称呼彼此的神职，从不会使用只有人类才会重视的血脉称呼。
　　更别说，提丰脑海里的这道‘哥哥’还格外亲密软绵。
　　以凶恶著称的妖魔之祖提丰，猝不及防之间，直接被这道好像还有些甜的声音弄懵了。
　　虽然但是——
　　对方的这句‘哥哥’叫得好好听啊。
　　*
　　锻造进入关键，无暇关注顾连那边动静的赫淮斯托斯，跟着顿住，肌肉因为动用而变得紧绷的火神，有些诧异地看着前方的火焰。
　　这些由提丰怒意凝化出来的火焰，怎么突然温顺了。
　　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原本惊天动地的愤恨嘶吼消失刹那，就在赫淮斯托斯心中戒备激增的时候，火焰忽地又一下子窜起老高，骤升的炎热让神殿内的部分物件都开始融化，仿佛刚才的安静只是一个错觉。
　　赫淮斯托斯心里疑云未消，眼神划过困惑不解。
　　是他感觉出现问题了吗？
　　他怎么觉得这看似要遮天蔽日的火焰，更像是——
　　恼羞成怒？
　　不过怎么可能。
　　赫淮斯托斯面露凝重，心神更加专注，手上的动作也更快。他可不敢忽视这抹异常，提丰的强大众所周知，这位妖魔之祖当年叛神的灭天之举犹历历在目，众神都曾被逼得化身小动物，仓促逃离权力中心的奥林匹斯山。
　　为了避免突生意外，赫淮斯托斯只能再尽可能地加速，准备锻造一结束，就把提丰的怒火重新镇压于火山体内。
　　*
　　靠着顾连无形无体的真实丝线连接，提丰成功和顾连的意识海建立了短暂联系，也感应到了顾连身上，属于他父亲深渊塔尔塔罗斯的气息。
　　同样待在意识海的小一，刚发现它的宿主，竟然在赫淮斯托斯的眼皮子底下，和提丰勾搭上了。
　　就听到了提丰格外糟糕怒意翻涌的声音，“不要这么叫我！”
　　嗯。
　　其中只有一点点，像是猫被踩到尾巴的，无所适从。
　　提丰也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时是什么情绪，但这样朝着对方吼完后，提丰心中的烦躁非但没有消减，反而好像更浓了。
　　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深深埋在地底的提丰，竟然隔空看到了对方的模样。
　　这让提丰原本怒目圆睁的瞳孔，又一次顿住了。
　　喊他‘哥哥’的新生神祇正坐在属于赫淮斯托斯的座位上，他的样貌用完美来形容完全不为过，简直美到惊人。周遭沸腾喧嚣的火焰已经不能用明亮来形容了，神祇都会觉得刺眼，可——
　　完全遮盖不住少年的光芒颜色。
　　少年仿佛生来，就是要吸引走所有存在的目光的。
　　即便提丰作为妖魔，毁灭一切的存在，最对美丽免疫，他还是在看到对方的那刻，百双眼睛中不受控制地流露出惊艳。
　　火焰的狰狞喧闹，严重扭曲了神殿内的空气流动，火风乍现飞舞，吹动得少年身上的衣袍晃动，隐隐间，勾勒出了诱人无比的身体曲线，衬得其容色更绝，宛若艳妖。
　　即便是提丰，在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美人总是会被偏爱的。
　　特别是——
　　对方本该骄纵肆意的身体此刻正在紧绷，他漂亮的瞳眸中一片黯淡，眼睫微微垂着，把精致的五官遮住了一小半。
　　看起来，有着掩盖不住的受伤难过。
　　是过了片刻，提丰才得以再听到那道软绵绵的声音的。
　　但和刚刚的亲昵欣喜截然不同。
　　“您是觉得我不配这样叫您吗？”
　　有点可怜，好像还有点委屈。
　　提丰的心情更加烦闷了，但他敏锐地发现，这股子躁动憋闷似乎并不针对对方。
　　提丰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自诞生没多久后，就带领着妖魔子嗣攻上了奥林匹斯山，人类惧怕他，众神厌恶他，抗争和杀戮占据着他大半的记忆，肉眼可见处，全是他的敌人。
　　提丰完全没见过这般脆弱的神祇。
　　他明明没揍对方，怎么就把人惹难受了。
　　提丰被弄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要一想到少年前几秒，还亮晶晶地甜甜地叫他‘哥哥’，提丰就眉眼焦躁。
　　目睹一切的小一：“……”
　　他那惯会装柔弱的宿主啊，不过——
　　小一悄悄地看了顾连一眼，哪怕知晓顾连的本质，它还是感觉自己的心都跟着碎掉了。
　　真的好漂漂，根本没有人能受得住。
　　提丰最终艰难地蹦出了一句，“随你便！”
　　他每颗头颅的脸色还是很糟糕，但声音却不像之前那般瘆人了。
　　提丰就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怔了下后，眼睛重新有了亮光，旋即迫不及待地唤他，“哥哥！”
　　较先前那声更亲昵了，也更软了，只叫他心脏都跟着酥软了酥软。
　　好听到简直不像话。
　　提丰心里划过一抹异样，他原本想着不反驳对方的称呼就可以了。可偏偏，少年漂亮的瞳眸里满是期待，晃人到叫人心颤。
　　少年就那般乖巧又紧张地等待着。
　　然后渐渐地，格外好看的艳色唇瓣被主人有些失落地抿起，眼神中的光也开始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提丰听到了自己干巴巴却有些急促的回应声，“……嗯。”
　　小一：“。”啧。


第8章 奇妙的场景
　　原本往下抿起的唇向上弯去，顾连眉眼变换时表现出来的生动明媚，让提丰感觉整个世界都被这夺目的颜色晃了下。
　　提丰是过了会儿，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究竟做了些什么。
　　百颗头颅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提丰感觉自己方才失了面子，然提丰只自己在那神情变幻，并没有再对顾连说什么。
　　罢了，暂时就这样吧。
　　提丰心里如此想着。
　　靠着那缕蕴含塔尔塔罗斯气息的真实丝线链接，提丰大概也感知到了顾连的生灵本质。对方是神祇，却也还是人类。
　　或许是人类流淌在血液里的天性，让新生的他身上人性过重，异于众神般地格外重视血缘羁绊，误认为他们两个之间有着无法割舍的亲密联系。
　　提丰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为顾连开脱了。
　　如此，对方这样表现，也是情理之中，不算是冒犯他。
　　等到少年成神的日子久了，人性被渐渐压制替代，少年自会改掉对他的看法和称呼。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提丰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只这种感觉并没有在提丰心里过多停留，他只是继续想着。
　　而他——
　　当然，也肯定不是觉得少年的这些‘哥哥’叫得太软太好听了。
　　他只是被镇压在埃特纳火山太久，而漫长的岁月里，对方是唯一一个能和他意识沟通的存在，还看起来很信任很想亲近他。
　　他不过是想要稳住对方罢了。
　　能不能再听到对方的‘哥哥’，其实是不重要的。
　　成功借助和顾连共享视野，看清提丰所有表情变动的小一：“。”呦。
　　小一看看耳尖有些红的提丰，又看看因为全程是意识交流而毫无察觉的赫淮斯托斯。
　　火焰的过于高温和花式流动，令怕出差错的赫淮斯托斯，不得不更加专心致志。他健硕分明的肌肉上已经覆上一层水光，他的每一次敲击，都能带动身体在扭曲的空气中划出利落勇武的曲线。他暗红色的瞳孔锁定在即将成形的火焰耳坠上，眼神炽热，带着可以灼烧一切的欢喜和期待，看得小一心里很是微妙。
　　小一无来由地想起，它之前因赫淮斯托斯而心慌瞬间的数次。
　　小一很快便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憨厚老实的赫淮斯托斯，是众所周知地，不论被怎样对待，都不会发火。
　　即便他的母亲天后赫拉格外嫌弃他，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因厌恶他的丑陋和残疾，而觉得赫淮斯托斯不配当她的孩子，不管不顾地将其丢弃，赫淮斯托斯依旧没有黑化，至今还在源源不断地向赫拉送去精美绝伦的珠宝。
　　另一边的顾连，趁着冶炼尚未结束，继续和提丰交流，“哥哥，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出来？”
　　最在意的事情被提及的瞬间，提丰的心脏不可控地猛地一颤。
　　提丰没有想到，顾连不仅会亲切软软地叫他哥哥，还会如此真心急切地想要救他出去。
　　救他，几乎能和忤逆宙斯划上等号。
　　世界的权柄现在被宙斯掌握，众神将最高的敬畏奉给宙斯，提丰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值得顾连去救的。
　　就因为自己是他的哥哥吗？
　　心脏内占地极小的柔软之处好像被击中了，提丰仿佛忘了他刚刚给自己找的‘只是稳住对方’借口，因意识中的百张嘴都在出声，提丰的声音有些怪。
　　“不要为我冒险。”
　　身为邪恶毁灭力量的化身，提丰一直以为，他生来就是被恐惧被厌恶被排斥的。就连他通过法则孕育出来妖魔子嗣，都胆寒于他，将他视为更可怕却又不得不追随的怪物。顾连眼神中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的畏惧，以及那他从未体验过的亲昵，让提丰罕见地出现了无措和贪恋。
　　偏偏，容貌精致却有些孱弱的少年，对这个答案异常执着。
　　心脏砰砰砰地又跳了跳。
　　提丰犹豫片刻后，还是回答了，“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出去。”
　　就是因为提丰不知道办法，完全没有思路，他才会被一直镇压到现在。要不是埃特纳山的火焰连绵不绝永燃世间，他怕是在这个世界毫无存在感了。
　　这个答案顾连早已知晓，但他的神情却像是刚知道的一般，他面容中流露出现的失落，甚至让提丰有了要反过来安慰他的意思。
　　只是下一秒，提丰的瞳孔就因情绪的瞬间起伏而竖起。
　　他眼睛里开始闪烁意味不明的光，颇为骇人。
　　“或许普罗米修斯会知晓答案。”顾连好像是为了提丰而认真思索。
　　先知先觉神吗？
　　提丰在心底默念着普罗米修斯的名讳。
　　提丰是知晓普罗米修斯的先知先觉能力有多强大的，普罗米修斯本是死亡泰坦的子嗣，位于二代神王克洛诺斯为首的泰坦神阵营。宙斯刚刚崛起的时候，还相当弱小，几乎不存在能推翻克洛诺斯的胜算。
　　而处于敌对阵营的普罗米修斯，却在先知先觉的指引下，在双方力量堪称悬殊的情况下，带着自己的弟弟后知后觉神投奔了宙斯。普罗米修斯甚至直接告诉了宙斯，能够让如今的奥林匹斯众神击败泰坦神的办法。
　　提丰还没被镇压的时候，普罗米修斯还是待遇最好的泰坦神，在奥林匹斯山有一席之地，受很多奥林匹斯神尊敬。
　　提丰感觉体内的血液流速在变快。
　　普罗米修斯还真有可能，知道把他放出去的办法。
　　“哥哥，我想去接近普罗米修斯，向他询问这件事。”顾连声音一顿，想到潘多拉本来的命运以及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他长长的眼睫微不可查地垂了下，“只是，宙斯可能会阻止我和普罗米修斯接触。”
　　小一看得啧啧称奇。
　　它自然知道，顾连本来就是想要和普罗米修斯见面的，这个目的和提丰完全无关。
　　可现在这样进行着进行着，就变成了顾连是为了提丰才冒险接触普罗米修斯的。
　　小一就听着顾连继续对提丰道，“所以哥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提丰在迟疑片刻后，终是没忍住重见天日的诱惑，他看向顾连的眼神也更柔软了，要是有旁人看到提丰此刻的模样，一定会被惊掉下巴。
　　顾连将部分夹杂着深渊力量的真实丝线，无声无息地留给了地底的提丰，“我希望哥哥你能在过段时间后，引来宙斯的注意，然后……”
　　*
　　火神神殿的锻造之火又一次回归安静。
　　顾连神色如常地朝赫淮斯托斯走去，单看他这幅模样，没人知道他刚刚一直在和某个存在联系并达成了共识。
　　“好漂亮。”
　　完全是顾连发自内心地赞美。
　　赫淮斯托斯的锻造技艺果真出神入化，明明是死物，耳坠上的火焰却像是活的似的，那上面仿佛有着能升温一切的魔力。
　　顾连是真的第一次见如此精美的饰品。
　　赫淮斯托斯一直有在小心翼翼地看着顾连，他自然也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顾连眼底的喜爱和欢喜，心尖颤了颤，突然生出的成就感，让他的心底好像有最甜蜜的蜂蜜在流淌。
　　似是因为刚刚一直在安静地冶炼，长时间都没开口，赫淮斯托斯的声音很沙哑很缓慢，“你喜欢就好。”
　　“赫淮斯托斯，你能帮我戴吗？”顾连眉眼微弯地看着赫淮斯托斯，他态度相当自然，像是这个有些暧昧的举动，放在他和赫淮斯托斯身上很正常。
　　其实，也确实能称得上是正常的。
　　毕竟潘多拉是赫淮斯托斯的造物，在真正诞生之前，潘多拉一直在被赫淮斯托斯装扮，就连顾连身上的这件华美长袍，都是先前的赫淮斯托斯亲手为其穿戴的。
　　只是，当时的赫淮斯托斯可以内心没有起伏地做完这一切，现在的他在面对眼前如此生动美丽的顾连时，他却大脑有些空白，心脏跳个不停。
　　身体绷住了的男人，虽然看起来很局促，却并未拒绝。
　　结实流畅的肌肉好像成了摆设，赫淮斯托斯指尖发僵地将耳坠拿起。为了方便赫淮斯托斯，顾连朝赫淮斯托斯挨得更近了些，他微微仰着头，让白皙耳垂更明显易戴的同时，也让那精致诱人的漂亮锁骨一览无余。
　　赫淮斯托斯几乎不能呼吸了。
　　特别是在他抬手的刹那，他发现自己古铜色的肌肤和对方异于常人的白，形成鲜明又有些情.色的对比后。
　　面前的脸颊完美到毫无瑕疵，大脑有些发晕的赫淮斯托斯，靠着强大的自制力，艰难又轻柔地将耳坠戴了上去。
　　当属于自己的图腾出现在顾连身体时，赫淮斯托斯心里热到不行。
　　赫淮斯托斯有些仓皇地想要拉开和顾连的距离，可美丽的神祇却突然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那刻，赫淮斯托斯觉得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
　　他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那里，无措又难言兴奋。
　　少年诱人的红唇动了动，他似乎在透过赫淮斯托斯眼底映出的模样，认真又好奇地看着自己不断变化的容貌。
　　“真的变成原来的样子了诶。”
　　“赫淮斯托斯，你一定要多想想我真正的模样。”顾连继续和拘谨不已的男人对视。
　　他接下来给出的理由，让赫淮斯托斯只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了。
　　赫淮斯托斯竟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听到了急促的心跳声，还是混乱粗重的呼吸声。
　　“只有你知道我真正长什么样了。”美丽的少年认真地诉说着这个事实，他漂亮的瞳眸在单纯好奇观察自己现在容貌时，也满眼都是呆住的赫淮斯托斯。
　　这句话，似乎在宣告着赫淮斯托斯的特殊和唯一。
　　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有什么炙热的情感即将冲破，赫淮斯托斯脸上常有的木讷都要维持不住。
　　赫淮斯托斯不知愣了多久，才终于找回言语的能力。
　　像被火灼烧过的低哑声音得以从他嘴中吐出，然，恰恰好被另外一道声音盖了过去。
　　一位不速之客抵达了埃特纳火山上的火神宫殿。


第9章 不速之客？
　　阴冷双蛇盘旋的金魔杖，先一步踩进火神神殿前的土地。
　　戴着低翅翼帽的赫尔墨斯，刚进入火神的区域，便被空气中异于平常的灼热引得眉毛微挑。
　　神殿内毫无碰撞融冶的声响，赫淮斯托斯没有处于锻造中，可本该平和安静的火焰却炙热活跃到不像话。
　　能让锻造神火如此激越兴奋的，只可能是它们在本能地传播渲染，赫淮斯托斯无法控制的强烈内心。
　　这位老实古板的火神，竟然还会有心绪如此不平静的时候？
　　眉毛微动间，赫尔墨斯看起来少年气十足的面容愈发生动。
　　特别是，在他礼貌地跟神殿主人赫淮斯托斯打完招呼后，秀气的神使意外地发现，他竟然从这些反常鲜活的火焰中，感应到了不喜和排斥的情绪。
　　呆板却相当好脾气的火神，可从来不会对别的存在表达负面情绪。
　　赫尔墨斯成功见到赫淮斯托斯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后者嘴唇紧抿的模样。明明有着格外鲜艳显眼的红色短发，可在神殿内的漫天火光映衬下，赫淮斯托斯和赫尔墨斯对视的眼睛却显得有些阴沉晦涩。
　　那抹敌意转瞬即逝，很快就被主人木讷老实的本质压下，但还是被赫尔墨斯捕捉到了。
　　要是放到往常，诧异又好奇的神使一定会将其视为乐趣，好好地探究下，争取能挖掘到赫淮斯托斯背后的另一面。但他的目光，在不经意地划到赫淮斯托斯身侧的美丽身影后，便难以抑制地黏了过去。
　　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那位还没在众神面前露面，却将众神盛宴变成完全讨论他的存在。
　　众神原本想要送给人类的礼物，潘多拉。
　　出现在赫尔墨斯眼前的精致样貌很熟悉，早在赫淮斯托斯着手锻造之前，众神便已在宙斯的提议下，敲定好了潘多拉会拥有的容貌。但当人真的鲜活地出现在极近之处时，赫尔墨斯心里还是生出了一些微妙的涟漪。
　　赫尔墨斯有些不知道如何形容。
　　潘多拉的样貌无疑是美的，他们充分听取了美神阿芙洛狄忒的建议，但，不知道为何，当少年五官稍稍出现生动的变化幅度时，还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诱惑力和韵味。
　　美人在骨不在皮的俗语几乎得到了完美印证。
　　成神的潘多拉身上，似乎有源自灵魂的吸引力，他些许表情变化带来的蛊惑心悸，在某些时刻，能完全盖过他十分美丽的容颜皮囊。
　　尤其是这双，因为有了灵魂，而彻底活过来的眼睛。
　　黑曜石般的墨色眼瞳中，说不清究竟是清澈还是诡幽，明明看似能清楚地倒映出视野内的一切，但赫尔墨斯却从中感受到了欺诈的惑人魔力。
　　这也使得赫尔墨斯的细致观察力第一次发挥失常，他隔了段时间，才注意到那本该存在感极强的火焰耳坠。
　　赫尔墨斯的目光在火焰耳坠上停留了一会儿，他眼底划过一抹兴致。
　　赫淮斯托斯可是十二位主神中最为低调的那位，这朵火焰虽说是火神的象征图腾，但赫淮斯托斯却鲜少运用，赫淮斯托斯之前锻造出来过那么多无与伦比的物件，里面没有一个被印上这朵图案。
　　如此张扬耀眼的耳坠，倒有点像是在——
　　宣誓主权了。
　　“亲爱的潘多拉，新生的真实之神，请原谅我现在才来拜访。”赫尔墨斯笑容真诚地打着招呼，他绅士又优雅地微微俯首行了一礼，“或许我应该做个自我介绍，我叫赫尔墨斯，是众神的使者。”
　　这个众神，主要指代宙斯。
　　赫淮斯托斯有些警惕地看着赫尔墨斯，他很清楚赫尔墨斯的处世有多么圆滑，对方的到来对顾连来说，恐怕并不是一件好事。
　　赫尔墨斯看起来谦逊有礼，完全没有主神的架子和骄傲，但他其实是个很乐意把事情搞大的性子。
　　赫尔墨斯成功接收到了赫淮斯托斯的戒备，想着他过来后见到的种种反常，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秀气的神使看看皱着眉头的赫淮斯托斯，又看看被宙斯格外关注的顾连，帽子上的小翅膀轻轻晃了晃。
　　身为宙斯的使者，长时间和宙斯待在一起的存在，赫尔墨斯总能提前知晓还未被公布的事情。
　　就比如，他在宙斯和赫拉的吵架中，偷听到，赫拉想给赫淮斯托斯与美神赐婚。
　　天后嫉妒的火焰又开始燃烧了，近日美神阿芙洛狄忒的举止异常，让赫拉很是忧愁。为了防止宙斯被美神蛊惑，又为了打压这个被众神追捧的存在，赫拉决定让赫淮斯托斯迎娶阿芙洛狄忒。
　　丑神和美神的结合，绝对会是神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赫尔墨斯一直在期待那天的到来，他都不敢想象那天会多么有趣。
　　而现在——
　　向来只知道打铁的赫淮斯托斯竟然被潘多拉迷住了。
　　他已经为潘多拉表现出来的反常，或许也会让他不再那么木讷地，顺从赫拉的命令。
　　而另一位主角阿芙洛狄忒，虽然目前还没神知道她近日为何如此不同，可阿芙洛狄忒开始变化的时间起点，刚好是真实法则凝聚，潘多拉成神的那刻。
　　敏锐的神使，并不觉得这会只是个巧合。
　　嘴角扬起，赫尔墨斯笑意扩大。
　　一定会特别特别有趣。
　　他真的越来越期待了。
　　心里这样想着，赫尔墨斯面上却有条不紊地继续完成他的使命，“美丽的潘多拉，你的诞生让奥林匹斯山雀跃，神王命我代表众神送来祝福。伟大又仁慈的神王已经宽和地留出时间，你可待适应新生后，随时去主殿进行拜见。”
　　开始默不作声的小一，闻言顿时紧张起来，[要去见宙斯了吗？]
　　这场见面肯定很关键，要是顾连没有处理好，怕是会有杀身之祸。
　　小一声音担忧，[连连，要不我们晚点再去拜见吧，再做做准备。]
　　[不。]
　　顾连回应赫尔墨斯的声音很快，像是主人迫不及待，“那我可以现在就去拜见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结伴过去。”赫尔墨斯脸上笑意不减，他似乎很爱笑。
　　只赫淮斯托斯的表情微微变了变。
　　在赫尔墨斯不动声色的注视下，赫淮斯托斯明显有些欲言又止。
　　身材魁梧的男人嘴唇张了又张，每每都徒劳地重新咽下喉咙里的话，赫尔墨斯觉得自己从中看到了急色。
　　赫尔墨斯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却完全不准备帮赫淮斯托斯，他甚至在唇角微启后，动作极其利落地就要带顾连一起出去。
　　待顾连的脚步真的要往出迈开时，赫淮斯托斯终于忍不住了。
　　“……不要走。”声音并没有因为接连的开口而变得流畅，反而更沙哑了。
　　这就是在挽留了。
　　赫尔墨斯一边定着性，一边颇有乐趣地看着，魁伟有力身材高大的男人磕磕绊绊地干瘪瘪又吐了句，“你还没有鞋。”
　　赫尔墨斯：“……”
　　“等鞋炼出来了，再走吧。”哑了的声音中似乎还带着点祈求。
　　赫尔墨斯：“……”
　　“这似乎并不是件值得为之烦恼的事情。”随便用神力幻化出来一双不就行了吗？
　　赫尔墨斯这样想着，却不会这么说，他凭空拿出了一双和自己所穿鞋子一样款式的鞋子来，“身为急速之神，鞋子可以说得上是我必不可少的身体一部分，我刚好常备着很多双鞋子。”
　　见赫淮斯托斯又要说些什么，赫尔墨斯抢先一步对顾连开口，“作为提出创造你的存在，我想神王的心和你是一样的。你迫切去见他的想法和行为，一定会让慈爱的神王感到欣慰。”
　　话说到这里，一贯嘴笨的赫淮斯托斯再也找不到能说的话。
　　他沉默地看着顾连点头，又沉默地目睹顾连接过赫尔墨斯递来的鞋，并将其穿上。
　　赫尔墨斯的这双鞋，对赫淮斯托斯来说，无疑是刺眼的。
　　这是顾连身上，出现的第一个不属于他，和他无关的物件。
　　就像是某种不详信号的开端，赫淮斯托斯心里变得格外憋闷，这种有些喘不过来的异样情绪，也让他看了赫尔墨斯一眼。
　　赫尔墨斯：“……”
　　他好无辜啊。
　　他这可是难得心善地在做好事。
　　赫淮斯托斯这个傻大个还真的完全看不清状况，宙斯的话，能从表面上理解吗？
　　众神一直没有过来，宙斯把潘多拉不管不顾在在这里晾这么久，还表现不出来宙斯对潘多拉的心疑吗？
　　虽然宙斯自命运神殿出来后，神情有所好转，但赫尔墨斯还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点，从宙斯出来后，没有很快地召见潘多拉，反而又等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又盘算思索了什么后，便能看出。
　　宙斯说得很宽容，潘多拉可以等到完全适应后，再去拜见。
　　但——
　　真那么做了，他们那自私的神王肯定会不悦。
　　只有在听到这些话后，第一时间去拜见，表现出来对宙斯权威的足够顺从尊敬，才有可能让宙斯心底的忌惮不再加深。
　　这其实是个测试。
　　赫尔墨斯心里腹诽着，面上完全不显，他噙着笑容，带着顾连往外面走。
　　当两人的脚步完全踏出火神神殿后，赫淮斯托斯微低下了头，他的神色也因此莫名。
　　顾连脚步微顿，转身看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赫淮斯托斯似被无意识握紧的拳。
　　赫尔墨斯似有所觉同样侧身的时候，恰好看到新生神祇漂亮眼睛里的冷漠。
　　赫尔墨斯微怔过后，心里一动，嘴角笑容愈发灿烂。


第10章 他的灵魂在颤栗
　　指尖在金魔杖上轻微摩挲，上面盘旋的两条毒蛇无声无息地吐着信，赫尔墨斯微微眯起眼，琥珀色的瞳眸中好似闪着流光。
　　他早知道这位潘多拉不简单。
　　却没料到，他们不过是接触了片刻时间，对方就给他带来了这样的惊喜。
　　一向喜爱窥视各种秘密的神使，从始至终都没发出任何动静。他正欲稍稍偏移视线，做好毫无察觉的伪装，转而用晦涩难以发觉的神力，继续盯着这位新生神祇的所有微表情，却在视线移走的前一秒，被闯进了一双漂亮中尚存漠然的眼眸。
　　同样是毫无征兆，好奇心刚被勾起的赫尔墨斯，就这样和看过来的顾连对视了。
　　赫尔墨斯面不改色地准备继续装毫无发觉。
　　作为经常陪同并协助宙斯做各种腌臜事的存在，赫尔墨斯有着人人夸赞的表情管理能力。
　　只他含笑又坦然地与少年对视时，心里不免意外地发现，少年同样神情自若。
　　完全没有别人不小心抓包时的慌乱和警戒，甚至都没有将他眼底残存的，和面对赫淮斯托斯时截然不同的冷淡敛去。就那样继续朝他走近，并对他弯了弯眉眼。
　　这位新生神祇笑起来是真的很好看，对方身上那股源自灵魂的吸引力，几乎被最大程度地呈现。
　　当他眼底平淡，面上的笑意不达后，更会有一种很微妙又很勾人的清冷感。
　　赫尔墨斯眉尾轻扬了下。
　　感觉，不是自己敏锐地发现了对方的假象，而是——
　　对方故意让他看到这一幕的。
　　一模一样的带翼凉鞋朝埃特纳火山外踏去，赫尔墨斯表面一切如常，心思却有些活络。当他从没人发现的失神中回来时，他和顾连已经走了段时间了，赫尔墨斯回头看去，只能隐约看到火神神殿的些许轮廓，再也见不到那位低着头看不出情绪的火神。
　　只那在地表连绵不绝的火焰却好似不复往常明亮。
　　竟然显得有些阴暗。
　　赫尔墨斯看了眼天空，太阳神阿波罗驾驶的太阳神车已经完全感应不到轨迹。
　　奥林匹斯山的天快要黑了啊。
　　前往宙斯神殿的路上，不管是赫尔墨斯还是顾连，都很沉默。
　　这对才窥探到一抹顾连不同的赫尔墨斯来说，着实有些心痒难耐。赫尔墨斯本来以为，顾连会在主动暴露后主动开口的，少年这样做怎么也得有个目的才对，所以一向善于言谈的他也难得地保持了安静，却没料到对方竟然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心里好似被猫爪挠了下，赫尔墨斯在又等了等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他才不想错过这个和新生神祇单独相处，或许能掌握到什么秘密的宝贵机会。
　　“亲爱的潘多拉，赫淮斯托斯刚刚似乎误会了我。”然赫尔墨斯依旧没有明说，只状似无奈，“他虽然是火神，却也抵抗不了爱情之火的魔力。他被心火蒙蔽了眼睛，看向我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友善，他好像将我对朋友的单纯善意，误解成了我怀有和他一样的迤逦心思。他这看潜在情敌的戒备眼神，实在令我伤心苦恼啊。”
　　小一：[嗯……不愧是曾经赋予了你言语能力的欺诈之神，说话说得好花里胡哨。]
　　顾连：“。”
　　“我想，他因嫉妒而对我生出的敌意，会在之后给我带来不少的困扰。”赫尔墨斯叹了口气，“就比如，当我再踏足他的神殿，请求他帮我锻造东西时，已经无法看清真实情况的他一定会毫无犹豫地拒绝我。”
　　赫尔墨斯配合着他的话语，适时地皱了皱秀气的眉。
　　顾连一边回应赫尔墨斯，一边观察着奥林匹斯山的环境，“神使大人可以向赫淮斯托斯解释，如果需要，我可以陪您一起。”
　　“我更喜欢从你口中听到赫尔墨斯，和赫淮斯托斯一样。”赫尔墨斯先是纠正了称呼，旋即假装哀愁不减，“不，解释对现在的赫淮斯托斯是没用的，你为我说话，只会进一步阻燃他心中的妒忌。”
　　“可怜又无辜的我，怕是要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被嫌弃生活了。”赫尔墨斯鞋底的翅膀上上下下摆着，语气忧愁，“真是令人难过。”
　　顾连眼睫轻颤后，顺着赫尔墨斯开口，“那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赫尔墨斯立马重新展露笑颜，仿佛刚才的垂头丧气完全不存在，“或许善良的你愿意向我展示一下你那神秘的神职，真实，真是一个又特殊又令人好奇的存在，我无法想象它的美妙和瑰丽。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份意外之喜一定会让我惊艳，真实的呈现足以抚慰我心中的所有负面。”
　　顾连摇摇头，艳丽无比的火焰吊坠跟着晃了晃，从他白皙又漂亮的脸颊轮廓上划过，“我很乐意，但我尚且没有掌握真实法则，目前的我并不能自如地使用这份神力。”
　　赫尔墨斯闻言，指尖不由地又在金魔杖上拂过，上面盘旋的双蛇灵活又微不可查地扭动了下身体。
　　他是真的很好奇顾连的真实神职，这也使得赫尔墨斯心里生出了今日的第一次失落。
　　或许是从赫淮斯托斯和顾连这里得到惊喜和乐趣太多了，此刻的这份失落竟显得格外不是滋味起来。
　　赫尔墨斯正欲压下心里的这缕情绪，便忽然顿下了脚步。
　　准确地来讲，是因为他身侧的顾连突然驻足，赫尔墨斯才不得已被迫跟着停下来的。
　　猝不及防地，有着异样吸引力的新生神祇突然侧头看向了他，赫尔墨斯一时有些无法辨认少年还有没有故意挨近他，他唯一能确定的事实，便是他们两个此刻所处的距离很近。
　　极近的距离，让赫尔墨斯发现顾连侧头，并看到那双有着矛盾魅力的墨色眸子时，感觉到了自己好像被什么温热烫了下。
　　他似乎隐隐碰到了对方格外细腻柔软的脸庞。
　　新生神祇眉眼间又涌上了笑意，但眼眸中的平淡却被从未出现过的狡黠冲淡了，漂亮到出奇。
　　少年如此开口，“我想到了一个或许可以的解决办法。”
　　温热的吐息不断地洒在赫尔墨斯脸庞，耳尖和脖颈都被这仿佛交错缠绵到一起的呼吸带得周遭温度上涨。
　　“如果那不是误会，你把误会弄成事实的话，你被赫淮斯托斯如此对待就算是理所当然了。”少年笑着对他道，似乎是因为近的时间有些长了，赫尔墨斯还从其身上闻到了一股说不清是冷香还是甜香的奇异香味。
　　“那样的话，那些类似委屈不平衡的感觉，应该就不会再出现了。”顾连说这些歪理的时候相当自然，可赫尔墨斯却有些没听进去。
　　赫尔墨斯罕见地，没能第一时间接上别人的话。
　　是等到顾连往后退了退，拉开距离，空气中温度和香味都被刚好吹过的风带走后，赫尔墨斯才得以回想顾连说的最后一句话。
　　心里有些异样，赫尔墨斯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地想了想，真的变成赫淮斯托斯情敌的可行性。
　　赫尔墨斯眼睛眯起，他趁着这个动作间隙，将眼底的所有情绪收敛。
　　赫尔墨斯没继续之前那个话题，只笑着道，“我还以为每位神祇掌管的神职，都会在其身上完美体现呢。”
　　这就算是在说顾连不够真实，有太多伪装了。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一定会带出嘲讽的意味，可在赫尔墨斯的言语神职作用下，这句话就跟客观地表述事实一样，完全不会引起人的负面情绪。
　　“真实和虚假是相对的。”顾连和赫尔墨斯对视着，“如果没有虚假做对比映衬，真实的意义也会化为虚无。”
　　赫尔墨斯的瞳孔在下一秒猛地一缩。
　　刚刚还说自己无法自如使用神力的少年，毫无征兆地突然催动了自己的神力。
　　就像是印证他的话，在那些赫尔墨斯看不见的真实丝线出现的同时，赫尔墨斯感觉自己的欺诈法则被撬动吸引了。
　　那种共鸣带来的悸动和灵魂震颤，根本无法抗拒。
　　丝丝缕缕的真实丝线缠绕束缚住了赫尔墨斯的欺诈法则，两者在排斥对立的同时，也在矛盾而暧昧地交缠。赫尔墨斯看不到这些，但他却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交融欢愉。
　　伴随着灵魂也在跟着颤栗的，是——
　　“就跟你和我一样。”
　　新生神祇亲昵的轻语。
　　因法则被吸引走，而暴露出来的脆弱心脏，不可控地漏了一拍。
　　*
　　一切回归平静后，赫尔墨斯没有再旁敲侧击，他的好奇心已经要抑制不住了，“刚刚在火神神殿前，你为什么故意让我看到那一幕。”
　　“因为感觉我瞒不过你。”顾连漂亮的唇瓣微微动着，“作为商人和盗窃者最信仰的神明，我的伪装在你眼底只可能是雕虫小技。”
　　赫尔墨斯看了眼自己金魔杖上睁开竖瞳的双蛇，假装自嘲道，“我并不觉得我看到了你的最真实一面。”
　　顾连只道：“那你想知道我最真实的样子吗？”
　　“……当然。”赫尔墨斯选择听从自己的内心，他身上的少年朝气，让他笑起来时格外生动俊美，“那么神秘的潘多拉，你可以把你最真实的样子展露出来吗？”
　　尾音落下后，赫尔墨斯久违地感觉到了紧张和期待。
　　特别是面前的少年笑得更明媚，却迟迟没有开口回答后。
　　这也让顾连的最终回答，不可控地给赫尔墨斯带来了更深的失落。
　　“不要。”
　　赫尔墨斯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了顾连有些暧昧的话，“我更想让神使大人自己来发掘我的真实样子。”
　　这种有些骄纵的态度，让顾连拒绝的同时，竟有些微妙的可爱。
　　赫尔墨斯内心情绪无从探知，他面上只很是苦恼地耸肩，“啊，我那挑起却没被平复的好奇心，恐怕会令我很长一段时间都睡不好觉。”
　　但少年神使脸上的笑容却加大真诚了些，他垂眸的同时，眼睛里有流光溢彩出现。
　　他并没有感到丝毫不快。
　　身为欺诈之神，赫尔墨斯只相信自己亲自探索来的内容。
　　而无疑，他的好奇心已经前所未有地被完全拉满了。


第11章 极其可怕的提丰？
　　重重叠叠缭绕的云雾之上，已经抵达的圣山花海。
　　赫尔墨斯略带惋惜地看着周边的环境，“可惜对于神王的尊敬与虔诚，令我们必须以这条最快的捷径抵达主殿，这让我们错过了很多美妙梦幻的景象。”
　　赫尔墨斯真诚地感叹，“奥林匹斯山真的很美，是赫淮斯托斯所居住的埃特纳火山所不能媲美的。你在品位过这里的环境后，一定会爱上这里。”
　　小一有些意外，它在顾连的脑海里小声道，[咦，是这样的吗？我怎么感觉这不是最快的捷径啊，赫尔墨斯似乎绕了点路。]
　　[嗯。]顾连在心里肯定了小一的感觉。
　　他不动声色地感应着奥林匹斯山上的灵力波动，将几位神力强大的神祇宫殿所在的位置路线记在心底，“沿途所见到的景色已经足够美了。”
　　这完全是顾连的心里话。
　　奥林匹斯山不愧是众神的居所，完美符合人类心中，被世界偏爱又高高在上的神明该住的地方。
　　纵使天色已经因为太阳神车的远去而有些暗沉，奥林匹斯的一切依旧光彩夺目，那种完全符合美感视觉的梦幻，没有被折损丝毫，反而有了种让人心旷神怡的慵懒随意。
　　赫尔墨斯却摇摇头，“沿途的景色本该更为耀眼，可近日那位爱与美的化身，美神阿芙洛狄忒的反常，让失去了美神荣光的万事万物黯淡了不少。”
　　顾连眼眸微抬，“美神阿芙洛狄忒近日心情不好吗？”
　　赫尔墨斯托着自己的下巴，笑容意味深长，“心情好不好我也说不准，反常同时包含负面和正面两个方面。我只知道这位很爱挥洒美与爱的神祇，近日一反常态地很不愿出门，就连月神阿尔忒弥斯邀请都无法打动她。”
　　“就算难得地出门了，阿芙洛狄忒也是一副有些神思不属的模样。”赫尔墨斯眼睛里飞快地划过一抹流光，“没人知道她近日究竟在自己的宫殿做些什么，但她神殿周围的神祇，总是经常能从附近感应到爱与美的悸动，或许是她对自己掌握的爱与美法则有了深一步的领悟吧。”
　　赫尔墨斯朝顾连眨了下眼，显得有些调皮，“所以，那位端庄又优雅的天后，近日也跟着很是苦恼。”
　　顾连长而密的眼睫轻颤了下，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上。
　　他并没有回应赫尔墨斯这有些恶趣味的发言，也未就这件事过多评价，“这样啊，希望最近的我还有机会能和阿芙洛狄忒见面。”
　　赫尔墨斯眉尾轻轻扬了下。
　　不仅是因为顾连这有些平淡的反应，也因为——
　　他竟然在听到顾连想和阿芙洛狄忒见面后，心里有些怪怪的。
　　分明，在刚刚踏入火神赫淮斯托斯神殿的时候，他还很期待顾连和阿芙洛狄忒碰面所溅起的火花的。
　　赫尔墨斯指尖在金魔杖上毒蛇上碰了下，他笑容愈发灿烂。
　　他还真的有些变化了。
　　*
　　说话间，两人已经漫步至一处森林。
　　生灵的气息在此处格外浓郁，虫鸣鸟叫间，周围阵阵窸窣动静声。
　　顾连见赫尔墨斯脚步开始放慢后，略微思索地看了眼周围异常活跃的小动物，主动开了口，“奥林匹斯山的小动物好像格外多。”
　　它们身上已经生出了由奥林匹斯山灵气酝出的灵智，在顾连和赫尔墨斯走过来的时候，很乖巧地退避到一侧让出路来。但它们似乎对第一次踏足奥林匹斯山的顾连十分好奇，正懵懂而好奇地悄咪咪地偷看顾连。
　　每每不小心和顾连对视时，被看到的小动物便会边脸爆红边仓促羞涩地藏起来，看得顾连意识海里小一啊啊尖叫，直呼可爱想rua。
　　“嗯，因为大家都很喜欢它们。只有众神的奥林匹斯山哪怕再美好都会渐渐无趣下来的，奥林匹斯山需要其它生灵的点缀。”赫尔墨斯脸上露出冠冕堂皇的假笑。
　　众神的高高在上，需要弱小又可怜的生灵做映衬。
　　“当然，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还和一场惊天动地的叛乱有关。”赫尔墨斯顿了下，脸上一直噙着的笑容也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和那位妖魔之祖提丰有关。”
　　小一顿住止了嘴。
　　顾连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疑惑与好奇，“妖魔之祖提丰？”
　　“是的，那是我们伟大的雷霆之主宙斯登上神王后，面临的第一次，也是截至目前最可怕的一次反叛。提丰自诞生就有着格外恐怖的毁灭力量，他在他那些能和众神匹敌的魔子妖孙的拥护下，更是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攻占了奥林匹斯山。”
　　赫尔墨斯垂眸看向附近的小动物，他声音里惯有的笑意渐渐退去，“众神当初迫不得已逃离神山的时候，曾幻化成过小动物。”
　　“后面众神重回奥林匹斯圣山时，为感念当日被波及丧命的小动物，也为了时刻警醒自身，便特地专门开辟了山上容动物们生活居住的场所。这里的动物寿命得以延长，灵性被激发，如果能被神祇看重，更是有成为神明坐骑的可能性。”
　　顾连对赫尔墨斯的这些话不置可否。
　　究竟是真的感伤怀念，还是意识到这个逃离办法很有效，以后在遇到类似危急时刻后可以如法炮制，只有那些曾经历过那场大战的神明自己知晓。
　　“那场大战可真的是天摇地动，日夜无光。”赫尔墨斯又笑了起来，但眼神却直直地看向顾连，他的话怎么听怎么意味深长，“亲爱的潘多拉，你根本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那可怕的场景至今都是很多神祇的梦魇，大地寸寸分裂，海洋哀嚎咆哮，黑色笼罩一切，整个天地几乎濒临最初的混沌。”
　　“那吸收了无数黑暗力量，于大战中越发强大不断进化的提丰，最后已经骇人到令万物心悸。他的身量高出山岳，他的眼睛于万千星辰统一水平，他的左手能握到极东，右手可伸至极西，整个世界都是他的玩物，他头颅上的牛吼狮啸犬吠更是令天地震颤。”赫尔墨斯的言语有着魔力，伴随着他一字字的吐出，他话语里的场景好像真的清晰出现在了顾连的眼前。
　　同样有点害怕，但却心里甚是微妙的小一：“。”
　　嗯……
　　实在是它脑海里，老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它刚刚才见到的提丰。
　　他宿主一句甜甜软软的哥哥，就能让提丰恼羞成怒。
　　提丰确实实力可怕，但他比起众神来，也真的很单纯。
　　小一想着它刚刚从顾连口中得到的密辛。
　　提丰当初真的险些就颠覆了如今的宙斯神权，他甚至都已经夺得了宙斯的雷霆权杖，让宙斯无法充分地发挥自己的雷霆法则，实力大打折扣。可优势很大的提丰，很快就半场开香槟了。
　　在宙斯的算计下，提丰因为想听能赞誉他勇武与荣耀的音乐，就那样，轻而易举地被骗走了雷霆权杖，让雷霆权杖重新落到了宙斯手里。
　　心情很是微妙的小一，在看到顾连露出毫无漏洞的些许惊惧后，心情更微妙了。
　　它家连连，演技真好。
　　“所幸我们伟大的雷霆之主及时出手，在最后一刻击败了提丰救下了如今的这个世界。”赫尔墨斯视线落在前面，由衷地称赞，“纵使提丰如此强大，也完全不是我们神王的对手，他最后只能被永久镇压于埃特纳火山之下。”
　　不知不觉间，顾连和赫尔墨斯已经到了一处废墟。
　　上面混乱斑驳到令人心颤的法则，令顾连下意识眯了下眼。
　　在这些经久不散的可怕余威反作用下，顾连的眼睛险些就变回了灰色。
　　[这是……]小一声音一顿，[宙斯和提丰的战场残骸？！]
　　顾连看着那不用感应都好似要将人灵魂灼烧殆尽的残存雷火，眼眸微垂沉默片刻后，侧身看向了赫尔墨斯，年轻的神使此刻已经重新戴上了他的笑容假面。
　　顾连状似心有余悸，“幸好有神王。”
　　赫尔墨斯笑笑，眼神微转后，继续带着顾连往主殿走去。
　　小一都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怎么的。
　　它刚开始还以为，顾连在埃特纳火山上和提丰的暗中交流，被发现了。
　　虽说看完眼前情形后，能看出是它想多了，顾连和提丰存在于意识海的交流确实很隐秘。
　　但——
　　[连连，这是不是在给你下马威？在展示宙斯实力权威的同时，暗戳戳地警告你？]小一有些紧张。
　　赫尔墨斯绕路，估计就是想带顾连来这里一趟，通过诉说提丰的往事来警告顾连不要有歪心思。
　　连可怕的妖魔之祖提丰和宙斯作对，都落得这么个凄惨下场，更何况是人类成神的顾连。
　　小一有些忧愁，[连连，你说，这是宙斯特意安排赫尔墨斯这样做的，还是赫尔墨斯在善意地提醒你？]
　　[两者都有吧。]
　　宙斯应该没有明确地下达这个指令，但却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让赫尔墨斯默契地听出了这个暗示。
　　*
　　“哦，我们马上就要抵达主殿了。”赫尔墨斯抬眸看着不远处的熟悉景色，“这次没能和你一起悠闲地欣赏奥林匹斯山的美色真是遗憾。”
　　赫尔墨斯笑着：“希望我们之后还有机会一起共赏美景，奥林匹斯山真的很美妙。”
　　“好啊。”顾连微微颔首，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主殿后，又主动询问，“神使大人，人间的景色也像奥林匹斯山这样美吗？”
　　赫尔墨斯挑了挑眉。
　　想着顾连本该是人类的身份，以及宙斯原本的计划，赫尔墨斯笑吟吟地开口，“人间有着和奥林匹斯山不同的韵味，普罗米修斯送给人类的火焰，已经为人类增添了格外不一样却烟火气十足的颜色，如果你去看的话，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惊喜。”
　　顾连点了点头，像是听进去了。
　　“那冥界呢？”他这句话就问得有些随意了。
　　看起来，顾连主要是想问人间，只是碍于神界和人间都问了，才顺带地将剩下的冥界问了问。但只有小一知道，顾连其实真正想问赫尔墨斯的只有冥界。
　　“冥界啊。”赫尔墨斯提及这里时，眼睛不由地眯起。


第12章 冥王哈迪斯的王妃？
　　冥界的存在有些特殊。
　　名义上，现在有四大神权，以神王宙斯为首的奥林匹斯众神掌管着天空，人类生活的故土地母盖亚持有大地，海皇波塞冬和他的下属神祇手握海洋权柄，冥王哈迪斯和冥界神祇维持着冥界。
　　但天空、大地、海洋彼此交融，难以完全分隔，位于同一层面。
　　冥界则——
　　有些不一样了。
　　冥界是死后生灵居住的地界，天然就具有独立性，里面的冥界神祇虽能自然进出冥界通道，但他们只在必要时刻必须履行自己的神职时，才会短暂地离开冥界。
　　里面的神祇用宅和孤僻来形容，完全不为过。
　　奥林匹斯山的众神，能和冥界神祇有交流联系的，少之又少。
　　随着世界法则不断完善，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冥界的独立属性也变得越来越强。
　　这点，从神王宙斯与海皇波塞冬还位于十二主神之列，冥界的统治者哈迪斯却独立出排名序列就能看出。
　　赫尔墨斯压下心底涌起的思绪，回答顾连的同时，还不忘将秀气的眉皱起，“那可真的是个完全不见天日的地方，黑暗几乎是里面唯一的色调，压抑幽冷的气息能让灵魂都涌出寒意。生灵没有活力，万物没有色彩，娇嫩美丽的花草完全不能在那里生存。”
　　要是现在回答这个的是别人，他们或许只能从一些刻板印象中描绘出冥界的景色。
　　然赫尔墨斯却有着切切实实的话语权。
　　这位众神的使者，还有着冥界引渡者的名号，算是还兼任着冥界的神职，赫尔墨斯前不久才去过冥界。
　　不过赫尔墨斯是实打实的奥林匹斯系神祇，他其实并没有怎么履行过冥界那边的义务。赫尔墨斯之所以会拿下这个身份，完全是因为那位自私又多疑的神王。敏感又追求权力稳定的宙斯，怎么会允许独立的冥界真的完全远离自己的视线。
　　赫尔墨斯身为宙斯的使者，拿下冥界引渡者的身份，不过是要靠着这个神职，拥有能随时随地自由进入冥界的权限。如此，赫尔墨斯才能准确无误地向冥界传达宙斯的指令，并能将掌握的冥界动态告知宙斯。
　　“那里的亡灵无时无刻不在哀嚎，悲怆的情绪几乎要化为实质。镇压着克洛诺斯和泰坦神的深渊塔尔塔罗斯，更是每隔段时间就要弄出点动静来，没有神能不为塔尔塔罗斯的异动心惊肉跳。就连里面的冥界神祇和妖魔们，也大多不美观。”
　　赫尔墨斯耸耸肩，“我真的很难找出可以夸赞的地方。亲爱的潘多拉，冥界着实不是个可以游玩欣赏的去处。从奥林匹斯山诞生的神祇，如果神格中没有和冥界相近的力量，会在进入冥界后，被冥界天然排斥，神力不仅会被大大压制，身体也会格外不适。”
　　赫尔墨斯是在真心地劝告，他说得多了，想得也多了些。
　　如果不是神王宙斯的命令，赫尔墨斯是真的不想蹚冥界的浑水。
　　当日宙斯，波塞冬和哈迪斯分权柄的时候，宙斯同样使了算计。
　　如果没有宙斯的那些筹谋，最有可能拿到天空神权成为新任神王的，其实是哈迪斯。
　　不过结果就是结果，哈迪斯最终得到了最压抑灰败的冥界，但——
　　赫尔墨斯朝地底看了一眼。
　　他总觉得哈迪斯表现得太过平静了。
　　这位冥界的统治者，在得到这个不尽人意的结果后，竟没有表现出不满，很快就进入冥界建立起新的有序秩序来。
　　比起那位野心勃勃，在近几次反叛中都有身影的，海皇波塞冬，冥王哈迪斯显得就太低调了。
　　宙斯对其的警惕都降了不少，多了几分很罕见的敬重。
　　哈迪斯当真就这么无欲无求吗？
　　赫尔墨斯莫名地不是很想和这位冥界统治者接触。
　　顾连将赫尔墨斯的所有神情变化都收入眼底，并没有将心底的思索表露出来。
　　赫尔墨斯好像忽然又想起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颇有兴味地轻笑了下，“我前不久去冥界的时候，还听到了一个或许能在不久后引发轰动的消息。”
　　小一很是激动：[什么？什么？有瓜吗？]
　　“冥王的古板无情，和他那对工作过于严格的态度，令冥界神祇们苦不堪言。他们很久之前就开始抱怨了，并且商量出来个很有意思的解决办法。”赫尔墨斯忽然短促地笑了下，他身上的少年气随之展露无遗，“他们觉得哈迪斯会如此严苛，是因为他们的统治者缺少了爱情的滋润，他们觉得一位足够温柔美丽的王妃，可以帮他们解决冥界如今的困境。”
　　“所以冥界神祇们，一直有暗戳戳地，想给他们的冥王找来位柔情似水的王妃。不过因为怕冒犯冥王的威压，这些神祇只是在心里想着，并不敢真的行动。只是——”赫尔墨斯吊人胃口般突然顿住话语。
　　“只是什么？”顾连是真的被吊到了，他并没有去掩盖眼神中的好奇，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赫尔墨斯，令赫尔墨斯晃了瞬，赫尔墨斯多停了几秒才又开了口。
　　此刻的赫尔墨斯完全没想到，他会在以后相当后悔今日的多嘴。
　　“冥界日益庞大的力量又开始凝聚出混乱无序的法则了，冥王哈迪斯虽然能将其完全镇压，但终归治标不治本。经过他们一系列的检查判断，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冥界需要一位新的神祇去执掌控制这些法则，并且——”赫尔墨斯又一顿，“最好是能和哈迪斯并肩的存在。简单来说，就是冥界的稳定需要一位王妃。”
　　“那些冥界神祇便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虽然距离他们正式行动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他们肯定会有所行动的。”赫尔墨斯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画面，他做了一个祈祷的姿势，“也不知道哪位神祇会被倒霉地选中，希望那位古板的冥王真的能在成婚后有所改变吧。”
　　……
　　踏入宙斯主殿前的交谈，以冥界作为结尾。
　　赫尔墨斯摘下帽子，又优雅地行了一礼，“请原谅我不能陪同你进去。”
　　在顾连表达感谢后，赫尔墨斯状似无意地看了眼天空，感慨道，“天即将黑了啊，这样晚的天色已经不适合再奔波，仁慈的神王应当会体贴地让你留宿于此，神王因对你仁爱而生的待遇一定会令众神艳羡。”
　　顾连闻言挑了下眉。
　　赫尔墨斯顿了下，又突然拉进和顾连的距离，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意有所指地道，“身处在神王的庇护之地，你今晚做的梦一定会相当美妙，或许梦里还会有些很有趣的小惊喜。”
　　赫尔墨斯吐出的温热，尽数喷洒在了顾连的耳尖。
　　他完全没等顾连的反应，说完便很快拉开了距离。
　　赫尔墨斯朝顾连欢快地眨了眨眼，旋即身影迅速隐于黑暗中。
　　[连连！赫尔墨斯刚刚是不是在暗示你什么？]小一听出了不对劲。
　　[嗯哼。]
　　想着刚刚的谈话，小一又问，[连连，你是不是也想去冥界看看啊？]
　　[嗯。]
　　小一：[我也想去，我们什么时候去呀？]
　　[短时间内应该去不了。]
　　反正顾连自己是打开不了通往冥界的通道的。
　　[从赫尔墨斯那边入手不可以吗？赫尔墨斯肯定可以轻易地进出冥界。]小一小小声道，[我感觉他对你的态度已经有些不一样了，从他入手，很有希望的。]
　　[赫尔墨斯……]顾连认真地想了会儿，旋即在心里摇了摇头，[不要。]
　　他嘴角轻微上扬了下，从表面上看，像是在因终于能得见宙斯而难掩欢喜，[我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小一脱口而出的疑问，被它生生咽回了喉咙里。
　　原因无他，顾连已经推开了主殿的大门。
　　逆光处，清晰可见一道伟岸威严的身影。
　　即便知道自己和顾连在意识海内的交流，是无法被发觉的，小一还是生怕出意外，完全不敢在宙斯面前表露丝毫异样。
　　小一顿时噤如寒蝉，在意识海内宛若鹌鹑，竭力减少自己会给顾连带来的影响。
　　“潘多拉。”高座上银发青年含笑看着进来的顾连，他的语气可以称得上平易近人，但那股骨子里的威严和强势却是无论如何都抹除不掉的。
　　“尊敬的神王。”顾连垂头鞠躬行礼，做足了虔诚的样子。
　　宙斯没再开口了，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浮现一丝探究。
　　宙斯犹记得他从命运神殿得到的讯息。
　　命运三女神并未向宙斯解释潘多拉出现变数的原因，只是道，既然他能这样出现，便有着命运认可的合理性。
　　潘多拉身上的变数，让宙斯感到威胁。
　　只是，命运三女神接下来略显含糊的暗示，让宙斯改变了主意。
　　那让宙斯日夜梦魇，担忧不已，由他父亲二代神王含恨立下的诅咒，或许也能被潘多拉身上的变数所破解。
　　眼底闪过精芒，宙斯待没从顾连身上感应到强大的神力后，眉峰不再那么凌厉。
　　他若有所思地垂眸，打量着这位新生神祇的一切。
　　一眼，宙斯就看到了赫淮斯托斯锻造的火焰耳坠。
　　就跟方才的赫尔墨斯一样，宙斯眼底同样划过些意外。
　　就在宙斯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又看到了顾连脚上那和赫尔墨斯的如出一辙的带翼凉鞋。
　　宙斯心里顿时生出一些异样。


第13章 他的魅惑，神也无法抗拒
　　受宙斯在神宴上的态度影响，众神哪怕对成神的潘多拉生出万千情绪，也没有一个在近日去主动拜访。
　　就连神使赫尔墨斯陪同顾连过来的路上，其余众神都在有意退避，没和顾连打上碰面。
　　宙斯的右手慵懒随意地搭在把手上。
　　他对众神的这般态度不甚在意，却也乐见其成。
　　群居是人类的天性，新生又意外成神的潘多拉也不免于此。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刚刚诞生迫切想要得到认可，渴望融入集体的生灵，却一直都被冷落，甚至是若有若无的孤立排挤，更能挫败他的心灵的了。
　　不管再如何擅长伪装，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必定会暴露出些真实情绪来。
　　宙斯很乐意在潘多拉身上看出点不一样的情绪来，自卑，茫然，无措……甚至是愤恨，这能让他做出对潘多拉更为准确的判断。
　　宙斯修长的指尖在宝座上流光溢彩的宝石上轻敲下，主殿内的光影跟着发生微妙变化。
　　只眼下发生的，和他料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那位心里只有冶炼，沉默寡言的赫淮斯托斯，不仅没有在这段时间里把潘多拉当成空气，漠视对方地继续勤勤恳恳地锻造，反而还为其打造了一枚印有专属图腾的耳坠。
　　整个奥林匹斯山，都没几个神祇能在赫淮斯托斯面前有如此待遇。
　　就连他那位圆滑又狡诈的神使赫尔墨斯，都能在这么短的接触时间内，送给对方一双一模一样的飞鞋。
　　新生的神祇虽然自诞生后，就只接触了这么两位神祇，可两位主神却全都赠送了他含义非比寻常的礼物。
　　这种偏爱和友好，足以令宙斯想见到的冷落处境荡然无存。
　　甚至——
　　宙斯垂眸看着面前的顾连，他身下的宝座让他难免有些居高临下。
　　俊美神王的视线在顾连身上的每一寸流转，在又落到赫淮斯托斯的火焰耳坠，和赫尔墨斯的带翼凉鞋后，他眼底涌现些许异色。
　　眼下的少年还保持着微低着头的动作，细软的头发落在肩侧，衬得他本就纤细脆弱的脖颈更显可怜。
　　可能是有着人类血统的缘故，他身上有着目前众神都没有的奇异孱弱感。
　　比起因几近无所不能而放纵肆意的众神，他看起来就跟普通人类一样，需要被庇护才能生存。
　　和那些身上有着明显神格特质的众神完全不一样，宙斯没有从少年身上感知到任何属于他自己的神力。宙斯越是审视，越是不错过对方身上的每一处，就越因为对方身上不属于他自己的熟悉神力而心生微妙。
　　少年身上的每一处，都有着其他神祇留下的无法忽视的痕迹。
　　虽然起因暗藏算计博弈，但事实就是事实。
　　潘多拉，是在他宙斯的提议下，众神难得共花心思商讨出来的完美造物。
　　少年身上的每一处，都是众神馈赠的印证。
　　这点，似乎在他成神后依旧没有改变。
　　对方没有用自己的神力，凝聚创造出由他诞生的任何，仍旧毫无反抗地只接纳其他神祇赠予他的物件，任由自己被赫淮斯托斯和赫尔墨斯装扮。
　　他身上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却沾满充斥着其他神祇的气息。
　　这种矛盾又难言的感觉，好像在宣告着某个暧昧的事实。
　　——少年是众神的所有物。
　　成神前是，成神后依旧是。
　　宙斯的眼帘半垂着，他察觉到他的注视和安静有些过久了。台下的新生神祇似乎因长时间的沉默而有些不安，略显无措地抬眸偷偷向上看了一眼。
　　只少年那努力不经意的举止，在宙斯由始至终的注视下完全藏不住。
　　顾连刚一抬眼，就猝不及防地和宙斯对视了。
　　明显完全没料到，顾连如墨般的瞳孔在微怔片刻后缩了缩，旋即就跟被抓到包似的格外仓皇地重新垂下头，他身上的每一处在骤然变得格外僵硬时都透露着明显的乖巧。
　　宙斯在终于因为这一眼，完全看清了顾连的容貌。
　　宙斯略显冰凉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下手侧的华贵宝石。
　　之前的诧异在此刻显得完全无关紧要。
　　只一眼，宙斯就明白了赫淮斯托斯和赫尔墨斯异常的原因。
　　宙斯的眼眸在逆光的情况下，看起来有些辨不清情绪，但他的坐姿却显得又慵懒随意了几分。
　　如果赫尔墨斯在这里，一定会在松口气的同时眼底兴味更浓。
　　宙斯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单纯用容貌来形容对方，会有种诡异的苍白单调。
　　少年身上有一种无法抗拒却又很奇特的吸引力。
　　潘多拉的魅惑，源于其诞生存在的意义。只有能魅惑到所有人类，连最睿智最理智的人都不受控制被其蛊惑，这件被人类接纳的众神礼物才能发挥宙斯想要的作用。潘多拉那对人类难以言说的吸引力，甚至足以让普罗米修斯先知先觉的警告都毫无意义。
　　宙斯一直都清楚，潘多拉有其魅惑存在的必然。
　　可当潘多拉意外成神后——
　　宙斯眼底有些意味不明。
　　少年身上的吸引力，便是连神祇都无法抵抗的了。
　　宙斯感受着自己指腹下的冰凉宝石，作为他宝座的一部分，宝石自然无比华贵耀眼，然此刻的宙斯却连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他的目光自顾连进来后，便从未从后者身上移开过。
　　宙斯终于又开口了，他看着顾连耳尖上仿佛要滴出血来的艳色，轻笑着，“你是在紧张吗？”
　　“我……”顾连似乎本来是想要否认的。
　　只他在完全出言之前，已经碍于礼节，抢先一步抬起脸重新和宙斯对视。
　　也是瞬间，听到自己怦怦心跳声的顾连，意识到他此刻被宙斯含笑看着的神情，已经完全暴露了自己的内心情绪。
　　“……嗯。”顾连因紧张和羞涩晕出的红色越发浓，看得宙斯眼睛轻眯了下，“有点。”
　　“为什么会紧张？”宙斯用右手慵懒地撑着身子，继续问。
　　他的语气其实可以称得上是极好，听起来就像是单纯地关心顾连，可他至高无上的身份却又让这句话带着难言的威压。
　　几乎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疑问下说谎。
　　宙斯好整以暇地看着顾连，对方似乎真的很紧张，而刚刚被清楚看出后的承认，更是加剧了其的羞耻和慌乱。略显妖冶却格外漂亮的红色不断地侵袭对方的脸颊，就连那勾人的眼角就跟染上了桃花汁液似的，红得昳丽。
　　艳红的唇瓣张开又合上，像是主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诉说。
　　可宙斯完全没有要放过对方的意思，就那样一直含笑看着他，看似亲切仁爱，却一定要得到个明确的答案。
　　终于，最近一直在想着对方，不受控制被其牵引住心神的神王，得到了答案。
　　漫长的时间让顾连终于鼓足了勇气，新生的神祇眼中全是宙斯的模样，他如此开口。
　　紧张忐忑的声音里满是小心翼翼和虔诚。
　　宙斯感受到了神殿里第一次涌动的真实法则。
　　“因为怕您会不喜欢我。”
　　没有人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他声音深处的认真和灼热，在这一刻，要比火神赫淮斯托斯的火焰耳坠还要炙热。像是因为潜藏着格外浓郁的情感，对方掌管的真实法则都被主人起伏过大的情绪触动。
　　属于真实的奇特神秘神力，在神殿内游荡，在宙斯柔软的肌肤处泛起一阵阵的涟漪。
　　宙斯原本摩挲着宝石的指腹蓦地顿住。
　　他原本准备说的话，在此刻已经毫无用武之地。
　　在他身体四周涌动着的，好像要把属于少年的炽热情感传染给他的真实神力，已经宣告了这句话的绝对真实。
　　对方原来如此小心翼翼地，怕自己会不喜欢他。
　　宙斯神色莫名地感应着真实神力上的温度。
　　确实有点烫。
　　宙斯这样评价着，特别是，当他看到顾连似乎怔愣住了后。
　　孱弱到不像是神明的少年，意外而茫然地看着神殿内涌动的真实神力，他好像在感知着什么，喃喃着，“咦？怎么触动了？”
　　顾连有些不解，又似有所悟，“原来这就是真实神力。”
　　此刻在神殿内飘荡着的存在感极强的神力，似乎不是顾连自己主动触发的。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的这句话，会无意识地引来真实神力共鸣。
　　新生的神祇，因虔诚而灼热地，诉说宙斯态度对自己的重要性，而触动了自己还不能完全掌控的神力。
　　明白这一点后，宙斯心里不受控制地生出点涟漪。
　　他长而直的眼睫轻垂了下，敛去了眼底倏然生出的所有情绪，再抬头时，宙斯又变成了浅笑着的神王，“我的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以为我这个提议创造你的身份，足以让你感受到我对你天然的喜爱。”
　　“你的成神给了我莫大的惊喜，我本想立刻为你举办一场盛大的欢迎宴会。只是——”宙斯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你的成神有些特殊，你原本的人类身份似乎延缓了你掌握神格能力的时间，我当时从你身上感受到的神力还很弱小。”
　　“我担心你这种状态下的突然亮相，会引起其他神祇对你的蔑视，尤其是我那位只知道战斗的孩子阿瑞斯。阿瑞斯体内流淌着战争中的暴虐与血腥，他的好战，总是让他充满兴致地在每一次宴会上向新生神祇发出切磋邀请。”
　　宙斯笑着继续对顾连开口，“阿瑞斯从不怜香惜玉，他的切磋邀请或许给你带来不小的困扰。我不忍你经历如此难堪的场景，才压抑住了为你举办宴会的心情，想着等你适应好神格后再举办不迟。”
　　因察觉到宙斯态度发生变化，而轻微松口气的小一：[。]宙斯愿意在顾连面前维护好形象，绝对算是个不错的信号。
　　但——
　　阿瑞斯知道自己就这么水灵灵地背上锅了吗？
　　战神阿瑞斯。
　　想着这位刚被提及的十二位主神之一，小一总觉得自家连连会在今后与其有所羁绊。
　　毕竟，潘多拉是人类灭亡的导火索。
　　而掌管着战争，能轻而易举调动人类血腥侵略欲望的阿瑞斯，是名副其实的人类的灾祸。
　　在原本的命运轨迹中，当潘多拉打开潘多拉魔盒，身上使命完成并没有了利用价值后，战神阿瑞斯便接过了让人类不断因战争而内耗的任务。
　　战神阿瑞斯也是宙斯打压人类的重要一环。
　　算是隐于潘多拉身后的后手。


第14章 见一个喜欢一个
　　这样想着想着，小一又连忙摇摇头。
　　还是不要有所交集为好，阿瑞斯从他的神职来看，就血腥暴躁不好接触。
　　宙斯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推阿瑞斯出来背锅的，宙斯刚刚说的那些话，肯定基于阿瑞斯身上的某种事实。
　　阿瑞斯估计就是个暴力狂，并且天性就不喜顾连这样的存在。
　　小一只要一想到，这个是战神的家伙会对顾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心里就不是滋味。
　　它可见不得这样的场景。
　　两人最好还是不要怎么见面为好。
　　小一这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主殿上的宙斯待满意地看到顾连脸上的神情变化后，温声继续，“潘多拉，经过在火神宫殿居住的这么长时间，你可对你的神格有所适应？”
　　宙斯这完全就是明知故问。
　　他在顾连踏进主殿的那一刻，就清楚地感应到了对方身上远远不如主神，甚至连很多次神都不及的微弱神力。
　　现在顾连给人的感觉，就跟潘多拉刚诞生时的那刻一模一样。
　　新生的神祇顿时有些窘迫，他白皙圆润的指尖因为无措而显得无所适从，漂亮的脸蛋上也多了一份感觉对不住别人期望的自责愧疚，整个人因更为柔弱而看起来更易激起人不受控制的保护欲。
　　“对不起，我还没有。”顾连低低地道，“是我太愚笨了。”
　　宙斯宽和地笑着摇头，和世俗眼中体恤众人的大家长毫无差别，“这不是你的原因。神祇自诞生的那刻起，便会天然地完全掌握自己的神格力量，那种掌握完全出自本能，是连众神自己都无法说不清具体缘由的。你会异于众神出现这种情况，应该是和你的出身有关。”
　　宙斯指尖轻敲宝座的同时，又轻轻叹了口气，“目前的神祇中，只有你身负人类血统，或许正是这份人类血脉拖累了你。我实在是没想到你的诞生还会有如此大的惊喜，早知道这样，我是万不会让赫淮斯托斯提前赋予你人类身份的。”
　　顾连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眼神中带着点茫然，“是因为我身上的人类血脉？”
　　宙斯再度摇头，“你的存在很特殊，没有先例可参考，最神秘的命运三女神也无法给出明确的提示。这只是基于你和其他神祇不同，诞生出来的最大可能性。”
　　宙斯说完这句便没再开口了。
　　顾连抿了抿唇，似有些迟疑，然宙斯先前提及的阿瑞斯确实给了他压力，在意识到宙斯有着可以指引他的见识和经验后，顾连还是鼓足勇气开口询问，“神王陛下有什么可以给我的建议吗？”
　　“不必为此烦恼，神的寿命无限，你有充足的时间去领悟你的神格。”宙斯轻笑地宽慰，却还是仁慈地给了顾连一个方向，“如果你目前的状况真是因人类身份造成的话，你和人类的羁绊，也会让你的完全成神和人类息息相关。具体的我也无法给出建议，只能由你自己去体会。”
　　见顾连似乎有些忧虑，宙斯略显随意地继续道，“法则已经萦绕在你身侧，完全掌握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这并不能称得上是难题。或许你只要和人类生活一段时间，你想要的机遇便自然而然地到了。”
　　顾连点了点头，眉眼间却浮现了一些散不去的思索。
　　他的担忧并没有因宙斯的这几句话而消解，反而像是更忧心了。
　　宙斯脸上笑意不减，面上，他就如同不忍心见顾连如此焦虑般，继续多为顾连想了想，“潘多拉，你在神格彻底凝聚的时候，可有感知到哪里有异样，亦或是，哪些引起了你不一样的悸动。”
　　新生神祇闻言认真想了想，旋即似联想到什么般微微怔住。
　　潘多拉魔盒出现在他手心，漆黑瑰丽的魔盒和他白皙如玉的指尖形成鲜明又夺目的对比。
　　“……这个魔盒。”顾连喃喃着，他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有些含糊不清地讲着，“它好像变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也帮我承载着部分神格。当时，好像是有部分法则神力钻了进去。”
　　宙斯深深地看了潘多拉魔盒一眼，声音仍旧慈爱，“你近日可有打开它？”
　　小一闻言顿时咯噔一下，略显紧绷地看着自家继续配合宙斯演出的宿主。
　　“我是有点想要打开它的，我有听到过里面若有若无的呼唤。只是——”顾连好看的眉心微微蹙起，他将他的所有想法都告知了神王，“每每我准备将其打开的时候，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宙斯挑眉，“你感受到了它对你的恶意和排斥吗？”
　　小一：[！]宙斯这不就是在偷换概念吗？
　　顾连似乎愣住了，他认真地看着手上的潘多拉魔盒，迟疑地摇头，“没有，它给我的感觉很亲切。”
　　“你的神职感知是不会出错的。”宙斯道，“它既然能让你感觉到亲切，就肯定不会伤害到你。这点，即使是你将其打开后，也不会发生改变。”
　　小一：[……]是不会伤害顾连，但却能伤害毁灭这代人类。
　　“如此看来，你无法完全领悟神格，恐怕也和这变成了你伴生物的魔盒有关。”宙斯如此开口，见顾连怔愣片刻，并略显失神地看着潘多拉魔盒后，宙斯脸上的笑意加大了些，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银发神王抬眸看了眼已经完全暗沉下来的天色，似才发觉，“天已经黑了啊。”
　　就像赫尔墨斯之前说的那样，宙斯邀请了顾连在侧殿留宿，并唤来了侍女为顾连带路。
　　分别前，宙斯还不忘继续劝慰顾连，“你的问题我会再去问问雅典娜的，相信智慧女神能帮你找到更清晰的方向。”
　　顾连有些心神不在地道谢后，再又一次鞠躬行礼后，退离了宙斯所在的主殿。
　　没有人发觉，宙斯一直在看着顾连的背影。
　　只已经完全黑下去的天色，让宙斯的眼眸不仅看不真切，反而还有些晦涩。
　　宙斯的目光最终在赫尔墨斯赠送的凉鞋上停留。
　　“这双鞋实在是有些不搭。”
　　完全不符合他的审美。
　　赫尔墨斯的鞋在追求速度和舒适的同时，完全摒弃了美观。
　　还是让他送一双更适合的吧。
　　待顾连的身影完全看不见后，宙斯也半阖上了眼眸。
　　就当是用来表现神王对这位新生神祇的欢迎吧。
　　*
　　待侍女离开，并没有感应到周围有其余的神力波动后，顾连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潘多拉魔盒上摩挲。
　　此时的小一，已经忘记他们入主殿前谈论的事了，它脑子里都是方才宙斯和顾连的谈话内容，[宙斯刚刚一直在诱导你打开潘多拉魔盒！即便你已经成神了，他还是没放弃借你毁灭人类的计划！]
　　它的语气颇为愤愤。
　　顾连垂眸看着魔盒，[他说的都是实话。]只是故意隐瞒了一部分没讲罢了。
　　潘多拉魔盒中确实封印着他的大半力量，其中还有一部分，是顾连诞生时的那刻，为了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有威胁性，特意引进去暂时压制的。
　　潘多拉魔盒不打开，这部分力量便不会回归他的身体。
　　而且——
　　顾连将潘多拉魔盒收了起来。
　　他的力量源于一切罪恶，世间越乱，周围的负面越浓，他的神力便越浓郁。
　　虽然宙斯有着自己的算计，但跟他讲的却完全属实，潘多拉魔盒打开后引发的灾难对他的神格壮大很有利。
　　真的按宙斯想的那样事发了，他也完全没立场跟宙斯说什么。
　　[宙斯没有直接命令我打开魔盒灭绝人类，已经算是好的了。]顾连抬眸看着窗外清冷的月色。
　　小一一惊：[宙斯应该不会这么直接吧？]
　　[是有可能的。]
　　顾连收回目光，转而去打量侧殿内的布置。
　　宙斯会选择哪种方案，取决于他刚刚的表现。
　　如果他在刚刚让宙斯感到了危险，或者表露出了一些对众神的不满，宙斯便有很大概率直接给他颁任务，以此来测试他的服从性，判断他是否好掌控。
　　只是他刚刚适时表现出了对宙斯的足够虔诚和仰慕，宙斯才选择了另一个方案，准备继续在他面前维持好形象罢了。
　　小一忧愁着，[感觉宙斯过段时间就要派你去人间了。]
　　[嗯哼。]
　　[能不能避免掉这个啊，我们这段时间尽量多去刷刷宙斯的好感会有用吗？]
　　[宙斯目前的好感就跟浮云一样，转瞬即逝，毫无意义。]
　　小一蹙眉。
　　也是，宙斯也称得上是当之无愧的狠人了。
　　为了能维护住自己的权利地位，宙斯可是毫不犹豫地就吞噬掉了他的第一任妻子，智慧女神雅典娜的母亲，上一任掌握着智慧法则的神祇墨提斯。
　　放在无节操无伦理的希腊众神里，都算是有些炸裂的操作了。
　　宙斯生出的那些好感，只要一涉及他自身的利益，便会瞬间不值一提。
　　奥林匹斯山还从未出现过例外。
　　小一的思绪被顾连接下来的话语打断。
　　[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还有个困局要解。]
　　[什么？]小一有些茫然的时候，刚好看到顾连正饶有兴致地看向侧殿中的一处。
　　小一循着顾连的视线看去，发现了一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香。
　　香已经被点燃，微弱的火星正在摇曳。
　　[宙斯今晚会入我的梦。]顾连用手撑着下巴，[他还要再测试我一下。]
　　小一一边震惊于宙斯的谨慎，一边又很好奇，[连连，你怎么知道宙斯还要——]
　　蓦地，小一顿住，它脑海里飞快浮现出了赫尔墨斯告别前说的那些话，[原来赫尔墨斯暗示的是这个！]
　　[嗯哼。]
　　[看来这位神使并不是完全忠心于宙斯嘛。]
　　[受他的神职影响。]顾连又看了眼燃着的香，便转而走向了床榻，[也基于他自身的实力。]赫尔墨斯过于出色的能力，让他即使犯下一些小错误，也不会惹来宙斯的责罚。
　　小一想了想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确实。
　　身为众神的使者，在人类面前散播众神指令和福祉的存在，赫尔墨斯是人类最常见的神明，赫尔墨斯在人间留下的神迹更是数不胜数。这也使得赫尔墨斯在人类心目中的地位格外崇高，信仰赫尔墨斯的人类数目相当惊人。
　　赫尔墨斯原本的神职都和他掌握的速度法则有关，然人类对他的虔诚信仰，又让他成为了商人，旅行者和盗窃者最信仰的神祇，他也开始变得可以使用欺诈的力量。
　　赫尔墨斯是目前拥有神职最多的几位神之一，他的真实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小一嘿嘿一笑，[有点喜欢他了。]
　　[火神赫淮斯托斯你喜欢，神使赫尔墨斯你也喜欢？]
　　小一弱弱地回，[其实你的那位好哥哥，妖魔之主提丰我也挺喜欢的。]
　　顾连：“。”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见一个喜欢一个？
　　小一感应到了顾连的想法，连忙为自己正名，[哪有，我不是，宙斯我就不喜欢。]
　　顾连：“……”
　　提到宙斯，小一便想到了刚刚的正事，它试图用严肃的语气来掩盖自己转移话题的心思，[宙斯的入梦该怎么解决呀，在他的设计下，他梦中见到的你肯定是真实且做不了伪装的。]
　　顾连也没揪着之前的话头，接过了小一的疑问。
　　[当然是先催眠我自己喽。]
　　顾连眉眼弯起，慵懒的声音中透着点奇特的妖冶，[让我们至高无上的神王心想事成。]


第15章 众神的异样
　　无边无际的黑幕降临，整个奥林匹斯圣山仿佛都被蒙上一层神秘静谧的黑纱。
　　属于月神的清冷幽美光晕赋予了这个世界不一样的美妙，大地上星星点点的光亮和耀眼繁密的星辰交相辉映，青春富有朝气的山间精灵森林仙子，忍不住在世界彻底归于沉寂前，偷偷显出身形来挥洒掉今日的最后一份活力。
　　今夜似乎和往常毫无差别，众神居所的奥林匹斯山在晚上也美得可称梦幻。
　　“咦？”处在奥林匹斯山最边缘，离埃特纳火山最近的精灵仙子，瞬间就发觉到了特殊和不对，“埃特纳火山那边好安静，火神赫淮斯托斯终于停止了他的锻造吗？好难得啊。”
　　那扰人清梦的砰砰咣当声，终于不再从那边没日没夜的传来了。天知道，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睡上美容觉了，其他区域的仙子精灵都为他们近日的颓靡而深感惊讶同情。
　　“我们终于能睡上一个好觉了！”精灵欢快地感慨，语气中的欣喜完全遮掩不住。
　　今夜似乎注定好眠，唯有几位年长的仙子表情略带凝重，他们感知着奥林匹斯山上几位主神的神力波动，敏锐地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
　　空气中似乎已然有暗流在涌动。
　　几位年长的精灵互相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的疑惑和深思。
　　今天并未有大事发生。
　　唯一一件可以称道的，便是神王宙斯终于愿意去见那位新生的神祇潘多拉了。
　　难道，这仿佛是某种预兆信号的变动，和这位真实之神有关？
　　*
　　埃特纳火山，火神宫殿内。
　　赫淮斯托斯并不像年轻精灵们猜测的那样，已经因为疲倦急需休息的躯体而陷入了久违的沉眠。
　　火神宫殿此刻并未点灯，按理来说，埃特纳火山上常年不熄的锻造之火，足以让他的整个神殿亮如白昼。可有些奇怪地，这些天生灼热明亮的火焰，并未能驱散宫殿内能让人下意识心生阴霾的沉郁。
　　赫淮斯托斯的孤僻不合群，令他的神殿不存在任何一位侍者下属，也使其他神祇除非必要很少会来打扰拜访他。
　　所以，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位憨厚老实的火神，还维持着顾连和赫尔墨斯离开时的位置。
　　周遭的锻造之火在燃烧，明明灭灭的奇诡光线映在他的脸上，让他平平无奇的五官无端有些瘆人。
　　赫淮斯托斯望着奥林匹斯山主殿的方向，嘴唇紧紧抿着。
　　顾连今日不会回来，已经成了定数。
　　他对此已有所心理准备，然此刻的他，却忍不住地在想，那除了今晚之外的今后呢？
　　这所谓的离开，究竟是短暂的，还是——
　　永远？
　　只要一联想到这个糟糕的可能性，赫淮斯托斯就感觉心脏一片酸胀，仿佛那最柔软的部分正在被什么腐蚀性极强的液体冲泡着似的。
　　他又一次低下了头，握紧了垂放在身侧的右手。
　　*
　　另一边，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宫殿内。
　　“亲爱的赫尔墨斯，你来得好晚，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们这场早已约定好的聚会。”狄俄尼索斯看着从主殿处姗姗来迟的赫尔墨斯，轻轻晃了晃手中的葡萄酒，清润浓香的酒液在杯壁荡出一圈圈涟漪，狄俄尼索斯闻着自己酿酵之酒的香甜，俊美的眉眼处浮现出些许迷醉。
　　赫尔墨斯将手上的金魔杖放到一侧，笑吟吟地耸肩，“我可是刚完成了神王陛下的任务，就马不停歇地赶过来了。”
　　因着美酒的吸引，以赫尔墨斯为首的几位神祇，每隔段时间便会来叨扰酒神一下。
　　这种时不时的默契叨扰，最终慢慢演化成固定时间的小型聚会。
　　赫尔墨斯的视线在狄俄尼索斯拿出来的酒上停留片刻后，琥珀色的眼眸轻眯了下。
　　他意有所指地道，“我们的酒神今日好慷慨哦，我记得我上次向你讨要这个酒的时候，你还千不肯万不愿的呢。我本以为要花上好大的功夫，或者要等到下次众神宴会举办时，才能品位到你这份最近研制出来的佳酿。没料到今晚就可以大饱口福。”
　　赫尔墨斯垂眸打量了打量自己，右手托着下巴，状似不解，“难道今日的我有哪里特殊吗？”
　　狄俄尼索斯只是笑笑，并未说话，反而是一旁的太阳神阿波罗开了口。
　　这位才结束了巡驾太阳马车任务的神祇，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疲惫，他就跟太阳一样，永远阳光永远温暖永远充满活力，日复一日的工作非但不会折损他的精力，反而还为其增添了不一样的迷人荣光。他金色的头发更是跟熔铸了阳光似的，即使是在黑夜，也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我们的极速之神，今日完成任务的效率似乎格外慢。”
　　这话从别的存在口中冒出，绝对会显得阴阳怪气，然从阿波罗嘴中出现，却完全不会使人不快，这或许是和他象征着明亮温暖的神职有关。
　　阿波罗的声音相当好听悦耳，几乎可以比拟动听的音乐，“这段从埃特纳火山到奥林匹斯山的路程，你花的时间似乎要比往常多得多。”
　　赫尔墨斯挑眉，并未就此事反驳，只意味深长地也道了句，“今日的太阳神车似乎也前行得有些慢。”
　　阿波罗温和地笑笑，也没有解释什么。
　　赫尔墨斯环顾了下周围，“阿瑞斯呢？”
　　“他好像猜到了我们会在这场惯例的聚会上主要谈什么，对此十分不屑，并将其视为毫无意义浪费他时间的事情。”阿波罗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阿瑞斯这次应该是不会来了，我巡日的时候，有在人间看到他，他那时刚好正在兴头上，估计已经把我们都抛到脑后了。你知道阿瑞斯的性格的，他一旦对什么产生兴趣并兴奋起来，便会被战神血脉驱使得完全不管不顾。”
　　“阿瑞斯最近似乎经常去人间。”赫尔墨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阿波罗点头，“毕竟奥林匹斯山的欢乐和放纵，让他很是看不上。比起大家都喜欢的醉生醉死欢声笑语，我们这位战神更向往由血液熔炼出的勇武战歌。”
　　奥林匹斯山上没有能勾起阿瑞斯兴致的东西后，阿瑞斯自然而然地便不怎么愿意在奥林匹斯山待了。
　　人间对阿瑞斯而言，是目前极好的一个去处。
　　赫尔墨斯看了面前笑得格外和煦温暖的太阳神一眼后，眼眸微闪，也给自己倒了杯酒。
　　已经沉默了段时间的狄俄尼索斯等了会儿，终是没忍住开了口，“赫尔墨斯，你今日已经见过潘多拉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赫尔墨斯拿着酒杯的手一顿。
　　以他的性格来看，他自然很乐意向其他神祇诉说潘多拉的事情，众神越是对潘多拉有兴趣，他能见到的乐子也便越多。只是，有些矛盾地，此刻的赫尔墨斯发现自己竟有些不是很想说。
　　那种微妙的感觉，就如同——
　　他不想他发现的珍宝也被别人瞩目似的。
　　是占有欲的最初萌芽。
　　这种纠结的情绪，惹得赫尔墨斯心里生出很奇特的异样。赫尔墨斯轻轻晃了晃酒杯，他趁着去嗅酒水迷醉芬芳的同时，将眼底的所有情绪全部敛去，不让别人看出分毫。
　　“潘多拉是个很有意思的神……”
　　赫尔墨斯如此说着，酒神宫殿越燃越亮的烛光，好像也预示着这场主神间的谈论会持续很久。
　　*
　　与此同时，顾连已经躺在了侧殿的柔软床榻上。
　　他因火焰耳坠而变化的红褐色长发于床间轻微散落，惹眼得紧。
　　红色是众神中很常见的一种发色。火神赫淮斯托斯，战神阿瑞斯都是红发。赫淮斯托斯的略显暗沉，透着股低调与内敛，阿瑞斯的则张扬肆意，不管是冲击性和侵略性都极强。然顾连的则很不一样。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绮丽，当随意地散落时，更有种说不出来的楚楚可怜感。
　　小一欣赏了一下顾连睡着后的美色，旋即便连忙放空自己，令自己的意识也陷入了绝对的沉眠。
　　顾连已经在入睡前将自己完全催眠了，并且动用了些许真实丝线做足了相应准备。
　　它当然也绝对不能拖后腿，万不会让自己的存在被宙斯发觉。
　　随着夜色越来越黑，主殿中宙斯的眼眸也越来越幽深。
　　顾连所居侧殿的香，已经似有似无地飘荡到了他这里，银发披洒的神王轻微眯了下眼。
　　那香的主材料来自冥河河畔，是一株格外奇特有着特殊效果的花。
　　它的香味，能使所有渡过冥河的人类亡灵暴露出真实的情感，并在香味的驱使下只能讲真话。
　　用这颗花做原料，并配上另外的一些物件神力，便足以让这效果同样可以影响到神。
　　闻着这种香入梦，哪怕是神祇，也不得不在梦境中暴露出真实的自己。
　　他此刻的情绪波动，和所担忧重视的事，都会在梦境中呈现。
　　宙斯手搭在扶手上，慵懒地撑着自己的下巴彻底阖上双眸。
　　潘多拉啊，
　　就让我再看看梦境中完全真实的你吧。
　　*
　　宙斯刚一睁眼，还没来得及看顾连梦境里的环境，便看到了正在逃跑的顾连。
　　似乎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在追逐着他，少年跑得很急，他轻微喘着气，着急温热的吐息一点点地点燃周围空气的温度。
　　应该已经有些脱力了，少年的脸上不仅染上了绯红，漂亮艳丽的脸蛋更是被薄汗完全打湿，他浓密卷翘的眼睫不停地颤着，看起来初春新生的花朵还要脆弱。
　　宙斯刚欲朝顾连的身后望去，就发现自己的突然出现，好像让慌乱逃跑的顾连毫无反应时间。
　　等到顾连有所察觉的时候，少年非但没来得及避开，反而因为想要匆忙换向被绊了下，就那样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猛地砸在了宙斯的身上。
　　格外柔软的身体毫无空隙地贴向了宙斯的身体，对方似乎因为先前长久的逃跑而体温升高了不少，宙斯猝不及防与其接触的时候，感觉自己被烫了下。
　　但宙斯的注意力很快不在这里了。
　　他忽然发现，他刚刚还下意识地扶住了对方的腰。
　　从未感受过的柔软纤细腰肢正在他宽厚的掌下，宙斯心里不可控地一动。


第16章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像羽毛一样飘来的红褐色细发模糊了他的视线，指腹下的细腻柔软仿佛在昭示着，潘多拉比他想象得还要柔弱。
　　先前一直坐在主殿上的宙斯，直到此刻才发觉，他竟刚好比少年高出一颗头来。
　　对方摔过来的时候，整个身体都被他完全笼罩，宙斯垂眸的时候，没能看清顾连，却刚好看到了地面上他们两个交融在一起的影子。
　　属于对方的影子正慢慢地被他的一点点侵袭覆盖，乍一眼，根本不像是少年摔倒撞在了他身上，而像是他格外强势地拥住了对方。
　　刚刚那一撞明显不轻，宙斯能清楚地感觉到，顾连温软的脸颊正紧紧地贴着他胸膛，而对方先前那格外急促根本控制不住的吐息，正带着有些难以名状的灼热在他心口处一点点地缠绕流转。
　　那种软而酥麻的感觉，就好像有轻飘飘的羽毛在细无声息地牵绕着他的柔软之处。
　　宙斯的眼底微不可查地暗了一下。
　　特别是，完全扑在他怀里的人在怔住片刻后，开始无措慌乱地想要赶紧和他拉开距离。
　　然顾连的推拒力气，和宙斯的比起来丝毫不能起作用。在宙斯稳稳地站在那里，并且扶着人腰的手还完全没有意识要收回来的情况下，顾连的想要重新站直身体的举动，只能令他在宙斯精壮有力的身躯上轻微磨蹭。
　　宙斯的手指和掌心，也跟着对方的举动，在那格外柔韧并触感很好的腰上流转了下。
　　指尖好像被什么轻软的钩子勾了下，莫名有些发痒。
　　但让宙斯眼底情绪更浓的，却是他发现仿佛在怀里的人猛地颤栗了下，孱弱的身躯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和所有感官的清楚感应下，轻轻地颤了颤。
　　对方顿时完全不动了，整个身体僵硬到不行。
　　宙斯在其似乎要熟透的耳根处停留了下，松开了那已经几乎和揽住对方没区别的手。
　　传染在身上的温热瞬间褪去，顾连近乎是落荒而逃地连忙站到了另一边。
　　明明才经历了刚刚那略显暧昧的举动，并且看起来已经羞耻到恨不得钻进地里去了，顾连却还是要看起来很乖很乖地先道歉。
　　宙斯也得以去看清梦中的顾连。
　　刚刚那没避开的一撞确实撞得有些狠，对方的生理性泪水都被撞出了些，微微颤抖着的眼睫上缀了一点点的水亮，在梦境阳光的照耀下，仿佛给少年覆上了层细碎又梦幻的光，看起来比清晨花瓣上的露珠还要清透诱人。
　　顾连的身后之物明显令他极其恐惧，即便是这个时候都不曾忘却，回神后的道歉行为也很显匆忙。
　　宙斯就看着对方急促地仰起头，白皙脆弱的脖颈因此呈现出漂亮的弧度，配上其身上还未散去的薄汗，流露出几分撩人的情.色。
　　当看清他的那刻，少年明显怔住了，原本要说的话被换成了呢喃着的，“神王陛下？”
　　他眼睛里还蒙着点水雾，难免会带着点让人心软的可怜。
　　在宙斯的垂眸注视下，那双漂亮的眼睛正泛起不一样的波动，不知道是不是对方仰头看他姿势导致的错觉，宙斯从顾连身上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仰慕和虔诚。
　　少年在此刻，很像——
　　他人间上的那些盲目信仰他的愚知人类。
　　但是，又很不一样。
　　最起码，他在听从那些人类热烈祷告的时候，心里不会像现在这般生起无法忽视的悸动。
　　“您是真的神王陛下吗？”
　　少年声音里的小心翼翼和完全真实的炙热期待，比酒神狄俄尼索斯最甜蜜的美酒还要醉人。
　　宙斯轻眯了下眼睛，却很快将心里的涟漪压下，伴随着另外一道挨近且格外熟悉的脚步声，宙斯已经听出了顾连这句话的不同寻常。
　　然在看清那追逐着顾连的是什么存在后，宙斯还是瞳孔微缩了下。
　　来人的样貌硬挺俊美，不管是五官还是身形都格外熟悉，赫然就是——
　　宙斯他自己。
　　或者更准确地来讲，是原本就存在于顾连梦境中的他。
　　只是，已经过来的男人完全褪去了他往常的仁爱假面，棱角分明的五官透露着极致的冷酷无情，披散而下的银发仿佛比冰窟还要冷淡无机质，那双眼眸更是充满着审视，很薄的嘴唇在没有噙着浅笑的时候显得自私而凉薄。
　　待看到宙斯后，男人停下了脚步，同样直直地望了过来，眼底开始涌现出宙斯能轻易发觉的警惕和深思。
　　男人什么举动都没再做，似乎是在判断眼下是个什么情形，为什么还会有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出现在这里。
　　宙斯的出现，或许给了顾连不再继续逃跑停留在这里的底气，只是，他原本红润的脸色在看到男人后瞬间变得惨白，汗珠一颗一颗地砸下，眼睫上上下下局促不安地乱颤着，一副相当恐慌的模样。
　　要是追着顾连的不是宙斯自己，宙斯现在怕已经在出声安慰了。
　　只顾连现在这幅畏惧‘他’的模样，和顾连本来对他的虔诚仰慕对比鲜明。因为男人和他一模一样的缘故，宙斯感觉此刻的自己好像变成了旁观者，越是看到顾连恐惧‘他’的样子，他就越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顾连和他在主殿初见时的模样，那对比的强烈，令得宙斯心里忽然很不舒服。
　　他不喜顾连这幅害怕‘他’的样子。
　　要是一开始就见到这样，或许还没什么。
　　可偏偏，对方最初对他是难掩欢喜的。
　　发现这一点后，宙斯的眉心轻轻皱起。
　　顾连此刻的梦境，受那香的影响，会真实呈现顾连如今的情绪状态，和他最担忧最关注的事。梦中的自己如此追逐顾连，并逼得顾连如此慌乱逃跑面露恐慌，不就意味着——
　　在宙斯的眼眸趋于暗沉之前，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拽了拽。
　　眼眸微转，宙斯看了眼身侧的顾连。
　　对方似乎虽然因为他的存在，而获得了些安全感。然这份安全感，并不足以完全抵消那份局促不安，所以便又忍不住更挨近了他些，并且试图真正地接触到他，来帮自己稳住摇摇欲坠的心情。
　　他小心翼翼却紧紧攥住宙斯衣角的举动，将他的孱弱和寻求庇护的无措展露无遗。
　　宙斯原本开始变得有些晦涩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他从顾连的表现意识到，事情和他想得有些不一样。
　　少年的害怕‘他’十分矛盾。
　　宙斯拉过顾连拽着他衣摆的手，温柔地安抚着，“是他一直在追你？”
　　“……嗯。”
　　“他为什么要追你？”宙斯温声问这话的时候，眼底也闪烁着些许思索。
　　顾连的潜意识在畏惧他。
　　恍惚间，宙斯又想到了对方在主殿内诉说‘因为怕您会不喜欢我’时的场景。
　　灼热真实的背后，是小心翼翼和忐忑。
　　宙斯在顾连紧抿的粉嫩唇畔上停留。
　　自己难道不小心暴露出了什么吗？亦或是，有人大胆地将他最初的算计告诉了少年？
　　“……似乎是因为他不喜我。”顾连的声音惴惴不安，略显迟疑。
　　“他为什么会不喜欢你？”宙斯继续问。
　　顾连还没回答，另一边的男人却嗤笑了下，里面充斥着嘲讽意味。
　　宙斯听出了男人的潜台词。
　　——这有什么好问的，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他当然不喜潘多拉，他连整个人类族群都厌恶不已，希望着他们会被毁灭，更何况是以人类身份意外成神的潘多拉。他原本精心设计的局缺少了本该粉墨登场的主人公，潘多拉更是成了某种变化的本身。
　　如果不是法则要求神祇不死不灭，如果不是命运三女神那似有似无的暗示，他早就亲手抹除这个变数，创造出一个新的完全受他掌控的潘多拉了。
　　宙斯看着男人，从对方讽刺的眼睛里，看到了没有任何伪装的真实自己。
　　他读出了，顾连诞生那刻时，他心里涌现出来的所有想法。
　　“我……”梦境中的顾连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宙斯清晰地看到，梦境在隐隐出现裂纹，空气在泛起阵阵涟漪，这预示着顾连情绪起伏过大的同时，也说明那让睡梦之人完全真实的香受到了排斥。
　　宙斯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简短的开口中蕴含了些许神力，“说真话。”
　　他的语气还算温柔，但却蕴含着必须听从的威严。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顾连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神也越来越茫然，“自诞生时，就天然有的一种感觉。”
　　他说着说着，微微低下了头，眼睫胡乱地颤着，竟有些无所适从和羞愧，“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也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神王陛下明明对我很好，他不仅体贴地为我想了很多，还仁慈地给了我指导和劝慰，我也很仰慕他，但我就是对他有一种很恐慌的感觉，莫名地觉得他是不喜我的。”
　　顾连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飘忽，像是声音的主人已经不安无措到了极致。
　　宙斯的眉梢浮现些许松动，他的心情似乎又好了些。
　　宙斯大概知道原因了。
　　是潘多拉的神格力量在作祟。
　　那很神秘的真实法则，可能附带着敏锐的预感能力。他并没有暴露出什么，其他神祇也都还识趣地没有多说，只是顾连的神格在凝聚之初，隐隐从他这里窥视到了什么，察觉了他对少年的不喜和盘算，然后以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作用在了少年身上。
　　然，这种所谓的感觉太过虚无缥缈，无法当做证据。
　　少年源自灵魂的真实敬仰本能将其完全压制。
　　不过是那奇特的香，在梦中催化了这种矛盾。
　　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突然‘呵’了下，打断了宙斯和顾连之间的谈话。
　　有着宙斯面容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宙斯，仿佛要看穿宙斯和他完全一样的本质，他对着顾连轻飘飘地道，“别想多了，我不喜欢你，他也不喜欢你。”
　　宙斯眼睛眯了下。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真实的自己如此讨厌。
　　男人既像是想要撤下他虚伪的面皮，将事实诉说，又像是恶意满满地要拉他一起下水。
　　宙斯明显感觉顾连的指尖颤了颤。
　　对方的脸色更白了，就像是被抛弃了般，慌乱无措地摇头反驳，“不是的，你在说谎，你只是假的神王陛下，真正的神王和你完全不一样。”
　　旋即，他便仰着头期期艾艾地看着宙斯。
　　伴随着他白皙漂亮的喉结上下滚动，宙斯的眼眸越发幽深。
　　宙斯便听着对方用忐忑紧张的声音磕磕绊绊地道，“神王陛下，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身为创造我的提议者，你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我？”
　　他在寻求着认可。
　　宙斯静静地看着顾连，并没有说话，看不出在思索着什么。
　　宙斯的冷淡似乎泄露出了些许，脆弱的少年好像从宙斯身上看到了和男人一模一样的影子，他紧紧抓住宙斯的手又颤了颤，青葱圆润的指尖在宙斯手背上划出一阵酥麻。他怔怔地看着宙斯，又无助地看看男人，仿佛陷入了某种循环的沼泽。
　　宙斯发现，顾连越是表现得脆弱，就越是美得惊人。
　　特别是，对方再度牢牢地抓着他，仰着头看他，任由他居高临下地描摹其每一处漂亮的五官时。
　　孱弱的少年就像是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映着他面容的眼睛美丽到不会有存在不为其心动。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想有那种感觉的，我也不想误会您，您不要因为这个对我失望，我真的……对不起……”他略显慌不择路地开口，无措又无助地一遍遍道着歉，仿佛将宙斯视为了最后的希望，“我会努力变成您想要成为的样子的，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努力，您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宙斯听到了梦中男人的又一声冷笑。
　　看起来是在嘲讽顾连的痴心妄想，又似在讽刺他此刻的心颤。
　　然宙斯却看到了和他一模一样之人，那潜藏在所有情绪之下，那被主人疯狂想要掩盖，却被他能清晰看见，也只有他本人才能发觉的一丝——
　　嫉妒。
　　心里好似猛地震动了下，宙斯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难言的兴奋和刺激在他与顾连的接触处引发颤栗，宙斯表情依旧未变，但喉咙却轻微地上下滚动。
　　宙斯轻柔地抚上顾连的发，如此开口。
　　“他当然是假的。”
　　“身为创造你的提议者，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第17章 你可以喜欢我吗？
　　梦里的男人不过是基于潘多拉初诞生时的他。
　　他们终究是有些不一样的。
　　夜幕深垂，群星点缀，宙斯再睁开眼的时候，清冷娴贵的月神仍在挥洒着神职的如梦光晕。
　　属于少年的柔软温热，已经因为入梦的结束而完全褪去，冰冷的硬质宝座唤醒着宙斯的神智。
　　指尖处的扶手宝石触感，完全不及顾连如玉般的指腹，宙斯眼前好像还在浮现方才的场景。
　　脆弱易折的少年，因他的话微怔片刻，旋即就像所有负面都被扫空般眉眼弯了起来，那瞬间的颜色要比奥林匹斯初春最美艳的花还要甚极，他眉梢间展露出的生动能流淌进一切生灵最柔软的地方。
　　就连宙斯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被晃住了瞬。
　　宙斯离开前，还不可控地看到了梦里的‘宙斯’。
　　有着和他一模一样面容的男人，正怔怔地看着他和顾连。就跟宙斯本人一样，男人也目睹了那冲突性极强的对比，‘宙斯’不明白顾连为什么能在那么恐惧害怕他的情况下，却如此全身心地信赖宙斯，就仿佛宙斯是他的全部。
　　同样的人，却得到了不同的待遇。
　　这种差别，似乎让‘宙斯’觉得有些刺眼。
　　不，就是刺眼。
　　宙斯还能记起男人那深深看向他时的目光，对方的眼神暗沉如墨。
　　伴随着丝丝缕缕嫉妒的，还有不解。
　　宙斯轻揉了下太阳穴，从宝座上站了起来。
　　那可真是个又难看又愚蠢的表情啊。
　　宙斯在心里评价着，嘴角挂上了他往常的轻笑。
　　他可不会让这种表情，真的出现在他脸上。
　　宙斯往前轻轻踏出一步，低调可怕的神力波动在其身上流转，无人察觉，待宙斯落脚彻底踩实的时候，他已经进到了顾连所在的侧殿。
　　宙斯将还在燃着的香挥灭，换上了另外一种看似一模一样实则只有安神助眠效果的香。
　　做完这些，银发神王顿了下，转而走向了顾连的床榻。
　　新生神祇正安恬地睡着，红褐色的头发暧昧地在其身上留下一处处痕迹。在他漂亮的眼睛闭上看不见后，看到他的人才会猛地惊觉，他的眼睫也格外好看，又长又密又卷，随便一点的微风都能带动着颤一颤，会让人下意识联想指腹触上时感知到的酥痒。
　　宙斯垂眸看了会儿，就准备离开。
　　只少年的神格似乎真的有极强的预感性。
　　轻飘又软绵的低喃从对方艳丽的唇瓣中吐出，“……神王陛下？”
　　和梦境里的完全不一样，带着点缥缈的睡意，还似因为身体机能正在休眠而略显迟钝，这句声音有些颤，配上那上扬的尾音，就跟个小钩子似的，惹得人心底跟着一颤。
　　宙斯并不准备回应，只，就跟梦里的那般一样，明显还处在梦中的人竟然靠着本能，慌乱且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的衣摆。
　　少年就如同有着小动物的趋利避害天性。
　　每每宙斯想要远离，他便会主动地贴靠过来。
　　就跟他过于发软的声音一样，握上来的手其实毫无力度可言，和梦里的完全不能比。别说是需要用手去掰了，只要宙斯随意地往后退上一步，顾连的手便会软绵绵地重新摔到床上。
　　宙斯垂眸看着这有些摇摇欲坠的手。
　　对方不安局促的声音适时又响起。
　　“……您可不可以试着喜欢我一点呀？”
　　里面的期盼和恳求，能完美满足上位者的俯视心理并引诱出怜惜。
　　心尖动了动，宙斯眼眸里的神情在垂头的情况下完全辨不出。
　　过了片刻后，宙斯发出了自进入这里后第一声动静，“嗯。”
　　伴随着顾连因获得了安全感而松开的手重新垂下，宙斯的宫殿重回了静谧。
　　*
　　待太阳神阿波罗结束了畅谈一夜的聚会，重新乘驾上太阳神车后，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
　　朝气活力的仙子精灵瞬间被唤醒，一夜好眠的他们沐浴着温煦阳光轻快一舞，以美好的姿态迎接崭新的一天。
　　他们对昨晚发生的所有都毫无所觉。
　　小一刚从沉眠中醒来，便看到了自家美美哒的宿主。
　　这种第一眼就能看到美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幸福太美妙了。
　　即使已经用火焰耳坠压制了些许容色，也还是好有惊艳感啊。
　　[连连，昨晚——]怎么样，有没有成功在宙斯的眼皮子底下混过去？
　　受完全深眠的影响，小一根本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些什么。
　　只它的话语尚未说完，它的心神就被外面突然响起的脚步声和敲门声引走了。
　　小一顿时有些紧张，生怕来人会和昨晚的入梦有关，连忙噤声不敢去扰乱明显也是才醒的顾连的心绪了。
　　外面走进来的是几位秀美的侍女，她们端着的盘子里有足以让人垂涎欲滴的美味神果，明显是刚摘的，果皮不仅清透得很，上面还隐隐缀着些带着奇异芬香的露珠。
　　侍女们极好的态度，让小一对之前的疑问隐隐有了猜测，它微微松口气，视线却在移到某处后黏住了，怎么也挪不开，[咦！好漂亮！]
　　小一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双极其精美的鞋，它一时之间竟大脑空空，只能单一地用艺术品来形容。
　　[连连，这是要送给你的吗？感觉超级配哦，谁的眼光和美商这么好——]小一在顾连脑海里碎碎念地感慨时，被侍女口中赠送之人的名字弄得蓦地愣住。
　　她们竟然是奉着宙斯之命？
　　最先的担忧和疑问在此刻完全不再需要回答，小一有些想要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可它还是忍不住想要开口的冲动，最终蹦出一句：[呜呼！]
　　顾连：“。”
　　顾连面上做足了他该表现出来的情绪，旋即轻声开口，“神王陛下现在有空吗，我想亲自去道谢。”
　　为首的侍女摇摇头，“现在可能还不行，陛下一早就召见了神使大人，此刻应该正有要事在谈。”
　　宙斯早早地召见了赫尔墨斯？
　　顾连点头示意知道后，便让侍女们都离开了。
　　他走向窗前，朝主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在思索片刻后，又绕过湛蓝天空上的阳光，看向了埃特纳火山的方向。
　　回想着昨晚发生的所有细节，顾连唇角轻微往上一扬，温暖的阳光刚好亲吻到了他的脸颊，衬得他美得不可方物。
　　可惜，除了小一外，没人能看到这惑人的一幕。
　　[在去人间之前，我们还得去趟埃特纳火山。]
　　小一瞬间听出了顾连语气中的细微兴致，[我们是要去见谁吗？]
　　[嗯。]
　　[火神赫淮斯托斯？]
　　[提丰。]
　　[嗯？]小一有些不解，它还以为是顾连需要赫淮斯托斯锻造的东西呢。
　　[我在昨晚的宙斯身上，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顾连脑海里浮现着梦里的一切，眉眼微微弯起，[我大概知道要怎么帮你的那位创造者了，只是，还需要提丰的一些帮助。]
　　它的创造者？
　　那位曾和顾连交易，在背地里正谋划着什么，需要顾连帮他当挡箭牌的，大概率和冥界有关的未知神祇？
　　[连连，你对获取宙斯体.液这件事，已经有主意了吗？]
　　[嗯，可以在我们去人间的那段时间内，试一试。]
　　顾连等了等，并算好了时间，他走出侧殿的时候，刚好撞到了从主殿中出来的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在看到顾连的第一眼，便发现了顾连已经被换掉的鞋。
　　周围侍女的在侧，令圆滑的神使不可能对宙斯赠送的物件表露任何表情，他视线在华美精致的鞋上停留时，没有人都看出此刻的赫尔墨斯在想什么。
　　赫尔墨斯再抬眼时，并未对这件事有任何谈论，只轻笑着道，“亲爱的潘多拉，你的容貌较昨日更为夺目，想必是在昨晚做了场美梦。”
　　小一：[虽然神使的举止神态很正常，就像是在单纯地礼貌客套，但我怎么就是莫名觉得，他是在暗戳戳地提醒你他昨天做了很善意的提示呢。]
　　顾连回以笑容，“神使大人想必也经历了很美好的一晚。”
　　赫尔墨斯眉尾微挑，想着昨晚他和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的畅聊，以及他们谈论一晚的主人公就在他面前，赫尔墨斯轻笑着默认。
　　有着秀气长相的神使，故作忧愁惋惜，“真可惜，我本再想与你多闲聊些，这会让我欢快的情绪持续更长的时间。然神王刚向我交代了一项严肃的任务，我不得不马不停蹄地去执行。”
　　顾连重复，“神王陛下的任务？”
　　“是的。”赫尔墨斯点头，他帽子上的翅膀，也跟着很有活力地上下一晃，“太阳神阿波罗刚登上太阳神车，我便听到了神王的传召，可想而知这件事有多么急切。身为神王最信赖的使者，我当然要为神王排忧解难，尽快去将其完成。”
　　完全没有主神架子的神使微微鞠躬，单手扶肩，优雅又绅士地朝顾连行礼道别，“请原谅我现在就要告辞的行为。”
　　赫尔墨斯借着这个动作，深深地看了那双宙斯赠予的鞋子一眼。
　　他琥珀色的瞳眸中出现了很多复杂的情绪，但其中占比最大的却是好奇。他眼底划过的一抹流光，让他的眼睛有一瞬间格外明亮。
　　赫尔墨斯从未如此心痒过。
　　虽然有所预料，但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顾连又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宙斯会这么早召来他，并下达了这样一个任务。
　　他们这位自私又凉薄的神王，竟然让他尽快去拜访，奥林匹斯山上所有有可能看出潘多拉计划算计的神祇，然后进行一番敲打。
　　——让他们务必不要将潘多拉背后的阴暗告诉顾连。
　　不过是短短一晚，他们神王的态度就有所转变了。
　　赫尔墨斯再抬眸时，便朝顾连挥了挥手，并又一次欢快地眨了眨眼。
　　一想到今日刚见到宙斯时，宙斯那似乎变好了不少的心情，以及宙斯在颁布这个任务时，眼眸中对他的些许警告，赫尔墨斯就感觉有什么在挠着他的心脏。
　　好想挖掘出顾连身上的秘密。
　　那一定会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
　　赫尔墨斯的飞鞋以极快的速度，踏遍了整座奥林匹斯山，笑意吟吟的神使以自己的方式，将宙斯的口谕完美传达。
　　赫尔墨斯毫无意外地，看到了众神在微怔后神情各异的表情。
　　他们皆是没想到，宙斯会如此大张旗鼓地只做这个。
　　赫尔墨斯并未多言，见到他的众神也想不通，宙斯如此指示，究竟是不希望他们影响到他关于潘多拉的新计划，还是，只是单纯地要——
　　在新生神祇中维持住一个好形象。
　　但不管是哪种，众神都是嗅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潘多拉，确实是个变数。
　　众神对潘多拉的好奇无疑更浓，纵使他们生出万千情绪，表情如何惊异，赫尔墨斯的脚步都没停留，他借急速的法则，很快就拜会完了奥林匹斯山被牵扯在内的所有神祇。
　　赫尔墨斯踩在云端，他垂眸看着仿佛已经发生某种微妙变化的奥林匹斯山，抬手托着自己下巴摩挲了会儿。
　　旋即移转视线，远远地看向了还处在人间的阿瑞斯。


第18章 在人间的神祇呐
　　永远富有朝气的神使盘膝坐在浮云上，他握着金魔杖的中央轻微将其晃动。
　　严格意义上讲，战神阿瑞斯并不在赫尔墨斯的名单范围内。
　　阿瑞斯是力量与勇武之神，他掌握的法则令他天生拥有绝对强大的战力，他血液里流淌着的暴虐和侵略，让他欣赏信仰简单粗暴的金戈铁马，他的骄傲和自大，使他看不上一切弯弯绕绕下的阴谋诡计，也根本不屑花心思去细想。
　　神王宙斯与天后赫拉唯一儿子的无上尊荣，更是给了阿瑞斯傲视一切的资本，让他的我行我素被催发到极致。
　　阿瑞斯坚信着，在绝对的战力下，其余一切都是浮云。
　　这样秉持着简单武力就能解决一切的存在，又怎么可能看出潘多拉其实是宙斯灭绝人类计划的关键一环。
　　赫尔墨斯用指尖一下下地点着自己的下巴。
　　赫尔墨斯一直都觉得，这样的阿瑞斯肯定会有翻车的一天，并且会翻得绝对不轻。
　　不过，截止到现在，这种情况还没有发生就是了。
　　战神阿瑞斯依旧有着无数荣光和尊崇加身，他的勇武和高傲令众神都为之侧目。
　　眼底划过些许情绪，赫尔墨斯思索了片刻后，重新站起身，下定主意。他感应着阿瑞斯所在的方向，踩着飞鞋前去。
　　虽然奥林匹斯众神已经为潘多拉生出了种种情绪，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迫切地想要和这位新生神祇见上一面。然，只要宙斯没发出明确的默许信号，众神便不会采取什么多余举动。
　　近期或许能和潘多拉见面的，只有待在人间的神祇们。
　　赶路的赫尔墨斯用手拢了拢自己的帽子。
　　在刚刚和宙斯交谈的那些只言片语中，跟随宙斯许久并极擅长揣摩宙斯心理的他，已经敏锐地看出点宙斯的意图来。
　　潘多拉即将被派去人间。
　　变化出现，并不意味着原本的目标就肯定不会实现。
　　他们伟大的神王愿意为之一试，神无穷无尽的寿命，令他们有着人类完全无法比拟的耐心。所谓的尝试，不过只是个能带来点乐趣的小插曲。
　　想着宙斯刚刚在他离开后，紧接着便又召见了智慧女神雅典娜，赫尔墨斯眼睛轻眯了下。
　　雅典娜的出现，只是为了给潘多拉的这趟人间之旅，一个看似更清晰合理的由头罢了。
　　还有什么，能比智慧女神的建议，更让人愿意相信并为之尝试的呢？
　　雅典娜出现在宙斯宫殿，是在加速着这场旅途被完全敲定。
　　赫尔墨斯看向下方。
　　而目前人间活跃着的神祇——
　　先知先觉神普罗米修斯，已经因为宙斯算计下的盗火之罪，被关押在了高加索山，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除了那日日夜夜啃噬他肝脏的神鹰，和他的弟弟后知后觉神埃庇米修斯偶尔悄悄地去探望外，完全见不到别的生灵存在。
　　后知后觉神埃庇米修斯，则是目前人间最活跃的神祇。自普罗米修斯被镇压后，他便接过了庇护人类的使命。他虽不像他的哥哥那般，为人类薪火的延续做出了无与伦比的贡献，却也一直用自己的知识，教导指引着人类，教人类各种各样的生存发展技能。
　　作为被宙斯算计的对象，在宙斯的计划开始前，关于潘多拉的一切都最好不要向他们提及。
　　而除了这两位和人类命运息息相关的泰坦神之外，赫尔墨斯还能从人间清晰感应到神力的，便只有他们奥林匹斯山的战神阿瑞斯了。
　　大地如此广袤，地母盖亚的胸怀无边无际，潘多拉和阿瑞斯能碰面的概率很低。
　　但——
　　赫尔墨斯总有种会发生什么的感觉。
　　果然还是得去跑一趟吧。
　　面子上还是得做做的，这样，就算未来真的发生了什么，问题也不会被丢在他身上。
　　“唉，我真是个足够尽职尽责的神使啊！”赫尔墨斯的感慨卷挟着风一起驶向阿瑞斯。
　　*
　　斯廷法利斯湖。
　　湖边又黑又绿的粘稠土地，让风尘仆仆赶来的赫尔墨斯有些无从下脚。面容很是年轻的神使并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他依旧带着笑，就那样维持着轻微凌空的姿势，循着视野中的红色看去。
　　阿瑞斯有着一头极其张扬的红发，那种红，就像是用无数鲜血染就的一样，触目惊心，无端令人心悸。
　　他和火神赫淮斯托斯一样，都有着相当高大魁梧的身躯，他身上健硕不已的肌肉，是再宽松的衣袍都无法遮盖丝毫的。赫淮斯托斯因自卑和跛脚的缘故，本该强壮的身体其实并没有什么侵略性，然战神阿瑞斯则完全不同。
　　阿瑞斯就如同蓄势待发的狮子，他身上强大的气场，足以让世间的绝大多数存在只见一眼就不受控制地匍匐胆怯，极致的阳刚美在他身上完美展现。
　　赫尔墨斯过来的时候，阿瑞斯正在喂湖边的一种怪鸟。
　　这些鸟的翅膀和爪子，在阳光下发出锐利的冷光，它们的羽毛如同尖锐无比的箭矢，它们在飞舞的时候，就跟有无数刀刃碰撞似的。
　　而阿瑞斯，喂它们的食物是——
　　血淋淋的人肉。
　　“赫尔墨斯，是什么风将你吹到了我这里。”阿瑞斯第一时间感应到了赫尔墨斯，他独树一帜的个性，也让他说话时，没有很多奥林匹斯神有的弯弯绕绕和故意客套。
　　阿瑞斯转身看向赫尔墨斯，“总不会是因为我昨日没出席在酒神那里的聚会吧。”
　　那渐渐演变而来的所谓聚会，其实毫无正规性。
　　别说是阿瑞斯了，就连赫尔墨斯都有好几次没来。
　　“当然不是。”赫尔墨斯摇头，“不过昨日狄俄尼索斯可是拿出了他最近珍藏不已的佳酿，我和阿波罗都沉醉在了那美酒里，你没来实在是太可惜了。”
　　“你们品位美酒时会谈论的内容，会令我厌烦。”像是想到了什么糟糕的东西，阿瑞斯的眉峰皱起，“比起聊某些可能空有皮囊的存在，美酒在将士们奋勇杀敌后的庆功宴上会更有滋味。”
　　阿瑞斯当然知道，赫尔墨斯他们昨日聊天时谈论的主人公是潘多拉。
　　不管是赫尔墨斯，还是阿波罗，都在最一开始就表达了对潘多拉的极大好奇心。
　　准确来讲，除他之外的奥林匹斯众神都格外关注着这位新生神祇。
　　这让阿瑞斯觉得匪夷所思。
　　他实在看不懂这些神祇的脑回路，当日他也在神宴席位上，也和众神一起感应到了新神的诞生。然，阿瑞斯还没移去目光，就感应到了潘多拉那弱小得可怜的神力。
　　他顿时没兴趣去看了，连个眼神都没施舍过去。
　　这样弱小的存在，根本不值得他关注丝毫。
　　神祇的荣光都被其玷污了。
　　“战无不胜的阿瑞斯，你这是偏见。”赫尔墨斯读到了阿瑞斯的所有想法，“神力的强大与否并不决定一切，有些神格神职力量的特殊，足以抹平神力之间的差距。普罗米修斯的先知先觉能力，让我们伟大的神王都不得不小心对待，命运三女神手握着的命运权柄，更是能将我们每一位都推向无法挣扎的命运必然。”
　　“潘多拉如何能和他们相比？”阿瑞斯嗤笑一声，明显完全没听进去，“他人类血统的出身，让他注定就像那些蝼蚁般的人类一样弱小。”
　　见阿瑞斯如此反感潘多拉，赫尔墨斯心里有些微妙。
　　一方面，他很清楚潘多拉和众神以为的完全不一样，潘多拉的真实藏在了虚假的映衬下，另一方面，赫尔墨斯又有些乐见其成。
　　潘多拉的特殊，只让他一人知晓就足够了。
　　阿瑞斯的讨厌也挺好的，就这样讨厌下去吧，最好离潘多拉远远的，不要与其相处。
　　然面上，赫尔墨斯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摇摇头，像是有些无奈，“阿瑞斯，身为你的朋友，我是在真诚地劝说你。改改你的性格吧，不然你早晚要为此摔跟头。”
　　回应赫尔墨斯的，是阿瑞斯的：“赫尔墨斯，你是不是该说明你此行的目的了。”
　　阿瑞斯实在是不想再听和潘多拉有关的事情了。
　　“好吧。”赫尔墨斯的指腹在金魔杖上摩挲，“我是奉神王之名来的。”也只有宙斯能压制阿瑞斯了。
　　“父神？”阿瑞斯挑眉，很是意外。
　　阿瑞斯不知道潘多拉背后的算计，赫尔墨斯自然也不会用面对其他神祇的那般说法，“潘多拉的意外成神，是一种新生。神祇的荣光足以掩盖之前的一切，过去的事情就让他完全过去吧，神王希望潘多拉能以神祇的身份全新地活着，他成神前的一切都已毫无意义，不必再提及。”
　　阿瑞斯闻言，更意外，他皱眉，并深深地看了赫尔墨斯一眼，“这真的是父神让的？”
　　“当然。”
　　阿瑞斯面露不解，“父神怎么会如此偏爱他？”
　　阿瑞斯的直脑筋，让他和深思熟虑能看出两种可能来的其他神祇不一样，他只看出来了一种。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阿瑞斯眉眼处浮现些许不屑。
　　“我知道了。”他再跟赫尔墨斯说话时的语气也变得不是很好。
　　赫尔墨斯依旧笑着点头，并作势就此离开。
　　阿瑞斯叫住了赫尔墨斯，“赫尔墨斯，你帮我和那个家伙传个话吧。让他以后离我远点，不要来招惹我，只要他不出现在我面前烦我，我就不会对他做什么。”
　　赫尔墨斯顿了下，旋即笑着回应，“好的，我会帮你传达的。”
　　阿瑞斯目送着赫尔墨斯离开，只是，他眉头又皱了皱。
　　他怎么感觉赫尔墨斯最后回应他时的表情有些奇怪。
　　像是有点幸灾乐祸。
　　是错觉吗？
　　*
　　赫尔墨斯忙完宙斯任务的时候，顾连正又一次踏进宙斯的主殿。
　　宙斯在和智慧女神雅典娜单独聊了会儿后，便突然召见了顾连。
　　小一：[连连，这波绝对是冲着你来的。]


