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我在红楼当奸臣》作者:墨染青丝 文案 (づ ̄ 3 ̄)づ全息游戏《红楼梦》欢迎您 玩家江陵已上线。 科举之路(1/1) 已完成 …… 荣宁二府的败落 (1/1)已完成 …… 辅佐夺嫡(1/1) 已完成 权倾朝野(1/1) 已完成 大奸臣把来认亲的便宜舅舅贾政赶了出去。 贾政当街拦轿,声声泣血:江陵你这个大奸臣!你残害忠良!奸佞当道,国将不国啊! 大奸臣对这位贾忠良先生置若罔闻,人家正赶着去和小殿下约会好吗,迟到了绝对又是死罪。 (づ ̄ 3 ̄)づ食用指南 ——睚眦必报笑面虎 X 傲娇别扭小殿下 1.甜文,不甜你吃了我 2.架空、主红楼剧情,考据勿喷,毕竟我这么萌,你们忍心喷我? 3.常年宗旨——虐二房、不虐黛玉。 内容标签: 红楼梦 宫廷侯爵 甜文 主角:江陵、沈舟 ┃ 配角:红楼梦的谁谁谁们 ┃ 其它:全息游戏,红楼梦 作品简评 全息游戏《红楼梦》上市,江陵作为第一批玩家进入该游戏世界试图通关。在这个全息红楼世界里,每个NPC都可能有自己的支线,每个任务背后都可能是游戏出品方的坑爹。嘴炮MAX的江陵靠着自己的努力一路向上,目标是成为“红楼”中的一代“奸臣”。本来游戏玩的挺嗨,可他怎么觉得自己对游戏NPC之一的小殿下越来越有好感了呢?!人机恋有未来吗?!本文颇有创意,将红楼世界设计成一款全息游戏,无论是游戏GM还是NPC都有各自的亮点,人物生动有趣。文章整体依然是作者擅长的轻松风格,吐槽调笑信手拈来,令人捧腹,甜度破表。 第1章   东南自古繁华地,歌吹扬州。①   然而瘦西湖畔最有名的却不是那些个醉生梦死的画舫,而是前任相爷徐阁老的明月茶楼,扬州城中人都称之为徐相楼。往来茶客皆是学子儒生,很是清雅。便是赏景游湖的寻常百姓,也都喜欢带着孩子来这徐相楼沾沾书卷气。   近十年间,三期乡试的解元都在这明月茶楼中接到喜报,如今二楼东墙还留着他们的题字,也就引得这城中举子们养成了在明月茶楼中等放榜的习俗。   又是一年放榜日。   明月楼中人满为患,尤其是二楼,想要沾沾喜气的秀才七八个挤一张桌尚嫌地方不够坐。   江陵在三楼雅间都能听到楼下之乎者也、呼朋唤友的声音,不免觉得好笑,随手将杯中凉了的残茶泼到一旁的花盆里。   对面的老者瞪了他好几眼,“旁人想看都看不到这金带围,我特特捧来与你助阵,你这小瘪犊子倒好,万一泼死了,别说你中个举人,中个天王老子我都和你没完。”   这位老者便是茶楼主人徐阁老了。十几年前徐阁老致仕后就回到老家扬州,不单开了这个茶楼,还另辟了块地种花,专种这名叫金带围的芍药。   传说北宋太守韩琦就种过这花,还请了的王安石等三个小伙伴一起来赏花簪花,最后这四位先后做了宰相。所以民间有个说法是金带围一开,城中就是要出宰相了。   江陵是不信的,重倒了杯茶,“一年开一遍,难不成让前头那相爷死了让位?年复一年,死了的相爷可以绕花圃一周。”   说话间便戳了好几下那金带围,看着那嫣红的芍药道,“讲道理,四相簪花也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林师兄中举时候,您这花还没养活呢吧。”   徐阁老一把将花盆拖到自己身边护着,“不识好歹!”   江陵无意中瞥见他头顶的数字,大大的“99”,不由笑道,“老师的心意,我自是明白。”   衬着窗外水光粼粼,这一笑风流蕴藉,春风拂面。   徐阁老平生有一大遗憾,就是学生林如海因为长得太好,被点成探花,与状元失之交臂。   因而见江陵这般笑,徐阁老只有更生气的,一捋胡子就要说教,“总是装模作样的,成日里笑得像是要勾搭人家小娘子似的。君子当以德行立世,卖弄这些个表象声色算怎么回事。”   本来就挺倒霉的,肤白貌美气质佳,长一双桃花眼,还要这般笑。是上赶着上当探花吗!   江陵这话听得多了,不以为意地戏谑道,“可恨我不能自己控制相貌,不然捏一张绿豆芽大蒜鼻的脸顶上,也好符合您的眼光。”   其实是能自己捏的,然而他并不想,好端端的为何要这样想不开,每日对着镜子里一张丑脸,是会想报社的。   楼下喜报频传,却无人踏足三楼。   徐阁老借机嘲讽江陵道,“你只管嘚瑟,瞧你一会儿自己还笑不笑得出来。”   江陵反倒笑得更开心了,指着那外头美景道,“这会儿的才第几名,若得了这样的名次才是笑不出来。退一步说,要是落了榜,我就去买个小板车,每天来湖边卖炸糖糕,您要是来照顾生意,我给您撒两份糖,不收钱。”   落到这等要卖炸糖糕的田地,实在是因为交友不慎的缘故。   江陵本非此间人士,他真实所在的时代,是个娱乐爆炸的时代,各类全息游戏层出不穷,更新换代极快,仿真程度堪比穿越。他的小伙伴跟风开了家游戏公司,最新搞了个全息游戏叫《红楼梦》,以古典名著为卖点,如今正在发放测试芯片。   当时打出的宣传语是——我的红楼,你的梦。   江陵听完笑了足足十分钟,友情建议道,“你赶紧开了这个文案吧,太吓人了。”   小伙伴面无表情,“滚蛋,这是我老婆写的。”   江陵忍不住嘴贱对方恋爱脑,“照你现在的智商,这个游戏估计是活不过一年了。”   “呵呵,像你这样嘴欠的,能不能活到通关都是问题。”   要不是秘书进来送文件,俩人就打起来了。   架没打成,俩人退而求其次,打了个赌——江陵要是能活到通关并且打成权倾朝野结局,小伙伴得答应个条件,要是反过来江陵没做到,他也得答应对方一个。   趁着周末,江陵就开始上线沉迷游戏了。   新一代的全息游戏讲通俗点就是用脑电波打游戏,游戏通关花的四五年,对比真实世界也就一晚上的时间。   颇有些西游记里“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的味道。   游戏角色人设挺好的,父母双亡有房有车,还有个外挂徐阁老给你当老师。   这时候,江陵发现自己进套了,原以为达成个权倾朝野,走得是权谋路线,结果还带个宅斗。   父母双亡不假,爹是亲爹,娘是亲娘,然而他娘只是个姨娘,这角色特么是个庶出,家里尚且有个嫡母大山似的压着。   嫡母姓贾,荣国府庶出的小姐,远嫁到了江南。   据家里老仆说,江贾氏从前时常会喝骂江爹不成器,然后就开始缅怀荣国府的富贵,名句是,“就是我荣国府的奴才都比你穿得富贵!”   她也是满怀期待嫁过来的,盼着夫婿能鲤鱼跃龙门,结果江爹科举不成、经商不成,靠着家中几个庄子过自己的小日子。   待得嫡出的妹妹贾敏嫁给了探花郎林如海,她就更厌恶江爹了。   只是贾敏容貌好、出身好、夫婿更好,叫江贾氏嫉妒得疯,唯有一点使得江贾氏嫉妒之余,痛快非常,那就是她嫁过来便生了一儿一女,贾敏却是多年未孕。   贾敏未过世的时候,江贾氏还会试图去林府恶心恶心贾敏,一张口就是自己的儿子多乖、女儿多漂亮,纵然被贾敏冷着脸请出去,不许她再去,江贾氏也耐不住欣喜的心情,装模作样地四处求神问佛,但凡有人问起来,便说是替贾敏求子。   这样得意忘形的结果就是让陪嫁的丫鬟爬了床,还怀了孩子,这个便是江陵的游戏角色了。   贾敏消息灵通,知道后还特意赏了那丫鬟些贵重东西和药材,硬生生将江贾氏恶心回去了。   最后丫鬟抬了姨娘,难产而亡,江爹前两年也撒手而去。   根据游戏设定,江陵是受了不少嫡母和嫡兄的磋磨的,要不是徐阁老看他是个读书材料,接过去教导,绝对活不到今天。   更有意思的是,徐阁老还有个大徒弟——林如海。   江贾氏只觉江陵是个叛徒,攀了林氏夫妻的高枝,索性带了儿子媳妇和家中所有家产回自己老家徽州了,空留了座三进的宅院给江陵,一文钱没有,还有许多的奴仆等着他发工资。   因此江陵甫一上线就是个穷光蛋,他一个白手起家的青年企业家倒不怕穷。一众奴仆里人牙子那儿买的,直接都遣散了,但是前提是,我花钱买的你,你得给赎身银子,不然就送你回人牙子那儿再就业。   贾府那样开除个丫鬟还大包小包赏银子的,他肯定是不接受的。   至于家生子,听话的留下,不听话的全给送徽州去了,美其名曰孝顺嫡母。   好在策划算有些良心,江陵无意中在自己的小书房里发现了两张庄子的房产证,是江爹当年留给他傍身的。   庄上出息未到,账上没钱了,怎么办呢?除了他屋里的,家里能找到值钱的,诸如嫡兄屋里没搬走的花梨木几案,全拖出去卖了。   险些把徐阁老和林如海吓个半死,以为他要走破落户路线,林如海友情赞助了白花花的两百两银子,叫他安生念书。   江陵一番大扫荡后,静下心来思忖,要活到通关不难,毁就毁在权倾朝野上了,想权倾朝野就得当官,当大官。   游戏设定本朝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就好像你要考研,就得上大学,要上大学,就得考高中。   高中保送大学,本科保送研究生的学霸江陵:……不要怂,就是干   徐阁老为他精心准备了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历年三鼎甲真题卷、经史子集海量题库等等材料,江陵一天天背得都快觉得自己其实是本地土著了。   对面徐阁老本来被他的炸糖糕气得又要骂他瘪犊子,见他忽然又沉默下来,难免心有不忍。到底年纪轻,不经事,他徐秉齐的徒弟能考不中吗。   江陵走了个神,一抬头就见老爷子面带慈爱、满怀温柔地注视着他,回了个更温柔、充满了孺慕之情的眼神,“这些年多亏了老师和师兄照顾,老师大恩,此生不忘。”   徐阁老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别……好好说话,别来这套肉麻的。”   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且是从鸡的角度。   一壶茶水将尽,终于有人上三楼报喜了,去的却是对门。   对门立时爆出来一阵欢呼,只听得个大嗓门嚎道,“蜓弟好文采啊!都别和我抢,晚上我请兄弟几个去玲珑姑娘的画舫乐乐,如何?”   “哪能让哥哥你出钱!必须我来,真是不枉费我花了这几万两的银子,玲珑那儿没意思了,我请你去春分那儿,她们家的姑娘才叫绝色,一溜的温柔似水,可会玩了!”   茶楼中的小二忙去敲门,让他们安静些。   没过多久,又有报喜之人陆续往对面去了,江陵暗自数了数,一共四人。   对面再拦不住,生生吵得要翻天,依稀能辨认出是最先那个大嗓门,竟敲着杯子唱了起来,“一人我饮酒,独醉、独醉,七八个小姨子一起睡。”   “好诗!好诗!可惜薛大哥竟没有参加此次乡试。”众人哄笑。   徐阁老险些把胡子拽掉,忍无可忍,叫人请他们出去。   对方却嚣张得很,反而堵在他们门口要闯进来讨公道,“我们可是举人老爷,你们拎拎清!在这里喝酒,不是,喝茶!是给你们面子!”   “老师稍坐,我出去看看。”江陵起身打开房门,轻笑道,“何事这般喧哗?”   他随意扫了一眼,皆是纨绔子弟模样,着装光鲜富贵得很,为首一人五大三粗,脑满肥肠,直愣愣看着他。   “这,这位公子,高姓大名啊?在下薛蟠。”薛蟠假模假样拱拱手,力图显得斯文些,本来预备给这不识相的茶楼老板点颜色看看,不想竟走出来个眉目如画的公子,笑得人骨头都酥了。   一旁薛蜓替他扬名,“这可是金陵皇商薛家的公子,祖上是紫薇舍人。”   哦,原来是那个薛蟠,也算是个重要NPC了。   江陵看他头顶的数字一路飙升,暗骂这糟瘟的好感度系统。   这也是游戏金手指之一,每个人头顶都有对玩家的好感度显示,方便玩家认清敌我,降低游戏难度。   对着薛蟠垂涎的眼神,江陵十分想吐,敷衍笑了笑,“方才听见几位已中举,不妨去二楼留下墨宝,以供勉励其他学子。”   听到要题词,几个纨绔都有些讪讪地往后缩,薛蜓道,“本少爷的字是随便给人看的吗?走走走,喝酒去了。”   薛蟠却盯着江陵不舍得走,“这位公子不如和我们一起去?”   “我还要留下等放榜,诸位自去。”江陵朝楼梯比了个请的动作,转身欲走。   薛蜓挺瞧不起他这装逼样,冷笑道,“都到这个时候,大概也是白忙一场了。”   话音刚落,江陵的书童慎言从楼梯气喘吁吁跑上来,“头名解元!中了!少爷你中了头名解元!”   江陵自己还没什么反应,徐阁老已经从里头冲出来了,“你再说一遍。”   “我们少爷中了头名解元!小的给老爷子您请安了,”慎言喜气洋洋地重复道,满脸的骄傲,“我一路飞奔,都没敢歇口气。”   “赏你了。”徐阁老扔了个早准备好的荷包给他,一拍江陵肩膀,“好小子,没有给我丢脸。”   薛蟠见状也来恭贺江陵,借机又提要结交的事,落在最后的一人忽然嘟囔了几句,上前问江陵道,“你的解元买来多少钱?”   薛蜓几个忙把他拉回去,“你又瞎咧咧,昨儿的酒还没醒吧。”   “几位说笑了。”江陵看起来似是个好脾气,脸色不带变一下,内心深处已然问候对方一户口的亲属了。   你的解元才是买的,你全家解元才是买的,你祖宗十八辈的解元都是买的。   徐阁老自觉今日没被气中风已经是老当益壮了,吼道,“都是死人啊,赶紧地给我把人轰走,鞭炮呢!”   楼下学子听说新一任解元在楼上,都要上来拜会贺喜,几个纨绔子弟也不等人轰,借机挤过人群走了。   众人催着江陵下去题字,江陵思忖半天,最后写了句,“业精于勤、荒于嬉。”   这样热闹到了夜里,方才能静下来说话,也不换地方了,照旧在这明月茶楼摆酒。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游戏太难了也不好,隔壁全息宫斗,99%的玩家都死在第一集 ,最后工作室倒闭了。   本章引用:   1.东南自古繁华地,歌吹扬州,出自宋?贺铸 《采桑子?罗敷歌》 第2章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①   月凉如水,湖面上画舫花船如织,又是别样的风景。   江陵听着隐隐乐声自水面传来,随口问道,“老师素喜清净,缘何将茶楼建在此处?虽离青楼远,那些个花船却也避不开。”   “我幼年就想,能住在此处,日日饱览美景简直人间乐事,不曾想几十年里扬州奢靡日盛,这些个事儿竟繁荣至此,偏就这点子心愿,只好忍下了。美人窝,英雄冢,这等你都见识过了,到了外头也不会被人迷了眼。”徐阁老道,旋即轻叹了一声,“九月初就上路吧,秋高气爽,早些到了京城,也好早些静下心来准备会试。”   江陵举杯欲要敬徐阁老,忽有一人推门而入,“老师和师弟在此处摆庆功宴,竟也不等我一等。”   江陵忙起身作揖,口称“师兄”。   让徐阁老足足遗憾了十几年的探花郎林如海来了。   林如海已是年过四旬,依旧风仪从容,相貌堂堂,因为年纪大了,倒不太受到徐阁老关于颜值的吐槽,抨击他需要从其他角度。   “你林大人忙得脚不点地,不过中个解元,如何敢去打扰你。”徐阁老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自从林如海在贾敏过世后将独生女儿林黛玉送往京城的外祖家后,徐阁老对他就时常是这种眼神。   老爷子眼里,林如海这爹,就是个大写的反面教材,如果不是今天江陵中举实在高兴,立时就能和平时一样以林如海为材料教导江陵诸多做爹的正确姿势。   江陵为林如海师兄的面子计,解围地岔开了话题,“师兄快请坐。”   林如海坐到徐阁老对面,“恭喜师弟中了头名。只是还是趁着秋日里,早些上路去京城,一则天气适宜,到了冬日行船,便太冷了,二则也好早些静下心来准备会试。”   “我刚刚就说过了,等你来说黄花菜都凉了。”徐阁老道。   林如海早习惯了,也不在意,接着道,“现今京中局势诡谲,师弟之才必是要高中的,难得却是高中之后。太上皇和今上之争愈演愈烈,前些天为了个闽浙总督的人选,逼得吏部尚书都致仕了。”   太上皇退位业已五年整,却依旧老当益壮地把持着朝政,朝中诸位也就只能一直享受着两个太阳的照耀。   这话题讲到了徐阁老心坎上,他道,“夹在媳妇儿和老娘中的小相公有多难,你日后就有多难,还只有更难的。”   江陵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更可怕的是你惹恼了你娘你媳妇儿,最多挨上两顿挠,惹恼了两位圣人,也就只能做咸鱼了。   林如海着实吃不消徐阁老这个比喻,苦笑道,“老师还请慎言。”   “慎言在外头呢。”徐阁老指着门外刺他一句,重又讲到江陵身上,“不过你这小瘪犊子素来会做人,讲不定能让你八面玲珑糊弄过去。”   “古来朝堂上在八面玲珑的,不是和稀泥的就是做佞臣的……”江陵说到一半,发现林如海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他疑惑地看过去,冷不防脑袋上被挨了一下。   徐阁老怒道,“你才是奸佞,你才和稀泥,你见过几个朝臣了,还古来,我瞧你就是个奸臣胚子。”   林如海小声解释道,“老师当年就经常被称赞八面玲珑。”   江陵态度极好地给老头子斟酒认错,“我见识浅薄,老师莫怪。”   徐阁老余怒未消,朝他翻了个白眼。   三人临风把盏,几轮下来,一壶桂花酒将尽,江陵听林如海讲了不少会试注意事项,又有许多朝中局势分析,受益良多。   徐阁老搁下筷子,叹了口气。   江陵比了两根手指,朝徐阁老晃了晃,意思是他今天晚上叹两回气了,气得徐阁老抬手就要打他,“小瘪犊子,翅膀还没硬呢,敢嘲笑我了。”   “不敢、不敢,只是看您似有忧愁,想开解一二。”   “老了啊,看你们年长的是二品大元,年少的是新科解元,感怀子孙不肖罢了,我家中已两代无人入仕,徐家危矣。”徐阁老闷头饮尽杯中酒,“种这么多金带围,有个屁用!”   “您老不是还有曾孙子,由您悉心教养,来日必定能高中。”江陵劝慰他道。   徐阁老历经两朝,一路做到首辅,最后风光退休,自然有着江陵小朋友难以企及的敏感,“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林如海也跟着他叹气,“我膝下唯有一女,只怕,唉……”   他叹气声未落地,楼下忽然嘈杂起来,守着门的慎言急匆匆进来通报道,“来了一队衙役,说要找少爷。”   江陵不紧不慢地咽下口中的藕夹,搁下筷子笑道,“是说我杀人,还是放火?”   慎言满头的汗,“问了,不肯说,直说是上头有请。”   说话间衙役已经上楼了,领头一人拱手道,“江解元,和我们走一趟吧。”   态度很是倨傲不屑,从一干人头顶都是负值的好感度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在不屑江陵。   江陵坐得八风不动,“敢问这位大人姓甚名谁,何处供职,又要请我去何处?就算是缉拿人犯,也该有个名目不是,你这样凶神恶煞地闯上来,江某是断不敢和你走的。”   慎言帮腔道,“我们少爷可是举人,身上是功名的,你们总该说个原因吧。”   领头衙役的便嗤笑道,“称你一声江解元,是给你脸,你这个举人老爷当不当得,自己心里清楚,莫以为钱能通神。”   江陵总共就俩小庄子,和林如海这样的资产阶级比起来,简直穷困潦倒,这钱能通个什么神,灶王爷都不带搭理的。   林如海沉下脸道,“既江解元的脸面不够,本官这个巡盐御史的总是够了吧?”   衙役仿佛才见到他一般,含糊行了一礼,“原来是林大人,请恕小的眼拙。”   “你们是扬州府的。”林如海瞥了一眼他的腰牌,“可有知府的手令?”   “这个就不是林大人能知道的了,知府大人命我等秘密行事,不可声张。”衙役死咬着不肯放。   林如海带的人就非慎言这种小书童能比拟的,此时两个贴身侍卫立到门里来,呵斥道,“放肆!我们大人是正二品大员,执掌两淮盐政……”   江陵摆手打断他,“诶,这些个压人的抬头就莫提了,早知道师兄身份,还死咬着不说的,我倒敬他是条汉子。”   衙役暗暗松了口气,“江解元请吧。”   只是这口气却松得早了。   “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不过就是这科乡试出了问题罢了。”江陵面色如常,一派清风霁月,堪称一句君子端方。   衙役自知刚才失言,被他看出端倪,不敢再多说,全都把嘴闭上了。   徐阁老心理素质过硬得很,拍拍他的肩膀,“清者自清,你同他们去吧。”   “稍等片刻。”江陵重新举起筷子,在衙役们疑惑的眼神里又夹了一块藕夹,然后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讲道理,刚刚光顾着听林如海说话,没怎么顾上吃东西。还有点饿,万一带去了不给饭吃,岂不是要饿死。   徐阁老大笑,“这才是我徐秉齐的徒弟。”   林大人亦点头,这心理素质,殿试妥妥的。只是殿试那会儿,也要挨饿,得提醒他做好心理准备。   衙役眼睁睁看着江陵吃了小半盘炸藕夹,又添了半碗饭,将面前一条西湖醋鱼吃了个干净,方才算完。   “诸位,走吧?”江陵漱完口站起身,还不忘把慎言托付给徐阁老,“这小家伙还劳烦老师替我送回去,别叫他乱跑。”   眼看好好一个解元少爷要被人抓走了,慎言再忍不住,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少爷,我舍不得你,少爷你可不能有事啊。”   眼前就是刀山火海,少爷怎么能就这么跳了呢。   江陵走到林如海身边,用只有他们二人听见的声音道,“今日茶楼恰好来了一帮纨绔,雅间统共七八个人,足足中了四个,薛蜓、朱棋轩、李适、金子宁,后三家师兄不陌生,悉数是盐商子弟,头一个却是金陵皇商薛家的旁支。楼下那时候来了许多人道贺,中间混了几人,皆非寻常书生,若说是凑热闹,可待我题字之时,这几人已然不见踪影了。此间门道我尚且不清楚,师兄许是能明白。”   他将四人名字复述给林如海,过目不忘这个金手指在他看来比好感度系统好用多了。   “我知道了,你暂且忍耐些时候,万事有我。”林如海想起来此刻扬州城中那位贵客,若是他派来的人,倒也合理。   江陵点头,淡淡地看了一眼这几个衙役,慢悠悠晃出去了,仿佛是去饭后散步。   徐阁老差点没憋住笑出来,等人走了,脸上就忍成了个古怪的表情,要笑不笑。   林如海以为他心里堵得慌,忙劝慰几句,又让回去取安神丸,结果徐阁老却笑得停不下来,“这小瘪犊子记仇着呢,别看那装模作样,心里不定多得意自己中个头名,这会儿出了岔子,他不得气死。”   林如海也了解些江陵脾性,“这样好,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②师弟是个有出息的。”   徐阁老啧吧了下嘴,也觉得胃里空空的,“刚才光看他吃了,我也有些饿,你去让人给我下碗面上来。”   林大人喊了个侍卫去跑腿,“两碗。”   慎言在一边吸鼻子,真的是亲生的老师和师兄吗,怎么一点也不在意少爷。   那头的小瘪犊子江陵倒没有气死,虽然这群王八蛋直接把他关扬州府的大牢里了。   系统提示音适时地响起——恭喜玩家获得成就【铁窗泪】,奖励物品——无   他冷冷一笑,这游戏根本就活不过内测。   谁遇到这么坑爹的游戏不卸载。   谁!   作者有话要说:  讲道理,是你呀江宝宝,你有本事卸载呀。   本章引用:   1.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出自 唐?徐凝《忆扬州》   2.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出自苏洵《心术》 第3章   扬州府的大牢挺干净的,还有个单间给江陵,有床有桌子,并非电视剧里那样的稻草堆。   不知道是衙役怕他还没吃饱还是晚上饿,给端了盘包子。   江陵盘腿坐在床上,闭着眼睛,恍若一个超脱世外的高人。其实他在闻那个包子的味道,挺香,好像是菜馅儿的?   肉包的就不要,外头的肉包馅里特别喜欢放葱。   大概这样入定了小半个时辰,隔壁来邻居了,江陵瞧不见,只能听到那人叫嚷着,“你要多少钱只管说!只要你放我出去!”   衙役愣是一声没坑,只听到锁链在地上拖过的动静。   慢慢的,牢房里安静下来,四周寂静无声,偶尔能听见老鼠在“吱吱”叫,江陵抬头看看透过天窗照进来的明月光,为了配合气氛,叹了口气。   “啊!谁在那儿!救命啊!有鬼啊!”隔壁的邻居疯了似的叫起来,“我听见了,他就站在我背后叹气,他在吹气。放我出去啊!我们金家有的是钱啊!要多少都给啊!一万两!两万两!三万两!”   这就叫起价来了。   江陵万万没想到,这人隔着面墙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叹气,这也不是武侠啊,他没这技能。   等邻居喊累了喘气的时候,江陵默默地挪到墙壁,幽幽地道,“金少爷……金少爷……”   隔壁嚎得声嘶力竭,抓着栏杆用力地晃。   江陵觉得很舒爽,只要隔壁一没声,他就开口吓人家。   对人来说,习惯挺重要的。   三五回之后,邻居已然习惯了这种灵异模式,并且产生了心灰意冷的大无畏模式,“你……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就死了之后一直呆在这儿?”   “我呆的太久啦,记不清为什么了。”江陵刻意沙哑了声音,“金少爷,我们也算有缘,你是为什么被关进来?”   “我,我没犯错!我什么都没干!扬州知府这个狗官!”   狗官点赞+1,老子凭本事考得第一,凭什么关老子进来。   不过【铁窗泪】江陵先生这会儿认为隔壁邻居很好玩,暂时不想思考狗官问题,他在栏杆上抓了两下,发出刺耳的刮声,冷笑道,“呵呵……你真得没错?下了地狱阎王爷可是什么都知道,说谎是要拔舌头的,让两个小鬼儿拉得可长可长,垂下来,晃悠悠的,和吊死鬼一样。”   “啊啊啊啊啊!!!”隔壁邻居爆出尖叫,响彻整个监牢,“我说!我说!我塞了三万两银子给程大人,他答应让我中举!!真的没说谎啊!不要拔我舌头。”   江陵一怔,紧接着问道,“呵呵,我怎知你不是又骗我?你说,哪个程大人?”   “程方程大人,本科副主考。”邻居说完这句就真的只剩喘气声儿了。   隔壁邻居姓金,还很有钱,贿赂中了举。江陵虽未见人,也能猜出此人是今日见过的金子宁,对门考中其他三个估摸着也不清白。   三万两,可真黑。   江陵对把自己关起来的狗官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不信任,思忖着怎么把这事传给徐阁老和林如海。   “让他画押。”   重归寂静的牢房忽然有人说话。   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   江陵捂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仗着没人瞧见,很没有形象地趴在栏杆上往外看,但是扬州府大牢的栏杆做得有点窄,他头探不出去,在有限的视角里,只能看到大牢门口的绿色衣摆,用银线绣了竹枝,清雅又富贵。   “七殿下,那这位江解元怎么处置?”这次说话的并不是刚刚那个声音。   听得这位七殿下道,“什么都问我,那我替你做扬州知府,你替我回京城做皇子好了。”   傲气且不耐,语调很是凉薄,然而却盖不住天生的绵软声线。   居然觉得有点可爱。   江陵越发想看七殿下生得什么样,年纪肯定不大。   扬州知府惶惶不安道,“殿下恕罪,臣实在惶恐至极,自然是由臣来处置这里。夜深了,还请殿下早些回总督府歇息吧,”   七殿下往外走了两步,忽道,“能套出话来也算有他一功,你随便赏他点什么好了。”   “臣明白,恭送殿下。”   江陵看着那抹绿色顿了一下,便消失在眼前,更讨厌扬州知府了。   隔壁金子宁半死不活地偶尔哼一声,还有点好笑。   江陵正要躺会床上,很讨厌的扬州知府走过来了,头顶一个大鸭蛋。   矮矮胖胖的扬州知府其实面相挺和蔼的,就是瞧着有些懦弱,“此番委屈你了,稍后本官就派人送你回去。”   “有劳大人,学生在此谢过。”江陵笑眯眯看着他,说好赏点东西的呢,你不是明白了么。   扬州知府让他瞧得无端有些心虚,心想自己有块徽墨拿给这人凑合下得了,头上的数字就跳成了5。   衙役急冲冲赶过来,低声和他说了两句什么,扬州知府瞪了他一眼,随后朝江陵笑了下,“林大人亲自来接你了,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江陵发现这人头顶的5变成了-5。   说话地方则换到了扬州府待客的小客厅。   林如海着一身官服,正坐在上位喝茶,见二人先后进来,看都不看扬州知府一眼,一拍江陵,“瘦了,师弟你吃苦了啊。”   纯属睁着眼睛说瞎话,总共被关了没超过一个时辰。   扬州知府赔笑道,“不怪林大人恼了下官,可那是七殿下亲自下的令,放榜时候七殿下的人亲耳听到那朱棋轩问小江解元花了多少钱买的解元,这不就是误会了吗。误会啊,说开了就好,七殿下还让下官赏些东西给小江解元压惊,殿下这样平易近人……”   师兄弟俩听他歌颂约莫有一盏茶功夫的七殿下,江陵差点不认得七这个字了,林如海捧着茶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哈欠,“无妨无妨,小事而已。江陵,还不给知府大人道谢?”   “学生谢过七殿下恩典,谢过知府大人。”江陵拱手作揖。   林如海轻轻搁下茶盏,“既然是亲耳听到的,这会儿放人便是查证清楚了罢,我这师弟心眼实,别叫他难受。”   扬州知府装模作样看了一眼四周,“林大人有所不知,七殿下英明,早就察觉到主考有问题,已经命人急招了滁州、金陵、淮安、泰州四地主考连夜赶来重审此科卷子。”   他又歌颂了七殿下小半会儿,方切回来道,“小江解元的文章是头名,要送去给陛下看的,饶是程方也不敢作假,殿下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小江解元自然是实至名归。”   江陵拂了拂身上在大牢沾的灰尘,笑得朗如清风,“学生惭愧,惭愧。今晚叨扰大人了……”   “诶,怎么能说叨扰。”扬州知府故作亲热地冲他挑挑眉毛,“贤侄相貌才学,着实出众,往后要多多地往来才是。”   这就从小江解元到贤侄了,好感度却还是在负值不动弹。   林如海不咸不淡又说了几句,携了江陵回去,路上他问道,“你觉得扬州知府此人如何?”   “前倨后恭,不如何,他应该也不喜欢我。”江陵眼皮子直往下耷拉,“困死了,这一晚上折腾的。”   “是个小人,也是个聪明人。扬州此地盐商富贾云集,又是盐运司和总督府所在地,但凡要点脸,这扬州知府都坐不稳。”林如海道,“不过这点你也不输他。”   他这点年纪的时候,还有着少年人的意气,要是受到这种污蔑,绝对是要怼一把的,江陵倒好,人家喊贤侄,他居然还有脸称一句世伯,他是扬州本地人,扬州知府是东北来的,说话还带个大碴子味儿,哪辈子能世交。   江陵揉了揉脸,“这位七殿下是不是身份很贵重?”   “他母妃是谢氏出身,如何不贵重。初一进宫便是贵妃份位,去岁刚晋为皇贵妃了。”   皇贵妃即副后,皇后健在的时候册封的皇贵妃,几乎是明晃晃地写着受宠二字。   “如今还讲五姓七望?”江陵清醒了些,“我以为世家早就没落不见了,不然怎么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话。①”   “朝代会更迭,而世家会永远流传,只是我们看不到而已。”林如海难得带了些得意的笑容,“你小子要学的还多着。”   “母以子贵,不过七殿下也很受宠吧。”江陵道,“没有圣旨的情况下,能调四地主考到扬州,可不是一般皇子敢做的事。”   林如海摆摆手,“受宠不假,那小煞星的脾气大得很,往后要是入朝有机会遇上,别和他对上。总督府中有个清客,私底下放肆说了句皎如明月,被打了三十板扔出去了。要不是裘大人求情,估计命都没了。”   裘大人裘双更便是这任上的两江总督。   他和裘双更不合多年,这话说得就很有些幸灾乐祸。   已经宵禁了,林如海这等身份也没有夜半纵马的权力。听着马车缓缓驶过石板路,江陵轻声道,“上皇爱重太子,今上便捧着七殿下母子。天家纵有宠爱,也逃不脱制衡二字。”   “三足鼎立,才是最稳当的。”林如海笑道,“且看你想做谁人制衡的棋子了。”   江陵两头都没接触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做一孤臣也未尝不可,不曾依附便没有棋子之说。”   林如海摇头,“你太天真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入了朝,便是棋子,皇家的棋子、天下的棋子,皆如是。”   “那便做一颗扎手的棋子罢,谁动扎谁。”江陵道,“焉知你我不能成为下棋人。”   江山画出星罗线,一招一著,硝烟弥漫。   林如海并不反驳他,“那我等着看你执子。”   作为一个师兄才讲,这个姿势非常正确了。   江陵也得展现下一个优秀师弟的正确姿势,收了笑容,认真道,“师兄,你还是早些把闺女接回来,贾家不是什么好地方。”   “嗯?”林如海亦敛了笑,静静地看着他,“这话从何说起?”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引用:   1.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出自 唐·刘禹锡《乌衣巷》 第4章   林如海问话的时候,好感度分毫未动,仍旧稳稳地停在88上。   真实的全息让江陵没有办法看着林家没落乃至绝户,哪怕面前的林如海只是个NPC。   打从前看红楼梦开始,他就实在理解不了林如海先生,如今更是难懂。   说他这个师兄蠢,人家探花出身,有才到让徐阁老可惜没中状元,官当得也很可以,朝政局势说得通透犀利。   可说他聪明,他一手将林黛玉小朋友送入贾家虎口,人家只派了三等仆妇,这样怠慢,他就敢把女儿送出去,原著里搭上万贯家财不说,还搭上林黛玉一条命。更兼欣赏并举荐了贾雨村这等不义之辈,居然还是倒贴钱办的。   江陵游戏开始的时间点很凑巧,在林黛玉上京前半个月,两人隔着辈分,年岁差得挺多,并不避讳,因为见过一两面。林黛玉长得很像林如海,特别漂亮可爱一个小萝莉,有时候写出来的诗,愣是能让江陵觉得自己是个文盲。   怎么能忍心让这样的小萝莉泪尽而亡,还什么泪,报什么恩,我们让你们浇水了吗?经本人同意了吗?   但是不能直说贾母把你女儿和贾宝玉养一起了,他们要虐待你女儿,师兄你要注意身体千万别病死,他现在的人设并没有这样的能力,反而容易引起林如海不必要的怀疑。   想了想,江陵觉得还是从侧面体现下贾家,“师兄前年推荐那个贾雨村,起复了金陵知府,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也不瞒你,是托了内兄贾存周办的。”   江陵一笑,眼里闪过嘲讽,“那他判了个案,师兄肯定不知道。”   林如海便知不是什么好事,以眼神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人牙子骗钱一人卖两家,原也不算新鲜事。薛蟠便是其中一家,他为了抢那丫头,将另个买家活生生打死了。一介皇商之子,如此猖狂,挺新鲜吧?贾雨村贾大人判的便是这个案。师兄道他如何判的?以乩仙批文为依据,说是前世孽债,道一句薛蟠已经得了无名之症便结案了。上头坐着堂,下头设着坛,闻所未闻,着实是新鲜。”   “一条性命,一个女孩儿的终生,也不过如此。我方才问你侄女的事,就是在担心,贾家的亲戚是这等人家,仗的谁人的势头?这贾家又能好到哪里去?师兄请恕我小人之心罢。女孩儿家一生不得自在,若再有些差池,你让她如何活?”   林如海听罢,沉思了许久没有说话,车到了江陵家门口,他方缓缓道,“这桩事我来查,若真是如此,我必然尽我所能还他们一个公道。贾家的事,我也记下了。”   “嗯。”江陵跳下马车,“对了,给老师送信了吗?”   “送了,好好休息,明日的鹿鸣宴估计是要延后了。”林如海放下车帘。   江陵匆匆洗漱了钻进被窝。   总算高考结束了。   还挺刺激的,都考到牢里去了。   果不其然,江陵府上翌日一早就收到了府衙的临时通知,说鹿鸣宴要推迟一旬。   慎言懵懵懂懂的,纯属小呆子一个,摸着脑袋问江陵道,“少爷,是不是因为他们没买菜啊?”   江陵敲敲他的头,“胡说什么,不去正好,我今日出城逛逛。”   坐过牢的人,得学会自己舒缓情绪。   “我们去哪里?”   “是我,没有们,你留下看家。”   “可是少爷,今天下……”慎言忽然想起来个事,一抬头江陵早没了人影。   江陵骑着自己的小白马,一路出了扬州城门,沿着小道慢悠悠地走,不知哪里栽着桂花,馥郁的香气萦绕鼻尖,令人心旷神怡。   天飘起濛濛细雨,江陵怕小白马脚底打滑,下马改成牵着走,觉得甚有情调。   吹面不寒杨柳风,沾衣欲湿杏花雨。①   不想顷刻间便转为瓢泼大雨,甚有情调的江少爷被淋了个措不及防,抹一把脸,“这个天气系统不是很科学啊。”   小白马也淋得湿透,一甩鬃毛,比滚筒洗衣机还奔放。   江陵默默吐出一口水,揪揪他的耳朵,“今日回去,没有花生糖吃。”   这时候掉头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好在他知道前面有个土地庙,索性再撑一段路过去避雨。   一人一马在雨中艰难前行,留下萧索的背影。   湿着很不舒服,小白马走着走着就要甩水,江陵一面承受老天的正面攻击,一面还要享受它的侧面夹击,等走到土地庙的时候,哪里还有昨日如画公子的模样,活似水鬼趁雨天上岸。   土地庙外的屋檐下已经站了两匹马,高大壮实,一看就是良驹。   江陵松开手里的缰绳,小白马立时哒哒小跑过去,站在人家边上抖了抖水。   “哼!”其中一匹大马打了个响鼻。   江陵怕小白马作死被咬,上去要把它拉到另一边去,“别作,再作以后都没花生糖了。”   小白马听话地慢慢挪走。   “听话就好,在外面不许乱走。”江陵拍拍它的脖子,一转身差点撞人身上。   那是个很高大的汉子,看起来憨憨的,见差点撞到江陵,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这位公子也是来避雨的?”   “是。”江陵点点头,要绕过他进庙。   那汉子侧身挡住他,“还请公子稍等,我家公子在换衣服,这会儿不方便。”   江陵好脾气地笑了笑,“无妨,那就等一会儿。”   八月的天,又下着大雨,站在外头吹风还是有些凉的。   大概是觉得不太好意思,汉子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竟是花生糖,小白马立即亲昵地上前拱了拱对方。   江陵挡开它的大头,“不许馋!”   “刚才听见公子说它爱吃花生糖,我正好带着些。”汉子喂了小白马一块,小白马吃得那叫一个开心。   讲道理,如果说你是萨摩耶,我也信,反正都是白的、撒手就没的。   花生糖一出,谁与争锋,那两匹大马也踱步过来,低着头要吃糖。   江陵险些被挤出屋檐去,干脆大方地让出地方,朝大门右侧去了,无意中往门里望了一眼。   满是灰尘的土地庙里,绿衣的少年正低着头系腰带,手指纤细白皙,察觉到有人,他抬眼看过来,清亮的黑眸里像是落满了星光,精致的五官犹带稚气,却漂亮得惊人。   江陵差点以为自己走错片场了,仿佛聊斋里的书生,在破庙废墟里,捡到一个小妖精。   对视片刻,他朝少年笑了下。   少年怔住,随后气恼地抿了抿嘴唇,眉宇间很是傲气,一看就是被宠坏的傲娇小少爷。   “笑什么笑!”少年怒道,声音有些绵软,说实话,不大能体现他的怒气。   江陵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拱手致歉,“对不住,无意中冒犯公子了。”   “公子收拾好了?”汉子听见他们在说话,忙请江陵进去,“外头起风了,凉得很,我来生火。”   湿哒哒的江陵在离着少年三四个人的地方坐下,只是不一会儿身上淌下来的水就蔓延到少年边上去了,眼看就要弄湿人家银线绣竹枝的下摆。   少年往边上挪了挪。   “在下江陵。”   人家不搭理他。   汉子手脚很快,麻利地就拆了庙里的几块木板子,燃了个火堆出来,“方才听公子自称江陵,可是这次的解元公?”   “正是。”江陵凑到火边取暖,“听大哥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可是从京城来的?”   一口的京片子。   “对,正是京城来的。江解元喊我吴峰就好。”吴峰笑道,见少年坐的远,忙招呼道,“公子过来烤火吧,头发还湿着,仔细着凉。”   “啰嗦。”少年板着脸过来了。   他本就生得好,年岁又不大,板着脸半点威严没有,反而显得极其可爱,带着孩子气的骄纵。   果然吴峰根本不怕他,反而从怀里摸出来个油纸包给他,“公子解解闷。”   少年接过来用好看的手指一层层揭开,足揭了六层油纸才露出里头的东西——香辣小鱼干。   香气混着辣味弥漫开,少年捻了一条塞进嘴里,“这家的不够辣,下回换一家。”   吴峰点头应了,随后又在庙里找还能烧的东西。   少年吃得很快,一条接一条,眨眼功夫,一堆小鱼干就被消灭殆尽,他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粉嫩的舌尖微微露出,轻轻地将指尖的辣油舔舐干净。   “看什么看!”少年瞪了江陵一眼,用帕子把手擦干净。   江陵这才发现自己又盯着人家看了很久,只好再道歉,心想要是自己回一句看你好看,会不会被少年赶出去。   讲道理,真的好看。   火堆燃得很旺,很快将落汤鸡江陵烤到半干,热气熏熏,颇有些昏昏欲睡。他忍不住侧头又去看少年,少年已经打起了瞌睡,头一点点的,像是阳光下打盹的猫咪。   不但好看,还很可爱,江陵厚颜无耻地借机看了很多眼,并且很遗憾这个游戏尚且没有开发截图功能。   少年大约睡熟了,身子往前一倾,朝火堆栽去。   江陵一惊,忙伸手要把人捞住,捞是捞住了,谁知坐的久了腿有些麻,没稳住,直接抱着少年就倒到地上了。   少年只觉自己晃了下,然后就在地上了,脸侧是软软的触感,他迷茫地眨眨眼,摸了摸。   是只手。   又摸了摸。   真的是只手。   江陵怕他摔伤,匆忙中用手垫在他头部,少年的手指凉凉,轻轻的一触即离。   吴峰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忙过来扶人,“这是怎么了?”   江陵笑道,“你们公子差点栽到火里,我拦是拦住了,只是腿麻反而又压着他了,你快拉我起来,看他伤到没有。”   少年此时已然清醒,推开江陵坐起来,神色颇为懊恼,“雨停了没有?我们回去了。”   “小一些了,想来很快就要停了。”吴峰答道,扶了一把江陵,见他右手红肿,急忙问道,“可是伤着了?”   江陵试着转了转手腕,疼得很,“大概是扭到了。”   吴峰握着他的手检查一番,松了口气,“只是寻常扭伤,好在没有伤到骨头。我恰好带着药,江公子若信得过我。”   江陵心想也没谁特意带个美少年当掩护就为了让自己扭到手再给按摩残废了,正要答应,听得少年道,“你只管上药推拿,他是左撇子。”   “被你猜对了。”江陵偏头朝少年眨眨眼。   少年咬了下嘴唇,不自在地道,“谢谢你。”   江陵一摊手,“我可是要谢仪的。”   “你要什么?”   “我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要是不方便说,你写给我看。”   人家又不搭理他了。   江陵也不在意,伸手过去让吴峰上药,吴峰的药也是从怀里摸出来的,江陵看他也不胖,不知道这些东西都藏在什么次元。   药膏闻起来是淡淡的苦味,抹在手腕上沁凉,手腕几乎是瞬间就不疼了。   “一日三次,大概有个三五日就好了,断断不会耽误江解元会试的。”吴峰道。   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对江陵的好感度已经从20升到40了。   “多谢吴大哥。”江陵把药膏收好,“小公子和吴大哥是从京城来的,扬州城里很多吃食都还不错,可以尝个新鲜。”   吴峰笑笑,“江解元是本地人,可知道哪几个铺子的点心做得好?”   江陵便报了几个新老字号与他,擅长咸甜的皆有。少年只管坐在边上绕着玉佩上的流苏玩,手指和羊脂白玉衬在一起,几乎分不清哪个更白。   外头传来隆隆的车马声,吴峰出去了片刻,回来道,“是吴山见下雨了,特意驾了马车来接您。”   少年走出去两步,忽然回头道,“喂,送你回去。”   江陵笑弯一双桃花眼,端的是春风化雨,温润如玉,少年哼了一声,“不要拉倒。”   “要要要。”江陵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吴峰和另一个叫吴山的汉子在外头赶车,马车很宽敞,就坐了少年和江陵二人。   江陵大大方方地打量了一番车内,“公子府上很是不凡。”   抱枕靠垫上的绣纹掺着金线,精美繁复,四角挂着白玉熏香球,就是小几上都摆着一架玻璃金星的炕屏。   “总督府的马车罢了,俗不可耐。”少年嫌弃道。   “是俗,但是贵啊。”江陵道,“这些东西就要近千金了。”   “再贵也贵不过江公子的这个解元。”   江陵摇头道,“不过一个举人,何足挂齿。若要买江某,不过一两银子足矣。”   “噗。”少年没忍住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方才多谢你了。”   “公子不是谢过了,嘶……”马车一个颠簸,江陵毫无防备就撞到车壁上了,动静还挺大。   外头有人掀帘子急问道,“公子可伤到?刚刚遇到个小坑。”   “我倒无事,只是江解元算得上是多灾多难了。”少年看着江陵捂着后脑,“诶,你今日出门看黄历了吗?”   “……没看。当心!”   马车又是狠狠颠了下,然后干脆不动了。江陵为了救下差点被颠出去的少年,仓促间又把脚崴了。   “……车陷到坑里了,我们这儿有五匹马,应该能拉出来。公子坐稳了。”吴峰已经不忍心问江陵怎么样了。   少年忍了半天,侧身过去无声大笑,江陵看他肩膀一抖一抖的,无奈道,“小公子你今日出门看黄历了吗?”   “没看。倒霉的是你,我为什么要看。”少年脸上还带着笑,眼睛亮晶晶的。   “我觉得,我是被你连累的。”江陵道。   “那是你觉得,你觉得你觉得的就是你觉得的?”少年抬起下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是是是。”江陵好脾气地点头,然后把金星玻璃的炕屏抱在怀里。   少年又看不明白了,微微睁大了眼,“你抱着它干嘛?喜欢的话送给你好了。”   “讲道理,一会儿车往外拉,多半动静更大,万一这个摔碎了,一地都是玻璃,我怕再扎死我,毕竟今天没看黄历。”江陵解释道,“以后你出门也看眼黄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下次说不准就没我这样的倒霉蛋救你了。”   “谁要你救了。”少年扭头。   说是五匹马,最后吴峰压根不舍得让江陵的小白马也去拉车,小白马就站在路边看着四匹大马用力使劲。   “加把劲!”吴峰又摸出一包花生糖鼓励它们,光旁观不出力的小白马凑上去也要讨糖吃。   江陵默默地放下帘子,很不想承认这匹马是自己的。   待得顺利回城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江陵一瘸一拐地被吴峰扶下马车,“麻烦吴大哥了。”   吴峰拍拍他的肩膀,“幸亏有你,赶明儿我们兄弟请你喝酒。”   不知车里人说了什么,坐在车辕上的吴山道,“公子说还有话要和江解元说,劳烦江解元到窗边去。”   江陵失笑,单脚跳到马车边上,“我在这里了,公子请讲。”   里头寂静无声,江陵抬手弹了下车帘,帘子微微一颤,终于传来极轻的两个字。   “沈舟。”   目送着马车远去,江陵靠着墙笑了起来。   原来七殿下,叫沈舟。   可是,为什么七殿下头顶没有好感值?是BUG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小陵:这么喜欢吃小鱼干,一定是猫咪变的。   本章引用:   1.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出自 宋·志南《绝句》 第5章   “江解元!这可真是巧啊!”刚刚打听到江陵住处的薛蟠穿得那叫一个富贵,九月的天愣是装斯文晃着把折扇。   江陵还在想沈舟的BUG,冷不防就窜出来这么个货,瘸着腿也没有什么逃跑技能,只淡淡地点了个头。   他虽脸上常挂三分笑,但是对这种人,还是不需要太客气的好,话说多了都跌身价。   薛蟠自以为隐秘地打量了一番江宅,这么个小三进在他眼里简直寒酸,因此认定江陵挺穷的,不由暗暗窃喜,“既然这般巧,江解元这次可该和我去喝一杯,就那春风楼如何?”   有道春风十里扬州路,敢在扬州取名春风二字的,必定是最拔尖的销金窟。   这样大的手笔来结识美人解元,薛蟠大感自己是个多情人儿,这波金钱攻势棒棒哒。   “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并非喝酒的交情,薛少爷客气了。”江陵扶着墙要往家走,薛蟠如何能放过他,挡在他身前道,“江解元可是脚受伤了?让我看看。”   弯下腰就要摸人家脚腕子。   “你做什么!”吴峰去而复返,见到个猪头三样式的纨绔拦着江陵要上手,拎小鸡仔似的,就把这薛蟠给扔到边上去了。   “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薛蟠被几个小厮扶住,“瞎了你的狗眼!”   吴峰一脚就把他踹地上了,飞出去老远,还带摔了一个小厮。   江陵冷笑道,“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谁敢不认识你。薛少爷好大的派头,这是扬州城,不是金陵。若想再打死两口子,也得看看有没有贾大人给你设堂请灵了,仔细些,别上世的孽债刚了,下世的又结上了。”   扬州虽非薛蟠老巢,那他近日和那些个盐商子弟厮混结交,又有薛蜓这个旁支堂弟处处捧着,何时受过这等气,咬着牙爬起来,立时就要发作出那呆霸王的架势来。   “给我打。”沈舟不知何时下了车,打着伞立在不远处,“金陵四大家?金陵也是你们配的。”   雨天本就光线暗,又是日暮时分,他身后唯有最后一线天光,眉眼在昏暗中模糊,身形却是个精妙的剪影。   江陵想起林如海说他母家是谢氏,和乌衣巷中的旧时王谢相比,薛家确实不配。谢庭兰芝的血统,能生出这么个美少年倒也不足为奇了。   沈舟走到江陵身边,用伞遮住他,江陵难得有些吃惊,“多谢。”   “谢什么谢,赶紧拿好。”沈舟瞪了他一眼,“我手酸。”   江陵失笑,接过伞朝他那里偏了偏,“沈公子的名字,是哪个舟字?”   薛蟠被吴峰摁在地上好好踹了一顿,小厮亦都被掼在地上,几人是哭天抢地,哀嚎声声。   沈舟险些没听见,哼了一声,“兰舟的舟。”   兰州……拉面?   “那是九州的州?”江陵作为一个非土著,不太清楚游戏设定里有没有兰州。   沈舟没好气地道,“舟以行川谷的舟,懂吗?就是船。”①   江陵看他不耐烦的样子,笑道,“不懂,沈公子不如写给我?”   沈舟正要说话,被薛蟠的哀嚎给打断了,他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把嘴堵上,和猪哼哼似的,吵死了。你还要不要写了?手呢。”   江陵摊开手掌,看着沈舟在上面画了一条小船,“呐,这个舟。你真的是解元?”   “很可爱的小舟。”江陵轻声道,看了一会儿沈舟的嘴唇,“沈公子要不要去寒舍喝杯茶?”   “不喝。”沈舟回绝得干脆。   下午淋过雨,虽然换了衣服,还是想洗个澡,尤其是头发,带着雨水就给烘干了,脏兮兮的。   吴峰用薛蟠自己的腰带将他捆了个结实,“公子,差不多了吧?再打就打死了。”   “嗯。”沈舟扫了薛蟠两眼,“薛蟠,呵,金陵府还有他的旧案,带去给扬州府,到时候押回去重审。我倒要看看贾雨村如何开坛做法,要是做得好,请他去大理寺慢慢做。”   江陵心说怎么七殿下连这个都知道,沈舟朝他摊手的时候,就呆滞了片刻。   “伞给我啊。”沈舟道,“走了。”   江陵避开他的手,“这就走了?马车是停在前头了吗?我送你过去。”   “你个瘸子,等你送到岂不是过年了。”沈舟伸手去抢伞,正握在江陵手上,手还是那样凉。   “回去喝些姜汤,别着凉了。”江陵只好放弃雨伞的控制权。   沈舟扭头就走,“要你管。”   吴峰小声道,“其实刚才是公子让我回来给江解元送药的,伤了脚,一盒药膏只怕是不够。”   江陵拱手,“多谢多谢。”   然后毫不意外地看着吴峰从怀里又摸了两盒药膏出来。   讲道理,真的挺想摸摸看的,是不是里面藏了一个哆啦A梦的百宝袋,太能装了……   “还不走!真留下等着过年啊。”沈舟喊吴峰。   吴峰忙和江陵道别,将薛蟠几人捆着手扎成蚂蚱似的一串,他在前面一拽,薛蟠鼻青眼肿地提着裤子,踉踉跄跄地跟着。   江陵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回了家,一瘸一拐地倒把出来挂灯笼的吓人惊到了,门房赶紧跑去找大夫。   好在老大夫住的近,一盏茶功夫就提着药箱来了,他观察了一会儿江陵的手腕,疑惑道,“手上是不是上过药了?怎么不像新扭的。”   “上过药了。”江陵将吴峰给的药膏拿给老大夫看。   老大夫沾了些在指尖捻了捻,又细细闻了一回,“好药!好药啊!有几味极珍贵的材料,我平生都未见过几回。江解元只管用这个,我再给你开个活血方子,三碗水煎成一碗,喝上个三五天,保准就能好。”   小书童慎言在旁絮絮叨叨,“伤筋动骨一百天,真的三五天就能好?”   “小哥只管放心,只是发力不当,一时不得劲,不是大事。只是江解元这衣服头发都湿着,得赶紧换了,不然倒要染风寒了。”老大夫接到江陵的眼神,拎着慎言道,“小哥和我去抓药吧。”   “我让顺子哥和你去,我要守着少爷的……”慎言被拖远了。   江陵总算耳根清净了。   除了小书童,江陵家留下的人里还有个大丫鬟叫谨言,和江陵年纪一样大,端着热水进来,也是无奈脸,“少爷赶紧把衣服换了,瞧着就潮乎乎的,慎言这小子真是耽误事。您一会儿可当心了,别又摔了。”   江陵是不用谨言贴身服侍的,自行一番洗漱后,初步掌握了单脚跳和单手拧毛巾的技能,靠在床头捧了本书发呆。   也不知道沈舟能不能解决了薛蟠的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晚上听对话,江陵还以为七殿下是个高贵冷淡的皇子,今天一见,和个猫大爷似的,虽然时不时要炸毛,然而可爱得紧,抬着小尖下巴强词夺理的样子,萌化了。   可是为什么没有好感度呢?   “少,少爷……”谨言来收替换的衣服,红着脸欲说还休。   “怎么了?”江陵回神,“有话直说。”   “少爷要上京赶考,是不是以后就不回来了?”谨言越说声音越轻,“那您能带我一起去吗?”   “我带慎言顺子就够了,你姑娘家家的跟着不方便。”江陵道。   谨言就失望地低下头,“少爷最近都不要我服侍了,是嫌弃我粗笨吗?”   江陵随手翻开枕边的书,“你虽不太伶俐,但粗笨也不至于。只是男女有别,很多事不方便。你且放心,肯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你要是自己心里有想法,也可以告诉我。”   谨言听见那句不太伶俐,窘迫地揪着手脚,脸羞得通红,“那,那个……”   “哇,谨言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非常不凑巧,慎言进来了,他看看谨言又看看江陵,紧张兮兮地道,“你……你不会爬少爷的床吧?”   丫鬟里有一部分是会通过这个手段升职成通房OR姨娘,但是很少有人当面这样大大咧咧说出来,多少主母口中用这个词造句都会带上一两个称呼,比如“这个小/贱人,居然敢趁着我怀孕爬床。”   譬如江陵游戏里设定的生母和嫡母,就是这样一个组合。   谨言被慎言一问,整个人明显就懵了,随即朝着慎言喊道,“你胡说!”   小书童自知失言,摸摸脑袋,“对不住,是我说错话了。”   谨言眼泪刷就下来了,“我,我,我……”   一连几个“我”都没说出话来,最后捂着脸就跑了。   江陵见慎言要追,制止道,“别追了,随她去。去厨房看看晚饭好了吗?我饿了。”   谨言头顶的好感值,是负值。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引用:   1.舟以行川谷——墨子   整句是,车以行陵陆,舟以行川谷,以通四方之利。觉得是个可以强行算作情侣名的理由:)   本来想管沈猫咪叫沈轻舟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尽,轻舟已过万重山 第6章   江陵当时留下谨言的时候,她头顶的好感度还颇高,这数月里,他眼见着数值慢慢降下来,原本是不好奇的,只是不用她贴身伺候就是。   但是现在不能不注意了,是什么让这个丫鬟在对自己厌恶的同时,还要做出这样娇羞的样子,想跟着自己上京城?   谨言,奥斯卡欠你一个影后。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江陵看完大半本传奇了,慎言这饭还没端回来。   一个字,饿。   两个字,很饿。   三个字……   江陵很没有形象地叹了口气,越想越饿,牢里还给包子吃呢,早知道尝一个再回来。   最后还是厨房大娘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端,自己跑来给江陵送的饭。   看着香喷喷的栗子鸡,江陵觉得自己有点搞事,他问道,“家里有菜包子吗?”   好在厨房大娘并不在意点餐,“没有现成的,少爷这会儿要吃吗?我这就去蒸一屉。”   江陵笑着摇摇头,“不用了,都这么晚了,我就随口问问。”   想了想补充道,“明天吃行吗?”   “行行行!”厨房大娘忙不迭地应了,“那说好了,明天我给您蒸包子,可别让人出去买,外头的不干净。只要菜馅的吗?”   “肉的不要放葱。”   肉馅里的葱,常年高居江陵食物黑名单的第一位。   吃过晚饭,江陵把慎言口中的顺子哥叫来了,“这几日叫你娘看好谨言,别让她寻死觅活的,再看看有什么人和他接触。”   顺子其实才该叫慎言这个名字,下头人有时候会笑他一棍子打不出三个闷屁,这会儿听了江陵吩咐也只道一个“好”字,多的话一句没有。   吴峰的药确实是好药,江陵第二天睡醒,脚腕一点也不肿,走得慢些也不觉得痛。   