第19章 等你归来
　　顾连踏进熟悉主殿的时候，第一眼便见到了位于下方左侧的智慧女神。
　　小一：[！]好美好飒的姐姐！
　　和奥林匹斯山喜爱穿着精美华袍的众神不一样，雅典娜的常备衣饰是一身银白色的轻甲，她左腰上的佩剑，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可怕力量，上面类似橄榄枝般的花纹，流转着一种能让看见之人意识瞬间清明的奇异力量。
　　没有人能在亲眼见到雅典娜后，还能去怀疑这位女神的强大。
　　她端庄美丽的容貌中，有着很有韵味的英气，力量美和女性美在她身上完美融合。
　　雅典娜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顾连的到来，她朝顾连微微颔首示意了下，眼神中带着恰到好奇不含负面的打量。
　　虽是第一次见面，但顾连对这位智慧女神的感官极好。
　　潘多拉魔盒中埋藏在最深最后的‘渺茫的希望’，便是这位女神洒下的。
　　虽说严格意义上来讲，雅典娜会这样做，是先知先觉的普罗米修斯在创造人类之初，便看到了人类的这场灾难。为了帮助人类顺利度过这场难关，普罗米修斯早早地便说动了雅典娜，让雅典娜同意了会在人类最危急的时刻出手相助下。
　　但归根到底，普罗米修斯的计划能顺利进行，源自女神对人类的仁慈之心。
　　或许雅典娜的智慧，让她早早地便看到了人类的潜力，并借此隐约窥探到了些许未来。
　　她在众神的眼皮子底下，轻轻一动，便悄无声息地埋下了人类翻盘的可能，这足以可见女神的智慧。
　　顾连心里思索着和雅典娜有关的事情，面上却做足了一个又欣喜又局促却强装镇定的新生神祇样子。
　　可惜，雅典娜同时具有强大战力和不俗智慧的潜力，也令宙斯心生忌惮。
　　宙斯一直想着要抓到雅典娜的某个错处，以此来逼迫这位女神立下永远不背叛他的誓言。
　　雅典娜为此也不得不事事谨慎，在表面上做足对宙斯的服从姿态。
　　就比如——
　　现在。
　　如今尚且无法反抗宙斯的雅典娜，明面上只会配合宙斯的计划。
　　顾连又去看懒散坐在高座上的宙斯，他在鞠躬行礼尊称‘神王陛下’的同时，迅速收敛了和雅典娜有关的所有心绪，旋即酝酿着他该向宙斯表现出来的情绪。
　　对于昨晚才梦到宙斯，并且清楚记得梦境又多奇怪暧昧的人来讲，顾连在第二天又见到正主的时候，内心无疑是极其杂乱的。
　　顾连卷翘的眼睫轻轻颤着，试图以此来掩盖他漂亮眼睛里生成的复杂情绪。
　　有对在一开始梦到‘宙斯’是‘反派’，觉得自己深深辜负了宙斯好心的羞愧，有对另外一个宙斯无助恳求寻求其怜惜的羞耻，有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梦境的局促茫然，也有生怕被高座上宙斯发现异样的忐忑不安……
　　种种的情绪在他漂亮的脸蛋上涌现，让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看起来生动无比，撩人心弦。
　　宙斯‘嗯’了声后，便像是去思考了什么般，长时间没有说话。
　　整个主殿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顾连无疑更紧张了，他就如同一个觉得自己犯了错并觉得自己会被惩罚的乖孩子，长长的眼睫已经开始胡乱颤了起来，脸上也因为羞愧和自责浮上了动人的红晕，但仍保留着些许勾得人心里一颤颤的祈祷和侥幸。
　　雅典娜敏锐地发现了气氛的怪异，然女神端庄的脸上只是浮现了些许异色，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保持着安静。
　　藏在顾连意识海里，清楚看到宙斯眼神似乎深了深的小一：[。]
　　宙斯肯定没有真的在想什么，就是在单纯地欣赏顾连的表情变化。
　　它实名唾弃这种行为——
　　愤愤不平的小一，在看到自家宿主后，可耻地顿住了。
　　虽然但是——
　　这个模样的顾连真的好好看啊。
　　这种对方心神似乎被自己完全牵引住的感觉，这种给人以前所未有主导感和支配性的心里悸动感……
　　确实令人有种难言的满足和兴奋感。
　　它，它也有点抗不住。
　　*
　　不知又过了多久后，银发神王终于开口了。
　　他带着淡淡的笑意，“潘多拉，昨晚在我这里休息得可还好？”
　　顾连明显慌乱一刹，就如某种心思快要被戳穿一样，他回答的声音有些磕磕绊绊，“挺好的。”
　　雅典娜顿时眼眸流转了下。
　　即使隔着段距离，没有去看少年，她都能感觉到新生神祇身体的紧绷，以及那逐渐加速的心跳。
　　昨晚肯定发生了什么。
　　雅典娜发现宙斯又开始沉默了，靠着曾经的相处，她敏锐地察觉出宙斯的心情逐渐变得有多好。
　　直到旁边的新生神祇似乎快要完全受不住了，雅典娜才在宙斯的一声轻笑后，听到了他们要商谈的事情。
　　眼底微垂敛去方才生出的种种情绪，雅典娜再转身看向顾连时，神情如常，仿若刚刚漫长的沉默中什么都没发觉。
　　小一也连忙回神，安静却格外认真地听着这场交谈。
　　谈论的三方都在配合地演戏，整个过程顺畅无比。
　　宙斯主导商讨的事情，完全在小一的预料范围在内，无非就是让顾连去人间一趟。
　　当然，整件事情，是打着帮顾连解决神格问题，助他完全掌握神格力量的名义。
　　单看宙斯和雅典娜的神情言论，没人能看出宙斯背地里灭绝人类的算计，都只会认为宙斯是仁爱地想要帮顾连解决问题，并为了顾连紧急召见了智慧女神雅典娜来寻求建议，而雅典娜也是在认真地给出最大概率解决办法的方向。
　　他们的话题，总是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往潘多拉魔盒绕，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让人相信魔盒就是导致一切问题的原因所在。
　　雅典娜甚至建议顾连今后不要将魔盒收入体内神格。
　　她点明，魔盒变动的机缘在人间。
　　——藏起来只能让改变的可能完全丧失，只能将问题彻底暴露，才有望找到解决的契机。
　　既然顾连这段时间一直找不到突破的方向，还不如换个思路，把魔盒放出来，试着通过观察魔盒来感悟些东西，并在人间寻找能使魔盒产生共鸣的存在。
　　他们看不出魔盒的特殊，不代表其他人不行。
　　但一切的前提是，必须让其他人能感应到魔盒的存在才行。
　　在主殿内冠冕堂皇的讨论下，顾连去人间的时间成功被敲定出来。
　　小一对此并不意外，它昨天从顾连那里已经知道，宙斯在涉及自己利益的事情上几乎毫无退让的可能。
　　只要顾连存在着帮他灭绝人类的可能，顾连的这趟人间旅途就势在必行。
　　只是——
　　小一还是觉得有点太快了。
　　它本以为宙斯要过几天才会完全推进这件事，没想到今日就敲定完了。
　　宙斯只是见了顾连一面，过了还不足一天，就已经想到了利用顾连灭绝人类的新的计划了吗？
　　会是什么？
　　小一真的很想能跟上宙斯的思路想法。
　　宙斯看了眼若有所思看着潘多拉魔盒的顾连，满意地弯了弯唇，旋即开口，“潘多拉，等你从人间归来，奥林匹斯山便会正式举办欢迎你的宴会。”


第20章 越来越怪的氛围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你有没有成功，待你回来，奥林匹斯山众神会由衷地为你庆贺。”
　　“为新生的真实之神。”
　　宙斯雅典娜顾连三人的商讨，因赫尔墨斯的回来复命划上句号。
　　秀气的神使在主殿内笑吟吟地目送雅典娜和顾连离开。
　　英气与美感并存的女神并没有要再度和顾连单独聊的意思，朝顾连颔首善意地笑笑后，便大步离开了宙斯的领域。
　　小一在顾连回侧殿的中途，忍不住开了口，[连连，宙斯好像认可你了诶。]
　　它本以为宙斯最后的那些话是在画大饼，没想到宙斯后面竟又意有所指地补了句‘不论结果如何’。
　　当时它明显看到，就连以理智稳重著称的雅典娜，都很是意外地美眸微闪。
　　就好像，宙斯的算计是真的，他决定给顾连神祇该拥有的尊荣也是真的。
　　小一在意识海里摸着下巴，[如此，我们的第一步算是稳了吧，应该能平安一段时间。]
　　顾连的指尖在外放的潘多拉魔盒纹路上摩挲，[嗯，但也只是暂时的。]
　　宙斯不过是基于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做出了这番判断和选择。
　　他今后的任何变化，都可能令这位至高无上的神王态度转变。
　　如果他真是这幅模样，说不定还真能在奥林匹斯山上平稳度日。
　　可惜，这里面掺和了太多的虚假，他也做不到一直毫无纰漏地维持下去。
　　随着他的伪装一点点暴露，宙斯会越来越容不下他。
　　顾连眼角微抬，朝着奥林匹斯山下的人间望去。
　　他必须在相对安全的这段时间内，为自己争取到更多能保命的资本和底牌。
　　他人间的这趟旅途，对宙斯重要，也对他自己至关重要。
　　这可是少有的，能暂时远离众神，不在众神的眼皮子底下行动的机会了。
　　顾连收回视线，深深地看了眼自己手上充满诱惑力的潘多拉魔盒。
　　他必须得将其把握住。
　　*
　　赫尔墨斯跟宙斯的复命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顾连在走进给自己的侧殿之前，便又碰巧和这位踩着飞鞋的神使见面了。
　　小一：[emmm，在某位神使的急速法则加持下，说碰巧是不是有些过于牵强了。]
　　简单的客套之后，赫尔墨斯便状似无奈地提到了战神阿瑞斯。
　　“亲爱的潘多拉，我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碰到了阿瑞斯，他拜托我向你转达一些话。我本想拒绝阿瑞斯的请求，可你知道的——”赫尔墨斯耸耸肩，“阿瑞斯是神王与天后唯一的儿子，神王甚至赐予了阿瑞斯得以唤其为‘父神’的无上尊荣，我只是个每日跑腿的可怜神使，实在是不能得罪他。”
　　顾连回以赫尔墨斯笑容，配合地道，“战神想要和我说什么？”
　　赫尔墨斯故作苦恼为难了会儿，才咳嗽清嗓，学着阿瑞斯的低沉粗狂声线，绘声绘色地将阿瑞斯要转达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了遍，完美再现了阿瑞斯对顾连的不屑和厌恶。
　　小一：[！]感觉赫尔墨斯可以拿奥斯卡影帝奖。
　　伴随着最后一个尾音落下，赫尔墨斯属于阿瑞斯的表情收敛，他摇了摇头，生动形象地诠释着刚刚都是阿瑞斯让的，并且他对阿瑞斯的这些话很不赞成。
　　小一一边惊叹，一边感慨，[虽然赫尔墨斯看起来只是追求完美的传达，才这般无奈地情景再现的，但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小一迟疑：[总感觉神使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最大程度地拉低你对战神的第一印象。]
　　顾连对此不置可否，面上，他神情并未出现太明显的神情变化，只点头‘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样的平淡，让赫尔墨斯心里有些难言的失望。
　　赫尔墨斯唇角微扬，他琥珀色的眼睛半眯了下后，就这样把自己此刻的真实想法，在顾连面前完全展露，“你的反应和我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这里没有外人。”顾连线条漂亮的唇瓣轻微开合，他眉梢间的无所谓让他显得有些妖冶。
　　赫尔墨斯怔了下，不确定他听出的潜台词是否正确。
　　——这里没有外人，所以不需要再伪装。
　　不过赫尔墨斯没有追问，他只是将顾连的这句话在心里慢慢地品位，如同再品尝醉人心扉美酒最深处的甜蜜迷醉。
　　没有——
　　外人吗？
　　赫尔墨斯短促地笑了下，他看了眼天色，跟顾连道了别。
　　据他所说，他跟太阳神阿波罗约了一会儿见面。
　　“遵伟大的神王宙斯之命，后天，将由我送你去人间。”赫尔墨斯挥挥手，笑得格外阳光，“期待我们到时候的再见。”
　　小一看着赫尔墨斯离开，想着他刚刚提及的阿瑞斯，有种噩梦即将成真的预感，[阿瑞斯果然不喜你，希望我们千万别和他碰上。]
　　小一已经有点见识到阿瑞斯的傲慢和无礼了。
　　顾连眉眼弯了下，[会见面的。]
　　小一：[咦？]
　　想想宙斯，又想想尚未见面的阿瑞斯，顾连垂眸看着好像感知到什么正微微颤栗兴奋的潘多拉魔盒。
　　[我会主动去找他。]
　　[咦咦咦？！]
　　*
　　赫尔墨斯和太阳神阿波罗见面的消息应当不假，顾连回到侧殿没多久，太阳神车的踪迹便在天际消失，湛蓝的天空开始浮现暗色。
　　顾连看着天空又等了一会儿后，又朝宙斯所在的主殿走去。
　　银发神王端坐在高位上，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会儿新生神祇的窘迫。
　　顾连是来向宙斯表达迟来的感谢的。
　　他在收到宙斯赠予的精美鞋子时，便起了亲自道谢的心思。只宙斯的先后召见赫尔墨斯与雅典娜拖慢了这件事的进程，而他刚刚虽成功见到了宙斯，却又没能抗住昨晚梦境带来的情绪影响，大脑因为宙斯完全空掉了，后面虽心情渐渐平复，然碍于雅典娜还在场，又是羞耻到无法说明。
　　直到现在，顾连才重新找到了表明感谢的勇气。
　　只，这么晚才来道谢，好像完全不足以表达自己对神王的真实仰慕。
　　宙斯就看着顾连从进来后，一直维持着的不敢抬头看他，又很想偷偷看他，却每次快要看到他时又仓皇而逃的忐忑模样。他觉得对方简直要比受惊的小动物还要可爱。
　　宙斯唇角带笑地看了眼外面降临的夜幕。
　　简简单单的一个道谢，愣是花费了很长的时间。
　　但——
　　很有趣。
　　将谢意成功表达完后，顾连轻轻松了口气，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有些小心翼翼地再度开口，“神王陛下，我还有件事希望能得到您的许可。”
　　心情甚好的宙斯笑着接，“何事？”
　　“在去人间之前，我可以再去趟埃特纳火山吗？”
　　宙斯顿了下，重复，“埃特纳火山？”
　　“嗯。”顾连表现出了担心被拒绝的紧张，“我想跟赫淮斯托斯道个别。”
　　很清楚顾连其实是去见提丰，并目睹了宙斯眼底划过一抹不易窥探暗色的小一：[。]
　　火神赫淮斯托斯，你知道你和你那一个母亲的兄弟战神阿瑞斯一样，就这样水灵灵地背上锅了吗？
　　宙斯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清楚地听到了顾连言语中对赫淮斯托斯的亲昵依赖。
　　或许，根本不用去听语气，光是顾连对其的称呼，就足以完全暴露赫淮斯托斯对顾连的完全不一样。
　　不管是他，赫尔墨斯还是雅典娜，顾连都用的尊称。
　　然，赫淮斯托斯，顾连却能下意识亲密地直呼其名。
　　宙斯心底忽然有些不舒服。
　　他突然意识到，他那创造潘多拉提议者的身份，并不代表着唯一的亲密羁绊。
　　小一隐隐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它无端有些紧张。
　　“当然可以。”宙斯点头，表达了理解，“你毕竟是赫淮斯托斯亲手创造的，你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称得上是他的孩子。”
　　宙斯眼含浅笑，“你的这趟人间之行，估计会令他生出人类老父亲般的担忧。”
　　小一：[。]嘶，怎么感觉神王这比喻怪怪的。
　　见顾连就要离开，宙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你去见他的时候，刚好可以帮我代传达一件事。”
　　宙斯笑意不减，眼眸却微微垂下，“赫淮斯托斯需要在你去人间的这段时间内，在奥林匹斯山锻造出属于你的神殿。”
　　宙斯说罢抬眸看向有些受宠若惊的顾连，“你以我的名义，直接跟他说这件事就好。”
　　小一：[。]emmm，感觉氛围更加怪异了。


第21章 各异的众神
　　清晨的露珠刚刚从翠绿叶片上凝聚，从侧殿中醒来的顾连，便踏上了去往埃特纳火山的路途。
　　较跟着赫尔墨斯过来时的那趟，一个人离开的顾连走得慢多了，小一也得以悠哉地欣赏奥林匹斯山的美景。
　　这里的一切都相当梦幻，哪怕是最普通最不起眼的物事，都透着难以言喻的美感韵味。光是每片树叶上的纹路，都在阳光下显得异常灿烂，那透亮的露珠，更是让一切熠熠生辉。
　　小一嗅着完美展露大自然气息的青草花香，在意识海里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奥林匹斯山是真的美，简直是用来养老的不二圣地。]
　　顾连走至中途时，忽然脚步一顿，抬眸朝一个方向看去。
　　小一顺着他的目光，追随而至。
　　老实说，那是处极其惹眼的存在，任何一个想要欣赏美景的人，都会为之驻足。那里的每一处，都要比他们刚刚见过的所有风景迷人。就连最简单最常见的树叶都要比旁边的茂盛清透数倍，随处可见的花朵用娇艳欲滴都无法完全形容，每一个见到之人，都会无法遏制地产生摘掉花将其送给心爱之人的强烈悸动。
　　那周围的一切，都好像被洒下了不一样的光辉。
　　小一感受到了很明显很强烈的法则波动。
　　——爱与美的法则。
　　它看着一切异样中央处的华美神殿，[那是美神阿芙洛狄忒的宫殿？]
　　[嗯哼。]
　　小一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赫尔墨斯曾跟顾连提及的事情，[这位美神果然对她的爱与美法则有了深层次的感悟，她神殿周围的法则涟漪好强。]
　　又是常识被纠正的一天。
　　小一本以为美神是以容貌出名的，她的实力会相对弱小，却没料到这隐隐弥散而出的法则之力如此惊人。
　　果然，所有能跻身十二主神的神祇，都必须跨过硬实力的门槛。
　　感受着那边的爱与美法则，顾连若有所思地看向阿芙洛狄忒的神殿，他不仅没有过去，反而刻意避开了所有的法则涟漪。
　　顾连感受到了那里面似有似无的牵引之力。
　　爱与美的法则，似乎在寻求着某种共鸣。
　　顾连长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他从那些涟漪中，隐约感知到了某些阿芙洛狄忒的情绪，那种晦暗又复杂的情绪，让他充斥着所有负面的潘多拉魔盒都在微微颤栗。
　　夹杂着不甘与意外的嫉妒之火，却也蔓延着由此滋生的渴求和独占欲。
　　美神合该掌握着所有的最美，即便是诞生的意外。
　　仿佛有一道声音自罪恶之花中挣扎咏唱，更加美艳邪恶的花纹正试图凝结出罪恶之果。
　　要么将其毁灭，要么——
　　将其彻底独占拥有。
　　眼眸垂了垂，顾连将自己所有生出涟漪的神力完全压制住，旋即转身远离了美神的宫殿，继续朝埃特纳火山走去。
　　*
　　顾连抵达埃特纳火山的时候，耀眼的太阳已经高高挂在正上方。
　　有才离开的奥林匹斯山做对比，只有火焰毫无生灵气息的埃特纳火山便显得荒芜许多。
　　小一扫过火山上的朵朵火焰，[怎么感觉这火蔫蔫的。]
　　小一摸着下巴思索，是此刻太阳正盛得炙热对比出来的，还是因为赫淮斯托斯现在没有锻造物件，这些火焰也想休息休息懒得散发光与热了。
　　顾连闻言挑了挑眉，他嘴角轻弯地打量着这些垂头丧气的火焰，旋即欢快地朝神殿内呼喊，“赫淮斯托斯！”
　　整个埃特纳火山都好像静谧了一瞬。
　　火神宫殿处蓦地响起一阵霹雳乓当声，旋即是一道略显慌乱的脚步声，只来人身体高大挺拔，体重不容小觑，即便有些一瘸一拐的，却也有种矛盾的稳重。
　　亲眼目睹火焰瞬间升高变旺，好似要跟太阳比谁更明亮耀眼的小一：[……哇哦。]
　　从火焰中出来的赫淮斯托斯，和顾连离开时的模样没太大区别，他像是没想到顾连会过来，暗红色的瞳眸在身边火焰的炙烤下有着忽明忽暗的异色。
　　在清楚看到顾连的那刻，赫淮斯托斯呼吸微滞。
　　小一就看着这位像小山一样的火神，似乎很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将自己明显有些干涸的嘴唇紧紧抿了下。
　　顾连笑意明媚地看着他，却也没说话。
　　好半天后，不善言辞的赫淮斯托斯终于开口了，“……你回来了。”
　　其实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但这道声音也像是被某种火焰炙烤了般，干涩中带着沙哑，仿佛在压抑着什么，那个‘回来’，更像是在暗藏着什么喑哑情感。
　　顾连眉眼微弯地点头嗯了声，红褐色的头发轻微在他白皙脖颈处划过艳丽色彩。
　　没人能从顾连身上，看出他有没有听出来赫淮斯托斯仿佛别有意味的话。
　　顾连跟着步伐略显怪异的赫淮斯托斯，踏进了他曾待了段时日的火神宫殿内。
　　看着浑身细胞都诉说着欢喜的赫淮斯托斯，小一默默地摇了摇头。
　　果然，还没等这个傻大个憨厚笑容持续太久，顾连便开口说了实情，“可惜我在这里待不了太久，我明天就要去人间了。”
　　说是可惜，然顾连表情上却没有表露出太多相关的情绪，与旁边瞬间僵住的赫淮斯托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连漂亮的眉眼处浮现很是生动的期待之色，“为了解决我神格上的问题，神王陛下和智慧女神建议我去人间寻求破解的机缘。”
　　赫淮斯托斯嘴唇张了张，似乎很想说些什么，奈何宙斯神王的威严摆在那里，赫淮斯托斯只能握紧拳头重新闭上了嘴。
　　偏偏，顾连就跟沉浸在了某种情绪，完全没发现赫淮斯托斯的异样似的，微弯的眉眼更加漂亮晃人，却令赫淮斯托斯觉得异常刺眼。
　　单纯到完全没发现自己被卖了的漂亮神祇这样说着，“神王陛下和我想象得很不一样，他对我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了。”
　　小一都不太敢看可怜的赫淮斯托斯了。
　　赫淮斯托斯心情从未如此酸胀煎熬过，他很想大声地告诉顾连，宙斯根本不值得对方如此信赖仰慕，宙斯看似仁慈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淬了毒的肮脏心脏。他厌恶反感着宙斯代表着的尊荣以及那不容亵渎违抗的至高权柄，他讨厌宙斯仅仅只是靠着那份虚假的伪装，就分走了顾连原本给他的亲密与依赖。
　　赫淮斯托斯眼底划过一抹难以捉摸的暗色。
　　他看着顾连澄澈的眼神，心里也难以抑制地生出对自己的挫败和懊恼。归根到底，还是他太弱了，身为潘多拉的创造者，他竟然没有办法庇护住少年。
　　赫淮斯托斯内心越来越酸涩，他眼底浮出的深色也在疯狂蔓延。
　　他怎么会如此没用？
　　偏偏，顾连好像突然看到了赫淮斯托斯皱起的眉头，新生的神祇怔了怔，旋即伸出指尖抚上了赫淮斯托斯的眉心，慢慢地揉动，将那皱起的凸起一点点地抚平。
　　“放心啦，我在人间不会出事的，不久后就能安全回来了。”顾连似乎只以为赫淮斯托斯是在担忧他的人间之行。
　　赫淮斯托斯感受着眉心传来的柔软颤栗，只觉整个心灵都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心跳砰砰砰地跳着，各种交织而起的浓烈复杂情绪似要冲破他的胸膛，赫淮斯托斯怔了很久才艰涩地点点头，旋即落荒而逃般离开了这里，“……我帮你准备点东西。”
　　他转身后眼底浮现的暗色，和他老实的面容对比强烈，无端有些瘆人。
　　顾连垂眸看了眼神殿内明显异化了的锻造之火，不动声色地伸出真实丝线和地底的提丰构建联系。
　　小一看看好似要将神殿内的一切都装给顾连的赫淮斯托斯，又看看已经和提丰联系上了的顾连，心理甚是微妙。
　　赫淮斯托斯心里已经被埋下了违背宙斯的种子。
　　他的这缕晦暗，或许能让这位和镇压提丰息息相关的神祇，在顾连履约释放提丰时做出有利于顾连和提丰的行为。
　　只是——
　　它有点不敢想赫淮斯托斯知道一切真相的那天。
　　他家宿主还不知道会被怎么对待，但提丰——
　　有些心惊胆颤的小一连忙住脑。
　　*
　　“哥哥。”顾连轻轻地呼唤着提丰。
　　他的声音浅浅糯糯的，让提丰耳边一阵酥痒，提丰本想摆摆稳重哥哥的架子，却在看清顾连被火焰耳坠压制过的容貌后，眉头微皱，语气也带出了几分紧张，“你容貌怎么变了？”
　　提丰是靠着真实丝线和现实有所链接的，当日火焰耳坠铸成之前，顾连便切断了和提丰的链接，提丰并未看到之后发生的事情。
　　“我用本来的样貌会有点危险，就暂时伪装了。”
　　单纯的提丰想了想后，深以为然地点头。
　　他并不知道潘多拉背后牵扯的众多利益，只是单纯地觉得，那样出色的容貌确实惹人觊觎，对明显很柔弱的少年来说不算是好事。
　　“等哥哥出来后，我就有底气不做伪装了。”
　　顾连的这句话并不算是猝不及防，然提丰却还是大脑空白了瞬，胡乱地咳了咳。
　　只他还是声音有些怪异地应了，“……嗯。”
　　“哥哥，其实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顾连开始诉说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之前便拜托过提丰，他本意是希望提丰能在他去人间的这段时间内，弄出点令众神心颤的动静，把众神的注意力转移走，为他人间的行为打掩护。
　　宙斯的谨慎，会让宙斯时不时就看看潘多拉在人间的表现。
　　这会很限制顾连。
　　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存在帮顾连转移走宙斯的大部分心神。
　　顾连目前唯一一个能接触到的便是妖魔之祖的提丰，对于曾经险些就颠覆了宙斯神权的存在，宙斯没办法不对提丰的任何风吹草动产生忌惮。
　　提丰事件的严重性，要超过现在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弱小人类。
　　所以，顾连本来是想让提丰当他挡箭牌的。
　　只是——
　　顾连眼底闪过一抹虚无的灰色。
　　他在亲眼见到宙斯后，忽然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哥哥，我希望你明天帮我……”


第22章 他令众神颤栗
　　去人间前的时间转瞬即逝，就连赫淮斯托斯自己都不清楚，顾连过来的这一天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金魔杖敲击在地面上发出的沉闷声响昭示着神使的到来，赫尔墨斯迎着新一天的朝阳踏进了埃特纳火山。
　　没有理会空气中弥漫着的低气压，赫尔墨斯噙着友善笑容走进了火神宫殿。
　　只一眼，赫尔墨斯的眉尾便扬了扬。
　　赫淮斯托斯宫殿内的场景实属令人惊异，就连见多识广的赫尔墨斯都生出一种是不是走错地的荒谬感。只见本该摆满着各种奇特物件的火神宫殿光秃极了，那曾经密密麻麻的货架如今连点灰尘都没有，赫然一副被洗劫一空的感觉。
　　那曾让赫淮斯托斯细细珍藏，别说是赠送，借都不愿意外借的物件，全都消失了个彻底。要是换个神祇站在这里，看到这几乎要认不出的惊人景象，一定会被震得张大嘴。
　　赫尔墨斯先跟同为主神的赫淮斯托斯打了招呼，赫淮斯托斯回应的态度着实不算好，只干瘪瘪地嗯了声。
　　赫尔墨斯并不恼，笑意不减地又去看赫淮斯托斯身侧的顾连。
　　他在顾连手腕上 新出现的火红色手镯处饶有兴致地停留一瞬。
　　那打上赫淮斯托斯火焰烙印的手镯相当漂亮，搭在顾连白皙如玉的腕骨上时，会让人不受控制地移去视线，然后被那隐约露出的格外纤细，好似不堪一握的手腕黏住目光，莫名显出几分惑人的荼蘼。
　　这是赫淮斯托斯最满意的储物镯，上面的火焰图纹似乎是昨天才添上去的。
　　而赫淮斯托斯宫殿内曾放置的所有物件，无疑都被收进了他赠送顾连的这枚手镯中。
　　赫淮斯托斯这样大的手笔，要是被传出去，怕是会引来不少的震动。
　　他对顾连的心思，也会瞬间众所周知。
　　然很爱传闲话的赫尔墨斯，却并不想当这个信使。
　　“亲爱的潘多拉。”赫尔墨斯忽略了赫淮斯托斯辨不清情绪的眼眸，“我们该出发了。”
　　顾连点点头，却没有要跟着赫尔墨斯离开的趋势，反而是看向了今日一直很沉默的赫淮斯托斯。
　　顾连似乎有些迟疑，他应当是要对赫淮斯托斯说些什么，嘴唇微微张开，衬得他的唇线格外漂亮。
　　仿佛成了旁观者的赫尔墨斯眼睛半眯了下。
　　“赫淮斯托斯。”顾连声音轻缓地唤了声赫淮斯托斯，他声音里好似还夹杂着些情绪，让他的这句话里也好像藏着惹人心颤的小钩子，“我还有件事没有跟你讲。”
　　赫淮斯托斯立马从某种负面情绪形成的沼泽中挣脱出来，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美好的幻想，他眼神中涌现出的期待，令他普通的五官透出股别样的吸引力。
　　只下一秒，赫淮斯托斯就觉得自己好似跌倒了谷底。
　　“神王殿下其实还有让我向你说一件事。”顾连说的自然是宙斯让赫淮斯托斯帮他锻造神殿的事情。
　　赫尔墨斯保持着安静，肉眼可见地，赫淮斯托斯的头轻微垂下，并且越垂越低。
　　赫尔墨斯敏锐地发觉，赫淮斯托斯的眼眸落到了宙斯赠送的那双鞋上。赫尔墨斯不过是不经意一瞥，就借由上面漂亮宝石的反射，捕捉到了赫淮斯托斯有些扭曲的眼底晦涩。
　　顾连的这句话，无疑又给赫淮斯托斯重重一击。
　　事情比他想得还要糟糕。
　　赫淮斯托斯本以为，顾连从人间返回至这里时，还会和他待在一起。却没料到，宙斯竟然让顾连住在了奥林匹斯山上的神殿。他是没办法住进奥林匹斯山的，受埃特纳火山下镇压着的提丰影响，他必须长时间地待在埃特纳火山。
　　如此，他岂不是没什么机会再和顾连见面？
　　这样的认知，让赫淮斯托斯不断握紧自己的右拳。
　　他眼底晦色滋生得更快了。
　　赫尔墨斯从未想过自己会见到赫淮斯托斯的如此这面，他心里隐有触动。
　　难道这才是顾连掌握的真实法则？
　　那神秘的，勾起他浓浓兴趣的真实，并不作用在顾连本人身上，而是反作用于与其接触的所有存在。
　　意外诞生的新生神祇，以无人能阻挡的吸引力，诱导着他周围一切露出潜藏在虚假假面下的最真实的模样。
　　基于最原初的，由罪恶滋生扩大的欲.望，源自人最纯粹真正想要的情绪。
　　隐藏在负面恶意情绪下的——
　　扩大了的真实。
　　赫尔墨斯又感觉到了他欺诈法则处的灵魂共鸣，他只觉整个身体都跟着颤栗了下，前所未有的酥麻感包裹侵略进了他的每一个细胞。
　　他也很想见见，众神因欲.望暴露出的真实面孔。
　　赫尔墨斯看似明亮的琥铂色眼瞳深处划过隐秘的兴奋。
　　包括——
　　他自己的。
　　在赫尔墨斯心底情绪涌动的时候，场面已然又发生了变化。
　　顾连接下来的话，轻而易举地打断了赫淮斯托斯晦涩情绪的蔓延。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拖到现在才告诉你这件事的。只是——”顾连似乎看出了赫淮斯托斯情绪不对，并将其视为自己的过错，有些自责无措地开口，“我想能和你单独相处掉去往人间前的最后时光。你那么喜欢锻造，我怕我刚跟你说，你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专注锻造去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却让赫淮斯托斯原本摇摇欲坠的心，以另外一种情绪轻轻颤动着。
　　“我只是想和你好好地道个别，没有别人，没有别的事，只有我们两个。”顾连说完后，又有些无助地说了句对不起。
　　目睹一切的赫尔墨斯眼眸格外鲜活地流转了下。
　　赫淮斯托斯缓回神后，要比顾连还要慌乱无措，他干巴巴地道，“我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
　　“……我很开心。”赫淮斯托斯努力让自己的这句话听起来足够发自内心。
　　“真的吗？”
　　“真的！”
　　“那就好，那我走了。”顾连原本无措蹙起的眉松动，他继续着告别，对赫淮斯托斯道，“我应该很快就能从人间回来的。”
　　赫淮斯托斯点头的同时，用沙哑的声音回应。
　　一切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然赫尔墨斯很清楚，有些暗色已经在心底蔓延了，每一次的催发又压制，只会令那最终的爆发愈发恐怖。
　　开始和顾连往外走的赫尔墨斯，感受着背后属于赫淮斯托斯的目光。
　　其实赫淮斯托斯投向他的目光，是藏着些不善的。
　　可能是因为赫淮斯托斯只能原地看着他们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这给了赫淮斯托斯某种失败者的错觉。
　　但赫尔墨斯却有种很微妙的畅快感。
　　果然感觉都是相对的吗？
　　帽子后的翅膀欢快又调皮地摇了摇，赫尔墨斯没对刚刚的一幕发表任何看法。圆滑的神使有着能摸清事情是否可以继续深究的本能，他只声音清润地道，“去往人间的路程相对遥远，为了尽可能地节省时间，我们只能放弃欣赏路途中的景色了。”
　　在调动自己的急速法则前，赫尔墨斯指尖轻轻一抬，指向一处，示意顾连去看他们此行目的地所在的位置。
　　赫尔墨斯诉说着他们此行更明确的情况，“目前的人类受泰坦神埃庇米修斯的庇护，为了表示对其的尊敬，我们得先去他人间的居所拜访他，并得到他的许可。如果埃庇米修斯愿意协助你，你的人间之行一定会相当顺利。”
　　小一的声音适时从意识海中冒出，[普罗米修斯的弟弟，后知后觉神埃庇米修斯？]
　　小一知道埃庇米修斯。
　　宙斯推翻泰坦神权，成为新任神王的时候，世界正因毁天灭地的神战遭到了严重打击。大地寂寥不已，空乏到毫无生机，决定重建的宙斯，便命令普罗米修斯两兄弟去大地上创造万物生灵。
　　作为曾经主宰世界，并创造过世界万物的泰坦系神祇，普罗米修斯和埃庇米修斯具备丰富的造物经验。
　　普罗米修斯接过命运的指引，准备创造出大地未来的主宰人类，埃庇米修斯则创造了其余不具备灵力的所有动物族群。
　　普罗米修斯的命运拐点由此出现，他的每一次帮助人类，都会令自己不妙的处境更糟糕几分。
　　普罗米修斯和埃庇米修斯的兄弟情颇为深厚，虽然埃庇米修斯对普罗米修斯庇护人类的行为颇有微词，十分不明白普罗米修斯为何要为人类做到如此地步，但在普罗米修斯被宙斯关押在高加索山上后，埃庇米修斯还是接过了普罗米修斯的心愿。
　　埃庇米修斯成了明面上的人类最后一根防线，自人类被创造出的漫长岁月里，他一直和人类生活在一起。
　　严格意义上讲，埃庇米修斯陪伴人类成长的时间，要比普罗米修斯多得多。
　　然，埃庇米修斯是个光环完全被普罗米修斯覆盖的存在。
　　众人谈及他时，总是会联想到普罗米修斯，下意识给他打上个普罗米修斯弟弟的标签。
　　[其实埃庇米修斯也很不错啦。]小一小声感慨着，[不过，他毕竟只是后知后觉神。]
　　顾名思义，埃庇米修斯的神格，让他不像普罗米修斯那样有着先知的洞察力。埃庇米修斯每每都要到事情完全发生，结果已经彻底摆在眼前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也让他被称为最愚笨的神。
　　“要先得到埃庇米修斯的认可吗？”顾连重复着赫尔墨斯的这句话。
　　不一定吧。
　　已经在人间的阿瑞斯不就傲慢地没去拜访埃庇米修斯吗？
　　不过是因为埃庇米修斯是人类目前的庇护神，作为被宙斯算计的对象，他这个要灭绝人类的棋子必须得与这个重要角色相遇。
　　赫尔墨斯不知道有没有听出什么，他按照字面意思轻笑地回复，“得到埃庇米修斯的许可，并不是一件值得你去烦扰的事。”
　　顾连对此不置可否，眉眼却弯了下。
　　埃庇米修斯啊。
　　顾连在心里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念得缓慢而暧昧。
　　在他曾看到的原定轨迹中，他和这位人类的守护神可是会结成很亲密的夫妻。
　　潘多拉按照宙斯期待的那样，成功蛊惑到了埃庇米修斯，让其接受了这份实为罪恶的礼物，并与其建立了世间最亲密暧昧的关系。
　　潘多拉依靠爱情之火的炙热，烧烬了埃庇米修斯的理智。
　　等到沉浸在潘多拉温柔乡的埃庇米修斯，发现魔盒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不忍伤害已经成为妻子的潘多拉，也无法毁灭魔盒，便多次提醒潘多拉不要打开魔盒，然，在宙斯赐予的好奇心的驱使下，潘多拉还是趁埃庇米修斯不备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将潘多拉魔盒打开了。
　　潘多拉以埃庇米修斯都认可的人类身份，违背了众神的忠告，侮辱了众神，亲手致使整个人间被黑暗肮脏侵蚀。
　　事情发展到最后，埃庇米修斯也落入了无能为力的地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似要洗净整片大地实则却是灭世的洪水将一切冲走。
　　顾连带着点兴致的眼神，往自己手上的潘多拉魔盒上绕了绕。
　　现在一切都开始发生改变。
　　顾连自己也蛮好奇，他会和这位本该成为他丈夫的后知后觉神，产生出怎样新的发展。
　　顾连又在心底轻轻唤了声埃庇米修斯。
　　应该会蛮有意思的。
　　*
　　同一时间，高加索山。
　　有着褐色头发，身材颀长的埃庇米修斯，刚刚赶到高加索山的山脚。
　　时隔多年，他久违地又听到了普罗米修斯的呼唤，马不停蹄的急促赶路让这位神力并不算强的泰坦神额间冒出些薄汗。
　　刺骨的寒冷令埃庇米修斯拢了拢衣衫，他压制着自己的气息，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安静地藏在一块嶙峋巨石下，窥视着天空。
　　伴随着如同野兽在低吼的呼啸，埃庇米修斯不用依靠神力，就能听到上空那令人牙酸的啃咬声，血肉每一次被残忍撕扯下来都会发出刺啦声，尖锐牙齿嚼烂血肉的声音更是让人后背发寒。
　　高加索神鹰正在啃咬普罗米修斯新生的肝脏。
　　埃庇米修斯艰难地阖了阖眸，等到那些啃咬声消失后，才重新睁开眼睛。
　　神鹰翅膀划过天空发出破空声，它远去回归了自己的洞穴，漫长的啃咬任务也让它觉得有些无聊，等到普罗米修斯的肝脏再度长好后，它才会又飞到此处。
　　埃庇米修斯直到这时，才敢探出身影，看向最上方的普罗米修斯。
　　高加索山的顶部完全是刺眼的红，普罗米修斯不断流淌而出的鲜血将其彻底染红，看得触目惊心，和其他区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管是第几次见到，埃庇米修斯都会觉得心酸。
　　他犹记得普罗米修斯之前意气风发的英俊模样，普罗米修斯的睿智令众神折服，他湛蓝的瞳眸永远散发着明亮，众神敬佩他，人类信仰他，可现在——
　　埃庇米修斯几乎有些不忍去看。
　　如锋利刀刃般的厉风，在普罗米修斯身上留下一道道口子，身为神祇，普罗米修斯的皮肤却是劳苦人类都不会有的寸寸龟裂，他面色惨白，嘴唇干涸开裂，茂盛的胡子和头发让他就像是个野人。
　　埃庇米修斯靠着神力，清楚地看到了那鲜血淋漓的腹部，里面那在寒风下龟速重生分裂的崎岖组织，是成年人看了都会做噩梦的地步。
　　埃庇米修斯不可控地埋怨起神鹰来。
　　这个提丰的子嗣，果然继承了提丰的血腥和暴戾，即便宙斯给它冠以神的开头，它也改变不了妖魔的恶劣本性。
　　“普罗米修斯，我听到了你的呼唤。”埃庇米修斯借风的自由性，用神力将自己的声音传到了普罗米修斯的耳畔。
　　他只能待在山脚，他的上去会让宙斯发现。
　　普罗米修斯艰难而缓慢地睁开双眼，他眼底乍看一片沧桑，但只要细看，就能看到里面一抹永远不会被熄灭的明亮。
　　伴随着他的这个动作，桎梏着普罗米修斯的镣铐也发出轻微的脆响。
　　上面隐隐流转着的红色，昭示着那是由火神赫淮斯托斯打造的无法挣脱的牢笼。
　　为人类盗取火焰的普罗米修斯，被火神的镣铐永远锁在了高加索山，这是宙斯要日日夜夜提醒普罗米修斯的罪孽。
　　埃庇米修斯知道普罗米修斯唤来他的原因。
　　普罗米修斯应该是靠着他先知的能力看到了什么，并试图进行提醒。只如今的发展超出了埃庇米修斯的预料，罕见地，普罗米修斯并没有像以往那般直接开口，而是在——
　　迟疑。
　　埃庇米修斯清楚看到了普罗米修斯眼眸中的若有所思和斟酌，就好像，先知先觉的普罗米修斯竟不知要如何开口了。
　　埃庇米修斯哪里见到普罗米修斯这幅模样，他脸上无法遏制地流露出错愕和茫然。
　　埃庇米修斯等了等，没忍住，他想了想，主动又开口，“普罗米修斯，你可是也感应到了滞留在人间的战神阿瑞斯？”
　　这是埃庇米修斯唯一能想到的事了。
　　“阿瑞斯的出现，完全打破了人间本该有的祥和。他体内流畅着的嗜战和暴躁，就像瘟神一样，瓦解了他附近之人的理智，让他们变成了只知侵略的野兽。”埃庇米修斯眉头皱起，显然对阿瑞斯极其不满，“阿瑞斯带来了人间本没有的纷争，他不过是降临了几天，城邦王城之间的战火便开始烧得沸腾。”
　　“他完全继承了宙斯藏在表面下的傲慢和狂妄！”埃庇米修斯一边愤愤地说道，一边却又深感无可奈何。
　　他不得不承认，阿瑞斯的自大源自他那不可轻视的底气和资本。
　　战神阿瑞斯的强大，毋庸置疑。
　　不要说阿瑞斯现在尚未做出格，就算阿瑞斯真的出格了，绝大多数神祇在宙斯的命令下达之前，也不敢对阿瑞斯做什么。
　　埃庇米修斯只能安慰自己，最起码，现在的阿瑞斯只是用他的神力影响人类，并没有真的参与到战争中。
　　最起码，阿瑞斯可能还顾忌着点普罗米修斯，只在一些偏远的地带游走找乐子，并不会阻止人类大方向上的繁荣进程。
　　“战神阿瑞斯吗？”普罗米修斯泛白的嘴唇微微张开，他的声音又沙哑又虚弱，然却让不满阿瑞斯的埃庇米修斯一惊，“他暂时还不重要。”
　　阿瑞斯是能和不重要挂钩的存在吗？
　　这要是让阿瑞斯听到了，阿瑞斯怕是会觉得被羞辱瞬间暴跳如雷。
　　埃庇米修斯怔了怔后，相当不解，“目前还有什么能比阿瑞斯还重要的事吗？”
　　普罗米修斯又陷入了沉默。
　　他看到的未来，让他应该在现在，劝说警告埃庇米修斯，不要接受赫尔墨斯带来的众神礼物。
　　普罗米修斯知道，他的这句警告并不会起任何作用，埃庇米修斯逃不掉宙斯的算计，他代表着的后知后觉依旧会在这场灭世灾难中诠释出本意。
　　普罗米修斯从未把希望放在埃庇米修斯身上。
　　他留了别的后手。
　　只是——
　　普罗米修斯望向了他先知先觉里的那层迷雾，他本该隐隐看到些画面，如今却只能模糊看个大概，许多细节都被那层迷雾遮挡。
　　而迷雾骤然出现的源头，便是那位即将降临人间的潘多拉。
　　普罗米修斯早在宙斯决定创造潘多拉的时候，就看到过潘多拉的画面。
　　气息微弱的青年眼神中涌现少有的复杂。
　　但那日潘多拉的真正诞生，却改变了一切，所有和潘多拉相关的画面都被覆上了迷雾。
　　他的神格无法再对潘多拉发挥作用，普罗米修斯只能像其他普通的神祇一样，单纯靠着那日的法则波动，判断出对方以新生男性神祇的身份成就了真实之神。
　　普罗米修斯第一次因命运未知，而生出涟漪。
　　那种他曾经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让他无法再站在未来的情况下运筹帷幄，普罗米修斯第一次产生了他因神格而本该从不会有的忐忑。
　　命运未知的魅力，让身为命运指引者的普罗米修斯呼吸一滞。
　　他知晓未来，他的心早就因为过早的先知而变得古井无波，在高加索山上的漫长镇压，更是让他整个身体都好似被完全尘封。
　　然——
　　潘多拉自赫淮斯托斯宫殿诞生的那刻，他的心脏却因那一缕的悸动骤然重重一跳。
　　普罗米修斯之前从未感知过的疑惑情绪，反复冲撞着他的大脑，他的每一处身体，让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特感觉。
　　灵魂都好像颤栗了下。
　　就仿佛是——
　　他终于活过来了，他因既定命运快要死寂的心，被猝不及防地注入了一丝鲜活生命力。
　　一切都已改变。
　　“埃庇米修斯，众神的使者赫尔墨斯即将前往人间拜访你。”普罗米修斯终于开口了，“陪同他的，还有新生的真实之神，潘多拉。”
　　以人类身份意外成神的潘多拉啊。
　　你的出现到底会带来什么？
　　雅典娜曾丢下的人类希望种子，究竟会彻底尘封进罪恶泥土里，永无发芽的机会，还是会开出一朵灿烂耀眼到让众神都黯然失色的奇迹之花？
　　“潘多拉？”埃庇米修斯呢喃呼唤着这个名字，他不可控地因为普罗米修斯的凝重而生出对其的强烈好奇。
　　对比普罗米修斯先前漫长的沉默，他最终给的劝告显得过于简短，“潘多拉会在人间停留，你一定要格外小心他。”
　　然这，恰恰也表现出了普罗米修斯对潘多拉超出寻常的重视。
　　埃庇米修斯愣了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普罗米修斯这句话里含着点克制情绪。
　　就如同——
　　普罗米修斯不仅是在警告他，也在劝告自己。
　　这个让埃庇米修斯有些讶然的猜测，在下一秒便得到证实。
　　“埃庇米修斯。”埃庇米修斯听到了普罗米修斯缓慢却坚定的声音，一字字的，含着埃庇米修斯听不出的情感，“你一会儿一定要认真地观察潘多拉，记清他的样貌，看清他的所有神情动作，记下他做的所有事情，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如果换个人跟埃庇米修斯这样说，埃庇米修斯一定会给对方定性成变态。
　　普罗米修斯虚弱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慢，然他话语里的内容却截然相反，“然后再在今晚将一切告知我。”
　　他对潘多拉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对其有所了解。
　　普罗米修斯感受着那同样从未有过的期待在他心底蔓延，坦然地将其接受。
　　他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
　　潘多拉象征着的变数和人类命运息息相关，他因此对潘多拉格外在意，也理所当然。
　　埃庇米修斯心里甚是异样，然他还是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件事。
　　神鹰扑腾翅膀发出的啸声恰从远处传来，两位泰坦神的对话因此结束。
　　普罗米修斯湛蓝色的眼眸中映着埃庇米修斯远去的背影。
　　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代替他和潘多拉的见面了。
　　正式且亲自地与其接触，才是能对其作出判断的最有效办法。
　　可惜，宙斯是不会允许他们见面的。
　　那位妄图掌握一切的神王，怎么会让忌惮着的他，再与变数见面。
　　普罗米修斯重新阖上眼，掩去了那微不可查的一丝失落。
　　*
　　回途的埃庇米修斯深呼吸一口气，受各种情绪裹挟，他回居所的步伐，竟然要比他来时还要快。
　　同样在路途中的赫尔墨斯，此刻心底也有不一样的情绪在翻涌。
　　受要驱使的急速法则影响，为了避免顾连在法则涟漪中受伤，或者不小心被某些碰撞漩涡卷走，赫尔墨斯在顾连踩上云彩后，便牵住了顾连的手腕。
　　简直，柔软到不可思议。
　　仿佛比缥缈的云彩还要柔软，比转瞬即逝的雪花还要脆弱。
　　赫尔墨斯感觉那股子软意，甚至都蔓延到了他的心尖。
　　自出生就掌握着急速法则的神祇，第一次在急速徜徉中没有体会到欢快和自由，赫尔墨斯罕见地有些不自然。
　　急速状态下，周围的一切都好似变成了虚无。
　　破空声在飙到极致后会矛盾地变成极度安静。
　　这也使得一切感官都被放大，急速下的空气有种空寂的冰凉感，然顾连那边，却是截然相反的温热，肌肤贴合的地方仿佛有颤栗在涌动。
　　他的手腕，有时会触碰到顾连的手镯。
　　并没有金属质地的冰冷，由赫淮斯托斯锻造的东西，天然带着灼热。
　　赫尔墨斯不小心碰过去的时候，会感觉自己被烫了一下，就好像有灵性的手镯在帮他的创造者惩治别的觊觎之徒，是一种感觉自己领地被冒犯侵略了的恼怒。
　　可赫尔墨斯却生出了一种诡异的刺激感。
　　奇异的情绪感觉像是丝丝缕缕的网包裹住了他的心脏，让赫尔墨斯有些沉醉，等到法则发出某种信号后，赫尔墨斯才惊觉他们竟已即将抵达目的地。
　　“神使大人。”顾连轻轻浅浅的声音，似有似无地在赫尔墨斯耳边响起，带着少年吐息的缠绵温热，“你的速度变慢了。”
　　他像是在单纯地诉说着这个事实。
　　又像是在有些暧昧地意有所指。
　　当听到顾连轻笑声的那刻，赫尔墨斯仿佛听到了自己加速一瞬的心跳。
　　有什么情绪在心底涌动，赫尔墨斯顿了片刻后，喟叹般地说道，“是的，我的速度变慢了。”
　　在抵达目的地的前几秒，赫尔墨斯辨不清情绪的话飘散在急速的空间里。
　　“即便是急速，也会为你驻足。”
　　*
　　伴随着赫尔墨斯金魔杖在人间大地上的轻微一点，小一紧接着的感慨便冒了出来，[哇，这个世界的人间！]
　　小一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对于它而言有些新鲜的环境。
　　[埃庇米修斯好淳朴啊。]
　　它还以为这位人类的庇护神，会住在人类为他打造的神殿内呢。再不济，也应该居住在某些金碧辉煌的王宫里被奉为座上宾，却没料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院落，旁边任意的几个建筑都要比其夺目。
　　和奥林匹斯山那些纵情声色纸醉金迷的众神完全不一样。
　　小一默默地道：[好感＋1]
　　顾连：“……”这还不算是见一个喜欢一个？
　　[哪有。]小一底气不足地反驳，[宙斯帮我兜着底呢。]
　　它小小声地道，[况且我们统共就没见过几个神，也就赫淮斯托斯，提丰，赫尔墨斯，宙斯，雅典娜，和现在正出来的埃庇米修斯，等见得多了，这个比例自然会框框往下掉。]
　　顾连：“。”有人会信吗？
　　赫尔墨斯垂眸看了眼已经失去顾连温度的右手，收敛住眼底情绪，笑着呼唤，“亲爱的埃庇米修斯。”
　　埃庇米修斯自高加索山回来后，便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他一听到院落内发出声响，便匆匆忙忙地往出走。这也使得赫尔墨斯话音还未落，褐发青年就出现了两人面前。
　　[嘶……感觉埃庇米修斯身体有些紧绷，表情也十分紧张。]小一打量着褐发神祇，在顾连的意识海里摸着下巴，推断，[埃庇米修斯肯定在刚刚偷偷去见了普罗米修斯。]
　　这整个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小一看看浑身写着单纯的埃庇米修斯，又看看旁边笑意完全不减好似什么都没看出的赫尔墨斯，啧啧啧。
　　对比惨烈呀。
　　不过提到普罗米修斯，小一便忍不住偷偷朝高加索山的方向看了看。
　　[连连！我们什么时候去见普罗米修斯呀？]它声音里带着雀跃和兴奋，对于这位在违背了宙斯意愿后还能将宙斯牵制住的存在，小一真的很想去亲眼见见，它对普罗米修斯的好奇，完全不弱于它对他们日后冥界之行的期待，[我们是不是还得准备些什么呀？]
　　[不用准备。]
　　小一：[！]
　　对于顾连的这个回答，它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今晚就去见普罗米修斯。]
　　[！！！]
　　“埃庇米修斯。”赫尔墨斯又唤了遍。
　　他再开口的声音，打断了埃庇米修斯发愣的表情。埃庇米修斯这才发现自己的异样，受普罗米修斯言语的影响，他出来后，不过匆匆看了眼赫尔墨斯，就把视线移给了赫尔墨斯旁边的存在，他还要跟普罗米修斯完整描述对方的容貌呢。
　　然后——
　　在视线放过去的第一秒——
　　埃庇米修斯就看呆了。
　　在方才顾连和小一对话的那段时间内，现场一直在维持着诡异的沉默。
　　“啊……嗯……”埃庇米修斯眼神中不受控制地流露出几分躲闪和窘意。
　　完了，他发现他好像完不成普罗米修斯的任务了。
　　根本找不到形容词。
　　埃庇米修斯活这么久，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存在。
　　就像他那特殊的身份一样，潘多拉身上竟然同时兼具着神和人的感觉，他既有神祇的高贵和可望不可即，却也有人类的孱弱和楚楚可怜，那是一种根本无法言说的矛盾气质，甚至要比他相当美的容颜还要直击心灵深处。
　　回神后的埃庇米修斯，一想到他刚刚没有礼貌地傻傻看对方，就不敢面对对方。然，普罗米修斯的话语还在他脑海里回响。
　　他得一直盯着这位新生神祇。
　　所以埃庇米修斯在深呼吸一口后，硬着头皮继续看了过去。
　　少年似乎也被他刚刚呆看的举动弄得有些无措，然，他前一秒的神态变化似乎又逗笑了对方，埃庇米修斯直直地撞进了对方唇角微扬的笑容中。
　　埃庇米修斯又呆住了。
　　又成为局外人，并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的赫尔墨斯：“……”
　　“埃庇米修斯？”赫尔墨斯又呼唤了一遍。
　　这声音砸得埃庇米修斯脑海响了下，他无法控制地生出了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他这到底是在干什么？给大家表演发呆吗？
　　只是——
　　普罗米修斯的嘱托啊。
　　埃庇米修斯硬是忍住了，只他的耳根被情绪憋得生出胀红。
　　“……赫尔墨斯。”所幸，埃庇米修斯意识终于能回笼了。
　　赫尔墨斯：“……”喊他的时候，可以不要看着别人看他吗？
　　赫尔墨斯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仍旧带着能让人下意识生出好感的笑意，“是这样的，埃庇米修斯，我身边的这位，是我们奥林匹斯山新生的真实之神，潘多拉。”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赫尔墨斯在‘我们奥林匹斯山’上加重了语气。
　　赫尔墨斯搬出了他那冠冕堂皇的说辞，“只是，他和大家的情况有些不太一样，他目前还没办法掌控自己的神格力量，这或许是和他原本的人类身份有关。伟大的神王和智慧女神雅典娜认真分析了潘多拉的情况，认为这个问题的突破点或许在人间。所以，我们希望潘多拉能在人间和人类生活一段时间。”
　　“人类的庇护神埃庇米修斯啊，同为神祇，我相信你能体会这种状况的无助……”赫尔墨斯声音不疾不徐。
　　有普罗米修斯之前的话在，埃庇米修斯不可能拒绝。
　　他听完赫尔墨斯所说的所有话后，便点头应下了，并主动提出会帮助潘多拉。
　　完成了任务的赫尔墨斯，没有继续停留的理由，只在离开之前，他深深看了眼埃庇米修斯，并再度朝顾连欢快地眨了下眼。
　　*
　　埃庇米修斯将顾连迎进里屋，给顾连倒了杯热水后，便去一旁当安静的木头人去了。
　　只他的眼神，一直落在顾连脸上。
　　埃庇米修斯没开口，顾连也没开口，整个房间内顿时变得格外安静，埃庇米修斯都好像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埃庇米修斯本以为这种尴尬的氛围，会让他不舒服，但完全没有，他看着看着，就又有点沉溺在对方的容色里了。
　　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幅度和动作，都好看得不行，有种很撩人的吸引力。
　　这也使得，顾连不知过了多久后，突然发出的声音，让已经沉浸在某种安适状态里的埃庇米修斯心脏骤然一跳。
　　特别是，当他反应出顾连说了什么内容后。
　　“你为什么一直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呀？”顾连对上了埃庇米修斯涣散一瞬的瞳眸。
　　“我……”埃庇米修斯毫无疑问地生出被抓了包的慌乱，他‘我’了半天，愣是没说出后面的内容。
　　褐发神祇就那样僵硬又呆呆地和顾连对视着。
　　埃庇米修斯的心跳越来越快。
　　不知以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埃庇米修斯有些抗不住的时候，反倒是顾连出乎意料地败下阵来。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中多了小心翼翼，以及些许的心虚，他的声音里也有点底气不足，试探性地询问，“你知道？”
　　他知道什么？
　　埃庇米修斯愣住了。
　　想着普罗米修斯对顾连的重视，埃庇米修斯决定顺着对方探探消息，明明心中一片疑惑，埃庇米修斯却点了头，“嗯，我知道。”
　　埃庇米修斯就眼睁睁地看着顾连更心虚了。
　　埃庇米修斯顿时生出无限好奇。
　　这也使得他暂时压下了所有乱七八糟的心绪，让自己的全身心都专注起来。
　　“对不起。”顾连眼睫轻颤了下。
　　他的话一字字地清晰传入埃庇米修斯的耳畔。
　　“我好像让你少了一个妻子。”
　　什么？
　　少了一个妻子？
　　埃庇米修斯彻底愣住了。
　　他的表情太过明显，顾连也似乎意识到是他误会了，漂亮的眼睛里出现说错话的懊恼，“你不知道？”
　　然话已出口，不继续说完似乎不太好，所以顾连在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开了口。
　　“你知道的，我在诞生时出现了一些变化，其实，我本该是人类女性的。”顾连漂亮的唇线，伴随着他的言语，不断发生着动人的变化，“众神原本是起着将我赐给你，看能不能撮合我们，让我成为你妻子的心思的。”
　　他的声音，其实很轻很轻，但埃庇米修斯就是觉得那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了他心上。
　　那短短的‘成为你妻子’更是闯进了最柔软之处。
　　埃庇米修斯大脑完全空白了。
　　只要稍稍进一步联想，就好像有某种颤栗流淌深入进了心尖。
　　他只能被动地看着对方漂亮的容颜，听着对方更轻的声音，“只是我诞生的时候发生了变化，事情也就自然而然改变了。”
　　顾连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这只是尚未发生的事情，严格意义上并不算什么。但我就是觉得有点对不住你，感觉因为我让你失去了本该有的伴侣。”
　　埃庇米修斯思绪一片空白。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很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底激荡，过了良久后，埃庇米修斯听到了自己愣愣傻傻的声音，“其实，男性之间也是可以在一起的。”


第23章 迸发的隐秘情绪
　　在一起……
　　他，他，他说了什么？
　　伴随着整个空间因为他的这句话骤然沉静，埃庇米修斯的整张脸都‘唰’得爆红了，滚烫灼人的红晕顷刻间就蔓延到了耳尖和脖颈。
　　埃庇米修斯自己傻了，听到这句话的顾连也怔住了。
　　奇怪的氛围在两人间蔓延，房间内几近落针可闻。
　　过于诡异的安静，让埃庇米修斯红透的耳根处只剩下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的。
　　好像还能隐隐听到对面顾连的。
　　埃庇米修斯愣愣地发现，少年的心跳声和他一样，也有点凌乱，并且在——
　　持续地加速。
　　不知道为什么，发现这一点后，埃庇米修斯只觉自己的灵魂好像被什么撞了撞。
　　完全没想到埃庇米修斯会做出这句回应的顾连，好像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他长而密的漂亮眼睫胡乱地颤了颤后，喃喃地将埃庇米修斯的话重复了一遍，“男性之间也是可以在一起的……”
　　这话其实只是机械性地重复，语气也有点怔怔的。
　　然埃庇米修斯看着少年漂亮的唇瓣开开合合，却觉得周围的温度更高了，烫得他大脑有些发胀发晕。
　　他自己的心跳好像又变快了，非常不正常。
　　“我，我那是瞎说的，你别当回事。”埃庇米修斯的表现和他话语里的内容完全不一样，他不仅声音磕磕绊绊的，说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还下意识地就要去抓他的头发。而那一作势去抓，他的胳膊便很大力地撞在了一旁的桌子角上，发出响亮的‘砰’地一声。
　　被撞歪的桌子在地面上摇摇摆摆地晃着，在房间内吱呀吱呀的。
　　小一：[好纯情！]
　　“……嗯。”另一边的顾连也有些不自然，具体表现就是，他先前一直没有喝埃庇米修斯给他倒的水，现在回神后，却有些慌乱地将其端了起来。
　　好像在假装很忙不在意。
　　也好像在借低头喝水的这个举动，偷偷地藏住自己的神情。
　　又是过了很久后，顾连才结束了这个动作，但他的整个唇瓣都被润上了晶莹光泽，莫名有些情.色。
　　埃庇米修斯发现自己好像又有点口渴了。
　　发干的喉咙，让埃庇米修斯也准备慌张地去给自己倒杯水，然他刚要有所行动，就听到了顾连的声音。
　　似在打破怪异氛围，转移走他们刚刚谈论的话题，也似在好奇。
　　顾连嘴唇翕动的时候，被覆上水润之色的唇瓣更晃眼了，“那你刚刚说的知道是指什么？”
　　他又道，“你还没有回答我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埃庇米修斯又开始‘我，我，我……’了。
　　小一点评着：[他这局促心虚的样子竟然还有几分可爱。]
　　埃庇米修斯脑海里简直是在嗡嗡响，他现在的感觉太奇怪了，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在他心底蔓延，有刚面对这个问题时的慌乱紧绷，也有尚未褪去的，因感觉自己恶意揣测了对方的心虚愧疚，以及刚刚暧昧迤逦氛围带来的难言颤栗。
　　他就好像被架在了沸腾火焰上炙烤，种种浓烈的情绪，让他浑身发热。
　　“我……”
　　他被种种情绪裹挟，愣是完全找不出借口。
　　然，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埃庇米修斯也不会供出普罗米修斯。
　　埃庇米修斯的肤色此刻要比他褐色的头发还要鲜艳，比起曾主宰世界的泰坦神，他更像是再稚嫩青葱不过的人类青年，他深呼吸一口气，思绪空空地道。
　　“就，就是觉得你长得好好看，好看到移不开目光，就一直看了。”
　　埃庇米修斯的声音有些语无伦次，“我，我也不知道什么，当时就是见你那样说了，怕否认后你就不说了，就假装说的‘我知道’。我就是好奇，想知道更多和你有关的事情。”
　　这些话一说出口，埃庇米修斯便感觉震了下。
　　他心里忽然生起股难言的悸动来。
　　就好像，这确实是他心底，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隐秘情绪。
　　埋藏在表面的普罗米修斯任务之下，他感情深处的——
　　真实想法。
　　顾连是过了片刻后才‘嗯’了声，他不知道有没有真的相信这些话，却并没有继续追问。只他又胡乱去喝水的举动，仿佛在昭示着，他似乎被埃庇米修斯的这些话弄得有些无所适从，并担心，继续下去，会听到让他更不知所措的言语来。
　　房间内再度陷入了安静。
　　和先前的不一样，埃庇米修斯变得格外难熬。
　　后知后觉神垂眸愣愣地看了眼自己的心口，不知道那里为什么会感觉那么乱。
　　顾连早已收走了落在埃庇米修斯身上的所有心神，只垂眸静静地看着他的潘多拉魔盒。
　　反倒是小一一直在观察埃庇米修斯的神态，并兴致勃勃地跟顾连汇报。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他。]
　　小一嗯哼：[谁会不爱纯情小狗？]
　　*
　　房间内再出现声响时，是院外远远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米斯！”伴随着一阵爽朗的呼唤，有道高大的身影走进了院落，顾连抬眸的时候，来人手上提着的篮子，已经先他一步跨进门槛。
　　那是个颇为结实的汉子，他身上有着淡淡的汗味，应该是才干过体力活。他像是来给埃庇米修斯送新鲜蔬菜的，篮子里的时令蔬菜格外翠绿，隐隐还能见到些许露珠和根部上的泥土。
　　进来后，他娴熟自然就要将篮子放在最近的桌子上。
　　[米斯，谁？这里除了你和埃庇米修斯没人了呀？]小一在意识海里琢磨着，[难道米斯是埃庇米修斯的化名？]
　　来人要放的桌子，好巧不巧就是顾连面前的这张。
　　“米斯，这是你的客人——”男人隐约看到身影后的询问骤然停止，伴随着‘邦’一声，他手上的菜篮直愣愣地砸在地上，最表面的部分蔬菜都飞了出来。
　　沉浸在某种情绪的埃庇米修斯猛地回神。
　　他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男人看顾连看呆了的模样，他那小麦色的肌肤上，竟然都出现了很明显的红晕。
　　明明自己前不久也看呆过，埃庇米修斯却对此有些不舒服。
　　特别是男人慌乱地重新捡好所有东西后，竟还板直了之前随意的腰背，又紧绷又扭捏地小心翼翼询问，“这位怎么称呼？”
　　该有的粗犷声线竟荡然无存。
　　埃庇米修斯下意识地微皱了下眉。
　　只下一秒，心里异样的埃庇米修斯就接受到了顾连的眼神。桌子旁的少年，并没有直接回答男人，反而是有些求助地看向了埃庇米修斯。
　　顾连似乎也从对埃庇米修斯的‘米斯’称呼里，听出了点不对劲，意识到了埃庇米修斯在人间的生活存在着部分伪装。于是，为了不影响埃庇米修斯之前定好的人设，他便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埃庇米修斯。
　　只是，顾连的这幅反应，难□□露出几分他对埃庇米修斯的依靠，这好像也无端地给两人的关系增添了一抹暧昧色彩。
　　“他的我的——”妻子。
　　某种怪异的兴奋情绪下，埃庇米修斯帮忙介绍时，竟险些脱口之前曾提及的缱绵关系。
　　埃庇米修斯猛地咳嗽了下，他才恢复原色的耳尖又红透了。
　　褐发青年略显艰难地说道，“朋友。”
　　说罢，不知是落荒而逃还是怎么的，埃庇米修斯完全不顾男人不愿离开的意愿，走过去搭上他的肩，就那样连推带拉地把人亲自送出了院外。
　　在外面隔了会儿后，埃庇米修斯才重新进来。
　　“米斯？”顾连直到这时才问。
　　“嗯，我在这的名字是这个。”埃庇米修斯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没有用神的身份，感觉用神的身份在人间生活怪怪的，我不太习惯大家对我的态度。所以，除了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外，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个普通人类身份，这附近的大家都不知道我是埃庇米修斯。”
　　提到这个，想到顾连今后要和他待一段时间，埃庇米修斯简单说了说自己的情况，“我在这里是个私塾教师，每天都会给大家讲讲东西什么的。”
　　小一感慨：[埃庇米修斯真的和奥林匹斯山众神不一样。]
　　顾连点头后又问：“我可以去听吗？”
　　埃庇米修斯莫名有些紧张，“可以的。”
　　他想到什么，连忙又补充，“不过要到明天才行。”
　　“也是，天已经有些黑了。”
　　说话间，顾连隔着窗户朝屋外天空看去。
　　就像是在印证他的话，附近忽然有一户人家点上了烛光和灯笼。
　　这抹微光如同某个信号，越来越多的地方亮起了暖光，这幅万家灯火的场景，是奥林匹斯山上不会出现的。
　　“很美。”顾连轻轻开口，他虽是感慨，语气却有些平淡。
　　埃庇米修斯怔怔地看着他，也从他墨色的瞳眸里看到了漫天星火。埃庇米修斯莫名觉得，现在的顾连是有些不一样的，他读不懂少年，只知道，“……确实很美。”
　　呆呆地看了会儿后，埃庇米修斯发现顾连的目光突然移向了地面。
　　对方似乎在隔着大地思索着什么。
　　埃庇米修斯没忍住直接问了出来，“你在想什么？”
　　“想大地母神盖亚。”
　　创世神【地母】盖亚？
　　埃庇米修斯顿时心里也生出些微妙来，身为人类的庇护神，他不可能不对盖亚生出涟漪。
　　正是所有人类神奇地分到了部分【地母】盖亚掌握的大地神权，宙斯才容不下人类。然，化身大地的盖亚，却也实实在在地庇护着人类族群。在普罗米修斯想办法，从盖亚那里得到她对人类的认可后，以宙斯为首的众神，便失去了全凭心意直接毁灭人类的权柄。
　　没有神会冒犯盖亚。
　　即便是宙斯，也必须给这位原初的创世神最大的尊敬。
　　“我听说目前的创世神全部化成了世界的基础部分，但盖亚母神在变成无边大地后，却还保留着以生灵形态现世的能力。”顾连垂眸看着散发着无限生机的大地，“也不知道，我在人间的这些时日里，能否得幸与其见面。”
　　“应该很难。”埃庇米修斯理解新生神祇对盖亚的敬重，他犹豫片刻后，还是摇了头，“盖亚母神一直在沉睡，她上次以生灵形态现世的时候，还是她作为母亲迎接提丰诞生的那刻，距离现在已经太久远了。自提丰被镇压到埃特纳火山，母神失去对最小儿子的牵绊后，便无心再理会世间万物的一切，属于盖亚母神的意识波动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24章 天空被染上了红云
　　[照这么说，提丰的存在对盖亚而言还蛮特殊的。]小一的声音从意识海里冒了出来，[果然，哪怕是母神，也逃不过对最小孩子的天然喜爱。]
　　[盖亚毕竟曾掌管着生育法则。]
　　她对生灵有着融于法则的慈爱。
　　即便人类族群并不是她创造的，人类只是出现在她身体上，借助她身体存在繁衍的生灵，盖亚也依旧愿意祝福人类。
　　她被所有生灵奉为母神，和她创世神的强大实力完全无关。盖亚对生灵的仁爱，让她自愿化身地基，支撑起她身体上的所有生命，她甘愿承担每时每刻被万千生灵践踏的痛苦，只愿所有生灵都有余地感受她身体上的温床。
　　顾连垂眸的眼睫轻颤了下。
　　提丰，于盖亚而言，确实是个拐点。
　　盖亚所有用生命孕育出来的子嗣，都被淹没进了神权更替的浪潮中。
　　一代神王乌拉诺斯变成没有意识的天空，永无法与大地相连，二代神王克洛诺斯和坚定追随他的泰坦兄弟，被镇压到深渊塔尔塔罗斯。她剩下因为没有站队，或者在最后时刻及时反站宙斯的子嗣，虽然还幸存世间，却也渐渐被如今的奥林匹斯山神祇取代，他们曾握着的权柄都被迫转给了追随宙斯的新神，再无法泛起涟漪。
　　而提丰，作为宙斯成为神王后诞生的存在，【地母】盖亚和【深渊】塔尔塔罗斯两位创世神的子嗣，天然拥有可怕潜力，和骇人的恐怖实力。
　　却，依旧败于宙斯手中，被镇压至埃特纳火山。
　　这似乎也说明着，宙斯在命运中已经势不可挡，他和新神才会是如今这个世界的真正主宰，象征着原初和过去的盖亚，或许也该隐没于曾经。
　　于是，意识到这点的母神，便在对提丰这个最小儿子的牵绊也无意义后，漫长地陷入了沉眠。
　　埃庇米修斯道：“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把母神从长睡中惊醒。”
　　人类的这次灭世之灾或许会。
　　顾连在心里轻轻地道。
　　小一同样想到了这点，它顿时紧张开口：[连连，虽然不知道宙斯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我们一定要格外小心才行，最好不要动那能灭世的潘多拉魔盒。最起码，不能由你去打开。如果潘多拉只是个普通人类的话，盖亚不一定会就此问责。但你现在是神祇，就算你是被算计的，盖亚也肯定会怪罪你。]
　　顾连没在意识海说话。
　　盖亚对他而言，确实是个必须关注的隐患，但——
　　又何尝不是一种机遇呢？
　　既对他，也对——
　　人类。
　　顾连弯下腰，伸手轻轻抚向了大地，就好像在借此感应盖亚的存在。
　　他这个举动再普通不过了，只埃庇米修斯下意识地看过来时，刚好从他这个角度，隐约看到了顾连的锁骨，以及伴随顾连动作而模糊勾勒出的身体曲线。
　　埃庇米修斯感觉自己被晃了下，瞬间面热起来。
　　特别是，少年用白皙指尖抚摸大地的行为有些温柔。
　　虽然那点柔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但埃庇米修斯还是被捕捉到的那一抹动人容色，弄得灵魂都有些沉醉。
　　面容俊朗的褐发神祇，就那样又一次看人看得呆住了。
　　所以当顾连察觉埃庇米修斯目光，抬眸对上来时，猝不及防撞进顾连漂亮眼眸里的埃庇米修斯，被惊得心脏又仓促一跳。
　　埃庇米修斯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磕磕绊绊丢下一句话后，便一溜烟地跑了，“我，我该去炒菜做饭了。”
　　食物对神祇来说可有可无，埃庇米修斯为了不被人发现异样，保留了和人类一样的生活习惯。
　　他仓仓促促地做完饭，心绪乱飘地和顾连一起吃完后，又马不停蹄地去准备顾连的房间，帮他拿被子铺床。
　　小一看得啧啧称赞：[哇！做饭又好吃，干活又麻利，还完全不舍得让你动手帮他，简直就是居家好男人！]
　　顾连：“。”
　　等埃庇米修斯结束了所有慌乱的倒腾后，夜幕已完全垂落，院落外也只剩下虫鸣鸟叫。
　　“晚安。”埃庇米修斯站在顾连的房间门口，一边用手摸着后脑勺，一边开口。
　　顾连朝他弯了弯眉眼，“晚安，埃庇米修斯。”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对方如此轻柔地唤出来，埃庇米修斯心尖也跟着颤了颤。
　　虽然忙碌了一晚上，埃庇米修斯却完全没感觉到倦惫，反而暖暖的。
　　这就是温馨吗
　　埃庇米修斯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动作不停，极轻地帮顾连带了门。
　　不过在门快要彻底关闭的前几秒，他隔着不过一指宽的门缝，视线在顾连枕边的魔盒处停留。
　　听着门关闭时带来的轻微声响，想着赫尔墨斯曾跟他说过的话，埃庇米修斯眉头微皱。
　　潘多拉成神时的伴生物，以及少年神格缺陷的问题所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盒子让他有些不舒服。
　　埃庇米修斯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过，他的这个感觉还是不要在顾连面前表现出来了。
　　要是让少年担忧多想了就不好了。
　　*
　　埃庇米修斯在自己床榻上假睡了会儿，等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他屏住呼吸，动作格外小心翼翼地，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与院落，轻车熟路地踏上去高加索山的路。
　　他根本不知道，他前脚刚关院落的门，后脚小一的声音就在顾连脑海里响起了。
　　[连连，你猜的没错，埃庇米修斯出门去高加索山了。]
　　*
　　埃庇米修斯顶着寂寥夜色，一路风尘仆仆地抵达早上刚踏足的地方。
　　高加索神鹰刚啃噬完肝脏离开，埃庇米修斯就迫不及待地出了声，“普罗米修斯。”
　　“……你来了。”
　　普罗米修斯的声音和早上比，有着细微的差别。
　　不知道是他被折磨得更虚弱了，还是艰难吐出的声音里新多了几分情绪。
　　“嗯。”埃庇米修斯赶紧点头，他嘴唇也跟着急忙张开，似就要和普罗米修斯说些什么。
　　然下一秒，他的喉咙就像是被什么卡住了，愣是一个字没吐。
　　反倒是让普罗米修斯又开了口，“潘多拉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话间，普罗米修斯一直被风刃刮着的蓝色眼睛，缓慢地睁开。
　　他循着埃庇米修斯声音看过的时候，埃庇米修斯正因他的这个问题全身爆红。
　　“嗯……”
　　“嗯……”
　　“嗯……”
　　普罗米修斯：“……”
　　埃庇米修斯此刻赫然就是个不值钱的模样，面颊泛红，眼神飘忽，双手左动动右动动，脸上神情就跟调色盘似的，又紧张又欣喜，又兴奋又心虚的，一整个复杂情绪在剧烈起伏。
　　普罗米修斯难得地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他心底因对潘多拉好奇而诞生的种子，无疑跟着茁壮了几分。
　　是好一会儿后，埃庇米修斯才勉强压下大部分情绪，将自己的心情暂时整理好。虽然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到底是能将今天发生的一切陆陆续续说出来了。
　　普罗米修斯正欲打断他那大段，且各种各样包含所有角度的，美貌形容时，便听到埃庇米修斯脸颊红红地说了他们本应是夫妻的事。
　　普罗米修斯蓦地顿住。
　　当他听到潘多拉主动提及了地母盖亚后，他在黑夜中看不太清的湛蓝色瞳眸收缩刹那。
　　不知道是不是在想什么，普罗米修斯一直没再开口。
　　当埃庇米修斯颠三倒四地将所有说完后，埃庇米修斯已经跟熟了差不多了。
　　埃庇米修斯深呼吸一口气，又调整了调整，把他说话间被牵引调动而出的情绪又压了下去。
　　他等了会儿，却没等到普罗米修斯接下来的言语。
　　埃庇米修斯犹豫了下，开口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语气弱弱地补充，“我有点怕他看出我的夜不归宿。”
　　普罗米修斯：“？”夜不归宿是能用到这里的吗？
　　事实上，高加索神鹰即将归来，埃庇米修斯确实不适合继续停留，普罗米修斯没有阻止，只在埃庇米修斯快步离开时，让其继续帮自己关注着潘多拉。
　　待埃庇米修斯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被镣铐牢牢锁住的普罗米修斯，语气略显复杂地呢喃，“潘多拉……”
　　只他尚未说完，高加索山忽然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很轻，却也极好听。
　　“伟大的先知先觉神，你是在叫我吗？”
　　普罗米修斯猛地朝山下看去，隔着氤氲清冷的月色，他看到了一个极其好看的少年。
　　夜晚也盖不住其的光辉。
　　即使少年没有回应他刚才的那句呢喃，即使他不使用神格能力，普罗米修斯也能瞬间明悟其的身份。
　　埃庇米修斯之前冗长夸张的样貌形容，放在对方身上，有着天然的理所当然。
　　“潘多拉。”普罗米修斯喊出少年的名字，他停顿片刻后，又道，“你不该过来的。”
　　顾连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普罗米修斯神色莫名，他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翅膀破空声，“它要来了，你不避开它吗？”
　　它指的自然是奉宙斯之命日夜啃噬他肝脏的神鹰。
　　顾连抬眸看向天空，任由皎洁的月亮为他的眼睛增添不一样的色彩，“我不用走。”
　　普罗米修斯罕见有些诧异。
　　自提丰被镇压至埃特纳火山后，高加索神鹰便被宙斯收编，彻底沦为了宙斯的鹰犬。
　　要是被它看到有人出现在这里，它不可能不向宙斯汇报。
　　埃庇米修斯每次偷偷来见他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地避开它，趁对方回巢的间隙和他交谈。
　　潘多拉到底有什么底气轻飘飘地说出这话——
　　普罗米修斯思绪猛地中断，他同样也看向了天空。
　　——突然被染上骇人红云的天空。
　　提丰在试图突破埃特纳火山的封印！


第25章 这场戏将只为你表演
　　大地在震颤，轰隆之声不断地从天空炸开。
　　原本已经陷入睡眠的飞禽鸟兽猛地惊起，边惊恐乱叫，边漫无目的地四处逃窜。
　　比鲜血还要浓稠刺目的红色，自埃特纳火山上方势不可挡地蔓延，圣洁高贵的奥林匹斯山瞬间就被这抹不详的火色侵染。压抑邪恶的气息，夹杂着令人心惊的可怕愤怒，迫不及待地要朝众神和这个世界宣泄。
　　原本飞舞着翅膀，即将重回高加索山的神鹰，倏地自途中定住。
　　它感受着提丰的可怕气息，身体下意识地微微颤栗，险些就要从半空中跌下。
　　它的这位强大始祖，难道真的要出来了吗？
　　神鹰强忍着心中的惊惧，直直地看向埃特纳火山，微微发颤的眼眸中满是惊疑不定。
　　准确来讲，不单单是神鹰，是所有神祇和妖魔都瞬间心重重一颤，下意识放下手上的所有动作，因心中猛生的惊惶不可控地全部目光移了过去。
　　就连向来慢几拍地后知后觉神埃庇米修斯，都已停下回去的脚步，骇然地抬头望着那处刺目的火光。
　　而原本正惬意打量着人间的宙斯，也早在几分钟前，就敏锐地感知到了埃特纳火山处灵力的异常，早早地向其踏足。
　　在所有存在移来视线的时候，宙斯已经借着赫尔墨斯的急速，与这位神使一并走进了赫淮斯托斯的宫殿。
　　感应着一切的普罗米修斯，心里不自觉地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他好像知道潘多拉的那句‘我不用走’是什么意思了。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宙斯没有及时阻止潘多拉与他的见面。
　　提丰提前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视！
　　普罗米修斯心里的最后一点疑惑，在垂眸看向顾连时，得到了解答。
　　山脚处的少年，依旧安静地抬头看着天空，他神情中没有丝毫的意外之色，一副早已知晓的模样。
　　不是巧合！
　　甚至，也不是潘多拉知道此刻会发生这么一件事后，特意抓了这么一个特殊时机。
　　而是——
　　普罗米修斯怔怔地看着这个除了容貌过于有着冲击性外，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羸弱少年，心中因对方而生的种子无法遏制地迸发出活力。
　　他的先知先觉在看到这一幕后，告诉他。
　　提丰就是为了少年这样做的！
　　妖魔之祖甘愿为对方做挡箭牌！
　　普罗米修斯深深地看着顾连，天空上蔓延而至的火色，让少年本就艳丽的五官更加惑人，但却矛盾地盖不住对方此刻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清冷。
　　顾连已经敛去了所有表情，灼热的红光倒映在他漂亮的眸子中，却有些妖冶地像只映在了表面。
　　他此刻散发出来的清冷，好似要比掌管月亮的阿尔忒弥斯还要冷淡和高不可攀。
　　虽然顾连很快就察觉到了普罗米修斯的目光，收走了那转瞬即逝的淡漠，但普罗米修斯心底的涟漪还是越扩越大，好像他的整颗心都跟着颤了颤。
　　明明潘多拉只是人类成神，按出身来讲并不算正统神祇。
　　可少年刚刚流露出来的那一抹模样，却让普罗米修斯觉得，那才是神祇真正该有的样子。
　　普罗米修斯的心情第一次如此激荡过。
　　纵然周围乱糟糟的，整个世界都好像在哀嚎，可普罗米修斯却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下地，充满着生机。
　　一向先知先觉的他，在潘多拉身上又感知到了不解和好奇。
　　普罗米修斯不知道潘多拉为什么能和提丰联系上，不知道潘多拉为什么能让这个凶恶的妖魔之祖为他做到如此境地。
　　也不知道——
　　潘多拉此举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要知道——
　　普罗米修斯开口的声音很沙哑，但不完全像是因为虚弱，更像是他在压抑着什么，“提丰破不了埃特纳火山的封印。”
　　埃特纳火山刚好源自宙斯和提丰的最后一战。
　　宙斯使了诡计，从提丰手中重新抢夺回雷霆权杖后，便在其他神祇的协助下，和提丰展开了毁天灭日的惊世决战。
　　法则的波动在那一日空前强大。
　　神力恢复的宙斯，将雷霆法则化成了无坚不摧的利矛，太阳神阿波罗帮他驾驶着太阳神车，正义女神和胜利女神为他洒下必胜的荣光，月神以朦胧的月光遮掩住提丰的眼睛，东西南北四位风神和海皇波塞冬用狂风骤浪掩盖提丰的身躯……
　　众神的齐齐出力带来的法则碰撞，直接升格了那方土地。
　　宙斯成功得以用雷霆权杖刺穿提丰胸膛的时候，提丰庞大身躯下的大地也阵阵裂开，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以宙斯为首的众神，趁着提丰重伤砸落坑底时，用刚刚击败提丰的所有法则神力化为的封印巨石，将提丰彻底掩埋。
　　由此形成的埃特纳火山上有着众神的合力法则，提丰别说是能突破了，他甚至都没办法治疗当日之战遗留下的重伤。
　　全盛状态下的提丰都败了，更何况他现在实力早已大打折扣。
　　普罗米修斯没把目光再移向埃特纳火山。
　　他虽然不知道潘多拉是如何事先帮助提丰撬动埃特纳火山的。
　　但提丰的这次强行突破注定会被宙斯镇压，这不仅会让提丰原本保留的实力再度被消耗锐减，还会让宙斯更谨慎关注提丰，使提丰今后的日子更加糟糕。
　　普罗米修斯一时之间，想不通这看似白费的挣扎后藏着什么。
　　虽说潘多拉是借此成功见到他了，但——
　　怎么想，让提丰这样做都不值。
　　普罗米修斯思索着，视线一直落在顾连身上。
　　“这样啊。”
　　顾连这样说着，普罗米修斯却完全没看出对方的意外来。
　　很显然，顾连同样知道这一点。
　　普罗米修斯就看着少年终于移走了望向天空的目光，转而和他对视。
　　伴随着对方轻飘飘似蛊惑的声音吐出，对方漂亮的眼眸里也完全映出了他，“那你知道提丰出来的真正办法吗？”
　　普罗米修斯眼眸闪了闪，没有说话。
　　顾连眉眼微弯了下，“你果然知道。”
　　他说‘果然’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停顿拖长了下，这让他原本清丽的声音无端有些缱绻，引得普罗米修斯耳尖痒了下。
　　普罗米修斯心里顿时有些异样。
　　因为顾连的这句话，会给人一种顾连内心很认可他的错觉。
　　隐隐暴露出来些许，顾连对他的最初印象其实还算不错。
　　“亲爱的普罗米修斯。”顾连的声音隔着风传入普罗米修斯的耳中，“如果你接下来看到的戏足够精彩足够意外的话，你愿意把这个问题的答案告诉我，以作为对我这场戏的打赏吗？”
　　普罗米修斯更微妙了。
　　特别是在他听到顾连的些许戏谑后。
　　顾连的这话很耳熟，这略含打赌的请求交易句式，赫然就是他以前常用的手段。
　　只是，以前都是他对别人说。
　　而现在，是顾连对自己这样讲。
　　普罗米修斯一边有种奇妙的恍惚感觉，一边又下意识地认知到让他异样更浓的一点。
　　顾连专门去了解过他。
　　这好似又一次证明了，他在少年心里也是不一样的，就如同——
　　对方在他心底的地位。
　　普罗米修斯罕见地又没说话，伴随着他眼眸中的湛蓝色光芒流转，他重新看向了埃特纳火山。
　　在他的神格能力，以及命运的牵引下，埃特纳火山的场景就跟在他眼前发生的一样。
　　谨慎的宙斯在抵达后，并未立即行动，而是在等待其他神祇的到来。
　　和他与赫尔墨斯统一位列的十二主神是来得最快的。
　　然，让普罗米修斯有些意外地，除却远在人间偏僻之地的战神阿瑞斯，与执掌着海洋的海皇波塞冬因为距离没能及时抵达外，就住在奥林匹斯山的美神阿芙洛狄忒竟也没有现身。
　　这位爱与美之神，向来喜欢张扬地传播挥洒美丽，这么重要关键的时刻，她竟没有出现在这万众瞩目之地。
　　对阿芙洛狄忒而言，还有什么能比宣扬美丽的耀眼夺目更重要？
　　不仅仅是普罗米修斯关注到这份不同，其他神祇皆是瞬间发现这点意外，他们心中的震惊和讶然要比普罗米修斯浓得多。
　　只眼下情况的严重紧急，让他们必须将心神放在气势越来越焰的提丰身上。
　　宙斯虽没露出什么表情，但身上的慵懒却完全消失了，他的手已经紧紧握在了雷霆权杖上，可怖的雷电虽没有漫天的火焰骇人，威慑性却十足。
　　其他过来的神祇，虽有着主神的强大实力，却个个面色凝重。
　　赫淮斯托斯的火神宫殿已经有了熔化趋势，上面的土地和巨石就像是有了生命般疯狂翻滚，岩浆自所有缝隙处猛地爆发，空气不住地发出呲呲声音，好似恶鬼在愤怒地嘶吼，也像弱小生灵极度痛苦地哀嚎。
　　炙热疯狂的红色侵染着所有，明明是黑夜，埃特纳火山和奥林匹斯山却亮如白昼。
　　不断攀升的高温让部分神祇都有些承受不住，即便是距离埃特纳火山最远的地界，都能清晰感知到温度猛升了几度。
　　宙斯表情不显地看了那些火焰会儿后，淡淡地看向赫淮斯托斯。
　　目前提丰与地表联系突破的载体只有这些化为实质的怒火，赫淮斯托斯身为火神，掌管着火之法则，天然对此压制。
　　即使提丰的突然全力爆发，让周遭法则有些混乱，令赫淮斯托斯一时之间失去对火焰的完全掌控。
　　但其他神祇已经到达。
　　在他们的帮助下，赫淮斯托斯有着相当大的把握将提丰重新镇压。
　　宙斯深深地看着下方，眼神晦涩不明。
　　远在高加索山的普罗米修斯，看到赫淮斯托斯有所行动后，心里就像是被猫爪挠了一样。
　　事情发展到目前和他想得一样。
　　过程会有些艰难，然赫淮斯托斯终将成功平复这一切。
　　普罗米修斯看着，心里思索着。
　　赫淮斯托斯他——
　　赫淮斯托斯！
　　似乎是体内的神力忽然供应不足了，也像是他天生的坡脚严重影响了他的灵活性，这位火神在最关键的最后时刻，竟然突然踉跄了下。
　　周围瞬间滚烫的火焰将一切照得明亮刺眼，普罗米修斯根本看不清这位主神此刻的神情。
　　但他向来精准的直觉却在告诉他——
　　赫淮斯托斯似乎是故意的。
　　普罗米修斯心底的悸动已经不能用涟漪来形容了。
　　这位以憨厚老实著称的火神，似乎和美神阿芙洛狄忒一样，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普罗米修斯在又看了眼神色平淡的顾连后，方才重新向埃特纳火山投去目光。
　　赫淮斯托斯的纰漏转瞬即逝，然恰好被提丰捕捉。
　　伴随着无数脑袋响彻天地的一道嘶吼，一只锋锐无比的利爪，从炙热火焰中探出，那一瞬间划出的冷光，如同利刃一样划过宙斯的脸庞，那瞬间折射出来的冰冷没有人会不为其心惊。
　　宙斯还是没说话，他只是手握雷霆权杖，轻轻往下一点，骇人无比的火光便全被冰冷的雷霆取代，因提丰升起的温度飞一般地回落。
　　宙斯的终于出手，让跟随他的众神皆是松了口气。
　　宙斯不过是轻微一动，提丰的优势便荡然无存，又进入了被重新镇压的进程。
　　普罗米修斯非但没觉得失落，反而更心痒了。
　　他还没发现，他对顾连的好奇与期待，已经到达了之前从未有过的程度，他艰难已久的吐息都好像重新温热起来。
　　不管场面如何变幻，他都完全不怀疑顾连会给他带来惊喜。
　　也是下一秒。
　　普罗米修斯的瞳孔猛地收缩，在现场的众神脸色大变，就连一直面不改色的宙斯都眉眼染上阴沉。
　　“宙斯！”
　　提丰在被重新压于地底之前，语气扭曲地嘶吼出宙斯的名字。
　　提丰的声音中，蕴含着创世神深渊塔尔塔罗斯的力量，前所未有的畏惧本能笼罩在每个神祇心底，天地瞬间黯然无光。
　　大地在呜咽，生魂在哭泣，鬼魂在哀鸣。
　　数不清的巨石往提丰露出的部分压去，提丰能被看到的地方越来越少，然提丰的气势却在节节飙升。
　　那一刻，就连一直独立不理世事的冥界神祇们，都隔着大地，将视线投了过来。
　　冥王哈迪斯也终于愿意抬头了，只其余被卷走心神的身边神祇都未发现，哈迪斯看去的方向和所有别的神祇有着细微的不同，他向来沉寂漆黑的眼睛里似有流光浮动。
　　普罗米修斯声音格外沙哑：“……是诅咒。”
　　提丰在诅咒宙斯！
　　诅咒之力是这个世界的基础法则，就连神王都无法抹除。
　　二代神王克洛诺斯推翻一代神王乌拉诺斯的时候，乌拉诺斯便诅咒过克洛诺斯，就像克洛诺斯推翻他这个父亲一样，克洛诺斯也会被自己的儿子推翻。
　　宙斯不可能不忌惮诅咒，他本身就是诅咒的应验之子。
　　他就像一代神王的诅咒那样，联合他的兄弟姐妹，推翻了他的父亲二代神王，成为了新的神王。
　　所以，在二代神王克洛诺斯也立下诅咒，说宙斯同样会被自己最强大的孩子推翻时，宙斯才会那么心慌恐惧，做了各种措施应对抵挡这份诅咒之力，并因为普罗米修斯知道谁会是新的应验之子，而不得不在算计普罗米修斯的时候各种斟酌。
　　而现在，提丰的声音，也调动了那最原初最古老的诅咒法则。
　　普罗米修斯眼眸微变地看向顾连，对方的表情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变化，还是那么平静，和刚刚被震惊笼罩的众神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却莫名美得惊人。
　　普罗米修斯将心里那一瞬间的怦然压了下去。
　　他不认为这次诅咒会是提丰的本意。
　　提丰实力强劲归强劲，但他的思绪简单同样众所周知，在之前那场险些颠覆了神权的战争中，提丰既毫无所察地放过了变为动物的奥林匹斯山神祇，又被哄骗地轻易弄丢了本已抢过来的雷霆权杖，最后被镇压后，更是只会用怒火发泄不满，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拼命地刷自己的存在感。
　　这样的存在，很那想到借用诅咒那诡秘神奇的力量。
　　但身为两位创世神的子嗣，提丰自然有能力和资格去触动原初的诅咒法则。
　　顾连这幅平淡的表现，无疑也证明了这是他让提丰这样做的。
　　脸色沉下来的宙斯，已然在试图加速镇压速度。
　　只他还是晚了一步。
　　提丰以愤恨为基石的话语，以前所未有的阴霾，一字字地砸在每位神祇的心上。
　　“宙斯！你手上掌握的权柄一定会被剥夺，你的自私虚伪会结出可怕的恶果，你永远摆脱不了对亲生血脉的忌惮和猜忌。你最宠爱的儿子，会被你最厌恶的种族蛊惑，你一直辜负的爱情火焰会在其身上得到报应，熊熊燃烧的爱情会渐渐燃灭他对你的信任和尊敬，当他们的爱情之花绽放时，他们会孕育出毁灭你的可怕恶果！”
　　嘶吼的尾音在天空中长久不散，埃特纳火山属于提丰的火焰已然熄灭，那抹灰败似乎也蔓延到了在场的每位神祇身上。
　　这一出，出乎了所有存在的意料。
　　包括宙斯。
　　埃特纳火山画面消失的时候，普罗米修斯刚好看到了宙斯幽深不明的眼睛。
　　“亲爱的普罗米修斯。”属于顾连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将普罗米修斯从埃特纳火山拉回他们所处的高加索上，“我即将上台出演这场戏的主角，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将是我唯一的观众。”
　　他轻笑了下，声音好似从最柔软勾人的羽毛处流转而出。
　　“这场戏也将只为你表演。”


第26章 他是众神的灾难
　　唯一，只为你。
　　代表着特殊的字眼犹如沁人的清泉从心尖流淌而过。
　　这些话从顾连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几乎可以比拟这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普罗米修斯只觉自己的全部心神，都好似被什么又软又痒的小钩子撩拨了下。
　　特别是，他眼中的顾连轻轻抬起了手。
　　透过氤氲模糊的月光，对方比玉石还要白皙光滑的手腕堪堪露出，普罗米修斯刚刚动用的神格力量还未完全收回，伴随着夜晚呼啸的冷风摇曳着衣袖，普罗米修斯清楚地看到，顾连那脆弱到不堪一握的手腕处，竟然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条丝线。
　　对方在动用自己的神格能力！
　　普罗米修斯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条丝线越来越凝实，也变得越来越红。那牢牢缠绕住少年手腕处的红线就跟制住他的束缚锁链般，强烈的红白对比好似增添了某种不可说的旖旎，再配上那隐隐可见的黛色血管，和越来越浓的脆弱感，莫名地显得有些——
　　情.色。
　　红线在紧紧缠绕住顾连后，并未停止，就在普罗米修斯的的注视下，自起始那端慢慢探头衍生，一点点地朝普罗米修斯所在的位置蔓延。
　　线条的这端指向普罗米修斯，末端却锁着顾连的手腕，这暧昧的场景无端地给普罗米修斯一种，他正在掌握着少年的错觉。
　　高加索山的高度完全挡不住红线蔓延的速度。
　　当看到红线距离自己不过一米后，普罗米修斯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红线轻轻地点上了普罗米修斯的手腕，亲昵地向上攀附，普罗米修斯在那瞬间，感觉自己被猛地烫了下，好像有烈火在他身上燃烧，并妄图升温他的血液和灵魂。
　　普罗米修斯垂眸看着，忽然发现错觉就是错觉。
　　身为红线的另一端，他并不是什么掌握者。
　　普罗米修斯的视线在自己手腕上的红线停留，缱绻的红线已然在他手腕处绕了一圈，红线不再蔓延，却也同样锁住了他。
　　普罗米修斯长久地没能收回视线，顾连也安静地什么都没再做。
　　就好像，普罗米修斯正在思索，而顾连在等待普罗米修斯的决定。
　　在红线结成的那刻，普罗米修斯瞬间明悟了这跟红线的作用。
　　靠着这根线上的神力连接，从此之后，只要红线不断，他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清楚地感应到红线那端顾连所有外显的举动行为。
　　确实和顾连刚刚说的一样。
　　他借助这根线可以看到顾连那边的所有场景画面，成为对方的观众。
　　普罗米修斯眼底浮现着忽明忽暗的异色。
　　他根本抗拒不了对方给出的诱惑。
　　漫长的被镇压生涯，已经让他的所有都步入了死寂状态，潘多拉没诞生之前，他只能日日夜夜被枯燥的痛苦笼罩。
　　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腐朽了对一切的感知。
　　他被困在这里，除了啃噬折磨他的神鹰外，什么都接触不到。
　　而这根丝线，却能让他靠着那股神力感应，‘看到’顾连和顾连身边的一切。
　　这种感觉，就好像没有生机的沙漠里突然开出了世间最灿烂夺目的花，那品位美丽带来的美妙甚至足以盖过在沙漠中等死的枯寂。
　　先不说他通过刚刚，已经很清楚由顾连主演的戏会有多精彩。光是他以后可以每时每刻‘看到’顾连，就让普罗米修斯保持不了平静。
　　普罗米修斯清楚自己此刻情绪的异常，他觉得他该压下这些情绪，但这些他鲜少感知到的心绪起伏就如同蛊，它的稀有和迸发出来的强烈生机，让普罗米修斯只想细细回味这些心里的痕迹。
　　普罗米修斯在沉浸于这些异样的时候，脑海里也不受控制地冒出个想法来。
　　潘多拉本是人类的灾难，在他意外成神后，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也跟着变成了——
　　众神的灾难。
　　所幸，普罗米修斯因被关押太久而长出的邋遢毛发盖住了他的神情，在他垂眸的时候，没有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良久后，普罗米修斯方才重新看向顾连。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你这样做太危险了。”
　　身为诅咒的应验之子，曾亲身体会过诅咒强大神秘的存在，宙斯在听到刚刚的诅咒后，势必会立马把目光移向破解提丰的诅咒上。
　　普罗米修斯很确定，现在的宙斯肯定又进入了命运神殿。
　　比起或许能颠覆自己神权的诅咒，人类这边和大地神权的关系，立马显得不值一提了。
　　在解决掉提丰的诅咒前，宙斯的重心不会回归人类。
　　念及此，普罗米修斯深深地看了顾连一眼。
　　他不得不承认，顾连让提丰说的这个诅咒很巧妙。
　　不仅借了部分克洛诺斯对宙斯儿子诅咒的力量，还暗合了世界基本法则认可的因果报应，提到了宙斯最受人诟病的情感纠葛，宙斯没办法不被引走心神。
　　而这个诅咒的生效，还偏偏有一个前提条件。
　　——当他们的爱情之花绽放时，他们会孕育出毁灭你的可怕恶果！
　　顾连一定准备在这个前提上做手脚。
　　虽然普罗米修斯还不知道顾连此举的目的是什么，这位新生神祇身后藏着很多秘密。但顾连既然要以身入局，去当这场戏的主角，他便大概率会让自己成为诅咒中提及的存在。
　　那个蛊惑了宙斯最宠爱儿子——
　　战神阿瑞斯的存在。
　　提丰诅咒中，能让阿瑞斯燃起爱情之火的人类。
　　普罗米修斯压下心里的些许不是滋味，继续思忖着。
　　战神阿瑞斯可不是一个好接触的神祇。
　　身为神王宙斯和天后赫拉唯一的儿子，他的狂妄自大众所周知，不仅人类在他面前只是能带来些许兴趣的蝼蚁，他甚至还看不上大多数神祇。
　　奥林匹斯山上，除了那些个或不嫌事大或实力强大不惧他的主神外，几乎没有存在愿意和阿瑞斯接触。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阿瑞斯此刻正天然且本能地厌恶潘多拉。
　　“嗯。”顾连的视线从自己的手腕处挪开，上面的红线已经彻底化为透明消失不见，其他神祇在附近也无法发觉。
　　这也意味着，普罗米修斯默认了与他交易。
　　顾连和普罗米修斯对视，“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普罗米修斯。”
　　他语气中有着天然且充满亲昵意味的依赖，配上他身上隐约流露出来的脆弱，没有人不会不为他心软。
　　正处于某种情绪的普罗米修斯，下意识就要被晃住答应。只他的理智在关键一秒唤醒了他，普罗米修斯顿了片刻后只是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普罗米修斯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在问完后，又补充了句，就好像是在给自己解释，让他刚刚的那句话显得不是那么冷漠尖锐，“按照你最开始说的交易，我只需要告诉你解放提丰的办法。”
　　提到这里，普罗米修斯心里又有些不舒服。
　　顾连之所以来这里，又跟他讲了这么多，竟然是为了提丰。
　　只很快，普罗米修斯的心思就不在这了。
　　月光下美得惊心动魄的少年这样说着：“因为很危险。”
　　就好像在讲无意义的废话。
　　可偏偏下一秒，普罗米修斯心尖倏然颤栗。
　　看似处在弱势的少年，似乎很清楚他们两者真正的站位，他漂亮的眼睛好似看穿了普罗米修斯所有的心思，他用一种既像有恃无恐又像恃宠而骄的清魅口吻道，“你真的舍得我受伤吗？”
　　说话间，他长长的眼睫微微垂落，他眼帘因此生成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又孱弱又无助。
　　他真的很会调动人的怜惜。
　　还是那种明明知道他是伪装的，依旧会心甘情愿上钩的那种。
　　时间到这里，天已然更黑了，这也使得顾连的火焰耳坠更加显眼，那上面流动的炽热红光在让对方五官更加艳丽的同时，也让其眉目间多了几分妖冶荼蘼。
　　普罗米修斯一边因这刻有火神印记的耳坠心里止不住地异样，一边却克制不了越扩越大的动摇。
　　顾连的声音还在继续，“普罗米修斯，人类最伟大的创造者，在你已经不计代价和付出地，毫无保留地庇护过人类后，你为什么不愿意也庇护庇护同样是人类的我呢？”
　　他漂亮的唇瓣在开开合合间好似更艳丽惑人了，“我们之间有着天然且无法斩断的羁绊。”
　　“这份只存在于你我的羁绊，已经足够让我们的关系非同寻常了，不是吗？”
　　普罗米修斯又沉默了许久，他并没有垂眸，依旧和顾连对视着。
　　只他那莫名显得有些深的瞳眸中，有着辨不清只能判断出来很复杂的情绪。
　　长时间只余呼啸声的安静，让顾连意识海里的小一有些忐忑。
　　普罗米修斯最终并没有对顾连的这些略显暧昧的话做出丝毫回应，但是，却返回头同意了顾连的请求，“……好。”
　　小一：[nice！]
　　普罗米修斯心里本能地，生出几分对自己的无奈和挫败感，只还没等这些情绪蔓延，他又听到了顾连的声音。
　　他的这个回答好像卸下了少年的某些伪装。
　　又是人类又是神祇的顾连突然笑了，他眉眼弯弯的样子，让他的五官生动到不行，他难掩开心的声音里隐隐透着几分可爱，“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愿意帮我的。”
　　普罗米修斯被他神情中的雀跃弄得怔了下，对方这幅明显和最初不一样的模样，让他感觉有什么很软很软的东西挠了下他的灵魂。
　　他就听着对方又唤了遍他的名字。
　　“普罗米修斯。”
　　好像和以往的每一次都有些不一样，宛若带着发自内心的欣喜和亲近。
　　对方的眼睛此刻也有些亮晶晶的，漂亮到夺目，他一字字地道，“我也会努力救你出来的，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救出高加索山。”
　　普罗米修斯难得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过了片刻后，才听到他自己的沙哑声音，“你早该用这个条件和我再交易的。”
　　他同样无法拒绝这个恢复自由的诱惑。
　　即便，这只是变数下的可能。
　　但顾连闻言却立马皱了皱眉，反驳道，“不是交易。”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因为这个动作敛去了，鼻尖也跟着轻轻皱起，可普罗米修斯却看得有些出神，对方这个样子真的很可爱。
　　普罗米修斯怔怔地听着对方的话。
　　“才不是什么冷冰冰的交易，我只是单纯地想要救你。”
　　“不管你刚刚有没有答应帮我，我都会救你的。”


第27章 他听到了自己心脏骤然猛跳的声音……
　　顾连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有着之前从未有过的认真。
　　普罗米修斯感觉自己被震动了下，他的直觉在告诉他，这位被迷雾包裹着的新生神祇，唯独在说无论如何都会救他时不掺杂丝毫别的用意，完全出自本心。
　　这句话无疑在证实着，他在少年心底真的是特殊且不一样的。
　　普罗米修斯现在的心情很奇怪。
　　在他已经认为，潘多拉来见他只是为了提丰，并且因自己被利用的工具人身份而有些心烦不虞的时候，一切突然峰回路转了，他忽然发现，潘多拉其实格外在意他。
　　和旁的什么都无关，在意着他本人。
　　如果一开始就发现这一点，他此刻的感觉不可能起伏如此强烈。可偏偏，普罗米修斯的某种情绪是在降在水平线下后，猛地逆转，一下子飞升到了远超水平线的位置。那一瞬间的激荡让这份沉醉惊喜的情绪变得浓烈香醇无比，仿佛整个灵魂都被瞬间的颤栗引起美妙迷醉的悸动。
　　普罗米修斯又陷入了沉默，直到远处忽地响起破空声。
　　因提丰异动而在中途顿住脚步的高加索神鹰，似乎终于从埃特纳火山处的变动中回过神来，重新找到了自己的行动能力。
　　然，那利翅划破天空的声音并没有朝高加索山方向靠近，而是越来越远。
　　提丰的尝试突破镇压和愤怒诅咒，显然让神鹰情绪疯狂变化，并意识到自己的未来有了新的可能。
　　它现在完全没心思管宙斯给予他的任务，只迫切地想要发泄掉刚刚生出的所有情绪。
　　普罗米修斯猜，神鹰应当是去找附近的提丰子孙，商讨刚刚和未来了。
　　今晚注定不宁静。
　　高高在上的奥林匹斯山是，分布在四处的妖子魔孙同样是。
　　敛去眼中的所有情绪，普罗米修斯声音嘶哑：“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小一：[嘿嘿嘿。]
　　顾连：“。”
　　小一：[嘿嘿嘿嘿嘿嘿。]他家连连最棒了！虽然目前因种种因素实力受限，但他真的借很会力。
　　忽略掉意识海中小一的傻笑，顾连直截了当地开了口，“我需要一个躯壳。”
　　潘多拉的身份现在太敏感了，明面上不适合再掺和任何事。
　　顾连不可能再以潘多拉的名义，去接触提丰诅咒下的宙斯和阿瑞斯。
　　他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份，以及可以供前者实现的新的躯壳。
　　顾连补充：“一个和我现在身形容貌一模一样的新躯壳。”
　　小一想了想后，便明白了顾连的主意，[连连，你是准备将这个新躯壳留在这里，让其继续扮演潘多拉的角色，然后自己用本体去接触阿瑞斯和宙斯吗？]
　　[嗯。]靠着真实丝线的链接，他的意识其实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两个身体内来回切换。
　　至于为什么是本体去，而选择将新人类躯壳留下，自然是为了不被发现纰漏。
　　宙斯的敏锐和洞察，要比代表后知后觉的埃庇米修斯强得多。
　　只有在充分动用他本体内神格能力的前提下，顾连才可以做到在宙斯的眼皮子底下完美隐藏和伪装。
　　[那普罗米修斯岂不是也会知道你的真实容貌？]
　　[嗯。]
　　能完美隐藏他容貌的火焰耳坠，为了不起疑，势必要留给待在这里的‘潘多拉’。
　　顾连在恢复了原本容貌后，并不准备再用自己的神力给自己换张脸。
　　在潘多拉魔盒没被打开的情况下，他的神格真的受限颇多，长时间无瑕疵地维持新样貌所消耗的神力太多了，顾连觉得这样做有些得不偿失，他还是得为了别的事情保留住足够的神力储备的。
　　他刚刚和普罗米修斯构建的真实丝线，是系在本体上的。
　　在丝线的链接作用下，普罗米修斯自然能够清楚地看到，他是以什么样貌靠近阿瑞斯他们的。
　　不过这件事的风险在顾连的预料之内。
　　从刚刚的接触中，顾连能感应出来，普罗米修斯并不会就此做什么。
　　小一点点头后，默默地给赫淮斯托斯点了个蜡。
　　可怜的火神，依旧在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知道顾连真实容貌的存在。
　　普罗米修斯摇摇头，“我现在没有材料。”
　　身为有着充足造物经验的泰坦神，以及人类这个族群的创造者，普罗米修斯在捏造人类方面的能力，完全不输拿着锻造神职的赫淮斯托斯。
　　虽然要捏造的躯壳只需要顾连降临前的，潘多拉的本来样貌，但那同样被众神商议了许久，被赫淮斯托斯全心神贯注地一笔笔雕刻而成，目前能将这个躯壳完美复制的，只有普罗米修斯。
　　普罗米修斯也同样清楚，在捏造的时候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躯壳只是躯壳，不生出新的灵魂。
　　只是——
　　被锁在这里的普罗米修斯，同样神力受限，在这贫瘠的高加索山上，他没办法凭空造物。
　　顾连对此并不意外，“我有。”
　　他看了眼赫淮斯托斯临别前给他的火焰手镯，旋即脚步前迈，作势就要登上高加索山。
　　普罗米修斯见顾连要过来，内心顿时有些怪异。
　　一方面，他被关押至高加索山后，除了神鹰外，没有任何生灵接触高加索山。
　　除了时不时过来一趟的神鹰在巡视外，他身上由赫淮斯托斯打造的镣铐，也会在感受到陌生气息后自动预警提醒宙斯。
　　顾连的踏足和靠近，打破了之前的情形，好似成为某种信号和开端。
　　另一边，普罗米修斯知道顾连此举不会是无的放矢。
　　顾连一定有把握不触发赫淮斯托斯的镣铐，也肯定有着被灵泉浸润滋养良久的灵土。
　　普罗米修斯下意识就想到了他刚刚看到的场景。
　　那位老实憨厚的赫淮斯托斯，竟然在重新镇压提丰的关键时刻，状似‘无意’地踉跄几下，给提丰留出些许缝隙来。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需要在找什么证据了。
　　赫淮斯托斯的变化，肯定和潘多拉有关。
　　普罗米修斯意识到这一点后，心底忽然有些异样和不是滋味。
　　尤其是，当顾连走到他面前，他得以靠着这极近的距离，发现了那先前被视角和黑夜掩盖了的火焰手镯后。
　　或许是因为他和顾连之间的真实丝线，在刚刚同样系在了少年的手腕，普罗米修斯无端地有了对比感。
　　只他的丝线，已经完全隐没于另一只手腕，毫无痕迹，而赫淮斯托斯的手镯却显眼得很，那灼热且明亮的红光让普罗米修斯觉得有些刺眼。
　　湛蓝色的瞳眸被些许红色侵染，普罗米修斯眼底的情绪好似也跟着难辨起来。
　　不过普罗米修斯并没做什么，待安静地等待顾连从手镯中拿出灵土后，便主动伸手接过。
　　坚硬的镣铐因他的动作碰撞相击，嗙嗙铛铛地发出又清脆又沉闷的声响。
　　普罗米修斯的视线下意识向手上移去时，明显顿了顿。
　　因为常年被寒霜厉风冲刷，他的手到底都是皲裂，粗糙到不行，衬得顾连靠过来的手更加白皙娇嫩，只是，这强烈的对比并没有让普罗米修斯生出任何自卑，这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反而让他感觉到了微妙的情.色和刺激。
　　当普罗米修斯的手心不可免地和顾连的指尖相触时，更是仿佛由电流在其中淌过。
　　眼眸微微垂落，觉得不应该让这抹不对劲扩大的普罗米修斯，准备将自己接下来的全部注意力放在捏造新躯壳上。
　　咣铃咣当——
　　又一种稀稀拉拉的连锁碰撞声。
　　普罗米修斯在镣铐的限制下，尽可能地移动了移动。
　　只是，就在普罗米修斯的一只手已经开始在灵土上捏出形状时，顾连开了口。
　　“要和现在的我完全一模一样才行。”
　　顾连的声音其实很轻。
　　但他一开口，他温热的吐息便酥酥痒痒地洒在了普罗米修斯身上，那是自普罗米修斯被关押后便从未感知过的温度。
　　“……嗯。”
　　只顾连的这句话后，似乎并不单是简单的提醒。
　　他朝普罗米修斯又走近了几步，属于他的温度也包裹住了普罗米修斯，不过片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一只手。
　　顾连顶着极其漂亮的脸蛋，不解地道，“所以——”
　　“你不抱抱我吗？”
　　普罗米修斯罕见地没跟上顾连的思路，但这并不妨碍，他因这又暧昧又无辜的请求眼眸收缩。
　　顾连没给普罗米修斯反应的机会，他在普罗米修斯微怔住的情况下，主动又挨近了些，贴近了普罗米修斯的胸膛埋入了他的怀抱。
　　猝不及防感受到的温暖和柔软，让普罗米修斯只觉有什么电流从他敏感的腰侧流向了整个身体，那极致的酥麻甚至好似要传进他的细胞。
　　他慢半拍地听到了顾连的声音。
　　“应当要亲自接触下，才能知晓我身体的每一处尺寸吧，毕竟我的衣服还蛮宽松的，单凭肉眼应该没办法完全看出来。”
　　普罗米修斯身体变得有些僵硬，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再过了一会儿后，顾连好似又想到了什么，他在普罗米修斯怀里的情况下又抬起了自己的脸。
　　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普罗米修斯都感觉自己的脸颊和对方的不小心碰触了下。
　　顾连似乎在思索，“还有样貌，样貌最重要了，一定要一模一样才行。”
　　他的声音更轻了，但因为轻，也不可控地变得有些软，“普罗米修斯，你要认真地看看我。”
　　顾连好像也觉得光看还不够，这还不足以令普罗米修斯完美复刻，所以他又伸手碰向了普罗米修斯暂且空闲的另一只手，旋即牵引着对方，带动着普罗米修斯粗糙的掌心抚上了自己白皙柔软的脸颊。
　　他像是做完这些，才发现了普罗米修斯的僵硬。
　　见普罗米修斯迟迟没有动作，他有些不解地又开了口。
　　“你不摸摸捏捏吗？”带着点自己的认真建议没被认可的可怜和恳求。
　　那一瞬间，普罗米修斯听到了自己心脏骤然猛跳的声音。


第28章 必须要向其献祭自己的真实
　　越发漆黑低垂的夜幕以看似沉寂的表面，为所有黑暗情绪的滋生提供了温床。
　　世间万物都好似在此刻陷入了沉睡，弱小的生灵们完全不知道，那些个创造了他们高高在上的存在们如今正处于剧烈的情感变迁，即便黑夜也无法隐藏。
　　伴随着源源不断的寒风呼啸，高加索山的温度开始节节骤降，镇压普罗米修斯的地方更是宛若能让万物失去生机的极冷冰窟。顾连视野范围内的一切都被盖上了一层寒霜，那密密麻麻的细小冰晶让人只要看到，就会感觉到寒意刺入骨髓的僵硬。
　　宙斯真的给普罗米修斯选择了一个‘绝佳’的折磨地点。
　　越来越强劲的风不断刮过顾连的衣袍，他红褐色的头发也在摇曳间更为漂亮夺目，然身处此地的顾连完全不觉寒冷，赫淮斯托斯帮潘多拉打造的华美衣袍本就自带保暖效果，足以抵御一切物理性质上的冰寒，更何况，顾连身上还佩戴着赫淮斯托斯后面又专门给他锻造的耳坠和手镯。
　　顾连反而感觉到了一股别样的惬意。
　　[我感觉，普罗米修斯也完全不觉得冷。]听着周围的镣铐撞击声，小一在意识海里摸着下巴，[并且，他还很热。]
　　看着已经开始捏造躯壳的泰坦神，小一摆出一副深沉睿智脸，[而且，普罗米修斯的热，并不源自他此刻行为的劳心劳力，是他的心在热。]
　　小一脑海里还能浮现出刚刚的画面。
　　普罗米修斯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真的轻轻抚摸了下顾连格外柔软的脸颊，虽然他像是被电击中了似的，迅速回神与顾连拉开距离，并说他不需要这些就足以精准复刻，但普罗米修斯的那些话，是怎么听怎么在克制着什么。
　　他后面飞速进入捏造状态的表现，也是怎么看怎么是标准地在转移注意力和心神。
　　顾连：“……”
　　顾连的视线，在大幅度限制住普罗米修斯的镣铐上停留片刻。
　　虽然这镣铐名义上牢固无比，坚不可摧，但它毕竟出自赫淮斯托斯之手。就像他刚刚能借着赫淮斯托斯送他的手镯，不令其有所反应一样，顾连大概知道手镯内的什么物件很有可能将其解开。
　　只是，现在并不是解救普罗米修斯的最佳时机。
　　先不说他才将宙斯的目光移向别处，普罗米修斯的出来，只会让他先前做的一切变成白费气力。
　　在宙斯还没完全决定对普罗米修斯让步，并因此愿意赦免普罗米修斯罪孽的情况下，普罗米修斯的兀自出来，并不会改变什么，他的处境只会因宙斯的警惕和不满而更加糟糕。
　　他们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顾连在垂眸思索片刻后，便认真地观察普罗米修斯造人的全过程了。
　　这是他之前未涉及过的领域，让他很有兴趣。
　　听惯了风声和镣铐声后，高加索山也显得寥寂起来。
　　普罗米修斯捏造躯壳所需的时间其实被压缩到了极短，他不仅不需要像曾经的赫淮斯托斯那样费心费力融合众神赐下的馈赠，也不需要真的创造出生命，让其有资格自发诞生灵魂，他甚至直接有顾连这个模板在旁边作参考，还用着不需要他再提纯，已经被之前的赫淮斯托斯花时间锻好的完美灵土。
　　这简化了的步骤，让他得以靠着充足的经验，赶在高加索神鹰再回来前，将潘多拉的躯壳创造出来，但这时间在周围空乏死寂的环境映衬下，还是显得有些漫长。
　　特别是对小一而言。
　　小一看着看着就觉得无聊了，为了打发剩下的时候，它环顾了好几遍才终于在山脚下找到一颗蔫巴巴的小树。
　　它百无聊赖地默默数着树叶。
　　然数着数着，它的内容就朝奇奇怪怪的方向发展了。
　　[火神赫淮斯托斯。]
　　[妖魔之祖提丰。]
　　[神使赫尔墨斯。]
　　[神王宙斯。]
　　[后知后觉神埃庇米修斯。]
　　[先知先觉神普罗米修斯。]
　　[火神赫淮斯托斯。]每看一个树叶，它就按接触顺序念叨一个神祇，并在念完后重复，一副要看最后一片树叶会指向谁的样子。
　　顾连：“？”
　　小一摆出一副在做大事的严肃凝重姿态：[我在看谁是天选之子。]
　　顾连：“？？？”
　　*
　　自提丰引发的红云消失后，天空便黑得有些阴沉，月神阿尔忒弥斯似乎暂时放下了神职给予她的使命。
　　这抹幽黑彻底模糊了时间，等到普罗米修斯成功将躯壳捏造出来的时候，就连顾连都有些摸不准过去了多久。
　　顾连第一时间表达了满意赞美和感谢，反倒是普罗米修斯这个创造者，没有正常造物者该有的欣慰欣喜形态，在看到成品后，微微皱起眉。
　　普罗米修斯看看顾连，又看看‘潘多拉’，只觉对比强烈。
　　明明样貌是一样的，但真的很不一样。
　　顾连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吸引力和魅惑力，超脱他的容貌，不仅在于他的皮骨。普罗米修斯在看到顾连的第一眼，就发现对方的夺目并不完全属于他的容色，只事实还是出乎了他的想象。
　　其实极美的‘潘多拉’在顾连身边，竟显得平平无奇空乏不已。
　　顾连将普罗米修斯的所有反应收入眼底，他等了会儿后，开口道：“普罗米修斯，你可以现在就将解放提丰的办法告知我吗？”
　　普罗米修斯原本的情绪被心里的些许憋闷覆盖。
　　顾连继续道：“事实上，提丰的出来对你也是有利的，不是吗？”
　　压下那些似乎有些负面的情绪，普罗米修斯声音一如既往得虚弱沙哑，“镇压提丰的埃特纳火山很特殊，那原本是众神和提丰最终决战的场地，当日那足以世界回归混沌的法则碰撞让那片土地跟着升格了。”
　　“封印镇压提丰的巨石里面，融合凝聚着众神的法则力量，即便提丰此刻处于巅峰状态，他单纯靠强大的实力也无法完全破掉那里的封印。”
　　“提丰想要真的完全出来，就必须破掉埃特纳火山所处的升格状态。”
　　顾连回想着他在埃特纳火山上的场景，似有所悟，“要怎么才能破掉？”
　　很难。
　　几乎没可能做到。
　　可——
　　这是对其他人而言的。
　　普罗米修斯顿了顿，他想到了已经明显出现异样的赫淮斯托斯，又想到了一反常态的美神阿芙洛狄忒，“……埃特纳山形成时的状态很神奇，刚好是众神力量齐聚并位于完美融合状态的刹那，封印提丰的力量状态相当稳定且完美，但——”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很脆弱。”
　　普罗米修斯直视着顾连若有所思的眼睛，“它从外面看毫无破绽，但它的内部却并不这么绝对。”
　　顾连眼睫轻垂了下：“要想办法改变掉它内部的平衡状态？”
　　“对，就是因为太过完美，所以只要它本身稍稍出现纰漏，它的整体便会瞬间崩塌。”普罗米修斯点头，“也就是，要让它已经融合了的某些法则变得排斥对立。”
　　“要想达到这点，需要一些外部的诱动。就比如——”普罗米修斯又停顿了片刻。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不太一样，“在埃特纳火山上，有数量足够多的，或者神力超乎强大的，曾以宙斯协助者的身份参与过那场决战的神祇，彼此激烈对抗。”
　　“只要达到某个限值，他们运用法则下的互相交锋，就会牵引住封印力量中的相应部分进行排斥，也就会直接改变那完美的升格状态。”
　　小一有些兴奋：[换句话说，不就让那些参与过的神祇在埃特纳火山打起来嘛！]
　　为了能达到效果，要么让打起来的神祇数量足够多，要么让打起来的不是小喽啰，是举足轻重的关键重要角色。
　　[连连，赫淮斯托斯和赫尔墨斯肯定在那个强大范畴内！]小一一眼就瞄准了他们已经接触过的存在，并排除掉了一看就没希望的宙斯和相交甚少的雅典娜。
　　顾连没说话，他神情也没太大的变化，别说是普罗米修斯了，就连很熟悉他的小一，都有些摸不透顾连想了什么。
　　普罗米修斯告知的已经相当明确，顾连也没继续问，他抬眸看了眼暗沉沉的天后，眉眼微弯地笑着道，“我想我应该离开了。”
　　普罗米修斯阻止了顾连。
　　他在最后时刻，问出了他所在意的事，他蔚蓝的眼睛由此变得深邃浩瀚，“潘多拉。”
　　“你是不是也能看到部分命运。”虽是疑问，却用着陈述口吻。
　　顾连跟埃庇米修斯提到的原本夫妻和地母盖亚，绝不会是巧合。
　　顾连的笑容更加明媚，他没有选择欺骗普罗米修斯，“我只看到了我原本的命运线。”
　　普罗米修斯再开口的声音愈发沙哑，“那你准备帮他们吗？”
　　他们，自然指的人类。
　　普罗米修斯和顾连对视的目光很专注，他又期待，又忐忑紧张，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就好像化成网缠绕束缚住了他，让他心里因顾连所生的异样越发浓烈。
　　但普罗米修斯注定失望了。
　　在看到顾连眼睫轻微一颤的时候，普罗米修斯便意识到，对方不会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
　　漆黑的夜色和极低的气温，让空气中都蒙上了一层冰雾，雾气的氤氲未折损顾连丝毫艳丽，反而让他显得有些可望却不可即。
　　这位既是神祇又是人类的少年，和他掌控着的真实完全不一样，他身上总是有着迷雾，鲜少会流露出真实的自己。
　　就好像，必须要向其献祭自己的真实，用最炙热被掩埋的欲.望做祭品，才能窥探到对方更多的真实，离对方更近一些。
　　很痛苦，却也有着更深一层的上瘾。
　　普罗米修斯这样想着，听到了顾连的委婉却暧昧的拒绝。
　　“我不舍得你对我的期待，因我的回答而变少。”
　　“我想要你对我期待能维持得久一些，更久一些。”


第29章 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
　　离开高加索山后，顾连在途中找了个僻静之所，他先是为自己和这个新身体建立了亲密牢固的真实丝线联系，旋即将自己的全部意识投射进去试了试。
　　没有任何阻碍，相当丝滑。
　　这具由普罗米修斯捏造的身体，只是没有灵魂的无主之物，顾连的意识一进去，便会天然将其完全掌控。
　　只这就是具人类身体，里面不存在任何神力，顾连感应了下，他在这副人类身体内的时候，是可以借助真实丝线的链接调动他本体的神力的，只不过，单纯的人类躯壳有些无法承载神力的流动。
　　当体内的神力到达所能接受的极限后，这具身体会损伤甚至直接崩裂。
　　不过赫淮斯托斯送给他的衣袍耳坠和手镯，都自带保护和帮忙承载作用，当这具身体将这些穿戴上后，神力对其的影响会最大程度地降到最低，‘他’借助外力，也是可以如常地施展部分微弱神力的。
　　嗯，很符合他神格有损的人物设定。
　　顾连回归本体后，又尝试着不投进任何意识，只单纯地用真实丝线操纵‘他’。
　　起初，这具人类身体就像提线木偶一样僵硬诡异，但渐渐地，也变得越来越流畅，动作间开始涌动出正常的鲜活。
　　顾连思忖了片刻，让小一把它自己的意识移进去感受了感受。
　　顾连和小一陪伴多年，小一对顾连长时间形成的亲密熟悉，令它具备短暂扮演顾连的天赋能力。当他没有精力同时操纵两具身体，或者突发什么特殊紧急事件时，可以让小一暂时接管这具‘潘多拉’，帮他的计划打掩护。
　　为了不让普罗米修斯发现小一的存在，小一进去后什么也没做，只是不动声色地试了试自己会不会被排斥。
　　要等到一会儿顾连和这具身体分开，他的视线范围内不存在对方后，小一才会真的独自去活动适应。
　　眼眸轻微流转了下，顾连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判断和盘算。
　　幽暗的天幕恰在此时出现了一缕微光。
　　遥远的奥林匹斯山似乎也已重新进入正常运行。
　　顾连抬眸看着那处开始扩散的光亮，精致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
　　[坏了！]小一看到那抹象征时间的晨曦趋势后，暗叫不好，[埃庇米修斯肯定发现你不见了！]
　　[感觉他是那种回去后，会想要看看你有没有睡好并会悄咪咪地帮你掖被子的存在。]小一画面感极强地想着，[虽然他的纯情，会让他觉得这个行为很是唐突，最终只是徒劳地在你房间门口徘徊纠结，并没有勇气为此真的推门。但他的这些举动，足以在他发现没听到你的呼吸声后，意识到你不见了。]
　　顾连闻言挑了挑眉，[你是真的喜欢埃庇米修斯。]
　　[嘿嘿嘿，因为他最单纯嘛。]
　　事实和小一说的完全一致，伴随着顾连的继续往回走，隔着远远的距离，他便在和埃庇米修斯居所相距一大截的街道上，看到了又四处环顾又着急踱步的褐发青年。
　　他眉宇间的忧色和紧张，隔着距离都能溢出来，在空无一人的萧瑟街道背景下，显得很是可怜。
　　“埃庇米修斯。”
　　顾连轻声呼唤着，属于埃庇米修斯的背影在瞬间僵硬后，猛地转了过来。
　　顾连似乎松了口气，“太好了，原来你在这里，我刚刚找了你好久，一直没有找到你。”
　　小一：不愧是它家连连，好一个先发制人。
　　顾连的声音里出现些许茫然和不安，说话间，他还看了眼已经和平常没区别的埃特纳火山方向。
　　单看他这幕模样，没有人会知道，整个埃特纳火山事件是他一手主导的。
　　“刚刚那里突然出现了一股很恐怖的威压，直接让我从睡梦中惊醒了。我看到那大片燃烧的红云后，神格产生了很不安的悸动，即便红云很快消失了，但我的心里还是一直在惴惴，我就想着去找你——”顾连微顿刹那，声音越来越轻，“可你并不在你的屋子里，我有点担心你，就出来找你了，但找了好久，去了很远的地方都没见到你。”
　　埃庇米修斯慌乱急切跑到顾连面前后，因他的这些话微微怔住。
　　天知道他从高加索山回来后，发现顾连消失了时心里慌得又多厉害。
　　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原本浮现的和提丰相关的所有事都消失了，满心满脑都是顾连的身影。
　　潘多拉魔盒被遗留在了床头。
　　没有潘多拉魔盒的顾连，本就孱弱的气息更微弱了，再加上还有潘多拉魔盒存在感极强的相似气息在影响他，埃庇米修斯完全没办法借助气息找到顾连。
　　他只能徒步在街道上，单凭肉眼去寻找。
　　当他怎么都找不到时，心慌到无以言表，感觉心脏都被什么挖掉了一大块。
　　所以，在刚刚听到顾连的声音时，埃庇米修斯不受控制地生出了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欣喜。
　　然，这些所有浓烈的情绪，在听到顾连的这些话后，都变成了隐秘的甜蜜。
　　原来，顾连会这样，其实是在担心他是在找他。
　　少年很在意他。
　　埃庇米修斯脑海好像被什么撞了下，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嘴巴张开又合上了好几次。
　　最终，竟磕磕绊绊地吐出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
　　清楚知道埃庇米修斯才是担心人本人的小一：[呦！]
　　顾连摇摇头，“是我应该道歉，我不应该那么鲁莽地擅自出去的。”
　　赶在埃庇米修斯又要结结巴巴地说出什么来，顾连眉眼间出现些许小心翼翼，他语气中带着尚未被完全隐藏的期待，“你是在找我吗？”
　　其实埃庇米修斯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然顾连似乎有些紧张，一定要亲口从本人那里得到答案。
　　他声音里有害人担忧的自责愧疚，但更多的是，发现自己被人关心在乎的惊喜，“和我刚刚的行为一样。”
　　埃庇米修斯大脑‘唰’地空白了下，他胡乱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完全顶不住顾连这幅满眼都是他的诱人神情。
　　但埃庇米修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
　　“谢谢你，埃庇米修斯。”
　　“不，不用谢，那我们回去吧，距离天大亮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可以再睡会儿。”似是忽然意识到他慌乱吐出的话带着歧义，埃庇米修斯脸颊有些热。
　　“嗯。”顾连点了点头，一边跟着埃庇米修斯的步伐，一边回想着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我们刚刚的行为有些乌龙，但我们同时找对方的举动，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不是也算是心有灵犀呀？”
　　目睹埃庇米修斯耳尖瞬间被烧红的小一：[嘿！]
　　埃庇米修斯真的好纯情，这样就被哄好了。
　　不过小一看着两人和谐相伴的画面，忍不住想到另一边的普罗米修斯，并因此微妙不已。
　　埃庇米修斯根本不知道，顾连刚刚其实一直在和普罗米修斯在一起。
　　而普罗米修斯此刻，也能靠着链接丝线，亲眼目睹顾连和埃庇米修斯的相处。
　　怎么想，都——
　　相当刺激！
　　*
　　顾连重新回到床榻后，侧身看了眼一直放在枕头边的潘多拉魔盒。
　　他指尖轻微碰了碰，安静地感应了会儿魔盒对他的亲近和雀跃，旋即暂时放空大脑，阖上眼眸陷入沉睡。
　　他确实有点累了。
　　难得好眠，埃庇米修斯为他准备的被褥确实很温暖舒服。
　　……
　　[连连，起床了！]小一按照顾连要求的，及时在天大亮后唤醒了他。
　　轻轻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顾连直起身子，微微先前倾了会儿，等待着身体机能完全恢复。
　　小一见他差不多了，格外雀跃地开口，[连连，你一会儿一定要看看外面的鸡，它们现在可委屈来了，眉眼间都是受伤和控诉。]
　　[哦？]
　　[哈哈哈哈，埃庇米修斯竟然用神力给这周围的所有鸡手动闭嘴了，它们的小眼睛都快要委屈到落泪了，一个个受气包到不行。]小一解释着，[埃庇米修斯似乎是不想让你被它们的打鸣声吵醒，他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卷翘眼睫微微颤动，顾连朝着窗外看去，灿烂的阳光已经透过窗户洒了进来，金光闪闪的。
　　顾连从床上起来，朝外面走去。
　　他看到埃庇米修斯的时候，埃庇米修斯正把专门留给他的早饭移到一边，贴心要为其盖上可以保温的罩子。
　　顾连视线移过去的时候，还看到了被收拾好放在桌子另一角的包裹。
　　那里面应该是埃庇米修斯传授知识时需要用到的东西，埃庇米修斯似乎很快就要出门了。
　　顾连出来时引起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埃庇米修斯的注意。
　　他有些意外，“你醒了。”
　　“嗯，谢谢你的被子，真的很舒服。”顾连点头，他眉眼微弯的样子在阳光的轻抚下甚是明媚。
　　埃庇米修斯被晃了下。
　　“……那你要不要再睡会儿？”说话间，他还看了眼碰巧走进院落里转弯的公鸡。
　　公鸡接受到埃庇米修斯若有所思的怀疑视线后，只觉有大大的黑锅扣上，小小的眼睛里顿时震惊不已地睁得大大的。它本就委屈的神态更可怜了，一副有着天大冤屈的样子。
　　“不了。”顾连摇摇头，“睡不着了。”
　　埃庇米修斯闻言一怔，顿时担心不已地看向顾连，“是哪里不太舒服吗？”
　　“不是啦。”顾连朝埃庇米修斯扬了扬唇角，弯出了一个极漂亮的弧度，“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你向别人传授知识时的模样了，那一定帅气极了。”


第30章 一个个目光呆愣，脸颊泛红……
　　潘多拉魔盒打开前的人类，尚未被诅咒包裹，他们身上并没有神祇丢下来的负面和罪孽，勤劳和开朗仍是他们值得赞美的天性。
　　几乎是埃庇米修斯和顾连一起结束完早饭的下一秒，院落外便瞬间喧嚣热闹起来。
　　或轻或重的脚步声接连不断地响起路过，迎接崭新一天的人们，又带着笑容勤勤恳恳地去忙碌手上应做的事了。
　　在埃庇米修斯的提议下，顾连也准备带些东西一起。
　　待顾连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后，埃庇米修斯才得以从那有些混沌的恍惚状态中脱离出来。
　　他摸摸自己尚且发烫的脸颊，正准备来回走走换换气，却在视线移转的下一秒，和公鸡圆滚滚的委屈大眼睛成功对视。
　　埃庇米修斯：“……”
　　他就说，他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它们的嘴早就不需要再封着了。
　　讪讪地咳嗽了咳嗽，埃庇米修斯一边收回他昨晚散下的神力，一边假装面不改色地要去看看院外的风景。
　　“咯咯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此起彼伏的鸡鸣声猛地响起，带着浓浓的委屈，以及想要证明自己确实还能发声的迫切，它们完全不觉疲惫，声音越来越嘹亮，好像在借此诉说着自己不是孬种。
　　外面行走的人们明显被惊到了，困惑不解地看着自己养的家禽。
　　特别是，他们感觉到，它们好像是在委屈巴巴地朝他们大声告状。
　　大家瞬间有些惊疑不定，诧异发问的声音不断自口中发出。
　　顿觉尴尬的埃庇米修斯：“。”
　　于是，埃庇米修斯并没有按往常的时间点出发，而是又和顾连在院子里等了等，等街道上没什么人且动静声不大后，才踏出了步伐。
　　不过隐隐间，埃庇米修斯还是能听到远处人群里的谈话。
　　“你们昨晚是不是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好了好了，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我刚刚去主城赶早集的时候听了个大概，他们那里的神殿祭司已经接到了神谕，那就是远方王城引来的一场颇为炫目的神迹。”
　　“……”
　　弱小的人类根本没资格得知事情的真相，昨晚发生的一切都被美化了。
　　埃庇米修斯微皱了下眉，面色有些凝重。
　　只希望，这可能带来的灾难只发生于奥林匹斯山神祇，不要波及到他们这边。
　　毕竟——
　　埃庇米修斯感受着身侧属于顾连的温度，只觉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美好因子。
　　他有点贪恋沉醉于目前的状态，内心的声音在告诉他，他应当祈祷这样的日子能尽可能地长久。
　　*
　　埃庇米修斯前往的地方其实相当不正规，他可以称得上是没设门槛，为了有足够大的空间可以供更多的人听他讲授内容，他们每日聚集的地点，就在农田旁边的一块空旷田野，那里只象征性地给搭了个大棚子。
　　只要愿意来，谁都能在这边听。
　　就连在附近农田劳动的大人，都能在干活时不经意地听到些许。
　　微风吹过山野发出沙沙的摇曳声音，但随着埃庇米修斯和顾连越走越近，这些大自然的声音渐渐被孩童的清脆嬉闹声覆盖。
　　埃庇米修斯听着不远处的叽叽喳喳，想到他平常经历的场景，有些底气不足地打预防针，“你可能要做些心理准备，他们都很闹腾——”
　　后面紧跟着要冒出的补丁话语，突然被埃庇米修斯咽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发现，那边的吵闹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减弱。
　　埃庇米修斯怔了怔。
　　难道他这么幸运？
　　这些好动爱说的孩童，偏偏在顾连过来看的时候，格外给他面子。
　　这样想着，埃庇米修斯就准备向大家露出一个夸赞的笑容来。
　　只下一秒，他就发现现场有些过于安静了。
　　就连暂时陪同孩童过来的大人们，也全跟失去了言语能力似的。
　　那种安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诡异，不仅所有声音都瞬时消失了，而且那股寂静还在以可怕的速度蔓延。
　　在这种野外的情况下，竟也能到落针可闻的地步。
　　这种不正常的诡异寂静，让埃庇米修斯无论怎么想，都没办法将其归于自己能达到的效果。
　　他成功移过去视线时，刚好完美目睹了所有人傻呆呆望着顾连出神的僵硬模样。
　　一个个目光呆愣，脸颊泛红。
　　埃庇米修斯心里顿时异样无比，一方面，他清楚地意识到顾连究竟多么惹人注目，他内心又发酸又有点憋闷，不太想顾连一直被他们这样明显不礼貌地呆盯着，另一方面，他又想起，他刚和顾连见面时，他似乎也这样，他好像没有资格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所幸，这种安静并未持续太久。
　　埃庇米修斯差不多努力平复完自己的危机感时，大家也全都陆续回神了。
　　然后，那些个一向坐不住的孩童，顷刻间大变小乖乖。
　　一个个坐得板直，手更是规矩地搭在自己的膝盖上，脸上写着大大的‘我很乖’的字。
　　埃庇米修斯：“。”这鲜明的对比，让之前的他很没面子诶。
　　特别是，里面那个最会捣乱的小男孩，竟然在埃庇米修斯不可思议的注视下，突然站起身，对埃庇米修斯恭恭敬敬地喊了句，“米斯先生好！”
　　这就像是某种信号。
　　其他孩子在睁大眼睛后，露出‘学到了’的神情，全齐刷刷地在下一秒站起身脆生生奶呼呼地重复：“米斯先生好！”
　　受宠若惊的埃庇米修斯嘴角不可控地抽了抽。
　　为什么他会有种，他在顾连面前的反应表现输给了这些小孩的感觉。
　　做完这些后，孩童的眼睛都不可遏制地亮晶晶的，明显格外期待着什么，有个脸颊肉圆圆的可爱小女孩最先忍不住，一边开口，一边用水汪汪的眼睛望着顾连，“米斯先生，这位哥哥是谁啊？”
　　小一：[扑哧，埃庇米修斯此刻心底一定不平衡，先生，哥哥，这称呼谁亲谁近，一目了然。]
　　埃庇米修斯果真连眼角都抽了抽。
　　他之前怎么不知道他们这么会？
　　埃庇米修斯顿时生出了对自己的些许懊恼，今日这么一强烈对比后，他不得不承认，他先前在顾连面前的表现太过糟糕，他完全没有做到有效果地营造良好形象。
　　埃庇米修斯暗自思索的时候，顾连已经主动开了口，他嘴角边噙着浅浅的笑容，“我是米斯的朋友潘多拉，因为一些事情不得不暂时投靠米斯一段时间，大家以后应该能经常在米斯附近见到我。”
　　先前开口的小男孩再度反应奇快，他挺胸抬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一定会照顾你的！”
　　剩下人立马也跟着学，“我也会照顾你的！”
　　脸有些黑了的埃庇米修斯：“……”有他在，顾连哪里需要他们照顾。
　　“好了，我要开始了。”埃庇米修斯格外严肃地开口，摆出了前所未有的威严姿态。
　　小一：[哎呦，埃庇米修斯这就跟在和小孩争风吃醋似的。]
　　孩童们脸蛋变得有点皱皱巴巴的，明显不想错过和顾连交流的机会。
　　见埃庇米修斯情绪不佳，顾连眼睫轻颤，朝着他们眉眼弯弯地道，“你们要乖乖的，要像我一样认真地听米斯讲才行哦。”
　　他的话立马引来大家郑重乖巧地齐刷刷附和。
　　包括顾连在内的所有目光，都落在了埃庇米修斯身上。
　　小一：[连连，埃庇米修斯给你的观感是不是也还不错？]
　　为了不影响埃庇米修斯的讲述效果，顾连找了个后面角落位置。
　　小一摸着下巴继续：[感觉你刚刚的行为有点点宠哦。]
　　顾连用手撑着脖颈，轻微歪着头状似认真地看着埃庇米修斯，[你为什么不认为我是在因你爱屋及乌？]
　　小一的脸‘唰’得红透了，先前的思绪消失得干干净净。
　　管顾连是不是在故意逗他呢，反正它就这么信了，好开心，立马动力满满！
　　*
　　埃庇米修斯今日讲的是音律方面的知识。事物都具有两面性，埃庇米修斯代表着的后知后觉，虽让他天然缺乏对未来的前瞻性，但相应地，他精通已经出现在过去的所有规律道理。
　　普罗米修斯着眼未来创造了人类，埃庇米修斯便立足过去创造了所有的动物。
　　刚刚过来的时候，顾连便在他和埃庇米修斯的谈话中知晓，埃庇米修斯其实什么内容都在教。
　　天文，地理，医药，礼仪，诗歌，算术……
　　埃庇米修斯讲得相当精彩，顾连不知不觉间便听进去了。每每埃庇米修斯的视线落到他这里时，顾连便会对埃庇米修斯盈盈一笑，正侃侃而谈的褐发青年也会随之停滞磕绊几秒。
　　时间在知识海的徜徉中过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中途休息的时候。
　　埃庇米修斯趁着这个时间整理着自己的心绪。
　　一方面，他觉得刚刚讲述的没出什么大问题，应该不至于在顾连面前丢脸，他悬着的心也得以放下，轻轻松口气。另一方面，靠着顾连先前话的影响，这附近的人当真听得极其认真，埃庇米修斯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听进脑海里去了，埃庇米修斯不可免地涌现出欣慰和满足感。
　　自顾连出现后，他好像经常会有岁月静好的感慨。
　　心里这样想着，埃庇米修斯呼吸忽然一滞。
　　因为顾连朝他这里走来了。
　　此刻的阳光已经变得又炽热又灿烂，它带来明亮的同时，也裹挟着阴影诞生。可交织的光影好似唯独偏爱顾连，他白皙如玉的脸颊被覆上梦幻又旖旎的莹润光泽，看得人下意识喉咙干涩。
　　埃庇米修斯无端有些紧张：“是有什么事吗？”
　　顾连指了指手中的物件，“我来给你送水。”
　　埃庇米修斯怔了片刻，才慌乱地伸手去接。
　　他接过来后，还有些愣愣地想。
　　原来有人送水是这种感觉，柔软的心好像一下子被什么包裹得满满的了。
　　顾连并没有走，只略显期待地看着埃庇米修斯，埃庇米修斯立马手足无措地抬手去喝。
　　似乎是不想他们这边的谈话被旁人听到，顾连说的很轻，让埃庇米修斯觉得耳尖痒痒酥酥的，“有没有感觉这次的水格外甜？”
　　确实很甜。
　　那股子甜蜜好似在浑身流动了遍，细润无声地柔软着心尖，蔓延至最深处的灵魂。
　　“……很甜。”
　　“那你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甜吗？”顾连继续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表情变得灵动起来，流露出了几分醉人的鲜活。
　　埃庇米修斯有些局促，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话来的，他只知道他似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因为这水是你送给我的。”
　　顾连明显愣住了，他好像完全没想到埃庇米修斯会这么说。
　　他怔怔地和埃庇米修斯对视，如墨玉般的漂亮眼睛，也因此满满地映出了埃庇米修斯的容貌。
　　渐渐地，他脸颊染上艳丽的绯红。
　　阳光下，那抹逐渐加重的粉因隐隐约约流露出的羞意美得直击心灵。
　　“不是。”顾连的声音变得低低的，像是有点找不太回自己的声音，“是里面刚刚被我加了蜂蜜，我背着你偷偷加的。”
　　埃庇米修斯跟着愣了下，他垂头看了看，慢半拍地发现这点。
　　他刚刚确实喝的是蜂蜜水。
　　然这个被顾连说出的事实，无法改变埃庇米修斯心底的异样。下意识的回答已经先他一步暴露了他自己的真实想法，埃庇米修斯很清楚，他刚刚感受到的甜蜜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他——
　　忽地，埃庇米修斯罕见且敏锐地抓到了重点。
　　蜂蜜？
　　似在转移话题，顾连的声音也恰在此时继续，“刚刚有人送了我蜂蜜，就是昨天傍晚来我们家送菜的那个人。”
　　埃庇米修斯心里咯噔一下。
　　昨天那个同样看呆了的人？
　　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啊，怎么还眼巴巴地在第二天来送蜂蜜？
　　小一颇为兴奋地看着埃庇米修斯的神情变化，期待着对方的反应。
　　但出乎小一意料地，埃庇米修斯竟然没有就这个男人继续话题，而是在不知道思索了什么后，跟顾连聊起别的内容来，并且顾连刚作势要回到自己挑的位置，他便摆出了要继续讲述的架势。
　　小一一脸恨铁不成钢，[不是，他怎么连暗戳戳的吃醋都没有，最起码，也该拐弯抹角地让你别再收那个男人的东西吧。]
　　而且——
　　小一很是不解，[埃庇米修斯为什么这么着急地又开始继续讲呀，看其他人的表现，他似乎提前了蛮多时间的，其他人都很意外。埃庇米修斯别是要靠这个麻痹自己的情绪呀。]
　　顾连乌睫轻颤，直接把小一的问题问出来了，“你这么快就又要开始呀？”
　　“嗯。”埃庇米修斯点点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说话的语速越变越慢，“想要快点开始，快点讲完，快点结束。”
　　三个重复的快点，隐隐暴露出埃庇米修斯此刻略显空白的大脑。
　　顾连眉宇间似乎更不解了。
　　埃庇米修斯迟疑了下，他想想今日这些赢过他的孩子们，又想想那个男人，在内心深呼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开了口，“我想等结束后，和你一起——”
　　他看起来相当忐忑，但声音却很是坚定，“去采蜂蜜，可以吗？”
　　忽然发现小丑竟是它自己的小一：[！]
　　“嗯？”顾连好像有些没反应过来，然还没等埃庇米修斯更加不安，他便用双颊尚且带着淡淡粉色的脸轻轻点了点头，“嗯！”


第31章 好像有酥酥麻麻的电流钻进了他的……
　　距离顾连抵达人间已经过去了3个月。
　　顾连坐在窗边，任由朦胧的阳光在他双颊处流转，伴随着他鸦羽般的眼界轻轻煽动，他白皙指腹下的布料落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他手上的，是他亲自编织修好的衣袍。
　　就跟埃庇米修斯会每天去讲东西一样，顾连也给自己找了个既能打发时间又能换取点酬劳的闲事。
　　顾连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这个小城待着，并未去别的什么地方。然，纵使他的交际区域堪称极为狭窄，潘多拉的美名还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在大地上疯狂蔓延，游吟诗人用浓墨重彩的描述夸赞着他的美貌，再偏远的地方，也有人知道，在大陆中央的一处，一个极尽钟灵毓秀的人出现了，他有着不输于神祇的容貌，漂亮到仿佛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礼物。
　　起初，只是状似无意来他们这边的人越来越多，形形色色各行各业的人，都想亲眼看潘多拉一眼。
　　他们这个不算发达的小城，一下子变得繁荣无比，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定居，这里的房子也变得彻底供不应求。
　　紧接着，便是他们这座小城隶属的王城也被触动，高高在上的国王亲自下令，并派排场极大的使者团过来发布了国王的召见传令，要求潘多拉去主城的王国拜见国王。
　　这件颇为轰动的事还是埃庇米修斯出面解决的。
　　他以神的名义，向那边的祭司传达了神谕，告知了世人，潘多拉是他的使者，潘多拉在人间有着神圣的使命，任何人都不得干涉打扰潘多拉。
　　国王诚惶诚恐地收回命令，并送上一堆歉礼，这场风波也看似回归了平静。
　　只还是有不少人装作有要事地来他们小城，他们没再打扰顾连，但总忍不住悄咪咪地偷偷看顾连几眼。
　　埃庇米修斯虽然还是有点不舒服，但终究是放任了，他没有忘记赫尔墨斯说过的那些话，顾连的神格恢复需要在人间找机缘，说不定就有人能对那限制了顾连的魔盒提出有用的见解。
　　事实上，潘多拉魔盒也确实带来了不少波折。
　　最开始的时候，顾连并没有时时事事带着魔盒，魔盒大多都是被放在房间里的。
　　只不过，这魔盒有着很诡异的吸引力，任何见到它的人，都会瞬间爆发对它的强烈好奇心，试图能看到它，迫切地想要碰到它，光是抚摸还不够，必须要打开它才能遏制住源自内心和灵魂的渴求。
　　潘多拉魔盒的蛊惑，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地攀升。
　　别说是那些曾经不经意看到的人，动物都或多或少同样有了不受控制接近其的悸动。
　　虽然每一个想要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存在，都没有成功，全都及时被埃庇米修斯或顾连打断和制止，但顾连也开始和潘多拉魔盒完全绑定了。
　　只有当顾连和魔盒出现在同一视线范围内，属于顾连的吸引力将魔盒的完全盖住，大家的目光不可抑制地围绕在顾连身上时，他们才不会关注到潘多拉魔盒，不会被魔盒蛊惑滋生出黑暗的欲.望来。
　　潜移默化地，顾连的周围总有着潘多拉魔盒的存在。
　　就好像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个情况迅速被传播至众所周知。
　　游吟诗人用华丽的言语诉说着相应的事迹，用美妙的诗歌告诉世人背后的可能——
　　潘多拉魔盒，对这位凭空出现的绝美少年很重要。
　　*
　　“那我走了。”一旁的埃庇米修斯在拿着东西往出走之前，认真地对顾连道。
　　小一：[他真的很爱跟你报备。]自第一天晚上顾连说见不到他然后外出寻他后。
　　埃庇米修斯约了人一起去主城买东西。
　　这个埃庇米修斯生活了很长时间，并且之前一直觉得很舒适良好的院落，在顾连到来后，埃庇米修斯突然开始看不顺眼起来。
　　还是，相当不顺眼。
　　他感觉这里面的东西一点都不搭顾连，实在是太简陋了，完全不能凑合，必须要重新好好修整一下才行。
　　所以，在攒够预想的酬劳后，埃庇米修斯便准备去主城大采买一趟。
　　他没打算带顾连一起去，实在是他肯定要买不少东西，顾连跟着的话，一定会坚持要帮他拿东西，埃庇米修斯并不想让顾连去拿重物。
　　还是之后再带顾连去为好。
　　他们到时候什么生活用品都不用买，只要买点精致的糕点食物，随便逛逛玩玩的时候买点顾连喜欢的小玩意就好了。
　　小一看着埃庇米修斯，犹记得昨晚对方说这事时，严肃报备所有一起去的人员名单，并大声说没有女性时的模样。
　　顾连点了点头，看向窗外，“外面似乎有点冷。”
　　埃庇米修斯跟着看了眼，下意识摇头，“不用担心我，我不冷的。”
　　埃庇米修斯忽然顿住，因为他发现顾连闻言后，怔了下，旋即长长的漂亮乌睫胡乱地颤动起来。
　　可爱到不像话。
　　但明显反应不正常。
　　有一种原本计划被打乱了的，慌乱无措感。
　　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不知道怎么继续般地本能重复，“你不冷吗？”
　　说话间，埃庇米修斯能清楚地看到，他青葱如玉般的白皙手指紧紧地捏了下腿上衣服的一角。
　　埃庇米修斯立马意识到了特殊，他看着顾连手上拿着的衣服，隐隐间想到了什么，心脏扑通扑通一下子跳个不停。
　　就好像有什么酥酥麻麻的电流钻进了心尖似的。
　　埃庇米修斯立马大声道，“我冷的！我超冷的！”
　　顾连抬着漂亮的眸子看着他，犹犹豫豫地，带着点不确定的迟疑，“你真的冷吗？”
　　埃庇米修斯猛地点头：“嗯嗯！超级超级冷的！”
　　说罢，埃庇米修斯还很配合地打了个寒颤。
　　顾连状似借势就刚刚织好的衣服拿起，送给埃庇米修斯，“那你刚好可以再穿上这个。”
　　只他明显松口气的可爱反应，暴露了他原本就是想要将其给埃庇米修斯的真实想法。
　　埃庇米修斯瞬间心底柔软到不可思议。
　　尤其时，在他接过的时候，发现这件衣服恰恰好好和他的尺寸一模一样。
　　埃庇米修斯压抑着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跳，试图让自己表现得依旧稳重可靠。
　　但他耳尖红透透的，好像主人此刻的体温已经飙到了最高，他的嘴角更是止不住地往上高高咧起，俨然心花怒放到不行。
　　埃庇米修斯僵硬地将其穿上时，红晕已经从他的耳尖蔓延至脖颈和脸颊了。
　　只要一想到这衣服是顾连专门给他做的，埃庇米修斯就感觉有股焦灼的热气直冲脑门上钻。
　　别说是温暖了，他感觉他整个人都靠在了炽热火堆上，血液都在滚烫。
　　“……谢谢。”
　　他磕磕绊绊地说完，顶着张红扑扑的脸落荒而逃般地离开，“那我走了。”
　　小一啧啧啧：[就算相处再多的时间，埃庇米修斯也一如既往的纯情。]
　　和埃庇米修斯一起出发的人，已经在院落大门处等他。
　　“米斯，你的脸怎么了？”
　　青年见埃庇米修斯这幅奇怪的模样，没忍住担心地询问，他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房间内的顾连和小一耳中。
　　小一本来没想关注他们的，架不住埃庇米修斯的回答让它瞪大了眼睛。
　　只听埃庇米修斯已读乱回：“什么？你问我我身上的这衣服是哪来的？”
　　完全没问的青年：“？”
　　听得一愣愣的小一：[？？]
　　青年有些错愕地道，“啊？我没问这个啊？”
　　只听埃庇米修斯继续道：“你说这个衣服太好看太适合我了，问我这件衣服是从哪来的？”
　　满脸问号的青年：“？？？”
　　小一：[？！]
　　青年不解中夹杂着丝毫委屈：“啊？我没有啊？”
　　只听埃庇米修斯又道：“我也不想说的，但你这么坚持执着地追问，我也只好告诉你了。这是潘多拉送我的，这件衣服也是他亲手做的。”
　　小一：[？？？]
　　[扑哧，哈哈哈哈哈哈，埃庇米修斯竟然也会炫耀。]它连忙招呼着顾连：[连连，你快去看，他们的表情逗死我了！尤其是被埃庇米修斯已读乱回的那个人，那表情就跟调色盘似的一言难尽无法形容，他浑身上下写满着震惊和问号。]
　　顾连闻言，当真朝院落外看去，他眉眼间也确实出现了些许浅淡的笑意。
　　只随着埃庇米修斯的背影渐渐远去，他脸上的神情也消失不见。
　　顾连抬眸看向远处，轻声开口：[我们该走了。]
　　要想让‘潘多拉’所在的埃庇米修斯这边，不被发现漏洞，其实并不算难。
　　埃庇米修斯自己每天需要花很长时间讲东西，顾连也树立好了每天时不时就织织东西的人设。
　　埃庇米修斯讲课，顾连织东西，以及晚上的睡觉时光，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潘多拉’的待机时间了，不用顾连费什么心神就能完美度过。
　　至于剩下的那些时间，顾连通过这3个月的尝试，也能够熟练地分出心神远距离操纵应对。
　　埃庇米修斯这边的闲适自在，给顾连减轻了很多压力。
　　如果想的话，顾连早就可以用新躯壳替换掉本体了。
　　小一：[我们要去找阿瑞斯了吗？]
　　[嗯。]
　　顾连将赫淮斯托斯送给他的耳坠和手镯摘下，并换了身衣服。
　　3个月，刚刚好。
　　因诅咒而生出的最初紧绷和忐忑已褪去，这段时间的无事发生，不可免地会让所有人心生松懈。
　　他在这个时间点带着诅咒出现，再合适不过了。
　　顾连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新躯壳换掉了身份，恢复了本来容貌，以所有人都无察觉的状态，前往了阿瑞斯所在的方向。
　　小一有些忐忑：[连连，阿瑞斯真的会让你接近吗？]
　　顾连不可能在见到阿瑞斯时使用明显的神力。这意味着，如果阿瑞斯铁了心地不想和顾连接触，用他战神的神力进行阻隔，以人类身份出现的顾连单靠自己，几乎没可能和阿瑞斯产生交集。
　　[阿瑞斯是战神，只喜欢浴血拼搏带来的快感，他的暴戾和杀性，让他天生对爱情淡薄无感。]小一越想越觉得情形不友好，[他应该会认为，爱情只会绊住他勇武战斗的脚步，从而排斥并远离一切爱情火花。]
　　[他会让我接近的。]
　　顾连眼眸微垂，漂亮的眼睛里出现几分淡漠：[因为阿瑞斯足够自大狂妄。]
　　如果顾连什么事都不提前做的话，他接近阿瑞斯确实会很难，要花不少时间。
　　但——
　　现在已经有面对阿瑞斯的诅咒了。
　　在提丰说出那个诅咒后，他对阿瑞斯而言就不是单纯的潜在爱情火苗了。
　　阿瑞斯的好战心同样被激发。
　　阿瑞斯与生俱来甚至超过所有神祇的骄傲，让他不相信所谓的诅咒真的能影响到他。
　　即便宙斯都对诅咒之力忌惮不已，阿瑞斯也只会在愤怒之余，觉得自己的好胜血性被彻底激发。
　　战无不胜的战神，同样妄图战胜这个诅咒。
　　所以，阿瑞斯完全不会逃避。
　　他会什么都不做地，任由诅咒的应验之子在他身边出现，然后——
　　证明自己战神的荣耀。
　　顾连浓密的眼睫轻抬，朝着奥林匹斯山的方向看了一眼。
　　宙斯很清楚阿瑞斯的性格，知道阿瑞斯想要直面这个诅咒的全部心理。也知晓，他要是下达什么命令或者派什么神祇进行阻止，阿瑞斯只会生出逆反心理，加剧这个诅咒生效的可能。
　　所以，宙斯并不会从不可控的阿瑞斯那边入手。
　　宙斯的破局点会放在诅咒中的另一个人，也就是——
　　顾连唇角轻微扬了扬，带着让人心动的期待，然灰色的瞳眸眼底却一片冷淡。
　　他身上。


第32章 命运的牵引
　　偏远的城邦残骸，战神阿瑞斯前不久的踏足之地。
　　空气中弥漫着经久不散的血腥之气，伴随着风声呼啸，从地面蒸腾而起的血雾将视野中的一切覆上刺眼的红，散落的残破盔甲碰撞滚动的尖锐声音宛若哀鸣，尸体残块散发着难闻刺鼻的腐朽气味。
　　周遭的环境氛围着实糟糕，可小一还是忍不住开始欣赏顾连的美貌。
　　先前他们一直在赶路，用了将近一周才过来，委实没给它舔颜的机会。
　　久违的真正样貌呐，比潘多拉原本的样貌诱人多了，脑海里就只剩下了‘好美好美’。
　　长成这样真的好犯规啊。
　　小一怎么看都感觉看不够，现在的顾连和在埃特纳火山诞生时相比，有了很不一样的变化。
　　顾连之前总是时不时会流露出孱弱，眉眼动作间常有无助和楚楚可怜的柔弱风情，让看到他的人，不仅不会对其生出任何危险感，反而会因为觉得被依赖而心底愈发柔软。
　　他的美，无害而能激起人强烈的保护欲，就像娇弱的菟丝花一样。
　　而现在，顾连先前表现出来的所有弱势都消失了。他已经变回漆黑的瞳眸中，没有了往日的紧张和笑意，平淡到仿佛永远不会泛起涟漪的清水，什么都像能清晰地倒映其中，又什么都宛若镜花水月。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平静淡漠，完全不像众神那般高高在上，却好像要比他们还要遥不可及。
　　就跟永远旁观万事万物的清月一样，他身上有着和之前截然相反的清冷。
　　小一努力压抑着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跳。
　　但同样会让世间万物控制不住地滋生出黑暗情绪来，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亵渎，想要将其的高不可攀的地方拉下来，想让那谪仙般的脸庞上染上更勾人的世俗情.欲之色。
　　是见一眼情绪就会随之剧烈起伏的容色。
　　小一大概知道为什么顾连会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姿态来。
　　顾连真正的样貌和潘多拉的容貌是有些相似的，他既然要用新的身份来接近阿瑞斯和宙斯，便不会让宙斯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
　　和先前完全不一样的气质，足以完全掩盖那相似一点的容貌。
　　别说宙斯根本不知道顾连长什么样了，就连清楚顾连样貌的赫淮斯托斯站在这里，都会怔愣住无法辨别。
　　而且最重要的是——
　　向往强大的战神，是很难喜欢上一个完全柔弱的存在的。
　　顾连此刻表现出来的样子，是阿瑞斯最有可能生出些微兴趣的模样。
　　顾连垂眸看着地上离他最近的死不瞑目的尸体。
　　那瞪得老大的双眼中，有着涣散扩大的眼白，都无法掩盖的不甘。
　　这里才经历一场血腥残忍的战争，两个才建立的城邦都为之覆灭。
　　——在阿瑞斯象征暴虐和嗜血的战神气息影响下。
　　体内嗜杀欲.望被唤醒的他们，到死都不知道，把他们引向灭亡让他们后悔绝望的，那突然爆发出来的黑暗负面情绪，只是因为弱小的他们被阿瑞斯周围萦绕的法则牵引出来了杀戮欲.望的种子。
　　顾连安静地看着附近的每一个尸首。
　　他原本是准备，在这里面找一个最合适的身份出来的。
　　阿瑞斯引发战争下的幸存者，足够深的羁绊，充分的角色发挥空间。
　　然——
　　不知道是他神格预知到什么带来的悸动，还是提丰神奇诅咒之力下的牵引，顾连的直觉告诉他，他会有别的更适合的方案。
　　浓密卷翘的眼睫轻轻煽动下，福至心灵般，顾连抬眸看向一个方向。
　　踏踏踏的马蹄声，伴随着木质车轮碾过石头的声音，一并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沉醉于美色的小一终于惊醒。
　　在顾连神力的作用下，来人根本无法察觉顾连的存在。
　　手上的缰绳猛地往上一拽，身披铠甲发现不对的士兵们不约而同地拉停了马，他们眉宇间带着些许疲惫，似是从远处风尘仆仆过来的，只在看清眼前场景后，像是被吓到了般猛地精神起来，神态之间竟是愕然是惊惧。
　　“……发，发生了什么？”声音简直抖得不成样。
　　随着一道道艰难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过来的人都像是定格般完全僵住了，只余被血气刺激到的马匹生生嘶鸣。
　　“怎么了吗？”
　　又是一道好听的声音，队伍中央的马车帷帘被拉开，一个长相秀美的少年从中探出头来。
　　“王子殿下！”周围的随从这才从噩梦般的场景中回神，他着急地想要挡住少年的目光，只是晚了一步，这地狱般的血腥场景，还是进入了一看就被保护得很好的少年眼中。
　　被尊称为王子的少年瞳孔猛地一缩，战争后的惨烈一幕显然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潘多拉魔盒尚未打开的世界里，美好尚且占据着主调，很少接触黑暗的他们，受到的冲击也格外重。几个身强体壮的士兵都被吓得大脑空白失去反应能力，更何况是这个一看就是珍宝般娇养大可能一直生活在美好中的少年。他似乎本能地想要干呕，但就像是魇住了般，缩聚又睁大的瞳孔猛地涣散，整个人开始向后倒去。
　　“王子殿下！王子殿下！”急急的担忧声接连不断地响着。
　　见王子的意识无论怎么呼唤都毫无反应，这些人立马慌了。
　　“怎么办？我们本来是要替国王给这个新建的城邦送信的，结果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原本是城邦的地方变成一片废墟残骸，国王要求送达的信怕是无法送到。”其中一个褐发青年无措地开口，“现在尊贵的王子殿下还变成这幅模样！要是让国王陛下知道，想要出来散散心跟着游玩的王子殿下非但没有体会到旅行的乐趣，反而还在我们的保护下变成这幅模样，陛下一定会狠狠责罚我们的！”
　　“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快带王子去找附近的医者！要是王子没办法恢复正常的话，陛下一定会要我们的命的！”
　　“我们走！不行不行，你们看看这周围的环境，完全没有战场有被打扫过的痕迹，幸存的人估计早早地逃走了，这附近怕是没什么人了，胡乱地带着王子走风险太大。我们应该分散开来去寻找，这样效率会高些。”
　　“对对对，分开分开，留点人在这里守着王子继续呼唤王子，剩下的人分开去找医者，以防万一，虽然比较远，还是得要人循着来时的路找。大家带点干粮就赶紧出发吧，找到人后一定要赶紧把人带过来！”
　　一阵人仰马翻后，队伍里的人慌乱散开远去。
　　没被察觉的顾连，平淡地看着正被小心放进马车里的王子，墨色的瞳眸开始渐渐变灰。
　　小一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顾连神力的流转波动，[连连，你在看什么？]
　　[他身上的命运气息很重。]
　　远远超过普通人该有的。
　　顾连眼底划过些许思索，[重到他在既定的命运中，肯定会和神祇拥有不一样的特殊羁绊。]
　　[咦咦咦？！]
　　小一顿时好奇起来，[连连，你还能看到什么吗？]
　　顾连摇摇头。
　　他神格受限，现在还无法借助真实丝线看清对方藏在实质下的命运。
　　顾连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隐约的灰色和略显不详的红，[我只能看出他原本的未来会有些糟糕压抑，隐隐透着点绝望。]
　　小一：[果然，任何一个和神扯上关系的人类都不会有好下场。]
　　小一看着马车里的少年，电光火石间忽然有了个想法，[连连，要不你就用他的身份接触阿瑞斯他们吧。说不定能借助他撬动更多的命运丝线呢，还能让他摆脱掉原本的不好结局。]
　　闻言，顾连的眼睫颤了颤。
　　想着他刚刚出现的感觉，以及那似有若无的牵引，顾连平淡的眼眸里浮现点点涟漪。
　　他在沉默片刻后，不动声色地伸出一根真实丝线缠上这位王子，旋即用白皙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下。
　　[那就让他做选择吧。]
　　*
　　“王子殿下！王子殿下！”
　　周围急切的呼唤明明感觉很近，但却好像隔着层分割出来两个世界的隔膜。
　　伽倪墨得斯脑袋晕晕沉沉的，他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某个无边无际的深邃大海，让他意识混沌的海水沿着皮肤不断渗进他的躯体，充斥着他的大脑。
　　伽倪墨得斯无法言说这种奇妙的感觉，他在晕晕乎乎间竟有着不合常理的诡异清醒。
　　模糊的视线开始慢慢变得清晰，有一只手好像握上了不断下沉的他。
　　接触的地方有着淡淡的凉意，还有着如玉般的光滑，伽倪墨得斯靠着这点感觉终于得以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环境。
　　“你是谁？”伽倪墨得斯怔怔地看着眼前看不清容貌的存在，茫然地看着周围被光怪陆离覆盖到什么都辨认不出的奇特空间，“这里又是哪里？”
　　“这是你的意识海。”
　　他的意识海？
　　伽倪墨得斯慢半拍地反应着。
　　伴随着这个答案，顾连也收回了自己握住伽倪墨得斯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当属于顾连的触感消失后，伽倪墨得斯竟然生出了几分失落。
　　伽倪墨得斯还想问些什么，但在他下意识看向自己手腕的下一秒，他就在垂眸的时候，怔愣地发现自己当真站在一片海上。
　　借着光滑的海面，他看到了水面上倒映出来的自己。
　　他身上有着一道和他轮廓一模一样的模糊影子，光怪陆离的，却像是牢笼一样笼罩覆盖着他，伽倪墨得斯忽然有种快要喘不上来气的窒息感。
　　“……这是什么？”他迷茫的声音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恐慌。
　　顾连的下一句话，明明很平淡，却像是敲在他心上似的，让伽倪墨得斯呼吸微窒。
　　“你的未来。”没有任何起伏，宛若在陈述某种事实。
　　伽倪墨得斯心跳剧烈间，不可控制地想要看清自己身上的枷锁影子。
　　只他什么都看不见，他仅能模糊产生一些共鸣的感觉。
　　然只是这些，也足以让伽倪墨得斯额间不断冒汗。
　　好像被剥夺了生机活力般，有着让人呼吸再粗重都感觉呼吸不过来的灰暗，有种很诡异的无机质冰冷，伽倪墨得斯感觉到了绝望，想要有却连产生都不敢有的不甘愤恨，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在无力地挣扎，听到了自己毫无力度的呐喊，还有——
　　永生永世都无法摆脱的孤寂。
　　伽倪墨得斯想要否认这份未来，但偏偏，他能够同样清醒地感知到，这是真的。
　　这真的是他的未来。
　　汗水一颗一颗往下砸，却无法让脚下的大海泛起丝毫涟漪。
　　伽倪墨得斯看着自己身上的影子，内心陷进了恐惧和无助的沼泽旋涡。
　　他不想要这样的未来。
　　他的灵魂好像在哀求。
　　伽倪墨得斯呼吸愈发粗重，他心上似乎被压上了颗巨石，让他不住地往深渊坠去，极度恐慌之间，伽倪墨得斯迫切地希望有人能拉住不断下坠的他，就像——
　　刚刚仿佛快要溺死于大海中的他一样。
　　意识猛地回笼，伽倪墨得斯不住深呼吸的同时，猛地朝身侧的顾连看去，他尚未摆脱那份压抑，只怔怔地看着顾连刚刚拉住他的手，他听到了自己声音，“帮帮我，我，我不想要这样的未来……”
　　强烈的情绪让他只说一句还不够，“帮帮我，帮帮我……”
　　顾连平淡地看着他，声音依旧无波无澜，不带丝毫悲天悯人的仁慈，“如果你愿意让我成为你，这个未来便不会落在你身上。”
　　伽倪墨得斯猛地愣住。
　　让对方成为他？
　　顾连的声音很轻，“这并不是帮忙，只是一场交易，你有着足够的权利同意或表示拒绝。”
　　“交易？”
　　明明对方的声音很平淡，但伽倪墨得斯的心绪却开始平稳起来，就如同被抚慰到了般。
　　他的大脑得以运转，“那我呢？当你成为我后，我又会怎么样？”
　　“你可以用全新的身份在这个世界生活，我会给你你想要的身份和生活。”
　　伽倪墨得斯喃喃着：“全新的身份吗？”
　　“嗯。”顾连没有就此事做任何隐瞒，“但不是立马，要过段时间。你同意后，我会让你沉睡一段时间，等到这个时代被终结，新时代降临的时候，我才会唤醒你，并兑换这场交易。”
　　顾连声音微顿，“你不会沉睡很久的。”
　　伽倪墨得斯敏锐地听出了不同寻常。
　　什么叫做这个时代被终结？
　　他难掩担忧和紧张地询问：“不久后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想着他刚刚才见到的血腥场景，忽觉那可能是个预兆的他声音发颤，“会有很多人死吗？”
　　顾连这次却没回答他了，只静静地看着伽倪墨得斯。
　　伽倪墨得斯咬咬牙后，执着地追问，“那我的父王呢，我身后的王国呢，他们会怎么样，他们也会被波及吗？他们的未来也会和我原来的一样毫无希望吗？”
　　顾连依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
　　伽倪墨得斯颓废地攥紧手，就在他以为顾连不会回答，眉眼间难掩落寞的时候，他心脏骤然一跳。
　　因为顾连的下一句话。
　　“或许吧。”
　　其实是模糊不清的回答，顾连的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平淡，但鬼使神差地，伽倪墨得斯就是听出了一丝温柔。
　　伽倪墨得斯怔怔地看着顾连，恍惚间，他的潜意识好像先一步感应到了什么，他听到了自己突然沸腾喧嚷起来的心跳。
　　一下一下的，每一下都很重，仿若藏着生机的种子。
　　伽倪墨得斯听到了自己同意的声音：“……好。”
　　*
　　伽倪墨得斯马车所待的位置忽然刮起了一阵强风，随着砂砾一点点地被卷起，马匹们开始因受惊而嘶鸣乱跑，原本待在马车里的人不得不仓促出来控制局面。
　　在大家或去追逐安抚马匹，或在外面扶着马车，不让卷帘已经完全鼓起的马车太过颠簸时，没有人发现，他们担忧不已的王子已经清醒，而顾连也出现在了马车之内。
　　伽倪墨得斯刚想本能地出声时，就感觉自己的唇瓣被一根手指轻轻按住了。
　　是已经可以称得上熟悉的微凉触感。
　　然伽倪墨得斯却感觉自己被烫了下。
　　特别是，在他看到面前的顾连后。
　　根本不用去反应顾连这个噤声动作是让他别发出动静，伽倪墨得斯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言语和行动能力。
　　他完全没想到对方竟长得如此好看。
　　比他们王国信仰的太阳神阿波罗还要夺目。
　　伽倪墨得斯想，如果对方在他的意识海里就直接露出这幅模样的话，他肯定会在对方刚开口的时候就同意和对方交易。
　　伽倪墨得斯呼吸有些紊乱地继续想。
　　怎么会有人舍得拒绝他。
　　*
　　只有顾连能看到的真实丝线，正一点点地包裹着伽倪墨得斯，剥夺攫取着对方身上所有的真实属性。
　　随着丝线越抽越多，顾连的脸色也越来越泛白。
　　等到伽倪墨得斯身上已经抽取不出丝毫后，顾连原本艶色极浓的唇也有些白了。
　　他任由真实丝线反过来将他牢牢包裹，将原本属于伽倪墨得斯的所有真实属性覆盖笼罩住他，然后用指尖在伽倪墨得斯的眉心处轻轻一点，分出部分神力让伽倪墨得斯的意识陷入沉睡并暂时变成可供他随身携带的耳坠。
　　顾连吸收着真实丝线带来的一切，让伽倪墨得斯的真实属性和自身完美融合。
　　在他神格能力的作用下，他身上已经有了伽倪墨得斯的‘真实’，从此之后，他就是伽倪墨得斯，即便是伽倪墨得斯的亲人，都不会对他产生怀疑。
　　等所有属于伽倪墨得斯的真实丝线都隐没于他的身体后，顾连才看向了伽倪墨得斯变成的耳坠。
　　他漂亮的眼睫在上面停留后轻轻一颤。
　　他刚刚只是用神力将其变成耳坠，并没有对具体形态提出要求，而在神力的随机作用下，这枚耳坠的形状是一个——
　　水瓶。
　　想着他先前从伽倪墨得斯身上感知到的命运气息，顾连的眼眸中浮现些许涟漪。
　　压下心底的想法，顾连开始认真地接收起涌入他脑海中属于伽倪墨得斯的一切了。
　　伽倪墨得斯，特洛伊王国的王子，也是特洛伊国王特洛斯最宠爱的第三子。
　　马车外的狂风停止了呼啸，缓口气的士兵首领第一时间拉开帷帘去看马车内的情况。
　　“王子殿下，您醒来了！”
　　当发现马车上的人影已经坐起来后，首领立马惊喜开口。
　　只当视线彻底清晰稳定后，首领呆住了。


第33章 那是想要将其攀折下来的炽热念想……
　　特洛伊王国的子民都知道，他们的王子伽倪墨得斯有着超乎常人的美貌，每一个侥幸看到伽倪墨得斯的人都会忍不住地惊叹。
　　但容貌带来的冲击总会慢慢消退，靠着守卫王子的工作，首领的免疫也在逐步增强，已经到了不会被影响，能够如常做任何事的地步。
　　首领内心很确定，眼前的就是他们尊贵无比的王子。
　　可，他却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到伽倪墨得斯的时候，所有已经建立的对美貌的防线，都在对方淡淡地看过来一眼后猛地瓦解崩塌——
　　不！
　　是不一样的！
　　他的此刻的状况要比第一次时糟糕不知数倍！
　　最起码，他当时还能回答王子的问题，尚未丧失说话的能力，而现在，他只觉得大脑‘刷’地嗡鸣了下，有什么东西直直地射进了他的心脏。
　　首领愣愣呆呆地看着顾连，眼神中控制不住地露出痴迷。
　　他此刻疯狂跃动的心跳声，甚至完全压过了顾连对他呼唤的‘嗯’的回应。
　　首领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再浓墨重彩都勾画不出的艶色，他面前的少年就像是上天倾注了所有心血雕刻出来的完美造物一样，有一种模糊了性别超越了一切限制的漂亮，所有的主观意念都会在看到对方后分崩离析。
　　这是一种完全客观的美。
　　首领就好像定在了那里似的，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
　　其他人见首领此刻怪异的模样，心里又疑惑又担忧，生怕王子殿下出什么事的他们立马凑了过来，着急地透过首领往马车内看去。
　　顿时，所有人都像是被传染了一样，全部怔住。
　　只有紊乱不已的呼吸声昭示着他们尚且存在。
　　外面的阳光穿过拉开的帷帘打在顾连脸上，他略显苍白的脸色被覆上了一层莹润的光影，又梦幻又朦胧，带着些让人几乎无法呼吸的圣洁。
　　仿佛多看几眼都是亵渎。
　　首领第一时间回神。
　　但并不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过来的，占据时间优势，天然会比后来者更快反应，而是其他护卫的到来，让他心底很不舒服。
　　就好像自己发现的珍宝被人偷窥了似的，某种隐秘的独占欲让他心里焦躁。
　　“你们都凑过来干嘛，没看到王子殿下还很虚弱吗，赶紧都离开，别让外面的冷风吹到王子殿下。”首领一边厉声把其他人呵斥走，一边在离开之前恋恋不舍地往已然重新掩上的帘子处视线停留。
　　现场的氛围好像又不一样了，所有人都显得有些神思不属心神不在。
　　首领一边作势着急地四处姚望，等待离队的人带着医师回归，一边拼命压抑着自己咚咚咚飞速跳动的心脏。
　　脑海里不断浮现刚刚的画面，首领有些口干舌燥。
　　他喉咙滚动，只觉刚刚看到的最后一眼已经烙印在了他的心尖。
　　顾连虽然醒过来了，但状态明显不好，身体上的虚弱是谁都能看出来的。阳光照过去的时候，他有些过分白的肌肤甚至有些透明，隐隐可见部分脆弱的青黛色血管。
　　那惑人的脉络仿佛构成了无声无息的网。
　　就像是罪恶和黑暗凝结出来的欲.望之花，在蔓延枝叶一样。让人在强烈矛盾感的刺激和兴奋中，忽然产生一种对方并不是真的永远高不可攀的幻觉。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堕落之美，伴随着想要将其攀折下来的炽热念想和浓烈渴求。
　　首领呼吸不仅越来越乱，吐出的吐息也越来越烫。
　　*
　　坐在马车上的顾连已经成功吸收了和伽倪墨得斯有关的所有讯息，他指腹轻轻点了点伽倪墨得斯化成的水瓶耳坠，伸手将其戴上。
　　琉璃般的水瓶在轻轻摇曳中，于顾连漂亮的脸颊处折射出淡淡的光晕。
　　顾连鸦羽般的眼睫微微垂落。
　　他身体上的虚弱完全出自他的真实状况，对目前的顾连来讲，替换成伽倪墨得斯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他体内的神力已然消耗了大半。
　　但——
　　还不够。
　　因新身份有了新主意的顾连，纤长的手指动了动，将体内剩余的所有神力凝聚在指尖。
　　一条属于伽倪墨得斯的新丝线开始被编织出来。
　　那是虚假的，凭空捏造的，但被顾连靠着神格能力，强制赋予了其真实属性。
　　晶莹剔透的梦幻丝线亲昵地缠绕住顾连的手腕，顾连脸上仅存的血色也褪去。
　　这份他强行创造出来的‘真实’只能维持很短暂的一段时间。
　　但对顾连来说，这些时间已经足够了。
　　神力耗尽，身体已经变得和凡人没有区别，做完一切前期准备感觉到疲惫的顾连，阖下眸靠在后面安静地进入了休息。
　　*
　　特洛伊城。
　　今日的王城格外热闹，大街小巷上站满着人，清风都卷不走空气中的喧嚣。
　　他们即将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其规格和隆重度几乎可以比拟国王特洛斯登基的那次。
　　原因无他，特洛伊王国最近出现了一件举国忧愁的烦心事。
　　他们尊贵又深受宠爱的王子殿下伽倪墨得斯，在出行回来后身体便变得羸弱无比。曾在王子回来时无意中瞥到他一眼的人们，都心疼不已，老国王特洛斯更是愁得每天叹气。
　　国王广下诏令，多次发布悬赏，只为能找到可以解决王子身体问题的奇人异士。
　　然，毫无进展。
　　伽倪墨得斯的身体，在外出被血气冲撞后，就开始衰败了，能力再高超的医师都无法让其回转。别说是慢慢将其调养好了，他们甚至都无法阻止，只能尽力拖延减缓其衰弱的速度。
　　这些来看过伽倪墨得斯的人都齐齐叹气，说要是一直找不到解决办法的话，伽倪墨得斯很有可能会命不久矣。
　　整个特洛伊王国在听到这个噩耗后，都慌乱无比。
　　王子殿下是上天赐予他们国家的珍宝，远远见一眼都会让他们心底泛出甜蜜醉人的蜂蜜，他们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伽倪墨得斯凋谢。
　　于是——
　　今日的这场神祭出现了。
　　他们准备了丰厚的祭品，虔诚地完成着所有仪式，准备向他们信仰的太阳神阿波罗祈祷，希冀着无所不能的神祇能将他们从这场噩梦中拯救出来。
　　他们希望阿波罗能赐下让伽倪墨得斯身体恢复的良药。
　　*
　　漫天的霞光之上，太阳神车正不知疲倦地往前奔跑，绚烂的光线不断在空气中留下炫目的痕迹，耀眼灿烂的金发神祇，在听到耳边的呼唤后，身形一顿。
　　拥有俊美面孔的阿波罗，在眼底划过些许流光后，温柔且安抚地拍了拍太阳神马的毛发，旋即从马车上直接消失。
　　正常情况下，人类的祈祷并不会引起神祇的太多关注。
　　但——
　　现在的时间节点很特殊。
　　提丰的诅咒如同乌云般笼罩着奥林匹斯山，在清楚应验者会是人类后，他们不可能不对人类生出更多的关注。
　　特别是——
　　阿波罗金色的瞳眸移向祈祷声的来源地。
　　在那附近，刚好还有着一道狂妄暴躁的神力波动。
　　这地方，竟离得战神阿瑞斯这般近。
　　想着那个含着阿瑞斯和人类的诅咒，阿波罗的嘴角往上扬了扬，笑得更加灿烂耀眼。
　　阿波罗直接朝着阿瑞斯所在的地方赶去。
　　既为他自己被引发好奇的验证心理，也为宙斯的命令。
　　战神的傲气，让阿瑞斯在明确意识到自己会被卷进诅咒后，依旧一直待在人界。宙斯虽因担心会弄巧成拙，而并没有严格管控阿瑞斯，但这也不意味着宙斯会在诅咒开始前完全忽略阿瑞斯。
　　宙斯有特地让人留意阿瑞斯这边的风吹草动。
　　神使赫尔墨斯最近因为冥界法则混乱，人手有些不够，而被派去了冥界帮忙，没办法再兼顾这边的事，这个任务便退而求其次地落到了阿波罗头上。
　　阿波罗每天都会架着太阳神车自人界上空驶过，最方便也最适合看看人间的情况。
　　“阿瑞斯！”
　　心里百转千回，阿波罗一边呼唤着阿瑞斯，一边朝后者露出和煦的笑容。
　　“阿波罗？”阿瑞斯因阿波罗的突然出现微皱眉。
　　因他存在而暴虐的周围因子，在接触到阿波罗后，立马于无声无息间变回平和。
　　阿波罗笑着道，“我听到人类的祈祷，闲来无事，就准备去现场看看。过来的时候发现你刚好也在这里，就来和你打声招呼。”
　　金发神祇真挚地邀请，“阿瑞斯，你要不要随我一起？”
　　“人类的祈祷啊。”阿瑞斯其实没什么兴趣，他向来不喜一切能和弱小挂钩的事物，不过他也懒得拒绝阿波罗的请求，对方毕竟和他同为主神，总是要给点尊重的，“好吧。”


第34章 就连发丝，都像是在亵渎他……
　　太阳神车照常在空气中划下绚丽的光芒，没人知道，太阳神阿波罗已经和战神阿瑞斯踏进了特洛伊城。
　　阿波罗贴心地给自己和阿瑞斯一并施加了个禁制法术，让附近的凡人完全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人群中心处，重达十六塔兰特的纯金三足器被放至最高处，编织漂亮的月桂花点缀于祭品之中，已经完全被收拾好的天鹅牝鹿与鹰狼铺得完全没有落脚之地。
　　祭司在上方严肃且有条不紊地主持着祈祷仪式，下面自发观礼的子民虔诚地双手合十。
　　只一眼，阿波罗便明确，这下面聚集的人，并不是单纯地想来凑这个热闹，而是在——
　　看一个人。
　　阿波罗自己的目光，不可控地停留在中央处的黑发少年身上，少年的五官漂亮到堪称完美，每一处都以绝对的无暇吸引黏住所有人的注视。
　　阿波罗金色的瞳孔中涟漪荡漾。
　　他本以为，他的姐姐月神阿尔忒弥斯是清冷高雅的唯一代名词，她灵魂深处的高洁典雅让她比皎皎月光看起来还要疏远淡漠，那是基于她掌握的法则其他神祇都无法达到的出尘。
　　可现在，阿波罗竟然在这个黑发少年身上产生了类似的感觉。
　　阿波罗一边下意识地生出些对其的亲切，一边又本能地寻找他和阿尔忒弥斯的不同。
　　两人的气质很像，却完全不容易混淆。
　　或许是因为阿尔忒弥斯是十二主神之一，神力的强大和她的高不可攀完全契合，看到她的人除了尊敬敬仰外生不出任何别的情绪。而这个名叫伽倪墨得斯的漂亮黑发少年，仅仅只是个人类，天生的弱小让他如明月般的清冷多了点别的意味。
　　他没有办法像阿尔忒弥斯那样真正的绝对高不可攀。
　　所以——
　　阿波罗灿如黄金的瞳眸中划过些许异色。
　　少年没有束起的几缕黑色长发正被微风垂得摇曳，在他瓷白肌肤中黑得像是某种隐秘的墨色，柔软的发丝擦过他雪白的脸颊，抚摸着他的肌理，偷偷钻进他看起来相当脆弱的锁骨，暧昧而情.色地在上面交织出惹人遐想的线条束缚。
　　就连他自己的发丝，都像是在亵渎他。
　　他身上有着一种似有似无的堕落晦色，因为绝对矛盾，从而更能刺激人黑暗心理下的兴奋欲.望。
　　就好像——
　　只要自己遵循了那心底滋生出的晦涩，尝试着去拉一拉他，便能让清冽的明月只在自己手心闪烁。
　　阿波罗看向了身侧的阿瑞斯。
　　对于提丰的这个诅咒，阿波罗其实先前一直都觉得提丰选错了对象。
　　阿瑞斯的战神身份，以及他那神王与天后唯一儿子的尊荣，固然让他在众神中有着不一样的地位，他身上发生的变化，确实最能对奥林匹斯山产生影响。但阿瑞斯掌管的神职，也让他天生对一些情爱美色不感冒。
　　战无不胜的战神，怎么可能会被他眼中的蝼蚁蛊惑。
　　比起阿瑞斯，换个别的宙斯子嗣，能让这个诅咒看起来更有威慑性也更易实现。
　　就比如——
　　他。
　　阿波罗长长的眼睫微垂了下，因着这个举动，他身上的灿烂与温柔似乎也消退了些。
　　不过，在他看到伽倪墨得斯后，阿波罗的想法就变了。
　　阿波罗很确信，他面前的这个黑发少年就是诅咒中所提到的那个人类。
　　而对方，也有足够的资本，让所有神祇再领会到诅咒之力的恐怖。
　　压下心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在阿波罗移去的视线中，他清晰地看到阿瑞斯眼底涌现了些许惊艳。
　　绝对惑人的美色，即便是战神，也不得不承认。
　　阿波罗犹记得阿瑞斯上次露出这幅神情的时候，还是后者第一次见到美神阿芙洛狄忒时。
　　红色瞳眸中的惊艳讶然很快就要被重新掩盖，但阿瑞斯忽然联想到了什么，突然意有所指地道，“只有这样的美色才应该盛名于人间。”
　　有着张扬红发的神祇，轻嗤着道，“他肯定比那个什么潘多拉好看多了。”
　　潘多拉的容貌是美神阿芙洛狄忒设计的，这种出身，让他天然不会比阿芙洛狄忒好看，自然，也就完全比不上面前这个黑发少年的。
　　阿瑞斯是真的不喜欢潘多拉。
　　莫名成神就罢了，竟然还如此弱小，阿瑞斯实在不理解其他神祇为什么会对潘多拉如此充满好奇。
　　宙斯后面赐予潘多拉的宠爱，更是让阿瑞斯有些不屑鄙夷。
　　潘多拉完全没有掌握那本该天生就会的神职，他无法为奥林匹斯山带去丝毫贡献，能让自己那滥情的父神如此对待他的原因，也就只剩下了阿瑞斯最厌恶的那个。
　　所以，阿瑞斯之前有特意让赫尔墨斯带过话，让潘多拉离他远点，不要来招惹他。
　　阿瑞斯似乎想到了什么烦躁的事，面色有些不好。
　　对方是没来，但对方来到人间没多久后，他的美色就开始在人间广泛传播起来，就像是扰人清梦的蚊子一直嗡嗡嗡似的，待在人间的阿瑞斯每天都能听到对潘多拉的赞美话语。
　　阿瑞斯想不在意潘多拉都难。
　　还有什么能比数不清的人，源源不断地赞美自己讨厌的人，更让人暴躁的。
　　不过潘多拉毕竟不算是主动来烦他，阿瑞斯也不好直接去找潘多拉的麻烦，这种不算大但让他很不舒服的火气就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现在阿瑞斯看到这个黑发少年，意识到对方要比潘多拉好看，黑发少年的存在，让潘多拉那传播很盛的美貌变得像个笑话似的后，他对少年的观感好了不少。
　　阿瑞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觉得对方顺眼好看。
　　阿波罗并不意外阿瑞斯对潘多拉的不喜，他脸上噙着的温柔笑容依旧，“神王已经许诺，待潘多拉从人间归来后，奥林匹斯山将用对真实之神的欢迎宴会来迎接他。”
　　阿瑞斯略显讽刺了‘呵’了声，“反正这宴会我是不会去的。”
　　他们之间的对话传不到凡人的耳中，却能被顾连听见。
　　小一也跟着，看着并听了个全程。
　　虽然早就知道阿瑞斯不会喜欢潘多拉，但小一还是忍不住忿忿地朝顾连道，【连连，阿瑞斯竟然在蛐蛐你！】
　　它的语气里带着点些微的小告状。
　　【。】
　　【以后虐他。】
　　*
　　祭祀台上的少年显然身体很不好，像是被寒气刺激到了，他突然咳嗽起来，及时拿出的随身带着的手帕挡住了他的如桃花般艳丽的唇瓣，没能很快停止的咳嗽，让他的两颊处出现了病态的嫣红。
　　在他苍白又泛着些透明的肌肤上，这抹殷红相当浓烈鲜艳，晃人得紧。
　　本就安静的台下更加安静了。
　　莫名情愫在祭祀的空气中发酵滋生。
　　所幸，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少年很快就止住了咳嗽，没让祭祀仪式在人怔愣痴迷的主观意识下中断，只是，他没有拿稳手帕，那柔软精致的锦绸被调皮的风抢走了。
　　现场明显有些不淡定起来。
　　似乎有不少人都想要截住这个手帕，但出于对祭祀的尊重，以及不让王子殿下对他们印象降低的心思，大家还是全都勉强压抑住了这份冲动。
　　在阿瑞斯的怔愣间，这沾染残存着少年吐息温度的手帕，猝不及防地就砸在了他脸上。
　　其实本能阻止的，虽然这风是飘着他这边来的，但阿瑞斯只要心念一动，这微弱的风自然会转向飘到别处。
　　只是——
　　在阿瑞斯还没来得及反应前，他便闻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甜而不腻的香气，缥缈的，浅浅的，像是小钩子一样带着点撩人的迷醉，如不定的雾气般融进皮肤血液，比狄俄尼索斯酿造的美酒还要好闻。
　　阿瑞斯愣了下，然后，这手帕便被风打在了脸上。
　　完全没有力度的‘打’脸，对于阿瑞斯来讲，就仿佛有柔软到不可思议的羽毛轻抚了一下他的脸似的。
　　绵滑的绸缎因碰到了阻碍物，而柔润地往下划，将它主人尚未散去的温度全传染到了阿瑞斯脸上。
　　像是肌肤相亲般。
　　有点——
　　烫。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阿瑞斯猛地皱眉，他一把拽下了这手帕。他正欲直接将其丢掉，却发现阿波罗的视线正在这柔软手帕处停留。
　　阿瑞斯忽然觉得有些怪，在阿波罗的目光下，阿瑞斯莫名其妙地就又不想丢了。
　　他眉心拧得更厉害，语气有些烦躁地道，“阿波罗，你还不回应你的信徒吗？”
　　阿波罗阳光般的瞳孔闪烁了下，带着温和的笑意重新看向了祭祀台。
　　特洛伊王国的祈祷很明确，希望他们的王子伽倪墨得斯身体能恢复健康。
　　这对兼着医药之神的阿波罗来说，并不是难事，他直接调动了自己能掌握的医药法则，只下一秒，阿波罗眼眸便出现了异色。
　　医药法则没有效用。
　　伽倪墨得斯的身体，不是能被医药所治好的。
　　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般，命运的丝线轻轻拨动了阿波罗一下，阿波罗所掌管的神谕和预言伴随着他心底发颤的悸动突然出现。
　　阿波罗不自控地用竖琴般优雅的声音，说出了那份神谕。
　　这话在传向特洛伊王国子民的同时，也钻进了身侧阿瑞斯的耳中。
　　阿瑞斯红色的瞳孔中开始翻涌着情绪，他慢半拍地意识到，这位名叫伽倪墨得斯的少年，就是提丰诅咒中会和他燃烧出爱情之火的存在。
　　——“只有得到某位神祇全心全意的爱意，他快要枯萎破败的生命之花才会被重新注入生机。”


第35章 他大脑嗡鸣了下
　　醇厚的声音夹杂着缥缈的虚幻一字字地落在每一个人的心底。
　　始料未及的神谕仿佛按下了定格键，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怔愣了几秒。
　　国王特洛斯的胡须微微颤着，他原本威严的面容出现了之前鲜少有的颓丧。这位王国的统治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无力地陷入了沉默。
　　在场的人各个神情各异，他们担忧又茫然地看着他们的王子，内心涌起万千情绪。但灵魂深处对于神祇的尊敬和畏惧，让他们无法在现在就和神有关的事情发表任何看法意见，只万分纠结着吞咽下喉咙里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努力让自己不影响到祭祀活动的崇高。
　　顾连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出太大的情绪起伏，只轻轻垂了垂眼眸。
　　他鸦羽眼睫跟着细微颤动的时候，就仿佛漂亮但脆弱的蝴蝶煽动翅膀，莫名令人心疼。
　　*
　　阿瑞斯神色莫名地目睹着这一切，碍于他此刻所站的位置，不论他内心想不想看到这幕，眼前的所有还是清晰地映在了他眼底。
　　属于少年的手帕还被他攥在掌心，但属于对方的那缕温度和甜甜的香味，却如同抓不住的浮烟一样，已经完全消失，那里只剩下了像是预兆般让人心里不适的微凉感。
　　红色的瞳眸里似乎划过了什么，阿瑞斯的语气一如既往得糟糕，“阿波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发神祇已经从被命运牵引的奇妙状态中出来，“字面意思。”
　　他的声音还是如音乐般优雅好听，然内容却有些刺耳，“伽倪墨得斯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如果他无法在时间归零前得到神谕所指引的东西，他就会死亡。”
　　阿波罗原本很是璀璨的眼眸中酝酿着不明情绪，他状似忧愁地道，“还真是糟糕啊，这么伤人的话，竟然从我口中说出来了。”
　　指引已经出现，祭祀想要的结果已然落地，哪怕心中心情万千，众人还是在祭司的主持下进行着祭礼的结束仪式。
　　阿瑞斯继续用无人听到的话问：“为什么？”
　　阿波罗轻笑，摆出对阿瑞斯明知故问的无奈，“原因显而易见不是吗，只有那源于基本法则的诅咒之力有如此神秘难测的效果，它的应验总会伴随着复杂混绕的命运丝线一起。”
　　阿波罗将他从祷告中听到的，和伽倪墨得斯如今情况有关的事情说了出来，“事情的转变，就是从他无意间和你产生了羁绊开始的。他前不久不小心踏足了你引发的战争残骸之地后，便仿佛被什么冲撞了般，原本健康的身体突然开始枯萎，寿命也越降越低。”
　　对方这样，是他造成的吗？
　　认识到这一点后，阿瑞斯凌厉的眉峰微皱。
　　在他天然崇尚光明正大的武力效果时，这种又隐秘又叵测的裹挟手段自然会引得他不喜。
　　趁着他们说话的时间，专门为伽倪墨得斯举办的祭祀已经结束，他们原本寂静的周围也开始出现了压低声音的小声议论。
　　这些话，全都清晰地传到了心情难以捉摸的阿瑞斯和阿波罗耳中。
　　因着祭司结束，以为神祇不会再注视这边的人群，终于敢小心翼翼地提及神祇的名讳了。
　　“刚刚为什么不直接请求太阳神……”
　　不过，他们还是小心谨慎得紧，话只开头说半句，剩下的全凭其他人猜。
　　并不难猜。
　　不管是阿波罗还是阿瑞斯都自动在心底补完了后面的话。
　　——刚刚为什么不直接请求阿波罗带走并宠爱伽倪墨得斯。
　　他们信仰尊敬的太阳神，应该愿意将这份温柔同样赐予伽倪墨得斯。
　　正想着别着的阿瑞斯眼皮猛地跳了跳，眉心拧起。
　　他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阿波罗怔了片刻后，眼底有别样的光采流淌，就仿佛心口被轻轻撬动了似的，他才发现。
　　这个新出现的神谕中，并没有特指阿瑞斯，用的是模糊的拥有充分可能的‘某位神祇’。
　　心尖好像被什么轻飘飘的羽毛挠了下，阿波罗忽然有些心痒。
　　不过想着他们那位喜欢操纵掌管一切的神王，阿波罗强压下了这点心思，没再表情上展露丝毫。
　　两位神祇心情各异间，嘟嘟囔囔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糟糕的情况会不会和战神……”
　　——阿瑞斯有关，是不是他们的王子殿下在踏足战争残骸的时候，不小心得罪触怒了战神，才遭到了如此严苛的神罚。
　　这明显无法用常理解释且附加了特殊神谕的身体恶劣情况，在人类眼中，只可能是神罚。
　　阿瑞斯眉心更拧，红色的瞳眸中仿佛燃烧着不知名的火光。
　　他突然憋闷的厉害，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上不下地堵在喉间。
　　不仅仅因为这对比鲜明的两句话，让他诡异地感觉自己好像莫名输了阿波罗一头，属于战神的血液在不满。
　　也因为——
　　他好像在确认了伽倪墨得斯就是诅咒应验者后，就因诅咒中的那些暧昧描述，自发地将自己和伽倪墨得斯绑定在了一起。
　　所以，在这些愚昧无知的人类，第一时间想到阿波罗，并妄图在伽倪墨得斯和阿波罗之间建立牵扯的时候，他忽然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冒犯了的愤怒感。
　　“阿瑞斯，你怎么了吗，我看你表情不太好。”阿波罗的声音恰好响起，他的表情满满的关心，只有阿波罗自己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看出阿瑞斯的情绪，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说出这话的。
　　阿瑞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没事。”
　　他不想告诉阿波罗自己刚刚生出的那些可笑的心思感觉。
　　也因此，在阿波罗如此开口后，他并没有对这些愚蒙的人类做什么。
　　阿波罗露出太阳般的灿烂笑容，“那就好。”
　　仿佛过来这里真的只是个小插曲，阿波罗和阿瑞斯提出了告别，他必须要回奥林匹斯山，向他们高高在上的神王殿下禀报这件事了。
　　当然，阿波罗和阿瑞斯说的时候，是以自发驾驶的太阳神车那里好像出了问题为缘由。
　　阿瑞斯目送着金发神祇的离开，他在原地又驻足了会儿后，鬼使神差地跟上了要返回王宫的顾连。
　　阿瑞斯有些好奇，这位特洛伊的王子在得知这些后，会选择怎么做。
　　又会怎样像诅咒中描述的那样——
　　蛊惑他？
　　*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顾连刚换下繁琐复杂的祭祀长袍，他的宫殿门便被轻轻敲响。
　　特洛斯国王让随行的护卫守在宫殿外，独自走了进来，他仿佛又苍老了些。
　　“我可怜的孩子，为什么要让你遭遇如此糟糕的事情，如果是因我犯错需要遭到惩罚的话，我宁愿这惩罚落在我头上。”他声音又沧桑又悲戚。
　　顾连扶住国王，轻声宽慰了几句，只在刚刚才得知的神谕下，这些话怎么听怎么无力，特洛斯皮肤褶皱处流露的悲哀没有消减丝毫。
　　特洛斯掩去眼底的一缕哀意，嘴唇因情绪的起伏轻微蠕动，“我亲爱的孩子，那位勇武无比的战神阿瑞斯似乎正在人间久居。”
　　他停顿了下，似乎有些不忍，但还是强撑着道，“我已经钦点了一支队伍，他们会随行你去寻找战神，事不宜迟，你们即刻出发吧。”
　　阿瑞斯挑了下眉。
　　他心想，特洛斯能当国王还是有能当国王的道理的，高瞻远瞩多了，比刚刚那些不知所谓的平民们更能提出合理的建议。
　　阿波罗怎么可能会是合适的人选？
　　阿波罗是表现的比较温柔，但就是因为阿波罗对谁都能如此温柔，他满心的爱才更难得到。
　　阿瑞斯眼睛半眯，思考着要不要故意留下点痕迹来，好让这队人尽快找到他。
　　只下一秒，阿瑞斯的想法就被顾连的回复的话打断。
　　皮肤泛着点透明的黑发少年用一种陈述口吻道，“战神阿瑞斯是不可能喜欢我的。”
　　他声音似乎更虚弱了，平淡的语气都无法为其掩盖丝毫，“父王，不用白费功夫了。”
　　阿瑞斯怔了下。
　　“可是总要去试试不是吗，不然的你的生命……”特洛斯嘴唇微颤，后面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清清冷冷的少年继续摇头，“如果因为这个而不小心惹怒战神的话，就糟了。”
　　特洛斯无力地张张嘴。
　　这个危险他怎么可能会不清楚，战神的暴戾众所周知，这段时间出现的战争残骸全都是不要轻易接触其的威慑证明。
　　特洛斯好一会儿才找到的说辞，被顾连接下来的话噎在了半空。
　　“父王，您教导过我的，我们必须要考虑身后的子民。”
　　特洛斯颓废地闭上了嘴，在顾连将这个点出后，他便无法再自欺欺人。
　　他是特洛伊的国王，他的责任让他做不到忽视子民的安危。
　　他可以为自己的孩子死，但他不能让整个特洛伊王国都跟着去冒险。
　　“没事的，父王，大家愿意为我准备这么隆重的祭祀我便已经很开心了，后面的事顺其自然就好。”顾连安抚特洛斯的时候，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当真清浅地向上扬了扬唇角的弧度。
　　他本就好看，这一笑，更是不得了了，阿瑞斯都感觉自己被什么极其动人的颜色晃了下。
　　特洛斯张张嘴又闭上，他在艰难地点了点头后，便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徒留安静待在自己宫殿内的顾连，和神情复杂的阿瑞斯。
　　阿瑞斯红色瞳眸映着顾连精致漂亮的面容，出乎意料地，顾连相当有自知之明，阿瑞斯觉得自己是该为此内心舒坦——
　　一点也不舒心！
　　整个心情简直糟糕透了。
　　有什么东西不上不下地堵在心口，连带着心脏也沉沉闷闷的。
　　阿瑞斯脸色不好地看着顾连，不死心地盯着对方，想要看看对方是不是只是故意宽慰特洛斯，私下的心里还藏存着别的想法。
　　可完全没有。
　　黑发少年还是那副神情，他甚至还有心情去看看一旁和他截然不同，开放间满满展露生机的玫瑰。
　　在轻柔地浇水后，少年白皙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柔嫩的花瓣。
　　玫瑰的艳红似乎沾染给了对方，他如玉的指腹在阳光下粉粉的，漂亮到夺目。
　　伴随着花瓣跟着其轻轻摇曳，独属于玫瑰的馥郁香气瞬间蔓延。
　　伽倪墨得斯是特洛伊王国最宠爱的王子，他宫殿内的玫瑰也是最好的，香气芬芳而不闷人，谁闻了都会夸赞一番好闻。
　　可阿瑞斯，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对方手帕打在他脸上时传过来的味道。
　　要比这甜腻的玫瑰花好闻不知多少倍。
　　就是——
　　阿瑞斯迟疑地看着顾连，身体微微先前倾，像是想要在对方身上再嗅闻到熟悉的香味。
　　但阿瑞斯并没有闻到。
　　阿瑞斯心思杂乱地想着，不应该啊，他很确信，那就是少年的香味。
　　可为什么先前手帕上能闻到，而现在又没有——
　　蓦地，阿瑞斯呼吸一窒。
　　他想到了刚刚和现在的唯一不同，刚刚少年不住地咳嗽了许久。
　　所以，那其实是对方——
　　口中津.液的味道。
　　阿瑞斯大脑嗡鸣了下，身体僵硬紧绷了瞬，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怎么的，一直待在这里的阿瑞斯忽然用力地挥了下衣袖，大踏步离开了。
　　一直看着阿瑞斯的小一有些紧张：[连连！]
　　[他会回来的。]
　　*
　　阿瑞斯脚步极重地在外面走着，暴躁的因子在他周身疯狂涌动，不少野兽都被刺激得瞳孔缩聚成竖瞳。
　　压下刚刚突然奔涌而出的热度，暂时只想诅咒的事，可阿瑞斯还是越想越不舒服。
　　事情的发展和他想象得完全不一样，诅咒应验的人超出他的想象，对方的态度也和阿瑞斯以为的不同。
　　对方怎么会如此平淡，竟然看起来完全不打算找他？
　　对方这态度的话，他之前那因诅咒生出的好胜心和久违的兴奋刺激都算些什么？
　　亏他之前期待准备了那么久，甚至还可笑地不可控地想了想，如果对方使用手段勾引蛊惑他的话，他要如何才能抵抗维持住本心。
　　阿瑞斯觉得心口堵得慌。
　　闹得风风火火的诅咒，怎么可以就这样虎头蛇尾地平淡结束？
　　想着顾连宫殿内的那平静等死模样，阿瑞斯嘴角狠狠地向下抿起。
　　他脚步重重碾在地面顿住，英俊的面孔上出现仿佛可以燃烧的纠结。
　　*
　　没过多久的特洛伊王宫，伽倪墨得斯宫殿。
　　“喂，伽倪墨得斯。”
　　一道暴躁不耐的声音突然在宫殿内响起，顾连尚未反应，外面瞬间‘嗙嗙铛铛’地兵荒马乱起来，在不远处守着的护卫急切地往这边赶，跑步声和佩剑出鞘的声音一并响起。
　　只——
　　很快，这些因担心顾连安危而着急不已的护卫们，就全顿住了脚步，安静地待在原地，一点声音都不再发出来。
　　因为这道声音的下一句自我介绍。
　　“我是阿瑞斯。”
　　阿瑞斯状似随意地看着顾连。
　　他告诉自己。
　　他这并不是什么主动凑过来。
　　他只不过是不想不战而胜罢了。
　　他的战神荣耀，不允许他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情况下，白白摘掉胜利果实。
　　“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阿瑞斯看着顾连，端出高姿态，居高临下地道，“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说话间，或许是因为顾连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太过平静，阿瑞斯眼眸深处划过了一些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紧张。
　　阿瑞斯已经在不知不觉地期待着，顾连会因为他的这些话而有所变化。
　　小一：[嘿~]


第36章 他从未体会过如此极致的柔软
　　顾连的眼睛眨了眨，他看着突然在他宫殿内现身的阿瑞斯，漂亮的眼眸中似乎有些不解。
　　神情变化，脸上涌现情绪间，他的五官更加生动，无端地让人感觉他更好看了。
　　阿瑞斯心里冷哼了声。
　　这家伙确实样貌出色，无怪乎会被诅咒的力量选中。
　　就是——
　　“您真的是阿瑞斯吗？”
　　反应总是在出乎意料中带着点气人。
　　阿瑞斯眉毛微竖，面色有些糟糕，就在他准备发火，并且怀疑他过来是不是一个错误决定的时候，黑发少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您比我想象中的要温柔。”可能是因为身体不好，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总跟轻飘飘但却惹人心颤的羽毛似的。
　　有着血染般红发的神祇蓦地一顿，阿瑞斯快要倒竖起来的眉毛变成飞扬一挑，他状似相当不屑地道，“你这个评价着实令人吃惊。”
　　不知道他的想法在他心中如何滚动，阿瑞斯顶着张倨傲的脸继续语气很臭地道，“我还以为温柔是只属于阿波罗的代名词呢。”
　　看似在解释理由，但这话，怎么听怎么怪。
　　阿瑞斯说罢，视线依旧落在面前的顾连身上，仿佛等待着顾连就他的这些话再度表态。
　　但顾连完全没接他这茬，闻言，就顺着他表面表露的不满意思道歉，“对不起。”
　　感觉才下去的火气又冒上来的阿瑞斯：“。”
　　阿瑞斯脸色更臭了，好像又有什么堵住了，他心里格外烦躁地想着。
　　伽倪墨得斯这家伙怎么这么平淡。
　　诅咒到底是怎么选人的，光看脸吗？
　　照伽倪墨得斯如此气人的淡淡反应，谁能眼巴巴地凑上去被蛊惑住！
　　阿瑞斯嘴唇抿起，心里不住地给提丰的诅咒打差评。
　　除了用越发病重的身体裹挟一下伽倪墨得斯外，这据说很诡秘的诅咒之力就不能也影响影响伽倪墨得斯的情绪吗？
　　弄得倒像是他在上赶着似的。
　　阿瑞斯心思辗转间，并没有太在意顾连那边的动静。
　　等到阿瑞斯发觉顾连朝他走过来的时候，他的脸颊已经猝不及防地被缕缕发丝轻佻地勾了下。
　　带来酥酥麻麻颤栗痒意的柔发不住地在他脸上流转，随着顾连的越发贴近，这不属于阿瑞斯的发丝已经完全划向了他敏感的脖颈处，发丝尖和温热的吐息一并洒在他脖侧的时候，阿瑞斯只觉得有什么电流猛地蹿了下。
　　身体上贴上了不可思议的柔软，腰侧被什么温白轻轻环住，胸膛处一阵软绵，骤然出现的电流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体内流窜。
　　阿瑞斯都不用垂眼，单凭余光，他就能看到眼下勾得他痒痒的黑色发丝，很少会显露出来白得晃眼的后脖颈，以及因为过来抱住他，而被修身衣袍隐隐勾勒出来的诱人曲线。
　　阿瑞斯大脑‘轰’得一声变得空白，他身体僵硬紧绷到不行。
　　顾连之前一直表现得那么平淡，阿瑞斯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埋入他的胸口抱住他！
　　他怎么，怎么，怎么——
　　阿瑞斯的思绪变得磕磕绊绊的，愣是在呆怔间没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只干巴巴地想出了个‘大胆’。
　　人缘极差谁都看不上的阿瑞斯，哪里和人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
　　他甚至都从未体会过如此极致的柔软！
　　阿瑞斯之前愿意接触的东西，要么是坚固无比硬邦邦的铠甲，要么是锋利无比无坚不摧的利剑，他的整个世界都跟轻软脱节，现在这样始料不及毫无准备地被顾连贴过来，强大的反差间，阿瑞斯只觉得对方比云朵和花瓣还要柔嫩。
　　阿瑞斯的肌肉紧紧绷着，肌理透着点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
　　面前的少年仿佛变成了某种精致易碎品，阿瑞斯拘谨得心跳都有些不正常了。
　　或许是身体糟糕的缘故，属于少年的温度很快就被阿瑞斯自己的淹没覆盖，但这非但没有缓解阿瑞斯有些无所适从的心情，反而给了他一种自己在某种意义上侵占吞噬了其的隐秘刺激感，阿瑞斯只觉得他们所接触的任何地方都灼热滚烫得厉害。
　　体内的血液在叫嚣，阿瑞斯属于战神的预感在告知提醒他，他现在很不对劲。
　　莫名干涩的喉咙滚动了滚动。
　　阿瑞斯罕见地有些慌乱无措要推开顾连，“你……”
　　只话刚吐出第一个音节，在他怀里的黑发少年便恰好抬脸和他对视。
　　完美无瑕的容颜，以极近的距离，前所未有地冲击着阿瑞斯眼中的颜色，阿瑞斯被迫看到了对方眼中映出的自己——
　　他从未见过，仿佛红温了的自己。
　　那一瞬间，阿瑞斯的话卡在了喉间。
　　不仅是因为面前漂亮到晃眼的少年，也因为他读懂了顾连眼中的情绪。
　　少年这略显放.荡的举动，被增添了几分浑不所觉的单纯，他只是听从了阿瑞斯的话，在实验着阿瑞斯给他的这个机会，以这种卡在暧昧边缘的亲密举动，看看阿瑞斯是不是真的有可能爱上他。
　　而他刚刚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里面隐隐透露出的推拒意思似乎被对方捕捉到了。
　　阿瑞斯腰侧的手开始松开，撩人的发丝也渐渐从肌肤上划出。
　　黑发少年漂亮的唇瓣微微张开，依旧很近的距离，让阿瑞斯清楚地看到了少年唇齿间的一抹艳红，他的唇线随着话语的吐露出现诱人弧度，阿瑞斯终于再隐约闻到了那熟悉的甜香。
　　“对……”不起。
　　随着少年回归平静面色的，是曾让阿瑞斯觉得烦躁的道歉。
　　少年似乎因他表露出的推却而做出了没可能的判断。
　　心脏骤然重重一跳，先前隐约听到的自我求救声好像又听不到了，阿瑞斯没让顾连的这句道歉完整地说出来。
　　他一直僵硬放在两侧的手被抬起，环住回抱了对方，将那不可形容的柔软重新压回了自己。
　　阿瑞斯做完后，又愣了下。
　　但他很快就找到了原因。
　　他这之前从未料到过的再次主动，是不可避免的。
　　他只是想让对方觉得有可能罢了。
　　不给对方希望，对方怎么会表露出他想见的模样。
　　他这样做，只是想让战胜诅咒后的喜悦更加令人兴奋。
　　*
　　心里这样想着，阿瑞斯仿佛忘记了，他稍微表示后，就可以随时收回手结束这个拥抱。
　　宫殿内的玫瑰花香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湿郁浓稠。
　　不知多久，等到顾连在阿瑞斯怀抱里咳嗽起来后，阿瑞斯才慢了不知多少拍地意识到这点，松开了自己有些发麻的胳膊。
　　他在微怔地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后，脸色糟糕地狠甩了下袖子，旋即有些暴躁地开口，“你咳得令人心烦。”
　　说罢，他就以一副很不耐烦的模样大踏步离开了这里。
　　先前被动静引过来的护卫，还全都站在距离宫殿门口很近的地方。
　　根本不敢看阿瑞斯又烦躁又臭的表情，他们在视线隐隐看到那抹鲜目的血红后，不仅如鹌鹑般卑微尊敬地低下头，还略显畏惧地悄悄挪动步伐，试图离得阿瑞斯更远些。
　　只阿瑞斯见状后，脸色更加不好，感觉到不对的他们立马不敢动了。
　　阿瑞斯扫视了他们一眼，每个接受到目光的人都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装备最好，看起来在这里面地位最高的首领，在察觉阿瑞斯竟然还特意往他这边走来后，他更是呼吸都不敢呼，脸色因为剧烈起伏的心跳憋得有些发红。
　　只很快，这位恐惧不已担心自己惹到了阿瑞斯的首领就傻眼了。
　　阿瑞斯从他身边走过，并未驻足停留。
　　但他好像听到了一道很低，像是不想让其他人听到的话。
　　“你们的王子在里面咳得厉害，快去给他找医师。”
　　“？”
　　首领迟疑地看着阿瑞斯的背影，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幻觉。
　　也是下一秒，似乎是因为他的没有立即行动，走到远处的红发神祇突然停住，一副要转身看他的模样。
　　首领心里一惊，连忙在其他人惊诧的目光下，一溜烟地飞奔去医师住所了。
　　*
　　宫殿内，顾连并未关注外面的情况，只抬眸隔着窗户看向了奥林匹斯山的地方。
　　阿波罗应当已经回到奥林匹斯山，并将祭祀上发生的一切以及他的存在，如实告诉宙斯了。
　　小一顺着顾连的视线也看了看，[也不知道我们的这位神王陛下会采取什么措施。]
　　顾连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当然是攻略我喽。]
　　小一：[咦咦咦？！]
　　小一先是惊讶，但很快，它就想通了一切。
　　他们奥林匹斯山的这位神王，是众所周知的多情。
　　这份多情，也曾数次被他当做可以用来夺取利益的手段。
　　当年宙斯为首的众神，想要推翻二代神王克洛诺斯领导着的泰坦神的时候，宙斯就使用过这种手段。宙斯为了平衡掉双方太过悬殊的实力差距，‘勾引’了克洛诺斯背后所有单身的女泰坦。
　　既然提丰的这个诅咒以爱情为开端。
　　——当他们的爱情之花绽放时，他们会孕育出毁灭你的可怕恶果。
　　那么只要破掉这个前提条件，诅咒就会迎刃而解。
　　它家宿主在当时让提丰如此诅咒的时候，应该就猜到了这位多情的神王会选择怎样处理。
　　不论不易掌控的阿瑞斯那边如何做，宙斯只要让这朵爱情之花不是对阿瑞斯绽放的就可以。
　　对于这位将爱情玩弄得炉火纯青的神王来说，还有什么办法，能比他亲身入场攫取走这朵爱情之花，更为无懈可击。
　　毕竟，宙斯还从未在爱情上失手过。


第37章 他是战利品
　　如画般的精致宫殿内，清新浓郁的花香正挥洒着刚被清晨露珠滚过的朝气和生机。
　　阿瑞斯过来的时候，勤勤恳恳的花匠们正快速给伽倪墨得斯的宫殿，换上今日最新鲜盛极的花朵，他们在妄图用这种方式，让他们病重的王子能始终被蓬勃生命力包裹。
　　因着他昨天到来的事迹已经在特洛伊王国传遍，阿瑞斯在一阵说不清究竟是希冀还是艳羡的目光中，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伽倪墨得斯的住所。
　　阿瑞斯过去的时候，拥有无暇漂亮面容的少年正在书案处坐着。
　　他尚未束发，黑得纯粹的三千发丝正随意地披着，在更显苍白的肤色和光晕的勾勒中，编织出道道暧昧纠缠的线条，莫名惹人心悸。
　　他正在看书，鸦羽般的眼睫因为微垂着而更显弧度卷翘，修长手指每每伸出去翻页的时候，都会在阳光的亲昵中划过一抹格外晃眼的白。
　　阿瑞斯的视线，不可控地在其因为肤色透明而隐隐露出的黛色血管上停留了瞬。
　　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就像自己刚刚不经过允许就进来一样，和礼貌这个词完全不挂钩的阿瑞斯直接大踏步走向顾连，并堂而皇之地坐到了顾连的对面。
　　阿瑞斯在瞥了眼顾连手中的书后，心里有些怪。
　　原因无他，这是本吟游诗人歌颂描述战争的书籍。
　　“你怎么会看这种书？”阿瑞斯就不是个会压抑自己疑问的性格。
　　顾连仿佛已经沉浸在书籍中，就算阿瑞斯就在他面前开口，他也没有要将视线从书页中移走施舍给阿瑞斯些许的意思。
　　阿瑞斯见状，只觉自己的起床气似乎延迟出现了，心里瞬间不爽，面色又开始有些臭了。
　　就在他觉得自己一大早又主动凑过来，是个严重错误的时候，他听到了顾连好似没经过思考般下意识按照本心给出的答案。
　　“因为想要了解你呀。”
　　直白的回答，和那因为‘呀’的尾音而莫名流露出的调皮骄纵之感。
　　阿瑞斯原本即将脱口冒出的冷哼，愣是被他生生收回了，然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耐烦和不屑，“看这种书能了解到什么？”
　　还不如直接问他呢。
　　话虽这么说着，阿瑞斯却没再发言什么了，只等到顾连白皙的指尖翻到最后一页，顾连将这本书全部看完后，他才看似随意地伸手将这本书拿到了自己这边。
　　指腹处好像不小心碰了下，阿瑞斯放在书页上的手莫名颤栗了下。
　　红发神祇看书的模样怎么看都透着股违和，阿瑞斯快速翻阅的时候，脸色越发糟糕。
　　这谁给伽倪墨得斯找的书？
　　怎么这么不专业，通篇就没一句是提他的。
　　阿瑞斯似乎完全忘记了他给人类留下的暴戾恐惧印象，以及完全没有可以夸赞的事迹，让大家在谈及他时总会忌讳莫深。
　　阿瑞斯重重将书籍合上，因为不满而略显挑刺地问，“你看完后对这书有什么想法吗？”
　　趁早把吩咐的人换掉吧。
　　做事这么不谨慎认真，怎么可能照顾得好伽倪墨得斯。
　　顾连仿佛完全没get到阿瑞斯这点，他在这时终于抬眸看向阿瑞斯了。在阿瑞斯的注视下，黑发少年似乎真的陷入了沉思，因为始终没有收回眼神，阿瑞斯也得以看到顾连墨色瞳眸中所有开始微微泛起的涟漪。
　　这泛着点灵动的变化，让顾连长时间的思索沉默完全不惹人烦躁，反而会让人下意识沉溺。
　　阿瑞斯忍不住心想，伽倪墨得斯还是有点表情时更好看。
　　这也使得，顾连开口的时候，阿瑞斯不可控地怔了下。
　　顾连的回答总是会出乎阿瑞斯的意料，这次依旧是。
　　“我看完后，会有点想要知道战争爆发的意义是什么。”顾连的嘴唇轻轻动着，声音很轻很轻，似还沉浸在某种思考里，“为什么明知道会死伤惨重，会出现刺目恐怖的地狱般景象，还是会有战争出现，也还是会有士兵将领不管不顾地向前拼杀。”
　　他眼眸映着阿瑞斯张扬如血的红发，似乎想要从这位战神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如果是旁人问阿瑞斯这个，阿瑞斯一定会无所谓地告诉他。
　　当然是因为空气中的血腥之气，可以让人体内的血肉细胞刺激到如火燃烧般沸腾，利剑刺穿胸膛夺走人生命的时候，会涌现掌控者般的兴奋感，越是惨烈的战争，越是能培育和激发强者潜力的温床，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借由战争宣泄。
　　可偏偏问他的是顾连。
　　是一个即使知道生命和他挂钩，但依旧很平静的一个人。
　　顾连隐隐表露出的对生命的无所谓，让阿瑞斯觉得，如果他真的就这样回答——
　　无法就战争中消亡的无数人命，给出他们生命意义方面解答的话，面前的少年会再度回归刚得知神谕时的表现。
　　他因主动给其机会，而让对方生出的那些微弱涟漪变化，也会随之荡然无存。
　　心脏莫名紧张地跳跳，阿瑞斯被问住了。
　　他被顾连看着，罕见地感觉喉咙被人扼住。
　　阿瑞斯坐在那里，勇武有力看似无所不能的肌肉忽然有些紧绷和无所适从。
　　阿瑞斯也跟着思索起来。
　　是啊，这背后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这似乎他之前从未认真寻找过的东西。
　　顾连乌睫微微颤动，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刚好从他身上溜走的缘由，某种诱人的黑色给他覆上层了蛊惑风.情，嫣红的唇瓣宛若地狱中盛开的曼珠沙华。
　　他的声音依旧很轻，“是因为欲.望吗？”
　　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他对这个情况究竟是赞成还是反感，只状似在诉说自己的看法，“他们爆发战争，努力获得战争的胜利，是因为他们想要得到基于欲.望产生的战利品。战利品背后的意义和无法抗拒的吸引力，让他们的血性和意志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调动。”
　　“为了能得到他们想要的战利品，他们宁愿用累累血骨下生命意义去交换。”
　　顾连不知是在问他自己还是在问阿瑞斯，“是这样吗？”
　　那微微上扬的尾音，既像是在单纯地表达询问，也像是某种飘飘渺渺轻微挠动人心的引诱。
　　阿瑞斯没说话。
　　掌管着战争的神祇，已经因为顾连的这些话陷入了某种思考。
　　他想到了他来到人间后，引发的那几次战争，每次开头的时候，他体内的细胞都跟着喧嚣沸腾不已，整个人都会进入他最喜欢的亢奋状态，战争结束后蔓延开来的胜利喜悦，也让他呼吸紊乱，但——
　　确实是有些莫名空落的。
　　而随着战争一次次的被引发，他被勾起的兴致也越来越低，阿瑞斯之前一直以为，他会这样是因为这些规模都还太小了，为了遏制那份空落，他应该效率更快引发更多的战争，最好可以得到允许亲身参与其中。
　　可现在，阿瑞斯从顾连羽毛般轻柔痒人的话语中，得到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不一样答案。
　　阿瑞斯红色的瞳眸中浮现忽明忽暗的涌动。
　　难道他每次战争的不尽兴，是因为他没有得到战利品？
　　不知道是不是阿瑞斯的错觉，他感觉自己掌管的法则被触动了下，一种源自灵魂的颤栗蓦地出现。
　　阿瑞斯便是这个时候，又听到了顾连的话语的。
　　漂亮到仿佛要让万物全部失色的少年问他，“阿瑞斯，你的战利品是什么？”
　　心脏因为这个问题重重一跳。
　　阿瑞斯是顿了会儿后，再开口的，他的声音莫名有些低哑，仿佛被某种不知名的火焰灼烧着，“你指的战利品都包含哪些范畴？”
　　“什么都可以有，金钱，财富，权势，地位，领土，声望……”
　　阿瑞斯听着顾连的话，眼神中难得地划过一些茫然。
　　顾连说的这些，都是他天生就拥有，他根本不需要也不屑去追求的。
　　顾连本来已经说完了，但仿佛在视线不经意划到阿瑞斯手前的书籍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还有美人。”
　　很随意的一句话，声音轻到都快要听不见了，可阿瑞斯却怔住了。
　　刚刚被他随便翻阅的内容，突然清晰地不断在脑海里浮现。
　　顾连的面容还在阿瑞斯的视线范围内，但阿瑞斯却突然感觉变得不一样了，他的视线落在顾连垂下的黑发上，他刚来的时候，只是觉得顾连这样还怪好看的，有点和之前不一样的奇特韵味。
　　现在——
　　阿瑞斯望着那黑发织成的种种线条，只觉那缠绵迤逦中，仿佛凝成了某种束缚少年的网。
　　顾连越是皮肤白皙，这黑得就越幽深，落在顾连雪白肌肤上的时候，痕迹格外明显，点点的晦暗侵占着他的身躯，让他看起来可以随便摆布，就像是——
　　某种可以被掌握争抢的战利品。
　　心脏猛地漏了一拍，阿瑞斯呼吸忽然有些粗.重，他结实健硕到仿佛可以得到一切的肌肉也在不正常的起伏。
　　*
　　梦幻虚浮的云层之上，鸟语花香的奥林匹斯山中。
　　盘旋起舞的精灵仙子们，在感受到战神暴戾的神力后，立马敛去身形，生怕惹怒阿瑞斯般躲到了距离阿瑞斯远远的地方。
　　然，她们的好奇心，还是让她们忍不住悄悄地探出头，观察起这个红发神祇来。
　　她们疑惑地对视着，既不明白阿瑞斯为什么会突然重回奥林匹斯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位一向目中无人的战神此刻看起来如此神思不属。
　　“好奇怪！”
　　待阿瑞斯的身影消失后，她们忍不住叽叽喳喳地道。
　　“真的好奇怪啊！”
　　他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
　　阿瑞斯有些恼怒地在心里抱怨着自己。
　　阿瑞斯会出现在这里，自然和宙斯有关。在奥林匹斯山身份尊贵不已的战神，只会听他父神宙斯的命令。阿瑞斯已经忘了，他在听到伽倪墨得斯的那些话后，是怎样离开伽倪墨得斯的宫殿的了，他的记忆仿佛只停留在了他心跳错拍的那刻。
　　即便他很快就从阿波罗那里，接到了宙斯让他回奥林匹斯山拜见的命令。
　　即便从他离开伽倪墨得斯的宫殿，到他出现在这里，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可阿瑞斯的思绪还是混乱无比。
　　随着阿瑞斯朝宙斯所在的主殿越走越近，他的心思终于从记忆中的白天场景中挪走。
　　倒不是他自己平复整理好了，而是——
　　一阵‘霹雳嗙当’的噪音，打断了阿瑞斯。
　　阿瑞斯皱着眉头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和他有着一样红发，但却有些瘸腿的存在。
　　是火神赫淮斯托斯。
　　对方正赤着上半身，对着一座崭新的宫殿敲敲打打，完成着精益求精的进一步细化。
　　阿瑞斯朝那漂亮奢华无比的宫殿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最上方的真实之神牌匾。
　　他本就因自己而不太妙的心情，见状，更糟糕了。
　　阿瑞斯没忍住道，“赫淮斯托斯，你怎么给潘多拉建如此华美的宫殿？”
　　都比伽倪墨得斯的宫殿精致了。
　　阿瑞斯越看越不顺眼。
　　赫淮斯托斯现在建造的这宫殿，怎么看，都和伽倪墨得斯最搭。
　　只有伽倪墨得斯居住在里面，才不会被里面过于绝伦的建筑雕刻摆件掩盖住色彩光芒。
　　可偏偏，这竟然是给他十分厌恶的潘多拉准备的。
　　潘多拉怎么配住在这里？
　　赫淮斯托斯闻言理都没理阿瑞斯，只继续在上面雕刻着更为漂亮的花纹。
　　阿瑞斯见状狠狠皱眉，对潘多拉的观感变得更差。
　　这家伙，竟然还把赫淮斯托斯也蛊惑了吗？


第38章 让潘多拉多蛊惑几位神吧
　　暗红色的头发在空气中划过阵阵弧度，伴随着赫淮斯托斯结实的肌肉凸成道道流畅线条，他手下已成雏形的宫殿也变得更为夺目。
　　对于赫淮斯托斯因潘多拉屏蔽他的举动，阿瑞斯有些生气。若是换个人在这里，即便他同为主神，阿瑞斯也不会给其好脸色。可毕竟赫淮斯托斯和他都是赫拉的孩子，虽他们两个没什么交集，赫拉也相当不喜赫淮斯托斯，但阿瑞斯还是会顾及几分他们同个母亲出身的情面。
　　阿瑞斯语气难听，看似不屑，实则提醒，“我在人间可是经常听说他的事迹，他和那位后知后觉神可是打得相当火热。”
　　阿瑞斯虽不是很在意埃庇米修斯，却也知道埃庇米修斯是以米斯的普通人身份行走的。
　　潘多拉在人间的名声盛得有些不正常，遍布人间的游吟诗人总是不知疲倦又兴致勃勃地赞美歌颂他，潘多拉那边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发波浪般的迅速蔓延。
　　阿瑞斯现在都有些怀疑，这背后存在某些推手，是潘多拉故意使了些能帮自己增加声望的手段了。
　　阿瑞斯在心里对潘多拉冷哼了声。
　　毕竟，他的伽倪墨得斯，明明有着超越众神的美貌，却也仅仅只是在周边比较出名罢了。
　　有伽倪墨得斯做对比，潘多拉那边就显得很不正常了。
　　阿瑞斯对赫淮斯托斯说的都是实话。
　　在他时不时就能听到的赞美中，阿瑞斯确实经常能听到米斯的名字。
　　赫淮斯托斯利落铸造的动作，因阿瑞斯的这句话，猛地顿住。阿瑞斯有些意外地看着赫淮斯托斯微微发僵的身体。
　　因锻造太久而变得凌乱的头发，挡住了赫淮斯托斯的大半眼神，让他眼底的情绪变得有些晦暗难辨。站在他对面的阿瑞斯，清晰地看到了赫淮斯托斯在微微垂下头后，不知想了些什么，攥紧了垂在右边的拳头，那上面隐隐突起些血管来。
　　阿瑞斯有些心惊，身为战神，他对某些躁动因子格外敏感。
　　感受着赫淮斯托斯身上压抑又汹涌的叫嚣，阿瑞斯还是第一次见赫淮斯托斯这样。
　　以憨厚著称的火神，向来是低调自卑内敛逆来顺受的。
　　阿瑞斯之前是极其看不惯赫淮斯托斯这幅模样的，明明是主神之一，有着格外强大的神力，却从不崇尚自己的荣光，活得跟个奥林匹斯山的打铁匠似的。
　　阿瑞斯数次眼热对方藏在老实皮囊下的实力，妄图和赫淮斯托斯比试一场打上一架，然低眉顺眼的赫淮斯托斯总是你进我就退，不给阿瑞斯任何机会。
　　他试图惹怒对方的主动行为，也总是以对方没反应地独自消受为结局。
　　而现在——
　　阿瑞斯颇为兴致地挑挑眉。
　　赫淮斯托斯在阿瑞斯暗自思索的时候一直保持沉默，他隔了好一会儿，才用沙哑难听到像是砂砾被火烤了的发涩语气道；“……后知后觉神埃庇米修斯？”
　　语气很怪，虽在试图保持正常，阿瑞斯还是听出了那些敌意和不甘。
　　阿瑞斯虽然有些不满赫淮斯托斯只提了埃庇米修斯而没提潘多拉，仿佛他现在生出的那些负面情绪都是冲着埃庇米修斯去的，对方并没有就此生出对潘多拉的反感。
　　但阿瑞斯还是兴奋于赫淮斯托斯的变化。
　　他一边更加厌恶潘多拉，一边又突然觉得，潘多拉的存在也不是毫无用处。
　　如果潘多拉这种不自量力的蛊惑，当真可以诱导出其他神祇被埋藏深处的战意的话，他身为战神，喜闻乐见。
　　哪怕——
　　这些好胜心，仅仅浮于妄图战胜情敌的表面。
　　阿瑞斯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他双手抱着胸，继续点燃，“对啊，他和埃庇米修斯化身的米斯关系极好，人间到处是基于他们两个创造出来的歌谣。”
　　眼见赫淮斯托斯紧紧抿起了唇，身上笼罩的阴影越来越多，阿瑞斯心情颇好地这才离开。
　　他想，照目前这种情况来看，他还是乐得见潘多拉再多蛊惑几位神的。
　　在众神都不喜阿瑞斯只会战斗的同时，阿瑞斯也看不惯他们如今的纵情声色。
　　神界持久的太平实在太过无聊了。
　　阿瑞斯很想见见大家重燃战意的模样。
　　阿瑞斯大步走向最高处的主殿，红色的头发在光晕的勾勒中仿佛更显眼了。
　　总归，也不会翻起什么大事。
　　大不了到事情有些不可控的时候，他再用他掌管的法则，强行压制住他们因潘多拉生出的战意。
　　走着走着，阿瑞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身细细瞅了几眼赫淮斯托斯给潘多拉锻造的宫殿。
　　阿瑞斯是真的觉得，这个宫殿和他的伽倪墨得斯很搭。
　　他将目前所有已经呈现出来的细节收入眼底后，心里盘算着他将伽倪墨得斯如今宫殿复刻成这样的可能。
　　*
　　到处都弥漫着尊贵气息的主殿内，高座上的银发神王含笑看着走进来的阿瑞斯。
　　阿瑞斯露出了他只会在宙斯面前表露的尊敬和谦卑，伸手搭在另一肩上，他微微曲身，“父神。”
　　“亲爱的阿瑞斯，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并不需要向我行礼。”宙斯一边慵懒随意地半躺在镶满宝石的神座上，一边撑着脖颈失笑地摇摇头。
　　单看他这幅模样，他对阿瑞斯的宠爱依旧，并没有因提丰诅咒的事而对其生出隔阂来。
　　阿瑞斯心里微微松口气。
　　身侧半悬着的雷霆权杖轻微地滋啦作响了下，上面隐隐盘旋着的闪烁雷电，打亮了宙斯高挑又威严的眉峰。
　　“你应该也知道我是为何叫你来的。”宙斯轻轻叹口气，神情依旧自然放松，这让他提及这个敏感的话题时，不仅不像是质问，反而更像是谈心，“提丰的诅咒已经生效，那位能借助诅咒之力可能会蛊惑到你的人类已然出现。”
　　“阿波罗已经将他的身份告诉了我，他是特洛伊的王子伽倪墨得斯。”宙斯垂眸看着阿瑞斯，“对吗？”
　　这个‘对吗’既是在确认阿波罗的话，也是在问阿瑞斯是否真的确定了其应验人选的身份。
　　阿瑞斯略显不自然地点头，“是伽倪墨得斯。”
　　宙斯又是一叹气，仿佛悲怜着伽倪墨得斯的被卷入。
　　他指尖在雷霆权杖上的冰凉处摩挲了下，语气不急不缓，“我听说你是主动进到他的宫殿去寻他的。”
　　阿瑞斯无来由有些紧张，“……嗯。”
　　他基于事实不得不应声表示肯定后，在宙斯并未询问的情况下，将他会这样的心理路程也详细地讲了遍。
　　“伽倪墨得斯表现得太平淡了，看起来完全没有要因为神谕而有所行动的意思，我……”
　　阿瑞斯完全没意识到，他这样的描述，把原因全都归在了自己的狂妄自大和好胜上。
　　就仿佛在试图告诉宙斯，他接近伽倪墨得斯，完全是他自己的奇特心思使然，和伽倪墨得斯以及他身上的诅咒无关。
　　提丰的诅咒，并没有宙斯以为的那样可怕不可抗拒。
　　诅咒的牵引之力其实微不可查。
　　伽倪墨得斯也因此不具备什么威胁性。
　　阿瑞斯说这些话的时候，难免联想到了些他因伽倪墨得斯生出的种种情绪，他向来英俊无畏的面容上也出现了几抹不一样的色彩。沉浸在某些心思的他，完全没有发现，高高在上的宙斯已经将他的所有差别表情全部捕捉。
　　而宙斯，不可能看不出，那藏在下面的，阿瑞斯现在还没清楚意识到的缱绻心思。
　　银发神王眉毛轻挑，眼底涌现忽明忽暗的异色。
　　等到阿瑞斯说完后，宙斯已经恢复了最初的神态。
　　宙斯声音磁性而富有仁慈，“阿瑞斯，我亲爱的孩子，我能理解你的心思，你的好战和好胜是你刚出生就被刻上的本能。在提丰的诅咒刚出现的时候，我便猜到了你会产生要将诅咒也战胜的可赞心理，那毫无疑问是连我都无法生起，值得被歌唱的勇气和决心。身为你的父亲，我愿意相信你的能力和意志。”
　　宙然话语一转，“但作为你的长辈，我也不得不对你错误的行为进行规劝。”
　　宙斯垂首看着阿瑞斯，银发如银河，声音中透着神王对一切生灵的悲悯慈爱，“伽倪墨得斯同样是这场诅咒的受害者，他的生机被剥夺终究和你有着无法割断的联系，你不能因为自己的好胜心，就肆无忌惮地将他视为工具，将他对你可能会产生的爱慕当做战后炫耀兴奋的资本筹码。”
　　宙斯指尖在一颗璀璨的宝石上轻敲了下，露出几分无奈，“我知道你不喜欢人类，将他们视为无需在意可以随便被捏死的蝼蚁，但即便是蝼蚁，也有自己的心思情绪。”
　　“你既然确信你能获得最终的胜利，为什么不给可怜的注定失败者一些仁慈的同情呢。”宙斯意味深长地道，“阿瑞斯，你应当对伽倪墨得斯好一些。”
　　说罢，他便挥挥手，示意自己要对阿瑞斯讲的话已经讲完，阿瑞斯可以退去离开。
　　阿瑞斯抿了抿唇，他压下因宙斯的这些话，而有些乱的心思，躬身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主殿。
　　属于阿瑞斯的张扬红色很快消失不见。
　　阿瑞斯并不知道，在他离开没多久后，宙斯就耐人寻味地轻笑了下。
　　银发神王指尖一勾，一颗晶莹剔透的留影石出现在了他手心。
　　伴随着他神力注入，刚才在主殿内发生的一切都被清晰映照出来。
　　——阿瑞斯到底是如何诉说，自己只是为了更能体验快感，才去接近伽倪墨得斯并给其机会的。
　　——他又是如何借着规劝的话，道出阿瑞斯的自私残忍的。
　　留影石在神座宝石的照耀下，流转出莹润光泽，宙斯饶有兴致地将其放在手心盘旋，他嘴角轻微上扬起一个弧度，衬得他更为俊美，然他的眼神却出现了一抹不易捉摸的晦色冷意。
　　只要让伽倪墨得斯看到这留影石中的场景画面，哪怕伽倪墨得斯真的生出了对阿瑞斯的好感，也会瞬间被突增尖刺带来的酸胀疼痛覆盖吧。
　　阿瑞斯事后所有表现出来的真情流露，都会因此显得别有用意。
　　将留影石收走，宙斯朝着特洛伊王国的方向看了一眼。
　　想着阿波罗对其容貌的描述，以及阿瑞斯不过是短短接触了会儿就被勾出的异样，宙斯眼底出现一抹精光。
　　他在心底轻轻念着伽倪墨得斯的名字，神情中浮现发现美味猎物的浓浓兴味。


第39章 他才不是在伺候伽倪墨得斯呢~……
　　他这样做，是会伤害到伽倪墨得斯的吗？
　　向来盛气逼人的战神，脚步格外沉重地碾过奥林匹斯山的土地。
　　阿瑞斯只要一想到伽倪墨得斯那种清冷的脸，会率先染上失望难过的颜色，就觉得心脏酸胀，仿佛缺失了一块般空落不已。
　　他是觉得现在的伽倪墨得斯表情太平淡了，希望对方能表露出更多些表情来，但绝对不是这种代表难受的神情。
　　阿瑞斯的拳头猛地攥紧，上面骇人的青筋暴出，但就像不知道该如何发泄的困兽一般，他的拳头只是无力地垂在他自己的身侧。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获得了他原本想要的胜利，他真的会开心吗？
　　阿瑞斯嘴唇抿得有些发白，周围的精灵仙子们连远远地探头看他都不敢了，附近路过的神祇更是惊愕地看着阿瑞斯。
　　他们从未指望过阿瑞斯会主动和他们打招呼，战神的目中无人是奥林匹斯山众神已经接受的事实，然这次阿瑞斯对他们的忽视格外不一样，不是源自那令人厌恶反感的不屑，更像是处于失魂落魄中的没注意到。
　　阿瑞斯不知不觉间就下了奥林匹斯山，他完全是无意识地继续往前走。
　　他眼神中闪过一些茫然。
　　他将提丰的诅咒视为一场让他血液兴奋的战争。
　　可——
　　阿瑞斯想到了伽倪墨得斯说的那些话。
　　他好像从未想过，他胜利后，又能得到些什么。
　　身为战神的他，可笑地，从来都没有战利品过。
　　几乎是这个念头刚闪过，阿瑞斯混乱纷杂的脑海里便猛地浮现出了伽倪墨得斯的模样。
　　——仿佛是他下意识冒出的心中答案。
　　呼吸蓦地变得短促，心跳没来由疯狂加速，阿瑞斯宽厚有力的手摸上了自己不住起伏的胸膛。他表情变化一瞬，摇摇头，试图将这想法摇出脑外，可无论他怎样尝试，伽倪墨得斯诱人模样依旧如影随形。
　　身体上始终没减的不知名颤栗在明白地告诉阿瑞斯，他现在很不正常。
　　红发战神无意识大步前进的步伐忽地顿住，他深呼吸一口气，基于对胜利渴望衍生出来的理智在告诉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必须得先想清楚让他困惑无措的所有事。
　　他需要暂时远离伽倪墨得斯。
　　——在他想清楚到底该如何对待伽倪墨得斯之前。
　　*
　　阿瑞斯刚回神，就闻到了熟悉浓郁的玫瑰甜香，他这才发现，他竟下意识地又来到了伽倪墨得斯的宫殿。
　　他简直是，太不对劲了。
　　身体微微僵硬一瞬，阿瑞斯趁着视野内尚未看到熟悉的少年，做出转身的趋势，就要离开，他准备先去斯廷法利斯湖冷静一下。
　　红色的衣袍在空中划出痕迹，阿瑞斯的脚步悬在门槛处的时候，看到了几位甜美的侍女正端着两大桶东西过来。
　　一桶放满着拥有闷人气味的奇异花草药材，颜色缤纷极了。
　　另一桶则是满满的热水，显然刚被烈火烧开，蒸腾的水汽不断地往外冒。
　　拿着这么重的东西，侍女们的额头上都沁出了薄汗，可她们却像是完全没感到累似的，脚步轻快，笑意盈盈，嘴角跟涂了花蜜似的勾起，一副开心不已的模样。
　　周围那些阿瑞斯很看不上的护卫们，全都又艳羡又嫉妒地望着她们。
　　她们妄图进入伽倪墨得斯宫殿的行为，被停在门边的阿瑞斯阻止。阿瑞斯高大魁伟的身形，配上他此刻逆光处的位置，让此次阴影甚多，仿佛厚重压抑的小山。
　　侍女们被吓得脸色泛白，强忍恐惧畏畏缩缩地打着招呼，“战，战神大人。”
　　阿瑞斯看着她们如花般的娇艳容颜，只觉莫名的火气在往上冒，语气中一定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声音糟糕透了，“你们要进来？”
　　冷硬极了，细听，还有几分咬牙切齿。
　　侍女们白着脸慌乱点头。
　　“谁让你们进来的！”都不是询问了，变成了不悦地质问。
　　侍女快要被他吓哭了，“是王子殿下允许的。”
　　阿瑞斯脸不可控地黑了黑，强忍着脾气又问，“伽倪墨得斯为什么让你们进来？”
　　侍女攥着桶的手不住地用力，声音怯生生的，“王子殿下在药浴，需要有人及时在旁边加药材加热水。”
　　阿瑞斯大脑‘嗡’了下，有些空白。
　　伽倪墨得斯在沐浴？
　　他下意识往身后看了一眼，确实见到有一个屏风被摆了出来，精致漂亮的图案上，尚能见到些水滴被溅起打到留下的湿漉水痕，白色的雾气细细绵绵地氤氲着那里。
　　靠着远超常人的视力，阿瑞斯隐隐约约还看到了屏风后的部分剪影。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下，阿瑞斯略显慌乱地连忙回神，被遮挡在红发下的耳朵有些泛红。
　　他又开始不正常了。
　　阿瑞斯下意识就想赶紧离开，却在脚步刚要动作的时候，又看到了面前的几位娇美侍女。
　　顿时，一桶凉水直愣愣地泼在了阿瑞斯的头上，莫名灼热的身体瞬间透心凉。
　　说是伺候，但这些侍女进去，不就看到伽倪墨得斯了吗？
　　他都还没看到过！
　　“不行！你们不能进去！”阿瑞斯表情厉色。
　　“可是，可是……”侍女们无措地看着手上的东西，很想说话，却在阿瑞斯黑如锅底的脸色下一个音节都不敢吐出来。
　　阿瑞斯直接在侍女们委屈的注视下，强硬地伸手，将两个木桶都夺了过来，“行了，你们都离开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侍女们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天知道，她们为了争抢到这个名额花了多大的功夫。虽然为了调养身体，伽倪墨得斯隔段时间就会药浴一下，可之前的王子每次都会拒绝他们的伺候，今天是唯一的一次例外。
　　他们本想着终于苦尽甘来了，却没料到战神竟然就这么刚刚好地又冒出来了。
　　侍女们眼泪汪汪地互相对视。
　　回应她们的，是被阿瑞斯重重合上的宫殿大门。
　　*
　　好险。
　　要不是他恰好出现在这里，伽倪墨得斯不就要被人占到便宜了吗？
　　伽倪墨得斯怎么能随随便便同意她们，他难道看不出她们那些羞赧的小心思吗？
　　真是不让他省心。
　　阿瑞斯又不爽又庆幸地，一手提着一个木桶往过走的时候，已经完全忘记了他想要暂时远离伽倪墨得斯的最初想法。
　　是直到他走到屏风那里的时候，阿瑞斯才慢半拍地意识到，他刚刚究竟做了个什么事。
　　他竟然如此强势地抢走了侍女们伺候人的活。
　　阿瑞斯什么时候伺候过人？这个词简直就该是和他绝缘的！
　　面色突然有些难看，手上对他而言本该毫无重量的木桶，好像也突然有些拿得不太得劲了。阿瑞斯心情烦躁地想着，反正他肯定做不来这伺候人的活。
　　伽倪墨得斯也不行。
　　等会儿他就放在伽倪墨得斯面前，让伽倪墨得斯自己——
　　脑海里的思绪蓦地怔住，阿瑞斯的视线在不经意地看到屏风后的身影时，毫无防备地呆住了。
　　伽倪墨得斯比身后玫瑰还漂亮艳丽的容颜，在水汽的蒸腾中梦幻无比，他的身体靠在浴桶边上，柔顺的黑发在沾染上湿意后更显浓黑，衬得他的冰肌般的肤色更加白皙如玉，那上面隐隐透出的晶莹柔嫩光泽，更是被似有似无的光晕勾勒出惑人的弧度。
　　浴桶里放着可以遮挡住他大半身体的药材，但隐隐约约能捕捉到的些许线条，似乎更能调动情感深处的兴奋和刺.激。
　　阿瑞斯的视线艰难地往上挪，他看到了少年雪白的锁骨，隐隐透明的脖颈，比桃花还要艳丽的柔软唇瓣，被热气蒸腾出来的泛粉双颊，以及阖下的浓密卷翘长睫。
　　不知是浴桶内药材的作用，还是舒适的环境使然，伽倪墨得斯似乎睡着了。
　　阿瑞斯看着对方弧度诱人的眼睫，又看看那泛着一抹殷红的眼角，呼吸不住地放缓。
　　手上的木桶被他格外轻柔地放下。
　　阿瑞斯生怕把伽倪墨得斯吵醒似的，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放着新的药材。
　　他有些嘴硬地，小声地，对睡着后根本不可能听到他话语的少年道，“喂，伽倪墨得斯，我告诉你，我这可不是在伺候你。”
　　他一边状似烦躁地继续往里面丢药材，一边继续道，“我就是比较好奇这些个植株药材是如何一起发挥作用的罢了。”
　　“只是你睡着了，你没办法自己弄，我才迫不得已自己出手的。”
　　他这说着，仿佛叫醒伽倪墨得斯完全不是个选项似的。
　　“毕竟——”阿瑞斯冷哼了声，“我的好奇心最重要了，先想办法满足我的好奇心才是首先要完成的，和你有关的这些都是被我排在后面的选项。”
　　和那些个普通侍女只知道按医师吩咐的要求做不一样，阿瑞斯虽不像阿波罗那般精通医术，但他到底是个神祇。
　　伤痛是战争中不可避免的痕迹，阿瑞斯大体也知道些治疗手段。
　　他垂眸看着浴桶中被放置的药材，待感觉到里面的药效已经进入饱和状态后，便止了动作，等伽倪墨得斯吸收些后，再往里面放。
　　时间一点点地推移，木桶里的药材越来越少。
　　“阿瑞斯？”有些迟疑的声音响起时，阿瑞斯正思量着，要是换刚刚那些个侍女过来做，她们肯定做不到像他这样好。
　　不知是才睡醒的缘故，还是水雾轻软了他的声线，顾连的这道声音很绵软，那因迟疑而微微拖长的尾音多了股很诱人的欲语还休的味道。
　　阿瑞斯莫名感觉自己耳尖被烫了下。
　　他身体有些僵，出现了被对方发现自己在伺候其的尴尬和紧张，但战神的骄傲，让他很快压下了这点，比若无其事更甚一筹地烦躁瞪向顾连。
　　这一看，阿瑞斯的目光又直愣愣的了。
　　这所谓的药浴仿佛有着醉人的效果，伽倪墨得斯重新睁开的眼睛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清冷，那里出现了记忆中根本不会在其眼底出现的迷醉春意。
　　配上少年仿佛被桃花瓣染艳的眼角晕红，比灿烂的霞光还要惑人。
　　阿瑞斯看着对方眼中满满的自己，只听到‘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炸开了。
　　对方眼神还有些涣散，似乎要药效下有些看不清他。
　　顾连歪了歪头，眼神中有些不解，似乎不明白面前这个似乎是阿瑞斯的人，为什么仿佛被剥夺了言语能力般不说话回应他。
　　他漂亮的眉毛皱起一个可爱的弧度。
　　似乎放弃了从阿瑞斯这边得到答案，准备自己辨别，他在阿瑞斯心乱如麻的眼睁睁注视下，突然像能蛊惑人心的海妖一样游向了阿瑞斯。
　　但这样近的距离似乎还是不够。
　　于是眼神依旧没有焦距的少年，直接伸手环住了变得僵直紧绷的阿瑞斯的脖颈。