不用单脚跳的小江解元心情还不错,梳洗好了等着吃包子。   今日给他端水的是慎言,进出时候还有些不自在,低着头不敢看江陵。   江陵淡淡笑道,“你这副模样作甚?我还没说你什么,你自己倒露出来了,你说你这样能干成什么?”   慎言笑了下,比哭还难看,“少爷喝茶吗?我去泡茶。”   “不用你做这个,回你房里,把自己名字抄上两百遍,什么时候明白慎言这两个字了,什么是再出来。”江陵道,“两百遍还记不住便三百遍、四百遍。”   “少爷,我就是管不住这张嘴,您饶了我吧。”慎言求饶道。   “你年纪小,又嘴甜,大伙儿都让着你。你是我贴身的书童,有时候人情往来就是一句话得罪人的道理。另一个,昨日谨言哭着跑了,我让你去端饭,你自顾自就跑去安慰他了,是不是?可见你眼里没有我这个主子,明日喊了你爹来领你回去,不用留在我这儿了。”江陵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漫不经心,他没有这个兴趣搞宅斗,成日收复这个那个的人心,不行了开除就是。   慎言见江陵少见地沉了脸,虽垂着眼没看他,却吓人的很,直接就给跪下了,“少爷我错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她说,就是见她在厨房外头哭得可怜,又给她赔不是了。”   “这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什么地方哭不得?她自己就单有一间屋子,非跑到你边上哭?你自己去琢磨罢。”江陵看他头顶好感度连跳十好几,倒是态度好一些了。   慎言吸吸鼻子,沮丧着脸告退了。   正撞上林如海进来,林大人是个不大有好奇心的人,尤其对别人的下人,他自己拖了凳子坐到床边,问江陵道,“这是怎么了?青天白日的就躺床上,合着中个解元就万事大吉了?”   江宅小,有下人通报的功夫,林大人自己就走进来了。   故而江陵对他的来意挺不解的,故作疑惑地打量他一番,“别是老师附身吧,怎么跑这儿怼我来了。我昨日英雄救美,扭了脚,正在养伤。”   “脚还能走吗?”   “慢慢走还成。”   林如海一揽他肩膀,“好的,那就起来吧。”   江陵把他的手拍下去,“我不起来。”   谁和你好的。   “你今日有口福了,裘大人设宴要款待你,特意让我来请你。”林如海着重强调了“款待”二字。   “不去,懒得应酬。”江陵道。   “他还请了好几个大儒,对你是好事。”林如海很能体会到徐阁老为什么总骂他小瘪犊子,人家抢着要去还没机会,他告诉你他懒得去。   “更不去。”江陵往里挪了挪,“才考完,让我清净几天,吃饭时候推杯换盏、之乎者也的,能有胃口才怪。再说了,你和裘总督向来不合,别是鸿门宴吧?”   “哪怕我和他是世仇,这几个大儒你也得见见,对你后头有好处。”林如海就快阴霾了,手十分的痒,想兜头给他来一下,走到门口招了招手,唤来一个自家的侍卫,“去给江解元把衣服换了,捯饬得好看点儿,七殿下也去。”   江陵立马不挣扎了,“去!”   不止要去,还要捯饬得好看点去。   江陵换了件簇新的襕衫,并且在林如海强制要求下头戴儒巾。   林如海道,“这样显得斯文。”   江陵对着铜镜照了又照,这身打扮直接让他从春风化雨的翩翩佳公子,变成一个……学霸书生。   “小江解元,请吧。”林如海等他收拾的时候已经喝完了一盏茶。   小江解元还是意难平,唉,还好我长得帅,不需要刘海,不然真的是毁了。   在见识过总督府的马车之后,江陵觉得林如海的简直不能更朴素,因而他问道,“裘大人是很有钱吗?他马车上那架金星玻璃的小屏风看着很值钱。”   林如海奇道,“你如何知道他的车上有什么?”   江陵删删减减把土地庙里遇到沈舟的事说了,隐瞒了自己已经认出沈舟就是七殿下,“他说他叫沈舟。比我矮上一个头,年岁不大,约莫十五六。”   “咳咳……”林如海岔气了。   江陵忙给他拍背顺顺,假作不知地问道,“师兄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招惹到这小煞星了?合着你和我说英雄救美救的是这位……这话给我咽肚子里,不许再说了,还记着那三十板子的事吧?”   小煞星这个脾气真真吓死个人,江陵要是被个三十板子,估计是不用全须全尾地去会试了。   江陵道,“必定是这人说得轻佻无礼,活该。”   一看美少年七殿下就不是那种胡乱打人的跋扈之辈,猫嘛,傲娇了上爪子扇你一巴掌,能疼到哪里去,真惹急了挠死你,纯属自找的。   “你说得不轻佻!不无礼!”林如海好悬才控制住自己的手,他压低了声音道,“那是七殿下!最得今上宠爱的七殿下。他就说了句想看看江南风光,今上特意准他和主考官一起来扬州,身边都是今上赐的御前侍卫。殿下名讳也莫要再提了,听见没有!”   “哦。”江陵乖乖点头。   林如海缓缓神,“记着好好表现,这几个大儒都是享誉江南的,对你有好处,这么多举子,裘大人光请了你一个。”   “对了,那个薛蟠被七殿下的人给抓走了,说要发回金陵府重审,师兄你告诉他的?”江陵总算想起来那猪头三了。   “……不是我。”林如海忍无可忍,按着想象中地兜头给江陵来了一下,“这事你不早告诉我?你这脑袋是用来干嘛的!”   小煞星的脾气绝对得把自己这个举荐贾雨村的人也拎出去喷一顿。   这薛蟠倒霉催的跑江陵门口干嘛。   江陵则早有准备,一歪头,没打着,“师兄莫气,我不是忘了嘛。现在告诉你也不迟,反正人都被他提溜走了,就是昨晚告诉你,你难道冲去找七殿下?”   林如海彻底没脾气了,认为自己今日起码折寿了两个时辰,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闭嘴。   待他们到了总督府的时候,那些个大儒早在花厅坐着谈天说地了,见江陵进门,皆是眼睛一亮。   江陵笑着给各老头子见礼,被他们看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怎么还带眼睛绿了的,太渗人了。   “小江解元,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①,何者得,何者失?”右手边第一位的白胡子老头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了。   江陵对于这群人一定要在江解元前加个小字非常无奈,这是红果果的歧视。   众人都围上来等他回答,江陵只得笑笑,“各有所得,各有所失。”   这不废话么,光有所得,谁还亡国。   “何所得?何所失?”白胡子紧接着问道,他虽鹤发鸡皮,容貌老迈,双眼却极其清明,此刻正死死盯着江陵。   喵了个咪的,江陵开始在脑内自行百度论据。   “还未开席,你们倒先做起文章来了。”外头进来一人,身后跟着裘总督并浩浩荡荡一干人。   一群知识分子忙弯腰行礼,“见过七殿下。”   江陵站直了看过去,金冠绿衣,贵气又清雅。   不是沈舟还能是谁。   “起来吧。”沈舟淡淡地道,“诸位都是饱学之士,不必多礼。”   作者有话要说:   确实牢里出来是没给江陵跨火盆,这么倒霉也是应该的2333   本章引用:   1.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出自清代科举真题,原题是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第7章   江陵唇角弯起,含笑看着一群老头恭恭敬敬地和沈舟问好。   裘总督虽然和林如海不太对付,但他显然很会做人,并没有邀请什么耿直清高一辈,这几位大儒着实会夸人,诗词歌赋无一不有,听起来既高端又上档次,就是听不太懂。   沈舟无意中和江陵对视了一眼,嘴唇微动,随后用力抿了抿。   江陵猜要不是碍于这些人,七殿下绝对又要问他笑什么笑,因此又回了个笑。   “林大人也在。”沈舟挪开视线,落在林如海身上,意味深长地多看了一会儿。   江陵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林如海一脚就没踩到,若无其事地走到沈舟面前,从容行礼,“见过七殿下。”   沈舟侧头看看已经竖起耳朵的裘总督,并不再多说什么,“开席吧。”   早上吃了一个菜包两个肉包的江陵:……   现在就要吃午饭了吗,我还有点饱。   已经走到门口的沈舟忽然道,“江陵。”   他的口气总是很凉,好像对什么都不甚在意。   前面几个人赶忙让开路,江陵快步走到沈舟身边,“殿下有何吩咐?”   沈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略带嫌弃地低声道,“丑死了,你不瘸了?”   在七殿下眼里,江陵穿这身举子校服确实不太好看,分明就是个风流天成的模样,硬要塞成文弱书生的样子。   “殿下的药很好,只是不能走快了还有些疼。”江陵道。   “你是不是只擦了一次?这药不严重的扭伤,一晚上就好了。”沈舟很是嫌弃他,但是明显还是放慢了脚步。   江陵虽然还是看不到沈舟对他的好感度,但还是能察觉到少年的善意。   口是心非什么的,简直不能更可爱了。   二人边走边窃窃私语,连就跟在身后的林如海和裘大人也没听清他俩说什么。裘双更压低了声音同林如海道,“未曾想林大人的师弟也这么会讨贵人喜欢,一如林大人当年,不愧为徐门二杰。”   话语中不无嘲讽。   林如海早对此习以为常,“多谢夸奖。”   宴席设在总督府后花园,丹桂飘香,亭台水榭,虽富贵却有些繁杂无章。席次是早安排好的,沈舟是首位,江陵是末席。   “我敬诸位。”沈舟举杯,有些冷淡,但也算得礼数周全。   江陵握着酒杯的手就抖了抖,硬生生把笑憋了下去,七殿下演技很好,和昨日吃着小鱼干的少年判若两人。   一轮喝下去,几个知识分子老头儿也就放开了,白胡子抓着江陵要他继续讲之前的策论,裘双更觑着沈舟脸色,大笑道,“特意请来诸位先生作陪,果然合适,小江解元,答得不好,可是要罚酒的。”   “那我还是先自罚一杯再答好了。”江陵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开始做论述题,洋洋洒洒,滔滔不绝。   “答得好!”白胡子的眼神不似先前那般吓人,满是欣赏,“来来来,我同小江解元饮上三杯。”   劝酒的恶习在几位大儒间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且他们劝你的话,诗词歌赋,无一不有,好似你不肯喝,就是违背了自然规律,违背了国家运转,简直就是罪大恶极,看不起他们。   白胡子揽着江陵肩膀,“大兄弟,干了!”   江陵是个喝酒不上脸的,别人都面红耳赤的,独他一人端坐,笑得春风荡漾,桃花眼中满是潋滟。而且他就光盯着沈舟看,眉梢眼角,皆是风华。   侍奉的小丫鬟都躲在廊柱后头揪手帕,江解元怎么生得这么好看,真真是羡慕江解元以后的媳妇儿。   林如海顺着沈舟的目光看过去,就瞧见这么一幕,只恨刚才没把这瘪犊子的脚给踩瘸了,低声赔罪道,“殿下赎罪,小江解元醉了,难免有些……失态。”   “小江解元这看着可不像醉了吧?”裘双更道,“这可太失态了。”   “嘿嘿……”江陵托着腮傻笑。   沈舟:……   已经很少有人这样够胆量对着七殿下露出傻子般的笑容,就差流口水了。   “也不算他失态,胡老都抱着假山喝了。都散了,命人送他们都去客房休息,送碗醒酒汤。”沈舟宣布解散。   江陵脚步虚浮地被丫鬟扶着,一扭头,朝着沈舟来了个飞吻。   嘿嘿,猫咪。   好在有丫鬟挡着,除了沈舟和林如海并无人瞧见,林如海冷汗立时就下来了,“七殿下,他这是喝醉了……”   “我看他是喝疯了。”沈舟十分后悔刚才替他说话,拂袖而去。   这还不叫失态,那什么叫失态。喝死你算了,智障。   总督府的客房离得有些远,踉踉跄跄走了段路,江陵被冷风一吹,恢复了些神志,推开丫鬟自己站稳了,他其实灵魂上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就是肉体上难以控制。   回忆起方才情景,他估计这回是要被猫咪殿下拿爪子挠死了。   “江解元,就是这里了。”丫鬟将他领到一个小院,抬手推开正屋的门。   院子很精巧,院角养了两株红枫,回廊下还放着个摇椅,上头是三两个抱枕。   不对,这院子不像是客院。   江陵瞥到抱枕下压着的那件衣服,似是条裙子,月白色镶着荷花澜边,他掐了自己一把,争取多一些的肉体控制权,“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其他人呢?”   丫鬟一惊,随后故作镇静地笑道,“江解元这是酒还没醒吧,这是府里客房呀,可是把最好的院子给您了。”   “不必,我酒醒了,还是回去才是,就不打扰了。”江陵欲要往后退,骤然后颈一疼,便人事不知了。   等在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身下很软,似是被褥,江陵缓缓坐起来,摸着还犯疼的脖子,脑袋嗡嗡的响,勉强睁开眼,想看看自己身在何处。   身边忽然爆出一阵剧烈的哭喊,“我可活不了!我不活了!”   “三少奶奶!您别想不开啊!”   吵闹声此起彼伏,江陵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他努力深呼吸,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地上闹得厉害,几个丫鬟都拉着个脸色苍白穿里衣的女人,那女人声嘶力竭地哭,想要摆脱丫鬟们去撞墙。   江陵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床上,床帐子和被褥都是素净的白色,没有半点纹饰,这个房间也是如此,黑漆的家具,光秃秃的几案。   这个时候,自己也只穿着里衣,倒也不算很奇怪了。   这个剧情倒有些意思,江陵摸索着下床,“别吵了,你们先把衣服给她穿上。”   也不知道自己衣服去哪里了,连着头发都让人解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便有个丫鬟分神上来厮打他,“你这个淫贼,居然摸到我们三少奶房里来了。”   “我的清白没有了,我还有什么脸做节妇,去取白绫来,我这就一索子吊死,我到地下怎么见三爷啊。”那女人并没有接受江陵建议把衣服穿上,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外头呼啦啦就涌起来一群人。   裘双更见此情此景,不由睚呲欲裂,“江陵!你竟敢做出这等丑事,你这个畜生!我好心好意请你赴宴,你竟……你竟……来人啊,拿下!”   总督府的侍卫说话间上前就要把江陵摁地上。   “慢着”他身旁的林如海出声了。   裘双更恨声道,“林大人这时候还要帮这个畜生说话吗?若是收用我府上一两个丫鬟,我只当他少年风流,可这是我三儿的遗孀,更是朝廷颁下牌坊的节妇!如此目无纲常、目无法纪!还是说,你不忿与我失和这几年,故意找这个畜生羞辱我裘家门楣!去请七殿下来!今日必要你林如海还我一个公道!”   三少奶奶适时地放低了声音,嘤嘤切切,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林如海揉揉眉心,笑了,“你裘双更有什么好值得我不忿的,难不成非要我跪下倒贴你方是?裘家门楣?你发迹多少年,也配称一句门楣?”   他脾气是好,但不代表没有,眼见江陵受了这等算计,还要看裘双更如此惺惺作态,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陵见林如海身边也跟着常用的侍卫,暗暗放下心,拢一拢自己披散的头发,“裘大人这话好生奇怪,我在你府上无端被袭,醒来就在此处,你倒要恶人先告状。可见设宴是假,仙人跳才是真。你说这是你府上节妇?便不是节妇,哪家的姑娘会穿着贴身衣衫,任由一群男人看。我先前劝她先把衣服穿上,她却只顾着哭,这样豪放的做派……”   “你竟还要这般言语侮辱我。”三少奶奶尖叫着站起身,“左右我清白已失,拼了这条命也要将你对我的罪行公之于众。”   说着一把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斑斑红痕。   江陵愈发觉得这个剧情有趣了,“你的意思是,我酒后失德,跑到这小院里强行侮辱了你,你死命挣扎也没有逃脱我的魔爪,对不对?”   三少奶奶红肿眼,“对!”   “你既然死命挣扎,那为何我身上半点痕迹也没有?”江陵问道。   有个丫鬟便瞪着他道,“我们三少奶奶那样娇弱的一个人,如何敌得过你,便是挣扎了,她手劲小,没有痕迹也是自然。”   “裘大人家的三少爷,年少早夭,三少奶奶出生书香世家,甘愿守了望门寡。那便是清白之身留存至今,结果我被给禽兽不如了,你们三五个丫鬟都没拦住我禽兽她,还让我毫发无损地呆到现在。”江陵一把将被子掀在地上,然后看到床上的血迹,忍不住笑起来,“你们准备还挺充分的,这落红想来也应该是人血画的罢。”   “你笑什么!”三少奶奶咬牙启齿道。   “我笑你可笑,难道笑不得?”江陵挑眉看她,无端便有一股子狂傲气,“裘大人若要仙人跳,也需得找个好看些的,如今这模样,是我睡她,还是她睡我?我还没瞎。”   “这是怎么了,闹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被十万火急请来的七殿下慢悠悠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个窈窕少女。   “殿下稍等。”少女拎起地上的被子,兜头罩在三少奶奶身上,“可以了,别污了您的眼。”   “嗯。”沈舟看着衣衫不整的江陵,眼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漫出来,“看来你今天出门又没有看黄历。”   作者有话要说:  黄历很重要,像我这本开文,还特意挑了个黄道吉日,宜破土23333   按琼瑶路数应该是剧情应该是——江解元百口莫辩,沈猫咪鄙夷不屑。   说江泰迪的心肝儿,江小陵说要和你绝交。   贴一段儿五姓七望,From百度,加在文里纯属我个人喜欢,并非红楼设定=3=   隋唐时代是身份制的社会,世家大族在社会上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地位。在所有尊贵的世家大族中有五支最为尊贵。即陇西李氏、[1] 赵郡李氏、博陵崔氏(今河北安平县、深县、饶阳、安国等地)、清河崔氏(今河北清河县)、范阳卢氏(今保定市和北京市一带)、荥阳郑氏(今河南省)、太原王氏。其中李氏与崔氏各有两个郡望。所以称之为五姓七望,或五姓七家。 第8章   江陵失笑,“殿下今日看了吗?”   “又不是我倒霉,我为什么要看。”沈舟哼了一声,吩咐那少女道,“燕歌,给这位什么奶奶好好检查下。”   燕歌一福身,“殿下和二位大人请屋外稍候片刻。”   林如海先出去了,裘双更双手握拳,青筋毕露,半晌方才领了侍卫候到院子里。   江陵也想出去,然而他赤脚站在青砖地上,外衣暂时不知去向,尴尬倒没有,他这人脸皮厚,冷却着实是很冷的。   “啾!”江陵打了个喷嚏。   沈舟极嫌弃地往后退了三步,然后留给江陵一个背影,“莺歌,让他把衣服穿上。”   林如海等人方才发现院中还站着个女孩儿,抱着一叠衣服。裘大人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敢违抗沈舟,只得先出去了。   莺歌将房门关好,对着燕歌眨了眨眼睛,燕歌翻了个白眼,将里间的垂帘放下,隔开内外。   “多谢莺歌姑娘。”江陵要接衣服,却被莺歌让开了,莺歌道,“还是奴婢服侍小江解元罢,不然殿下知道要生气的。”   “殿下时常生气吗?”江陵背过身套上外衫,借机小声问道。   “殿下人很好的。”莺歌笑嘻嘻道,“这衣裳原是江宁织造奉来给殿下的常服,只是尺寸大了,小江解元穿着倒是很合适。”   这身常服做的素淡,月白暗纹,细看却能瞧出来绣工料子无一不精,江陵便道,“殿下喜欢素雅些的颜色?”   莺歌要给他系腰带,见江陵执意要自己来,只好妥协,“是啊,殿下最不喜欢大红大紫,说瞧着眼晕。呀,忘了给小江解元拿鞋了。”   垂帘微动,扔出来一双鞋,“喏,在这里。”   “嘻嘻,还是你眼睛尖。”莺歌拾过来给江陵,眨眨眼道,“小江解元是怎么和殿下认识的?”   江陵浅浅一笑,随手把头发扎起,“佛曰不可说。莺歌姑娘要是想知道,可以去问殿下。”   “你这人可真坏。”莺歌嘟起嘴,“可穿好了?我去开门了。”   “好了。”江陵有些奇怪,里头怎么这么安静?   莺歌方推开了门,燕歌便撩了帘子出来了,时间掐得正好,“我看她们似有不肯,就全打晕了,能不安静么。小江解元运气还不错,或者说很不错。”   沈舟冷着脸正听裘双更说什么,懒洋洋地扫向江陵,“这么墨迹,女孩儿都比你动作快,你是不是还得上个胭脂水粉?”   江陵不要脸地道,“那得殿下赏条裙子。”   “一会儿给你送十条,我瞧着你穿。”沈舟气笑了,“胭脂水粉哪儿够,再给你盒螺子黛。”   被忽略了的裘双更重重跪倒在地,“殿下这是何意?莫非要袒护这畜生不成?士可杀,不可辱,殿下决议如此,臣也只能上折子请陛下还臣一个公道了。”   “你威胁我?”沈舟眯起眼,“前日你扬州科举舞弊的密折我刚刚八百里加急送出去,倒不知道你有没有命等到父皇还你公道的这天了。程方不过来扬州几日,哪里来的门路结识盐商富贾。林如海,你介绍的?”   林如海和裘大人跪了个并排,“殿下明鉴,臣虽掌管盐务,却不敢做此事。”   “燕歌,你来说。”沈舟指着裘大人说,“说给这位两江总督听听。”   燕歌便道,“三少奶奶身上的欢好印子是真,但并非刚才留下的,估摸有个三两天了。而且……三少奶奶有身孕了,尚且不足一月,刚上的身。”   说到这种床笫事,她脸有些泛红,索性给了个总结,“总归不会是小江解元刚刚羞辱的她。”   “说不得裘总督就觉得我天赋异禀,刚那什么,就能让三少奶奶那什么。”江陵偏头朝着裘双更一笑,满满的恶意,“裘大人,您说是不是?”   裘大人此刻也撕破脸了,“殿下的人,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全在殿下一念之间。”   “是又如何?那三十板子杀鸡儆猴,看来鸡杀了,猴子却看不懂。”沈舟不屑道,“你既然不信我,那便去外头药铺抓一帖药回来,给你们府上的这位节妇灌下去,看看到底是谁颠倒黑白。”   “殿下这就是要草菅人命了?!”裘双更提高了嗓门,朝着沈舟嚷起来。   林如海暗骂一句蠢货,“裘大人午间酒尚未醒,还不给殿下赔罪。”   裘大人反倒还要骂他,“林如海,你自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当心,当心啊!”   纵撕破脸,沈舟尚未封爵,又无旨意,这场面确实无法把这封疆大吏的两江总督如何。   江陵看沈舟脸色难看得吓人,挡在他身前,轻声笑道,“裘大人这是怎么了?好好的骂着我,倒以下犯上起来了,可是被我气糊涂了,倒是我的不是了。”   “你……”   江陵打断他道,“裘大人,我不过是客,如何能靠着自己走到这节妇的住处来?大人好计策,大儒皆在,殿下亦在,这等丑事被当场撞破,革了我的功名不说,就是命也保不住一条。敢问大人一句,我如何得罪你了?”   “我这三儿媳是朝廷颁了牌坊的,你算什么东西,我会用她来设局害你?你有什么值得我害的。”裘大人站起来,轻蔑地看着江陵。   江陵大笑,“裘大人,你的脸皮还在吗?我是没有值得你害的,难不成真的是你家三少奶奶瞧我年轻俊俏,想拖来一晌贪欢不成?牌坊?可别污了天下节妇了,哪家节妇无端端怀孕的。上古华胥在雷泽踩了个脚印,感孕而生伏羲,怎么,您是觉得伏羲氏转世投胎到您家了?”   “莫要胡说,我和裘大人同朝为官多年,他如何会这样不要脸。你也是饱读诗书的,伏羲氏乃三皇之一,岂是你能拿来说嘴的。”林如海也早站起来了,作一副痛心疾首状。   “难为师兄还要为裘大人说话,裘大人和师兄不合由来已久,师兄却为了大局处处忍让。”江陵还不忘给林如海脸上贴层金.   沈舟在背后用手指戳他。   江陵心口像被猫爪子挠了似的颤了下,没有伸爪子的猫咪,只是肉垫,软乎乎的。   裘大人被他说得半天没说话,最后只沉声道,“你再胡诌,仔细我治你一个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   “是这个罪重,还是和节妇私通的罪重些?”江陵道,“裘大人,这院子好生精巧,花了大价钱规制的吧?新台纳媳的感觉如何?我只说了三少奶奶贪欢,并没提起您,你反而觉得我是在污蔑你。目无纲常、目无法纪这八个字我还给你。再多送你四个,色令智昏。”   沈舟又戳戳江陵,“让开。”   江陵反手握住沈舟的手,“殿下莫闹。”   “你……你干什么!”沈舟瞪大眼睛,把手抽回来,“再乱摸爪子剁掉!”   林大人顿感今日起码折寿了十个时辰。   “他万一穷途末路,想拼个鱼死网破,岂不是要伤到殿下。”江陵振振有词。   裘大人一抬手,带着的侍卫将几人团团围住,“小江解元猜的都不错,我这会儿确实是要鱼死网破了。还劳七殿下和林大人陪我这条贱命上路了。”   江陵看着他头顶的好感度一路坐了跳楼机似的降到负一百,非常舒爽,“裘大人真真是个痴情人,好一对苦命鸳鸯,要不是三少奶奶这会儿晕着,你们定是能演上一出王母娘娘棒打牛郎织女的。”   莺歌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啊,裘双更包藏祸心,意图刺杀殿下。”   燕歌翻了个白眼,出手如电,箭步上前抽了一侍卫的刀就架在了裘双更的脖子上,“你们都是拿钱办事的主,刺杀皇室可是诛九族的罪,为了他值得吗?”   说着用刀背拍拍裘大人的脸,“殿下都暗示你了,三十大板那个,你真当这么巧刚好被殿下听见?蠢得要死,你做什么说什么,殿下悉数清楚。本来想看保你一命的,奈何你自己作死。”   江陵长长一叹,“好言劝不得想死的鬼啊。”   “怎么这么啰嗦。”沈舟不耐烦了,“吴峰,让扬州将军调兵围住总督府,”   房顶上传来吴峰的领命声。   裘大人叫燕歌打晕了瘫在地上,吴山领着人把总督府的侍卫都给捆好了。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沈舟用脚尖踢踢裘双更,“拖下去,瞧着就烦。”   “殿下可以踩两脚出气。”江陵道,“嘶……”   “还差一脚欠着。”沈舟施施然从他脚上踩过去。   吴峰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殿下,来了群书生,把总督府给围了,带头那个正站在门口念什么狗屁文章,我也没听懂,左右是骂不好的话。”   沈舟阴沉着一张小脸,“他们又作什么妖?”   “他们说此科乡试不公,要求裘大人主持公道。”吴峰道,“拦都拦不住,也不敢动手,瞧着细胳膊细腿的,伤着哪个更麻烦。”   “都打死算了。”沈舟嘟囔道,勉强耐下性子,“去告诉他们,已经急调四地主考来重申了,在家等消息,你看看有没有故意煽动的,闹得厉害的也都抓起来先关了。”   江陵笑道,“对,都关起来,还不给饭吃,就饿着,饿两天保准就乖得和孙子一样。”   “你笑什么笑!再笑把你也关起来,二进宫!怕不怕!”沈舟瞪他,“你说他们这出是棒打牛郎织女,那谁是王母娘娘?”   敢说是我你就死定了。   “好怕啊,殿下千万别把我关起来。”江陵替他将腰间乱了玉佩穗子理好,“我是,我是王母娘娘,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讲道理,江小陵你怕不怕!   我也觉得江小陵可以吃软饭了233333   林大人做痛心疾首状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一个词——绿茶婊23333   新台纳媳这个梗能GET到吗   话说如果哪天没更新,一定是我昏倒在冰凉的地上。   又开始减肥啦~~~~~ 第9章   见沈舟不说话,江陵道,“能给王母娘娘口饭吃吗?饿得很。”   沈舟又瞪他一眼,“你怎么这么能吃,中午不是吃过了。”   江陵厚着脸皮,拱手笑道,“可如今都晚上了。”   他刚才匆匆穿衣,随手将散了的头发绑了个松松垮垮的马尾,透出一股子风流不羁来。   这样还算有点好看。   沈舟抿了抿嘴唇,“你烦死了。燕歌,给他去厨房找两个馒头垫垫。”   一刻钟之后,江陵坐在沈舟暂居院落的小饭厅,面前满满当当都是点心。   “看你可怜,特地赏赐你一顿吃食。”沈舟道。   “多谢殿下赏赐。”江陵笑着捏起个小兔包,把人家耳朵咬掉,“殿下喜欢吃这样的?小孩子才喜欢这样的。”   白胖的小兔包用红曲点出眼睛,糯米团子做成南瓜的形状,鲜亮又生动,皆是些哄孩子的样式。   沈舟掰断天鹅酥的脖子,“要你管,不吃就算了。”   “吃吃吃。”江陵将小兔包塞到嘴里,看着沈舟一手托着腮,另一手把满盘天鹅酥的脖子都给掐断了。   一会儿工夫盘子里就满是狼藉。   “殿下有心事?不妨说出来,我替殿下开解开解?”江陵温声询问道,口气能掐出水来。   沈舟一字一顿道,“才,不,要。”   燕歌将这盘子撤了,又重新上了一盘蒸饺在他面前,好生劝道,“殿下纵是有气,也要用些东西,后头要忙的事还多的很。”   沈舟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看一眼那蒸饺,皱眉道,“不是说了这金鱼难看不许上了吗?”   白面皮捏出来的金鱼,鱼鳞也刻的栩栩如生,只是眼睛用了豌豆的,瞧着傻乎乎的两颗绿圆球。   “厨房今日特意换了豌豆,端上来给您瞧瞧。”   “算了,豌豆还凑合。”沈舟用筷子戳开金鱼皮,“怎么馅儿里有葱?”   江陵手很痒,想摸摸他没有跳好感值的小脑袋,“殿下也不食葱?”   这遭了瘟的好感系统,不想看的狂跳,想看的没有,要是能有个60,估摸着摸完就不会被挠死了。   “殿下最是讨厌小葱,平日都是不碰的。”燕歌说着要把这盘也撤了,“准是厨房忘了,奴婢等会儿一定去训斥他们。”   “你说也,还有谁不食葱。”沈舟问道。   “我也不食葱,可见和殿下是知己。”江陵决定下次寻一些增加好感度的食物和饰品送给沈舟。   这类东西属于随机刷新,偶尔才能在店铺中瞧见一回,例如【增加5好感度的包子】【增加20好感度的金钗】。   “等等。”沈舟拦住燕歌,用筷子指指江陵,“把这个赏给他。”   江陵哭笑不得,“殿下,我真的不吃葱。”   “我说不吃,你也不吃了?我才不信。”沈舟摇摇头,“真不吃葱也可以,不是知己吗?士为知己者死,你这盘都吃了。不吃把你关起来。”   江陵耍无赖,一摊手,“那殿下把我关起来吧,昨日扬州府大牢的包子还没吃上,正好。”   “那包子也有葱,肉不好,放很多很多葱压味道。”沈舟凉凉道,“来人啊,把小解元请去扬州府大牢,给他上两盘包子。不要包子,上两盘小葱炒大葱。”   江陵不动如山,夹了个梅花饺搁到他碗里,“我尝过了,这个没葱,里头是虾。”   梅花饺一朵朵的,半透明的花瓣,衬着蟹黄炒出来的花蕊,分外好看。   吴山从门口往里望了一眼,燕歌使眼色给他摆手,他只得又站回去了。   沈舟勉勉强强吃了一个,点点远处的一道。   江陵试了一口,绿着脸咽下去,“有葱。”   沈舟来了兴致,把桌上的可能有葱的点心都点了一遍,没葱的自己吃一个,有葱的全让燕歌堆江陵面前去了。   江陵任劳任怨充当着试菜小弟,偶尔会发出一两声抗议,“殿下,那葱油小花卷一看就都是葱,这也要我试?”   “要!”沈舟丝毫不容他偷懒。   等到林如海和扬州将军接上头,再来寻江陵的时候,江陵已经吃撑了,和沈舟一人捧着一杯山楂水在消食。   “你和梅庚新处理就是了。”沈舟道,“我不管这个事。”   巡盐御史正二品,比两江总督低半级,扬州将军梅庚新虽然是正一品,但是只管军务,不插手政务。原先三足鼎立的局面,硬生生被七殿下敲掉一只脚,还要勒令另外两只脚必须靠自己站稳了。   林如海特别想给他跪下,小煞星您抓的人惹的事儿,临到头了来一句不管。   沈舟根本懒得理他,敷衍了几句道,“吃了吗?没吃去吃饭,燕歌,给林大人和梅将军摆桌席面。”   林如海只得谢恩,眼神飘向江陵,不意沈舟道,“他吃过了,呆着。”   也罢,小瘪犊子你呆着吧。   江陵个人意愿是非常乐意呆在沈舟身边的,美少年垂眼捧着白瓷杯,睫毛在热气氤氲间一颤一颤的,像是风拂过的花枝,心也跟着颤了颤。   等通关了,肯定要给这个美工发红包。   沈舟疑惑地看过来,纳闷道,“你总看我干什么?”   “看殿下好看。”江陵一时失神脱口而出,顿时做好了被沈舟赶出去的冲动。   沈舟怒道,“好看也不许你看。”   “给殿下看回来也不行吗?”江陵笑道,充分发挥自己肤白貌美气质佳的特色。   沈舟“切”了一声,“你有什么好看的,也就比薛蟠那个傻子好看一点点吧,呐,就这么一点点。”   他用手指比了个极小的距离。   江陵几乎要笑出声,“那也有一点点。殿下喜欢这些小吃食,可试过芦苇巷子的甘露饼?酥脆香甜,是个老店了,每日只做一百个饼。”   “万一不好吃,把你关起来。”沈舟威胁道,“燕歌,明儿叫人去排队。”   “可惜不能带殿下出去吃,二梅轩的灌汤包,文杏园的烧麦,都很不错。明月楼的面也是一绝,不托丝丝软似锦、羹汤煮就合腥鲜,裙带面、过桥面、螃蟹面能有十几种。①”   “明月楼不是你师父老徐相开的吗?茶楼也卖面?”   “师父最好吃面,所以特意请了两个做面拿手的厨子在楼里。”   “哦。”沈舟抿了下嘴唇,“两个嘛,御膳房厨子多得是。”   江陵还未说话,一旁燕歌冲着他直点头,嘴型比得好像是“去”。   沈舟扭过头去看她,“燕歌,你做什么呢?”   燕歌揉揉嘴角,“没有没有,这两天上火了,嘴里长了个疮,疼得很。”   江陵转移他的注意力,哄道,“肯定是比不得宫中精致,但也是别有风味,殿下不如随我去试试?若是不喜欢,把我关起来。可好?”   七殿下哪里是这么好哄的,只听殿下斩钉截铁道,“不好。现在就不喜欢。来人啊,把他……”   谁料对着江陵笑盈盈的桃花眼,不知怎的就傲娇不下去了,默默地低下头去喝山楂水,半晌轻声道,“不好吃把你扔瘦西湖里。”   “这个可以有,我不会游泳。”   “笨!”   透过窗口,恰好能看到夕阳挂在天边,江陵示意沈舟去看,“殿下看像不像个咸蛋黄?”   沈舟皱眉,“你是这科解元。”   为何能说出这样没有文化的话,尤其是在刚刚吃饱的情况下,是多饿啊。   “阊闾城碧铺秋草,鸟鹊桥红带夕阳。这句可以吗?”江陵及时改正错误。   “不可以,这是扬州城,又不是苏州城。而且,你是用的别人的,自己作一首。”沈舟严肃地摇摇头,“你是解元。”   “也没规定解元一定要通诗词。”江陵在作诗写词真的就是一个纯文盲,至今还没搞懂平仄韵脚。   “我规定的,快说。”   江陵抬手,隔空朝夕阳比了个捏的动作,“殿下快看,我把夕阳抓住了,是不是很厉害。”   沈舟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噗……歪了。”   小虎牙在嘴角忽闪忽闪的。   “这样呢?”江陵往左移了移,沈舟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抓着他的手往下又挪了寸许,“现在好了,你可以把这个咸蛋黄吃掉了。”   “空口吃太咸了,留着明早夹馒头。”江陵一本正经,朝沈舟道,“殿下伸手。”   沈舟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递过去了,江陵一把握住了,举着的那只手飞快地覆在沈舟掌心上。   “殿下快抓紧了,好留着明早夹馒头吃。”江陵牢牢夹着人家殿下的手,“诗写不好,就把夕阳送给殿下做赔罪。”   沈舟笑道,“你就胡诌吧,夕阳不是还在那头挂着。”   江陵非常无耻地道,“那个是假的,殿下手里的才是真的,你手心是不是暖的?”   “骗子。”沈舟道,“我手一直比旁人凉,摸什么都是暖的。”   “怎么会一直这么凉呢?不会是气血亏吧?”江陵道,“这可不是小事,殿下一定要仔细保养,冬天多穿些,夏天不要贪凉多用冰。”   沈舟把手抽回来,不自在地摸摸手心,那里还残留着暖意,像是真的有过一个小太阳,“你好烦,没病,哪儿都不亏,就是凉。”   “呀,太阳跑了。”江陵遗憾道,“殿下说它会不会真的变成一只三足金乌飞走?”   “闭嘴!”沈舟头脑一热,直接用手捂住了江陵的嘴,“你留着这点口才去殿试上忽悠去。”   江陵一眨不眨地看着沈舟,“我不说了,殿下快松手。”   他的嘴唇贴着沈舟的掌心,说出来的话也是含含糊糊的。   “喂!”沈舟不可置信地把手收回来。   “我不是故意的,嘴唇有些干,下意识想舔舔。”江陵这次真不是成心的,虽然效果差不多。   沈舟在衣服上拼命凑手心,“你居然……你居然……”   舔我!   他气急败坏地道,“吴山,把他扔出去!”   吴山探头又望一眼,确认了里头形势之后,方才进来,拍拍江陵肩膀,“小江解元,这边请。”   作者有话要说:  三足鼎立的扬州——林如海,裘双更,梅庚新。   其实裘大人应该和梅将军相爱相杀才是。   本章引用:   1.这段的吃食和诗句都来自百度百科——扬州面点   希望这本书完结的时候,体重能瘦回110。希望心肝儿你们有空就评论问问,今天作者减肥了吗!   爱你们(づ ̄ 3 ̄)づ 第10章   被请出来的小江解元坐在花园子里仰望天空,繁星似水,新月一弯。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的。   沈舟只说请出去,没有说放回去,也不说关起来,吴山只好把江陵搁在花园里,面无表情道,“江解元赏赏月。”   除此之外,再多一句话也没有了。   冷风嗖嗖的吹,江陵打了个喷嚏,自言自语道,“以后一定要养成看黄历定行程的好习惯。”   他严重怀疑这个游戏有个隐藏幸运值,并且他的已经被小伙伴改到负值了。   沈舟被燕歌劝着来花园遛弯消食,看到江陵临水坐着,差点以为眼花,“你在那儿干嘛呢?跳湖?这湖浅,淹不死你。”   “赏月。”江陵笑道,“殿下来看,新月也别有一番滋味。”   “……那你干脆留在这儿睡吧。”沈舟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脚下却仍是走近了,“真这么好看?”   江陵一指水中倒影,“天上一月,水中一轮,相映成趣,殿下以为如何?”   沈舟跪坐在他身旁,趴在美人靠上,下巴枕着手臂,认真地看了一回湖面,随后转头道,“很好,如此良辰美景,江解元你不赋诗一首岂不是辜负了?”   “不辜负,能得殿下一眼,是它的荣幸才是。”江陵坐得靠他近了些,“殿下这样跪着膝盖不疼吗?当心磕着。”   “你咒我磕着?”   “只是关切殿下,小心无大错。”江陵撑着头和他对视,“这样能从殿下眼里看到我。”   沈舟闭上眼睛,“呐,现在就没有了。”   江陵的手停在他脸侧,感觉自己一只手就能覆住他整张脸,“殿下往后还是要好好用饭,点心什么的多吃了坏胃口,正餐就吃不下了,长此以往对身子不好。”   “要你管。”沈舟觉得脸颊边有些热,抬手摸了摸,只抓个正着,“喂!你!”   江陵并没有被撞破的紧张,任由沈舟抓着,“夜里风凉,给殿下挡风而已。”   燕歌转过假山看了个措不及防,“额……殿下,吴大哥说马车备好了,您可以启程了。”   沈舟一甩江陵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可以了。”   江陵跟着他走了几步,“这么晚了,殿下要去哪里?”   沈舟头也不回道,“扬州府大牢。”   马车上就多了江陵这么一只,沈舟一上车就把那金星玻璃的炕屏塞他手里,“抱着。”   江陵和沈舟论起来坐相像了个十足,世家公子讲究站如松、坐如钟,就是有个椅子靠背,也只能当摆设,得把腰挺得直直的。   这俩人倒好,一个往左,一个向右,靠着车壁懒洋洋的,没个正行。   江陵索性推了个抱枕过去给沈舟,“抱着舒服些。”   抱枕做得有些小,抱在怀里碰不到下巴,沈舟并不喜欢这样上下不落的感觉,抬手朝着江陵扔过去,砸在人家头上,“你烦死了。”   江陵自我检讨确实挺烦,管头又管脚,仿佛保姆上身。   看他不说话,沈舟又砸了一个过去,似乎觉得很好玩,抿着嘴笑起来。   四角的香囊换成了琉璃小灯,亮得很,江陵往日觉得人眼睛有星星都骗人的修辞手法,现今发现沈舟的眼睛里简直有星河。   “殿下再闹,我可要还手了。”江陵单手护着小炕屏,从地上把抱枕捡起来,抖了抖。   “你敢!”沈舟趾高气扬地瞪他一眼。   “为什么不敢,殿下可小心了。”江陵手举高,用力向下一挥。   沈舟不由闭上眼睛,半天没有动静方才睁开,长睫毛随着他的动作在眼下投下小影子。   江陵轻轻将抱枕放在沈舟腿上,“怎么会舍得扔殿下。”   “谁要你舍不得。”沈舟噼里啪啦砸了他一身抱枕。   吴山掀帘子请他们下车的时候,江陵这棵大树掉了满地的抱枕果实,沈舟抢他一步下车,在他脚上踩了一脚。   江陵好脾气地道,“是不是账清了?”   “没有,我要收利息的。”沈舟道,似还要说什么,见扬州知府出来就住口了,脸上重又归于淡漠的神色,“知府大人,我竟不知道,一天时间就闹得这等沸沸扬扬了,扬州城中的读书人好大的威风,无凭无据,就敢围了总督府。要不是急调扬州将军,我这会儿还被堵着出不来。”   扬州知府咚的一下就给他跪下了,“殿下恕罪啊,这事除了几个心腹衙役,并无其他人知道。”   沈舟一指江陵,“他不是人?林如海不是人?你的心腹就这样可靠?”   原本悄无声息就能查清楚,随后再宣之于众,以示乡试公正,结果现下成了被读书人逼迫的了,以后普天之下谁觉得有人作弊,全围了衙门要讨公道?   贪污腐败是杀不尽的,但他不能因为一起扬州科举舞弊就让朝廷失了天下学子的心。   “殿下明鉴,先前拿了金家的,并不敢惊动另外三家,谁知他们竟在城中摆起了流水席,闹得满城皆知。这几个人,不是下官埋汰,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字大约都识不全,秀才皆是买的,全扬州的百姓都清楚。”扬州知府叫苦不迭。   江陵是在现代见识过水军的,一旦有人带节奏煽动群众,舆论导向不要太快,他轻声同沈舟道,“此事怕背后有人指使,有道书生造反,十年不成,不过没影的事,如何就这样激进。”   沈舟道,“那你说如何才能知晓主谋?”   江陵又凑近了些,“把我关起来。”   “好好说话!站得远一点!”沈舟捂着耳朵瞪他,“先站出去二里地。”   是得把你关起来,臭流氓。   扬州府大牢向来风平浪静的,没料到金秋时节,住进了这么些个人,生意爆棚。   涉案的主考在最里间,还有个单间的待遇,外头的书生们就只能享用大包房了,七八个人关一块儿。   书生被关着并不消停,一部分人摇着栏杆怒斥,“狗官!你们都是官官相护!”   另一部分人则慷慨陈词,“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等为了公道二字,死不足惜!”   江陵一脚踩进去就被噪音轰了满耳,脑袋嗡嗡地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小了一点,请叫我墨短短。   江小陵你再不努力就只能靠肤白貌美气质佳吃软饭了我告诉你,小殿下有颜值有智商还有脾气233   江小陵:我们还是绝交吧。你不是我亲妈,我也不是你亲儿砸! 第11章   衙役现今对江陵十分客气,还低声询问道,“江解元想去哪一间?”   江陵道,“哪间最吵,就去哪间。”   “是。”衙役客客气气领了他过去,又问道,“一会儿可需要送宵夜?”   江陵失笑,“不必。”   多人包房就没有什么桌椅床铺了,就一堆厚厚的干草,只是这个包房里的人实在太激动了,并没有人肯安分坐下。   江陵慢悠悠进了牢间,顺便挡住了一个想要冲过去揍衙役的小书生,衙役赶忙在他身后麻利地落了锁。   小书生非常生气,拽着江陵的领口道,“你和他们是不是一伙的!为什么要拦住我!”   江陵嫌弃地将他的手打开,这人已经在月白的布料上留下的灰色的指印,“我以为你要打我,难不成站着任你打。”   “你!”小书生气结,瞪着他道,“看你穿得好,定然是有钱人,绝对是因为作弊才被抓进来的。”   “嗯?那你是为了什么被抓的?”江陵低头看着指印,嘴角一弯,“你刚才说我是和他们一伙的,既然是一伙的,他们为什么抓我?”   “我是为了主持大义!这次乡试有人作弊!就是你们这些有钱人才会做这等舞弊之事,有辱斯文!”   “有钱就一定会舞弊?”江陵的声音在周围的喧哗中有些轻,但却很清晰,“巡盐御史林大人五世列侯,探花及第,现任工部尚书出身闽浙富商,连中三元,他们都是因为舞弊才中的?更不用说南安侯长子身为宗室皇亲,实打实的两榜进士,你难道要说他是走后门的?”   阶级固化的古代,虽说有科举可以一跃龙门,但最顶尖的教育资源始终被掌握在上层社会,同样的天赋,自然是出身好的学子容易高中。   这种富既原罪论,江陵很是厌恶。   归根溯源,也不是谁无缘无故就是富商就是豪门士族的。   那书生被他问得懵住了,竟毫无遮拦地说道,“你们都有钱了,为什么还要和我们抢科举。”   “你考科举是为什么?为了当官?为了有钱?”江陵发现牢房慢慢安静下来,都朝他们看来。   小书生觉得很是受辱,咬牙道,“我是为了报效国家,一展所学。”   “那便是了,有钱人也想报效国家,一展所学,和家产出身何曾有关?”江陵嗤笑道,“你有什么能展的?也不提旁人,黄河河道淤垫以至于溃堤,是你有用还是尚书大人有用?”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焉知我等到尚书大人的年纪不能做到?”最是激动握着栏杆的学子高声辩道,“我等若有幸入朝,自然也是殚精竭智,不敢辜负朝廷厚望。”   满屋子的人都跟着慷慨起来,“是啊!我们来做未必比他们差!”   江陵默默去干草堆上找了个舒服的位子盘腿坐好,然后托着腮看他们群情激昂地挥斥方遒。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大多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也少有锻炼身体这个概念,故而折腾到大半夜,都哑着嗓子消停了。   江陵闭着眼养神,忽然有人拽他袖子,他扭头看过去,却是个方才抓着栏杆的其中一个男子,只是他穿着也挺富贵,腰间的玉佩就价值不菲。   “喂,你真的是因为作弊被抓进来的吗?”男子压着嗓子道。   江陵摇摇头。   男子便道,“哦哦。”   过了半晌又道,“我们不会有事吧?”   江陵眼睛都懒得睁开了,“不知道。”   “我看得出来,你的衣服是上用的料子。”男子做贼似地四处看看,“你家肯定有些门道,我可以出些银子,只求早些把我放出去,我爹知道得打断我的腿了。”   “你既这样怕,又跟着他们充什么英雄。”   “不是他们拉我一块儿么,我也没好意思,就跟着来了。我家里有钱,他们平日都不太喜欢我,要是不来,更要说我也作弊了。”   江陵想起他叫得撕心裂肺那个样子,不由好笑,“你又没中,作弊怕什么。”   “我,我中了!虽然是最后几名。”男子忘了放低声音,就嚷出去了,结果惊醒了几个学子,其中就有小书生,小书生怒道,“梅鑫延!我就知道你只是装模作样,说不得是做贼心虚才帮着我们的!”   “没有,没有,我是真的想帮你们。”梅鑫延连连摆手。   “莫和他多说什么,到牢里都不忘显摆个举子,切,可笑。”最大声那位不屑地撇撇嘴。   “谁知道是不是买来的,呵呵……”   江陵觉得梅鑫延的这个名字挺适合他的,被人这样群嘲居然一点不生气,还试图好声好气地服软道歉。   他摸摸下巴,“是觉得他显摆举子可笑,还是因为你没考上所以觉得嫉妒?这酸气,满室都是。”   “肯定是他送了贿赂给主考!不然凭他,怎么会考中!”小书生面红耳赤,江陵都怕他小小年纪的中风。   “你怎么这么多肯定?这么多绝对?人家凭什么考不中,是比你少了胳膊还是少了腿?”江陵怎么看他怎么不爽,“是,你博学,你厉害,你本来该是头名被人掐没了。你是万物之灵秀,你是历史缺失的辉煌,你是上古遗漏的珍宝。①”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智障。   小书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指着江陵道,“你,你,你欺负人!”   “那你要不要回家和你娘告状?”江陵一挑眉毛,“谁告诉你这科有舞弊情况的?你会算命还是你审卷了?”   小书生气急败坏,脱口而出道,“岑先生说得如何会有错!你莫在此巧舌如簧!”   江陵听到系统“叮”的一声,恭喜玩家获得【巧舌如簧】称号,奖励——暂无。   没有奖励,你说他干嘛???   这游戏谁做的,站出来,我肯定打死你。   谁!主动点!   作者有话要说:   墨短短:反正不是我做的。不是我!   江小陵:恭喜作者获得【断更两天】成就。   沈舟:给我打。   墨短短:Q-Q 饶命啊,抱头鼠窜   本章引用:   1. 这段来自网络,不知道出处,改了下,包括下面那句智障。 第12章   小书生说完还气喘吁吁的,一副十分想要上去和江陵打一架的架势,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   江陵一笑,这个岑先生他倒也知晓些,久试不第,年过半百在城南开了个私塾,经常会收些贫寒子弟,颇有几分名声。   既有了眉目,他对刺激这些弱鸡书生们也就不甚感兴趣了。只可惜为了不被发现是卧底,得在这牢里住上一日。   今日十分刺激,先是仙人跳,后是二进宫。   “就这个人,提出来,我要亲自审问。”沈舟立在门外,指指里头坐得最舒坦的江陵,手里捧着碗不知道什么吃食,香得附近几间牢房的都在咽口水。   众人都幸灾乐祸地在心中道江陵活该,待得看清下令的人,眼睛几乎都要黏在沈舟脸上。   梅鑫延同学还激动地“哇”了一声,“这位小公子生得真好看。”   江陵道,“没瞎都能看出来。”   沈舟等得有些不耐烦,看江陵还坐那儿没动,怒道,“你出不出来!预备过年是怎么着?”   “好凶。”梅鑫延呐呐地张着嘴,“长得这样好看怎么能这么凶呢?”   江陵冷笑道,“呵呵,关你屁事。”   随即起身拍干净自己身上黏着的稻草,大步走了出去,“在吃什么?这么香?”   沈舟斜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往外走,衙役似模似样地跟在江陵身后,就好像真的是在押着他走,演技杠杠的。   待得出了大牢,不等江陵说话,沈舟就把碗塞给江陵了,“端好,手酸。”   江陵低头一看,也忒大一个碗,比沈舟脸还大,满满当当都是炸排骨,大约还撒着椒盐和辣椒。   沈舟自己又摸了块帕子出来,从江陵那儿拿一块啃干净了,骨头都丢在帕子上。   “大晚上的,殿下怎么吃得这么油腻。”江陵看他一会儿工夫就啃了四五块。   “不油,炸的很酥。”沈舟咬着排骨,“呐,赏你吃一块,就一块。”   江陵笑道,“殿下太小气了吧,这样大一碗就给一块?”   “爱要不要。”沈舟站得有些累,四处看了看,最后在大牢门口的台阶上坐了,把衙役吓个半死,忙要去搬凳子。   沈舟道,“不用那个,你们回去吧,我就坐这儿吃。”   衙役弓着身子赔笑道,“殿下可要用些茶水?”   “不用。”沈舟道,看衙役退下了,这才舔了舔自己手上的辣椒粉,江陵坐到他边上,把碗放在两人中间的地上。   沈舟皱眉,重新把碗塞到他怀里,“抱好了,仔细倒了。”   “好好好。”江陵看他吃得香,也有些馋,捏了块排骨啃,谁知那辣椒粉瞧着少,却是辣得很,只觉得整个舌头都要爆炸,“嘶……好辣。”   “你吃不得辣?”沈舟眨眨眼,“这碗都赏给你了。”   江陵眼泪都出来了,灯下一双桃花眼水光粼粼,“殿下莫闹,饶了我这遭。”   他从前也是能吃辣的,后来胃不太好就戒了,口味清淡了许久忽然这样辣,太过刺激了。   “出息!”沈舟慢慢啃着排骨,这块大约有软骨,他鼓着腮帮子咬得很认真,好不容易才咽下去,他忽然问江陵道,“你既然不吃辣,怎么能喝酒?”   在七殿下的认知里,酒喝在嘴里也是辣辣的。   江陵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沈舟又道,“你还是倒过来吧,吃得辣了最多喝些水,喝酒误事。今日那些老头子灌酒,别说你说不过他们。”   江陵自然是说得过的,只是气氛还不错,大家都喝HIGH了,他笑了下,“殿下说得是,以后不喝了。”   沈舟看着他,眼底晶晶亮亮的,犯坏道,“今日还好是个小娘子将你拖回去,要是裘总督瞧上你,你那样不省人事,这会儿可就是清白不保了。生得好要注意保护自己呀,江解元。”   想到裘总督那张老脸,以及自己失去神志,任人宰割的状态,江陵脸一白,胃上翻腾不止,将碗一搁,几步走到墙根处吐了起来。   沈舟往另一个方向侧了侧,避开不雅的场景,继续啃他的炸排骨。   江陵将下午吃的点心吐干净了,胃还是一个劲儿的痉挛,最后吐出来的都是苦水。待得心理建设重建,他腿都有些晃,进去问衙役讨了杯热茶漱口,这才重新坐回沈舟边上。   沈舟一碗排骨尽数吃完,“你没……嗝……事了?”   “殿下晚上少吃些,吃多了不利于养生,再者,吃撑了夜里睡得也不好。”江陵声音都飘了,“今日多谢殿下提醒。”   往后谁请吃饭都不去了。   硬生生把“不要怂就是干”的江解元变成了一个被害妄想症。   沈舟擦干净手,“现在又不睡,我要去审裘双更了。”   江陵胃又开始闹腾,他听到这个名字已经有条件反射了,心理生理上都很厌恶。   “诶,我让人送你回去。”沈舟发了善心,“方才开玩笑的,裘总督不好男风。不过少喝是真的,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清醒,既知道是鸿门宴,还这样松懈。”   江陵揉揉他的发顶,笑道,“因为看到有殿下在,就忘了小心。”   他动作很快,揉了一把就把手收回来了,生怕迟了被沈舟挠。   沈舟睁大了眼,摸摸自己头顶,怒道,“你,你……乱摸什么,爪子剁下来!”   刚走到大牢门口的扬州将军梅庚新觉得心很累,但是已经到面前了,只好若无其事地行礼道,“见过七殿下。”   江陵避到一边,“学生见过梅将军。”   古代这个见礼实在烦死人,动不动【自谦】见过【最高那个抬头】。   沈舟还在怒视江陵,一指梅庚新,“你来的正好,把这个人抓起来大刑伺候。”   梅庚新搓搓手,“这小江解元也没犯法啥的,殿下就别和他计较了。”   “哼。”   “行!臣这就把他抓到军营里去吊着抽,三十下够不?哦,对了,咱们在扬州府大牢呢,臣去问他们借副板子,亲自打他,殿下看可好?”梅庚新一本正经道。   沈舟又哼了一声。   梅庚新便拱手道,“殿下慈悲,小江解元,还不给殿下请罪。”   “是我不好,再有下次让梅将军打我板子,好不好?”江陵忍笑认错,这位扬州将军着实是个妙人。   “管好你的爪子,别到了会试只能用脚答题。”沈舟凉飕飕地道,“梅将军,这么晚了来扬州府所为何事?”   梅庚新尴尬地笑笑,几乎要一揖到底,“殿下恕罪,犬子亦在今日被抓的学子之中。”   “令郎是不是叫梅鑫延?”江陵问道。   “正是,小江解元遇到了?”   江陵道,“和我刚刚在一间。令郎真是……人如其名。”   “谁说不是!”梅庚新遇到这么个缺心眼儿子真的是心力交瘁,他处理完总督府闹事的人之后,亲兵来报说抓的书生里面有个特别像小少爷,他命人回家一探,这小兔崽子果然不在,也不敢告诉家里老太太和太太,只说留在他身边了。   沈舟也没让梅庚新进去,自己故技重施领了那没心眼出来,梅鑫延怕得很,跟在他身后小声道,“您这个案子不会让扬州将军知道吧?”   梅庚新等在门口正听见这句,怒气冲冲道,“你老子我已经知道了!长能耐了!这十几年不缺你吃不缺你穿的,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缺心眼的玩意儿!”   梅鑫延大惊,扭头就要往牢里冲,被两个衙役大哥拦住了,好生生夹着隔壁送到亲爹面前。   “爹爹爹爹爹……爹……我错了!!!”梅鑫延和机关炮似的,得喊了能有二十几遍爹,要不是在场有旁人在,就要跪下抱着梅庚新大腿求饶了。   沈舟有些遗憾,刚刚应该留些零食看戏时候吃的。   “你个小畜生,当你中了举人知道长进了,谁知道还是成天和这些不知所谓的酸书生混。你是缺兄弟手足了还是缺爹娘疼爱了,非上赶着讨好他们?”   “岑……岑先生说我文章多有不如他们,叫我好好向他们请教。而且……他们都觉得我是买来的举人,我不是想洗脱自己的嫌疑嘛。”   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回,结果还蒙尘了,梅鑫延比谁都希望这科赶紧真相大白。   梅庚新嗓门能喊到天上去,“放他娘的屁,你不如他们?那怎么你中了,他们没中?老子打小给你延请名师,有他姓岑的什么事儿?老太太说你成日拘着念书可怜,让你去私塾松散松散。要不然能去这姓岑的地儿?”   梅鑫延愣住了,“难道不是因为我朽木不可雕,所以方先生才回乡的?”   “放你娘……放屁,方先生说你乡试十拿九稳,再练练胆量就成,我想你久居深闺,出去和人结交练胆也无不可,不然我能给他放了一年的探亲假?王八羔子,气死我了。”梅庚新抬脚要踹,又不舍得,到了半路刹车,把脚收回来了。   方才怒极,先是误伤妻子,又误伤自己,索性也不说话了,只瞪着这傻儿子喘粗气。   “那……那我也不知道方先生这样说过我,他老板着脸挑刺。”梅鑫延嘟囔道,“爹,真的不是你给我买的举人?”   看了半天戏的江陵忙上前拽住又抬脚的梅庚新,“将军消消气,梅公子说得也不无道理,从来没有人给过他肯定,又受些旁人挑唆打压,他如何能晓得自己是真有才。梅公子虽出身好,却全无那些纨绔毛病,为人更是单纯质朴,待得此次之后,心性必然更上一层楼。”   一个“我儿子不行我要打死他”,一个“你儿子挺好你别打死他”,二人来来往往了数回。   沈舟打了个哈欠,沉下小脸道,“梅将军,你就是喜欢听江陵夸你儿子,也适可而止,没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买排骨了,明天就炸排骨吃,啦啦啦啦~ 第13章   梅庚新讪讪道,“让殿下见笑了。”   他一个武官要动手,江陵这个弱鸡书生着实是废了大力气才拦住,累得够呛。   没心眼同学平生所见,除了他奶奶和他娘,唯有江陵下死力挡着不让爹揍自己,不由肺腑滚烫,炙热一片,恨不得立马拖着江陵一并跪下结个义什么的。   “梅将军既知道这姓岑的,此事便交给你了,查清楚到底为何这般兴风作浪再来回我。”沈舟又打了个哈欠。   梅庚新十分有眼色地道,“殿下先歇息罢,这些事交给臣只管放心。”   “对你,没有不放心的。”沈舟话中意有所指。   江陵也要告辞,梅鑫延道,“这会子都宵禁了,我送你回去。”   “你给我闭嘴。你还想回去?”梅庚新一把将他提起来,“跟老子找那姓岑的去。一个考不上进士的老举人,还敢妖言惑众了。”   沈舟给他让了条道,目送他父子二人风尘仆仆地离开,随即同江陵道,“走吧。”   “殿下送我?”江陵笑道。   “明日审裘双更,你是人证,得先好生关起来。”沈舟因为刚才的哈欠,眼泪涟涟的,他随意用袖子抹了抹,“你今晚不回去,住总督府,待得哪日事了再说。”   “哦。”江陵看他把眼角擦得泛红,便递过去一方帕子。   沈舟刚刚自己的帕子包骨头了,接过他的一看,嘲讽道,“没个含羞带怯的给江解元绣帕子?不是都喜欢来个鸳鸯戏水,花开并蒂么?”   “我家里贫寒,就一个丫鬟,粗粗笨笨的也做不来手工活。”江陵解释道,“且我也不喜欢那些个鸳鸯牡丹的,娘兮兮的。”   沈舟已经困得听不见他的解释了,上马车的时候一脚踩空,还好江陵跟在身后托了一把,这才没发生事故。   燕歌再见到江陵时候,明显一愣,“江解元怎么又回来了?”   “殿下让我这几日留在总督府,劳烦燕歌姑娘给安排个住处。”江陵扶着沈舟笑道,“殿下困得狠了,燕歌姑娘先服侍了殿下就寝也不迟。”   燕歌放轻了声音,“殿下?殿下咱们先去梳洗了再睡好不好?”   沈舟揉揉脸,“没事,挺清醒的。院里找个柴房或者库房,让他打个地铺就成。”   江陵见他这个动作,心都萌化了,将人交给燕歌,坐在院子里等CHECK IN。   那头梅庚新领着梅鑫延,带人直接冲进了岑先生的宅子,将老当益壮在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岑先生拽起来捆走。   不过半夜功夫,连威逼带利诱,就让姓岑的吐了个干净。   他也并非幕后黑手,指示他鼓动书生的,乃是本届主考官卢明月。   “狗咬狗,一嘴的毛。”梅庚新暗骂道,翌日一早便将画了押的证词全部呈给沈舟。   副主考程方是两榜进士出身,主考卢明月却是同进士出身。自古有个名对,上联【如夫人】,下联是【同进士】,并且可以根据主谓宾不同增加,创作出无数新对子。也由此可见,同进士是多么的被人轻视。   卢明月虽同进士,但有个好老婆,国子监李祭酒是他内兄,更妙李祭酒有个女儿嫁到了贾府,虽青春丧夫,在守节,荣国府却也是他们实打实的姻亲,两家一努力,扬州主考就落在卢明月身上了。   谁知他自己不争气,处处被程方辖制,连着乡试也是这个副考官做主,眼见着程方赚得盆满钵满,卢明月产生了一种光棍心理,索性大家都别好过。   他暗地里找了还有些名望,又很贪财的岑先生,将程方收受贿赂的事,乡试就告诉岑先生了,然后给银若干,让他乡试放榜后两三天,撺掇私塾里的学子们去闹一通。   到时候程方的事就遮不住了,他在出来主持大局,扭转乾坤,岂不妙哉。   “又是一个和贾家有关系的蠢货。”沈舟自己也有些不解,“是贾家的风水问题?怎么蠢货总是仗着他家的势。”   梅庚新奇道,“贾家如今早已日暮西山,荣宁二府都不过袭一等将军爵,除此以外,唯有贾存舟有个从五品员外郎的官衔,哪里来的势可仗?”   沈舟将证词搁在一边,“上皇体恤老臣,有个老太君在,不过将军爵都依旧住着国公府,下头有几个帮着办事的,也是正常。现任金陵府贾雨村,也是走他们的门道。”   “那这位贾存舟岂不是烂泥扶不上墙?就算外放,从四品的知府,也比这从五品员外郎高多了。”梅庚新忽然觉得自己儿子还是不错的,老子做着扬州将军,他也没招猫逗狗,仗势欺人,最多傻不愣登把自己折腾到牢里去。   沈舟一听笑道了,“梅将军讲话也太直白了。把人都看管好了,我不想见到谁暴毙谁病逝的,都得好好得活到父皇来旨意,明白吗?”   “臣明白。只是裘大人这事……怕是不好办,顶多算私德有亏,上皇必是一力保他。”   “有林如海在,裘双更并没有这么重要,他对淮扬的掌控,远远不及林如海。”沈舟皱起眉头,“林如海是贾家女婿是吧?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们贾家的事儿。”   如果江陵在,必定会在心中回答七殿下,因为人家是游戏原著的主角。   再说下去,沈舟觉得自己可能要不认识贾这个字了,他便让梅庚新先回去了,“也不留你吃早饭了,瞧着你一夜没睡,回去好好歇歇,燕歌,新作的点心和奉上来的牛乳给梅大人带回去。”   又道,“也别打你儿子了,老实是福。”   最后还赐下若干笔墨纸砚等等文房给梅鑫延压惊。   梅庚新对着比自己儿子还小的沈舟,生不出丝毫怠慢之心,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待得出门看到江陵,他的心态就不一样了。   江陵刚起床,穿着燕歌给他新找出来的牙白袍子,照旧是给沈舟但是做大的,也没有违制的纹样,今日头发还算整洁,老老实实束在头顶。   眼见一科的举人,不过户普通人家,人家儿子愣是中了头名,还生得这样从容好气度好样貌,梅庚新竟生出了诸如生子当如此的感慨来,在心中连叹奈何奈何。   “这江宁织造总不会瞎了吧?左一件做大,右一件做大了,心里有没有殿下?”江陵正在和莺歌说话。   莺歌撇撇嘴,“谁说不是,也就殿下好性子,叫奴婢说,定要报给皇贵妃娘娘知道,叫这江宁织造吃不了兜着走。呀,梅将军,奴婢见过梅将军。”   梅庚新颔首,又多看了两眼江陵,这才走了。   莺歌就笑眯眯邀功道,“就说江解元穿这件好看,梅将军都多看了好几眼。”   “谢谢,宁愿不要。”江陵现在被中老年人多看两眼,就会想到沈舟昨晚对于喝酒的建议,胃十分受不了。   沈舟见了江陵就不太高兴,“什么时辰了,这么晚起。”   “认床、认床。”江陵道。   燕歌帮他说话道,“昨儿奴婢先服侍了殿下歇下,这才有功夫给小江解元安排房间,简单扫洒又换了被褥,您知道的,这府中人手咱们是一概不用的,就奴婢和莺歌两个人,害得小江解元睡得晚了些。”   沈舟不再多说,二人用过早饭,便往关押裘双更的小院去了。   总督府如今处处是兵,几个主子住的院子通通被围起来,不许进也不许出,送饭也得由看守地送进去,想在包子里塞纸条?对不住,包子饺子馄饨这类有馅儿的,都不许,断绝一切私相授受的可能。   裘双更坐在院中晒太阳,颇有些气定神闲,见了沈舟道,“殿下来了。”   “我原觉得无甚可审了,你这样蠢。可是,裘大人久居官场,不该这样蠢。”沈舟在他对面坐下,“难不成真是老房子失火,色令智昏了?”   “叫殿下失望了,确是如此。”裘双更看看江陵,“小江解元也坐罢,我原也是真心想让你结识几位大儒。”   江陵抿着嘴,生怕一张口就吐他身上。   沈舟托腮道,“哦,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裘大人觉得到这会儿了吗?”   “大约是到了。”裘双更一笑,“我这三儿媳是金陵甄家的女孩儿,打小金尊玉贵的,到我家里守了寡。青春年少便孀居,不免性情有些古怪,我最初怜她命苦,夫人要让她立规矩,我也都挡下了……”   江陵道,“您打住,我们不是来听您讲这个的。”   “唉……那我也没旁的好说了。银子,我是收了,但盐商的孝敬历来如此,林如海和梅庚新也不是没有。但要说这次乡试我也收银子了,那肯定没有。不过区区几万两,何须我出手。”裘双更欠着身子,眼里满是诚恳,“事已至此,要杀要剐,都由得殿下。”   “那你设局害他做什么?”   “不怕您耻笑,席间我那三儿媳藏在暗处,正巧见了江解元如此品貌,便动了心。那丫鬟也是她私自决定的,我一开始是真以为江解元冒犯了她。”裘双更长长叹了口气,“殿下说的是,我久居官场,不该这样蠢,可偏偏就这样蠢了,被个小女子所累。”   作者有话要说:  共勉   【人与人之间的尊重应该是相互的,至少也得不冲突,如果你丝毫没有要尊重我的意思,那么我再尊重你,就是我的不对了。】 第14章   江陵翻开桌上的白瓷杯,先用茶水涮干净了,方倒了杯茶给沈舟,笑道,“裘大人,始终觉得我是傻子呢。”   裘双更便开口要道歉,江陵抬手制止住他,“你说了,我不信,别图费口舌了。”   纵横官场几十年爬到淮扬总督,为了个寡妇儿媳要鱼死网破宰了深受帝宠的皇子,要么是被下了降头,要么这甄家姑娘是天仙下凡。   皇权至上,别说是个姘头,就是亲妈,都不一定有这个待遇。   沈舟晃了晃杯子,随手泼了,“才吃了饭,不喝浓茶。裘大人好生保养,既不愿意交代,便算了。”   江陵并不恼他泼茶,只是见了裘双更脚下被他们泼湿的地觉得有些好笑,略像裘大人失禁了。   裘双更只是认错,说是甄氏误了他,别无他话。   二人出了院子,江陵回头看了一眼,裘双更依旧是那副谦卑的悔悟模样,甚至还对江陵微笑了一下。   但是他的好感度,是江陵游戏以来,见过最低的——【-100】   江陵低声同沈舟道,“殿下还请多提防些裘大人。”   “敌在暗,我在明,见招拆招罢。”沈舟烦躁地抿了下嘴唇,“这群狗官。”   “殿下不要急。”江陵弯腰附在他耳边道,“是狐狸就要露尾巴,何况殿下的折子已经送出去了,怎么处置听陛下的便是了。”   他说话比常人要慢一些,带着从容不迫的舒缓,尾音总是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如吹面不寒的杨柳风,温和醉人。   沈舟怔了下,随即恼道,“成日你啊我的,有没有规矩,这些事岂容得你置喙?”   咦?炸毛了。   江陵退出去两步,行礼道,“殿下人品贵重,学生不由心生仰慕,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学生一时忘形以至失仪,还望殿下海涵。”   沈舟无语,“算了算了,听你这样说话我牙都酸倒了,本殿下不跟你计较。”   “说好要去吃面的,这会儿出发,瘦西湖晃晃正好去明月楼吃面,殿下觉得怎么样?”江陵话音未落,沈舟已经开始摇头了,“虽说没进展,也不好这样出去瞎晃,过几日再去。。”   江陵一笑,“那可约好了,过几日带殿下去尝尝鲜。”   他到底只是个举人,不好多在总督府掺和,说过几句话便告辞离开了,燕歌还笑说剩下几件做大的衣服都留给他下次来穿。   原是要套车送他,只是江陵见天气不错,决定走回去,便给推了。   江陵慢悠悠地踩着城中的青石板路,走过皆是高门大院骑马墙的这个小区,到了平民区就多了许多生气,桂花正好的时节,街尾卖汤团的老婆婆采了桂花用糖腌了,谁来买汤圆便在碗里舀上一勺,甜香扑鼻。   遇着没钱的娃娃在摊子边上流口水,老婆婆也不赶人,拿空碗冲了糖桂花分给他们喝,笑眯了眼道,“甜不甜?慢着些喝,别烫着了。”   江陵站在边上看了许久,只觉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这世上许多人为名为利,汲汲营营,也有人这样在平静平凡的生活里努力,虽辛劳,却也快活。   “这位公子若是等人,不妨来老婆子摊上坐坐。”老婆婆看他衣着清淡却富贵,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桌椅板凳干净得很,时不时都要用皂角水洗刷的。”   江陵笑着摇摇头,坐在一个胖娃娃对面,那娃娃白白胖胖,似是个大阿福,正咬着勺子里的大汤团,吃得极认真。   “我并非等人,只是闻见香气走不动,偏偏又吃了早饭出的门,肚子不争气,便犹豫了会儿功夫,倒被您看出来了。您也给我下一碗罢,两三个的就够了,钱照给,吃不完别叫我糟蹋了。”江陵看他胖娃娃咬破了馅儿,被烫得眼泪汪汪,仍不肯松口,忍不住道,“你倒是吹吹再吃。”   胖娃娃抬眼看看他,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地吹了吹,像是江陵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   “公子说话忒客气了。”老婆婆笑道,“这是我家大傻子,公子别理他,就是个憨吃的,糯米积食,我只许他吃一个,这不,馋哭了。”   大傻子小朋友更委屈了,瘪着嘴道,“没馋哭,烫的。”   “那就更傻了。”老婆婆手脚很麻利,很快在江陵面前搁了碗汤圆,“就两个,当我请的了,公子要提钱可就是瞧不起老婆子了。”   “那就多谢您了。”江陵喝了口汤,“婆婆这是带着孙子一起做生意呢?家里可好?”   老婆婆快言快语道,“不怕您笑话,不怎么好。家里就剩我和这娃两个人了。”   “是我多嘴了。”   “您别放心上,我在这儿逢人便说这个,也是为了寻人。”老婆婆一面给人打了碗汤圆,一面道,“我家里头原先在金陵光景还不错,也有些田,有两个儿子,年纪挺大的时候,又来了个闺女。老头子那叫一个高兴,直说闺女生得好,要给她好好攒嫁妆。不曾想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老头子一病死了,俩儿子争完家产,把我们母女俩赶出来了,慌里慌张的,闺女也丢了。我想着也不能饿死,就摆个汤圆摊,图个吉利,东走西跑的,不定哪日就团团圆圆了。”   “那这娃娃?”   “我捡的。”老婆婆说完这句便不肯多讲关于孩子的事,又怕江陵生疑,呐呐道,“不是我偷来的。您也是那高门里出来的,有些个事儿……”   江陵亦不再多问,摊上渐渐生意忙碌起来了,有些个人家中午不开伙,就买些个汤圆凑合一顿。   “这个拿好了,可不能弄丢了,也不能吃。”江陵将块碎银子塞给胖娃娃,让他好生捏在手里。   原以为之后便是在家窝上一天看看话本,解解闷,不曾想,来了个给他解大闷的。   江宅门口停着车,下头一个少妇,正扶着上头一中年妇女,嘴里殷勤着道,“母亲当心脚下,对了,您慢着点。”   好似扶着的并非身强力壮的中年妇女,而是牙牙学语的儿童,关怀之态浑然天成。   江陵赶着中年妇女要踩最后一步的时候,几步上去,“太太怎么来了?”   中年妇女一惊,脚下打滑,虽态度像是对儿童,到底这位的体重不像,少妇也没扶住,两个人哎呦哎呦叠在一起摔个仰倒。   江陵这时候才完全确认,这位的确是游戏角色的嫡母江贾氏了。   江贾氏没有能力给儿子讨什么好老婆,儿媳莫氏才貌平平,嫁妆稀薄,不过一秀才的女儿,只是惯会哄人,在江贾氏面前还有些脸面。   这时候就发挥起她五好儿媳的作用了,莫氏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疼,忙站起来,在丫鬟帮助下将婆婆扶稳当了,口中推卸责任,指责江陵道,“母亲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小叔如何能这般吓她,要是有个好歹,你哥哥和我可都是不饶你的。”   江陵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没扶住,关我什么事?无事不登三宝殿,太太今日来所为何事?”   江贾氏一掐儿媳妇,莫氏立马会意,答道,“小叔这话着实好笑,这是咱们自己家,太太想回来就回来,还得你批准不成?”   说着二人就要往里走,江陵朝门房喊道,“关门。”   没有狗能放,略微有些可惜。   门房是江陵从自己的小庄子里找来的,最是妥帖不过,立马大力金刚掌附身,赶在婆媳二人进来之前,将两扇朱漆大门关个严严实实,江贾氏险些撞了鼻子,和门神来了个亲密接触。   莫氏回身指着江陵骂道,“难为你哥哥还在太太面前为你说话,说你考上解元长进了,必然也懂事了,太太这才开了恩,回来与你操持,你竟这般无礼。倒要叫老徐相来看看,读遍了圣贤书就养出你这么个畜生。”   “莫氏,你嘴皮子一张一闭的,别带上私货,听着恶心人。不就是老师只肯收我,不肯收你相公么,也不看看你相公那副模样,他没考上秀才怨没有名师指点,那他怎么不怨是题目出得太难,故意刁难他?你们有镜子没有?要没有我给你们送一块,夫妻俩一起照照。”江陵似笑非笑,火力全开,“我是个畜生,那你相公是什么,大畜生?你公公是什么?”   到底这位“亲爹”给了俩房产证,老**三个字给咽下去了。   门房在里头听着简直要膜拜江陵了,只听说过堵着人家家门口骂的,谁曾想他们家少爷自己堵自己家门口骂。   江贾氏沉了沉气,“老大家的,你闭嘴。江陵,你也别猖狂,我今次回来,并非要如何你,实是你大哥苦劝,我才松了口。你既知道上进,也不枉费我这些年对你的教导,我预备将你记到我名下。”   江陵失笑,打断她道,“不必,我用不着您这个母亲。说实在的,上有天,下有地,你对我的教导,呵呵,说出来亏心吗?”   几岁大的孩子,日头底下跪着念书,太阳白花花的,字都看不清,念错了要打,念轻要打。嫡兄嫡姐向来是打破了东西嫁祸他的,也没有有什么祠堂佛堂可跪,就院子里那青石板地儿,跪到膝盖上压得满是纹路了也不算完。   桩桩件件,甄嬛传里华妃对甄嬛都没这么狠的。   那些个乌糟糟的事儿都在人物设定里一笔带过,若真让江陵切身去体会,当时他便撕了这老东西。   江贾氏被人捧惯了,她是算着乡试时间来赶江陵走的,乡试不中便是庶子不成器,纵是亲戚族老也无话可说。不曾想途中得知这小畜生竟这样好运道,硬是中了解元,她和儿媳商议过后,只得忍恨决定将他记在自己名下,也让懦弱无为的嫡子好有个依靠。   这番心思对她来说本就纡尊降贵了,江陵居然还敢不稀罕,江贾氏立时指着江陵咒骂道,“你这个小妇养的下作东西!我这就去衙门告你忤逆不孝,不尊嫡母,叫他们革了你的功名。”   “你去,只管去。都说生恩大过养恩,可你养我什么了?瞧着天要阴了,太太还是房檐底下站站,别叫雷劈着你。”江陵笑眯眯地靠着墙站,“谁让您没有个好儿子呢,只好想抢我这个小妇养的的。”   “小叔好口才,殊不知江家儿女,无论嫡庶,都是母亲的孩儿,你说破天,都是这个道理。”莫氏道,“小叔想想,母亲出身荣国府贾家,有这样的舅家,难道你还会差前程?何苦在这个时候同母亲闹翻。”   她是真心实意想要江贾氏认下江陵,丈夫是个没用的,江家日后能有希望的,唯有这个庶出的小叔子,她无论如何不能撒手。   “哦。”江陵拉长了音,看着江贾氏气急败坏的脸,舒爽万分,“荣国府贾家?太太你又和你儿媳吹牛皮了吧?前几个月贾家老太太才特特派人接了外孙女,也就是那林家侄女上京城,怎么贾家来的人,半点没提及太太?一丝一毫的东西都没有。”   江贾氏强撑着道,“那是母亲来接外甥女的,自然先紧着她,这点子东西我并不放在心上。”   “这样吗?您嫁来这儿二十几年了,林夫人还在的时候,贾家送来的的东西可是从来没停过,她给贾家老太太三节两寿的孝敬也是丰厚体贴得很。莫氏,你不问问你婆婆怎么从不给她那好母亲送礼?就算天高路远,一次也没有?”江陵一手刻薄牌打完,最后扔了王炸,“哦,我忘了,您也是小妇养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上班是一地鸡毛,回来写写江小陵会开心很多,好像他不要脸的精神会传染到我。   江小陵是我这几篇文来,最喜欢的一个人物,所以总是怕写不好他,修了又修。   我忍不住给自己辩解一句,不是水,伏笔铺垫,反正就这意思,剧情总不能横空出世,得慢慢来。   且再等等,有他苏爽上天的时候。我不太喜欢委曲求全,为了大局牺牲那样的人物,我希望我笔下的主角都神采飞扬,臭不要脸,现在铺垫完了,到时候甜起来,爽起来,岂不是快意。 第15章   江贾氏耳力还算不错,盛怒之下听得清清楚楚,气了个仰倒,“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江陵朝她笑了笑,放柔了声音道,“说太太你也是小妇养的。日头尚早,想再听几遍都可以。”   原著里荣国公的通房姨娘半点也没提及,庶出子女也一概未出场,大约都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了。   江贾氏死死抓着莫氏的手,几近晕厥,后头车上的婆子丫鬟觉得不对,忙下车赶过来,将婆媳二人团团护住。   当时陪嫁的四个大丫鬟早不知去向,如今最得江贾氏重用的婆子是吴二家的,她扶着江贾氏另一边胳膊,给她揉着心口,瞪着江陵的眼睛要淬出血来,“陵哥儿也太不懂事了,若没有太太,哪里来的你,如何能这般顶撞太太。”   “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么?太太这规矩不行啊。”江陵不欲和她们再纠缠,准备从后门绕进去,谁知道江贾氏恨声道,“早知道,就让你同你那短命的娘一起去了,也省得你今日气我。”   系统“叮”的一声,恭喜玩家解锁支线剧情——【身世之谜】   面前升起剧情面板,除了江陵之后旁人都看不见,原本锁着的第七个支线已经可以看了,随着他意念一动,【身世之谜】的剧情浮现面前,而且剧情并不是文字版的,还是类似个小电影。   江陵看了一眼五分钟的进度条就把面板收起来了,留着中午下饭用。   王二家的见他不吭声了,以为他到底还是从前那个好欺负的孩子,得意道,“要我说,陵哥儿还是快些给太太道歉,磕上几个头,好让她消消气。”   “我怕她折寿。”江陵轻描淡写一句。   莫氏见他从容淡定,眼带桃花,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直跳。   江贾氏一口牙几乎咬碎,掐了王二家的一把,王二家的会意,登时坐到江宅门口哭嚎起来,“我苦命的太太诶,当初给个下贱人爬了床,生下了小贱人,如今这小贱人竟是连门都不让您进了。您也是国公府的千金,看着您受这等气,我心都碎了喂!老爷喂,你怎么就去的这么早,快来瞧瞧这个丫鬟养的忤逆不孝,天打雷劈啊!”   唱念做打,十分专业,倒也吸引来了不少人。   只是江宅地处平民区,周围皆是些小康人家,邻居都是十几二十年往来的,还有些是同姓江的,哪里不知道江家底细。   江陵幼年生得极好看,偏偏每次露面身上都带着伤,脸上尤其严重,江贾氏简直连面上功夫都不肯做。大姑娘小媳妇儿来来往往见着了,哪有不心疼的,都在背后说这高门出身的嫡母刻薄阴毒。   也就是游戏金手指,不然长到今天,绝对长不成江陵这样。   和江陵住了隔壁的是江陵本家的一个伯祖父,老爷子晨起转了一圈回来,见江陵门口堵着人,凑上来看了会儿热闹。   伯祖父拍拍江陵肩膀,“好小子,我可一直等着你来亲自给我报喜呢,你架子倒大。”   江陵低声道,“侄孙这不是有苦衷么,您没看鞭炮都没放一响,再过上几日,尘埃落定了,我摆了酒亲自来请您。”   伯祖父也是个举人出身,只是后头考啊考的不中,也就放弃了,联想道城中昨日那如火如荼的学子□□活动,立时上道,“我可等着了。那个,到底是你的嫡母,不好闹得太难看。”   这两条街住着江姓的不少,到底也是从富贵人家落魄下来的,不然怎么能娶到荣国府的小姐,只是留下的江家人大多过得不太如意就是了,血缘也离得远。   伯祖父算个文化人懂道理,但也有不懂道理的,跟着那吴二家的指着江陵骂道,“不过中个举,就这么不尊嫡母,就说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看着你爹长大的,你竟连个喜报都不曾告知我们。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江陵看过去,是个穿着绸缎衣裳的糟老头,只是那衣服上的吉祥纹路早就磨旧了,很是落魄。   人落魄,架势却大得很,滔滔不绝地就教训起江陵来了。   吴二家的见起作用了,麻利拍起来继续扶着江贾氏,江贾氏噙着泪,颤声道,“孩子还小,是我没教好,让族老们见笑了。”   江陵被恶心得够呛,笑问道,“不知这位是哪位族老?”   伯祖父好心替他解释道,“他和祖父是堂兄弟,你称一句四伯祖父罢。”   从前江陵也没意识到家附近住了这些个亲戚,合着江贾氏搬了空家,不论死活地把半大孩子扔着,半个人没瞧见,这会子中了举,都尼玛是我长辈了?吃你家大米,喝你家水了?   江陵暗骂一声,我是你大爷。   他酝酿了片刻,挑眉道,“既这位伯祖父瞧不上我,认为我不配为江家人,可以。我自请出宗,你我都干净,如何?”   在场都被他吓了一跳,伯祖父拽了他袖子道,“胡说什么,快住口。”   那落魄的四伯祖父暴跳如雷,仿佛江陵不是要出宗,而是挖了他们共同的祖坟,“只有宗族不要你的!你哪儿来这么脸不要宗族!你也配!”   “那出宗文书写来便是。”   伯祖父拦着他道,“可不能这样,一个不好,你功名都保不住。”   江陵朝四周拱了拱手,斩钉截铁道,“保不住就保不住了,总比留在这肮脏地儿受这种嫡母磋磨好。我来这世上一遭,并非为了这江贾氏当牛做马而来。我若非得良师,早死都不知道死哪里了。难不成就为了个祖坟的坑,叫我白受着?”   四伯祖父上前就要抓着江陵衣襟,“你当你是什么人物,不过个庶子,还敢上头不成?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莫说给你嫡母当牛做马,就是替她去死,也是应当的。庶出的就是没规矩。”   “我亲爹要不要我死,叫他托梦给我。”江陵终于沉下脸来,“莫在此慷他人之慨,说不得你爹娘托梦也叫你下去陪他们,只是你贪生不舍得,倒在我这里做道德文章。”   “谁人欺负我徒儿?”徐阁老领了一班家仆浩浩荡荡闯进人群,见了那四伯祖父,无比轻蔑地奚落道,“哟,您还活着呢,我当您败光了家里产业,知天命的年纪跑去青楼还赊账被人追着打出来,早没脸一条绳子吊死了。”   徐阁老一来,就充分展现了1+1大于2,他板着脸扫视一圈,然后把江陵从那位伯祖父身边拖过来,“站这么近做什么,我养你这么大容易吗?合着你们姓江的一句话,你立马就滚过去了?”   伯祖父很是尴尬。   江陵含笑道,“不敢。我正在与他们说要出宗,他叫我去,死”   四伯祖父赤红着一张老脸,“我何曾让你去死!”   “你不是说了么,嫡母让我去,死,我也得去,她要是不想要我死,花这么些年的功夫做什么,难不成是考验我命大?”江陵迅速点开支线剧情,看看有没有新内,幕,反正有徐阁老撑着。   “出宗啊?也行罢,反正你小瘪犊子也不怕人骂。”徐阁老老神在在地道,他有些怕四伯祖父这老东西中风,终于没忍住,唤了两个小厮,“你们两个送他回去休息。”   两个小厮愣是没拽动情绪激昂的四伯祖父,四伯祖父由在痛骂江陵,倒比江贾氏还要认真。   徐阁老眯起眼,“你真的是要笑死我。我记着江家祖训里有一条富莫设娼宿妓,贫莫狗偷鼠窃①。你是不是觉着自己贫去嫖,娼特别聪明,特别钻空子?”   众人都笑起来。   四伯祖父声嘶力竭道,“还有一句,孝顺者,寿长富贵;忤逆者,遭凶遇害②。江陵!我等着你的报应!你必不得好死,死了也不得入祖坟。”   江陵揉揉额角,“怎么个意思,这么替我们太太说话。我这不是怕死么,所以才要出宗啊。”   堵了半条街的人,声势惊人,终于有人机灵地跑去找江家族长了。族长今年整七十,正打算办个寿宴啥的,在看菜单子,一听这眼看有可能要腾飞的好苗子要从土里爬出去跑了,那顾不上菜了,拄着拐杖,老当益壮地亲自横跨三条街。   几个家里后生跟着他,到了街口就喊一嗓子道,“族长来了,让个道。”   徐阁老听见了,觉得江陵方才说得还不是很有说服力,有些被嫖,娼的老东西带跑偏,还是得哭,得哭这恶毒嫡母怎么虐待自己,自己怎么怎么怕死,满含热泪,心怀不舍,要出宗,简直天下第一可怜人就是他江陵了。   他用手肘拱拱江陵,示意江陵赶紧的。   谁料江陵没和他心有灵犀,反而走到江贾氏面前,目光灼灼,“太太,我亲娘的嫁妆,用得可开心?可顺畅?”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觉得可以写个番外。   本土江陵奋斗的故事_(:з」∠)_   本章①②都引用自江姓百度百科里祖训相关。   2吓到我了。合着先出来的有特权是么,怎么算忤逆呢,他叫我去死,我不去,这也算呀。   孝顺难道不是父母教出来的吗?肯定不是用恶毒的诅咒来压制的呀。   我们家糟心的亲戚不少,要不是我爸压着,我早骂娘了,感谢江小陵替我出气。 第16章   江贾氏骤然睁大眼,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就她知道遭了,忙摆了个哭也不如的笑脸出来,掩饰道,“你别乱说,你亲娘不过我一个陪房丫鬟,哪里来的嫁妆。”   江陵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最先本也不是你的错。她原先也是官家小姐,是江老太太一个表侄女,家中排行最小。后来家里犯事落魄了,被江老太太买了回来,虽说是作丫鬟,但也未曾受过苦做过活。”   江贾氏在一开始确实是无辜的,说是丫鬟实是远房的表小姐,水灵灵地摆在家里,谁不扎眼。   “当时她娘家知道坏事了,连夜送了几箱子东西过来给江老太太,说他们夫妻约莫是活不下来了,这些东西求江老太太分留一点给儿女以后过活用,余下的都给江家。”江陵伸出一个手掌,“足足五箱。谁知道家里男丁一个没保住,尽数死在牢里了,剩她和几个嫂子被发卖。嫂子被娘家接回去了,江老太太也分了东西给她们。剩下了一半,江老太太说留给她做嫁妆,以后找个不嫌弃她的老实人家富富足足的过日子。”   族长握着拐杖的手抖了抖,哑声问道,“你可是说嘉和二十九年的私盐案?”   嘉和是太上皇的年号,私盐案闹得极大,那时候的巡盐御史丰大人怜惜盐价过高,对私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为盐商厌弃,上告天听,最后丰大人抄家罢官,不知魂归何处。   “正是。江陵原该称丰大人一声外祖父,只是他未必肯认我这种不干不净的外孙。”江陵说到此处,唇角一弯,刺目的讽刺却又透着无比的凄凉,“原也算有出路,可惜没几年江老太太过世了。丰小姐自此就成了真丫鬟,有一日江涯酒醉,便‘收用’了她。她能怎么办?蝼蚁尚且贪生,江涯许诺抬她做二房,她便认了命,几个月后有了身孕,以为苦尽甘来,哪知道江贾氏一碗药,生产时送了命。”   “竟是丰大人的后人,缘何不早些予我知道!我必然肯护她周全。”族长几乎要滚下泪来,细细打量着江陵,“像,像!这样貌、这气度与丰大人一模一样,我老眼昏花,竟未曾看出来。若我,若我早些知道!”   江陵冷不防笑出声,打量着悲痛欲绝的族长道,“何必这样惺惺作态!丰大人是为何家破人亡?他是为了那些个百姓。江贾氏的作为莫非只是今日一次?难不成不是丰家的后人,就活该被嫡母这样不当做人的磋磨?你不配,不配在这里哭他。”   他的声音温和含笑,落在老族长耳朵里无异于厉鬼一般,他如被扯住线的木偶,手脚皆不能动,唯有一双眼死死盯着江陵。   江贾氏强撑着不肯失态,“你说的那些我都不知道,也没人告诉过我。丰家早死绝了,你怎么编都可以。”   “你们夫妻,一个贪财,一个好色,真真是绝配。老太太耳房里的东西是你贪墨了吧?她临终嘱咐你千万留给念儿,好好待她。”   “我没错!我想好好待她的!可她上了我丈夫的床!”江贾氏尖叫道,透过面前的江陵好像就能看到那个不管受了多少苦仍会微笑的貌美姑娘,她这样美,这样的叫人喜欢,她原本不想害她的。   “你既然这样恶心她,怎生花着她的东西,花着她的银子这样理直气壮?”   ……丰念儿,那个湮灭在岁月里不再被人提起的名字。   原是游戏设定,江陵倒也没有什么感触,觉得这段做的挺感人的。视频后期丰念儿摸着肚子期待的笑脸,濒死时看着襁褓中幼儿的不甘心的眼,估计能吸引一票眼泪。   从前觉得这爹还凑合,今天一看,呵呵了,给两个庄子便算是交代了,这些族人痛哭流涕一番就算有良心了。   放屁,畜生,一家子的畜生。   徐阁老看他不说话了,怕他心里憋得受不住,忙给他拍拍后背道,“有难过的骂出来就是了,骂不过瘾我现教你。”   同僚落井下石,盐商买通狱卒,最后满门丰家男丁一个都没逃出命来。   系统提示——叮!玩家已触发隐藏任务【丰家后人的报仇】,请问玩家是否接受?   江陵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还是选择了拒绝。不要轻易下结论,万一丰家的事还有旁的隐情,这就是自己给自己上枷锁。而且以他的倒霉形势,说不准完成了也没有奖励。   他侧头朝徐阁老笑道,“让老师担心了,我很好。”   必须很好,忽然多了这么多能怼的人,简直增加游戏可玩度好吗。   徐阁老只觉江陵再睁眼时,眼中已初露峥嵘,是难以言喻的克制,也是难以遏制的野心,叫他心里不知是喜是忧。   耳边忽然传来极轻的一句。   “清官得如斯下场,倒不如做个奸臣,权倾朝野。老师以为如何?”   徐阁老摇摇头,“不如何,丰大人的确令人钦佩,可身为高官,他自己却知法犯法,位愈高而责更重,他既管盐务,定然能有更好的办法来处置,却偏偏选了这个。奸臣忠臣又如何,自有后人评说,何必管这个。”   江陵认为徐阁老说得很对,能力不够处理不好,结果只能心慈手软地当圣母当好人,最后连累了一家子人。只是盐商势大如此,着实让人惊叹。   哪怕市农工商,商在末流,银子照样能通神。   他们的对话声很低,旁人都未听见,老族长满面泪痕道,“是我们疏忽亏待了你,你若愿意,我这把老骨头愿意主持公道,叫你嫡母公平分配家产,抬你母亲做平妻,你觉得如何?”   江贾氏推开扶着她的儿媳,想冲到江陵面前,结果被徐家下人挡着,只好隔空骂道,“有我在一天,你母亲就是个妾!贱妾!通买卖的贱妾!哈哈哈……平妻?我不会同意的,你们不过看他有前程就要讨好他,我早看穿了,你们江家人欺软怕硬,最是装糊涂不过。你记不记得那年你跪在院子里一夜?你爹连看都不看,只当不知道,他明明就在屋里坐着。”   “江太太骂人的时候,总是喜欢这样带上自己。”江陵怼她怼得几乎是心旷神怡了,他上前拍开自家大门,请了徐阁老进去。   踏进家门前,江陵回身看看脸色酱紫的江贾氏,很是愉快地道,“想来荣国府老太君也想这样对你说。可没听说荣国府有什么姨老太太,江太太,彼此彼此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评论有点卡回复不了,就不逐个回了,多谢心肝儿们的地雷和评论,(づ ̄ 3 ̄)づ   为什么会有野心初露呢,因为江小陵顿悟了。   江小陵:我忽然发现做个奸臣可以怼更多的人,怼到心旷神怡,打赌算什么,能无穷无尽的嘴欠才是真绝色。   沈舟:滚   心肝儿心肝儿快看我,咱们下本写个武力值MAX的咋样?   我也打算跟风【划掉】写个贾赦,求预收,还是耽美。   暂时的名字和文案——红楼之荣国公贾赦   贾赦小朋友原先过着祖母疼爱的幸福生活,成日招猫逗狗好不舒爽。   谁料父亲忽然转性,对他严加管教,半个月里跪了十八次祠堂。   从此贾赦开始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苦逼日子。   最终练出新一任荣国公。   北方鞑靼&南方蛮族:荣国公我们错了!跪求原谅,不要打我!   二弟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一顿不行,就两顿吧。   BY贾赦   暂时的阅读指南:   1.很苏爽,勿考据,武力超群贾恩侯   2.不娶亲,不生子,没有姑娘当同妻   3.跨度长,年纪小,剧情要比原著早 第17章   后头莫氏一声惊呼,江贾氏晕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徐阁老琢磨着江陵的神情,迟疑地问道,“我怎么觉得你还挺开心的?”   江陵居然点点头,认真道,“是挺开心的,这样吵架有助于心情愉悦,平白有人上门捡骂,多大的乐子。”   徐阁老服气,刚刚担心他都是浪费感情。   他老人家重重一拍江陵的背,差点没把小江解元肺给拍出来,“你倒是想得开,不过这几日要不得安宁了,总不见得真不让嫡母进门,说不去也不好听。这样,住如海家去。前儿围了总督的都给关起来了,他们大概能收敛些。”   江陵并不是个会关心别人说得好听不好听的,谁的话难听,他必然有更难听的还回去,故而没有犹豫地就拒绝了这个提议,“还是住在家里好,大不了从后门或者侧门走。她要愿意住进来也行,当时床都被拉走了,她打地铺呗。要是嫌命长,可以多和我吵几架。”   心梗OR脑梗总有一个在前头等着江贾氏。   徐阁老也就放下心来,喝了杯茶就从后门走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这三天都很安静,没有预想中来劝说的族人或者是继续撒泼的江贾氏。厨房大娘上街买菜都平平安安。   这日一早,顺子便来说有个婆子寻谨言,说是平时交好的,找她说说话。   江陵道,“让她们见,叫你娘守着,等她走了去看看,是谁家的下人。”   小半天的功夫,顺子就回来了,说两个人交谈的内容倒是正常,都是些吃得好不好之类,倒是那婆子来历有些古怪,他跟着穿街过巷,最后竟是进了莫秀才家。   莫秀才便是莫氏的亲爹,江贾氏的亲家。   江陵暂时琢磨不出这几位凑在一块儿是准备干嘛,只是反正是不能把他记在江贾氏名下,玩个游戏,还真给自己玩出个妈来,脑子有病了。   他都想好了,大不了出宗,等以后搞个祠堂,开了族谱,老祖宗妥妥的就是自己啊,就和隔壁武侠游戏开宗立派一样,总归是件舒爽的事。   想得正出神,慎言一溜小跑进来道,“少爷,有位沈公子找您。”   小书童虽有心通报,奈何腿短宅子小,话音还没落地,沈舟已经站在江陵房门口了,并且板着一张小脸。   “公子来了,进来坐。”江陵也没起身,笑眯眯朝沈舟招招手,又吩咐慎言去泡茶,“泡那个青瓷罐里的。”   沈舟刚坐下就瞪他一眼,等着慎言出门了方道,“你们家人告状都告到扬州府了,你倒是淡定。”   江陵浑然不当一回事,“咱们午间去吃面?今儿天气倒好,我瞧着黄历是宜出行。”   “我让知府给压下来了,你自己瞧着办,别闹大了。”沈舟道,他也是才知道江陵是庶出,瞧着这嫡母就不是好相与的。   “鳝丝面不错,可以让他们多上几个浇头……别瞪我了,我错了。”江陵举手投降,“多谢殿下,我也想不到辙啊,总不见得一刀捅死她。”   沈舟抿抿嘴唇,“出息。”   然而他也没辙,嫡母这种向来是谢皇贵妃负责怼的,而且皇家和民间处理方法不太一样。江陵也没个偏心的爹来拉偏架。   莺歌在门口抱着个大包袱探头探脑,“奴婢能进来吗?公子您刚刚走得太快了,我都没跟上。”   江陵微微皱眉,“你就带了她一个?吴大哥呢?”   “他们都有要忙的,让他们回去了。想晒晒太阳,一会儿走过去。”沈舟示意莺歌进来,“喏,赏你了。”   莺歌笑道,“殿下让奴婢们把做大的衣裳都清出来给江解元,这三套也都是您能穿的。”   “多谢。”江陵敷衍地接过包袱搁在桌上,难得正色道,“如今殿下正是整治扬州的时候,得罪了多少人,怎么好只带个小丫鬟就在路上走?”   沈舟险些恼了,口气很冲,“宫里嬷嬷都没你这么烦,怎么每次见你,你非叨叨得停不下来。”   江陵也有些上火,耐着性子继续劝道,“还是等吴大哥有空了再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侧头见沈舟垂着眼憋气的样子,那些个火气便不知所踪了,撑不住笑道,“好了,我错了,也不是头一天知道我烦,殿下多宽恕,大人不记小人过,好不好?”   恰好慎言泡了茶上来,他亲自端给沈舟,“我自己调的茶,你试试。”   满室皆是甜香,不单单是木樨香,还夹着蜜桃味,沈舟喝了一小口,舔舔嘴唇道,“甜的。”   “是祁红加了桂花和碎桃干,我喝不惯苦茶,家中如今摆着的茶叶大都是自己配的调香茶,果茶花茶都有。你要是喜欢带两罐回去。”   某次林如海来做客,下人没另泡茶,林大人脸色那个古怪。不过最后还要走了两罐给林黛玉小朋友。   沈舟当然也算是小朋友,如果在现代,江陵肯定会送他一盒猫爪棉花糖。   少年捧着可爱的茶杯,抿一口奶茶,然后看着胖乎乎的棉花糖慢慢融化。   简直萌死人。   “小孩子才喜欢喝甜的。”沈舟觉得还不错,又喝了一口,狐疑地看着江陵道,“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江陵又不傻,都说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喝了小半壶茶,江陵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领着沈舟要去明月楼,哪里知道小殿下怎么看怎么嫌弃他,非让他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莺歌捂着嘴直笑。   江陵无奈道,“我要是穿惯了殿下的衣服可怎么好,由奢入俭难啊。”   “这有什么,回头给你送十几匹布,四季衣裳总能有几套。”沈舟不以为然,“你瘦,省料子。”   “这不成吃软饭了么。”江陵赶在沈舟发脾气前假装自己没说过,“殿下外头稍后,我换了衣服就出来。”   沈舟往他小腿上踹了一脚,愤愤地出去了,“喂狗也不给你吃。”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不卡了,下章大剧情,江小陵将迎来他首个有奖励的成就!!拍手! 第18章   当面前忽然出现一群蒙面人的时候,江陵内心是非常崩溃的,他很想回去把黄历撕掉。这个游戏的黄历,一定是本假黄历。   沈舟难得在脸上出现了类似于无奈的或者说是认命的表情,“你已经倒霉到黄历都压不住了,下次选个黄道吉日或者菩萨生日之类的再出门算了。”   江陵秉承着反正已经倒霉,大不了更倒霉的心,捏了一把沈舟的脸,他脸上还有未消退的婴儿肥,粉嘟嘟的两颊和尖尖的下巴放在一起,有些像公司那些姑娘们萌的二次元少年。   “喂!”沈舟打掉他的手,捂着脸道,“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认真地被打劫吗?”江陵失笑,摸起来果然很舒服,“要是怕了可以躲到我身后。”   “你才怕了。”沈舟瞪他。   江陵又趁机摸摸人家的头,“嗯,你不怕,好勇敢的。”   被遗忘的蒙面人们非常不高兴,提着刀靠拢,为首那个冷声道,“你们倒是很有闲情逸致,留着黄泉路上再说罢。”   “等等。”江陵抱着手臂,笑问道,“要是死,总该叫我死个明白才是。”   “怪就怪你命不好,我们原先只接了杀他的活,如今只好赔本买一送一了。”为首的蒙面人道。   头上明晃晃的好感度都是红色,江陵感觉略有些棘手,心说自己莫不是个乌鸦嘴,才讲过就灵验。他决定赌一把,赌这些人不知道要杀的是七殿下,思及此处,江陵扬起下巴,很是傲慢地道,“你知道我是谁?就敢要杀他,你的买主没有告诉你他的身份吧。”   莺歌难免懊悔自己为什么要抢着出来,若是燕歌在此处,三拳两腿的就能把他们都撂倒,又怕江陵要推沈舟出去,正要开口,被沈舟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这行蒙面人总共七个,穿得皆是寻常粗布衣裳,光天化日之下,虽有些铤而走险,但要是得手之后,也能很快隐藏到人群里,反倒比夜里好逃走。   “我不需要他是谁,我只知道他很值钱。”首领不欲再拖延时间,“赶紧动手。”   江陵佯怒道,“放肆!本殿下乃是当朝七殿下,容得你们面前胡来?谁要取他姓名?我给你三倍的银子。”   首领瞳孔剧烈收缩,“你是七殿下?”   他身边的人倒是笑起来,“你要是七殿下能不带人满街乱晃?”   江陵不屑地嗤笑道,“鱼龙白服没听过?扬州城里如今局势不稳,我不过私下出来散散心,何必多带人。”   “你既是七殿下,缘何有人要买他的命?”首领来回打量着江陵和沈舟,“要是诳我,我活剐了你。”   “要剐我,倒不如先担心你自己,刺杀皇族,是诛九族的罪过,到时候你自己都没见过的亲戚,都能在法场上一见了。黄泉路上,着实热闹,可以办个认亲大会。”江陵扯过沈舟揽在怀里,“我新收的小僮,有些个人瞧在眼里醋了,想除掉也很正常。可惜了,人算不如天算。”   沈舟僵直着背,在袖子掩饰下死命掐了江陵一把,江陵吃痛,觉得那处绝对要青了。   对方将信将疑,“听闻七殿下只有十六岁。”   “你这样的眼神,还是趁早歇业罢,早晚宰错人。”江陵忍着沈舟的夺命掐,淡定地把玩着他腰上的玉佩,“想清楚了,再晚些,我的护卫来了,可就迟了。”   其中有一个是女人,瞧着江陵同首领道,“老大,听说七殿下丰姿出众,他倒有些像,身上穿得也是上用的料子。”   首领握着刀的手紧了紧,“哪怕是七殿下,我毙你在此处也无人知晓,你的护卫来了,确实是迟了。”   沈舟感觉江陵越抱越紧,忍不住用手肘撞他,恼怒道,“别动手动脚的。”   “行,我错了。瞧瞧,把我的心肝儿都惹生气了。”江陵一面给他把袖子翻好,一面摇摇头,“执迷不悟,在你两头堵我的时候,暗卫就已经去寻护卫了。井底之蛙,说不得你再晚走一步,立毙当场的便是你了。”   几个蒙面人都不自在地动了动,唯有首领仍是镇静万分,“好口才,可是要殿下的银子,无异于与虎谋皮,倒不如做桩大买卖,能刺杀成功高高在上的七殿下,说不得能遗臭万年,太划算了。”   系统——叮!恭喜玩家获得成就【舌灿莲花】,获得奖励——技能【倒戈相向】   技能描述——将五米范围内所有敌对方转换为己方所用,维持时间一个时辰,冷却时间十二个时辰。   这招妙,江陵想着到时候给江贾氏用一次,想想就很酸爽,等江贾氏清醒之后,说不得就疯了。   无人看见,江陵面前的技能按键亮了一下。在场蒙面人头顶红色的好感度刷得就变成了绿色。   首领迷茫地转了转眼珠,随后一拱手,单膝跪下,“草民对殿下多有得罪,万死难辞,请殿下责罚。”   其他人跟着他跪了一地,“请殿下责罚。”   沈舟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步,正撞在江陵身上,江陵扶着他,压低了声音笑道,“我的心肝儿,可得站稳了。”   等沈舟的护卫跟着莺歌赶来的时候,就见墙边拴着一串贼人,七殿下正追得小江解元抱头鼠窜,小江解元不住地求饶,“我开个玩笑!玩笑!别打了!救命啊!”   “回府!”沈舟跑得有些气喘,狠狠瞪了江陵一眼,“你再胡说,割了你的舌头。”   江陵靠着墙,笑弯一双桃花眼,“那我迟早得被殿下削成人彘,这可如何是好,好害怕呀。”   七殿下抿抿嘴唇,暗骂句妖孽,恨不能再踹他一脚,“你站在那里是准备……”   “过年。”江陵抢答道,“我忽然发现这里风水甚好,留下过年说不得能羽化归仙,怎么样?殿下来一起成仙如何?诶,殿下?”   殿下扭头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_(:з」∠)_不要潜水了,出来冒个泡嘛。   到明天晚上更新前,每个评论的都有红包。   也不能算一见钟情,互有好感吧,小殿下难得遇到一个不是卑躬屈膝讨好他的,就好像霸道总裁遇到了女主一样:女人你已经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唉,怎么办呢,是不是要虐了,江小陵你喜欢一个NPC诶。 第19章   面自然也就吃不成了,沈舟难得出来溜达就遇到这样的事,护卫跪了一地,吴峰拎着刀,言说如果沈舟还要在这样不安全的时候出门,他愧对陛下和皇贵妃的一番嘱托,宁愿以死谢罪。   沈舟只好妥协,“都起来,我就在总督府呆着,你只管忙你的。”   莺歌因为这件事对江陵很有好感,轻声道,“不如让江解元请了那楼里的厨子来?”   “殿下如何能吃不知底细之人做的吃食。”燕歌道,“还不进去,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哦。”莺歌闷闷不乐地进了屋,燕歌犹豫再三,“殿下,这件事怕是有蹊跷,我听莺歌说,这群贼人原还存着歹意,忽然间就都跪下认罪了。江解元口才再好,哪怕苏秦张仪在世,可这也太古怪了。”   沈舟知道她的意思,抿着嘴没说话。   燕歌急道,“他到底是林大人的师弟,殿下若和他投缘也无妨,可现今着实不知此人底细,要是让皇贵妃娘娘知道了……”   沈舟抬眸静静看着她,她忽然就说不下去了,沈舟嘲讽一笑,“我知道你们都是皇贵妃娘娘得用的奴才,不必这样三五回地提醒我。”   “奴婢不敢。”燕歌仓皇跪下了,“奴婢只是忧心殿下,一时忘形,请殿下恕罪。”   “我哪里敢治你的罪。等闲人家,也处置不了长辈给的奴婢,何况她是皇贵妃。”沈舟眼中隐约浮现着怒气,“这一路,可得好好谢谢燕歌姑娘的照拂了。”   燕歌俯下身去,以头点地,不敢再言语。   沈舟虽发了通火,但他也清楚,这事确实有异,若说是做戏,也不无可能,可这场戏又求什么呢?   江陵并不知道沈舟处有这等纠结,他几日不见沈舟再过来,只以为是七殿下忙着处置行刺的人,或是因为被自己玩笑作小僮生气了,想着下回定要好生致歉哄哄。   鹿鸣宴的日子一推再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关着的书生还未放出来,四地主考也跟着被关起来秘密审卷。   总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江陵如是想。   这日早上,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江陵慢慢清醒过来,还有些没回神,比理智更早清醒的是他的身体,他捂住自己的眼睛,苦笑了下。   大概是第三还是第四次梦到沈舟了,对着一个未成年的NPC发/情,实在是……难以言说的禽/兽。   重点是未成年,而非NPC。   科技迅猛发展的当代,和AI结婚的大有人在,甚至还有和源代码结婚的,婚姻登记处已经从简单的异性婚姻发展到拥有跨种族的专用登记部门,可以讲是非常自由奔放的了。   江先生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单方面认为自己会赢了和小伙伴的这场打赌,并且想着怎么才能毕竟装/逼地开口要沈舟的这条AI。   这么智能,应该是AI吧,要是源代码也OK,可以存在自己的个人终端里。可惜机器人仿真技术还不是很发达,他难以想象小殿下一掀衣服露出充电器的样子。   忆及那日揽过小殿下纤细的腰,江陵忍不住又要那个啥了。并非我军太禽兽,实在是敌军太可爱。破庙里敌军抬头看过来的那一眼,直接就把星星闪耀在江陵心里。   江先生很文艺地想,这妥妥的就是一眼万年。   口是心非时候闪烁的小眼神,瞪他时候气鼓鼓的样子,哪怕是淡漠地受着众人行礼,也是可爱得心肝颤,要人命啊。   谨言算着时辰,端着热水要进来服侍江陵起床,见江陵裹了半幅被子半靠在床头,许是睡得热了,脸色有些红,竟比姑娘家红得还要好看,桃花眼懒洋洋望过来,氤氲出浅浅的春情。   被沈舟要去半条命的江陵不动声色地在被子里把裤子拉上来,随即冷着脸道,“你怎么自己进来了?”   谨言咬着牙,缓缓坐在床边,含羞带怯觑了江陵一眼,娇滴滴喊道,“奴婢来服侍少爷,听人说……早起的时候,最……”   晨吡——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你听谁说的,服侍谁去。”江陵被她打搅了,心情不是很好,“你自觉忍辱负重,只是我倒要问一句,平日照镜子吗?我要睡也得睡个比我好看的,不然你睡我,还是我睡你?讨厌一个人,或者喜欢一个人,最是明显不过,哪怕心没反应过来,身子也最是清楚,你这般厌恶我,何苦来哉?”   江先生对于自己的外貌就是这样的自信,非常的自信,并且认为这句话可以作为自己的名言。   愣是把人家丫鬟说得羞愤欲死,谨言揪着袖子,慢慢淌下泪来,“少爷若是不愿意收用奴婢,何苦把奴婢留到这么大年纪,如今就算放我出去,又能嫁什么好人家。”   如果是个怜香惜玉的,见到清秀佳人梨花带雨,幽怨哭诉,大概也就顺手推舟地受用了,左右就是多个通房。   可怜遇上的是江陵,江陵看她头上数字拼命往上加,当然,是负数的,讥讽道,“我们家买你时候特意在卖身契上写明白了得让家里男主子收用了你是不是?你若早早说出来自己要嫁人,我难道会扣着你不放?”   谨言心中大恨,亦无话可说,忽听到外面有说话声,急忙扯开自己衣襟,奔出去哭喊道,“少爷,不要啊!”   凄厉得吓人。   徐阁老断断没想到,一清早能在江宅遇上如斯一桩香艳案,到底姜是老的辣,他一指这位女士,“拿下。”   近日为了防着江贾氏,他来往江宅带的都是壮实的护院,护院几步上去拽住谨言手臂,脚下一扫,就把人摁在地上了。   江陵在屋里听见动静,忍不住骂娘,好歹让我换条裤子,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答案肯定是不好。红包都发啦,请查收=3=   一见钟情的心路历程来了,珍惜吧,这样的狐狸精很少有坦诚的时候,虽然有点污。但是讲道理,你的小殿下不要你了哈哈哈……   讲道理,我也会一见钟情殿下这样的小可爱的呀~   你们都太聪明了,快假装不知道,不然我要傲娇了,╭(╯^╰)╮   但是这个游戏还有玄机,我非常喜欢江陵的这个小伙伴,他是我日后某本书的主角,他们家也有个傲娇2333   小剧场:   民政局:对不起,您的AI未成年,根据AI保护法,无法为您进行婚姻登记。   江小陵:……几岁成年   民政局:三岁   隔壁来登记的另一对,程序员爸爸哭得死去活来:宝宝,你已经结婚了,再也不是一两岁的小AI了,他要是欺负你,你记得发消息告诉我。   女婿默默把芯片收好:我会好好对待他的,给他最好的存储器和主机,还给他接最快的网络。 第20章   江陵这样以观察为主,看管为辅的手段,在徐阁老眼里简直是拖泥带水,浪费时间和精力,他直接让人捆了这丫鬟在前院。   慎言非常有眼色地给他搬了把太师椅,他端坐在上,冷肃着脸道,“说。”   “奴婢无话可说。”谨言梗着脖子不肯说,态度很是坚决。   徐阁老便不再问第二遍,“既你这样铮铮不屈,我亦无话可说,一会子找人牙子发卖了便是。”   谨言道,“我的身契在太太手里,徐老太爷如何能越俎代庖。”   “不愧是江解元家里的丫鬟,还会用上越俎代庖了。”徐阁老点点头,“若你家太太有意见,只管同我来说,我赔她十个丫鬟。拖下去!”   顺子的娘一直在边上小心候着,连连赔罪道,“是我没看好她,我见她这两天老实得很,哪曾想一会儿工夫就跑出来了。”   江陵洗漱完毕,见这架势,便道,“不怪你。拖回来吧,话还是要问的。”   “我不想听。”徐阁老白了他一眼,江陵无奈道,“老师里头喝杯茶,我问完话就进来听训,行了吧?”   谨言穿了身粉色的绣花衣裙,江陵自己穷得吃沈舟软饭,寻常大户人家打赏衣料尺头给丫鬟的事在江家是不会发生的,因而这身衣服的料子并不太好,只是绣花还算精巧。   “也到了这步了,倒不如把话说开,也给你自己留条活路。你这样的年纪,被人牙子再卖出去,想来更是难过活,多半是买去小门小户做妾的。”江陵在徐阁老空出来的位子上坐了,等发达了得请个HR,这样太麻烦了。   看着下头的人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江陵的耐心告罄,“你觉得是把你嫁给庄子上那个瞎眼的瘸子好,还是将你以盗取主家财物的名义送入府衙来得好?”   “我没有偷东西!”谨言抬着头道,“我堂堂正正做人……”   江陵一声嗤笑打断她,“哪个堂堂正正的大清早爬主子床的,偷没偷的,叫顺子娘去你房里看看就是了。顺子,陪着你娘一起。”   江宅的下人都住在厨房右侧的耳房里,谨言也能自己住上一间。   “你这孩子,也是我看大的,怎么现在就这么……唉!”顺子娘重重叹了口气,和儿子一起往后面去了。   江陵自然没有想过这样就让谨言招认,毕竟是能当影后,顶着红晃晃负值来勾引自己的人,心理素质妥妥的。   “江陵!滚进来!”徐阁老捧着茶在屋里嚷道,“赶紧的!”   江陵只好赶紧地滚进去,一时眼前直发黑,他请徐阁老进来喝杯茶,也没让他进内室啊!   徐阁老此时正站在床位,认真地观察着方才被江陵团在床位的裤子,徐阁老虽然年纪大了,但也是个男人,浅淡的石楠花味道再清楚不过了,他无语地看着江陵道,“你……真把人家怎么样了?”   那处理步骤就不一样了,暂时来说是不能随便卖了,江陵是要入仕的,万一被人拿去做文章,很容易影响头上帽子的颜色。   “没有。”江陵非常的沉着冷静,并且决定等下就去把这条裤子烧了。   “那……”徐阁老话尽意未尽。   江陵安静如鸡。   场面一时非常尴尬。   徐阁老强行慈爱道,“咳咳,岁数也到了,要是真……有那个精力,我让你师娘给你物色两个好姑娘,水灵又漂亮。”   “我不要。”江陵断然拒绝,“这事儿您别管了。”   老大的年纪被老师揪着要上青春期生理卫生课程,并且友情赠送教材,江陵只能保持住面瘫脸,假装一点也不尴尬。   顺子母子两个动作很快,里里外外细致地搜检了一番之后,顺子娘根本不等儿子扶,几乎是飞奔而来,将谨言从地上揪起来扇了一巴掌,“下作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来吃里扒外!”   江陵正好借机把徐阁老从自己裤子前扯出去,“下回别进内室成么,隐私,隐私懂吗?”   “不懂!”徐阁老大义凌然,“谁知道你做这样龌龊的事!”   “是是是,我龌蹉,您不龌龊,您家儿孙都是荷花池里长出来的。”江陵笑着反击了一句,意料之中被徐阁老兜头来了一下。   顺子将手里的一沓子纸递给江陵,“都是她铺盖下面找到的,全是少爷的字,应该是平日藏起来的。”   顺子娘则是抛了几件金银首饰出来,尚算精巧,断不是谨言能有的。顺子娘是个挺泼辣有些急智的老阿姨,一见这些个东西,便能猜出几分,“无端端的,你是个天仙啊,人家给你送金送银的,今儿你要是不说,信不信我给你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叫你给那些个……”   “嘘,到底是个清白姑娘家,这个话太过了。”江陵踢了踢地上的金钗,“这样,你要是说出来个原委,我给你找个妥妥当当的殷实人家,再陪送份嫁妆,如何?总比那穷酸的莫秀才给你的要多吧?”   徐阁老觉得他简直墨迹,只好安慰自己待得娶妻了,这些内宅事有徒儿媳妇处置,就也不算个缺点了。   谨言顶着两个巴掌印,像是软硬不吃。   江陵蹲在她面前,捏着她的下巴,轻笑道,“怎么,还真瞧上我了?