第40章 紧紧抱住我
　　阿瑞斯能清楚地感觉到，环住他的手究竟有多么柔软和细腻，在那白玉般的触感在他脖颈处流转的时候，阿瑞斯皮肤下脆弱的血管都在兴奋颤栗地一下下跳动。
　　那是他过去经历的每一次战役都没带来过的美妙奇特体验。
　　阿瑞斯心跳不住地加速，他莫名有些恐慌。
　　他那基于战争诞生出来的法则本能，似乎较他意识率先一步更清晰地窥见了某种不妙的趋势，在试图唤醒他快要沉溺下去的心理。
　　阿瑞斯艰难地开口，声音低哑干涸，“不要靠近我了。”
　　面前顶漂亮的少年又疑惑地歪了歪头，些许水珠从他柔软的发丝滚落在锁骨，留下了湿漉漉的暧昧痕迹，水面莹润的光泽似乎给他洒下了一层细碎的光，让他看起来更加耀眼夺目。
　　他抬起因染上粉色而更加艳丽的面容，又朝阿瑞斯那边凑了凑，距离阿瑞斯更近，让他美好无暇的面容完全占据阿瑞斯的视野。
　　阿瑞斯盯着顾连眼角的那抹诱人红晕，只觉得喉咙干到不行。
　　温热的吐息在他脖颈处缠绵，阵阵的酥麻随着轻微的电流一起蹿过，仿佛要带动着心都跟着一起颤动。
　　阿瑞斯看着顾连比蝴蝶扇动翅膀还要弧度诱人的眼睫，呼吸越来越低促，他在那极其柔软娇嫩的唇瓣微微张开时，吐息都瞬间灼热滚烫，某种压抑的浓烈情绪似乎就要奔涌而出，阿瑞斯就像是接到了某种抗拒不了的无声邀约般，源自心尖的颤栗让阿瑞斯眼底炽热的情绪在翻滚，他忍不住地低下了向来高傲的头颅，前倾身体，靠近那抹诱人——
　　“你说什么？”
　　只顾连单纯又懵懂的茫然话语打断了他，宛若冷水浇头，阿瑞斯在听到自己回答的时候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忘记了该如何跳动。
　　“不要靠近我了。”沉浸在某种情绪中，完全源自本能回应的话，根本没有过脑。
　　之前没听清的少年，借着拉进的距离第一时间听清了阿瑞斯的意思，不给阿瑞斯任何解释的机会，他‘哦’了声，然后收回了手，过去了距离阿瑞斯最远的地方。
　　身上属于对方的温度，瞬间消失不见，甚至因为那些水珠，变得有些凉得刺骨。
　　阿瑞斯的嘴唇无力地微张着，又被他很快抿得有些发白。
　　前所未有的心慌和无措感在心底蔓延，阿瑞斯懊恼地攥紧了自己的拳。
　　战神强大的武力没有得到发挥，他干瘪瘪地继续往里面及时放着新的药材。他往日里的倨傲不屑都没了，仿佛像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困兽。
　　阿瑞斯的心情简直乱极了。
　　他慢半拍地意识到，他是想要暂时远离伽倪墨得斯的。
　　可是，别说真的远离了，他在他和对方共处一室的时候，仅仅看到对方朝他背过去的身影，就觉得心脏好像被人挖了一块难受。
　　甚至——
　　阿瑞斯嘴唇越抿越厉害。
　　他好像在担心对方会被他这句话弄生气。
　　阿瑞斯从未像如今这样心里惴惴不安的，之前哪怕是再胜利渺茫的战争，他都只会觉得兴奋刺激，不会涌现丝毫紧张。
　　阿瑞斯知道自己很不对劲，也很清楚，他该克制克制这种心思。
　　可只要他的视线一挪至伽倪墨得斯，他脑海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对方怎么连漂亮的面容都不给他看了，只用头发对着他？
　　*
　　空气愈发的安静，只剩下了药材掉落水面的轻微哗啦声。
　　阿瑞斯的身体简直越来越僵硬。
　　他看看快要见底的药材，感觉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了。
　　这一看，阿瑞斯也看到了映出他红发的另一个木桶，这里本来装着滚烫的热水，本是要时不时将其加进浴桶里以保持水温合适的，不过碍于阿瑞斯一直用神力维持着浴桶里的水温，便形同虚设了。
　　里面的水早就凉了。
　　阿瑞斯看看这木桶，又看看依旧独自待在那边的伽倪墨得斯，迟疑了下，将手贴在木桶上，伴随着炙热神力的涌进，里面的水立马开始升温沸腾，水泡‘咕哝’地变大又炸开，白色的水汽开始在宫殿内蔓延。
　　这边的动静果真引起了伽倪墨得斯的注意，阿瑞斯发现伽倪墨得斯放在浴桶边上的手动了动。
　　阿瑞斯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用神力烧水悄悄摸摸引起人注意力的行为有多幼稚。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奥林匹斯众神一定会在背地里嘲笑他。
　　他见状后，只是轻轻松一口气，不仅没有立马停止这可笑的举动，反而还将神力用进蒸腾的水汽里，让缥缈的水汽变成了自己模样的小小人，顺着空气跑到伽倪墨得斯那边，轻轻拉开了少年的头发，然后悄无声息地贴在对方的脸颊处散开，让伽倪墨得斯能清楚地感知到这边不同寻常的热气。
　　一直待在那边的少年，果然好奇地转过身来。
　　阿瑞斯顿时有些紧张。
　　是在他发现，他终于再看到的漂亮眼睛里，并没有他担心的暗自不虞和生气，依旧在懵懵懂懂间透出点晕人迷醉后，才觉得心里的那颗巨石终于落下了。
　　伽倪墨得斯并没有在意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阿瑞斯这样想着的时候，略显庆幸地看着已经重新靠过来的少年。
　　阿瑞斯刚不再烦躁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又被伽倪墨得斯萌到了。
　　伽倪墨得斯的手扒在了这边的浴桶边上，正格外好奇地看着他贴在木桶上的手，卷翘的眼睫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般胡乱颤着，每一下划出的弧度在阿瑞斯眼底都可爱到不行。
　　在确认了这不是他的错觉后，阿瑞斯就看着伽倪墨得斯，朝木桶伸出了自己白得晃人的手，悬在木桶水面上，任由带着热度的水汽在上面留下更莹润的光泽。
　　药浴的药效似乎不仅模糊了他的感官，让他变得格外迟钝，还放大了他正常情况不会有的可爱情绪。
　　阿瑞斯就看着他，轻轻地戳了戳水面，待真的感受到那切实热度后，瞳孔微微睁大。
　　这么生动的表情，是阿瑞斯从未在其身上见到过的，就像是发现了什么隐秘的宝藏似的，阿瑞斯的心脏跃动得越来越厉害。
　　特别是，下一秒，伽倪墨得斯就转而用圆润的手指，去戳他贴在木桶上的手了。
　　特别迅速的一下。
　　仿佛是觉得，他的手既然能让这里面的水如此烫，他的手肯定也很灼热，于是怕被烫到似的只敢飞快地轻轻碰一下。
　　困惑地眨了眨眼，伽倪墨得斯迟疑地看着阿瑞斯的手，又伸上去缓慢持久地戳了戳。
　　阿瑞斯怔怔地看着，自己手背上被对方轻轻一碰就软软陷下去的弧度，感觉不仅是这里，心尖上某处一样柔软的地方也被戳动了。
　　伽倪墨得斯没被他烫到，反倒是他被伽倪墨得斯烫到了。
　　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阿瑞斯努力压制着那份悸动，轻柔地抓住伽倪墨得斯的手腕，将他伸出来的手重新放回盛满着药材的水里。
　　伽倪墨得斯还没有反应，只是用漂亮的眼眸静静地抬脸看着他，阿瑞斯却像是在之前得到了某种教训般，抢在少年开口之前主动解释，“你身体不好，胳膊放在外面可能会着凉的。”
　　只这句还不够，有着张扬红发的神祇又道，“不是不让你戳。”
　　他的声音里有着，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听出来的，些许宠溺，“等泡完后你想怎么戳就怎么戳。”
　　*
　　在阿瑞斯神力的作用下，宫殿内氤氲出的水雾简直越聚越多。
　　阿瑞斯一开始还一直看着伽倪墨得斯，但渐渐地，随着药效越来越厉害，伽倪墨得斯整个身体都出现了诱人的淡粉色后，他愈发口干舌燥，不敢去看，格外难熬地等待药浴结束。
　　可这药效似乎就是奔着完全击溃阿瑞斯的理智去的。
　　“阿瑞斯。”
　　阿瑞斯听到了伽倪墨得斯有点难耐的声音。
　　“我突然好冷。”
　　其实只是单纯地描述自己现在的情况，但对此刻的阿瑞斯而言，却像是直往他情感深处钻去的蛊惑，莫名的灼热滚烫在他的四肢百骸流淌。
　　他怔怔地看向伽倪墨得斯，感觉对方因为惧寒而轻轻发颤的眼睫，正在一下又一下地撩拨着他退无可退地心脏。
　　伽倪墨得斯的声音依旧在继续，“你能让我的身体变热些吗？”
　　因为刚刚才看到阿瑞斯将发凉的水变滚烫，所以自然而然地提出了这个合理请求。
　　只这话落在阿瑞斯耳中，却让他忍不住去联想到别的旖旎暧昧。
　　源于他埋藏在深处的渴求和欲.望。
　　阿瑞斯知道伽倪墨得斯不是这个意思，也知道他此刻喉咙滚动的止不住乱想，完全是他快要压抑不住的情绪使然，这个对自己更明确的认知让阿瑞斯心脏重重一跳。
　　他想要阻止，但血液内仿佛正染着一团火。
　　那火极烈，比他因战斗生出的热血还要熏人，他被烧得浑身发烫，脑袋晕胀。
　　阿瑞斯从来没有如此艰难地摇头。
　　他想抛开自己那些炽热浓烈心思，按照事实情况告诉伽倪墨得斯。
　　这些发冷是正常的，只要再等等就好了。
　　可伽倪墨得斯却在他摇头刚出声拒绝的瞬间，便仿佛看穿他内心般地道，“你说谎。”
　　伽倪墨得斯的眸子是那样的好看，阿瑞斯不可控地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己。
　　伽倪墨得斯的手，仿佛在证明他话语般地按在了阿瑞斯的胸膛，剧烈的起伏和烧人的热度仿佛蛊惑住了畏寒的他，他离得阿瑞斯更近了些。
　　“你的身体明明就很热。”
　　这道声音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低软的声音在水汽的氤氲中又多了股撩拨的痒意，仿佛比海妖蛊惑人心的歌声还要动听。
　　某种刻意压抑的东西，在被人用事实点出后，仿佛就只能喷发出来。
　　阿瑞斯似乎听到了脑海中什么弦崩开的声音。
　　他没有办法再忽略那隐秘的心思了。
　　阿瑞斯很清楚，他的身体到底是为什么滚烫炙热到如此不正常的地步的。
　　那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他想要伽倪墨得斯。
　　面前漂亮至极的少年，用看似懵懂的眼神继续望着他，诉说简单不已的帮他解决寒冷的办法，“你只要紧紧抱住我就可以了。”
　　可阿瑞斯却听见的不仅仅是这个。
　　在和宙斯分别后，在来伽倪墨得斯的宫殿前，他一直在思索着一个问题。
　　他到底该如何对待伽倪墨得斯？
　　阿瑞斯心跳漏了一拍，他呆怔地看着面前的人，伽倪墨得斯的这句话好像也给了他根本抗拒不了的答案。
　　——他只要紧紧抱住伽倪墨得斯就可以了。
　　蒸腾中的雾气像是某种看不见的网包裹着阿瑞斯，阿瑞斯觉得他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混进了让他晕沉下坠的欲.望之水。
　　他和面前的少年对视。
　　他想，得到诅咒的胜利，和让少年成为战利品，其实并不冲突。
　　比起直接不让那所谓的爱情之花绽放，让那所谓的前提条件达成，让这朵他和伽倪墨得斯的爱情之火在盛开后，却没有造就诅咒中的后果，更能表现出他胜利的荣光。
　　这要比他最初的想法，更难，更具有挑战性。
　　“伽倪墨得斯。”阿瑞斯唤着少年的名字，似乎想从他这里得到支持，“战神，当真战无不胜吗？”
　　阿瑞斯完全没有意识到，当他在试图朝别人确认他能否胜利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顾连的声音带着让阿瑞斯心跳不已的笃定，“当然了。”
　　在阿瑞斯紧紧抱住他的时候，顾连在心里慢慢补充。
　　可惜，他是变数呀。


第41章 他会学会完全爱人的
　　特洛伊王国的子民，最近惊异地发现了一件事，他们尊贵又美丽的王子殿下伽倪墨得斯，最近身边总是跟着桀骜不驯的战神阿瑞斯。仿佛如影随形似的，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单独待着的王子。
　　这让他们又开心又痛苦。
　　开心的是，在阿瑞斯的带领下，他们能见到伽倪墨得斯的次数直线上涨，比较特殊的时节事情上时，很日常的地方上也是，伽倪墨得斯简直是他们特洛伊最美丽的风景线，无意看到他的人能开心好几天，整个王城的人都变得和谐融洽起来了。
　　痛苦的是，倨傲威严的战神有着让他们畏惧的占有欲，他们以往见到伽倪墨得斯的时候，能呆呆地看上许多，而现在，只要多看一眼，就会收到战神翻腾着怒气和冷意的阴沉眼神。伽倪墨得斯和阿瑞斯略显亲密的行为，让所有人都感觉心里空了一部分，仿若失恋。
　　但即便特洛伊子民对这个情况又甜蜜又酸涩，他们还是相当乐见其成。
　　那让他们惶惶不已的神谕犹在耳边，他们的王子必须要得到一位神祇满心满意的爱，比起现在的低落，他们更接受不了失去伽倪墨得斯的痛苦。于是哪怕心里百感交集，他们还是会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冀着这个唯一出现在他们身边的神祇，当真能爱上他们的王子，为他们的王子带来生命的延续。
　　那几乎是阿瑞斯从未感受到的信仰，里面包裹着的温暖和祝福，让阿瑞斯向来冷硬的心脏都流淌出了暖流。
　　阿瑞斯不是不怎么收到信仰，身为神力强大的主神之一，他得到的信仰绝对可观。只原本的那些都源于畏惧和恐慌，更像是弱小的羊羔在向强大的领主交保护费，实质上是一种排斥，希望用这种献祭的方式来换取到的对方的不伤害。
　　阿瑞斯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带着亲昵和信赖的纯粹信仰。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变化，源自伽倪墨得斯，阿瑞斯便觉得这些在身体流转的信仰里含着让他身心愉悦的甜蜜蜂蜜，但相应地，他原本对人类的看法也发生了些细微的转变。
　　只，特洛伊子民们看向阿瑞斯的目光里，免不了带上几分艳羡。
　　——实在是最近和伽倪墨得斯在一起的阿瑞斯，虽然表面上还是很凶，让人不寒而栗，时不时还会瞪他们一眼，但实际上从未真正伤害过他们，阿瑞斯来给伽倪墨得斯买东西的时候，不仅会给钱，还会排队。
　　甚至还因为伽倪墨得斯很喜欢吃一处的糕点，专门学着去做了。教他的老师傅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虽对阿瑞斯的恐惧，让他已经尽最大程度克制表现得足够谦卑小心了，但人的性格无法在短期内改变，到底是不小心口不择言了一次。然阿瑞斯虽然面色极臭，看起来怒火中烧，却也没对老师傅发火。
　　阿瑞斯，似乎不想伤害伽倪墨得斯的子民。
　　在他的这些表现下，大家也不再完全不敢看他了，眼神中开始带出了点点情绪。
　　他们每个人眼中的艳羡真的只有一点点，可当所有人都这样看着阿瑞斯的时候，这些情绪就显得很浓烈了，仿佛可以化为实质。
　　阿瑞斯神情很是不屑，嘴角却止不住地往上扬。
　　他之前从未被人投过这样的眼神过，比起畏惧，这种藏着目光之人内心渴求，和因无法得到而有些不甘的情绪，仿佛更能勾起某种隐秘难辨的刺激和兴奋，血液都被注视得隐隐发烫了。
　　只要一想到他们都想要伽倪墨得斯，但只有他能得到伽倪墨得斯，阿瑞斯就觉得灵魂都在微微颤栗。
　　和之前那种真刀真枪的实地肉.搏不一样，这种情感战场上的胜利，似乎能带来更持久更震撼的激奋，仿佛都有什么东西激灵了一下。
　　背靠这些羡慕目光，阿瑞斯顶着一张嘴角弧度大大的脸，畅通无阻地走进了伽倪墨得斯的宫殿。
　　刚一踏进门槛，阿瑞斯的动静就被压到了最低，他不发出任何声响地，走到了伽倪墨得斯的床边。
　　柔软至极的床榻被轻轻压下些许弧度，有着绝美容颜的少年还没醒来，已经和伽倪墨得斯相处了一段时间的阿瑞斯知道原因，是昨晚又泡的药浴延长了他的睡眠。
　　阿瑞斯垂头看他，见隐隐流转过来的阳光，在他脸上亲吻出乖巧又脆弱的梦幻光影后，心跳又漏了一拍。
　　阿瑞斯忍不住就想要碰碰他。
　　阿瑞斯不想弄醒伽倪墨得斯，就伸手碰了碰少年即便垂下也卷翘得很的漂亮眼睫，带着点薄茧的指腹压了压那柔软的惑人弧度，酥酥麻麻的绵软感觉顿时侵入皮肤撩拨了下里面的神经。
　　阿瑞斯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后，又忍不住去摆弄伽倪墨得斯散落的发丝。
　　轻轻将发丝旋转在自己的指尖，阿瑞斯安静地等待着伽倪墨得斯自然醒来。
　　这要是被其他神祇见到，一定会瞠目结舌。
　　向来暴戾坐不住的战神，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温顺平和的一面。
　　阿瑞斯此刻等伽倪墨得斯的模样，他们非但找不出任何该出现在阿瑞斯脸上的不耐烦，反倒是只能看出来享受。
　　玫瑰的甜香不住地在宫殿内酝酿。
　　顾连眼睫轻微颤动，隐隐露出那双眼眸的时候，整个宫殿都好像亮堂起来了。
　　“……阿瑞斯。”他醒来刚发出的声音柔软到不可思议。
　　阿瑞斯耳朵一热，才平复没多久的嘴角，又有要隐约往上涌的冲动了。
　　明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称呼，可阿瑞斯只要一想到，伽倪墨得斯那漂亮的唇畔，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轻声呼唤他的名字，阿瑞斯就觉得心尖猛地瑟缩了下。
　　见少年撑手要坐起来，阿瑞斯连忙揽住了他的肩膀，让他靠在了自己身上，隐约上扬的弧度又往上咧了咧。
　　很快就有人敲门得到允许后进来，是定期来帮顾连检查身体的老医师。
　　看到老医师越走越近，在朝他们两人恭敬行礼后，便认真地检查起顾连的身体来，阿瑞斯无端有些紧张。
　　见惯生死的他，还是第一次在等待时如此焦灼。
　　应该身体变好些了吧。
　　阿瑞斯大脑混乱地想着。
　　毕竟，他已经，已经——
　　阿瑞斯的身体变得有些紧绷，在愈发浓郁的不安下，脑袋一热，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他最近一直在试图逃避的事实。
　　已经有点喜欢上伽倪墨得斯了。
　　心脏蓦地又一跳。
　　阿瑞斯有些躲闪地赶紧压下这个认知，又似转移注意力又似缓解忐忑地乱想起来。
　　如果伽倪墨得斯身体真的变好些的话，他就可以带对方出去游玩了。
　　国王特洛斯不是说，伽倪墨得斯其实很想多出去走走的吗，只是他担心外面太危险，伽倪墨得斯长成这样太不安全，才曾多次拒绝伽倪墨得斯。
　　现在，有他陪在伽倪墨得斯身边保护伽倪墨得斯，任何危险的地方都会变得安全无比，伽倪墨得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伽倪墨得斯应该也会更开心些的吧。
　　要是伽倪墨得斯能多笑笑就更好了。
　　他笑起来一定好看到不得了。
　　脑海里不住地幻想着美好的未来，就在阿瑞斯嘴角又要扬的时候，他却瞥见老医师的脸色变得格外复杂。
　　嘴下的胡须抖了抖，老医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整个表情纠结极了，隐隐还带着点复杂凝重，他偷偷看了阿瑞斯一眼，表情更加无措，一副担心说出会惹阿瑞斯生气的模样。
　　盘旋着的美好图景蓦地支离破碎，阿瑞斯突然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他喉咙稍微滚动了滚动，不死心地压下那下意识就要冒出来的糟糕联想，非要从老医师那里得到明确的答案，“伽倪墨得斯的身体到底怎么样？”
　　他完全没有发现，已经隐隐有猜测的他，此刻表情格外吓人。
　　老医师咽咽口水，深呼吸一口，硬着头皮道，“王子殿下的身体更糟糕了，剩下的寿命又，又——”
　　“又缩减了些。”
　　“怎么会？”好像有刺骨的冷水将所有灼热和滚烫都浇灭了，阿瑞斯忍不住拔高的声音中带着些恐慌。
　　就好像直接被人从云巅摔下了悬崖，阿瑞斯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看着身前的少年，确实感觉对方的脸似乎更白更虚弱了，刺眼到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阿瑞斯只要一想到，对方岌岌可危的寿命还在不住流逝，就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挖着他的心脏。
　　在已经决定紧紧抱住对方，并且体会到那令人沉醉的美好后，他根本接受不了少年的消失。
　　“阿波罗带来的神谕里不是说只要——”
　　阿瑞斯有些着急迷茫的声音，被顾连接上。
　　“神谕中说的是，要得到全心全意的爱意——”就好像在验证老医师的话，顾连在尚未说完话的时候，便突然咳嗽了起来。
　　那一声声的，让情绪上头的阿瑞斯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
　　就好像被人重重地在脑袋上敲了一下，阿瑞斯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寒冷。
　　他呼吸变得紊乱不已。
　　是因为他的爱还不够吗？
　　阿瑞斯下意识地想要攥紧拳头，但又有些无力地放弃了这个举动，仿佛灵魂抽离般，阿瑞斯一边把问题归在自己身上，愧疚无措感蔓延，一边又连看顾连都不敢看，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解释，也有点怕对方会认为自己是在戏耍他。
　　阿瑞斯还从来没有陷入过如此境地过，莫名的寒意正不断地在体内蔓延。
　　就在他身体僵直到，仿佛就要听不到他自己心跳声的时候，顾连停了咳嗽的话语接着响起。
　　“所以，应该要过段时间我才能好。”
　　很轻，但让陷入纠结情绪的阿瑞斯猛地愣住。
　　他看着顾连，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该欣喜对方没有因此误会他，还是该跟自己的无能道歉。
　　只他的呆愣似乎被少年误会了。
　　阿瑞斯又听到了对方的话。
　　“我能感觉得到，只要再等会儿，我就能好了。”说话间，他的眼睫格外不自然地颤了颤，原本很是苍白的脸颊，像是主人有些羞赧局促般染上了粉色，但淡，微不可查，却比桃花瓣还要艳丽勾人。
　　阿瑞斯原本空落的心，不仅瞬间被填满了，还重重地不断加速跃动。
　　他能感觉得到——
　　自己不断加浓的爱意吗？
　　他也在相信自己吗？
　　阿瑞斯好像还听到了些许隐秘的期待。
　　那是伽倪墨得斯在期待他身体变好后的情况，在期待着——
　　他们两个的未来。
　　不知名的兴奋神经在跳跃着，阿瑞斯听到了自己有些呆愣愣的话，“……真的吗？”
　　“……嗯。”顾连的眼睫轻轻垂了下去。
　　当然是假的。
　　他会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他之前靠神力编织出来的丝线。
　　开始就虚假的东西，就跟永远都无法叫醒的装睡之人一样，怎么会真的如别人预想般的发展呢。
　　阿瑞斯压抑着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格外郑重地对顾连道，“伽倪墨得斯，我一定会学会，该怎样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的。”
　　现在的还远远不够。
　　他一定要让伽倪墨得斯能快乐长久地活下来。
　　小一：[可惜伽倪墨得斯这个身份是注定要消失的。]
　　它家宿主只是暂时借用了伽倪墨得斯这个身份罢了，在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之前，顾连注定要完全变回潘多拉。
　　*
　　随着老医师的退去，阿瑞斯也离开了，似乎是在寻求完全爱人的经验去了。
　　小一好奇地看着起身的顾连：[连连，你也要出门吗？]
　　顾连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水瓶耳坠，[嗯哼，宙斯应该已经到了。]


第42章 他要激起他的征服欲
　　晶莹剔透的水瓶耳坠轻轻摇曳下，荡出的圈圈光晕衬得顾连无暇的面容更加精致。
　　[宙斯终于坐不住了吗？]
　　小一一边有些了然地道，一边没忍住皱皱鼻子，它记起了顾连和这位神王初见时的场景。宙斯又是故意晾人，又是敲打给下马威的，不仅心机叵测地进入顾连的梦境，还一直诱导顾连要打开潘多拉魔盒，简直让它本就不好的印象更加糟糕。
　　也不知道这位自私又滥情的神王，准备怎么攻略‘伽倪墨得斯’？
　　记忆中，宙斯追人的手段大多不要脸且死缠烂打，但这次有阿瑞斯在，又要顾及不阴差阳错地成为诅咒的推手，宙斯的方式应该会变。
　　小一一边思索着，一边因换好衣服后的顾连心脏砰砰跳动。
　　呜呜呜，它家宿主简直太好看了。
　　每次换一身衣服，就会给人以全新的美貌冲击。
　　强压下新一轮的心动，见顾连已经踏出了伽倪墨得斯的宫殿，它好奇地问，[连连，我们要主动去见宙斯吗？]
　　[不。]
　　顾连嘴角轻微地翘了下，阴影落在他身上，不但没有遮盖他的美貌，反而增添了几些妖冶。
　　[要和我们伟大的神王反着来。]
　　当初在奥林匹斯山见宙斯的时候，顾连就发现了他们这位神王骨子里的自信。他以潘多拉的身份向其表示尊崇和仰慕的时候，宙斯接受得格外坦然。
　　强大的实力，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俊美出色的样貌，和那总能达成目的的侃侃而谈，让宙斯总能轻易掌控一切，他在所有和情感有关的事情上，在不怎么花心思的情况下就能完美掌握主导权，他以往的所有得手和胜利，都成为了他自得慵懒的沉淀。
　　顾连纤长的眼睫往上卷了卷，那些微弧度模糊了他的清冷，增添了几分撩拨人心的诱惑力。
　　如果他想得到这位神王些许宠爱的话，其实很容易，只要像他之前在主殿的表现就行。
　　顺着宙斯的想法，按照宙斯的意愿，一点点跌进宙斯给他编织的网里，成为宙斯的猎物。
　　可由此诞生的宠爱，不过是宙斯高高在上的赐予，宙斯可以随意地将相同的宠爱赐给更多的人。
　　顾连眼眸微垂，想到了那位和他交易过的未知神祇，希望他能帮忙从宙斯那里取得的东西。
　　不平等的站位，是没办法伤害触动到这位神王的。
　　所以他要反着来，他要成为宙斯心中不一样的存在，能和宙斯以往所有情人区分开来的特殊存在。
　　像是感觉今天窗外的景色格外美好，顾连眉眼轻弯了下，这让一直看起来可望不可即的他多出了几分温柔和可亲近的暧昧，周围所有偷偷看他的护卫全都看呆了，心脏砰砰砰乱跳个不停。
　　当一个人充满自信地想要攻略掉别人，却次次失败迟迟不成功的时候，他也就会反过来变成猎物。
　　漂亮到晃眼的少年，很快就收敛住了这一抹很淡的笑容。
　　他就是要一点点地激起，宙斯对他的——
　　征服欲。
　　*
　　顾连去的地方，是特洛伊王国子民给太阳神阿波罗建造的供奉神殿，位于王城中心，每天去祈愿的人数不胜数。
　　随着顾连的出现，原本嘈杂的街道立马安静下来，小贩商摊们连叫卖就不叫卖了，只痴痴地看着顾连，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没有战神阿瑞斯在旁边瞪他们，他们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美好。
　　这样的静谧美好，也使得一道清脆悦耳的黄鹂轻啼格外动听，比晨露流淌的声音还要婉转。
　　其他人虽注意到了，然心神依旧黏在顾连身上，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去。只有顾连，在脚步微顿后，朝着声源处看了过去。
　　以翠绿为背景的褐色枝头上，正立着个格外小巧可爱的黄鹂鸟，它的羽毛顺滑又鲜艳，宛若金色的流光融于其中，耀眼夺目极了，伴随着光影打在它柔软的绒毛上，那勾勒出它圆滚外形的光晕更显软萌。
　　虽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神力波动，但小一还是瞬间知晓了这黄鹂鸟的身份，[宙斯？]
　　小一看着这可可爱爱，羽毛漂亮到让它都忍不住想要摸一摸的黄鹂鸟，心里有些一言难尽，[我们伟大的神王还真喜欢，通过变动物的方式来追人。]
　　顾连的视线在那处停留着，[毕竟是已经验证了无数次的成功经验。]
　　小一望着那兀自可爱的黄鹂鸟，[直接忽视它吗？]
　　[不。]
　　身上接收到的视线轻轻浅浅的，但宙斯却觉得比他接受到的任何目光还要动人，原因无它，美貌就是最大的杀器。
　　这个叫伽倪墨得斯的王子，实在是长得太漂亮了，许多以姿色出名的神祇都不及他半分。
　　即便宙斯已经从阿波罗的描述，和阿瑞斯的反应中，有了些心理准备。但在真的看到伽倪墨得斯后，他还是忍不住涌出了惊艳之色，也幸亏伽倪墨得斯的视线是隔了会儿才看过来的，这种不该在黄鹂鸟眼中的情绪才在被迅速收敛后没被捕捉。
　　宙斯心里出现了些许微妙的变化，本就被诅咒激起的兴趣，更浓了些。
　　他想，就算没有提丰的诅咒，就算阿瑞斯没有一反常态地被其蛊惑，他在不经意见到伽倪墨得斯的时候，也一定会想要将其掠夺到身边。
　　心思转念间，宙斯视线中的黑发少年已经在朝他走进。
　　伽倪墨得斯无暇的面容，随着他的靠近，而更具冲击性，飘扬的微风，隐约勾勒出精致华美衣袍下，更美丽诱人的轮廓弧度，清冷和蛊惑在他身上交汇出了足以深入心灵的吸引力。
　　没有哪位存在，能像他这般充满着矛盾的诱惑力。
　　即便是美神阿芙洛狄忒都不行。
　　黄鹂鸟的羽毛好像变得更加鲜艳明亮了，妄图能进一步吸引住人的目光。
　　只不知道想到什么，在伽倪墨得斯即便走到宙斯面前的时候，少年的脚步突然顿住了，乌色的眼睫轻轻垂下。
　　这让宙斯无端有些紧张，要是伽倪墨得斯最开始的时候就没往他这走，他还不会这样，偏偏这快要走到又忽然顿住的行径，让他感觉心里被挠了下。
　　微微敛下的睫毛，挡住了这个形态下宙斯试图窥见其情绪的眼神，宙斯除了能近距离地欣赏这极致的容色外，什么都做不了，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那心尖被挠后的痒意也弥散开来。
　　圆滚滚的黄鹂鸟，又一次轻啼，声音似比上一次还要清越好听。
　　黑发少年也终于有反应了。
　　他再度朝黄鹂鸟的方向走进，属于他身体的温度得以被风带来，他漂亮的容颜距离宙斯更近，刚才等待的些微焦灼全都转变成了愉悦。
　　宙斯就看着少年距离他越来越近，伸出了白皙纤长的手，然后抚上了他的羽——
　　让羽毛变得更加柔软好摸的宙斯蓦地顿住。
　　黄鹂鸟的头轻微歪了歪，就看着那仿佛被雕刻出来的手，擦过它摘下了一片发黄的树叶。
　　宙斯怔了下，心情瞬间变得有点怪，无法描述。
　　他又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摘走发黄树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宙斯看着伽倪墨得斯的背影，慢半拍地想着。
　　所以，他化身的黄鹂鸟其实根本没有吸引到对方的目光吗？
　　上上下下的心让宙斯的眼睛半眯起，他感受着体内顺着这个情况自然而然生出来的失落感，心情愈发怪异。
　　但宙斯倒没有生气。
　　因为他刚刚也不是一无所得。
　　少年去摘它身后的发黄树叶时，手指也似不经意地擦碰到了他的羽毛，因为只是贴着，所以少年那柔嫩的手心变得比他的羽毛还要轻柔，竟无端地带出来了点安抚的意味。
　　那可能会生起的负面，还没有冒头，就被这一碰后蕴含的美好抚平了。
　　*
　　宙斯没有跟着顾连进入阿波罗的神殿。
　　那是特洛伊王国的神圣之地，动物的妄图进入只会迎来无情的驱赶。
　　顾连故意在神殿内待了很久才出来。
　　好巧不巧地，他在回皇宫的路上，刚好有调皮的小孩在用弹弓上石头射慌乱逃跑的黄鹂鸟，似乎有些慌不择路，黄鹂鸟在飞蹿的时候竟然撞上了那飞过来的石头，并沿着作用力直愣愣地朝顾连所在的位置撞去。
　　小一：[呦，又是经典的苦肉计~]
　　[嗯哼。]
　　顾连垂眸看着已经被他接在手心的小黄鹂。
　　它的右脚被尖锐的石头擦破了皮，看上去好不凄惨可怜。
　　顾连眼眸中划过些许思索，在接到小黄鹂后并没有立马采取行动，宙斯见状，下意识地想到了刚刚，以为他的打算回落空。
　　但又一次出乎意料地，顾连竟然小心地带着他，朝自己的宫殿走去了，并在路过护卫首领时，让护卫去拿纱布和药。
　　可能是因为刚刚不含任何希望，现在真的如愿了，宙斯突然体会到了他同样没有料想过的惊喜。
　　护卫首领很快就急急忙忙地拿来了药。
　　顾连便在宙斯还有些奇异的心情中，帮他擦药包扎了。
　　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样清清冷冷的，但在他小心翼翼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难免会流露出几分醉人的温柔。
　　特别是，在他温润的手心划过宙斯身体的时候。
　　顾连的手指又纤瘦又修长，简直比云朵还要柔软，宙斯被轻抚的时候，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份让他舒适不已的细腻。
　　恐怕谁被少年如此抚摸，心尖都会因为那隔着肌肤传来的酥麻而柔软到不可思议。
　　宙斯一边放松着身体，一边又忍不住想。
　　不过比起被其抚摸，还是反过去抚摸把玩对方的手指更令人心里颤栗。
　　可惜他现在还不行，要再等等才能落实。
　　就在宙斯这样想着的时候，顾连已经包扎完了。
　　宙斯刚准备轻微动动翅膀，尝试着飞一飞，逗其开心，就又被顾连温柔地放在了手心。
　　那原本生出的所有气力，都被这份温暖柔软消融了。
　　宙斯有些贪恋，改变了主意，不想动了。
　　然后下一秒——
　　就被顾连送到了，旁边守着的护卫首领的手里。
　　又干又硬带着薄茧的手掌，让宙斯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把它送出去吧。”
　　护卫首领有些意外，“王子殿下，您不养它吗？”
　　以为自己成功混进来后，就能被伽倪墨得斯养在身边的宙斯，听到了少年的回答。
　　很是好听，很会悦耳，像勾人的小扇子，但内容却有些刺耳了。
　　“不了，阿瑞斯应该不喜欢它。”


第43章 他似乎在不甘
　　宙斯有些不舒服，不仅是因为感官上的强烈反差，护卫首领的手又干又瘪又黑，那又硬又粗糙的茧都有些硌脚，也因为伽倪墨得斯这句话的含义。
　　宙斯化身动物追人的时候，不是没有被拒绝排斥过。
　　但当时的宙斯只觉得她们表露的种种神情都很动人，他将这些全都视为了情.趣。
　　而现在，宙斯没办法这样想。
　　伽倪墨得斯明确说了答案，他是因为阿瑞斯才拒绝的。
　　在他想要插足阿瑞斯和伽倪墨得斯，从阿瑞斯那边夺走伽倪墨得斯的时候，伽倪墨得斯却因为阿瑞斯拒绝了他的妄图接近，并且不给一点机会。
　　宙斯心里生成了种微妙的挫败感，那是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的气闷。
　　他可以接受伽倪墨得斯自己对他的拒绝，但若是这拒绝完全是因阿瑞斯而起的话，就让他有点异样了，那是一种莫名的不甘。
　　就好像——
　　如果没有阿瑞斯先一步走到伽倪墨得斯身边的话，他的所有计划都是能成功，并且如愿的。
　　在宙斯内心有憋闷难言的情绪在翻涌的时候，护卫首领已经带着小黄鹂退去了。
　　护卫首领是真的很怕阿瑞斯，在意识到小黄鹂可能会惹阿瑞斯生气后，本就对伽倪墨得斯命令很上心的他，更加慎重严肃了，效率极快地穿过重重人群，大步走到王宫外，并将手中的小黄鹂放在最近大树的枝干上。
　　做完这些，护卫首领才调整了调整变得错乱的呼吸，继续快速往里奔——
　　他要尽快回到他们王子殿下的身边去。
　　宙斯稳了稳心绪后，心里酝酿着别的办法，同样不死心地继续往伽倪墨得斯的宫殿飞。
　　漂亮圆滚的翅膀扑腾扑腾地飞了几下，刚在太空中划出一道靓丽的黄色，就被眼疾手快的侍卫首领制裁了。
　　身体被护卫首领抓在手中，侍卫首领微皱着眉头和宙斯大眼对小眼。
　　护卫首领转身，准备继续把小黄鹂丢到王宫外，但想着对方这目的性极强的回飞架势，眉心皱得更厉害，担心一不留神又让这小黄鹂飞到伽倪墨得斯的身边。
　　他要是办事办成这样，王子殿下以后不相信他了可怎么办！
　　护卫首领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暂时限制住小黄鹂的行动能力，他转向去了个别的地方，从里面要来了个还算精致并且放有鸟食的鸟笼，然后将手中略显抗拒的小黄鹂强势地放了进去，利落至极地上了锁。
　　成为笼中鸟的宙斯：“。”
　　宙斯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圆滚滚的眼睛一直锁在护卫首领身上。
　　这样貌如此平凡的人类，怎么敢这样做的。
　　神经粗的侍卫首领完全没察觉，他一边带着鸟笼继续返回伽倪墨得斯的宫殿，一边碎碎念地对小黄鹂道，“小鸟，我知道你喜欢王子殿下。”
　　被叫小鸟的宙斯：“。”
　　就在宙斯感觉有什么气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的时候，他又听到了侍卫首领的话。
　　“这是正常的，只要看到过王子殿下的人都会喜欢上他，所有人都喜欢王子殿下。”
　　他在说这话时，声音中也带出了点痴迷的情绪来。
　　藏在心底不能够表露出来的，热忱的，炽烈的倾慕。
　　小黄鹂的眼睛半眯起。
　　侍卫首领隐隐表露出来的卑微，莫名地让宙斯心理平衡了些。
　　就像是在印证侍卫首领的话，将心神散去些的宙斯，忽然发现了整个特洛伊王宫诡异的氛围。
　　他看到不少人，偷偷摸摸地往伽倪墨得斯的宫殿看，满是期待地希望能看到伽倪墨得斯一眼。
　　他也听到了一些碎碎念的交谈，所有人都更想去做伽倪墨得斯那边的事，伽倪墨得斯那边的事情总是要在争抢过后才能被决定。
　　所有人在路过伽倪墨得斯宫殿的时候，身体都会变得僵硬，脚步都会变得很慢。
　　……
　　侍卫首领说的是真的。
　　所有人都喜欢伽倪墨得斯。
　　伽倪墨得斯，被万千宠爱着。
　　格外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后，宙斯没来由地有些兴奋，身体内好像有什么沉寂很久的东西被点燃了，原本那些负面的情绪，都成了这团让他开始刺激的火焰的燃料。
　　侍卫首领的声音还在继续，是颓废着的，是自卑的。
　　“但我们要有自知之明。”
　　他不知究竟是在跟小黄鹂说，还是在跟自己说，“王子殿下现在是战神大人的。”
　　是吗？
　　也不见得吧，伽倪墨得斯那样淡的性格，可不是能轻轻易易就让自己被别人拥有的。
　　他们这样想，只是因为下意识地把主导权给到了阿瑞斯。
　　因为阿瑞斯尊贵的身份，强大的实力，和可怖的威慑力。
　　而这些——
　　他都拥有更高等级的。
　　“所以，我们不能表露出来对王子殿下的觊觎。”侍卫首领的声音越来越低。
　　宙斯眼睛眯起，微妙的情绪在酝酿。
　　不是伽倪墨得斯属于阿瑞斯，而是阿瑞斯想要伽倪墨得斯，而他们又笃定没有人会和阿瑞斯抢。
　　——一个比阿瑞斯身份地位还尊贵，能让阿瑞斯都忌惮的人去抢伽倪墨得斯。
　　“不然，战神大人会生气的。”侍卫首领将鸟笼放到了伽倪墨得斯宫殿外的拐角处，那里刚好能不被伽倪墨得斯看到，却能让他观察到具体情形，“那样可怕的后果，没有人能承担得住。”
　　他在离开去站到护卫位置前，再度对小黄鹂劝告，“听到没有，不要再想着跑到王子殿下身边去了，战神不是你能招惹的存在。”
　　宙斯心里对这句话嗤笑了声。
　　说完，护卫首领又无奈地摇摇头，“唉，我到底在跟你说些什么，你又不可能听懂我的话。”
　　护卫首领转身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黄鹂鸟眼中有着莫名让人心惊的精光。
　　*
　　几乎没过多久，有着血色头发的神祇便回来了。
　　被关在鸟笼里的宙斯，看着阿瑞斯，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不再顺眼了。
　　宙斯之前之所以最喜爱阿瑞斯这个儿子，是因为阿瑞斯虽然神力强大，但性情暴戾，总是能惹怒其他神祇，在众神中的人缘最差，再加上脑子里没有其他神祇的弯弯绕绕，不会对他的地位遭到威胁。
　　可现在——
　　这个不懂情爱，为人处世不知差了他多少的阿瑞斯，却偏偏能够轻易靠近他靠近不了的伽倪墨得斯。
　　异色在眼底浮现，宙斯隔着笼子看着前面的场景，觉得颇为刺眼。
　　特别是，宙斯能清楚地感知到，虽然程度很微弱，但伽倪墨得斯面对阿瑞斯时是有些不一样的，那神情中的细微变化牵引着他漂亮的五官更有冲击性和诱惑力。
　　简直和刚刚伽倪墨得斯对他的无视和平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宙斯就隔着远远的，看着阿瑞斯有些不自然地说了什么后，牵着伽倪墨得斯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胸膛，似在让伽倪墨得斯感觉自己因他而加速的心跳。
　　宙斯那股子甚少体会的憋闷又涌出来了。
　　他是来加入阿瑞斯和伽倪墨得斯的，现在这种在一边旁观他们两个独自亲密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虽然眼前场面足够碍眼，宙斯还是没有收回目光。
　　他就看着伽倪墨得斯的手，伴随着阿瑞斯剧烈起伏的胸膛不住地轻微颤动，这抹白格外晃眼，漂亮极了，配上薄薄皮肤下隐约的黛色血管跳动，更是透着种别样的旖旎情.色。
　　明明是伽倪墨得斯在贴着阿瑞斯的心口，宙斯却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伽倪墨得斯刚刚温柔地摸他身体时的画面，当时的热度和颤栗仿佛又涌了上来，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亢奋和悸动。
　　宙斯眼中的画面越来越不如意。
　　阿瑞斯似乎也被伽倪墨得斯蛊惑了，突然在身体越来越僵硬后，抑制不住地鼓足勇气抱住了伽倪墨得斯，柔软的黑发和刺目的红发交织在一起，刹那的颜色突出对比蓦地让宙斯心跳一颤。
　　这画面是真的让宙斯不舒服。
　　但这个模样的伽倪墨得斯实在太美了，宙斯没办法忽略这撩拨心弦的动人容色。
　　和刚刚他们初见时，只是轻微被风勾勒出身形不一样，因着阿瑞斯紧紧抱着他，仿佛要将他融入骨血，伽倪墨得斯那美丽的身体曲线完全暴露在了宙斯的眼底。
　　那种诱人的弧度，是所有人一看就控制不住想要去触摸品位的。
　　然——
　　宙斯只能在远处看着，只能单纯地用自己的想象力去想。
　　而他眼底身材高大到不论如何都忽视不了的阿瑞斯，却能在他眼睁睁的注视下，亲昵地触碰。
　　莫名的火气在心中冒芽发酵，但也带着灼热到让血液温度都变得不正常的热度。
　　也是这个时候，宙斯发现伽倪墨得斯唇角轻弯了下。
　　冬雪消融的春意都不如这一笑生动鲜活，那微微上扬的弧度，有一种直击心灵的动人。
　　伽倪墨得斯较常人更难攻破的心，似乎又被阿瑞斯的这个举动轻轻拉出了个小口子，那里面流露出来了有着醉人上瘾魔力的柔软。
　　那是宙斯从未见过的美妙，都几乎到了梦幻的程度。
　　原来伽倪墨得斯在被人侵入内心后，会露出这样勾人的神情，再美的图景都只会被映衬得黯然失色。
　　宙斯心底有情绪在翻涌。
　　他一边想，如此看来，伽倪墨得斯的难以靠近是很正常且很值得的，另一边，又忍不住地想象起伽倪墨得斯被他完全侵占完心后，会露出怎样惊心动魄的美丽。
　　那瞬间的激然振奋让宙斯眼底的颜色不断变化，先前生出的所有情绪，不管是好的还是糟糕的，都被如今这一刻的兴奋激扬所覆盖消融，有什么东西在激昂，所有的一切都在发酵沸腾后演变成了将其占为己有的欲.念。
　　宙斯想，他该换个办法了。
　　*
　　代表着爱情和浪漫的玫瑰花依旧在孜孜不倦地绽放着它的美丽，看似什么都没发生的漫长安静中，甜腻又馥郁的花香氤氲笼罩着在内的每一个人。
　　阳光挥洒在玫瑰上，折射出了如雾气般的艳红，似独属于玫瑰爱情含义下的暧昧，也似浓稠粘腻的鲜血。
　　顾连看似沉浸在阿瑞斯充满阳刚气息的拥抱中，他感受着阿瑞斯皮肤下跃动的心跳和脉搏，嘴角的弧度又微不可查地往上翘了翘，然卷翘的眼睫却敛着，任由阴影在他漂亮的脸上蔓延。
　　对哦。
　　可不能像对其他人的那样，用同样的变成动物的方式，来接近攻略他哦。


第44章 他是谁都掌控不了的浮云
　　太阳神驾驶的马车逐渐驶向远方，侍卫首领记挂着小黄鹂的事，却也做不到的真的完全留意。在临近交班的时候，伽倪墨得斯宫殿外的守卫空白一瞬，没有人留意到，小黄鹂用嘴撬开了笼子里的锁，推开了门化为人形。
　　宙斯随便往旁边揪了把，将盆栽中的一颗石子变成了一模一样的黄鹂鸟，将其重新关在了笼子里。
　　将他这被屡屡拒绝的黄鹂鸟过去抹除。
　　*
　　宙斯的身形无声无息地消失，又在阿瑞斯离开后，不惊动别人般地无声无息进入伽倪墨得斯的宫殿。
　　没有做任何伪装，用的他本来的身形容貌。
　　不是宙斯想，而是他只能这样。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宙斯已经清楚发现了伽倪墨得斯对所有人的疏远，除了阿瑞斯，不管是什么身份，不管是谁，伽倪墨得斯都是淡淡的，不会关注，不会有什么交谈，会无意识忽略掉旁人对他的所有刻意接近，宙斯变化身份后的试图接近只会变成小黄鹂那样的无用功。
　　只有神王的尊贵和威严，才能换来伽倪墨得斯不得不有的重视和关注。
　　银色长发在光晕中流转出银河般的光泽，宙斯并不用出声，他周边自带的法则波动，能让原本注意力不在他这边的伽倪墨得斯瞬间发现这里。
　　黑发少年在看到宙斯的时候明显怔了下，他顿了片刻，旋即在宙斯满意的注视下，拿出了最尊贵的礼节，“神王陛下。”
　　宙斯感受着伽倪墨得斯终于朝他投来的目光，用先保持沉默的方式来试图换来伽倪墨得斯因他生出的更多情绪。
　　只伽倪墨得斯的意外只停留一瞬，少年已经找到了他认为的答案，“您是为我和阿瑞斯的事情而来的吗？”
　　很平静的语气，但这话乍一看，就像是长辈来观察即将成婚的小夫妻似的，宙斯进来后就带着的笑容僵了瞬。
　　但面上，宙斯还是噙着笑点了头。
　　他想，他现在这幅处境很快就要转变了，阿瑞斯即将生出的憋闷难受，会比他已经拥有的多得多。
　　剔透的留影石在手心处流转了下，宙斯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发自内心。
　　他原本并不想这么快把杀手锏拿出来，但他隐隐涌出的占有欲，让他见不得伽倪墨得斯心中属于阿瑞斯的地方变得更多，该让一切都划上句号了。
　　宙斯的脸上带着温和，那是神王对万事万物视为自己生灵的仁慈，“伽倪墨得斯，你的事情我早已知晓了。”
　　“我这次过来，确实是因为你和阿瑞斯的事。”宙斯不疾不徐地道，“阿瑞斯是我最宠爱的孩子，身为他的父亲，在他人生即将走向拐点的时候，我没办法不来给他做上些许指引。而你——”
　　宙斯声音微顿，语气仁爱，“身为生灵之一，我同样对你抱有怜惜之情。”
　　小一没忍住出来吐槽了句，[宙斯好大的脸皮。]
　　宙斯状似无奈地开口，“阿瑞斯已经走上了错误的道路，我曾试图说服他，让他从错误的方向上回头，但没成想，他反倒是走上了另外一条更加错误的道路上。”
　　顾连终于又开口了，带着点很微弱但宙斯刚好能听出来的担心，“阿瑞斯怎么了？”
　　宙斯原本颇有兴致转动留影石的手，因为顾连的这句话停了瞬，然面上，宙斯只是更加无奈，看向顾连的眼眸中怜惜悲悯之色更浓，“他将必须该认真对待的感情，当成了可以无情厮杀的战场。”
　　顾连愣了下，黑色的眼睫轻轻颤动着，似乎意识到了阿瑞斯的错误和他有关。
　　宙斯满意地继续道，“伽倪墨得斯，身为当事人和受害者，我觉得你需要知情全部的真相。”
　　流转着冰冷薄光的留影石被宙斯拿到两人中间，宙斯脸上带着悲怜，似乎是在无可奈何下选择朝里面注入了神力。
　　顿时，阿瑞斯曾在奥林匹斯山主殿的身影画面，便清晰地浮现在二人前面，犹如正在当场围观。
　　宙斯眼睛轻眯了下。
　　他对这曾亲生经历的图影完全没兴趣，只用假装在看画面的目光看伽倪墨得斯。
　　阿瑞斯开口就嫌弃少年冷淡的模样，明显让伽倪墨得斯怔得更厉害了，随着阿瑞斯说出背后提丰诅咒的来龙去脉，讲出他会接近伽倪墨得斯给伽倪墨得斯机会，并不是伽倪墨得斯以为的试图挽救他的生命，而是让他妄图战胜的诅咒没有那么不战而胜，伽倪墨得斯的眼睫已经到了有些乱颤的地步。
　　那隐隐流露出的脆弱和受伤，以一种心悸的美感占据着宙斯的眼球。
　　当画面中宙斯的话越说越多后，伽倪墨得斯纤长漂亮的睫毛也彻底垂落了下去。
　　他身上的任何情绪，都会给他带来惊人的美丽。
　　现在依旧是，那在眼帘处打落的阴影惹得宙斯心里很痒。
　　宙斯想，和之前的无数次猎艳都不一样，他可能永远都不会腻了伽倪墨得斯。
　　——阿瑞斯，你应当对伽倪墨得斯好一些。
　　随着画面中宙斯的最后一句话吐出，站在伽倪墨得斯面前的宙斯缓声开口，“阿瑞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让他对你好一点，是希望他能在意你的想法，为了不让身为受害者的你更加难过，而放弃一味追求他想要的战斗快感，他应当选择远离你，不让你在情感的漩涡中挣扎，也不给你带去希望出现又破碎的痛苦。”
　　宙斯摇了摇头，“没想到他只是字面理解了我的劝说，和我的真实想法背道而驰。他将对你好一些，真的当成了，让你在剩下的时间里感受到欢乐，不理会自己真正心意的不管不顾地照顾你对你好。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这顺着你的想法看似对你好的行为，只会让这虚妄的美好爆炸时更伤人。”
　　小一听得一愣一愣的，宙斯这简直能把白的说成黑的，两边都有理。
　　它不得不承认：[阿瑞斯的手段和宙斯比起来完全不够看。]不过，它家连连肯定不会让宙斯赢就是了。
　　宙斯垂怜地对顾连继续道，“伽倪墨得斯，我没办法看着阿瑞斯继续犯下错误，也不忍你溺水于被编织出来的梦幻泡沫里，所以我来了，将你该知道的事情告知你，希望阿瑞斯和你都能及时止损。”
　　宙斯的眼神中流露出怜爱，配上他那至高无上的地位，几乎没有人能不沉溺于这份温柔，“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现在失落，总比过到事情无法挽回时才发现好。”
　　顾连怔怔地看着前方时，墨色的瞳仁中不可控地满满映出了宙斯的身影。
　　宙斯的心情瞬间变得很好。
　　似乎是因为今日的情绪一直都有些糟糕，此刻的愉悦仿佛自最甜蜜的蜂蜜中发酵而来。
　　但面上，宙斯表露出了对顾连这幅神情的不忍，他温声宽慰道，“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及时发现何尝不是一家好事，阿瑞斯无法帮你实现神谕，但世界上不止他一位神祇，还有很多别的可能，你尚有充足的时间去尝试。”
　　宙斯朝着思考着什么的顾连，露出了他曾无往不利的温柔笑容来，“我愿意为阿瑞斯的错误弥补，伽倪墨得斯，随我去奥林匹斯山吧，我会让你居住在那里，并把你介绍给众神。”
　　宙斯朝顾连伸出了手，许诺了目前还从来没有人享受过的偏爱待遇。
　　没有人能在难受的情况下，不沦陷于别人带给他的温暖，得到伽倪墨得斯的依赖，就是让伽倪墨得斯渐渐完全属于他的第一步。
　　宙斯含笑垂眸，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体会那终于要触碰到的温软。
　　但——
　　视线中修长白皙的手迟迟没有抬起。
　　“尊敬的神王，请原谅我对您善意的拒绝。”顾连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在宙斯的心尖，“但我并不想再尝试了。”
　　他在宙斯微怔的注视下，继续说着理由。
　　他不得不如实开口，否则就是在冒犯神王的威严。
　　“我已经有点喜欢阿瑞斯了，并且在得知这一切后，依旧如此，我没办法在喜欢着阿瑞斯的情况下，还去——”黑发少年的话蓦地顿住，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后面的话。
　　他无意识表露出来的纯情，让宙斯欣喜。
　　这份只愿和一个人发酵情意的纯贞，是宙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纯粹。
　　但随着心底越来越痒，宙斯也不可控地生出对阿瑞斯的烦躁。
　　更准确地来讲，或许是嫉妒。
　　“即便阿瑞斯是别有目的地接近你？”宙斯的声音已经有些听不出温和了，似他内心翻涌的情绪在作祟，在让他无法维持自然的伪装假面。
　　“嗯。”
　　“即便你会因此殒命？”
　　“……嗯。”顾连轻轻点头。
　　就和最开始的阿瑞斯一样，宙斯也在此刻明显地看出了，伽倪墨得斯对自己生命的完全不在意。
　　宙斯心里的异样越来越浓，他能感觉到他完全掌控不了伽倪墨得斯。
　　宙斯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伽倪墨得斯和他以前的情人都不一样。
　　他没有办法通过对方在意想要的东西，来束缚引诱对方。
　　一个连自己生命都不在意的人，是不会对任何筹码动心的，就跟缥缈的浮云一样，即便强行抓住他，他也会从指缝中溜走。
　　但也正是因此——
　　宙斯眼底出现了一抹不可捉摸的深色。
　　才让人更加强烈地想要得到他，让自己成为完全束缚其身心的牢笼。
　　特别是——
　　伽倪墨得斯对别人已经表露出来的爱意，是那么的动人。
　　“而且，阿瑞斯可能已经改变了想法了，我能感觉得到，他——”顾连很轻的声音又顿了下，他似乎不知道怎么说，略了过去，但耳尖却隐约带出了让宙斯目光黏住的粉色，“我愿意相信阿瑞斯。”
　　顾连表达相信时流露出来的美好热忱，让宙斯感觉有什么温暖在试图消融他身上的某种冷硬和漠视。
　　宙斯眼底流淌着忽明忽暗的异色。
　　他的计划没有成功，但他却看到了阿瑞斯即便如此‘糟糕’下，伽倪墨得斯都对其流露出来的纯洁美好。
　　这份宙斯从未见过的纯粹，让他心尖颤抖，源于内心的渴求。
　　宙斯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强烈的想要得到过一个东西了，他甚至愿意为此付出一些东西。
　　“好吧，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可是随时呼唤我。”宙斯在和顾连说话时，已经收敛住了所有情绪，他依旧仁慈地笑着，“我对你的许诺始终有效。”
　　*
　　小一在宙斯身影消失后，隔了会儿才开口，[连连，我还以为你会顺着宙斯的意思虐一虐阿瑞斯呢。]
　　它刚刚可是看到了，宙斯这个心机深沉的神，同样用留影石记录下了刚刚的场景。
　　如果顾连最后依旧表露对阿瑞斯的难受的话，宙斯一定会拿去给阿瑞斯看的。
　　[伽倪墨得斯的最终消失，已经足够了。]
　　小一愣了下后，瞬间明白。
　　对哦，伽倪墨得斯注定会消失，阿瑞斯见到这幕后，只会以为是自己没能给到伽倪墨得斯全心全意的爱。
　　顾连现在越信任阿瑞斯，阿瑞斯到时候就会越自责。
　　嘿嘿，不愧是它家连连。
　　至于宙斯——
　　小一的思绪蓦地顿住，有些错愕地看着朝顾连靠近的红发神祇。
　　看似是战神阿瑞斯回来了，但小一借着顾连的真实神格，能看透一切虚妄和伪装，所以，它很清楚，面前这个是——
　　伪装成阿瑞斯的宙斯？！
　　小一下意识有些难以置信，但很快，它又意识到，这是顾连操纵下的必然结果。
　　宙斯的亲自现身都起不到作用，顾连只允许阿瑞斯的接近，宙斯要想接近顾连，也就只能变成阿瑞斯。


第45章 在他面前，茫然地喊自己的爱人……
　　“阿瑞斯。”
　　宙斯被伽倪墨得斯这主动的呼唤弄得耳尖微痒。
　　伽倪墨得斯刚刚和他说话时的声音也很好听，但底调太过疏远，现在这清冷中带着点亲近的语气就如同快要摘下的天边明月般，莫名地撩拨人。
　　随着宙斯的逐渐靠近，走至伽倪墨得斯面前，他也看到了伽倪墨得斯抬脸望他的场景。
　　漂亮无暇的五官在眼底完全暴露，墨色的眸子里满满映着他的身影，轻轻颤动的眼睫像是欲语还休。
　　想着之前一直被拒绝的情形，宙斯喉咙微顿，总是没忍住抛掉所有旁的心思，直接俯身抬手抱住了对方。
　　他实在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触碰对方，为方才的所有失败画上句号。
　　伽倪墨得斯明显因他这举动怔了下，但却没有拒绝，乖巧地任宙斯行动，白皙的下巴被搭在了宙斯的肩膀上。
　　呼吸随着彼此交融的温度一起交错，发丝勾勒出接触之处的酥痒灼热，宙斯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对方温暖细腻的脸庞。
　　伽倪墨得斯抱起来比他想象的还要柔软舒服，宙斯隔着衣衫都能隐隐感知到藏在下面的紧致肌肤，如果他现在还是他，没有用着阿瑞斯的身份，宙斯都要忍不住用手探进对方的衣摆，真的去抚摸探索那隔着衣服下的美好了。
　　最终胳膊只是搭在了伽倪墨得斯不堪一握的腰上，纤细柔韧的触感让宙斯喟叹地眯了眯眼。
　　感受着伽倪墨得斯被他完全包裹的奇异满足感，宙斯垂眸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影子。
　　他的影子完全覆盖了对方的，从中很难找出伽倪墨得斯。
　　终于碰触并没有消除宙斯之前生出的所有痒意，他因为漫长时间的拥抱而不得不松开手的时候，还有些食髓知味。
　　宙斯垂着眸看着伽倪墨得斯，不知是被他灼热的温度烫的，还是被闷的，他白皙的肌肤上蒙上了淡淡的粉色，漂亮到夺目。
　　宙斯喉咙更干了。
　　伽倪墨得斯浑身潮.红的样子一定更好看。
　　“阿瑞斯？”仿佛染着桃花艳色的唇瓣微微张开，伽倪墨得斯似不明白宙斯此刻的反应。
　　只这不是宙斯名字的称呼，反而让宙斯更兴奋了。
　　他知道自己是偷了阿瑞斯的身份，才得以得到这个拥抱的。
　　宙斯也确实有着些许不甘，但与之相伴的，还有让他更加亢奋的刺激。
　　刚刚伽倪墨得斯在他面前疑惑地呼唤阿瑞斯的时候，回味着拥抱的他，没能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就是阿瑞斯，他有一秒认为伽倪墨得斯是真的在叫他的那个儿子。
　　——被他刚刚亲密碰触过，然后在他面前，呼唤他的儿子，茫然地喊自己真正的爱人。
　　“……嗯。”
　　宙斯是隔了会儿才压下有些焦灼难耐的热度的。
　　他还没完全忘记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不管是为了提丰的诅咒，还是出于他的某种占有欲，宙斯都不可能继续让伽倪墨得斯喜欢阿瑞斯。
　　可是伽倪墨得斯太相信阿瑞斯，在他已经拿出‘证据’的情况下，他都未能说服伽倪墨得斯，外界的因素已经完全影响不到伽倪墨得斯了。
　　伽倪墨得斯和阿瑞斯之间，已经出现了能其他人排斥在外的隔膜。
　　为了将其打破，宙斯只能成为‘阿瑞斯’，他需要和伽倪墨得斯有效接触。
　　既然别人的话影响不了伽倪墨得斯对阿瑞斯的判断，那就让‘阿瑞斯’自己来改变伽倪墨得斯的想法。
　　宙斯变成阿瑞斯的时候并没有感觉不道德。
　　阿瑞斯是他的孩子，阿瑞斯拥有的一切本就全是他赐予的，他稍微拿回来一点又有何妨。
　　包括——
　　宙斯有些晦涩不明地看了眼伽倪墨得斯，并在对方有所发觉前恢复阿瑞斯的姿态。
　　“你这里似乎有别的神力波动？”宙斯明知故问，“是刚刚有谁过来了吗？”
　　他的主动开口询问，可以让伽倪墨得斯事后不向真正的阿瑞斯提及相关。
　　“嗯，神王陛下来了。”伽倪墨得斯点头。
　　这话一出，宙斯表情微变，他猛地又走到伽倪墨得斯面前，双手按住伽倪墨得斯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父神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一直默默观看的小一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不是，原来咱们这位神王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这么清楚自己在大家眼里是个什么形象。]
　　但他这过于入戏的表现，真的莫名喜感。
　　[连连，你真厉害，这都能配合得他继续往下演。]要是换它上，它绝对要笑场了。
　　顾连：[。]
　　伽倪墨得斯似乎怔了下，然后摇摇头，“没有。”
　　他说话的时候，被宙斯看得有些不舒服。
　　他略显迟疑地看着面前的红发神祇，觉得对方的目光不完全是担忧，更带了一种审视和凝重，那隐隐流露出来的严肃，让他感觉有点奇怪。
　　特别是，明明他已经否认了，红发神祇还是忽视了他的回答，继续用仿佛化为实质的目光巡视着他的每一寸身体。
　　仿佛一定要确认他的真正情况。
　　伽倪墨得斯嘴唇微抿。
　　这种感觉，比起对方在关心担心他，更像是对方在检查自己的领地是否还干净符合自己的心意。
　　“你没事就好。”宙斯满意地看着伽倪墨得斯的反应，继续问，“父神刚刚对你还好吗？”
　　“……嗯，神王陛下很仁爱。”
　　虽然这个回答无关紧要，但宙斯的心情莫名又好了一些。
　　宙斯继续装作好奇地询问，“父神刚刚和你讲了什么？”
　　伽倪墨得斯明显顿了下，刚刚的谈论并不适合告诉阿瑞斯，他静了半响后，略显含糊地道，“神王陛下跟我讲了讲你的事，然后邀请我去奥林匹斯山。”
　　宙斯有些惊讶，“父神还从未给人类过这份殊荣，看来他对你的印象很好。”
　　觉得宙斯是在光明正大给自己拉好感的小一：[。]
　　不行了，它真的有点绷不住笑了。
　　宙斯又问：“那你同意了吗？”
　　伽倪墨得斯是在又顿了顿后，才摇的头，“没有。”
　　宙斯有些意外，“那是众神的居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地方，我还以为没有人会不想要去呢。”
　　他紧接着又表示对伽倪墨得斯如此决定的理解，但他的话，怎么听怎么怪，“不过你没有同意也好，那里毕竟是众神的居所，你身为人类去确实有些不太合适。”
　　他依旧一副为伽倪墨得斯着想的样子，“大家都比较看不起人类，你出现在那里的话，难免要受些白眼欺负，侍女们恐怕也不会对你太上心。如果你和其他神祇闹出矛盾的话，我还真怕会一不小心让你受委屈。”
　　黑发少年怔怔地看着红发神祇。
　　红发神祇迅速捕捉，他连忙问，“怎么了吗？”
　　宙斯眼底浮出不作假的担忧之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伽倪墨得斯嘴唇微张，但又似乎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嘴唇重新抿住，轻微摇头。
　　宙斯继续担心地看着他，嘴角却在伽倪墨得斯看不到的地方扬了下。
　　他就是要表现出来阿瑞斯这种骨子里的高高在上。
　　他看似自然担心伽倪墨得斯的话语中，完全暴露出‘阿瑞斯’潜意识里的觉得人类低贱。因为自己把人类视为蝼蚁，所以想当然地，以为其他神祇都是相同的想法。即便他确实喜欢伽倪墨得斯，已经不自控地表露出很多偏爱，并且为伽倪墨得斯发生改变。
　　可潜意识里，他还是认为身为人类的伽倪墨得斯不配进入奥林匹斯山。
　　觉得如果伽倪墨得斯和神祇起冲突，伽倪墨得斯一定需要因人类身份而受委屈。
　　眼底浮现着些许笑意，宙斯继续道，“不去奥林匹斯山也没什么，人间的环境同样很好。”
　　红发神祇似乎看出了伽倪墨得斯有些不太开心，他一边说着补救的话，一边试图重新逗他开心。
　　“只要你想，所有人间的美景都能属于你。”
　　伽倪墨得斯怔怔地看着他眼神中的潜藏的暴戾，瞬间明白了红发神祇的想法。
　　他说的‘属于’，指的是用战争暴力占有，用无数人的生命和鲜血来实现自己的心意。
　　红发神祇完全没意识到，如果以这个原因爆发战争的话，会有多少人觉得荒谬苦涩。
　　“……我不想。”
　　宙斯听到了伽倪墨得斯有些闷闷的声音，“我有点累了。”
　　伽倪墨得斯看着宙斯道，“我想休息了。”
　　潜台词就是希望红发神祇能离开。
　　宙斯有些忧心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听从了伽倪墨得斯的心意，步伐略显沉重地离开。
　　走出宫殿的时候，内心相当愉悦的宙斯，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直规规矩矩站在那里的护卫首领一眼。
　　护卫首领：“？！”
　　怎么感觉战神大人的眼神很耐人寻味，他好像隐约感知到了些许炫耀挑衅？
　　护卫首领又忐忑又懵逼。
　　难道他不小心在哪里得罪了战神吗？
　　不应该啊，他明明很诚惶诚恐，甚至还——
　　护卫首领瞅了眼装着小黄鹂的鸟笼。
　　一直死盯着这小黄鹂，生怕它会飞到战神面前惹得战神不快。
　　*
　　又是过了许久，真正的阿瑞斯终于姗姗来迟了。
　　他垂眸看着手上的精美饰品，迫不及待地进入了伽倪墨得斯的宫殿。
　　这是火神赫淮斯托斯锻造的漂亮首饰，伽倪墨得斯肯定会喜欢的，他刚刚一直在锻造的同时蹲在旁边，难得好声好气地跟赫淮斯托斯提了很多自己的建议。
　　又紧张又期待的阿瑞斯，刚走到宫殿，就看到伽倪墨得斯正躺在床上。
　　他压抑着想要求夸奖的上扬唇角，刚走几步，就看到黑发少年不仅一反常态地没有喊他并起身，反而直接转身背了过去。
　　“我累了。”声音闷闷的。
　　笑容僵住的阿瑞斯：“！”天，天塌了。


第46章 对不起~
　　即使夜色低垂，微凉的月光取代了温暖的阳光，伽倪墨得斯的宫殿也不会有凉意，这是特洛伊王国对伽倪墨得斯万千宠爱的体现。
　　可阿瑞斯却觉得先前的满腔热血，此刻都被一桶冷水浇灭了。
　　他看着伽倪墨得斯背过去的背影，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连漂亮的脸都不愿意给他看了，阿瑞斯还没有见过伽倪墨得斯在他面前这样表现过，身体内的心脏好像无声地坠入了万丈悬崖，阿瑞斯慌乱极了伽倪墨得斯对他的排斥。
　　手上先前珍贵异常的首饰仿佛有了千斤重，阿瑞斯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来气，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回忆着今天的所有记忆，试图能从中找到惹伽倪墨得斯不快的源头。
　　可阿瑞斯苦思冥想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问题所在。
　　他身上健硕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完了，他连错误意识都没有的问题似乎还要更加严重。
　　向来目中无人的红发神祇，抿着嘴唇，小心翼翼地道，“伽倪墨得斯，我给你带来了特别好看的首饰，是火神赫淮斯托斯亲手锻造的，你要不要看？”
　　“不要。”
　　“真的不要吗，这上面的流光在晚上最好看了。”阿瑞斯绞尽脑汁找着理由，但似乎情绪很慌，他这话干巴巴的，“现在就是观赏它的最佳时机。”
　　见伽倪墨得斯又拒绝，阿瑞斯又从怀里拿出来了包装精美的糕点来，“我还给你买了糕点，刚刚出炉的，你要不尝一尝？”
　　黑发少年这次连开口都不开了，只用背过去的后脑勺摇了摇。
　　心脏咯噔一下，阿瑞斯垂死挣扎，“你现在不吃的话，我就把它带走了，你就吃不上了。”
　　眼见黑发少年连摇头都不摇，直接忽略了他的这句话，阿瑞斯又连连补充，“你想再吃，就只能等到我明天再给你买热乎的了。”
　　小一：[呦~]
　　阿瑞斯看着伽倪墨得斯的背影，从来没有这么心慌无措过，只要一想到伽倪墨得斯以后可能都不愿意看他了，他就心脏酸涩宛若被割了一块。
　　战无不胜的战神说了他从未说过的一句话，“对不起。”
　　阿瑞斯听到自己下意识发出的声音的时候，自己都愣了瞬，他原本僵硬的身体更加僵直，睫毛无意识地颤了下，阿瑞斯脸颊有些涨红。
　　他这是怎么了？
　　他怎么能说出来这话？！
　　阿瑞斯内心一阵懊恼，他咳嗽了一声，任由战神的自尊心在此刻疯狂发挥作用，思考着如何将这句话糊弄过去，他嘴唇微张，就要说些补救的话，但话音还没冒出，就卡在喉咙里了。
　　床榻上的黑发少年似乎有些意外，含糊地‘唔’了声。
　　还是有点闷闷的，但配上此情此景，却像是羽毛在阿瑞斯心底挠了一下。
　　伽倪墨得斯终于愿意理他了！
　　先前冒出的所有想法，都被这一个念头认知覆盖，阿瑞斯连忙趁胜追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完全意识不到这道歉的话语，怎么都称不上胜利，阿瑞斯忐忑地看着伽倪墨得斯，见黑发少年终于慢吞吞地起身转过来看他时，只觉见到了胜利的曙光。
　　他连忙又陈恳地道歉，“对不起。”
　　“你错哪里了？”微微上扬的些许尾调，让这句话不仅不像质问，反而像是带着点情趣的撒娇，阿瑞斯更是心尖微颤，晕晕乎乎的完全意识不到他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我错在——”脱口而出的回答又迅速卡壳。
　　阿瑞斯努力思索着，但愣是一个字都没能再成功吐出来，磕磕绊绊极了，“我，我，我……”
　　好不容易和伽倪墨得斯对视上的阿瑞斯，忽然又心虚地不敢去看伽倪墨得斯了。
　　阿瑞斯一整个担心他这反应会惹得伽倪墨得斯更不开心。
　　死嘴，快主动告诉伽倪墨得斯他错在哪里了啊！
　　阿瑞斯的眼眸都微微垂了下去，就在他着急不已的时候，他发现伽倪墨得斯突然走了过来，然后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和表情。
　　阿瑞斯蓦地心脏一跳，被这黑发少年满眼都是他的画面，弄得大脑有些空白。
　　漂亮至极的少年，正细细地描绘他的眉眼，他望过来的眼睛很专注，就好像在试图看到真正的他和内心似的，阿瑞斯莫名很紧张，但又不受控制地沉溺进去，伽倪墨得斯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他这为了能看清而不断靠近的样子有多么勾人，就好像他内心此刻只剩下阿瑞斯似的。
　　阿瑞斯心如鼓擂，有力的心脏跳动个不停。
　　“……阿瑞斯？”带着点疑问的声音，似乎在做着某种最终判断。
　　“嗯！”阿瑞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得这么急。
　　也是下一秒，阿瑞斯的大脑就更空白了。
　　因为他面前的少年眉眼微弯，笑了起来，先前的所有阴霾好像都被驱散，这个笑容出乎意料得明媚，哪怕已经相处了这么久，阿瑞斯眼底还是浮现了惊艳和痴迷。
　　伽倪墨得斯接下来仿佛低喃的话，更是让阿瑞斯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出了心脏。
　　“我就说嘛，我的眼光还是很好的。”
　　他，他，他，他好像被伽倪墨得斯夸了。
　　阿瑞斯大脑有些嗡鸣，他想要维持住神祇的从容不迫，但嘴角却止不住地往上扬。
　　阿瑞斯有些愣愣地想着，是因为他刚刚的愿意道歉，让伽倪墨得斯发现他其实是很值得被托付的吗？
　　阿瑞斯脑袋晕晕地想着。
　　既然如此，他以后一定要学会光速滑跪道歉。
　　“你不生气了？”阿瑞斯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
　　“嗯。”伽倪墨得斯点点头后，看向了阿瑞斯手里还拿着的漂亮首饰，他再开口之前，明显顿了下，“我记得你说过你和火神的关系并不好，火神怎么会愿意帮你锻造东西。”
　　阿瑞斯连忙前倾身体，给伽倪墨得斯戴上，“他是不喜欢我，但父神是站在我这边的，我提前得到了父神的允许。”
　　伽倪墨得斯怔住了。
　　他喃喃地道，“神王陛下吗？”
　　阿瑞斯觉得伽倪墨得斯这句话有些奇怪，似乎带着些复杂，此时的他还没有理解这句低喃的真正意思，他只是在抬头看伽倪墨得斯的时候，因着对方戴上首饰后更凸显出来的美貌，再度有些看呆。
　　*
　　特洛伊王国的子民最近都发现了一件事，战神阿瑞斯来找他们王子的频率简直是指数上升，之前就已经很是频繁了，如今那次数更是惊人地翻了一倍。
　　他们又艳羡，又忍不住松口气，照阿瑞斯对伽倪墨得斯的上心程度，他家王子的怪病一定会消失。
　　只是很奇怪，大家又都不安地发现了一件事，他们备受宠爱的王子伽倪墨得斯越来越心神不在了，他总是在独自思索着什么事，也时常会发呆，虽然面色神情依旧平静，但所有人都能感知到他体内越来越浓的郁色。
　　伽倪墨得斯似乎并不开心。
　　他们惶惶地看着，希冀着能和伽倪墨得斯接触的阿瑞斯，可以改变这种让他们很不安的情况。他们也目睹了阿瑞斯的种种举措，看到了战神竭力逗伽倪墨得斯开心的表现，可是，没有什么好转。
　　伽倪墨得斯失神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
　　宙斯化身红发神祇，再次进入伽倪墨得斯宫殿的时候，美丽的少年依旧在思考着什么事，漂亮的眉心都微微蹙着。
　　他这模样其实美到惊人，就好像已经被蛛网束缚即将被占有的猎物，脆弱但又惹人心悸的美感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明明这一切都是宙斯造成的，但他还是有些心疼，走过去温柔地抚平了少年的眉心。
　　很快了，宙斯在心底告诉自己。
　　等到伽倪墨得斯完全意识到他和阿瑞斯在一起是错误的，他自然会弥补给对方让所有人都震惊艳羡的偏爱。
　　伽倪墨得斯抬眸看着宙斯，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指尖上的触感是那么的勾人，宙斯有些没忍住，径直地将人又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伽倪墨得斯还是没有拒绝，但和最开始宙斯抱他时的坦然接受不一样，这次的，有点像不在意这个行为的行尸走肉。
　　宙斯忽然又有些不忍了。
　　他想，不用等到伽倪墨得斯主动来找他了，他可以立马将机会再给到伽倪墨得斯。
　　虽然这又和他原本的计划不一样，但——
　　宙斯喟叹地感受着怀里的人。
　　伽倪墨得斯对他而言，一直都不一样。
　　*
　　天即将黑的时候，宙斯再一次进入了伽倪墨得斯的宫殿，但不再借用阿瑞斯的身份。
　　银发神王有些悲怜地看着伽倪墨得斯，“我可怜的孩子，你的状态要比我上次见你时糟糕多了，可是阿瑞斯让你失望了？”
　　伽倪墨得斯嘴唇微抿，没有回答，他这个行为是有些冒犯的，但宙斯完全没恼，只是更怜惜温柔地看他，“伽倪墨得斯，你还有时间和机会，如果你想的话，你随时可以去奥林匹斯山。”
　　伽倪墨得斯怔了下，面上浮现迟疑。
　　他这反应让宙斯松口气，但紧接着，又莫名有些紧张。
　　宙斯用仁慈的面容注视伽倪墨得斯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正在翻涌着什么情绪。
　　漫长的沉默后，伽倪墨得斯终于开口了，“我愿意去奥林匹斯山。”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仿佛敲在了宙斯心上，宙斯的心止不住地跟着微颤。
　　就好像精心培育的果实终于成熟可以被采摘了，宙斯心情骤然变得极好，那是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的极致愉悦，整个身形都仿佛因伽倪墨得斯完全舒展起来了。
　　眼底酝酿着深色情绪，宙斯朝伽倪墨得斯伸手的时候，简直温柔到不可思议。
　　伽倪墨得斯缓慢将手搭过来的时候，宙斯都感觉空气中正酝酿着甜美的葡萄酒。
　　清楚感知到少年温热指腹的时候，宙斯下意识五指相扣，紧紧握住了对方。
　　但很快，宙斯就顿住了，身体内所有生出的灼热滚烫都被少年接下来的话浇灭。
　　“神王陛下，您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配合您。”
　　“不要再假装阿瑞斯了，也不要——”黑发少年声音一顿，声音更轻了，但有些东西是再轻柔的语调都无法掩盖的，“再伤害阿瑞斯了。”
　　宙斯心里忽然很怪，好像刚刚暴露出来的柔软心脏被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
　　伽倪墨得斯和他想象得不一样，他会答应，不仅不是因为他放弃了阿瑞斯，反而是——
　　为阿瑞斯同意的。


第47章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这里面蕴含着的满腔热忱和爱意，是没有人不会为之心动的。宙斯的心在微微颤动，这样真诚专一的情感超出了他的想象能力，他从未在神祇身上见到过，他此刻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好似在升温着身体内的血肉和脉搏。
　　但，这样美好到让人心悸的情感，却不属于他。
　　宙斯能清楚地感知到被他握住的伽倪墨得斯的手，可莫名地，宙斯感觉自己只抓到了一抹虚妄的幻想。
　　他们明明挨得这样近，可伽倪墨得斯却好似格外遥远。
　　银发神王罕见地没有维持住仁慈假面，表面的情绪渐渐皲裂，嘴角的弧度顺从内心地变回平直，他眼底晦涩不明。
　　宙斯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
　　他先前精心准备的种种盘算筹谋，都好像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底的笑话。他从来没有这样挫败过，也从来没有这样不甘过，他甚至感觉到了茫然和不解，为什么他格外擅长屡次促成心想事成的手段会失败得这样彻底。
　　为什么他明明是想要得到伽倪墨得斯，却反过来将伽倪墨得斯推远了呢？
　　宙斯不想接受这样的结果，可偏偏这是已经摆在他眼前的事实。
　　宙斯想要控制住这些情绪，他试图安慰自己，没关系的，他可以再想别的办法，他可以再试，他这并不算是已到最后的失败。
　　可伽倪墨得斯没给宙斯这个机会。
　　漂亮到惊心动魄的少年，见宙斯没有反驳默认后，眼眸微垂，轻声又道，“如果能让神王陛下您安心的话，您也可以选择现在就杀了我。”
　　他的声音轻到几近听不见，可宙斯却又感觉到了尖锐东西刺进他心口的酸胀憋闷感。伽倪墨得斯说这话时太过平静了，他这种笃定宙斯会想要这样做的模样，让宙斯觉得刺眼。
　　他并没有想过让伽倪墨得斯死。
　　宙斯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地退去，他抓着伽倪墨得斯的手不断地用力。
　　他在确认了想要得到伽倪墨得斯后，还一直没有阻止阿瑞斯对伽倪墨得斯的靠近，不就是希望伽倪墨得斯真的能得到阿瑞斯全心全意的爱，符合神谕指引地延续生命吗。
　　他只是想让伽倪墨得斯不喜欢阿瑞斯而已。
　　宙斯看着面前的黑发少年，心慌感在身体内蔓延，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就好像在试图抓住挽留什么似的。
　　宙斯的嘴唇抿了起来，他忽然意识到，高高在上的神王并不是什么都能得到。
　　刚刚那句坦然说出来的话，似乎也让伽倪墨得斯放弃了一切。
　　宙斯能清楚地看到，他面前的漂亮少年正在枯萎，如果是之前只是碍于身体问题的被迫枯萎，那么现在就是身心和灵魂都在凋谢。
　　伽倪墨得斯已经没有求生意志了，他和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联系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回归透明。
　　宙斯怔怔地看着伽倪墨得斯，突然清楚地意识到一点，他永远都得不到对方了。
　　心脏好像空掉了一大半，宙斯看到自己不断握住伽倪墨得斯的手在微微发抖，他听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发干话语，“我不会伤害你的。”
　　没有花里胡哨的言语修饰，也没有繁琐的解释补救语言堆叠，简单到似乎是宙斯放弃了某种虚伪。
　　伽倪墨得斯没有说话，他似乎是真的已经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不再理会他这样的行为会不会触怒宙斯，他格外漂亮的眉眼中只是浮现出了淡淡的嘲讽。
　　就好像在说，难道不是已经伤害了吗？
　　宙斯被他看得感觉到了一些受伤，虽然这抹情绪相当微弱，但却是宙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他向来都永远拥有着掌控权，也向来是由别人来揣测琢磨他的想法。
　　他第一次如此在意研究伽倪墨得斯的想法，得到的却是截然相反的东西。
　　但宙斯没有因此发怒，他只是看着被他握住的伽倪墨得斯的手，听不出情绪地道，“我们回奥林匹斯山。”
　　催动神力的那刻，银发神王的声音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伽倪墨得斯，阿瑞斯究竟好在哪里？”
　　为什么他和阿瑞斯得到了完全不同的态度和待遇？
　　他是怀着算计接近伽倪墨得斯的，可难道阿瑞斯不是吗，阿瑞斯起初不是也是因为妄图战胜诅咒才来到特洛伊的吗？
　　为什么伽倪墨得斯愿意接受阿瑞斯，却始终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他。
　　他得到的一直都是拒绝排斥，这并不公平。
　　黑发少年并没有回答宙斯，他只是望着前方发呆，宛若精美的空壳。
　　顾连将自己的大半心神放回了‘潘多拉’那边。
　　他看着已经做好饭菜的埃庇米修斯，朝对方弯了弯眉眼，褐发神祇努力忽略自己的通红耳尖，强装镇定地为顾连盛饭。
　　顾连眼睫轻轻颤了下，弯出个诱人好看的弧度来。
　　没有什么原因。
　　只是他一直秉持着一个理念，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不管是对宙斯，还是对阿瑞斯，他都这样。
　　只是宙斯得不到他的心，阿瑞斯得不到他的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伽倪墨得斯死亡。
　　*
　　奥林匹斯山的气氛明显有些不一样了，仙子精灵们好奇地望着主殿，众神私下的讨论也多了起来。
　　原因无他，他们至高无上的神王宙斯，竟然亲自带回来个人类，不仅允许对方能久居奥林匹斯山，直接住进宙斯的宫殿，还命令众神必须给予其足够的尊重。
　　这是何等的殊荣啊，众神都觉得惊诧。
　　更别提，宙斯带回来的还不是人类少女，而是一位人类少年。
　　这是突破他们对宙斯认知的，宙斯的第一位男性情人。
　　众神好奇不已，绞尽脑汁地想要看一看这位人类少年，但对方几乎不出门，只有数量寥寥的人能借着有事的名头，得以在宙斯身边看到这位少年。
　　所有见过少年的存在，看起来都有些怔愣失神，他们在回答别人对少年的疑问时，眼睛里总会涌现惊艳和感叹。
　　据他们说，这位少年完全值得这份殊荣。
　　他是特洛伊王国的王子伽倪墨得斯，长得极其貌美，众神在他周围都会黯淡下来，那毫无疑问是人类中的最美容颜，即便是以人类身份成神的潘多拉都无法比拟他的惑人容色。
　　见过伽倪墨得斯的存在，甚至觉得他比美神阿芙洛狄忒还要好看勾人，但为了不冒犯到阿芙洛狄忒，这个认知从未被光明正大地提及。
　　戴着美丽花冠的青春女神赫柏踏足主殿的时候，还有些受宠若惊，她是第一位被宙斯允许可以随时独自去见伽倪墨得斯的存在。
　　她虽是宙斯和赫拉的女儿，但因为实力未至主神，一直不被宙斯重视。
　　心里怀揣着些许疑惑，穿着植物编织而成的绿色长袍的赫柏，大约猜出来了宙斯在算计着她什么，但她实在是太好奇伽倪墨得斯了，没忍住刚得到允许就走了过来。
　　即便已经做了些许准备，赫柏看到视野中的黑发少年时，白皙的俏脸还是浮现了艳丽的红晕。赫柏胡乱地颤着蝶翅般的卷翘眼睫，如雪的肌肤上出现了仿佛被蛊惑的光影。
　　他长得真好看啊。
　　就是——
　　赫柏嘴唇抿住，在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后，没忍住又咬住了自己樱花般的嘴唇。
　　太没有生气了。
　　赫柏一眼，就看出了伽倪墨得斯快要消失殆尽的生命，这个很漂亮的少年马上就要死了。也是瞬间，赫柏便明白了宙斯的真正意图，宙斯希望她能救下伽倪墨得斯。
　　身为青春女神，她掌管着青春法则，拥有赋予生机和让生灵返老还童的能力，宙斯希望她能给伽倪墨得斯带来新的生机。
　　赫柏的秀眉微微蹙起，她尝试着赐予伽倪墨得斯生机，但对方如漂亮人偶般的躯壳就像是沙漏一般，她送进去多少，就有多少漏出去，根本毫无作用。
　　感受着那明明很稀少，却还是疯狂流逝的生命力，赫柏面色愈发着急。
　　再这样流下去的话，伽倪墨得斯活不了几天了。
　　赫柏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可看着那漂亮到万物失色的容貌，赫柏实在是没有办法任由其枯败。
　　想着她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这样漂亮的画面了，赫柏咬了咬牙，再度调动了自己的青春法则。
　　既然单是神力还不够的话，她就给得再多些。
　　看着自己负责的所有神职，赫柏在里面犹豫了很久后，将其中的侍酒者剥夺了出来，让这蕴含部分青春法则的神职和伽倪墨得斯的身体融合。
　　随着神职愈发融合，更强大的法则之力在发挥作用，赫柏也感受到了，伽倪墨得斯生命的流逝速度开始不断变缓。
　　赫柏轻微地松口气，她正要再认真地观测伽倪墨得斯的身体状况，就因发觉了什么，猛地看向了窗外。
　　有一股很熟悉很暴戾的神力在朝这边靠近，空气中的所有因子都混乱无序起来。
　　奥林匹斯山的持久美好平和都被其破坏。
　　赫柏迟疑低喃，“……阿瑞斯？”


第48章 肃杀的气息
　　前所未有的肃杀气息在空气中弥漫，赫柏借助青春的气息看到了奥林匹斯山正慌乱逃窜瑟瑟发抖的小动物，传播欢悦和活力的仙子精灵全部躲了起来，只余众神在为阿瑞斯的狂躁侧目。
　　一直待在人间的阿瑞斯怎么以这种令人心惊肉跳的姿态回来了？
　　赫柏还想继续在观察，但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更能引起她注意力的事情，和她待在一起的伽倪墨得斯终于有反应了。
　　黑发少年似乎听到了她的那句低喃，也喃喃地重复了一句，“……阿瑞斯？”
　　美丽躯壳下的灵魂终于有了反应，阿瑞斯这个名字似乎触动了伽倪墨得斯，他空洞的眼睛终于开始泛起涟漪涌动出情绪来了，赫柏不由地有些看呆，伽倪墨得斯这终于流转出来的一丝鲜活，和他枯败的身体和死寂的灵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非但不会让人松口气，反而让人感觉看到了翅膀已经彻底折断的漂亮蝴蝶。
　　这难得一见的反应，更像是最后几声无力的哀鸣。
　　这种颓丧的美感让赫柏有些失神，但很快，她就从伽倪墨得斯眼神对阿瑞斯的担忧里，读出了藏在背后的隐秘真相。
　　伽倪墨得斯对宙斯毫无反应，却会因阿瑞斯重新流转出生机。
　　赫柏脑海蓦地闪过，之前阿瑞斯来找她，向她询问该如何全心全意爱人的画面。
　　记忆中阿瑞斯眉眼飞扬止不住开心的样子，和此刻她眼前的肃杀样子重合在一起。
　　赫柏确认出阿瑞斯的目标，就是她所在的宙斯主殿的时候，呼吸微窒。
　　赫柏第一时间的想法是怎么可能，但很快，她又想到了提丰的那个诅咒。
　　赫柏心里不妙的预感越来越浓。
　　她便是这个时候，又听到伽倪墨得斯的声音的，漂亮的少年怔怔地看着前方，他感受不到战神的神力，却能见到仓促逃窜的动物身影和外面侍女们惊慌发白的面容。
　　“这是……因我造成的吗？”伽倪墨得斯的声音里有些恍惚，他的声音更轻了，转瞬就被风带走，即便是身为神祇的赫柏，都险些没听见。
　　这就像是某种信号似的，赫柏莫名有些心慌。
　　她的这种慌乱的感觉，在下一秒浓郁到几乎可以化为实质。
　　“尊敬的青春女神。”伽倪墨得斯唤她了，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还礼貌地朝她弯了弯眉眼，似乎在感谢她刚刚的帮助，透着种赫柏从未见过的美好。
　　是放在别的情况下，会让她心情雀跃心里宛若涌了蜂蜜的程度。
　　然，他接下来的话，却让这一切都看起来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似在判断决定着什么，眉眼间流露出了让赫柏有些心悸的释然。
　　赫柏有些无力地张张嘴。
　　她这才发现，她尝试分给对方神职的行为依旧没有发挥作用，虽然伽倪墨得斯生命流逝的速度减缓了许多，但她的法则并没有让这个速度消失。
　　伽倪墨得斯生命的逐渐减少是无法逆转的。
　　赫柏很想告诉伽倪墨得斯不是，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只能让她做到说不出口。
　　然，她这表现已经是能清楚表达含义的答案了，赫柏看着伽倪墨得斯似乎想好了什么往外走的时候，喉咙有些颓然地发干。
　　*
　　阿瑞斯走到主殿的时候，宙斯已经屏退了所有侍女。
　　阿瑞斯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高座上的银发神王，他脸上没有了往日里慈爱温和的笑意，面无表情垂眸看他的时候，银色的长发也好像变成了透着阴冷气息的鸿沟。
　　宙斯的声音里透着没有人不会心颤的威严，“阿瑞斯，你逾矩了。”
　　这个高高在上的‘逾矩’让阿瑞斯出奇地愤怒，暗红色的瞳孔如同野兽般微微竖起，他看向宙斯的眼睛里似乎燃着熊熊火焰。
　　阿瑞斯的声音充满暴戾，“父神——”
　　只这个下意识的称呼刚冒出，阿瑞斯就怔住了，他拳头猛地攥起，青筋随着骨骼咔嚓咔嚓牙酸作响的声音骤然暴起，阿瑞斯闭了闭眼睛，表情中流露出浓郁的悲哀。
　　这个宙斯曾为了表达对他的重视和宠爱，而唯独让他称呼的亲密称谓，此刻只让他觉得痛苦可笑。
　　他看着主座上俯视他的银发神王，这是他曾经最敬重崇拜的父神，对方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地位，也拥有着众神中的最强神力，他是那么仰慕对方的强大。
　　可对方的手段却如此卑劣！
　　阿瑞斯的拳头简直越攥越紧。
　　在伽倪墨得斯突然从特洛伊王国失踪，他着急地在人间四处寻找时，完全没有想过掳走伽倪墨得斯竟然会是他的父神宙斯。
　　甚至，宙斯完全不准备告诉他。
　　这件事，他还是从人类口中听到的，宙斯根本不知道，他在听到那些吟游诗人歌颂伽倪墨得斯的美貌和神王对其无与伦比的偏爱时，他感觉被雷劈得全身迟迟无法动弹的反应，他全身上下的所有血液都凝固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又猛地想到了伽倪墨得斯愈发郁结的开始。
　　他想到了伽倪墨得斯低喃‘神王陛下’时那复杂迷茫的神情。
　　阿瑞斯重新睁开眼睛，好像有沸腾血液涌动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宙斯。
　　他忽然发现了很多不对和反常，他不可置信地返回特洛伊细查的时候，看到了让他简直无法呼吸的真相。
　　“神王陛下！”称呼换成了满是嘲讽意味的尊称，阿瑞斯的声音一字字地，“那您呢！”
　　“您伪装成您儿子，以您儿子的身份接触他心上人的行为，就不逾矩吗？”
　　阿瑞斯的每一个字都能震得主殿晃动一下，他质问的声音里满是愤怒和痛苦。
　　“你到底为什么要怎么做？”
　　为什么要以父亲的身份夺走他的心上人。
　　阿瑞斯的声音嘶哑极了，仿佛被烈火炙烤过，他越来越响的质问中也多了些讥嘲和失望，“是因为提丰的那个诅咒，对吗？”
　　他终于发现了宙斯的真面目，他曾经崇拜的父神和他以为的完全不一样，宙斯自私，卑劣，虚伪，胆怯，心里包裹着让他恶心反感的算计。
　　宙斯根本不值得他崇拜！
　　高座上神王的眼神更冷了，似透着寒霜，“阿瑞斯，你知道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吗？”
　　这让人忍不住匍匐恐惧的气场并不会阻碍战神，阿瑞斯只是咬着牙问，“伽倪墨得斯呢？”
　　宙斯眼睛半眯起，语气耐人寻味，“伽倪墨得斯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你对他的态度和称呼都应该换一换。”
　　阿瑞斯闻言，额头上都暴起了青筋，他正要说什么的时候，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阿瑞斯。”伽倪墨得斯已经从侧殿那里走了过来，他的声音很轻，因为那糟糕至极寿命无多的身体，但还是瞬间安抚住了阿瑞斯暴躁的心情。
　　“伽倪墨得斯！”阿瑞斯失而复得地喊了下后，连忙主动向伽倪墨得斯那边走去。
　　宙斯原本还摩挲宝石扶手的手顿住，他看着伽倪墨得斯，那种心里酸涩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他把伽倪墨得斯带回奥林匹山后，对方就好像变成了失去所有反应的空壳。
　　他怎么努力花心思地，试图让伽倪墨得斯有些神情，可对方却始终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而现在！
　　阿瑞斯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出现在这里，一直对他视若无睹的伽倪墨得斯便主动迎了上来！
　　宙斯看着两个都格外欣喜，仿佛即将拥抱在一起的人，觉得碍眼极了。明明他坐在高座下，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宙斯却觉得他们实际位置是颠倒的。
　　宙斯面无表情地起身，任由银发垂落在地，然后一脚踏出，出现在了两人的中间。
　　“阿瑞斯，你是听不懂我刚刚的话吗，伽倪墨得斯现在身份不一样了。”
　　阿瑞斯因伽倪墨得斯出现而压下的愤怒，又窜窜地冒到了脑门。
　　特别是，从他这个方向，能够清楚地看到伽倪墨得斯的身体僵了下，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伽倪墨得斯对他原本的所有靠近都被浇灭了，黑发少年停住了脚步，又似乎有些失神了。
　　伽倪墨得斯竟然在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后，便恍恍惚惚地看向了离他更近的宙斯，抿住了虚弱发白的嘴唇。
　　宙斯是不是在这段时间，对伽倪墨得斯做了什么？
　　这个下意识的念头刚冒出，阿瑞斯便觉得所有残存的理智和控制，都被那越发灼热滚烫的火焰烧烬了。
　　掌管的法则在身体内部不住地咆哮，有什么东西在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青春女神赫柏慢半拍地跟着过来看情况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状况明显不对的阿瑞斯，战神强壮魁伟的肌肤上萦绕出了淡淡的红光，他的胸膛此刻正在剧烈起伏，周遭的热度都好像在攀升了。
　　当赫柏看到阿瑞斯手上突然出现了尖锐长矛后，她瞳孔微缩。
　　赫柏下意识地就想要凝聚出神力来阻挡，但根本来不及，阿瑞斯手上的长矛已经向宙斯刺过去了。


第49章 你的虚情假意害死了他
　　冰冷的白色矛光伴随着破空声在空气中划过痕迹的时候，瘆人的冷光折射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赫柏面色发白地看着前面，刚好了银发神王被映照的格外阴冷的面颊。
　　阿瑞斯这样冒犯宙斯的行为，果真惹怒了宙斯！
　　宙斯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收敛了，只余下高挺眉峰下的深色眼睛在涌现或明或暗的异色。
　　这样的变动也惊醒了伽倪墨得斯，他漂亮的瞳孔映着阿瑞斯锐矛从下刺上的痕迹，瞳眸和眼睫一并颤了颤，声音有些无措地唤道，“神王陛下……”
　　他这轻飘飘的无助声音飘到宙斯耳边的时候，原本已经要握上雷霆权杖的宙斯只觉有什么敲击在了他心上，被阿瑞斯触怒的心脏开始有些发痒。
　　这是他把伽倪墨得斯带回奥林匹斯山后，伽倪墨得斯第一次出现对他的反应，也是第一次唤他。
　　更别提，这句称呼还不是行尸走肉般的僵硬出声，是带着让他呼吸微窒的情绪的。
　　那里面隐隐流露出来的担忧，更是比艳丽勾人罂.粟还惹人上瘾。
　　宙斯心尖都好似被撩拨了下，鬼使神差地，宙斯松开了即将要碰上雷霆权杖的手，他紧接着做出的躲避动作都像是贪恋什么般慢了一拍，带着暴戾和血气的矛尖，在众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划破了宙斯代表着无上尊严和荣耀的衣袍，随着一点艳红色涌出，阿瑞斯的武器刺伤了宙斯的胳膊。
　　宙斯身上血液渗出的时候，不止是他们所在的主殿，整个奥林匹斯山都被按下暂停键般陷入了死寂。
　　所有观察这边动静的神祇全都目露惊恐。
　　阿瑞斯也微怔了下。
　　他自是也知道，如果宙斯想，是完全可以避开他这一击的。
　　青春女神赫柏同样心神大悸，她格外恐慌地看了眼宙斯流血的胳膊，趁着阿瑞斯为之怔神的短暂一秒，连忙用刚刚凝聚出来的神力控制住了阿瑞斯，并走过去抓住阿瑞斯的胳膊往后拽，“阿瑞斯，你疯了！”
　　赫柏虽然名义上是在骂阿瑞斯，内里却满是对这个同父同母的弟弟的担忧。
　　阿瑞斯看着忧心忡忡的赫柏，两人同源的血脉链接让他的理智稍微回来了些。
　　就在他嘴唇微动，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眼前发生的场景，却又让他眼睛赤红。
　　伽倪墨得斯终于又有动作了，但原本是要靠近他的脚步，却在宙斯那里停留。
　　黑发少年的眼睫微微垂着，阿瑞斯这个位置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伽倪墨得斯在看宙斯胳膊上的伤口，并像是被那带着血腥气的红色刺激到了似的，身体变得有些紧绷。
　　似乎在为宙斯的伤口紧张。
　　“……神王陛下。”伽倪墨得斯在唤宙斯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颤，里面的担心和无措更是在场的谁都能听出来的。
　　刺目的画面让阿瑞斯没忍住咬了咬牙。
　　他终于看出来了，宙斯在使用苦肉计！
　　眼见伽倪墨得斯的手已经有些发颤地想要触碰宙斯的伤口，阿瑞斯眼睛都有些充血。
　　他恼恨宙斯的卑劣无耻！
　　但同样，他也在恐惧伽倪墨得斯如今对宙斯的态度，除了被宙斯下作的手段算计到外，伽倪墨得斯会不会真的对宙斯生出了情绪作用下的在意。
　　在他不知道的，伽倪墨得斯和宙斯相处的这段时间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伽倪墨得斯是不是也有点喜欢宙斯了。
　　阿瑞斯的呼吸一下下地变得粗重。
　　他没办法不这么想，宙斯的多情和风流是众所周知的，宙斯想得到的人，就没有不被宙斯成功得手的。
　　阿瑞斯死死地看着伽倪墨得斯抚上宙斯的手，只要想到这一点，明明伤口是在宙斯胳膊上，流血的是宙斯，他却觉得是自己体内的血液快要流干了。
　　宙斯原本焦躁的心一下子平和了不少，他看着伽倪墨得斯柔软的发旋，感觉自己的心也变软了。
　　黑发少年颤颤巍巍地碰着银发神王流出来的血液，就像是被血液上的热度烫到了似的，指尖微微颤了颤。
　　但他还是强忍着心颤，无措又担心地轻柔地用手擦着宙斯流出来的血液，仿佛只要把血液都擦完了，宙斯胳膊上的伤口就不存在似的。
　　全都陷入某种情绪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黑发少年眼睫无措乱颤的时候，嘴角有着似有似无的弧度，似有情又无情。
　　小一：[nice！得手了！]
　　他们真正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得到神王宙斯的血液。
　　之所以绕了这么一大圈，完全是宙斯地位太高实力太强太难搞，必须要小心筹谋。
　　神王的身体自愈性自然极强，在黑发少年将所有流出来的血液擦走的时候，那被阿瑞斯刺穿的伤口也已完全消失，除了依旧破损的旁边衣衫外，一点宙斯受过伤的痕迹都没有。
　　极度的诡异安静中，只有伽倪墨得斯的声音响起。
　　“神王陛下……”他又轻轻唤了句，格外小心翼翼地询问，“您应该没事吧？”
　　这带着紧张微微发颤的话，就像是敲在宙斯柔软的心上似的，伽倪墨得斯之前摸在伤口时温暖似还在停留，这他之前从未得到过的东西，让宙斯生出的所有糟糕负面情绪都消失了。
　　他再开口的话，是让众神瞳孔微微睁大的温柔至极，“我没事。”
　　伽倪墨得斯似乎松了口气，被衣服隐隐勾勒出的身体不再紧绷发僵。
　　宙斯微微垂眼，正准备再跟伽倪墨得斯说些什么，却在看到伽倪墨得斯脸上情绪，读懂他真正想法时，如坠冰窟。
　　明明伤口已经消失了，明明在被阿瑞斯刺中的时候，也没感觉到疼痛，可现在，宙斯却生出了无力的酸涩胀痛。
　　宙斯不想看出来，可曾在情场上无往不利的他，就是清清楚楚看到了那藏在关心外表下的真正原因，他想屏蔽欺骗自己都不行。
　　伽倪墨得斯是在担忧无措。
　　但伽倪墨得斯担心的是，他会因阿瑞斯造成的伤口动怒，并以此去伤害阿瑞斯。
　　宙斯藏在袖口下的拳头微微攥紧，先前没有被阿瑞斯激怒的心，在此刻被伽倪墨得斯狠狠刺了一下。
　　宙斯那一直未消去的不甘又冒出来了。
　　凭什么？
　　他眸光阴沉地看着面前用血色瞳孔盯着他的阿瑞斯。
　　这样一个暴躁易怒，一上头就毫无理性，除了神力强外毫无优点，在众神中人缘差到离谱的战神，凭什么能被伽倪墨得斯如此真诚热烈地对待？
　　阿瑞斯怎么配！
　　阿瑞斯根本不值得伽倪墨得斯这样做！
　　青春女神明显感觉到了气氛开始变得更加诡异，她面色惨白地看看阿瑞斯，又看看宙斯，只觉得空气中的所有因子都处于一个濒临爆炸状态。
　　小一：[论怎样用一个行动让两位神都心痛难忍。]
　　顾连：[。]
　　宙斯冷冷地看着阿瑞斯，语气中透了点居高临下，“阿瑞斯，你摆出这幅样子装给谁看。”
　　赫柏闻言，明显愣怔住了，她还没有见过宙斯这样。
　　至高无上的神王即便心情再糟糕，也都是冷静自持的。
　　宙斯这幅失态的模样，让赫柏心惊肉跳，但更让她不知所措的，是阿瑞斯的神力又开始暴.动了。
　　她并非主神，神力更不及阿瑞斯，阿瑞斯是会看在血缘关系上给她几分面子，但如果阿瑞斯要铁了心的突破她的阻挡束缚，她根本拦不住！
　　“你说什么？”阿瑞斯赫然是一副被宙斯气急的模样，一字字的，咬牙切齿，浑身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宙斯似乎轻笑了下，声音也变轻了，但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阿瑞斯身上的，“你表现得如此深爱伽倪墨得斯，但你的内心真的是这样吗？”
　　阿瑞斯呼吸更加急促，他声音嘶吼地道，“当然了！”
　　阿瑞斯有心想要反击，宙斯为什么要这么恶心地给伽倪墨得斯上眼药，但他一向直来直往，并不会说话，蹦出来的仅是一句燃着怒火的话，“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然，阿瑞斯却在赫柏惊骇的目光下，突破了赫柏的神力封锁。
　　右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武器，阿瑞斯作势又要挥下去，他这次的威势比上一次还要强！
　　空气都发出刺啦的牙酸心骇声响。
　　然下一秒，阿瑞斯就像是失去所有气力般僵在了原地，攥着的长矛咣当一下砸在地上。
　　因为宙斯不知是轻笑还是讥嘲的话。
　　“是吗？那为什么伽倪墨得斯快要死了？”
　　说话的同时，宙斯眉眼间浮现了些许心疼。
　　阿瑞斯原本涨红的脸一下子失去所有血色，他嘴唇无力蠕动地看着伽倪墨得斯，果然发现少年的脸色过于苍白，身上的虚弱气息更是仿佛化为了实质扎在他心上，好像随便一道风都能让伽倪墨得斯彻底消散。
　　阿瑞斯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进入了刺骨的寒霜。
　　宙斯面无表情地继续道，“如果你真的那么爱伽倪墨得斯的话，伽倪墨得斯现在已经好了吧。”
　　阿瑞斯粗重急促无比的呼吸蓦地停了，他好像听到了自己对伽倪墨得斯荒唐可笑的保证。
　　记忆中伽倪墨得斯脸颊微红相信他的样子，和现在苍白枯萎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伽倪墨得斯似乎也没想到宙斯会这么说，他在微怔下后，立马担忧地看向阿瑞斯，这目光简直让阿瑞斯的心脏支离破碎。
　　黑发少年有些无措地看向身旁的银发神王，“神王陛下……”不要再继续说了。
　　后面的话，宙斯完全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伽倪墨得斯略显祈求的姿态，让宙斯闭了闭眼，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忽略了对方，继续平淡地对阿瑞斯道，宛若在客观地陈述某种事实。
　　只有宙斯自己知道，如果他不摆出这样的姿态，他会控制不住地流露出同为罪魁祸首的痛苦，那是他不想在阿瑞斯和伽倪墨得斯面前表露出来的。
　　宙斯清楚，伽倪墨得斯会变成这样，有他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
　　压下心中的酸涩和些许悔意，宙斯用自己的每一个字戳入阿瑞斯摇摇欲坠的心脏，毫不留情地揭露出阿瑞斯根本不值得伽倪墨得斯如此对待他的真相，“阿瑞斯，你其实是该感谢我的，不是吗？”
　　“如果不是我将伽倪墨得斯带回奥林匹斯山，让这里的神力滋养他的身体，用灵果灵水为他注入生命力，你现在已经见不到他了。”
　　“那就不是因为我将他藏起来了，而是你害死了他。”
　　“你远超真心的虚情假意，让他的生命走向了尽头。”


第50章 他快要死了
　　宙斯平淡的声音宛若一道道惊雷。
　　阿瑞斯又开始声音格外粗重地喘息了，但身体却像是石化般僵硬无比，他眼睛里一片血红，翻滚着种种情绪，怔愣，自责，无措，愧疚，痛恨，茫然……
　　红发神祇好似变成了想要发狂但又无力那样做的野兽。
　　宙斯说完这些似乎还觉不够，他指腹盘旋了下，一个流有莹润光泽的留影石突然出现在他手心。
　　伴随着神力的注入，曾被记录下来的印象也清晰地浮现在主殿中。
　　是宙斯第一次以真实身份去伽倪墨得斯的宫殿，给伽倪墨得斯看主殿中他和阿瑞斯交谈图景的画面。
　　宙斯面无表情地看着阿瑞斯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他手中的留影石，已经被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捏碎了些，上面布满了瘆人的裂纹。
　　这留影石中的内容，同样会刺激到宙斯。
　　空气中，宙斯和伽倪墨得斯曾经的交谈话语格外清晰，简直是一字字地敲在每个人的心底。
　　宙斯自私虚伪的嘴脸简直在这画面中暴露无疑，他在阿瑞斯面前，和在伽倪墨得斯面前完全是两个样。
　　他在主殿误导阿瑞斯的同时，又在伽倪墨得斯完全曲解阿瑞斯的意思。
　　要是放在以往，阿瑞斯一定会觉得愤怒可悲的，他会完全不顾及神王权威地和宙斯对峙，会对他曾经仰慕宙斯的行为更觉可笑。
　　可现在，阿瑞斯只是失魂落魄地看着，毫无反应。
　　他已经没有心思关注宙斯做的那些恶心又卑劣的事了，他脑海里满是命不久矣的伽倪墨得斯。
　　阿瑞斯赤红的瞳仁中呆呆的。
　　因为他没有做到给伽倪墨得斯全心全意的爱，所以伽倪墨得斯要被他害死了。
　　但宙斯想让阿瑞斯看的，明显不是他在如何保持虚伪仁慈的假面。
　　当阿瑞斯听到过去伽倪墨得斯的那句‘是有点喜欢他的’以及‘愿意相信阿瑞斯’时，阿瑞斯瞳孔微缩，脸上浮现出因为太过浓烈而显得有些扭曲的痛苦。
　　原本握着的手被他用去难受地抓头发，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但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怎么呼吸都无法改变快要窒息的状态。
　　宙斯的声音变冷了，“阿瑞斯，你配得上伽倪墨得斯的相信吗？”
　　“如果不是伽倪墨得斯因为你，而不再愿意接触其他神祇的话，他可能已经好了——”陷入某种情绪的阿瑞斯，根本听不出宙斯似乎心情剧烈起伏地微顿了下，也没察觉到宙斯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毕竟，谁在和他接触后都会喜欢上他的。”
　　“可是，伽倪墨得斯只想有你这一个机会。”
　　向来只会前进所向披靡的红发战神，在宙斯最后一个话音落下后，如同承受不住地猛地往后踉跄地退了几步，他的表情又痛苦又呆滞。
　　宙斯并没有因为阿瑞斯煎熬的反应生出痛快，因为他才是彻头彻尾，什么都没拥有的输家。
　　他侧身看着伽倪墨得斯，待发现对方正格外担忧地看着阿瑞斯时，只觉得呼吸不畅。
　　明明阿瑞斯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了，伽倪墨得斯还是那样在意阿瑞斯，也只愿意看到阿瑞斯。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面色苍白的黑发少年也移来了目光和他对视。
　　这一眼看得宙斯心神不稳，只觉得有什么尖锐无比的东西，刺进了他柔软之处的最深点。
　　伽倪墨得斯并没有说话，但宙斯却读懂了他眼睛里的无声质问。
　　是冰冷的，却也是失望哀伤的。
　　——为什么要这么伤害阿瑞斯？
　　——我明明已经配合你的所有行为了，我已经明明已经变成这样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放过我，为什么还是要这样伤害阿瑞斯？
　　那是他曾向宙斯提出的唯一请求。
　　宙斯慢慢闭上了眼，不让自己眼神中的悲伤和痛苦被人看出来，他身姿依旧挺拔高高在上，他妄图以一种冷硬无情的姿态，来维持住那有些可笑的神王尊严。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提丰的诅咒带走的伽倪墨得斯。
　　没有人知道，包括伽倪墨得斯也不清楚，他早就有了私心，这份私心甚至大过了诅咒。
　　他们都在担心同情阿瑞斯的痛苦，但他们却连他也在酸涩难受都察觉不到。
　　宙斯听到了伽倪墨得斯的声音。
　　“神王陛下，我想和阿瑞斯离开，可以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一点分量都似乎不存在，但宙斯听着他请求的声音，却很清楚，他们实际的地位是颠倒的。
　　因为他这样伤害了阿瑞斯，所以少年连待在他身边，连施舍地给他个行尸走肉都不愿了。
　　宙斯垂眸深深地看着伽倪墨得斯，少年还是那样美得惊人，但少年身上衰败虚弱的死亡气息却好似弥漫至了他的皮肤，沿着接触处不断渗透进寒意。
　　宙斯嘴唇微张。
　　他是想拒绝的，在阿瑞斯已经拥有了那么多的情况下，他只是想抓住他能抓住的那一点。
　　就算是行尸走肉，他也要让伽倪墨得斯待在他这边。
　　可是——
　　宙斯又闭了下眼。
　　宙斯清楚，这应该是伽倪墨得斯死亡之前对他做出的最后一个请求了。
　　“……好。”短短一个声音，却干涩极了，像是格外艰难才挤出来的。
　　赫柏怔怔地看着宙斯，呼吸微窒。
　　这是她见过的，宙斯第一次让步放手。
　　*
　　伽倪墨得斯在宙斯的注视下，走到了阿瑞斯的身边。
　　他看着阿瑞斯有些扭曲的面容，在阿瑞斯要颤抖着喊他之前，主动轻声呼唤着，“阿瑞斯。”
　　“没事的。”伽倪墨得斯如此对阿瑞斯道，他轻柔的头发落在阿瑞斯肌肤上，留下鲜明的触感。
　　明明快要失去生命的是他，他却反过来温声安慰阿瑞斯，“你早就知道的，我并不在意死亡。”
　　阿瑞斯怔怔地看着他，眼睛更红了，但和之前面对宙斯时的完全不一样，他的眼眶都在因眼睛里的湿热而泛红。
　　阿瑞斯扯出来了一个很难看的笑容来，他喃喃地道，“还有时间的，还有时间的。”
　　伽倪墨得斯见他这幅模样，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并没有开口。
　　*
　　宙斯面无表情地沉默着看着两人离开，然后看了眼还待在主殿的青春女神赫柏。
　　待赫柏跟着退出去后，宙斯又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的，宛若一个雕像。
　　*
　　赫柏脚步停下的时候，泛着点白的面色上还带着点无措。
　　她看看宙斯所在的主殿，又看看刚刚阿瑞斯和伽倪墨得斯离开的方向，心乱如麻。
　　刚刚只是碰面就发展到这种地步了，要是等伽倪墨得斯真的死了——
　　赫柏简直有些不敢想象。
　　虽说刚刚那一切都是因伽倪墨得斯造成的，但赫柏也看得分明，是因为伽倪墨得斯一直在那里，阿瑞斯和宙斯顾及伽倪墨得斯才没有把事情发展成无可缓和的地步的。
　　要是伽倪墨得斯不在了——
　　赫柏咬了咬如花瓣般艳丽的唇，大脑飞快运转。
　　思来想去后，赫柏转身去了天后赫拉的宫殿。
　　赫拉既是身份同样尊崇无比的天后，又同时是她和阿瑞斯的母亲，宙斯名义上的妻子，她是赫柏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有可能控制住后续糟糕可能的存在。
　　*
　　另一边，阿瑞斯在意识到他们必须要决定方向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们回特洛伊吧。”
　　“特洛伊……”伽倪墨得斯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语气中有些许怀念和眷恋。
　　他虽然对一切都很平淡，然生他养他的特洛伊总归是特殊且不一样的。
　　阿瑞斯听出伽倪墨得斯的想念后，当即就要带伽倪墨得斯往特洛伊王国的方向去。
　　可伽倪墨得斯却摇了摇头，“不，我们就在奥林匹斯山吧。”
　　“……我们去你的神殿吧，我还没有去过你的神殿，想看看它是什么样子。”伽倪墨得斯虽然给出了理由，但阿瑞斯清楚，伽倪墨得斯是想回特洛伊的。
　　只是——
　　阿瑞斯的拳头不由地又攥紧了些，他克制地藏在衣袖中，不让伽倪墨得斯发现端倪。
　　就像宙斯说的那样，奥林匹斯山上的神力可以减缓伽倪墨得斯生命的流逝。
　　他刚刚那些像抓最后救命稻草般的‘还有时间的’低喃，让伽倪墨得斯想要多给他一些时间。
　　阿瑞斯隔了会儿，才又找到的言语能力，“好。”
　　他声音是止不住地苦涩，“那等你好了，我们再回特洛伊。”
　　“好。”
　　*
　　似乎是因为阿瑞斯已经很久没回奥林匹斯山了，而他那糟糕的性格使他赶走了曾分配给他的侍女，他的神殿因为没有人整理而显得又乱又萧瑟。
　　阿瑞斯被他宫殿里的毫无人气弄得心神一颤，他现在见不得这种感觉，在把伽倪墨得斯安顿好后，就连忙去打扫收拾布置了。
　　阿瑞斯现在还有些不敢面对伽倪墨得斯，他也需要这个时间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小一：[呦西！没想到还能见到战神打扫卫生做家务的时候！]
　　顾连：[。]
　　顾连伸手将自己一直戴着的水瓶耳坠拿了下来，他白皙的指尖轻轻摆弄着，这个由真正的伽倪墨得斯化成的耳坠。
　　想着曾经感应到的命运气息，顾连在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将水瓶耳坠收了起来，用神力凭空捏造出来个一模一样的普通水瓶耳坠来。
　　小一见他这举动，意识到了什么，[连连，我们要收尾了吗？]
　　[嗯，该变回潘多拉了。]
　　顾连微微阖眼，悄无声息地调动他本体和‘潘多拉’之间密密麻麻的丝线，随着顾连心念一动，两具身体不着痕迹地调换过来。
　　在调换的同时，两具身体的样貌也都被顾连用神力进行了改变，他在埃庇米修斯身边的本体，变成了拥有红褐色头发的潘多拉模样，而此刻在阿瑞斯神殿的，这具由普罗米修斯捏造的人类躯壳，则拥有了众人认知中的‘伽倪墨得斯’模样。
　　顾连看着自己的这具人类躯壳，将放在一旁的普通水瓶耳坠又戴了上去。
　　小一有些可惜地道，[由普罗米修斯捏造的这具人类躯壳就要消失了吗？]
　　[嗯哼，该去迎接更有意思的新篇章了。]
　　*
　　奥林匹斯山最近的气氛愈发得诡异，当日在主殿内发生的事情早已流传了出来。
　　谁都知道，阿瑞斯在知道宙斯抢走了和他两情相悦的伽倪墨得斯后，直接大不敬地用自己的武器刺伤了宙斯，而他们向来格外重视自己权威的神王，却因为伽倪墨得斯，不仅没有就这个行为问责惩罚阿瑞斯，还允许了伽倪墨得斯和阿瑞斯一起离开。
　　和先前的完全不出门不一样，现在的伽倪墨得斯经常被阿瑞斯带着在奥林匹斯山走动。
　　众神很想去亲眼见一见伽倪墨得斯，但他们完全不敢。
　　因为伽倪墨得斯要死了，阿瑞斯周遭的气场越发诡异瘆人。
　　众神感受着伽倪墨得斯的气息，对他的生命状况都有所判断，有一天，整个奥林匹斯山都死寂下来了。
　　——伽倪墨得斯会在今天死去。


第51章 命运的牵引
　　自伽倪墨得斯和阿瑞斯离开后，就一直待在主殿的宙斯，终于又动了。
　　宙斯不想打扰伽倪墨得斯，但又没办法不去见伽倪墨得斯的最后一面，向来至高无上的神王如同卑劣的偷摸者般掩去了身形气息，不让任何人发觉地走到了伽倪墨得斯和阿瑞斯所在的地方。
　　在开得格外灿烂的金色占博伽前，伽倪墨得斯漂亮无比的面容已经苍白到没有血色，他透明到随时都有能消散的脸颊，昭示着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随便一阵微风刮过，他隐隐被勾勒出来的身形都带着脆弱毁灭的气息。
　　“伽倪墨得斯……”
　　阿瑞斯无措地喊着黑发少年的名字，不仅声音在发颤，他整个身体都颤抖得不成样，任谁看到他，都会对他英勇无畏的战神身份产生怀疑。
　　阿瑞斯的手，看起来已经连兵器都拿不稳了。
　　阿瑞斯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他的眼眶微微泛红，“我……”
　　伽倪墨得斯在他说话之前，抢先一步抬手轻柔地捂住了阿瑞斯发颤的嘴唇，阻止了阿瑞斯即将脱口而出的所有话。
　　“我不想再听到那些自责的话了。”伽倪墨得斯的声音很轻，只有神祇才能听到他的话。
　　他的手虽然碰到了阿瑞斯的嘴唇，但很快，就因为主人的气力不断消失，而在不断给阿瑞斯带来颤栗的时候如羽毛般持续下滑。
　　阿瑞斯心里一痛，他连忙去扶伽倪墨得斯，他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不再颤抖，让他伸过去的手还算沉稳有力。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但阿瑞斯的声音却更抖了，像是所有的水分都被烤干了般沙哑难听。
　　黑发少年抬眸看着阿瑞斯，他顿了片刻后回答的声音，让阿瑞斯的眼睛发红。
　　“其实是有点失落的。”
　　“但是，对这个结果我也很开心。”
　　“你的感情没有那么浓烈，也就意味着时间可以抹平一切。”
　　“阿瑞斯，我不想你会因为我而陷入很长时间的难过愧疚。”
　　黑发少年的眼睫垂了垂，就像是被折断的蝶翅，他话语中隐约流露出来的温柔，让阿瑞斯用了全身气力去控制才不至于发抖。
　　阿瑞斯还记得他第一次去找伽倪墨得斯的时候，那时的伽倪墨得斯对他毫不在意，少年表露出来的疏离和冷淡让他不甘。
　　而现在，他成功得到了他最初想要的东西，却也即将永远失去他真正想要的。
　　阿瑞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这便是对他最初狂妄自大的惩罚吗？
　　伽倪墨得斯的声音还在继续，“阿瑞斯，我不想你被我影响到，战无不胜的战神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就像是再也控制不住似的，阿瑞斯带着灼热烫度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砸。
　　“我也不想你和神王陛下因我再起争执。”
　　一直暗中窥视的宙斯身形一顿。
　　他本以为伽倪墨得斯对他厌恶至极，恨不得他完全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宙斯一直觉得伽倪墨得斯在最后，是完全不会提带来一切灾厄的他的。
　　“阿瑞斯，就让我的死变成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好不好？”伽倪墨得斯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他的每一个字的吐出也变得越来越缓慢。
　　他不想任何事和任何存在，因他而被波及影响。
　　他不希望主殿那天的事再度发生，动物的逃窜和侍女的恐惧是他不愿意再见到的。
　　“不要再和神王陛下起冲突了。”黑发少年很认真地看着阿瑞斯，“就像你之前跟我说过的很多次一样，你现在也只是一时上头。”
　　“其实你的理智内心是——”
　　伽倪墨得斯顿住了，他怔怔地看着阿瑞斯，眼睫轻颤着，似乎不忍将后面的话说出。
　　但阿瑞斯明白伽倪墨得斯的意思。
　　——其实你的理智内心是没有那么在意重视我的。
　　伽倪墨得斯即将逝去的结果，以绝对客观的事实说明了这点。
　　阿瑞斯嘴唇微张，感觉整个心脏都被剜走了一大半。
　　原来之前感受到的痛苦都只是无病呻吟，比起宙斯不相信他的爱，比起其他人不相信，甚至比起他自己的茫然无助怀疑，伽倪墨得斯本人的不相信更让阿瑞斯接受不了。
　　阿瑞斯只觉得身上所有血管都凝固冻结了。
　　他只要一想到伽倪墨得斯是在这样的判断下离去的，他就感觉浑身冷得发僵。
　　伽倪墨得斯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又重复了一遍他曾说过的内容，“阿瑞斯，不要在我死后去找神王陛下。”
　　“你不是他的对手的，不要因我再受伤难过。”
　　一旁的宙斯闻言，呼吸乱一拍的同时没忍住又要闭眼。
　　但下一秒，他的眼睛便微睁开，不可思议地看着伽倪墨得斯。
　　黑发少年的声音是那样轻，但每个字都敲在了宙斯心上。
　　“我也不想再因为我而伤害神王陛下了。”
　　宙斯心神轻微一震。
　　他知道，他如果在此刻显露出气息来，他在众神心中的印象一定会有所变化，那是曾经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的。可现在，宙斯就是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了走，让黑发少年得以看到他的身形。
　　黑发少年明显怔了下，他的神情和宙斯想象得不一样。
　　没有痛恨，没有冰冷，没有烦躁，没有任何负面……
　　黑发少年此刻这样，都让宙斯忍不住有些怀疑，少年之前在他面前表露出来的一切都经过了伪装。
　　而他现在，因为生命走到了尽头，已经无力再伪装。
　　伽倪墨得斯的脸上有着感慨和复杂，宙斯微怔地感觉到，他们两个走到如今这种地步似乎也不是少年愿意看到的。
　　“神王陛下……”黑发少年唤了下宙斯，他眉眼微弯了下，对宙斯展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他现在太过虚弱，这耗费剩下气力艰难露出来的笑容，不及他之前露出过的任何一个。
　　可宙斯的心神就是重重一颤，身体各处都不可控制地漏了一拍，因为这笑容不再是他偷过来的，而是黑发少年主动给他的。
　　宙斯听到了伽倪墨得斯的声音，“好奇怪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对您笑一下。”
　　“伽——”
　　宙斯脱口而出的声音，和下意识朝着伽倪墨得斯走过去的步伐同时顿住。
　　“伽倪墨得斯！”后面的称呼被阿瑞斯补齐，但却是一道好像让整个奥林匹斯山都震了震的悲戚哀鸣，里面的痛苦和绝望好似可以化为实质。
　　天后赫拉踩着众神敬畏胆颤目光过来的时候，引发奥林匹斯山最近所有轰动的美丽人类少年已经永远合上了眼。
　　赫拉看看身体呆滞，仿佛灵魂都被抽走的阿瑞斯，又看看眼神略显恍惚的宙斯。不管是阿瑞斯还是宙斯，都让此刻的赫拉感觉到了陌生，赫拉一边为此心惊，一边也忍不住有些心痛。
　　赫拉将目光移到了伽倪墨得斯身上，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是为了能及时阻止宙斯和阿瑞斯之间可能会爆发的冲突。但事情的发展和赫拉的想象不一样，她同样没想到伽倪墨得斯最后会说出那么一番话来。
　　眼神中浮现些许复杂，赫拉在伽倪墨得斯的身体上停留。
　　赫拉青葱般的手指微微一抬。
　　既然如此，那便让她做好所有收尾吧。
　　视线在伽倪墨得斯耳尖的水瓶耳坠上划过，伴随着赫拉神力的注入，伽倪墨得斯的身体开始虚幻腾空。
　　伽倪墨得斯的身体不能留，不然宙斯和阿瑞斯一会儿肯定会争夺。
　　赫拉在众神的关注下，将伽倪墨得斯的身体点成了天上的水瓶座。
　　“既然伽倪墨得斯的生命早逝，那便让他的身体亘古长存吧。”
　　赫拉的到来自然会被阿瑞斯和宙斯察觉，只两人都无心理会赫拉，但当赫拉如此一做后，她立马接收到了宙斯和阿瑞斯的目光。
　　“伽倪墨得斯没能在最后回到他想回的特洛伊王国，他化身星座后，便可以一直被他的子民们注视，这也算是另类的回归故土怀抱吧。”赫拉不急不缓地给出了理由。
　　阿瑞斯在略显空洞地看了眼赫拉后，眼睛泛红地看向宙斯。
　　他的胸膛带动着身体剧烈起伏着，拳头微微攥紧，但身体变得格外紧绷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颓然泄气，看着天空中开始移动的水瓶座，魂不守舍地离开了这里。
　　宙斯见他离开后，也抬头望向了水瓶座，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却让所有看到他的人心神大骇。
　　赫拉皱着眉头似乎想要和宙斯说些什么，但宙斯这从未出现过的反应，就连她也有些心悸畏惧，赫拉在深深地看了宙斯会儿后，也转身离开了。
　　离开的途中，赫拉也忍不住抬眸看了眼水瓶座。
　　她很清楚，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只能希望以后的宙斯和阿瑞斯，都能顾及高悬在星空‘看’着他们的伽倪墨得斯，不去做违反伽倪墨得斯最终意愿的事。
　　也是这个时候，赫拉看到了带着花冠的青春女神赫柏。
　　赫柏有些紧张不安地看着她，虽尚未开口，但那意思已经明了。
　　——已经没事了吗？
　　赫拉叹了口气后，在赫柏开口前复杂地摇了摇头。
　　如果宙斯和阿瑞斯刚刚真的爆发，将所有情绪都宣泄出来，或许情况还会好些。
　　他们现在什么都不做，负面压抑的心绪一直在心底沉淀酝酿，反而会在无法释放的过程中日益滋生扩大，谁都不知道，这被不断积攒的情绪会发展到何等恐惧的地步。
　　这就像是个不定时炸弹，之后发生的任何事都有可能将其点爆，而一旦爆发——
　　赫拉眉头微皱，对赫柏吩咐道，“传我的命令，让众神最近都安分些。”
　　*
　　同一时间，已经切断所有心神联系的顾连，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放着伽倪墨得斯水瓶耳坠的地方。
　　伽倪墨得斯变成水瓶座，是命运力量操纵下的结果吗？
　　[看来得去见一见普罗米修斯。]他有点事情想要问这位先知先觉神。
　　小一对普罗米修斯印象极好，闻言有些期待，[我们今晚去见吗？]
　　顾连撑着下巴，看着上面还在讲课的后知后觉神埃庇米修斯，有些懒懒散散地道，[过段时间吧。]
　　他漂亮纤长的眼睫垂了垂，在自己的手腕上停留一瞬，旋即略显狡黠地笑了下，切断了他之前和普罗米修斯系在一起，可以让普罗米修斯感知到他这边一切情况的丝线。
　　埃庇米修斯给大家讲课的声音还在继续，小一听得有些无聊。
　　它想着刚刚发生的场景，感叹道，[赫拉和我想象得有些不一样。]
　　这位天后看向伽倪墨得斯时竟然也会流露出些许同情。
　　[赫拉的狠毒和嫉妒都是被宙斯逼出来的，最初的她同样很美好。]顾连面上安静且认真地听着埃庇米修斯讲的内容。
　　但赫拉和宙斯的矛盾是没办法改变的，赫拉是婚姻女神向往着爱情的忠贞，但成为神王的宙斯注定无法做到这些。
　　宙斯这个所有生灵的父神身份，并没有夸大。
　　世界还在逐渐成熟中，各个新生法则需要被孕育出来，世界的进一步稳定需要更多的神祇来维持管理，而诞生法则和神祇最有效的办法，便是由宙斯创造或和其他不同神祇生灵的力量碰撞出新的产物，世界最基本的生育法则，需要宙斯为新生神祇的孕育贡献力量。
　　小一满意地看着他们得到的宙斯血液，有些兴奋地又道，[连连，我们什么时候去拿波塞冬的呀？]


第52章 他是众神无法抗拒的灾难
　　[海皇波塞冬啊。]
　　顾连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语调因为拖得又慢又长，而莫名有些勾人。
　　似在思索着什么，他的手指在白皙的脸颊轻微划过。
　　顾连对这位海皇并不算了解，宙斯，波塞冬和哈迪斯麾下的神祇都是分隔开来的，他在奥林匹斯山的时候，并没有从旁人口中听到过波塞冬。
　　顾连知道的也只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宙斯成为新任神王后，他的神权曾受过两次威胁，第一次也是最严重惨烈的那次，便是妖魔之祖提丰带着万千妖魔的攻占奥林匹斯山，宙斯的神权险些就被颠覆。
　　而第二次则源自死亡泰坦的儿子，普罗米修斯和埃庇米修斯的兄弟阿特拉斯，不过这次宙斯镇压得很快很轻松，阿特拉斯即使有提丰剩余的妖子魔孙帮忙，也完全不是宙斯的对手，很快就被惩罚至最西边举起整个苍穹。
　　而波塞冬便在阿特拉斯的这次反叛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众神心里都清楚得很，阿特拉斯会没有自知之明地这样做，完全是被背后的波塞冬挑唆的。
　　事后，阿特拉斯被罚永远用双肩支撑苍天，神祇荣光尽失，始作俑者的波塞冬却完美隐身，依旧做着和宙斯与哈迪斯齐名的海洋之主。
　　波塞冬的野心一直毫不遮挡地暴露在众神眼前，他还曾经找到智慧女神雅典娜，希望这位同样让宙斯忌惮的强大女神，和他一起将宙斯从神王宝座上拉下来。虽说波塞冬和雅典娜当时并没有谈妥，雅典娜拒绝了波塞冬，但这位海洋霸主似乎还没有死心，一直在寻求着机会。
　　波塞冬和哈迪斯看起来就是两个极端。
　　他们在那场推翻泰坦神权分配胜利果实的盛宴中，都被宙斯算计失去了代表神王宝座的天空神权。
　　然哈迪斯看起来安分守己，古板冷淡地去建立光秃秃的冥界，波塞冬则野心勃勃，一直试图将天空神权夺回来。
　　想着那位和他交易的冥界未知神祇，顾连嘴角轻微向上扬起了一个弧度，眉眼间因为有兴致浮现出来而愈发惑人。
　　当然，只是——
　　看起来。
　　顾连眼眸微弯，他确实还蛮想见见这位一直和宙斯作对，宙斯却始终没办法真的对他做什么的光明正大的野心家的。
　　顾连回答了小一：[等时机自然而然地成熟吧。]
　　他曾看过的潘多拉的命运线中，海皇波塞冬有出现。
　　当潘多拉打开魔盒，放出里面的所有灾厄诅咒后，黑暗和负面以人类的心灵作为载体，将整个大地人间侵染得乌烟瘴气，即便众神中有一小部分是喜爱人类的，也被那场景弄得直皱眉。
　　试图暴力洗净湮灭一切黑暗的灭世洪水由此出现。
　　普罗米修斯先知先觉下的制作诺亚方舟，虽然在这场毁天灭地的洪水中保住了最后一对人类夫妻，然剩下的所有人类却都在波塞冬引发的洪水中灭绝。
　　潘多拉是人类灾祸的导火索，战神阿瑞斯是潜移默化的后手，那么海皇波塞冬则无疑是实施者。
　　只波塞冬没有想到，一直沉睡似乎就要消失于历史长河的【地母】盖亚，却会被人类最后的哀鸣惊醒。
　　大地母神一眼就看穿了背后的所有算计，她实在不忍心生灵被众神如此摆弄，既像是惩罚罔顾生灵的波塞冬，也像是借此警告提醒众神，盖亚看到新代人类出现后，当众诅咒了波塞冬。
　　波塞冬将无法回到海洋，失去海洋的神权，只能在大地人间游荡，直至新人类重新建立起家园。
　　波塞冬在地母的诅咒下毫无反抗之力，时机一到，便只能去应诅咒。
　　顾连垂眸看着自己手边的潘多拉魔盒。
　　原定的命运线中，完全是人类的潘多拉是没有被地母盖亚惩罚的。
　　但现在他已成神，而且——
　　顾连想着他准备做的事，鸦羽般的眼睫轻轻垂落。
　　他到时候大概率是会被一起诅咒的。
　　既然有顺理成章的接触机会，就不用他再冒着风险想办法主动去接触波塞冬了。
　　顾连抬眸看了眼奥林匹斯山。
　　伽倪墨得斯已经给众神带来了足够大的轰动。
　　他再用相同的开马甲方式接触海皇波塞冬并不合适。
　　又一个之前从未在众神眼底出现过的存在，突然不合常理地出现在海洋之主身边的话，一定会惹来众神的怀疑的。
　　还是要稳妥谨慎些。
　　而且——
　　[应该很快了。]
　　顾连用白皙的指腹缓慢地摩挲着仿佛由所有颜色混合沉淀下来的黑色魔盒，白皙手指和黑色引发的强烈视觉冲突好似交织成了一张网，顾连看着那仿佛包裹舔舐他手指的黑色，自己都感觉到了些许情.色和旖旎。
　　顾连对着魔盒明媚一笑，惹得魔盒内肉眼看不见的黑气翻滚喷涌得更剧烈，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出来拥抱他。
　　顾连有些懒洋洋地想着。
　　潘多拉魔盒上的命运气息已经浓烈到快要至临界点了。
　　那场原定命运中的人类浩劫应当马上就要出现了。
　　宙斯到底会以怎样的手段来确保潘多拉魔盒一定会打开，他自来到人间后，可完全没有表露出来要打开魔盒的意思。
　　*
　　今日的课程结束，顾连和埃庇米修斯一并回去的时候，褐发神祇总是忍不住心有余悸地往奥林匹斯山的方向看去。
　　“埃庇米修斯，你在看什么？”顾连伸手在埃庇米修斯眼前挥了挥。
　　“奥林匹斯山那边的气息很奇怪很诡异，感觉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埃庇米修斯嘴唇微抿着，刚刚他讲东西的时候突然顿住晃神一瞬，就是因为奥林匹斯山那边传来了让他格外心悸的气息，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以为起码是主神级别的存在要打起来了。
　　顾连茫然好奇地道，“是吗，我没有感觉到诶。”
　　埃庇米修斯和顾连的眼睛对视，耳根蓦地一红，明明顾连的反应很正常，但他就是从顾连抬着漂亮的脸蛋眼睛微亮看他的姿态中，产生了让他心脏一跳的被崇拜感觉。
　　埃庇米修斯咳嗽了一声。
　　“应该是因为你神格有损。”埃庇米修斯解释着，“奥林匹斯山的神力一直是稳定和谐的，但现在那边的神力却一直在微妙涌动，而且——”
　　埃庇米修斯顿了下，似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描述，“有点互相抵触排斥的感觉，有很暴躁易燃的东西在里面窜动，感觉随时都有可能引爆。”
　　那些个纵情声色一直在享受所有欢愉的众神，也变得异常安分守己，都有些莫名的惶恐不安。
　　见顾连一知半解若有所思，埃庇米修斯连忙闭了嘴。
　　他跟少年说些干什么。
　　总归那边无论发生什么，都和他们无关。
　　埃庇米修斯看着已经出现在眼前的自家院子，改了话题，“潘多拉，你晚上想吃什么？”
　　顾连用手托着下巴，似乎在沉思。
　　过了片刻后，他在埃庇米修斯眼皮子底下，有些苦恼地皱了皱漂亮的鼻尖，透着种难以言说的可爱。
　　“选不出来诶。”
　　顾连看着埃庇米修斯道，“都怪你做的每一道菜都太好吃了。”
　　耳根更红的褐发神祇上演了片刻的同手同脚的走路。
　　埃庇米修斯语气不自然地道，“那我多做一些。”
　　顾连整张漂亮脸蛋都皱了下，“可是会胖诶。”
　　他紧接着又对埃庇米修斯眉眼弯弯地道，“如果我真的变胖了，埃庇米修斯你可要用神力帮我把长出来的肉都弄掉。”
　　埃庇米修斯整张脸都红了，“当，当然。”
　　小一：[嘿嘿，还是这边安逸得很。]
　　*
　　顾连用本体回来没多久后，埃庇米修斯也发现了阿瑞斯那边的异常。
　　这位先前一直在人间久居的战神，竟然迟迟没有返回人间。
　　虽然埃庇米修斯很乐意阿瑞斯回到奥林匹斯山，但也确实生出了些好奇。
　　埃庇米修斯很快就得到了答案，这件事早就在众神之间传遍了。
　　吃饭的时候，埃庇米修斯也跟顾连提了一嘴，“原来是因为阿瑞斯的心上人死了，据说阿瑞斯最近一直神不守舍，每日酗酒，喝得酩酊大醉，他每天去酒神狄俄尼索斯那拿酒的行为，让狄俄尼索斯格外烦恼，再这样下去，狄俄尼索斯酿造积累下来的所有酒都要被他这海喝的行为喝完了。”
　　但阿瑞斯又因为伽倪墨得斯情绪明显不对，狄俄尼索斯没办法不给他，担心不顺着阿瑞斯便会引发什么可怕的后果来，天后赫拉都为了维持奥林匹斯山的表面平静，默许了这样的行为。
　　埃庇米修斯有些感慨，“真想不到一直狂妄傲慢的阿瑞斯，会有这样颓废萎靡的样子。”
　　顾连眼眸微垂了下。
　　埃庇米修斯又道，“不过也是报应，他之前肆意引发战争，不把人类的命当命的时候，就该有自己可能会在人类身上摔一跤的觉悟。”
　　*
　　顾连是又过了几天后，才在没被埃庇米修斯察觉的情况下，在深夜去的高加索山。
　　他去的时候，高加索神鹰刚完成新一轮的啃噬离开。
　　顾连自然而然地借着赫淮斯托斯给他的手镯，畅通无阻地踏上高加索山，走到普罗米修斯的面前。
　　“亲爱的普罗米修斯，你有想我吗？”他眉眼微弯，在月色的氤氲下格外好看。
　　普罗米修斯早在察觉到他气息的时候，便睁开了眼睛。
　　他略显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经过伽倪墨得斯的事件，普罗米修斯忽然意识到了一点。
　　面前的少年，会是众神无法抗拒的灾难。
　　见普罗米修斯不回答，红褐发头发的少年似乎有些失落和委屈，“可是我很想你诶。”
　　明明知道这句话真假难辨，普罗米修斯还是感觉自己被羽毛轻轻挠了下，莫名酥痒。
　　当察觉自己在下意识地想要相信时，普罗米修斯便有些无力地认知到。
　　这个众神，也包括他。


第53章 ……我很想你
　　月色缱绻地勾勒着顾连的面容，衬得他又清冷又妖媚，其实已经很好看了，但普罗米修斯看着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少年的真实样子，又会是怎样的画面。
　　移过去的视线带出了点描摹的意味，随着脑海中的图景越来越清晰，普罗米修斯心脏因为某种隐秘的情绪微微一颤。
　　但普罗米修斯又有些失落。
　　因为记忆中的‘伽倪墨得斯’从未露出过少年此刻的神情，‘伽倪墨得斯’不管做什么表情幅度都很小很淡，他再想，也无法凭空想象出来真正的模样。
　　但紧接着的，又是普罗米修斯的心跳再度紊乱。
　　少年一定会比他想象得还要好看夺目。
　　顾连似乎并不是很在意普罗米修斯的沉默，他收敛了刚刚表露出来的落寞，嘴角微扬地换了个话题，“普罗米修斯，这场由我登台出演的戏还算精彩吗？”
　　普罗米修斯湛蓝的眼睛里又出现了他极少流露的复杂。
　　这个答案毋庸置疑。
　　顾连竟然以人类的身份，在和两位主神的周旋中，占据了看似无助被动实则主导的地位。
　　不管是宙斯还是阿瑞斯都被顾连表现出来的情绪牵引影响，他们全都被顾连引出了众神从未见过的另一面。
　　战神阿瑞斯失魂落魄地每日酗酒，以酒消愁。
　　而看似至高无上拥有一切的神王宙斯，则如同贪婪不甘的一无所有者，明明‘伽倪墨得斯’和阿瑞斯的关系最亲密，他却不允许人间流传起任何和阿瑞斯有关的内容，直到现在，吟游诗人歌颂的还是伽倪墨得斯的美貌，和宙斯对其的偏爱，俨然已经成了一桩值得载入历史被一直流传的美谈。
　　只有众神知道一切真相。
　　——由顾连编织出来的虚假真相。
　　可普罗米修斯只要一想到顾连任由他们拥抱抚摸的亲密场面，他就觉得有点刺眼。
　　普罗米修斯被自己冒出来的不虞想法弄得怔了瞬，他强迫自己中断了忍不住就要往下想的思绪，很快回答了顾连，“……嗯。”
　　顾连靠近普罗米修斯，让自己的温度和火神赫淮斯托斯火焰耳坠的热度，驱散了些普罗米修斯周边的寒冷。
　　他的持续接近，和望过来的认真打量眼神，让本就身体僵硬的普罗米修斯更加紧绷。
　　“普罗米修斯，你是吃醋了吗？”顾连似乎从他的神情反应中判断出来了什么，轻声询问。
　　微微上扬的缠绵尾调，既像是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的确认询问，也像是在撩拨着让普罗米修斯看清自己的内心。
　　“没有。”回答得快到有些不正常。
　　“普罗米修斯，你对我一点都不坦诚。”红褐色头发的少年似乎有些受伤，他重新拉开了和普罗米修斯的距离，不再让自己的体温在普罗米修斯的肌肤上盘旋，“和我对你的完全不一样。”
　　普罗米修斯不可控地因为这句话心脏微缩。
　　曾经系上的丝线，确实是顾连坦诚的暴露。
　　他看到了少年很多埋藏在深处的一面，那是众神完全不知晓的，对方的真实容貌，对方和对外说法不一样的其实已经掌握法则，对方神秘奇特的神格力量，对方对命运的影响力，对方面对不同神祇用的不同假面……
　　这些都不是能够轻易在别人面前暴露的。
　　普罗米修斯在被系上丝线的那一刻，都完全没有料到自己能够看到这些秘密。
　　普罗米修斯呼吸微窒，心跳声开始变响。
　　仿佛已经有摆在眼前的事实，在他心脏柔软处书写，他对少年是特殊且不一样的。
　　普罗米修斯深深地看着顾连。
　　对方让他系上丝线的时候，仿佛完全不担心他会不为对方保守这些秘密。
　　可分明，这随便一个公之于众，都会让现在少年的处境变得极为艰难。
　　就比如他假装‘伽倪墨得斯’接触阿瑞斯和宙斯的事，一旦被发现，众神绝对会震动。
　　虽然普罗米修斯觉得，宙斯似乎已经不舍得用对他或者对其他冒犯者的严苛残酷措施惩罚顾连，用的会是某种很阴暗但也颇为暧昧的手段。
　　普罗米修斯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特洛伊和之后奥林匹斯山的种种画面。
　　‘伽倪墨得斯’和阿瑞斯与宙斯的相处一直都很纯情，阿瑞斯那边还能因战神一直不通情爱说得过去，宙斯那边——
　　最大最重要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顾连表现出的糟糕脆弱的人类身体，让宙斯觉得少年的身体完全承受不住他。
　　而一旦真相被暴露，宙斯在因被欺骗而愤怒无比的同时，也意识到顾连不死不灭的神祇身体其实能承受一切——
　　普罗米修斯眼神快要滋生出什么时，连忙又阻止了自己继续细想。
　　不管具体的惩罚是什么，现在的顾连一旦暴露，便也会被暗无天日地关在一处永不能离开。
　　普罗米修斯嘴唇微动，却依旧没有回应刚刚顾连的话，只是略显生硬地问道，“你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说这些话吧。”
　　此刻主动提及的普罗米修斯，好像已经完全忘了，他之前还提醒过自己，不能再随随便便帮顾连了。
　　顾连的神情变得认真了些，“我想知道伽倪墨得斯本来的命运。”
　　普罗米修斯不过是顿了片刻，就用他沙哑的声音告诉了顾连，“伽倪墨得斯是特洛伊王国特洛斯最宠爱的儿子，他有着让无数男女都为之倾倒的——”
　　普罗米修斯忽然有些怪异一顿，“美貌。”
　　在一个比原本伽倪墨得斯好看的人面前说这个，普罗米修斯有些微妙，他快速略过了前面的。
　　“宙斯会在无意间见到伽倪墨得斯后感到惊艳，并化身老鹰将他掳回奥林匹斯山，他会赐予伽倪墨得斯无上偏爱，不仅给了伽倪墨得斯永远的生命，还为了能够经常见到他，而让伽倪墨得斯做了自己的侍酒童。”
　　说到这里时，普罗米修斯又顿了下。
　　顾连住在奥林匹斯山的时候，是直接住到宙斯的主殿里的，宙斯想什么时候见就能什么时候见，并不需要再找个更能被其他神祇接受的侍酒理由。
　　“宙斯为此，在青春女神赫柏在宴会上的一次倒酒中，以赫柏倒酒不稳为由，剥夺了赫柏侍酒的那部分神职，将其交给伽倪墨得斯承担。他这样的行为，引起了赫柏的不满，也让原本就嫉妒愤怒的天后更为恼恨。”
　　“于是，赫拉便趁宙斯不在的时候，将伽倪墨得斯变成了一只宝瓶。宙斯回来发现后，并没有就此责问赫拉，只是仁慈地赋予了这宝瓶神性，让其变成了——”普罗米修斯看着若有所思的顾连，说出了原本命运中伽倪墨得斯的最终结局，“水瓶座。”
　　顾连眼眸中划过思索，似有所悟，“这是命运的收束吗？”
　　发生的原因的不同，中间的过程也不同，现实发生的事情已经和既定命运有了很大区别，但结果却是一样的。
　　顾连看了眼天空。
　　命运的力量当真强大且神秘，怪不得那么多么神祇会被命运丝线裹挟至无法摆脱。
　　眼底泛起丝丝涟漪，顾连敏锐地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展翅破空声。
　　高加索神鹰又要飞过来了。
　　“普罗米修斯，我要走了。”顾连压下心中的想法情绪，看向被镣铐锁着的先知先觉神。
　　普罗米修斯‘嗯’了声，似乎没什么反应。
　　顾连却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他刚来时问的问题，“普罗米修斯，你真的不想我吗？”
　　普罗米修斯眼皮一跳，他看着面前的少年，莫名有些心慌。
　　因为顾连隐隐流露出来的潜台词。
　　如果普罗米修斯否认或者再度沉默的话，顾连会默认他不想，并且之后就——
　　不会偶尔过来看他了。
　　普罗米修斯被冰冷镣铐锁住的手腕，似乎因为主人涌起的情绪颤了下，高加索山上突然响起了一道清脆的金属相撞声。
　　顾连眼眸微微垂落，声音便轻了些，“我看到我们之间系的丝线断开的时候，还以为你会想我，所以就迫不及待地过来了，还准备重新给我们系上——”
　　顾连后面的话蓦地顿住，似乎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略显低沉的眉眼，虽然遮盖了部分面容的漂亮，却莫名地触动人心。
　　普罗米修斯心神都被震颤了下，他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最近这段时日里，因为没办法再借助丝线看到少年的忐忑紧张和胡思乱想，他声音一下子变得又喑哑又急促，“……是想的。”
　　顾连似乎怔了下，有些怀疑地询问，“真的吗？”
　　说出内心想法的普罗米修斯也怔了下，但在神情涌现出复杂之色后，还是点了头，“真的。”
　　普罗米修斯在顾连期待的注视下，声音更加低哑的重复，“……我很想你。”
　　很清楚是顾连自己主动切断的丝线，又故意懒懒散散晾了普罗米修斯一段时间的小一：[！]不愧是它家连连！
　　顾连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来，像是很开心能得到普罗米修斯的这个答案，明媚得有些晃眼。
　　他一边重新编织起他和普罗米修斯之间的丝线来，一边用轻柔的声音又道，“普罗米修斯，你要对我坦诚点，只有你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我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但在普罗米修斯耳中，却比妖媚精怪还要惑人，“就比如刚刚，如果你承认你是吃醋的话，我就会知道，我应该让你，对我做，宙斯和阿瑞斯曾对我做过的所有事情。”
　　心脏一瞬间乱了好几拍，普罗米修斯下意识就想开口。
　　但已经来不及了。
　　高加索神鹰即将飞至，顾连也已果断离开。


第54章 命运的主角已经登场
　　顾连回去的路上，还在思索着伽倪墨得斯原本的命运。
　　“命运呐。”他轻声低喃着。
　　到底是命运的力量太过强大，能改变的幅度注定有限。
　　还是现在的他太过弱小，能力不够。
　　顾连环顾一圈后，抬眸看了眼天空，隐隐约约之间，他好像看到每个事物身上都被系上了一根丝线，密密麻麻的丝线延伸至高空复杂又有序地交织在一起，编成了一张将万事万物都牢牢束缚住的网。
　　这由命运丝线筑成的网没有边界，无穷无尽，将整个世界都紧密包裹。
　　眼睫轻微颤了颤，顾连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重新回到了埃庇米修斯给他准备的房间。
　　躺回柔软的床榻，顾连的指尖在潘多拉魔盒上不紧不慢地摩挲着。
　　如果就像伽倪墨得斯一样，原定命运中的一些画面一定会被命运牵引着出现的话——
　　顾连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静静地看了潘多拉魔盒一会儿，旋即隔着窗户看向外面。
　　只余星月的光芒下，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寂静，所有人类都平和静谧地拥抱梦境。
　　顾连没再休息，而是起身坐到了窗边，抬眸安静地看着外面，一夜未眠。
　　*
　　之后的日子也依旧安逸。
　　埃庇米修斯不知疲惫地每日去田野遍传授知识，他似乎总有源源不断的东西想要告诉大家，从不会为要讲的内容发愁，不管讲什么都不显空乏，充实无比。
　　顾连照旧每天陪他，并顺便随便织点东西。
　　埃庇米修斯还特意抽出了时间，经常带顾连去更繁华的主城逛。
　　其实是比不上特洛伊王城的，但顾连在小一的注视下，依旧每次都会对埃庇米修斯笑得很甜，看得小一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埃庇米修斯的一次照例讲课中，现场突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今日的田野边，多了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
　　来这里的人其实每天都不固定，经常会有人为了看顾连而过来假装听课，要想发现都有谁多出来着实不易。
　　顾连托腮看着大家的视线汇聚处的小男孩和小女孩。
　　今日他们会被发现和注目，完全是因为他们的打扮太显眼了。
　　像是没有家流浪过来的，两个小团子的衣服又破又脏，脸颊也灰扑扑的，只偶尔露出点原本的粉嫩肌肤下，像是两个脏脏包。
　　过来这里的人都格外注重自己的仪表，自顾连过来后，便更是如此，他们以这种形态出现，自然而被瞩目。
　　顾连的眼睫轻颤了下。
　　不过顾连倒不完全是因为他们的外表才去看他们的。
　　而是——
　　两个小团子身上格外浓烈，几乎可以比拟伽倪墨得斯的命运气息。
　　埃庇米修斯自然不会嫌弃他们穿着不够得体，见其他小朋友因为他们太脏而隐隐排斥后，还专门给他们两个安排了地方。
　　埃庇米修斯一讲课，两个小团子的眼睛就亮晶晶的，在他们脏兮兮的脸蛋映衬下，那好像流溢着光的圆滚眼睛就更显珍贵。
　　埃庇米修斯能够清楚地看出来，这两个小团子是完全出于自己内心地希望疯狂吸收知识，和周围的其他小朋友完全不一样。
　　他们起初是被长辈逼着过来的，后面是因为要给顾连留下好印象才乖乖巧巧地听着的。
　　比起他们，埃庇米修斯当然更喜欢这两个自己主动的小团子，看向他们的眼神也慈爱了不少。
　　不过两个小团子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其他人抵触了。
　　倒也不是他们坏，而是这两个小团子是今天刚过来的，对他们来讲很陌生，他们又怕自己的衣服也被弄脏，就不是很乐意和两个小团子接触。
　　看着小团子流露出来的点点失落，埃庇米修斯也试图严肃地劝说大家接纳新的伙伴，并给两个人换了干净的新衣服。
　　但——
　　没有效果就是了。
　　顾连朝最前方的埃庇米修斯弯了弯眉眼后，对两个身体僵硬仿佛要缩于地中的小团子轻声招呼，“你们要不要和我坐一起？”
　　两个小团子怯怯地抬眸看向顾连，在微微看呆后身体更加紧绷。
　　小女孩拽了拽小男孩的衣摆，小男孩有些慌乱地摇摇头。
　　他嘴巴无措地张开正要做些什么，顾连却逗弄般地不给他机会，眼眸微垂，做出一副有些失落伤心的样子，“你们不想和我坐一起吗？”
　　两个小团子明显急了，小女孩还可可爱爱地瞪了小男孩一眼。
　　小男孩声音急促地磕磕绊绊道，“不是不想，怕，怕弄脏你。”
　　顾连只是眼眸垂得更厉害，仿佛更难过了，“原来我在你们心中，就是这种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就随便嫌弃别人的人吗。”
　　两个小团子心里更慌，再不敢停留地坐在顾连旁边，身子挺得直板板的，眼神不安地偷看顾连，并试图通过疯狂卖萌来逗顾连开心。
　　其他小朋友见到这幕，也从顾连话中听出了他对这种嫌弃人行为的不喜，一个个手足无措，看向小男孩和小女孩的眼神都变得热情亲近了不少。
　　两个小团子愣愣地感知着氛围的变化，看着顾连似乎被他们逗出来的清浅笑容，大脑微微空白地听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一直看着的埃庇米修斯：“。”虽然很乐意见到这幕，但有点点嫉妒和不舒服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一片和谐祥乐的场面，还是传染得埃庇米修斯也扬起了唇角。
　　*
　　自那天起，两个小团子就风雨无阻地每天过来听课了。
　　因着他们一听埃庇米修斯讲东西就亮到宛若星辰的眼睛，埃庇米修斯也显得更有动力。
　　埃庇米修斯也开始逐渐关注起这两个他很满意的学生来了。
　　这一关注除上课外的别的事，就让埃庇米修斯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两个简直倒霉极了，其他人见他们可怜接济他们的东西，一不注意就会被小动物们偷走抓坏，好不容易找到的临时落脚点总会被各种各样的原因弄得无法住人，辛辛苦苦卖劳力赚来的钱也时常会丢，虽然勉强在他们这过活，但过得太过凄惨。
　　埃庇米修斯实在有些不忍，迟疑片刻后，对顾连说起了这事，“我们要不收养他们吧。”
　　埃庇米修斯想把他们培养成对人类发展有用的人。
　　顾连对此并不意外，在表面思索片刻后就笑着应了，“好啊。”
　　他状似自然随意地又问，“那你想好给他们起什么名字了吗？”
　　小男孩和小女孩都还没有正式的名字，他们今天上课的时候，有鼓足勇气拜托学识渊博的埃庇米修斯帮他们起个名字。
　　埃庇米修斯应下了，说会认真地想想后再告诉他们。
　　埃庇米修斯点头，说了他突然福灵心至后想出的名字，“嗯，就叫他们杜卡利翁和皮拉吧。”
　　顾连心中了然，对着埃庇米修斯眉眼微弯地道，“那你快去把这两个好消息一并告诉他们吧。”
　　看着埃庇米修斯的身影离开，顾连脸上的笑意消退了些。
　　杜卡利翁和皮拉便是命运中幸存的最后一对夫妇。
　　小女孩皮拉在原定命运线中，本该是‘他’和埃庇米修斯的亲生女儿，她会借助这个关系，在她和丈夫杜卡利翁成婚时，得到月神阿尔忒弥斯的祝福。
　　顾连又去看自己手边的潘多拉魔盒了。
　　在命运力量的牵引下，虽然他已经变成了男性，也没有和埃庇米修斯结为夫妻，没有孕育出子嗣，但皮拉和杜卡利翁还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出现在他们身边，成为他们收养的孩子，继续走向他们本该走的命途。
　　顾连回忆着他曾看过的命运。
　　在潘多拉打开潘多拉魔盒，放出一切灾厄后，意识到不对的埃庇米修斯会去寻求普罗米修斯的帮助。
　　普罗米修斯让埃庇米修斯和潘多拉返回奥林匹斯山，但不允许杜卡利翁和皮拉一起跟着。
　　普罗米修斯先知先觉地看到了由海皇波塞冬掀起的灭世洪水，让杜卡利翁和皮拉趁着诅咒肆虐洪水还没出现的这段时间，按照他的指示搜集材料建造诺亚方舟并储存好足够多的食物，然后赶往帕纳塞斯山。
　　帕纳塞斯山乃是太阳神阿波罗的圣地，波塞冬的洪水也无法将其淹没。
　　因杜卡利翁和皮拉成婚时，曾收到过月神阿尔忒弥斯的祝福，所以当他们赶往帕纳塞斯山后，月神阿尔忒弥斯会看在这个情面上拜托弟弟阿波罗对他们稍作庇护。
　　他们躲过了这场洪水，成为人类中的最后一对夫妻。
　　他们会再次打开潘多拉魔盒。
　　和潘多拉背后充满算计的那次打开不一样，他们会完全代表人类作出最终的选择。潘多拉魔盒中曾被智慧女神雅典娜洒下的‘渺茫的希望’会被释放出来，指引着他们重建人类家园，培养新一代人类，但这代人类也将在大地上虔诚地信仰众神，不被允许生出丝毫不敬之心。
　　宙斯因为【地母】盖亚的出现，意识到人类难以灭绝，便也默许了这一切，没再继续进行类似潘多拉魔盒这般的算计，而是选择以此为筹码，跟普罗米修斯换来了他最关心的命运答案。
　　顾连眼眸微微垂落，“要开始了。”
　　命运的主角已经登场，这场人类的浩劫即将在众神的注视下上演。
　　顾连起身走出了房间，就像是再一次印证，他在其他人呆呆的痴迷眼神下，听到了吟游诗人新吟唱的内容。
　　潘多拉是众神赐予人类的礼物，他即将回归众神的怀抱。
　　他手中一直带着的盒子，是众神让他务必要认真保管的珍宝。
　　一旦盒子被打开，辜负了众神的期许，他便会——
　　顾连的眼神变冷了些。
　　——不被允许回去，只能待在人间。
　　唉，既然是众神赐予人类的礼物，那为什么还要收回呢，应该让潘多拉永远属于人间和人类才对。


第55章 潘多拉魔盒后的算计
　　感受着已经开始落在潘多拉魔盒上的怔愣痴迷视线，小一呼吸一窒。
　　原来宙斯新计划中的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依仗的是这个——
　　它家宿主的魅惑力和吸引力。
　　因为被潘多拉蛊惑，因为不想让潘多拉离开，所以会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被诱导着生起将魔盒打开让潘多拉永远留在人间的念头。
　　小一环顾着看似还和谐友善的周围，嗅到了些风雨欲来的味道。
　　*
　　这个消息传播得快到惊人。
　　等到第二天顾连照例和埃庇米修斯，以及他们收养的杜卡利翁和皮拉，去往田野的时候，所有人看向顾连的目光都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之前只要顾连和潘多拉魔盒处于同一视线画面内，大家都会只看顾连，可现在，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们的目光都有些不受控制地黏在顾连手上的潘多拉魔盒。
　　埃庇米修斯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他试图帮顾连挡目光无果后，准备把潘多拉魔盒拿到自己这边，不过被顾连拒绝了。
　　顾连无视掉那些各怀心思的视线，自然地照常坐在一个角落里。
　　小一有些怔然，[这消息怎么会传播得如此快？]
　　感觉不过是短短一天，这消息便已经在人间传遍了，他们过来的时候，小一看到了好些个从城外风尘仆仆赶来的人，他们——
　　在跟这里的人打探这消息的真假。
　　顾连用手半撑着纤细的脖颈，漂亮的脸轻微歪靠着。
　　[一直都这么快。]
　　小一愣了下，反应了会儿后，才明白了顾连的意思。
　　是的，任何和潘多拉有关的消息都传播得极其快。
　　要是他们一直在这里可能还不会发现，但有了成为伽倪墨得斯后的对比，就能感知到，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有一双暗中的推手在操纵一切。
　　潘多拉是以美貌闻名的，但在‘伽倪墨得斯’比潘多拉还好看的情况下，‘伽倪墨得斯’的名气却始终追不上潘多拉，当时就连对这种事情很迟钝的阿瑞斯都感觉到了诧异不解。
　　是等到‘伽倪墨得斯’被宙斯带回奥林匹斯山后，‘伽倪墨得斯’才有了像潘多拉这样的传播度，甚至在那段时间一度超过潘多拉。
　　小一嘴唇微抿。
　　这是宙斯早在顾连来到人间时就已经准备好的推手。
　　之前对潘多拉美貌的赞誉，对他品行的歌颂，潜移默夺地让人类觉得潘多拉是他们的珍宝，以及那些有意无意暗示潘多拉魔盒对他很重要的消息，都是在为如今做铺垫。
　　小一看着大家有意无意挪至潘多拉魔盒的视线，感受着空气中发酵的焦灼因子，声音微妙，[要是他们真的试图打开潘多拉魔盒的话，宙斯给他们安一个亵神的罪名太容易了。]
　　顾连只是没有以神的身份在人间行走罢了，但他神的实质是不会变的。
　　要是真的有人因为这些子虚乌有的消息，而选择不顾顾连意愿的，以他们认为的方式‘强留’住顾连，绝对称得上是一种冒犯和亵渎。
　　之前有过数起神祇化身人类进行考验，并事后以亵神罪惩罚他们的先例。
　　不管他们有没有成功打开潘多拉魔盒，在他们有类似意思表达的时候，这个罪名就已经可以安了。
　　亵神的罪名，在这个神权至高无上的世界里，可是相当之严重的。
　　小一看向周围大家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甚至于，也幸亏坐在这里的是顾连，并且顾连很清楚这后面的一切算计。
　　但凡随便换个别的神放在顾连如今的处境里，现在已经要因为人类的这些胡乱揣测，和这些谁都不会感觉到舒服的目光，而发火动怒了。
　　小一思考着面前宙斯给人类制造出来的困境，[我们澄清会有用吗？]
　　顾连长长的眼睫轻微垂落，在他眼帘处打下一片阴影。
　　他的声音有些冷，[不会有人相信的。]
　　小一怔了怔，它有些无力地想着。
　　是的，不会有人相信的。
　　因为这个消息对顾连不利，不管顾连如何澄清解释，其他人都不会相信。
　　他们只会继续揣测，是顾连担心自己的利益会受到影响，担心自己不能再返回奥林匹斯山的弱点被把握住，才不得已地‘说谎’否认的。
　　而顾连又不能违逆来人间前宙斯给的命令，直接摆明自己神的身份。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便会疯狂生根发芽，很难再被拔除。
　　就像是某种预示，有一个脸蛋圆圆的小男孩，似乎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在其他人密切的关注下，纠结又迟疑地走到了顾连身边。
　　他的声音清脆又稚嫩，软乎乎的，“哥哥，新出现的那个传言是真的吗？”
　　气氛明显更为怪异了。
　　顾连收敛了内心的那些冷意，他眉眼微弯了下，自然又无奈地开口，“当然不是真的了。”
　　漂亮的少年面容上似乎浮现了几分苦恼，“真不知道是谁在传这些虚假消息。”
　　小男孩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可很快，他有些迟疑和茫然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其实是很轻的低喃，但在格外寂静的现在清楚极了，一字字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他有些呆呆地看着顾连手边的潘多拉魔盒，“可是这个盒子对哥哥你好像确实很重要，而且这盒子上似乎有什么特殊力量，不像是能属于人类的普通盒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哥哥你也是突然来到人间的，找不到任何过去。”
　　他用黑葡萄般的眼睛再度看向顾连，“哥哥，这盒子真的和你回奥林匹斯山无关吗？”
　　自然是有关的。
　　名义上，他就是因为神格有损，才被宙斯命令以人类身份在人间久待的。
　　而宙斯也有暗示过他，他的神格有损和潘多拉魔盒有关。
　　顾连眼眸微微垂了垂。
　　他有感觉到附近有别的神力涌动，在这种被注视的情况下，他是没办法否认这件事的。
　　“够了。”埃庇米修斯微皱着眉打断了小男孩，“你今天过来就是来问这些假消息的吗，快回到你的座位上，我们要上课了。”
　　顾连嘴角微弯地也对他温和道，“不要多想了。”
　　小男孩自然不可能再停在这里询问顾连，有些害怕地乖乖巧巧地返回了座位，但现场的氛围却还是很奇怪。
　　小一环顾着周围，不得不确认一个事实。
　　果真没有人相信顾连方才的否认，怀疑思索的气息还是相当浓烈。
　　小一表情变了又变。
　　它能感觉得出来，这些怀疑和已经有趋势的蠢蠢欲动，是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停止扩散蔓延的。
　　直到——
　　潘多拉真的被打开。
　　小一揣测着宙斯的想法，[连连，宙斯是不是还是想让你来打开魔盒。]
　　它感觉宙斯有点像在逼顾连‘自证’。
　　这种别有用心的疑忌和思虑，是即便亲身体会者不是它自己，它都十分不适的。
　　在宙斯的视角里，顾连是不知道潘多拉魔盒里装着什么，也不知道打开后会引发如此可怕的后果的。
　　甚至于，宙斯还曾暗示过，魔盒作为顾连的伴生物绝对不会伤害顾连，并且大概率对顾连有益。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顾连真的被大家的这些反应惹烦了，是有很大的概率去自证的。
　　小一这样想着，又忍不住腹诽了一句宙斯果真心思深沉。
　　宙斯这样说不定还能一箭双雕，让顾连因为人类对他的这般不相信和试图对他不利，而对人类的观感变得极差。
　　顾连既是神祇也是人类，天然是会有点偏于要保护人类的。
　　但宙斯这样一搞，顾连很有可能对整个人类族群失望，从此也对人类不管不顾。
　　埃庇米修斯的声音已经在田野中响了起来，顾连卷翘漂亮的眼睫颤了颤。
　　[宙斯应当是两手准备，让我来自证只是其中之一。]
　　想着他曾经接触的宙斯，顾连眼眸微敛，[比起让我来打开，他更倾向于让人类自己开启。]
　　他现在毕竟是神。
　　由他来掀起这场人类的灭世之灾，多多少少会让这个计划不完美，也会因他而让众神没办法完全被摘出去。
　　让真正的纯粹人类打开，不仅可以让这一切显得是人类‘自作自受’，还能再给人类扣一个亵神的罪名，让众神的立场更显圣洁。
　　[可是，潘多拉魔盒不是谁都能打开的。]
　　小一有些跟不上顾连的想法，[宙斯更想让谁来打开潘多拉魔——]
　　小一声音顿住，它顺着顾连的视线，看到了顾连此刻正看着的人，旋即瞳孔微缩。
　　看着才被顾连和埃庇米修斯收养的杜卡利翁和皮拉，小一喉咙有些发干。
　　是——
　　命运的主角啊。
　　小一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宙斯好狠。]
　　它先前因宙斯在‘伽倪墨得斯’面前的表现反应，而稍稍松懈下来的心，直接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敲醒了。
　　宙斯打定主意要做成一件事的时候，还真是不符合神王身份的狠毒至极。
　　顾连没再回应小一，只是撑着下巴，继续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潘多拉魔盒。


第56章 偷窥的神祇呐
　　田野旁的清风裹挟着泥土和稻谷气息一并传来，顾连些许红褐色的头发会被吹得和潘多拉魔盒暧昧相贴，浓稠的黑红色交织在一起的时候，透出种不详的美感，宛若某种预兆。
　　顾连此刻都思考了些什么，是小一都感觉不出来的。
　　[连连，我们要做些什么吗？]
　　听着小一的话，顾连收回了放在潘多拉魔盒上的视线，他将目光重新给到了亮晶晶眼认真听埃庇米修斯讲课的杜卡利翁和皮拉。
　　感受着一直落在这边观察一切的神祇目光，想着他才从伽倪墨得斯那里体会到的命运力量，顾连将目光移回埃庇米修斯。并在和对方对视的一刹，唇角微弯地朝其清浅一笑。
　　他的声音依旧好听，却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那便真的让这代人类作出自己的选择吧。]
　　小一对此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周围人投过来的目光着实让它不适，这背后是有宙斯的算计，但已经和原命运的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定的命运中，其他人类并不知道潘多拉魔盒的存在，他们什么都没做就被打开魔盒的潘多拉牵连了，而潘多拉又因为宙斯曾经赐下的好奇心，不可能不打开魔盒。
　　他们是可以称得上是无辜的。
　　但现在，他们不会被宙斯赐下的无法抗拒的好奇心驱使，他们会怎么做，完全源于他们内心的真实欲.望。
　　先不说那道假的传言，已经被顾连明确否认了，他们对被造谣者的依旧怀疑和揣测，是他们骨子里的劣根性在作祟。
　　就算那传言是真的，他们也不该以打开魔盒的方式留下顾连，这完全是自私自利地对顾连的一种伤害，和可耻的拐卖没有任何区别。
　　小一看向杜卡利翁和皮拉。
　　杜卡利翁和皮拉更是受了顾连的收养恩惠，他们要是真的如宙斯所想的将魔盒打开的话，用忘恩负义来形容也不为过。
　　小一挨个看向此刻正偷看潘多拉魔盒的人类。
　　人类，已经不再无辜了。
　　[没想到宙斯派来观察的神祇竟然会是酒神狄俄尼索斯。]在发现周围的神力波动一直存在，那位神祇似乎永远不会收回目光后，小一没忍住感慨了一句。
　　[嗯哼。]
　　顾连虽然回应了下，但语气中并没有表现出来意外，像是早就猜到了。
　　小一怔了下，认真思索了会儿后，还真的发现来的只可能是酒神狄俄尼索斯。
　　为了不让后知后觉神埃庇米修斯发现有神祇在窥探这里，过来的只可能是十二位主神之一。
　　宙斯最初应当更倾向于自己来盯着，然伽倪墨得斯的事情到底是有些打击到他，宙斯没有心思一直盯着这边。
　　最合适的人选神使赫尔墨斯，此刻还因为冥界的法则混乱待在冥界帮忙，也没有办法全心神关注这边。
　　剩下的主神中，除了那些每天都还有神职要履行的，便不剩几个了，阿瑞斯一直去狄俄尼索斯的宫殿里拿他辛辛苦苦酿造珍藏不已的美酒，这位酒神怕是早就心烦不已，想眼不见为净了。
　　更重要的是——
　　狄俄尼索斯还是狂欢和戏剧之神。
　　这场众神设局，以这代人类命运为筹码的精彩大戏，绝对是狄俄尼索斯乐意亲眼目睹并细细品味的。
　　*
　　时间到达，埃庇米修斯结束今日课程，照例和顾连他们回家的时候，埃庇米修斯的视线也一直移在潘多拉魔盒上。
　　他唇角轻轻抿着，眼神中带着些探究。
　　早在看到这魔盒的第一眼，埃庇米修斯就察觉到了那份不安。只是考虑到顾连的心情，埃庇米修斯才从来没有明说并细想过的。
　　而现在，他再想忽略那份异常都不行了。
　　这魔盒里到底装着些什么。
　　不过埃庇米修斯依旧怕顾连担心而没有提及，只是道，“那传言有些不正常。”
　　“是有点不正常。”顾连脚步微顿住，他嘴唇紧紧抿了起来，原本嫣红的唇色被他抿得有些发白，看起来颇为触目惊心，“而且，大家刚刚看向我的目光，让我……很不舒服。”
　　他乌黑漂亮的睫毛垂落着，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隐隐透露出来的难过和受伤，让和他一起的埃庇米修斯和杜卡利翁与皮拉，齐齐身体无措发僵。
　　格外漂亮的少年声音很轻地继续道，“他们好像都不相信我说的话……”
　　那软绵绵的声音越来越轻，到后面，都不知道是轻到听不见了，还是陷入落寞情绪的顾连已经没办法说出来了。
　　小一看着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顾连的两个小团子，在他们不断张开又合上的嘴唇上停留。
　　虽然嘴上说着让人类自己选，但它家宿主果然还是有在试图提醒杜卡利翁他们。
　　不仅再次为自己否认的可信度加码，还让杜卡利翁和皮拉亲眼目睹这谁见了都会心疼的失落。
　　要是真的有人要试图打开顾连的盒子，顾连到时候肯定会更加伤心。
　　“……对不起！”虽然顾连此举的目的是杜卡利翁和皮拉，但埃庇米修斯却无措之际地光速道歉。
　　他这明明不是他的问题，却毫不迟疑直接道歉的行为，把两个小团子都看懵了瞬。
　　埃庇米修斯没管他们，只是小心翼翼地又对顾连道，“我代他们向你道歉，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小一：[不错不错，比阿瑞斯有眼力见多了，嘿嘿~]
　　阿瑞斯也是顾连调.教后才学会滑跪道歉的，埃庇米修斯比阿瑞斯强多了，已经无师自通了。
　　顾连：[。]
　　面上，顾连怔怔地看了埃庇米修斯会儿后，‘……嗯’了声，重新对埃庇米修斯扬起了笑容。
　　*
　　埃庇米修斯回去没多久后，就借口有事走了。
　　小一看着埃庇米修斯的背影消失，[埃庇米修斯肯定是去高加索山见普罗米修斯去了。]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没多会儿后，随着外面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憨厚老实的青年进来，将装着两篮子的东西送了过来。
　　顾连在青年脸颊泛红的注视下，礼貌地道了谢。
　　青年摸着头发，在杜卡利翁和皮拉的眼神催促下，恋恋不舍地离开。
　　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在临走前，磕磕绊绊地开口，“里面有我们家刚刚酿好的葡萄酒，很好喝的，你可以尝一尝。”
　　他这话自然不是无缘无故说的，是顾连昨天有不动声色地暗示自己对葡萄酒很——
　　正思绪发散的小一：[！]
　　小一立马不觉得无聊了，开始专心感应着附近属于酒神狄俄尼索斯的神力波动。
　　狄俄尼索斯听到‘酒’这个字眼后，下意识地移去了目光。
　　但普通人仓促酿造好的葡萄酒对他来讲劣质至极，狄俄尼索斯很快就挑剔地皱起了眉。
　　在他眼中，这个加了乱七八糟东西的葡萄果汁根本就不能称得上是酒。
　　视线中，红褐色头发的漂亮少年似乎也怔了下，低喃了句，“葡萄酒。”
　　他说完后，便朝放着篮子的桌子处走了过去，从里面拿出了这个葡萄酒。
　　装着葡萄酒的器具是透明材质，顾连格外白皙的手握上去的时候，漂亮指骨上的皮肉被映成淡粉色，被阳光打着极为好看。
　　狄俄尼索斯原本准备从酒上移走的目光，莫名有些被黏住了。
　　随着葡萄酒因握起引发的轻轻晃动，顾连手上被映出的酒红光影也不断地发生变化，那波光粼粼不断移动的粉色，就仿佛是色.情的舌头在一点点地舔舐顾连的手指肌肤，隐隐留下的莹润光泽更是如同某种暧昧的湿漉漉痕迹。
　　狄俄尼索斯莫名觉得这酒没有那么差了，有种——
　　莫名的魅惑力。
　　杜卡利翁和皮拉也看得有些痴了，顾连垂眸看着他们，轻声道，“小朋友是不能喝酒的。”
　　狄俄尼索斯莫名有些期待。
　　所以潘多拉是要喝这酒了吗？
　　狄俄尼索斯不仅喜欢酿造品位美酒，也相当有兴致去欣赏众神喝下他酒后露出的迷醉模样。
　　那被酒引诱出来的欲.望和真实，是会让狄俄尼索斯产生兴奋和满足感的。
　　——当然，阿瑞斯除外。
　　狄俄尼索斯好整以暇地看着顾连，饶有兴味地在脑海里描摹对方喝完酒后的模样。
　　感觉会蛮有意思的。
　　狄俄尼索斯就眼睁睁地看着顾连将手中的透明瓶子越举越高，透明的杯壁擦过那形状格外娇软优美的唇瓣——
　　然后被放在了上面的柜子里。
　　狄俄尼索斯愣了下，难免有些失落。
　　对方其实是没准备喝的吗？
　　“哥哥，你不喝吗？”狄俄尼索斯心中的疑问被杜卡利翁问了出来。
　　“嗯。”顾连点头，将葡萄酒放好，然后转身回答了，“我不能喝酒的。”
　　狄俄尼索斯闻言挑了挑眉，心里的失落更甚。
　　“咦？”杜卡利翁好奇地询问，“是因为哥哥很容易醉吗？”
　　就在狄俄尼索斯没有兴致地准备给自己拿瓶酒喝喝的时候，他怔住了。
　　在他即将挪走放在顾连身上的视线前，少年似乎有些无措地‘唔’了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格外漂亮卷翘的眼睫开始不停地乱颤，像是受惊的蝴蝶在慌乱展翅，有一种很特殊的美感。就像是有些羞赧般，他格外白皙的脸上被染上了诱人的粉色。
　　仿佛有格外艳丽的霞光打在了他脸上，他任何细微表情都被放大，眉眼被牵动出了纯情又妖冶的韵味。
　　他不太敢直说的含糊回答让狄俄尼索斯心神忽地一颤，“也不是，但是会发生一些比喝醉还……”
　　黏黏糊糊但绵软得让人呼吸紊乱的词汇被仓促带过了，“的事情。”


第57章 什么手段呐
　　他仿佛不知道，他越是这般含糊其辞，碍于能使脸颊都喝醉般泛红的隐秘情绪不愿直说，就越能勾起人的好奇心，让看到他这幅模样的人，如同被什么柔软的爪子挠了下心痒难耐。
　　狄俄尼索斯呼吸蓦地乱了一拍，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进行联想。
　　潘多拉喝了酒后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对方光是想一想样子就变得这般诱人了，真喝后一定会更好看。
　　像是有些慌乱地想要平复情绪，此刻漂亮到晃眼的少年，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水。伴随着杯壁贴在了柔软的唇上，莹润的水泽将他像染了桃花汁液的唇瓣润湿，隔着被子阻挡隐约窥见的一抹湿漉漉的浓稠艳红莫名地牵引人心。
　　狄俄尼索斯看着对方漂亮精致的喉结轻微移动，脖颈处的线条因跃动带出了不知名的生动，自己的喉咙也像是被传染般动了动。
　　杯子被挪开，狄俄尼索斯眼中完整又清晰地，出现了那诱人一吮甘甜的柔软唇瓣。
　　少年明显在喝水的时候，情绪依旧混乱，随着他眼睫胡乱颤着又把水杯拿远，他手指在轻微一颤间让多余的水珠留在了唇畔。
　　拥有透亮光泽的水珠，就在狄俄尼索斯有些灼热的眼神注视下，在唇边格外暧昧地停留了好一会儿后，沿着分明利落的唇线，轻微向下滑落间，一直留下惹人遐想的湿腻痕迹。
　　尚且沉浸于某种情绪中的少年，明显没有心思去擦。
　　于是，在狄俄尼索斯喉咙又轻微滚动的视线下，水珠划过了脆弱的脖颈，隐匿于被衣服包裹的精致锁骨下，顺着看下去，能隐约看见一抹很晃眼的雪白。
　　狄俄尼索斯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先前拿出的酒还在手侧，狄俄尼索斯下意识地拿起喝了一口。
　　但酒精的作用只能让他被勾起的欲.望再度被无限放大，莫名的热流在他身体内部疯狂涌动，并不停地引发颤栗感，周围神力波动的骤然错乱，让小一不用借助顾连的神格单靠自己就能发觉。
　　狄俄尼索斯有些仓促地挪开了视线，强行压下了自己体内的灼热温度，并且用法则将扩大他感官的酒精都剔除出了身体。
　　在他整理情绪的时候，少年似乎也跟着平复好了。
　　等到狄俄尼索斯再看向对方的时候，红褐色头发的少年已经恢复了正常模样，正坐在窗边织东西，他眉眼间的认真和沉浸让整个画面都透出了温馨感。
　　可狄俄尼索斯看着他，却还是忍不住去想。
　　潘多拉喝过酒后到底会怎么样？
　　他想见一见并细细品味对方酒后的模样。
　　视线移到被关在柜子里的葡萄酒上，狄俄尼索斯嘴唇微抿。
　　可是潘多拉似乎因忌惮自己可能会露出的样子，而选择完全不碰酒，这样的话，他似乎始终都无法见到他想见的模样。
　　狄俄尼索斯刚涌现些许的失落，又很快饶有兴致地唇角微勾。
　　应该只是人间的这些酒太差了，无法对潘多拉产生足够大的吸引力。
　　要是能在潘多拉面前摆出谁都无法抗拒的美酒，潘多拉自然会想要去品尝的。
　　而他精心酿造的酒，甚至能引得某些神祇来偷窃。
　　狄俄尼索斯看了看自己随身带着这些酒，他在略显挑剔地微微皱眉后，心下有了主意，为了能够足够吸引到潘多拉，他还是得去神殿里拿他目前最满意的酒。
　　狄俄尼索斯垂眸环顾了一圈，杜卡利翁和皮拉正在安安静静地完成埃庇米修斯给他们布置的任务，而潘多拉也在专心地编织着东西，他们短时间内应该都不会结束手头上的事。
　　埃庇米修斯暂时也回不来，高加索山那边被派了别的存在盯着，他也不用去管。
　　这段时间内应该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狄俄尼索斯在有了判断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返回了奥林匹斯山。
　　*
　　顾连手下动作一停。
　　他在过了会儿后，才朝奥林匹斯山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轻声对一旁的两个小团子道，“杜卡利翁，皮拉。”
　　杜卡利翁和皮拉眼睛亮亮地移来目光时，明显怔住了。
　　眼前的漂亮少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顾连之前一直孱弱的，无害的，看起来需要人保护的，但现在，他眉眼中却多了一些之前从未表露过的严肃。
　　刹那间，他仿佛从人间颓靡艳丽好像谁都能驻足欣赏的菟丝花，变成了垂眸俯视众生的天边清月。
　　杜卡利翁和皮拉怔怔地听到了他的声音。
　　“不要打开魔盒。”
　　声音依旧好听至极，但没有了往日里的绵软。
　　“魔盒开启会引发可怕的事情。”顾连没办法说得太明确，这是他从命运中窥探到的未来真相，是不能轻易告诉别人的，这背后的命运力量是现在的他根本承受不了的。
　　时隔多年后，杜卡利翁和皮拉才意识到，这是他们的神祇，冒着风险违背众神意愿的，一次郑重劝告。
　　也是在其他神祇注视下，能做的最后一次提醒。
　　*
　　同一时间，狄俄尼索斯已经抵达了奥林匹斯山。
　　空气中没有消退丝毫的压抑低沉让他微微皱了下眉。
　　伽倪墨得斯引发的影响到底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抹平，因为他，众神先前频繁开启的宴会都不知期限地停了。
　　“不会真的要到潘多拉从人间回来后，才会再开启宴会吧。”狄俄尼索斯啧了声。
　　那是宙斯之前许诺过潘多拉的，是不管发生什么，都会碍于神王权威一定兑现的。
　　狄俄尼索斯着实不喜欢现在奥林匹斯山的氛围，他还是更喜欢众神纵情声色陷入欢愉中的状态。
　　不急不缓地朝着自己的神殿走去，还没见到自己熟悉的宫殿，隔着远远的，狄俄尼索斯的脸色便开始变得难看了。
　　随着一步步走进，他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
　　空气中夹杂在一起的各种各样的酒香，让狄俄尼索斯觉得自己的鼻子受到了折磨。
　　这种感觉，就像是无数瓶各自都很芬芳好闻的香水，被一股脑地喷在了一起，各个不相容甚至相反的味道硬生生地被混合，刺鼻到甚至让人觉得恶心。
　　阿瑞斯这家伙到底又糟蹋了他多少美酒！
　　狄俄尼索斯大步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喝得乱醉不修边幅躺在地上的红发战神，盯着阿瑞斯大口大口灌酒的模样，看着那旁边空了一堆的罐子，狄俄尼索斯脸上立马浮现出了心疼和肉痛。
　　深呼吸了一口气，狄俄尼索斯强迫自己忽略了眼前了的情形，走到神殿最内部，拿起了他最满意的酒。
　　闻着那又浓醇又清香的味道，狄俄尼索斯喟叹地将其收了起来。
　　他往外走的时候，又因阿瑞斯脸黑了黑。
　　眼见那颓废的红发神祇又要去拿酒，狄俄尼索斯强忍着才没有出声阻止，但见阿瑞斯走路摇摇晃晃间，竟然不经意地用自己健壮的身形撞碎了好几瓶后，狄俄尼索斯听着那清脆的容器碎裂声，看着那流淌在地面上再也不能被品尝的晶莹美酒，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阿瑞斯，你至于为了一个人类变成这样吗？”
　　狄俄尼索斯下意识说完，自己都顿了下。
　　其实是至于的。
　　毕竟连他们那位自私又滥情的神王，都因伽倪墨得斯而变得有些不一样。要不是被伽倪墨得斯影响到了，想到了要被摧毁的人间中还有伽倪墨得斯的故乡，伽倪墨得斯想回去的特洛伊，宙斯才不会因为那生出的些许不忍，将最初计划中尚未进行的全部交给他来做。
　　宙斯只相信自己，他自己亲自去操盘，才会万无一失。
　　而宙斯现在却罕见地——
　　有些逃避了。
　　阿瑞斯没理狄俄尼索斯。
　　狄俄尼索斯见他这模样，朝着美神的宫殿看了一眼，“也是阿芙洛狄忒最近一直在她的神殿内闭关不出，要是她在的话，情况可能还会好转些。”
　　阿芙洛狄忒掌管的爱之法则，或许能让阿瑞斯尽快从情伤中走出来。
　　“真的已经蛮长时间没见到美神了啊，上次见到，还是那场刚好发现潘多拉以真实之神诞生的神宴中。”
　　之后阿芙洛狄忒便再没出现过，只有她神殿周围愈发强大的法则之力，昭示着这位美神还待在奥林匹斯山。
　　狄俄尼索斯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也不知道阿芙洛狄忒什么时候，又会因为什么，而再现身。”
　　他再度看向阿瑞斯，眼神中带着些许不解，“真不知道你一个应该只崇尚武力的神祇，是怎么因为一个人类而变成这样的？”
　　简直匪夷所思。
　　“那个人类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才让你一步一步地沦陷成这样的。”
　　阿瑞斯似乎听出了狄俄尼索斯言语中对伽倪墨得斯的贬低，终于看向狄俄尼索斯了，狄俄尼索斯被他看得心里一跳。
　　狄俄尼索斯朝着宫殿外走去了，“算了，我也没有那么好奇。”
　　狄俄尼索斯看着自己已经拿到的手，眼神中涌现出些许兴致。
　　他现在只对潘多拉酒后的模样感兴趣。


第58章 棋子和棋手？
　　狄俄尼索斯从奥林匹斯山回来没多久，埃庇米修斯便也从高加索山回来了。
　　微微皱了皱眉后，狄俄尼索斯到底是把期待压下了，没把酒送到他们面前。
　　这到底是他珍藏不已相当满意，自己都不太舍得喝的酒，他只想给潘多拉喝，埃庇米修斯还是算了。
　　埃庇米修斯回来后的神情和去之前的没有太大变化，偶尔看向潘多拉魔盒的眼神中带着困惑。
　　普罗米修斯并没有提醒他任何，在发觉了神祇在窥视的情况下，只有什么都不说才能最大程度地保障后手不会被发现。在这种情况下，埃庇米修斯的神格让他注定只能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的真相。
　　夜幕降临，晚饭结束的各自回屋休息后，顾连没多久就听到了外面的窸窸窣窣动静声。
　　他全当没察觉，是等到埃庇米修斯出门引发更大的动静后，顾连才姗姗来迟地出现在院子。
　　偷摸闯进他们这里的是个有些不修边幅的男人，脸颊微微泛红，身上有着刺鼻的浓重酒气，他的眼神原本还有些恍惚涣散，但在和埃庇米修斯罕见的锐利目光对上后，立马瞳孔睁大清醒了。
　　“你准备干什么？”埃庇米修斯的声音有些冰冷，他严肃起来的时候气场相当迫人。
　　男人的视线立马有些飘忽，他磕磕绊绊说自己喝醉不小心走错院子的时候，目光似有似无地挪到了顾连那里，心虚至极。
　　时间这样巧，他摆明了就是为和潘多拉魔盒有关的传言过来的。恐怕是酒后脑子一上头，准备过来验证验证那传闻的真假。
　　埃庇米修斯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感觉到危险的男人连忙不住道歉。
　　小一托着下巴琢磨着，[他喝了酒诶，会是狄俄尼索斯的手笔吗？]
　　[应该不是专门算计，只是很随意地顺水推舟了下。]
　　埃庇米修斯皱眉看着男人，就要将男人送去审判他罪行的地方，但顾连出声阻止了，“下不为例吧。”
　　宙斯的这个算计其实很恶心人。
　　顾连越表现出来对这个传言的生气和抵触，其他人就会越相信这个传言的真实性。
　　谁都能猜出来男人今晚到底是为什么来的，他们今日但凡大张旗鼓地处置了这人，表现出来重视，明日就会有无数人在心里笃定这传言是真的。
　　埃庇米修斯也知道这点，不情愿地想了想后，还是在男人连连保证后同意了，只在离开时，他用神力让对方最近几天都会变得格外倒霉。
　　这个男人的出现就是某种现象即将开始的信号，从现在起，类似的情况只会不断发生。
　　埃庇米修斯在原地踌躇了会儿后，侧身去看顾连，他胳膊犹犹豫豫地微微抬起，似乎想要安慰顾连。
　　然下一秒，埃庇米修斯就怔住了。
　　因为漂亮的少年轻声对他道，“没事的，我不担心。”
　　顾连眉眼弯弯地对褐发神祇道，“我相信埃庇米修斯你一定会保护好我的。”
　　他眼眸中满心的信任几乎是世间最动人的情话，埃庇米修斯的红晕一直从耳朵蔓延至脸庞，好一会儿，埃庇米修斯才终于反应过来般连连坚定点头，他整个人红红地送顾连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方才在离开时同手同脚地朝他的房间走去。
　　狄俄尼索斯见到这幕，没忍住在心里评价了几句。
　　潘多拉果然还是诞生时间太短了，完全不知道代表着后知后觉的埃庇米修斯是怎样的存在。
　　相信埃庇米修斯，还不如相信他呢。
　　不过——
　　狄俄尼索斯带着点兴致的眼眸情绪收敛。
　　这对他来说算是件好事。
　　毕竟不管是埃庇米修斯还是潘多拉，都只是用来推动这场人类浩劫的棋子罢了，而他却是被宙斯推出来的下棋之人。
　　棋子越好掌控，棋手越能够下出一场精彩的棋局。
　　狄俄尼索斯拿出美酒惬意地品味着。
　　还真是期待这场棋局呢。
　　*
　　顾连和埃庇米修斯他们几乎一直待在一起，天重新泛白后，狄俄尼索斯一直没找到能单独将酒递给顾连的机会。
　　是等到又一天的课程结束，埃庇米修斯才因要带着杜卡利翁和皮拉去购置东西，而不想让顾连跟着去拿东西，让顾连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狄俄尼索斯迫不及待地拿出了自己的酒，但他尚未忘记送酒也需要合理性，不能凭空弄到顾连面前惹顾连怀疑。于是，在狄俄尼索斯看到昨天那个送菜的青年又来送东西后，轻轻打了个响指。
　　狄俄尼索斯从浑浑噩噩好似丢了魂的青年手中，将篮子接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今天已经送完了，可以回去了。”
　　“我今天已经送完了，可以回去了。”认知被修改的青年浑浑噩噩地重复了遍，当真转身僵硬地往回走。
　　狄俄尼索斯在他走了一段时间后，又打了个响指。
　　眼神开始变得清明的青年懵了瞬，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后，便抓了抓头发，摇摇头大步离开了。
　　狄俄尼索斯也得以变成青年的模样，拿着篮子继续朝院子走去。
　　在跨进去之间，狄俄尼索斯还不忘把里面劣质的葡萄酒换成自己的。
　　狄俄尼索斯进去的时候，红褐色头发的少年刚好坐在青年每日放篮子的桌子前。
　　狄俄尼索斯自然而然地将篮子放了上去，学着青年磕磕绊绊的模样打了声招呼后就准备离开。
　　但面前的少年在抬眸看他的时候，却好像怔住了，没有像昨天那样很快收回眼神，而是定定地看着他。
　　狄俄尼索斯几乎是下意识地生出了些紧张。
　　难道他被潘多拉发现了？
　　但这个念头刚在狄俄尼索斯脑海里转了一圈，就被他压下去了。
　　怎么可能。
　　就连埃庇米修斯都不可能发现，更何况是潘多拉这种连法则都不能操纵的弱小神祇。
　　狄俄尼索斯面上继续维持着青年面对少年时的僵硬模样，内心却一片坦然地反过来观察潘多拉。
　　这一看，狄俄尼索斯便有些怔住了。
　　因为潘多拉是坐着的，而他不仅站着身材又高，所以面前的少年完全是在仰视他。
　　原本那些隐秘的，会被漂亮面容遮盖住存在感的地方，全都因为这个姿势暴露了起来。
　　狄俄尼索斯才发现潘多拉的下巴只有伶仃一点，白皙得格外晃眼，是属于让人会控制不住地用食指轻轻抵上去，然后向上微微挑起，让那张漂亮的脸蛋能随心所欲被摆弄成各种角度的诱人形态。
　　狄俄尼索斯的视线不住地往下移，少年纤长的脖颈也被他仰视的模样折出了漂亮的弧度线条，那精致小巧的喉结也因此变得更加明显。
　　狄俄尼索斯不受控制地就想起了潘多拉喝水时喉结滚动的模样，漂亮到他想一直给对方灌酒。
　　狄俄尼索斯又有些口干了。
　　少年眼神中似乎有些不解，他在看了狄俄尼索斯好一会儿后，嫣红的嘴唇突然微微张开。
　　借着他现在位置，狄俄尼索斯能清楚地看到潘多拉的唇瓣有多么艳丽，每一处线条勾勒出的弧度都惹人遐想，而伴随着唇瓣的动作，狄俄尼索斯甚至还看到了少年唇齿间的粉嫩舌头。
　　随着一个个话音的吐出，更是仿佛某种无声的邀约。
　　狄俄尼索斯都没能第一时间注意潘多拉到底说了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燥热地一直盯着他唇瓣不断变化的弧度。
　　是等到少年又说了什么，并且重新垂下眸后，狄俄尼索斯才猛地回神。
　　狄俄尼索斯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
　　“你的脸红症好了吗？”
　　以及——
　　“诶？你的脸又红了。”
　　因着最初的疑问已经被事实解答，少年便也没有看他了。
　　狄俄尼索斯莫名怅然间，又听到了潘多拉的声音。
　　他对菜篮中的酒明显格外敏感，“这个酒似乎和昨天的不一样。”
　　还有些没有回神的狄俄尼索斯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回应，“嗯，想给你尝尝不一样的，昨天那个还喜欢吗？”
　　狄俄尼索斯说完才发现，昨天的葡萄酒和他无关，少年也并没有喝。
　　狄俄尼索斯刚想将这个话题带过去，就被潘多拉的反应能怔住了。
　　“唔。”面前的少年似乎根本不会说谎，竟然被他问得慌乱无措，神情中竟是辜负了他心意的心虚无助，声音更是一片紊乱，“我，我还没有喝。”
　　狄俄尼索斯有些恍惚地想着。
　　潘多拉好像格外单纯。
　　——是众神中从未有过的单纯。
　　*
　　狄俄尼索斯以青年的身份离开没多久后，就看到少年从里面拿出了葡萄酒。
　　潘多拉似乎也被这格外诱人的醇香弄得有些怔愣，但还是——
　　要将其放在昨日放葡萄酒的地方上去。
　　嘴唇微微抿着，狄俄尼索斯没忍住用神力催发着这酒更加勾人。
　　更加醉人的别样清香，果然起了作用，少年的手突然顿住了，转而平视着被他拿在手中的葡萄酒。
　　但似乎还不够。
　　于是狄俄尼索斯再次加大了神力的输入，让里面能迷惑人的酒精发酵弥漫得更厉害。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狄俄尼索斯不断调动着体内的法则力量，操纵控制着潘多拉面前的葡萄酒。
　　但渐渐地，狄俄尼索斯不断攀升的期待和紧张中，又出现了些怪异。
　　他忽然感觉他这样的举动，就像是在搔首弄姿用各种手段，去勾引本该坐怀不乱之人的小妖精。
　　这个认知让狄俄尼索斯血液里沸腾的热度一下子降了许多。
　　他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这看似主动的行为，实则截然相反地是——
　　狄俄尼索斯的思绪猛地中断，因为视线中的少年将唇瓣贴了上去。
　　晶莹的酒液碰到了少年的唇，因着先前的神力催动，狄俄尼索斯有着和酒液一样的感知。
　　狄俄尼索斯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潘多拉的唇简直柔软到不可思议。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黏了过去，少年艳丽的唇被酒液侵染出了莹润透亮的光泽，属于酒液的感知包裹着狄俄尼索斯，狄俄尼索斯望着那湿漉漉又显暧昧的痕迹，都有一种是自己在亲对方的错觉。
　　狄俄尼索斯的手不受控制地抚上了自己的唇，他呼吸一下子变得有些粗.重。
　　他忽然意识到，在这种状态后，如果少年真的喝了这酒，他甚至能有唇齿交.缠的感觉。
　　狄俄尼索斯大脑有些嗡鸣地看着对方，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不住地加快。
　　但酒液刚碰到唇瓣，还没能暧昧地钻进去吮吸舌尖，少年却似猛地清醒了般，连忙将其拿远了。
　　狄俄尼索斯瞬间犹如冷水浇头，怅然若失极了。


第59章 憋屈的狄俄尼索斯
　　如琉璃般的精美器具被放置在了柜子里，甜美的葡萄酒在器壁上荡一圈又回归沉寂，伴随着柜门被合上，狄俄尼索斯心里的空落越来越浓。
　　他怔怔地看着潘多拉重新转过身来。
　　少年如蝴蝶翅膀般的漂亮眼睫轻轻煽动了煽动，在阳光的照射下落下一片好看的光影。
　　他明显有些心有余悸，还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狄俄尼索斯心中的惝恍蓦地停止，他的目光黏在了少年的唇瓣上，虽然潘多拉并没有真的喝下酒，但他的嘴唇还是被染上了酒红色的艳丽光泽，透亮的莹润在光晕下出奇得漂亮，再好看的宝石都比不过。
　　被沾染上的酒液在他的唇瓣上描摹，渐渐汇成一颗酒珠，之前骤然消失的感知以一种微弱的形态重新回来，狄俄尼索斯又感受到了那极致的柔软，明明酒珠在潘多拉唇瓣上流连，狄俄尼索斯却觉得仿佛是自己喝醉了。
　　他目光灼热地盯着那滴酒珠，看着它即将缓缓滑落，当酒珠真的顺着那无暇的肌理勾勒至那伶仃一点的白皙下巴尖时，狄俄尼索斯感觉心神都颤栗了下，他呼吸又变粗.重了几分。
　　他的视线不可控地又落至那纤长脆弱的脖颈，以及让他吐息越来越乱的漂亮喉结。
　　只下一秒，这轻微触感便被少年发现，他将残存的酒珠全都擦掉了。
　　感知的被剥夺让狄俄尼索斯愣了下，他心中的惆怅和失意也越来越浓。
　　狄俄尼索斯在顿了好一会儿后，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他最满意的酒在他用神力引诱后，依旧被潘多拉拒绝了。
　　潘多拉真的不会喝酒。
　　这个认知让狄俄尼索斯觉得心脏好像都空了一块。
　　像是平复心情，狄俄尼索斯视线中的少年给自己倒了杯水，曾被酒液亲吻过的唇被水覆盖，狄俄尼索斯看着对方喉咙滚落的样子，一边失落更甚，一边却忍不住去想对方要是喝的是酒会怎么样，又莫名得燥热不已。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狄俄尼索斯就看着潘多拉在喝完水后，又将视线移回了柜子处。
　　红润艶色的嘴唇被主人抿得有些发白，少年的眼睫小幅度地颤了颤，眼帘处被轻微打上了一片阴影。
　　狄俄尼索斯读懂了对方此刻的想法，自己化身青年后的询问似乎影响到了对方，对方在因为不会品尝‘他’的酒，觉得辜负了‘他’的心意而有些过意不去。
　　怅然若失的心忽地重重一跳，狄俄尼索斯体会着对方的这份善良纯粹。
　　想着昨晚那贼人偷溜进来，就连向来好脾气的埃庇米修斯都动怒了，潘多拉却还是因为善良和不忍将其放过，狄俄尼索斯忽然觉得心尖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抚了下。
　　视线中的少年已经继续眉眼平和地织东西了，看着他的狄俄尼索斯的手却还搭在自己的唇上。
　　酿造过无数美酒的指腹在自己的嘴唇上摩挲，狄俄尼索斯回忆着方才的柔软。
　　他有些惆怅地在上面轻轻按压，想要用自己造成的触感再现刚刚的感觉。
　　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那份超乎想象的柔软和直击心灵的震颤，是只有少年才能带来的。
　　*
　　心态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如果说之前狄俄尼索斯的注视是宙斯的命令，那么现在他自己的兴味已经将原先的全盖了过去。
　　只是，后面发生的事情一直让狄俄尼索斯莫名憋屈。
　　起初，是埃庇米修斯与杜卡利翁和皮拉的回来。
　　潘多拉朝他们笑得很甜就算了，在埃庇米修斯发挥他唯一的用处，做好大家的晚饭时，少年竟然在略显迟疑了一会儿后，将放在柜子里的酒拿了出来，递给了埃庇米修斯，让埃庇米修斯喝。
　　狄俄尼索斯理解潘多拉的想法。
　　那毕竟是别人送过来的酒，放着不动会不太好，他们中还是得有人喝的。
　　两个小孩不能喝，少年自己也不喝，能喝的就只剩下了埃庇米修斯。
　　埃庇米修斯脸颊微红地接过来时，狄俄尼索斯的目光都是幽幽的。
　　狄俄尼索斯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专门去奥林匹斯山的神殿，为潘多拉取回来的美酒，被放在了埃庇米修斯桌边，被这个愚笨的后知后觉神一口口地喝了下去，酒液见底的时候，狄俄尼索斯的脸都黑了瞬。
　　有一种自己的心意被狗糟蹋了的不适憋闷感。
　　特别是埃庇米修斯喝就喝光吧，他还喝醉了。
　　狄俄尼索斯盯着埃庇米修斯的时候，好像忘了埃庇米修斯喝醉的罪魁祸首应该是酿造这酒精度数过高之酒的自己。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埃庇米修斯在晕乎乎地看了眼身侧的少年后，似乎完全看呆了，别说眼神黏住不再移走，埃庇米修斯甚至连眼睛都没再眨一下。
　　然后——
　　埃庇米修斯的右手就格外不安分地悄咪咪挪了过去，轻轻地去勾少年的小拇指。
　　一副很想碰少年，有点点肢体接触，却也只敢一点点的样子。
　　他呆呆去勾手的举动，就像一只大狗在不停地摇尾巴惹人注意。
　　埃庇米修斯这让小一大呼纯情的行为，放在狄俄尼索斯眼中，却颇为刺眼了。
　　尤其是，狄俄尼索斯能清楚地看到潘多拉漂亮的瞳孔微微睁大了瞬，因着埃庇米修斯的小动作，少年的身体明显僵硬紧绷了瞬，他虽然有努力强装自然淡定，但眼睫乱颤的同时耳尖也染上了一抹绯红，明显有些羞赧。
　　并且——
　　并没有阻止埃庇米修斯这很是过分的占便宜举动。
　　两人之间的氛围竟然和谐极了。
　　待在阴暗处看着这里的狄俄尼索斯，脸上的表情尽数收敛。
　　他产生了一种自己的努力全成了别人嫁衣的郁闷暗恼心态。
　　他看向埃庇米修斯的目光愈发幽幽的，惹得埃庇米修斯莫名打了个寒颤，然后下一秒，就好像贪图少年手上温暖似的，埃庇米修斯在狄俄尼索斯的眼皮子底下，握紧了少年的小拇指。
　　面色更黑的狄俄尼索斯：“。”
　　*
　　一晚上的安静刚平和了狄俄尼索斯的烦闷，早上发生的事情便又让狄俄尼索斯不舒服了一整天。
　　潘多拉和埃庇米修斯在去田野前，还特意拜访了一直来送东西的青年。
　　不能现身的狄俄尼索斯就只能听着少年对他的酒夸了许久。
　　潘多拉虽然没有喝，却也能看出那酒极好，夸赞了很多别的地方。
　　不管是同时兼顾醇厚和清香的酒香，还是格外漂亮在阳光下比钻石还要耀眼的色泽。
　　他的声音本就格外好听，偶尔的绵软足以撩拨人心，在这样用了一堆美好的词汇后，就更是显得很甜。
　　但真正的酒主人狄俄尼索斯，却只能看着他用能醉人的话夸着别人。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酸涩憋人感。
　　青年肉眼可见地有些晕头转向，他身体力行地上演了一波什么是脸红症，一边绷着身体一直抓自己的头发，一边浑身冒着本该属于狄俄尼索斯，狄俄尼索斯此刻却只有相反情绪的欢喜和幸福。
　　埃庇米修斯也就味道进行了一番礼貌的赞美。
　　只青年明显更关注少年，埃庇米修斯刚说完没多久后，青年便迫不及待地也询问了潘多拉。
　　就跟昨日面对狄俄尼索斯时的一样，少年有些无措且心虚地表达了否认，青年虽然竭力克制，可难□□露出了些许失落。
　　虽青年很快就继续笑着讲别的话题，但他转瞬即逝的情绪明显被少年发觉了，狄俄尼索斯看到少年的眼眸往下垂了垂，漂亮的嘴唇又被轻轻抿起。
　　狄俄尼索斯原本憋屈着的心脏又被挠了下。
　　对方这足够尊重别人心意的表现，对奥林匹斯山的众神来讲过于难得。
　　甚至——
　　可以称得上是珍贵。
　　*
　　埃庇米修斯他们昨日尚未完全采买回来东西，今天课程结束回来没多久后，便又一起出门了。
　　眼见那青年又要过来送东西，狄俄尼索斯下意识故技重施，重新改变了青年的认知，并再度化身成了青年。
　　待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后，狄俄尼索斯其实愣了一下。
　　因为他应该已经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了。
　　潘多拉不会喝酒，他也不需要再借着青年的手去送酒。
　　他为什么下意识地就迫不及待变成青年了？
　　嘴唇微微抿了抿，狄俄尼索斯继续朝着院子里走去。
　　他将篮子照常放在桌子上，但今日的少年却没有刚好坐在那里，狄俄尼索斯也便无法借着极近的距离感知到少年的温度。
　　略显空落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潘多拉似乎在想什么，没把太多的注意力挪给他。
　　这让狄俄尼索斯下意识特地让脸一直维持正常白色的行为，变成了白费气力。
　　他离开的时候，莫名有些恋恋不舍。
　　身影刚消失在院外，狄俄尼索斯便飞速地藏匿身形再度回来。
　　视线中，潘多拉也像前两天那样拿起了新送来的酒，但就在他要放置在柜子里的时候，他的手顿住了，他的表情上出现了让狄俄尼索斯怔愣的纠结和迟疑。
　　狄俄尼索斯心里忽然涌现了一个猜测，这让他的心跳不住地加快。
　　漂亮的少年嘴唇再度抿起后，抬眸看向窗外，像是给自己信心勇气般地喃喃道，“他们应该也过蛮长时间才会回来，喝一点应该也没什么事，不会有人发现的。”
　　狄俄尼索斯呼吸明显急促了些。
　　他本以为失去希望的事竟然峰回路转了。
　　但蓦地，狄俄尼索斯又变得特别不是滋味。
　　他忽然意识到，潘多拉是因为不想辜负别人的心意，才做了自己其实不想要做的事情的。
　　而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却要被算计得引发人类灭世的浩劫。


第60章 你为什么不给我穿漂亮裙子……
　　先前自己不惜动用神力都没能引诱住潘多拉，而现在，对方却又如此轻易地为了不忍那个青年失望而改变了主意。
　　狄俄尼索斯心里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潘多拉可以抵抗住针对自己的所有诱惑，但却能为了他人的情绪而轻易选择委屈自己。
　　这是占领主宰地位的众神完全不会去做的事情。
　　潘多拉和其他神祇是不一样的。
　　狄俄尼索斯忽然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先前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因为他没有意识到，他不能用面对其他神祇的方法态度去处理和潘多拉有关的事情。
　　此刻的他就像之前一样，并没有意识到，当他在心中认定某人是不一样的后，那份特殊就会开始不断扩散，他视线中的对方会越来越清晰，对方被不断发现的和其他人的区别，会让对方在他的心上占据越来越多的位置。
　　狄俄尼索斯感受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复杂的心。
　　简直是之前完全不会去想象的，一个很清楚是自己神祇的存在，竟然会如此在意一个普通凡人的心意。
　　光是那轻微流露出的失落，都会让潘多拉被触动。
　　那若是——
　　所有人类都因他痛苦哀鸣，并在绝望中被毁灭呢？
　　到时候的潘多拉又会怎么样？
　　狄俄尼索斯嘴唇微抿着，心里涌现出莫名的酸涩。
　　这份对奥林匹斯众神来讲难能可贵的善良纯粹，就要被他亲手抹杀了吗？
　　狄俄尼索斯之前一直期待着那天能快点到来，可现在，他却鬼使神差地希望时间能过得慢点。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计划都顺利进行的同时，最大程度地减少对潘多拉的伤害。
　　狄俄尼索斯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完全没发觉，一个真正的下棋之人是绝对不可能对自己手上的棋子心软的。
　　*
　　狄俄尼索斯暂时没有思绪的想法，蓦地因眼前的画面中断。
　　漂亮的少年已经轻轻抿了口今日送过来的酒。
　　他乌黑的眼睫微微阖上，双颊处瞬间染上了艶色红晕，逐渐变得白里透红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烁着格外诱人的光泽。
　　狄俄尼索斯完全没有想到这么一个行为，会让潘多拉发生这样大的变化。
　　少年身上原本有的清纯似乎被酒带来的迷醉冲没了，只剩下了让人忍不住心猿意马的惑人春色，他身上荼蘼的美感简直让人忍不住生出晦暗，他眉梢间妖冶的韵味仿佛是某种撩拨人心的情.色，每一根发丝都动人心弦。
　　狄俄尼索斯大脑嗡鸣了一瞬，呼吸变得压抑而急促。
　　基于欲.望和罪恶诞生的神祇，酒醉后的神情完全不负他的出身，调动起人欲.望的时候连个眼神都不需要。
　　狄俄尼索斯就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眼角也被染上了一层漂亮动人的绯红，肌肤上惹人遐想的粉色越来越浓，宛若娇嫩柔软的桃花被融于其中。
　　少年睁开眼的时候，些许涣散的眸子中有着一层莹润水光，和之前本就很勾人的脆弱感不同，更像是被人欺负了的无助。
　　让人既想要抚慰他，却也想要继续狠狠蹂.躏他，有着能够直击心灵的颤栗感。
　　对方酒后的诱人模样完全没有辜负他之前的期待！
　　狄俄尼索斯有着难言满足感和兴奋感的时候，呼吸愈发粗.重，他周围的神力不可控地乱了些。
　　也是瞬间，狄俄尼索斯发现少年怔了下，鸦羽般的眼睫颤了颤。
　　心脏莫名一跳，时间过于的巧合，让狄俄尼索斯险些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但这样的行为，也似乎让身体内的燥热无法释放变得更加闷人，狄俄尼索斯只觉得周遭的热度在不断攀升。
　　但下一秒，狄俄尼索斯才明白究竟什么才是灼人。
　　他忽然发觉，少年并没有发现他，微怔是出于其他原因，但狄俄尼索斯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了。
　　似乎觉得很热，在狄俄尼索斯的眼皮子底下，漂亮的少年有些烦躁地拽了拽衣领。
　　但他喝酒后，意识不清楚，没有注意到上面衣领被系住的繁琐复杂，被带动的空间其实极少。
　　雪白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被隐隐约约地来回轻微暴露。
　　但就是这样，才莫名勾人，每一下都让狄俄尼索斯心痒得厉害，简直有些无法呼吸。
　　只很快，狄俄尼索斯的胸膛就开始剧烈起伏。
　　没能成功弄开衣领似乎让少年烦了，他忽然极大力地狠狠一拽，那突然的力道，直接让狄俄尼索斯喉咙干热地看到了一大片雪白。
　　不仅圆润白皙看上去很好揽的半个肩膀露了出来，狄俄尼索斯还在视线尽头处隐约看到了那柔韧紧致的腰肢。
　　大脑‘轰’得发出一声，狄俄尼索斯听到了自己跳得疯狂的心跳声。
　　虽然刚刚那画面仅仅只是一瞬，由赫淮斯托斯炼制的衣服很快就又复原重新包裹住了少年，但狄俄尼索斯却觉得莫名的热气不断蔓延至了他的肌肤身体，他不仅面热还头昏。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让他体内仿佛一直有电流在涌动。
　　是他最喜欢的酒都无法给他带来如此的刺激和颤栗。
　　狄俄尼索斯周边的神力再度变得紊乱至极，甚至没办法做到像以往一样很快调整回来。
　　红褐色头发的少年似乎意识到这衣服很难解开，他在环顾了一圈后，看向了被关上的门。
　　他有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似乎想去开门，让外面凉爽的风能吹进来吹走他的热度。
　　他这明显不稳的步子，让狄俄尼索斯瞬间回神并立马担心。
　　狄俄尼索斯有些心惊肉跳地看着，生怕潘多拉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实在是少年的肌肤看起来太过娇嫩柔软了，随便摔一下都会变得触目惊心。
　　属于少年的温度逐渐靠近，狄俄尼索斯闻到了对方身上残存的酒香，原本劣质的味道莫名变得格外香甜醉人，似乎是因为——
　　里面夹杂了少年自己的香气。
　　心脏又乱了一拍，并在少年距离自己近到他能隐约感觉到对方柔软肌肤时，大脑空白一瞬。
　　潘多拉恰好在这时脚步不稳猛地朝地下摔去，狄俄尼索斯完全是本能地去扶。
　　等到狄俄尼索斯揽住那不堪一握的腰后，他一边指腹颤栗，一边表情怔愣。
　　脸上浮现一些懊恼，狄俄尼索斯连忙又要隐去身形，并准备让少年忘掉刚刚那段记忆。
　　只他还没来得及做，狄俄尼索斯便感觉有温热反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在极近的距离下，看着面前的少年抬起了眸，然后有些开心狡黠地对他道，“抓住你了。”
　　少年唇齿间的气息沿着空气钻进了他的口舌，甜得让人心神微颤。
　　狄俄尼索斯心脏跳得更为剧烈，他嘴唇有些恋恋不舍地继续微张着，喉咙却滚动了滚动。
　　狄俄尼索斯强迫自己的理智回归，思考现在的情形。
　　所以他刚刚的那些神力紊乱都被潘多拉捕捉到了。
　　对方在发现有他在这里后，便想抓住他。
　　潘多拉酒后是会对神力更敏感吗，在身体放松的情况下反倒是能动用一些自己的力量了。
　　还是说——
　　这就是专门给他设的一个局，潘多拉不喝酒其实也依旧能动用——
　　“你是谁？”
　　少年疑惑的声音打断了狄俄尼索斯的思绪。
　　狄俄尼索斯愣了下，他们先前虽没有在奥林匹斯山见过面，但潘多拉应当是能认出他的才对，人间有着众神的画像。
　　可对方眼神中的茫然又不似作假，看起来是真的完全不知道他的身份。
　　狄俄尼索斯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面前的少年在狐疑又好奇地打量着他，当看到狄俄尼索斯的眼睛时，他似乎又怔住了。
　　狄俄尼索斯莫名就觉得，对方是在看自己眼中映出的他。
　　潘多拉眼神中的茫然更浓，“我为什么会是这样装扮？”
　　说罢，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待发现和狄俄尼索斯眼中的一模一样后，他整张漂亮的小脸都皱起来了。
　　似乎已经无心再理会狄俄尼索斯是谁了。
　　狄俄尼索斯顺着他问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格外低哑，“你为什么不能是这样的装扮。”
　　“这是男人的装扮，可——”他的回答让狄俄尼索斯呼吸急促，“我不是个女孩子吗？”
　　狄俄尼索斯看着酒后的少年，心神微颤。
　　很多人酒前和酒后都是两个模样，所以刚刚他发现少年酒后的气质感觉变得有些不一样后，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现在，听到这些，狄俄尼索斯脑海里却闪过了一个让他忽然兴奋刺激不已的猜测。
　　潘多拉当日回答杜卡利翁的话突然回响在耳畔。
　　少年明确否认过，他不喝酒不是因为容易喝醉。
　　——“也不是，但是会发生一些比喝醉还……”
　　——“的事情。”
　　狄俄尼索斯感觉有热流再往脑门上涌。
　　是因为一喝酒，身体里的第二人格就会出现吗？
　　一个符合众神最初想法，觉得自己是女孩子的潘多拉。
　　狄俄尼索斯喉咙越来越干的时候，听到了少年有些失落的声音，“想穿漂亮的裙子。”
　　这带着醉意的软绵声音在惹起狄俄尼索斯耳尖一片酥痒的时候，让狄俄尼索斯下意识联想了一下少年穿漂亮裙子时的画面。
　　狄俄尼索斯忽然感觉整个身体热极了，好像快要烧起来了。
　　也是下一秒，狄俄尼索斯发现少年又抬眸看他了，是有些委屈地控诉，还带着让人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他的些许娇气，“你为什么不给我穿漂亮裙子？”


第61章 我就考虑嫁给你好不好
　　他这被醉意带得绵软酥麻的声音，根本不像是质问，更像是撒娇。
　　眼角晕着的那抹艳红，让他望过来的眼神中有了股莫名的情.色暧昧味道，狄俄尼索斯感觉自己被什么看不见的软软钩子勾了下。
　　少年言语中流露出来的‘自己应该给其买漂亮裙子’的意思，仿佛是少年下意识认为他们之间关系足够亲密的表现，他那委委屈屈像是被自己欺负了的眼神，让狄俄尼索斯感觉自己是对少年始乱终弃的负心人。
　　然狄俄尼索斯完全感觉不到生气，只感觉自己被这控诉眼神烫了下，周遭的气温因子好似更灼热了。
　　——因为他们忽然变得格外暧昧的关系。
　　“……我没有不给你买。”狄俄尼索斯再开口的声音很沙哑，既像是被莫名的热度灼烧过，也像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少年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环顾了一下周围。
　　他似乎再找狄俄尼索斯给他买的漂亮裙子，但显然，周围是不存在这个东西的，于是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可怜巴巴的，整个人也好像蔫蔫的了。
　　他没再用漂亮的脸蛋看狄俄尼索斯，只是垂着头看地面，他似乎想要进一步控诉狄俄尼索斯欺骗他的行为，但他显然不擅长这种事，已经用过‘为什么’句式的他，只弱弱地说了句，“讨厌你。”
　　声音很轻很轻，一点攻击性都没有，但狄俄尼索斯立马就慌了。
　　狄俄尼索斯原本还在思考怎么解释，现在却完全顾不上了，只连忙道，“我现在就给你去买。”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少年明显对他才‘欺骗’了的行为有所怀疑，但似乎更抵抗不了漂亮裙子的诱惑，于是还是让狄俄尼索斯看到他那种格外晃人的脸了。
　　“我现在就去！”狄俄尼索斯趁胜追击，作势就要离开去买。
　　少年点了点头，可可爱爱地嗯了声，“那你要多买点，买很漂亮很漂亮的那种。”
　　他说完时顿了下，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补充的这些话有些贪得无厌。
　　“如果你给我买很多漂亮裙子，并让我很开心的话——”他似乎下意识地要还给狄俄尼索斯一些东西，但仿佛盈着水的眸子中浮现茫然，像是大脑卡壳了，不知道自己都有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给狄俄尼索斯什么，最终只弱弱地道了句，“就说明你对我好。”
　　说完后，他整张脸被羞得更红了，像是最漂亮的霞光藏在其中。
　　狄俄尼索斯心里软到不行，他刚想主动给对方一个理由，说这些都是对他刚刚那些行为的赔罪。
　　但下一秒，狄俄尼索斯就怔住了，心如鼓擂般地疯狂跃动。
　　因为觉得这样说不过去的少年，犹犹豫豫地后续补充，“如果你很好很好的话——”
　　他抬着那张顶漂亮的脸蛋望着狄俄尼索斯，整个不知道是因为醉酒还是羞赧而粉粉的，艶色盛极到将所有一切都盖了过去。
　　狄俄尼索斯呼吸错乱地听到了那仿佛藏着无数绵软小钩子的话。
　　“——我就考虑嫁给你，好不好？”
　　因为没想到有什么东西能回报狄俄尼索斯，所以选择送自己。
　　狄俄尼索斯喉咙不住地滚动着，但不论他怎样做，他的喉咙依旧干涩无比。
　　这句话明明充满着妖冶的蛊惑，可偏偏面前的少年却显得纯情无比，这种矛盾的气质让狄俄尼索斯感觉自己体内的细胞都在沸腾颤栗。
　　他想抹除对方记忆的意图其实一直都没变。
　　他的被发现对于下棋之人而言，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虽然因好奇和呆愣一直没有做，但狄俄尼索斯从未忘记这件事，在对方酒醒之间，他一定会抹掉这份记忆。
　　可——
　　狄俄尼索斯感受着自己起伏的胸膛，他听着那疯狂的心跳，实在是没有办法维持原本的主意。
　　他要是抹掉记忆的话，少年不就不记得要嫁给他的许诺了吗？
　　狄俄尼索斯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话题一转，“我去给你买，马上回来。”
　　他仓促离开的背影竟然显得有几分落荒而逃。
　　*
　　狄俄尼索斯并没有发觉，在他离开后，红褐色头发的少年轻轻颤了颤眼睫，随着那一下下的颤动，他泛着春意的迷醉眼神也愈发清明，没有半分喝醉的意思。
　　顾连轻轻撩拨了一下自己柔软的发丝，有些懒散地看着外面。
　　小一的声音兴奋不已：[连连，你真的要穿漂亮裙子吗？]
　　[看狄俄尼索斯的表现吧。]
　　小一内心一阵怪叫，[对不起，赫淮斯托斯，提丰，赫尔墨斯，埃庇米修斯，普罗米修斯，阿瑞斯，请原谅我为了美色暂时只给狄俄尼索斯打call。]
　　顾连：[。]
　　小一怪叫很久后，也想起正事来了，[狄俄尼索斯应该不管怎么样，都会帮宙斯促成潘多拉魔盒被打开的事。]
　　狄俄尼索斯其实和宙斯的关系极好。
　　狄俄尼索斯的这个名字，其实是‘宙斯的瘸腿’之意。
　　当日为了能让被赫拉算计的狄俄尼索斯顺利出生，宙斯将还是婴儿的狄俄尼索斯缝在了自己的腿上，用自己的神力亲自孕养了狄俄尼索斯。
　　宙斯因此颇为宠爱狄俄尼索斯这个儿子的同时，狄俄尼索斯也很清楚，要不是宙斯，他在赫拉狠毒的算计下连看眼这个世界都做不到，更别提成为人人尊敬的十二位主神之一。
　　有这份关系在，宙斯交给狄俄尼索斯的任务，狄俄尼索斯是一定会完成的。
　　顾连朝自己的魔盒处看了一眼，[嗯，我需要借一点他的力。]
　　原定命运中，潘多拉魔盒刚打开，埃庇米修斯和潘多拉便回了奥林匹斯山。
　　现在情况发生变化，但这件事大概率不变。
　　而顾连并不想那么快回奥林匹斯山，他还需要在魔盒被打开后在人间待一段时间做一些布置。
　　顾连不能表露出相关的意愿，便只能借狄俄尼索斯实现他的想法了。
　　顾连又抬眸看向了狄俄尼索斯离去的方向，嘴角微扬。
　　享受着清醒与沉醉游离变化刺激的酒神，只有足够直白强烈的由他诞生的刺激能真正触动到他。
　　*
　　狄俄尼索斯想要忘记，但他的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少年的那句话。
　　——我就考虑嫁给你，好不好？
　　狄俄尼索斯大脑莫名有些发胀。
　　狄俄尼索斯知道，少年说这话时单纯到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潘多拉的第二人格目前还处于白纸状态，他的这些许诺是不能作数的。
　　可是——
　　对方由酒诞生，要是他没有发明出来酒这个东西，潘多拉的第二人格根本就没有出现的可能。
　　既然因他而诞生存在，自然原本就该属于他才对。
　　少年真的嫁给他，又何尝不是某种上天注定的缘分，他们之间的这份羁绊是其他人没有的。
　　狄俄尼索斯压抑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至于潘多拉的主人格，他不是不想让旁人看到他酒后的这番模样吗？
　　只要嫁给他，他就可以把部分神职分给对方，即便真的喝酒也能靠着法则不被酒精裹挟出第二人格。
　　少年可以不给任何人看他酒后的模样——
　　对方只需要给他一个人看就好了。
　　身体内的热度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发焦灼，让狄俄尼索斯浑身发热。
　　他大脑很乱，胡乱的想法不断地往出冒。
　　潘多拉神格有损，可能就和他还有第二人格有关，他和潘多拉结合，说不定就能帮对方改善这个状况，对方其实也是会愿意的吧。
　　狄俄尼索斯越来越乱的思绪，是被摊主笑着的打趣声打断的。
　　“您买这么多，您夫人一定会开心的。”
　　耳根处瞬间发红，狄俄尼索斯没有否认，只是略显矜持地拿了过来。
　　虽然没否认，是想到否认只会浪费时间，不仅会让场面变得尴尬，他还需要花口舌去解释。
　　可——
　　那片刻颤栗般的甜蜜却是不作假的。
　　狄俄尼索斯本就快步往回走的步伐，因为主人的情绪更快了。
　　是直到走到埃庇米修斯的院落前，狄俄尼索斯才慢半拍地意识到什么。
　　他其实根本不需要从人类那里去买。
　　他直接用神力变不仅更轻易，还会比人类做的那些更精美漂亮。
　　狄俄尼索斯脸上浮现些许懊恼，他这是被爱情冲昏头脑了吗？
　　这个想法刚冒出，狄俄尼索斯的心跳就又快了一瞬，耳尖也变得更红。
　　狄俄尼索斯轻咳了声，脚步更快地往里走。
　　但当看到少年身影的时候，狄俄尼索斯再度生出了对自己的恼意。
　　想到能用神力变后，他就该立马用神力变一个的。
　　那些绝对会更好看，也更容易让少年喜欢开心。
　　——如果你很好很好的话，我就考虑嫁给你，好不好？
　　这句话好像已经在脑子里扎根了，狄俄尼索斯原本的急切忽然又变成了好似要将他吞没的紧张和忐忑。
　　他已经没心思去想少年穿裙子会有多漂亮了，只一门心思地担忧一会儿能不能听到喜欢这个词。
　　但很快，狄俄尼索斯就愣住了。
　　因为视线中的少年正在轻按自己的太阳穴，他喃喃着，“虽然还是在埃庇米修斯他们回来前清醒了，但时间要比我想象得长。”
　　在少年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时，狄俄尼索斯最后的一些理智让他及时遮掩了身形。
　　少年的声音还在响起，“附近没什么变化，看样子我酒后应该没做什么。”
　　狄俄尼索斯先前仿佛要跳出胸膛的心脏，一下子朝着深渊坠去。
　　明明之前还想着要抹掉潘多拉酒后的记忆，现在狄俄尼索斯却一整个失魂落魄。
　　记忆竟然是不共通的吗？
　　主人格的少年不知道‘自己’已经许诺要嫁给他了。
　　狄俄尼索斯只觉得浑身的燥热都褪去了，身上的哪处都空落得厉害。
　　但这还不算完。
　　他又听到了少年的声音。
　　“唔，果然还是不能喝酒，一会儿还是得跟他们解释一下，让他们不要再送酒过来了。”
　　狄俄尼索斯空茫的心脏又咯噔了下。
　　*
　　小一回想着狄俄尼索斯身形消失前，仿佛被抛弃的落寞样子，没忍住嘿了声。
　　[连连，我们最近都不喝酒了吗？]
　　狄俄尼索斯肯定会再想办法的。
　　但小一下一秒就知道，狄俄尼索斯怕是会失望很长一段时间了。
　　它家宿主恶趣味上来了，准备吊狄俄尼索斯很久。
　　狄俄尼索斯的苦日子还有得熬呢。
　　[嗯哼，等到杜卡利翁和皮拉的婚宴吧。]


第62章 修罗场？
　　十年时间转瞬即逝。
　　因着那只要魔盒打开潘多拉就能永远待在人间的传闻，顾连这段时间的生活其实并不算平静，总有人想方设法地要验证传言的真假，但顾连身边有着埃庇米修斯，埃庇米修斯毕竟是位神祇，不论周围人打开魔盒的方案如何完善，埃庇米修斯总能及时出现将一切解决掉。
　　在这种事情一直发生的情况下，大家也渐渐意识到了埃庇米修斯的不简单，这份猜测和埃庇米修斯与顾连一样十年间丝毫未变的容貌相互印证。
　　他们也隐约摸到了顾连独独和埃庇米修斯待在一起的某种必然性。
　　周围的人都老了，只有埃庇米修斯和顾连依旧年轻。
　　自然，杜卡利翁和皮拉也全都长大，出落成了英俊的青年和秀美的少女。
　　他们两个在众人的验证下，顺理成章地从相知走到相爱，并相约要结为夫妻。
　　他们的婚宴也已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属于他们两个自己人的小家就坐落在埃庇米修斯屋子的旁边，两家的院落中间是被打通的，即便不走大门也能随便出入。
　　埃庇米修斯因此有了一些老父亲般的紧张忐忑。
　　他若有所思地道，“果然还是要请位神祇来参宴会好一些。”
　　小一有些激动地道，[命运中的那位月神阿尔忒弥斯吗？]
　　顾连闻言抬眸看向了埃庇米修斯，故意流露出了疑惑来。
　　埃庇米修斯立马跟他解释。
　　在这个神祇绝对主导的世界里，只有和神祇扯上某种关系，才能得到些许重视，有可能拥有较好的命途。
　　埃庇米修斯只是个没有实权和地位的泰坦神，泰坦神作为被宙斯推翻的神权，泰坦神的处境自宙斯上位后便变得格外尴尬，比起他自己的那些关系，埃庇米修斯还是觉得和奥林匹斯山的神建立联系更靠谱。
　　顾连眼睫微颤地听着，感知着背后那隐约推动一切的命运力量。
　　“我最近总有些不安，感觉要发生什么事。”埃庇米修斯声音带着些许复杂，“我们两个作为神祇再怎样也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但杜卡利翁和皮拉只是人类，我实在是有些担心他们。”
　　顾连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埃庇米修斯离开后，故意做出一副似乎也想跟着做什么，却很快就垂眸抿唇的失落模样。
　　看着他的狄俄尼索斯心里瞬间跟着软了软，但紧接着就是心疼。
　　少年也想请位神祇过来祝福杜卡利翁和皮拉，但他似乎很快想到了靠他是请不来神的。
　　潘多拉虽然是奥林匹斯山系的神，但目前和奥林匹斯众神并不熟，他见过的神就那么寥寥几个，还都没来得及深交，关系算好的只有火神赫淮斯托斯一个。然赫淮斯托斯不能离埃特纳火山太远，除了偶尔去奥林匹斯山外不会踏足别地，这点，在提丰试图冲破封印说出诅咒后，就更是如此。
　　狄俄尼索斯见少年这幅落寞模样，实在有些不忍。
　　狄俄尼索斯心想着。
　　果然他还是为了少年出现一下，也跟着送个祝福吧。
　　他也——
　　狄俄尼索斯呼吸蓦地急促了下，有些紧张。
　　是时候该和对方正式认识一下了。
　　*
　　杜卡利翁和皮拉结婚的那天格外热闹，红绸将一切布置得格外喜庆，他们的小家更是高朋满座，宾客们觥筹交错间，一片欢声笑语。
　　是非常祥和欢乐的情景，看到的人都忍不住过来要凑个热闹。
　　但神祇是不会和人类在宴会上同乐的。
　　阿尔忒弥斯在中途到达时，埃庇米修斯带着杜卡利翁和皮拉在旁边僻静的地方单独见了阿尔忒弥斯。
　　阿尔忒弥斯是一位气质高洁的女神，眉眼间有着如同皎洁月光般的清冷，她很漂亮，却让人生不出基于情爱诞生的丝毫亵渎心，是所有人都认为她该永远高悬于天空般的存在。
　　阿尔忒弥斯跟埃庇米修斯和顾连微微点头后，便送上了对新婚夫妻的祝福。
　　小一看着洋溢着幸福笑容的青年和少女，心情有些复杂，[命运已经给主角留下了后手，他们很快就要颠沛流离起来了吧。]
　　命运从不会给人反应的时间。
　　阿尔忒弥斯并没有多停留的意思，送完祝福后便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狄俄尼索斯便是紧接着过来的。
　　他手上拿着他精心酿造的美酒，可以让喝到的人类延年益寿，他将东西递给了杜卡利翁和皮拉后，就打发着两人回到他们的主场了。
　　埃庇米修斯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狄俄尼索斯？”
　　狄俄尼索斯只是看着顾连，见少年漂亮的瞳孔微微睁开了些，有些不可思议地唤了他一声‘酒神大人’后，他瞬间就被可爱到了。
　　视线中的少年唤完后，便似乎本能地朝着埃庇米修斯看了过去，既是觉得狄俄尼索斯的出现和埃庇米修斯有关，又是一副下意识依赖埃庇米修斯的表现。
　　狄俄尼索斯眉毛微挑，他早就看埃庇米修斯不顺眼了，只之前都躲在暗处，什么都不能做，现在他光明正大地出现了，他自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靠近埃庇米修斯。
　　狄俄尼索斯及时出声拉回了顾连的注意力。
　　“我是为你而来的。”
　　他说这话时很是暧昧，语气和之前有了明显的不同，有美酒般的淳厚迷醉。
　　有着漂亮脸蛋的少年明显顿住了，怔怔地看向狄俄尼索斯。
　　即将靠在身边的温度因为少年停住的举动，忽地一下就被微风吹散了，埃庇米修斯觉得狄俄尼索斯的这句话让他很不舒服。他嘴唇微抿着，赶在顾连还没反应前抢先一步开口，“你找潘多拉有什么事？”
　　他语调中罕见地带了点强势，语气隐隐间将狄俄尼索斯放在了对立面。
　　狄俄尼索斯笑意不减，“这是我们奥林匹斯山的事情。”
　　他看向埃庇米修斯时笑意不达眼底，“对你，无可奉告。”
　　埃庇米修斯的眉头微皱起，嘴唇也抿得更厉害。
　　狄俄尼索斯好像没看见他不太好的面色，轻笑着继续道，“亲爱的埃庇米修斯，能否请你暂时离开，我有点事情想单独和潘多拉聊。”
　　他说着请，但语气中却暗含挑衅。
　　再一次无视埃庇米修斯抿成直线的唇角，狄俄尼索斯看似‘善解人意’地再度道，“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带潘多拉去别的地方谈。”
　　狄俄尼索斯满意地看着埃庇米修斯，因为他的这句话，而看向了身侧的少年，并且神情瞬间落寞。
　　顾连似乎没察觉这话语中暗自交锋，他眉眼中有点无所适从，但也有着些许期待和受宠若惊。
　　显然，顾连对他诞生的奥林匹斯山是有认同感的，他还是会因为奥林匹斯山的神祇对他表示亲近而感觉欢喜。
　　埃庇米修斯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泡进了很酸的水里面。
　　他突然意识到，这些年的安适生活都只是暂时的，少年终究会回归奥林匹斯山。
　　埃庇米修斯嘴唇微张，但最终又无力地阖上，有些失魂落魄地朝着门外走去。
　　[呜呜呜，埃庇米修斯的背影好萧瑟。]
　　小一看着埃庇米修斯远去的背影，咬着纸巾碎碎念，[狄俄尼索斯太坏了，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的纯情小狗。]
　　顾连：[。]
　　小一继续念叨着，[也就埃庇米修斯没有心机又嘴笨，不懂怎样在修罗场里交锋，狄俄尼索斯也就只能这样欺负欺负埃庇米修斯了，他迟早会拥有和埃庇米修斯刚刚一样的情绪。]
　　小一愤愤不平着，[赫尔墨斯，阿瑞斯和宙斯都不是好对付的，就连赫淮斯托斯也有点黑化了，狄俄尼索斯面对他们绝对不会像刚刚那般得心应手，迟早要吃瘪。]
　　小一说着说着，忽然又从激愤变成了激奋，[好期待那天的来临啊！想想都觉得刺激！]
　　顾连：[？]
　　面上，顾连在迟疑了一会儿后，终于鼓足勇气般开口询问，“酒神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其实早在你诞生的时候，我便想去拜访你了。只听到你神格受损，便想着看能不能帮你酿造出来有助于恢复的酒，准备酿造出来再拜访你。”狄俄尼索斯面对顾连时，笑意就变得完全发自内心了，“这一酿造就酿造到现在了，真的很抱歉，这么晚才来拜访你。”
　　他表情中浮现出些许无奈，“我一酿好就迫不及待地过来了，没成想竟用了这么长时间。”
　　小一：[呦，开始试图给自己挽回好形象拉好感了。]
　　说罢，狄俄尼索斯就拿出来了新的酒。
　　他看着又讶异又感激的少年，压抑着自己忽然变得紧张又莫名刺激忐忑的心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正常，“你要喝一点看看有没有效果吗？”
　　狄俄尼索斯眼中的少年明显变得有些无措纠结，但就跟他之前不会辜负送菜青年的心意一样，他这次依旧没有拒绝狄俄尼索斯。
　　但——
　　“酒神大人，您可不可以全程闭着眼啊？”