那我教你个新词儿,叫爱恨交加。就算要留你在身边,也得留个干干净净的,不然你和人里应外合,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只要你说出来,我便既往不咎,抬你做姨娘,如何?”   他放缓了声音,含笑看入谨言眼里,蛊惑人心,莫过于此。   谨言脸上一时青一时白,忽然道,“奴婢愿意说。”   江陵松开手,不住地在衣服上擦着手指,“说吧。”   【倒戈相向】这个技能,还挺好用的。   徐阁老万没想到,自己雷霆之势,没吓出来,居然被这小瘪犊子的美人计给搞定了,左看右看江陵,都十分地讨厌,到手的状元很危险,不知道现在点一脸麻子还来不来得及。   “太太让奴婢收集了少爷的字,送去给大奶奶娘家,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谨言目中无神,机械地叙述着,“太太捏着我的身契,说要把我嫁给庄子里的佃户。我一门心思想跟着少爷,太太便说,只要少爷开口,就许了我做姨娘。我不想去给那些个佃户当婆娘,又穷又苦,江家日子虽不富贵,也是安宁,何况少爷生得好看,待人也好。”   江陵问道,“你既想跟着我,怎么又这样厌恶我?”   看不到好感度的众人都觉得江陵探查人心着实细致,连这个也能瞧出来,听得谨言讷讷道,“少爷平日里根本不亲近我,不管我怎么讨好他,他都不多看我一眼,我心中着实怨恨得很,我这样喜欢他,他……”   后头一大堆都是由爱生恨的心理描写,江贾氏的事再也没有半点。这便当不成个把柄了,嫡母不过提一句庶子姨娘的事,在正常不过,说不得有些人还要觉得是关心。   “既取了你的笔迹走,定然还有后手,我猜着约莫是借据或者婚书。”徐阁老沉吟片刻后道,他瞧着谨言就烦,让顺子母子带着她一并下去了。   “老师也见着了,江家已经是腐朽了的烂木头了,成不了气候,我还是预备着出宗,福没有享着他们的,别到时候惹祸牵连了我是真的。”江陵道,“再一个,日后他们寻上门来要我帮忙,我帮是不帮。”   徐阁老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他也有顾忌,“我怕人弹劾你不孝,于你名声有大碍。我朝以孝为先,不然为何今上要处处忍让太上皇。”   小小一个庶子中了举人,就敢和宗族嫡母叫板,世人必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江陵道,“若有不得不出宗的原因呢?”   “什么原因?”   “还没想好。”   徐阁老自己揉了揉心口,“你就气我吧你,翅膀还没硬呢!还没会走,就先想着飞了!”   “那个……可以进来吗?”鹅黄衫子的姑娘抱着个大食盒,探头探脑地往里看,“门房没有人,我就自己进来了。”   江陵笑着道,“莺歌姑娘来了,可是殿下有事找我?”   莺歌将食盒搁在太师椅上,“哎呀,可沉死我了,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殿下让我给你带些小零嘴。”   “怎么,殿下这几日很忙?”江陵难免有些心疼,打从头回见到沈舟,小殿下就一直忙着忙那的。   “不忙,额……忙的,很忙很忙。”莺歌讪讪地笑了下,转移话题道,“小江解元看看喜欢不喜欢,我好回去禀告给殿下知道。”   江陵便当场开了食盒,上下两层,江陵揭开盖子,上层是两盘糯米点心,圆滚滚的小南瓜和白胖的小兔子颜色鲜亮,简直不能更可爱。   “糯米吃了积食,叫殿下少用些。”江陵失笑,说着去看第二层。   鼓鼓的一个大油纸包,足足掀开六层油纸才看到里头的东西。   全部都是小鱼干。   香辣的味道扑鼻而来,和今日沈舟在破庙吃的闻起来一样,江陵想到他先前说不够辣,不会是把剩下的不想吃了的都送给自己了吧。   莺歌见他有些愣住,解释道,“之前的殿下觉得不够辣,这是新铺子买的,据说老板是土生土长的蜀中人,辣得特别够味,殿下嘱咐,您一定要吃完。”   江陵慢慢把油纸包回去,“我一定吃完。”   就是可能吃完会死。   小鱼干下死,做鬼也风流。   “莺歌姑娘稍等,我也有东西带给殿下。”江陵自己去屋里取了两个青花瓷罐交给莺歌,“莲纹罐的桂花茶就是上回殿下喝过的,要甜一些,云纹罐的是竹叶茶,竹叶青占得多,味道淡,泡的时候要多抓点。”   徐阁老浑然未察觉他这小瘪犊子皮下那一颗涌动的芳心,反而挺自豪的,瞧这小孩儿多会做人,回赠给七殿下的东西既有心意,又不贵重。   而成功送出所有小鱼干的沈舟正斜倚在榻上看话本,边看边骂,“这个人怎么这么蠢,哪有这么好的事,走在路上就有人给他送老婆,还貌如天仙,贤良淑德。”   火气十分大。   燕歌上前劝道,“这本子不好,明日让吴二爷给您寻新的,这个时辰了,殿下该用饭了。”   自那日她劝谏之后,沈舟同她说话便是淡淡的,“不饿。”   “若是陛下知道……奴婢失言。”燕歌说到一半住了口,照旧侍立在旁,她平日里诸如陛下知道该心疼了,皇贵妃娘娘晓得肯定要责罚奴婢之类的话没少说,沈舟一惯是肯听的,不曾想江陵之事竟惹得她恼了。   这是总该报与娘娘知道的。   沈舟手下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地道,“你要是送出信去,往后也不用在我跟前伺候了,庙小,容不下您这大菩萨。”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分了些事出去,结果同事做不好,让我先帮她处理掉上周的,又要开始加班了……   _(:з」∠)_ 我就弱弱地问一句,万一我入V了,你们还看吗,瞧着收藏差不多了,我有点紧张。 第21章   燕歌跪下请罪的时候,莺歌回来了,瞧着地上的姐妹,她略有些尴尬地上前福身道,“殿下,东西送到了。”   “嗯。”沈舟随口应道,“他在家干嘛呢?你先下去。”   后一句是对燕歌说的,燕歌无声地退下了。   莺歌避开燕歌投来的目光,讪讪笑道,“门房不知怎的没有人,奴婢就自己进去了,谁知道正遇上小江解元处置下人,在外头躲了一会儿才进去。隐约听见是什么丫鬟偷拿了他什么东西,原先还死硬着不说,后来小江解元说能抬她做姨娘,她就说了。”   沈舟翻书的手顿了下,若无其事地笑了下,“你倒打听得多,去吃吃饭吧,辛苦你走这趟了。”   “奴婢这不是赶巧嘛。”莺歌轻手轻脚出去,见燕歌还冷着脸守在门口,推推她道,“你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江解元,我总觉得这事有诈,偏殿下信他。”燕歌道,“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怎么向皇贵妃娘娘交代呀。”   “你怎么一根筋,殿下恼你也不单是江解元的事,你别每日里拿着娘娘和陛下压殿下,殿下难道不比你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莺歌奇道,“殿下识人的本事难道你不知道?那细作连娘娘都没瞧出来,结果落在殿下手里了,真不知道你急什么。”   燕歌责怪地瞪了她一眼,“方才殿下是让你给江解元送东西是吧?你倒好,这也瞒着我。”   莺歌嘻嘻哈哈地和她赔罪,二人渐渐走远了。   沈舟一时走神,无意中将话本撕了个口子,他懒得看了,随手抛到一边,既知道这丫鬟有古怪,还要抬了做姨娘,可见是上了心的人。   三日之后,新的乡试榜单被贴了出来,四地的主考也不是傻子,扬州要是因为舞弊让名次有大幅度的改动,就坐实了乡试不公正,天下主考都有可能被质疑。   故而新榜与旧版几乎一般无二,只是剔除了那四个盐商家的子弟,又在末尾补录了四个新人,小江解元依旧高居榜首。   牢里那些□□的书生也给放了,鼓动人心的岑先生打了板子送回去,剩下俩主考在扬州府大牢的雅间里吃牢饭等今上判决。   风雨欲来的架势忽然就不见了,城中满是欢欣鼓舞的氛围。   “约莫程大人这条命是保不住了,卢大人还有条生路。”林如海道,他也被请去鹿鸣宴上给新科举子讲话,故而就捎了江陵一程。   江陵心不在焉道,“嗯,这时节砍了也不怕伤人和,再晚就过年了。”   林如海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在想什么?心神恍惚的,上回赴宴有阴影了?放心,这回给你挡着,不叫人灌你。”   “嘶……”江陵舔舔红肿的牙龈,“没,上火了。”   拼着一条性命也得把小殿下送的鱼干吃了,命是保住了,就是上火了,一碗碗灌凉茶都没有用,舌头底下还发了老大一个溃疡。   “眼看着要入冬,你上火了?”林如海想到昨日徐阁老关于江师弟婚姻状况的讨论,意味深长地道,“到你这个年纪,也是该寻两个人消消火了。”   作为一个资产阶级出身的公子,林大人对于这种事完全没有心理负担,还劝诫道,“家里就成,别去外头,不干净。”   “我哪儿都不去。”江陵少有的急了,“你俩别成天没事儿干盯着我这事儿了。我辣的吃多了上火,是被辣的。”   又不是盯裆猫。   林如海道,“你当我乐意盯着?色字头上一把刀,可不是怕你走歪路么。”   江陵无奈道,“不会,我得说多少遍,她们都没我长得好看,我色个什么劲啊。”   话说到一半,扬州府到了,知府大人亲自迎进去的,江陵笑道,“又和世伯见面了,多日不见,世伯愈发从容风雅了。”   扬州知府乐呵呵地仿佛江陵是他亲儿子,“贤侄倒是瘦了些许,可得好生保养,会试还得耗费大精力,别熬垮了自己。”   已经有几个举子在设宴的厅中等候,见了江陵倒是无甚好感,只是在林大人和知府大人面前露脸的机会难得,需得好生表现一番。   江陵借着众人围拢的功夫便到外头躲清净了,也不知沈舟今日会不会来。   梅鑫延蹑手蹑脚从回廊里转出来走到他背后,正要拍他肩膀,江陵骤然转身,“这位兄台,有事?”   本来想要吓人的梅鑫延反而被他吓了一跳,捂着心口道,“你吓着我了,我心里这小鹿乱撞的。”   江陵失笑,“原来是梅公子。”   “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背后?”梅鑫延问道,猴似的围着他左右转悠,“你就告诉我呗,咱俩也算是朋友,别小气啊。”   江陵但笑不语,惊喜地发现沈舟和梅庚新并肩朝着这边走过来,梅庚新老远就瞪梅鑫延,这傻儿子却毫无知觉,还在追问江陵。   “你别吵了。”江陵目光黏在沈舟身上,“我的小鹿也开始撞了。”   沈舟神情淡漠地扫了这边一眼,又转头去和梅庚新说话了,梅庚新先是怔住,随后很是认真地点点头。   梅鑫延扯着江陵不让走,“你又没被人吓着,有什么好小鹿乱撞的。”   “你不懂。”江陵把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抚平褶皱,预备朝小殿下露出个骚气的笑容,谁知他刚刚微微眯起桃花眼,沈舟就转身往回走了。   独留下梅庚新快步走过来,兜头朝着梅鑫延抽了一下,低声骂道,“你是不是瞎了?没瞧见殿下啊?不知道去行礼啊?我养你个瘪犊子有什么用?”   看着沈舟头也不回的背影,江陵心里的小鹿没踩住刹车,撞死了。   小殿下还在生气,诶,自作孽不可活,让你嘴欠。   作者有话要说:  认真地说,殿下吃醋了。   叫你抬姨娘呀,活该呐江先生。   诶,我尽量周末多存点稿,就不用每天半夜更新字数还挺少了_(:з」∠)_ 没写到大剧情,我也很着急,但是真的好困_(:з」∠)_谢谢昨天评论的心肝儿,谢谢你们愿意支持我Q-Q   下章出宗~江陵要出个仙招了 第22章   待得鹿鸣宴结束,沈舟也没露面,江陵略有失望,已是临近傍晚,他照样蹭着林如海的车回去,同林如海道,“我出宗之意已决,到时候还请师兄多帮忙。”   林如海沉吟道,“这有何难,单你那位知府世伯就够了。只是你可想好了?现今看着不觉得,但是日后难免有被人攻讦的把柄。”   江陵懒洋洋地一笑,“山人自有妙计,只怕到时候他们得求着我出宗。”   翌日一早,江宅就迎来了同宗的那些叔伯兄弟,江陵这次都请进来了,住在隔壁的伯祖父露出歉意的神情,“实在是十万火急,贤侄切莫怪罪我们。”   近几日不知怎的,疯传丰家当年犯的乃是欺君之罪,女眷都是要充入教坊当官伎的, 江家收留了丰家这等犯官的后人,官府要翻旧账追究江家的罪过,更兼有私藏丰家财产之事,江家老太太虽已经逝世,但罪名还是在的,一个闹不好就是抄家灭族的后果。   族里人哪里还忍得下,尤其是四伯祖父,他本就厌恶江陵至极,索性撺掇了几位年长的族老,几次三番上了族长府上劝说,要把江陵这支清出宗族。   江陵端坐在上首,并不让位给这些老东西,捧着茶笑道,“诸位这是怎么了?声势浩大的。”   “你还有脸问,要不是你那犯了事的外祖家,如何能使得江家到了这个地步。”四伯祖父充分发挥了他的老当益壮,毕竟是一把年纪还能去青楼的人。   “奇怪了,太太不是说我亲娘是她陪嫁的丫鬟么?”江陵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水,“那日莫氏还说贾家才是我外祖,怎么几日功夫荣国府就犯事了?”   四伯祖父冷哼道,“你倒是会撇清,她是嫡母,现在说的外祖是丰家。他们自己犯了欺君之罪,还要来连累我们。”   江陵道,“当日欺君之罪,也没见太上皇灭了丰家全族,四伯祖父未免多虑了,太上皇英明神武,如何会牵连江家。”   “你嘴皮一碰倒是随意,是巴不得拉上我们陪葬?是没灭了丰家,可你瞧瞧现在丰家有一个活人没有?”四伯祖父道,另几位上门的也是频频点头。   “我已经派人去请太太了。”江陵道,“既牵扯到老太太的事,她得在场,毕竟那些个东西都是她拿去了。”   老迈的族长低垂着头不语,半晌吐出一句道,“既已经知道太上皇有抄家的手令,就不该窝藏了丰家的东西,这事是你家老太太做错了。”   江陵嘴里的溃疡还没好,舔一下生疼,他摇头道,“上回族长提到丰家还是老泪纵横,满是怀念,可见,人心易变。”   他也不请人坐下,也不上茶,让几个年迈的老头傻站着等江贾氏。   江宅的下人压根没出去,看着江陵喝完一盏茶,就掐着点上来禀报说没有找到江贾氏婆媳。   江陵一摊手,“这就不好办了,太太和莫氏应该是回徽州了。”   四伯祖父急道,“别是你们串通好的吧?她不就在莫氏娘家住着。”   江陵朝顺子道,“听见没有?去莫家寻。”   老头子们实在是站不住了,纷纷被家中年轻人扶着坐下,四伯祖父带了个孙子撑场面,一瞧就是亲生的,“你有没有礼数?一点没家教,还不快叫人倒茶来。”   “如今咱们还是一个祖宗,我没家教便是你没有,不必太得意。”江陵道,“要我说,单我一个出宗也就罢了,我大哥可是实打实的嫡子,又有贾家这样的外祖,可不是你们能开罪得起的。”   隔壁伯祖父叹道,“这话也不用骗咱们,要是有贾家能依靠,缘何回了我们江家的老家徽州,而不是上京城?说起来倒是那里的几房对他们照顾颇多。”   莫家离江宅还算近,江陵喝完第二盏凉茶也就到了,慎言借着倒水的机会,轻声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只等少爷摔杯子了。”   江陵不动声色地命他下去,四伯祖父怒道,“那小子,赶紧的给我上杯茶,渴了。”   慎言只当没听见,麻利地退出了厅堂,将他的怒吼抛在脑后。   江陵笑眯眯道,“家道艰难,茶水供应不起。一杯茶,一两银子。”   江贾氏婆媳匆匆而来,还有着莫氏娘家两个弟弟帮着撑腰,一时间江陵面前站满了人,厅中光线都暗淡了几分。   江贾氏路上便听顺子说,江家要把他们这支逐出去,她本就是直脾气之人,喜怒皆形于色,见四伯祖父派头摆的比族长还大,不等站稳就刻薄道,“哟,您这又是打哪个窑子来?我竟不知道我们家孩子做什么了,以致于要喊打喊杀的开祠堂出宗。”   哪怕他们要赶出去的是江陵,江贾氏也不能叫他们如愿,她的儿子是不成了,还指望这用宗族孝道压着江陵服侍她后半辈子,如何能让他出宗。   只要日后江陵当了官,她就是正经的诰命,到那时候风风光光回了贾府,而贾母的心肝儿宝贝已然在九泉之下了,何等快意,何等畅快。   谁要是敢打破她这个美梦,她就敢和谁拼命。   “侄媳妇这话说错了,不是孩子做错了,却是你婆婆和你错了。”四伯祖父一指江陵,“第一错在收留犯妇,生下这等忤逆不孝的,第二错在贪图金银,收了丰家偷偷送出来的东西。我江家何等清雅的人家,断断容不下你们。”   江贾氏朝着他面门啐了一口,“你江家清雅?徽州发迹的人家,赚了几两银子就自诩大户人家,别说出去笑掉人大牙了。”   四伯祖父一抹脸,颤颤巍巍指着江贾氏道,“泼妇!我活了一把年纪竟没有见过你这等泼妇,真真是世上少有。”   江陵笑着打断他道,“那是你见识少,不能说没有。瞧着太太的意思是不愿意出宗的,我当然是听太太的。”   江贾氏见着他皮笑肉不笑地抽了下嘴角,摆出嫡母架势,“我是这么教你的?长辈站着你坐着?”   “大约是这么教的吧,多年未见,我也不太记得清楚太太教导了。”江陵道,“可惜大哥尚在老家,不然他肯定记得清。四伯祖父,太太是国公府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你和她争是没有用的,要是逼得荣国府插手,可就没意思了,”   莫氏见他数次将太太娘家拉进来,心知他是在激将江家人,奈何这还是头一次江陵肯认这个外祖,忙添油加醋想要敲定,“小叔子说得有道理,太太进门多年,恪守妇道,操持家业,如今老爷没了,你们就来糟践孤儿寡母,难不成真以为我们没人不成?”   江陵这就要拿着荣国府压江家,加之江贾氏话实在说得难听,原先中立的族老也不满起来,“既然你们心心念念外祖富贵,还不早早离了江家去?且等着看你们荣华富贵!江家不沾一分一毫!”   眼见他们咄咄逼人,话赶话的,最后成了江贾氏婆媳和人在理论争吵。江陵微微一笑,将桌上的茶杯扫到地上,碎瓷声惊醒了沉迷口舌之争的众人,江陵道,“神也是你们,鬼也是你们,我还真不稀罕江家。老不能抚幼,幼不能敬老,何苦留在这扬州留人笑柄,还是回徽州做杂货郎去。”   族长亦忍不住了,拐杖用力锄地,“黄口小儿!无知妇孺!我江家不留你们!拿纸笔来,我亲自写了这出宗文书。”   “谁敢!我是江家明媒正娶进来的媳妇,我儿子是正经江姓的子弟,你们不过几条风言风语就要逐我们?”江贾氏只恨自己这次因为儿子不乐意就没有硬要他来,不然此刻需要她们两个妇孺在这里和人理论,“大不了打官司!”   四伯祖父眼珠一转,“侄媳妇你可以留下,但是这个孽障不行,还有,丰家的东西得统统交出来。”   外头忽然嘈杂起来,慎言奔进来道,“少爷,着火了!他们!是他们的人!”   他被烟熏得满脸的黑灰,气喘如牛,恶狠狠地瞪着这群不请自来的人,“你们要逼走少爷也就罢了,竟还做出这等杀人放火的勾当来。”   满座皆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族长几乎确认了是四伯祖父做的,痛心疾首道,“你这个也太过了。”   四伯祖父脑子一热,“就是烧死这个小孽障也是活该!”   江陵几乎要抚掌大笑,就喜欢你这猪一样的配合。不出半日,江解元嫡母带着宗族威逼他这个庶子出宗,威逼不成竟放火烧屋的新闻就已头条之势席卷扬州,实在是猖狂,实在是暴虐。   江宅被烧去一半,扬州知府亲自前来探望,还带了些礼物,江陵眼圈红红的(刚刚热水熏的),精神有些萎靡,见了他便苦笑到,“叫世伯看笑话了,我竟不知他们如此恨我。”   扬州知府道,“你还小,这世上口蜜腹剑的人多得是。我也听林大人说了,万万没想到你竟受过这么多苦,我和林大人也商议了,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出宗算了,日后你必有一番自己的天地,让他们好生后悔去。”   林如海在知道火灾事件之后,就委婉地表明了,希望扬州知府可以劝劝江陵,不要再留恋那个没有亲情的家族,还是命要紧。   扬州知府出身寒门,宗族概念不大强,看江陵好似还挺难过的,脱口而出道,“得想想你自己的小命,今日放火,明日杀人,你图什么?”   江陵叹了口气,一揖到底,“劳烦世伯苦口相劝,那便出宗。”   这件事由得扬州知府亲自督办,文书出具之后,衙门存底,江陵就不再是江家户口本上的人了,算单独一个户籍。   扬州城中正是喜气洋洋的时候,骤然出了这样嫡母不慈的案子,着实让人心疼小江解元,更有扬州将军为江陵花大力气作保证,“小江解元人品没话说,只是命不好。”   江家一时名声扫地,至于他们说我虽然逼他们滚但是没放火,却是没有几个人信的,虽然也没谁见过真凭实据。   作者有话要说:  江小陵:我命是不太好,我媳妇儿这章没出场   江贾氏:我特么是冤枉的!   感谢各位看文的心肝儿=3= 你们的意见我都看到啦,会尽量加速剧情的。   今天送一波红包吧=3= 前三100点,后面的20点,到明天更新前,我明天大概晚上七点更新哦,早点来~ 第23章   江贾氏回去就气病了,江陵大方地将谨言送过去服侍她,并且又从莫氏手里取回了顺子母子和慎言的身契。   原带着是准备用身契威胁他们做些方便事的,却正好便宜了江陵。   江陵是想要花钱买的,但是因为着火当天莫氏也陪着江贾氏一起,名声跟着也败坏了,连着莫秀才小女儿的婚事都被人退了,生怕再传出别的流言,直接就免费奉送了,甚至还送了二十两银子给他当盘缠。   徐阁老在明月楼给他摆酒践行,城中数得上的才俊都来了,江陵当众自比丧家之犬,反而收获了无数安慰和同情。   江陵举杯欠身道,“多谢诸位仗义执言,江某感激涕零。”   “江解元心性过人,我等虽年长些,却不及你远矣。”这科排第二的是个大叔,对着压自己一头的年轻人亦是赞誉有加。   江陵大笑,“不过都是些小事,无谓在这上面多花费精力和时间。诗仙早有云,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待得百年之后,谁人还记得这些。”   如斯洒脱,如斯大气,莫不令人折服。   无数扬州城里的人家用这位江先生来激励自己的孩子要好好念书,“瞧瞧人家江解元,嫡母苛刻,宗族不容,人家照样是头名。”   又或者是,“人家住着那烧了一半的屋子,照样自得其乐,再看看你,通身绫罗绸缎的,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不过他们不知道,小江解元也是有遗憾的,那就是直到他登上去京城的船,也没有再见到小殿下一面。   他的小殿下正忙着处置那两桩风流案。   裘三少奶奶甄氏跪在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抱着孩子的那个老太太,“你莫要诳我,我根本没有生育过。”   老太太见她吓着孩子了,搂着胖娃娃好生安抚了一通,也不惧上头的皇子殿下,叹息着道,“一个女人没有人生育过,莫说大夫,有经验的妇道人家都能瞧出来。这位奶奶何必呢,咱们也不是贪图你这穿金戴银的,只是官爷来问了,实话实说罢了。当日老婆子河边捡到这苦命的孩子,多留了个心眼,跟着扔孩子的人看了,分明进的就是你们府上。”   赫然便是当日江陵吃汤圆的那对祖孙俩。裘双更和甄氏有过一个私生子,这是还是甄氏贴身侍女告密的,沈舟令人去查,最后就找到了他们。   “他们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来害我!”甄氏嘶哑着嗓子,语无伦次道,“你说,你说出来,我给你百倍千倍,我甄家有的是钱!”   裘双更被捆在后面,挣扎着抬头去看那孩子,忽然笑了起来,颇有些疯癫之态,“像,真像,熙兰,你看他眉眼和你一模一样。”   熙兰是甄氏的闺名,这句一出,也就是当众默认了自己和甄氏的通/奸,和自己的节妇儿媳偷情,这桩事报上去,裘双更这个淮扬总督决定是做不成了,且不是那种多纳了几个妾为人诟病私德,声名败裂、仕途尽毁,都在前头等着裘总督。   “认了就好。”沈舟冷冷道,“你裘甄二家联名为她请下贞洁牌坊,如今这事,可不好办了。”   “我是甄家的女儿,七殿下你怎么能!”甄氏瞪大了眼,“只要殿下放过我,我愿意让祖父父亲效忠于殿下,日后以殿下马首是瞻。”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自己也不很信,终于自嘲地停了讨饶,“要是我真有这本事,也不会被嫁到裘家来守望门寡了。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老太太捂着孩子的眼睛,朝着沈舟磕了个头,“贵人面前没有咱们说话的份,老婆子冒犯了。只是到底这孩子是无辜的,见不得这些,求贵人开恩。”   对这个不卑不亢守规矩的老太太,沈舟并没有太苛刻,“莺歌,领他们下去等。”   他看着冷静下来的甄氏,抿了抿嘴唇,“何必说命,这难道不是甄家教你的?你的侍女听得很清楚,记性也不错,你到扬州之后,甄二太太来瞧过你一回,见你粗布麻衣很是受苦,便让你牢牢拴住裘大人,他才是你在裘家的根本。”   甄氏点点头,“殿下说的都对。原先我母亲是让我另嫁的,左右才刚订亲,结果甄家要名声,裘家要名声,两边努力让太上皇赐下贞洁牌坊。我原也忍了,可在裘夫人眼里,我不是个人,嫁妆都被她收走了,把我关在院子里整日的织布。我母亲来理论,她说,丈夫都死了,打扮给谁看?”   后来甄氏真的勾搭了裘双更,裘夫人被送回老家,后宅她一人独大,自以为握得滴水不漏,可到底忘了,手里攥着的水,总有一天会从手缝里流光的。   裘双更面带怜惜,恶心得沈舟晚饭都不想吃,“是我害了你。”   “明明是你害林如海不成,转而去害江解元,却推在我身上,好像我是个荡/妇。”甄氏生得很秀丽,跪坐在地上也是大家闺秀的优雅。   沈舟回忆起那天她哭天喊地做戏的样子,不由叹一声造化弄人,可惜了,甄氏知道的太多,他没办法给她一条活路。   “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你真叫我恶心。”甄氏浅笑,“我方才瞧了,那个孩子长得像我,只盼他平平安安长大。”   她伏在沈舟身前,“多谢殿下,叫我临死前还能见着亲生儿子一面。”   说罢站起身来朝柱子冲过去,一头碰死了。   沈舟侧过头,很快就有人将甄氏的尸首拖下去,泼水洗干净地上的血迹。裘双更沉默得像是块石头,不言不语。   总督府的通奸案盖下了江陵出宗的事,城中百姓不免惊叹多事之秋。   第二桩风流案,则是和被打成猪头三押回南京的薛蟠有关。贾雨村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两边都不能得罪,便想行一个拖字诀,拖到这位七殿下回京,薛蟠的事再寻一个借口,也就不了了之了。   沈舟道,“问问贾雨村,是不是要我亲自去帮他审案?既如此,将一干人等通通押来扬州,我替他办。”   哪怕贾雨村再慌张害怕,事情也已经成定局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薛蟠和苦主、人证等被带走。   衙役去薛家要把香菱带走,薛姨妈犹自强撑,“这是我们家花钱买的,这案子已经了结了,怎么还上门抢人!”   奈何无人理她,薛姨妈和薛宝钗抱头哭了一场,薛宝钗先镇定下来,“妈还是赶紧给舅舅和姨妈去信求救。这七殿下无爵位无官位,就能插手朝政,搅得整个江南不清净,朝中必然也有人对此不满。我们只管先拖着,等他回京就好办了。”   遥遥的,和贾雨村心有灵犀了。   “我儿真真是女中诸葛,我这就去写信,只盼着你哥哥能好端端的回来。”薛姨妈搂着女儿觉得好受些了,急急急忙忙给王夫人和王子腾送信。   只是她的信尚且在路上,儿子的案子已经判了。   几个涉案的护院交出来,有一个算一个地砍了头,薛蟠纵奴行凶,发配充军,直接就从扬州上路。   薛家也有管事下人跟着薛蟠一起来的,但是根本近不了身,送得银子都给押送的人给抄走了,管事无奈,只好送信回金陵,自己继续在扬州等转圜。   沈舟抬手将几案上的东西通通扫在地上,莺歌数过了,这是殿下这两天砸的第四个杯子,“等回了京,你就回皇贵妃那儿去,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莺歌也不明白,怎么燕歌就在主子面前变成这样了。燕歌见这苦主香菱生得貌美无比,额间一粒小痣端的是风流婉转,想起来皇贵妃私下叮嘱她在江南寻几个貌美的女子带回去使唤,便对香菱存了心,未曾想一开口,沈舟就生了大气。   “满宫里的人都不够她使唤?还要千方百计从江南带回去?”沈舟道,到底存了什么心,大家心知肚明,但是燕歌在他身边贴身服侍,却处处听皇贵妃的话,几次三番都触到了沈舟的底线。   莺歌大着胆子岔开话题,“前头捡了甄氏儿子的那个老太太,殿下可还记得?她也有个女儿被人拐跑了,奴婢原还以为能赶巧一回,结果老太太瞧了,说不是。不过香菱倒是肯跟着这老太太过活,很是挺投缘。”   “她自己肯就好。”沈舟道,“也算互相有个慰藉。”   半个月后,圣旨来了,果如林如海所料,程方才斩首示众,卢明月罢官革职,淮扬总督的案子暂时还没批复。   另有旨意命沈舟即刻回京。   太上皇的寿辰要到了。   扬州收到的一应孝敬,沈舟全没要,统统扔那儿了,依旧是一艘官船轻装上路.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真挚的表情,我真的加快进度了_(:з」∠)_   江小陵要开始打脸贾家了233333   后面剧情再拖,你们吃了我。   下周三中午入V,心肝儿你们早点来Q-Q 跪求在收藏夹上有个好位置。   入V当天所有评论都是送20点红包的,我分三章发吧,这样能多给你们塞点红包=v=   然后周四是我们家徐小姐生日,每个说生日快乐的都是100点红包(就是专栏上那个徐小姐)   最后——我下周在南京休假,有南京的心肝儿能推荐点好吃的吗? 第24章   江陵相信自己真的是很倒霉,林如海特意替他赁了一条船,结果才刚到淮安就遇上百年不遇的大雨,连着下了十几日的雨,船家纵经验丰富也不敢在这等天气上路,最后无奈只能在淮安靠岸等雨停。   本想上岸住客栈的,奈何淮安也是京杭大运河上一大港口,这等天气岸边的客栈早就爆棚了,江陵只能继续留在船上,不过两三日就感觉自己快要发霉了。   这日夜里,照旧是摇摇晃晃,雨声伴着入眠,江陵也晃习惯了,不意外头忽然亮起火光,临近几条船上的人都惊呼起来。   江陵一推窗户,就见一艘着了火的官船正朝岸上驶来,这官船足有三层,阵仗吓人的很,下饺子似的有人往下跳。   淮安停着的船有本地要出去的货物,也有像是别处来了暂时靠泊的,眼看着官船撞过来,一时岸边慌乱起来,都抢着要将船上的货物搬上岸。   江陵的船靠的比较偏,离着官船正撞过来的方向有些距离,慎言进来道,“少爷放心,撞不到我们……少爷?!”   小书童眼睁睁看着江陵光着脚跑到船头,然后跳水里去了。   怎么好端端的,投河了???   江陵方才正要关上窗,就看那官船二层跌落出个绿色的身影,他想都没想都冲出去了。周围嘈杂得叫人头疼,叫喊声、求救声不绝于耳,河水凉的很,江陵浸在冰冷的河水里,头脑还很是清醒,他朝着那人落水的方向游去,心情很矛盾,一面肯定自己没看错,一面又希望自己看错了。   官船终于停下了,没有再向岸边撞去,河面倒映着火光熊熊,亮如白昼,雨水冲刷下,火势也没有小多少。   江陵看到莺歌的时候,心里就是一凉,“殿下呢?”   莺歌趴在一块木板上哭道,“殿下落水了……”   江陵一个猛子就扎水里了,好在有火光,不然夜色里,纵是知道地方,在水里也瞧不见,他往下潜了一段,就看到沈舟正在往下坠,肩膀胸口皆是血迹。   眼睛被河水刺得生疼,他也不敢闭,生怕失了沈舟的踪影。待得抓住沈舟,已然一口气用尽,全靠着潜能在往上游。   真正出水面的时候,江陵呛了两口水,肺里火辣辣的疼,他顾不得其他,同惊喜不已的莺歌道,“你可能再撑一刻?”   莺歌会意,用力点头,“我游到那边去喊,你赶紧走。”   江陵半抱着沈舟朝自己船上游去,半路遇到不放心跟着来的顺子,两人合力将人托到船上。   船家忙将跪坐在地上,将沈舟面朝下抱在自己腿上,然后用力平压后背。   沈舟昏迷中吐出好几口水,睫毛颤了颤,并没有转醒。江陵瘫倒在地,长舒了一口气,总算人还在。   他刚刚都不敢想,万一沈舟就这么没了……   船家道,“落水时间不长,水都吐出来了,估计过一会儿就能醒。”   他收了林如海重金,又是个老道的,并未对沈舟身上的伤口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帮着把沈舟抱到江陵房中,随后送来了热水和伤药。   江陵解开沈舟衣服,略松了口气,只是肩胛上有道伤口,其他地方都未曾伤到,他简单给沈舟擦了把身,然后将伤药撒在伤口上。   伤口不算很深,但仍在冒血,不一会儿就将药粉冲散了,江陵连着撒了三次,才勉强止住了血。   床铺和衣服都是湿的,他只得将慎言叫进来帮忙,“不许乱看。”   江陵随手披了件厚实外袍,小心翼翼褪去湿衣服,给沈舟换上自己的干净里衣,然后抱着人让慎言垫上新的铺盖,慎言嘟囔着道,“您自己水性也不是很好,怎么就这样去救人了。”   “他好吵。”沈舟疲累地吐出几个字,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是江陵又放心地闭上了。   “乖,我这就让他出去。”江陵惊喜不已,指指门口,示意慎言自觉,自己则蹲在床边给沈舟擦头发,忍不住轻声道,“殿下?”   “嗯。”沈舟感觉到他的手轻柔地在自己发间穿梭,舒服地让人又要睡过去。   “殿下?”   “嗯。”   “殿下?”   沈舟虚弱地抿了抿嘴唇,“你烦死了,我还没死。”   额头忽然多了个温热的触感,软软的,江陵抵着他的额头,低声笑道,“嗯,我烦死了。”   耗尽了力气的沈舟终于沉沉睡去,剩下江陵坐在床边,足足看了他一晚上,裹着湿衣服并不舒服,但是他的视线根本不想离开熟睡中的少年,少年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像是一触碰就要碎去。   他偶尔会伸手碰一下那纤长的睫毛,那时候沈舟就会不耐地微微皱起眉。   临近早晨,江陵才靠在沈舟身边睡了一会儿。   慎言睡醒过来服侍,险些没把盆摔地上,顾忌着还没醒的沈舟,他压低了声音,“少爷您就这么坐了一晚上?”   江陵并不接话,让出床头的位置,“你来摸摸看他是不是发烧了。”   慎言诧异,在沈舟额头上搭了一把,随后摇摇头,“没有烧。”   “这就好。”江陵两颊透露出病态的红晕,他自己发着烧,摸不出来沈舟的温度。   “少爷您是不是病了!您去隔壁睡一会儿吧,我来伺候这位小公子。”慎言道,他在扬州是见过沈舟的。   “让顺子娘煮些稀饭。”   “是。”慎言被罚过一次之后,老实得很,见江陵不应,也不多问一句话,收拾了换下来的衣服就出去了。   沈舟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房里点了灯,江陵蜷在踏板上,一只手还落在自己枕边,他忍着肩膀的疼,撑着要坐起来。   江陵睡得浑浑噩噩,只是沈舟一动,他就被惊醒了,睁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道,“怎么了?要喝水吗?”   “你在发烧?”沈舟被江陵扶着,他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滚烫滚烫的。   “没事,受了些凉,伤口还疼吗?午后给你换过药了,皮肉伤,未曾伤到筋骨。”江陵笑道,“外头形势还不太明朗,没敢让人知道你在我这里,不过莺歌晓得,要是平安无事,她应该会找来。”   沈舟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怒气,“你是不是傻子啊?自己发着烧就坐地上?喝药没有啊?”   “喝过了。”江陵点点头,“刚刚不当心睡着了,本来是想去床上睡的。”   沈舟声音低了下去,“你……你上来睡吧,我不嫌弃你。喝过药得发了汗才能好。”   江陵失笑,不让他挪动,自己翻到里侧躺好,“要是殿下身上没伤就好了。”   就能假装没撑住压在身上吃点豆腐了。   “闭嘴!睡觉!”沈舟命令道,手指忽然被人轻轻勾住,沈舟整个人都僵住,最后也没挣开,耳畔是江陵温柔的声音,“我一定会做个好梦。”   第三日,莺歌终于寻了过来,她抽泣着给沈舟和江陵磕头,“还好殿下无事,奴婢在此多谢江解元大恩。”   两个病号窝在床上,江陵正在给沈舟喂粥,闻言笑道,“莺歌姑娘快起来,也太客气了。”   救我自己媳妇儿,谢什么。   沈舟板着脸咽下一口粥,“怎么起的火?”   莺歌缓了缓情绪,“被人泼了桐油,吴大爷查过了,底下货舱里竟存着桐油,万幸没有炸起来。殿下……是不是……她?”   “是她。不吃了,喂猪呐?”沈舟推开江陵的手,“昨日刚起火,就摸上来几个人,身手都不错,将吴峰两兄弟都缠住了,我躲闪不及中了一剑,被推了下来。”   “吴大爷的伤势很重,还没醒过来。难怪燕歌这几日总是拼命得罪殿下,大约是为了避嫌,到时候殿下出事,她只管说是殿下不让她留在身边护卫的。”莺歌说着拍拍心口,“还好听殿下的,没让她靠近过厨房,万一她在吃食里下药,后果不堪设想。”   江陵也不插嘴,静静听他们主仆二人说话,沈舟忽然道,“你怎么也不问我?”   “哦,这就问。”江陵摸摸他的头,“吃饱了吗?”   沈舟无语地看着他,江陵憋着笑,“那殿下是想让我问晚上吃什么?”   “噗。”莺歌没忍住,“江解元还是这么好玩。殿下随我回去吧,吴二哥带人在岸上等着,那个什么,淮安知府和漕运总督也在。”   淮安扼漕运、盐运、河工、榷关、邮驿之机杼,能通四十多个城市,素与姑苏、扬州、钱塘三地齐名,漕运总督是今上一手提拔的心腹,听到七殿下遇险,连夜便派人救援搜寻,一直亲自守在岸边未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更新的很早~~晚上就不更啦~   最后一段淮安来自百度百科。   晚上挑灯夜战存稿_(:з」∠)_   我看你们评论淡淡的有点想流口水…… 第25章   沈舟冷笑道,“只怕不是来接我,是等着看我笑话才是。”   莺歌道,“几个刺客都未曾抓到,倒是吴二爷将燕歌拿下了,等着殿下去审问。”   “成天的吩咐这个那个,只把人家的探子当心腹用。”沈舟没好气地道,“扶我起来梳洗罢,我倒看看还有谁想要我的命。”   莺歌听他颇有责怪皇贵妃之意,也不敢多嘴。   “莺歌姑娘先出去,我来伺候殿下就是。”江陵温声道,坐在沈舟身后露出个笑容,莺歌忙不迭应了。   沈舟瞪了他一眼,“你离我远点,自己还发着烧,你能服侍谁?”   “殿下心疼了?”江陵看他披散着头发,身上的衣服大得不合身,露出漂亮的锁骨,慵懒又傲娇,心里喜欢得不行,忍不住嘴欠一句。   沈舟连抿了好几下嘴唇,别过头去没说话,耳根慢慢泛出红来。   江陵瞬间觉得再去投次河也是分分钟的事,随便跳,跳多少次都值。他下床取了莺歌带来的替换衣衫,凑近了小殿下道,“我轻着些,殿下抬手。”   “喂!”沈舟的里衣被他剥落一半,露出圆润的肩膀,他直往后躲,“你,你放那儿,我自己穿。”   “你肩上有伤,不方便抬手,听话。”江陵单膝跪在床上,将沈舟逼到墙边,摁住他未受伤的那边肩膀哄道,“殿下乖。”   “你干什么……”沈舟低着头不肯看他,后来又觉得这样显得太过弱势了,怒视他道,“你快放开!”   特别的有皇子气势。   才怪。   江陵故意抵着他额头笑道,“那我放开了,你让我帮你穿衣服,答应不答应?”   他吐出的热气轻轻落在脸上,沈舟恼了,抬腿要踹他一脚,江陵怕他弄到伤口,也不敢再逗他,老老实实地将衣服给他,还很绅士地背过身去了。   沈舟根本不相信他,“你出去。”   “我不出去。”   “你快出去!”   “殿下快换,天气凉得很,一会儿着凉了。”江陵正色道,强行认为自己留下是有正当理由的。   沈舟气恼地拿枕头砸他,这才愤愤地转过身去解开衣服,快速地换好。   背上亦是白皙,腰身纤细清瘦,隐约还能从堆叠的被子里瞧见腰窝,江陵鼻子一热,正对上沈舟因为怒气显得愈发黑亮的眼睛。   他用手捂着鼻子,瓮声瓮气笑道,“差点以为要流鼻血。”   “江!陵!”沈舟恨不得再踹他两脚,“你要脸不要脸了!”   “不要。”   沈舟强忍着扑过去掐死他的冲动,面无表情地踩着鞋下床,命令道,“更衣。”   江陵心满意足地给他收拾妥当衣服,光腰带就仔细系了好半天,然后抢过沈舟要自己穿的袜子,把脚放在自己膝盖上用手捂暖了才给套上鞋袜。   “得多喝些补血的,殿下手脚都凉,到了冬天可怎么是好。”江陵抬头和沈舟对视,“我其实对别人不太烦,见着殿下就忍不住这么多操心,等日子长了……”   沈舟轻轻踢了他一下,问道,“等日子长了,你就不烦了?”   “不是,等日子长了殿下就习惯了。”江陵握着他的脚腕,作势要亲,沈舟忙把脚收回来,“你走开。”   意料之中的,江陵就是不走,还给他把头发梳好了,戴上小巧的金冠,“手艺还不错吧?”   “不错,到时候带你回宫里伺候太妃梳头正好。”沈舟偷笑,小虎牙在唇角可爱至极。   江陵看着铜镜里模糊的一双人影道,“只伺候殿下一个,旁人我才不管。”   莺歌在外头等得几乎要睡着,险些以为两个病号都昏倒了,敲门道,“殿下,好了吗?要不要我帮忙?”   “再等一下。”沈舟看看江陵,“你动作快点,本殿下赏你和我一起回去养病。”   漕运总督在岸上守了足足一天一夜,形貌很是憔悴,见到绿衣金冠的少年,忙亲自上前扶他登岸,“殿下当心脚下。府上一切都已准备好了,还请殿下去寒舍修整两日。”   沈舟对总督府三个字其实也是有些阴影的,回绝道,“有劳你费心,不必如此麻烦,可有船能安排?太上皇寿辰在即,不可再耽搁了。”   四周百姓商贾都被搁在外围,垫着脚想看看这位深得圣宠的七殿下长什么样,有身高优势的远远瞧见一眼,激动地几乎厥过去,“哎呦我的亲娘诶!七殿下长得这样好看呢!就和那画上的仙女儿似的。”   他兴奋之下,声音着实有些大,让沈仙女儿可听见了,脸色一沉,也不由漕运总督再说话,“就这样罢,我这就命人清点了东西搬到新船上去。”   漕运总督备了不少孝敬,这会儿也来不及送来,遗憾之余只得恭恭敬敬地给沈舟挑了条官船,江陵很有吃软饭的自觉,打发了船家自行回扬州,带着全部家当上了新船。   “吴大哥安置在哪个房间?”江陵想去探望下重伤的吴峰,莺歌忙得脚不点地,“二层右手第三间便是。”   江陵一推门,没瞧见要探望的对象,只瞧见沈舟软榻上睡觉,他抱着膝盖,整个人都蜷起来,这是个很没安全感的睡姿。   “以后我来护着你,必不叫你再受一点伤。”江陵屈起手指刮了刮他的脸颊。   冷不防沈舟睁开眼,眼中还带着困倦的水雾,“等你先考上进士再说。何况明明就是我在护着你,说好的吃软饭呢。”   “考不上也能护着你。”   大不了游戏下线,直接冲去小伙伴那里抢代码。   “考不上不要你。”沈舟打了个哈欠,“别说话,困。”   他又是失血又是坠河,透支得太厉害,很是嗜睡,江陵替他拉高毯子,怔怔看了半晌,忽然靠近了,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沈舟困得厉害,想发火也睁不开眼,抗议地唔了两声,沉沉睡过去了。   莺歌风风火火一推门,忙又放轻了动作,“吴大爷在对门,怨我没说清楚。殿下刚刚睡着吗?要不要叫咱们船上的大夫来给殿下瞧瞧?”   “刚睡,还是等他醒了,硬叫醒得难受了。”江陵和她一起出去,把门带上了,“肩上有处伤,这大夫靠谱么?能不能让他知道?”   莺歌道,“靠谱的,是咱们从京城里带来的,何太医的小徒弟。”   江陵摇头道,“燕歌姑娘也是京城里带出来的,光凭这一点,没办法让人相信,要是药里下些东西,神不知鬼不觉也不是没有。”   “江解元说的是,我……”莺歌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好主意,江陵便道,“让我的书童去请个淮安本地的大夫,也不说是殿下要用,只说给我看病就是了。”   慎言嘴甜腿脚快,小半个时辰就领了城中回春堂的老大夫回来,老大夫医术不错,趁着睡着时候就把脉给把了,好在沈舟并无大碍,喝两副补血的温补就行。   江陵亲自支了个炉子熬药,寸步不离,一熬好了就给沈舟端过去,正好瞧见沈舟抱着毯子蹭来蹭去的样子,鼻子又有些发热。   沈舟一觉睡醒,精神甚好,忽然飘来一股子药味,他吸吸鼻子,疑惑地朝门口看去,江陵笑了笑,“殿下醒了,正好喝药。”   “苦,我不喝。”   “对身子好,喝完了有糖吃。”   “那也不喝。”沈舟用毯子蒙住头,连声道,“不喝、不喝、不喝……”   差点给江先生萌出血来。   江先生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末了长叹一声,“我亲手熬得药,坐着两个时辰都没敢动,殿下既不喝,那就算了,我这就去倒了。”   毯子下伸出一只手拽出江陵衣角,沈舟闷闷地坐起来,“给我。”   “还烫着,我喂你。”江陵道,沈舟撇撇嘴,“那等凉了喝,一口口的准备苦死我?”   江陵只好又去找了个空碗,来回倒地降温,自己尝过能入口这才递过去,沈舟抢过药碗,豪爽地一饮而尽,吐吐舌头道,“苦死了。”   “吃糖。”江陵捏了个八宝糖塞到他嘴里,沈舟张嘴,将他的指尖也一起含住了,还狠狠地咬了一口。   江陵心说你最好别撩我,我怕我憋出病。   他抽回手指之后,愉悦地舔了舔指尖,意有所指道,“很甜。”   沈舟踹他,“那一盘都赏你了。”   “这一盘都没有刚刚那颗甜。”江陵可惜道,“要不殿下分我一半?”   “我都吃了怎么……”沈舟似是猜到他话里意思,说到半截就呆住了,江陵佯作不知,“殿下解了头发再睡,又没有外人。”   探手过去要帮他拆去金冠,整个人虚虚压在人家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给江小陵一章福利。 第26章   沈舟下意识的向后仰,江陵撑在他耳边道,“怎么,殿下又不要我服侍了?”   “你走开。”沈舟侧过头,将小巧丰润的耳垂暴露给大流氓。   江陵捏了一下他的耳垂,享受软绵绵的触感,“殿下耳垂很大,都说耳垂大的人有福气。”   “遇到你什么福气都没了。”沈舟说罢抿着嘴唇不理他了。   “瞎说,殿下就是福气好才遇到我。”江陵托着后背让他坐起来,然后解下金冠,手指轻柔地在他发间按摩,“是不是很舒服?”   有福气的小殿下不肯说话。   江陵拽拽他的头发,“生气了?呀,真生气了,嘴都撅起来了。”   沈舟默默躺回去蜷好,又用毯子蒙住头。   “我错了,殿下我真错了,我以后不逗你了。”江陵蹲在他身前道,“快出来,一会儿闷坏了。”   “知道错了吗!”沈舟把毯子揭开一条缝,怒视他道。   “知道了。”江陵隔着缝隙和他对看。   “错哪里了!”   “哪里都错了!”江陵认罪态度非常良好,并且文艺地想到了那句什么光是从缝隙里透过来的。   他对自己的光忏悔道,“以后都不瞎逗你了,别气了。”   然而刚才算是正常的那个什么情不自禁,并不是瞎逗,江先生显然准备将不要脸进行到底。   沈舟将毯子拉下来一点,打了个哈欠,眼里弥漫着雾蒙蒙的水汽,“下不为例,你去吃饭,我要再睡会儿。”   “去床上睡好不好?窝在这里不舒服,一会儿太阳下山就冷了,容易着凉。”江陵把沈舟裹成一个鸡蛋卷形状,然后把鸡蛋卷抱到床上,“把外衣脱了,我去给你打热水洗脸。”   “嗯。”沈舟敷衍了一声,翻身抱住被子,不小心压到了伤口,“嘶……疼。”   江陵忙解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口,果不其然又渗血了,只好重新上了次药,沈舟疼得嘴唇都泛白了,可怜兮兮缩成一团。   “乖,你睡,我守着你。”江陵心疼个半死,靠坐在沈舟边上搂住他,轻轻拍着背,“睡着了就不疼了。”   沈舟迟疑了一会儿,往他身边靠了靠,抓住他的衣角方才闭上眼睛。   夜里头沈舟几次要翻身,都被江陵给制止了,沈舟睡梦里只觉得睡得不舒服,半边身体都麻了,下意识去推江陵,江陵好脾气地把人抱起来一些,让他仰躺着睡。   看着窗外慢慢泛白,江陵暗自感慨栽得还挺厉害,目前还不排除单方面一见钟情的可能性。   他捏捏沈舟鼻子,似是自嘲,轻叹道,“殿下相信一见钟情吗?”   “一见钟情再而衰三而竭。”沈舟哑着声音道,“要喝水。”   江陵手一僵,随后很自然地收了回去,“没睡着?”   沈舟还没睡醒,眼巴巴看着江陵,跟个小奶狗似的,又重复了一遍,“要喝水。”   江陵忙倒了杯温在床头的蜜水给他,“慢点喝,别呛着。”   沈舟也不起身,微微撑起身子,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睡眼惺忪地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我不困,殿下继续睡。”   “不困也躺着养精神。”沈舟扯着他的袖子,江陵无法,只好躺在他边上,接受殿下大方的赏赐了半边被子。   沈舟越睡离江陵越近,最后揪着江陵领口,把头埋在脖颈处,半边都压在江陵身上,江陵搭在他的手臂上,深怕他压着肩膀。   许是很喜欢竹子,沈舟身上有淡淡的青竹香气,离得近了才能闻到些许,干净又清冽,和他自己有些相似。   怎么可能再而衰三而竭,明明是再而盛三更盛,四五六七,不管数到几,都是很喜欢更喜欢。   “唔……”沈舟梦呓了几句,腿也架在江陵腰上,几乎整个人趴上去。   江陵试图把他拉开一些,结果沈舟抱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皮肤,嘴唇动了动,无意识地呢喃道,“……江陵”   我的个亲娘诶,要人命了。   这一个晚上注定痛并快乐着。   莺歌早晨进来看过一回,看二人睡得熟,便没有惊醒他们,只是让厨房热着粥饭,一旦沈舟醒了随时能吃。   沈舟先醒,疑惑地看了江陵半天,完全没想起来昨日这家伙是怎么睡到自己床上的,戳戳他的脸道,“喂,回你自己房间去睡。”   江陵抓住他的手,闭着眼睛道,“我的房间不就是这里么。别闹,让我再睡会儿。”   “你昨天做贼去了?这都晌午了,你是猪啊。”沈舟拿被子蒙住他的头,“快起来,快起来。”   江陵有低血糖的毛病,早起有起床气,他拦腰抱住沈舟,把头埋在他身上,“昨天守了你一夜,你一点都不乖,总是要动,我有两次差点都没拦住你翻身。怎么睡相这么差呢?”   “我怎么知道。”沈舟嘟囔道,他又没和别人一起睡过,怎么会知道自己睡相差。   江陵蹭蹭他,用力伸了个懒腰,“醒了!”   “哼。”沈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推开这个牛皮糖,要喊人进来服侍,“莺歌?”   莺歌就和缩在壳里的小乌龟似的,偷偷摸摸从门外探出口个头,随时准备缩回去,“殿下是不是叫我?”   “不然呢?鬼叫你啊?”沈舟光着脚要下床,被江陵拽住了,“穿了袜子再下去。”   莺歌附和地直点头,“今天可冷了,风呼呼地吹,殿下多穿些,我去烧个炭盆来。”   沈舟临窗而坐,只被允许开半扇窗个,两岸青山仍翠,草木未凋零,显然是还未出江南地界,风光虽不错,只是看了一刻钟沈舟就觉得无聊了。   江陵陪着吃了午饭,小殿下怎么都不许他喂了,下午时候给念了西游记,结果把人念睡着了。然而江先生根本不在意这些,光看小殿下睡觉就能看上十七八个钟头,特别好看。   意外总是在措不及防的时候降临,江陵趁着沈舟睡着的时候去探望了伤患吴峰,刚刚推门要进屋,听到系统冷冰冰地道——【一个月以后】   江陵:卧槽?这时候你跳什么剧情啊!   作者有话要说:  开玩笑,傲娇是能随便表白的吗   _(:з」∠)_莫担心,甜文嘛,我保证小殿下是喜欢江陵的。   单方面一见钟情不是亲妈做的事。   ——————   今天再甜一章,明天十二点入V哈,心肝儿莫要忘记了=3= 评论都有红包包哒,爱你们。   剧透下——明天打脸贾家。 第27章   像是一只无形的手, 瞬间将世间万物拆散为微末,在时光温柔的目光下, 重新又幻化成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江陵眼前闪过无数绿色的数据,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感觉, 门还是推了一半的那扇,身上的衣服却从牙白换作了天青。   他顺势继续推开门, 沈舟正托腮坐在窗前看两岸枯黄的景色,侧头看过来, “明日就到京城了。”   江陵笑着点点头, “殿下和我认识一月有余了。”   “嗯。”沈舟应了一声便无下文了。   江陵也知道, 除非是譬如航海这样经营类的游戏,一般都会快进长途路程。不然, 修仙类的动不动就光从天之涯御剑飞到海之角, 是要逼死恐高症玩家的。   但是原先打算趁着这一月路程好好和小殿下培养感情的他仍旧受到了系统的沉重打击。   入夜时分,江陵厚着脸皮呆在沈舟房里, 倒也没有被赶出去, 他自我安慰好歹这一个月都是和殿下睡的, 虽然没有感受到,但也是事实。   沈舟睡在里侧, 照例赏赐了半边被子给江陵。   江陵枕着手臂,借着微弱的烛火看他, 沈舟肩膀的伤早好了, “你烦死了。”   说着翻了个身, 背对着江陵。   “一个月了殿下还没习惯?”江陵索性坐起来,看得认真,“明日就瞧不见了,殿下会不会想我?”   “没习惯,和第一天没什么两样,烦。”沈舟睫毛颤了颤,“瞧不见你就最好了,谁要想你。”   “唉。”江陵长长地叹了口气,“伤心了。”   沈舟道,“以后就不会伤心了,都说了一什么什么,再而衰,三而竭。”   江陵轻轻拨了下他的睫毛,笑道,“原来是殿下不信我。”   “有什么好信的,这世间也不过是游戏一场,说不得哪日分崩离析,哪日海枯石烂。”沈舟往下缩了缩,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江陵没有再凑过去占他便宜,两个人隔得极近,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热气,但也是实实在在的没有碰在一起。   屋里寂静一片,沈舟几乎以为江陵睡着了,他不自觉地捏紧了被子,抿了抿嘴唇。   “殿下一紧张或者不开心,就喜欢抿嘴唇。我还会发现很多殿下喜欢的、不喜欢的,这样不好吗?”江陵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殿下不用想太多,顺其自然。要是真的讨厌我……”   “一点也不好,真的讨厌你,你就不来烦我了?”   江陵笑了下,“可是殿下不讨厌我,对不对?”   “不对!”沈舟怒道,“睡觉,睡觉!”   又炸毛了。   江陵躺回去,看着床顶的雕花,轻声道,“殿下且看以后罢,”   沈舟愤愤地蹂.躏了一把手里的被子,“才不看。”   翌日一早,官船顺利抵达京城,自有羽林卫护送沈舟回宫,江陵先一步带着行李和慎言等人下了船。   再见面大约是要科举后了,江陵不太舍得。   临别时,沈舟道,“要是考不上……”   江陵从善如流地接道,“那我就去投河。”   想到他强板着的别扭脸,江陵忍不住要笑,摸摸荷包里的金魁星,那个是莺歌偷偷摸摸塞给他的,说是殿下赏的,但是不许当着面给。   徐阁老和林如海在京中都有大宅,并且也都热烈邀请江陵入住,但是江陵一概不肯,最后是徐阁老翻腾出来自己还是个穷翰林时候住的小四合院给江陵用。   他老人家那是穷是真的穷,所以这院子小也是真的小,只有江陵扬州住处的一半大。好在这些年里陆陆续续也是赁给别人的,倒不至于破旧危房,简单打扫了下,还是能住人的。   江陵让顺子打听了荣国府的地界,预备着去替林如海把信送了,厚厚的一沓,都是林大人的如山父爱。   未曾想他还没上门,贾家先找来了。   那小厮穿得相当体面,趾高气昂地道,“咱们老爷是荣国府的政老爷,听闻林姑爷的师弟进京赶考,特命小的来请。”   还给了备了车马,在小厮看来已经很给江陵这个小举人脸面了。   江陵随手撕了给贾家的拜帖,同顺子道,“你拎上东西随我去,让慎言留下帮你娘干活。”   贾家这个做派,慎言沉不住气,说不得要惹祸。   贾府小厮见了顺子手里的土仪,眼睛滴溜溜地转,“江少爷可真是客气,想来都是好东西。”   “不过些土仪,略尽礼数。”江陵道,他早换回自己的棉布长袍,最多算个积极上进的有志贫困青年,如何能入了贾家下人的富贵眼。   果然,这小厮撇了撇嘴,“府里这些个土仪都堆成山了,何苦来哉,大老远的拎来。”   江陵微微一笑,谁大老远的拎来,我早上让顺子去菜市场买的。   待得见到贾政,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贾政书房里有三两个清客,见了江陵进来也不起身,自顾自地交谈。   贾政倒很是客气,招呼江陵坐下,“快快请坐,早听闻妹夫说江师弟是有才之人,如今一见,果然是青年才俊,气度不凡。”   江陵笑道,“政老爷太客气了。素听师兄赞府上小公子得天地灵气而成,想来我这样的庸才是不入眼的了。”   有个清客就笑着同贾政道,“我先前和政老夸他,你还觉得我说得虚,如今怎样?林姑爷瞧着他也好。”   “可否有缘一见?”江陵也是看过原著的人,知道贾母打的是把林黛玉嫁给贾宝玉的主意,他总得先见见,也好找角度抨击吐槽,以便于林如海把女儿接回去并且回绝这桩婚事。   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贾政心中暗喜,面上却不显露,又说了几句不成器之类的话,这才命人去贾母处把贾宝玉喊来。   不想去的人反倒要请了江陵去,说贾母要见。贾母这个年纪,想见一见登门的年轻后辈,倒也不算失礼。   江陵自是应了,由贾政陪着亲自去了贾母处。   贾政见江陵虽穿着朴素,但却对自家的宅院摆设没有兴起半点羡慕之意思,反而镇定自若,从容谈笑,心中就起了结交之意,“江师弟此番进京,可有住处?”   “借住在老师故宅之中。”江陵答道。   “若是不嫌弃,不如住到我府上来?妹夫既把你托付给我,我只当你是自家人来照顾,在这里服侍的人是不缺的,万事不用你费心。”贾政说得极为体贴。   江陵却笑着摇摇头,“如今正是要静心念书的时候,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虽不及圣人,但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亦是不改其乐的。”   