第63章 透着股莫名的情.色和肉.欲感……
　　似乎是觉得这个要求有些冒犯，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但这轻飘飘的感觉偏偏能让人心里很痒。
　　已经知道原因的狄俄尼索斯听到他有些含糊的解释，“我喝酒后会有一些比较羞于见人的表现。”
　　狄俄尼索斯被他有些可怜的眼神看着，实在没办法拒绝，不仅很快点头，还立马闭上了眼。
　　视线被黑暗剥夺，狄俄尼索斯听到了潘多拉轻微松口气的声音。
　　听觉一下子变得格外敏锐，狄俄尼索斯又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光是狄俄尼索斯不去看明显还不够，狄俄尼索斯大约听出来了，潘多拉拿出了纸笔，在自己面前写了一行字。
　　——不要说话。
　　这就是在防止那个第二人格主动招惹狄俄尼索斯了。
　　虽然理解对方的想法，但狄俄尼索斯瞬间有些失落。
　　浓醇诱人的酒香忽然弥漫开来，听力极好的狄俄尼索斯，甚至在这种黑暗情况下，听到了葡萄酒划过唇齿，和舌尖交缠与口中津液融合的暧昧动静，他喉咙下意识滚动了一下，他这声音刚好和少年吞咽葡萄酒的声音重合了，狄俄尼索斯一瞬间口干极了。
　　空气中的热度似乎轻微上涨了些，因为少年被酒熏得更加灼热的身体。
　　就跟狄俄尼索斯回忆了无数次的上次一样，对方醉得很快，吐息声明显有些不正常了。
　　有些难耐的声音刚撩拨人心的响起，声音的主人便仿佛看到了那张纸条猛地捂上了嘴。
　　刚刚隐隐察觉到对方环顾周围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狄俄尼索斯便身体紧绷地生怕对方用委屈控诉的眼神看他的，立马用神力拿出了他这些年一直在精心准备的漂亮裙子。
　　在短暂安静一秒后，狄俄尼索斯听到了对方迫不及待过到他身边的脚步声。
　　脸颊处被对方柔飘至的头发轻微撩拨了下，狄俄尼索斯听到了对方柔软手指轻抚面料的轻微摩挲声。
　　狄俄尼索斯有些紧张，生怕对方会不喜欢。
　　几乎就是下一秒，狄俄尼索斯就意识到对方是很欢喜且很满意的，但狄俄尼索斯心里的紧张非但没有舒缓，反倒他整个身体就僵硬至了之前从未达到的地步。
　　因为在感觉有双手轻微在他眼前晃了晃，发现他不会睁眼后，狄俄尼索斯就听到了脱衣服的声音。
　　在发现这个屋子里没有可以遮挡的摆件后，明显很想要尽快换上漂亮裙子的少年，选择就直接在他身边换！
　　狄俄尼索斯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因为那极致的颤栗和刺激感而停了几秒，紧接着，他浑身上下都被那格外急速且响亮的心跳声裹挟得气血上涌。狄俄尼索斯的呼吸下意识要变得粗.重，但他猛地意识到要是真那样了，可能会吓到少年，让对方改变主意，于是狄俄尼索斯选择难耐不已的屏住呼吸。
　　这让狄俄尼索斯有一种他整个人快要爆炸的感觉。
　　因为极近，耳边脱衣服的声音是那样的清晰，狄俄尼索斯都能够通过这些在脑海里描摹出来的具体的情形。
　　小腹处的热流开始有些烧人，狄俄尼索斯的身体僵硬得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奇怪。
　　等到发现少年已经脱完后，狄俄尼索斯的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但这还不算完。
　　少年下意识要将手中衣物放下的手顿住，他见不得自己的衣服被地面上的沾染，但放衣物的桌子又离得有些远，不过是迟疑了一瞬，他就身边的狄俄尼索斯当成人形衣架了。
　　但显然觉得有点对不起狄俄尼索斯，担心狄俄尼索斯生气，他整个动作格外轻柔，慢吞吞地将自己的衣服轻轻搭在了狄俄尼索斯的肩膀上。
　　这是赫淮斯托斯打造的衣服，轻若无物，狄俄尼索斯其实一点重点都没感觉到。
　　可——
　　狄俄尼索斯却闻到了一股飘飘渺渺的甜香。
　　因为一直被少年贴身穿着，所以被沾上了少年身体的味道。
　　配上那尚未散去的属于对方的体温，有着莫名的热氲，闷得狄俄尼索斯一边越发口干舌燥一边轻微冒汗，这很甜很勾人的香味似乎沿着皮囊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和他那似乎每个毛孔都沁汗的粘腻混合在一起，狄俄尼索斯一下子觉得脑袋很晕，身体内的一切都晕晕沉沉的。
　　他的大脑一片迟钝，但他的耳朵却格外清晰地听着旁边少年穿裙子的动静。
　　狄俄尼索斯明明脑袋发胀，浑身发热，但他的脑海里还是不停地描摹着对方穿上裙子的模样。
　　少年似乎很满意，狄俄尼索斯听到了对方转圈的声音，
　　裙边划过他带来的鲜明触感，让狄俄尼索斯本就快的心跳又快了好几拍。
　　他简直心痒极了。
　　狄俄尼索斯忽然后悔答应刚刚答应少年会全程闭着眼了，他身体内的每一处都似乎处在了爆炸的边缘。
　　身边的少年乖巧地听着纸条上的内容没有说话，却开心不已地哼哼了几声，又可爱又娇气。
　　他应该兀自欣赏了好一会儿，但似乎觉得自己一个人看不够。
　　狄俄尼索斯心脏骤跳间，感觉有柔软到不可思议的手拉住了他的手。
　　他僵硬的手掌被摊开。
　　少年没有说话，却在他的手心处开始写字。
　　每一次触碰，都仿佛有让人颤栗不已的电流透过手心钻进身体，那是一种让狄俄尼索斯又沉醉又有些害怕的极度美妙感觉。
　　但比起柔软手心处的触感，更让狄俄尼索斯心神剧颤的，是少年在上面手写的内容。
　　——你为什么不睁眼看看我啊？
　　光是文字就能感觉到少年的那点点委屈和失落。
　　以及——
　　——我现在可好看了。
　　让狄俄尼索斯再也控制不住呼吸的娇气。对方仿佛是在不满地冲他撒娇，里面有着‘你不看我是你吃亏’的潜台词，这简直攻破了狄俄尼索斯的最后防线。
　　他也不算是不守承诺，是酒后的少年让他睁眼的。
　　脑海里给自己找的这个理由还没有完整浮现，狄俄尼索斯便已经急切地睁开了眼，旋即，大脑在‘轰’的一声后彻底嗡鸣。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这件裙子一点都不暴露，但它过于修身的线条，却会让看到之人忍不住面红耳赤。
　　狄俄尼索斯一眼就看到了那被勾勒得不堪一握的柔韧紧致腰肢，那上面的漂亮绸带让漂亮的少年好像变成了被包装得格外精致诱人的礼物，衣服的边缘都有白色的蕾丝般，那就像是某种能勾起绮念的网一样，包裹着少年那白皙如玉的锁骨，能隐约看到些黛色血管的脆弱腕骨，以及被勒住的粉嫩又有点肉的腿根。
　　透着股莫名的情.色和肉.欲感。
　　尤其是狄俄尼索斯用神力编织的这件衣服足够白，在阳光的照耀下，甚至可以比拟少年原本的肌肤。
　　所以视线有些恍惚的时候，甚至会有一种对方身体并没有遮挡的灼热晕眩感。
　　少年看他的眼睛亮亮的，带着些许的紧张，是一种简直让狄俄尼索斯血脉喷张的求夸奖姿态。
　　“……很，好看。”狄俄尼索斯的声音喑哑到不行。
　　少年立马露出来一个更加醉人的笑容来，他又开始满意地欣赏起自己了。
　　但欢悦的情绪似乎很浓烈，狄俄尼索斯不眨一下睫毛眼睛中的对方，雀跃地拉起裙角转了圈。
　　漂亮的裙摆如同开得艳丽无比的花，他漂亮的身体曲线被展现得淋漓尽致，狄俄尼索斯在他转身的时候，甚至看到了让他心神一荡的蝴蝶骨弧度，
　　随着一圈圈的绽放，越发清晰的线条愈发诱人。
　　狄俄尼索斯仿佛失去了所有反应能力一般，只是大脑空白呆愣愣地看着，感觉怎么看都看不够。
　　是不知多久，少年的脚步顿住，似乎想要驱除什么而胡乱地颤动那如同蝴蝶翅膀般的眼睫时，狄俄尼索斯才猛地惊醒。
　　潘多拉的酒意快要全散去了。
　　狄俄尼索斯一边又疯狂怅然若失起来，一边还不忘在对方的主人格回来前，用神力将自己肩膀的赫淮斯托斯长袍和对方身上的漂亮裙子换了回来。
　　少年瞳孔涣散又重新聚焦后，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但他明显还记挂着面前的狄俄尼索斯，紧张又忐忑地询问，“酒神大人，我刚刚没有做什么吧？”
　　狄俄尼索斯压抑着胸膛内不断翻涌的情绪，有些艰难地摇头，“没有。”
　　他声音还是仿佛被烈火灼烧过的沙哑无比。
　　顶漂亮的少年明显怔了下，有些无措地道，“对不起。”
　　他似乎是觉得自己让狄俄尼索斯闭眼的事情让狄俄尼索斯生气了。
　　少年表现出来的单纯简直又让狄俄尼索斯心脏倏地重重一跳，他有些心虚的同时也莫名得觉得很刺激。
　　狄俄尼索斯又跟对方说了几句话后，就赶紧离开了。
　　他身形刚消失，狄俄尼索斯又迫不及待地拿出了刚刚被少年穿过的漂亮裙子。
　　上面果然多了一点淡淡的甜香。
　　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好几下后，狄俄尼索斯低头嗅闻的同时沿着衣服慢慢摸索了起来。
　　*
　　狄俄尼索斯前脚刚走，埃庇米修斯后脚就出现在了顾连面前。
　　当埃庇米修斯询问刚刚发生什么事后，顾连将狄俄尼索斯认为他该知道的事情，都如实告诉了埃庇米修斯。
　　埃庇米修斯嘴唇微微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然出现了几个小插曲，杜卡利翁和皮拉的婚宴依旧在顺利进行，不知不觉就到了婚宴结束，夜幕降临的时候。
　　半夜时分，在婚房里的杜卡利翁仿佛做了什么噩梦，额头冒汗的时候猛地睁开了眼睛。


第64章 潘多拉魔盒，开了
　　窗户被外面的冷风吹得呼呼作响，身上的粘腻冷汗闷得人呼吸一促。
　　杜卡利翁怔愣地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全是红褐色头发的少年失落难过的样子。
　　杜卡利翁的动静惊扰到了熟睡的皮拉。
　　皮拉的声音有些飘忽，“杜卡利翁，怎么了吗？”
　　杜卡利翁张张嘴，但涌上来的话临近嘴边又蓦地被换了，“没什么。”
　　他一边帮皮拉掖了掖被子，一边放松身体重新闭上了眼，皮拉迷迷糊糊应了声后便很快重新陷入了沉睡，但杜卡利翁却重新睁开了眼，他面容恍惚地想着他刚刚做到的那个梦。
　　杜卡利翁梦到了潘多拉离开人间的那天。
　　梦境又压抑又阴森，杜卡利翁现在还觉得有点喘不过来气。
　　离别的哀伤只占了梦境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所有人被私欲扭曲了的面孔。
　　潘多拉正因离别而难过，因以后就见不到大家而想要好好道别的时候，看着他离去的人脸上没有悲伤，或者说，那些哀伤的情绪被更阴暗强烈的情绪覆盖了。
　　他们懊恼自己没能想到办法将魔盒打开，埋怨少年竟然如此心冷无情地要离开他们。
　　潘多拉的果真要离开，仿佛成了那传闻为真的强有力印证。
　　所有人死死地盯着那魔盒，然后有无数人涌上去扑过去，妄图赶在‘最后时间’内将魔盒打开，场面的疯狂让人心惊肉跳，他们过于猛烈的抢盒行为甚至碰撞到了潘多拉。
　　埃庇米修斯努力了很久都没能平复这场闹剧，潘多拉再次声明魔盒被打开不会影响到他离开的行为，但没有人相信他，众人看向魔盒的眼睛微微泛红如同野兽，触目惊心急了。
　　埃庇米修斯见状，只能结束这让潘多拉伤心不已的道别，带着潘多拉赶紧离开这片混乱之地。
　　这些人却还是不死心。
　　通过刚刚的闹剧，他们意识到他们一起上也突破不了埃庇米修斯的防护，于是他们气急败坏地嘶吼，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他们打开，这样拦着他们，不就是担心谎言被戳穿吗。
　　潘多拉又说，魔盒打开会引发不好的事情。
　　但没有人相信，只以为只是潘多拉找来的借口。
　　——什么不好的事情，只针对你而言的不好事情吧，一旦被打开，你就回不了奥林匹斯山了。
　　紧接着就是一声声的质问，问潘多拉为什么不敢打开魔盒，问他这样的行为真的对得起他们这些年来的照顾吗，问他为什么要说谎……
　　潘多拉就是在所有人都不相信他，甚至隐隐怨恨他的情形下离开的。
　　他眼睫垂落到前所未有的地步，眉眼神情中竟是无措和受伤。
　　他的伤心和迷茫，让他回到奥林匹斯山后依旧失魂落魄，他原本脸上常挂着的笑容仿佛永远消失了。
　　旁边有什么存在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询问他怎么了。
　　他失落地道，他们都不相信我。
　　又迷茫地问，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他们才完全不愿意相信我的吗？
　　紧接着，又是难过的低喃，我什么都证明不了，在他们心中，我永远都是自私无情的说谎之人了。
　　那声音似乎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安慰，只是说，他们早晚会因为这种行为受到惩罚的。
　　潘多拉的难过持续了很久很久，杜卡利翁能感觉到那是超出他想象的漫长。
　　梦境的最后，是一道威严的声音问少年，问他想不想再去人间逛逛。
　　“……不要。”
　　当日发生的事似乎成了潘多拉永远无法被治愈的伤口。
　　隐隐有阳光穿进了房间，一夜未眠的杜卡利翁缓慢地聚焦眼神。
　　*
　　[连连，杜卡利翁有些奇怪诶，他看向潘多拉魔盒的时间超乎寻常的长。]小一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杜卡利翁。
　　顾连搭在潘多拉魔盒上的手轻轻顿了下。
　　他抬眸看向杜卡利翁，青年的目光立马有些躲闪地离开。
　　[杜卡利翁要打开潘多拉魔盒吗？]小一有些不解，[可为什么，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想要将魔盒打开？]
　　顾连漂亮的眼睫轻轻垂落，安静到感应着魔盒上已经浓郁到快要喷发的命运力量。
　　[命运总是诡谲神秘的。]
　　顾连再度抬脸看向杜卡利翁，捕捉着青年身上隐隐流露出来的所有情绪，掌握的法则轻轻撬动了一下，顾连似有所悟地看向了窗外天空。
　　阻止命运的力量反而会成为命运中的一环，推动着命运继续前进吗？
　　[连连，那我们还要做些什么吗？]小一能感觉到狄俄尼索斯的神力已经转而去盯杜卡利翁了。
　　[不。]顾连回应得很快，但小一能感应到顾连正在思索着什么，于是连忙噤声不再打扰顾连了。
　　*
　　醒来后的生活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但杜卡利翁就是忽然变得很烦很不舒服。
　　大家的视线总是会黏在顾连手上的魔盒上，时不时就会有人试图来打开魔盒，但埃庇米修斯的每次及时出手却无法再给杜卡利翁带来安稳感了。
　　他看着这些源源不断的人，有的是新出现的，但更多的是之前就被抓到过的。
　　他们脸上的微表情让杜卡利翁觉得恶心。
　　既有屡教不改无论如何都怀疑顾连的晦色，有算准了法不责众的猖狂，也有聊准了顾连善良不会重责的得寸进尺。
　　他身边的人也依旧让人极度不适。
　　有人变着法子来接触他，用一种心照不宣的眼神问他那个传言的真假。
　　也有人拐弯抹角地撺掇他，让他也尝试着去打开魔盒，说如果他想，他肯定可以很轻易地就将魔盒打开。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让杜卡利翁更加相信，梦境中的场景是真的会发生的。
　　想到梦境中那双心碎无助的眼神，杜卡利翁心里一片酸胀。
　　杜卡利翁不想那样的场景发生，不愿顾连要用漫长的余生去治愈这场伤痛，他开始努力地试图证明那个传言是假的。
　　梦境的场景似乎落在了杜卡利翁身上。
　　不仅没有相信他，还会有人不虞地嘲讽他。
　　杜卡利翁感受到了深深的压抑和无助，他再度意识到。
　　只有魔盒被打开，事实清清白白地展露在众人眼前，他们才会相信。
　　可魔盒不能打开。
　　杜卡利翁还记得少年当时跟他和皮拉说的话，魔盒打开会带来灾难的。
　　杜卡利翁抬眸看着这些人。
　　他们不知道这些，所以肆无忌惮地伤害不忍他们——
　　不，就算他们知道，他们也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传言，反过来将这个真相视为‘谎言’！
　　就该让魔盒真的打开，就该让他们知道他们到底做了多大的错事！
　　这个想法让杜卡利翁瞳孔微缩，心里一惊。
　　但蓦地，他耳畔又响起了梦境中听到的一句话，这让他想将这个想法摇出脑外的思绪蓦地中断。
　　——他们早晚会因为这种行为受到惩罚的。
　　这个声音似乎带着某种蛊惑性，杜卡利翁眼神微微发怔。
　　这所谓的灾难何尝不是大家应该受到的惩罚？
　　明明是他们错了，凭什么梦境中，他们能理所当然地指责潘多拉，反倒是让善良不忍的潘多拉承受了所有的恶意代他们被惩罚。
　　做错了事就该接受惩罚。
　　杜卡利翁表情变幻着。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真的相信潘多拉，也才会真的为这些天的行为感到心虚抱歉。
　　双方才能真正回到原本该在的位置上。
　　*
　　狄俄尼索斯看着杜卡利翁，满意地微扬起了唇角。
　　他找准机会，在杜卡利翁的朋友来找他喝酒时，偷偷将里面的酒换掉了。
　　杜卡利翁的酒量相当差，一杯就倒，他近日心情烦闷，每天睡不好，见状便想要借着酒意进入睡眠。
　　但出乎意料地，杜卡利翁这次没有醉倒，反而保留了一丝混沌的意识。
　　朋友陆续离开，杜卡利翁眼神迷醉，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呼唤他，等到杜卡利翁意识到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醉醺醺地出现在了魔盒面前。
　　大脑晕沉，脚步踉跄，杜卡利翁下意识找东西扶了一下，刚好就碰到了魔盒。
　　这一碰，杜卡利翁的手就仿佛被黏住了。
　　他恍恍惚惚间，听到了从魔盒里传出来的好几道声音。
　　——打开我吧，让真正自私自利的人受到惩罚。
　　——不会带来什么灾难的，你们一家全都不会有事，我保证。
　　——我注定要被打开，要是你不打的话，就是潘多拉来开，你真的忍心让他来做这样的事吗？
　　——你就不好奇我里面有什么吗？
　　各种各样的声音晕晕胀胀地望杜卡利翁脑袋里钻，他的眼神越来越迟钝，酒意和这声音一起迷惑着他的意识，他仿佛看到了红褐色头发的少年对他道。
　　——杜卡利翁，为了我，你把它打开好不好？
　　眼神越来越失焦，就仿佛变成了被声音操纵的玩偶般，杜卡利翁的搭在魔盒上的手开始轻微用力。
　　就在他即将打开的时候，杜卡利翁感觉有一双温柔的手按在了他手指上阻止了他的行为。
　　杜卡利翁愣愣地抬眼，旋即瞬间清醒。
　　“我，我……”他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年，语无伦次地道。
　　狄俄尼索斯挑了挑眉，没有失落，今日不成，再找机会就好。
　　杜卡利翁心中的种子已经种下来，他早晚会打开魔盒，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只下一秒，不管是狄俄尼索斯还是杜卡利翁全都怔住了。
　　顾连脸上其实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垂了垂眼睫，杜卡利翁感觉自己的手被移开魔盒的时候，顾连似乎有些复杂的情绪。
　　漂亮的少年并没有询问杜卡利翁为什么，他只是将自己的手重新放在魔盒上。
　　——啪嗒一声。
　　魔盒被打开了。


第65章 哈迪斯竟然离开了冥界
　　空气莫名一寂，这声音就好像是在心尖上响起的般，不管狄俄尼索斯还是杜卡利翁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是发现潘多拉魔盒里的诅咒即将要蹿出来时，狄俄尼索斯才脸色微变地猛地回神。来不及思考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就用神力笼罩了红褐色头发的少年，让其在神力作用下陷入昏睡。
　　他不能让善良单纯的潘多拉目睹这场由潘多拉魔盒掀起的人间惨剧。
　　埃庇米修斯发现不对，匆忙赶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潘多拉因为昏睡而往地上摔。
　　他心里一惊，连忙跑过去下意识去接，只手心刚触碰到衣摆，身边属于少年的温度便骤然远离。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抢先一步搭在了他刚刚指腹擦过的地方。
　　“狄俄尼索斯？”
　　显出身形的狄俄尼索斯抢先一步抱住了少年。
　　纤细柔润腰肢的触感让狄俄尼索斯接触的地方颤栗了下，压下内心生起的那些悸动，狄俄尼索斯淡淡地看了眼埃庇米修斯僵悬在半空中的胳膊，只平淡地‘嗯’了声，旋即在埃庇米修斯眉头微皱的眼皮子底下，抱着潘多拉就要往外走。
　　“你要带他走？”埃庇米修斯声音变得有些急切。
　　狄俄尼索斯转身看他，见埃庇米修斯原本虚扶的动作下意识变成微微抬起的挽留姿态，狄俄尼索斯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当然。”
　　狄俄尼索斯直视着埃庇米修斯，“毕竟潘多拉是我们奥林匹斯山的神祇。”
　　原本一直怔神的杜卡利翁听到‘神祇’这两个字后，瞳孔猛地缩聚了下，呆呆看着狄俄尼索斯怀里的少年。
　　狄俄尼索斯察觉到杜卡利翁的目光后，有些冰冷地看了杜卡利翁一眼。
　　但杜卡利翁显然在魔盒打开后，没资格再得到他的太多关注，狄俄尼索斯又看向了嘴唇微微抿住的埃庇米修斯，“潘多拉本来就该居住在奥林匹斯山。”
　　他的声音有些意有所指，“他这段时间和你一起住在这里才是不应该的。”
　　没理会埃庇米修斯微变的脸色，狄俄尼索斯说完这些后，干净又果断地大踏步往外走。
　　埃庇米修斯本能地就要往前走，然他的理性在最后一秒阻止了他的感性。
　　埃庇米修斯拳头微微攥紧，深深地看了眼前面后，转身看向了已经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身为人类的庇护神，他的责任和义务让他必须停留下来先处理人类的事情，即便这会让他的心难受得有些支离破碎。
　　魔盒里正发出诡异的声音，‘咕哝咕哝’的，像是不知名的物质如同被烧开般热水沸腾喧嚣的声音，也像是恶魔在低吟，只有神祇能看到刚刚那一瞬争先恐后飞至人间的各种诅咒。
　　贪婪，嫉妒，狂妄，疾病，愤怒，饥饿……
　　埃庇米修斯看着那仿佛笼罩着整片大地的黑云，面色越来越难看。
　　杜卡利翁看不到这些黑暗的场景，但诅咒已经生效，隐隐约约之间，他仿佛听到了外面人类的哀嚎声。
　　呼吸蓦地一窒，杜卡利翁近乎是手忙脚乱地将面前的魔盒重新合上。
　　他晃神般地看着诡谲漂亮的魔盒，终于明白了少年曾经所说灾难的真正含义。
　　脑海里仿佛又出现了刚刚潘多拉按下他的手，自己将魔盒打开的画面，杜卡利翁的呼吸越来越错乱。
　　潘多拉知道里面会造成什么，却还是打开了魔盒，是因为——
　　他。
　　对方看出了他迟早会打开魔盒，不忍他来背负这个罪名，所以选择自己承担了。
　　杜卡利翁的表情又痛苦又恍惚，就仿佛灵魂被抽离般，愧疚难过的情绪包裹着他，让他好像溺在了深渊海水中。
　　如果不是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潘多拉魔盒就不会打开。
　　潘多拉也不会现在就离开。
　　身上的气力好像彻底消失，杜卡利翁只觉得自己不断地从高空坠落，失重感让他大脑一阵嗡鸣。
　　埃庇米修斯因他这边的动静，看向了打开又被合上的魔盒，他用手碰了下魔盒。
　　和之前不一样，他后知后觉的神格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事实结果已经出现，埃庇米修斯得以后知后觉地得知一切缘由。
　　他一下子就看到了过去的一切，宙斯让赫淮斯托斯创造一个美丽的人类少女，让众神赐下祝福的时候将相反的诅咒封于其中……
　　刚刚本来是杜卡利翁要打开的，但少年阻止了他，选择自己开启
　　深呼吸一口，埃庇米修斯另外一只刚刚攥起的手攥得更紧了，指尖端刺进肌肤流淌出鲜红的血液，埃庇米修斯嘴唇抿得有些泛白。
　　原来奥林匹斯山的众神，只是把少年当成一个实施他们计划的工具人！
　　想着刚刚狄俄尼索斯高高在上说出来的那番话，埃庇米修斯呼吸紊乱。
　　狄俄尼索斯究竟是怎么说出这话来的？
　　奥林匹斯山那种地方根本不配成为潘多拉的归属！
　　某种心思在心头被种下，埃庇米修斯强压下心中的愤怒和不甘，看向了杜卡利翁，“杜卡利翁你和皮拉一直在房间内待着，不要出去，等我回来。”
　　月神阿尔忒弥斯曾经的祝福，让杜卡利翁和皮拉得以抵消诅咒的印象，继续保持心灵的纯净。
　　不管是埃庇米修斯还是杜卡利翁，都清楚地感应到了埃庇米修斯说这话时的复杂。
　　那是一种下意识想因为潘多拉而怪罪责问杜卡利翁，又知道杜卡利翁存在部分无辜性，却始终无法控制其蔓延扩散的情感。
　　有些事情注定不一样了。
　　埃庇米修斯抬眸深深看了眼奥林匹斯山的方向，旋即朝着高加索山走去，想在普罗米修斯那里得到应对之法。
　　*
　　诅咒开始不断侵袭着人类的思绪，不少人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扭曲。
　　他们怔怔地看着大家的变化，似有所感地意识到这是潘多拉魔盒被打开造成的影响。他们莫名地心慌，终于明白，潘多拉魔盒中困着魔鬼，潘多拉从始至终都在守护他们，是他们误会了潘多拉。
　　下意识的后悔和愧疚笼罩着他们，如同某种编织而成并不算收缩的网，他们的心脏被收紧到喘不过来气，他们的灵魂好像在痛苦地悲鸣，隐隐感知到的巨大慌乱让每个人神情呆滞。
　　但是——
　　他们也能清楚地感知到，他们的内疚和无措正因为这些诅咒而不可控地流逝消散！由各种欲.望凝聚的狂妄自大将彻底改变他们！
　　那简直是无法想象他们又完全无法阻止的噩梦。
　　所有人都痛苦绝望地想要留住心中的那些善言，但当潘多拉魔盒被打开后，一切就已无法阻止，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魔鬼般的贪婪扭曲模样！
　　无助的眼泪无声无息地从脸庞划过。
　　那或许是属于人类的最后一点温度。
　　但终究会消失。
　　*
　　狄俄尼索斯并没有带顾连回奥林匹斯山，事情有些突然，和他原本的预想出现了偏差，他必须还要在人间滞留一段时间，处理好后续的一些事情。
　　他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势必不能带着昏睡中的顾连。
　　直接送顾连回奥林匹斯山的话，狄俄尼索斯又担心有什么神就魔盒的事情对少年说些有的没的，惹他伤心。
　　还是他先跟众神打过招呼后，再和少年一起回去吧。
　　狄俄尼索斯带顾连去了他在人间的圣地，这里无论如何都不会被这场灾难波及到。
　　他加大了神力的输送，确保少年能在他回来前一直保持沉睡，对外界的所有事情都无知无觉。
　　安静了看了会儿顾连的睡颜，狄俄尼索斯轻轻碰了碰对方格外卷翘勾人的眼睫后，离开了这里。
　　*
　　狄俄尼索斯并不知道，他刚走没多久，顾连便睁开了眼睛。
　　潘多拉魔盒中曾被压抑封印的神力和法则回归，顾连有一瞬不可控地变回了他本来的模样。
　　倒映着无数灾难的灰色眼眸中开始倒映着外面的惨剧，因诅咒而源源不断滋生的罪恶力量开始进一步壮大顾连。
　　[连连——]
　　小一刚想说什么，就猛地顿住了，它怔怔地看着似乎在做正事的顾连。
　　顾连安静地感应着在人间各种肆虐的诅咒之力。
　　虽然这本来是众神的东西，但当他成神的那刻，他便拥有了掌控和所有权。
　　这些已经是他能力的一部分。
　　只是在众神尤其是宙斯的注视下，不能表露出来罢了。
　　不过是短短片刻，已经有无数人类死于这些诅咒，顾连看到了在大地上茫然飘荡的亡灵，他们愣愣地看着自己死亡后的透明灵魂状态，不知所措毫无方向地四处乱走。
　　他们并不属于冥界标准下的正常死亡，无法自然而然地进入冥界，除非死神塔纳托斯来接。
　　但塔纳托斯是不会来接的。
　　先前去冥界帮忙的神使赫尔墨斯应该隐约透露了神王宙斯的真正意图，冥界也因此不再参与。
　　顾连抬眸隔着诅咒看着这些游魂，他们并不能在人间游荡太久，无法按时进入冥界的结局只有彻底泯散这一个结局。
　　漂亮的眼睫轻颤了下，顾连在看了眼低下的冥界后，嫣红的嘴角轻微上扬了一个弧度，不动声色地轻轻撬动了下彻底弥漫了大地的诅咒之力。
　　他悄无声息地将快要消散的亡魂，送进了潘多拉魔盒里，让他们能在魔盒神力的庇护下继续存在。
　　他的这个举动，是死神塔纳托斯都发现不了的，只会以为那些亡灵是自然而然地消失于世间。
　　但，顾连也很清楚。
　　他的这个举动瞒不过那位掌管着冥界神权的存在。
　　*
　　冥界。
　　塔纳托斯正因赫尔墨斯的事踏进冥王宫殿。
　　这位众神的使者刚刚已辞离，宙斯的计划，让冥界短时间内无需再理会人间，他们的工作大大轻松，赫尔墨斯也不再需要继续留下来帮忙。
　　狡猾的神使显然并不想辛辛苦苦地一直当劳动力，他一发现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便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个他不喜欢的压抑之地了。
　　当然——
　　赫尔墨斯可能还怀着别的心思。
　　只是，在塔纳托斯这位冷面死神进入宫殿后，他明显怔住了。
　　因为他们冥界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哈迪斯，一反常态地没有处理事务，而是抬头看着一个方向，他冷峻淡漠的脸上也少见地出现了一抹异色。
　　塔纳托斯保持着沉默，没再主动提及赫尔墨斯的事，等待着哈迪斯一会儿的主动询问。
　　然塔纳托斯没有等到。
　　因为在他有些不可思议的注视下，哈迪斯一脚踏出，竟然离开了冥界去往了大地之上。


第66章 你舍得我这样难受吗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即便是狄俄尼索斯在人间的圣地，也无法阻碍大地上血气的蔓延。
　　顾连借着那铺天盖地的诅咒之力，能感应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人类心中被种下的狂妄自大，让他们内心的一切欲.望再也无法被控制。
　　疯狂滋生蔓延的欲.望已经几近扭曲，他们渴望争夺着财产和食物，即便是血亲的羁绊也没办法遏制内心的这份贪婪，不论是孩子还是父亲都能毫不犹豫地向对方出手。
　　他们妄图霸占大地上的一切，肆意且疯狂地烧毁森林开垦新的土地资源，漫天的火光中，不仅有动物们的仓促逃窜还有痛苦绝望不已的哀嚎，扭曲的火影映着每个人又兴奋又贪得无厌的笑容。
　　他们追求喜乐，不顾人意愿地享受美色，又从谋杀和打仗中获取着更能撩拨神经的快感。
　　光辉的太阳都仿佛沾染上了些许血色。
　　但同样有无数人被魔盒里的各种诅咒折磨着，无数的疾病疯狂掠夺着生命，饥饿和寒冷让幼小的孩子毫无生存空间，普罗米修斯从众神中窃取的微弱火光再也无法照亮这片大地。
　　没有人在想着祭祀信仰众神，一片混乱中，甚至有人偷神殿里的东西，不管不顾地挖走华美的柱子，墙壁上镶嵌的宝石，材料精致珍贵的神像，神殿‘轰’得一声崩塌如惊雷般惊怒了众神，人类这种亵渎不敬神祇的行为，让众神的表情越来越阴沉。
　　顾连还看到了杜卡利翁和皮拉。
　　顺从命运的指引，埃庇米修斯从普罗米修斯那边得到的提醒，依旧是让杜卡利翁和皮拉去帕纳塞斯山修建诺亚方舟。
　　宙斯派去盯着的人传来了这个消息，宙斯虽然不虞，但没有阻止。
　　他还想从普罗米修斯那里得到命运的答案，知晓二代神王克洛诺斯诅中咒那个会推翻他神权的存在究竟是谁。
　　宙斯因此愿意留给普罗米修斯一些牵绊。
　　这些牵绊在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普罗米修斯的弱点。
　　顾连的视线在杜卡利翁和皮拉身上停留了会儿，明明他们才新婚不久，刚经历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却瞬间一切都被命运剥夺，亲友陷入诅咒泥沼，和他们之前一起生活的埃庇米修斯和顾连全都远去，只余他们两个孤零零地肩负起人类最后的延续。
　　埃庇米修斯将他们教得极好，他们没再感伤失落，而是争分夺秒地收集各种东西，满头大汗地敲打着方舟木材。
　　在命运力量的收束下，眼前的和顾连之前看到的几乎没区别。
　　但——
　　只是几乎。
　　除了他这边外，还有——
　　特洛伊王国。
　　顾连有些意外地看着此刻正待在特洛伊城的阿瑞斯，这位据说一直在奥林匹斯山酗酒的战神，竟然在人间有变故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前往了特洛伊。
　　阿瑞斯身上浓重的酒意很是熏人，他眉眼尚且有醉意，然，这位本该同样给人类带来灾祸和战争的神祇，却在到底都是战乱的人间，护住了特洛伊，用自己的神力抵抗住了诅咒之力对特洛伊的影响，让特洛伊成为了唯一的安宁平和之地。
　　顾连眼睫微颤间，看到狄俄尼索斯有些不满地过去争论了几句，阿瑞斯此举完全是给他搅局。
　　阿瑞斯没理狄俄尼索斯。
　　狄俄尼索斯因此返回了一趟奥林匹斯山，似乎想从宙斯那里得到让阿瑞斯不要参与这件事的命令。
　　顾连保险起见，没有去看在奥林匹斯山发生的事情。
　　他只看到狄俄尼索斯再从奥林匹斯山离开时，表情似乎有些讶然和错愕，他没再去特洛伊，也没和阿瑞斯搭话了。
　　似乎——
　　宙斯暂时默许了阿瑞斯的行为。
　　*
　　顾连微阖上眼睛，继续牵引着即将消散的游魂进入他的潘多拉魔盒。
　　亡魂的数量太庞大了，一开始顾连从人类不断翻涌的欲.望中吸收到的符合自己神格的神力，还能勉强平衡住他此举的消耗。
　　但随着不仅数量越增越多，亡魂出现的速度越变越快，顾连体内的神力也开始不断减弱。
　　特别是，他这样的行为并不在他的神格能力范围内，他这样是违反了法则的。
　　顾连也因此越来越虚弱，赫淮斯托斯送他的手镯里其实有可以调养回缓的东西，但顾连没有用，只是任由自己的状态越变越差。
　　在顾连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快要到某种极限的时候，他成功地听到了他想听的声音。
　　“你不应该这样做。”
　　哈迪斯的声音就跟他的外表一样冷淡，透着股内敛克制。
　　顾连重新抬眸的时候，看到了一张深邃立体的俊美面孔，对方的眼睛很黑，像是藏着深不见底的深渊，即便眼神再平澜无波也会让人忍不住惴惴不安。
　　他这话既不是关心，也不是责备，就是在如实陈述着事实。
　　顾连眼睫轻轻抬着，让哈迪斯可以看清完整的他。
　　“可我就是非要这么做。”比起哈迪斯的平淡，顾连的这句话就显得有情绪太多了，他的声音因为虚弱变得更轻更软，像是在人心尖上盘旋的缥缈浮烟一样，让他这无理取闹的语气都变成了故意惹人关注的娇气。
　　哈迪斯原本只是出乎礼貌地看着他，但伴随着少年一字字的吐出，他的眼神却不可控地在少年的唇瓣上多停留了几秒。
　　因为嘴唇的张开，少年一直压抑的血液也顺着嘴角溢了出来，对方的嘴唇本就像沾染了桃花汁液般艳丽，随着这抹鲜红血液的涂抹侵染，就跟艶色非凡，本就漂亮圆润到格外显眼的嘴唇更是被惊人地描摹扩大了美丽。
　　没有人看到这幕后会不心生绮念，即便是哈迪斯也顿了下。
　　“尊敬的冥王陛下，我好疼啊。”顾连有些可怜地看着哈迪斯。
　　明明是他自作自受，非要超出自己能力的做事，更是在哈迪斯开口后略显骄纵地反驳了一句，现在却露出了一副很弱势的姿态，弄得他会这样似乎是和哈迪斯有关似的。
　　他脸上当真露出了些许痛苦之色，但他本就是基于罪恶和欲.望而诞生的神祇，这样的神态非但不会折损他的美丽，反而又给他增添了些堪称惊心动魄的吸引力和诱惑力。
　　是让人忍不住心疼，却又想让他更痛苦露出更动人神情的黑暗滋生，带着只有他能带来的莫名刺激感。
　　顾连有些磕磕绊绊地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哈迪斯走去。
　　哈迪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完全看不出有着怎样的情绪。
　　没一会儿，顾连就走到了哈迪斯的身边。
　　哈迪斯从始至终都没有做任何反应，只是看着他。
　　既是因为哈迪斯冷淡的性格，几乎不会产生什么情绪，外界的变化很少会影响到他，也因为他那过于强大的实力，让他无论面对什么事都能轻松应对，不需要做任何准备。
　　但顾连的举动显然还是让哈迪斯意外了。
　　格外漂亮的少年，就趁着哈迪斯接受一切的表现，用柔软的手拉起了哈迪斯格外宽厚的手掌，然后带动着哈迪斯的手心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他的脸蛋格外小，雪腮泛粉间，竟然就全搁在了哈迪斯的手上。
　　哈迪斯被他这幅可以被自己完全掌控的模样，弄得眼神深了下。
　　“冥王陛下，我好疼啊。”
　　少年又难过地在他耳边低低喊了句。
　　他就像是柔软的小动物一样，通过暴露出自己最孱弱的一面，展现出足够的弱姿态，来让人被迷惑得下意识选择帮他。
　　“你真的舍得我这样痛苦难受吗？”他的声音可怜极了，也委屈极了，像是被心狠主人抛弃的小动物。
　　伴随着他话语间的一字字吐出，他绵软的脸颊也在微动，那在哈迪斯手中莫名发痒的触感，就好像少年在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他的手心似的。
　　哈迪斯的眼眸明显幽深了一瞬。
　　但他再开口时，声音依旧冷淡，“只要你停下你的行为。”
　　少年的眼睫颤了颤，又在哈迪斯的手掌心处轻轻撩拨了下。
　　“可我不想要这样的解决方案。”他有些难过伤心地开口。
　　说话间，他松开了哈迪斯的手，让自己格外漂亮的柔软脸蛋离开了哈迪斯的手掌心。
　　手心处的温热瞬间就消退，这让哈迪斯下意识看了几瞬。
　　俊美的冥王眼眸微垂着，漆黑的眼底似乎出现了什么情绪。
　　他看着手心处的那一抹红，那是刚刚被不小心沾染到了属于少年唇边的一抹血迹。
　　指尖轻动，哈迪斯刚想将其抹去的时候，又听到了少年的声音。
　　“冥王陛下，我想要另外一个解决办法。”
　　哈迪斯重新抬眸的时候，眼神明显怔了下，紧接着就变成了浓厚不已的晦涩不明。
　　哈迪斯感受着唇边贴上来的柔软，这是个浅尝即止的亲吻，没有任何更加暧昧的举动，但哈迪斯却品尝到了属于对方的甜腻血腥味。
　　对方还是那样柔柔弱弱，但暧昧的言语间却暴露了极大的野心。
　　“哈迪斯，我想要你的冥后法则。”


第67章 我会去接你
　　面前的少年已经主动退离了的他的唇间，但他们挨得还是很近，呼吸交缠间，那让人心生颤栗的血气也缠绵地不断让周围升温。
　　少年唇齿间的血液味道，似乎让周围的一切因子都变得兴奋活跃起来。
　　哈迪斯情绪难辨地垂眸看着面前的人。
　　对方显然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容貌优势，正仰头抬着脸看他，伴随着那纤长的脖颈弯出诱人的弧度，他漂亮脸蛋上的每一处都能映照在哈迪斯的眼底。
　　这毫无疑问是上天最用心的造物，美得令人心悸。
　　哈迪斯的视线，停留在少年那似乎满满映着他的漂亮眼瞳里，几乎不可控地，哈迪斯的目光下意识落在对方眼底里的那一抹艳红。
　　他向来极淡的唇色，因为刚刚的亲吻，沾染上了少年唇畔的血珠，艳红无比，成了他身上最显眼的一抹颜色。
　　这是刚刚少年在他身上留下来的痕迹。
　　哈迪斯停了会儿后，又顺着对方的眼睛往下落，同样是不可控地在少年漂亮的唇瓣上顿住了。
　　少年嘴唇上的嫣红比眼睛里映出来的他自己的夺目多了。
　　哈迪斯几乎是下意识地对比，也下意识地发现，自己的嘴唇很薄，而对方的却很饱满有肉，在血液妖冶的留畔下几乎让人无法挪走视线。轻轻抬手，哈迪斯用指腹擦去了对方唇角有些过于艶色惹眼的血迹。
　　血珠上残存着一些灼热的温度，哈迪斯的动作其实已经放得很轻了，但他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对方柔软的唇被他往下压出了些弧度，说不定是微弱还是鲜明的触感，弄得哈迪斯仿佛是在故意揉碾对方的唇似的。
　　少年全程都没有动，堪称又乖又软地看着他，只卷翘的睫毛轻轻眨动着，露出天然又无意识的无助和不安。
　　哈迪斯很快就擦完血迹收回了手。
　　但眼前的场景却让他的眼神更深了些。
　　完全没有变化，虽然血迹没了，虽然哈迪斯刚刚的动作罕见地很轻柔，但还是让那过于娇嫩的肌肤留下了更诱人的红色痕迹，配上那过于红润饱满的唇，谁见了，都会觉得少年的唇被人狠狠玩弄蹂躏过。
　　哈迪斯隔了会儿才开的口，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其他人都不想成为冥后。”
　　虽然哈迪斯不是很关心这个，但也从他的那些下属口中，听出了他们意图给自己拐来位王妃。
　　之所以用‘拐’，就是他们也料定没有谁会愿意和冷冰冰的哈迪斯一直在一起。
　　别说是冥界的神祇了，几乎所有神都知道哈迪斯是怎样的存在，古板，淡漠，公事公办，绝大多数的时间都留给了自己的工作。
　　即便哈迪斯的伴侣会天然拥有尊崇的地位，也没有人愿意忍受一个可能需要自己守活寡的伴侣，永生不灭的神更愿意追求欢愉和浪漫，他们需要足够的欢乐来消磨掉漫长生命的寂寞，这是哈迪斯完全不会提供的。
　　众神之中只有哈迪斯能在枯燥无聊的事务中找到生命的意义。
　　哈迪斯虽然对这件事很随意，但也知道大家这个公认的这个事实。因此，在顾连刚刚如此说后，哈迪斯或多或少产生了些意外，并因此对顾连生出了点异样。
　　只对方的回答，再次出乎了哈迪斯的意料。
　　正常人听哈迪斯这样说，都会说自己为什么这样做的原因，但少年不是，他只是将唇抿得泛白，然后有些委屈无措地道，“你就这样讨厌我吗？”
　　哈迪斯顿了下，偏偏对方的眼睛跟能说话似的，哈迪斯竟然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其他人都不愿意成为冥后，只有他愿意，按理来说，他应该能顺理成章地成为哈迪斯的选择。
　　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哈迪斯都不愿答应他。
　　哈迪斯被自己读出来的内容弄得顿了下，他并没有不愿答应对方，他只是没有立马答应对方。
　　哈迪斯眼眸微垂。
　　不过——
　　少年的身体确实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耗着了。
　　哈迪斯看到对方漂亮的眼睛因为身体的疼痛虚弱而涣散了些，对方的眼睛变得有些失焦，也因此，里面倒映出来的自己身形开始逐渐模糊。嘴角又有新的血液渗出，以更鲜红刺目的颜色覆盖掉了他刚刚揉出来的暧昧红痕。少年嘴唇微动，哈迪斯能辨认出那是‘哈’的嘴型，少年像是又准备委委屈屈地跟他喊疼了。
　　但偏偏，第一个话音要脱口的时候，就被他咽回去了，转而去咬着唇，将唇上漂亮的颜色咬得发白。
　　似乎是觉得‘自己讨厌他’，自己只会冷漠无情地看着他什么都不做，于是不想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孱弱可怜求安抚的模样了。
　　哈迪斯忽然有些不舒服。
　　特别是，他又看到少年的眼睛里隐隐泛出了些水光，既像是疼痛难忍导致的生理性反应，也像是被他弄得伤心委屈坏了。
　　眼见对方的眼角都出现了抹绯红，哈迪斯终于在颤了下眼睫后开口，“我可以给你。”
　　他好像不关心对方因这句话出现的任何反应，只毫无起伏地又道，“但你必须履行你应尽的职责。”
　　哈迪斯这语气，完全不像是给自己找了个伴侣，更像是把冥后当成了一个和冥界其他神职没有任何区别的职位。
　　表面上看，完全是一副只要能好好履行相应的神职，谁都能当的反应。
　　哈迪斯这样说完后，也完全不再迟疑犹豫，自然而然地拉起顾连的手，在与顾连十指相扣的同时将冥后的法则送了过去。
　　然后便面无表情安静地看着顾连的脸上渐渐重染血色。
　　单看他这反应，没人能看出他刻意压抑了冥后法则的涌入融合，最大程度地减轻了本该拥有的痛苦。
　　见顾连的状态恢复了，哈迪斯公事公办地开口，“跟我回冥界？”
　　少年顿了好久后，才有些底气不足地弱弱道，“我能过段时间再自己回吗？”
　　小一：[连连，你这样好像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啊。]
　　顾连：[？]
　　小一：[我错了，连连你最棒了！]
　　哈迪斯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只是辨不清想法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哈迪斯还是那副神情，脸上完全没有生气动怒的表现，但即使这样，也依旧能让看到他的人忍不住惴惴忐忑。
　　顾连也没有再开口，只让脸上多了些无措。
　　过了不知多久后，哈迪斯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言简意赅听不出喜怒，“要多久。”
　　“一年内。”
　　哈迪斯得到这个答案后，又静静地看了顾连会儿，旋即‘嗯’了声，松开了和顾连握着的手。
　　他不再停留，脚步踏出，作势要回到冥界。
　　[哈迪斯真的好冷淡啊，一副和情爱无缘的冰冷工作机器模样——]小一的感慨蓦地顿住。
　　因为冥王哈迪斯离开前一秒转身跟顾连说的话。
　　“一年内你没回来的话，一年后的今天我会过去接你。”
　　*
　　顾连用手腕支着脸颊，安静地感悟着冥后法则。
　　[连连，你好像蛮开心的。]
　　[嗯哼。]
　　毕竟成功拿到了冥后法则，这是真正和亡灵有关的法则，他在用法则稍稍改造了一下他的魔盒后，这些游魂的进入非但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反而能进一步壮大他的力量。
　　顾连回忆了一遍他接触过的神祇。
　　冥后法则当真强大，顾连感觉他现在即便面对主神，也差不多有一战之力了。
　　感知到顾连想法的小一：[？]这主神都快被撩了个遍了，根本不可能有打起来的机会。
　　[而且——]
　　顾连唇角微勾，[我还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小一：[？！什么？什么？]
　　但顾连恶趣味地没回答小一，只是懒洋洋地躺到了狄俄尼索斯给他准备的床榻上。
　　他看了眼众神在的奥林匹斯山，划过还在扫尾的狄俄尼索斯，在特洛伊城的阿瑞斯身上停留一瞬，最终将目光落到了帕纳塞斯山上的杜卡利翁和皮拉。
　　顾连闭上了眼睛，陷入了长眠。
　　*
　　顾连再醒来的时候，是一个月后，狄俄尼索斯重返这里将他叫醒。
　　“酒神大人？”顾连有些恍惚地看着狄俄尼索斯，“我怎么在这？”
　　“你还记得你打开潘多拉魔盒了吗？”狄俄尼索斯见顾连点头后，拿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你打开后，就陷入沉睡了，你神格受损可能真和这盒子有关，埃庇米修斯见你长睡不醒就找上了我，我便把你带到了这里，然后跟神王陛下汇报了这件事。”
　　“神王陛下因此允许了你的回归，让我等你醒来后，就带你回奥林匹斯山。”
　　小一啧了声，[看来狄俄尼索斯是准备向你隐瞒了。]
　　顾连适时表达了些许茫然，他张嘴似要多问些什么，可狄俄尼索斯完全不给他机会。
　　“潘多拉，我们快走吧，众神给你准备的欢迎宴会已经快要开始了。”
　　顾连瞬间怔愣，然后晕晕乎乎地被狄俄尼索斯带着回奥林匹斯山。
　　两人回到奥林匹斯山，狄俄尼索斯看到天空的水瓶座后，猛地想到了什么，跟顾连道，“潘多拉，你知道伽倪墨得斯吗？”
　　“嗯。”顾连符合人设地点头，“我在人间听过一些传闻，说神王陛下很宠爱这位特洛伊的王子。”
　　“具体的事情我来不及跟你讲了，总之目前伽倪墨得斯在这里就是个禁忌，你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及这个名字，尤其是神王陛下，天后赫拉和阿瑞斯——”狄俄尼索斯的声音蓦地一顿，他看向一个方向，错愕开口，“美神阿芙洛狄忒？”


第68章 性别不是事~
　　狄俄尼索斯略显诧异地看着不远处的美丽女神。
　　这位在自己的宫殿内闭关了许久的爱与美之神，竟然久违地在奥林匹斯山现身了。
　　顾连顺着狄俄尼索斯的目光看了过去，穿着漂亮衣裙的阿芙洛狄忒正在朝他们这边走来。
　　阿芙洛狄忒身边围绕的爱与美法则，让她周围的一切都瞬间变得更加耀眼美好，鲜花会开得更加鲜艳，诱人的香味会更加芬芳，绿植会欢悦地轻轻摇曳，就连洒下来的阳光也好似比周围的更温暖柔和。
　　可无论周围的背景如何夺目漂亮，美神阿芙洛狄忒永远是其中最惹眼的存在。
　　“狄俄尼索斯。”阿芙洛狄忒先和狄俄尼索斯打了声招呼。
　　“嗯。”狄俄尼索斯礼貌点头的同时，顺势发出邀请，“亲爱的美神，你现身的时间格外凑巧，众神正在为从人间回来的潘多拉举办宴会，你可要和我们同去？”
　　阿芙洛狄忒点头答应的时候，看向了顾连，“潘多拉？”
　　她的声音中带着点疑惑，但狄俄尼索斯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只把这当成了阿芙洛狄忒第一次见顾连的正常反应。
　　小一看着面前的美神，莫名感觉对方的目光很专注认真，就像是在用眼神细细地描摹顾连五官似的。
　　[连连，我怎么感觉美神的反应有些怪？]
　　[嗯。]
　　阿芙洛狄忒秋水般的眼眸中划过一些探究。
　　她当日会闭关，就是因为她感知到有什么极其美丽的存在诞生了，她掌管的爱与美的法则被不可控地触动。
　　那似乎是本不该诞生的美丽，代表着某种打破现有规则的变数，这种变数，似乎也让她这个本该最美神祇的身份被打上了问号。
　　美神不再是最美的存在，这让阿芙洛狄忒的法则变得有些紊乱失序，阿芙洛狄忒不得不闭关感悟自己新的法则。
　　她既不受控制地不甘嫉妒，妄图将其抹除重新拿回自己的尊荣，却又因为那或许会超乎想象的美丽，下意识地心动欢喜以及不忍。
　　阿芙洛狄忒一直处于纠结中，她一边痛恨这种情况，觉得自己的尊位受到了挑战，一边又不舍得毁灭这份甚至超过她的美丽。
　　而在她出来的这刻，她终于找到了答案。
　　只是——
　　阿芙洛狄忒有些疑惑地看着顾连。
　　当日她法则被触动，刚好是对方诞生的时刻。
　　她下意识地认为引发了这些的存在就是潘多拉。
　　可少年现在的模样虽然也很漂亮，但明显还不够。
　　视线从顾连脸上的每一处划过，阿芙洛狄忒的视线停在了他的火焰耳坠上。
　　就像是她掌握的法则在暗示提醒她似的，阿芙洛狄忒的目光在不经意落在这耳坠上时，敏锐地感觉自己的法则被什么很痒的东西挠了下。
　　“这是赫淮斯托斯锻造的耳坠吗？”她轻声询问。
　　清楚知道就是这耳坠在帮顾连遮盖真实容貌的小一：[！]
　　狄俄尼索斯见状，只以为是阿芙洛狄忒比较喜欢这个首饰，虽然狄俄尼索斯一直觉得这耳坠碍眼，却也不得不承认它的漂亮精致，任何女神看到后都会心动想拥有。
　　但在顾连点头后，阿芙洛狄忒给的反应，就让狄俄尼索斯有点警惕了。
　　阿芙洛狄忒竟然对顾连说了句，“我可以摸摸你的脸吗？”
　　他都还没摸过呢！
　　狄俄尼索斯嘴唇微抿地看着阿芙洛狄忒，然后将明显怔住脸颊泛红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少年，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阿芙洛狄忒见状，只是顿了下，便从善如流地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狄俄尼索斯的面色没有好转，因为阿芙洛狄忒的目光竟然停在了他拉少年的手上。
　　其实这个视线是正常的，阿芙洛狄忒因他动作下意识挪过来是常情，但不知道是不是狄俄尼索斯的错觉，他感觉自己被阿芙洛狄忒看着的地方有种怪异的不舒服感。
　　狄俄尼索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会儿阿芙洛狄忒，偏偏又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他只好道，“那我们继续走吧。”
　　阿芙洛狄忒没有走到狄俄尼索斯身边，自然而然地走到顾连的另一侧。
　　只在三人脚步刚动的时候，她好听勾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潘多拉。”
　　见身侧的少年转过头来，阿芙洛狄忒唇角微扬，将奥林匹斯山格外艳丽的花衬得黯然无色，她似乎只是随意开口又似乎意有所指，“最美的存在合该属于美神。”
　　她尾音扬起，声音透着天然的暧昧缠绵，“不是吗？”
　　小一：[！阿芙洛狄忒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顾连眼睫轻垂了下，面上依旧是一副不知所措，又不明白阿芙洛狄忒为什么会这么问，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模样。
　　狄俄尼索斯有些奇怪地看了阿芙洛狄忒一眼。
　　阿芙洛狄忒似乎也没真的想从顾连这里得到回答，在狄俄尼索斯要帮着顾连说些什么事，已经自己结束了这个话题，“唔，我是这样认为的。”
　　*
　　一路上的气氛都有些怪，狄俄尼索斯都有些后悔邀请阿芙洛狄忒了。
　　但这样的面子事是必不可少的，奥林匹斯山中只有阿瑞斯完全不理会人情世故。
　　只阿芙洛狄忒好像完全没有发现狄俄尼索斯的不悦，在快要抵达宴会主厅的时候，一直和顾连保持些许距离的她，突然凑近了顾连，她樱花般娇艳柔软的嘴唇碰着顾连的耳尖，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顾连的脖颈。
　　她气若幽兰地道，“神祇是可以随心变化形态的，性别同样如此。”
　　“虽然我本质上永远是女神，但如果你更容易接受的话，我可以一直在你面前维持男性形态。包括做——”她的声音轻微一顿，“那种事的时候。”
　　周围的温度瞬间变得有些滚烫炙热，似乎是阿芙洛狄忒轻轻拨动了下爱.欲法则，她很轻柔缥缈的吐息都能给顾连带来颤栗感，随便刮来的一阵清风都像是化成了阿芙洛狄忒轻抚着的手。
　　顾连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敏感了许多。
　　他听到了阿芙洛狄忒很暧昧又暗示性十足的话语。
　　“不管是哪种快乐，我都可以给你。”
　　她这边的动作自然引来了狄俄尼索斯的关注，赶在狄俄尼索斯有所反应之前，阿芙洛狄忒已经主动退离了，她轻飘飘地撤去了神力，让狄俄尼索斯也得以听到最后一句话。
　　“不要因为性别忽略我哦。”
　　狄俄尼索斯没忍住皱起了眉，他深深地看了阿芙洛狄忒一眼，刚想说什么，阿芙洛狄忒却已向前几步，抢先进入了宴会主厅。
　　已经过来的所有神祇都投来了目光，狄俄尼索斯只好闭上了嘴。
　　这一看过来，场面出现了颇为漫长的安静。
　　众神同样惊诧于阿芙洛狄忒的现身出席，但更让他们惊讶的是，阿芙洛狄忒身后的潘多拉，竟然没有被美神盖过光芒。
　　他们齐齐朝顾连投来了打量的目光。
　　众神早就对潘多拉生起了好奇心。
　　特别是伽倪墨得斯以人类身份出现在奥林匹斯山后。
　　他们都好奇这位又是人类又是神祇的存在。
　　不知道阿芙洛狄忒进来前发生了什么，肉眼可见地，潘多拉的脸正染着一抹绯红，这简直让他漂亮的五官更加艳丽。
　　而当大家都看过去时，明显局促不安的少年就更是粉粉的了，鼻尖上似乎都染上了红晕，就像是一个受惊的小动物般。
　　众神看着他胡乱颤动的眼睫，眼神莫名变得幽深。
　　面前的少年身上几乎找不出来神祇该有的姿态，比起是这场宴会的主人公，他更像是——
　　被放在橱窗里可供所有人用任何目光打量描摹的展品。
　　被所有存在注视着，但却弱势又被动。
　　他强忍却仍显慌乱的目光，落到每位神身上时，都会让他们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众目睽睽之下，少年看向了有着暗红色头发的赫淮斯托斯。
　　是创造了他，也是他唯一相熟的火神。
　　就像是寻求主人庇护的小动物，他在格外安静的宴会中用更轻的声音唤了句，“赫淮斯托斯。”
　　赫淮斯托斯也不顾自己瘸腿行走不便，在所有人有些异样的注视下，朝着少年走了过去。
　　狄俄尼索斯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虽然早就知道少年很亲近赫淮斯托斯，但这一幕真的出现在这里时，还是让他觉得扎眼。
　　明明他现在距离对方最近，对方应该最先找他才对。
　　“亲爱的潘多拉，赫淮斯托斯向来喜欢一人独待，你要不要坐在我旁边。”狄俄尼索斯笑着看向顾连，让对方出于礼貌不得不收回落在赫淮斯托斯身上的目光，转而将眼神移至他身上，“为了你的宴会，我专门酿造了各种各样的美酒，如果你愿意坐在我身边的话，我就能更开心地跟你讲解它们的美妙，并亲手给你倒最合适的酒。”
　　[嘿嘿，我来翻译一下！]
　　小一怪叫一声，[连连，你也不想喝醉酒后，在众神面前露出认为自己是女孩子的娇气第二人格吧？]
　　顾连：[。]
　　顾连没理开始兴奋的小一，面上却露出了让狄俄尼索斯有些满意的纠结忐忑神态。
　　赫淮斯托斯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垂落下的拳头轻微攥紧了些，但在嘴唇微抿后，赫淮斯托斯依旧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只他像被火灼烧过的沙哑难听声音被另外一道盖过了。
　　戴着双翅翼帽的神使赫尔墨斯笑吟吟地道，“可我也想潘多拉坐我这边呢，比起可有可无的美酒，我觉得我即将告诉他的故事会更能让他感觉到宴会的欢乐。”


第69章 备受瞩目的他
　　伴随着狄俄尼索斯微皱着眉看向赫尔墨斯，宴会空气一寂，众神皆是意外地看着这位神使。
　　不管是赫淮斯托斯还是狄俄尼索斯的反应都在他们预想的范围内。
　　谁都知道赫淮斯托斯给潘多拉建造的宫殿有多么华美，赫淮斯托斯对潘多拉的亲近众所周知。
　　而狄俄尼索斯前不久的拜托他们不要对潘多拉讲魔盒和人间之事，也让众神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气息，让狄俄尼索斯对潘多拉的态度有所准备。
　　可赫尔墨斯的同样邀请就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们看着这位嘴角一直扬着笑容的神使，想从赫尔墨斯脸上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赫尔墨斯究竟是只是单纯而恶劣地横插一脚，乐得让场面更为混乱，还是真的也对潘多拉有着某种隐秘的心思。
　　可众神注定失望。
　　赫尔墨斯身为欺诈之神，又怎么会让人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秀气的神使只是眉眼弯弯地笑着，仿佛做了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短暂的安静中，赫淮斯托斯的声音终于响起，只比起狄俄尼索斯和赫尔墨斯的，他的回答太过干瘪，对狄俄尼索斯先前话语的反驳太过无力，“我没有想要独待。”
　　他的声音是众神中独一档的沙哑和难听。
　　但即便是这样，赫淮斯托斯的表情还是让众神诧异地微挑了下眉。
　　这种主动争取的模样，对一向老实又不懂拒绝的赫淮斯托斯来讲，实在是太难得了。
　　要是以往的赫淮斯托斯，不论他的真实想法如何，只要别人话语中将他排斥在外，他便会默默接受。
　　赫淮斯托斯似乎为了潘多拉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这个认知让众神心里有些异样，看向潘多拉的眼神中也多了份复杂和进一步的打量。
　　手上的美酒已经不知不觉放下，所有人都在等待潘多拉的选择。
　　但看起来就是需要依附别人而存在的少年，显然做不出来这样的选择，抿唇的动作已经变成了咬唇，他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的时候，卷翘的眼睫不住地上下浮动。
　　这种迟迟没有最终选择的表现其实是本该惹人厌烦的，可除了赫淮斯托斯他们会有所忐忑外，其余众神却不仅没觉得枯燥，反而心里生起了莫名的悸动。
　　潘多拉虽然名义上同为神祇，但他身上完全没有众神或多或少有的高傲。
　　他这样不懂得拒绝的被动模样，就好像——
　　无论怎样对待他，他都会接受。
　　就算对待得他相当过分，他也只会用这种无措可怜的模样看自己，非但引不起人的心软，反而会滋生出更多让人兴奋的晦暗心思。
　　少年身上有着其他神祇不会拥有的无力和柔弱，但这样的特征配上他本该高不可攀的神祇身份，便莫名惹人兴奋颤栗，让他们想对他做所有不敢对其他神祇所做的阴暗事情。
　　刚刚被放下的酒，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思，又被众神接连拿起来，抿进唇舌里品味了。
　　“你们一点都不绅士。”美神阿芙洛狄忒的声音便是在这时响起来的，“这种看似耐心等待人选择的行为，明明是把全部压力给了潘多拉。”
　　有着完美容颜的女神眉毛轻挑了下，似乎很看不上这样的行为，“同意一个，就要拒绝另外两个，你们都什么身份，潘多拉怎么敢拒绝你们。”
　　众神微怔的时候，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阿芙洛狄忒。
　　美神看似只是看不惯地在帮潘多拉直白地说出难办的地方，但众神的心眼子都多，一下子就敏锐地听出了阿芙洛狄忒的偷换概念。
　　少年一直僵持在原地，分明是不想辜负三人中任何一人的好意。
　　这是出于他们之间亲密关系的。
　　可在阿芙洛狄忒口中，少年的尚未有反应，就成了不敢。
　　因为邀请他的都是主神，在奥林匹斯山位高权重，所以少年出于这种等级压制不敢拒绝。
　　一整个性质都被阿芙洛狄忒的这句话弄变了。
　　众神有些迟疑地看着阿芙洛狄忒。
　　阿芙洛狄忒总不可能无缘无故这样做，她这帮少年跟其他人划清界限的行为，难道是——
　　众神有些惊异的推测在下一秒就得到证实。
　　阿芙洛狄忒走向了少年，看起来特别友好地说了句，“我有办法帮你不用拒绝两位神祇，要听我的吗？”
　　不管是少年还是众神，都被阿芙洛狄忒这说话弄怔住了。
　　他们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办法能解决现在暗流涌动的氛围。
　　怎么可能不拒绝两位神祇吗——
　　只在少年点头的下一秒，大家都微睁了下眼睛。
　　因为阿芙洛狄忒果断地握上了新生神祇的手，然后在所有神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神力强制性地将少年带到了她旁边的那个位置，青葱的手轻柔地按在双肩让其落座后，阿芙洛狄忒在众神有些不可思议的目光下也坐到了旁边自己的位置上。
　　阿芙洛狄忒是没有让少年拒绝两位神祇，她——
　　这是把三位全拒绝了啊！
　　现场也确实不再暗流涌动了——
　　直接被气到被摆在明面上争锋相对了！
　　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阿芙洛狄忒。
　　赫尔墨斯刚刚的邀请还能归在他神格天然的恶趣味上，阿芙洛狄忒此举却找不到旁的理由。
　　阿芙洛狄忒竟然也对潘多拉有那样的心思吗？！
　　空气中的一切都似乎凝滞了。
　　谁都没有想到阿芙洛狄忒做出来这样的一个举动。
　　赫尔墨斯还是那副噙着笑容的模样，看不出他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
　　狄俄尼索斯的脸却有些黑了，赫淮斯托斯的头则垂了垂，垂在身侧的手更是在众神惊异的目光中攥得更紧。
　　“阿芙洛狄忒，你——！”
　　狄俄尼索斯的话并未说话，被一道好听磁性的声音打断了。
　　但不是刚刚弄出这一遭的阿芙洛狄忒。
　　而是太阳神阿波罗，阳光融于金发的神祇温和地笑了笑，用自己的神职驱散着宴会里的负面情绪，“这是专门给潘多拉举办的宴会，我认为一切争执都该远离大家的真心欢迎和祝福。”
　　小一‘啧’了声，看着位于顾连另一侧的阿波罗。
　　[阿波罗这样说，真的不是因为连连你刚好坐到他旁边了吗？]
　　阿波罗这冠冕堂皇的话果然堵住了狄俄尼索斯即将吐出的难听话语。
　　狄俄尼索斯深深地看了眼阿芙洛狄忒后，朝着自己的席位走去，但脚步声明显响了不少。
　　赫淮斯托斯头垂得似乎更厉害了，让人根本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处在阴影之中，他拖着瘸腿踉踉跄跄回去的时候，背影看起来很是萧瑟落寞。
　　落座的顾连，顶着众神的目光，先看了眼右侧的阿芙洛狄忒，又有些局促慌乱地和刚刚调节了气氛的阿波罗打了招呼道了谢。
　　宴会再度安静下来，只气氛莫名有些怪异。
　　小一打量着旁边俊美的金发神祇，[感觉阿波罗继承了宙斯的多情。]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阿波罗。
　　当日顾连化身伽倪墨得斯在特洛伊的时候，就是有着部分神谕神职的太阳神在祭礼上说出了神谕。
　　虽然阿波罗并没有现身和伽倪墨得斯碰面，但祭祀上的那次，小一还是感觉到阿波罗对伽倪墨得斯生出了兴趣。
　　而现在，潘多拉和伽倪墨得斯的性格表象完全不同，阿波罗竟然也对潘多拉生出了兴趣。
　　顾连闻言光明正大地‘偷看’了身侧的太阳神一眼，并迅速被对方捕捉，在阿波罗露出一个温柔笑容来的同时，顾连有些仓促心虚地低下头，惹来阿波罗的一声轻笑。
　　神王宙斯和天后赫拉便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现场氛围一肃，所有神都立马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
　　宙斯的权威在奥林匹斯山至高无上。
　　唯一一个和宙斯闹了隔阂，有些大逆不道的战神阿瑞斯，也没有出席这场为潘多拉举办的宴会，依旧待在人间的特洛伊。
　　宙斯踩着众神敬畏的目光朝主座上走去时，视线在顾连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他慈爱地朝有些受宠若惊的顾连点点头，表达出对他这个宴会主角的重视。
　　当看到久违出现的阿芙洛狄忒后，宙斯的眼神也明显多停留了几秒。
　　赫拉的目光几乎是随着宙斯而来完全复刻的。
　　她也在顾连身上探究般地打量了几秒，在警惕了前一会儿后很快放下心来。
　　虽然宙斯只找女性情人的情况已经被伽倪墨得斯打破，而潘多拉也格外漂亮。
　　但伽倪墨得斯对宙斯的影响还在，赫拉很清楚宙斯现在没有寻找男性情人的打算，尤其是潘多拉还和伽倪墨得斯如此不同。
　　但——
　　赫拉有些凝重不善地看着阿芙洛狄忒。
　　这个在闭关之前，被宙斯示爱过，并尚未被宙斯得手的女神。
　　阿芙洛狄忒在对自己的爱与美法则有所领悟后，更有吸引力和魅惑力了，这让赫拉嫉妒的同时愈发不安。
　　赫拉眼神变化着。
　　虽然宙斯对阿芙洛狄忒的示爱在伽倪墨得斯出现之前，宙斯很有可能被伽倪墨得斯影响得也没有那么喜爱阿芙洛狄忒了。
　　但——
　　赫拉还是有些怕万一。
　　赫拉眼底涌现着思索。
　　阿芙洛狄忒已经又开始活跃了，她还是得尽快解决这个麻烦。
　　小一趁着大家都恭敬等待宙斯和赫拉落座的时候，好奇地打量着来出席宴会的所有神祇。
　　[奥林匹斯山除阿瑞斯外的神祇好像全来了。]
　　小一发现了些不对，[不过为什么还会有空席啊？]
　　[因为海皇波塞冬也会来。]
　　[！]


第70章 波塞冬
　　动听的音乐在宙斯和赫拉落座的刹那回荡开来，缪斯女神们踏着蹁跹的轻盈舞步如盛开的花朵般盘旋，青春女神赫柏笑着自上而下地为每一位神祇斟酒，她注入的青春与活力一扫方才的怪异气氛，整个宴会都欢腾了起来。
　　似是对顾连有些好奇，这位戴着花冠的女神为顾连斟酒时刻意减慢了速度，多停留了一会儿。
　　顾连对这位曾用神职为伽倪墨得斯延续生命的女神印象极好，在她路过时露出了一个符合人设的笑容来，在换来赫柏同样灿烂笑容的同时，也让女神的脚步更加欢快。
　　小一还在注视着不远处的那个空位。
　　[波塞冬竟然要来吗？]
　　[嗯哼。]
　　顾连面上有些拘谨地没有喝酒，剥了个灵果吃。
　　晶莹的汁液在唇瓣上留下透亮的光泽，似乎是因为灵果的格外甜带来了幸福感，众神悄悄注视下的新生神祇漂亮的眼睛微眯，唇角露出了更甜更诱人的笑容来。
　　顾连看到的命运中，波塞冬会在不久后用海洋神权掀起灭世洪水。
　　潘多拉的视角中并没有出现波塞冬这样做的真正原因，看样子，只是众神都厌烦了人类，而波塞冬被推出来完成了最后的收尾。
　　但野心勃勃的波塞冬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听从宙斯的指示，借着宙斯兄长的身份，以及宙斯不放心将海洋神权给除波塞冬外其他神的情况，波塞冬经常忽略宙斯的命令。
　　波塞冬不可能看不出潘多拉魔盒背后的算计，他这种桀骜不驯的性格，可不会让他乐得见宙斯的计划实现，甚至还帮忙完成了最后的关键一环。
　　所以——
　　顾连慢吞吞地又给自己剥了个灵果。
　　奥林匹斯山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促成了波塞冬必须听从宙斯的这个命令。
　　这件事大概率是波塞冬引发的。
　　而这个迎接他的宴会，给了波塞冬一个光明正大来奥林匹斯山的理由，波塞冬一定会抓住机会的。
　　顾连慢吞吞地又吃完后，转而符合人设地用仰慕的眼神仰望宙斯。
　　也不知道宙斯对波塞冬即将要做的事有没有准备。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懒散的兴致。
　　[感觉能看到蛮精彩的一场戏。]
　　顺便还能让他看看这位海洋之主究竟是怎样的性格。
　　在音乐暂时停歇的间隙，一直任由自己身体放松靠着椅背，单手撑头目睹下方一切的银发神王，不急不缓地重新坐起身体，用仁慈温和的假面对顾连笑着道，“潘多拉，我亲爱的孩子，欢迎你的回归。”
　　顾连摆出了更深程度的受宠若惊姿态。
　　他一副很想表达自己对宙斯的感谢，却内心格外激动大脑空白到只能干巴巴地吐出最简单话的样子，“谢谢您，尊敬的神王陛下。”
　　少年这种被算计后却无知无觉的单纯模样，惹得众神心中生出些怪异的同时眼眸更为幽深。
　　赫拉见状也对顾连彻底放下心来。
　　向来敏锐的她，这次没有在宙斯身上感应到让她不舒服嫉妒的丝毫波动。
　　心情平和后，赫拉心中也生出了些许微妙感。
　　因着先前伽倪墨得斯的事情，赫拉连带着对这个同样有着人类身份的神祇忌惮不已。
　　但没想到对方和伽倪墨得斯的差别这么大。
　　比起潘多拉，伽倪墨得斯的性格和表现反而更像神祇。
　　压下心中的某些奇妙触动，赫拉美眸微转，在不经意看到阿芙洛狄忒后终于下定决心。
　　“潘多拉的事情上，赫淮斯托斯也出了不少力，他不仅创造了潘多拉的躯体，还打造了神奇的潘多拉魔盒，事情进展到这一步，赫淮斯托斯功不可没。”赫拉顶着端庄典雅的面容轻笑着道，“细细想来，赫淮斯托斯也陆陆续续帮了我们奥林匹斯山不少事情。”
　　赫拉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看向宙斯，“身为赫淮斯托斯的母亲，我可否在这次欢宴上为赫淮斯托斯讨个奖励，让宴会的欢乐更加浓厚。”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赫淮斯托斯确实促成了宙斯想要的人类灭世之劫，赫淮斯托斯以此换取什么奖励的话也说得过去。
　　但这话从赫拉口中说出来就有点不对劲了。
　　谁都知道赫拉相当不喜自己孕育出来的这个丑陋神祇，如果不是赫淮斯托斯位列主神，锻造技艺格外有用，她甚至都不会给赫淮斯托斯任何一个好脸色。
　　她名义上帮赫淮斯托斯讨要奖励的行为，已经被众神自动翻译成了，赫拉又要利用赫淮斯托斯这个老实人来达到她的什么目的了。
　　“哦？”宙斯看不出什么情绪地轻挑了下眉，他把玩着赫拉落过去的秀发，“说说看。”
　　赫拉有些阴冷地看了阿芙洛狄忒一眼，转而又笑得格外优雅，“赫淮斯托斯其实一直都有跟我说过，他倾慕着美神阿芙洛狄忒，不如我们就下令为他们二位赐婚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齐齐看向阿芙洛狄忒。
　　他们早就看出，赫拉想给这位备受宠爱的美神一个教训。
　　但没有想到赫拉竟然这么狠毒，直接要做主阿芙洛狄忒的婚姻，还要让这位最美的神嫁给最丑的神来侮辱阿芙洛狄忒，赫拉掌管着婚姻法则，要是赫拉非要用法则缔结这场婚姻的话，阿芙洛狄忒就算是主神也得认命。
　　赫拉既然当众提了，就一定会竭尽全力促成这件事。
　　这让众神看向阿芙洛狄忒的眼神中都带了些同情，但——
　　当他们看到美神身侧的顾连时，众神又怔了下，猛地想到了宴会还没开始时发生的那怪异一幕。
　　蓦地，所有人心脏一跳。
　　在高位上好整以暇等待着宙斯表态的赫拉，脸色微变，有些不可置信地阴着脸看向站起来的赫淮斯托斯。
　　向来自卑的火神双拳紧握着，用很是沙哑的声音道，“我并不喜欢阿芙洛狄忒。”
　　他当然不喜欢阿芙洛狄忒，最初的那幕已经表现出来了他喜欢的是潘多拉。
　　但众神闻言还是感觉到惊异。
　　赫拉会那样说，也不过是找个合理促成的由头罢了，一直想要得到赫拉认可的赫淮斯托斯不论赫拉说什么，赫淮斯托斯都会接受。
　　不管是众神还是赫拉，都没有想到，这次的赫淮斯托斯竟然会反驳赫拉。
　　就连宙斯都有些意外地看了过去。
　　赫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有些压迫地朝着暗红色头发的神祇看了过去。
　　赫淮斯托斯的拳头似乎攥得更紧了，但他半响后再开口的声音依旧没让赫拉满意，反而让这位尊贵的天后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和潘多拉成婚。”
　　赫拉胸口的一道呼吸险些没喘上来。
　　竟然连赫淮斯托斯都当场忤逆他！
　　赫拉有想过阿芙洛狄忒会采取一些行为，但没想到，在阿芙洛狄忒还没动的时候，她的这个向来言听计从的儿子就已经抢先一步打她的脸了。
　　这也使得，下一秒阿芙洛狄忒略显讽刺的开口，直接让赫拉险些咬碎银牙。
　　“尊贵的天后，我知道您伪善面容下的真实意图，可惜赫淮斯托斯这次不愿再继续当您的傀儡。”阿芙洛狄忒笑得格外明媚，“您或许可以选择退而求其次，如果您愿意将我的成婚对象换成潘多拉的话，我愿意配合您希望我成婚的打算。”
　　宙斯闻言有些探究地看了顾连几眼。
　　最晚进来的他，显然是在诧异顾连是怎么得到阿芙洛狄忒的青睐的。
　　宙斯看起来并不准备开口，这让处境很尴尬的赫拉面容险些扭曲。
　　要是在以往，宙斯肯定会为了维护住她的权威和尊严而做些什么。
　　因为她的面子在一定程度上也映射着宙斯自己的威严。
　　赫拉尽力继续维持得体的表情，但嘴唇却还是紧紧抿起。
　　她将伽倪墨得斯的身体变成水瓶座，无法让宙斯独自拥有的行为，果然还是让宙斯迁怒过来了吗？
　　赫拉呼吸急促，面色没办法不难看地看着神色各异看着她的众神。
　　顾连若有所思地观察着赫拉眼底翻涌着的情绪。
　　“没想到我来的这般凑巧，刚好目睹这样的好戏。”一道爽朗的声音打破了宴会内尴尬诡异的氛围，却在大家移去目光的瞬间，惹得氛围更加严肃压抑。
　　来人有着如大海般蔚蓝的头发，只脸上完全没有海洋包容一切的柔和感，因明目张胆的野心而透着股莫名的邪气。
　　他身边的三叉戟神器昭示着他令众神敬畏的身份。
　　海皇波塞冬。
　　虽然情绪转变得很快，但顾连还是捕捉到了波塞冬看向赫拉时的意味深长。
　　赫拉刚刚的那些反应，好像成功让波塞冬嗅到了某种机会的味道。
　　顾连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眉心轻轻挑了挑。
　　他眼波不动声色地流转下，牵引着眉眼出现了一瞬的妖冶。
　　波塞冬没有理会众人警惕的目光，只在低低笑了声后，环顾一圈，旋即目的性极强地朝顾连走来。
　　“你就是潘多拉，新生的真实之神？”
　　“感觉有点失望诶，奥林匹斯山的新神都已经变得这么弱了吗？”


第71章 柔弱的他
　　波塞冬这带着挑衅的话，毫无疑问地让宴会氛围更为凝重。
　　仅剩的一丝慵懒氛围也荡然无存，凝滞的空气让现场仿佛变成了无声的战场。
　　众人戒备不善的眼光无法对波塞冬起到任何威慑作用，这位海洋霸主似乎还很享受地让身体更为放松。
　　宙斯看不清情绪地道，“波塞冬，如果你不是真心来送祝福的话，最好现在就离去。”
　　波塞冬闻言轻笑了声，语气格外随意，毫不掩饰自己言语内容的虚假，“我当然是。”
　　波塞冬再度转而看向顾连，毫不真诚地道歉，“亲爱的潘多拉，请原谅我刚刚的口无遮拦。”
　　波塞冬其实一直没怎么关注顾连。
　　他只是把这位新生的神祇，当成可以借此去讽刺奥林匹斯山的由头和工具罢了。
　　这么再看，波塞冬被顾连的反应弄得微顿。
　　和他挨得极近的少年，面对他刚刚的那些话，竟然只是单纯地茫然难过无措，对方不仅没有反驳，甚至都没有表露出来带有锋芒的负面情绪。
　　但就是这样，才让波塞冬产生了一种他不仅欺负了对方，还欺负得有些过分的感觉。
　　面对他的道歉，波塞冬没从对方身上看到更多的反应。
　　因为少年已经垂了下头，只有抿得发白但依旧可见柔软的唇瓣露了出来，波塞冬无法再看到他的眉眼。
　　对方这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给他眼神的行为，让波塞冬鬼使神差地就想起了他刚刚进入宴会时的场景。
　　众神很清楚他的野心，也都觉得他来者不善。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总是惊疑警惕的，唯独——
　　少年的不一样。
　　这位拥有着人类身份的新生神祇，似乎对他和宙斯之间的冲突隔阂没有清晰准确地认知，也不知道他的野心会这么外露。
　　少年看过来的眼神是有点好奇的，甚至还——
　　带着一点对海洋之主的敬仰。
　　而现在，这种眼神没了。
　　他借题发挥营造出来的敌意，让少年真的以为是他很看不上自己。
　　他似乎给初始印象不错的对方，留下了一个变得很糟糕的印象。
　　这个认知让波塞冬有些微妙，奇怪的情绪在心尖盘旋了下。
　　但很快，波塞冬就不在意了。
　　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神罢了。
　　对方对他的印象变化，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顶着其他神祇依旧有些不虞戒备的眼神，波塞冬毫无察觉般地优雅落座。
　　小一不开心地盯着波塞冬的身影，用波塞冬听不到的声音警告着波塞冬，[上一个这种表现的阿瑞斯已经颓废到每日酗酒了！]
　　顾连：[。]
　　顾连任由自己垂落下来的眼睫挡住他眼底的若有所思。
　　面对波塞冬的行为，宙斯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神情变化。
　　他只是在众神的注视下，抬手为自己和赫拉都倒了杯美酒，晶莹的酒液在杯壁盘旋间荡出沁人的酒香，他将属于赫拉的那杯亲手递给了赫拉，然后拿起自己的和赫拉碰杯。
　　他用这样的举动无声地宣布了刚刚事件的结束。
　　波塞冬的到来，让赫拉必须维持住天后的威严。
　　伴随着清脆的碰杯声响起，欢腾的音乐再度传遍奥林匹斯山的各处，缪斯女神献上了更美妙绝伦的舞姿，试图一扫刚刚的所有不愉快。
　　赫拉脸上又露出了端庄典雅的笑容来，仿佛刚刚她同时被赫淮斯托斯和阿芙洛狄忒拒绝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但只要细看，就能发现这位高贵的神后拿着酒杯的手格外用力且僵硬。
　　刚刚在众神面前的丢脸，显然让赫拉觉得自己的神威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冒犯。
　　而宙斯最初的冷眼漠视态度，更让这位追求婚姻美满的婚姻女神无法接受。
　　有些种子已经在她嫉妒不甘的心尖扎根。
　　顾连感应着赫拉的情绪，他是过了会儿后，才因‘平复好情绪’而重新露出让众神似有似无移来目光的漂亮脸蛋。
　　波塞冬的外表看不出什么端倪。
　　但顾连还是借着自己的真实神格，在波塞冬看似随意看向智慧女神雅典娜的一眼中，捕捉到了他深层眼底的势在必得。
　　[雅典娜啊。]
　　顾连垂眸拿起了刚刚赫柏女神给他倒的酒，他将酒杯抵在自己红润的唇前，惹得先前一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狄俄尼索斯蓦地身体僵硬，后脊背僵直。
　　顾连任由醇香的酒液在他唇上描摹，却并没有喝。
　　在不久后又放了下去。
　　他看样子，似乎只是觉得他要是一直不喝酒有些不太好，所以假装喝了下。
　　狄俄尼索斯瞬间又松口气又怅然若失，引得他旁边的神祇频频侧目。
　　但即便是假装的，顾连的唇瓣还是变得湿润诱人，他精致的喉咙也滚动了下，让原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好像变得更为粘稠。
　　小一从顾连的话语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雅典娜？！]
　　雅典娜是奥林匹斯山很特殊的存在。
　　她虽是女神，却拥有着不输于宙斯的实力。
　　那个让宙斯每日忌惮的诅咒同样和雅典娜有关，二代神王克洛诺斯曾诅咒宙斯，宙斯的神权同样会被他的孩子所颠覆，而本该应下这个诅咒的，便是雅典娜未出生的弟弟。
　　雅典娜的弟弟会拥有超越宙斯的神力。
　　而雅典娜则也具备不逊色于宙斯的强大实力。
　　可惜宙斯提前从命运三女神中知晓了答案，所以将雅典娜的母亲，上一任掌管着智慧法则的女神墨提斯，提前封印到了自己身体内，不允许她诞生的子嗣现世。
　　虽然宙斯的举动，确实暂时阻止了诅咒之子的诞生，但克洛诺斯毕竟是二代神王，他的诅咒之力格外强大，这个诅咒并未消散，还在寻找酝酿着时机在别的存在上生效，依旧威胁着宙斯。
　　命运三女神见状后不再告诉宙斯进一步的答案，宙斯便妄图再从先知先觉的普罗米修斯口中知晓。
　　而雅典娜则在宙斯的身体内孕育诞生，她靠着智慧，在出生后惹得宙斯头疼不已，目眦欲裂，宙斯最终还是被迫放出了雅典娜。
　　宙斯看似对雅典娜宠爱非凡，但实则忌惮不已。
　　而清楚这点的雅典娜，不仅立誓永远保持贞洁，消除宙斯的警惕性，并且一直行事稳重，不给宙斯挑错处的机会。
　　小一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波塞冬。
　　[波塞冬又要拉拢雅典娜了？]
　　目前的情况中，如果想要成功推翻宙斯的神权，就必须得到雅典娜的支持，只有雅典娜的实力能够抗衡宙斯。
　　[波塞冬竟然要搞这么大的事。]
　　小一啧了声，[不过波塞冬之前拉拢雅典娜的时候，不是被雅典娜拒绝了吗？]
　　顾连抬眸看向了高座上的赫拉。
　　[波塞冬之前找她时，胜算太低了，而现在，被拉高的胜算或许会让这位女神选择赌一把。]
　　雅典娜终究还是想要将自己的母亲墨提斯，从宙斯的身体里拯救出来的。
　　顾连收回了目光。
　　当然，更重要的是，背后有命运的力量在牵引着这一切。
　　[如果波塞冬，赫拉和雅典娜一起的话。]小一琢磨着，[那胜算看起来确实还蛮大的。]
　　赫拉能靠着夫妻关系降低宙斯的防备心，如果波塞冬和雅典娜能抓住那一瞬机会，波塞冬用海洋神权暂时对抗天空神权，雅典娜及时出手制住宙斯的话，宙斯败的几率蛮大的。
　　[嗯哼。]
　　不过顾连已经从命运中猜到了答案。
　　波塞冬会输，并由此被落下把柄。
　　顾连拿起酒杯轻轻荡了荡，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里面的年轮状涟漪。
　　虽然输赢已被命运决定。
　　但他倒是可以趁机引起波塞冬对他的兴趣。
　　*
　　因为波塞冬的赴宴，宴会一直有着暗流在涌动，但总归没再出现明面上的争锋来。
　　表面上，大家看起来都享受了宴会的欢愉，脸上维持着笑容，眼睛里也有着被美酒诱发出来的迷醉，谈笑声不断。
　　宴会随着几声钟响结束后，波塞冬看似回归了他海洋里的豪华宫殿，宙斯也在众神的关注下，离开了奥林匹斯山，前往了普罗米修斯所在的高加索山。
　　顾连则选择先和赫淮斯托斯回到埃特纳火山。
　　小一看着身体僵直明显格外开心甜蜜的赫淮斯托斯，啧了声。
　　[可怜的火神，还不知道自己只是见提丰的顺带工具人。]
　　顾连：[。]
　　[赫淮斯托斯知道真相后，一定会黑化的。]
　　顾连挑了挑眉，没对此有回应。
　　赫淮斯托斯的宫殿简直空旷极了，在先前的东西全都在顾连去人间前送给顾连后，赫淮斯托斯这段日子似乎都没有再锻造什么。
　　乍一看上去，很是萧瑟。
　　顾连作势要把赫淮斯托斯之前给他的储物手镯还给赫淮斯托斯，赫淮斯托斯自然连忙拒绝了，有些慌乱地又赶紧起锻造新的了。
　　顾连也趁着这个时候，不动声色地将真实丝线往埃特纳火山地下深处蔓延，和下面被封印着的提丰取得了联系.
　　他轻轻唤了声。
　　“哥哥。”
　　一直在发怒火的提丰耳尖瞬间酥了。
　　这位妖魔之祖格外矜持地过了会儿，才状似不甚在意地懒懒嗯了声。
　　提丰很快又听到了顾连软绵的声音。
　　“哥哥，我能多喊你几声哥哥吗？”
　　提丰咳嗽了声。
　　真的是，又撒娇。
　　他又不是吃这套的人。
　　这样想着，但提丰忽地听出了点不对劲。
　　怎么感觉少年的声音里有些难过。
　　提丰也管不得故作矜持了，立马急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第72章 牵引心神的他
　　提丰顺着真实丝线看少年，果然发现对方的神情不太妙。
　　纤长卷翘的眼睫已经重重垂了下去，本该漂亮的脸蛋上竟然全是阴影，眉眼间也笼罩着一层散不去的郁色。
　　提丰心里顿时更慌乱了。
　　结合少年此刻的神情，刚刚那句想多喊他几声哥哥，更像是现在不喊，以后就可能没机会再喊了。
　　顾连嘴唇抿了抿，声音越来越轻，本该酥痒勾人的轻软声音变得丧丧的。
　　“哥哥，我好像闯祸了。”
　　顾连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胡乱颤了颤眼睫，磕磕绊绊地将潘多拉魔盒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打开了魔盒，放出来了诸神的诅咒，现在人间尸横遍野，因为我死了很多人，大地上也是一片混乱，盖亚母神化身的身体更是因为我变得残破不堪。”
　　他越说越自责无措，“我闯了很大的祸出来，虽然神王还没有责怪我，但我此举毕竟冒犯了盖亚母神，我早晚要遭到惩罚的。”
　　他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快要听不见了，头更是越垂越厉害，让提丰完全看不见他的脸。
　　“我感觉我以后可能没办法再来见哥哥你了。”
　　提丰虽然不知道来龙去脉，但也隐约感觉到少年应该是像曾经的他一样被算计了。
　　他所有头颅的眼睛都变得有些沉冷。
　　这些仇他早晚要向众神讨回来。
　　“盖亚母神？”母亲？
　　提丰捕捉到了里面的关键词。
　　顾连不知所措地‘……嗯'了声，手指头无所适从地拽着自己的衣角。
　　“没事的，我给你一个东西，母神到时候看在我的关系上应该不会过分苛责你的。”提丰安慰着，他见不得对方露出这样无措害怕的模样，连忙顺着真实丝线的力量将东西传了过来。
　　提丰一直在盯着少年的反应。
　　他就看着对方怔了下，抬起漂亮的脸蛋眨了眨眼，墨玉般的瞳孔微微睁圆了些。
　　提丰没忍住又咳嗽了声。
　　怎么又软又可爱。
　　就像是没想到自己如此烦扰失措的事情，竟被提丰如此轻易地解决了，少年有些无法短时间内反应过来。
　　提丰见到对方这幅模样，内心生出了一种很奇特的悸动。
　　这种似乎被人无意识仰慕的感觉，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
　　特别是，在少年回神后——
　　“哥哥，你好厉害！”
　　耳尖原本的酥痒因再生的热度而更鲜明敏感，提丰感觉自己心尖的最柔软处都痒了刹，他克制着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不忘矜持地没有回应这句话。
　　但很快，提丰就发现少年的难过并没有完全消散。
　　“哥哥，我是不是真的很弱小啊，老是需要你来帮我的忙。”
　　少年的语气是有点忐忑的，提丰能听出来，对方是在怕自己的这些行为会惹他烦。
　　是一种小心翼翼地试探。
　　少年虽然底气十分不足，像是也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不太好，但提丰就是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出了‘抱抱我’的希冀。
　　提丰的心简直更软了。
　　他堪称立马开口，“只是暂时的而已，你忘了我们之间什么关系了吗，我帮你照顾你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小一‘呦~’了声。
　　[什么关系？在其他神祇眼中完全能算陌生人的关系。]
　　提丰还记得自己最初不让它家连连喊哥哥的样子吗。
　　顾连：[。]
　　小一又‘嘿~’了声。
　　小一就看着它家宿主暗戳戳上的眼药成功被提丰感应到，这位本该神经大条的妖魔之祖竟然敏锐地发觉了‘真的很弱小’里‘真的’涵盖的微妙含义。
　　如果不是有人跟顾连这样说过，顾连是不会加‘真的’这个前缀词的。
　　提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依旧温和，“是不是有谁跟你说什么了吗？”
　　顾连是在明显顿了下后才故作无事地否认着。
　　提丰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他回想了下众神。
　　神祇一向虚伪至极，他们的伪善让他们不会选择当面说少年的坏话。
　　会做出这样举动的神祇屈指可数。
　　“是阿瑞斯吗？”
　　顾连愣了下后，连忙否认。
　　提丰想了想后，又道，“波塞冬？”
　　少年依旧是在怔了下后，仓促否认，但他漂亮的眼睫却明显不正常地胡乱颤动一瞬，并且否认后，又生怕提丰追问般地道，“哥哥，真没有谁说我什么。”
　　小一撑着头嘤嘤嘤地欣赏着顾连的神情。
　　茶里茶气的告黑状连连也好动人哦，看得人心软软。
　　提丰心里了然，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波塞冬的名字，面上却没再提什么。
　　少年还是太单纯了，有些事情得瞒着他。
　　顾连是又和提丰聊了聊，主要将从普罗米修斯那里得知的解除埃特纳火山封印办法告诉提丰后，才跟提丰切断的联系。
　　做完这些后，他便继续用手支着头去看赫淮斯托斯了。
　　身材健壮的火神正在一下下地挥舞他的锤子，不知道是不是坡脚加上位置角度的缘故，从这边看过去，赫淮斯托斯如小山般的身形竟然显得有些佝偻。
　　漫天的火光在周围蔓延，活跃的火舌不断变换成不同的模样，但赫淮斯托斯的周身处却自带一种厚重的压抑。
　　顾连没办法看到赫淮斯托斯的神情，他只是看着这些看似很沸腾灼热的火焰。
　　小一顺着顾连的眼神看了看赫淮斯托斯。
　　借着神格，它敏锐地发现了些不对，[怎么感觉赫淮斯托斯的情绪有些负面？]
　　顾连都已经答应要和他一起住一段时间了，这个老实憨厚的赫淮斯托斯不应该持续开心吗？
　　顾连伸了个懒腰，[因为他发现我在和提丰联系了。]
　　[！]小一下意识一惊，它有些诧异地看向赫淮斯托斯，对方是神力更精进了吗——
　　但很快，小一就发觉了真相，[连连，是你故意让赫淮斯托斯发现的。]
　　[嗯哼。]
　　顾连很容易激发人保护欲的眼睛里浮现了些许淡漠，但他的声音却是饶有兴趣，似乎期待着什么的，[总要有些刺激。]
　　不然埃特纳火山打不起来。
　　提丰也没办法摆脱此地的升格状态，解封印而出。
　　小一有些忐忑地看着赫淮斯托斯。
　　它不敢想象赫淮斯托斯这个老实人彻底黑化后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总感觉会蛮惊人的。
　　[安了，短时间内不会发生什么的。]顾连收回了落在赫淮斯托斯身上的目光，转而透过窗户看外面的风景。
　　赫淮斯托斯会纠结挣扎一段时间。
　　而那个时候，他已经再去人间了。
　　[是等我再回来才会发生的事情。]
　　*
　　时间持续流逝，不管是奥林匹斯山还是埃特纳火山，表面上看都一片平和。
　　直到有一天，太阳神阿波罗照常架着太阳神车巡日的时候，天马不知道被什么惊到了，突然不受阿波罗控制了。
　　阿波罗竟然带着太阳神车一并坠入了无边深海，整个世界都跟着暗无天日。
　　众神都因这变故惊异地投去了目光。
　　小一瞅着这场景琢磨着，[是和波塞冬他们的反叛有关吧。]
　　宙斯自高加索山回来后，就一直没动静，小一一直怀疑波塞冬他们已经得手了。
　　而阿波罗的这个异常更是证实了小一的猜测。
　　它觉得是阿波罗刚刚在巡日的时候，不小心在俯瞰世界间，看到了什么他不该看的东西。
　　[阿波罗掉的地方太巧了，刚好是波塞冬的领地。]
　　一副落入敌手的表现。
　　是过了一会儿后，阿波罗才从海洋里出来，重新架着太阳神车给大地带来光明。
　　不少神都就此对阿波罗表达了关心和询问，阿波罗只是说狄俄尼索斯新酿造的酒太过美妙醉人，他不小心贪杯喝多了，在架势太阳神车时没操纵好神力，不小心惊到了天马。
　　阿波罗维持着和煦的笑容，对自己犯下的这个错误深感抱歉。
　　小一有些讶然地看着这一幕，[阿波罗是选择顺水推舟地站在波塞冬那边了吗？]
　　它咂舌，[太阳神也没有那么光辉嘛。]
　　顾连挑挑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重新运转的太阳后，借着大地上弥漫的诅咒继续感应着下界的事情。
　　距离阿波罗坠日一段时间后，顾连发现海边出现了一抹异动。
　　古老的二代神百臂巨人布里阿柔斯突然从沉睡中醒来，朝着奥林匹斯山走来。
　　布里阿柔斯曾被宙斯从深渊塔尔塔罗斯救出，和宙斯关系极好，曾和宙斯立下誓约，会追随宙斯并维护宙斯的神权统治。
　　如果让布里阿柔斯发现宙斯被波塞冬制住的话，他一定会阻止，并唤来立下那拥护誓约的所有其他存在。
　　顾连安静地看着这位百臂巨人的行动轨迹。
　　布里阿柔斯竟出现得这般巧。
　　顾连眼眸微垂，面上看不出情绪。
　　又是命运的力量在操纵着这一切吗？
　　顾连算了算布里阿柔斯抵达奥林匹斯山的时候，然后在对方快要抵达时，也跟着前往了奥林匹斯山，去了最高处的主殿拜见宙斯。
　　他名义上是来感谢宙斯为他举办宴会的。
　　赫拉及时出现阻止了顾连。
　　“潘多拉，你才回归奥林匹斯山，不知道奥林匹斯山的很多事情。”赫拉似乎叹了口气，“伽倪墨得斯的忌日就在最近，宙斯每年的这段时日都是独处不见人的，你这并不是什么紧迫的事情，还是先回去之后再来吧。”
　　顾连当然不会拒绝赫拉的建议，他感谢完赫拉的提醒后就要离开。
　　只——
　　一道响彻整个奥林匹斯山的声音打断了他。
　　“宙斯，我来找你喝酒了！”
　　赫拉的脸色瞬间微变，不动声色地看向殿内的波塞冬和雅典娜。
　　雅典娜没说话，这位女神微垂着眸，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估计着他们现在的胜算还有多少。
　　波塞冬眉头皱起，望向外面。
　　只是，他的视线在不经意划至顾连时顿住了。
　　漂亮的少年似乎也有些茫然，但不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而是‘这一幕竟然真的发生了吗？’。
　　波塞冬心脏蓦地一跳。


第73章 灭世洪水
　　赫拉略显难看地望向外面的同时，波塞冬正盯着顾连，试图从少年的进一步神情中判断他刚刚下意识的想法是不是真的。
　　这一细看，让波塞冬的眼睛半眯了起来。
　　他没有感觉错。
　　对方不是在惊讶这一幕的突然发现，而是在茫然怔愣这一幕真的发生了。
　　对方似乎——
　　提前看到过此刻发生的画面。
　　他的这次过来，可能也不是单纯地来拜见宙斯，更起着某种验证心思。
　　难道他就像先知先觉的普罗米修斯一样，先知地看到了什么。
　　他其实也有着窥探——
　　命运的潜力和能力。
　　这个认知让波塞冬看向顾连的眼神变得更加认真，他开始真的把顾连看进眼底。
　　命运的力量神秘莫测，被无知无觉裹挟的众神全都忌惮不已。
　　没有人不想要看清命运的轨迹，提前为未知的未来做准备。
　　如果这种力量能为他所用的话——
　　波塞冬眯起的眼睛里划过一些势在必得。
　　他试图夺过神权的行为绝对会更顺畅。
　　野心的火苗让身体内的所有细胞都兴奋一瞬，波塞冬看向顾连的眼神也愈发异样，他湛蓝般的瞳眸愈发深邃。
　　有能力看到命运的神祇是诸神都不敢轻易得罪的。
　　不管是待在命运神殿的命运三女神，接受命运指引才会被宙斯镇压的普罗米修斯，还是大海内的那位智者涅柔斯。
　　众神都会对他们保持足够的尊敬。
　　他们睿智，强大，借着命运的力量总能占据优势，也几乎没有神敢打他们的主意。
　　除了至高无上的神王宙斯外，没有神会试图借用他们的力量达到某种目的。
　　但——
　　波塞冬映着顾连的瞳色更深了些。
　　这个少年明显和他们不一样。
　　少年完全没有他们那样无法被掌控的惹人敬畏感，他看起来就是要被掌控，被主导的。
　　谁看到少年，都会觉得，只要自己想，少年就能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波塞冬看向顾连的视线蓦地一顿。
　　似乎终于有了某种判断，顾连收回了自己刚刚一直无意识咬着下唇的贝齿。
　　原本发白的唇色一下子变得鲜艳无比，就像是刚盛开的花一样娇艳欲滴，艶色浓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波塞冬不受控制地被这巨大的颜色冲击吸引住，他的目光黏在了顾连的唇瓣上。
　　他脑袋里下意识冒出一个想法。
　　真的好娇嫩。
　　明明只是被自己的牙齿咬了咬，那被润湿的唇瓣上竟然也留下了痕迹，就像艳色的鲜花被人揉碾揉碎了一般，透着颓靡的暧昧感。
　　波塞冬眼眸变得有些幽深。
　　对方的唇似乎天生就是用来被玩弄的。
　　给人一种越是狠狠对待，就越是会美到令人心悸的感觉。
　　波塞冬的视线焦点一直落在顾连的红润唇瓣上，但他的眼神足以收入顾连的整张面容。
　　波塞冬下意识地想着。
　　他真的很漂亮。
　　怪不得先前宴会上的赫淮斯托斯和阿芙洛狄忒都求娶了他。
　　这个认知在波塞冬脑海里划过的时候，让波塞冬眼睛眯得更厉害。
　　赫淮斯托斯和阿芙洛狄忒之前的表现仿佛成了某种启示，某个带着异样温度的种子突然在心上扎根。
　　波塞冬忽然意识到，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可以用情感束缚住对方，让对方被他所拥有。
　　莫名的热流似乎从心口流向身体各处，波塞冬感觉到了些许刺激感。
　　他拥有了少年后，自然也就拥有了对方的能力。
　　而这两点中的每一个，好像都能带来让他兴奋的快乐感和满足感。
　　波塞冬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情绪有些不对，身侧的雅典娜似乎发现了这不正常的情绪，朝他移来了目光。
　　波塞冬及时收回了目光，不想在自己没得手的时候，被其他人发现少年的特殊。
　　不过波塞冬还是在心里念了下对方的神名。
　　真实之神。
　　波塞冬有些好奇地想着。
　　对方掌管的真实法则，到底拥有着怎样的能力。
　　这根本不像其他神那般一目了然。
　　波塞冬吞念着这几个字。
　　真实啊。
　　你到底代表着什么？
　　*
　　随着百臂巨人布里阿柔斯的逐渐靠近，他过于强壮的身体甚至让奥林匹斯山都在微微震颤。
　　他隐隐表露出来的强大实力惹众神惊惧。
　　见宙斯没有出声回复他的刚刚那句话，布里阿柔斯明显不高兴地又问，“宙斯，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是在拒绝我，觉得我已经不配和你一起喝酒了吗？”
　　他的声音也像惊雷般嗡嗡的，惹得众神频频侧目后，全都将目光移向了奥林匹斯山的主殿。
　　赫拉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下，面色更加不好。
　　宙斯可以拒绝见潘多拉他们这种奥林匹斯山系神祇，却根本没可能拒绝见布里阿柔斯这样的二代神。
　　他们都是宙斯神权的坚强后盾，宙斯很乐得花足够的精力和心神维系于他们的关系。
　　赫拉蹙眉和波塞冬与雅典娜对视。
　　宙斯这幅不回应的姿态已经惹来众神怀疑的目光了！
　　赫拉能明显感觉到大家落来的目光中已经带了点审视。
　　雅典娜最先有所反应，这位掌管着智慧法则的女神已经看到了他们注定的结局，对着赫拉和波塞冬微微摇头。
　　这就是代表放弃已经进行到中途的计划了。
　　赫拉眉头皱得更厉害，又去看波塞冬。
　　波塞冬在思考了一会儿，也摇摇头。
　　赫拉见状，也只好和波塞冬他们一起收回了将宙斯束缚在神座上的链条神力。
　　在布里阿柔斯又一次开口后，宙斯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他扯断了身上因妥协而不再无法摧毁的链条。
　　“亲爱的布里阿柔斯，我当然很乐意与你一起畅饮，去往奥林匹斯山的顶端吧，我会让人摆满美酒，以庆贺你的到来。”
　　宙斯的声音让众神收回了有些惊疑的目光。
　　还待在主殿的顾连，也得以在明面上见到宙斯和波塞冬他们。
　　银发神王带着点冷意的目光挨个从他们身上扫过。
　　他在顾连身上停留一瞬，多疑地判断顾连的恰好到来究竟是不是一个巧合。
　　小一啧了声，[宙斯真的冷漠了好多。]
　　在顾连去人间之前，宙斯表现得还是对顾连蛮宠爱的。
　　[果然是被伽倪墨得斯影响了吗？]之前的宠爱都跟着收回去了。
　　顾连：[。]
　　不过宙斯并没有让顾连离开。
　　宙斯不准备隐瞒波塞冬他们的这次反叛。
　　顾连的在此地，也能让波塞冬他们更加感知到失败者的感觉。
　　反叛的三神中，属赫拉的面容最不好，波塞冬依旧老神在在的，还在噙着笑容，雅典娜则眉眼很是平淡，仿佛自己根本没有参与反叛似的
　　小一观摩着宙斯的神情，[感觉宙斯好像也没有很生气。]
　　[嗯哼。]顾连面上维持着忐忑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模样，[宙斯能借着这个反叛达到他的很多目的。]
　　宙斯最先看向雅典娜。
　　这里面，最让他感觉到威胁的，就是实力不输于他的雅典娜。
　　“雅典娜，我亲爱的孩子，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我自认为给了你足够的宠爱，甚至把宙斯之盾一分为二的另一半送给了你，却没想到你竟然拿着我送的东西反过来对抗了我。”宙斯垂眸道，“我的孩子，你的智慧法则为什么会让你被别人蛊惑？”
　　银白色轻铠的女神眉眼依旧淡淡的，“尊敬的神王，我不会后悔我刚刚的行为，拯救母亲是我身为子女应尽的义务。”
　　她从宙斯看似痛心实则冷漠的眼底，看出了宙斯的真实目的。
　　雅典娜的智慧让她不再选择无力挣扎，“但我也愿意为我的失败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会立下不再反叛您的誓言。”
　　宙斯又去看赫拉，他看似温和地道，“赫拉，我想你最近是太累了，你的疲惫让你接二连三地犯下错误，我想你需要在你的宫殿内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赫拉的胸膛不住起伏，拳头微微攥紧，但她还是在宙斯带着寒意的逼迫眼神下，返回了自己的宫殿。
　　宙斯笑着对波塞冬道，“波塞冬，我亲爱的兄弟，我相信你很乐意帮我做一件事。”
　　小一：[灭世洪水要来了吗！]
　　宙斯语气里的威胁和警告让波塞冬用指腹摩挲了下身侧的三叉戟，波塞冬同样笑着道，“当然，我亲爱的弟弟。”
　　宙斯转而看向顾连的眼神中一如既往得慈爱，“我亲爱的孩子，你对我的虔诚和尊敬我已知晓，不过我需要去赴宴了，我想我们的谈心可以等到以后。”
　　“当然，伟大的神王。”
　　直到宙斯离开后，主殿内的气氛才不那么逼人。
　　雅典娜离开的时候，还对顾连礼貌地点头微笑，一副完全没被刚才事影响到的模样。
　　顾连回了相同的动作。
　　波塞冬见状后，在路过顾连的时候，同样笑着点点头。
　　波塞冬就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怔了下后，下意识也要回，但很快就想到了什么，上演了一波急忙收回表情。
　　波塞冬挑挑眉。
　　之前的话真的把人得罪了啊。
　　不过波塞冬完全没恼。
　　他感觉少年刚刚的小表情还挺可爱的。
　　而且这样，也更有意思。
　　他不畏惧任何挑战，所有的难度只会让他兴奋的血液更加灼热。
　　不过在离开之前，波塞冬的视线还是在顾连柔软的唇上停留了一会儿。
　　轻笑地转身时，他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自己的指腹，旋即用力摩挲了摩挲。
　　顾连走出来没多久后，就感受到了人间海洋的沸腾。
　　他垂眸望向人间盖亚母神化身的大地，等待着这位原始神的苏醒。


第74章 这是冥后的命令
　　“亲爱的潘多拉，和你分别的这段时间内我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你。”拿着金魔杖的神使赫尔墨斯从一旁走出来的时候，刻意观察了下顾连的神情，待发现顾连的脸上不见丝毫对他出现的意外后，赫尔墨斯唇角的弧度更往上扬了扬，但他还是故作伤心地道，“可在你回来的这么长时间里，我们却一直没能交谈上几句。”
　　顾连侧身看着这位神使。
　　他其实也有些好奇，赫尔墨斯这些时日里看似对宙斯被锁住的情况浑然不觉，究竟是赫尔墨斯真的被赫拉他们蒙骗了，还是这位欺诈之神故意装作没察觉。
　　面上，顾连只是顺着赫尔墨斯的问话道，“会这样，明明是因为神使大人一直没有主动来找我。”
　　赫尔墨斯挑挑眉，对此不置可否。
　　样貌秀气的神使摩挲了下手边的金魔杖，“可惜我原本想在宴会上跟你讲述的故事，只能现在说了。”
　　“潘多拉，你知道吗，阴冷黑暗冥界的紊乱法则迎来了新的主人，在众神毫无所察的情况下，伟大的冥府之主哈迪斯有了一位伴侣，并且将刚诞生的冥后法则交给了对方。”赫尔墨斯看似随意说这话的时候，琥铂色的瞳眸清晰倒映着顾连的所有神情。
　　“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不是吗？”赫尔墨斯笑着露出一副很震惊的模样，“要不是我有着冥界那边的神职，我可能也无法得知这件其实本该震撼众神的事情。”
　　这话赫尔墨斯说得真假参半。
　　就算他没有从冥界法则的变动中感觉到这个，也依旧能知晓这件事，因为冥后刚诞生，哈迪斯就向和冥界有关的所有神祇宣告了这件事，当时一向表面冷淡疏离的冥界神祇全傻眼了，乱了许久，很长时间都不复之前的公事公办模样，整个冥界都被八卦气息笼罩着。
　　也幸亏现在正处于潘多拉魔盒的灭世计划进行中，冥界的事务不算繁忙，不然可能就要乱套了。
　　可惜，哈迪斯不仅没有将冥界神祇心心念念的冥后带回来，也没有说这位冥后是谁。
　　“哦？怎么没听神使大人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顾连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端倪。
　　自然是不想招惹这位一直让他心存忌惮的冥界之主。
　　哈迪斯明显只希望这事暂时在冥界内部流传，哈迪斯虽然没就此事警告过他什么，但赫尔墨斯自身很明白，那是因为哈迪斯清楚自己知道什么话不该说。
　　而且——
　　“感觉这件事真正暴露的那天一定会很精彩，我可不想折损那时的戏剧程度。”
　　顾连‘唔’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赫尔墨斯半眯着眼看他，隔了会儿后，败下阵来地道，“我以为你会接着问我，那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呢。”
　　顾连的反应再次出乎了赫尔墨斯的意料。
　　格外漂亮的少年竟然就这样顺着他道，“那神使大人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呢？”
　　他眉眼处隐隐带着的狡黠，晃了赫尔墨斯一瞬。
　　赫尔墨斯听着这个问题，反而有些回不上来。
　　他以为他会从对方身上得到些心照不宣的反应的，以此来证实他的猜测。
　　可顾连完全不给他。
　　这让赫尔墨斯感觉心脏里被什么挠了下，莫名很不得劲。
　　较长的沉寂后，赫尔墨斯听到了顾连的声音。
　　“神使大人，您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我想借用一下您的力量。”
　　赫尔墨斯低冠帽上的翅膀颤了颤，“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顾连的声音不断地拖长，他任由赫尔墨斯深深地望着他，然后眉眼微弯地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让赫尔墨斯瞳孔微缩的一句话，“这是冥后的命令呀。”
　　眼皮轻微跃动了下，赫尔墨斯隔了会儿后，琥珀色的眼眸中才划过一些异样。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少年再度和他拉开距离，继续道。
　　“但比起这个，我更希望神使大人能接受的理由是，你可以因此而看到更真实的我。”
　　赫尔墨斯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看不透你。”
　　“那是因为神使大人对我还不够用心。”顾连收回了和赫尔墨斯对视的目光，“身为欺诈之神的您，只要想，就能轻易剖开我的伪装。”
　　赫尔墨斯眼睛半眯地听着顾连接下来的话。
　　不带之前绵软的勾人，也没有用什么特别的语气，看似只是在陈述某种事实。
　　“我的伪装骗得了其他人，可唯独骗不过你。”
　　但偏偏就是这样，让赫尔墨斯的心跳无端加速。
　　俊秀的神使轻笑了声，“看清真正的你一定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赫尔墨斯吞下了心里的后半句话。
　　但再大的代价似乎都是值得的。
　　*
　　波塞冬在听到宙斯的要求后，就一直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这也让他没有在回来后，第一时间发动宙斯想要的灭世洪水，而是在持续蓄力，争取灭世洪水掀起后，能最快地完成它的任务并迅速退回海洋。
　　伴随着他终于挥动三叉戟的刹那，由蓬托斯化身的海洋奔涌咆哮而出，那滔天的气势甚至遮盖了天空的光辉，似要将天空也吞灭。
　　没有任何生灵能不被这洪水抹除。
　　众神都在冰冷地垂眸注视着。
　　顾连同样安静地看着，他的潘多拉魔盒还在悄无声息地吸纳着这数量庞大的灵魂，借着他编织出来的真实丝线，以及赫尔墨斯刚刚为他覆下的一层欺诈之力，即便是这种情况下，众神也依旧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毁天灭日的洪水在大地上席卷而过，冲刷着一切。
　　顾连在特洛伊那停留一瞬。
　　阿瑞斯似乎想要保下特洛伊，但宙斯思索过后还是不想要留下人类的城邦家园，他让狄俄尼索斯去制止了阿瑞斯的行为。
　　两位主神正在奔涌洪水中战斗，狄俄尼索斯不是阿瑞斯的对手，但他想要和阿瑞斯僵持足够多的时间还是能做到的。狄俄尼索斯通过战斗转移走了阿瑞斯的心神，让阿瑞斯没有余力再庇护特洛伊城，无差别摧毁一切的洪水不过片刻就将那里踏平。
　　人类的哀鸣声在那一刻让整个世界都仿佛震颤了下。
　　只有提前躲在诺亚方舟里的杜卡利翁和皮拉，在仿佛随时都会支离破碎的船里胆颤心惊，相拥在一起，恐慌地等到一轮又一轮的浪潮过去。
　　顾连垂眸看着这一幕的时候，面上没什么表情。
　　可怕的洪水很快就在波塞冬的再挥动下，回归大海的怀抱。
　　待整片大地都变成湿泞的沼泽时，做完这一切的波塞冬刚想回去休息，就脸色微变。
　　不仅仅是他，所有看着这一幕的众神都呼吸微窒，就连稳坐在高位上的宙斯都收敛了慵懒神情，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一道身影蓦地从大地上展现，那是一位极其温柔的女神，但她的衣服破烂不堪，本该精致漂亮的裙摆上全是咸湿的海水。
　　伴随着一滴清泪从女神的眼角悲悯地滑落，女神睁开了眼睛。
　　盖亚睁眼的一瞬间，所有神都屏息敛神。
　　他们的表情惊疑不定。
　　谁都没有想到，这位沉眠已久仿佛要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原初创世神竟然会在此刻醒来。
　　弱小的人类竟然能引起盖亚的关注！
　　“波塞冬，你做了什么？”她悲哀的声音响起时，波塞冬再也维持不住脸上惯有的笑容。
　　盖亚看着自己泥泞不堪的身体，想着那把她唤醒的绝望悲鸣，“你竟然操控着我的孩子蓬托斯，摧毁了我身体上所有得到过我祝福的生灵吗？”
　　波塞冬心里暗骂了宙斯几句，但面上却只能表露出尊敬的姿态，牵强地向盖亚解释着他这样做的原因。
　　他将人类的堕落，他们的亵神，以及潘多拉魔盒背后反映出来的人类黑暗都讲了一遍。
　　“是吗？”盖亚仿佛看透一切的反问让波塞冬心惊。
　　她朝着奥林匹斯山看去，没有先去看波塞冬提及的潘多拉，而是先和宙斯对视了一眼。
　　哪怕是至高无上的神王，也露出了足够谦卑的神情。
　　银发神王在盖亚的注视下，在表露出足够仁慈的笑容后，像是接受到什么警告般微微垂首。
　　盖亚这才继续看向顾连。
　　她的眉眼瞬间闪过些许复杂。
　　不仅是因为盖亚感受到了提丰的气息。
　　她这个最小的儿子竟然也有想要守护别人的时候。
　　还因为盖亚看到了少年身侧那个据说灭了世的潘多拉魔盒。
　　顾连能瞒过其他神祇，却瞒不过她这位已经成为世界一部分的创世神。
　　盖亚一眼就看到了被魔盒装着的所有生灵灵魂，它们已经在最初的茫然后，开始在魔盒里安居乐业。
　　这并不是带来毁灭和灾厄的魔盒，而是未被众神发现的最终庇护所。
　　盖亚用一向温柔的眼神打量着这位她第一次见的新生神祇。
　　她想，她应该给对方送上一份礼物。
　　也是这个时候，在众神因为盖亚长久没说话而又忐忑又惊疑的等待中，盖亚听到了顾连的声音。


第75章 渺茫的希望
　　女神的眼眸微垂，她长时间没再表态的行为，让众神心神不宁，直接唤醒她的波塞冬更是嘴唇紧抿。
　　众神不知道的是，盖亚在听到顾连响在意识里的那些话后，已经用神力帮顾连遮掩了真实身形，留在奥林匹斯山的不过是一个附加了真实属性的虚假空壳，真正的顾连已经被盖亚借着大地之力直接送到了帕纳塞斯山。
　　潘多拉魔盒的踪迹并没有隐藏，魔盒跟着顾连一起过去的时候，普罗米修斯适时催动了自己的神力。
　　在众神眼中，眼前发生的情形，不过是普罗米修斯使用了他的后手，而盖亚默许了罢了。
　　宙斯脸上的慈爱假面僵了僵，他虽然十分不愿十分想阻止，却在盖亚的的注视下无可奈何。
　　只有茫然从诺亚方舟里出来的杜卡利翁和皮拉，看到了顾连的真实身形和真实声音。
　　在盖亚的帮忙屏蔽下，所有神眼中，都是被普罗米修斯唤来的潘多拉魔盒自己在发出声音。
　　“杜卡利翁，皮拉。”
　　顾连看着他们眼中的怔愣和惊喜，示意他们去看悬在半空中的潘多拉魔盒。
　　“你们该代表人类做出最终的选择了。”
　　“魔盒里还装着智慧女神雅典娜洒进去的‘渺茫的希望’，如果你们选择打开，人类就会再拥有渺茫的希望。”
　　杜卡利翁和皮拉都愣了下，他们看着满目疮痍毫无生机的周围，低喃的同时黯淡的眼神重新亮起光芒，“希望。”
　　“是渺茫的希望。”顾连看着似乎不解其意的杜卡利翁和皮拉，轻声道，“这是最后的诅咒，也是最沉重的诅咒。”
　　“之前的所有诅咒会引导着人类走向灭绝，但它们并不是最强大的诅咒。渺茫的希望才是，如果你们选择了它，就意味着你们需要痛苦地活着。延续下来的人类无法过着曾经的美好生活，人类必须付出更多后，才能以更顽强的意志艰难活下去。”
　　杜卡利翁和皮拉喃喃着，“痛苦地活着……”
　　顾连看着面前的潘多拉魔盒，他悄无声息地将神格中代表变数的一部分‘可能’也丢了进去，“但它也会是最美好的祝福。”
　　“它会削弱先前所有诅咒的力量，让人类永远有保持自我和理性的可能，也会联合其它所有诅咒，用贪婪和欲望鞭策着人类壮大前行。”
　　顾连收回了自己落在潘多拉魔盒上的目光。
　　“它的渺茫，会让它就像天边明月般，永远可望不可即，但它希望的本身，又会一直帮人类照亮黑暗中的方向，只要选择向上看，人类就会永远看到它。”
　　“杜卡利翁，皮拉，你们是最后幸存的人类，你们必须做出要不要接纳这最后诅咒的选择。”
　　这些话语让听到的众神都有些异样。
　　雅典娜在沉默半响后，唇畔轻微扬了下。
　　世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所有存在都在等待着杜卡利翁和皮拉的选择。
　　万分纠结地沉思后，杜卡利翁和皮拉对视一眼，两人在不约而同地坚定一笑后，双手牵着一起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随着渺茫的希望自魔盒离开，欢悦地在大地游荡，位于泥泞中的杜卡利翁和皮拉，恰好被一束阳光照亮。
　　在所有神的注视下，他们的脚下，一颗快要溺死的种子突然涣散生机，种子发芽，一抹翠绿蓦地蹦出。
　　荒芜的大地再度有了新的生机和颜色。
　　宙斯收敛了所有表情，冷淡地垂眸看着这一切。
　　顾连也再度被盖亚送回了奥林匹斯山。
　　他摩挲着手边的潘多拉魔盒，时隔许久地将它重新融于自己的神格。
　　但很快，顾连就微微怔住了。
　　他发现了大地母神送给他的礼物。
　　那被放置在魔盒里的，部分大地神权。
　　宙斯忌惮不已，不想被任何神得到的东西，被盖亚在此刻送给了他。
　　——我已经很久没有从众神身上见过这份对生灵的温柔了。
　　盖亚的声音很温和。
　　只下一秒，她就移开了落在顾连身上的视线，重新看向了愈发不自在的波塞冬。
　　盖亚扫了眼心思各异的众神，在众目睽睽之下，调动了诅咒之力。
　　“波塞冬，既然你这么愿意在大地上驻留，插手陆地上的事情，那么我诅咒你，你的海洋神权和神力将被剥夺，你无法再回到海洋，只能终日在大地上游荡。”
　　盖亚的声音一如既往得柔和，却让众神面色微微发白，宙斯心有余悸。
　　盖亚看了眼杜卡利翁和皮拉，“直到你为人类建立起新的家园。”
　　随着盖亚最后一个话音落下，波塞冬手边的三叉戟被坠入深海，这位海洋霸主可怕的神力也在一点点地消退，不一会儿，波塞冬就在众神胆战心惊的注视下变成了一个毫无神力的凡人。
　　“至于潘多拉——”
　　想着顾连刚刚说的希望一并接受惩罚，盖亚声音变轻，“作为真正开启潘多拉魔盒的人，你便和波塞冬一起，协助他完成这个诅咒吧。”
　　众神等了等，意外地发现，盖亚针对潘多拉的这句话并没有动用诅咒之力。
　　但他们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毕竟潘多拉只是个工具人，而他本来就没掌控神格之力，和波塞冬被诅咒后导致的凡人没有太大区别。
　　是等到以后，众神才万分后悔他们竟然忽视了这处异常。
　　盖亚说完这些后，又深深地看了眼状若鹌鹑生怕再被牵连的众神。
　　她重新阖上了眼，伴随着她的身形再度融回大体，蓬勃的生机从她身体内流转而出，愈发浓烈鲜艳的绿色开始在大地上蔓延。
　　盖亚这种用自己神力滋养大地的行为，在让大地更紧固的同时，也让她大地本身的属性愈发强烈。
　　她的自我意识正不断薄弱下去。
　　顾连感应着盖亚送给他的那部分大地神权，清晰地意识到。
　　这位原始神准备将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大地新生了。
　　她不会再醒来了。
　　*
　　众神陆陆续续收回了目光。
　　坐在奥林匹斯山顶端的宙斯神情难辨。
　　百臂巨人布里阿柔斯一边继续喝着酒，一边道，“让波塞冬和潘多拉完成诅咒，会不会有些难啊，他们两个都没神力，在人间行走怕是诸多不便吧。”
　　宙斯不知想什么地沉默了一会儿后，又露出了那副仁慈的笑容来，“是啊。”
　　宙斯看似随意地看向高空中太阳神车上的阿波罗，“阿波罗，我亲爱的孩子，你便一并去往人间吧。”
　　“等波塞冬他们完成诅咒，你再回来。”
　　阿波斯面上维持着温和的笑容，看似很乐意地应下此事。
　　心理却没忍住道，他就知道逃不过。
　　虽然他没有明确地参与进波塞冬他们的反叛计划，只是发现后又被封口地没有告知其他神，然宙斯果然还是想着要给他一个教训。
　　只在阿波罗即将告退离开的时候，阿波罗怔住了。
　　因为宙斯有些复杂的话。
　　这位向来自私的银发神王抬头看了眼水瓶座。
　　“这个新的家园就在特洛伊的旧址上建吧。”
　　“让它继续叫特洛伊。”
　　阿波罗眼神中划过一些异样。
　　这个诅咒中的新家园注定会繁荣无比，蔓延千年，而宙斯选择让它成为伽倪墨得斯的故国特洛伊吗？
　　*
　　同一时间，有些茫然的杜卡利翁和皮拉也在寻求新的指引。
　　他们开始向他们婚姻的守护神阿尔忒弥斯祈祷。
　　女神的声音很快就在他们耳畔响起。
　　“杜卡利翁，皮拉，大地母神盖亚已经给你们留下了礼物，你们可以看向脚下的土地，那些闪烁着晶莹光泽的石头便是母神的骨骼，她用生育法则允许你们迅速创造新一代的人类。”
　　“你们只要将其都捡起来，然后遮挡住自己的身形面容，将大地母亲的骨骼扔向身后即可。”
　　杜卡利翁和皮拉很快开始动作。
　　新一代的最初人类由此诞生。
　　被杜卡利翁丢在身后的石头会化为成年男性人类，而出自皮拉之手的则会变成女性。
　　顾连安静地看着这一幕，他趁着众神还有些混乱的时候，借着大地法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地。
　　他拿出了伽倪墨得斯变化而成的水瓶耳坠，唤醒了尘封已久的伽倪墨得斯，并恢复了伽倪墨得斯的人类身体。
　　看着很是茫然的伽倪墨得斯，顾连将事情简单讲了一遍。
　　“我们那一代人类已经灭绝了吗？”伽倪墨得斯迷茫地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
　　“嗯。”顾连没有讲大家的灵魂都在魔盒内这回事。
　　“特洛伊也没了吗？”
　　“对。”
　　伽倪墨得斯在惆怅很久后，眼神重新清明地道，“我想重新建立起特洛伊。”
　　伽倪墨得斯拒绝了顾连的帮助，并换了一个新的名字。
　　顾连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嘴唇微抿。
　　“特洛伊啊。”
　　他能感觉到，特洛伊那边的命运力量格外强大，甚至强到有些让他心悸。
　　可——
　　那边的命运却还只是在酝酿积攒中。
　　眼睫轻颤了下，顾连重新回到了奥林匹斯山，并且很快见到了来找他的阿波罗。