贾政先生直觉得他强出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八条街去,忽然有些后悔答应让他见贾宝玉这孽障,万一他又撒呓挣,岂不是丢了贾家的人。   这种情绪让他在见到贾宝玉的时候,面色比往常更加凝重端肃,还未说话,就把色若春花的贾宝玉吓个半死,都顾不上感慨江陵长得很好看,依偎在贾母身边,心里非常紧张。   一路姣花软玉的丫鬟,江陵全然不过眼,进屋里见上头坐了个衣着富贵得老太太,拱手笑道,“晚辈江陵见过老太君。”   贾母最是喜欢长相俊俏的小辈,又有贾政在边上添砖加瓦说林如海表扬了江陵若干次,江陵又是扬州的头名解元等等,她对江陵印象就很不错,“是个好孩子。”   贾宝玉却渐渐心生厌烦了,好端端一个人,却要去做那蠹禄,白费了老天给的这副好样貌。   江陵目光扫过他,见他眼神闪烁,隐约透着厌恶,故意点出他道,“想来这就是那位小公子了?”   贾政当着客人面不好斥责儿子,背着江陵瞪了他一眼,“还不见过你江师叔?”   贾宝玉勉强笑着和江陵打了个招呼,江陵道,“不知道小公子准备何时下场?既得师兄这般赞誉,必然是十拿九稳的。”   贾母慈爱地看着贾宝玉,“他还小呢,预备着多学两年。咱们这样的人家,求得就是一个稳当。”   江陵暗道你直接说怕考不上丢人不就完了,换了个话题道,“师兄有信给带林姑娘,还请老太君替我转递。”   鸳鸯接了,送进去碧纱橱,不一会儿紫鹃和她一起出来了,福身道,“姑娘多谢江师叔走这遭,早听说师叔要来,备了些东西,权当是中了解元的贺礼。”   紫鹃虽替林黛玉回话给江陵,看着的却是贾母。   贾母笑呵呵道,“这丫头就是心细懂事。”   显出很是喜欢林黛玉的样子。   “你们姑娘可有信要我带回去给师兄?”江陵问道。   贾母就推脱道,“我让她两个舅舅帮忙送信回去也是一样的,别为了这个耽误你读书的功夫。”   紫鹃便借机进去了。   一盏茶将尽,江陵告辞。   他前脚刚走,后脚贾母忽然觉得哪里不对,问鸳鸯道,“从前咱们家里是不是也认识一户扬州姓江的人家?” 第28章   以鸳鸯的年纪, 她断不会知道这个,倒是贾政还未走, 苦思片刻后恍然道,“三妹妹的夫家就姓江,母亲可记得?扬州江家, 那会子她夫婿刚中了举人,家里也算丰厚, 父亲就允这桩婚事了。”   “我记得。”贾母眼里闪过难以言喻的愉悦感,“你父亲本来以为这是个好苗子, 谁知道连考三次不中, 最后没办法, 只好回了扬州老家。哪里比得上林姑爷,少年探花。”   只是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我苦命的敏儿诶, 就这么去了,留下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为你费心筹谋有什么用, 你这个没良心的。”   贾政连忙劝道, “母亲莫要哭伤了身子,叫妹妹在地下也难以安心。”   从贾敏这个角度来思考, 贾母顿时福至心灵,想起了许多当年的细节, “敏儿有一年来信, 说老徐相新收了个徒弟, 便是这老三家的庶子。”   关键的一点通了,后面也就全想起来了。   贾母接过鸳鸯手里的帕子把脸擦干净,“快去喊人把这个江陵给我叫回来,他倒是会装相,什么晚辈,江家竟是没有礼数到这种地步了。”   贾政要比她反应慢一拍,“母亲的意思是?”   “这个江陵算起来也是咱们外孙。”贾母刚才对江陵有多欣赏,如今就有多厌恶,尤其是在回忆了一遍江贾氏如何仗着贾代善宠爱订下了这门婚事。   贾政却不能理解贾母的厌恶之情,“这不是好事么?他是个上进有前程的,又有老徐相和妹夫这层关系……”   贾母打断他道,“半点也不许帮他,老三以前就自视过高,处处喜欢和敏儿攀比,如今怎么样?玉儿金尊玉贵一样的在我这里养着,她们家倒好,庶子出头了,笑掉大牙。荣国府是什么门第,你很不必为个庶女家的庶子花心思。就是你太太那个薛家外甥也少沾。”   再看乖巧窝在自己身边的贾宝玉,恨不能把心掏给他,搂着心肝肉道,“还是老祖宗的宝玉好,像你祖父当年的样子。”   江陵去而复返,见着这等场面,略有些犯恶心,笑盈盈道,“不知道老太君有何吩咐?”   贾母沉下来脸,“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隐瞒身份欺瞒我。”   “我欺瞒什么了?”江陵挑了个凳子坐下,“老太君这样疾声厉色好生奇怪。”   “你嫡母就是这样教你的?荣国府既是她的娘家,也就是你的外祖家,缘何你不拜见长辈?”贾母怕吓着贾宝玉,把他哄进碧纱橱去找林黛玉玩了。   江陵清清楚楚听到“去寻你林妹妹”这句,心头怒气翻涌,就是现代社会,也没有家里住着别墅,非要表兄妹两个人住一间房的。   他看着贾母笑道,“老太君许是不清楚,我早在月前就出宗了,莫说贾家,就是江家诸人也算不得我正经亲戚了。”   “看你是个好的,谁知道你竟这样忤逆不尊。”贾母像是透过江陵看到从前违逆她的江贾氏,语气愈发阴沉。   “与你何干?”江陵笑弯一双桃花眼,“尊你年纪大称声老太君,别人家的事如何这样咄咄逼人,不知分寸。”   多年未曾有人敢和贾母这样说话,贾政愣不知如何反应,鸳鸯忙给贾母揉心口,“老太太别气,身子要紧。”   贾母气个仰倒,“不过小小举人,也敢在我荣国府放肆!”   “就算是个举人,也是有功名在身,何况哪位朝中重臣,内阁元老不是从举人过来的。老太君是看不起他们了?”   “牙尖嘴利,等你到了朝中重臣那日,我给你磕头倒茶。”贾母死死盯着江陵,“我只怕你没有这个命,一旦叫上头知道,你出宗不孝,你这功名命保不保得住?”   江陵大笑,“那你可得好好养着身子,不然到了那日,爬不起来可怎么好。我出宗之事,扬州城人人皆知,知府大人亲自为我作保。你荣国府?你荣国府的荣国公呢?不过一等将军爵,却自称国公府,不觉得可笑吗?”   贾母头上的好感度值一路跌破曾经裘双更占据的最低记录。   “老太君要没有别的指点,我就告辞了。”江陵站起身,慢条斯理整理好他那身棉布袍子,“多喝些菊花,清清火。”   贾政差点把胡子拽掉,“你,你!”   江陵头也不回地朝他摆摆手,“不必相送,我认识路了。”   这就是游戏的好处了,虽堪比穿越,但到底不是穿越,自己怎么爽怎么来,不够过瘾还能二周目继续喷。   他一逞口舌之快,通体舒畅,出了荣国府慢悠悠地溜达回去,谁要坐你们家破车,他可是跟着小殿下坐过总督府的暴发户马车的。   京城并不比扬州热闹多少,只是格局要更大,偶尔能看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顺子提着被贾家扔出来的东西,忽然问江陵道,“少爷,这样不要紧吗?”   他一惯沉默寡言,真的开口问了,是确实觉得很严重。   江陵不以为意,“不要紧,他们能奈我何?”   区区一个贾府还能左右科举不成,何况我们是有小殿下做靠山的人。   他忽然在街口站定了,朝着街尾露出个笑容,看来今天的幸运值是正数,说靠山,靠山到。   沈舟正扶着吴山跳下马车,蓦然抬头对上江陵的笑脸,差点脚下不稳摔了,没好气地道,“今天出门看黄历了吗?”   吴山极其简短地回了两个字,“没看。”   一问一答,江陵已经到了面前,“好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是第六年了。”   沈舟道,“怎么哪里都能遇到你!”   “这就是缘分呀。”江陵抬头看了看招牌,“殿下来吃饭?既然这么巧,不如公子请我吃顿饭?”   “为什么不是你请我?”沈舟瞪他。   “因为我们说好了,我要吃软饭的。”江陵甚至还眨眨眼卖了个萌,“公子还记得吗?就是那天在船上……”   “不记得了。”沈舟冷冷道,径直进了酒楼,把他扔在楼下。   江陵靠着人家门口的柱子,看着沈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他一心二用地吐槽这个游戏搞不好了。   这家酒楼居然叫海底捞。次元也不能阻止海底捞了吗?   顺子站在边上,假装自己是第二根门柱。   过了五分钟,吴山下楼道,“小江解元,公子有请。”   江陵心满意足地进了沈舟的包间,正要坐在沈舟边上,沈舟忙把那个凳子踢远了,“你坐对面,离我远点。”   “真的吗?我坐在边上可以给殿下烫菜捞肉,多方便。”江陵支着下巴叹气。   吴山站在沈舟背后宛若一座真正的大山,“我会替殿下捞。”   完全和吴峰不是一个画风。   江陵只好卖惨道,“刚刚才被荣国府老太君骂了一顿,殿下不安慰我一下吗?”   沈舟自顾自地喝糖水,“我觉得他们家老太君才应该被安慰。要是谁真的能骂你一顿,简直要给他烧高香。”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江陵凑到沈舟身边道,“殿下身上有淡淡的香火味道,莫不是偷偷已经给自己烧过香了?”   “吴山。”   吴山把江陵拎起来,好生搁到对面的凳子上,“小江解元,得罪了。”   江陵只好隔着桌子调戏沈舟,“开玩笑的,说不定殿下其上辈子是位受人供奉的仙人。”   沈舟无语,“说不定我是个香炉精投胎。”   “那一定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香炉。”江陵道。   恰好锅底和配菜上来了,沈舟筷子指指锅子道,“吃饭吧,多吃点塞住你的嘴。”   川蜀牛油锅,又辣又油,红腾腾的汤汁里还能看到大块的牛油在慢慢融化,店小二解释道,“今儿牛油块头太大,还没化,吃起来是一样的。您想先吃哪样?我给您下菜。”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才被吴山赶下去,江陵道,“他这么啰嗦,殿下怎么不嫌他烦?就光嫌弃我。”   “因为我嫌他烦,可以让他走开,但是我嫌你烦,你不肯走开。懂了吗?”沈舟夹了一筷子牛肉,对上江陵满是笑意的眼眸,手腕一转,将牛肉放到小碟里,吩咐吴山道,“赏给江解元了。对了,先前的小鱼干好吃吗?”   江陵看着那碟肉,是殿下亲手烫的,然而看起来就很辣,半锅辣椒在锅里浮浮沉沉。   “不吃拉倒,吴山,拿去喂狗。”沈舟咽下一口脆爽的毛肚,舔了舔嘴唇,粉嫩嫩的舌尖一闪而过。   江陵挡住吴山伸过来的手,很没有节操地道,“……汪”   仿佛烈士一样的把牛肉吃掉了,舌头瞬间就麻得没有知觉了。   沈舟板着脸,眼眸却亮得藏满了星光,“这还差不多。” 第29章   如是一顿饭下去, 江陵充分领会到了什么叫最难消受美人恩,甚至都没有精力多调戏沈舟几句。到了这日夜里头, 他便开始上吐下泻起来,足足折腾了一个晚上。   而美人沈舟此时正沐浴着午后温暖的阳光,站在他新家门口, 满脸的嫌弃,“什么破地方, 越住越差。”   吴山惜字如金,“是。”   慎言傻乎乎地张大嘴看着沈舟, “那个什么, 您怎么来了?”   “你们少爷呢?”沈舟问道, 怎么书童都这么傻。   “少爷病了。”慎言道,“还躺着没起来……”   沈舟皱起眉头, 打断他道, “怎么好端端的病了?”   小书童挠挠头,“可能是吃坏了, 昨日中午吃了饭回来就不太舒服, 晚上就开始拉肚子, 还吐,我们刚才京城, 夜里不知道哪里去找大夫,少爷可吃了不少苦。”   “拿我名帖去请何太医来。”沈舟扭头吩咐吴山道, 吴山没动, 神情略有些为难, “我得护着您的安全,说好了不甩开我的”   沈舟只好道,“你快去快回,我就在这儿等着不瞎走。”   吴山这才肯去。   江陵在屋里听到动静,隔着窗问道,“是沈公子吗?”   慎言匆匆跑进去,“是啊少爷,沈公子来看你了,刚刚还叫人去给你请太医了。”   沈舟一只脚已经踩在门槛上了,听到江陵喊道,“沈公子莫进来!”   是少有的急切。   “为什么?”沈舟奇道,往日像个牛皮糖似的,今日自己脑子不清楚送上门,牛皮糖还不要了?   江陵裹着被子,面有菜色,总觉得自己身上还有残留的味道,“今日形象不佳,还是改日再相见!”   千万不能破坏在小殿下心里的形象,上吐下泻听起来就很不文雅。   “噗。”沈舟忍不住站在门口笑了,“那我不进来了。”   “你是在笑吗?”江陵问道,“能不能存到我好了再笑一次?”   沈舟立马敛了笑容,“滚!”   “这是我家,我暂时也滚不出去。”江陵笑道。   沈舟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江陵怕他又炸毛,和慎言道,“你去瞧瞧沈公子走了没有,如果真要走,你赶紧给拦一下。”   慎言道,“嘿嘿,暂时走不了,他和跟着他那位护卫大哥说好了,就在这里等着,哪儿也不去。”   “那你还不去泡茶?”江陵催促他道,“快去,天气冷得很,请沈公子去我书房坐会儿。”   一会儿工夫,沈舟便捧着热茶参观起了江陵的书房,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空空如也。   除了书桌上堆了几本论语之类的常见书,书架上都是空的,墙壁上画都不挂一幅,沈舟翻了翻桌上的宣纸,不由怔住了。   厚厚一沓的文章,里头夹了一张异类,密密麻麻都是沈舟二字。   沈舟想了想,就着砚台里快干的余墨写了一句话,然后也不管干没干,就把纸夹回去了。慎言提着铜壶站在门口,“沈公子,要添水吗?”   “不用。”沈舟摇摇头,忽然问道,“你们少爷就带了你们两个上京?”   “还有一个。”慎言笑眯眯地道,“是顺子他娘。”   “那个要抬姨娘的丫鬟呢?”   “少爷怎么只和您说一半。”慎言换了个手拎铜壶,“那是少爷唬她的,就为了骗她说真话,她替江太太做眼线,想害少爷,被少爷送回去了。”   沈舟无端松了口气,“哦,我知道了。”   慎言拎着剩下的热水去给江陵洗漱,难免多嘴道,“您连要抬谨言做姨娘的事都告诉沈公子了啊?”   江陵擦脸的手就举在了半空,“什么抬姨娘?”   “咦?您不记得了,就是那天您审问谨言时候,不是说了吗?只要她交代,就让她做姨娘,结果她真的说了,我当时和顺子都吓死啦,生怕你真的收用她。”慎言道。   他一说江陵也想起来了,那姑娘骗也没有用,最后用了反戈一击才搞定的,沈舟怎么会……   慎言正要问他需不需要再加点热水,就看到江陵散着衣服,光脚踩着鞋冲到书房去了。   江陵也顾不得形象了,衣衫不整地站到沈舟面前,“我没有要收姨娘,真的,我就骗她话呢,是不是莺歌听到回去告诉你了?我说你鹿鸣宴那天理都不理我。”   沈舟眨了眨眼,歪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卧槽,还学会歪头杀了,能不能行了,讲道理,你这一下过来,可能会萌死我。   江陵上前一步,摁住沈舟的肩膀道,“我喜欢殿下,这句能听懂吗?我希望护着殿下不要再受伤,这句懂吗?我不会要什么姨娘啊通房啊,谁都不要,也不想成亲,只要你一个,这句……”   “不懂。”沈舟咬着嘴唇,作势要捂受过伤的那边肩膀,江陵赶紧给松开了,谁知道他马上跑出去老远,“不懂,就是不懂。你别过来,站那儿。”   江陵厚着脸皮道,“我站这儿也能说,殿下要不懂,我可以说到殿下懂。”   “可是我不想听。你不就是觉得我长得好看么,你以后见到好看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你会又喜欢哪个。”   “我什么时候说因为好看喜欢你了,虽然你是好看。”江陵略微有点虚弱,喘了两口气,“我也没喜欢过谁,可是我看到你的眼睛,我就觉得我喜欢你了。”   “你太随便了。”   “不是,就算一开始是我随便……”   “你看,你也说你自己随便。你能随便地喜欢一个人,也能随便地不喜欢一个人。”沈舟认真道,看江陵又要解释,用手捂住耳朵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江陵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卖萌犯规好吗!   “那给我个机会好吗?我那天说得都是真心话,殿下且看以后,好不好?我会对你很好的。”   “现在是你在吃软饭,你连大夫都要我帮你请。”沈舟一只脚挪出门槛,“不好就是不好,万一给你机会,你又随便别人了。”   江陵脑子里灵光一闪,“殿下很在意我是不是会去喜欢别人?”   也不管沈舟要说什么,忙不迭道,“那殿下不用给我机会也成,后头日子还长着,只要别讨厌我就成。”   沈舟很是配合地道,“讨厌的。”   江陵失笑,遥遥和他对视,“屋外冷,你进来等吴二哥,我出来。或者你去我卧室等?那儿暖和。”   沈舟施施然转身,“谁要去你卧室,不要脸。”   吴山领了太医回来的时候,二人还是这样对峙的情况,一个在书房,一个在院子,何太医见了沈舟急忙行礼道,“七殿下。”   慎言呆住,沈公子怎么变成七殿下了,我们少爷认识皇子啊,好厉害!   七殿下冷冷一指江陵,“把他治好,药越苦越好。”   说罢看也不看江陵一眼,就出了江家。   吴山朝江陵一拱手,跟了上去。只是过了十来分钟,吴山又回来了,拉过慎言问道,“你们少爷平日喜欢吃什么?”   慎言努力地想了想,“少爷喜欢吃甜食,蜜饯或者新鲜果子。”   第二天江宅就收到了一大盒各色蜜饯和一篮子新鲜贡品金星桃。   江陵捏着块甘草桃仁,虽然脸色还挺难看,但是心情非常愉悦,“多谢吴二哥,吴大哥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只是还得修养个小半年,到底伤了元气。”吴山道,“昨日匆忙没来得及问,小江解元这是怎么了?突然就病了,吃饭那日还好好的。”   “吃得太辣了,我口味清淡,忽然又是辛辣又是重油,难免不适应。”江陵笑道,“替我多谢殿下的蜜饯果子。”   江先生这个病可以称之为急性肠胃炎。   吴山回去复命的时候,又带了两罐江陵自制的花草茶,沈舟看了一眼,“收起来罢。”   莺歌忙接过去,“小江解元送来的也太慢了,上次两罐在船上就喝完了。”   “谁稀罕他的茶叶。”沈舟道。   不就是两片叶子,两朵花么,一点也不稀罕。   “就是,咱们不稀罕。”莺歌偷笑,“这次两罐闻起来是新的,殿下想先喝哪个?”   沈舟闻了闻,最后选了那个有茉莉香气的。   江陵在家休息了有四五天的功夫,他倒也不是白休息,他琢磨了如今京中的局势,以及沈舟遇袭的事,最后得出个猜测。   小殿下好像并不是看起来那样的盛宠深厚,很大可能是替人做了挡箭牌。   如果一个父亲真的喜欢儿子,是可能溺爱,但更大可能是好好教导他成才,但是今上对于七殿下放任的态度,让江陵总结出一个词。   捧杀。 第30章   有了这样的担忧, 江陵在再一次见到沈舟的时候难免又多说了几句,“殿下平日还是多注意些, 不必要和不值得的人生气。”   沈舟正在往锅里下山药,闻言便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才整天生气, 谁有空生气。”   江陵病还没好透,面前只有一碗白粥, 搅了搅道,“是是是, 殿下脾气最好了, 燕歌那里有审出什么吗?”   “不过就是捧杀罢了, 最好我死在江南,他好有借口找麻烦。”沈舟看着他的粥道, “你怎么还没好?那上次的小鱼干呢?你吃完也病了?”   他先前问过一次, 但是江陵没顾上答。   “殿下心疼了?”自得和沈舟心有灵犀的江陵也不再继续那个话题,笑道, “上次是分批慢慢吃的, 早上拿来过粥还不错。主要是太油了, 殿下也最好少吃些,又油又辣的, 让他们煮了野山菌鸡汤或者牛肉汤来涮呗,烫鲜蔬很好吃, 闽地的海鲜锅也不错, 鲜香可口。”   沈舟气笑了, “总之就是不能吃辣的了,对吧?”   江先生认真地点点头,“是啊,被殿下发现了,好吃的这么多,何必单恋一个海底捞。”   小殿下正想嘲讽他几句,吴山进来包间,在他身侧附耳说了些什么,原本脸上还带着戏谑的沈舟骤然变了脸色,“我知道了,让我想想。”   江陵关切道,“殿下怎么了?要是能让我知道,不如说出来我替你一起想。”   “不能让你知道。”沈舟愤愤地一拍筷子,随即就自相矛盾地道,“你没事跑去挑衅贾家那老太婆做什么,破船还有三斤钉,现下好了,贾政到处活动,说要替他妹妹出头,以不孝为由革除你的功名。”   “心眼这么小?她先骂我的。”江陵不慌不忙的,下箸如飞,夹了刚熟的山药到沈舟面前的碗里,“刚刚好,再过一会儿就不脆了。”   根据他的细致观察,沈舟喜欢吃山药脆脆的口感。   沈舟皱眉道,“你正经一点,万一真被革了功名不是好玩的。太上皇对于这些老臣最是宽容的。”   江陵神秘兮兮一笑,“山人自有妙计,殿下且等着看。”   沈舟嗯了一声,也不管他了。   有什么好看的,我才不看。   考不了最好,能省下许多软饭喂狗。   不过十几日,忽然朝堂上开始轰轰烈烈地弹劾起了金陵督学甄应嘉大人,罪名从收受贿赂,借着职务之便打压寒门学子,一直到草菅人命,残害百姓。   打压寒门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那位借着李家贾家打压主考官的程大人,此时坟头草都一人多高了,朝中清流对这样的老牌子功勋人家早就不满了,为此今上还撸掉了国子监祭酒。   也就是荣国府珠大奶奶李紈的亲爹,为此李纨在府中的地位一降再降,下人闲言碎语无数,她不知暗地里抱着儿子落了多少泪。   这次发难并非突发奇想,反而是一场有预谋的倒台行动,林如海影影绰绰和江陵提过一两句,江陵当时道,“水至清则无鱼,哪个身居高位的能说自己毫无瑕疵?不过就是缺个由头罢了,师兄要不要做这个给由头的人,端看哪边好处多。”   这是个很矛盾的选择,按理说应该选今上,毕竟今上正当壮年,太上皇却逐渐老迈。但是林如海是太上皇一手提拔的,又掌握着至关重要的两淮盐务,他纵是投诚今上,最好也就是个明升暗降的虚职了。   江陵想到超长待机的英女皇,不免对今上有些许同情,说不得策划脑残,让太上皇他老人家也超长待机,可苦逼死了。   没等林如海抉择,这个由头就已经来了,无数关于金陵官学的黑幕雪花片似的飞来。   沈舟每隔两三天会到江陵的破屋子来一次,虽次次面带嫌弃,倒也能坐个小半天,江陵总是备许多可爱的甜点等他。   “今日户部侍郎弹劾甄家拖欠国库百万两借银不肯归还,倒甄之势愈演愈烈。”沈舟吃掉一个兔子包的长耳朵,表情有些僵硬,“夹生的,面没发好。”   江陵愣住,“我特意尝过的,还能一半发得好一半没发好?”   沈舟也不大懂,搁下没耳朵的兔子,“你哪家买的,上当了。云清巷那家兔包最好吃,有种金桔馅儿的味道很清爽。”   江陵将盘子拖到自己手边,不信邪地拿起沈舟吃剩那半个咬了口,然后默默放回去,将话题转换回去,“弹劾欠银着实是个昏招,他们是为了接驾借的银子,反倒让太上皇忆起往日情分来了。”   沈舟看着那白胖的兔子包,突然道,“你自己做的?”   “怎么可能,君子远庖厨。”江陵打死不认,他怎么可能蒸出来半生不熟的残次品。   说起来可能没人信,但是错的真的是包子,从小江解元手下诞生的包子难道不该天生色香味俱全?   沈舟抿抿嘴唇,“哦,我自作多情了。”   江陵立马丢弃所剩不多的节操,“没没没,殿下目光如炬,正是我做的。”   “我不信,你刚刚否认了。”沈舟开启【当你王八念经】模式,“你猜对了,太上皇在朝上亲自为甄家说话,几个老臣都是感动得涕泗横流,马上就能为了他肝脑涂地。”   “殿下信我,真的是我做的,不是怕你嫌弃我手艺差么。”   “不信。现在僵局了,太上皇责令发回再调查。还好我不用上朝,听说今上脸色难看得很。”   江陵生无可恋地把兔包塞到嘴里,两颊鼓鼓囊囊的像只仓鼠,“上朝才好,看到不喜欢的人脸色难看,受到刁难是种享受。”   沈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江陵忙补充道,“看喜欢的人被刁难是种情趣。”   “你敢!”沈舟怒道。   毫无知觉自动代入了江陵喜欢的人这个角色,并且顺利炸毛。   江陵愉悦万分,“不敢不敢,我最希望喜欢的人天天开开心心,肆无忌惮,横行霸道。”   “那你喜欢螃蟹去。”沈舟横了他一眼,“说正事,换作是你,现在怎么办?”   江陵定定看着他,足笑出了十里春风,“殿下别忘了,还有个裘双更不是吗?今上不过将他罢官,其他处罚一概全无。依我看,要不是殿下先下手将他关押交给梅将军处置,他半点责罚都不会有。”   裘双更明面上的罪名便是私德有亏,具体的除了扬州一系无人知晓,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带着大把银子返乡,说一句全身而退也不为过。   沈舟戳戳一点也不松软的兔子包,重新拿了个吃,“裘甄氏是太上皇和今上都褒奖过的节妇,如今牌坊还在那里,捷报更是贴得人尽皆知。一个巴掌,扇了两个人。我原不想拿女人做文章。”   江陵道,“殿下不用多想,我出的主意,卑劣的是我。日后报应也报应在我身上。”   末了小心翼翼问一句,“好吃吗?”   沈舟喝了口茶,“难吃!”   但还是慢悠悠地都吃完了,还重复了一遍,“真的很难吃。”   江陵支着下巴,怎么看怎么喜欢,“我回头就去酒楼拜师学艺。”   沈舟无语,“出息,好好考试才是真的,也不见你念书。”   “我过目不忘,到时候放松心态,完全没问题。”江陵大言不惭。   沈舟已经懒得鄙视他了,“那我问你,我们离开淮安的第三天晚饭吃的是什么?”   江陵愣住,中间那个月系统快进了,鬼知道我们吃的是什么。   “看吧,糊弄谁呢,还过目不忘。”沈舟扬起小下巴,那模样既高傲又可爱。   江陵只好承认错误,深刻反省,并且保证每日都会好好复习功课直到会试。   沈舟走的时候,把那盘夹生的兔包都带走了,虽然嫌弃了好几次兔耳朵长短不一样。   留下江陵看着空盘,笑容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嘴硬心软萌死个人。   你是不是想萌死我,好继承我的不要脸。   没办法,吃软饭的江先生在小殿下面前也就这点优势了。   沈舟之后几天忙得脚不点地,终于赶在甄家之事不了了之前,掀起了**。   御史台老大,左都御史上折弹劾前淮扬总督裘双更,目无王法,不尊君上,竟与御赐贞洁牌坊的节妇私通。   他义正词严道,“臣不愿意让天下人盯着个女人说事,然而此事非同小可,若处置不当,岂不叫百姓觉得陛下与太上皇识人不明,更叫普天下的节妇面上无光啊!”   甄家一边的人死咬着说是裘双更逼-奸,甄氏不堪受辱自尽,也算得上贞烈。   虽争论不休,但裘双更在众人眼里已然是个死人了。   你是侮辱了一个节妇的事吗?你简直猥-亵了两个皇帝的英明!   江陵在坊间亦听到许多留言,心中暗笑,狗咬狗,一嘴毛,最后也是个两败俱伤的后果。 第31章   江陵这日原和沈舟约好了午间要去吃城中有名的素斋, 沈舟非常不喜欢闷在宫里,总是整日地往外跑, 今上惯着他,也不约束他读书,反而给了他随意出宫的权限。   不想快到要砍头的时候, 沈舟还是没来,江陵略有些担心, 只恨不能明日就会试,也好早些入朝, 想办法陪在沈舟身边。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 有个小黄门匆匆赶来, “七殿下被事绊着脚了,让奴婢和您来说一声, 别等了, 自己先用饭,这几日都是没空出宫了。”   江陵塞了锭银子给他, “有劳你走这趟, 殿下可好?出了什么事?”   若是小事, 沈舟必然是让吴山来传话,如今这样匆忙, 他只怕沈舟是受罚了还是病了。   小黄门不敢接江陵银子,苦着脸道, “江公子折煞奴婢了, 只是殿下不让说, 而且特意关照,半点也不许告诉江公子。”   江陵笑了笑,“那殿下没事吧?没挨打挨骂……”   “谁敢打咱们殿下,要不到时候您自己问殿下?奴婢真不能说。”小黄门连连拱手,“这就告辞了,还得回去复命。”   江陵使了个眼色给慎言,慎言嘿嘿笑着上前拦住小黄门,“公公喝杯茶再走,这老大远来了,歇歇脚呗。”   “说到茶,我这儿恰好有刚调好的花茶,公公方便带回去么?”江陵道,“今年最后一波桂花茶了,后头就改用梅花了。殿下如今能喝茶么?”   病了伤了都是不能喝茶,怕损了药性。   “茶当然能喝。”小黄门也是机灵的很,话刚出口就笑了,“殿下说江公子必然会连连追问,让问过三遍才许说。如今是第三遍了。真没什么大事,因为在江南的事,太上皇斥责殿下恃宠而骄,谁知他老人家前脚刚让殿下闭门反省,后脚陛下就喊殿下去御书房议政了,大约现在还没出来。”   沈舟原话是,“他向来啰哩啰嗦的,索性让他问过三遍再说。”   小黄门当时没敢问沈舟万一江陵一遍也不问怎么办。   江陵听罢这才放下心来,将小黄门送出门去,自己闭门读书。   凡事讲万一,万一落第了,还得继续享受这样遇事无能为力的感觉以及独守空闺的寂寞。   小殿下这样好看还能干,太有压力了。   恃宠而骄的七殿下正在御书房里头也不抬的喝茶,背景音是今上的咆哮和太子软言劝解。   太子沈岳着杏色太子常服,眉眼不及沈舟精致,但也有算儒雅温和,他亲自弯腰捡起被皇帝扔在地上的奏折,放缓了声音道,“父皇息怒,还望保重龙体。”   说了句空话。   沈舟最厌恶他这假模假样的做作样子,默不作声地咬了下杯沿,这语气有点像江陵平时啰嗦的时候,只是太子真叫人想吐。   不想太子一把火烧到他身上,“七弟怎么看?你当时下手也太快了,竟不经父皇旨意就肆意关押朝廷大员,不然也不至于闹得这等沸沸扬扬。”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怪我咯?”沈舟搁下杯子,他喝的茶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透出来浓浓的甜味,有几个在一旁搞秘书工作的年轻翰林忍不住偷瞧了他好几眼。   七殿下坐在那里,只是淡淡地瞥一眼,比太子还要贵气,偏偏他容貌生得顶好,又有甜香萦绕周身,稚气可爱得叫人移不开眼。   如果江先生在,一定会想要藏在袖子里。   几位老臣很是不满他,觉得这等味道是对严肃如御书房的不尊重,奈何皇帝不介意,开场前还问他要不要点心。   恃宠而骄!骄得不能再骄了,这是议政,又不是看猴子。   礼部尚书坐不住了,冷着脸道,“太子殿下并非责怪七殿下,只是您这样无旨处置两江总督,于理不合。”   沈舟:“哦。”   老尚书差点想揉心口,您这个哦是知道错了还是没有?   看到他纠结的表情,沈舟好心解释了句,“你不是说我么,我就应一声。”   太子殿下替礼部尚书解围道,“七弟,尚书大人年高德韶,三朝元老,你如何能对他这样无礼?”   礼贤下士的姿态很是正确。   往常沈舟是不理会他的,最多也回他个哦字,但是今天他本来有事要出去玩的,这个人挑拨太上皇,结果他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还盖了个“恃宠而骄”戳,小殿下心情很不好。   他看了看皇帝,“我临下江南前,父皇给我旨意,事急从权,裘双更无才无德,怎么拘不得?两江总督府上还挂着太上皇亲写的两江保障牌匾,都是空话?我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难不成在座诸位认为,遇到这等人应该为他遮掩?怪就怪他结了甄家这门好亲。”   自然是都道不敢,皇帝安抚他道,“小七这件事做的极好,他并未大力张扬,反而是密信交给朕处置,裘总督也是老臣了,朕本想给他个体面,不止是太上皇老人家想要偏袒老臣,朕也如此,可惜了,不争气。”   一句话将他偏袒裘双更的事抹过去了,几日前在朝上为太上皇表过忠心的不免尴尬,讪讪地跟着附和了几句。   皇帝又发怒几句便下了判决,裘双更自此再无生路,他紧接着又批复了甄家之事,到底还有个管着江宁织造的嫡亲哥哥,不好抄家,只命三月内还清国库欠银,又罢了甄应嘉的官。   “拟旨,收回金陵官学【东南第一学】的匾额。”皇帝道,“至于甄氏之事,乃妇人事,交由皇后处置。”   全然忘了当时牌坊是他这个大男人下的旨意。   太子万万没想到他要收回匾额,“父皇,那些金陵学子是无辜的,若叫他们知道……”   若叫他们知道,甄家哪里还有活路。   沈舟却唱反调,“父皇英明,这金陵官学既然已被甄应嘉弄得乌烟瘴气,如何担得起东南第一学的赞誉。”   他心不在焉地想,那个不要脸的会不会自己跑去吃素菜了,不过自己大度,可以允许他先去试菜。   圣旨到金陵一来一回便是两个月,甄家唯剩一月时间筹措百万两的银子。   到甄氏的牌坊被皇后懿旨收回,甄家的脸已经丢到了尘土里,再捡不起来,家中女孩儿未成亲的被退婚,给面子的编个理由,说儿子重病,不敢耽误令千金花期,不给面子的就**回一句“八字不合”,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的遮羞布罢了。   当然,这是后话了,暂且压下不表。   沈舟则被禁足了十天之多,江陵再见他的时候,小殿下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裹着白狐裘,斜靠在车壁上,见了江陵就没好气地道,“你出的馊主意,这下好了,差点闷死我,要不是他还要拿我当挡箭牌,差点罚我抄经书。”   江陵心疼得不行,“是是是,都怪我。让小许给你送的画本和点心喜欢不?咱们今天去吃火锅好不好?吃最辣的。”   小许就是之前送信的小黄门。江陵每隔一天便要托他给沈舟送些东西。   时间是最好的老师,江先生经过这段时间,已经可以完美的蒸出一笼兔包,用红曲点上眼睛,简直可爱。   “你就不能蒸点别的?现在看到兔子就烦。”沈舟仍是不高兴,“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他说话时候呼气吹动领口的风毛一颤一颤,江陵的心也跟着一颤颤,他伸手想去笼沈舟的手,结果被塞过来个小手炉,他哑然失笑,“殿下自己抱着,这几日冷的很。”   沈舟哼了一声,“你说不说?不说算了。”   “这就说。”江陵把手炉递回去,顺势包住沈舟的手,圆满地达到目的。   “你手凉,别过来。”   “那殿下意思是捂热了就可以?”江陵又被沈舟瞪了一眼,甘之如饴,笑道,“自然是有很多不开心的事,见不到心上人谁能开心得起来?”   “哦。”沈舟道,“你那个画本还挺难看的,哪儿买的?”   “可不能去砸店,殿下要是能出京城,我们去城外庄子泡温泉?”江陵假装没看沈舟泛红的小耳朵,“我新收了个庄子,归置得还不错。”   沈舟奇道,“就你还买得起庄子?卖包子赚的?”   江陵哭笑不得,“没,我路上捡的。”   他紧了紧沈舟的手,“别动,还没捂热呢。”   沈舟气得连踩了他两脚,“敢情拿我手炉了,快滚。”   “我不滚。”江陵道,“放心,不是偷的抢的,卖家急着去外地,便宜卖我的,我凑了凑够数就买了。”   沈舟忽然沉默了片刻,“你知不知道,京城有些房主的去外地,就像地摊上告诉你是祖传的那些古董一样。”   事实证明,有故事的便宜货,多半是假货。 第32章   江陵明显愣住, 这游戏尼玛还搞这个?沈舟却恢复了些精神, 掀了帘子吩咐吴山道, “回头去查查江解元那个庄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房主赶着去外地。”   “唉, 还是吃软饭的好。”江陵看着沈舟摊手,“我错了。以后还是把钱都交给殿下,你来当家做主。”   “我才不要。”沈舟斜睨了他一眼, 满是幸灾乐祸, “呐, 今天可怜你,我们还是不吃火锅了, 上次的素菜馆好吃吗?”   江陵笑着低头道, “没去吃呢,等着和殿下一起, 那我们就吃这个?”   他着重了“我们”两个字, 几乎要贴着沈舟耳朵, 鼻尖碰到毛茸茸的领口,有些痒,更痒的是心,大概小鹿死而复生,用头蹭啊蹭。   沈舟用手肘撞撞他,“离我远点。”   “我不, 我冷。”江陵半边都贴着沈舟, 偌大的马车两个人非挤在一起, “十天不见了,可想殿下了。”   沈舟忽然站起来,弯着腰想要坐到另一边去了,江陵却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快坐好,车正走着,当心摔跤。”   沈舟使劲抽出手,结果用力过猛失去平衡,往边上歪去,江陵忙拦腰抱住,让他倒在自己身上,略带无奈道,“碰疼没有?怎么总视我如洪水猛兽呢?我要哭了。”   “你哭倒长城才好。你快松开!听见没有!”沈舟被迫趴在他身上,手抵着他的肩膀,“你还不如洪水猛兽,你个臭流氓!”   吴山原听见有动静,往里瞟了一眼,结果立马回过身来专心驾车,什么都没看见,可能是选择性的瞎了。   “殿下轻些,这可是在街上。”江陵的手滑进狐裘,摩挲少年纤细的腰身,“瘦了,没好好吃饭?今天咱们还是吃肉好不?”   沈舟低着头没说话,整个人僵着不动,江陵觉得不对,“殿下怎么了?真不高兴了?你让我看看,听话。”   他将沈舟往里抱了抱,去抬他下巴,恰好一滴水珠落在手上,小殿下带着哭腔道,“你滚开。”   “怨我没分寸,你打我好不好?别哭啊。”江陵慌了手脚,抱着他晃了晃,“宝贝?”   “谁哭了!你才哭了!哭你的长城去!”沈舟飞快地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你……你……”   你了半天没下文,红着眼睛委屈得不行。   江陵拍拍他的背,柔声哄道,“我哪里让你不高兴了,直说好不好?现在咱们认识时间还不久,需要你配合我一下。”   沈舟挣扎着还是要下去,被江陵一把摁在怀里,江陵把头埋在他脖子处,低声问道,“殿下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   “是!”沈舟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不信。”江陵闷声道,听起来可怜兮兮的,“反正我不信,难不成殿下对别人也这样容忍?”   “对,我对别人也这样。”沈舟挣扎得有些累,轻轻喘着气,听在江陵耳朵里几乎如同打雷,他紧紧箍着沈舟的腰,“我不许。你还想和谁一起睡?和谁一起吃饭?”   “你管我!你不是也一样,谁知道你和谁一起吃饭一起睡,反正你这么随便。”   江陵长长叹了口气,在他发顶亲了一下,“怎么就这么别扭,直接说想听我表白不就好了?”   沈舟气急,连锤带打的,江陵倒抽一口气,抓住他的手,声音里带了些沙哑,“老实点,不然一会儿我又要欺负你了。自己是不是又瞎琢磨了?往后有事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说着亲了一口他的手,“求求殿下啦。”   “不好!”沈舟穿得厚实,隔着裘衣没感觉到他的变化,反而坐在他身上晃了晃,江陵硬生生被晃出半条命,眼睛都绿了,“宝贝你故意的?”   “就是故意的……唔!”沈舟骤然睁大眼。   江陵顶开他的牙关,在柔嫩的口腔里扫荡了一圈,这才勉强压下火,克制地退了出来,抵着沈舟额头道,“我第一次见你就想这么做了,你非撩我。”   沈舟捂着嘴,像是被捏住后颈的猫咪,呆呆的动也不动。   江陵又亲了亲他漂亮的眼睛,“我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难免想……”   “不许想!”沈舟从脖子一路红到脸上,“谁,谁撩你了。”   “殿下分明一举一动都在撩我。”江陵笑出声,“我当时站在门口,看到殿下第一眼,就有个声音告诉我,喏,就是他了。”   沈舟抿抿嘴唇,“哦。”   “哦是什么意思?殿下答应了?”江陵小心捏着他的下巴,仔细帮他把脸擦干净,“是我不好,这下成小花猫了。”   沈舟垂着眼睑,睫毛微颤,“嗯。”   要不是装逼成习惯了,江陵几乎想下车去跑圈了,抱着沈舟亲了又亲,“殿下是什么时候……?是不是也是第一次?”   他省略了重要的动宾结构,生怕沈舟又炸毛。   沈舟捏了捏手指,几次要张嘴都没说话,江陵也不催他,只含笑看着他。   “那个……”   “殿下,到地方了。”吴山没敢掀帘子,背对着大声道。   沈舟忙推开江陵,“嘶……”   江陵急道,“怎么了?可是刚刚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   沈舟狠狠瞪了他一眼,“腿麻了。”   江陵忙赔罪,让他坐好,自己蹲着替他捏腿活血,沈舟踢踢他道,“不用这样,坐一会儿就好了。”   “捏捏好得快一些。”江陵笑看过去,眼里投影出一个小小的沈舟,“好些没有?怪……”   “当然怪你不好。”沈舟接道,眼圈还有些红,下车后引得吴山看了好几眼。   江陵低声解释道,“方才殿下眼里进了灰,吹了半天,眼睛都红了。”   吴山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想看穿他是不是个人面兽心,直到走在最前面的沈舟不耐烦地催促,方才面无表情道,“两只眼睛都进灰了?”   “两只。”江陵浅笑,浑然一个翩翩佳公子,“快走罢,不然殿下要以为我们想留在此处过年了。”   店中生意惨淡,正是饭点也只有一桌客,老板年过半百,气度很是淡然,并无愁容,见了沈舟这等富贵公子也不见谄媚神色,只是不卑不亢地迎了他们去二楼包间,“客官点些什么?”   沈舟将菜牌扔给江陵,看着窗外道,“你来点,不好吃打你。”   “小舟你想打随时都能打,窗外有什么好看的,你看看我?”江陵将凳子朝他挪了挪,“老板挑拿手的送上来就是,再泡一壶茶。”   “店里有上好的素酒,可要尝尝?”老板问道。   沈舟和江陵同时摇了摇头。   酒什么的,有阴影。   吴山正在窗边观察周围情况,听到“小舟”二字,差点把窗框拆下来。   沈舟闻声看去,淡淡道,“你出去逛逛,或者在楼下也吃些东西,不用留在这里。”   吴山思索了一会儿,拱手道,“那我在楼下,公子有事只管喊我。”   临出门前还警告地看了眼江陵。等他出去了,沈舟踹踹江陵道,“你瞎叫什么?!”   “我忘了他在,以后一定注意,只在私下喊。”江陵一把握住他的脚踝,用虎口比了比,“瘦。”   “明儿就吃成个胖子,门都过不去,回回被堵住,怎么样。”   “不怎么样。”江陵戏谑道,“最好今天就吃得这么胖,圆滚滚,肉乎乎的。”   说到最后总是沈舟无语,然后不理他,他贴上去道,“殿下一害羞耳朵就红了,可爱得要命。”   沈舟拍开他的手,“那你怎么还活着?”   “我是死去活来。”   茶很快就送上来了,老板揭开茶壶盖子让二人看了一眼,介绍道,“这是小店特有的莲花茶。”   满室清香,玉色的莲花不过半个手掌大,静静地在茶水中开放。   沈舟道,“这莲花倒是稀奇。”   “这是我自己种的镜台佛莲,专为供佛,二位是有缘人,一般人我可舍不得。”老板先给沈舟倒了一杯子,“公子请。”   沈舟喝了一口,颇有惊艳之感。   老板悠然道,“愿公子 ,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 这是东方药师琉璃光如来十二大愿,我一介凡人罢了,断不敢当菩提之愿。 ”沈舟摇摇头,将自己的杯子递给江陵,“你尝尝。”   江陵没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你要喜欢莲花,今年夏天我替你窅白荷茶。”   沈舟点点头,老板默不作声看了一会儿,“公子稍等,菜马上就好。”   江陵看着他的背影,难免联想道喜欢让人出家的一僧一道,和爱叫人报恩的警幻,握着沈舟的手道,“别听他的,成佛有什么好,没麻辣牛油锅吃的。”   “不要乱说,快呸掉。”沈舟掐了他一下,“你不喜欢,下次不来就是了。”   “小舟待我真好。”江陵没骨头似的压在沈舟身上,沈舟差点给压断气,“喂!你重死了!”   窗外忽然爆出一阵凄厉的哭叫声,让在偷占沈舟便宜的江陵一下就摸错地方了。 第33章   江陵默默地又摸了一把, 这才把手从沈舟身上拿开,沈舟蹭的站起来,面红耳赤道, “你乱摸什么!”   “失手失手,我一个不当心往下了。”江陵认罪态度永远非常良好, 等沈舟稍缓和了一些,他笑眯眯道, “今天不想洗手了, 小舟身上还是有些肉的, 会长。”   沈舟又气又急,“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说着去窗边看下头热闹了。   只见个披头散发,破衣烂衫的男人正坐在地上哭嚎, 疯疯癫癫地喊, 也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   江陵站在沈舟身后,陪着看了一会儿,“仔细吹了风着凉,要不把狐裘披起来?这天还不算冷, 就穿得这样厚了, 是不是气血虚啊?有没有找太医瞧过?”   沈舟转身抓着他的领口晃了晃,“你为什么每次都不盼我点好,我没病!怕冷犯法?你把我抓起来呀。”   小殿下被念叨得实在忍无可忍,也絮絮叨叨起来。   江陵看着他嘟嘟囔囔的样子,笑得不行,“我以后不说你了, 跟踩了你尾巴似的。”   沈舟的尾巴立马炸起来,怒道,“你才被踩了尾巴!你怎么这么讨厌呢!喂!”   江陵从他两侧伸手将窗户阖上,俯身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我不叫喂,叫我一声听听?要好听的。”   “哦。”沈舟撇撇嘴,“叫什么?流氓、笨蛋、变态……”   “等等,这个变态谁教你的?”江陵捏捏他的耳朵,这是系统BUG了?   “不知道。”沈舟推推他,“你快起开,一会儿人家来送菜了。”   江陵是食髓知味,摸摸沈舟的脸道,“我就亲一下,一下好不好?”   “不好……唔!”沈舟的后背抵着窗,还能听到外头嘈杂的声音,又怕老板来上菜,紧张地抓紧江陵的衣襟。   等老板上菜的时候,刚才还挤在一起的两个人,隔得山南海北,分坐两边,江陵支着下巴,笑眯眯看着沈舟,沈舟则托腮看着墙上的画。   并没有什么素鸡素鸭,都是些清淡的时蔬,摆盘很雅致,老板见沈舟盯着画不放,便问道,“公子喜欢这幅画?这是我仿的,可还入眼?”   “技艺很精湛,几能乱真。”沈舟道,冷不防底下一只脚伸过来,蹭了蹭他的小腿,还有逐渐往上的趋势。   他不动声色地踹了江陵一脚,然后和老板道,“我还有个朋友在楼下,烦你也给他上些招牌菜,到时候一起结账。”   老板的笑容有些惋惜,“公子真的不考虑……”   “不考虑,谢谢,走好不送,把门带上。”江陵举箸夹了藕片给沈舟,沈舟很是嫌弃地扔回去,“我不吃藕。”   老板深深看了眼江陵,退出去了。   沈舟咬着笋片问道,“你怎么对他这么不客气?”   “我总觉得他要点化你出家。”江陵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外头那人哭得这么惨,佛说众生平等,也不见老板出去问一句,光整那些玄乎的有什么用。”   “不太好吃,难怪名声在外,人却这样少。”沈舟眼睛亮闪闪的,把所有盘碟都推到江陵面前,“呐,赏你了,不吃我就出家去了。”   江陵故意苦着脸逗他道,“可是出家了殿下就不能吃麻辣火锅了,也不能吃小鱼干了,真的舍得吗?”   “不舍得。”沈舟扬起下巴,“所以你得吃完了阻止我出家,对不对?”   江陵被反将一军,失笑道,“学坏了,我吃就是了。”   到底是小殿下心软,没叫他真的全吃了,只是不肯送他回家,让他自己走回去,且理由非常正当,“你吃多了,走路能消食,不然要变成胖子了,两百斤,堵住门!”   江陵看他马车远去,走到那疯子身边,弯腰递给他一方帕子,“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别糟蹋自己。”   那人抓过帕子,胡乱抹了脸,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只是不停嘿嘿傻笑。   没办法,使用了恋爱脑思考的小江解元觉得全世界都充满了粉红泡泡,有爱有希望。   这阵泡泡到他见到顺子的时候,就都破完了,顺子今日本该领了工匠去修葺温泉庄子的,谁知道去了才发现主人另有其人,根本不是和他们做交易的那个人。   “看过地契了?”江陵问道。   “是,看过了。”   江陵手指不住在书桌上敲击,“但是我们的地契是过了户的,不可能有假。会不会是假冒房主?”   顺子回忆了当时的场景,“很是蛮横,说他们没有卖过,还将我赶了出来。”   江陵虽说着要吃软饭,但也不会真的让所有事都叫沈舟来解决,小殿下已经很辛苦了,他将地契放在身上收好,“取张林师兄的帖子去报官,就说有歹人私闯庄子,意欲集结匪众,打家劫舍,若放任不管,要酿成大祸。”   林如海临行前给过他三张帖子,或是打点,或是结交,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名头目前还都挺好用的。   这样长的话对顺子来说有点挑战高难度了,他为难地重复了几遍都不太利索。   江陵索性道,“我亲自去。”   挺久没吵架的了,是有些无聊。   这一任京兆府尹姓耿,有个耿直的名字——耿直。耿直大人接了林如海名头的拜帖并不敢怠慢,忙令人请了江陵进来,只是笑容有些奇怪,“正想着小江解元,小江解元就来了。”   “耿大人,不知大人是何事?”江陵笑着拱拱手。   “无甚大事,如海曾经来信让本官帮着照看小江解元一二,江解元此番可是遇到麻烦了?”耿直道,“本官和你师兄是同科,你有事说与本官也是一样的,莫要客气。”   江陵将事说了,又重复了那些个打家劫舍的提示,感慨中带着几分沧桑道,“我原以为是庄子哪里不好,亲自去瞧过才订下,算起来也比旁的庄子要高上一两成的价,只想着初来乍到,赶紧安定下来方是。未曾想到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就会遇到这样的事,我初到京城,又人生地不熟的。”   耿直怒道,“竟有这等事?本官且派队人和你同去查探,说真的如此危害百姓,本官必定上奏天听,尽早铲除匪祸。”   “多谢耿大人。”江陵诚恳谢过,领着官差向庄子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困了,明天多写点儿,短短的双更_(:з」∠)_   我可能得了不想写剧情,只想甜甜的病。明天得治愈了,再不入仕,尼玛江大头真的要变成江软饭了。   明儿系统又要XX个月以后了哈~不知道小殿下啥时候掉马。   =口= 我掉了十一个收藏和一个作收,我要你们亲亲才能站起来了,伤心死了。   都怪江大头,你赶紧的考状元给我苏爽起来,莫要吃软饭了。   明信片还有哒,我自己也买了很多,就是敲江大头的不多了,心肝儿私信我呀=3=   江小陵:叫我一声听听,要好听的。   沈舟:哦,江,江大头? 第34章   庄子离着城中有个小半日的路, 江陵让顺子给官差们塞了红包,“有劳各位官爷帮忙走这趟了,这些拿着打酒喝。”   领头那个被称作秦爷, 行止间很是豪气,“江解元说的什么话, 咱们分内的事,您是坐车还是骑马?”   “劳秦爷借我匹马, 早去早回。”江陵道。   秦爷招呼了一声, 便有人多牵了两匹马, 江陵谢过后,利落地翻身上马,引得几个官差都对他高看了些。   一队人匆匆出城, 江陵落后秦爷半个马身, 天色忽然阴沉下来,飘起了小雪,一阵疾风,他发间星星点点皆是落雪, 他下意识朝天空望了一眼, 露出弧度优美的下颌。   正立在窗前的青年伸手接住一点雪花,看着它们在手心迅速融化,同沈岳道,“这个就是和沈舟来往频繁的那个江解元了。”   沈岳去瞧的时候,就只剩个背影了,笑着道, “还是你眼力好。”   “那是因为你太废物了,他今日陪着沈舟去我那处吃饭了,”青年翘起嘴角,满是不屑地道,“这个人不足为患,可见沈舟比你还废物。”   沈岳亲手给他斟了杯茶,“但是他命好,这样凶险竟然也逃出命来了,还是没逼得父皇和太上皇翻脸。你是没瞧见那架势,从未见过哪个能在御书房里喝茶吃点心的。”   “你总是喜欢纠结这样的小事。”青年不耐烦地道,“换作我,喜欢喝茶吃点心,那就给他的茶和点心里下些东西,一命归西了,两头自然就打起来了。你非婆婆妈妈的,等着他自己投缳?”   “到底太上皇对我照拂良多。”沈岳喟叹道。   青年冷笑道,“是了,我竟忘了你是他最得意的好孙子,那你来同我说什么呢?乖乖回去做你的皇太子,祈祷哪日今上死在太上皇前头,你也好登基继位。”   沈岳人后也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你莫恼,我只是一时心软罢了,只好再寻机会了。”   “他没死也好。”青年眉眼间满是阴蛰戾气,“到时候把他交给我,这样漂亮的小东西,我还没玩过。”   “你倒是好兴致。”沈岳无奈道,“他脾气大得很,只怕你消受不起。”   “就是要慢慢调/教才有意思,你不懂。”青年饮尽杯中茶水,似是憧憬了些什么,捏紧了杯子,“先除掉这个江陵,我向来不喜欢人家碰我的东西。”   江陵浑然不知有人觊觎他的小殿下,几人赶在雪下大之前到了温泉庄子的宅院前,秦爷拦住顺子,命自己的一个下属去敲门。   一个身材壮实的男人骂骂咧咧地来应门,“敲你/娘的门……哎呦喂,官爷,您怎么来了?我们可没犯事!”   秦爷冷笑,“你长得也不像我娘啊,官差办案,你是这家的下人?你们主子呢?”   “哪儿有什么主子,主子自然是高床暖枕地享福,我就是个看门的。”男人咧着嘴笑,瞧着血盘大口的,很是滑稽。   顺子道,“我分明看见有车进去了,你方才轰我们出来时候,也说是主子要住。”   “骗我是吧?”秦爷摸摸腰际上的挂的佩刀,“识相的让我们进去,请你们主子来说道说道,不识相的,可就按规矩办事了,阻挠官差办案,你们可吃罪得起?”   男人道,“您这话说的。我们主子是荣国府贾家的亲戚,这点面子总要给的罢。”   京兆府里的官差哪个没有些关系,身后就有人道,“荣国府的亲戚?你们主子是哪家的?前国子监祭酒李家?”   专往没落的人家上猜,至于王家史家,都比贾家混得好,家里官多官阶高,没必要用贾家当靠山来说。   “那个什么……我们是皇商薛家的。”   江陵只能用孽缘二字来形容了,见秦爷看向他,便自己上去道,“不论你们是谁家的亲戚,这卖了的庄子,断没有还占着的道理。如今地契在我手里,这庄子你们便住不得。你要是不服,不妨咱们去京兆府讲个明白,如何?”   他能看出来这个男人隐约透出害怕官差的意思,照着先前扬州所见薛家张狂的样子,事情绝对有蹊跷。   男人眼睛一瞪就要发火,只是瞧见他身后数个官差,又蔫了,“我真真不知道你这地契何处来的,只是这庄子的地契着实在还在我们主子手里,昨日我也让那位小哥瞧了。”   “所以我才说,去京兆府讲个明白,已经过户的东西,怎么会又出第二张地契。”江陵一派【我们来讲道理】的模样,沾着薛家就没好事,真是扫把星。   男人不肯说话,一时场面僵持在那里。   秦爷亦察觉出不对,抬手示意,众人就要往里冲,忽然有个弟兄道,“秦爷,那儿来了辆车。”   拉车的马很不错,片刻间就停在了宅院门口,一个俊俏的公子哥被人殷勤地扶下车,结果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到了,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这是?”公子哥愣在当场,好在反应快,忙笑道,“出了什么事?我或许能帮得上忙。”   方才扶他的小厮适时地自报家门,“这位是荣国府贾家的琏二爷。”   江陵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庄子的房产证上了,先说有主子要住,后头贾琏又匆匆而来,薛家的主子总共就薛姨妈母子三人,总不会是薛宝钗吃饱了撑的来泡温泉护肤罢,那贾琏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真相只有一个。   “琏二爷是来找薛大爷的罢。”江陵含笑问道,“我同薛大爷在扬州曾有一面之缘,还沾了他的光,去春风楼喝过回酒。”   贾琏观他相貌,又素知薛蟠秉性,竟也不疑有他,“来给他送些东西。”   男人心道不好,但也已经来不及阻拦贾琏了,急着打断道,“多谢琏二爷记挂,这些东西回头小的就交给管事,送去边疆给大爷。”   贾琏也是急智,忙改口道,“嗯,让他安顿好了回封信,也省得他母亲妹妹记挂。”   薛姨妈救薛蟠不及,只得急急忙忙打点家产领着女儿进了京城,一是为了投靠贾家王家,二是因为薛宝钗选秀在即。   “何必自欺欺人,薛蟠正在这庄子了吧?私藏被流放的罪犯,秦爷,你看这个管还是不管?”江陵道,“七殿下亲判的薛蟠流放,如今他还能在这京城脚下享福,往后也不用大赦了,随谁有钱就放谁回来么。”   秦爷有些为难,他并不想和贾家撕破脸,只是江陵也是个关系户,着实棘手,“这事当然管,不过当务之急是解决小江解元的事。琏二爷既是亲戚,大约也能帮着出出主意。”   贾琏听完两张地契之事,恨不能上去踹薛家那下人两脚,皱着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守庄子的人私自调换了地契,卖完跑了。我们也是刚刚找老管事看了才发现问题的。”男人笑得比哭还难看,“太太姑娘都在城里,一时半会儿也没个做主的人,庄子交出去了,半分钱没拿到,叫我们如何像主子交代。”   “你们府上有人中饱私囊,自去报官着人,缘何这等无礼蛮横,将我的人赶出来?”江陵抱着手臂,“我不管你同谁交代,买庄子的钱得退给我,庄子我就不要了。”   贾琏道,“听到没有?赶紧地去报了管事,把钱退了。”   男人连连告罪,“您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等捉了那人回来,必定马上给您退钱。”   江陵微微一笑,“万一你们联合起来骗钱怎么办?再或者等个十年八年,这十年八年里庄子的出息你陪我?那我也不要钱了,限期一天,明日就给我搬出去。”   “这……”男人正要说什么,贾琏瞪了他一眼,制止道,“你别瞎咧咧了,你们太太那里自有我去说,收拾收拾东西,把庄子腾给人家,别再节外生枝了。”   又和江陵商量道,“到底东西多,是不是再宽限几天?”   要不说先敬罗衣后敬人呢,江陵穿得都是上用的料子,贾琏也不敢很得罪他。被关禁闭的日子,沈舟也送来不少东西给江陵,今岁的冬衣已经都得了。   沈舟说了,都是针线上做大的,他不要的。   江陵道,“当时说好宅子里的家具物件都留给我,不然我怎么会出这个价钱。我也不是不讲理,但是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我留个人下来盯着,琏二爷不会不高兴吧?”   贾琏这会儿只要送走这瘟神,怎么都好说,“不会,你看五天怎么样?”   “可以。”江陵达到目的便好说话了,当即把顺子留着看东西。   秦爷几个见解决了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一行人掉头回城,在京兆府门口分别,江陵又塞了些银子打点,“没想着下了雪,多亏几位兄弟了。”   “小江解元太客气了,不如等咱们哥几个复完命一起喝一杯?”秦爷大笑道。   江陵如今莫说喝酒,听都不太听得酒字,连连摆手,“实在酒量不佳,就不扫你们的兴了。”   雪还是没下大,碎琼乱玉,随风四散,江陵独自走在街上,觉得有些冷,不知道沈舟在宫里吃晚饭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今天收拾了一天的东西,略微拖延了下.我其实挺怕看评论的,生怕你们说不好看。   我现在睡觉码字都抱着江大头。   小殿下: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你。   小剧场—— 小天师和狐狸精   沈小舟:受死吧狐狸精!   江大头:宝贝儿你先把剑放下,要我死都不需要你说话。   翌日一早,沈小舟抱着被子,腿还在抖,眼泪汪汪还要强撑着去瞪江大头,“你,你你……你不要脸,你个骗子!明天要死的就是我。”   江大头:>/////< 哪儿骗你了?确实不需要你说话呀~□□也是死,宝贝儿你明明也很喜欢   沈小舟:没有!就是没有!唔!   守在山下的师姐:夭寿啦!!!小师弟被狐狸精叼回去当压寨夫人了!!!师父快来救人啊!!! 第35章   江陵并不打算将薛蟠之事揭出来, 有些事要等一等,尤其薛蟠这样的性格,必然还会生事。   他打开系统界面, 在系统设置里有一个选项是进度条,他思忖片刻, 将进度条拉到三个月后。   周遭忽然都静止了,日升月落无声而飞速地在天地间运行, 绿色的数据如流光, 穿插其中。   江陵忽然有些难言的惆怅, 本来想在和小舟一起过年的。   好在日后时间还多。   二月的天气依旧很冷,沈舟裹得和个球似的窝在江陵床上,鼻头通红, 孩子气地道, “不想要鼻子了。”   小殿下非常不幸地感冒了,鼻子都快擤掉了。   他们最常见面的地方成了江陵家里,吴山让人送了一堆又一堆银霜炭,直把屋里烤得温暖如春。   江陵答应不再啰嗦沈舟, 只好去问吴山, “送来这么多,殿下宫里可还够用?”   吴山道,“够用,少了谁也少不了殿下的。”   “宫中无人生疑吗?”   毕竟是贡品,这样大大咧咧拉出来了,肯定引人注意。   “咳咳。”吴山勉强压下翘起的嘴角, 表情有些古怪,“殿下说要烧烤用,旁的炭烟大,熏着他了。今上便特意嘱咐皇后不必按份例拘着殿下,还赏了许多上供的野味给殿下,昨日的獐子肉便是。”   大约是快进那段时间里养成的习惯,吴山时时就要提醒江陵他在吃软饭。   江陵不以为意,坦坦荡荡,反叫吴山充满了无力感。   沈舟此时顶个红鼻头是又可怜又可爱,他靠在床边伸手揽了沈舟,   “夜里值夜的都是死人?踢了被子也无人替你盖。说起来,还是同我睡最好,任你随便……”   “谁要和你睡。”沈舟捂住他的嘴,“你离我远点,到炕上去,别过给你了。”   江陵笑道,“据说把风寒过给其他人,自己就能好了,殿下要不要试试看?”   沈舟松开手往里头躲,“都没听过,肯定又是你编的。”   “没听过就没听过,殿下逃什么?”江陵跟进去,“小骗子,知道是不是?耳朵红了。”   简直比气象预报还要准。   沈舟戒备地看着他,捂住耳朵这个小叛徒,“不知道,喂!”   江陵将他向后推倒在厚实的被褥里,拉下他的手,亲亲发烫的耳垂,“现在知道也不晚。”   眼见江陵要亲到他的小殿下,沈舟忽然一个侧头,连打了两个大喷嚏,他不高兴地嘟囔道,“肯定谁在骂我。”   “这世上没人舍得骂你,除非他傻X。”江陵替他擦擦鼻子,温柔地吻上去。   沈舟还是有些紧张,抓着江陵的衣服,任由他在自己唇齿间放肆。   “唔,够了!”沈舟渐渐喘不上气了,略带埋怨地道,“嘴都麻了。”   江陵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下,“没办法,太喜欢你了。”   沈舟不自在地挪动了下,忽然瞪大了眼,“你,你……”   “我怎么了?”江陵笑着蹭蹭他,“正常反应,难道殿下没有,嘶……咬人是不是?我可得咬回来。”   到底顾念沈舟还病着,不敢欺负得太过分,饶是如此,也惹得小殿下又羞又恼,哄了大半天方肯看他一眼。   这一次快进让江陵很快迎来了会试。   会试于他其实挺简单的,一百道选择题,答完之后系统会自动根据正确率将相对应级别的文章显示在玩家的考卷上。江陵是下笔如飞,每场考官巡视过来,他都是在睡觉。   他一早和沈舟说好不用来接,从考场里出来样子,他自己都接受不了,足足洗了三遍澡,方觉得自己像个人。   这游戏不倒闭没天理,哪个玩家欠虐来模拟科举。   考试结果出来的时候,江陵正在给沈舟炸鸡柳,小殿下总是喜欢吃油炸食品。   吴山和慎言一同去等放榜,慎言几乎连滚带爬地冲进厨房,“会元,少爷中了会元,又是头名!”   沈舟心不在焉地等着吃鸡柳,闻言道,“下去领赏吧。”   江陵很是平静,头都未回,沈舟诧异道,“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意料之中。”江陵非常欠揍的道,毕竟一百道题都答对了,妥妥的学霸,“快炸好了,要嫩点还是脆一点?”   沈舟打着哈欠趴在桌上,“都要,一半一半。”   “昨晚做贼去了?”江陵先盛了一半出来放在他面前,“尝尝看。”   “你才做贼呢!”沈舟眼角沁出泪花,神色困倦。   “对对对,我是贼。”江陵在他头顶揉了揉,“我偷了殿下的心,殿下感受到了吗?”   “没有!”   “真的没有?我摸摸看,呀,真的还在。”江陵从后面抱住沈舟,手从衣襟里摸进去,附耳轻笑道,“怎么跳得这么快?”   “别,别闹了,该出去放鞭炮了。”沈舟抓住他的手,转头看他,眼底隐隐透着央求。   见惯了他平日张牙舞爪嘴硬的样子,难得见他示弱,眼睛湿漉漉地看过来,江先生脑袋“嗡”的一下要炸,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松开沈舟,大步走了出去,吩咐小书童道,“放鞭炮。”   妈的,没等通关先憋死了。   许久之后,锅里的鸡柳冒黑烟,散发出难闻的焦糊味,沈舟咬着嘴唇,抱着脑袋晃了晃。   江陵去而复返,斜倚在门边,看着他笑得那叫一个春意盎然,“宝贝别晃了,没有大海的声音,快出来,都是焦味,别呛着你了。”   沈舟拿筷子扔他,反而引得他哈哈大笑,“别扔筷子,换成你自己,保准能扔中。”   “我又不傻!”沈舟怒道。   “小舟最聪明了。”江陵走过去,轻抚他眼下的青影,“往后要是有事,不必过来。再等等,很快就能一直陪着你了。”   “谁要你陪!”沈舟打掉他的手,“我回去了。”   “等等。”江陵替他整理好头发衣服,在头顶轻轻落下一吻,这才肯放人,“回去好好休息。咱们琼林宴上见,好不好?你这样大老远的赶过啦,我瞧着心疼。”   从宫里到这破院子的距离着实不近。   沈舟哼了两声,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你到时候买个离宫里近点的宅子。”   “我不买。”江陵道。   “不买拉倒。”沈舟气呼呼朝外走,被江陵拽住,江陵忍不住笑出声,“你这小急脾气,半点不经逗。到时候你就出宫建府了,我得跟着你吃软饭呢。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好不好?”   “不好!”沈舟摸摸发烫的耳朵。   好什么好,谁要和你住,臭流氓。   他踩过门口一地红色,没有注意到街角有双眼睛死死盯着他,青年等看不到他身影了,方才放下车帘,脸上是温和的笑意,“愈发勾人了。”   只是右手却爆出青筋,几乎要将那白瓷杯攥碎。   车中另有几人,全都垂着头不敢看他,半晌才有一人唯唯诺诺地开口道,“世子,连着今上都对这位江会元有所侧目,我们真的要动手吗?”   青年手里的白瓷杯应声而破,薄薄的瓷片嵌入掌心,鲜血直流,他毫不在意地将血抹在衣摆上,“是谁蠢得拖到今时今日?你倒是有脸说,尽快。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顺子借着扫地的动作,偶尔装作无意,朝街角看一眼,等他扫完地,那辆黑漆马车已不见踪影,他进屋回禀江陵道,“少爷,今天那辆车也来了。要是下次,我追上去看看?”   江陵道,“别,尚且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小心为上。”   他是无意中注意到有辆马车停在那里的,后来发现这段时日,每逢沈舟过来,这车必在,江陵也想过是不是暗中保护沈舟的,但直觉告诉他并非如此。   总归得多多提防。   殿试前,沈舟果然不来了,江陵无意中整理自己文稿的时候,发现那张写满了沈舟名字的纸上多了些东西,由于墨没干就被塞进去了,字迹有些模糊。   “江陵是猪。”   还在边上画了个大大的猪鼻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作品。   “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江陵虽这样说,心里却甜得很,怎么能可爱成这样。   他将这段宣纸裁下,和沈舟送的金魁星一起好生收在荷包里。   殿试这日,天降瓢泼大雨,应试学子难免都有些狼狈,今上于诸多学子中独见一人,虽衣衫半湿却悠然自得,仿佛不是这等恶劣天气来参加一场定终身的考试,而是为了踏青赏花而来。   今上因此多问了他一句,江陵淡淡笑道,“得沐天恩,不胜欣喜,未觉雨大。”   这个马屁拍得很直接,今上却很是高兴,经人提醒后得知江陵是解元、会元之后朗声笑道,“我朝连中三元者了了,今日又多一个,朕心甚慰。”   这便敲定了江陵的状元。   江陵起身谢恩,一时被系统刷了个屏。   叮!恭喜玩家完成主线任务——科举之路(1/1)   叮!恭喜玩家获得成就——高中状元(1/1)   叮!恭喜玩家获得隐藏成就——连中三元(1/1)   叮!恭喜玩家开启支线剧情——国色(0/1)   江状元看着系统奖励,默默笑弯了一双桃花眼,在座诸人都不免惊艳,暗叹一声小江状元好风华。   作者有话要说:  APP码字还挺方便的,中午休息时候能写一段。现在暂时没有固定更新时间哈,我见缝插针写了就发。最晚不会超过凌晨,要是睡前没有,心肝儿就莫等了,好好休息。等隔壁画皮完结,会开启双更模式的。   你们终于要看到江大头怼天怼地了,辛苦了。   (╯3╰)青年是boss之一,很变态,江小陵得和他怼上。   江大头,你要保护好小殿下呀。   诶,心肝儿你们都成年了吗?好想开车,想看小殿下哭唧唧求饶的样子,艹到哭什么的╮(╯_╰)╭ 第36章   不知何时, 公布了三鼎甲之后,雨便停了,云破日出, 一扫先前的阴雨。   今上非常高兴,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想来老天爷不愿意阻拦你们春风得意。”   徐阁老担心良久的悲剧,终于没有发生。   美中不足的是, 江陵觉得状元的大红袍有点傻兮兮的, 还要戴朵花在头上。   趁着三鼎甲换衣服的功夫, 沈舟进偏殿和江陵见了一面,在场的内侍无声地都退了出去,江陵已经穿妥了, 只瞧着他笑。   这会儿的江陵尚未梳头, 散着头发,沈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口不对心地嫌弃道,“丑!”   说实话, 江陵穿红色很好看, 他向来跟着沈舟穿浅色衣裳,如今正红上身,眉眼间就透出一股子艳色来,不禁把小殿下给看住了。   新任江状元素来是个会发挥自身优势的,他一拽沈舟,打趣道, “真的丑?那怎么殿下瞧着我连眼睛都不舍得眨?说好琼林宴上见的,殿下想了?”   沈舟急忙站稳了, “别弄皱了衣服,我就随便看一眼你死了没有,好了我走了。”   “亲我一下好不好?就一下。你都没亲过我。”江陵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背,“这样,你管你亲,我站着不动,那就不会弄皱衣服了。”   “怎,怎么没亲。”沈舟别过脸去,无意识地用小拇指蹭了蹭他,“你该去前头了。”   “那都是我亲你,你从来都没主动亲过我,别说伸舌头,碰都没碰过。”江陵晃晃他,耍赖道,“你要是不亲,我今天就不出去了。”   沈舟哪里听得了这个,甩开他的手道,“你不出去就不出去,拉你下去砍了才好。”   江陵笑看着他,“那我做鬼也不放过你,聊斋里头的艳鬼不都这样……”   沈舟抿抿嘴唇,带了几分委屈地看他一眼,然后飞快地在他唇上碰了碰,低声道,“好了。”   “先放过你。”江陵在他脸颊上重重亲了下,“这花能不戴吗?蠢了吧唧的。”   “人家都戴着,反正你也长得丑,无所谓更丑点了。”沈舟乐得岔开话题,用手拨了拨那大红花,“我真的走了,等下该找我了。”   走了几步,没忍住转头又看了江陵一眼,江陵站在原地没动,眼中仿佛只能看到沈舟一人,眼神专注而温柔。   沈舟心里的小鹿几乎要跳出来,后来回忆起来,他觉得自己此刻一定是疯了。   他脑袋一片空白,眨了眨眼,忽然跑回去搭住江陵的肩膀,仰头亲住江陵,笨拙地模仿着江陵平日欺负他的样子。   江陵先是一怔,然后揽住他的腰,任凭他动作。沈舟的青涩几乎逼疯江陵,江陵骂了句艹,一把摁住他的后脑,反客为主地攻城略地。   吴山在门外守了一会儿,眼见探花郎都快要准备妥当了,主子还在里头和江状元浑然忘我,只好敲门道,“江状元可好了?”   沈舟立时回神,都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他慌乱地往后退了两步,眼神乱飘,都不敢直视江陵。   “小……”江陵甫一开口,便惊着小殿下了,小殿下落荒而逃。   吴山忙让内侍进去给江陵梳发,自己追着沈舟走了。   江陵摸摸自己的嘴唇,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去“游街示众”这个环节,他照例被封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原本每科的颜值担当都是探花,百姓也不曾想到今科的状元生得这样好看,看他含笑的神情,守在两旁酒楼里的姑娘小姐心都要化了。   江陵被扔了满身的荷包,很能体会到“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喜悦,虽然他的春风和考试第一没什么大关系。   左侧二楼有个华服女孩儿,盯着江陵只觉眼睛都不够用了,忙将手里亲自绣的金线贡缎荷包抛过去,江陵眼前一花,身上又多了个荷包。   他微微一笑,将这个收起来了。   女孩儿兴奋地拽着身边的丫鬟道,“你看到没有!他把本郡主送的荷包收好了!”   这女孩儿便是南安郡王家的小郡主了,生平立誓要嫁个顶英俊的丈夫,故而今年十四岁,还尚未订亲。   丫鬟笑道,“您那个荷包描金画银,这小状元是个识货的,当然明白赠送之人身份贵重。”   江陵到底为什么收起来呢?   原因无他。   实在是太丑了。   两大坨金疙瘩成对称分布,依稀能看出绣的是个禽类。今日欺负小殿下欺负狠了,回头拿这个哄哄他,还挺好笑的,不知道哪家姑娘这样手巧且钱多。   晚间琼林宴上,江陵和沈舟遥遥相望,沈舟换了苍青色的皇子服制,衣襟袖口都滚着繁复的黑色纹样,他冷着脸,自有一份尊贵威仪。   江陵趁人不备朝他眨眨眼,沈舟举杯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抿了口酒。   太上皇亦出席了琼林宴,抢在今上面前道,“如今人才济济,是我朝的大福气啊,太子替朕去敬诸位进士一杯。尤其是状元郎,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今上笑道,“太子乃一国储君,何等身份,就让小七替兄长代劳罢,小七,代你太子哥哥去敬酒。”   沈舟完全不给太子说话机会,立时起身领旨,自有内侍跟在他身后斟酒。   第一个当然是状元郎了,江状元不等沈舟走近便已经站起来了,沈舟并不说话,只是略一颔首,江陵一饮而尽,笑道,“多谢殿下。”   沈舟眼底蔓延出笑意,“祝贺状元郎了。”   在众目睽睽下,四目相接,别有一种隐秘的刺激感,江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依次敬完后头的榜眼探花,随后归座。   太上皇看看沈舟,似是慈爱地叮嘱道,“小七也大了,往后要学着替太子分忧,莫要仗着你父皇宠你再任性妄为了。”   沈舟淡淡道,“多谢太上皇教导,自当甘为太子效犬马之劳。”   文武重臣皆在,待得太上皇和今上都移驾了,场面就撒欢开了,江陵虽不喜,也被灌着喝了不少,半途求饶地看了沈舟一眼,沈舟不太喜欢他喝酒,没准得回去跪搓衣板了。   忽然一人挡住他看向沈舟的视线,身形修长的青年堪称是温润如玉,“状元郎,这等时候,可不能走神。”   “不胜酒力,精神不济。”江陵笑着解释道。   边上有人好心为他解释,“这位是承恩公世子。”   承恩公是皇后的娘家,那这位就是皇后的外甥了。   江陵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好感度最低值,这位承恩公世子对他的恶意,简直要突破天际,直接用上了次方显示。   两个人对视一眼,几乎要擦出火花来,江陵先开口道,“敬世子一杯。”   “多谢。”承恩公世子非常客气地略欠了欠身,“从前不知京城竟还有江状元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今日一见,着实令我神往。”   江陵半个字也不信,这世子要不认识他,这头上就差负无穷的恶感,难不成是系统自带还是卡BUG了?   沈舟一直坐在原地,也无人敢上去招惹他,他慢慢吃着面前的东西,看着江陵在人群里应酬。   嗯,看久了也不是这么丑。   好吧,还是有一点好看的。   只是看到承恩公世子靠近的时候,沈舟终于放下筷子,走到了江陵身边,承恩公世子正在和江陵讨论江南风物,好不热闹,转头看到沈舟,眼睛就是一亮,“七殿下。”   江陵:艹,他特么对我老婆有邪念。   “恰好说到瘦西湖,殿下还记得么?”江陵往边上让了让,沈舟便和他站了个并肩,斜睨他道,“不记得了,又没去成。”   因为半路杀出来一堆智障匪徒。   承恩公世子闻言替他惋惜笑道,“待得日后再看也是一样的,我今年许是要下一趟江南,殿下不妨和我同去?”   “没空。”   遭到拒绝的承恩公世子也并无些许不悦,他贪看沈舟精致的面容上,半寸视线也不肯挪动,直到沈舟不悦地皱起眉,他方才落寞地拱手致歉,黯然离去。   不知哪个嘴碎地道,“承恩公世子对殿下真是……唉……何苦呢。”   “发乎情而止乎礼,何谓端方君子,看世子便知道了。”   “我竟不知道这些重臣阁老也会同妇人般说人长短。”江陵的声音低不可闻,“宝贝儿,他是个什么东西?你可得好好和我解释下。”   “他就不是个东西,你离他远点。”沈舟直接在他的位置上坐了。   江陵点头,确实不是个东西。   二人还没来得及说些别的,便又有人过来,清秀俊俏的少年郡王笑着绕着江陵坐到沈舟边上,“你怎么躲在这里?要是累了先回去休息就是了。”   沈舟有些口干,用江陵的杯子喝了口酒,难得露了个笑容,“水溶哥哥。”   江陵:???   作者有话要说:  江陵:Q-Q 我也想听宝贝喊我江陵哥哥   二更,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_(:з」∠)_给开个天师X狐狸精的PLAY吧,到时候写好了我放微博。   殿试非正常流程,有简略和私设,莫当真哦。 第37章   江陵心里醋得不行, 给水溶行礼道,“见过北静王。”   水溶看看江陵,又看看沈舟, 眼里满是探究,问沈舟道, “听说你最近总往外跑,怎么也不来找我玩儿?我新认识几个, 都挺有意思的。”   沈舟道, “你又是哪儿听来的风声, 我这个也有意思。”   “再有意思也会腻的。我不管,过两日我设梅花宴,你一定得来。”水溶夺过他的杯子, “和你说话呢, 听见没有?”   “没听见。”沈舟摇摇头,“不想去,你请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人,就那个什么官, 闹得满城风雨。”   “一个戏子罢了, 且你记岔了,分明是你三哥闹大的,非要和我斗。这回有个荣国府的小公子,听说衔玉而生,我见了见,果然是个清俊的。”水溶游说道, “就去坐一会儿,给个面子。”   沈舟不耐烦道,“半个面子也不给,散宴了,我回去睡觉了。”   水溶喊了两声他都没理,只得无奈作罢,再看江陵,也已经人影不见了。   沈舟一回头,江陵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他奇怪道,“我回后头,你跟来做什么?”   “那些个大人,等他的车先出去了估计得要一两个时辰,殿下不想和我多说会儿话?毕竟很多天没见了。”江陵将脑袋上那傻乎乎的花拔下来递给沈舟,“送给殿下。”   “你自己不要我去的。”沈舟嘀咕道,满脸嫌弃地接过牡丹花,“和你一样难看。”   江陵眼见往来许多人,已经有人在暗自偷看七殿下,轻声道,“不如去我车上说?”   沈舟用力摇头,“你那个破车,闷死人。那个什么……吴山,让小许去给父皇传话,就说我和江状元投缘,今日留他住一晚上,秉烛夜谈。”   “我觉得促膝长谈比较好。”江陵笑道,怎么个促法可就随自己来了。   沈舟瞪他一眼,“你闭嘴。”   沈舟的住处并不在后宫,几个过了十五尚未封爵出宫的皇子都在念书的文华院附近有御赐的居所。   自然是以沈舟的最为精巧,清雅尤甚东宫。   任性妄为的小殿下留下个状元郎算什么,特别符合人设,就是把探花郎一起留下搓麻将,今上也只会让人去库里挑副好看的麻将牌赏赐给他。   莺歌见到江陵就笑了,福身给他道恭贺,又道“江状元来了,咱们殿下的茶可喝完好久了,往后的茶是不是都得叫状元红了?”   沈舟没料到被她说破茶叶的事,将手里的牡丹递给她,冷着脸道,“找个瓶子插起来,莫多话了。”   “你怎么也不和我说。”江陵问道,“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喜欢。”   “谁喜欢了,才没有喜欢!”沈舟义正言辞地否认道,“难喝死了,也就没茶时候拿来随便凑合下。”   银霜炭都能骄奢淫逸地拿去烧烤,他这里如何会少好茶叶,江陵也不揭穿他,抬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你就是嘴硬的小鸭子。”   民间有俗话讲鸭子烧烂了,嘴还硬着。   沈舟气结,“你才是鸭子。”   江陵桃花眼潋滟,轻笑着俯身道,“我倒是想给殿下当回鸭子,殿下知道是什么吗?不贵的,倒贴也可以。殿下行行好,我很多天没有接到生意了。”   沈舟耳朵红得要沁出血来,扬声喊道,“莺歌,莺歌?”   正在命小宫女找花瓶的莺歌忙进了内室,“奴婢在,殿下有什么吩咐?”   “给他找身衣服,这红的看着眼晕。”沈舟道,“热水好了吗?我先去洗澡。”   莺歌偷笑,“好了,您先去,我这就去准备。今儿恰好柳歌休沐,回来说状元郎好风采,那些个姑娘家,都被迷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江状元都快被手绢荷包埋了。”   江陵举起手做投降状,“我一个也没收,额,不对,收了一个。”   他其实是想先问北静王的事,谁知道莺歌两边各坑一次,沈舟咬咬嘴唇,“你留着呗,我去洗澡。”   “奴婢去准备净房。”莺歌去给他备热水和替换衣服了。   江陵见她出去,忙从后头抱住沈舟道,“诶,生气了?我还没生气呢,今儿这水溶哥哥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我还不能有个哥哥了?”沈舟掐在他手背上,“认识投缘了,喊个哥哥怎么了。我还管太子叫哥哥呢。”   “你和我,不比和他投缘?你怎么不喊我哥哥?宝贝儿,喊声我听听。”江陵在他后颈蹭了蹭,伸出舌头慢慢舔舐了一口。   沈舟浑身一颤,湿热的触感几乎要渗到心里,他气急败坏道,“喊什么喊,臭流氓!”   江陵松开了手臂,叹了口气,“也是,你们认识的久。随你高兴,我不干涉你交朋友。我就是……就是吃个醋。”   “你怎么连他的醋都吃?”沈舟瞪大眼,转念一想,抿抿嘴唇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怎么会。”江陵把他拽回怀里,“但是你这么好,总是许多人要觊觎你。如果有人成天盯着我,要嫁给我,你不难受?”   沈舟翻了个白眼,无所谓地道,“才不难受,管你娶谁,随便你娶谁。”   原本候在外头那个穿鹅黄色衣裙的姑娘疾步进来,垂着眉眼道,“殿下,皇贵妃娘娘正在往这儿来,您看是不是……让江状元避一避。”   这姑娘就是今日出宫围观了江陵一把的柳歌,柳歌和燕歌一样,皆是特意留在沈舟身边的,身手极佳,她在外头听了个一清二楚,主子的事她不会置喙,但也自忖皇贵妃肯定不太乐意看到这种带坏殿下的狐狸精。   “都知道他留宿我这儿了,现在掐死抛尸也迟了。”沈舟无奈道,“她是不是闲着没事啊,去争宠好不好啊,今上怎么今儿不翻她牌子。”   能不能好好做一个要搞捧杀的狗爹了,子以母为贵,你宠她多方便个事。   江陵道,“时辰还来得及,不然我今日先出宫,明天再来陪殿下?”   “有你什么事儿。”沈舟瞪了他一眼,“你该干嘛干嘛,洗澡去。”   小殿下这招不得不说简单粗暴,皇贵妃来了,就算想见江陵也没法见,人家一个外臣洗澡呢,您怎么着都不太合适。   然而并没有来得及。   洗浴用品尚未妥当,谢皇贵妃已经悠然而至。   她容貌很美,透着浓浓的书卷气和令人折服的优雅,笑起来如铺满人间的清辉,自带柔光效果,她拎着长长的裙摆坐下,“这就是江状元了?小七终于乐意交朋友了。”   其实是男朋友,江状元在心里补充道。   “小臣见过皇贵妃娘娘。”江陵躬身行礼,“殿下龙章凤质,能与殿下结识,着实是小臣三生之幸。”   “真会说话。”皇贵妃眉宇间半分和沈舟相似的地方都没有,然而江陵今日也见过皇帝了,长得也是不像。   我们家小舟真是造物主的奇迹呐,理科生的江状元再一次打开了文艺的大门。   沈舟简直无语了,这人站着站着就开始走神,他趁着皇贵妃还没察觉,走上前替她倒了杯茶,顺便踩了江陵一脚,“快要下钥了,什么事非要这样火急火燎地过来。”   “陛下说小七有了新朋友,我就过来看看,他还在殿里等我。”皇贵妃道,“诶,不喝水了,水喝多了,明儿起来眼睛肿。”   她和沈舟说话就随意多了,仿佛仙女接了地气。   侍寝时候,还能抽空出来满足下好奇心的,谢皇贵妃真的是后宫第一人了。   “肿了肯定要被皇后笑,你快回去罢。”   “小江,你过来本宫细看看。”皇贵妃且不走,还唤了江陵上前,沈舟挡住江陵道,“他是外臣,你是内命妇,看什么看。”   皇贵妃幽幽道,“不看就不看,真小气。以后你娶王妃了,也别叫我看。江状元,你家里可有姊妹?”   “回皇贵妃娘娘,并无姊妹。”   “真可惜,要是江状元是个女孩儿,应该也很好看,给我们小七做王妃正好,他长得太好看了,那会儿太上皇想给他和承恩公府的姑娘赐婚,结果人家姑娘见他一眼,自卑地半死,愣是一个月不肯照镜子。”皇贵妃说得似真似假,眼神不时飘向江陵,“可惜了,小七要是个公主,你作驸马也不错。”   他俩一个美颜盛世,一个男生女相,皇贵妃说得倒也不算错。   沈舟忍不可忍,“来人,送皇贵妃娘娘回宫。”   “唉……恃宠而骄,太骄就不讨人喜欢了。”皇贵妃缓缓起身道,如一只美丽的孔雀,“给小江带了点儿东西,拿着玩罢。”   这何止是一点儿,简直是一堆了,且都是些名贵的文玩器物,送人也可,自用也可。   江陵揉揉沈舟的头道,“丈母娘可真大方。”   沈舟打了个哈欠,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瞪他,“明明是婆婆!”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皇贵妃是一朵奇葩,不黑化。   谢谢小易心肝儿的深水鱼雷,但是!!!你写的是【青青草原向江陵发出贺电】啊,我眼泪也要笑出来了。我上次收到的深水,写的是让江小陵早点吃软饭。   只是来了个北静王啊哈哈哈……你们别这样啊。你们是不是只喜欢小殿下,完全不怜惜江大头啊。   对他有点信心啊,我们肤白貌美气质佳的江大头啊   就算有【原谅帽】,也是我这个亲妈给他亲手戴上。   小舟来!!染染抱!!!还要亲一个(づ ̄ 3 ̄)づ   车在准备啦!我要写个尾巴PLAY欺负下小殿下,咱们周末微博见   最后给心肝儿们道个歉,休假回来有点忙Q-Q 我争取这个周末把你们的明信片寄出去!到时候会拍照私信你们的。   还有一点明信片,要的心肝儿私信我哈【八心八箭玻璃心的墨染染】   我总觉得应该改个微博名字,比如什么色艺双绝的墨染染,人见人爱的墨染染。 第38章   “婆婆就婆婆。”江陵抹掉他眼角的水光, “就这么想我?非等散宴了带我回来?”   沈舟一头撞在他胸口, 抓着他的手臂道,“江陵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江陵扣住他的肩膀,让他站直,“宝贝儿,咱们能好好说话吗?”   “嗯?”沈舟怒视他, 是准备要吵架吗, 哪里没有好好说话了。   “你这么可爱你自己知道吗?”江陵道, “我就差憋死了, 你还在这儿可劲的撩, 轻点儿好吗?”   沈舟歪头, 眨眨眼, 故意用特别无辜的口气道, “你说什么, 我听不懂。”   江陵一把将人抱起来掼在软榻上,起身压上去道, “小坏蛋,那我就不忍了。”   沈舟推他,“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七殿下宠幸个状元算什么事。”江陵用膝盖蹭蹭沈舟,拉长了音调笑道, “促膝长谈, 姿势可不能错。”   柳歌硬着头皮在帘外道,“殿下,皇贵妃娘娘出事了。”   江陵无奈, 只好让开,沈舟唤了她进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陛下……他在娘娘宫里宠幸了皇后手下那位贾女史,据说娘娘回去时候,正撞上两个人办事。娘娘如今正跪在殿前,自请削品级,打入冷宫。”柳歌垂首不敢看沈舟,“陛下请您过去……劝劝。”   没见过哪个爹做了糟心事,让儿子去帮着劝的。   “我知道了,换身衣服就去。”沈舟懒洋洋地坐起来,半点着急没有,还伸了个懒腰,警告地看着江陵,“你手放背后,不许戳我。”   小殿下特别怕痒,江陵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案例很清晰。   江陵见他镇定,笑问道,“殿下可是知道什么?”   “多半她早知道这事儿,特意走这趟把自己摘出去。”沈舟在他肩膀上蹭了会儿,不乐意地道,“困。”   “和我撒娇呢?”江陵笑笑,“我有个办法,倒是能让殿下清醒,要不要试试?”   “不要,你就那点占便宜的法子,唔……”沈舟感觉到他的手从衣摆下头钻进去,顺着腿往上摸,一下就给吓清醒了,“滚。”   江陵心满意足地舔掉他嘴角的银丝,替他整理好衣服,“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要不你穿个太监衣服和我一起去?”沈舟道,自己又摇摇头,“哪有长这样的太监,扮个宫女好了,最多裙子短点。”   江陵道,“我长这么好看,你不怕今上看中我,再宠幸个?”   沈舟也自知不大靠谱,外头柳歌又来催了两回,这才匆匆去了,还不忘叮嘱江陵,“你就内室里老实呆着,哪儿也别去,听见没?”   “听见了。”江陵乖乖点头。   只是沈舟才出了居所,他便点开了系统栏,激活了某个技能,随后大摇大摆地尾随着沈舟。   技能名称——视若无睹。   这个是连中三元这个成就的系统奖励,每天能有一个时辰累积使用时间,可随时中断。主要效果就是屏蔽玩家视觉影像,让所以人都对他视若无睹。   原本江陵是想留着等会儿偷看沈舟洗澡用的。希望娘娘折腾的快一点,还能留点残留时间享受福利。   皇贵妃所住的长春宫用灯火通明都不够形容的,远看热闹非常,近了却发现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江陵在廊下栏杆上坐了,靠着柱子看戏。   皇贵妃原先发间名贵雅致的首饰扔了一地,她披散着头发,静静跪在地上,身边围满了苦苦相劝的内侍宫女,今上身边的总领太监戴权,愁眉苦脸地道,“更深露重,娘娘就是生陛下的气,也不能糟践自己身子啊,好歹先起来,陛下这心里头也不好过。”   他看着沈舟来了,忙道,“七殿下快来劝劝娘娘,身子要紧,陛下说了,只要库里有的,娘娘只管开口,就是搬空了他也无二话。”   “这可不更证实了我们母子恃宠而骄么?”皇贵妃冷笑道,“陛下折辱我至此,何必还要拿这些死物来说事。若不是着实厌弃我,怎会在我殿里就做出这等颠鸾倒凤的事,我自知许多人为了笼络陛下养着成群的美人,只是青楼老鸨都做不出这等事来,直直将女孩儿送到别人床上。”   沈舟蹲下身,“皇贵妃娘娘真打定主意了?”   二人迅速交换了个眼神。   皇贵妃骤然提高嗓音道,“我谢氏系承申伯,源出洛邑,今虽衰败,不复乌衣望族,凤羽名流,难道这就是我们母子受辱的原因吗?臣妾得沐天恩,自王府起便侍奉陛下左右,业已十七载。陛下既不念往日情分,还请逐我出宫,我虽卑贱,亦不敢受此大辱。”   沈舟在戴权期待的眼神中,跪在她身后半步处,面无表情地道,“还请陛下贬黜我母子二人为庶民。”   他纯粹是陪人演戏,但是皇贵妃说到最后,真的激动起来,“陛下若不肯,不妨三尺白绫一赐!既免我谢氏蒙羞,也好给您这位心爱的贾女史腾地方。”   皇后得了消息,亦是急匆匆赶来,否则以这皇贵妃的受宠程度,今上绝对会妥协。她赶到时恰听闻此句,拿出中宫架势,训斥道,“皇贵妃口口声声谢氏,可还记得这是我沈家天下?陛下不过是为了绵延子嗣考虑,如果宫中人人和你一样善妒,动不动逼迫陛下,岂不是乌烟瘴气,祖宗家法何在?”   皇贵妃一抬手,立时许多人殷勤地扶她起来,戴权笑着给皇后行了个礼,转头对皇贵妃道,“娘娘肯起来就好,您是陛下心尖儿上的人,陛下这会儿指不定怎么心焦呢。”   “谁知道他心焦的是哪个。”皇贵妃拖着尚带褶皱的裙摆,不屑地看了皇后一眼,“你也不必得意。如果人人和我一样,这宫里反倒干净。明日便请了诸位叔伯和王妃来问问,是不是有皇后派了女史去皇贵妃宫里床上给皇帝侍寝的道理。你不善妒,那以后侍寝都去你床上好了。”   皇后咬牙笑道,“放肆,你还记得自己身份么?你只是个妾,本宫才是陛下明媒正娶的皇后,容得你这样和本宫说话?!还有你,七殿下,谁准许你这个时候出入后宫的,还没有半点规矩了?”   江陵四处找了找,最后摸了块石子,朝着最中间那明晃晃的皇后砸去,那石子在他手里时候是隐身的,等砸出去就是道美丽的弧线。   他准头挺好,正砸在皇后那华丽的凤钗上,叼着硕大珍珠的凤头重重往下一点,断了。   “来人啊,有刺客!”皇后那堆乱成一团。   沈舟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江陵的方向,搀住皇贵妃道,“天晚了,今儿的燕窝是不是还没喝?去偏殿睡一觉就是了,你喊打喊杀的难过,也不见有人放在心上。”   今上早换过了龙袍,缓缓从殿里走出来,也不理会皇后,到皇贵妃面前,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道,“我放在心上,阿瑶你信我,那丫头有问题。”   “太医说了您没中什么助兴的药。”皇贵妃往后退,和他拉开距离,“我可以不计较你后宫佳丽三千,随便你睡谁,我只当没看到,可一定要是在这里,一定要是今天吗?”   她眼里泪光莹莹,哀怨清愁楚楚动人。   “杏苑长春,椿姿耐老。画堂琴幌融融调。生涯分付宁馨儿,西园手种闲花草。所以我这里叫长春宫,可惜陛下不记得了。”   江陵认为,谢皇贵妃的演技,起码欠她十个奥斯卡,今上略微次一点。但是最值得同情的还是沦落为背景板的皇后了。   那个鸡/头落在地上,寂寞非常。   而不甘寂寞的皇后愤愤地打断了二人的真情演出,“陛下难道是要封她做皇后了吗?难道她对臣妾这些年的不恭敬您都没有看到吗?贾女史出身荣国府,并非一般宫女,也要任由她拈酸吃醋?”   这话说得相当没有水平,且逻辑不通,语无伦次,江陵摇摇头,难怪你输给人家。   今上抬手制止他,“闭嘴,这事朕自会处置。”   沈舟忍着困倦,态度愈发冷淡,“既是出身荣国府,缘何做出这等爬床之事?皇后娘娘管教奴才是按出身来的?”   “荣国府祖上立下赫赫战功,陛下难道要寒了老臣的心吗?”皇后转换了个思路,“臣妾恳求陛下给贾女史一个名分。”   后头响起BGM,“娘娘一心为了陛下啊,陛下为什么不能懂娘娘的痴心?”   皇贵妃点头道,“名分是要给,不做个一宫主位,怎么能显示国公府小姐的尊贵呢。叫我说,不如封个贤德妃,叫她日日夜夜,每时每刻感念皇后的贤德。陛下以为如何?”   “随你高兴,就赐住……”   “这长春宫我不要了,送给她好了。”皇贵妃道,“只是名字要改了,不如就叫……凤藻宫。”   沈舟低头踢踢那块小石头,疑惑地想自己是不是困过头幻觉了,刚刚好像看到江陵?   江陵见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慢悠悠地先沈舟一步晃回去了。   待到小殿下归来之时,江状元已经躺在床上洗白白等他了,沈舟一头栽倒,“不想洗澡了。”   “你睡你的,我给你擦把脸。”江陵解开他外衣,还把莺歌柳歌挥退了,自己拧了帕子服侍他洗漱,借机又去掀里衣,“还是擦个身睡得舒服。”   “你别趁机占我便宜。”沈舟识破了他的诡计,“你要是乱摸,我就真生气了。”   江陵亲亲他的眼睛,“那以前是假生气?”   沈舟已经睡熟了,并没有人回答他。   小小年纪累得这样狠,江陵也不舍得折腾他,赶紧收拾好了塞被子里,沈舟不自觉地靠了过来。   二人一觉就睡到了午时,砍头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娘娘关于谢氏的台词,来自百度百科。长春这句引用古诗词,实在来不及的注释了,心肝儿知道下就行_(:з」∠)_ 第39章   江陵先醒, 看沈舟迷迷糊糊抱着被子伸懒腰, 手欠地往他腰间一戳,沈舟毛毛虫似地缩了一下,抬脚踹他。   “越来越喜欢踢人了。”江陵抓住他的脚踝,作势要亲,“人这么瘦, 脚倒是肉乎乎的。”   柳歌立在门口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 只能看到床帐内人影绰绰, 弱弱地道, “殿下起了吗?过午时了。”   这位状元, 您再磨叽下去, 今天的皇宫也要锁门了。   沈舟挣开江陵, 一手撩开床帐, “皇贵妃娘娘那里可有信?”   “娘娘昨日和陛下回太极殿住了,陛下说在由着娘娘挑新殿, 修缮完之前娘娘都先住在太极殿侧殿。”柳歌语气中透着淡淡的欣喜,太极殿是本朝皇帝的住处,太上皇移驾到了兴庆殿。   沈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贾家那位真封了贤德妃?”   “是, 已经下旨了, 皇后对这位很是上心,一早就命人撤了长春宫的匾额,换上了凤藻宫。”   “她以为来的是帮手, 却不知道待得日后腹背受敌当如何。”沈舟道,“昔日王皇后,还不是认为那位是斗倒萧淑妃的好助力。”   江陵搭着他的肩膀笑道,“殿下这话错了,娘娘不是萧淑妃,皇后也比不得王皇后。王皇后出身太原王氏,当今皇后不过……”   他说到此处便止住了,皇后祖父不过四品侍郎,太上皇为了嫡子铺路,硬生生指了个家世平平的妻子给今上,谁料今上仍旧杀出一条血路,皇后父亲六品的官儿封了承恩公,自此放称得上显赫。   沈舟屏退宫人,下床自己拧了手巾擦脸,“谁也没比谁好多少。”   “也给擦一把,昨夜我可服侍了殿下许久。”江陵弯腰道,“我有句先前就想问了,问了你别打我。”   沈舟一把将手巾糊在他脸上,“你问,我酌情看打多少板子。”   江陵撸下来自己擦了擦,“皇贵妃娘娘既出身谢氏这等高贵,如何会入了王府为侧妃?”   “也就书里高贵高贵吧,王谢堂前燕都讲了几百年了。”沈舟道,“谢氏沉寂数代,到了皇贵妃这代,便多了几个生着恢复祖宗荣光的人,为了求一个机会,便送了皇贵妃入王府。”   他取了青盐漱口,声音有些模糊,“她也算求仁得仁,皇宫对她来说可比大宅院好玩儿多了。”   江陵回忆起昨日皇贵妃的影后风采,觉得他说得对。   只是他也注意到,沈舟对皇贵妃从不称母妃,当面也无敬称,对今上亦差不多这个态度,冷淡得很。不过有些孩子和家长就是这样朋友似的相处,江先生略羡慕地想到,换作是他家,肯定会被打断狗腿。   沈舟咕噜咕噜地吐水,手肘推推江陵道,“你想什么呢,考试靠傻了?怎么这两日老走神。”   “在想一会儿出宫要处置些事。”江陵道,他还有另两项游戏奖励没有领取,得去尽快处理一下。   “也是,你得回去放放鞭炮,我借你点银子,你把宅子给换了。”沈舟道,“你那破院子,任谁想见你都能翻墙进去。”   江陵失笑,“我有银子,殿下放心,你要喜欢什么告诉我,我置办进去。不过话说回来,除了殿下,谁还想见我?”   莺歌将江陵一会儿要带走的东西都整理好,捧了个荷包进来问道,“小江状元,这个荷包掉净房角落了,是您的还是咱们殿下的?瞧着这么丑,大概是您的。”   沈舟接过来仔细看了会儿,“这就是昨天你收的那个?这么丑,你收着辟邪挺好的,扔给你那个姑娘肯定长得很漂亮。”   “压根没抬头看,我这个人眼瞎,瞧不出人漂亮不漂亮,都差不多一个长相。”江陵道,“我就是看着这个荷包丑的厉害,拿回来哄你玩儿,好笑不?”   沈舟又看了看,“不大好笑,这是个绣了个啥?”   莺歌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绣的是双凤图,您瞧这儿是翅膀,这儿是脑袋。料子不错,金线也成色十足,就是手艺有点惨。”   江陵恍然大悟,“还是你们姑娘家会看,我还以为两只鸡对吐,你看中间这一坨。”   “……这是祥云。”莺歌也是服气了。   陪着小殿下吃过午饭,江陵便出宫了,他高中之后有十日假期,然后才需要去翰林院报道。   慎言和顺子早高兴得不行了,慎言道,“少爷怎么没穿那大红袍,我们昨日都上街看了,只是我人矮,没瞧着,顺子倒是看到了,好些人来给您送礼,我们都说您还没出宫,不敢收。”   “无事,之后再有只管收下,也是别人一番心意。”江陵道,“让顺子娘多做些好菜,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   “少爷您还要出去啊?”慎言道,“哦,对了,贾家请人来送了帖子,让您去他们家做客。”   江陵嗤笑一声,“扔了就是,没得又看他们摆外祖母和舅舅的派头。”   他独身一人向着城西的胭脂胡同去了,那胭脂胡同说来也是奇,虽取了个女儿气的名字,却是京城各大钱庄的所在地,被系统誉为——游戏里的华尔街。   胭脂胡同来往的人,有衣着光鲜的,也有低调无华的,但是并无人会瞧不起后者,大家伙儿讲究财不外露,指不定哪位便是真财神。   故而江陵进了耿记钱庄的时候,小伙计的态度并不因为他的朴素而敷衍,依旧热情周道,“您是存钱还是取钱?”   江陵在柜台一侧的太师椅上坐了,“取钱,不过还是进去谈得好。”   小伙计笑嘻嘻地问道,“我这就去请掌柜的,您是取多少?”   “你且去,在这儿我是不会说的。这世道再好也架不住遇上见钱眼开的人。”江陵食指轻敲椅子扶手,悠然自得,气度高华,叫小伙计不敢怀疑他是个骗子。   “您先里头雅间请,茶都是上好的。”小伙计将他请到VIP客户包房,还给倒了茶水,水果摆盘得很好看。   江陵打算着取一半出来,把宅子买了装修好,剩下的这点银子也能办个金卡储户什么的,不曾想掌柜的一看他手里的庄票,险些给跪下了,“这是咱们钱庄的庄票不假,可这么大笔银子承兑,小的得和东家商量商量。”   “嗯?”江陵慢慢叠好那张庄票揣回去,“存银子的时候可没说要和谁商量,别忘了,做生意讲一个信字。”   江先生强行融入剧情,假装就是自己存的这么多钱,根本不是系统给变的。   掌柜的苦笑道,“要不先把利钱结给您?”   “那三瓜俩枣的才多少银子。”江陵笑得亲切友善,“掌柜的要是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咱们再商量。”   俊俏的少年径直推门而入,“你先去前头忙,我来同江状元说。”   “北静王。”江陵淡定自若地看他坐在自己身边,“原来是王爷的产业。”   北静王问道,“你是不是早知道了?七殿下告诉你的?”   “你猜。”江陵偏头朝他笑了下,“既然七殿下同你相熟,那利钱就免了,剩下的十万两黄金,一分不能少。”   十万两黄金,同样来自连中三元的成就奖励,系统就是这样霸气外露,希望玩家可以感受下。   “这庄票不会是你捡的吧?你都穷得去抱小七大腿了,还能有这么些个银子?”北静王质疑道,“要是这样,我可就不客气了。”   江陵道,“你说假的就假的呗,不知道今上对北静王私下开了钱庄会是什么感想。”   “他对出了宗的,落魄又甘于贫贱的今科状元家财万贯什么感想,就对我什么感想。”北静王这句话的定语有些长,慢悠悠地断了句方才说完整。   “那我只好去和七殿下哭诉他的水溶哥哥欺负我了。”江陵说到水溶哥哥四个字简直是咬牙切齿。   北静王听得出来,心情愉悦了些,“兑一半给你,省得你把小七吃穷了。另外一半……”   江陵看着他手上的碧玉貔貅,截断了他的话道,“王爷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何谈另外一半。大家开门见山,王爷拿得出来多少,给我透个底。”   北静王烦躁地直挠桌子,“行吧,给你说实话,真没钱了,一半都没有。本来够的,被我拿去江南做玉器生意,结果赔了。”   “赔了这么多?”   “我那都是上好的苏工玉器。不过,确实也不止这个,还去云南做了茶叶,也赔了。”   “也不至于上百万吧?”   “还有西洋舶来品,那船走了三年没回来,压了不少钱。”   江陵开始觉得北静王是个奇才,“就这三桩生意?赔了这么多?”   北静王努力克制着不抓狂,“还有个贵州的银矿,大价钱买了,它不出银子了。”   “你可真够败家的,不会再来了个还有吧?”江陵道,“既然不擅长做生意,买地买庄子哪儿不行?再不济你就是把这些银子存在对门钱庄里,三年时间也能赚点儿利钱。”   “没有还有了!那是我运气不好,你才不擅长做生意。”北静王怒道,“你说那些个才能赚多少银子,要是我那船回来,起码能赚好几个翻。”   江陵微微一笑,温和地问道,“那请问您,那船回来了吗?”   北静王闭嘴了。   “不如我入股你的钱庄,如何?”江陵忽然道,“这样我就是大头了,王爷应该也没有意见。”   北静王想说他有意见,再想了想,还是又闭嘴了,闷闷地点点头。   他要去和小七告状,你们家吃软饭的欺负人,还骗你,这种大额资产不明来历,肯定有猫腻。   作者有话要说:  水·败家·美少年·溶。   北静王是一个投资失败生意失败的败家美少年,我要笑疯了   我回来啦,心肝儿你们有没有想我?多谢关心=3=   话说发现犯了个错,以后看看怎么修,谢氏是不算在五姓七望里的,当时江小陵感慨错了,不过你们可以当他没文化。 第40章   江陵和北静王签完契约, 从此江陵就是耿记钱庄的董事长了, 他索性把宅子的事也托给北静王。   北静王拍胸脯道,“你放心,小七的喜好我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事交给我就是。”   江陵忽然就起了弄死他的心意,阴恻恻一笑, “王爷不如也来清楚清楚我的喜好?”   “咳咳, 我就这么一说, 自然还是你最知道。”北静王道, “你现在这破屋子住着也不是办法, 要不我拨个宅子给你先住着?”   “懒得搬, 到时候再说。”江陵心情并不算好, 无端端又被系统坑了一把, 说好的十万两黄金, 一半儿都没捞着,全给这北静王败家了, “银子我就搁这儿了,王爷再帮我办件事。”   “你先说。”北静王很是警惕。   江陵不以为意,“劳王爷派个人,去把海底捞买下来。”   北静王想说就这事儿?后来忆起来沈舟喜欢吃这家海底捞, 点头道, “我知道了,明日就去办,这家生意说不上很好, 花不了多少钱。”   在耿记钱庄耽误得这点功夫,就来不及去下个目的地了,江陵只好先放下这个奖励,不想才走到街口,就见顺子火急火燎地过来,“少爷,宫里有旨。”   传旨的内侍正由慎言陪着喝茶,被小书童哄得喜笑颜开的,“不愧是江状元家里伺候的,就是会说话。”   家里香案什么的都备好了,江陵看着那掉了漆的一脚,自己都发现自己过得挺惨的。   “劳公公久等了,耽误您回去复命了。”江陵笑道。   内侍忙摆手,“江状元客气了,那就开始罢,这可是大喜事。”   江陵老实跪好,丝毫瞧不出心里不情不愿的,内侍展开圣旨,念了遍,大致意思是皇帝给江陵赏了座宅院,又赏了纹银千两,调他去做文华院讲学。   文华院是本朝皇子念书的地方,他昨日便知道文华院离着沈舟住处不远。   忽然间要做一个老师,江陵难免龌龊地想自己教小殿下念书时候的场景,作业做得不好可以换些处罚方法。   他将魂儿收回来,塞了红包给内侍,笑问道,“天要黑了,就不留公公喝茶了。只是我来京城时日短,不知如今是哪几位殿下在文华院里读书?”   内侍道,“七殿下往后的几位都在,不过明儿开始,太子殿下也会去文华院。”   他放低了声音,“陛下今日申斥了太子殿下,叫他回文华院学学何谓孝悌。皇贵妃娘娘说瞧您人品不错,陛下就点了您去讲学。”   江陵有些惊讶他这样直言,听得内侍又道,“小江状元勿要多心,七殿下身边儿的小许是我干儿子,换作别人,我万万是不敢说的,七殿下让您当差多小心,这几日风口浪尖的。”   天恰好飘起小雪,江陵又多塞了份银子,“都过了春闱了,雪还不停,公公回去路上仔细些,别摔着了。”   内侍没敢收,他也瞧见那掉漆的香案了,怕这位状元郎给了赏钱自己没饭吃,江陵看出来了,失笑道,“拿着罢,陛下才赏赐过我,不用同我客气。”   何况本状元是坐拥十万黄金的钱庄董事长,不差钱。   他此刻已然将那鸡对吐的荷包忘在脑后,但有人却牢牢记在心中。   南安王府中,某座小院中的红梅上落着星星点点的雪,愈发衬得花瓣艳丽。   不知道谁先叹了口气,立在院中几个姑娘家互相对视几眼,又老老实实地重新垂首。   婆子抬着软轿缓缓而来,轿边服侍的两个丫鬟,一个打帘,一个撑伞,动作从容稳重。   绣着国色天香的轿帘被掀起,露出那张叫这几个姑娘又羡又妒的脸来。圆润的小脸巴掌大,如莹玉一般,那牡丹都因此失色,似是有些惊讶,她微微睁大了眼,瞳仁本就大,她这样一瞪,就显出和年纪不相符的稚气和令人怜惜的无辜来。   那几个姑娘忙欠身,几乎是齐声道,“大姐姐。”   皆是上浅下深的对襟袄裙,唯有颜色和纹样按个人喜好不同。   “下着雪呢,怎么都在外头等我,快些进屋。”南安王府的大郡主金明华扶着丫鬟往里走,瞧着那一水儿的秀丽容颜,露出个温和的笑容。   屋里早生了炭盆,融融暖意,她正要进去,忽似想起什么,转身吩咐道,“那伞记得安置好,可不敢弄脏,更不能弄丢了,回头还要用的。”   伞面是幅山水画,众女也是学过画的,回想那山水层峦耸翠,气韵天成,看她又这样慎重,不由猜测又是哪位名家的手笔。   二姑娘金明竹比她小一岁,笑道,“还是大姐姐雅致,雪天打这伞最好不过,等伞面落满雪,便是一副新的雪景图。”   她素日里是最怯懦无话的,今日倒肯说笑,金明华也不会下她面子,“刚才瞧你打着的伞还是百蝶的样式,春日里合适,我这里正好有把红梅,你等会儿带回去换了。”   要说旁人的伞,肯定没什么大意思,可金明华素日里用度清贵,就是门口那花盆都是前朝的古董,她拿来送人的,多半和刚才那把也差不离多少。   立时就有人就看不过去,她嫡亲的妹子金明岚冷笑道,“二妹妹病了一场,倒是会些诗啊词了的,早知道也教教我,好叫大姐姐也赏我把新伞。”   她同金明华一样,早早受封了郡主,故而府中皆称她小郡主,便是那日给江陵扔了荷包那位。   金明华捧着热茶喝了一口,淡淡道,“诗情,去库里寻十把伞来送与五妹妹那里。”   小郡主的脸涨得通红,偏她怕这个嫡姐的很,还必须要道谢,只得讪讪笑道,“多谢大姐姐,我一人也不用了这么多,不如分个姐妹们吧。”   “既给了你,自是由着你吩咐。”金明华面对这一屋子的妹子,有些头疼,“这几日天凉,要是缺银霜炭了只管来要,别冻着了。”   众女齐齐称是,又说笑几句,明华便道散了。   画意从小丫鬟手里接过点心搁在炕桌上,“才做好的,郡主尝尝。可要去给老太妃请安?”   “这时候祖母该在午睡,等会儿瞧过母亲,我和母亲一起去罢。”金明华捏了块糕,有些走神。   原是大伯袭爵的,后来她出生了,她父亲现任南安王便因为不可描述的原因,和大伯掰了,并且顺利得到了王位。   老太妃尚在所以也不能真赶了大伯一家出去,最终斗争结果就是,各退一步,南安王养着这个大哥,大哥也不插手王府事,只是太妃偏爱大儿媳,握着府中大权不肯给王妃,反而时时喊了大儿媳去帮忙。   明华和明岚的母亲自是正经王妃,为了这些事不知道和姐妹俩念叨了多少次。   说实话,当年掰得肯定特别厉害,老太妃打小就不待见她,她们也不乐意和大伯家的女孩儿玩。   诗情去小郡主住的西院送完伞,又转了回来,就见金明华举着糕呆呆的样子,禁不住捂着嘴笑道,“郡主这是想什么呢?”   她是上头赏下的宫女,在这位郡主面前素来很有几分体面。   “没想什么,你这包打听,可打听回来了?”金明华道。   要是堆着一起,可能看不出来,但是今天院子里几朵花分立两列,少一个特别明显,老四明宜没在。   “四姑娘在老太妃屋里呢,二位史侯夫人领了她们家几个姑娘来了,有个云姑娘很是得四姑娘喜欢。”诗情道。   金明华起了个大早赶回来,有些疲倦,不太想计较老四这种在王妃眼里被称作吃里扒外的行为,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放下了那块无辜的糕,“撤下去你们分了吧,不想吃。”   这话恰好被一片慈母心肠的南安王妃听见,这可是捅破天了。   王妃一叠声地先喊“我的儿”,然后上下的打量她,最后含泪道,“我早早吩咐人做的桂花糕,你原最是爱吃的,怎么今日不想吃了,可是在宫中辛苦受累了?”   不待明华回答,又吩咐人去端汤水果子等等。   “真不吃了,我都胖了。前儿太妃还掐着我的脸还笑了半晌,本来脸就圆,再吃就成了包子了。”金明华忙阻止道。   她口中的太妃是太上皇宠妃刘氏,因着膝下无子,有年宫宴上瞧着金明华有眼缘,打六岁开始就养在刘氏跟前儿,一个月里只有半个月在家住。   “哪儿有这么小的包子。”南安王妃心疼道,“你正长身子呢,就该多吃些。”   金明华不肯,赖着她撒娇。   因为天暗,傍晚便点上了灯,见女儿穿一件大红织金袄,袖口领口都是雪白的风毛,大气又富贵,王妃摸摸她的领口,“这又是太妃赏的吧?”   “嗯。”金明华含糊地应了一声,“我影影绰绰在宫里听见妹妹看上了新科状元?太妃都问过我一回,我便是为着此事出宫的,是不是真的?”   她的婚事一早就订了承恩公世子,只是二人命中都不易早婚,故而耽搁了些年岁,她现今也十八了,眼见是拖不下去的年纪,却不见承恩公府来商量婚事。   因为这桩心结,她提到小郡主婚事时候口气就不太好。   南安王妃也听出来了,半晌方道,“她自己喜欢了,我又有什么办法,你父王也算惯着他,总会叫她如愿的。”   “咱们王府的女孩儿就这么不值钱?上赶着嫁?就差满京城都知道了。这会儿知道自己喜欢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倒是由着人按头喝水,随意婚配。母妃只管宠着她罢,我回宫了,左右也是没人疼的。”金明华气得要下炕,王妃忙拉着她,“你怨我,我也无话可说,可你自己摸摸良心,我是疼你多还是疼你妹子多?先别急,我来说她,叫她安安生生的不给你惹事,你只管和太妃说还在考察人品就是了。”   金明华这才又上来坐好,王妃问过她在宫中的起居,就开始老生常谈念叨大嫂子的事,“你说咱们王爷才是正经袭爵的,怎么太妃能让你大伯母管家,实在是……”   “嘘……”金明华截断她的话,“您每个月都要查看账目的,怕甚,权当是家中管事呗,多省心啊。”   “省心什么啊,前儿银霜炭不够了,我刚说两句她就哭穷,最可气你嫂子还帮着她打圆场。太妃那里,就是丫鬟屋里还燃着银霜炭,这叫炭不够?”   “我上回就说了,您直接透给几个妹妹知道就是了,比起会哭,谁有咱家这几个会哭?不过明岚得拦住,没得和庶出的在一起闹失了身份。”   南安王府几朵花一哭,嘤嘤切切,仿佛受了千般委屈万般无奈,更有一位方才提过的四姑娘明宜,唱念做打,活脱脱和她姨娘一个落魄户样。   可能是想到了明宜生母李侧妃的功力,王妃露出一个想笑又怨念的表情,尴尬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所有的BOSS已出,这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微博车已开,狐狸精X天师那条长微博就是。_(:з」∠)_小伙伴说含蓄,我争取下趟车带感一点。   忘了还要说什么了……可能得了少女痴呆……我刚刚还记得的。   给你们比个心吧。 第41章   金明华对于母亲絮絮叨叨的抱怨很是耐心, 听到最后,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前儿我带回来的料子可还在?”   “在的,你带回来的东西都好好收着,我亲自给你看住了,就是明岚瞧中那云锦我都没松口。”南安王妃道,“这丫头倒是脾气大,跑去和你父王告状, 他又拨了些好的给她用。”   “自然是让她去问父王讨, 不然库里东西白白便宜了谁。”金明华道, “诗情, 去取些出来,咱们去祖母处见见二位史侯夫人。这位云姑娘正和卫侯家的兰哥儿议亲,我也瞧瞧替太妃瞧瞧是怎么样四角俱全的姑娘。”   