第76章 黑化的赫淮斯托斯
　　金发金眸的神祇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周围的空间都好似变得明媚光辉起来。
　　“真的很开心见到你这幅模样。”阿波罗嘴角噙着和煦的笑容，但内容却有些意味深长，“我准备好的那些蹩脚安慰终于不用说了，老实说，我刚刚一直担心我的劝慰会起到反作用。”
　　这就是在说顾连这没有很伤心难过的样子有些不正常了。
　　狄俄尼索斯跟顾连隐瞒潘多拉魔盒的事情众神都知晓，刚刚波塞冬当众点明这件事的时候，顾连也在众神的注视下露出了符合他人设的神情反应。
　　可现在，顾连在阿波罗面前的表现就显得有些过于平淡了。
　　并没有该有的自责和无措。
　　顾连在阿波罗的眼皮底下眨了眨眼，他似乎没有听到阿波罗的潜台词，没有表露出丝毫被不小心看穿的懊恼局促模样。
　　他反而还眉眼弯弯地露出一个笑容来，“因为感觉您会更喜欢我这幅样子。”
　　顾连慢吞吞地轻声又补充道，“有些担心负面情绪太多会让您厌烦。”
　　阿波罗顿了下后，唇畔笑容更加灿烂。
　　他看了眼天空上的太阳神车，驾驶神车的任务已经交给了他的属神。
　　眼见黄昏逼近，阿波罗担心波塞冬会等得不耐烦，正欲跟顾连诉说动身的事，却在下一秒眉毛微挑，俊美的五官被牵动着更加帅气鲜活。
　　“哦，亲爱的潘多拉，你可能还要再等我一会儿，我听到了命运三女神对我的呼唤。”阿波罗笑着对顾连解释的时候，眉眼间也浮现了些许意外，这诅咒竟然还能逼得命运女神现身作指引，这背后怕是不简单，“我得先去命运神殿一趟了。”
　　阿波罗没有邀请顾连一起去命运神殿。
　　除了宙斯能靠着神王身份偶尔闯入命运神殿外，其他神祇要想进入命运神殿，就必须得到命运三女神的许可。
　　对于这份邀请，阿波罗不敢耽搁，说完后就立马转身离去。
　　顾连看着阿波罗的背影，发现阿波罗动身的同时，顶峰上的宴会也刚好结束，宙斯离开了喝得酩酊大醉的百臂巨人布里阿柔斯，前往了高加索山。
　　顾连的视线跟着在高加索山上停留。
　　经过这么一大圈，宙斯终于要从普罗米修斯口中得到他想要的命运答案了。
　　当知道二代神王克洛诺斯残存的诅咒之力会应验到谁身上后，宙斯一定会想办法消解这份诅咒之力。
　　想着特洛伊那边异常强烈的命运之力，以及命运三女神对阿波罗的召见，顾连眼底划过些许思索。
　　世界即将重新震荡。
　　顾连垂眸看着脚下的大地，并借着冥后法则隔着大地看向了冥界的深渊塔尔塔罗斯。
　　和他交易的那位冥界神祇的机会要来了啊。
　　他卷翘的眼睫轻颤了下，旋即压下了心中的所有想法，顺着出现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看向了视线中的那道高大沉闷身影。
　　其实不用去看，也不用神力感知，就能知道来者是谁。
　　赫淮斯托斯的坡脚，让他踩过地面发出的声音总是又诡异又压抑。
　　不知道是不是天色有些暗的缘故，他红色的头发也跟着暗了不少，让赫淮斯托斯整个人仿佛一直被阴影笼罩。
　　“赫淮斯托斯。”顾连扬着笑容看向这位来找他的锻造之神。
　　他漂亮的五官处涌现一些失落，“我又要去人间了，我们又要分别一段时间了。”
　　脚步声停了下来，赫淮斯托斯魁梧有力的身躯变得有些僵硬，他似乎也有些失落地微微垂下了头，让人再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赫淮斯托斯的声音隔了会儿才响起来，一如既往难听沙哑的声音里更闷了些，“……没事的，只是暂时的。”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憨厚老实，不管面对什么事都表现得逆来顺受。
　　但小一听着赫淮斯托斯的声音，莫名有些心惊肉跳。
　　看来既顾连故意让赫淮斯托斯发现他在和提丰交流后，顾连这次的长时间离开又刺激到了这位有着黑化迹象的神祇。
　　小一总感觉赫淮斯托斯的这句话不是表面意思那么简单。
　　赫淮斯托斯停了会儿后，重新迈开步伐走到顾连身边。
　　他看似纠结犹豫了一会儿，旋即小心翼翼地摊开自己的宽厚手掌，那里面放着一串格外漂亮的手链。
　　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隔了会儿才磕磕绊绊地道，“这是我新给你锻造的。”
　　他有些局促地指向顾连原本戴着的火焰手镯，干巴巴地道，“要比那个更好。”
　　红发神祇说完，就开始格外僵直无措地等待顾连的反应了。
　　顾连垂眸看着赫淮斯托斯新锻造的手链。
　　上面同样有着赫淮斯托斯的火焰图腾，但颜色好像更加鲜艳浓稠，变得更为瑰丽夺目的同时，也像是涌动着炙热鲜血。
　　这手链确实要比顾连现在戴得好多了。
　　可能在他第一次去人间的时候，赫淮斯托斯就已经着手锻造了。
　　感受着上面仿佛才被炙烤过的灼热，顾连用神格感受一下它的实质。
　　顾连眼眸弯起，有些欣喜地夸赞它的漂亮并表达感谢的同时，小一眼睛亮起。
　　[赫淮斯托斯竟然要玩囚禁play吗？！]
　　顾连窥探真实的那一刻，小一同样跟着看穿了这是条束缚锁链的实质。
　　[看来赫淮斯托斯是打算把连连你永远锁在身边了，嘿嘿嘿。]
　　小一一下子变得很是兴奋，它托着下巴琢磨着。
　　[你接了盖亚的命令，要陪着波塞冬完成诅咒，赫淮斯托斯再想也不能现在囚禁你，肯定要等到你回来。]
　　[这种心思一旦起了就会越来越膨胀，我打赌，连连你一再回来，赫淮斯托斯就会迫不及待地要关住你。]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一开始格外激动地怪笑了起来。
　　[。]
　　顾连没理它，只是伸手去碰这手链。
　　赫淮斯托斯的声音还是那样磕磕绊绊的，仿佛做每件事都用了他全部的勇气。
　　“你喜欢吗？”
　　顾连笑容更明媚，似乎所有的坏心情都被赫淮斯托斯的礼物治愈了，“喜欢！”
　　“……那我现在帮你换上？”似乎是一连说的话太多，赫淮斯托斯的这道声音变得更哑了些。
　　顾连纤长的眼睫向上卷了卷弧度，声音轻软地道，“好。”
　　原本的手镯被摘下，里面装的所有东西被赫淮斯托斯用神力转进了新的手链。
　　脆弱白皙的手腕被红色手链束缚住的时候，赫淮斯托斯似乎短促地呼吸了下。
　　阿波罗过来的时候，赫淮斯托斯的手还没有从顾连的手腕处移开。
　　赫淮斯托斯古铜色的肌肤和顾连白皙的手腕颜色对比鲜明，阿波罗微微挑了下眉，踩着光辉的步伐走了过去。
　　阿波罗的出现，打破了刚刚的氛围。
　　赫淮斯托斯似乎被烫到般，连忙收回了手，他在阿波罗有些奇怪的注视下，匆匆告退。
　　阿波罗若有所思地看着赫淮斯托斯的背影。
　　虽然赫淮斯托斯因为瘸腿走路一直不正常，但他怎么感觉赫淮斯托斯现在的走路姿势更怪了。
　　阿波罗开口之前，视线同样在顾连的新手链上停留一瞬。
　　压下某些隐秘的心思，阿波罗有些惆怅无奈地开口，“潘多拉，我们可能要在人间待很长一段时间了。”
　　见顾连漂亮的眼睛里划过疑惑，阿波罗耸了耸肩。
　　“我刚刚得到了命运三女神对此的预言。”
　　“波塞冬的诅咒，要到我们为特洛伊建立起固若金汤的城墙后才算结束。”阿波罗声音有些忧愁，“而那个城墙需要由我，波塞冬和埃阿科斯一起搭建。”
　　“埃阿科斯？”顾连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埃阿科斯不在众神之列。
　　“对，他尚未诞生。”阿波罗说这话时，声音明显有些异样，“他是我们尊贵的神王和埃癸娜即将孕育的孩子。”
　　阿波罗听到后着实意外。
　　宙斯可是因为伽倪墨得斯好久没找情人了。
　　不过阿波罗大概也意识到，这估计和宙斯从普罗米修斯那里得到的答案有关。
　　消减克洛诺斯的诅咒之力需要宙斯这样做。
　　虽然伽倪墨得斯对宙斯而言足够特殊，但比起爱情，他们这位神王还是更重视自己的神权。
　　阿波罗摇摇头，继续道，“虽然要许久才能完成，但我们此刻不得不动身了，变成凡人的波塞冬需要我们。”
　　说罢，他绅士地抬起自己的胳膊，让顾连可以搭着他。
　　顾连的手搭上来的时候，阿波罗明显顿了下。
　　不仅是因为那出乎意料的柔软，也因为赫淮斯托斯的手链。
　　那灼热的温度烫过来的时候，和光明相伴的阿波罗隐约感知到了些许晦暗，阿波罗一边诧异一边又莫名涌现了些刺激感。
　　*
　　就像是命运指引，波塞冬这段时间的游荡，刚好让他走到了特洛伊附近。
　　阿波罗带着顾连过来的时候，不仅看到了戴着斗篷遮盖住面容，似乎准备隐姓埋名的波塞冬，还看到了踩在特洛伊原先土地上的阿瑞斯。


第77章 亲密接触就能看到未来
　　阿瑞斯脸上惯有的桀骜不驯因颓废而变得内敛，他身上健硕的肌肉因为表情不再倨傲而缺少了曾经的蓄势待发感，不过哪怕他的红发因为没被打理而变得再凌乱，身上也有着经久不散的刺鼻酒味，他的战神身份也依旧让他像是沉睡着的野兽。
　　阿波罗的周遭天然弥漫着太阳的光辉，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引起所有存在的关注。
　　阿瑞斯不可能没有发现阿波罗的到来，可他完全没阻止自己的行为，就在阿波罗和顾连的注视下，挥臂冲着波塞冬砸了一拳。
　　阿瑞斯没有动用任何神力，但波塞冬还是闷哼了几声，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不过这位因为失去神祇荣光而黯淡下来的海洋霸主，显然能屈能伸，竟然没有在凡人之躯的情况下对此表达不满。
　　还是阿波罗上去打着圆场。
　　“英勇无畏的战神阿瑞斯，我理解你此刻愤怒的心情，那滔天的洪水摧毁了伽倪墨得斯的故土，那是你和伽倪墨得斯之间本该留存下来的美好记忆，也是伽倪墨得斯除了水瓶座留下来的唯一痕迹。”
　　阿波罗的这些话简直让阿瑞斯的表情更加难看。
　　“我能理解你的迁怒，但对一个失去神格神力的凡人动手，真的符合战神认可的战斗定义吗？波塞冬已经遭到了盖亚母神的惩罚，你应当相信母神的公正无私，这所谓的诅咒已经可以抵消波塞冬的罪责。”
　　“至于特洛伊。”阿波罗笑得更加温和，“实不相瞒，我已经接到了的神王的命令和命运女神的指引，我们将重新建造特洛伊，并以神祇的身份亲手为特洛伊建造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墙，这何尝不是一种更好的延续？特洛伊会比之前更繁荣的。”
　　阿瑞斯深深地看了阿波罗一眼，声音复杂，“新的特洛伊和过去的能一样吗？”
　　阿波罗只是道，“这是命运的安排。”
　　阿瑞斯兀自沉默了会儿后，才重新看向的阿波罗，当视线不经意落在阿波罗身后的顾连时，这位掌管着战争的神祇明显深深皱起了眉。
　　阿波罗光明正大地帮顾连挡了挡。
　　阿瑞斯对顾连的格外不喜是众神都知晓的。
　　顾连的先天弱小，本就让这位崇尚实力的神祇格外反感不屑，更别说，他超乎众神想象的意外人类成神，是阿瑞斯觉得更应该在伽倪墨得斯身上实现的，而那些诅咒和洪水，更是完全源自他。
　　阿波罗笑着的同时，身上的神力涌动得更活跃了些。
　　他有些担心阿瑞斯也会朝顾连出手。
　　毕竟，他甚至觉得阿瑞斯对顾连的厌恶程度，会超过对波塞冬的。
　　肉眼可见地，阿瑞斯的眉头拧得更厉害，但他却没做什么，只是心情糟糕地冷哼了声。
　　刚刚同样有些担心顾连的波塞冬，内心瞬间不平衡了。
　　阿波罗也有些诧异，流光溢彩的眼眸在面前的阿瑞斯和身后的顾连身上移转。
　　小一也没忍住道，[咦？有点意外呀。]
　　其实包括阿瑞斯本人，此刻都有些微怔。
　　阿瑞斯当然很清楚自己有多么不喜潘多拉，阿波罗和潘多拉到之前，他对潘多拉的印象还是一个愚蠢的害人精，不堪为神的家伙，可偏偏和对方的眼睛对上后，他那些难听的话就鬼使神差地卡在了喉咙里了。
　　内心好像有道声音在告诉他。
　　他不能对这位新生神祇这样。
　　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以后会后悔的。
　　这莫名奇妙的念头让阿瑞斯的面色更加不善，他颇为恶狠狠地瞪了顾连一眼。
　　阿瑞斯嘴唇紧抿。
　　他不会是被对方给蛊惑了吧？
　　脑海里划过伽倪墨得斯的面容，阿瑞斯忽然又惭愧又心虚又无措。
　　他没再理会表情奇怪阿波罗和波塞冬，直接大踏步离开了这里。
　　阿瑞斯踩着不悦的格外响亮的沉重步伐离开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是在心慌下的落荒而逃。
　　完蛋了！
　　他怎么就突然对不起伽倪墨得斯了！
　　他不能对不起伽倪墨得斯啊！
　　顾连看着阿瑞斯离开的背影，漂亮的眼睫小幅度地轻颤了下。
　　阿波罗最先敛去眼眸中的异样，转而去赞美顾连，“果然，美丽的潘多拉，没有存在会舍得对你说重话。”
　　阿波罗这样说的时候，似乎完全忘记了波塞冬之前在宴会上的行径。
　　波塞冬没有表露出尴尬之色，同样笑着附和了下。
　　“阿波罗，你刚刚说我们要为特洛伊建城墙？”波塞冬明显对这个更关心，孱弱的凡人躯体简直让他心累，他迫不及待地要重新拿回他的海洋神权。
　　阿波罗将之前跟顾连讲过的内容又说了一遍。
　　“埃阿科斯？”意识到他要在人间游荡很久后，波塞冬的笑容立马有些僵。
　　波塞冬神情轻微变化着。
　　他既没有想到伽倪墨得斯对宙斯的影响这般大，有些可惜宙斯的这个弱点消失。要是伽倪墨得斯还活着的话，他今后面对宙斯时倒是可以从伽倪墨得斯上入手，应该会方便很多。
　　也没有料到他身上的这个诅咒，竟然会引动那最神秘莫测的命运三女神。
　　“这个城墙，是只需要我们来建吗？”波塞冬同样意外于顾连的不用参与。
　　命运三女神既然如此对阿波罗这样说，他们便必须按照女神说的内容来做。
　　阿波罗点头，“是的。”
　　小一咋舌，[看来这特洛伊的城墙很关键嘛。]
　　命运三女神是知道顾连身上的变数属性的，她们特意不让顾连参与，只可能是不希望顾连代表着的命运变化撬动此处。
　　之前不论是顾连化身伽倪墨得斯，还是将本该消散的生灵亡魂偷天换日地收集在潘多拉魔盒中，命运三女神都有些宠爱地放任了顾连的行为。
　　可偏偏，她们不允许特洛伊的城墙出现任何命运上的变化。
　　顾连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感应着此处的命运流动。
　　他试图借着神格看清此处实质的行为失败了。
　　顾连抬眸看着那无形笼罩着一切的命运丝网。
　　或许只有见到那位要和波塞冬与阿波罗一起修建城墙的埃阿科斯后，他才能窥视到部分答案。
　　现在还没有人过来，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可阿波罗看着这处已经看不到过去的残骸，心里生出了些许惆怅。
　　曾经的特洛伊给他提供了不少信仰。
　　金发神祇有些悲悯地叹了口气，旋即凭空用神力创造出一把竖琴，用修长的手指弹拨了起来。
　　美妙的乐章自阿波罗的手上演奏，这琴声轻缓而欢悦，每一次拨动间都倾泻流转着温柔。
　　随着一个个乐符落下，特洛伊的土地愈发肥沃，它的一侧开始流淌起永远能带来生机和活力的生命之泉，鲜花一朵朵地绽放，于盛开中弥漫出醉人的芬芳，植被迅速壮大，为特洛伊之后的发展提前酝酿资源。
　　阿波罗在赐予这片土地丰饶。
　　波塞冬懒散地看着，他不仅没有阿波罗对这片土地的感情，还因为这类似责罚一样的修城墙活而有些不满。
　　波塞冬只是看着顾连。
　　明显察觉到了他这毫不掩饰的目光，少年格外漂亮的五官明显皱了下。
　　但他就是那种只会接受一切的软软性格，所以在波塞冬更加强烈的目光注视下，他最多只是板着漂亮的脸看向别处。
　　波塞冬轻笑了下，继续饶有兴致地盯着。
　　只下一秒，波塞冬大海般深邃的眼眸半眯起来。
　　因为望向一处的顾连突然变得有些呆愣恍惚，他似乎忘记了波塞冬，被什么吸引住般怔怔地看着前面。
　　波塞冬若有所思地看着毫无异常的前面。
　　对方看到了什么？
　　这个认知让波塞冬心脏一跳，他又想到了对方那似乎早知道布里阿柔斯会出现的表现，
　　眯着眼睛观察着顾连的反应，忽地，波塞冬发现顾连的脚边在阿波罗的神力下猛地蹿出一些灌木丛，意识还混沌的少年跟着踉跄了一下。
　　其实是不至于摔倒的，不过波塞冬还是伸手去扶了下。
　　隔着足够顺滑柔软的衣料，都能感知到里面更光滑细腻的肌肤。
　　但比起这莫名撩拨的触感，更让波塞冬眼睛一深的，是他眼前忽然隐约出现的画面。
　　他看到了不存在于现实中的模糊虚影。
　　有一个虽然不如潘多拉好看，但也十分精致的人类少年会出现在这里，而这个人类的身后，隐隐有着新的特洛伊城幻影。
　　几乎是一瞬间，波塞冬就明悟了这画面的意思。
　　画面中的这个少年会在不久后，来到这里，建立起诅咒中的新家园特洛伊。
　　顾连在用神力编造出伽倪墨得斯的画面后，便离开了波塞冬扶过来的手。
　　也是两人远离的刹那，波塞冬发现眼前的画面蓦地消失。
　　波塞冬怔了下后，被新认知到的情况，弄得呼吸一促。
　　只要在少年陷入那种状态时，和少年亲密接触，就能跟着看到少年眼中的未来画面吗？
　　波塞冬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他就看着回过来神的后的顾连，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对方虽然有些讨厌他，但在刚刚被他扶了后，还是轻轻软软地道了谢。
　　有种众神都不具备的乖巧。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对方快速和他重新拉开距离后，微微松口气地终于敢抬头再看他了。
　　只是——
　　波塞冬很快就发现对方好像又看到了什么，进入了和刚刚一样的恍惚怔愣状态。
　　而这次，他在波塞冬清晰地注视下微微睁大了极其好看的眼睛。
　　波塞冬心跳有些加速。
　　他瞬间意识到，被少年看到的新画面和他有关！


第78章 被拖回去的手
　　微微涣散的瞳孔让少年的眼睛里出现了波塞冬的重影，这仿佛也预示着他此刻看到了两个波塞冬。
　　波塞冬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哪怕是不相信命运的人，在听到和未来自己有关的事情后，都会控制不住地驻足，更何况是见识了无数次命运力量的神祇。
　　波塞冬暂时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再去触碰顾连共享画面的举动，只是观察着对方的神情。
　　这一看，波塞冬心脏蓦地又一跳。
　　因为顾连的神情很不对劲。
　　那双无意识映着他的漂亮瞳孔明显微缩了下，漂亮的少年有些呆愣住后，波塞冬看到了他无措乱颤的眼睫以及试图躲闪的眼神。
　　他已经接连遇到几次这样的情形了，没道理无措到如此地步。
　　他这隐隐带着点排斥的微表情中还掺杂些许羞意，波塞冬立马猜到，这新的未来画面中还有着少年本人。
　　这个发现让波塞冬眼神变得有些异样微妙。
　　画面竟然同时有着他和对方吗？
　　波塞冬来不及思考，因为他视线中的少年瞳仁忽地颤了颤，波塞冬感觉那一刻对方的呼吸都跟着停了。
　　波塞冬看到了他在不断轻颤后有些失焦的眼神，也看到光是胡乱颤动眼睫似乎已经不够了，对方简直是格外慌乱无措地闭上了眼。
　　但闭眼的行为似乎没有让画面离开，波塞冬看到了对方不住紧抿的唇，和即便闭上后也在小幅度高频率颤动的乌黑眼睫。
　　到底是什么画面让对方如此不敢直视？
　　波塞冬脑海里刚划过这个疑问，就在下一秒得到了答案。
　　因为那象征着主人难堪情绪的鸦羽般眼睫下，少年白玉无瑕的两颊处已经染上了红晕，他本就艳丽的五官变得像是刚盛开的玫瑰般娇艳欲滴，仿佛被什么烫着烧着了一样，这抹比玫瑰汁液还要颓靡诱人的绯红，正在少年的每一处肌肤上疯狂而又暧昧地蔓延。
　　伴随着利落分明的唇线被羞赧难以承受地抿至只露出若隐若现的弧度，他的眼角也被涂抹上了一点活色生香的红。
　　这些妖冶动人的艳色，就仿佛是一团火焰般，波塞冬感觉自己也被烫得有些口干舌燥。
　　但更让波塞冬感觉自己小腹处有什么颤栗电流蹿过的是，他意识到了画面中的自己和少年似乎正在做着很暧昧的事情。
　　大海般的眼眸变得更加深沉不可捉摸，光是品位少年身上的每一处艳色已经不够了，波塞冬看着那昳丽无比越来越浓烈滚烫的红色，心里格外发痒。
　　波塞冬没再克制那喷涌而出的渴求，他终究是上前一步，选择重新握住对方的手腕。
　　就好像被触碰到有些应激了，波塞冬感觉那滑嫩的肌肤颤栗了下后，试图挣扎。
　　可即便是化身凡人的波塞冬，他的力道也在少年之上。
　　对方的挣脱不仅没起应有的作用，反而让波塞冬接触到了更多细腻柔软的肌肤，并且得以感知那腕骨的脆弱和不堪一握。
　　只是——
　　波塞冬眼前没有出现任何画面。
　　腹中火苗似乎被冷水浇了下，但并没有浇灭，反而蹿得更高更炙热。
　　酥酥麻麻的痒意因为没能如愿而蔓延得更厉害。
　　波塞冬晦暗不明地看着被自己抓着手腕的少年。
　　他回忆着刚刚看到特洛伊画面时的情景。
　　对方能看到这些画面，就说明对方的神格已经在发挥作用，他的神力和神格都处在恢复状态下。
　　所以——
　　相应地，难道需要更深的接触才能被共享画面？
　　其实这只是众多猜测之一，波塞冬本应继续推测别的可能，只在这种感受到对方肌肤和温度的情况下，这个念头刚划过，波塞冬的眼神中就浮现了晦色，再也无瑕想其他。
　　视线下意识黏在了少年又被抿得像是被伺弄过的唇瓣上。
　　波塞冬的目光在那诱人厚度勾勒出的弧度上停留一瞬。
　　但他到底没有那么做，还是落在了对方纤细的腰侧。
　　没理会对方那绵软到只能带来颤栗感的反抗，波塞冬将自己宽厚的手掌往对方的腰侧上碰。
　　“波塞冬，你在干什么？”
　　阿波罗的声音里罕见地没有了往日里的温和。
　　刚结束弹奏的金发太阳神连忙用神力推远了波塞冬，然后走到了顾连身边。
　　只他还是晚了一步，波塞冬还是清楚感知到了少年衣服下的那抹很撩拨的紧致。
　　波塞冬也成功看到了他想看的画面。
　　虽然只有一瞬，却依旧让波塞冬小腹发紧，喉咙滚动。
　　他抬眸看着不远处似乎也从画面中挣脱开来的少年，眼眸中出现分不清是明还是暗的异色。
　　波塞冬的脑海里满是那短短一瞬的画面。
　　并没有出现很明确的身影面容，波塞冬只在画面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只白得晃眼的手。
　　后面是无边的大海，前面是满是泥泞砂砾的岸边。
　　就像是溺水求生的人一样，这只手紧紧地按在岸边，似乎想要借着支撑和力道爬出来。
　　波塞冬能清晰地看到，每一根修长漂亮的指骨都在隐隐发颤，指腹被按压得有些发白。
　　似乎只有这样用力按压，才不会让手指露出怪异紧绷的线条。
　　可哪怕主人在竭力克制，他堪堪露出来的手腕也像是承受不住什么般折成了有些奇怪却美得惊人的弧度。
　　波塞冬都看到了那因为用力而更加显眼脆弱的黛色血管。
　　他就看着这发颤的指腹也艰难地往前挪，似乎在试图逃离什么。
　　被阿波罗用神力推开的时候，波塞冬看到另有一只宽厚的手轻柔地抚上了这又漂亮又脆弱不堪的手上，然后——
　　毫不留情地将其拉回了大海。
　　那宽大将其完全覆盖掌控的手，是——
　　波塞冬深色的眼眸愈发难以辨清情绪。
　　他的手。
　　*
　　“潘多拉，没事吧？”
　　阿波罗的声音重新恢复了温和，他将顾连刚刚被波塞冬抓着的手腕轻轻抬了起来。
　　那上面属于波塞冬的红色指痕简直触目惊心，这被用力按压出来的红色痕迹，其实并没有上面赫淮斯托斯的火焰手链鲜红夺目，但不知为何，就是透着种那样的迤逦情.色味道，看得人呼吸莫名急促。
　　阿波罗的手肉眼可见地顿了下。
　　波塞冬眼眸更深，他用难言的目光描摹着顾连手腕上这些属于他的痕迹。
　　画面的那只手上也留有这样的痕迹。
　　——被他用力抓过后才会留下的红痕。
　　心情越发异样，波塞冬的喉结滚动了滚动。
　　但很快，波塞冬的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因为阿波罗用神力地为顾连消除淤痕。
　　金发的神祇正温柔地用指腹轻揉着顾连手腕处的红痕，他的指腹移到哪，哪的痕迹就消失。
　　波塞冬看着自己留下的痕迹一点点地消失，忽然有些不舒服。
　　特别是他听到顾连的声音后。
　　“阿波罗……”
　　不再是之前的太阳神尊称。
　　就像是有些害怕地寻求某种庇护般，少年下意识用了会更显亲近的称呼。
　　但他好像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唤完后，就怔怔地看着阿波罗，然后因为之前长时间的屏息而轻轻喘息着调整呼吸。
　　听着仿佛在耳边响起的轻喘，感受着那因为错乱而变得更加惹人酥痒的温热吐息，阿波罗的手无端地用力了些。
　　这力道似乎并未被少年察觉，但被他碰到的娇嫩肌肤上却留下了淡淡的粉色。
　　虽然不像波塞冬留下的那么浓艳，却依旧格外显眼，不容忽视。
　　阿波罗是意味不明地在这粉色上停留一会儿后，才又将神力将其抹除。
　　波塞冬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视线又重新落在顾连身上。
　　他此刻的心情有些糟糕，顾连下意识寻求阿波罗保护的行径着实让他觉得有些碍眼。
　　既然看到了未来这样的画面，少年不是应该接受，并且态度对他有所改善吗？
　　怎么就更排斥抵触他了。
　　想着画面中那不堪承受又被他拽回去的漂亮手腕，波塞冬这些憋闷不快，忽然异样地变成了莫名的颤栗和兴奋感。
　　莫名的电流又开始往小腹处蹿去了。
　　是因为少年觉得那样的未来是他没办法承受住的吗？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波塞冬唇角微扬，竟然轻笑了下，这声音惹得阿波罗抬眸看了他一眼。
　　俊美的太阳神没再露出惯有的和煦笑容，他没什么表情和波塞冬对视的时候，没人知道这位向来阳光的太阳神心底到底想着什么。
　　*
　　自那件事之后，顾连就一直黏在阿波罗身边了。
　　这让波塞冬又有些烦躁，就像是生怕因为看到他而又看到某种未来的画面，顾连现在是连个眼神都不愿给波塞冬了。
　　没有眼神的交流后，波塞冬能看到对方漂亮脸蛋的次数也在直线下降。
　　可惜阿波罗实在碍眼，波塞冬此刻又因为诅咒而神力尽失，不然波塞冬早就强.迫地让少年来看他了。
　　一想到自己要很久才能重新拿回神权，波塞冬的眉头就不由地皱起。
　　改成伊洛斯之名的伽倪墨得斯，便是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第79章 谁是谁的目标
　　伽倪墨得斯踩着步伐过来的时候，不论是阿波罗还是波塞冬都投去了目光。
　　有着精致五官的少年风尘仆仆，面容因为长时间的赶路难掩疲惫，但他的眉眼格外坚定。即便他的身形孱弱，他眼睛爆发出来的夺目光亮也依旧摄人。
　　没有人会对他的信念和坚守产生质疑。
　　纵使阿波罗完全是第一次见这位真正的伽倪墨得斯，也相信崭新的特洛伊城会在这少年手中诞生。
　　波塞冬更是有些锐利地描摹着伽倪墨得斯的五官，待发现对方确实和他在画面中看到的身影一模一样后，他眼睛暗涌出某种精光。
　　伽倪墨得斯的出现，再度印证了那些画面的真实和预示性。
　　波塞冬脑海里下意识又划过那缱绻画面的同时，目光又落在了顾连身上。
　　陷入情绪中的少年没心思避着他了，波塞冬眼前没再出现那让人又烦躁又发痒的背影。
　　少年的想法显然和自己的一样。
　　波塞冬看到对方怔怔又了然地望了会儿来人后，漂亮浓密的眼睫又开始胡乱煽动了。
　　他明显也想到了那最近的画面，脸颊处又浮现了烫人的晕红。
　　有着饱满厚度的嘴唇，再度被处于纠结情绪中的主人紧抿着。
　　光是抿似乎还压不过那些纷乱迷茫的情绪，格外好看诱人的下嘴唇开始被无意识地咬住。被压下去的弧度让唇形线条变得更惹眼，但让波塞冬眼睛更加幽深下来的，还是那被用力咬出来的血珠。
　　浓艳的血红和原本的艳色交织缠绵在一起，就仿佛是被浇灌了的玫瑰一般，有种娇艳欲滴的妖冶之美，盛放着绵长又旖旎的颓靡春.色。
　　波塞冬又开始口干了，他晦涩不明地又抿了抿自己的唇。
　　淡淡的血腥味和隐约的痛意似乎让顾连回过了神，他卷翘的眼睫忽然垂落，阿波罗也发现了些微的异常，他仿佛藏着太阳的灿烂金色瞳眸也落在了顾连的唇畔上，这在眼眸处映射出来的艳红让阿波罗的眼睛忽然变得有些怪异。
　　似乎有些不自在，又似乎担心阿波罗又要用神力给自己治愈伤口。
　　波塞冬看到少年嘴唇微张，粉嫩的舌尖被探出唇齿，然后舔舐掉了那沁出来的血珠。
　　明明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可波塞冬就是仿佛接受到了某种无声的邀约，他感觉周围的温度都被莫名的热量带烫了。
　　波塞冬的视线侵略感极强地黏在了顾连的唇上。
　　阿波罗同样没收回目光，他的眼神落在顾连刚刚舌尖抵达的位置，比玫瑰还要艳丽的血珠没了，但却留下了湿漉透亮的水泽痕迹。
　　因着距离极近和所处位置的诧异，顾连嘴唇微张的那一刻，阿波罗清楚看到了唇齿后的所有隐秘景象，明明是鲜少会暴露出来的，却好像散发着任人采撷的蛊惑甜香，阿波罗金色的眼瞳蓦地愈发炽热耀眼。
　　不远处的伽倪墨得斯还在持续发出动静，他的声音在没发出任何声音的阿波罗他们耳中，格外清晰。
　　“怎么突然感觉气氛有些怪？”
　　“而且，似乎温度也跟着变高了一些？”他有些不解地低喃着。
　　但其实，顾连这边并不是真的绝对安静。
　　顾连听到了阿波罗响在他意识海的声音。
　　‘亲爱的潘多拉，似乎已经开始恢复神力的真实之神，你是把我当成了你和波塞冬之间的工具人吗？’
　　顾连之前没有在阿波罗面前故作哀伤无措，刚刚在捏造画面时也没有特意消除周围的神力波动。
　　顾连所有特意暴露的异常，全都被阿波罗捕捉到似乎永远阳光璀璨的眼眸中。
　　对于阿波罗的发问，顾连只是抬眸和他对视，漂亮的眉眼在牵动间仿佛多了几分妖冶的韵味。
　　小一：[嘿嘿嘿，阿波罗坐不住了。]
　　小一打量着这位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的太阳神，嘴里哼着轻快的小曲。
　　这种没忍住地选择发问，在某种意义上，又何尝不是嫉妒和不甘呢。
　　阿波罗就看着面前的少年，弧度透着点狡黠地煽动了眼睫，他眼帘跟着被晕出阴影的时候，宛若阳光下被悄然漫布的隐秘诱惑，让自己的眼神好像也跟着被带出了些许晦色。
　　阿波罗听到了响在自己意识海里的声音。
　　‘我可以将您的这句话，理解为，您是在认为我应该为我这样的举动，向您付出您想要的报酬吗？’
　　报酬这两个字被少年念得格外不一般，那如同羽毛般轻柔缠绵的声音几乎会让人下意识地遐想。
　　阿波罗看不清情绪地顿了会儿，他没有回应顾连的这句话后，只是在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后，转而继续看伽倪墨得斯。
　　仿佛刚刚的小插曲不存在似的，阿波罗开始继续为特洛伊城的建立提供帮助了。
　　只是伽倪墨得斯显然完全不够，需要越来越多的人赶到这里。
　　阿波罗随手一点，黄昏时分中的所有残存阳光全都聚集在了此处。
　　那夺目的光辉，在愈发黯淡的天色下，衬得特洛伊此处似乎满地有着黄金。
　　璀璨的光晕氤氲着这里的每一处，配上那越发流光溢彩的河流，一下子就让这里变得梦幻无比，成为大地上最耀眼夺目的地方。
　　阿波罗毫不吝啬地在这里显现了神迹。
　　这也意味着，就像之前的特洛伊一样，阿波罗依旧会在庇护特洛伊的同时，成为特洛伊所供奉信仰的神祇。
　　阿波罗这样一做，几乎所有能看到此处光辉并赶来此处的人，全都朝着这里蜂拥而至。
　　诅咒诞生下的特洛伊城也开始了真正的建立。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批量的人赶到了此处，聚集地出现，伽倪墨得斯靠着曾经的经验开始建立城邦。
　　只伽倪墨得斯身为特洛伊兴盛时期最受宠爱的王子，经验到底有些不足，进程推得有些慢。
　　比起特洛伊这边，杜卡利翁和皮拉已经成功在爱琴海附近建立起了好几个城邦雏形，进展会显得更快一些。
　　其实这也没什么，特洛伊的地理位置很特殊。
　　那边发展再快再繁荣，也影响不了特洛伊什么。
　　但阿波罗还是笑着让波塞冬去帮忙了。
　　在波塞冬又一次试图强行和顾连接触的时候。
　　“亲爱的波塞冬，你也看到了，特洛伊现在的进展着实让人心急啊。特洛伊子民因为缺乏足够正确的指引，而让他们的一腔热血和艰苦的劳动没办法发挥完全的效果。我想，一个智者的及时现身，能让他们在少走弯路后变得更加斗志昂扬。”
　　阿波罗和煦地对波塞冬道，“伟大的海洋之主，盖亚母神口中要为人类建立新家园的存在，我觉得你不应该吝啬于自己智慧的给予，你可否以人类智者的身份去协助指引他们，以此来让我们的诅咒能更顺利地完成。”
　　波塞冬闻言看向阿波罗的时候，眼神中多了些探究和打量。
　　他想看穿阿波罗看似一片好意的阳光温和面容下，有没有藏着什么别的异样心思。
　　眼睛半眯起，波塞冬到底是没有拒绝。
　　说是三人一起，但真正遭受诅咒之力的只有他一个，于情于理，他都得出更多的力。
　　阿波罗已经施展了那么多神力，他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视线在顾连身上停了一会儿后，波塞冬拉了拉自己的斗篷，朝着人群中走去。
　　阿波罗看着波塞冬离去的背影，想着顾连最近的行为，略显意味深长地提醒，“波塞冬在众神眼中可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伴侣人选。”
　　顾连对此不置可否，他只是眉眼微弯地反问阿波罗，“那您呢？您会是很好的伴侣人选吗？”
　　他这句话里仿佛带了点什么潜台词，阿波罗感觉自己被撩拨了下。
　　阿波罗微挑了下眉，他的五官因此变得更为生动帅气。
　　阿波罗也没有回答顾连的问题，“你的目标不是波塞冬吗？”
　　这是谁都能听出来的一句反问。
　　既然已经选择了波塞冬，已经确定了自己的伴侣人选，为什么还要再问他的。
　　只是下一秒，阿波罗就怔住了。
　　因为有些顾连有些失落的声音。
　　“我在您心目中就这么愚蠢吗？”
　　阿波罗深深地看着顾连。
　　“我对波塞冬不过是单纯的色.诱。”顾连的声音就像是个小勾子一样在阿波罗耳边盘旋，“皮囊上的吸引，就像是浮云一般虚无缥缈，我没有办法从波塞冬手里得到任何。真正能够促成伴侣关系的，是心灵上的吸引和契合。就比如——”
　　顾连的声音微顿，他顶着阿波罗温柔不见眼底的眼神，继续轻声道，“我通过和波塞冬接触的行为，让您看到了真正的我，也让您因此而对我产生了单靠我自己做不到的兴趣和吸引力。比起对波塞冬浮于表面的外貌蛊惑，我们现在不断看清对方的行为不是更亲昵难得吗？”
　　阿波罗眼眸晦涩难辨地看着面前的顾连。
　　少年红润地嘴唇翕动，正在无声地开口。
　　阿波罗轻而易举地就读懂了让他心脏一跳的话语。
　　——阿波罗，我的目标其实是你。


第80章 众神的舞台
　　波塞冬以智者身份的加入，成功将特洛伊城的建立带进了有条不紊的节奏。
　　他住进了特洛伊城内，陷入了忙碌中，没再和阿波罗与顾连见面。
　　曾经的经验全都被照搬到了此地，以伽倪墨得斯为首的权力机构开始逐步成型，伽倪墨得斯面容愈发威严，时间的洗礼让他身上的漂亮蜕变为俊朗。
　　城墙的建立是必不可少的，但让伽倪墨得斯他们十分匪夷所思的，特洛伊的城墙始终建立不起来。
　　第一次堆砌起来的城墙，被一道骇人的惊天巨雷直接劈成灰烬。
　　第二次试图堆砌时，每当城墙雏形即将出现，旁边被阿波罗赐下但已开始和海水交汇的河水便会倒灌，让他们根本没有继续砌城墙。
　　伽倪墨得斯隐隐意识到这背后的神秘力量后，便放弃了建城墙。
　　所幸，现在不过是人类社会重新成型初期，战争之事还离得有些遥远，这里也没有凶猛的野兽，而阿波罗的那条河每日都在和海水交汇中壮大，它悄无声息让特洛伊愈发独立的同时，也为特洛伊担了一份保护作用。
　　不过哪怕有波塞冬帮助，特洛伊还是晚了爱琴海那边的一步。
　　顾连一直有借着大地神权感知着人间的每一处地方。
　　爱琴海那边大大小小建立起了不少城邦，人类在有了安身之所后得以继续发展自己的文化，杜卡利翁和皮拉开启了似乎不知疲惫的旅途，他们就像曾经的埃庇米修斯一样，每前往一个地方，便会驻足一顿时间，不要报酬地将埃庇米修斯告诉他们的知识再传承下去。
　　爱琴海附近大大小小的城邦开始在杜卡利翁和皮拉的推动下建立了互帮互助的条款。
　　他们联邦的名字叫——
　　希腊。
　　小一跟着发现这一点时明显有些怔愣，[希腊这个词出现了啊。]
　　这也意味着众神的传说势必会进入繁荣时代。
　　顾连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词，眼眸深处出现了他鲜少会流露的冷淡。
　　但繁荣到顶点后，也在会命运的浪潮下不可逆地开始衰败。
　　特洛伊城真正建立的时候，距离顾连他们受罚下界差不过逼近一年。
　　伽倪墨得斯化名的伊洛斯成为特洛伊第一任国王的时候，顾连感知到的命运力量一下子翻了数倍。
　　那力量强到顾连呼吸一窒，有些心悸。
　　掌管着部分神谕法则的阿波罗，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看向特洛伊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顾连望着成型的特洛伊，眼眸中不可控地多了几分思索。
　　他还没有想过如此强大的命运力量。
　　他那众神算计下，引发一代人类灭绝的潘多拉魔盒，在被他打开的前一秒，酝酿出的命运力量都远远不及此刻特洛伊的。
　　这已经不仅仅是众神在背后有所算计能达到的了。
　　众神势必会——
　　亲身参与其中。
　　顾连若有所思看着特洛伊的时候，依旧没办法靠自己的神格窥探到几分实质。
　　他只能隐约感知到，那是场很惨烈的浩劫。
　　而也在庆祝特洛伊城建立的欢宴上，波塞冬准备辞行的前一秒，众神都感知到了天地间的某种微妙变化。
　　“埃阿科斯诞生了啊。”阿波罗抬眸望向一个方向。
　　自从提前从命运三女神那里得到答案，知道埃阿科斯要和他们一起建立特洛伊的城墙后，阿波罗便一直对其的行踪有所留意。
　　阿波罗细细感应了一会儿后，有些意外地道，“不过这位神王和埃癸娜的子嗣，竟然是——”
　　阿波罗顿了下，似乎有些无法描述。
　　也不怪阿波罗这样，埃阿科斯是这个世界之前从不出现过的一种存在。
　　命运的拨动下，阿波罗福灵心至地接上了他原本的话，“一位半神。”
　　宙斯和埃癸娜的子嗣，不仅不是掌管了法则的神祇，也不是拥有漫长生命的精灵仙子，而只是一位半神。
　　顾连遥遥地同样感知着这位埃阿科斯的状况。
　　说是半神，但这样的称呼完全抬高了真实的埃阿科斯。
　　因为父亲是宙斯，母亲是水泽仙女，埃阿科斯身上流着神的血脉，他能够动用普通人无法动用的神力，他的身体不仅远远超过其他人类，他身上残留的神性也得以让他完全抵御住残存诅咒的影响，他的出身势必会让他在人间闯出了不得的功绩。
　　但——
　　埃阿科斯还处在人类这个范畴，半神中的‘神’不过是美好的赞誉。
　　埃阿科斯会像人类一样，在生命走向尽头后，死去前往冥界。
　　顾连没什么笑意地弯了弯唇角。
　　这便是宙斯针对克洛诺斯的诅咒想出来的对策吗？
　　通过半神的诞生，而不断削减克洛诺斯的诅咒之力。
　　克洛诺斯诅咒宙斯会被自己的子嗣推翻，但半神的血脉，终究无法违抗血脉的限制，半神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强过神祇的，而他们短暂的生命，也会让他们像流水终究逝去，无法真正留下亘古的痕迹。
　　这种通过半神，而一点点削弱消磨诅咒之力的方法，确实可以让宙斯达到自己的目的，再度稳固自己至高无上的神权。
　　他们这位神王，还真是总能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过——
　　顾连眼眸微抬，重新看向了特洛伊城。
　　埃阿科斯的诞生，让特洛伊这边的命运力量又强了几分。
　　顾连没办法直接看清后面的命运，但他在尝试推测。
　　不断是宙斯的继续动作，还是埃阿科斯的繁衍后代子嗣，都会让像埃阿科斯一样的半神持续出现。
　　这些无法进入奥林匹斯山，会在人间行走的半神，注定会为人类的发展添砖增瓦，让人类走向之前无法抵达的繁荣。
　　自私自利的宙斯怎么会容许人类如此发展。
　　所以——
　　顾连眼眸垂落了下。
　　在二代神王克洛诺斯的诅咒之力完全被消磨掉，宙斯的神权不再遭到诅咒威胁后，宙斯会对人类再做一次清算，重新遏制人类的发展。
　　顾连有些明悟地望着目前看似会繁荣很久的特洛伊。
　　就像他的潘多拉魔盒在命运的力量下，势必要帮众神毁灭上一代人类一样。
　　特洛伊也将在命运的推动下，成为众神重新摆弄操纵人类的舞台。
　　顾连嘴角的笑意真诚了几分。
　　这个众神会下场参与的舞台，对他而言，是他一直想等到的一个机会。
　　[看来要去见一见和我交易过的那位神祇，并和他摊摊牌了。]顾连不再感知特洛伊的命运力量。
　　[我们要去冥界了吗？]小一很是兴奋。
　　[嗯哼。]
　　算算时间，也该去了。
　　他当时只跟哈迪斯要了一年的时间。
　　小一一边激动也一边失落，[我们主动去吗？我还想看哈迪斯来接你呢。]
　　顾连：[。]
　　顾连眼波流转了下，嘴角新弯起的弧度比刚开的海棠还要甜美醉人，[现在可不是暴露的好时机。]
　　现在的顾连已经不再需要提前找普罗米修斯的帮助了，他自己就可以，在他去往冥界的时候，在这里留下相同的潘多拉躯壳。
　　顾连不准备在特洛伊这边耗着，他准备等到埃阿科斯长大，波塞冬的诅咒即将完成时再回来。
　　顾连也没有心思像之前化身伽倪墨得斯时的那样，同样分心神操纵留在埃庇米修斯身边的潘多拉身体。
　　他准备让这边的身体因为神格苏醒而陷入沉睡。
　　“阿波罗，我似乎要陷入沉睡了。”
　　波塞冬刚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顾连对阿波罗说的这句话。
　　波塞冬只觉得因终于免于劳累而有些轻松的心，又变得有些不太好了。
　　他好不容易才再见到顾连，怎么顾连就刚好要陷入沉睡了？
　　阿波罗对此倒不觉意外，顾连这一年内有特意让自己周遭的神力变得紊乱而愈发强大，他也肉眼可见地不断嗜睡起来。
　　只下一秒，不管是波塞冬还是阿波罗神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顾连似乎在迟疑了一会儿后，小心翼翼的，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还有就是，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他顿了好一会儿后，才在波塞冬和阿波罗明显出现异色的眼神下，含含糊糊地道，“绑住我呀。”
　　漂亮的霞光衬得他染上红晕的脸颊更为艳丽，他这难掩暧昧的语气，让他乌黑眼睫的颤动都平添了份活色生香的韵味。
　　顾连的声音越来越轻，“在我沉睡后。”
　　他明显感觉到了周围氛围的怪异，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但还是强撑着又张开了被润得有些湿漉的唇，继续解释着。
　　他似乎完全不知道，他越是解释，就越是会让人心中的黑暗难以抑制地滋生。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再醒。”
　　“但我醒来后似乎会有些不太对劲。”顾连都不再敢看阿波罗了，他眼睫轻轻发颤的时候，仿佛蝴蝶快要被抓住把玩前的挣扎，伴随着他整个人都变得粉粉着的是，他因为含糊而愈发粘腻却更惹人遐想的话，“会进入不太正常的那种状态，就是那种，嗯……”


第81章 我亲爱的夫君~
　　后面的话他含糊地一直没有说出来，似乎试图再让眼神愈深的阿波罗和波塞冬自己领悟。
　　他好似对他这幅说不口的表现没有正确的意识，他脸颊带粉地不愿直说，并不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好，只会让人在控制不住地不断联想下，远超事实地遐想到更深程度。
　　“但那种不对劲的状态只会持续一段时间。”顾连的眼睫越颤越低，但这样，偏偏能更让人感知到那过于卷翘的诱人弧度，“所以，只要绑住我就好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顾连有些仓促地呼吸了下，他再度咬着了下嘴唇。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但他无措的语气中又多了几分对自己的安慰，“应该只要绑住我就好了。”
　　波塞冬敏锐地捕捉到正微微垂头的少年，在说这话时，下意识地就要将漂亮的脸蛋抬向他这边，虽然顾连似乎很快意识到了自己这个本能行为，在真的要无意识看向他之前，有些急促地又收回了目光，但波塞冬还是感觉自己被什么烫到了，有些口干舌燥。
　　他才发现，顾连在重复安慰自己时，用了一个有些巧妙蕴含着某种暧昧潜台词的词汇。
　　应该。
　　波塞冬的眼神变得有些捉摸不透，他喉咙轻微滚动了下。
　　顾连会这样说，自然是因为他又看到了相信的未来画面。
　　如果那时没有发生太严重事情的话，顾连也不会强忍着羞赧磕磕绊绊地在现在求助。
　　顾连一直在避开他，刚刚却在那样无措的境地中下意识地朝他这边看来——
　　波塞冬润了润自己同样有些发干的唇，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暗。
　　那画面中也有他的事实似乎已经显而易见了。
　　他们两个因此发生什么后，关系便直接变了吗。
　　想着那只被他握住拖回去的手，波塞冬不知想到了什么，海洋般的眸子里异色连连。
　　顾连鼓足勇气后，又抬脸看向了阿波罗，“阿波罗，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他神情中的寻求庇护，没有人会不为他生出保护欲。但阿波罗听着顾连接下来的话，金色瞳眸却似在一点点地退去光辉。
　　阿波罗看着眼下少年艳色翕动的唇，也看着被包裹在里面隐隐可见的一抹粉嫩。
　　“只有你用神力绑住我，我才不会挣脱。”
　　他自己是没办法做到的，因为再苏醒后的神力一定会强于现在，他现在自己做的任何措施都会被那时的自己轻易破解。
　　只有没有被封印神力的阿波罗可以。
　　阿波罗轻而易举地就听出了少年想要跟他表达的所有潜台词。
　　“也只有你的神力，才不会让……”
　　少年并没有说完后面的话，阿波罗眼含异色在心里补充。
　　才不会让少年被波塞冬得手吗？
　　阿波罗的眼眸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可惜他的太阳神身份，让他没办法当众将这句带着点晦暗的话语说出来。
　　——少年在担心波塞冬的同时，就不担心用神力绑住他的自己吗？
　　也是在这个时候，阿波罗发现少年的眉眼中出现了一些狡黠。
　　既像是某种诱惑，也像是在对他无声地说——
　　——阿波罗，你真的舍得我被波塞冬得手吗？
　　——如果你不舍得的话，为什么在我之前向你诉说心意表现得那般无事发生。
　　阿波罗看着顾连重新变得无措和祈求的眼神，有些分不清顾连究竟是在恢复伪装，还是又在向他传递地什么。
　　——阿波罗，你的心思让我忐忑不安。
　　——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判断证明你是否对我在意。
　　阿波罗垂眸看着顾连似乎很是失落的眉眼，仿佛听到了少年分不清究竟是引诱还是恳求的声音。
　　——阿波罗，你什么时候才能承认你对我的在意啊？
　　“……好。”
　　阿波罗的这个回答没有任何问题，可他隔了会儿的解释，就让他最开始的回应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我会在沉睡后用神力制住你的。”
　　*
　　顾连并没有多留的意思。
　　他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后，便在波塞冬回来的第二天，当众上演了一波意识昏沉前的踉跄。
　　不管是阿波罗还是波塞冬都及时扶住了似要摔倒的顾连。
　　同时发现对方也有行为的阿波罗和波塞冬，再度同时看向了对方。
　　阿波罗和波塞冬对视的那一瞬，他们中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有些凝滞。
　　顾连是顿了会儿后，才在这具身体尚存最后一丝意识时，将手搭在了阿波罗的胳膊，朝着阿波罗的方向靠了过去。
　　阿波罗见状，脸上笑容重新恢复他往日里的和煦灿烂。
　　他顺着顾连朝他倒过来的力道，自然而然地揽住了顾连的腰。
　　他做这个举动时，状似无意地帮顾连挣脱了波塞冬对其的身体触碰，但当阿波罗的手真的放在少年的腰侧后，他却被那惊人的触感弄得顿住，没心思再管一旁已经收敛了所有表情的波塞冬。
　　波塞冬在阿波罗揽腰的接触处停留，他过半响后的继续看沉睡过去的少年时，眼眸中仿佛藏着的海洋莫名变得有些深邃，就好像有漩涡在酝酿般惹人心惊。
　　明明命运中，少年合该和他产生足够亲密的关系。
　　可对方不仅一直在逃避挣扎，还老是寻求阿波罗的庇护。
　　波塞冬在少年精致的五官上停留描摹时，眼中的漩涡越积越浓。
　　真的一点也不乖。
　　*
　　借着冥后法则，顾连轻而易举就踏入了就连很多神祇都不敢踏足的冥界。
　　暗无天日冥界里到处弥漫的幽冷气息并没有给顾连带来任何不适，他是悄无声息地进来的，刻意隐蔽了自己的身形，没引来任何一位冥界神祇的关注。
　　顾连先去了一趟深渊塔尔塔罗斯。
　　他去的时候，里面关着的二代神王克洛诺斯和泰坦神都没在挣扎嘶吼，看着那仿佛要吞噬一切无法从里面看到丝毫，如同黑洞一般的浓黑，顾连除了心神和神格有些颤栗外，并没有出现太多的恐惧。
　　除了深渊塔尔塔罗斯此刻很安静外，也和他的神格力量来源有关。
　　顾连的神格中有着深渊塔尔塔罗斯的一缕本源，本源的亲近消磨掉了神祇本该对塔尔塔罗斯产生的畏惧。
　　顾连试着感应了感应深渊塔尔塔罗斯的状态。
　　这位同样化为世界一部分的创世神，似乎只剩下了妄图吞噬一切神祇的本能意识。
　　映着深渊中的漂亮眸子里闪过一些若有所思，顾连唇角微弯扬起了一个仿佛能驱散一切黑暗的动人笑容。
　　他这才走向了哈迪斯的宫殿。
　　顾连进去时候，黑发黑眸的俊美神祇，正坐在书桌前处理公务。
　　他漆黑的眼睛似乎比外面的天色还要浓黑，垂眸冷淡地处理公务时，更是显出了几分冷酷无情，让人的视线会忍不住地避开他的眼睛，往他线条凌厉流畅的轮廓上移去。
　　顾连的到来可以瞒过其他冥界神祇，却瞒不过这位冥界之主。
　　不过哈迪斯并未看顾连，就仿佛宫殿里没有别人似的，继续不疾不徐地处理着手上的事情。
　　顾连在一旁的座位上支着头看了一会儿后，再度悄无声息地朝哈迪斯走去。
　　他没什么声响地走到了哈迪斯的身后，朝着哈迪斯的眼睛方向抬手伸去，就仿佛因为哈迪斯不理他而幼稚地要捂哈迪斯的眼睛，逼迫哈迪斯必须把目光和注意力转给他。
　　眉眼弯弯地观察着哈迪斯的所有神情，顾连偏偏在即将真的碰到哈迪斯时停住了。
　　他的气息在哈迪斯的耳边缠绵，“伟大的冥王，亲爱的哈迪斯，您要是再毫无反应的话，我便要以为您是在故意等待着我亲近了。”
　　顾连笑意盈盈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隐隐靠近带来的温度，很快就被冥界惯有的寒气驱散。
　　感受着眼前的空落，哈迪斯转身看顾连的时候，冷淡的目光在刚刚顾连即将碰到他眼睛的手上停了一秒。
　　“潘多拉。”哈迪斯双手交叠，没什么起伏地唤了顾连的名字。
　　但顾连对此并不满意。
　　他又委屈又可怜地看着哈迪斯，漂亮的脸蛋都轻轻皱了下，“伟大的冥府之主哈迪斯，你真的要用这样生疏的称呼呼唤你的伴侣吗？”
　　顾连在哈迪斯意味不明的注视下，用比天边云朵还要软绵的的声音道，“我亲爱的夫君。”
　　他后面这句话拖得又慢又长，就像缥缈的浮烟一样，在缭绕间拨人心弦。
　　哈迪斯看不出表情地看着顾连，他只是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但这样的沉默，对一向效率极高的哈迪斯是明显有些不正常的表现。
　　然顾连就像没有发觉似的，有些执着地在等待哈迪斯的反应。
　　仿佛要和整个冥界融为一体的俊美神祇终究还是开了口，“你希望我怎么唤你？”
　　顾连心满意足地笑了，他眉眼微弯的样子仿佛让整个冥界都变得明媚光亮起来，他愈发明艳的五官在昏暗的冥界中更显姝绝。
　　“当然是唤我——”顾连的唇凑到了哈迪斯的耳边，他的话成功让哈迪斯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涟漪，“连连了。”


第82章 我没有对你冷漠
　　一直嘿嘿看戏的小一瞬间觉得家被偷了。
　　怎么它的称呼就给别人了！
　　它刚要委屈地抱怨，又忽地意识到不对。
　　[哈迪斯就是那个和我们交易的冥界神祇？！]
　　它倏地想起，之前顾连和哈迪斯在人间见面的时候，顾连有说过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小一惊疑不定地看着哈迪斯。
　　当时它家连连便隐隐发觉了这个真相吗。
　　周身有着死亡气息，仿佛是深渊本身的黑发神祇语气依旧没有起伏，“你发现了。”
　　“嗯哼。”
　　顾连有些懒散地靠在哈迪斯的办公桌边，对其他神祇而言堪称大胆地撑了下手，坐在了哈迪斯本应该只堆满公务的办公桌上。
　　他轻轻拨动了□□内的冥后法则，感受着其和哈迪斯的共鸣。
　　即便是哈迪斯，在法则的带动下，也不得不眼神变得有些幽深。
　　“你给我冥后法则给得还是太轻易了。”
　　就算哈迪斯再不在乎其背后的伴侣含义，他也不可能在顾连明显有问题的情况下，不弄清问题来源，就如此轻易地将冥后法则给顾连。
　　这可不是一个负责任的表现。
　　顾连嘴角噙着清浅的笑容，眼眸中映着哈迪斯的面容。
　　同样地，他当时拒绝和哈迪斯一起回冥界时，哈迪斯也应得很轻易。
　　“我在说要过一年再来的时候，故意没告诉你理由，也故意没让你帮我就冥后法则的事进行隐瞒。”
　　可哈迪斯还是答应了，并且主动隐瞒了这些，就连那些因为冥界法则而明确感应到冥后诞生的神祇，都不知道拿到冥后法则的人究竟是谁。
　　顾连轻晃着腿，“你内心很清楚我的一切，并且知道我要在外面做什么，不是吗？”
　　神职涉及灵魂的神祇就那么多。
　　其中有能力将他的灵魂提前送去其他世界的，更是几乎没有。
　　顾连支着头继续看着哈迪斯，“哈迪斯，哪个你才是真的你？”
　　对方在以交易神祇和他交流的时候，行为表现和现在冷淡寡言的哈迪斯可是大相径庭。
　　顾连对他的这种行为很理解。
　　为了不让人看穿互相间的联系，他的伽倪墨得斯和潘多拉就是用的截然不同的性格。
　　哈迪斯坦然地和顾连对视，明明是问着问话，他的语气却仍旧平澜无波。
　　“你觉得哪个是真正的我？”
　　“唔……”顾连撑着下巴思索了会儿，“现在的。”
　　哈迪斯此刻还没有什么表情。
　　顾连看着他不置可否的模样，慢吞吞地又道，“因为我会更喜欢现在的你。”
　　他这完全不客观的暧昧回答，配上他仿佛小钩子一样的上扬尾音，有一种很撩人柔软的细棉感。
　　哈迪斯黑曜石般的深邃眼眸出现了一瞬间的难以捉摸。
　　不过顾连并没有继续，他声音里的轻软消失了，他直视着哈迪斯浓黑一片的眼睛，主动打破了刚刚的缱绻缠绵氛围。
　　“哈迪斯，你想做什么？”
　　俊美冷淡的冥府之主顿了下，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气氛的戛然而止，还是因为顾连这个过于直接的问题。
　　顾连也没有真的要听哈迪斯回答的意思，他在不疾不徐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哈迪斯矜贵禁.欲的脸上。
　　“你让我帮你收集宙斯和波塞冬的体.液，是因为，这东西得手后，你便有办法制住宙斯他们了吗？”
　　“制住他们后，你准备对他们做什么？”顾连换了个姿势，“你想把宙斯和波塞冬关到深渊塔尔塔罗斯？”
　　哈迪斯不仅和他做了交易，也和深渊塔尔塔罗斯达成了某种协议。
　　深渊塔尔塔罗斯的那一缕本源，是他神格雏形的核心力量来源。
　　深渊塔尔塔罗斯是和地母盖亚一样的创世神，即便是哈迪斯，也没可能强行从深渊里剥离出一部分本源帮他塑神格。
　　哈迪斯拿到本源，必定得到了深渊塔尔塔罗斯的许可。
　　顾连眼睫煽动了下。
　　而哈迪斯会和深渊塔尔塔罗斯达成什么协议很好猜。
　　深渊塔尔塔罗斯是众神的放逐之地。
　　即便生灵意识已经消散，它也在本能地想要吞噬神祇。
　　顾连认真地看着哈迪斯，对方正安静地倾听着他所有的话。
　　哈迪斯许诺了会将神祇关进深渊塔尔塔罗斯。
　　“但不只是宙斯和波塞冬。”顾连嘴角扬了下，笑容愈发明媚，他的眼睛因为闪着些许流光而更为漂亮夺目，世界上最好看的宝石都无法与其比拟，“你想关进深渊塔尔塔罗斯的，是冥界之上的众神。”
　　只是其他神祇并不需要哈迪斯额外筹谋罢了。
　　宙斯和波塞冬不仅神力强盛，还拿着天空和海洋神权，要想也把他们关进深渊塔尔塔罗斯，便必须特殊关照，另做准备。
　　“哈迪斯，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顾连描摹着哈迪斯似乎永远笼罩着冷淡疏离的眉眼，“是你的野心吗。”
　　没等哈迪斯对他的这句话有所反应，顾连便已经含笑地否认了。
　　“是因为冥界的职责和你的理念，对吗？”
　　“冥界在你的管理下，一直是独立的地界，你们和其他神系的关系也越来越疏远。和那些天神和海神不同，冥界神祇除非必要不被允许离开冥界，他们的神力不会用来干涉大地上的一切，完全服务于自己应尽的神职。”
　　“虽然现在的世界，已经不再需要神祇舍去生灵意识，变成世界的一部分。但你还是认可这背后反应出来的理念，认为神祇应该只是在维系世界运行，而不是——”顾连顿了下，“主导这个世界。”
　　哈迪斯冷玉般的眼睛里浮现了些许异色。
　　他似乎笑了下，尽管那弧度有些微不可见。
　　哈迪斯的声音还是那样冷淡，和他话语里的内容有些不相符，“世界是属于生灵的。”
　　“但不管是奥林匹斯山的天神，还是波塞冬领导下的海神，他们都觉得掌管着法则的神祇应该是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主宰，这和你的理念背道而驰。”
　　在哈迪斯默认后，顾连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经过漫长时间的观察，你发现绝大多数众神的观念已无法靠自身改变，而他们日益膨胀的享受欲.望和高高在上的掌控欲，也让他们不再有可能放弃崇高的地位和手上能摆弄一切的权柄。所以——”
　　顾连看向了深渊塔尔塔罗斯的方向，感受着自己神格内的那一缕本源。
　　“你选择直接强行剥夺，决定将他们关进深渊塔尔塔罗斯。”
　　并为此筹备至今。
　　在众神肆意玩.弄生灵的同时，哈迪斯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顾连感受着自己体内的冥后法则和盖亚送给他的那部分大地法则，再度抬眸看向了哈迪斯，他的声音越来越平淡，到了现在，已经像是在陈述某种事实了。
　　“众神会下场的特洛伊是你的机会。”
　　哈迪斯微微颔首，即便这个动作的弧度很小，也能被他做出矜贵的感觉。
　　顾连眉眼弯了弯，没再说话了，只是轻微歪着头看着哈迪斯。
　　配上他晃腿的动作，显得莫名软萌。
　　他卷翘的眼睫时不时就颤一下，像是在若有所思，又像是在狡黠地散发可爱。
　　他这样慵慵懒懒地看了哈迪斯好久。
　　哈迪斯为此罕见地主动开口询问，“在想什么？”
　　“在想——”顾连伸了个懒腰，语气中含着些许抱怨，“你真的对我好冷漠哦。”
　　哈迪斯的呼吸是紧跟着他的话语顿了下的。
　　顾连看出哈迪斯似乎想再开口对他说什么，但他没给哈迪斯这个机会，先哈迪斯一步地开了口，“我要去感悟法则了。”
　　他最近的神力是真的有些紊乱无序。
　　不管是潘多拉魔盒打开后的自己法则，哈迪斯给他的冥后法则，还是盖亚给他的那部分大地法则，都需要顾连花时间去适应。
　　他会选择来冥界，也是想要有个能专注领悟的安静环境。
　　并且需要哈迪斯帮他遮掩一下他附近会产生的法则波动，不让其他神祇发觉。
　　顾连还不确定特洛伊的事情会在什么时间爆发，但尽快提升自身总是没问题的。
　　顾连能感觉到他的感悟需要很长时间，可能在波塞冬他们正式为特洛伊修城墙前都没办法完全适应完。
　　顾连笑意盈盈地对哈迪斯道，“哈迪斯，你现在得把我藏进你的房间里了。”
　　只有哈迪斯休息的房间，不会有任何存在踏足，方便顾连不被察觉地潜心感悟法则。
　　只顾连示意哈迪斯帮他带路过去的这句话，说得格外暧昧。
　　哈迪斯再度少有地在工作时间离开了他的办公桌。
　　黑发神祇站起来的时候，他的阴影尽数笼罩住了顾连。
　　像是亘古不化寒冰一样的哈迪斯，看着坐在桌子上的顾连，在顾连要主动下来之前，朝顾连的方向伸出了手。
　　顾连挑了挑眉，正准备搭着哈迪斯伸过来的手下去。
　　就在下一秒，被附下身的神祇揽住了肩膀抬起了腿弯，抱了起来。
　　顾连听到了哈迪斯的声音。
　　“我没有对你冷漠。”


第83章 我的冥后~
　　二十年的时间转瞬即逝，宙斯和埃癸娜的孩子半神埃阿科斯已经长大。似是某种力量在牵引，除了宙斯在因消解诅咒之力而和人类女子结合，诞生半神子嗣下，其余神祇竟然也相继找了人类情人。
　　自被哈迪斯抱回哈迪斯的房间后，顾连便一直在感悟法则。
　　意识到时间差不多了后，顾连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中止了感悟。
　　“果然还是得需要更多的时间。”顾连轻喃了声。
　　虽然尚未感悟完，但他也必须离开了。
　　除了埃阿科斯和波塞冬的事外，他还得兑换承诺，解放提丰和普罗米修斯。
　　“只能等回来再继续了。”
　　不过他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脑海里大概想了下后，顾连迈着步伐不疾不徐地走向在外面宫殿办公的哈迪斯。
　　“哈迪斯，我要走了。”顾连有些懒散随意地打了个招呼。
　　一身黑的哈迪斯手上动作一停，‘嗯’了声。
　　但似乎意识到他这样的反应，又会被顾连认成冷漠。
　　哈迪斯放下手上的东西，抬眸看向顾连，用自己深沉浓黑的眼眸映出顾连的身形，“早点回来。”
　　顾连端详着哈迪斯的反应，眨了眨眼睛。
　　他转了个方向，走到了哈迪斯面前，视线在哈迪斯有些冷厉的面部轮廓上流转，顾连放轻声音地问了一个问题，“哈迪斯，你原本想让我认出你吗？”
　　他好听的声音因为太过缥缈而多了几分梦幻感。
　　哈迪斯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我想不想重要吗，你认出我已经是事实。”
　　“当然重要了。”顾连的声音越来越轻柔，像是在最柔软处划过似的，让听到的人耳尖酥软，心脏发痒，“如果你想让我认出，那么你便会放任你身上的破绽被我发现。这也意味着，你想让我看到更真实的你，并且也希望我露出更真实的一面。”
　　“你不希望我用对待其他神祇的方式对待你。”顾连眼眸流转了下，漂亮的眼睛里出现了让人痴迷的熠熠光辉，“便说明，你在希望我们之间会发生非同寻常的特殊关系。”
　　哈迪斯安静地听完，他如墨般漆黑的眼眸中不带丝毫情绪，似乎完全没有被顾连这暧昧的欲语还休有所联想并紊乱心神。
　　他的声音依旧冷淡没有起伏，含着独属于冥界的寡淡寒意。
　　“我们本就有着非比寻常的特殊关系。”
　　哈迪斯近距离和顾连对视着，他常年所占据的高位，让他的任何话都带着威严坚定，仿佛他说的话是某种必须执行的法令，“这也是事实。”
　　哈迪斯抬手，帮顾连把垂落下来的头发撩到了耳后，“我的冥后。”
　　顾连看了哈迪斯一会儿，然后唇角微弯地笑了下。
　　*
　　顾连回到人间特洛伊的时候，提前拨乱了他身体附近的神力，给了阿波罗一个他即将醒来的信号。
　　特洛伊城早已繁荣，在太阳光辉的照射下朦着层很耀眼的金色光晕，随便一阵清风都能带来喧嚣热闹的人声，树叶的每一次摇曳都能荡漾起来生机和活力。
　　金发金眸的神祇在捕捉到顾连紊乱神力的那一瞬间，温和的瞳孔明显出现了一抹异色。
　　阿波罗前往放置顾连的房间的时候，还不忘用自己的神力笼罩了房间，不仅用神力阻止了其他人的进入，也隔绝了房间内的所有声音。
　　波塞冬很轻易地就从阿波罗的表现中摸出了情况。
　　在发现阿波罗的这些神力是在故意阻挡他后，波塞冬一碧如洗的蓝色瞳眸中立马划过了郁色，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隔绝了他的房门时，眼睛压得有些压抑，像是在酝酿某种风暴。
　　*
　　阿波罗刚进去就顿住了，眼前的画面让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的视线几乎是黏在顾连身上的绳子上。
　　阿波罗当时用这些他神力凝聚而出的绳子绑住对方的时候，并没有捆得很紧，上面附着的神力已经可以发挥足够的作用。
　　可刚醒来的少年明显在胡乱挣扎，动作间，他的身体曲线也被这些绳子勾勒出来。
　　少年的皮肤很娇嫩，娇嫩到身上的每一处肌肤碰到绳子，都会被绳子压下泛着粉红的弧度。
　　光是捆的更松的绳子，都能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留下痕迹。
　　属于绳子的褐色似乎也晕染了阿波罗的眼瞳，他金色的瞳孔朝着深色酝酿。
　　视线中的少年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混沌恍惚的眼睛中只有些许的清明，看到阿波罗的时候，漂亮的眼睛还在涣散失焦。
　　“……阿波罗？”
　　他的声音明显在微微发颤，那下意识带着疑问的尾音，更是比最柔软的羽毛都能撩拨人心。
　　阿波罗被他这声喊得只觉得体内有什么热流蹿过去了，太阳的灼热都无法比拟此时的醉人烫度。
　　阿波罗处于逆光处，他的表情也因此变得有些看不清。
　　被他绳子束缚住的少年不仅不停地轻喘着，身体也在微微发颤。
　　瞬间强盛紊乱起来的神力似乎让他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那些神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时候，即便少年在努力克制，他泛着点粉色的身体也在发抖。
　　汗水开始渗出，但那隐约的莹润光泽，却让他的肌肤更加诱人，把他身体上的粉色晕染得更为艳丽。
　　他用手紧紧地攥着身下的床单，漂亮的指骨弯出线条弧度，指腹被压得发白，肌肤下的黛色血管也在发颤。
　　“……阿波罗。”
　　他在唤阿波罗的时候，声音更轻了。
　　并且不过是刚唤了个称呼，就有些难耐地低呜了声。
　　阿波罗只感觉自己的吐息似乎和对方重合了，一样的紊乱失序。
　　金发神祇的眼眸愈发幽深。
　　对方是基于欲.望诞生的神祇，对方神力失控后，这份溢出的欲.望也反作用于了他自身。
　　阿波罗能清楚地看到少年的肌肤在变得越来越粉，他的眼角就像染了春意般一片艳红。
　　春水似乎在对方漂亮的脸蛋上肆意涌动，轻轻一碰就能活色生香。
　　仿佛熟.透了般，欲.望侵染得他出现了浓郁的肉.欲之色。
　　阿波罗又听到了对方难耐不已的几次喘息。
　　然后听到了那有些可怜无助的——
　　“你能不能不要在这里呀……”
　　心脏重重一跳，阿波罗下意识喉结滚动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变得灼热而滚烫。
　　他眼含晦涩地描摹着对方的身体和那含着醉人春意的艳丽面容。
　　阿波罗感觉自己的沉默，似乎让少年嗅到了某种不安的信号，少年有些无措地咬了咬唇。
　　虽然身体还在艰难地适应着这份错乱的神力，根本无暇关注其它，但他还是强撑着看着阿波罗，让自己失焦的瞳眸中能映出阿波罗的金色，让阿波罗能看到他眼睛里的可怜和期期艾艾。
　　阿波罗的呼吸粗.重了一下。
　　他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嗯’了声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明显克制着什么的‘嗯’已经足以暴露阿波罗此时的不正常。
　　他重新推开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波塞冬。
　　很明显地，阿波罗看到波塞冬直勾勾地隔着他朝里面看去，心脏一跳，阿波罗几乎是当机立断地立马关上了门。
　　但波塞冬显然还是看到了什么。
　　波塞冬湛蓝的眼睛再不复平和，那如大海般的眼眸深邃至极，海面下仿佛藏着要将什么吞吃入腹的海兽。
　　阿波罗深深地看着波塞冬，眉头微皱。
　　波塞冬是过了会儿才看向阿波罗的。
　　阿波罗什么都没做的及时出来其实是该让他松口气的。
　　但阿波罗明显不对劲的表现，还是让波塞冬瞬间收敛了表情。
　　波塞冬听着阿波罗还带着点喘的呼吸，看着他因为什么而轻微起伏的胸膛，在看到阿波罗明显异样的某处后，波塞冬眼眸中带着点郁色的眼眸愈发深沉。
　　明明他并应该在这个时候和少年进行云雨之欢，结果对方不仅不愿给他看，还让阿波罗变成这样模样。
　　不知想到了什么，波塞冬意味不明地摩挲了下指腹。
　　*
　　顾连过了很久出来的时候，脸上的些许粉色还没有退散掉。
　　波塞冬就看着他下意识地准备再黏着阿波罗，但似乎猛地想到了，只是磕磕绊绊地跟阿波罗道了个谢。
　　说着对阿波罗感谢话语的时候，少年都有些视线飘忽地不敢看阿波罗。
　　而阿波罗也明显不对劲，回答的声音很简短，不再像很多神祇那般每句话都要堆砌点华丽优美的词汇。
　　少年在不怎么敢看阿波罗的情况下，竟然下意识躲避般地朝他这边看来。
　　波塞冬明显感觉对方下意识移来的目光顿了下。
　　对方之前一直都不怎么敢看他，总是会避开他的目光。
　　而现在，少年竟然在犹豫片刻后，没有再像小动物般仓皇躲走。
　　是因为已经掌控了神力，不会再被动地看到某些画面了吗？
　　还是因为——
　　波塞冬突然轻笑了一下。
　　觉得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就能躲开和他的未来羁绊了？


第84章 捏起他的下巴
　　[连连，波塞冬的眼神好可怕，他现在脑海里肯定想着要把你各种哔——酿酿酱酱。]
　　小一在心里啧啧啧，[不过他也只能想想了。]
　　它家连连只是装柔弱，又不是真柔弱。
　　顾连：[。]
　　不动声色地感受了下波塞冬的情绪波动，顾连的唇角小幅度扬了下。
　　*
　　波塞冬最先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他的声音和往常的几乎没区别，“我想，我们是时候该邀请埃阿科斯过来修建城墙，完成最后的诅咒了。”
　　虽然不过短短二十年，但在众神的纵容下，如今的特洛伊城已经和之前繁荣了数百年的特洛伊没了什么区别。
　　阿波罗脸上恢复了和煦的笑容，“埃阿科斯正在追求涅柔斯的女儿，一位美丽动人的涅瑞伊得斯，陷入爱情的青年总是会竭尽全力地证明自己炽热的感情，在埃阿科斯没有抱得美人归之前，埃阿科斯可能无心再做其他的事。”
　　埃阿科斯到底算是宙斯的儿子，宙斯先前更是在埃阿科斯的请求下，创造了密耳弥多涅人。
　　阿波罗还不想强迫这位半神做事。
　　波塞冬毫不掩饰自己对恢复神力和神权的急切，“亲爱的阿波罗，或许你可以帮一帮这位可怜的青年，让他不要在苦恋的泥沼中挣扎这么久，促成这一段一听就会很美满幸福的爱情。”
　　阿波罗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波塞冬的这个提议。
　　他当然知道波塞冬会迫切想要恢复自己海洋之主的身份，波塞冬一直都这样表现，但如今的这份急迫中——
　　阿波罗有些微妙复杂地看了眼身侧的顾连。
　　又增添了些别的原因。
　　阿波罗可以拒绝这个提议，但刚刚波塞冬这样说的时候，阿波罗明显感觉到自己被命运的力量拨动了下，这也意味着，命运希望他按照波塞冬说得那样做，帮埃阿科斯成功追求到那位海仙女。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他真的拒绝，命运也还是会以别的方式将埃阿科斯牵引过来，结果并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
　　或许是因为天色暗下来，太阳神车已经快要驶走，阿波罗金色的眼瞳也跟着暗了暗。
　　而他此刻的拒绝——
　　阿波罗看着波塞冬看似大海般平和的眼眸，很清楚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也只会更催化波塞冬的某些阴暗心思，让更加不虞的波塞冬，在神力恢复的那一刻，做出对顾连更不好的事情来。
　　心思转念了转念，阿波罗最终还是在波塞冬的注视下应了这件事，“好，我明天便去找埃阿科斯。”
　　天色已经变得昏暗，人类身体的波塞冬已经到了要入睡的时间。
　　只他在进入自己的房间前，意味深长地看了顾连好一会儿，那似在描摹又似在品味的目光侵略性极强，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摸过了顾连身上的每一处。
　　顾连内心没什么起伏，面上却符合人设地无措蹙眉，有些仓皇地率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住房门，将波塞冬的视线阻挡在了外面。
　　*
　　就跟自己说的一样，阿波罗一早就去找埃阿科斯了。
　　顾连做出一副被波塞冬昨晚目光弄得不安慌乱的样子，又开始避着波塞冬了。
　　靠着‘恢复’的神力，即便阿波罗不在，顾连也能轻而易举地躲着波塞冬。
　　反倒是波塞冬不再有异样举动，平平静静地就等到了阿波罗三天后的回归。
　　埃阿科斯身材魁梧，容貌虽不及众神，但很是英俊，放在人群里扎眼得紧。阿波罗显然帮他追到了涅柔斯的女儿，埃阿科斯出现在波塞冬和顾连面前的时候，眉梢间都带着幸福的笑意，唇角更是止不住地往上扬。
　　波塞冬不会在人类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依旧是那副戴着灰色头蓬遮盖住面容的黯淡模样。
　　作为发动灭世洪水毁灭了上代人类的神祇，这一代人类出于恐惧格外虔诚地信仰波塞冬，波塞冬得到的贡品一度被排在众神首位，他们生怕波塞冬会再发动类似的灾难。
　　如果让他们发现波塞冬正在地上界受刑的话，波塞冬甚至隐隐超过宙斯的声威一定会大打折扣。
　　埃阿科斯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波塞冬后，就目露惊艳地看着顾连。
　　他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不过阿波罗和波塞冬齐齐微沉下来的眼神，显然让埃阿科斯意识到了什么，埃阿科斯连忙收回了目光，压下了有些加速的心跳。
　　“这便是传说中的特洛伊吗？”埃阿科斯有些感慨地看着前面。
　　作为宙斯的儿子，他显然也听说了伽倪墨得斯的事情。
　　他的母亲埃癸娜并不喜欢宙斯，虽然她抵抗不了成为宙斯消减诅咒之力工具人的命运，但她也不让宙斯好过，经常用伽倪墨得斯刺宙斯。
　　话里话外都是怪不得宙斯永远收获不了伽倪墨得斯的喜欢，惹得被戳中痛处的宙斯时常维持不住仁慈的假面。
　　阿波罗在波塞冬的眼神催促下，直接以太阳神的身份下达了神谕，讲述了他将为特洛伊城建造城墙的事。
　　他们和埃阿科斯很快开始了修建。
　　顾连便在不远处坐着，用手撑着下巴看他们。
　　现在阳光正盛，赫淮斯托斯送给他的手链，在阳光的照耀下鲜红到有些刺目。
　　顾连垂睫看着这红到似乎里面有血液在流的手链，用另外一只手轻轻碰了下。
　　本就带着温度的手链接受了阳光的炙烤后更是滚烫灼热无比，顾连碰到的指腹轻轻颤了下。
　　但不管再夺目炙热，顾连还是感觉到了里面格外浓稠粘腻的乌黑。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顾连眉眼微弯了下。
　　阿波罗他们一起开始搭建城墙，但身为神祇又能动用神力的阿波罗，修建城墙的速度堪称惊人得快，他轻而易举地就修炼了一半城墙。
　　阿波罗倒没有什么多做就吃亏的想法，他很自然地就要继续。
　　只他修葺一半后，新的一块砖石却是无论如何都会崩塌掉落了。
　　阿波罗意识到是命运力量在作祟后，便停了手，走到了顾连身边，一并看着波塞冬和埃阿科斯。
　　虽然波塞冬没有神力，但他的速度却比半神埃阿科斯快。
　　只他们和阿波罗的对比起来，便显得十分龟速了，用了一周时间才修完剩下的。
　　和依旧光辉，仿佛只是过去优雅弹奏了一曲的阿波罗不一样，波塞冬和埃阿科斯完成的那刻又疲惫又灰头土脸。
　　他们的速度让特洛伊城子民感觉惊讶，他们欣喜雀跃看着终于有了的城墙时，特洛伊的国王和王子也连忙出来道谢。
　　恰在这时，城外墙刚好蹿出了三条蛇，它们沿着新建好的城墙向上爬，似要爬进城内后。
　　顾连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众目睽睽之下，这三条蛇攀爬的位置刚好落在了阿波罗他们三人不同的修建位置上。
　　不管是阿波罗那边，还是波塞冬修的那块，蛇都不过攀爬一小段便掉落被砸死。
　　只属于埃阿科斯的那里，让蛇成功攀爬着进入了特洛伊城。
　　埃阿科斯明显被这幕弄得有些尴尬，胡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但阿波罗却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顾连抬眼望着蛇攀爬过的位置。
　　这便是一定要让埃阿科斯也来修城墙的原因吗。
　　埃阿科斯的参与让本该无坚不摧的特洛伊城墙有了破绽弱点。
　　特洛伊城墙会在未来被摧毁吗？
　　顾连若有所思地感知着那愈发强烈的命运力量，隐隐间有所明悟。
　　埃阿科斯的子嗣会在未来对特洛伊造成不利。
　　顾连似毫无发觉地收回目光时，将这个一定会在未来很关键的事情记在了心底。
　　在蛇稳稳爬至城内的那一刻，城墙前面的海忽然变得有些奔涌沸腾，巨大的浪花被卷起，那瞬间的波光粼粼让所有人都投去诧异的目光。
　　波塞冬在阿波罗道别的时候，看向了不远处的顾连。
　　似乎有了什么不太好的预感，顾连漂亮的脸蛋上忽然多了几分局促不安，他在肉眼可见变得有些忐忑的时候，无意识地又咬住了唇。
　　波塞冬的瞳孔深了深。
　　阿波罗和波塞冬往顾连这边走的时候，波塞冬能清楚地看到对方越来越不安。
　　这样的焦躁也使得少年并没有主动过来迎他们，直到他们快要走进时，对方才猛地回神。
　　“阿波罗……”
　　那道有些无措的轻轻软软声音又响了起来。
　　就像之前的数次那样，他又在试图寻求阿波罗的庇护了。
　　眼神幽暗了瞬，眼见顾连又要躲到阿波罗的身边，波塞冬不再给他这个机会。
　　波塞冬握住顾连的手腕，用力将人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用恢复的神力暂时拦住了阿波罗，波塞冬不仅没有理会阿波罗的那些话，反而还越听越觉得兴奋刺激。
　　面前的少年正有些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被拽住的手腕，漂亮的脸蛋因此被落入大片的阴影。
　　想着之前对方一直不愿意给他看，波塞冬眼睛半眯，直接用另外一只手捏起对方伶仃一点的下巴，把对方的整张脸都抬在了自己的眼下。


第85章 要不要亲我一下？
　　毫无瑕疵的精致五官暴露在面前，波塞冬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不安和小幅度挣扎，望着那因主人情绪而忽地乱颤一下的眼睫，波塞冬轻笑了声。
　　虽然对方还是在抵触排斥他，但他现在非但不觉得憋闷，反而还有种莫名的愉悦。
　　波塞冬捏着对方又往上抬了抬，让对方的脸能够更清楚地映在自己眼睛里，好整以暇地端详了一会儿后，波塞冬颇为满意地喟叹了声。
　　近看后出乎意料地更好看了。
　　没理会少年面容上流露出来的所有情绪，波塞冬在认真地品位了下后，落在了那张过于浓艳的唇上。
　　似乎是因为刚刚被少年咬过，唇上的艶色更强了，比盛开的玫瑰花还要诱人。
　　眼眸深了深，波塞冬将自己的指腹碰了上去。
　　带着惑人肉.感的唇简直柔软到不可思议，波塞冬刚轻轻碰到就感觉到了那让指尖轻微颤栗的鲜明触感，因为少年的整张脸都被抬在了他近在咫尺的眼下，波塞冬很清晰地看到了那被自己压下去的弧度。
　　眼眸好似变至了深蓝，波塞冬的大拇指突然很用力地碾了上去。
　　他用的力道似乎有些大，又做得猝不及防，波塞冬听到对方的刺痛声。
　　但似乎本能地不太敢发出动静，这刺痛声很轻，更像是幼猫的低呜声。
　　波塞冬的眼神又跟着暗了暗。
　　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对方唇瓣妄图回弹带来的惊人肉.感，也再一次对其的娇嫩程度有了清晰手指，不过是手指，就能轻而易举地让其晕得更为艳红，也让这仿佛染了玫瑰汁液的唇瓣开始变得有些红肿。
　　指尖的力道慢慢收回，但波塞冬并没有收回自己的指腹，就那样以轻柔的力道描摹着唇瓣上的每一处柔嫩肌理，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怎么摩挲碾弄都不够尽兴似的。
　　碾压了一圈还不够，波塞冬有些幽深地盯着，一圈一圈地摸，每一次的力道都会更加深些。
　　唇上越来越浓的红色变得连熟透的玫瑰花都比不过。
　　他这种让人十分不适的肆意玩.弄，似乎让对方再害怕也有些受不住了。
　　波塞冬再又一次重重碾压的时候，被人用牙齿用力地咬了。
　　指腹上传来的轻微痛感让波塞冬半眯了下眼，他收了笑容，面无表情地俯视着眼下的少年。
　　对方似乎感觉到了危险，面色有些发白，在波塞冬的注视下，略显磕磕绊绊地开口，“对，对不起。”
　　波塞冬没回应他，又垂眸去看自己的指腹，那里已经沁出一滴鲜血。
　　波塞冬一边为此不悦，一边却又想到了刚刚自己被咬时，那隐约感觉到了温热湿润，以及似乎碰到的更加柔软的触感。
　　波塞冬眼睛里隐约可见的大片大海，仿佛进入了临近黄昏的时候，处在了某种光与暗的交接。
　　他不再捏住对方的下巴了，但还没等人松口气，仓皇地低下刚刚一直在抬起的脸，他便已经在人微微发颤的瞳孔映射下，用另一只手的虎口抵制了少年的牙关，让他不仅没办法再用咬东西，也必须维持着张开嘴的姿势。
　　波塞冬感觉对方似乎又想反抗了，但现在的少年似乎更怕再惹怒他，虽然面色更白了，却乖乖地任由他这样动作。
　　莫名的电流和热流在身体内窜动，波塞冬唇畔重新噙出一抹笑容，就像是很满意少年这样的表现，他抵着人牙关的力道也放轻了一些。
　　波塞冬继续看人唇齿内的情景了。
　　少年的隐秘之处就这样被他强势地暴露在了眼前。
　　看着里面那一抹想要藏起来却无处可藏的粉，波塞冬笑了笑，将刚刚被咬出血来的指腹探进对方的唇齿压在了对方的舌尖上。
　　温腻的津液沿着接触处在他指腹处留下温热的痕迹。
　　口腔里出现的异物感似乎让少年有些难耐，波塞冬不仅看到了人更加发颤的漂亮的眼瞳，还看到对方的脸更白了些。
　　“你弄出来的，你不应该舔掉吗？”
　　波塞冬到底是没真让人主动舔，而是自己用指腹慢慢地按压着对方的舌，将指腹上的红色全部晕染了进去，直到他的指腹不再渗血了才停了手。
　　手指从对方的口腔中收了回来，波塞冬晦涩不明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津液，旋即又不疾不徐地将这些津液全涂抹到了对方的唇瓣上，让其在染上一层透亮光泽后更加娇艳欲滴。
　　视线在少年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上停留一瞬，波塞冬终于收回了制住对方的手。
　　波塞冬在对方轻轻喘气，有些无措地吞咽口水时，看似随意慵懒地说道，“要不要亲我一下？”
　　少年的身体明显僵了下，他再度看波塞冬时，波塞冬清楚看到了对方的惶恐。
　　波塞冬只是唇角含笑地看他，波塞冬知道，对方的内心肯定是想拒绝的，但对方显然也清楚，他并不是像他的语气和内容般真的只是轻易一说。
　　少年是知晓的，要是自己拒绝的话，一定会激怒他，也可能会触发什么严重的后果。
　　波塞冬颇为悠哉闲适地欣赏对方局促慌乱的神态。
　　过了半响后，波塞冬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不愿意吗？”
　　面前的少年在因他的这句话瞳孔微缩后，抿了抿唇，吞咽了吞咽喉咙。
　　波塞冬看到了他张开了嘴，但他似乎有些说不出来话了。很怕自己即将发火似的，波塞冬看到离自己很近的少年轻轻垫起了脚，闭上了带着些害怕的眼睛，朝他的唇畔靠了过来。
　　波塞冬心情更好了，他嘴角微扬地看着对方主动离他越来越近，隐隐间，波塞冬甚至都闻到了一股诱人的甜香，愉悦的心情开始变成愈发浓烈挠心的酥痒，就在波塞冬感觉对方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唇即将碰过来的时候——
　　“不可以哦。”一道有些狡黠的声音猛地从不远处响起。
　　“尊敬的海皇陛下，强人所难可不是君子所为，更何况，被您逼迫的人还是好心陪同您完成了整个诅咒的同伴。”带着低翅冠帽的赫尔墨斯摸了下自己手侧的金魔杖，“重新拿回神力和神权的海洋之主啊，我觉得现在的您更应该品位这份失而复得的荣耀，慷慨地欢乐传播给身边的众人，而不是恶劣地将痛苦给予他人。”
　　波塞冬皱着眉头看着这位突然抵达的神使，当他发现到达这的不仅有赫尔墨斯，还有酒神狄俄尼索斯与美神阿芙洛狄忒后，他的表情明显变得有些糟糕。
　　不仅是因为他们的出现，会让他原本的想法泡汤。
　　也因为，波塞冬忽地想起了当日宴会上的场景，这几位都似乎对少年有异样的心思。
　　当时的他只有看戏的轻松，现在却也有些格外烦躁了。
　　特别是——
　　波塞冬明显看到少年松口气地猛地和他拉开距离，并且寻求庇护般朝赫尔墨斯那边挪动后。
　　波塞冬脸色更加糟糕难看。
　　这一瞬间，波塞冬好像知道为什么少年会觉得他们未来的情况会让他承受不住想要逃避了。
　　对方这一而再再而三让他生气的表现，可不是会让对方遭遇许多惩罚。
　　深深地看了眼在场的其他神祇，波塞冬皮笑肉不笑地道，“赫尔墨斯，你提醒了我，我现在确实更应该去处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内累积下来的公务。”
　　他又去看顾连，声音明显发生了某种微妙变化，“亲爱的潘多拉，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
　　他的神情就像是猎人始终没有捕获到他心心念念的猎物般，眉眼间已经多了几分恼怒，但他在越发想将猎物更残忍地吞吃入腹的时候，也恰恰反应了他愈发强烈的势在必得。
　　波塞冬没有得到顾连的回应，他在意味深长地又看了赫尔墨斯他们一眼后，回到了他的海内宫殿。
　　赫尔墨斯这才笑着继续和顾连与阿波罗打招呼。
　　赫尔墨斯他们的及时出现阿波罗本该是松口气的，但他也生出了一点莫名的焦躁，没办法真心诚意地感谢赫尔墨斯他们。
　　“那我们回奥林匹斯山吧。”赫尔墨斯笑意吟吟。
　　顾连做出一副有些犹豫的样子，“可是我想先去埃特纳火山。”
　　这就是要找赫淮斯托斯去了。
　　他这话一出，气氛立马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狄俄尼索斯最先开口，“潘多拉，你这段时间一直在人间不知道，赫淮斯托斯最近一直在专心地锻造着什么，拒绝了所有人的拜见。”
　　狄俄尼索斯很清楚，赫淮斯托斯的拒绝里面肯定是不包括对方的，但他只是在顾连表露出来微怔的表情时继续道，“赫淮斯托斯是如此认真地锻造着手上的东西，倾注着他的心血，我有点担心你去找他的话，会惹得沉浸于锻造快乐里的他的不快。”
　　顾连这边回应着狄俄尼索斯他们，他意识海里的小一却捕捉到了让它嘿嘿一笑的关键词。
　　[正锻造着什么东西？那东西肯定是囚禁paly中的一环！]


第86章 囚禁
　　回到奥林匹斯山神殿的顾连，以感觉有些疲惫，相继和阿波罗他们告别。
　　长相秀气的神使在离开前有些欢快地朝顾连眨了眨眼。
　　赫尔墨斯的及时到来不是巧合，是顾连借着冥界法则跟赫尔墨斯传了音。
　　赫淮斯托斯打造的宫殿华美至极，但顾连没有欣赏，而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假寐。
　　刚刚发生的事情很快就在奥林匹斯山传遍了，不仅因为三位主神罕见地一起离开，也因为他们本就格外忌惮波塞冬的野心勃勃，在感知到盖亚的诅咒消失，海洋神权重现荣光后，便第一时间移去了目光。
　　这消息自然也被埃特纳火山的赫淮斯托斯知晓。
　　独属于赫淮斯托斯的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是在天黑的时候才出现在顾连宫殿的门外。在安静的夜晚中，他这沉闷的声音又蓦地多了几分诡异的响亮，那幽幽的回应带着几分阴森感。
　　宫殿的大门被敲响，顾连走过去开门的时候，赫淮斯托斯正处在一片阴影中，他红色的头发一片暗色，不仅驱散不了那份压抑感，反而还增添了几分邪意。
　　夜晚将赫淮斯托斯的影子拉着很长，他的影子跟着笼罩住顾连的时候，顾连还感觉到了对方身上裹挟来的深夜寒气。
　　似是被宫殿内骤然出现的光亮晃到了眼睛，顾连没能第一时间看到赫淮斯托斯的眼神。
　　“赫淮斯托斯！”顾连有些惊喜地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回来了。”赫淮斯托斯还是他那种仿佛被火焰炙烤过的熟悉沙哑声音，他重新睁开的眼睛里和往常得没有区别，带着些许自卑和懦弱。
　　像是有些失落，他眼眸微垂，再度挡住了眼底的所有情绪，“我以为你回来后会来找我的。”
　　顾连看着他这幅仿佛受伤大狗的可怜样子，嘴角不带笑意地轻微扬了下，他面上认真地解释道，“因为怕打扰到你，我听他们说，你正在锻造很关键的东西。”
　　“……已经锻造好了。”赫淮斯托斯在回答之前顿了下。
　　“这样啊。”顾连顺着他道，“是什么？”
　　赫淮斯托斯又陷入了沉默，不知道是因为他斟酌不出来合适的话语，还是因为别的，他隔了很久才有些磕磕绊绊地道，“有些说不清楚。”
　　红发神祇吞咽了吞咽口水，像是鼓足勇气般又小心翼翼地道，“你要去亲自看一看吗？”
　　赫淮斯托斯终于重新抬起了眼，带着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紧张，和些许期待和恳求，“我还顺便给你锻造了礼物。”
　　顾连怔了下，他有些犹豫地看着外面昏暗一片的天色。
　　小一：[嘿嘿嘿，赫淮斯托斯肯定是故意选在这个时候的。夜深人静嘛，现在大家都休息了，他要是再有意做隐瞒的话，绝对能让你被他带走这件事变得神不知鬼不觉。]
　　赫淮斯托斯只是有些可怜地看着顾连，他似乎看出了顾连的纠结，嘴唇紧紧抿起，将自己的头越垂越低，让自己陷入更深的阴影中。
　　他这副模样也成功让顾连做出了他想要的决定，“好。”
　　*
　　跟着赫淮斯托斯往外走的时候，赫淮斯托斯一直状似拘谨地没说话。
　　小一啧啧啧地打量他，[没想到赫淮斯托斯装起来也这么像。]
　　顾连轻轻挑了挑眉，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红色手链，在路过阿芙洛狄忒的神殿时，似被附近的美之法则吸引，脚步微顿，朝美神宫殿看了一眼。
　　赫淮斯托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顾连的这个表现，他看起来没什么反应，但藏在袖口中的手却瞬间攥成了拳头。
　　其实顾连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继续朝着埃特纳火山走去，但赫淮斯托斯的脚步声却显得更沉重了几分。
　　埃特纳火山即便在夜晚也一直燃着火焰，但可能是现在有些太晚了，这些火焰黯淡了不少，没办法给赫淮斯托斯的宫殿带去足够的明亮和热度，近在咫尺的宫殿也好像影影绰绰地被黑暗笼罩。
　　赫淮斯托斯看到宫殿的那一刹，身体非但没有因为抵达熟悉的居所为放松，反而还变得更加僵硬。
　　他抬着暗红色的眼眸，看着身侧带着几分疲惫的少年时隔许久地再度踏入他的宫殿。
　　当看清里面的情形后，顾连有些倦意的眼眸中多了几分茫然。
　　赫淮斯托斯一直在看着顾连漂亮的脸，他视线的存在感一下子变强了许久，是会让人有些不适的那种。顾连的脸上也确实流露出了不适感，但却不是因为赫淮斯托斯的目光，而是面前这和现在的他一模一样的存在。
　　虽然严格意义上讲，这不是他的真正容貌，但他毕竟一直都以这幅样子示人，现在猝不及防地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面前，下意识出现了几分排斥。
　　赫淮斯托斯能感觉到少年似乎发觉了某些不安，对方漂亮的唇被轻轻抿起，并且在微张后似乎想要问他为什么要创造一个一样的人出来。但在要躲避地看向他的那一瞬，少年的视线停留在了那上面同样如出一辙的火焰耳坠和手链上。
　　怎么会连这些东西也被复刻？
　　就好像，就好像——
　　似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顾连还有几分疲累的眼神一下子清明了过来。
　　伴随着瞳孔的轻微一缩，赫淮斯托斯清晰地看到他仓皇地收回了望过来的视线，有些急急忙忙地朝外面跑去。
　　赫淮斯托斯瞳孔深了深，他并没有动，就垂眸看着顾连的动作被突然化成红色绳索的手链控住，绳索的另一边一直被固定在宫殿内的一处，绳索的长度刚好在顾连刚刚站着的那位置。顾连的试图往外跑，非但没有成功往外挪走一步，反而还被反控地踉跄几步，险些摔倒，磕磕绊绊地摔在了不远处的赫淮斯托斯怀里。
　　绳索封印住了少年的神力，撞在赫淮斯托斯肌肉壮实的胸膛上后，他本能地轻哼了声。
　　鲜明的柔软和温热触感，让赫淮斯托斯的呼吸微微停窒，他下意识想要温柔地扶起对方。
　　但少年已经抢先一步推拒地重新稳住脚步，远离了他。
　　赫淮斯托斯刚刚还隐约扬起的嘴角弧度立马压了下去。
　　他就看着对方抿唇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绳索后，声音变冷地询问他，“赫淮斯托斯，你到底要做什么？”
　　对方的声音再也不复之前的绵软柔弱。
　　赫淮斯托斯还没有被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赫淮斯托斯眼眸垂落。
　　果然对方之前在他面前的所有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吗？
　　就像——
　　赫淮斯托斯的眼眸中出现了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对方面前其他神祇时那样。
　　他之前以为的特殊和不同全是虚假的。
　　长而直的睫毛让眼睛落入一片阴影，像是在克制着什么，赫淮斯托斯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配上他本就难听的音色，怪异到有些瘆人，“你这样和我说话，会让我伤心难过的。”
　　顾连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赫淮斯托斯知道，对方此刻说出来的话一定不是他爱听的。
　　他重新抬起了眼眸，就看着漂亮的少年刚吐出了一个音节，就猛地被突然的变故刺激着将剩下的话全都咽回了喉咙里。
　　手腕上的绳索开始急速缩短，顾连被拽得拉了过去。
　　等到他被拽得摔倒在了绳索系着的另一端的床上时，少年都明显有些还没有反应过来。
　　赫淮斯托斯晦涩不明地看着少年本能地颤了颤眼睫，对方眼神中的茫然又回来了，似乎是刚刚摔得力道有些过重，即便床榻很柔软，也摔得他有些晕，也可能是水床上隐约氤氲出来的水汽昏沉了他的大脑意识。
　　赫淮斯托斯一直看着他，手腕上越来越强的刺痛唤醒了对方的大脑。
　　刚刚拿一下确实不轻，再加上对方的身体本就属于极其娇嫩的那种，被绳索紧紧束缚的手腕已经泛红一片，不仅能看到刚刚被磨出来的些许破皮渗血，还能看到那有些触目惊心的淤青。
　　少年明显意识到了某种转变，在清楚先前的赫淮斯托斯是不会舍得如此对待他后，他轻微咬了下唇。
　　赫淮斯托斯就看到少年在颤了颤眼睫后，有些委屈可怜地看他。
　　赫淮斯托斯知道。
　　这幅模样是对方装出来的，对方在试图通过这种方式重新唤回他的不忍。
　　如果他真的对此做些什么的话，就会让对方意识到他的底线还是可以触碰的，以此来让对方在此刻的有些不安中攫取到某种安全感。
　　眼神暗了暗，赫淮斯托斯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然后在对方更加不安的注视下，看向了那个由他新造出来的和对方一模一样的人，赫淮斯托斯声音沙哑地对其命令，“去奥林匹斯山吧，从现在开始，你就以潘多拉的身份出现在众神的面前。”
　　赫淮斯托斯感受到了身后少年隐隐带着点恐惧的目光，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要尽可能地不要和其他神祇接触。”


第87章 理解
　　‘潘多拉’的眼神因赫淮斯托斯的这些话而涌现了光彩，他的眉梢神情一下子变得鲜活了起来，潘多拉本就是赫淮斯托斯创造出来的，只要赫淮斯托斯想，他就能按照最初复刻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存在。
　　自然的脚步声在赫淮斯托斯的宫殿内响起，伴随着一道恭敬的回应，‘潘多拉’已经走到了宫殿外，朝着奥林匹斯山走去。
　　赫淮斯托斯眼神幽深地看着他的身影远去。
　　他会取代众神眼神中的少年。
　　只要他不暴露漏洞问题，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真正的少年已经被他锁在了宫殿内的床上。
　　赫淮斯托斯逆着光重新回头的时候，毫无意外地看到顾连脸上的血色又少了些。
　　对方目光涣散地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时，脸上不可控地浮现了越来越多的畏惧和恐慌。
　　当‘潘多拉’的身影完全消失时，他的呼吸明显乱了，但他也回过了神。
　　卷翘的漂亮睫毛在不停轻颤的时候多了几分脆弱感，赫淮斯托斯听到了对方同样在微微发颤的声音。
　　“赫淮斯托斯……”
　　能够很明显地听出来，声音被放得格外轻软，就像是在努力讨好他似的。
　　赫淮斯托斯看到了对方重新移来的目光，那映着他全部面容身形的宝石般眼瞳也在轻轻发颤。赫淮斯托斯呼吸微微停滞，对方是那样得好看，而对方眼中的他却是众神都认为的丑陋，赫淮斯托斯被这强烈的对比冲击感弄得莫名颤栗。
　　耳畔响起的声音惹得身上的每一处都愈发发痒。
　　“……你不能这么对我。”轻颤的声音既像是在无措，也像是在撒娇。
　　赫淮斯托斯走了过去，坐在了床侧。
　　由他锻造的床格外柔软，比少女的肌肤还要细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明明处在了光源下，赫淮斯托斯眼眸中的红色却更显深沉。
　　“是你让我只能这么对待你。”赫淮斯托斯的声音更哑了些。
　　他抬手，将因为常年锻造而变得粗糙不已的手放在了顾连的脸上。
　　他刚刚的回答委实不是好的信号，对方柔嫩肌肤被那强烈的粗糙触碰的时候，漂亮少年的整个身体都轻轻颤栗了下。
　　但似乎还抱有某些侥幸心理，赫淮斯托斯就看着对方在微怔了片刻后，乖巧又柔软地用那没有他手掌大的脸主动地轻轻地蹭他的掌心。
　　赫淮斯托斯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他摸着对方脸的时候，完全不理会对方身体因他的话而变得僵硬。
　　“你也用类似的手段勾引过其他人吗？”
　　赫淮斯托斯的声音发生了某种变化，像是更沉闷，也像是更嘶哑，“为什么要勾引那么多人？”
　　他眸子里的情绪越来越捉摸不透，只能看出他的眼睛似乎越变越暗。
　　赫淮斯托斯垂眸看着顾连，让这位生来就喜欢玩弄感情的神祇处于他的阴影中。他还记得对方刚在他宫殿里诞生的模样，对方看起来是那样的清纯懵懂，对所有其他神祇都满怀敬意，他以为对方是众神中需要唯独去保护的那一抹色彩。
　　赫淮斯托斯用一只手轻柔抚摸顾连脸颊的时候，另一只手已经用力攥成了拳头。
　　但后面发生的事情经常让他憋闷不甘。
　　先是那位狡猾神使的特殊关照，再然后是宙斯的宠爱，后面是去往人间后和埃庇米修斯持续不断的暧昧传闻，甚至还不知不觉地就和狄俄尼索斯有了不一样的关系。
　　赫淮斯托斯抚摸着顾连的那只手也在青筋暴起后变得有些用力了。
　　对方白雪般的肌肤很快就晕染上了艳丽的玫瑰汁液。
　　赫淮斯托斯能感觉到他带着茧的粗糙掌心，在用力后，摸得人愈发不适。
　　但就像是嗅到了某种格外不安的危险信号，虽然眼睫似乎因为那隐隐约约的痛意颤得更厉害了，然少年并没有躲，依旧抿唇任由他的手在他漂亮的五官上挨个流转。
　　赫淮斯托斯眼底酝酿着的负面越来越浓。
　　他好不容易地才等到对方从人间回来，结果宴会上发生的事情便给了他重重一击。
　　想着赫尔墨斯，狄俄尼索斯和阿芙洛狄忒在宴会上的那些表现，赫淮斯托斯粗.重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不过他当时再痛恨不甘，也只是针对狄俄尼索斯他们。
　　他并没有要怀疑迁怒顾连的意思，他想他们喜欢上顾连也是正常的，就像他那般自然而然地喜欢上顾连一样——
　　可回到宫殿后发现的事情，让赫淮斯托斯的整个观念都转变了。
　　在发现顾连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自认为背着他和提丰联系的时候，赫淮斯托斯突然意识到，对方和他见面时的所有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虚假的。
　　他面前的这个新生神祇一点也不单纯。
　　对方口中的那些话全都是假的，不过是为了哄骗勾引他，就像——
　　赫淮斯托斯描摹着少年格外漂亮的眉眼。
　　对方事后陆陆续续勾引其他神祇时一样。
　　手上的力道有些控制不住地用力，赫淮斯托斯看着对方生理反应般地蹙起了眉。
　　所以，明明是去地上界受罚的，他却又勾引了波塞冬和阿波罗。
　　酝酿着什么的眼睛合上又睁开，赫淮斯托斯的动作又轻柔了起来，他再度温柔地抚摸顾连脸颊的时候，用神力驱散了他刚刚不小心留下的红色。
　　“没关系，我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赫淮斯托斯的声音很诡异，说不出来是刻意在压制着什么，还是已经有些扭曲了，他的话让顾连的脸上出现了一些胆怯和害怕，“基于欲.望诞生的神祇，当然会本能地想要调动吸收别人的欲.望。”
　　“你只是天然的欲求不满罢了。”赫淮斯托斯明明说着含着恶意的话，但他的神情语气却像是站在顾连那边为顾连说话似的，“并且，因为知道自己这天生淫.荡的性格有些不堪，真实暴露出来不会引起大家的喜欢，所以才下意识用虚假的样子伪装自己欺骗着别人，对不对？”
　　顾连有些仓皇地看着他，似乎想要摇头。
　　但赫淮斯托斯制住了他这个动作，没让他表态。
　　赫淮斯托斯的声音更温柔，但配上他那难听沙哑的声线，反而会惹得人下意识的打颤，“没关系的，我会帮你的，你的那些欲.望我都会帮你满足。”
　　似乎有了某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赫淮斯托斯发现对方在短促地呼吸了一下后，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赫淮斯托斯。”那试图唤回他怜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赫淮斯托斯眼睛半眯起，示意对方去看身下的床，赫淮斯托斯抬起了另外一只刚刚一直被死死攥起的手，五指重新被舒展开，转而轻柔满意地抚摸，他晦涩不明地看着床上被他压下的弧度。
　　赫淮斯托斯的声音变得更怪异了，“这是我专门给你打造的礼物，我认为一定会适合满足你的。”
　　他看着又恐慌又不解的少年，视线在对方一直戴着的火焰耳坠，手上已经化成红色绳索的手链上停留，里面蕴含的火焰似乎在和他呼应，赫淮斯托斯感觉周围的热度都变烫了，“就像我送你的这些礼物一样，你这次也全部接受，好不好？”
　　赫淮斯托斯在顾连怔愣的注视下，短促地轻笑了声。
　　赫淮斯托斯看着对方猛地缩聚了下的漂亮瞳孔，声音喑哑地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就像是在验证赫淮斯托斯的这些话，顾连感觉床面忽然发生了某种变化。
　　虽然因为他在赫淮斯托斯走过来之前已经坐起来了，坐立的姿势让他尚且还没有接触到，但他的脸上的血色还是瞬间消退了，并双手抱着腿，连忙将双腿收弯起，更加远离了正在变化的那端。似乎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有些恐惧地想要挪走目光，但刚刚一直轻柔抚摸他脸的手，这次却强势地将脸掰在那处让他看清那处。
　　即便有双腿阻挡视线，瞳孔也变得视角涣散，他也清楚地看到了。
　　伴随着阳光照射下的波光粼粼，床面荡漾起了涟漪，原本安静不动的水床似乎随时都能流动震颤起来。
　　赫淮斯托斯的这水床似乎是可以变幻成各种各样的形态，赫淮斯托斯想让它长出什么就能长出什么，赫淮斯托斯想要上面的物件怎么动，就能怎么动。
　　赫淮斯托斯意味不明看着的时候，发现身侧的柔软身体在轻轻发颤。
　　赫淮斯托斯垂了下眸，看到自己的衣摆被人哀求般地拽住了。
　　赫淮斯托斯停下了水床的动作，声音更加温柔，“你想要几根？”
　　似乎没想到他还会这么说，紧紧捏着他衣摆的手都在此刻微微颤抖。
　　赫淮斯托斯以善解人意的轻柔语气继续道，“怎么不回答，是不是觉得自己想吃的数量太多了，又羞涩又觉得不堪地没办法说出口。我想想，提丰，赫尔墨斯，埃庇米修斯，狄俄尼索斯，阿芙洛狄忒，波塞冬，阿波罗，你是想要七根的对不对？”
　　赫淮斯托斯清楚地看到少年格外漂亮的脸蛋上露出了些许惊恐。
　　赫淮斯托斯长而直的眼睫轻轻垂落了下，让自己的大半张脸都处于阴影中，没给少年说话的机会，他又有些无奈地道，“但即便是不死不灭的神祇，一下子含这么多根也是会有些承受不住的吧。”
　　他把玩着对方脸颊旁的碎发，“忍一下，嗯？我们得慢慢地循序渐进地来。”


第88章 床榻之上
　　常年弥漫着火焰的埃特纳火山此刻格外的寂静，火苗噗嗤火舌跃动的刺啦声全都消失了，但很诡异地，这些牢牢包裹着这座山脉的火焰非但不微弱，反而还热烈得如同某种张牙舞爪，火焰的高度甚至都窜过了山脉原本的高度，一副要将里面的什么吞吃入腹的模样。
　　华美的宫殿内，赫淮斯托斯的视线一直落在床榻之上的顾连。
　　漂亮但面色惨白的少年已经抱着腿蜷缩回了床头，他涣散的瞳孔失神地看着前面，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无法接受的存在，他呼吸变得紊乱，精致长袍下的身体在不住发颤。
　　他似乎在为某种即将出现的未来而感觉极度恐惧，他因为恐慌而失去所有气力般呆怔地在那坐了好一会儿，却又在惊恐的作用下，从这种状态中挣扎脱离了出来，转而又颤颤巍巍地用漂亮带着水光的眼眸望着赫淮斯托斯。
　　赫淮斯托斯清晰地看到少年精致的喉咙无措地滚动了好几下，那映着他的眼瞳也在微微打颤，明明自己刚刚所有的请求都在他这里得到了更畏惧的反应，明明害怕极了此刻格外陌生的他，但少年还是强忍着胆怯重新朝他这边靠了过来。
　　赫淮斯托斯暗红色眼底的情绪捉摸不透。
　　是因为少年已经意识到，以后就是由他来掌控对方的一切了吗？
　　因为恐惧而更显柔弱无骨的手沿着胸膛蔓延至了后脖颈，伴随着轻颤地环住他的脖颈，赫淮斯托斯感觉到顾连小心翼翼地坐到了他的腿上。
　　可能是想要通过这样亲密的举动来讨好他，也可能是因为对方此刻格外惊恐那床，根本不想让床贴着碰触自己，生怕那里会猝不及防地开始某种怪异变化。
　　但不管因为什么，赫淮斯托斯还是能清楚地感应到，少年是如何忐忑不安地蜷缩在他怀里。即便隔着衣料，赫淮斯托斯也依旧被那极致的柔软和恰到好处的温暖烫了下，他魁梧厚实的身体不可控地出现了某种异样。
　　赫淮斯托斯眼含晦色地感知着对方将柔嫩漂亮的脸蛋轻轻蹭着他的胸膛，在通过这种弱势和顺从来试图换取他不那么严苛可怕的对待。
　　即便有自己的衣服做阻挡，赫淮斯托斯也还是能感觉到对方卷翘的眼睫一直在颤抖。
　　那一下一下地在他心口处颤，让赫淮斯托斯感觉到莫名的兴奋，整个后脊背也跟着颤栗起来。
　　在用脸颊软软地蹭了他好一会儿后，赫淮斯托斯听到了对方终于找回言语力气后的开口，“赫淮斯托斯，我，我，我不行的……”
　　刚颤颤巍巍地说完，少年就难掩慌乱地吞咽了下口水。
　　赫淮斯托斯垂眸看着怀里那张没有血色的漂亮小脸，声音即便放得再轻柔也嘶哑怪异，“怎么会不行呢？不行的话，怎么会勾引那么多人？”
　　赫淮斯托斯没理会少年瞬间僵硬的身体，声音一点点地变冷变沉，“尤其是，还勾引了提丰。”
　　赫淮斯托斯的视线暂时挪开了顾连，意味不明地看向了地下。
　　“宁愿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在我的住所里也要勾引提丰，不就是因为你觉得提丰更能满足你这幅天生就想要承载欲.望的身体吗？”赫淮斯托斯将怀里的人往上抱了抱，让对方的脸能埋在他的脖颈，让他喑哑难辨的声音能有些暧昧地传进对方的耳畔，“毕竟提丰不仅有两根，他还有那么多手和舌头，他轻而易举就能让你的每一寸肌肤都能承载你想要的，不是吗？”
　　赫淮斯托斯垂眸的时候，能看到顾连的耳尖都在害怕地发颤，那漂亮的瞳孔也因为越来越糟糕的情况而更加失焦。
　　赫淮斯托斯感觉对方似乎想要反驳解释什么，但显然，对方似乎意识到继续这个话题只会让自己一会儿的处境更不利，对方此刻更怕会激怒自己。
　　怀里的柔软身体剧烈地颤了下，赫淮斯托斯听到了对方无助又恐慌的声音，“赫淮斯托斯，我，我错了。”
　　是颤着声音的道歉，“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抱着赫淮斯托斯更紧了，似乎在试图这样让赫淮斯托斯愿意怜悯地给他几分安全感，他的声音也被努力放得更加轻柔，“赫淮斯托斯，你就原谅我吧……”
　　赫淮斯托斯看着少年抬起了脸，用从而有过的祈求声音对他道，“好不好？”
　　但赫淮斯托斯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只是用看不清情绪的视线描摹着对方此刻看起来很可怜的身体。
　　少年明显承受不住他这种反应，面色更白的同时，牙齿也咬在了下嘴唇。
　　牙齿因为惧怕和不安而愈发用力，原本红艳的嘴唇很快就被咬得发白，在赶在嘴唇要比咬出血来的前一秒，赫淮斯托斯温柔地按住了少年的下嘴唇，将其轻碾拨动地解救出来了。
　　但他话语里的内容，却让怀里的人面色煞白。
　　“亲爱的，你连我精心为你打造的礼物都不愿意接受的话，又怎么能换来我的原谅呢？”
　　赫淮斯托斯安抚般地对顾连道，“没事的，你很快就会习惯的，也会很快乐。”
　　他说‘习惯’时的腔调格外晦涩缓慢，透着种让人呼吸急促错乱的怪异感。
　　赫淮斯托斯就看着怀里的人几乎本能地往后退了退，想要逃离远离他。
　　但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所以明明少年的眼睫已经因为惶恐的情绪而不住乱颤了，对方还是强撑着抬着脸看他，任由他这种对方其实有些承受不住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其脸上流转。
　　漂亮的少年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他让自己期期艾艾看着赫淮斯托斯的时候，声音颤得更厉害了，隐隐都带出了些哭腔，“赫淮斯托斯，不要……”
　　赫淮斯托斯眼神愈发幽深地听着对方磕磕绊绊至极的话，“求求你了，赫淮斯托斯，我不要被床这种东西用这种方式——”
　　后面的那个字即便是恐慌状态下的少年都没办法说出来。
　　赫淮斯托斯将手搭在了对方的腰上，随着他轻轻用力，怀里根本就没什么力道的人很快被他换了姿势转到了另一侧。
　　少年起初还有些茫然，当他很快就看到了什么，瞳孔猛地震颤了下，身体也不可控地抖了抖，如果不是赫淮斯托斯还揽着他的腰，他可能已经坐不稳赫淮斯托斯的腿，再度摔在床上了。
　　赫淮斯托斯仿佛没看到少年悚然的目光，声音沙哑地对其道，“那还有木马，我本来是想送你这个礼物的，但我想了想，还是又换成了现在这个床。”
　　他将仿佛失去所有力气和反应能力的少年重新放在了床上，看着对方有些空洞的眼睛，一副为对方贴心想过一切的模样，“毕竟骑木马容易累，但床就不一样了，你只要躺在上面就好了，即使很疲累没有了力气也没关系，影响不了什么。”
　　赫淮斯托斯目光移向那里的木马，“不过如果你比起床，更想被木马——”
　　不在状态的顾连惊恐地连忙摇头，他嘴唇虽然半张开了，但已经不会说话般没吐出一个字，然赫淮斯托斯还是迅速捕捉到了他这边的所有动静，很快便又移来了视线。
　　赫淮斯托斯仿佛没看到顾连一直摇着的头，自顾自地又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他目光越来越暗，声音更是透着些许心软，“如果你乖一点主动一点的话，我们这次很快就结束让你休息好不好？”
　　缩在床头的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用胳膊将自己的双腿抱得厉害，一副尽可能让自己和床接触面积足够小的样子。
　　赫淮斯托斯看着他这模样，脸上的神情全都收了，让人完全看不出来他此刻究竟在想着什么，他就看着人更加不安地将头越垂越低。
　　隔了会儿后，赫淮斯托斯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他有些宠溺地道，“算了，我来帮你。”
　　他说着说着，温柔的声音里又多了几分怪异的晦涩不明，“不过我们也说好了，如果你下次还这样的话，就得接受些惩罚了。”
　　赫淮斯托斯清楚地听到少年在急促地呼吸一下后，呼吸声变得更加紊乱。
　　赫淮斯托斯用粗糙的手抓住对方柔嫩脆弱的脚腕的时候，赫淮斯托斯又听到了对方低呜般可可怜怜地哀求唤他，“赫淮斯托斯……”
　　赫淮斯托斯的呼吸变得粗.重，随着眼眸中的暗色涌动，他用力地将对方的腿从保护着的双臂中拽了出来。
　　耳边听到轻轻的闷哼，赫淮斯托斯的目光落在了对方重新和床接触的双腿上，他视线落在某处，旋即继续握着人的脚腕，朝那处拖去。


第89章 异样的众神
　　“没想到我们一向老实憨厚的火神也有这样的一面。”比鲜花还要娇美的声音打断了赫淮斯托斯的动作。
　　明亮的宫殿内，汹涌的火舌一下子从张牙舞爪的野兽变成了柔顺乖巧的小动物，即便是灼烧一切的火焰也能因爱与美的法则变得人畜无害。
　　赫淮斯托斯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沉，他转身看向这位赫拉曾希望自己与其成婚的美丽女神，“阿芙洛狄忒。”
　　火焰欢快亲昵地在其附近摇曳，就像是在跳着某种雀跃欢喜的舞蹈，这位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爱与美之神，天然有着让一切生灵亲近她的能力，周遭火焰带来的光晕衬得她容貌更为娇艳夺目。
　　赫淮斯托斯面无表情地控制着周围火焰远离了阿芙洛狄忒，让埃特纳火山的火焰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阿芙洛狄忒的出现出乎了赫淮斯托斯的意料，赫淮斯托斯的眉头微皱，想到了刚刚他带着顾连过来时，顾连独独在阿芙洛狄忒宫殿附近多停留的那几秒。
　　阿芙洛狄忒的恰巧过来会和那有关系吗？
　　不管情况已经发生，翻回去再想已无用处，赫淮斯托斯有些懊恼地看着阿芙洛狄忒，要是他早一点察觉到对方的到来，就不会出现眼前的情况了。他是有在水床附近设置屏蔽装置的，只要及时催动，水床上不管有什么动静声响都会掩盖，只要过来的神祇快速被他打发走，他们就不会察觉那里的异样。
　　果然还是——
　　赫淮斯托斯转身看向已经抱着腿重新蜷缩回床头的少年，眼底像藏着浓墨。
　　刚刚被对方引得太过兴奋了吗？
　　将全部心神和注意都给了对方，没有察觉到阿芙洛狄忒的出现。
　　赫淮斯托斯在看着顾连的时候，顾连并没有看他，只是像抓什么救命稻草般地紧紧望着阿芙洛狄忒。
　　这反应惹得赫淮斯托斯扯了扯嘴角，喉咙里发出有些怪异嘶哑的一声音节。
　　阿芙洛狄忒的目光也绕过赫淮斯托斯移给了顾连，她是不知缘由地顿了几秒后，才朝顾连安抚地笑了笑的。
　　*
　　[原来这就是老实人黑化后的模样，反差实在太大了。]小一惊疑不定地感慨。
　　顾连趁着赫淮斯托斯和阿芙洛狄忒重新对视的间隙，垂眸看了眼地面。
　　[嘶，怎么感觉阿芙洛狄忒也挺变.态的，她明明早就到了，却一直不出现，只躲在暗中看着，直到关键时刻了才现身。]小一打量着这位美丽的女神。
　　顾连在路过阿芙洛狄忒宫殿的时候，有靠着共鸣拨动了一下那里的美之法则，阿芙洛狄忒早就发现了顾连和赫淮斯托斯之间的所有事情，但这位女神竟然一直没有阻止，似乎在品味欣赏着什么迷醉的美色。
　　就像——
　　刚刚的它一样。
　　[嘿嘿嘿。]小一压了压那些会让人热流喷涌的情绪，[怪不得阿芙洛狄忒之前能说出性别不是事，不管哪种快乐她都能满足你。]
　　顾连：[。]
　　顾连仓皇看着对视着的赫淮斯托斯和阿芙洛狄忒时，也在感应着埃特纳火山的变化。
　　当发现这里的升格状态确实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后，他有些失措地轻颤了眼睫，挡住了眼睛里的思索。
　　普罗米修斯给出的方法果然是有效的。
　　这处在提丰之战中升格了的地方，看似稳固坚不可摧，但只要内部法则轻轻撬动就能改变那种升格状态。
　　埃特纳火山因众神对提丰的齐力一击而升格出现，也会因当日参与神祇的法则对峙而分崩离析。
　　整个埃特纳火山都陷入了奇特的安静中。
　　顾连状似忐忑地在那里坐着，赫淮斯托斯和阿芙洛狄忒也全都没有再开口，只是意味不明地看着对方。
　　小一越看越觉得氛围怪异。
　　赫淮斯托斯和阿芙洛狄忒僵持了很长时间，周遭的火焰因子都跟着焦灼起来。
　　看起来既像是在胶着地对峙，也像是在——
　　无声地谈判？！
　　小一福灵心至地道，[他们不会是在考虑能不能一起吧？！]
　　赫淮斯托斯不想就此放弃的时候，阿芙洛狄忒也被刚刚的画面勾起了什么。
　　顾连没回应小一这个猜测，只是在更不安地看着赫淮斯托斯和阿芙洛狄忒的时候，在意识海里道，[赫尔墨斯会及时出现的。]
　　这位喜欢窥视众神所有隐秘一面的欺诈之神，不可能不对赫淮斯托斯最近的异样有所感应推测。
　　即便顾连没有就此事跟赫尔墨斯说些什么，这位活跃于众神之间的神使也应该猜到了什么。
　　顾连自己的离开奥林匹斯山可以悄无声息。
　　但阿芙洛狄忒的离开永远不会，爱与美法则的有无会对整个奥林匹斯山产生影响，虽然很微弱，然向来敏锐的赫尔墨斯一定会发觉。
　　这位神使此刻并没有休息，顾连和他们一道回来的时候，还听到赫尔墨斯提醒阿波罗，让阿波罗不要忘了今晚他们在狄俄尼索斯宫殿里的惯常聚会。
　　顾连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随着神力的扭曲波动，赫淮斯托斯宫殿最外围的神力被撕扯开。
　　带着帽子的赫尔墨斯将手上的金魔杖轻轻往地下一点，笑意盈盈地道，“亲爱的赫淮斯托斯，你的宫殿真是久违的热闹至极呢。”
　　阿芙洛狄忒轻挑眉，美眸微弯看着赫尔墨斯的时候，赫淮斯托斯脸上弥漫着的阴影更深更浓。
　　赫淮斯托斯仿佛压抑着什么的暗红色眼眸，挨个扫过来人。
　　赫尔墨斯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太阳神阿波罗和酒神狄俄尼索斯都在。
　　随着视线扫进赫淮斯托斯的宫殿，他们都一眼看到了顾连。
　　虽然心里有所预料，但狄俄尼索斯他们还是怔住了，原本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赫淮斯托斯火光滔天的宫殿内再度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阿波罗他们的目光黏在了顾连身上。
　　其实是该生气愤怒着的，因为赫淮斯托斯这样阴暗的举动，但好像有瞬间生出的更强烈的情绪暂时将其压制过去了，因为——
　　眼前这过于活色生香的一幕。
　　*
　　不仅是赫尔墨斯他们，奥林匹斯山的众神全都发现了埃特纳火山处的异常。
　　正望着水瓶座仰头灌酒的阿瑞斯，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自己战争法则的强烈波动，他嗅到了埃特纳火山那里源自几位主神的硝烟味道，法则久违的剧烈震颤惹得阿瑞斯混沌恍惚许久的眼神终于被唤出了几分清明。
　　宙斯表情收敛看着埃特纳火山的时候，因生出的不妙预感皱起了威严凌厉的眉峰。
　　众神的目光全都落进了赫淮斯托斯的宫殿，宫殿上的神力阻挡早就在赫尔墨斯抵达的时候便会摧毁。
　　沿着陷入诡异沉默的现场神祇，众神同样看到了床榻上格外漂亮的少年。
　　红色锁链束缚住了不堪一握的手腕，将面色惨白的人牢牢地锁在了床上。
　　像是才经历了什么无法接受极其恐怖的事情，即便现场此刻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身体也在众神的注视下轻轻发颤。
　　少年身上的衣袍本就有些凌乱，在下面的漂亮身体也在小幅度颤抖后，他的整个身体曲线都被暧昧地勾勒了出来。
　　奥林匹斯山忽然响起了一道不知来源于哪些神的一声粗.重呼吸。
　　众神将目光黏过去的时候，少年正在求救般地看着旁边，但似乎众神的目光太过强烈让他感知到了，他轻轻喘息了一下，不仅眼神中的求救消失，变得更加仓皇无助，还蜷缩得更厉害了。
　　就仿佛他们并不是来拯救他的，而是来将他拽入更不堪的深渊着的。
　　众神的眼神都划过了些许异色。
　　特别是当他们捕捉到床榻中央那很突兀的，狰狞可怕的东西时，整个奥林匹斯山的空气都好像变得和埃特纳火山一样焦躁灼热了。


第90章 沦为奖励
　　埃特纳火山的气氛愈发诡异，恣意跃动的火舌中似乎有着火光也盖不住的黑暗。在众神各异的凝视下，床上的漂亮少年似乎承受不住这些存在感极强，甚至还带着某种隐秘侵略性的目光，他本能地将嫣红的嘴唇抿得发白，乌黑的眼睫在胡乱颤动间给自己漂亮的脸蛋留下不断变幻的光影。
　　肉眼可见地，他感觉很不安，并且也清楚地感知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怪异。
　　就像是预感到了如果任由这份怪异进行下去的话，会导致会不妙的情况发生。他鼓足勇气般地深吸了一口气，抬着眼，让自己的墨色瞳眸得以重新映出在场神祇的身影，视线惴惴不安地划过，他嘴唇微张，自己出声打破了此刻莫名其妙的炽热阴暗氛围。
　　他求助般地唤道，“阿波罗……”
　　光辉的太阳神正逆光站着，不知道是不是众神的错觉，阿波罗此刻向来璀璨的眼眸中不似以往那般灿烂。
　　阿波罗的眼眸是闪了闪后，才重新映出温柔明亮的底色着的。
　　狄俄尼索斯也压下了那有些奇怪的表情，他等了等，见顾连只是紧张地看着阿波罗，并没有再唤他向他求救后，狄俄尼索斯虽然没说话，但周遭属于烈酒的暴躁因子明显活跃了些。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眉眼间浮现了几分懊恼。
　　赫尔墨斯还是噙着他那惯有的笑容，他顺着顾连的话看向阿波罗的时候，没人能看出他这一眼中有没有暗含别的意思。
　　阿芙洛狄忒对于自己没被唤毫不意外，毕竟她明明已经待了一段时间却毫无作为，想着刚刚顾连望到她时，隐隐流露出的些许恐慌，她表情出现了些许细微的变化，但很快，她的脸上便重新展露了更娇艳的笑容。
　　作为唯独被唤的阿波罗，阿波罗无视了所有移来的目光，他终于踏步朝着顾连走进的时候，皱着眉头看了眼脸上似弥漫着阴霾的赫淮斯托斯。
　　赫淮斯托斯没有阻止阿波罗，这让阿波罗生起了些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当他轻柔地抬起顾连的手腕，准备帮其挣脱这上面的红色锁链的时候，面色不好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将其解开。
　　可如果选择暴力破开的话，即便是他，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并且还会反作用伤害到顾连。
　　“赫淮斯托斯，你还不收手吗？”阿波罗带着点寒意对赫淮斯托斯说这话的时候，只能先用神力消解顾连手腕上的红痕和伤口。
　　狄俄尼索斯立马意识到了这锁链阿波罗弄不开，不再沉溺于刚刚的情绪，转而盯着赫淮斯托斯。
　　赫淮斯托斯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周围神祇对他的施压，暗红色的头发在火光的照耀下，也让他古铜色的肌肤流转出了几分暗红，他此刻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模样，竟然在众神不可思议的注视下嗤笑了声，“为什么要收手？”
　　他沙哑的声音里带出了几分讥嘲，“难道你们真的要就此审判我？对这种司空见惯的行为？”
　　赫淮斯托斯毫不犹豫地扯下了众神的遮羞布，“这种不顾别人意愿就强行与此发生关系的事情，大家不都经常做吗？”
　　赫淮斯托斯这话确实是事实，类似的事情在众神间数不胜数，原始神厄洛斯的情.欲之力一直影响着这个世界，配合着最伟大的生育法则不断地创造世间还需要的新生神祇。
　　如果被赫淮斯托斯如此对待的不是顾连，众神不仅不会来阻止，也不会来指责。
　　和世界同等的无尽寿命，让他们几乎可以无视一切伦理，特别是为了享乐时。
　　阿波罗颇为意外地看着赫淮斯托斯，他属实没想到一直逆来顺受的赫淮斯托斯这次会这么强势。
　　阿波罗能理解赫淮斯托斯此举的真正意图。
　　赫淮斯托斯的想法已经完全暴露，他一旦这次收手，就再也没有成功的可能，不仅顾连以后会躲避着他，他们以后也会格外提防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是直接出局了。
　　所以，赫淮斯托斯还不如直接将事情闹大，赫淮斯托斯这样做，反而有可能把握到新的机遇。
　　但阿波罗理解归理解，他看向赫淮斯托斯的眼睛还是半眯了起来。
　　赫淮斯托斯比他想象中的难对付啊。
　　奥林匹斯的所有神祇都在注视着这里，他们同样意识到，今天的事情怕是不会善了了。虽然大家都在看着，也都很关心这边，但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不敢真的踏足现场，卷入其中。
　　在有些关键的此刻，又出现在埃特纳火山的，只有至高无上的神王宙斯和地位同样尊崇的天后赫拉。
　　以及——
　　战神阿瑞斯。
　　阿瑞斯出现在这里是必然，不仅是这里引发了他战争法则的强烈共鸣，罕见地勾起了他的兴致，也因为如果事情真的到达不可开交时，他需要借助法则强行压制大家的战斗欲.望，让事情能够维持在可控的范围内。
　　汹涌燃烧的火焰因宙斯的降临而瞬间宁和微弱，然赫淮斯托斯宫殿内的焦灼却没有减退丝毫。
　　阿瑞斯刚一踏进宫殿，就被里面因神力涌动而异常粘稠的空气弄得挑了挑眉。
　　周遭极度诡异的气氛，让阿瑞斯狐疑地看了眼所有在场神祇。
　　虽然他很乐得奥林匹斯热闹一些，让上面虚伪美好的假象被撕裂些，但被潘多拉蛊惑到的神祇还是超出了阿瑞斯的想象。
　　大家竟然都喜欢潘多拉这一款吗？柔柔弱弱的到底有什么好？
　　阿瑞斯有些诧异地看向了还被锁在床上的少年，很快，他就怔了怔。
　　阿瑞斯眼睛里闪过些许异色，即便他很不喜潘多拉，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会被赫淮斯托斯他们喜欢是能理解的。
　　对方和众神截然不同的孱弱无助，确实很容易唤起众神光辉外表下的某些阴暗心思，他自身无法反抗地可以被肆意对待，简直完美符合了众神骨子里的掌控欲。
　　尤其是他长得很漂亮，而当他脸上有情绪后，那种漂亮还会说不出来地被扩大数倍，让人忍不住想让他露出更多更强烈的情绪。
　　不过——
　　阿瑞斯收回了目光。
　　对方再怎样，都没有伽倪墨得斯好。
　　似乎想到了什么，阿瑞斯‘呵’了声，他没走进，就抱着胸依靠在宫殿门框处，像是旁观者一样和前面的那群神保持着一段距离。
　　不管刚刚的气氛再剑拔弩张暗流涌动，宙斯出现的那一刻，除了阿瑞斯和赫拉外，现场的所有神祇都必须先向宙斯恭敬行礼。
　　顾连因为手还被束缚着，再努力也没办法做得标准，这让他生怕宙斯会觉得冒犯般更显不知所措。
　　宙斯自然不会就此说些什么，只他看向顾连的目光，肉眼可见地多了些打量和审视。
　　他对顾连的猜忌很明显，有可能是已经到了无法完全掩饰的地步，也可能是故意流露出的。
　　不管是赫淮斯托斯因顾连的转变，还是现场几位神祇对顾连的特殊，都足以唤起宙斯对顾连的警惕。
　　宙斯意味不明地把玩着手里的扳指。
　　他自是听说顾连恢复神力了，他原本也打算着会在近期召见顾连，却没想到还没等他召见，今晚就发生了这样一件惹得众神瞩目的事。
　　银发神王的视线从顾连身上收回，又挨个意味深长地扫过在场的其他神祇。
　　宙斯最终轻笑了声，看向了身侧端庄高贵的女神，“赫拉，你觉得今天这个事情该怎么处理？”
　　赫拉微皱了下眉，她同样觉得今天这件事有些棘手。
　　尤其是，始作俑者还是赫淮斯托斯，她的儿子。
　　赫拉锐利的目光落在除赫淮斯托斯外的每个神祇身上，这些神全都和她关系不好，她因为嫉妒数次针对过阿芙洛狄忒，而不管是阿波罗，赫尔墨斯还是狄俄尼索斯，她也全都因为维护婚姻的忠贞而狠辣地对付过他们的生母。
　　如果她偏袒赫淮斯托斯的话，无疑会让她在众神心目中的形象变得更加糟糕。
　　就在赫拉有些迟疑不定的时候，赫淮斯托斯低哑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了起来。
　　“我心悦潘多拉。”赫淮斯托斯的这句话并没有引起什么，这是众神早知道的事情，在上一次宴会中，赫淮斯托斯便是因此第一次违逆了赫拉。
　　但下一秒，整个气氛都出现了转变。
　　因为赫淮斯托斯抬头看向赫拉时隐隐露出的祈求，也因为他的那句称呼，“母亲。”
　　众神都怔住了，包括还在思考如何才能维持住她权威的赫拉。
　　赫淮斯托斯从来没有这样叫过赫拉，他的称呼一直都是天后。
　　赫拉有些错愕地看着这个自己一直厌恶的孩子，她此刻的心情很是微妙，她对赫淮斯托斯一直都是利用，如果不是赫淮斯托斯有着惊人的锻造天赋又位列主神，她是不会容许赫淮斯托斯回归的。
　　想着赫淮斯托斯这些年一直为她做过的事情，即便赫拉内心如何排斥赫淮斯托斯，也没办法不因为这句称呼而有些动容。
　　深深地看了眼赫淮斯托斯，赫拉有了决断，只就在她要开口的那一瞬间，目睹了她所有神情的阿波罗抢先一步开了口。
　　“尊敬的神王，同样尊敬的天后，我也喜欢潘多拉。”阿波罗的语速很快，“但我很不认可赫淮斯托斯的这个举动。”
　　没理会赫淮斯托斯阴沉的目光，阿波罗直视着面色同样不好看的赫拉，“您身为掌管着婚姻的女神，应该很清楚赫淮斯托斯的这种伤害行为只会造成不幸。”
　　他这话一出，全场都寂静了一瞬。
　　虽然内心已经有所猜测，但当阿波罗真的承认他也喜欢潘多拉的时候，众神还是觉得有些惊疑不定。
　　赶在赫拉又要说话之前，赫尔墨斯也噙着笑意开口，“我也觉得赫淮斯托斯这个行为有些不地道呢。上次宴会上，狄俄尼索斯和阿芙洛狄忒也都表达了对潘多拉的倾慕之情，我本以为赫淮斯托斯会和他们两位一样，都默契地选择公平竞争，却没想到赫淮斯托斯竟然背地里做出这样的事来。”
　　赫尔墨斯名义上是在帮狄俄尼索斯和阿芙洛狄忒说话，但他这快速为阿波罗助阵，帮阿波罗一起对峙赫拉和赫淮斯托斯的行为，已经足以暴露他的真正想法。
　　就连宙斯都因此而停了停手上的动作。
　　阿芙洛狄忒很默契地接着赫尔墨斯的话道，“是啊，赫淮斯托斯这不是故意引发争端吗？看看他这不公平的阴暗做法把我和狄俄尼索斯气的，要是谁都像他一样，奥林匹斯山岂不是早就乱套了。”
　　赫拉美丽的面容变得愈发难看，宙斯扫了眼周围，没让这些带刺的争论继续下去。
　　他轻而易举地就让全场瞬间寂静紧绷起来。
　　“潘多拉，我亲爱的孩子，那你呢？你最喜欢他们中的谁？”
　　宙斯把问题丢给了顾连。
　　赫淮斯托斯的宫殿一下子变得落针可闻，赫淮斯托斯和阿波罗他们的呼吸好像全跟着停了，所有的目光再度移向了顾连。
　　一片屏息中，顾连在怔愣一瞬后不知所措地道，“我，我不知道。”
　　他这没有答案的回答，非但没让紧张的气氛有所好转，反而让空气中的因子暗涌得更厉害。
　　宙斯眯着眼睛扫过因顾连的这句话而若有所思的阿波罗他们，这些全都是主神，他们奥林匹斯山的中坚力量，宙斯是不希望他们之间爆发大矛盾着的。
　　眼睛里快速地划过什么，宙斯笑着对顾连继续道，“努力选一选吧，不然感觉他们要为你打起来了。”
　　宙斯说这话时带着细微的异样。
　　顾连和宙斯接触过，他很清楚宙斯此刻是在试探他，向来谨慎的宙斯显然已经发觉了什么，但顾连并没有要打消宙斯疑虑的意思，只是白着脸抿着唇更茫然地看着他。
　　宙斯似乎有些苦恼，他朝着顾连走了过来，坐在了顾连的床边，温柔地理了理顾连凌乱的头发，整了整顾连身上的衣服。
　　“潘多拉，我的孩子，让你选是因为想要给你一个机会。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情况因你变得有些不妙。既然你自己没办法做出选择的话——”宙斯顿了顿，他似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接下来的话语内容却和他的表现完全不一样，是让周遭所有因子跃动得更厉害的一句话，“你就只能沦为奖励了。”


第91章 暴露？
　　宙斯的声音带着点无可奈何，他接下来的话是面向所有人的，“既然如此，只能让大家点到为止地比试一下了，最终胜利的人我会让天后为其和潘多拉赐婚。”
　　“不过大家也都需要立下誓言，不管最终胜利者是谁，你们都不能因为这件事再与其产生争执，也不能在日后去破坏他和潘多拉的婚姻。”
　　他这个处理方法虽然不算尽善尽美，却也算是妥帖有效的。
　　如果真的因此出局，也是自己技不如人，怨不得其他，那所谓的誓言也能起到保障作用。
　　众神内心都因此各有想法时，小一觉得有些奇怪。
　　[难道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宙斯在说‘沦为奖励’时腔调有些怪异？]可偏偏，宙斯后面给的解释又很正常，根本不值得他隐约透露出那些晦暗。
　　宙斯说完看向顾连的时候，顾连依旧是一副因为茫然失措而只能听从接受的样子。
　　宙斯的眼眸微不可查地闪了闪，转而又去看此刻心思各异的阿波罗他们。
　　顾连眼睫轻轻煽动了一下，[宙斯看出我有问题了。]
　　[咦？]小一有些想不通，[那宙斯怎么还提出这样一个符合你心意的方案来？]
　　顾连会任由自己走进赫淮斯托斯的计划，就是因为他想借机完成对提丰的承诺，将提丰从赫淮斯托斯居住的埃特纳火山中解救出来。
　　只有当日参加提丰之战的神祇在此地打起来，埃特纳火山的升格状态才会因法则牵引而对峙破除，提丰也才能破封印而出。
　　宙斯既然看出来了顾连希望阿波罗他们为自己打起来，为什么非但不阻止还推了一把。
　　“赫淮斯托斯，你先把你这锁链解开吧。”宙斯对眼底暗涌着什么的赫淮斯托斯道。
　　顾连很符合人设地有些胆颤地看着赫淮斯托斯靠近，[宙斯还不确定我真正的意图，他在通过顺着我的想法来，来让我露出更多的破绽，以便他挖掘出更多的我。]
　　赫淮斯托斯重新靠过来后，宽厚粗糙的手掌轻轻地摩挲着顾连手腕上的锁链。
　　他面无表情触碰的时候，顾连的脸色也在微微泛白。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赫淮斯托斯似乎趁着这个行为在顾连耳边说了句什么。
　　虽然赫淮斯托斯很快就又拉开了距离，但顾连的身体却颤了颤。
　　赫淮斯托斯具体说了什么，大家都能隐约猜到。
　　无非就是他一定会赢，而他之前想对顾连做的所有事也会因此变得顺理成章，再没有谁能阻止。
　　即便床榻上的漂亮少年已经像是逃什么般地仓皇下了床，并且勉强自己向宙斯补行了礼，但大家的目光却不知想什么般地全黏在了那床上。
　　就连阿波罗和狄俄尼索斯的眼神中都带了些有些晦色的若有所思。
　　宙斯将一切收入眼底，笑着地对顾连道，“就先一直站在我身边吧。”
　　顾连知道宙斯这是想要在发生什么后，能更方便地及时控制住他，但他没有拒绝，迎着赫拉的打量目光走到了宙斯的身侧。
　　他状似忐忑地和宙斯一起重新看向宫殿内的其他神祇。
　　比起阻止他的行为，宙斯更想他能暴露自己的问题。
　　现在的情况对宙斯而言确实有些不妙，虽然宙斯看出来了，但宙斯尚且没有明确的证据。
　　而宙斯若是在这种情况下就给他定罪惩罚他，势必会引起阿波罗他们的不赞成。
　　宙斯并不想给他这个能趁机挑拨埋雷的机会。
　　而让阿波罗他们打一打也未尝不可。
　　他们彼此的争执和不满已经被引起来了，与其将这些负面情绪强行压下去，在心底持续酝酿变成一个留到以后的不定时炸弹，还不如让他们借此释放出来。
　　顾连面上维持着自己紧张不安的人设，和小一交流的时候却带着点兴致地笑了下，[最重要的是，我们这位神王还是如此相信自己，觉得我翻不起什么，他能在成功抓到我的问题，并在我即将如愿前，及时控制住一切。]
　　不过宙斯这样想是正常的。
　　毕竟，宙斯看出来了他需要阿波罗他们打起来以实现什么。
　　而在宙斯的视角内，宙斯可以随时中断这场战斗。
　　靠宙斯凌驾众神之上的强大实力，和——
　　顾连看了眼阿瑞斯。
　　战神借助法则的压制战斗。
　　小一似有所悟点点头的时候，没忍住看了眼身侧的银发神王。
　　宙斯后面又给的解释就是个幌子，所谓的战斗会中断，宙斯也不可能让有问题的顾连和某位主神成婚，建立如此亲密的关系。
　　但它莫名觉得让它感到有些怪异的‘沦为奖励’并不是跟着一起的幌子，宙斯说那句话的时候明显有些意味深长。
　　难道——
　　小一一怔。
　　‘沦为奖励’是宙斯准备在顾连当众暴露问题后，给顾连定的惩罚。
　　小一呼吸乱了乱。
　　对哦，就算阿波罗他们都发现顾连有问题了，宙斯对顾连的惩罚也得有所斟酌。
　　如果太严苛的话，同样会引发不满，像以往那样强行镇压的话，说不定还会引起对顾连的解救心。
　　所以——
　　还不如选择满足阿波罗他们。
　　虽然不是他们最初想要的成婚，也无法满足他们的独占欲，但同样算是能退而求其次地满足他们些，□□住这份关系。
　　从此之后，顾连就不再是能被同等尊重的神祇，而是某种奖励。
　　这既能完成对顾连的惩罚，也能帮宙斯获取很多利益。
　　毕竟——
　　小一心跳急促着。
　　是奖励。
　　必须要做了什么，让宙斯满意觉得可以嘉奖后，才能获得。
　　小一压抑着内心，琢磨着宙斯的表情。
　　宙斯的这份奖励，是针对此刻参与了这场战斗的神祇吗？
　　还是——
　　小一蓦地想到赫尔墨斯他们刚来时的场景。
　　众神都在用有些异样的目光注视着顾连。
　　它能清楚地发觉到这点，宙斯身为奥林匹斯山之主，自然也全都收入眼底，目睹得清清楚楚。
　　小一的思绪蓦地中断，因为埃特纳火山骤然混乱起来的法则。
　　周围的火焰像是被刺激到了般，一下子沸腾了起来，伴随着强大神力的不断激荡，灼热的温度在流转间愈发炽热，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就连空气都好像被炙烤了。
　　小一能感觉到顾连的神格同样在发挥作用。
　　漂亮的少年看似无措地看着已经打起来的前面，却在悄无声息地用法则遮掩埃特纳火山跟着变化的异常波动。
　　但不管是小一还是顾连都清楚，他遮盖不了很久。


第92章 是他！
　　埃特纳火山的法则和神力开始剧烈激荡，众神都有些胆颤地看着这几位主神间的战斗。
　　宙斯嘴角噙着笑容看着的时候，眼底几乎没有笑意。
　　阿瑞斯放弃了原本的懒散抱胸姿态，他周遭的因子同样开始暴躁活跃起来，眼前值得欣赏品味的战斗唤醒了他沉眠已久的战斗本能。阿瑞斯兴致颇高观望的时候，身体也有些蠢蠢欲动。
　　阿瑞斯很想参与进去，但一想到他们都是在为了争夺潘多拉，阿瑞斯便每一次都成功压抑住了自己的战斗欲.望。
　　他可不想让其他人误认为他也对潘多拉有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埃特纳火山的火焰越烧越旺。
　　随着太阳法则和火焰法则的又一次碰撞，漫山的火焰再度如同一个个小太阳般猛地高涨，明明此刻还是深夜，整座埃特纳火山却明亮到不见丝毫黑暗。
　　埃特纳火山开始渐渐地有些承受不住如此强烈的碰撞，地面逐渐出现裂痕，岩浆不断地喷涌而出。
　　在顾连的刻意遮掩下，众神都将埃特纳火山的这些变化视为战斗造成的正常痕迹。
　　但埃特纳火山的升格状态很特殊，它即将质变的那刻，是顾连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的。
　　当整座山都开始轻颤的时候，宙斯立马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银发神王骤然垂眸看向脚下的时候，脸色一下阴沉无比。
　　顾连的真实意图让宙斯觉得愤怒。
　　他们奥林匹斯山的神祇竟然妄图解救和神对立的妖魔之主提丰！
　　一想到提丰，宙斯就想到了提丰不久前试图破开封印的那次。
　　提丰曾对他做出的诅咒依旧让宙斯记忆犹新。
　　涵盖了他，阿瑞斯以及——
　　伽倪墨得斯。
　　宙斯眼睛里阴冷之色越来越浓。
　　要不是提丰的这个诅咒，对情感完全不敢兴趣的阿瑞斯根本不可能和伽倪墨得斯产生羁绊，伽倪墨得斯也没可能会喜欢上阿瑞斯。
　　并且——
　　伽倪墨得斯也不会在诅咒和命运的摆布下，生命疯狂流逝，早早地就逝去。
　　而现在，提丰竟然贼心不死，还妄图出来，并且联合了潘多拉让潘多拉帮他。
　　宙斯眼底寒意不断加剧的时候，他内心的所有想法不过只用了一瞬时间，他声音又狠戾又威严地唤了声，“阿瑞斯！”
　　这就是再让阿瑞斯用法则压制这场战斗了。
　　除了心神全都在战斗中，没多余心思察觉外界变化的阿波罗他们，众神之中还有一部分没发觉埃特纳火山的异常，但宙斯这道颇为瘆人的声音一出，他们齐齐意识到了有严重的事情出现了，当即屏住呼吸惊疑不定地看向宙斯。
　　众神紧张注视着他们至高无上的神王的时候，宙斯一边准备配合阿瑞斯的法则结束这场战斗，赶在关键时刻前中断埃特纳火山的变化，一边深深地看了眼身侧的顾连。
　　对方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和提丰勾结！
　　只下一秒，不管是宙斯，还是随着宙斯目光同样看向顾连的众神全都怔住了。
　　随着卷翘的眼睫有些调皮地眨动了下，时常会被大家凝视的少年哪里还有往常的柔弱仓皇模样，他就那样迎着宙斯的目光，有些狡黠地微弯了下眉眼，漂亮到夺目不已。
　　像染了玫瑰汁液的殷红唇瓣以格外艳丽的色彩占据着所有存在的眼球，此刻异常好看的少年紧跟着宙斯轻声唤了句，“阿瑞斯。”
　　他的声音还是好听到让人觉得耳尖酥痒颤栗，但大家都有些茫然地发现，他的音色发生了明显不一样的变化。
　　众神愣怔着。
　　但——
　　顾连的新音色好像也有点熟悉，他们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众神很快就来不及细想这个了，他们的瞳孔在下一秒猛地缩聚。
　　众目睽睽之下，接了宙斯命令正调动法则的阿瑞斯，竟然好像被顾连的这句声音很轻的呼唤弄得彻底呆住了！
　　千钧一发之际，阿瑞斯周遭的法则蓦地停住，他在身体骤然变得僵硬无比后，猛地转身看向了顾连。
　　众神不可置信看着阿瑞斯的这番异常举动时，惊愕发现，阿瑞斯看向顾连的眼神中竟然有着更深层次的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
　　众神愈发迷茫之际，也在下一刻，发现了埃特纳火山的变化。
　　就好像已经到达某个临界点一样，类似蛛网般的裂纹密密麻麻地自埃特纳火山炸开，像是可怕怒火凝结的岩浆要爆发灭世般骇人地冲天而起，天空烧红一片，周遭炙热到即便是神祇都感觉到了不适难耐。
　　在众神有些悚然的注视下，封印着提丰的埃特纳火山竟然——
　　在熔化！
　　谁都能感觉到属于提丰的那股可怕气息！
　　越来越强，也越来越近。
　　也是谁都意识到，提丰要出来了。
　　即便没有阿瑞斯和宙斯的干预，阿波罗和赫淮斯托斯他们也因这变故不约而同地停了手，他们皆是凝重地感知着周遭变化。
　　空气中只剩下了火山融化和岩浆喷涌的声音。
　　一想到曾经侵占了奥林匹斯山的提丰即将出来，众神面色微微发白的同时忍不住吞咽了吞咽口水，但他们更心惊于宙斯的反应。
　　众神此刻皆是看出了顾连的问题，慢半拍地发现，只要当日参加提丰之战的神祇在埃特纳火山战斗，埃特纳火山对提丰的封印便会松动。
　　他们有些不理解刚刚明显最先发现的宙斯为什么不出手。
　　即便阿瑞斯不知何缘由地突然失神怔住了，宙斯也依旧可以在那电光火石之间靠着自己的强大实力镇压阿波罗他们的战斗。
　　只要宙斯刚刚及时出手，埃特纳火山的特殊状态就破不了。
　　可——
　　众神茫然又震惊地看着他们这位向来谨慎的神王。
　　宙斯刚刚似乎也像阿瑞斯一样，在那最关键的一刻中怔住了！
　　顶着众神疑惑震愕的目光，宙斯垂眸看了眼已经无法回转的埃特纳火山，他脸上看不出具体的神情，但在他尚且没有握着雷霆权杖的时候，天空已经瞬间乌云密布，即便是埃特纳火山连绵猖狂的火焰都无法改变天空中的昏暗和压抑。
　　随着骇人恐惧的闪电不停地闪烁着，一道道沉闷无比的惊雷声仿佛是在众神的耳边炸开，震得他们胆颤心惊。
　　谁都看出来了，宙斯此刻的情绪很不对劲！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宙斯如此动怒了！
　　单是提丰的出来，似乎还不足以让宙斯如此失态。
　　这个认知几乎是再让众神的心脏都收缩了一下。
　　宙斯辨不清情绪地看着已经融化了小半的埃特纳火山，他没能在最重要的那刻解决问题，现在已经没办法再补救了，提丰的出来已经是事实。
　　虽然他再出手可以延缓提丰出来的进程，但已经没有意义了，还不如将实力保留住。
　　宙斯在众神格外心悸的注视下，又转而看向了他身侧的顾连。
　　肉眼可见地，宙斯深色的瞳眸中明显酝酿起了极其可怖的风暴。
　　在所有神疯狂压抑着心跳的注视下，银发在闪电下映射出心惊冷光的神王，自上而下地看了顾连好一会儿，然后将目光锁定在了顾连戴着的火焰耳坠上。
　　赫淮斯托斯脸色下意识变了下，他这个变化在此刻诡异的氛围中格外明显。
　　隐隐约约之间，大家都猛地意识到这耳坠有着什么特殊效用。
　　他们的猜测在下一秒就得到了证实。
　　只见宙斯深深地看了眼顾连后，抬手顺着人的下巴抚摸过人的脸颊落到了那一直戴着的耳坠上，目睹着这一幕的赫拉明显脸色微变了下，但即便是她，也不敢在此刻阻止明显反常的宙斯。
　　伴随着宙斯的指腹用力一捏，赫淮斯托斯精心打造的火焰耳坠立马化为齑粉。
　　也是下一秒，所有神的瞳孔都睁大了一瞬，怔愣地看着宙斯手下的顾连。
　　原本的红褐色头发已经变成了更衬肤色莹白无暇的乌黑，顾连本就漂亮至极的五官竟然在朝着更精致惑人的方向上转变，属于阿芙洛狄忒的美之法则受到某种共鸣般不断震颤，前所未有的惊艳之色浮于众神的眼底，伴随着几乎本能地心跳加速。
　　被众神用粘稠目光盯着的少年，并没有暴露真容的忐忑和不安，他眉眼轻弯了下，更加美得惊心动魄。
　　他仿佛完全没发觉宙斯那晦涩不明到令人惊悚的目光，嫣红的唇畔轻扬，“唔，应该是惊喜吧。”
　　一片死寂中，赫拉咬着牙的声音最先响起，“伽倪墨得斯？”
　　赫淮斯托斯愣了下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的拳头一瞬间捏得咔嚓作响，鲜红浓稠的鲜血顺着紧握的拳头滴滴往下流。
　　众神瞬间如梦初醒，不可置信看着顾连的时候，脸上又矛盾地流露出了了然。
　　怪不得刚刚阿瑞斯和宙斯都会因为对方的那一句轻唤怔住。
　　也怪不得他们刚刚回隐约觉得那不一样的音色有些熟悉。
　　顾连刚刚用的——
　　是属于伽倪墨得斯的声音！
　　他也是在用伽倪墨得斯的方式呼唤阿瑞斯！
　　也怪不得——
　　众神更加惴惴不安地看着宙斯。
　　他们的神王会如此生气。
　　阿瑞斯似乎猛地惊醒回神，他带着些许惊喜地下意识冲向顾连。
　　潘多拉竟然是伽倪墨得斯？！
　　这个认知让阿瑞斯感觉怪异又微妙，他最讨厌的人竟然就是他的心上人，然，阿瑞斯还是更欣喜于能再见到鲜活着的伽倪墨得斯。
　　只很快，即便是最不擅长算计最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阿瑞斯，也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脚步微顿，脸色微变地盯着顾连。
　　阿瑞斯意识到了他和对方的相识相爱背后暗藏着算计。
　　他眼前这个漂亮到晃神的少年并不单纯。
　　阿瑞斯抿唇看着顾连的时候，脸色已经变得有些糟糕难看。
　　对方露出了和伽倪墨得斯一样的面容，却没有表露出他是伽倪墨得斯时的性格，这无疑在清楚地告诉他。
　　对方之前在他展现出来的一起都不过是伪装。
　　对方戏耍了他！
　　阿瑞斯都看出来后，其余众神显然全都发觉这背后的问题。
　　狄俄尼索斯眼神瞬间变得幽深，伽倪墨得斯在奥林匹斯山上是喝过灵酒的，就算狄俄尼索斯想找借口，也不得不认清自己被对方那酒后人格欺骗了的事实。
　　他周遭的因子瞬间暴躁了许多。
　　就连阿波罗也在看着顾连的情况下，不知想到什么般，本该璀璨阳光的金色眼眸中浮现了阴霾。
　　但众神之中，属宙斯的眼神最可怕。
　　这位自认为掌控一切的神王，竟然被顾连戏耍了多次，这显然让他格外恼火。


第93章 留不住的他
　　各位主神的异样，让目睹到这一幕的众神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漫天的乌云和闪电中，宙斯仿佛第一次认识面前的少年般一字一顿地唤了下他，“潘多拉。”
　　宙斯的这句话念得格外缓慢，就好像每一个字都含了许久吞吃了一遍似的，里面压抑暗藏着的情绪会让人下意识匍匐胆怯。
　　但顾连好似没有察觉到这些情绪，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任由周遭的一切都沦为他一个人的背景。
　　“就这么想救提丰？”宙斯的声音低哑了许多，甚至要比刚刚不断炸开的惊雷还让人心颤，但除却那滔天的怒火，他语调中明显还带着些许怪异，那是另外一种在心底蔓延滋长的火苗，“明明已经完美伪装这么久了，却为了能救出提丰，不惜刚刚主动暴露，看来你和提丰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顾连挑挑眉，对宙斯的这些话不置可否。
　　宙斯阴沉打量着他的时候，眼神格外锐利，似乎要将真实的顾连彻底看穿，他接下来的话更是含着满满的寒意，几乎能让听到的人如坠冰窟，“提丰之前的诅咒也只是一场故意的算计，为的就是今日吗？”
　　这几乎已经是明摆在眼前的事实了。
　　众神都已摸到了这点，更何况是他们里面心机最深的宙斯。
　　可偏偏宙斯就是意味不明地又反问了顾连一遍，宙斯此举背后的深意让众神更加不可思议地看着顾连。
　　顾连的行为简直触目惊心。
　　他从一开始就欺骗了众神，让数位地位崇高的主神被他表露出来的虚假一面蛊惑，更是将擅长谋划布局的宙斯也欺骗，不仅化身伽倪墨得斯引得宙斯对他念念不忘各种特殊对待，挑拨了阿瑞斯和宙斯本该极好的父子关系，还在宙斯刚刚的眼皮子底下，惹得众神为他争抢，当众破坏了对提丰的封印，释放出了宙斯的仇敌。
　　可宙斯竟然还在这种情况下，反问了一遍顾连，不知意图地给了顾连一个可以否认的机会。
　　众神觉得匪夷所思，但当他们再次看到万众瞩目的少年后，又诡异地顿住了。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用绝美来形容都不为过。
　　他在是伽倪墨得斯的时候就已经很美了，但伽倪墨得斯的表情一向平淡，根本无法像现在这般，因为鲜活生动的表情而肆意毫无保留地展露那份直击心灵深处的殊绝容色。
　　漂亮到即便知道他是罪恶的化身，也不忍心摧毁他。
　　而他，仿佛相当清楚一点，直接无视了宙斯这句话里的那份异样，嫣红的唇瓣中流露出来的是一句让周遭闪电更加骇人的一句话，“亲爱的神王陛下，您内心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
　　小一看着自家连连如常说话的时候，小心脏也跟着砰砰砰急促跳了跳。
　　肉眼可见地，宙斯眼睛里的暗涌变得更加瘆人，而众神也变得更加惶恐。
　　小一感受着在场周围神祇落过来的眼神，实在没办法像顾连表现得那么淡定自然。
　　——他们的眼神真的好可怕，眼底翻涌的怒火好像也助燃了某些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暗心思。
　　小一觉得用吞吃入腹来形容这些视线都有点太过单薄程度不够了。
　　小一深呼吸一口气，稳了稳自己的心神，觉得自己不能给顾连丢脸。
　　它安慰着自己。
　　没事的，先不说这个世界里的神祇注定不死不灭，就算是可以的，宙斯他们也不会真的弄死顾连。
　　应该就是——
　　像是想到了什么，小一忽然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咳咳咳。]让它家连连浑浑噩噩地一直承受溺于什么，可能再也没有意识清醒的时候罢了。
　　顾连：[。]
　　顾连：[你好兴奋哦。]
　　小一咳嗽得更剧烈了，它有些心虚地扭扭捏捏道，[因为很清楚并不会真的发生，所以才放纵地想了想。]
　　顾连：[。]
　　*
　　明明提丰还没有出来，但埃特纳火山的气氛却已经恐怖至极，众神赶到现场的第一秒，都没忍住面色白了白。
　　但即便因着提丰的即将现世，他们不得不过来助阵，抵达的诸多神祇也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来，包括胸口剧烈起伏的赫拉在内，现场有足足九位主神表情怪异，一副在克制压抑着什么的模样。
　　空气中流淌着的可怕神力波动，让奥林匹斯山除了阿尔忒弥斯，雅典娜和德墨忒尔的其他赶来神祇全都呼吸不畅。
　　不仅仅是因为这前所未有的恐怖压抑氛围，更因为他们实力不济，神力被几位主神的完全压制。
　　这也让他们看向顾连的眼神更加惊疑。
　　和他们不一样，这位一直被认为是奥林匹斯山最弱小的神祇竟然面色依旧如常！
　　他漂亮绝美的五官并没有因为这可怖的气氛发生任何变化，反而在一片怪异中更显妖冶甜靡。
　　众神已经知道顾连一开始就在伪装，也大约清楚顾连并不是他一直对外说的神格有损。
　　但他们完全没想到，顾连的真实神力竟然能让他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不落于下风！
　　就好像是世间唯一的一处颜色，明明即将破除封印的提丰在下面虎视眈眈，明明各位主神的表情如此难看糟糕让人畏忌，但大家的目光还是都落在了顾连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的黑发少年不再像之前那样躲避众神的目光，而是一一回望了过去，其实他的眼神没有刻意流露什么，但所有被他看到的存在还是呼吸微窒，压抑着的心跳疯狂地跃动。
　　这也使得宙斯他们的眼神更显晦暗。
　　顾连好像终于感觉到了阿波罗他们的异色目光，他的视线挨个从阿波罗，赫淮斯托斯和阿瑞斯他们身上划过。
　　就好像忽然发现事情要比他想象的严重，黑发少年的眼睫轻颤了下。他轻微抿唇的时候，脸色泛白了些许。
　　伴随着他精致的喉结上下滚动，白皙脆弱的脖颈因为他吞咽的动作划出诱人弧度，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少年是从宙斯他们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什么让他觉得不太好的暗色。
　　宙斯的目光开始因为他不经意又流露出的弱势出现了某种怪异的变化。
　　只下一秒，所有人都怔住了。
　　伴随着宙斯赫淮斯托斯他们骤然冷下来的脸色，周遭更加骇人的神力波动，除主神外的所有神祇都瞬间打了个寒颤瑟瑟发抖。
　　因为黑发少年漂亮的脸蛋上重新浮现了熟悉的恐慌和无措。
　　但——
　　不是试图补救般地换回宙斯对他的怜惜。
　　而是——
　　他就那样柔柔弱弱地用神力对着地面无助地道，“哥哥，我好害怕啊。”
　　在火上浇油！
　　就好像被他的这句话刺激到一样，埃特纳火山的火光陡然冲天！宙斯引来的乌云直接被这骤然窜高的火焰吞噬，昏暗的天空瞬间被照得亮如白昼。
　　属于提丰的强大威势，让众神险些以为自己回到了当日的神权颠覆毁天灭地。
　　众神已经和平太久了，长久的享乐让他们再遭遇相同的情景时会下意识地畏惧慌乱。
　　不过是顾连这样的一句话，提丰原本还有大半的封印竟然就霎时消弭了！
　　没有人发觉，会这样这不仅仅是因为提丰。
　　还因为顾连靠着深渊塔尔塔洛斯的本源之力将自己的大半神力传给了提丰，并借着盖亚的大地法则改变了埃特纳火山的状态！
　　这样快的速度同样超过了宙斯的想象，宙斯反应极快地下意识地就要抓住身侧的顾连，但还是晚了一步。
　　一道蕴含着提丰魔力的火龙骤然从顾连和宙斯中间蹿出，里面蕴含的强大威能即便是宙斯也不得不避开。
　　隔着灼热到令空气都扭曲的火光，顾连五官的艳丽非但没有折损，反而还多了几分氤氲过后的缱绻。
　　而有着百颗头颅的蛇身提丰已经出现在了顾连的身侧。
　　毁天灭地的气息自提丰身上奔涌，提丰原本只有十米长的身躯正在不断膨胀，埃特纳火山已经消失不见化为平地，曾经由提丰怒火凝结的漫天火焰开始涌入提丰的身躯，过去漫长岁月里的愤怒和不甘都将化为新的力量反哺提丰。
　　即便是月神阿尔忒弥斯就在此地，月亮的光辉还是因为提丰的出现而不住黯淡，仿佛在预兆着什么。
　　众神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不过是片刻，所有神都出现在了面色难看的宙斯身后，和力量越来越强大的提丰对峙。
　　轰隆隆的声响沉闷地响起，无数幸存的妖魔都在从四面八方赶来，它们皆是感受到了它们始祖的气息，它们的身躯让整个世界都染上了扭曲的色彩。
　　宙斯眯着眼睛看着对面提丰的时候，手已经握在了雷霆权杖上，周遭隐隐萦绕流转的雷电颇有一种要摧毁一切的恐怖威能。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宙斯的视线从提丰落到顾连时，眼底更是仿佛在酝酿着某种极其可怕的雷暴。
　　银发神王扯了扯嘴角，“这样做的代价，你真的承受住吗？”
　　处于巅峰状态的提丰都曾输给他们，更何况是被封印了这么久实力远远不及当初的现在提丰。
　　少年即便跟着提丰，也早晚沦为阶下囚。
　　在众神的注视下，容貌绝伦的漂亮少年只是有些狡黠地朝宙斯眨了眨眼。
　　宙斯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你现在就要跑？”
　　黑发少年眉眼弯弯地朝宙斯灿烂一笑，伴随着宙斯的攻击被提丰抵挡，他的身形如不可及的浮云在众神眼中飘散远去，他俏皮娇纵的声音成为了拉响整场大战的导火索，“亲爱的神王陛下，你这次依旧留不住我哦。”


第94章 你可一定要保护好我哦
　　[感觉提丰会输诶。]小一借着顾连的神力感知着埃特纳火山那边的变动。
　　提丰的长时间被镇压终究让事情走到了今时不同往日的境地。
　　受埃特纳火山特殊封印的影响，提丰被镇压的期间内实力根本没可能提升，而众神的实力却在这段时间内都有所精进，他们对自身法则的理解因世界的成熟运转而更加深刻，人类的信仰之力更是成为了众神新的筹码。
　　神祇在法则下不死不灭，追随着提丰的万千妖魔却是死一个便少一个。
　　更别提，奥林匹斯山最强大的那些个主神，也正因顾连的行为而愤怒不已。
　　顾连离开那里的时候，小一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眼中要尽快把顾连抓回来的阴鸷晦涩，这势必会让他们在面对提丰他们时战力再度飙升。
　　顾连动作微顿，转身看了眼众神所在位置的方向。
　　他此举倒不是完全因为小一的这些话，而是现场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波塞冬带着他的属下及时去支援宙斯他们了，有很强大的神力在靠近埃特纳火山和奥林匹斯山。
　　不过——
　　不只是朝着众神齐聚的方向，还有一些海神在朝着他这个方向寻来。
　　[连连，波塞冬竟然还派了人来找你诶。]小一摸着下巴思索的时候，没办法确定原因，[这是波塞冬自己的意思，还是宙斯传音给他，让他分出人来抓你呀。]
　　顾连漂亮的眼瞳流转了下，他有些随意地回了句，[谁知道呢。]
　　顾连收回了目光，继续朝着高加索山的方向前去，他还记得他对普罗米修斯的承诺，会将其从高加索山解决出来。
　　现在局势一片混乱，宙斯为首的奥林匹斯山天神已经被提丰牵制住，是营救普罗米修斯的最佳时机。
　　即便宙斯发觉普罗米修斯出来了，他在相当长的时间段内也没心思理会普罗米修斯。
　　而这段时间，已经足以让这位先知先觉神靠着自己的智慧找出办法来保全自己。
　　顾连抵达高加索山的时候，普罗米修斯第一时间抬眸看向了他。
　　普罗米修斯此刻的状态要远远好于前几次，可能是因为高加索神鹰的远去。
　　在宙斯命令下负责日日啃噬普罗米修斯肝脏的神鹰，也早就随着一众妖魔赶到了提丰身边，一直被痛苦折磨的普罗米修斯迎来了久违的清静。
　　普罗米修斯有些复杂看着顾连的时候，顾连唇角微弯地对其道，“普罗米修斯，我来救你了。”
　　普罗米修斯没能从顾连身上捕捉到丝毫不一般的情绪和微表情，少年在自然朝他展露笑颜的时候，就仿佛刚刚将奥林匹斯搅得天翻地覆，让高高在上的众神都为其失态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是第一个在——”普罗米修斯的声音有些异样地停了下，“这样做后，依旧能全身而退的人。”
　　普罗米修斯说这话的时候，湛蓝的眼睛中浮现了微妙和感慨。
　　看似被众神宠爱的潘多拉，原本只是众神手上的一枚棋子。
　　而现在，这枚棋子却反过来玩.弄了本该操纵他取乐的众神，他得到了众神真正的宠爱，但又毫不留情地将其狠狠践踏。
　　“亲爱的普罗米修斯，我可以将这句话视为你对我的夸奖吗？”顾连说话的时候，伸手解开了普罗米修斯身上由赫淮斯托斯锻造的镣铐。
　　普罗米修斯深深地看着他，“……当然。”
　　“这是我的荣幸。”顾连唇角的弧度好像又向上扬了些，只下一秒，他便又有些苦恼地道，“普罗米修斯，虽然我很想和你叙叙旧，但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你知道的，我必须赶紧离开了，要是我不小心被抓住的话——”
　　黑发少年顿了刹，他纤长的眼睫跟着垂落了下，“下场会很惨的。”
　　顾连没有明说，但普罗米修斯还是瞬间联想到了什么，他才恢复了澄澈碧蓝的眼眸出现了些许异色。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被锁着反而有些不适应自由身的原因，普罗米修斯此刻的身体很僵硬。
　　他默认了顾连的这句话，目睹着顾连的离开。
　　但眼见顾连的身影渐渐远去，普罗米修斯终究是没忍住开了口，他的声音沙哑无比，带着些许期许，“潘多拉，我们还能再见吗？”
　　黑发少年的脚步顿住，但却没有明确回答普罗米修斯这个问题。
　　他只是在再离开前，转身对着普罗米修斯清浅一笑。
　　好似是无声的否认，也像是暧昧的欲语还休。
　　普罗米修斯就那样一直看着他，直到黑发少年的身影和气息全都感知不到后，普罗米修斯才阖上眼，在掩盖住自己所有情绪的同时深呼吸了一口气。
　　*
　　[连连，我们要回冥界了吗？]小一边说边打哈欠，即将抵达的冥界给了它很强的安全感。
　　[嗯哼。]他要继续感悟他尚未完全适应的法则了。
　　目前这种情况，还是得尽快提升他自己的实力为好。
　　在即将踏入冥界之前，顾连抬眸朝特洛伊城的方向看去，他感应了一下那边的命运力量，发现正在持续酝酿的命运力量又蹿了一截。
　　顾连眼底涌现些许思索。
　　特洛伊原本因为伽倪墨得斯而受到宙斯和阿瑞斯的特殊关照。
　　但经历了刚刚他做的那些事，宙斯和阿瑞斯的这些优待毫无疑问地会随之荡然无存。
　　顾连想到了刚刚建好的特洛伊城墙。
　　命运女神不惜亲自指引，也要让半神埃阿科斯参与修建特洛伊的城墙，但建好后，唯独埃阿科斯负责的那段能被蛇攀爬而进，让本该坚不可摧的特洛伊产生了破绽。
　　特洛伊在命运中的既定结局果然是场悲剧吗？
　　宙斯和阿瑞斯的不再关照，会令这个悲剧的结果更容易实现。
　　安静地看了会儿后，顾连掩去眼底情绪，踏入了冥界。
　　阴冷的死亡气息开始在周遭萦绕，但顾连靠着冥后法则，不仅没有感觉任何不适，反而还有种亲切自然感，他轻车熟路地朝哈迪斯的宫殿走去。
　　走进熟悉宫殿的时候，顾连一眼就看到了这位似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的冥界之主。
　　出乎意料地，这位因常年不见阳光而皮肤格外冷白的神祇，一反常态地没有坐在书案前办公，他身材修长站在那里的时候，仿佛一座被精心雕刻沉淀了许久的雕像。
　　小一摸着下巴评价：[望妻石。]
　　顾连：[。]
　　小一在顾连的意识海里‘嘿嘿’笑了几声，[真的，哈迪斯选择站在这里，肯定是因为这样会更方便他随时现身去救你。如果连连你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他肯定瞬间就过去救你了。]
　　顾连任由哈迪斯漆黑的眸子清晰映出他的时候，垂眸看了眼那书案。
　　上面左边堆积了厚厚一沓，象征着处理好的右边却空空如也，和平常该有的情况截然相反，哈迪斯并没有在顾连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处理他的冥界事务。
　　是因为——
　　顾连漂亮的眼睛里出现了些许笑意。
　　没有心思去做吗？
　　“哈迪斯，你的伴侣这么快就回来了。”顾连顿了下，亲昵补充道，“这么快就又回到了你身边。”
　　他眉眼弯弯地对哈迪斯如此说话的时候，好像并不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请求有些无缘由和牵强，“你难道不应该奖励他什么吗？”
　　偏偏，以冷漠无情著称的哈迪斯，在看了他一会儿后，真的顺着他道了，“你想要什么奖励。”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音色天生偏冷，语气也一向毫无起伏，这句话本该称得上宠溺。
　　顾连的声音放得又轻又可怜，隐隐还带着点撒娇，“想要你保护我。”
　　“……当然。”
　　哈迪斯显然有些没有料到顾连会说这个理所应当的事情，他看着面前笑容变得明媚的漂亮少年，顿了顿，准备让对方新说一个奖励。
　　只下一秒，哈迪斯的呼吸便微滞了下。
　　因为顾连接下来的那句话。
　　“哈迪斯，只要你能保护好我，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比云彩还轻柔的声音在耳尖带来酥痒的同时，也在撩拨他的内心。
　　与其说这是少年问他要的奖励，不如说这是少年给他的奖励。
　　就像是在印证这句话，哈迪斯看到了顾连的走近，感受到了对方踮脚后将柔嫩手心放在他肩膀处的鲜明触感，以及——
　　在他唇角轻轻落下的一吻。
　　随着那份不可思议的柔软流转进肌肤，心跳骤然加快，周遭热度上涨，哈迪斯再度听到了对方好听至极的声音。
　　“哈迪斯，你可一定要保护好我哦。”


第95章 序幕
　　数百年的时间一晃而过，世界也由混乱重新演变为平和。
　　卷土重来的提丰到底是没办法再颠覆一遍神权，随着他的妖子魔孙不断地被众神和踊跃的半神消灭，他的胜算越降越低，他不得不回归酝酿阶段，和众神的战斗频率持续降低。而众神可以轻易地解决其他妖魔，却也对提丰本身无可奈何。
　　先前埃特纳火山的特殊升格状态再也没有出现过。
　　虽然表面上，各位主神已经因顾连的逃离而变得同仇敌忾，但众神皆是从这个事实中看出，他们终究是因为顾连产生了某种隔阂，再无法回到最初。
　　即便——
　　他们都清楚顾连只是玩.弄了他们感情的骗子。
　　提丰也因此一直会给众神带来让他们无法舒心享乐的风波。
　　而顾连也一直在被众神寻找。
　　几乎是胜利天平刚倾倒至宙斯他们那边，奥林匹斯众神刚能有些余力，宙斯便着人去寻顾连了，随着己方优势越来越大，众神对顾连的寻找力度也越来越强。
　　但他们终究是没能找到顾连，为此，宙斯还特地传递了消息出来。
　　如果顾连愿意主动回归奥林匹斯山，关于顾连做的这些种种事情他们都可以宽大处理。
　　不过顾连直接将其忽视了就是了。
　　虽然顾连这些年一直在冥界和哈迪斯在一起，然众神目前都还没有怀疑到冥界。
　　一是冥界已经独立许久，只有和冥界有关的神祇才能找到冥界入口进入冥界，哈迪斯又一向远离于各种纷争，他们并不认为哈迪斯会收留顾连这个让众神不宁的大麻烦。
　　二是他们都清楚地意识到顾连有这个能力进行完美伪装，当初他以神祇身份扮演伽倪墨得斯的时候，众神皆未发觉异常，顾连既然当初能扮演伽倪墨得斯，如今便也依旧能不露破绽地随心扮演任何一个人。
　　[我感觉宙斯他们肯定会想办法逼你主动现身的。]小一眨着眼睛给出自己的想法。
　　时间的流逝并没有抹除他们曾因顾连生起的情绪，反而还在不断压抑沉淀中滋长得愈发浓烈可怕。
　　顾连没说话，只是慢吞吞地剥着手上的石榴。
　　小一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测，[感觉他们会从埃庇米修斯身上入手诶。]这位曾在人间和顾连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后知后觉神，顾连受他照料颇多。
　　放出希望的皮拉和杜卡利翁将自己的全部生命都奉献给了新一代人类的传承之火。
　　真正的伽倪墨得斯看着兴盛的特洛伊永远闭上了眼。
　　和顾连有关，可能会被顾连在意的存在便只剩下了埃庇米修斯。
　　埃庇米修斯的后知后觉，会让他像潘多拉魔盒的那次，再度被众神轻易算计。
　　顾连声音懒洋洋的，[我的事情应该会先放一放，他们的心思很快就要被挪到别处了。]
　　说话间，顾连看了眼深渊塔尔塔罗斯。
　　前几天，这座众神的放逐之地出现了些许异动，里面被镇压的二代神王克洛诺斯从沉眠中醒了过来，发出了一道又无力又不甘的怒吼。
　　顾连瞬间就意识到，克洛诺斯被推翻神权前针对宙斯的诅咒之力彻底消散了，这位曾经的神王再也没有办法威胁宙斯的统治了。
　　宙斯的那半神方法，终究是一点点地消磨掉了克洛诺斯残存的诅咒之力。
　　顾连垂了垂眸后，借着大地法则再看了眼地上的人间。
　　人间此刻已经异常繁荣了。
　　为了获取能让自己在与提丰的对战中更占优势的信仰之力，众神这些年格外活跃，和众神有关的传说事迹简直数不胜数。和水瓶座同等地位的其它星座相继出现，神祇和人类有关的事情广为流传，越来越多的神祇有了人类情人，半神的规模愈发壮大，更是有身具人类血脉的大力神和植物神等新生神祇诞生……
　　这些数量庞大的半神没有神格，不掌握法则，没办法进入奥林匹斯山，却也在有限的生命里追求自己的意义，他们成为了带领人类进一步发展繁荣的中坚力量。
　　他们对人类的贡献，让他们有了新的名号——英雄。
　　区别于带着疏离和优越感的半神，英雄的称谓象征着人类对他们发自内心的认可和归属。
　　人类的英雄时代由此降临。
　　顾连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特洛伊。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里的命运力量已经快要爆发了。
　　宙斯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人类因为这些英雄变得如此兴盛。
　　既然克洛诺斯的诅咒之力已经彻底消失，这些半神英雄对他的意义已经实现，宙斯势必会再度开展对人类的清算。
　　鉴于盖亚之前因灭世洪水对波塞冬的诅咒，宙斯不会对整个人类族群出手。
　　宙斯选择清算的目标，应该就是这些起着带领作用的半神英雄。
　　顾连收回了落在特洛伊的目光，也敛去了眼眸里的那些思索和涟漪。
　　特洛伊估计就是这些半神英雄相继殒命的地点了。
　　*
　　顾连刚意识到序幕即将出现，冥界便在几天后迎来了一位客人——海洋女神忒堤丝。
　　这位女神名义上是来拜访埃阿科斯的。
　　曾经参与修建了特洛伊城墙的埃阿科斯，在死后，因为他生前表现出来了的公正，被提拔成了冥界判官。
　　忒堤丝的丈夫珀琉斯是埃阿科斯的血脉后代，忒堤丝向埃阿科斯送了她和珀琉斯的婚宴请柬，顺便也一并邀请了冥界的所有神祇。
　　之所以是顺便，是因为忒堤丝很清楚这些一直徘徊于众神外的冥界神祇是不会来参加的。
　　特别是在这种她和珀琉斯的婚宴会举办得特别隆重，要持续很久的情况下。
　　这些冥界神祇全都随了哈迪斯，都将手上的工作视得很重，不可能将工作放下参与这场以享乐和热闹为主的婚宴。但出于礼节，他们那天一定会送上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
　　不过忒堤丝明显不在意冥界神祇是否会真的出席，她特意前往冥界有别的目的。
　　和冥界神祇告别后，忒堤丝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冥界，而是独自悄悄地去往了冥河斯提克斯河。
　　忒堤丝将自己怀里一直抱着的婴儿，她和珀琉斯的孩子阿喀琉斯浸泡进了斯提克斯河，为了不让阿喀琉斯彻底被冥河吞噬，忒堤丝牢牢且温柔地握着阿喀琉斯的脚踝。
　　忒堤丝一边慈爱地看着这个自己孕育出来的生命，一边有些忧愁地叹息。
　　自生下阿喀琉斯后，忒堤丝便格外不安，为此忒堤丝特地寻了预言而来。
　　——阿喀琉斯将名垂青史，他会是被后世敬仰的英雄，但他注定会战死于一场浩大的战争。
　　忒堤丝知道命运力量的可怕，那是众神都无法抵挡的东西。
　　但身为母亲，她实在不忍心她的孩子像预言那般早早战死，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所以忒堤丝特别寻了这个契机来到了冥界，将阿喀琉斯浸泡于冥河中。
　　斯提克斯河的浸泡可以让阿喀琉斯的身体刀枪不入。
　　“我的孩子，希望这样能让你免于战死于战场的命运，可以幸福安康地度过余生。”忒堤丝虔诚地祝福。
　　顾连安静看着的时候，若有所思地感应着阿喀琉斯身上的命运力量。
　　虽然顾连感应不到具体的，但他能大约判断出来，这位女神的努力不会起作用。
　　阿喀琉斯身上的死气，和特洛伊的黯淡气息如出一辙，即便被浸泡于冥河，阿喀琉斯依旧会在特洛伊丧命。
　　顾连的视线在阿喀琉斯唯独没有被冥河之水触碰到的脚踝停留一瞬。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现身，只是在忒堤丝要带着阿喀琉斯离开冥界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将一缕真实丝线系在了忒堤丝的手腕处。
　　顾连直觉忒堤丝和珀琉斯的婚宴上会发生什么。
　　宙斯以忒堤丝对他有恩的名义，要将这场婚宴筹备得格外盛大隆重。
　　奥林匹斯山的众神此刻都还在认真布置着，那规模甚至都要超过宙斯和赫拉的那次了。
　　*
　　忒堤丝和珀琉斯婚宴正式举办的时候，是在十年后。
　　顾连将自己的部分心神牵引至了忒堤丝手上的真实丝线，得以借着丝线不动声色地感应婚宴上的情况。
　　小一靠着感官共享，也跟着感知到了一切。
　　婚姻奢华至极，热闹欢乐极了，几乎每位神祇都洋溢出了笑容来。
　　小一补充：[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赫淮斯托斯和阿瑞斯他们被排除在外了，连连，我感觉他们肯定联想到你了，你看看他们的神情，啧啧啧，阴晴不定的，一副刚幻想和你步入婚姻殿堂就被现实狠狠打破的阴沉模样。]
　　顾连：[。]
　　顾连没关注参加宴会的众神，而是敏锐地看向了一处。
　　那里正站着一位浑身被黑色笼罩的女神。
　　是纷争女神厄里斯。
　　这位纷争女神隔着远远地看着热闹一片的众神时，即便周遭被黑雾笼罩，依旧能感觉得到她压抑不住的愤怒和不甘。
　　厄里斯在自嘲一笑后，嘲讽森然地看着众神。
　　这场邀请了众神的婚宴，竟然唯独没有邀请她。
　　不过厄里斯并没有直接现身去质问众神，她只是在阴冷地看了会儿前面和她格格不入的场景后，短暂离开了一会儿。
　　等到厄里斯再回来的时候，她手上已经拿出了一枚格外漂亮夺目的金苹果。
　　代表着纷争的法则在金苹果周遭萦绕，厄里斯悄无声息地将金苹果放在了宴会中心。
　　耀眼在阳光下发出璀璨光泽的金苹果很快就被众神发现。
　　也是一瞬间，众神都发现了金苹果上的那行字。
　　——送给最美丽的女神。
　　欢乐声立马停止，隐约意识到要发生什么的众神立马安静了下来。
　　待在哈迪斯宫殿的顾连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等待后续。
　　金苹果上面萦绕的纷争气息，势必会引起一番争抢。
　　虽然不少神都发觉了这是厄里斯的报复手笔，但谁都没有谈及宙斯‘忘记’邀请这位纷争女神的事，默契地顺着事件发展。
　　赫拉，阿芙洛狄忒和雅典娜全都认为这金苹果属于自己。
　　顾连看到雅典娜也争夺的时候有些意外，阿芙洛狄忒和赫拉都有争抢的理由，阿芙洛狄忒是美神，最美丽的女神也一直都是针对她的赞誉，赫拉身为天后，将金苹果视为某种权威的象征，她倒不是真的想要这金苹果，只是觉得她拿到后，会是她崇高地位的有利稳固。
　　虽然雅典娜给的理由是内在美才是最美的，但顾连还是觉得这位智慧女神的行为有些牵强。
　　雅典娜是被厄里斯的纷争法则影响了吗？
　　还是——
　　顾连眼睛轻颤了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轻扬了刹。
　　婚宴现场因为三位女神的争抢变得有些焦灼。
　　所有神祇都敛去了脸上笑意，只赫尔墨斯完全没受影响，他不仅脸上笑容依旧，还能自然而然地搭话，“唉，这个金苹果是送给女神的吗，要是没有这个限制的话，事情就容易多了。”
　　赫尔墨斯这话瞬间让场面变得有些异样。
　　宙斯淡淡地朝赫尔墨斯投来了警告的一眼，赫尔墨斯耸耸肩，做了个自己会闭嘴的手势。
　　但赫尔墨斯自己不再开口，旁人却会搭话。
　　阿瑞斯的语气有些糟糕，“就算没有这个限制又如何，他又不在奥林匹斯山，这金苹果又给不到他，现在的情况依旧无法避免。”
　　空气再度寂静一瞬。
　　赫淮斯托斯沙哑至极的声音蓦地响起，“他早晚会回到奥林匹斯山的。”
　　场面气氛愈发诡异了。
　　阿波罗轻笑了下，“是的，他早晚会回来的。”


第96章 金苹果
　　空气中的因子仿佛出现了不正常的跃动，在这些主神说话的时候，其他神祇表现得越发安静了。
　　宙斯垂眸看着大家，看不出情绪地将一切收入眼底。他轻轻晃了晃手上的琉璃酒杯，晶莹酒液在杯壁处荡下一圈圈涟漪的同时，一股辛辣的酒味在空气中弥漫。
　　狄俄尼索斯酿造的酒，自顾连离开后，便再不复之前的清甜。
　　酿造者自身的情绪，终究是影响到了从他手中流转而出的美酒，狄俄尼索斯的酒变得辛辣而浓烈，饮进口腔后，更是犹如烈火燎原，喉咙乃至全身都仿佛被灼烧过一般，有着让人心惊又颤栗的侵略性。
　　奥林匹斯山的其他神祇都不敢在这种时候发出动静，然波塞冬偏偏就不让大家好过。
　　他看似慵懒而不嫌事大地开口时，奥林匹斯山向来欢愉的气息都开始跟着凝滞了。
　　“就是因为他在你们奥林匹斯山，他才成功跑掉的啊。”波塞冬湛蓝色的眼眸如大海般深邃，虽然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含着大海般包容一切的笑意着的，但他说出来的内容怎么听怎么嘲讽，“你们总是将自己真实的野心和欲.望压制起来，总是想要给自己套上一层温和又虚伪的面皮，会想着要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所以明明某处都快要压抑得爆炸了，却还是要维持住表面的对他好——”
　　波塞冬眼神一一扫过赫尔墨斯，阿波罗，阿芙洛狄忒和狄俄尼索斯，跟海水一样的眸子清晰倒映出了他们有些难看的脸色。
　　波塞冬为什么独独看他们简直显而易见，当时波塞冬的诅咒刚解，波塞冬逼迫着顾连主动亲他的时候，就是赫尔墨斯带着这一众人及时出现打断了他的。
　　波塞冬的视线特地在阿波罗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看着太阳璀璨的光辉都好像阴沉了几分，“还经常想着要救他，唉，真是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机会啊。”
　　“结果呢——”波塞冬唉声叹气地啧了好几声。
　　“他要是诞生在我们海洋的话，又怎么会出现现在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等到他撕开那所谓的假面，他早就——”波塞冬顿了下，他短促地笑了声，“连身体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波罗脸上的笑容早就消退了，他冷冷地看着波塞冬。
　　令众神惊颤的一片焦灼和暗涌中，还是宙斯开的口。
　　“波塞冬，你此刻的能言善辩让我欣慰，想必提丰给你留下的伤势已经彻底痊愈。”宙斯噙着笑容开口的同时，笑意并不达眼底，他再度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轻轻抿了口，不疾不徐地又道，“我想你应该很想向提丰报仇，从而证明你海洋之主的权威。”
　　波塞冬的脸色微微发僵，显得有些糟糕难看。
　　众神更加噤若寒蝉。
　　当初提丰在顾连的解救下破封印而出的时候，波塞冬虽然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进行‘支援’，但这位向来野心勃勃，数次试图将宙斯从神王宝座上拉下来的海洋霸主真实心思可一点也不安分。
　　他在旁边的时候，可一点也不尽心尽力。
　　众神全都看出来了，波塞冬一边盘算着能不能和提丰联合在一起将宙斯推翻，一边想着能借着‘支援’威胁宙斯给他多少权柄出来。
　　但现实狠狠给了波塞冬一巴掌。
　　提丰在看到波塞冬后，竟然完全不符常理地，暂时丢弃了和他打得火热的奥林匹斯山众神。即使硬抗了数道攻击，也要坚持地狠揍猝不及防的波塞冬几下。
　　根本不给波塞冬选择的机会，被提丰狠狠盯上的波塞冬被迫参与了进来，什么都没得到，只得到了一身伤。
　　众神之中，属波塞冬在这场战斗中伤得最重，这也让波塞冬十分憋闷难受。
　　更别提，提丰根本没道理这样针对波塞冬。
　　唯一可能导致这样的，只会是——
　　众神小心翼翼地看着波塞冬开始出现晦色暗涌的眼眸。
　　提丰出来前，在那段时间里唯独和其交流过的顾连，跟提丰说了波塞冬什么。
　　而且——
　　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仿佛没有看到波塞冬阴沉下来的面色，宙斯继续道，“我亲爱的兄弟，等到婚宴结束，你便带点人去围剿提丰吧，或许只有忙碌且重要的事情，可以阻止你那些全都不可能的幻想。”
　　波塞冬深深地看了宙斯一眼，不知内心想法地没有回应宙斯这些话。
　　空气中的异样也更浓了。
　　被一直谈及的顾连，只是在借着忒堤丝手上的真实丝线，饶有兴致地看着刚刚争抢金苹果的三位女神。
　　事件和话题中心蓦地从她们转移到他身上，三位因此而被忽略的女神反应很不一样。
　　阿芙洛狄忒脸上带着潺潺笑意，仿佛顾连的事情比金苹果更让她感兴趣一样，阿芙洛狄忒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这怪异氛围中，进入了这第二个话题。
　　她看了看对视着的波塞冬和宙斯，又将自己的视线挨个落给赫淮斯托斯他们。
　　有着姣好面容的女神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仿佛她刚刚看过的存在都是拖她后腿的猪队友，“他会逃，还不是你们太吓人了吗，你们表情那么阴鸷，眼底的那些阴暗情绪那么浓，他看出你们想怎样对待他后，不逃才怪呢，是个人都不想被——”
　　阿芙洛狄忒有些怪异地顿了下，“那样对待吧。”
　　“你们要是像我这样柔情似水的。”阿芙洛狄忒撩了撩自己的头发，“他又怎么会跑得这么快。”
　　狄俄尼索斯嗤笑了一声，似乎觉得阿芙洛狄忒这些话很可笑，他有些嘲讽地道，“说得你内心不阴暗似的。”
　　阿芙洛狄忒看着狄俄尼索斯，“就是因为这样，才必须要隐藏好不是吗？”
　　她又扫了眼大家，意有所指，“这种过于让人无法接受的东西，当然要在人彻底失去了拒绝的权利后才能暴露。”
　　“是你们给了他只能接受外的另一种选择。”阿芙洛狄忒看着心思各异的众神，眼底因为周遭愈发浓烈的异常也变得有些捉摸不透。
　　阿芙洛狄忒身侧的雅典娜没理会他们。
　　穿着轻铠的女神只是在不知想什么地一直垂眸看着金苹果。
　　抛开最开始她和阿芙洛狄忒与赫拉的争论，顾连并没有感应到雅典娜对金苹果的强烈渴求。
　　三位女神中，反倒是赫拉表现得最正常。
　　赫拉表情不善地看着大家，已经成为嫉妒化身的她再也维持不住天后的端庄优雅笑容。
　　大家对她的忽视，让赫拉觉得自己的地位得到了挑战，这让她又不甘又愤怒。
　　特别是——
　　赫拉抬眸盯着宙斯。
　　引起这件事的人还是顾连。
　　虽然宙斯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赫拉太熟悉宙斯了，她很清楚宙斯此刻的内心正因顾连翻涌着什么。
　　‘伽倪墨得斯’本来就对宙斯很特殊。
　　而现在，这种特殊程度还因顾连的暴露又翻了翻。
　　赫拉胸膛剧烈起伏着，她近乎是咬着牙开的口，“现在不应该在讨论金苹果的归属吗？”
　　赫拉将事情拉了回来，虽然众神的目光再度落回了金苹果，但现在的气氛明显和最开始的有了细微变化。
　　宙斯顿了下后，脸上照旧挂起了他那仁慈温和的假笑，他顺着赫拉的话问道，“诸位对金苹果的归属可有什么建议？”
　　没有人开口，不仅是因为他们中的一部分看出了这背后有宙斯的算计，担心冒然开口会破坏宙斯的计划，也因为争抢金苹果的是三位主神，他们完全不想得罪她们中的任何两个。
　　宙斯脸上露出些许无奈和苦恼，他在又看了看三位女神后，神情中的苦恼之色更浓。
　　就像是自己也不想沾这个麻烦似的，宙斯在思索片刻后开了口，“这确实不好评判，长时间的相处会加剧扩大判断里的主观色彩，或许只有第一次见到三位女神的存在，可以做出最客观准确的判断来。”
　　“赫尔墨斯。”宙斯看向这位几乎能完美揣摩他心意的神使，“不如你带三位女神去一趟人间，让你遇到的第一个人做出这艰难的选择。”
　　拿着金魔杖的神使笑着应了，赫尔墨斯走到三位女神面前，绅士地朝她们行了一礼。
　　顾连也跟着收回了目光，转而用大地法则感应人间的事。
　　靠着那特殊的命运力量感应，顾连很快就锁定了人选。
　　果不其然，赫尔墨斯很快就带着三位女神出现在了一个名为帕里斯的牧羊人面前，看到三位女神后，帕里斯眼睛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惊艳。赫尔墨斯将金苹果递给了帕里斯，让帕里斯将其赠送给他认为的最美丽的女神。
　　帕里斯也无法瞬间做出选择，纠结迟疑地看着她们。
　　直到——
　　顾连眉眼微弯地看着雅典娜突然允诺了帕里斯，如果帕里斯将金苹果给她，她便会赐予帕里斯前所未有的智慧。
　　赫拉和阿芙洛狄忒见状紧跟其后，赫拉说自己会送给帕里斯人间至高无上的权势，而阿芙洛狄忒则说会送其美好浪漫的爱情。
　　帕里斯最终将金苹果送给了阿芙洛狄忒，阿芙洛狄忒含着笑意接过来的时候，赫拉眼底的怒火和嫉妒几乎要喷涌而出。
　　而雅典娜——
　　依旧很平静。
　　顾连收回视线后，声音微微上扬地低喃了句，“雅典娜啊。”
　　*
　　顾连一直有关注帕里斯。
　　帕里斯看起来只是一个不经意卷入金苹果的普通牧羊人，但随着他的长大成年，一次竞技中，帕里斯在展露惊人实力的情况下，也被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他是特洛伊流落在外的王子。
　　帕里斯出生的时候，他的母亲，特洛伊现在的王后梦到整个特洛伊城都被大火吞噬，她因此将其视为不详的预兆，觉得帕里斯会给特洛伊带来灾祸，所以并没有将帕里斯留到身边，而是令仆人将襁褓中的帕里斯丢弃于特洛伊外。
　　而现在，随着过往的真相暴露，或许是国王和王后这些年的梦魇和后悔作祟，或许是帕里斯展露出来的强大实力和潜力让他们骄傲心动，也或许是命运在牵引，特洛伊决定将他们这个流落在外的王子认回来。
　　特洛伊为此举办了盛大的宴会。
　　顾连眼睫轻垂了下，“要开始了啊。”
　　顾连发现了这点，奥林匹斯山的赫拉同样发觉。
　　这位天后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又是特洛伊王子！”
　　她垂眸看着帕里斯，冷笑了下，“既然你当初选择为了爱情抛弃权势，那么现在也该付出相应的代价了。”


第97章 特洛伊战争
　　充斥着黑暗与死亡气息的冥界，某种起着压制作用的冥界法则开始渐渐消退，令众神惊惧的深渊塔尔塔罗斯开始一点点地蔓延自己的领地，深渊朝着冥界与人间的交界处移动时，已经从哈迪斯那里得到消息的冥界神祇齐齐保持沉默，只是安静地看着。
　　其实哪怕做了隐藏，深渊塔尔塔罗斯的变幻也该敏锐地被众神发觉。
　　可奈何现在的命运力量实在太强大了，是从未经历过的前所未有的强大，众神都将被这股命运力量牵引拨动，成为命运浪潮中的一环。
　　在命运的操纵下，为了能让众神自然而然地成为命运的一部分，天机不显，众神对外界的感知都会变得紊乱，他们会很轻易地就被某个突然冒出的想法驱动，做出他们正常情况下不会做出的事情来。
　　他们的心思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投入命运轨迹中，对命运之外的事情敏锐度直线下降。
　　眼下，也是最适合暗中筹谋准备着什么的时机。
　　顾连看了眼已经站起身抬眸看去的哈迪斯，眼眸轻微一转，同样看向了人间。
　　他有些好奇雅典娜会在这次命运中担任怎样的角色。
　　这位女神会在智慧的指引下做出怎样的举动来。
　　*
　　众神的赏赐总是带着点恶劣的，成为特洛伊王子的帕里斯终于在去往斯巴达王国后，遇到了阿芙洛狄忒允诺给他的爱情。
　　那是斯巴达国王墨涅拉奥斯之妻，斯巴达的王后海伦。
　　海伦的容貌冠绝人间，是当代最美丽的人类女子，帕里斯对其一见钟情。而在命运的捉弄下，即便海伦已为人妻，她也依旧无法抑制地爱上了帕里斯。趁着丈夫墨涅拉奥斯去往克里特岛办事，海伦毅然决然地选择和帕里斯私奔，前往了帕里斯的国家特洛伊。
　　这让海伦原本的丈夫墨涅拉奥斯感觉愤怒，他迫切地想要把海伦抓回来，并让帕里斯付出代价，但他深知光凭斯巴达还做不到这些，于是他向自己的兄长迈锡尼的国王阿伽门农哭诉，希望阿伽门农能帮他。
　　阿伽门农应下了这件事，并为此朝希腊的各个联邦都传递了相应信息去，他要求大家兑现当时由奥德修斯提议完成的约定——他们将在海伦选择了自己的丈夫后，在海伦与其的婚姻遭到破坏时，全力援助他们，一并维护好海伦的婚姻。
　　这些半神英雄格外重视自己的承诺，他们认为是帕里斯拐走了海伦，纷纷响应，很快就成立了以阿伽门农为首的希腊联军。
　　靠着还系在海洋女神忒堤丝手腕上的真实丝线，顾连感应到这位女神隐隐意识到了预言即将实现。
　　即便女神曾经阿喀琉斯浸泡于冥河，让阿喀琉斯的身体刀枪不入，但女神还是担心阿喀琉斯会像预言那般陨落于这场即将开始的战争中。
　　她试图让阿喀琉斯不参与这场战争，以躲过这已经写好的命运。在阿伽门农来找阿喀琉斯，请求阿喀琉斯一并出征特洛伊时，女神让阿喀琉斯扮起了女装，混在一堆公主中，不想让阿伽门农找到他。
　　但阿伽门农事先已经找到了以智慧著称的奥德修斯，奥德修斯设计阿喀琉斯现了身，找出了阿喀琉斯，即便女神再不愿，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喀琉斯走向或许必死的结局。
　　希腊联军朝特洛伊出发的时候，顾连开始很认真地感应着周遭弥漫着的让众神纷纷下场的命运力量。
　　第一个下场的是月神阿尔忒弥斯，阿伽门农射杀了阿尔忒弥斯的神鹿，亵渎了女神，为示惩罚，女神让希腊联军在海洋上的船只不断处于逆风状态无法前进。
　　阿尔忒弥斯的这个行为在众神很正常，人类对神祇的任何不敬行为都是格外严重的。
　　只这次很不一样。
　　顾连看了眼已经抵达大地边界的深渊塔尔塔罗斯，清楚地感应到那周遭的气息已经趋于扭曲。
　　阿尔忒弥斯的插手人间，遗落在大地上的神力，被深渊塔尔塔罗斯成功捕捉，深渊塔尔塔罗斯也开始变得蠢蠢欲动。
　　深渊妄图吞噬神祇的本能正在被祂感应到的月神气息不断唤醒喂养，就像野兽看到了自己垂涎欲滴的猎物一样，深渊在死死盯着阿尔忒弥斯的同时，也在酝酿准备着什么。
　　靠着哈迪斯之前的准备，在深渊已经接入大地的情况下，众神今后的任何一次插手人间，任何一次的神力在大地上涌动，都会让深渊紧紧地凝视他们，酝酿积聚着深渊已经沉寂许久的力量。
　　等到所有都酝酿完毕后，深渊巨口便会毫不犹豫地吞噬掉众神。
　　顾连看着人间的同时，也在用虚假编织出来的真实丝线借助着大地法则一并为深渊遮掩。
　　阿尔忒弥斯自然不会咬着这件亵渎事情不放，宙斯还试图借由这场战争将这些半神英雄清算个大半，在阿伽门农稍加表示后，阿尔忒弥斯便放过了他们，让希腊联军成功抵达了特洛伊外的海岸。
　　阿伽门农让帕里斯交出海伦，并让特洛伊对他们王子拐走海伦的事情进行赔偿。但熊熊燃烧的爱情火焰燃烧了帕里斯的理智，帕里斯不愿放弃海伦，而特洛伊也坚信他们这由神祇创造的城墙足够坚不可摧，即便希腊联军的人再多，也没办法真的打进他们城墙。
　　战争在双方都不想让步的情况下爆发。
　　希腊联军围城十年，却一直僵持着始终攻不破这由神祇建造的城墙，但他们这些年却也相继地将特洛伊附近的其它城邦挨个攻破占领，并俘虏了一大批人。
　　阿波罗便是在这样的僵持中下的场，他本就是特洛伊的守护神，一直接受着特洛伊的供奉信仰。
　　希腊联军俘虏了太多他的信徒，包括他的祭司之女。
　　那是虔诚信仰阿波罗的祭司，阿波罗对其的印象极好，在祭司试图救女无果后，老泪纵横的祭司没忍住朝阿波罗大声哭诉，阿波罗为此直接朝希腊联军降下瘟疫，直到希腊联军愿意归还祭司之女并善待俘虏才停止。
　　阿波罗的直接插手战争仿佛是某种信号，众神开始光速地陆续下场。
　　阿伽门农因祭司之女的事和阿喀琉斯起了冲突，阿喀琉斯气而回家的时候，阿伽门农直接强.占了阿喀琉斯的女奴，阿喀琉斯气急的同时也就此像自己的母亲海洋女神忒堤丝进行了哭诉，忒堤丝同样找上了宙斯。
　　宙斯许诺忒堤丝，只有阿喀琉斯重新回到希腊联军后，希腊联军才能真的战胜特洛伊。
　　宙斯让神给阿伽门农编织了一场虚假战胜的梦，让阿伽门农认为自己得到了必胜的神谕，从而自大狂妄掉以轻心。
　　赫拉完全不想让特洛伊有胜利的可能，派雅典娜及时提醒奥德修斯，让奥德修斯唤醒了险些被阿伽门农迷惑的希腊联军。
　　彩虹女神伊里斯听从宙斯的命令，化身特洛伊人及时通报和希腊联军有关的消息。
　　众神的相继入场，让特洛伊和希腊联军都隐约意识到了不对，他们仅有的理智让他们不想再让战况扩大。
　　他们在商讨过后，决定让导致这场战争导火索的这两个人单挑，抢走了海伦的帕里斯，和海伦原本的丈夫墨涅拉奥斯。
　　如果墨涅拉奥斯输了，希腊联军就不再就海伦的事征讨特洛伊，会就此退离。
　　而如果帕里斯输了，帕里斯便必须交出海伦，特洛伊也必须就这连绵的战争进行赔偿。
　　顾连看到这里时，轻微挑了下眉。
　　因为命运力量非但没有就此减弱，反而更强盛了。
　　帕里斯不敌墨涅拉奥斯，眼见帕里斯即将丧命，曾得了他金苹果的阿芙洛狄忒用迷雾救下了帕里斯。
　　这其实还没什么，可偏偏——
　　顾连若有所思地看着下场的雅典娜。
　　这位女神在战争即将因此结束的时候，化身拉奥多科斯，挑动说服了特洛伊的神箭手，让其试图射死刚刚在单挑中战胜了帕里斯的墨涅拉奥斯。
　　在雅典娜的神力操纵下，这本该夺走墨涅拉奥斯性命的暗箭，仅仅只是划破了墨涅拉奥斯的肌肤。
　　看着立马群情激奋的希腊联军，和同样被架起来的特洛伊，顾连的目光在雅典娜身上停留了好一瞬。
　　说好的靠单挑停战成为了笑话，双方仅有的理智彻底消失。
　　雅典娜在促使特洛伊毁约后，直接降临了希腊联军，她不仅指挥起了希腊联军还赐予了狄奥墨得斯无与伦比的力量，让其势不可挡，靠着远超人类和普通半神的实力一举杀死特洛伊的诸多将领，甚至还挑动着狄奥墨得斯刺伤了阿芙洛狄忒。
　　眼见阿芙洛狄忒受伤，阿波罗也只好跟着一起降临。
　　阿波罗拜托阿瑞斯制服狄奥墨得斯，但雅典娜却趁着阿瑞斯享受战争的情况下，掩藏身形，偷袭了阿瑞斯。
　　特洛伊的战争越发混乱，雅典娜，赫拉和波塞冬明着帮希腊，而阿波罗，阿尔忒弥斯，阿瑞斯和阿芙洛狄忒则站在了特洛伊那边，宙斯看似保持着中立，却不断地派其他神祇下场，平等地削弱双方的人类力量。
　　事情的转折是阿喀琉斯的回归，他的再出现让希腊联军愈发势不可挡，胜利的天平不再保持平衡。
　　可惜的是，阿喀琉斯终究是响应了他的预言，他被帕里斯射中了脚后跟，那是他唯一一处没被冥河之水浸泡过的地方，即便他的母亲为了抵抗命运各种想方设法，阿喀琉斯也依旧殒命在这场战争中。
　　希腊联军因阿喀琉斯的战死出现了些震荡，阿喀琉斯那由火神赫淮斯托斯打造的铠甲让他们眼红不已，奥德修斯又一次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成功得到了这件大家都想要的宝物。
　　而——
　　顾连看着希腊联军中的雅典娜。
　　雅典娜名义上为了保护奥德修斯，让选择之前和奥德修斯争抢阿喀琉斯盔甲的大埃阿斯大众发狂。
　　这位希腊英雄在雅典娜神力的操纵下，将羊群视为奥德修斯进行了砍杀，他清醒后愣住了，他字字泣血地悲鸣，“永生的神啊，你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为什么要如此侮辱我，明明我为希腊联军贡献了这么多！明明是我战胜了赫克托尔为大家赢来了修整的机会！明明是我拼死夺回了阿喀琉斯的尸体，让阿喀琉斯得以被安葬！就因为你喜欢奥德修斯，就能如此不公平地对待戏耍其他人吗？”
　　他看着血红一片的战场，最终凄惨一笑，自刎而死。
　　奥德修斯看着他的尸体，明显怔愣了下，将唇抿起。
　　顾连敏锐地发觉了奥德修斯的某些情绪转化，这让他又看了雅典娜几眼。
　　虽然雅典娜这样的行为让希腊联军的气氛有些诡异，但希腊联军还是赢得了此次战争的胜利。
　　奥德修斯在雅典娜的提示下，想出了一个绝佳的计谋。
　　希腊联军在某一天突然杨帆离开，只遗留下一只巨大的木马，上面写着献给雅典娜。
　　特洛伊人看到这巨大的木马明显有些懵，他们恰好捉回了一个希腊人。
　　这个希腊人告诉他们，这是因为希腊联军不甘心就此撤退，想要给特洛伊带来灾难。
　　这是给雅典娜的祭品，如果特洛伊人毁掉这木马，天神就会愤怒，降下惩罚，如果特洛伊将其拉进城墙，特洛伊将得到神的赐福。
　　所以，他们故意将木马建得如此巨大，让特洛伊人没办法将其拉进城墙，只能将其毁掉，以此因亵神而被众神惩罚。
　　特洛伊人闻言立马要将木马拉进城内，木马确实太过高大，无法被拉进去，他们为此不惜主动拆掉了那段由埃阿科斯砌成的城墙。
　　他们将木马拉进去，围着木马欢宴战争的胜利时，完全没想到，木马里藏着无数希腊联军，等到他们齐齐喝醉，这些人就从木马中出来，里应外合，将整个特洛伊屠戮殆尽。
　　漫天的大火中，特洛伊只有埃涅阿斯逃了出来。
　　顾连看着这个身影，福灵心至地得到了命运的答案。
　　埃阿科斯会种下一个新的时代的萌芽。
　　那将是——
　　罗马人的时代。
　　以阿伽门农和奥德修斯的为首的希腊联军，在终于获得胜利后，终于可以回归故土。
　　但顾连借着忒堤丝手上的真实丝线，听到了众神的谈论。
　　他们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
　　即便奥德修斯的木马计得到了雅典娜的默许，众神依旧将此举视为亵神，他们将惩罚阿伽门农和奥德修斯他们，他们的归途将历经千辛万苦受尽折磨。
　　顾连安静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命运丝线，他似有所悟地颤了下眼睫。
　　顾连又去看深渊塔尔塔罗斯，那里面的力量已经积蓄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点。
　　其实只要等早晚能等到。
　　不过——
　　“是时候该去见一见大家了。”


第98章 来接我的冥后
　　牵引众神的特洛伊战争已经结束，幸存的人类英雄也被众神书写好颠沛流离的悲惨未来。
　　既然宙斯他们很快就会把目光重新移向他，与其让宙斯他们再做些什么逼他现身，还不如主动出现帮深渊塔尔塔罗斯完成最后的准备。
　　顾连眉眼微弯地看了眼哈迪斯后，将目光重新落回了大地。
　　他很快就找到了埃庇米修斯的身影，潘多拉魔盒带来的灾难让这位后知后觉神对人类发展做出的所有努力都化为了乌有，但他依旧漫步于人间，像他之前一直做的那样，每隔段时间就会前往一处地方，不知疲倦地将知识传给这新一代的人类。
　　顾连是在埃庇米修斯宣布今日的课程结束后，才出现在大地之上的。
　　或许是命运的牵引，也或许是单纯的巧合，埃庇米修斯此刻所在的地方，刚好就是顾连曾和他在人间居住了很久的那处。
　　“埃庇米修斯。”顾连轻声唤了下对方。
　　有着褐色头发的神祇明显怔了下，就像是感觉自己幻听了一样，他迟疑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顾连眼眸轻垂了下后，又道，“埃庇米修斯，你怎么不看我？”
　　瞳孔收缩一瞬，埃庇米修斯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顾连。
　　他的眼眸轻轻颤了颤。
　　虽然顾连用的不是潘多拉的样貌，而是他原本的真容，但埃庇米修斯还是瞬间认出了他。
　　埃庇米修斯的呼吸变得有些紊乱。
　　他还以为他再也见不到顾连了。
　　自从潘多拉魔盒被打开，顾连被狄俄尼索斯带走后，埃庇米修斯就再也没有亲眼见过顾连，这让他觉得有些恍惚。
　　“总觉得应该向你说声抱歉。”顾连的声音更轻了些，“对不起，我骗了你。”
　　埃庇米修斯怔怔看着他的同时，像是被顾连的这句道歉惊醒了，他连忙慌乱又磕磕绊绊地道，“没，没关系。”
　　但好像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对，他又有些仓促地道，“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向我道歉。”
　　埃庇米修斯结结巴巴的补救被顾连的下句话打断。
　　“埃庇米修斯，你真好。”
　　埃庇米修斯瞬间脸红透了。
　　顾连冲他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来，漂亮到让埃庇米修斯觉得心跳开始急促加速，“谢谢你。”
　　谢谢你庇护了人类这么久。
　　也谢谢你同样庇护了身为人类的他。
　　埃庇米修斯拼命压抑着自己越来越紊乱的心跳，他一边觉得自己的心尖甜蜜蜜的，一边又莫名地有些失神，言语能力跟着丧失，不知道为什么，埃庇米修斯忽然觉得顾连的这句话像是在为什么划上美好的句号。
　　埃庇米修斯有一种什么快要结束了的微妙惆怅落寞感。
　　只下一秒，埃庇米修斯就没心思想这些了，他紧张地看向骤然降临的前方神祇。
　　宙斯，阿瑞斯，赫淮斯托斯，狄俄尼索斯，阿波罗，赫尔墨斯以及阿芙洛狄忒。
　　“你便只向埃庇米修斯道歉吗？”阿瑞斯有些暴躁的声音响起，他的情绪明显不对劲，他周遭强烈波动的法则让本该静谧的田野都变得像是野兽密布的丛林。
　　说话间，他用仿佛能滴出血来的血色竖瞳冷冷地看了埃庇米修斯一眼。
　　可即便阿瑞斯的眼神再冰冷，他眼睛里的滔天怒火也依旧能化为实质。
　　他们是打算通过埃庇米修斯逼出顾连来，但他们这样想着的时候，也并不觉得一定能成。
　　毕竟埃庇米修斯是世间最愚笨的神，他们并不觉得经常被耍得团团转的埃庇米修斯能得到顾连多少真心和在意。
　　可偏偏——
　　阿瑞斯的拳头一下子攥紧了，随着骇人青筋暴起的，还有令人牙酸胆颤的骨骼咔嗤声。
　　顾连真的因埃庇米修斯出现了。
　　甚至——
　　在他们还没有开始真的行动之前！
　　就好像——
　　阿瑞斯感觉心里憋闷得厉害，哪哪都堵得慌。
　　顾连不想埃庇米修斯因他受到伤害似的。
　　阿瑞斯重新看向了顾连，他血色的瞳眸里又愤怒又难过。
　　顾连竟然还跟埃庇米修斯道了歉！
　　在顾连还没有对自己之前的欺骗行为向他道歉之前，顾连竟然先给埃庇米修斯道了歉！
　　埃庇米修斯的脸色一下子煞白，他倒不是被阿瑞斯吓的，而是他此刻所遭受的威压。
　　脚下的地面开始寸裂塌陷，埃庇米修斯神力并不强大，他根本抗不住数位主神同时朝他释放的威压。
　　埃庇米修斯此刻很想做什么，但他不仅身体被这些神力压制得完全动不了，张嘴的气力也找不回来，他甚至被压得低下了头，没办法再看向顾连。
　　小一看到这一幕，有些心惊胆颤，万分庆幸这个世界法则下神祇不死不灭，埃庇米修斯到底不会真的有事。
　　顾连同样被这些神力压制了，但不像埃庇米修斯那么严重。
　　众神带着恼怒的目光正盯着他，他刚刚的行为显然让大家都很是不虞。
　　顾连抬眸看了眼阿瑞斯，他成功捕捉到了红发神祇眼底的那些难受和祈求，顾连并没有顺着阿瑞斯朝大家道歉的意思，他的声音还是很轻，却让大家的脸色又沉了沉，“不然呢，我还要向你们道歉吗？”
　　阿瑞斯的面色在微僵后变得有些难看。
　　随着他垂眸，让阴影落至他的脸颊，阿瑞斯眼中的些许迟疑也被晦涩吞没。
　　顾连的话语内容本该是带着点嘲讽的，但他真实吐出来的语气很轻很平淡，“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工具的大家？”
　　潘多拉的诞生裹挟着众神晦暗的算计。
　　他的出现，不过是让众神依旧可以占据道德最高点的背锅侠。
　　阿瑞斯的拳头攥得更紧了，但他很快就又松开了，他再看向顾连时，神情已经和其他神祇如出一辙。
　　阿瑞斯忽然意识到，他们和顾连之间确实存在着诞生就产生的矛盾。
　　那是无法抹除补救的。
　　就跟宙斯他们说的一样，现在再对顾连的留情是没有用的。
　　“你确定还要在这种情况下这样说话吗？”阿波罗反问的时候，是带着点温和笑意着的，虽然他此刻的眼睛完全不像天空太阳那般明亮灿烂。他用劝顾连看清局势识时务的轻柔语气道，“工具这样的称呼形容也太生疏冷漠了。”
　　阿波罗的语气如阳光般温暖，但他话语里的内容却截然相反，“如果你不给我们之间的关系换个更亲昵的词汇的话，这会真的成为事实的，你就真的要被大家当成是——”
　　阿波罗的声音罕见地诡异一顿，“某种工具随意使用了。”
　　“是啊，亲爱的潘多拉，你以后说话可不能这么随便了。”波塞冬的声音姗姗来迟地响起，“你要是再这样说这些让人生气烦躁的话，你漂亮的嘴里可能就要永远含着什么再也说不了话了。还是趁这段时间多说些好听的话，让他们不要因此剥夺你说话的权利为好。”
　　波塞冬的突然出现让阿波罗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准确来说，不只是阿波罗，除了被完全压制的埃庇米修斯，其他人都有些阴沉地盯着来分一杯羹的波塞冬。
　　就连宙斯的表情都收敛了收敛。
　　周遭的空气变得有些诡异。
　　但就像是从赫淮斯托斯的那次宫殿里得到了某种教训，即便大家彼此都看不顺眼，并对波塞冬的中途出现颇有微词，但僵持的氛围还是一直处于微妙的平和中。
　　没有人对波塞冬说些什么，更没有人对波塞冬做什么。
　　他们仿佛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他们面前格外漂亮的黑发少年抿了下唇，虽然微不可查，可他的脸却是白了些。
　　或许是因为阿波罗和波塞冬言语里的意思，也或许是因为他发现他没办法，在通过成功挑拨离间众神的关系来博得某种机会了。
　　短暂的安静后，宙斯朝着顾连走了过去。
　　肉眼可见地，黑发少年下意识就要往后退重新拉开距离，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在那漂亮纤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后，他压下了这个本能，微垂着眸任由宙斯靠近了他。
　　“事情发展到今天地步，也有我们的错，你身为奥林匹斯山的神祇，我们对你的教导太少了，让你对某些错误根本没有清楚的认知。”
　　宙斯的手温柔地搭在了顾连的肩膀上，摩挲着那上面的柔软衣料，“就比如，你似乎不知道你换掉并丢掉赫淮斯托斯为你精心准备的衣服，会让赫淮斯托斯失落伤心。”
　　赫淮斯托斯送给顾连的那些东西，早在他去高加索山解救出来普罗米修斯后，就全被顾连丢了。
　　那到底是赫淮斯托斯锻造的东西，里面有着赫淮斯托斯的锻造和火焰法则，如果赫淮斯托斯一定要找到暴露了身份的顾连，难免能靠着这些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宙斯捏着顾连的下巴，用力道带动着他去看逆光处的赫淮斯托斯。
　　宙斯意有所指地道，“而你不愿意接受最初的话，就只能得到进一步的东西了。”
　　赫淮斯托斯手上正拿着一件全新的衣袍，明显进行锻造了许久，比顾连最初的那件还要华丽漂亮。
　　但——
　　只是表面是件衣服。
　　任何一个有神力的存在都能清楚地感知到衣服内部究竟有些什么。
　　小一看着里面的夹子锁链以及种种物件没忍住吞咽了好几下口水，[这就是招惹了锻造之神的下场吗，竟然还能打造出来这比那水.床都变.态的东西来。]
　　它家连连要是穿上这个，就完全没有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了。
　　“现在换上这个，嗯？”宙斯没有收回自己的手，他轻笑着对顾连道，“要是你乖乖接受教导的话，我们就奖励你漂亮的裙子穿，好不好？”
　　宙斯捏着顾连的下巴，又让顾连去看狄俄尼索斯，他声音里隐约可见些许阴沉，“这也是你曾经许诺给狄俄尼索斯的东西。”
　　被提及的狄俄尼索斯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捉摸不透。
　　顾连没有回应这些话，但他的脸色却又白了些，这也让阳光洒在他脸颊后更显晶莹剔透，穿过他微垂眼睫落下的阴影多了几分脆弱感。顾连脸上的表情起伏很微弱，远不及他之前被赫淮斯托斯锁住的那次，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反而更能牵引住周遭一切的心神了。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更加粘稠，他艳丽又苍白的五官被来来回回地不停描摹，没有人想要错过他眉梢间的任何情绪，他每一处细小的变化都莫名摄人心魄。
　　空气开始回归安静，所有人都在看着黑发少年，所有人也都在等他的反应。
　　不仅仅是现场的这些神祇，还有暗中窥视此地的其他存在。
　　在现身时看起来情绪格外不对的宙斯他们，出乎意料地在此刻展现出了耐心。
　　他们看着面前呼吸微微错乱的黑发少年，心情变得有些愉悦。
　　猎人在抓不到猎物时会因愤怒和不甘而愈发急切，但当他们确认猎物即将得手归他们所有时，他们反而会乐于欣赏其挣扎时展露出来的孱弱美感。
　　顾连的每一次轻轻煽动眼睫，都好像是漂亮的蝴蝶在无助地最后一次颤动能给它带来自由的翅膀。
　　赫拉便是这个时候现身的。
　　她同样在众神中第一眼看到了顾连，并且微怔了下。
　　即便赫拉并不喜欢顾连，却不得不因自己的表现承认对方的足够惹眼。
　　踩在地面上的步伐微微加重，赫拉本就不太好的表情更加糟糕，她的那道冷哼，完美了表露了她自己其实并不怎么甘愿来的真实想法。
　　周遭的神力因为主人的情绪而明显波动，赫拉接受到周遭挨个落来的目光后，嘴角扯出来了个有些怪异扭曲的笑容来。
　　她红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在宙斯的注视下，闭上嘴再度冷哼了声。
　　赫拉扫了眼周围后，周遭的神力涌动扭曲得更厉害。
　　但这次却不完全是因为她的情绪了，而是——
　　赫拉掌管的婚姻法则。
　　婚姻法则的剧烈涌动让周遭的气息开始变得暧昧，身为掌管婚姻的女神，赫拉有权强行缔结婚姻关系，之前若不是赫淮斯托斯也出声拒绝了赫拉的提议，即便阿芙洛狄忒本人不愿意，赫拉也会靠着自己手上的权柄让赫淮斯托斯和阿芙洛狄忒直接结为夫妻。
　　赫拉这番大张旗鼓地再度挥动婚姻权柄，调动了这么强大的神力出来，显然是要强行缔造婚姻关系。
　　而其中的一个对象已经显而易见。
　　肉眼可见地，视线汇聚处的漂亮少年呼吸乱了一拍。
　　他看向赫拉的时候，像是被某种不好预感驱使地抿起了唇。
　　由赫拉缔结的婚姻关系受法则保护，一旦缔结，彼此就会产生无法切割的羁绊。
　　那自然而然诞生的心念联系，会成为彼此的一种锚。
　　黑发少年显然知道赫拉此举的真实用意，这所谓的婚姻羁绊会成为他未来的束缚，一旦缔结成功，他就再也没可能逃离。
　　但这并不是此刻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
　　赫拉准备用权柄缔结他和谁的婚姻关系。
　　被众神看着的黑发少年不再被逼迫地，主动抬眸看向了在场其他神祇，似乎想要找到另一个对象。
　　他们都在看他的同时，那目光有着如出一辙的捉摸不透，少年明显被看得有些不适，可他还是强撑着都对视了一眼，只在全都看完后，他眼睫微颤地咬起了唇。
　　“看不出来究竟是谁，对吗？”宙斯体贴地说出了顾连此刻的疑问。
　　顾连闻言重新看向了宙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此刻隐约流露出来了不安和无措，他这很正常的行为竟然显出了些许乖巧温顺。
　　似乎被顾连的反应取悦到了，即便顾连并没有出声回答宙斯，宙斯也还是保持体贴地告诉了顾连。
　　只他的话，直接让对方在呼吸微滞后瞳孔收缩失焦一瞬。
　　宙斯的话慢里斯条极了，像是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因为不是某位，而是——”
　　他捏着人的下巴，又迫使对方和其他人再全对视一遍，他的吐息很温暖，却打得对方的眼睫乱颤了好几下，“全部。”
　　就像是印证宙斯的话，周遭除了埃庇米修斯外所有神祇的法则都被某种力量牵引带动了起来，那瞬间爆发的神力明明没有争锋相对，却超越了埃特纳火山对峙的那次。
　　顾连怔愣看着赫拉的时候，咬唇咬得更厉害了，似乎要咬出血来，他本就白皙的皮肤也看起来更白了。
　　伴随着精致又脆弱的喉结在线条漂亮的脖颈处滚动几下，顾连终于又开口了。
　　他的声音更轻了，这飘忽涣散的声音让他显得很无助，“……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他虽是这么说着，但他的语气明显不正常，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就像是在给自己心理安慰似的，黑发少年努力让自己的神情恢复了正常，但他脸上的血色却越来越少。
　　“是吗？”宙斯把玩了把玩顾连落在他面前的碎发，他轻笑了一声，“你可以——”
　　宙斯的话语蓦地顿住，准确地来讲，不仅仅是他。
　　所有人都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一处。
　　甚至包括那些原先并未将目光投向这里的存在。
　　宙斯不远处的大地突然裂开，伴随着那狰狞可怕的裂口，一股厚重黑暗的死亡之气正迅速朝外喷涌弥漫。
　　只有神祇能看到的黑雾正裹挟着腐朽森冷之气蔓延。
　　一辆散发着冥界独有气息的马车在众神的注视下从裂口处驶出。
　　众神的表情皆是一变，就连宙斯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意外凝重。
　　冥界早已独立，除非必要，冥界神祇不会离开冥界。
　　而此刻，离开冥界出现在人间此地的，赫然是——
　　一手促成这条规则的冥府之主哈迪斯！
　　自从哈迪斯拿到冥界神权，去往冥界建设冥界后，这位冥界之主便再也没有在众神面前露过面。
　　谁都没有想到哈迪斯会在这个时候现身。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惴惴不安心神不宁，不知道哈迪斯的此次出现所为何事。
　　伴随着那散发萧冷气息的马车缓缓驶向宙斯，众神皆是屏息，整个世界都好像安静了。
　　宙斯若有所思地看着哈迪斯从马车中走下来，他试图从哈迪斯脸上捕捉到什么情绪，但失败了。
　　“我亲爱的兄长，你此番离开冥界前往人间，可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处理。”宙斯面上只能这么笑着开口。
　　“嗯。”皮肤苍白，气质幽冷的哈迪斯点了点头。
　　这话让众神齐齐肃穆，那一瞬间，空气都跟着凝重。
　　竟然还有让哈迪斯都觉得格外重要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事？
　　众神脸色微变的同时，更加专注认真地看着这位棱角分明气质冷峻的冥界之主，生怕哈迪斯口中事会牵连自己般地，有些忐忑地等待哈迪斯接下来的话，准备提前做相应准备。
　　只下一秒，所有神都怔住了。
　　他们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哈迪斯。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一向冷淡的冥界之主竟然轻弯了唇，虽然幅度几乎微不可闻，但还是足够骇人听闻。
　　他们还从未见哈迪斯笑过。
　　但更让他们觉得恍惚不已的，还是哈迪斯接下来那有些温柔和宠溺的话。
　　“我来接我的冥后。”
　　冥界有冥后了？
　　这位禁.欲的冥界之主什么时候给自己找的伴侣？！
　　众神震惊不已的同时，又下意识地看向了顾连。
　　就在他们有些怔愣自己这个反应的时候，忽然发现，他们的下意识是下意识顺着马车目标方向看去的。
　　马车最直线的方向，并不是宙斯，而是宙斯身边的——


第99章 诸神黄昏
　　顾连？！
　　一个堪称大胆的想法在众神脑海里冒出，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眼皮都陡然乱跳了好几下。
　　他们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幕的时候，震愕地发现在场的几位主神似乎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他们的面色或多或少的变得阴沉，墨色在眼底翻涌的同时，他们的身体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放松。
　　赫淮斯托斯他们不再看向哈迪斯，而是死死地盯着顾连，令人心惊的风暴好像在随着那不断加剧的暗涌酝酿。
　　处在这样一片背景中的黑发少年却好似更好看了。
　　他的眉眼依旧平静，和周遭形成鲜明对比。
　　但重要的是——
　　他脸上丝毫没有对哈迪斯出现在这里，刚刚又说出那样水破天惊一句话的震惊和意外！
　　某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所有人都被这个认知弄得心脏收缩。
　　他们忽然意识到，顾连刚刚的神情恢复平静，可能并不是某种自我心理安慰，而是他先一步地发觉哈迪斯要出现了，所以——
　　不再伪装了。
　　这个推测在下一秒便得到印证。
　　在宙斯敛了笑容地面无表情注视下，被心跳加速着的众神看着的哈迪斯，就那样朝顾连伸出了手。
　　哈迪斯那罕见的亲昵自然动作，很明显地让在场其他神祇感觉格外刺眼。
　　即便众神并不在现场，即便他们只是远远看着，他们也清晰地感觉到了那让人毛骨悚然的低气压，阿瑞斯他们神力和法则因为焦躁愤怒的情绪不正常涌动时，直接带动牵引着整个世界的法则变得紊乱不正常。
　　太阳不再那么明亮，海洋不再平静，人间的火焰开始明明灭灭，周遭的野兽突然狂性大发，青草鲜花开始枯萎……
　　不正常的跃动蔓延至整个世界。
　　顾连将手搭在哈迪斯的掌心时，这份异常更是到达了想象范围内的极致。
　　“确实是不可能的。”一向与世无争，避开所有争执纷扰的哈迪斯，就那样在众神忍不住吞咽口水的情况下，不仅无视了这格外诡异的对峙氛围，还完全不顾众人脸色心情地补充了顾连之前说的话，“不是你们的办法不行，而是——”
　　他宣誓主权的行为让周遭的气氛更是降至了冰点，“目前已经和他有了婚姻关系的我并不允许。”
　　空气寂静到落针可闻。
　　纵然已经有了推测，但当事实真的摆在眼前时，大家还是觉得大脑空白嗡鸣了一瞬。
　　难以置信的目光再度落在了顾连身上。
　　顾连到底是什么时候和这位不近人情铁面无私的冥界之主联系上的。
　　顾连不仅在众神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成为了冥界的冥后，还得到了向来冷漠的哈迪斯的如此特殊对待。
　　哈迪斯可不像天神和海神那般纵情声色，一向的禁欲的他怎么也会被情感沾染。
　　众目睽睽下的顾连并没有理会众神惊疑的目光，他只是垂眸看着自己和哈迪斯牵起来的手，无视阿瑞斯他们阴沉无比的眼神地轻声道，“我以为你晚一点才会过来。”
　　顾连的目光划过两人的双手，看向了脚下几乎已经和大地融为一体的深渊塔尔塔罗斯。
　　受神格内的那缕深渊本源影响，顾连的灵魂正被牵引着轻微颤栗。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深渊的迫不及待和垂涎欲滴，近在咫尺的猎物让已经只剩下本能的深渊浑身都在兴奋地颤抖，祂已经克制不住地要将众神吞吃入腹了。
　　但——
　　顾连压下了心里属于深渊的不断升腾的浓烈渴求。
　　如果再等一会儿会更稳妥一些。
　　哈迪斯带着点温热的气息，随着他的开口，一并蔓延至顾连周围，“已经足够了。”
　　他还是那种陈述某个事实的口吻。
　　顾连卷翘的眼睫重新向上抬起，他眉眼微弯地对哈迪斯道，“那我相信你。”
　　哈迪斯微微颔首以示回应前，明显停了一瞬，他显然因为顾连的这句话产生了某些情绪起伏。
　　顾连面对哈迪斯时截然不同的态度表现，让现场的气息更加诡异难堪。
　　众神一边不安屏息，一边等待着宙斯的表态。
　　哈迪斯的出现让整个事件都上升了一个层面。
　　如果宙斯还是坚持要对顾连说些什么的话，很有可能会爆发奥林匹斯山和冥界的争端。
　　他们都好奇宙斯会怎样应对。
　　是为了顾连和冥界闹得不愉快，还是为了那所谓的和平任由顾连毫发无伤地回到冥界。
　　只看着看着，众神忽然发现宙斯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宙斯的视线在顾连和哈迪斯身上流转了会儿后，竟然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地面，他的表情也在逐渐地变得难看，甚至隐隐可见警惕。
　　众神茫然于宙斯神情的时候，忽然也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和慌乱。
　　隐隐约约之间，他们猛地发现了诸多疑点。
　　已经是冥后的顾连刚刚在独自面对宙斯他们时，不应该是那样的表现。
　　哈迪斯为什么明明看起来很在意顾连，却在之前并未就此宣告。
　　不知道为什么，众神忽然前所未有的心慌起来，某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让他们的心跳砰砰砰跳个不停。
　　也是这个时候，众神听到了顾连格外好听的声音。
　　漂亮的黑发少年似乎知道宙斯在做什么，“亲爱的神王陛下，需要我帮你一下吗？”
　　他的声音含着点笑意，微微上扬的尾音带出了点狡黠的可爱。
　　宙斯的目光落到顾连身上的时候，眼睛里已经乌云密布，但除去压抑着的怒火，他看向顾连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他之前从未对顾连流露过的凝重和警惕。
　　捕捉到宙斯这些情绪的顾连眨了眨眼，他在众神的注视下，抬手打了个响指，收回了自己用于遮掩深渊塔尔塔罗斯异常的所有神力。
　　他眉眼微弯的瞬间，众神的脸色大变。
　　他们惊恐而畏惧地看着下面已经完全展露身形的深渊塔尔塔罗斯，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浓黑让众神的神格都在恐惧地轻颤。
　　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被关在里面的上任神王克洛诺斯和泰坦从沉睡中清醒咆哮起来。
　　他们的声音被深渊扭曲，那沉闷嘶哑的声音就好像是周遭的整个世界都在震颤，但众神即便听不到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也能从那激烈的情绪中感应到，这些被深渊镇压的神祇再催促着他们进去后的陪伴。
　　毛骨悚然骨髓森冷的，众神感觉自己被什么眼睛盯上了。
　　似乎里面已经清醒的克洛诺斯他们，也似乎是——
　　深渊本身！
　　“哈迪斯，你想做什么？”宙斯不再使用那虚假的称谓，他面色变得异常难看的同时声音也冷厉了不少，看守深渊乃是冥界职责，可哈迪斯竟然放任深渊盯上了众神。
　　宙斯有些警告说着的时候，他声音里仿佛含着轰隆雷电的骇人闷响，“深渊被大地压制，即便你能让深渊强行突破大地的防御，深渊也会受到诸多限制，能力大幅削减，你确定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借到足够的深渊力量吗？”
　　宙斯的这句话让浑身发冷的众神轻微松了口气。
　　但他们还是格外紧张地盯着哈迪斯，希冀着哈迪斯能有所松动。
　　只下一秒，所有神的瞳孔都骤然缩聚，他们面色惨白地看着红唇翕动的黑发少年。
　　“可若是大地允许深渊踏足呢？”
　　伴随着顾连的一声有些淡漠的轻笑，众神皆是感受到了他身上萦绕着的——
　　大地法则！
　　他们难以置信看向顾连的时候，眼神也不可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对顾连容貌的惊艳，不再是基于某种隐秘情绪的晦涩，而是出现了惊惧。
　　所有人看着顾连的时候，都感觉大脑嗡鸣了下。
　　他们才发现，顾连先前面对宙斯他们时的面色持续发白，并不是顾连害怕宙斯他们，而是顾连在用大地法则维持大地如常的假象！
　　他在他们以为他无措害怕的时候，其实正在盘算着如何毁掉众神！
　　众神创造潘多拉，希望由他掀起人类的灾难，但他却反过来将灾难还给了众神！
　　宙斯阴沉不已地看着顾连手上的大地法则，“盖亚竟然将大地法则给了你？”
　　宙斯当初就是因为大地法则能被人类以信仰的方式反哺给众神，担心这会威胁他的神权，才想要灭绝人类，一手促成了潘多拉计划。
　　可现在，他心心念念的大地法则竟然就刚好落在了顾连之手。
　　顾连完全不畏惧宙斯的怒火，他反驳道，“盖亚不是给了我，而是——”
　　他顿了下，一字字地道，“给了人类。”
　　“人类？”宙斯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哈迪斯的向前一步及时打断了他。
　　深渊已经现世，哈迪斯也已对宙斯和波塞冬出手。
　　不过打断这场这场对话的，不仅有哈迪斯的动作，还有哈迪斯身影消失在顾连前留下的声音。
　　“其实是因为有些刺眼。”
　　顾连挑了挑眉，意识到哈迪斯是在回答他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哈迪斯对他的提前出现换了个答案。
　　“不。”哈迪斯向来冷淡无波澜的声音里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是很刺眼。”
　　顾连怔了瞬，旋即唇角小幅度地轻扬了下。
　　小一啧啧啧，[不错不错，哈迪斯已经充分展露了他可以被调.教成好男人的天赋。]
　　顾连‘唔’了声，看向了已经被深渊黑雾笼罩的众神。
　　众神都在试图抵挡深渊的吞噬，但不过是螳臂当车。
　　众神终将退出这个世界，将其完完整整地还给人类和生灵。
　　*
　　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越来越多的神祇和妖魔被深渊吞噬镇压于体内。
　　他们进入深渊的一瞬间，由他们掌管的法则便会因为他们神格被封而完全靠着自身在世间运转。
　　不再由主观色彩控制地，完全靠着世间规律运转。
　　渐渐地，就只剩下了主神和提丰还幸存于大地之上。
　　[连连，你说第一个被吞噬的主神会是谁呀？]小一有些百无聊赖地找着话题。
　　顾连眼睫微垂，[应该是雅典娜吧。]
　　[！]小一十分惊讶，雅典娜的实力格外强大，它以为这位智慧女神会是最后几个被吞噬的。
　　不过很快，小一就看到了主动走向深渊的雅典娜。
　　和其他神祇不一样，明明即将因顾连失去神祇荣光，这位女神却朝着顾连很友好地笑了下。
　　小一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位女神，[雅典娜为什么会这么坦然地主动进入深渊？]
　　顾连看着这位女神也朝她灿烂一笑，“您在特洛伊战争中，是故意那么做的吗？”
　　雅典娜在特洛伊战争中的表现是有些过分的，甚至完全可以被诟病。
　　她挑拨了双方的关系，亲自下场蛊惑着特洛伊违背约定，统领希腊联军的时候，更是不任何掩藏地直接用神力打破双方平衡，挑动得众神纷纷下场，让众神的参与和背后操盘摆在了所有人都能清晰看到的明面，甚至还教唆着人类攻击刺伤了神祇。
　　而她对己方的希腊英雄也格外不仁慈，战功赫赫的大埃阿斯被她玩弄得羞愧自刎而亡，她一直对奥德修斯多加庇护，却在战争结束后，毫不留情地以亵神之名敲定了奥德修斯注定悲苦绝望的余生。
　　雅典娜将众神肆意玩弄人类的事实扩大摆明到了极致。
　　她对奥德修斯的亵神惩罚，看似是在更强势地树立神祇权威，让人类更加敬重神祇。
　　但过犹不及，适得其反，反而会让奥德修斯触底反弹生起不甘和反抗之心。
　　顾连看了眼正在经历磨难的奥德修斯。
　　靠着对情绪的敏锐感知，他捕捉到了奥德修斯对众神的信仰已经动摇。
　　顾连看着始终带着笑容的雅典娜，对方所拥有的智慧不会让她犯这种错误。
　　这就是雅典娜故意的。
　　潘多拉魔盒让新一代的人类只能虔诚地信仰众神，而她则要借着特洛伊战争重新点燃人类心中的反抗火苗。
　　顾连轻声道，“您也认为世界属于人类吗？”
　　“是的，在人类从普罗米修斯手上诞生的那一刻，我就看到了我所向往的完全理智的未来，众神会沦为雕塑，人类在借着智慧生存的同时也会让一切智慧和理智都真正产生意义。”雅典娜点头，“所以我将思维和想象，智慧和理智赐予了人类，并和普罗米修斯一并创造了人类的灵魂。”
　　这位智慧女神是笑着主动走近深渊的，“我很期待由人类主宰的全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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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雅典娜后，其它主神也陆陆续续地被吞噬进了深渊塔尔塔罗斯。
　　以阿瑞斯为首的和顾连有关系的几位主神，都说自己迟早会挣脱深渊对自己的束缚，出来找顾连算账。
　　顾连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彻底被拉进深渊。
　　赫尔墨斯进入前有些无奈地对顾连道，“唉，这就是看一场精彩的好戏要付出的代价吗？”
　　“神使大人看起来并没有很哀伤。”顾连墨色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了只是故作忧伤的赫尔墨斯。
　　这位拿着金魔杖看起来玩世不恭的神使重新展露了他惯有的笑容，“可能是因为当众神的使者实在了太累了，进入深渊算是久违的一场休息。”
　　“而且，我毕竟掌管着部分冥界法则，我觉得当冥界繁忙时，我们的冥王陛下是会放我出来帮帮忙的。”赫尔墨斯朝顾连眨了眨眼，“亲爱的潘多拉，看在我们的亲密关系上，要是真有这种机会的话，一定要帮我美言几句。”
　　“好哦。”
　　赫尔墨斯看了会儿顾连后，在被黑色吞噬前，似随意又似真情流露地说了句，“或许在最后，我能听到你唤一遍我的名字，而不是神使大人。”
　　顾连顿了下，然后眉眼微弯地对赫尔墨斯道，“当然，亲爱的赫尔墨斯。”
　　他直视着赫尔墨斯琥珀色的眼睛，声音轻柔，“我的朋友。”
　　深渊塔尔塔罗斯对提丰的威胁性很弱。
　　就像顾连会因为神格内的那一缕本源而不畏惧深渊一样，提丰身为塔尔塔罗斯和盖亚的子嗣，对深渊塔尔塔罗斯只感觉亲近。
　　深渊塔尔塔罗斯对提丰的压制作用几乎为零。
　　不过提丰还是主动进入了深渊，盘踞在深渊出口的边界，成为了深渊塔尔塔罗斯的把守者。
　　提丰对顾连说，“我不会让他们打扰到你的。”
　　顾连微怔了下，眼睫轻颤地接受了提丰的好意，“谢谢你，哥哥。”
　　虽然时间相对来说有些漫长，但在哈迪斯筹划了很久的制约下，宙斯和波塞冬到底还是没有抵御住深渊的吞噬。
　　宙斯没说话，他深深地看了顾连一眼，眼神格外复杂。
　　反倒是波塞冬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似笑非笑地说了句话，惹得哈迪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亲爱的潘多拉，有空可以进深渊里玩，特别是哈迪斯惹你不开心的时候。”
　　虽然被关在了深渊塔尔塔罗斯里，但神祇不死不灭是法则所定。
　　众神再糟糕也不会糟糕在哪里去。
　　甚至，被镇压神祇的数量庞大，足以让幽冷孤寂的深渊变得热闹。
　　但——
　　被镇压在深渊里的他们无法再插手外界世界之事也是事实。
　　因为波塞冬的这句话，哈迪斯速度极快地将深渊重新压制回祂原本所处的地界，顾连看着重新复原的大地，将盖亚送他的那部分大地法则重新融入了进去。
　　“结束了啊。”顾连轻声道了句。
　　福灵心至般，他看了一眼终于回到故土的奥德修斯。
　　这位成功帮助希腊联军获得胜利的英雄，在终于回到家乡后，痛哭流涕。
　　顾连听到了他低喃的声音，“我成功回来，靠着的是我自己的勇气和毅力，而不是——”众神的怜悯和仁慈。
　　他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但某个种子已经生根发芽。
　　奥德修斯亲眼目睹了众神的恶劣，却也在众神的磨难中一次次地认识到了自己力量的强大。
　　他将动摇人类对众神的信仰，扭转人类对众神的态度。
　　虽然起初会很艰难，但奥德修斯会成功的。
　　因为众神已远离人间，人类无法再从信仰中获得任何。
　　他们会渐渐地从求助神祇转而求助人类自己，众神的痕迹终将消散于爱琴海的浪花中。
　　众神会成为由人类打造的雕塑。
　　仅此，而已。
　　顾连看着天空的黄昏，唇畔微扬。
　　“我们该回去了。”哈迪斯朝顾连伸出了手。
　　顾连将手搭上，和哈迪斯五指相扣地同样离开了人间。
　　和诸神黄昏相伴着的，是人类终将高升璀璨的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