刘太妃的妹妹是卫侯家的老夫人, 素来低调,就是刘太妃最得宠之时,卫侯府上亦非跋扈之辈。刘太妃原是想给金明华订下卫若兰兄长卫若桐的, 她与兄弟二人幼时在太妃宫中亦见过多次, 算是青梅竹马的相熟, 谁知承恩公府横插一脚, 也只好应了。   南安王妃叹道, “我见过两回,这丫头容貌就只寻常,更兼父母双亡, 不知怎的入了卫侯府的眼了。”   金明华有些怅然,“这样也好,好拿捏,高门贵女又有什么用。”   “都怪皇后,你和桐哥儿天造地设的姻缘,她既求来了好生待你也就罢了。”南安王妃咬牙,“若是今年再不提亲事……”   “母亲放心,承恩公世子不仁,我自有不义的法子。”金明华冷笑道,“他成日的跟着七殿下转,以为大家都是瞎子呢,琼林宴上竟引得几位大人都为之一叹。皇后为着这个还给我没脸,怪我拴不住她侄子。”   南安王妃气结,金明华自己倒并不如何恼怒,“也难怪她能做出送女史去皇贵妃床上给陛下侍寝的事,母亲一会儿且看我如何说就是。她贾家的亲戚还想嫁给兰哥儿,别做梦了。”   母女二人重新梳妆,带着云锦到了南安太妃的住处,南安太妃身边依偎着个红衣姑娘,虽无十分颜色,亦有明艳爽朗之处。   众人忙都站起来,史家两位夫人皆是可亲中带着些敬畏,保龄侯夫人笑道,“大郡主回来了,今儿可来的真是巧了。”   论品级金明华还比一品侯夫人低些,浅笑着道,“我方才也同母亲说巧了,忙不迭就来和二位夫人相会了。史侯府几位姑娘都是顶好的,不怪我这四妹妹喜欢的紧,我都不肯放人了。这些个料子带回去裁春衫,都是才供上来的新花样。”   史侯夫人还要推辞,南安太妃笑眯了眼道,“她一番心意,只管接着,别说你们,就是我也想蹭蹭咱们家大郡主的光。”   一时给南安太妃行过礼,金明华在方才红衣姑娘的位置上坐了,搂了她的胳膊道,“祖母就喜欢开玩笑,我的还不是您的,只管去我院子里搬。”   “这一个是你湘云妹妹,这是湘晴,湘宁。”南安太妃替她介绍道,不着声色地收回了手,朝着史湘云招了招,“怎么,云丫头见了你郡主姐姐就嫌弃我这个老太婆了?”   史湘云俏生生地笑起来,“只怕是太妃见了郡主姐姐嫌弃云丫头才是真的。”   二女分坐太妃两侧,皆是红色缎袄,饶是二位侯夫人是亲婶娘,也不得不承认,史湘云直接就被人家大郡主给比下去了。   湘晴湘宁皆是腼腆的,更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南安王妃不无得意地想开口,被金明华一个眼神制止了,金明华道,“听太妃说,卫老夫人瞧中史家妹妹了,不知是哪一个?湘晴温婉,湘宁娇俏,都是好相貌。”   直接给了史湘云一个没脸,只是她确实没有两个妹妹模样好。   保龄侯夫人作为嫂子,要比忠靖侯夫人善言谈些,抖了个机灵道,“你瞧着云丫头好,想留下给太妃是不是?可不敢如您的意,卫老夫人瞧中的是云丫头。”   史湘云娇羞地扭过身子,不肯说话。   金明华点头,“被夫人看出来了,云丫头平日就喜欢去荣国府陪伴他们老太君,老太君每每和太妃说起来都是夸赞。今儿我一见,果然讨人喜欢,我自己不得空,有这么个伶俐的陪着祖母岂不好?”   “南安王府的姑娘个个拔尖又纯孝,别埋汰我们家女孩儿了。”保龄侯夫人察觉出不对来了,对上金明华的眼神既是疑惑,也有些讨饶。   南安太妃适时地打断了二人的话,“我留了他们吃晚饭,王妃同大郡主留下作陪罢。”   金明华朝保龄侯夫人暗暗摆了摆手,示意暂且不提。   一顿晚饭宾主尽欢,她特意亲自送了客人出来,和保龄侯夫人走在最前头,保龄侯夫人低声道,“郡主方才是否有话要说?”   金明华幽幽叹了口气,满怀担忧,“我也是听太妃说了方知道的,夫人和南安王府也是老亲了,太妃命我透着话出来。听闻这位云姑娘时常住在荣国府,这也不算个事儿,可她们家尚有一个衔玉的公子,也养在老太君跟前,这……太妃最重规矩,知道后大怒,又不敢说与卫老夫人,怕伤着她的身子。”   “这……这话从何说起!女孩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而且贾家尚且有个表姑娘也住在老太君院子里,怎么就光提咱们云丫头呢。”保龄侯夫人急道。   “也到这步了,夫人想着怎么描补罢,这位表姑娘我也知道,巡盐御史林家的女孩儿,瞧着是要和贾家结亲的。再者说,就算她名声坏了,回江南照样有林大人为她操持,可云姑娘?夫人这些年待她极好,可宁姑娘的年岁也大了,总得紧着自家的才是。”金明华早将史家摸得一清二楚,湘宁是保龄侯夫人亲女,湘晴是忠靖侯夫人所出。   保龄侯夫人道,“郡主的话我记下了,这份人情,史家不会忘的。”   金明华绝美的脸上缓缓露出笑容,叫保龄侯夫人都惊艳,她缓缓道,“夫人不必如此,我也是为着太妃高兴。”   她送到二门便回去了,半途遇上怒气冲冲的小郡主明岚,金明岚嚷道,“你怎么这么坏!我都听见了,你做什么要挑拨人家亲事?”   “谁告诉你的?”金明华将身边服侍过的人理了一遍,刚刚除了诗情画意,便是前头提灯的两个小丫鬟有机会听到了。   “你不要管谁告诉我的,你去了宫里心都变脏了。”金明岚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嫡姐,也顾不上害怕了,“要是传出去了,你让她们怎么做人?还有那位表姑娘。”   金明华侧头和诗情说了句什么,冷下来脸来看着这个天真的胞妹,“你也知道传出去没法做人?谁准你殿试那日上街还给人扔荷包的?你知道叫别人要名声,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就你那手烂绣花,还敢出去丢人。”   金明岚被戳中痛脚,声音愈发大了,“他收起来了!”   “大概拆了金线去卖,新科状元穷得很,陛下才赏了银子。”金明华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你最好脑子放清楚,南安王府不需要一个这样的郡马。”   “我不!父王答应我了。他没银子,我有就够了。”   “他既决绝到出宗,何等心性?瞎了都不会瞧中你,你以为陛下会眼睁睁看着他和我们王府结亲?他需要一个孤臣,单说让他去文华院讲学,就直接得罪了太子一脉,他只能跟着陛下,也必须跟着陛下。我断断不会容忍你搅进去的。”金明华每每看到这个妹妹,就有打掉她脸上那种骄纵跋扈的冲动,她为了南安王的王位稳定要进宫伺候太妃,要忍受承恩公世子的轻视,凭什么这个妹妹能理直气壮说出这样任性的话。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在金明岚声音越来越大,口气越来越放肆的时候,她抬手就给了对方一个巴掌。   金明岚捂着脸,整个人呆住了,“你打我?”   南安王妃被人请来劝架,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看都是小女儿不懂事,又是心疼又是责怪,“你姐姐宫里够辛苦的了,你听了那些贱丫头的话来质问她,也不知道体恤她。”   离开的诗情回来复命,“大郡主,刚才那两个小丫鬟都处置好了,明日便使人送到庄子上去。”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自己命数了。   “再有胆敢传话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哪个告诉你的,我就把哪个在你院子里打死,让你看个清楚,看个高兴。”金明华摸摸妹妹的头,“嗯?记住了吗?”   金明岚吓得一哆嗦,“记,记住了。”   这日一早,江陵接了北静王的信,要去看新宅,刚刚出门,便有两个侍卫拦住他道,“江状元,我家主子有请。”   “没空。”   他不肯去,侍卫便站着不肯走,江陵一笑,“这是准备当街强抢了?也行啊,过几日你们主子替我去给太子殿下讲学,我今儿吓着了重病不起。”   侍卫面面相觑,留下一个堵路,另一个跑问主子了,留下那个扯扯僵硬的嘴角,勉强带了点笑意,“您稍等,一会儿就好,得罪了。”   “也不必得罪不得罪这种套话,假的很。”江陵摇摇头。   片刻之后,另个侍卫跑回来了,“江状元殿试那日可是收过个金线荷包?能否还给我们?”   “你说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我说隔壁街得月楼是我的,那是我的吗?”江陵冷笑道,“再者说那日我收的荷包没有八十也有一百了。”   他说着绕过二人,“再挡路,我就喊救命了,想来京兆府很乐意搭救我。”   走出去半条街,顺子往后看看,“少爷,那两个人走了。”   江陵道,“你发现没有,那个人跑回来的时候,气都不喘,想来他那个主子离得很近。”   “可是咱们周围连个像样的茶楼都没有,应该是在车上等的?会不会是总来街尾的那辆马车?”   “叫慎言去周围打听打听。”江陵道,早知道收个双鸡对吐这么麻烦,当时就扔了,小殿下根本就觉得不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重新回来江小陵身上啦=3=   郡主和承恩公世子之后会是双JIAN合璧地给江小陵添堵,哈哈哈…… 第42章 【已替换】   北静王府的管事在约定的地方等着江陵, 见他只带了一个人晃悠悠过来,作揖道,“江状元这也太平易近人了,哪有谁家官老爷两条腿走来走去的。”   江陵笑道,“我年纪轻,走走也无妨,不耐烦坐轿。”   “您快车上请。”管事的态度很殷勤,江陵尚且有些话想问他, 便邀他一并上车来坐, 管事连连推辞, “这是贵人坐的, 小的坐后头那辆,您请。”   还扶了江陵一把。   车内的少年正百无聊赖地托着腮,见江陵上来便道, “你这人就磨磨唧唧的。”   “你怎么出来了?”江陵坐到他身边,“正好瞧瞧那宅子你喜欢不喜欢。”   沈舟没好气地道,“什么叫我怎么出来了, 我又不是关笼子里了。”   江陵自知失言, 只管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沈舟也没脾气了, 撑不住跟着笑了, 眼眸清清亮亮。   “每回看到你笑,就觉得这人世(游戏)怎么这么好。”江陵道,宠溺地点点沈舟鼻尖, “吃了饭再回去?”   沈舟慢吞吞别过脸,“难不成你还想不给饭吃?”   “不敢不敢。”江陵道,忽然问沈舟,“你不问我哪里来的钱买宅子?”   “不问,爱说不说。”   “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天外横财罢,反正我保证不是偷的抢的贪污的。”江陵也不知道北静王到底给沈舟说了多少,这话说的自己都不太信。   沈舟却道,“哦,那你有钱了吃自己去,我没有软饭给你。”   “那不信,软饭还是要吃的。”江陵看着小殿下好看的侧脸,凑过去吧唧就是一口,“也不知道陛下赏的宅院怎么样,御赐的不住都不行。”   “直殿监还在收拾,我已经让人催过了。”沈舟道,“仿佛是以前谁静养时候的住处,有五进,也算不错了。今上对你还算大方。你既有御赐的了,北静王那儿推了就是,也别另置了。”   对比江陵那个破四合院何止是不错,简直是上天了。   江陵道,“哪儿能总让你和我住这样的院子,总得弄个荣国府那样有花园子的府邸。”   “江状元,您这会儿七品,就望着人家超一品国公府的规格了,合适吗?”沈舟戳戳他的脸,很是无语。   “合适。”江陵大义凌然,抓着他的手指亲了亲,沈舟怒道,“你是不是属狗?”   “这样才属狗。”江状元从善如流地将白玉似的指尖含在嘴里轻咬,“先买下来慢慢修整,总会有天用得上的。”   沈舟嫌弃地把手抽回来,在他衣服上擦干净,“上回那个双鸡对吐……不是,双金凤纹的荷包带着了么?一会儿给我。”   “我带那个干嘛,对了,还有人来讨过。”江陵把方才侍卫的事说了,“只不知道是不是南安王府的主子。”   “哦,大概是南安王府来找你提亲了,恭喜江郡马。”沈舟一本正经地道,“啊!”   原本都是压低声音说话,他忽然叫起来,车夫忙惶恐地问道,“公子可是有事?”   吴山骑马护在一侧,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沈舟忍着痒,板着脸道,“无事。”   等帘子放下了,他便扑过去掐江陵,“让你别戳我!想死是不是!”   “据说怕痒的人怕老婆,殿下怎么一点都不怕我。”江陵揽着他的腰,怕他摔倒,“小骗子,还想让我嫁给谁?你良心痛不痛?”   沈舟抓着他挠痒痒的手,额头抵在他胸口笑得整个人都在抖,“你才不是我老婆。”   “那你是我老婆?”江陵朝他耳朵吹气,小殿下缩缩脖子,“滚蛋!”   二人打打闹闹了一路,到了地儿方才停下,江陵把各自衣服整理一番,若无其事地下了车。   宅子很大,据王府管事说,有三分之二个荣国府这么大,江陵还能接受,沈舟却不乐意了,“让你们王爷再找找,不行两三家拼在一起,到时候拆了墙重修。”   江陵不解,问了半天,小殿下叨咕着道,“怎么能比他们家小。”   北静王接到话简直无奈,非常后悔用荣国府做了面积单位,人家荣国府多少人,江陵就算加上沈舟,也就俩人,住这么大地儿干嘛使。   眨眼间江陵上班头一天了,这时候文华院已经不叫文华院了,今上表示德行比才学更重要,尤其是对他的儿子们来说,文华院被改名作明德院。   在太子被勒令去重修思想品德之后,把名字改了,饶是太子是个温吞脾气也觉得脸上挂不住,江陵进门前,他正领着超龄伴读——承恩公世子,堵着沈舟找麻烦。   太子摆出一副储君架势训斥沈舟道,“七弟年岁也不小了,怎能和无知孩童一样,由着性子想不来上课就不来。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好生上进,日后怎么为君父分忧?”   沈舟没伴读,皇后塞过俩自己亲戚,最后都被撵出宫去了。   他托腮仰头看看两个已经算是青年的家伙,半晌慢悠悠道,“太子殿下真的想要我上进吗?那我一会儿就去求了父皇将户部的差事给我,好好替君父分忧。”   太子欲要加重语气,承恩公世子拉了他一把,无比温柔地对沈舟道,“太子殿下也是关爱您,难免性急了些。您如今正是要好好打底子的时候,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待得学有所成,再替陛下办差,岂不是更好?况且您向来不喜欢那些琐碎麻烦事,还是趁功夫多多清闲。”   江陵心说躲尼玛,这声音就快掐出水来了。   他对上沈舟的眼神,笑眯眯和小殿下卖萌,眉梢眼角皆是春意,整张脸都写着勾人二字,七品的鸂鶒补服亦叫他穿出段风流气度来。   沈舟抿抿嘴唇,耳根悄然就红了。   江陵上前拱手,给这群龙子皇孙的行礼,“诸位殿下都到了,小臣就开始了。”   八殿下坐在沈舟边上,手里捣鼓着个怀表,怀表已经被他分尸成很多块了,九殿下支着下巴直打瞌睡,十殿下据说病了没来。   最认真的便是坐在首位的大哥哥太子了,他态度极好,“小江翰林请。”   再加个世子,三个男人碰头皆是走温润如玉款式,只是因为颜值高低呈现出不同效果和气质加成,在那儿客气来客气去,把沈舟恶心的够呛,他正是靠窗的位置,只好把视线投向窗外。   既然是要上思想品德课,江陵这儿就好办多了,他自己也不太会那些论语什么的,总不见得让太子来做三年科举五年模拟。   他直接从古代经典孝悌故事讲起,“在汉朝的时候,有一个人姓赵,单名叫孝,表字常平,和他弟弟赵礼平日非常友爱。有一年饥荒……”   八殿下努力拼着怀表,头也不抬地插嘴道,“饥荒时候就不友爱了对吧,我记得这个故事,好像强盗把赵孝抓走了,要吃他,赵孝说你不要吃我,要吃吃我弟弟,他比较好吃。”   江陵忍笑,“八殿下,您说反了。是强盗抓了弟弟,赵孝愿意以身相替,赵礼不肯,兄弟二人为谁赴死争执了一番,最后强盗感动他们的德行,就把兄弟二人都放了。当时的君王知道之后,就封了他们做官。”   “哇,这皇帝怎么这么傻!”八殿下手一抖,把个小零件掉地上了,忙趴到地上去找,眼前忽然出现了双明黄色的靴子。   今上刚下朝,想来关心下儿子们的学业,也顺便给太子两颗甜枣,结果就看到小八这样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一脚将那小零件踢出去老远,怒斥道,“满嘴的胡言乱语,朕让你们明德,你就是这么明的?手里是什么?翻了天了。”   太子起身道,“父皇息怒,八弟少年心性,难免贪玩。”   今上冷笑,“你这个做兄长的也就这么惯着他?眼睁睁看着他走了歪路也不阻拦,朕如何能指望你友爱兄弟,明辨忠奸?”   承恩公世子道,“陛下息怒,太子殿下素来仁厚,对几位小殿下难免面慈心软。”   沈舟是事不关己跟着罚站,眼见那边一来一回地争辩,朝着江陵偷偷吐吐舌头。今上带的人都在外头,恰好能看到江陵,却瞧不见里头沈舟的动作。   江陵被萌个半死,也不能有别的动作,只能继续低着头装恭敬。   今上发完一通火,看八殿下可怜兮兮跪着,摸摸他的头道,“往后不可这般调皮,你们几个的功课朕届时都会亲自过问,万一小江翰林说你们哪里有不妥,都是要罚的。”   诸位殿下只好遵命,把如狼似虎的眼神投向江陵,江陵无意中和承恩公世子视线相交,挑衅地弯了弯嘴角。   不过他发现,承恩公世子长得和太子很像,一双眼睛活脱脱是Ctrl C + Ctrl V的,他中午吃饭时候和沈舟说了,沈舟正在戳一个白玉丸子,闻言道,“不稀奇,他们是表兄弟,长得像很正常。”   皇子只有上午需要上课,下午则是有骑射一类的课程,沈舟完全不感兴趣,从来不去。而江陵下午也没其他工作,更不用去翰林院应卯,午间就能和男朋友厮混在一起。   莺歌张罗着加菜,将红彤彤油汪汪的一大盆水煮肉片搁在江陵面前,“小江翰林尝尝,咱们殿下最喜欢这个菜了。”   沈舟严肃地指着大盆道,“特意让小厨房做给你的,吃不完要挨打的。” 第43章   江陵摆出无赖架势, 趴在桌上道,“那我还是直接挨打吧。”   “那就真的打了哦?来人啊。”沈舟眨眨眼,江陵被他的尾音萌的心肝儿颤,无力地晃晃筷子。   莺歌偷笑,拎着裙子躲出去了。   沈舟在桌下踢他,“喂,不要装死。”   小江翰林把白眼翻上去,甚至还吐出了舌头, 歪着脑袋, 装死的非常认真。   “噗。”沈舟险些被汤呛到, “你有没有个正经样子, 村口二傻子都比你像样。”   “村口不是剃头的王师傅吗?”江陵自己也笑了,坐起来给沈舟夹菜,“下午做什么?要不要出宫去逛逛?”   沈舟把芹菜扔回给他, “不吃这个。下午晒太阳睡觉,好久不去念书了,忽然要早起, 好困。”   “我也要睡!”江陵申请。   “回你自己家睡。”   “出嫁从夫, 既然嫁给殿下了, 殿下在哪里, 哪里就是我的家。”沈江氏简直就是三从四德的典范, 特别的贤良淑德。   沈舟捂住耳朵,“闭嘴,不要念经了。”   江王八陵一搁筷子, 把人捞到自己膝盖上,“胆儿肥了是不是?居然敢和家里母老虎说闭嘴了。”   “你是不是还准备河东狮吼了,来,快吼一个本殿下看看。”沈舟每回到最后都掐着他的脖子哭笑不得,“你去天桥底下说书得了。”   最后一顿饭也没吃多少,沈舟笑得没了胃口,让人把软榻搬到院里的樟树下。   江陵替他裹好毯子,用手遮住他的眼睛,“这样就不会眼花了。”   长长的睫毛在掌心划过,痒痒的,借着四下无人,江陵附身亲了一口,“宝贝好梦。”   沈舟迷迷糊糊抓着他的手问道,“你不睡?”   “这里不方便,等家里收拾好了,天天陪你一起午睡。”江陵低声哄道,“累了就好好睡,我在这儿呢。”   “明明是娘家。”沈舟嘟囔了一句,把他的手挪开,翻身把自己蒙到毯子里去了。   江陵看着好笑,拍拍他对着自己的小屁股,“什么毛病,总喜欢把自己埋起来。”   沈舟不乐意地踹他两下,耳朵红了当然是要遮起来的,才不给你看。   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江陵看他睡得热了,自己把头伸出来,露出红扑扑的脸颊,头发乱七八糟散着,时不时嘀咕几句,嘴还是撅着的。   “也不知道做什么梦,这么不高兴。”江陵点点他的嘴唇,现在游戏进度有点慢了,花了这么多时间才刚混成个七品翰林,万一像那些老学究在翰林院修个十几年书,可是叫人抓着笑话听了。   他坐在沈舟身边想事情,无意中被阳光堵上一层金色,比往日都多添柔和,莺歌努力缩小存在感,亲自守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破坏这样美好的画面。   “七殿下可在?咱们郡主奉刘太妃的命,来给七殿下送些东西。”诗情扣响那朱漆大门,心中直犯嘀咕,怎么青天白日就锁着门。   沈舟不悦地皱起眉,拽着江陵的袖子坐起来,“谁来了?吵死了。”   “你接着睡,我替你看着。”江陵打横把人抱起来送内室床上了,离了暖和的日光,沈舟觉得有点冷,清醒了些,“你别和人吵架。”   江陵感觉到他刚刚哆嗦了下,掀开被子给他盖好,“还冷不冷?”   沈舟摇摇头,又要睡过去。   “去开门罢。”江陵吩咐莺歌道,“叫人灌个汤婆子给殿下,也别太烫。”   今年倒春寒,天还冷得不行,时不时来场桃花雪的,沈舟素来畏寒,已不知道抱怨这天气多少回了。   金明华等了一会儿才被请进去,心里自然很不高兴,只面上未曾带出来,等见只有个穿七品官服的男子在,原先三分不悦也被放大成了三十分,立时板着脸训斥道,“你是何人?”   “臣翰林编修江陵,见过郡主。”江陵道,他此时还不知道这是哪位郡主,他听说的郡主就一位,绣双鸡对吐的。   “原来是你。”金明华意有所指,通身皆是郡主之尊的气派,“现今看来倒是恭敬,如何昨日那般无礼?”   她派人上门去讨要荷包,不曾想碰了个钉子,再看这人官微位卑,出身低贱,除了鼻子眼睛生得好看些,竟不知道金明岚抽什么风,作什么妖,同南安王闹着非他不嫁。   江陵见她忽然就歪了楼,依旧垂着头,淡淡道,“不知郡主所为何事。”   莺歌见情形不好,□□来给金明华行礼,笑道,“奴婢见过郡主,郡主怎么亲自来了,有事唤奴婢过去一趟也就是了。”   “太妃娘娘一番慈爱,想着几位殿下读书辛苦,特特命我送些滋补药材。”金明华对她脸色倒是好了许多,“怎么就你一个人,我记着从前还有个燕歌。”   “从江南回来路上染病,没救回来了。”莺歌道,忙叫小宫女去接了诗情手里的东西,“殿下今日不太舒服,喝了药就歇下了,待明日一定亲自去谢恩。”   金明华虽对她说话,眼神却一直落在江陵身上,“既然病了,怎么江翰林还在这里?难不成江翰林还兼职御医不成?”   江陵瞬间脑补出一个炮灰女配的形象,貌美如花富家千金,结果被个基佬截胡了,咳咳,他拱手道,“殿下早间就不甚舒服,听课时候走神了,故而特意让我给他重新讲了一遍,直到都容纳贯通了,这才方肯拖着病体歇下。”   “哦?”金明华带着怀疑地扫了他一眼,她正是最好的芳华,这一眼饶是高高在上,也算得风情无限。   “嗯。”江陵心里警铃大作,她不会要和小舟搞什么姐弟恋吧?   “他倒是好学。”金明华冷笑道,“东西送到,我便功成身退了,不是病了么?这么些药抓紧吃,吃光了还有。”   最好吃死这位。   莺歌送走了这位瘟神,叫人重新锁了门,转头看江陵有些懵逼,上前低声解释道,“这位郡主是南安郡王的嫡长女,养在刘太妃跟前儿,和承恩公世子有婚约。那年世子病重,钦天监说他命格贵重,不能早娶,二人便蹉跎到了今天。那世子脑子有坑,每回见着咱们殿下就和狗见了骨头似的,当然,奴婢就打个比方,殿下可不是肉骨头。时日久了,这郡主遇到咱们殿下便总是冷嘲热讽的。偏她会装,陛下娘娘面前从不显露。”   江陵认真地听完,不由道,“破锅配破盖,希望他们两位早日成亲,百年好合。”   他做老师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每日早起上课,然后和沈舟一起吃午饭,再睡个午觉,醒了或者说会儿话,或者各自看看书,然后出宫回家。   沈舟忍不住道,“怎么每天都看到你。”   “那你想看到谁?”江陵把他堵在椅子上,手撑在他两侧,“我觉得挺好,每天都能看到殿下,简直成仙都不换。”   “你要是和小许似的,别说每天,每夜都能看到我。要不要试试!”沈舟扬起下巴挑衅道。   江陵和他抵着额头,“你次次撩完我就跑,也不负责,估摸着久了也不用动手,我就和小许似的。坏了。”   他伸出食指一弯,生动形象地比划给沈舟看,沈舟已然习惯他这样流氓行径,语气凉薄地道,“既然坏了,那就割了呗。”   “坏没坏的殿下来检查下?”   连着江陵胸口的鸂鶒都在翻白眼。   太子殿下在进行思想品德教育课之后,愈发有君子之风,并且严于律己,江陵布置的功课,别人做一份,他就做两份。   作业譬如抄写二十四孝故事或者你对这故事怎么看,端的是小学三年级水准。然而太子殿下就是做的不亦乐乎,洋洋洒洒如天女散花,刹都刹不住车。   江陵一翻他的作业就头疼,“这位太会矫情了,最后说如果是他,他也会替陛下去卧冰求鲤,在所不惜,然后都是表忠心。”   “他是不是傻?今上不喜欢这种孝顺儿子。”沈舟瞥了一眼,然后默默地趴了回去,“他喜欢小八那样的,会任性瞎折腾,也会听话,软软的和他认错,喊他父皇那种。太子这些说给他听,他大约是想吐的。”   “保不齐太子自己也是想吐的。”江陵失笑,“八殿下那样的有什么好,我就觉得七殿下最好,最讨人喜欢。”   七殿下在毯子下狠狠掐了他一把,“别老扯到我身上。”   “我满心里都是你,不想扯到你身上,也无意中会这么做,我也无可奈何。”江陵随后把作业扔到一遍,动了动手指,“再欺负我,我可就挠你痒痒了!”   最终以应该怕老婆的七殿下战线全面崩溃为结局,他笑得眼角都红了,缩成一个小团子,“你快走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心肝儿们的支持=3=   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有一次我和编辑第一攻大人抱怨自己的笔名不有趣。   我:像挖坑不填这种名字多萌   第一攻:哪里萌了!!!好多专栏都挂着挖坑不填王八蛋,我特别想发给坑娘看。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44章   这日午睡, 沈舟半道忽然不知做了个什么梦惊着了,醒来就没看到江陵, 他懒洋洋地盘腿坐在榻上问道, “江陵人呢?”   莺歌正一旁守着做针线, “小江大人说殿下先前说到想吃海棠酥, 他正在小厨房学着做, 算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她对江陵不管什么称呼都喜欢加个小字, 江陵很无奈,她却自觉这是尊重,“显得您年轻有为。”   譬如她们家小殿下,“小”字是一个满怀尊敬的定语。要是承恩公世子想让她加个小字, 她还不肯呢。   沈舟眼里还带着困倦的水汽, 闻言哭笑不得, “我去瞧瞧。”   他罩了外袍, 颇有兴致地围观贤惠的河东狮,不知道明日是不是就能摆出一整桌满汉全席。   小厨房几扇窗户都开着, 江陵正低头,似是在摆盘,他抬眼发现是沈舟,嘴角自己有意识似的就翘了起来。   天光正好,小殿下裹着宽大的外衫,发丝有些凌乱,脸上还有睡出来的红印,瞧着又小了几岁, 稚气得可爱,江陵有些失神,险些把手里的海棠酥捏碎,弯起眼睛笑道,“殿下起来了,睡得可好?”   沈舟摇摇头,“睡得不大好,做了个噩梦,还忘了。”   “怪我没守着你。”江陵道,“过来看看,刚出锅,瞧着还挺好看的,当赔罪了。”   “谁要你守着睡了,那你晚上不在难道我不用睡了?”沈舟踩着鞋踢踢踏踏地过去,江陵这才察觉到他连鞋都没穿好,碍着厨房里尚有几个小太监,不好有大动作,“替殿下端回去吃?”   沈舟去看他的海棠酥,个个金黄小巧,花心一点嫣红,白瓷盘里还用糖稀调色画出了枝叶,衬得枝头海棠朵朵娇艳欲滴。   “是挺好看的。”他想捏一个,发现有些烫,又把手缩回来了,舔舔发红的指尖,“端回去。”   莺歌忙挤过去道,“奴婢来端就是了。”   待得过了到前头的穿堂,江陵方道,“怎么也不穿袜子,天还晾着。”   沈舟眨眨眼,就看着他不说话。   “行行行,你赢了,我答应过不念你的,我还记得。”江陵服输,只是看他慢吞吞地拖着鞋走路,好几次都差点踩掉了,实在忍不住,左右四周都是自己人,一声不吭把沈舟扛了起来。   “喂!你放我下来。”沈舟冷不防腾空,用脚连踹他好几下,结果脚下鞋掉了,露出白嫩嫩的小胖脚。   莺歌端着海棠酥,拼命给一边的小宫女使眼色,小宫女满脸的懵逼,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沈舟的鞋捡起来跟了上去。   “你放我下来!”沈舟重复道,把另一鞋也给踢掉了。   江陵任由他踢,进了卧室便照着屁股啪啪两下,沈舟又羞又恼,待得被放到床上之后,立马滚到最里面,不肯理他。   背朝着江陵,背朝着全世界。   “是不是说不听了?这天乍暖还寒的,你不穿袜子踩个睡鞋乱跑什么?”江陵抬手抓住他的脚丫子,果然入手一片冰凉,语气愈发不悦,“我知道你不喜欢穿得拘束,但是到底身子要紧,太阳底下也就算了,后头多阴冷,着凉了是闹着玩的?”   他向来好言好语地哄着,少有这样放下脸来说话的时候,沈舟更是不高兴,说着就把脚抽回来,“不用你管。”   “别动,还没焐热呢。”江陵将他双脚都揣到怀里,放缓了声音道,“那就在床上吃好不好?我去给你拿进来。”   “不用你焐,我不吃,爱谁吃谁吃。”沈舟挣脱不开,气得锤了下床。   江陵挠挠他的脚心,“真不吃?我做了好久的。”   “不吃!”沈舟回答地很坚决。   “我今儿学了做酥皮,那明天给你换个荷花酥?听小太监说炸出来也好看得很。”江陵问道。   沈舟仍旧回答不吃,态度仿佛是要去英勇就义一般无畏坚定。   “唉,好吧。”江陵松开他站起来,“殿下不要,我便送去给那什么小郡主好了,也算是答谢人家的荷包。这会儿出宫正来得及。”   门开了又关,外头隐约传来说话声音,片刻就安静下去了。   沈舟闷闷地抱着被子,他自己捏了捏软乎乎的脚心,脚还没暖和起来,忽然觉得有些凉,午睡时候阳光带来的暖烘烘都不知不觉地消散了。   门外,莺歌还捧着那大瓷盘,小心翼翼地问江陵道,“您和殿下吵架了?殿下就是小孩儿脾气,就冲咱们殿下对您是真的好,您也别放在心上。”   江陵点头,“别瞎糟心,没吵架。这东西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殿下要不吃,就都扔了罢。”   “殿下哪儿舍得不吃,就那会儿,带回来可难看可难看的兔子包,当晚饭全给吃了。”莺歌道,“您这就要走啊?”   江陵道,“不走,我就这树下坐会儿。”   他将沈舟的毯子团在怀里,自己坐在树下发呆,再不要脸的人罢,总也有来大姨妈的低沉期,江先生从初遇一路琢磨到今日,心情无比低落地得出一个结论,说不得人家小殿下只是暂时被他这个狐狸精迷惑了,并没有什么要双方面搞发一见钟情的心灵悸动。   “莺歌?”沈舟在里头扬声喊道。   莺歌急急忙忙进去了,看沈舟缩在床头,紧张道,“殿下可是病了?也不怨小江大人爱说您,春捂秋冻都是老话了……”   沈舟由着她啰嗦,等她说完了才道,“走了没有?”   “没有,正坐着出神,您是不是又凶他了?看着可难过了。”莺歌不似燕歌,总是谦卑温柔地劝谏,她性子直又爱说话,带了些许的埋怨,“您也是,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你再啰嗦我叫人拖你去浣衣局洗衣服信不信?叫他滚进来。”沈舟淡淡道,明明就是他先凶我的,讲不讲道理了。   莺歌忍笑,出去请江陵进来,只是她还未来得及说话,有内侍匆匆传召江陵,“江大人,陛下急召,请您殿前问答。”   却是那日传旨的,小许那位师傅。   莺歌和他也很是相熟,“王公公可知道是什么事?您可得先给咱们透个口风。赶明儿给您做两件春衫穿。”   王公公满面的忧色,“贾家老太君进宫给太后太妃请安,和刘太妃哭诉了半天,说江大人不孝,德行有亏,不堪为官,刘太妃又去报与太上皇,太上皇这不就发作起来了,方才话赶话的,直说陛下没有识人之明。好在是我,换作旁人传旨,说不得不知道江大人在殿下这儿,又是一道罪过。”   曾经被林如海认为可以在两个太阳里左右逢源的江大人,今日直接成了战争的导火线,他对于封建社会的宗族制度实在无语,在要迈出出大门的那一刻,他在宫人疑惑的眼神里快步往回走,推门就闯进去了。   沈舟抱膝坐着,看过来的眼神有些怔怔的,江陵心软得都化了,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都是粉红色的液体。   他手撑在沈舟两侧,把人完全纳在自己怀里,轻轻在唇上碰了下,“贾家老太太来告我御状了,我要是赶不及回来,咱们明日明德院再见。真的做了好久,手都烫了个泡,好歹尝一个,好不好?”   他最后一句带着些撒娇的央求,将左手食指上的泡给沈舟看。   “怎么烫在这里,这几日都拿不了笔了。”沈舟急道,“我就随口一说,你不必当真。”   “我们小舟的每一句,我都当真。”江陵又亲亲他,“刚刚我就是急了,不生气好不好?都怪我。”   沈舟抿抿嘴唇,嘟囔道,“你凶我。”   “嗯,凶你了,得闲了随你怎么罚,我真得走了,不许过来看戏,听见没?”江陵心中早有一番思量,要是沈舟来了,有些招数难免让他看去,太丢人了。   “嗯。”沈舟乖巧地点点头。   江陵抱着他又揉了一把,“怎么这么听话,喜欢死我了。”   “快滚!”沈舟直推他,“衣服皱了!”   “这就滚。”江陵边走边整理官服,沈舟看着他的背影,命莺歌把海棠酥捧进来,莺歌担忧地道,“王公公神色焦急,多半真的是大事,您不去帮忙?”   这会儿海棠酥已经凉下来了,更是酥脆,沈舟咬下一瓣海棠,摇头道,“他近日来皆在我这里,有心人谁不知道,我要是去了更是火上浇油。”   御书房早已摆开千般阵仗等着江陵,太上皇和今上并坐龙椅,一旁又有太后太妃,还有个年老的伤心过度的贾母也被赐了位置。   金明华早将在沈舟处见到江陵之事告知刘太妃,刘太妃自然是添油加醋地对太上皇毫不隐瞒,太上皇虽退位,宫中也有些个眼线,倒比刘太妃知道的还清楚些。   每日午间去了,临近宫禁方离开,这不是结党是什么。故而在太上皇心里,江陵就是个巴结皇帝宠爱儿子的小人,二人狼狈为奸要害自己嫡亲的太子乖孙。   他冷着脸看江陵跪在下头行礼,并不叫起,反倒是今上笑道,“你起来罢,不过有些小事要问你几句,不必害怕。”   和他爹不一样,今上却是厌恶贾府至极的,凤藻宫里贾娘娘的事他还没消下火,贾母又来挑事了。   一家子搅事精。   江陵亦是这样认为的,起身谢恩,心中却感激贾母这个戏精,希望一会儿她老当益壮,别被自己刺激得厥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心疼贾母三秒。 第45章   太上皇自矜身份, 不想开口, 故而清咳两声, 示意今上可以开始审了。这种暗示从今上还是个皇子的时候就开始了, 哪怕那时候有太子在,太上皇这等好大喜功,乐于享乐的人也认为有这样一个庶子捧着自己很舒坦很贴心。   谁知道遇到扮猪吃老虎, 庶子一转头露出獠牙,串起来满朝文武, 硬是靠着自己的能干逼死了太子, 也逼得太上皇不得不立他为新帝。   宗室皇亲、四王八公仍旧掌握在太上皇手中,他却无力废除这个逆子。   但是这种逼迫是双方面的, 今上在清流中的名声,同样也逼得他不能怎么样太上皇。尤其是他的皇后家世不显,只是靠着是天子岳家才封了承恩公。   太上皇越要贬低江陵,今上就越得把他扶住了, 他此刻并不在意江陵的才干,他得保住自己的面子。   因为今上对江陵的态度依旧很友好, 甚至带着些长辈的和蔼,“荣国府的老太君来哭诉你不孝,朕虽知道也,到底想听你自己说, 这话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还是有人故意在御前挑唆?”   按规矩是该低着头回话的,不可直视君颜, 江陵却大大方方地抬头看着今上,浅浅一笑,“臣出宗之事,扬州城满城皆知,若要告臣不孝,也该是江氏人来,陛下不觉奇怪吗?”   端的是少年意气,光明磊落。   今上会意,“你继续说。”   江陵道,“臣乃庶出,且非一般庶出,臣是婢生子,而臣的嫡母江贾氏是老太君的庶女,论理,一个庶女家的庶子,在老太君这样高高在上的国公夫人眼中,是多卑微的存在。自江贾氏出嫁到如今,老太君也是这样做的,臣从未见过二人有所往来。想来江贾氏也是从老太君身上学到的,臣十岁那年,开始跟着老师读书,江贾氏便将家中财物悉数搬走,带着嫡兄嫡姐回了徽州老家。要不是老师同师兄接济,臣早不知道白骨何处了。”   太上皇不悦地沉下脸道,寒声道,“谁让你来讲这个了,庶出的本就身份低于嫡出,何况你也平安长大了,若无江贾氏,你如何能认得老徐相和林如海。你管林如海一直喊师兄?论起来,他夫人亦是出身贾氏,你改称呼一声姑父,果真这般不懂人伦道理。”   他借题发挥,打今上的脸是不亦乐乎。   贾母跟着叹气道,“老身的这个女儿原就是不大懂道理的,没教好孩子也是她的过错。如今只求这个孩子不要一错再错,祖宗家法,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叫天下人如何看待他这个状元郎。”   刘太妃就帮着担忧,似是说与太上皇听的,“老太君这份慈爱之心,真的叫人动容,江大人还不肯认错吗?喊一声外祖母罢还是。”   江陵心说我喊一声怕折她的寿,我外婆她老人家活得好好的,正和外公在法意瑞渡蜜月,要是知道了说不得拆了小伙伴的游戏公司,他抓住贾母话中的漏洞,面上泛起一缕清愁,“本朝太/宗皇帝,出身豪门,亦是庶子。到前朝末年,民不聊生,太.宗皇帝揭竿起义,中途有一战便是攻下沈家所在的玉京,守城宗族对他有三问,太/宗皇帝阵前一一答过,十万将士面前自请出宗。之后南征北战,终成就一代帝业。老太君的意思是,天下也不知道私下如何看待太/宗皇帝?太上皇刚才说庶子本就低于嫡出,那缘何本朝开天辟地的乃太/宗,而非他的嫡兄?便是陛下,太后娘娘也并未入主过中宫,难道陛下不比那残暴施虐的废太子英明?”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饶是太上皇不喜欢他,初时也有些动容。   贾母低下头去,连称不敢,太上皇听到最后,不由重重将茶杯砸在江陵脚下,“放肆!竟敢质疑朕?”   江陵镇定立在下头,任由茶水溅在自己官服上。   今上却不似他爹暴怒,对此置若罔闻,问道,“你可知是哪三问?”   “沈氏族长一问太/宗,可还记得自己姓沈,太/宗笑答尚未年迈,自然记得自己姓名。族长二问太/宗,为何不顾宗族,做这等叛逆之事,太/宗言说百姓疾苦至此,吾辈自当先天下之忧而忧,死不足惜。第三问,宗族中说得上话的,悉数上了城墙,连番质问太/宗,此后九泉下,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江陵的语调依旧是和寻常一样,放慢了些速度,仿佛是春日楼头和人说个应景的故事,“太/宗便命亲兵送上纸笔,亲自写下两份出宗文书,一份用弓箭射上城墙交于沈家,一份当即焚烧,说是既然他们认为没脸见,便不见了,此后碧落黄泉,两不相干。”   要是游戏角色是太/宗,绝对爽到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铁血政权,一手建立了新王朝。   “说得好。”今上大笑,“朕每每想起此事,都觉得太.宗皇帝乃真豪杰,不拘泥于世俗。”   他亲爹已然被气得脸色发青,但是不能说不好,要是传出去被宗亲听到,又是一番风波。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正要你这样的人才。泥潭似的宗族反而容易埋没你,今日只是闲话几句,说个古罢了,英雄不问出身,若是不信你,朕也不会让你去明德院给太子同诸皇子讲学。”今上思忖片刻又道,“如今皇子不多,拟旨,召诸公卿世家的适龄子孙进宫念书,学一学什么是德。”   自有翰林院的秘书替他书写旨意,江陵道,“陛下隆恩,人人向往,然则公卿子弟人数众多,只怕明德院容不下,臣斗胆,请陛下定下人数。”   “每家限一人,不论嫡庶,且得先考校了功课方可。”今上道,他自觉歪楼,将话题转回贾母身上,“到此时,老太君对江大人可还有异议?”   贾母想着凭宫里的贤德妃,说不得能给贾宝玉活动个名额,和皇子一起念书可不是一般的恩典,哪回伴读不是撞破头,只是她想就这样揭过去,刘太妃却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只得强打精神,维持着不失态道,“老身武将人家,虽听不懂江大人这些个说古,对太.宗皇帝的敬畏也是不少的。只是江大人年纪还轻,出了这等事,也无人照顾,往后有个亲事,难道也自己操持?虽出了宗,可到底江贾氏还是他嫡母,他还流着江家的血,当作普通亲戚来往如何?”   “老太君对江大人真真是慈爱,就是亲生的外祖母也不过如此了。”刘太妃立时给她点了个赞。   江陵长叹,“圣人说,以德报怨,可以报德,臣只愿此生都不与贾家打交道,老太君若要逼迫至此,还请陛下革除臣的功名,贬臣为庶民。”   今上前段时日刚刚被盛宠下的母子俩联手来了个贬为庶民的以退为进,堪堪发挥影帝功力才糊弄过去,这会儿又来一个自请的,难免有些头疼,“就事论事,动不动就不做官了,朕点了你当状元是瞧你好看不成?”   江陵自觉确实是挺好看的,继续叹道,“臣方到京城便到贾府拜访,小厮嘲笑臣寒酸,字字句句、历历在目,故而不敢高攀亲戚,不想老太君待我走后,忽然想起来了,将我叫回去好一番训斥,疾言厉色,狂风暴雨不为过。现今臣得了陛下恩典,老太君就来关怀备至了,说实话,臣不敢信,也不能信。前倨后恭,老太君作何解?至于亲事,臣到时候请陛下做主便是。”   虽然小殿下肯定不要你做主,暂且糊弄糊弄,到时候提亲说不得皇贵妃也不抵用,得亲自和小殿下提亲才是。   也不知道消气没有,穿袜子没有,喜欢不喜欢那海棠酥。   太上皇虽然顾念老臣,但也顾着逝去的荣国公,贾母如何,他还真不放在心上,不然得成了作风问题,因此缓过气来,也不听今上说话,便拂袖而去。   他认为自己甩了亲爹的派头,给了今上脸色,今上却感是送瘟神,不管用的是什么表情,走了就成。   刘太妃自然也跟着走了,太后坐在一旁半点存在感没有,见贾母尴尬地独坐下头,她温和地道,“老太君跟本宫去凤藻宫看看贤德妃,自打她进宫还未见过罢?本想等她晋封里过后再召见贾家女眷的,恰好你今天来了,便去瞧瞧,皇后那里不打紧,有本宫在。”   最后剩了江陵和今上二人,今上道,“好大的胆子,对太上皇不敬,别说罢官,朕就是拉你下去砍了也不亏。”   “臣不胜惶恐,多谢陛下爱护。”江陵道,“待日后公卿子弟入明德院,臣也只需要讲【德】吗?”   今上别有深意,“只需要讲德,和如今一样,只盼着他们早日德行芬芳,以君子立世。”   好好一个皇家高中,成了幼儿园,整日地讲忠孝小故事。   幼儿园江园长事后和园长沈夫人道,“真希望荣国府把那个衔玉的送进来,北静王不是说他好玩么?”   沈夫人很警惕,“水溶哥……北静王还说他长得好看呢!”   作者有话要说:  (づ ̄ 3 ̄)づ久等啦,差点以为今天的小红花要泡汤。   今天有两个好消息,一是摆脱了个纠缠我很久的追求者,二是我升职了~新职位可以学更多的东西,留在本公司稳定,跳槽出去也好找。 第46章   “我眼里只有你好看, 其他人都长一个样子。”江陵道, “只是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 想给你看看。据说抓周是抓了盒胭脂。每日又不习文, 又不学武,又怕见人,只爱在丫头群里闹。①”   沈舟愈发觉得有古怪, “你才来京城多少时日,又和贾家交恶, 怎么对他这般了解?”   江陵笑道, “吃醋了?”   “莺歌!”沈舟朝着门外喊,莺歌笑嘻嘻拎着裙子跑进来, 请了江陵出去,“小江大人这里走。”   江陵揉揉沈舟脑袋,“就会欺负我,我从前听林夫人说的, 那日在贾府也见过的,大致就能摸出来。也不比你小多少, 瞧着还和孩子似的。”   “也不知道谁,整天说我小孩儿脾气,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沈舟气笑了,“你有事没事, 没事赶紧走了,留着等侍寝?”   “那怎么一样,何况孩子总是自家的好。”江陵起身, “我估摸我得换差事了,往后来这儿就不便利了。”   自然不会只有江陵这一个老师讲课,但是教思想品德,确实只有他一个。今上在看过几个儿子作业之后,认为德育补习得差不多了,大手一挥,决定近期内恢复明德院正常学习情况,也好让那些公卿子弟来接受优良教育。   思想品德的老师地位登时从幼儿园园长跌落到常年“生病”“请假”“有事”的高三体育老师同等。   他总是行止无忌的,和沈舟闹完身上衣服根本没法看,沈舟都懒得说他了,伸手将他的官服整理好,“你这回得罪太子狠了,当心他扔你去粤广看海。”   在今上面前从来不说一句太子殿下的好话,连着太子帮病弱的十殿下捉刀写了功课这等疼惜弟弟的事,也被他用“爱之适足以害之”来形容,以至于今上又对太子发作了一通。   “分明是今上发的火,我是无辜的。”江陵道,“那成老翰林塞了这次选人的题给我,让我打打眼,殿下要是有谁家要给人情,只管拿去。”   有些人家私底下都管这个叫小科举,科举还得有个名次,这回考上了说不得能直接入了陛下的眼。   京中一时兴起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热潮。   御赐的宅子也终于收拾好了,江陵自己的东西一辆车就装完了,剩下几辆都是先前高中时候各家的贺礼。   沈舟看着那堆乱七八糟挤在库房里的东西,回身看江陵道,“你就一直这么扔着,也不打开看看?”   “懒得看,要不殿下替我拆?”江陵在里头摸索了一会儿,最后抽出个小木匣,“各家的礼单都在这里了。”   “莺歌!”沈舟夺过小木匣,径直塞给莺歌,“你领着人,帮他库房收拾了,东西都上册。”   江陵补充道,“谁家送的也写上。”   他尚且算不得御前红人,搬家也搬得悄无声息,简直就是今非昔比,人庭冷落,沈舟却觉得挺清净,趴在廊下醉翁椅上昏昏欲睡。   花了半天功夫才收拾完库房的江陵正要和他商议多买几个下人的事,看到他的侧影,忍不住连脚步都放轻了,还未走过去,慎言蹦蹦跳跳过来道,“荣国府的大老爷来恭贺您乔迁之喜,带了好些东西,见不见?”   “见,先请他坐下喝茶,我一会儿就到。”江陵道,偌大的宅子,人还没屋子多,他自己去里间翻了半天,没找到毯子,最后拿了件外袍给沈舟盖上,俯身轻声道,“贾赦来了,我去见见,你睡醒我就回来了。”   沈舟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嗯,等你回来一起吃午饭。”   “咱们一会儿出去吃,厨房都没火。”江陵最是喜欢看他困倦时候的样子,说什么都听,乖得要命。   贾赦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江陵便到了,他对贾母进宫告状的事一清二楚,因此甫一见到江陵就拱手道,“江师弟,家母前些日子多多得罪了,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江陵有些诧异他将姿态放得这么低,“贾将军不必放在心上,今日到访,招呼不周。”   他的称呼亦叫贾赦一怔,他虽袭了个一等将军爵,却无甚人放在心上,倒是贾政那个从五品员外郎被人看做贾府支柱一般。   贾赦脸皮厚,笑着道,“江师弟正是忙的时候,本不该打搅,我就直说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想问问陛下选拨公卿人家的事,江师弟可能指条明道?”   “荣国府这等人家的公子,原不必读什么书,只要认识几个字,不怕没有一个官儿做②,又何必进宫吃那等苦头。”江陵一时兴起,用了贾赦在原著中的台词回了他。   不想贾赦竟叹气道,“江师弟这话是臊我呢,荣国府如今怎么,你难道清楚?不然家母也不会硬要留下你这只金凤凰了。我才学浅薄,不比府中二老爷,嫡子尚有爵位可依靠,可下头还有个庶子,打小聪明伶俐,乖巧懂事,总得给他口饭吃。”   江陵心说赦大老爷您可OOC了。他不知道的是,在公元2XXX年,某个文学网忽然刮起了贾赦风,洗心革面的有,重生的有,穿越的有,个顶个的国之栋梁,颜值巅峰,以至于洗白了吃瓜群众心里贾赦的形象。   在制作游戏的时候,游戏公司就参考了这部分,将贾赦某些地方重新塑造了一番,重点在黑二房上。   贾赦见江陵不说话,自己给自己搭了个台阶,“我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江师弟且看看能不能,若是可以,这忙可不白帮。”   江陵道,“不如这样,贾将军把令郎的功课拿来我看,要是有能指点的地方,我自当倾囊相授。”   “还望不吝赐教。”贾赦文绉绉的说了句,又笑开了,拍着江陵肩膀道,“京城里新开了一家春风楼,淮扬菜色很是不错,今日是江师弟乔迁之喜,我做东,请你去那儿好好吃一顿。”   “改日,改日。”江陵道,“今日还约了友人,不好爽约,令郎的事,我必定放在心上。”   贾赦又给他介绍了许多京城著名玩乐场所,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一见如故,往后就叫我恩侯兄,我叫你……江师弟可有表字?”   “尚无,老师许诺高中之后亲自为我冠字,想来如今正在路上。”江陵将他送出门,想着春风楼的淮扬菜色,跑去廊下摇摇沈舟,“午间吃淮扬菜可好?”   沈舟本就在摇椅上不稳,倒被晃出了做秋千的感觉,他用手掌搓搓脸,让自己清醒些,“随便吃什么,这会儿还早,不饿。贾赦找你干嘛?”   “想塞个儿子进明德院,找我走后门。”江陵道,“我有个主意,殿下觉得怎么样?”   “你都没说,我怎么知道。”沈舟踢他,在牙白的下摆上踩出半截脚印。   “殿下肯定猜到了,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懂的。”江陵硬是和他挤在一张椅子上,“还不够大,应该定做张双人的。”   沈舟被迫趴在他身上,下巴抵着他的肩膀道,“你真想好了?帮着贾赦打压贾政,叫他们窝里斗,是还不错。可是你才和贾家撇清关系,何况你怎么知道贾赦今日上门不是计?今上最讨厌人以权谋私,你不管泄题还是帮忙,他肯定会不悦。”   “我怎么会泄题或者帮忙,宫里头还有位贾娘娘在,怎么也轮不到我操心。”江陵脚尖点地,身子往后仰,那醉翁椅便又慢慢悠悠晃起来,他揽着沈舟后腰,“且让这老太太知道知道招惹我的下场。要是我说贾娘娘出手,顶掉了他儿子的名额,让贾宝玉上了,你猜贾赦会有什么反应。”   “贾宝玉衔玉而生,都说他洗三的时候,满京城疯传他是有大造化的,这等人还巴巴地送到宫里去,送死吗?”沈舟戳戳江陵的腰,“我不信贤德妃这么蠢。你怎么不怕痒?”   不是说怕痒的才怕老婆么?   “贾宝玉有大造化?不存在的。要么老天爷瞎了。”江陵抓住他的手,“痒的,只是忍住了。”   “我不信,你肯定不怕我。”   “没事,你怕我就行了,一家有一个怕老婆的就天下太平了。”他说着去掐沈舟的腰,沈舟直往后躲,险些摔下去,他这才收手,有些理亏地道,“吓着没有?”   沈舟捏住他的脸颊,往两边一扯,眼底星光闪烁,“吓着了,你这个河东狮,当心我休了你。”   “辣我就打理!”江陵口齿不清地道,毕竟是河东狮,非常的凶悍,打老公什么的,可以有。   唇角忽然一热,小殿下已然跑走了。   江陵对于这种亲完就逃的流氓行径,进行了充分地批判,把人摁在廊柱上亲了能有半刻钟才放开。   莺歌拿着刚录好的册子,时不时就伸个头,早就弄好了,怎么还没亲好。   虽然殿下好看,也不能亲这么久吧。   放开殿下,让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1.2.引自原著   周末愉快=3=   莺歌要说的,就是我要说的,放开小舟,让我来!   一般没有意外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更新哈,我加班到升仙了。 第47章   莺歌在那儿探头探脑的, 江陵如何看不见, 他无奈地松开沈舟, “家里人多也不好。”   沈舟扭头看了眼, 恰好看到莺歌小乌龟似地缩回去,推开江陵笑道,“那你得自己会洗衣服做饭擦地板烧热水……”   “我都会。”江陵道, “这些都我来做,那宝贝儿你负责在外面赚钱?”   “嗯, 我负责赚钱养家, 你负责貌美如花。”沈舟想了想补充道,“貌美如花地洗衣服做饭擦地……唔……”   没办法, 做沈江氏就是这么辛苦,毕竟夫君非常优秀,得拼劲全力留下来。   莺歌蹲在墙角,又过了半天, 这才见二人相携而来,忙将手里的册子递给江陵, “都分门别类列好了,全部收拾在耳房里了,顺子大哥帮着一起搬的,到时候您要找什么直接问他就好了。”   “辛苦辛苦。”江陵道, “看中什么只管拿走,就当是谢仪了。”   “嘿嘿,这就不必了, 小江大人太客气了。”莺歌哪里敢收,“殿下自会给我赏钱的。”   沈舟拍拍江陵胸口,“赏钱你自己给。”   江陵一笑,“那就先欠着罢。”   沈舟将吴山吴峰留在江家帮忙,自己和江陵溜溜达达去春风楼吃午饭,吴峰伤势已然痊愈,他一直记着江陵在淮安救了沈舟的事,对他比从前还要亲近,“京城里头也不怕出事,只是小江大人早些领着殿下回来,晚了回宫不好交代。”   吴山无声地朝江陵翻了个白眼。   本以为能过个消停的二人世界,不想刚晃悠到春风楼门口,就见到北静王从楼里出来,正要上车,他瞧见江陵和沈舟,默默地把已经踩上马车的一条腿又收了回来,“你怎么带小七来这种地方?”   “来吃饭啊,荣国府大老爷贾赦介绍的。”江陵道,“王爷吃过了?”   “吃过了,不过我忽然又饿了,跟着你们再吃一顿好了。”北静王爬下来,笑得完全不像他说的话那样无耻。   沈舟摇摇头,“不要和你吃饭。”   北静王睁大眼道,“为什么?你拒绝地也太快了。”   “就是不要。”沈舟越过他进了春风楼,江陵拍拍的肩膀道,“打扰人那什么,是会被驴踢的。”   “你们真的来那什么?可是没有熟人介绍那什么不了。诶,你看着不像这么大方的啊。”北静王满头雾水。   江陵听得也脑子全浆糊了,“你的那什么和我那什么,好像不是一个那什么。”   北静王差点和他急了,“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了,你过来。”   江陵只好凑过去,听北静王附耳说了几句,顿时有些无语,“……这也可以,多谢。”   他说着就把北静王撂在门口,往里头追沈舟去了,小二殷勤地上前道,“这位客官,里边儿请。”   “方才进来那位小公子呢?穿青色衣服的。”江陵问道。   “去二楼包间了,小的领您上去,原来是一起的,怪道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二位公子龙章凤姿,风华出众,小店着实蓬荜生辉。”小二出口都是四个字四个字的,蛮有文化的。   北静王追在江陵身后,听罢笑道,“你得着谁都是这几句话,能不能新学些词儿,我都听厌了。”   小二一面在前头走,一面回身恭敬地道,“来往都是贵人,小的一见您几位,都是极好的贵公子,自然得说一样的话,但句句都是发自肺腑。”   包间里沈舟已经捡着靠窗的位子坐下了,小二在三人中独问北静王,“可还是先前的宴席?”   “不用,就寻常的拿手菜上几个就是,我这两个朋友就图个口腹之欲。”北静王要坐到沈舟边上,被江陵伸手把凳子抽走了,险些坐地上,他气道,“喂!你仔细我让人抽你。”   江陵笑眯眯拎着凳子看他,“试试看?王爷自己抽才是本事。”   “你真当我不敢抽你!”北静王顺势就要撩袖子。   “你敢!”沈舟瞪他,“坐下,闭嘴。”   北静王顿时泄了气,垂头丧气地坐到对面,眼睁睁看着江陵贴着沈舟坐,“本王不开心了,本王有小情绪了。”   江陵在桌子底下贴着沈舟的腿蹭了蹭,“怎么办?我也不开心了。”   沈舟掐他,“你别跟着发疯,他傻你也傻?”   “嗯,不疯,我一点也不傻。”江陵道,“殿下是什么属相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沈舟道,“你算算不就完了。”   江陵道,“我笨,算不出,殿下告诉我呗。”   “属马。”   “不对。”   沈舟眨眨眼,“怎么不对?”   北静王插嘴道,“是不对,你比我小两岁,该属羊才是,还说我傻,自己属什么都给忘了。”   江陵完全不理他,小声和沈舟道,“属于我才对。”   沈舟又好气又好笑,踩了他一脚,同样小声回道,“我才不属猪。你属什么?”   “我属你呀。”被等于^(* ̄(oo) ̄)^的江陵看他笑得露出小虎牙,心里痒得不行,决定到时候生意上多坑北静王几笔,让他当电灯泡。   “滚滚滚,我看你属母老虎。”   江陵故意笑得狰狞,舔舔牙齿道,“我还真的属虎,现在怕可还来得及。”   “呸,拔了你的牙。”   北静王默默地看窗外,觉得自己不但傻,还可能瞎了。   江陵忽然想起来他刚刚解释的那什么,同沈舟道,“要不咱们换一家?”   “才坐下,而且你自己挑的,不换。”沈舟不肯,“江陵,我饿了。”   江陵心肝儿都颤了,恨不得割块肉给他吃,奈何这地方确实不是正经吃饭的,只得暂且委屈他饿一会儿。   “刚才你水溶哥哥说……”他将北静王的话复述了一遍,沈舟蹭就站了起来,“水溶你居然开始玩这个了,你也太堕落了。”   堕落的北静王差点抓狂,“我一直就很堕落啊,你俩不冲这个来这儿吃饭干嘛……这儿菜色不好吃。”   “我怎么知道!”沈舟怒道,又冲江陵道,“以后不许和他往来,那个贾赦也不许。脏死了。”   店小二正领着几个貌美侍女来上菜,险些被怒气冲冲的沈舟给撞了,忙道,“客官这是怎么了?可是招呼不周?”   北静王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道,“不用管他们,他们不吃我吃,再叫桌春风宴,要上好的白肉。”   “得嘞,王爷到底年轻,这身子骨。”店小二笑得暧昧,走到窗前先将窗户关上,又拉下了几道暗格,把窗户死死封住,“再送您一壶好酒,您好好玩儿。”   沈舟走出去半条街,回头看江陵没人影了,站在原地有些委屈,冷不防被人从后头拍了下肩膀,江陵气喘吁吁地望着他笑,“我穿小路的,莫气了,我们换一家吃就是了。”   小殿下的眼睛立马亮起来,“我当你走了。”   “你在这儿呢,我走哪儿去?”江陵方才跑得急了,还有些喘,“去吃火锅好不好?今日吴大哥吴二哥都不在,我给你烫。”   “不要了,总吃那个没意思。”沈舟道,“而且你又吃不得辣,清汤锅不好吃的。”   “我们家小舟就是这样体贴。”江陵开始烦这个封建社会设定了,不然在街上就能拉一拉沈舟的小手了,也不知道小殿下到了现代会不会习惯。   到时候得把家里装修变一变,换个复古点的风格。   二人在街上转了半天,最后寻了个小面馆,一人吃了碗阳春面。旁人的阳春面还有些葱花点缀,白白绿绿的好看些,他们的就光秃秃一碗面,老板瞧着都有些寒酸,“可要来些小菜?咱们的辣酱可香了,街坊四邻没有说不好的。”   沈舟要了一碟,江陵则挑了腌咸菜。   “难得吃面,味道还不错。”沈舟沾着尝了尝那辣酱,觉得是挺香的,“你要不要荷包蛋?给你加一个。”   江陵拔了些咸菜给他,“不要了,我不太爱吃蛋……诶,你这样一笑就要使坏了。”   沈舟抿抿嘴唇,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明儿起每日早上都得吃个蛋,随你荷包蛋还是水煮蛋。”   “小坏蛋。”江陵无奈,“那还是荷包蛋吧,水煮蛋怕噎死。小舟看那个,那个就是叼玉的。”   叼玉的贾公子骑着马慢慢在街上走过,一身红衣富贵又鲜亮,身后跟着个小厮模样的人。   沈舟忙转头过去仔细看了看,直到贾宝玉过去了方才收回视线,“是长得挺好看的,眉眼有点儿像他姐姐。”   “不许说别人好看。”江陵道,“我可得吃醋了。”   沈舟取了装醋的小瓶子,往他碗里倒,那是直接海了去了,“吃吧,谁还拦着你,辣要吗?”   “辣不要,倒是想尝尝甜的。”江陵从他碗里抢了一筷子面,眼神在他唇上直打转。   沈舟被他看得脸都要烧起来,往边上挪了挪,小小声道,“臭流氓。”   “在呢。”江陵笑道。   和媳妇儿耍流氓,天公地道的事儿,必须兴高采烈地承认。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   属相是伏笔23333   想走的剧情的, 结果又甜了一章……明信片都寄出啦,懒癌就不一一拍照了,心肝们收到了告诉我下。还有要明信片的心肝儿吗? 第48章   新学生尚未选完, 江陵果然就挪了位置, 太子不计前嫌, 强烈推荐他去御史台, 六品翰林编修到五品御史,不过短短月余时间,简直升的飞快。   今上道, “太子力荐,便这样定了。”   江陵私下和沈舟开玩笑道, “太子多半想的是, 你不是喜欢说么,去御史台说个够。”   “御史乃言官, 是个得罪人的活,御史台里大半都是梗的要死的直臣,他大概觉得你走八面玲珑路线,特意坑你去树敌。”沈舟懒洋洋地趴在桌上, “天暖和了,舒服多了。”   “那可是失策了, 我生平最是喜欢得罪人。”江陵时不时戳他一下,“等我休沐,咱们去郊外踏青?”   沈舟把头埋在手臂里,“不去, 肯定不去。”   江陵起身插上门,从后头抱住他道,“那在家里赏花?前儿老师从扬州送了信来, 还附带了两盆金带围,挺好看的。”   “可给你取字了?”沈舟问道。   江陵沉默。   沈舟坐起来用手肘拱拱他,“问你话呢,取什么字了?要没有我找今上给你写一个,还算体面的。”   江陵幽幽吐出两个字,“千里。”   老头子说一早就想好了,千里江陵一日还,多顺口,就叫江千里罢。   “江千里?”沈舟在嘴里念了两遍,“还挺顺口的,千里江陵一日还,快船快意,也有一帆风顺的好兆头。”   江陵将下巴搁在他头顶上,心情好上许多,   沈舟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日后取个好听的号就是了,再者说了,等你官大了,也没几个人能叫你表字。”   “没有,你觉得好就好。”江陵偏头亲亲他的耳朵,不多时小耳朵就通红,沈舟捂着耳朵又把头埋下去,又叫江陵好生哄了半天。   莺歌端着补品一推门,没推开,愤愤地扭身回去了,正好遇上吴家兄弟,抑郁地道,“江大人成日地把殿下绑在身边,真讨厌。”   吴山连连点头附和,吴峰笑道,“莺歌姑娘莫浑说,仔细隔墙有耳。”   “吴大爷你就放心罢,这江宅除了咱们几个,还有啥生耳朵的。”莺歌愈发不满,“每回殿下出来玩儿,还得自带人。”   她和吴山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浮现起三个字,吴峰推着吴山的肩膀往外走,“你就别跟着姑娘家凑热闹了。”   吴山不语,那不管,反正就是吃软饭了。   江御史开张第一个案子,就是贾家的。   左都御史宁海特意关照他道,“你刚来,又年纪最小,难免要做出点成绩来,我都调查清楚了,你只管上折子就是。”   他便是昔日弹劾甄家的,已是知天命的岁数,却依旧老当益壮,在京城里素来有个宁死不屈宁御史的花名。   宁海知道江陵和贾家有旧仇,却偏偏拿了这桩差事给他,也有为难这个空降兵的意思,一个不好,江陵就得背上公报私仇的名声。   江陵并无甚心理负担,“那便多谢宁大人了。”   他这些事向来不瞒着沈舟,沈舟最好是有人弹劾倒贾家算完,但是难免多想一些,“他说查清楚了,会不会有异?”   “御史风闻奏事,查不查的都无所谓。”江陵道,“只是听说这位宁死不屈特别耿直,每次上奏都要证据确凿了才拿到朝上去说,他的为人倒是值得敬重。”   沈舟道,“要是真值得敬重就不会特意将贾家的案子交给你了,你是不是傻?摆明了让你交投名状。”   江陵依旧不在意,“随他想干嘛,我只负责骂人。”   小殿下翻了个白眼,“管你去死。”   朝会之上,小江御史着五品白鹇官服,身长玉立,清风明月般的人物,直接拔高了满朝文武的颜值平均分,然后把贾家告了。   今上伊始还有些生气,觉得他是为了私事怼贾家,半天心胸气度也无,只是听到后面,也慢慢皱起了眉,神情凝重起来,眼底的欣喜却一闪而过,“着京兆尹调查,结果直接呈报给朕。”   京兆尹耿直大人领命。   贾家也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只是压迫了几个佃户,有户人家活不下去,在家吊死了,结果庄头还把人家女儿抢绑回来当了个妾氏。   可怜那姑娘身上还带着热孝,父母尸骨未寒就被人糟蹋了,硬生生忍辱负重,趁着庄头松懈的时候,跑了一夜的路逃到城里,脚上血泡都磨出来了。   也是命不该绝,正好遇上到早点摊儿吃饭的左都御史,一桩血案便由此揭开。   京兆尹把供词呈到御前的时候,难免多感慨了句,“这份供词是苦主口述的,那姑娘农家虽出身不识字,但性子刚烈得很,知道案子上达天听,摁完手印当夜就悬梁了,留下最后一句话是相信陛下会还她一个公道,她先去黄泉路上追爹娘了。”   太子殿下皱着眉道,“耿大人,如何能将这等事在御前说出来,又是悬梁又是黄泉,也不怕犯了忌讳。”   “太子殿下说的是,您这样干净的人,如何能叫这等事污了您的耳朵。”沈舟怎么看他都是不顺眼,“一国储君,听不得这种事,往后是不是准备问出来何不食肉糜?”   太子忙辩解道,“孤并非这个意思,只是在父皇面前,说话还须恭谨得体才是。”   今上手里的供词摔得啪啪响,“朕不用你。你自小就被赞誉有君子之风,如今看来怎生都流于表面?治下的江山出现这等惨案,你却只在意干净得体,你且说说,这事怎么说才能得体?太子来教教朕。”   众臣见他险些就指着太子鼻子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都匆忙跪下请他息怒,江陵只管站得笔直,他没那闲工夫替太子跪,他道,“既是庄头所为,说不得有奴大欺主,虽贾家难免也有失察和御下不严之责,到底相差甚远,臣恳请陛下,准贾将军上朝自辩。”   “太子也是听过千里讲学的,如何学不来这等清风霁月。”今上给他拉了把仇恨,“公私分明,不计前嫌,很好,朕要的就是这等臣子。宁大人,这个人朕没给错你吧?”   宁海连赞他有识人之明,“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都是陛下这个伯乐的功劳啊。”   这等直脾气的夸起人来特别真诚,当然了,骂起人来也特别糟心。   今上龙颜大悦,给二人都颁了赏,沈舟咬着杯沿,一双眼睛只盯着江陵侧脸看。   贾赦在家就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特么是冤枉的好吗,这庄子特么就不在他手里,庄头也不是他的人,那是王夫人的陪嫁奴才。   顺子这时候来,简直就是及时雨了,淅淅沥沥下到了贾大老爷心里。   贾赦急道,“可是你们少爷有新消息?”   “少爷今日特意在御前替您分辨了几句,还给您求了上朝自辩的机会。”顺子比从前说话利索很多,一长串的都不带打愣,“少爷说了,您是袭爵的,罪名自然都是您担着,这也没法子的事,您是嫡长,祖宗家法就是如此。可这事儿和您又有什么关系?谁家没几个糟心的亲戚,您得把苦都哭出来方是。”   “……到底一家子。”贾赦犹豫,到底也坐不住,“你们家少爷下衙了么?我亲自和你走一趟。”   江陵正在看墙边的蔷薇,都已经结花苞了,估计没几日就能开出半面墙的绚丽来,贾赦跟着顺子一路疾步而来,抓着他的手道,“千里贤弟,可得救我一救。”   皇帝陛下御书房里这一声千里,硬生生把江陵的表字给喊出了个响亮。   “恩侯兄莫急,可是我的人没说清楚?”江陵将他请到院里的石桌边坐下,“御前奏对而已,不必惊慌,若明日我来问,便会再说得温和些。御下不严,最多是罚些俸。”   贾赦长叹一口气,“这叫什么事儿,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   “叫我说,这祸也是从家里落的。”江陵笑着给他倒了杯茶,“巧的很,扬州时候,贵府二房那位外甥的事,我也知道些,七殿下亲自审了,发配边疆。宁大人早就知晓,这回的庄头是贵府二太太的陪嫁。可你是一家之主,这些事便由你担了,家嘛,便得有个顶梁柱。”   “你这话是说来笑我了,咱们家的顶梁柱向来是二老爷,再往后,老太太指望着宝玉。”贾赦道,“不然那时候但凡我在场,也不会让老太太和二老爷这样待你。你嫡母的性子,我也清楚得很……”   江陵面上泛出些为难,“恩侯兄这样坦诚,我也不瞒你了,令郎确实有些天赋,只是明德院的事我实在无能无力了,若是要介绍个靠谱的西席,我还能帮上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御史了!!!他御史这段是我自己超喜欢,而且会得到一个很符合他的称号,一直沿用到结局。   小殿下的身世怎么揭露我也想好啦,保证不虐。   改了个BUG,江陵是六品,后面给他写成七品了,六品的补子应该是鹭鸶。   贾赦那本定下来了_(:з」∠)_最后决定放飞自我,我的脑洞可能也要成精了,求预收~~~   江大头是我第一本耽美长篇,起因是想写个互相误会的故事2333然后他俩还是执着地飞奔到气一起了。   感谢各位支持江大头走到现在,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写不好耽美,看你们喜欢小殿下和我(是的,作者是我X沈党),超开心的!我会更加努力哒。   贾赦小朋友的梦想一直是做个吃喝玩乐的纨绔,   谁料一朝父亲转性,半个月里跪里十八次祠堂,   硬生生教育出一个以武安天下的新任荣国公。   旁人对荣国公贾赦的态度是这样的——   北方鞑靼&南方蛮族:荣国公我们错了!跪求原谅,不要打我!   荣国公贾赦:你们对力量一无所知。   姚谦舒对荣国公贾赦的态度是这样的——   这柄剑你常用的,我给它编了个金丝套,还系了碧玺剑穗,好看吗?   这把椅子你常坐的,我让人给你做了个百花穿蝶云锦坐垫,好看吗?   荣国公贾赦:……好看的,你高兴就好。   CP: 武力超群痴汉攻 X 妖艳贱货摇钱树成精受   暂时的阅读指南:   很苏爽,勿考据,脱离原著贾恩侯   很妖艳,高颜值,审美奇葩摇钱树 第49章   贾赦并非傻子, 他能听得出江陵的弦外之音,“还请千里讲话说明白一些。”   江陵道,“贤德妃娘娘在宫中担忧幼弟, 我不过在明德院中有过个差事,如何能敌得过娘娘。陛下说此番不论嫡庶,对小公子实在是上好的机会, 可惜了, 每家只要一个。”   到底是几十年的贾家人,贾赦迟疑道,“若是将事全部推给二房, 我也难辞其咎, 更可能得罪贤德妃。”   宫闱中的事, 并未曾传出来, 贾家不知道这个贤德妃其中内情也不假。哪怕贾母跟着皇后去凤藻宫请安,发现这就是曾经的长春宫之时, 心中也满怀着骄傲。   在宫中苦熬多年, 一朝得幸,甚至让盛宠多年的皇贵妃让出离今上距离最近的长春宫, 贾母回去之后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只是心中有隐秘的火被点燃,让她兴奋得夜难成眠。   贾赦看得出二房的蠢蠢欲动,贾政夫妻克制下的狂喜,只觉大房更是被比到泥里去了但他有一个优点,就是稳。   比起和贾母闹翻, 爵位不保,他愿意忍,待得贾母死后再清算也不迟;比起现在得罪贤德妃,不如让出名额,左右江陵介绍的西席也不会太差,贾宝玉虽生得好,到底性子不佳,难成大器。   但是对于这样的稳,江陵素来是不喜欢的,或者说,他不喜欢给对手留下半分东西,纵鱼死网破,也不便宜对方,大不了再去重织个网。   晃了晃杯中的茶,茉莉香气在琥珀色的茶汤里浮浮沉沉,江陵轻笑道,“恩侯兄,还是这样心软,难怪被人逼到马棚边上也堪忍受。昨日可夺荣禧堂,今日可夺求学名额,往后是不是要将爵位拱手相让?孔融让梨,也不过是让了一个梨子,你倒是预备奉送一筐,若真如此,请回罢。”   “不用这样激我,你又从中能得到些什么?”贾赦问道,“这中间可有林如海的意思?”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自然不是他的意思。”江陵道,“他的心只有比你更软,大概是会一碗水端平,给你再多搞个名额。”   林姑娘还在这龙潭虎穴里住着,明儿就去封信抨击下这爹,白瞎当年在老师面前替他解围了。   贾赦咬着牙,一拍桌子道,“你说的是,凭什么吃亏的都是我!本来就都该是我的!”   “恩侯兄能想明白就好。”江陵道,“明日朝上,莫要太过担忧,今晚好好休息。”   别又纵欲过度,和那些个姑娘姨娘来几发,弄得面有菜色扣印象分。   贾赦又和他对了几句话,这才心神略略安定下来,拒绝了江陵要他留下吃饭的的好意,踩着夜色回去了。   江陵搁下手里的茶,何止照应贾赦几句,他可能好好关照关照贾政,茶渐渐冷下去,但是香气却并不减,沈舟最近喜欢上茉莉了,江陵便自己弄了不少茉莉花酱,若是他明日来,可以烤几个鲜花饼。   想到小殿下,江陵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上朝是个体力活,天没亮就得起,翌日一早,江陵打着哈欠穿衣服,小殿下也快要入朝了,可舍不得心肝儿宝贝这样早起床。   并非大朝会,贾赦这样的虚职本是不用上朝的,一时满朝官员的眼睛都盯着他,他袖子的手有些发抖。   他老老实实地听罢参奏他的折子,态度恭敬地道,“臣自知有罪,请陛下责罚。”   今上道,“既是江御史弹劾的,便由你先开始问。贾赦,太上皇多番怜惜老臣,若叫他知道荣国府子孙不肖,难免伤心,如果有不实的地方,你也说来,不然叫你来自辩又有何意思。”   江陵面沉如水,口气严肃,“贾将军,得罪了。”   他将那户人家的事从头讲了一遍,讲到苦主得知能有公道自尽的时候,连着那些铁石心肠的耿直武将都觉得心中酸楚不已,定远侯道,“娘的,要换了在西北,早拖了这家子畜生在马后头跑了。额……贾恩侯你别多心,本侯不是说你。”   贾赦并没有生气,沉痛道,“我初时听到此事,和侯爷是一个想法,禽兽亦做不出此等事。虽非我做的,但也是借了我的势,我只等陛下发落。若他们还有妻儿父母,我愿意出银子赡养。”   “旁的人家还有些家人,独这户死绝了,人死不能复生,任你荣国府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江陵摇摇头,“先有裘家甄家,现有贾家,陛下治下的锦绣江山,便是被这等人所玷污的,千里之提溃于蚁穴,请陛下严惩不贷。”   宁海见江陵咄咄逼人,又见贾赦认罪态度良好,并无狡辩之意,很公正地替他说了几句话,也由此揭开了荣国府大房二房之争的开幕大戏。   “臣听闻,贾将军虽有爵位,但荣国府正房却是二房的贾大人所居住,贾太夫人则是另住他处院落。这回犯事的奴才,亦是二房太太名下的,臣以为,树大多枝,贾将军管不到弟媳处,也情有可原。”宁海道,“前金陵知府贾雨村、前扬州主考程方,都是贾大人的帮忙疏通的,臣斗胆问一句,从五品员外郎,竟有如此大能?”   江陵听罢也是一怔,未曾想到这老头子无声无息就在朝上拎了贾政出来讲,这种事多事瞒上不瞒下的。   这个NPC是给玩家搞到贾家准备的金手指吧。   他没想过这世上还有一种人是贾家党,千方百计要拯救贾家于危难,更有一种贾宝玉党,哭着喊着要成就木石姻缘。   对于他们来说,这位宁死不屈宁御史,是一个难度UP的关卡。   今上果然有些触动,“程方之事朕清楚,李祭酒已被罢官,揭过不提,至于贾雨村……朕记得是因为断案不公被革职的,断的正是贾家亲戚的案?”   贾赦出列跪倒道,“臣羞愧难当,正是臣家的亲戚。”   “这事倒不都怪贾将军,犯事的乃是二房太太的外甥,兵部王侍郎的外甥,到不一定都是为了贾家的面子。”江陵道,“说不得是五五分,贾将军不用太内疚。”   兵部侍郎王子腾出列也跪了,恨不能生吃了江陵,你参你的,我都没帮贾家说话了,你非把我点出来,搞认亲大会呢?   因着江陵把能说的都说了,其余人倒不好落井下石,怕显得太刻薄,今上道,“罢了,罚贾赦半年俸禄,苦主都交由你安置好,但凡有一点差错,朕都不会轻饶了你。正房一事礼部来判,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可失长幼礼数。”   贾赦万万没想到自己弟弟占了荣禧堂的事居然交给礼部,还要出个判定结果,他也就平日里私下骂一骂贾母偏心,贾政假正经,心中难免又忧又喜,对江陵却很是感激,他方才问的,果然都是串过供的那些话。   今上虽瞧着比太上皇清廉贤德,但也遗传了老子独断专行的毛病,你若同他争论,反而引起他的不悦,不如先认错了,缓缓地再解释。   也有和贾政交好的,巧的很,亦是御史台的工作人员,当即道,“牵扯到了家事,陛下准贾将军上朝自辩,臣请陛下恩准,让贾大人亦……”   江陵打断他道,“贾将军是一等威烈将军,就是无事,大朝会也要来站班的,贾大人不过工部员外郎,又是荣国府私事,陛下体恤老臣,特命礼部出个公断,岂有让他来御前分辨的道理。这是勤政殿,不是菜市场,是个人就能上来说话。统共一个院子的事儿,预备说几天?贾恩侯说完了,贾存周说,是不是过两日他家老太君也来说说,那孙辈的要不要说?干脆家里投个票,谁票数多谁住荣禧堂。”   那御史总共说了没三十个字,结果被江陵洋洋洒洒堵回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今上在上头颇有些哭笑不得,制止他道,“千里,你也略克制些,荣禧堂是太上皇亲笔题的,功勋家的爵位,难不成是看谁人多就成的?又不是大白菜。”   原先准备借机跟着一压江陵势头的几位都把嘴闭上了,没听见吗?陛下的口气多亲切,多包容,这辈子除了听他这样温和的同七殿下说过话,也没别人了。   江千里同志虽不算一战成名,也是在诸位大人心里挂上号了。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休沐,江陵倒在床上睡得香甜,起了大早出宫找他的沈舟蹬掉了鞋子,趴在他边上,捏住他的鼻子不说话。   “啊呀,是谁来了,让我摸摸看。”江陵闭着眼睛,一摸就摸到沈舟的小嫩手,“没摸出来,让我再摸摸。”   二摸摸到人家小嫩脸,手感甚好,忍不住摸了又摸。   眼看他的手顺着脖子,往衣领里去了,沈舟忙坐起来,“臭流氓。”   作者有话要说:  我老公姓江!!当然不是江大头啦。   好喜欢我老公。   二次元最大的悲剧,对我来说,是不可触摸吧,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情。   我也会做桂花糕!会炸莲花酥!但是难道我拿个碗供在他的图片前面吗,会被我爸抓去精神疾病中心的吧。   所以希望江大头要在那个世界好好地对待沈小舟。   我要给他们一个最美好的世界。 第50章   江陵一个翻身把人压住了, 推倒的动作一看就非常熟练,“陪我再睡会儿,上朝可真是要人命了。以后你登基了可得把上朝时候往后挪挪, 起码到巳时才行。”   巳时是早上九到十一点。   沈舟抵着他的肩膀道,“你发什么梦话,家里的人什么时候备齐?倒连累我的人跟着来回的跑。”   “殿下不想当皇帝吗?”江陵瞬间又脑补了个新人设, 例如大权在握、架空皇帝的摄政王, 太子的智商做个傀儡皇帝也算好命了。   “干什么?你想当皇后?”沈舟问道。   “想啊。”江陵撑起身子,认真地看着沈舟道,“我们家小舟就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怎么能去给那些个糟心玩意儿行礼。”   沈舟提醒他道, “你预备留着他当太上皇呢?还一人之下。”   “那倒不是。”江陵在他脖子处大狗似的拱啊拱, “不是还有我吗, 有河东狮在殿下当然要当个妻管严, 横行后宫的皇后,听起来就很霸气。”   “别瞎说。”沈舟摸摸他的头, “这样也挺好的。”   “不好, 想当皇后。”江陵借着这个姿势,伸出舌头舔了沈舟一下, “小舟身上甜的。”   沈舟缩瑟了下, “你再这样,往后我在身上涂了药再来了。”   “涂个春/药?”江陵偏头轻咬那细嫩的皮肤,小心翼翼地没有留下印子,他左手扯开沈舟腰带,失笑道, “你抖什么,我就这么吓人?”   “你不动手动脚,我自然不抖。”沈舟从脸颊到脖子皆是染着红晕,“别,别闹了,今日不去踏青吗?”   江陵的手探进他的衣服里,用膝盖蹭蹭沈舟,咬着他的耳朵轻笑道,“殿下自己爬上我的床,这事只怕没这么容易解决了,交公粮吧,我的小殿下。”   沈舟泄愤地拽了下他的头发,扯过被子蒙住脸,“你,你快些。”   “急了?别急,今儿休沐,一天都是时间。”江陵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抬手放下床帐。   被强行交了一把公粮之后的七殿下窝在被子里,面上还泛着潮红,比三月春花还旖旎,江陵拧了湿帕子给他擦身,路过腰际的时候,不由笑了。   沈舟不自在地摸摸腰上的牙印,瞪了他一眼道,“你属狗的呢,怎么还咬人。”   “给你盖个戳。”   “就你这么骄奢淫逸,当上皇后也是祸国妖后。”   江陵大笑,弯腰抵着他的额头,用鼻尖蹭他道,“那就是说好了。”   左右都是要当奸臣的人了,给自家媳妇儿弄把龙椅也不是什么大事。实在不济,让小伙伴修改数据,直接把皇帝撸下来,把小舟换上去。   等重新好好坐着说话,已经是午时了,沈舟道,“去春风楼吃饭。你这会儿是御史,要是能找到蹊跷的地方参一本也合适。”   江陵道,“那地方脏得很,不是你去的,回头我自己去就是了。”   沈舟不悦道,“你还想自己去?你要不要好水溶一样也搞个春风宴尝尝?”   “不敢,不敢。”江陵牵了他的手,“你现在不管北静王叫哥哥了?”   小殿下看他笑得百花齐放,淡淡垂下眼道,“怎么不叫,水溶哥哥呀。要不要叫上水溶哥哥一起?他比较了解。”   江陵手上紧了紧,加重了几分力道,“你就气我吧,小坏蛋。”   可惜出了门就得松开手,纵然就一会儿,江陵也不大舍得,需握了空空如也的掌心道,“什么时候能光明正大牵一回你的手就好了。”   沈舟抿着嘴唇,一把拖过他的手,拽着他大步向前走。   虽然也是牵着手,但在街上并不显得突兀,因为一看就是赶时间。前面的小公子板着脸走得飞快,几乎下意识就想给他们让路。   等到了春风楼,江陵尚好,沈舟倒把自己折腾得气喘吁吁,一摔江陵的手道,“吃饭。”   “不知道的以为你拖我去送死。”江陵道,“冷着脸做什么,和我一起吃饭应该开心点儿。”   沈舟用食指把嘴角推上去,“嗯,开心了。”   江陵被他逗笑,“还是换一家,去上次的面馆吃面?你喜欢那里的辣酱。”   “不去,就这家。一起受过伤,还一起嫖过娼,我俩也算可以了。”沈舟幽幽地叹了口气,率先朝春风楼里走去。   店小二并非先前那一个,见了二人衣着上乘,忙点头哈腰道,“二位爷,咱们三楼的包厢都满了,您瞧着二楼大厅可以吗?”   江陵道,“可以。”   一上二楼,数双眼睛看过来,目光炯炯,仿佛探照灯似落在江陵身上,待得见到他身后的沈舟,齐齐皆是喷茶声。   江陵细细看去,御史台李御史和王御史拼一桌,徐御史和左都御史宁老头各自单独坐,似乎和面前的茶杯有深仇大恨似的。   他简直无语了,都知道春风楼有问题,也不带你们这样组团来刷的吧,生怕不能打草惊蛇是吗?到底哪儿头的啊。   偏偏这几位大人还浑然未觉,一个个拼命地给江陵使眼色,示意让他假装不认识自己,挤眉弄眼的好不滑稽。   沈舟无语地挑角落坐了,小声问江陵道,“你们御史台的都这么傻?”   以前只认为是耿直刚烈这种,没想到还附带蠢这属性的。   这样的半层楼御史,自然不指望能有什么线索,春风宴也都是中规中矩的春笋樱桃一类时令菜色。   二人吃完便回江府了,留下几位深入敌情的御史。   江陵亦是无奈,“回头让顺子留心。”   “你总共就俩人,还是放过顺子罢,我叫人盯着就是。”沈舟道,“下回别乱给人帕子,万一有人拿着当定情信物,坏你名节怎么办?”   “我统共就……那天素菜馆外头的乞丐?”江陵反应过来了,“那你还看得那么认真。”   沈舟道,“我看看他演得好不好,那个谁的素菜馆,得当心一点儿。”   “哪个……”江陵还未问出口,就见吴峰兄弟骑着马过来,吴峰笑着和江陵打了招呼,同沈舟道,“公子,时候差不多了,该回家了。”   “无事,今日和皇贵妃说过了,在宫外住。”沈舟道,“你们留下一个,剩下那个回去。”   吴山不赞同地道,“江家没人,我们兄弟得都留下保护公子才是。”   “也行吧,你们自己看着办。”沈舟不置可否,回去之后又私下嘱咐吴山盯着春风楼,吴山忍不住道,“殿下事事这样替江大人操心,他如何能自己成长起来。”   作为一个男人,应该茁壮成长才是。   沈舟到了午睡的时辰,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不着急,有用他的时候。”   还等着他母仪天下、统领六宫,开头总得扶这娘娘一把,不然起步就摔死了。   吴峰倒是对江陵无甚意见,但并赞同沈舟这样的大包大揽,“殿下,江大人总得能服众才是。一直靠着殿下倒也无所谓,可是江大人少年才俊,未必肯受殿下这样提携,难免让他也心生不悦。”   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吃软饭的,有些人为了尊严还要软饭硬吃,若是伤到江陵高傲的自尊心,只怕二人要闹不开心。   被脑补了自尊心受伤的江陵正靠着他流弊的隐身技能窝在房间一角,他方才被沈舟赶出去了,就是好奇沈舟到底要说啥,未曾想小殿下说的是正事。   为了一振夫纲,江陵决定先行处理了春风的事,他趁着沈舟午睡的功夫,横跨了三条街,找到一家破旧的茶馆。   老板兼职说书先生,衣着很是破旧,还打着好几块补丁,见有客人,依旧站在台上那段关公战秦琼说完了,方才慢吞吞地前来招呼,“这位客人,请坐。”   江陵道,“我已经坐下了。”   “可要喝什么茶?小店简陋,只有炒青,不知客人可喝的惯。”   “只管上来便是,我不挑茶,不过还请老板上些点心。”江陵屈起食指轻敲桌面,“要樱花马卡龙、松露巧克力、白色恋人外加一份金箔冰淇淋。”   做这个暗号的文案不知道是不是小伙伴他媳妇儿,和那个你的红楼我的梦异曲同工,要不是走后门完全就该被开掉。   老板对于这样超时空的名字半点奇怪也无,反而缓缓露出个笑容,“还请客人将信物呈上,光凭这几个字,我可不敢信。”   “嗯。”江陵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巧的桃木牌子,光秃秃的牌子上唯独画了一只耳朵。   老板仔细查验过后,笑容不改地道,“请问您想从耳报神知道些什么呢?”   这个传说中打探消息的组织,简单粗暴地就叫耳报神。   江陵:……求求你了,让你媳妇儿回家好吗,新文案的工资我出。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更新了。   我最近一直听未曾辞故人,白鹭晚吟秋江旧时节,不知当年不当念。   有时候会和徐小姐开玩笑说,不当念,念念我多好。   我还会做绿豆糕茯苓糕,蒸花卷、炖鸡汤,此处必须等等一个!最近新学会了椰子鸡_(:з」∠)_刀劈椰子这种英姿   难道朕不当念吗QAQ 第51章   江陵并没有碰老板倒的茶, 轻声道,“我想知道春风楼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板摇头道,“这几乎是个故事了, 消息和故事的价钱可不一样。”   “你且开个价,难道还会差了你的银子不成。”江陵道。   “据我们的消息,客人您这会儿可都是靠着七殿下在过日子, 失了宠给不出银子也不是不可能。”老板自己连喝了两大杯茶, “失礼了,方才讲得有些口渴。”   江陵推过去两张银票,“说笑了, 多退少补, 你看看够不够。”   老板摸过银票, 对着光照了半天, 江陵不知道他是不是想照出个毛爷爷水印,银票揣进怀里, 老板的笑容就灿烂很多, “刚刚好,一文不多, 一文不少, 您坐着,我给您上些茶点。”   “不用了,我赶时间,你直说便是。”江陵道,再拖下去沈舟说不得要睡醒了。   “那您一会儿带走罢, 咱们耳报神的规矩便是一条消息赠送杯清茶,一出故事奉上一份点心。”老板不知道哪里摸出来把折扇,似模似样的挥了挥。   春日的阳光被隔绝在老旧的茶馆外面,室内宁静得几乎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这位落魄的说书先生在台上有一把好嗓子,将原委缓缓道来。   “宋讲史、元平话,小的不才,今日且说一说这当代之事。正该从那金陵四大家说起……”   江陵打断他道,“不用前情,也不用铺垫,直接从春风楼开始讲。”   “诶,客人,真的不听前头么?这金陵四大家也是端的妙趣横生,拿来过茶再好没有的。”老板合起扇子敲敲那破烂的桌子,不无遗憾道。   “嗯,前头的我知道。”   “哦哦,那先说话,前面不听,也不退钱的。咱们的原则就是,不退钱!”   江陵抬手,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好咧,春风楼开业数月,缘何如此爆满?原因就在那春风宴上,原是那主家薛蟠从扬州学来的新鲜儿玩法。皆是一等的瘦马,需得肤白胜雪,莹润如玉,日日都要用药材养肤,充作那春风宴上的婢女,片缕不着地服侍爷们吃喝。有道是春风吹玉水,春雪满灵山。①”老板还生动形象地摸了摸自己胸口,“灵山。那些个婢女的身段儿也好。”   “你光说就行,不用比划……”江陵无语。   “哦哦,您可真不好伺候,可不退钱啊。”老板觉得有些扫兴,接着道,“薛蟠先是勾搭了那些个富家子弟去,又靠着贾家拉拢了些个卫家、冯家的少爷,终于在京城打响了些名头。北静王都去了好几次。春风宴的规矩是这样的,许看许摸但是不许带下去那什么的,要那什么的,得在包间里当众那什么。不过后来的贵客都不敢有这样的规矩,还在三楼辟出了包间。从前可都是在二楼享乐,不避众人的,随去随玩,那什么过婢女最多的客人,当日是免单的。”   “真会玩儿。”江陵听得有些犯恶心,“那白肉是什么?”   “这就是个人喜好了,白肉是不梳妆的姑娘,红肉是妆发齐全,瞧着云鬓花颜,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北静王可真是堕落得够够的,江陵打定主意,不许再让小殿下和他私下往来,偶尔见一见就算了。   老板在江陵拒绝听大型群P细节之后,露出生无可恋的脸,“您真无趣,好了,说完啦。”   江陵脸有些发白,胃里翻涌,喝了两口冷茶才勉强压下去,“告辞。”   他认为自己听到主家是薛蟠就可以走了,实在是失策。   “您稍等,还有点心呢。”老板匆匆撩帘子进了里间,帘子脏的看不出本色,江陵心说日日被老板这样污,能不黑吗。   谁料污得脏兮兮的老板,竟然捧出来个精致的银匣子,“呐,可是舶来货,泰西罗玛府②传来的。”   银匣子上还雕刻着繁复华美的藤蔓纹路,江陵接过来打开,匣里放着十二块心形巧克力,每块上都刻着不一的月份。   “这个是腊月。”老板虚点了点December,“送人再好不过,在泰西,这种点心可是爱的表现。”   “不是玫瑰吗?”江陵笑道,将盖子阖上。   “您要是出得起价钱,不是问题。”老板搓搓手,和只苍蝇似的,眼里写满了¥$的符号,“客人太识货了,难怪有咱们耳报神的信物,莫说玫瑰,只要这个世上有的东西,只要您要,咱们就有。当然了,得给钱。”   江陵道,“纸笔有么?我开张单子给你,要花苗,得保证是活的,剪下来成束的,这价钱可就给不了这么多了。”   “懂的。”老板从兜里摸啊摸的,又拿出块桃木牌,上面刻的是个元宝,“京城里咱们耳报神还有几家商铺,用这个买东西能便宜两成,不是大主顾,我可不舍得给,您看,这回花草预备要多少?”   江陵不负他所望的列下了长长单子,又付出了一沓子银票当定钱。   回去时候,沈舟已经起床了,背对着江陵,蹲在院角的大树下不晓得在做什么,江陵凑过去蹲在他身边道,“在这儿看蚂蚁搬家?”   沈舟捏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朝江陵挥了挥,眼里满是惊喜,“跑进来一只小猫,好乖。”   通身雪白的猫咪约莫有他两个手掌大,窝在他怀里听话得很,任由沈舟捏着它粉嫩嫩的肉垫,时不时软绵绵地“喵”一声,尾巴晃来晃去地勾沈舟袖摆。   江陵用拇指蹭掉他脸上一点土,“怎么弄成这样?”   “它刚才卡在树上了,我……”沈舟抿着嘴唇不肯往下说,江陵无奈地点点他的额头,“叫吴大哥进来帮你也就是了,怎么还学会爬树了?它倒是挺乖的,你一点都不乖。”   “哼。”沈舟抱着小猫转过身去,“我们不理他。”   江陵就戳他腰际,“说好的一起受过伤,一起嫖过娼呢?见了这等妖艳贱货,就不要糟糠之妻了?”   “你哪儿它好看。”沈负心汉义正言辞地道,“它有小爪子,小耳朵,还有尾巴……”   “有什么了不起的。”江陵朝他耳朵吹了口热气,“我要是有尾巴,肯定会为你摇的,不比它好?蹲多久了?腿麻不麻?”   说着就把小殿下连着怀里的猫一起抄起来抱走了,“你带回去也不方便,不如留在我这里养?”   “你确定要养在家里?还是算了,养你已经很麻烦了,再多一只猫,大概顺子他们并莺歌都要疯了。”沈舟捏捏小猫咪的耳朵。   江陵就学着他,也捏捏他的耳朵,沈舟捏肉垫,江陵就捏捏他的手心,把人烦的不行,沈舟推他道,“先说你会干什么,不然可不继续养你了。”   “你?”江陵冲他眨眨眼笑道。   沈舟开始没听懂,后来明白过来,掐了江陵好几下,“说正经的,明日就叫人牙子上门,等着今上反应过来给你塞人,有你哭的时候。”   “早上哭的可不是我。”江陵亲亲他的眼角,“我还没怎么呢,殿下就哭着不要,不舒服吗?”   沈舟蹭地一下从摇椅上翻起来,把猫糊在江陵脸上,“能不能好好聊天了,满心都是龌龊!”   江陵把不知所措的小猫拎下来,揉揉它的背脊,“我见着你,除了这个也想不出别的了。”   “要想一想的。”沈舟靠在廊柱上看他,低垂着头绕玉佩的流苏。   小猫亦伸着爪子兴奋地抓着江陵腰上因为摇椅而在一晃一晃的流苏。   江陵失笑,“好的。春风楼的老板,你猜是谁?”   “水溶?太子?”   “薛蟠。”   沈舟微微皱起眉,“他不是被发配边疆了吗?”   “只怕他早早便身在京城,而且王贾二家俱是知情人。”江陵道,“之前那个温泉庄子你还记得?故主便是薛家。”   不想沈舟撇撇嘴道,“天都热了,温泉也没法泡。”   江陵忽然想起来之前答应带他去泡温泉,结果因为殿试等等事没去成,也不知道如今修整得如何,带着歉疚哄道,“咱们今年一定去,好不好?”   “谁要和你去,我自己没有吗?”沈舟终于放过已经乱成一团的穗子,“晚上吃什么?”   并且率先抢答道,“不许说我。”   江陵被他逗笑,把猫搁在摇椅上让它自己晃悠,走过去把沈舟堵在柱子边,“不吃你,不过殿下晚上可以吃一吃我,不贵的,也就一两银子。”   声音越来越低,眼看就要碰上柔软的嘴唇。   吴山抱着个满脸是血的女孩儿,脚步急促,“殿下,要出人命了!”   江陵:册那……剧情策划也开掉,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要去赶场,隔壁画皮还没更新,评论就不一一回复啦=3=   我问一下,有人想嫁给我吗?如果没有我明天再来问一遍。   1的诗句是引用,2是指欧洲罗马 第52章   莺歌这回没跟着出来, 只得把人抱去顺子娘那里。   小书童跑了趟脚把大夫带来了,大夫看诊的时候,沈舟便把事情问了。   “着实是巧,我才到春风楼附近, 就遇见那楼里的人引着马车换地方, 过了两条街,又有一辆车跟着他们后面。不曾想, 还未到地方, 上头就扎下来个姑娘, 我便将人带回来了。”吴山挠挠头,“我刚刚跑急了……”   江陵少见他这副不淡定的模样, 笑道, “知道的你是救人,不知道的, 以为你抢人了。”   沈舟踩了他一脚,“抢就抢了,等她醒了把事问清楚。”   “能, 能不能让顺子娘帮着问。”吴山讪讪道, 面皮泛起红来,“这姑娘生得太好看了。”   “莺歌也好看,怎么不见你朝她脸红?”沈舟奇道, “这一脸血的,你能看出来好看也是不容易。”   “比莺歌好看。”   “那好看怎么不能问话了?”江陵戏谑道。   “那个,不好意思看。”   沈舟瞪了江陵一眼, 江陵乖乖闭嘴。   大夫留了些外伤药,又开了副压惊的方子,“受了大惊吓,且先前就亏了气血,得好生养着。”   屋里姑娘已经醒了,顺子娘正软言开解着她,半天抹着泪出来,叹道,“这孩子命苦,入了火坑竟又被抓回去了。”   她口齿伶俐,将打听来的事说与二位主子,只是她越说,沈舟脸色越难看,忍着气道,“辛苦大娘了,好生照料着。”   江陵将人都遣下去,把他抱在膝上道,拍着他的背道,“莫为了这等人生气。”   “发配了的人还能来京城做皮肉生意,已经脱了籍的苦主,竟然还强行绑回去做他家的丫鬟。”沈舟气得不轻,“畜生都比他薛家懂道理。”   吴山抱回来的姑娘竟是香菱,她分明在扬州已经被沈舟送去和卖汤圆老太太一起过活,且还脱了奴籍。   薛蟠被流放之后,薛姨妈又是担忧儿子,又是记恨香菱这个狐狸精,竟执着地认为香菱是她家的丫鬟,直接让人把香菱堵着嘴捆回薛家,甚至还带上了京城。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磋磨她。   薛蟠本觉失而复得,还挺高兴的,不想薛姨妈铁了心不让他沾香菱,觉得晦气,加之春风楼里那些个瘦马个顶个销魂,他也就将香菱忘在脑后了。   谁知这日有位贵客提到女儿家额间一点朱砂痣最是风流妩媚,叫着呆霸王又想起来香菱了,缠着薛姨妈让香菱也去楼里做婢女。   薛姨妈不知儿子做的是这等生意,便也应了,好吃好喝地养了香菱几日,让她恢复了些颜色。   香菱本觉做个丫鬟也比在薛姨妈身边受打骂好,那日给薛宝钗送东西,竟听到薛宝钗和莺儿谈及春风楼里的龌龊事。   她本来呆呆的,要是从前,被打怕了,虽害怕也只能认命,但是她跟着林婆婆这段时日,受了不少教导,心里也激发出几分烈性来。   若真叫她去做那等下贱事,倒不如早些去重新投胎,下辈子不知道有没有缘分重新和久别的父母相见。   江陵给沈舟顺着气,沈舟道,“光翻出来个春风楼没用了,釜底抽薪罢。我且看看贾家王家倒了,谁人给这畜生撑腰。”   “这样就不好玩儿了。”江陵握着他的手亲了下,“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火上浇把油,看他们自己烧死自己才有意思,如今贾家内斗,王家龟缩,最多得些训斥,为了太上皇的脸面也不会做大处置。薛家有个姑娘今次是要参加小选的,若得皇贵妃娘娘青眼,也能和她那贤德妃表姐在宫中叙叙旧。”   沈舟下巴搭在江陵肩膀上,扯着他的耳朵道,“你可真坏。一招挑拨离间用了还用?”   江陵故意歪了头装作吃痛,“好用就行了,殿下的美人计使了千八百回了,还不是照样有效得很。”   “美得你,还给你使美人计。”沈舟笑起来,“那也是你给我使才对,吴山就差说你是妲己褒姒了。”   江妲己低头,预备弥补下刚刚被打断的美人计。   “少爷!贾家来人了!”小书童拍门,“那人可讨厌了,你快来啊。”   册那,这个剧情策划一定要开掉。   沈舟肩膀一抖一抖,颤着声道,“你快去,可是个骂人的好机会。”   江陵无奈,眼看要魅惑的对象笑得要抽过去,只得给他又顺顺气,“别笑岔气了,哪儿这么好笑呢宝贝儿,你说给我听听。”   “就你现在这个表情特别好笑。”沈舟抿着嘴唇忍笑,甚至还笑出了眼泪,眼里蕴着一汪水光,亮晶晶地看着江陵。   “小坏蛋,自己和你的小朋友玩。”江陵把在角落正在打盹的小猫拎过来放在沈舟怀里。   “喵~”猫咪懒洋洋地睁开眼,敷衍地挥了挥尾巴,用爪子扒住沈舟的衣服,那副小模样和平日沈舟午睡赖床一模一样。   江陵抓着沈舟的手摁在自己心口,“完了完了,一看你笑,我这鹿就和疯了似地乱撞。”   沈舟感受着手下扑通扑通的心跳,扭过头去道,“谁信你,说不得平日就是头疯鹿。”   “那让我听听殿下的。”江陵压过去,“殿下这小鹿肯定也别人的漂亮。”   最后还是将人摁着亲痛快了才出去面对贾家来人,遇上这么讨厌的人,不先甜甜心怎么能行。   贾家来的是江陵见过的某位,贾政的清客。   “在下詹光。”清客沾贾家的光沾惯了,对着这等五品小御史并非很尊重,平日他这样的清高做派,很让贾政认同,觉得他有气节。   江陵连茶都不上一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坐罢。”   詹光背着手,痛心疾首道,“莫非江大人真的要背弃贾家了吗?”   “若你要说那些祖宗家法的老生常谈,请回,这是御前都有公论了的事。”江陵接过慎言手里的茶喝了一口,忽然想起来耳报神送的巧克力忘记拿给宝贝儿了,心下更是不耐烦,“背弃是相对依附而言的,我既然从未依附过贾家,何谈背叛。你回去告诉贾政,除非我忽然撞了头开始犯贱,不然是不会和贾家认作正经亲戚的。”   詹光眼珠动了动,“江大人做出这些事,难道真的不是想要贾家的助力?明人不说暗话,要真如此,你不会见赦大老爷,还给他出主意。”   江陵道,“我生平最厌恶一种人,你知道是什么人?”   “愿闻其详。”   “放心吧,你就是不愿,也得听着。我生平最厌恶你这等自己低劣,还要觉得旁人和你一样低劣。我三元及第,陛下亲点入翰林院,任明德院讲学,贾家的助力?你问问贾存舟脸还在吗?你当我是贾雨村那等人才,需要贾家打点呢。”江陵敲敲椅子扶手,气定神闲地看詹光脸色一点点绿起来,“贤德妃的父亲,值得几个钱?能金贵过承恩公府?这句话还给你,明人不说暗话,揭了外头那层皮,国公府剩多少斤两,自己称一称,别出来丢人现眼。”   “小人得志!竟也敢如此猖狂。”詹光怒道。   “你说管说,我先提醒你,手就不要指了,免得一把年纪还要接骨。”江陵非常善意地进行友情提醒。   万一将激动了,手直戳到自己脸上,那就不太愉快了,说不得就给他撅折了。   江陵托腮,看他的眼神仿佛看猴子,“就多谢贾存周特意派你上门给我演这出戏解闷了,来人,送客。”   詹□□得胸口起伏,“你,你!你这等人就算日后发达了,也是奸佞之辈,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不过了就咒人,可不是好习惯。”江陵道,“那就借你吉言了,到时候我发达了肯定给你送块金漆牌匾,写铁口神断四个大字,用草书怎么样?”   “不等他日后,你如今就没什么好下场。”沈舟揣着猫,冷冷地道,“吴峰,送这人去见官,打着贾存周的名声来上门挑衅辱骂,存的是什么心,背后必有主谋,叫他们审清楚了。是不是有人对陛下处罚荣国府不满。”   詹光慌了手脚,忙作揖赔礼道,“我方才一时糊涂,说错话了。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政老……”   江陵朝沈舟眨眨眼,笑道,“可能不是你方才糊涂,是我聋了才是,不必麻烦京兆尹,捆了送回去给贾存周。这位詹光,你回去告诉贾存周,再敢作妖,试试。”   贾政看到鼻青脸肿的詹光,气得手都抖了,詹光并不敢原话告知贾政,将江陵的罪行直说到十恶不赦,又提及家中有个贵气少年,必定是攀上高枝了。   “肯定是七殿下,听说七殿下和他很是相熟。”贾政重重搁下茶杯,“皇贵妃的帝宠被娘娘分走,七殿下对咱们有恶意倒也不难懂。”   作者有话要说:  皇贵妃:???你们娘娘谁啊,不要给自己加戏好吗。   容我去给你们准备准备聘礼哈哈哈……看到你们的评论整个都愉悦了>////<   心肝儿们晚安=3= 第53章   七殿下则偏过头, 打了个喷嚏,随后警告地看了江陵一眼,江陵揉揉他的脑袋道,“我不唠叨, 你吃你的。”   漂亮的少年捧着银匣, 捻起一块心形的巧克力,放在唇边慢慢舔舐, 唇齿间都散发着香甜微苦的味道。   为什么这个游戏不能截图呢, 这种画面应该打出来贴满一整面墙呀, 江陵宛如一个痴汉。   要疯。   “好吃吗?”江陵问道。   “还可以。”沈舟将整块放进嘴里,江陵捏住他的手指, 靠过去张嘴含住, 将指尖残留的巧克力吮吸干净。   他最后重重咬了一口方才松开,“是挺好吃的。”   “你属狗是改不了?”沈舟看着指尖的牙印无奈道, 实在是太多次了,连气都生不起来了。   江陵立时赖上去,抵着他的唇道, “盖个戳。”   “我又不是画!盖哪门子戳!”   盖中盖江先生一笑, 桃花眼弯起既多情又温柔,“何止盖戳,我恨不得把你藏起来, 从此不给别人看,或者抓着你昭告天下,你是我的。”   沈舟往后退了些, 扬起下巴傲娇道,“藏也是我把你藏起来。”   “殿下预备把我藏在哪里?”江陵爱死他这副颐气指使的样子,侧头用唇摩挲他的下颚。   沈舟感受着贴在皮肤上的,江陵柔软的嘴唇,耳根不争气地又发起热来,“藏在冷宫里,叫你再不听话。”   “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怎么还不听话呢?”江陵仰头,亲在他泛红的耳垂上,“说这个话,殿下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沈舟摁住他的手道,“良心?怎么,你还有这种东西吗?”   江陵用膝盖压住他,单手扯开自己衣服,“有啊,殿下摸摸。”   “臭流氓。”沈舟咬牙,背已经抵到墙壁,退无可退了,“让开,你不是听话吗?”   “这个话可就不对了。殿下要知道,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可算不得数。”江陵道,“譬如……”   就一次。   说了也是不认的。   贾存周的报复来的既快又狠,不过就是不太准。   到底破船还有三斤钉,那日想让他上朝自辩结果被江陵喷个半死的御史,将江陵给告了。   这御史的姓很别致,姓操。   “江御史其身不正,如何能监百官?”操御史侃侃而谈,义愤填膺,恨不能用唾沫把江陵淹死,“臣不屑于这等人同朝为官。”   他参奏江陵收受贿赂等等又等等,总之就是个贪慕富贵的小人,站在朝上简直侮辱了那块砖。   “千里,你有何话说?”今上淡淡道。   江陵出列,既不跪也不认错,睁着一双迷茫的眼道,“原来那些都是贿赂吗?送来时候说是恭贺小臣高中的啊。既如此,臣认罪,那些送礼的大人俱数在此处,臣愿意将功折罪,为陛下指认。”   说着从兜里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朗声念道,“兵部侍郎王子腾,送端砚两方,澄心纸四打……”   念了没几个名字,就有数位大人出来解释,左都御史道,“臣一片爱护之心,何况送礼之时,小江御史尚未有官职,何谈贿赂,都是重臣良将……”   未尽之意很明显了,大家都有官职有家业,脑子有坑才去贿赂个才考上状元的年轻人。   “臣孤身飘零已久,原也感激诸位爱护,不曾想竟被人污蔑。”江陵苦笑。   不得不说人长得漂亮就是占便宜,今上想到他那倒霉的父母双亡,也软了三分心肠,摆手道,“小人之心,不必在意。朕今日送你八字,安耐毁誉,八风不动。”   “恳请陛下御笔亲题。”江陵顺着他的话道,“也好让小臣供奉在下,日夜感激陛下恩德。”   “这有何难,朕写来便是。”今上当朝写下这两句,在众臣面前赐予江陵。   小江御史一时风头无两。   消息很快传到后宫,皇贵妃正在和沈舟闲话,听罢笑道,“他倒是讨陛下喜欢。”   “贤德妃蜗居在凤藻宫有什么意思,这消息该让她知道。”沈舟道。   “你将那苦主丫头给我,我便留下薛家那位。”皇贵妃慢悠悠地道,往后靠在软枕之上,“当时你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宫里头这么些服侍的人还不够她用,非跑到江南来。你既然污蔑了我,我倒不如把事做到底,也瞧瞧这丫头好看成什么样。”   “这不是燕歌假借你名头么,这么大个皇贵妃了,还记仇啊。”沈舟抿着嘴唇道,“明儿就送进来,我看着吴山对她有些意思,你看着办吧。”   吴山吴峰虽是宫里侍卫,却是谢氏当日送来的人。   皇贵妃晃了晃她那纤细的手指,“记仇的,最烦人冤枉我。你说,要是薛家那位看着从前家里的丫鬟跟在我身边儿,她却只能当个粗使宫女,会不会受不住?”   “试试呗,对了,林如海的女儿你可还记得,要那丫头也行,拿个恩典来换。”   “哦?”皇贵妃拉长了音,意味深长,“你这是为了拉拢林如海,还是为了谁?”   “当然是林如海。”沈舟面无表情道,难道是为了江陵偶尔说起来心疼林黛玉这个师侄女儿么,并没有。   “你也太明目张胆了,到底我还是你的母妃,我的七殿下。”皇贵妃有些昏昏欲睡,“去罢,到时候我自会派人去接林姑娘进宫,你也不必将事情做干净,小江也是一样。”   沈舟起身告退,眼里有些疑惑。   “就知道你沉不住气,真能忍着不问我?”皇贵妃慵懒地眯起眼睛打量沈舟的背影,笑了起来,“去让贾家知道,惹恼本宫,就是这个下场,去罢。”   难不成真以为哭诉一番,住进这太极殿,这事就结束了?   想得太天真了。   翌日一早,皇贵妃的懿旨从太极殿发出,召巡盐御史林如海大人的女儿林姑娘进宫。   贾家的人有喜有忧,贾母忧愁道,“这好端端的怎么要见玉儿。”   她想得比较远,七殿下和林黛玉的年岁正合适,莫不是皇贵妃打着给七殿下选妃的主意?   邢夫人则是喜气洋洋的,因为皇贵妃令她领着林黛玉去觐见,她眼里的高兴收都收不住,“外甥女儿赶忙收拾着,我回去换身衣服。”   “你去罢,鸳鸯你去亲自服侍玉儿梳妆,莫要闹了笑话在娘娘面前失仪。”   邢夫人出门的时候甚至还自以为隐晦地瞥了一旁的王夫人一眼,王熙凤搀着王夫人,浑似一对亲生母女。   王夫人也无暇顾及她,待人都散去忙碌了,她满怀忧虑道,“前儿老爷回来说七殿下很是不满咱们娘娘夺了皇贵妃的宠,老太太,这莫不是皇贵妃想给我们家下马威吧。”   真真不愧是夫妻,思维方式一模一样。   贾母则要清醒些,摇头道,“不会,到底你妹夫还是正二品的大员,拉拢还来不及,要下马威也该用咱们家的姑娘。”   一时林黛玉梳妆好了,邢夫人穿了一品夫人的诰命服饰来领她,贾母又叮嘱了许多,最后道,“我就把玉儿交给你了,莫要在宫中失礼,见罪皇贵妃娘娘。”   “我这心里也是惶恐得很,可惜二太太品级不够,不然一齐进宫,也能有个壮胆的。”邢夫人看着王夫人道,忽然想起来这位还有个娘娘女儿,忙又要赔笑,只是得意之情来不及收,显得有些古怪,“有贤德妃在,总有这么一天的,皇后娘娘的父亲可是封了承恩公的。”   论起父亲的官职,贾政和国丈爷也就半斤八两。   贾母不欲在这个时候和邢夫人计较,拉着林黛玉的手道,“去罢。”   林黛玉不过十岁的年纪,也在三春同宝玉处听过许多皇贵妃娘娘多盛宠,结果被元春取代的话,难免紧张,将帕子揪出些许痕迹。   领路的小太监很是和善,在邢夫人给出了贾母千叮万嘱的荷包之后,便更可亲了,“贾夫人同林小姐这边儿请,皇贵妃娘娘如今还未选好新宫室,一直随陛下住在太极殿内。”   林黛玉便有些疑惑取代皇贵妃的事,太极殿是今上的住处,若是皇贵妃失宠,如何能让住在这等地方。且她们进宫未曾拜见中宫皇后,是直接到皇贵妃处的。   待见了皇贵妃,这样的疑问几乎淹没了这个小姑娘。   她未曾见过贤德妃,但也听说她和贾宝玉姐弟二人很有几分相似之处,纵贾宝玉面若满月,色如春花,和面前的皇贵妃也是不能比的。   明月流萤,当作如是比。   “贾夫人去瞧瞧贤德妃,近来她身子不大好,有娘家人说说话,大约会好些。”自带柔光效果的皇贵妃道,“留下林小姐陪我说话也就够了。”   邢夫人心说她和我说说话,没准病得更厉害了,恭恭敬敬地行礼退下了。   “虽老实了些,倒也知道敬畏。”皇贵妃道,拉过林黛玉的手,“咱们坐下说话。”   “是。”林黛玉乖顺地坐在她身边,鹅黄的衫裙愈发显得她娇弱标志。   江陵和沈舟躲在屏风后头,沈舟借着缝隙往外看,很是专注,江陵不免又喝了两碗醋,没忍住手贱地戳了他一下。   沈舟措不及防,虽没有叫出声,也闹出了些动静。   皇贵妃指着后头笑骂道,“还不赶紧给本宫滚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林妹妹终于上线了。   沈小舟:骗子!   皇贵妃:贾家能别加戏了吗 第54章   林黛玉有些不知所措, 连忙要站起来,却被皇贵妃拦住了,“你坐你的,你江师叔不放心你, 求了恩典想见你一面。两只皮猴子, 又不知道闹什么了。”   沈舟板着脸绕出来,对林黛玉颔首, 并不说话, 江陵跟在他身后, 笑道,“瞧着比前几月又长高了许多。”   “见过七殿下。”林黛玉起身行礼, 略带了惊喜看着江陵道, “江师叔,还未恭喜师叔高中, 实在失礼。”   “贾家老太太不让吧,我也不在意这个。”江陵坐到沈舟下首,“你在贾府可还好?”   “外祖母待我很好, 事事周到, 姐妹也和睦。”林黛玉答道。   皇贵妃一笑,“她待你这样好,我倒怕叫你伤心了。”   林黛玉心下一惊, 强笑道,“不知道娘娘说得是什么事。”   “我平生最是想要个女儿,今儿见了你, 喜欢得不行,倒是想留下你给七殿下当妹妹,可不得让你外祖母伤心了。”皇贵妃将点心盘子推到她面前,“尝尝合不合口,这龙井酥也不知道有没有江南的风味。”   “娘娘厚爱,臣女愚笨……”林黛玉说着略有不安地朝江陵看了一眼,皇贵妃打断她道,“你不用看他,你江师叔必也是愿意的。”   江陵自然是肯的,谢道,“娘娘同林小姐投缘,想留在身边教养,便是林大人在扬州也是感激不尽的。”   “先放你回去,等我请了陛下旨意再去贾家接你,有什么心爱的东西,服侍惯得人,到时候都带上,不过宫里什么都有。”皇贵妃道,抢先掐断江陵的话头道,“本宫再不如贤德妃,一个郡君总是有的。”   这是她近日口中的一个梗了,林黛玉不知就里,还是惴惴不安的。   江陵道,“娘娘这等玩笑话和咱们说不要紧,林小姐听着难免害怕,您哪儿不如贤德妃了?”   “也对,莫叫你认为本宫失了宠护不得你。”   “臣女不敢,打小就见书上说谢氏女林下之风,咏絮之才,今日得见娘娘,既敬畏又欣喜,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沈舟咬了半块糕,觉得有些甜,又搁回盘子里了,“是啊,可算见着活的了。”   一句话叫在场众人都笑起来,江陵捏了他剩下的吃了,被他暗暗瞪了一眼。   “要说才学这点,你倒真像我谢家的女孩儿。且放心,我必请最好的先生来教你。”皇贵妃看她气度容颜,不知怎的倒想起自己从前来了,愈发添了几分真心,“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你舅母也该回来接你了,我这儿新得了些新鲜东西,给你拿回去玩。”   纯金珐琅彩的红宝褙子扣,金环扣的红珊瑚手链,皆是司珍坊结合着泰西的样式新做出来,既别致又新颖,最漂亮是一把玳瑁金漆扇,漂亮的纹路衬得牡丹灿然生辉。   “你下月就出孝了,先留着往后使。”皇贵妃将珊瑚手链在她腕上比划了一下,随后不满地抬头看着若无其事喝茶吃点心的沈舟和江陵,“你们两个还有正事没有?别在这儿赖着了。”   出了太极殿,江陵问沈舟道,“娘娘这是预备拖林如海下水?”   “你猜。说不得日后让你尚主,高兴不高兴?”   皇贵妃之前便戏言要是有个女儿要招江陵做驸马。   江陵借着宽大的袖子,轻挠他的手心,“不是已经尚了,公主殿下嫌弃臣服侍的不好?”   贾元春对邢夫人不过淡淡地留了杯茶,问了几句老太太的近况便命她回去了,对于皇贵妃的亲切,这位自家娘娘端的是不给邢夫人脸面。   最好满京城都知道他们二房是这样不知礼数不分长幼也好,她恨恨地想。   “贾夫人瞧着有些倦怠,一会子带些补品回去,你是玉儿的舅母,这些日子承你多照顾了。”皇贵妃又同她闲话了几句。   邢夫人连连谢过赏赐,方领着林黛玉回去了。   她回去路上问林黛玉到,“娘娘可还喜欢你?同你说了些什么?”   “就是些关怀的话,亲切得很。”林黛玉道,“娘娘还赏了些东西,回去分给几个姐妹。”   “不用,你自己留着这是了。上头的恩典,可不敢乱送人。”邢夫人道,“外甥女儿是个有福气的,日后可别忘了你舅舅舅母。”   贾赦夫妻平日对林黛玉还是不错的,故而也有脸说这么一句话,她自忖二太太绝对是没脸说的,倒把方才在凤藻宫的郁气消散了些。   林黛玉笑道,“都是一家子人,我托大舅母的福才是。”   一个有意隐瞒,一个浑然未觉,贾母中间还给林黛玉操持了出孝的事。等旨意到贾家的时候,整个贾家都懵逼了。   皇贵妃谢氏收了林黛玉作义女,陛下亲下圣旨,册封为宜春郡主,邑百户,接入宫中由皇贵妃亲自教养。   贾母也顾不得贾宝玉说不要妹妹走的话了,让袭人将他困在房中看好,自己亲自换了衣服来操持。   江陵作为册封使,捧着圣旨笑道,“我特意问陛下讨了这差事,还请贵府见谅。”   多了个关系不错的郡主外甥女,贾赦心情甚好,“千里这个差事讨得好,由你来再合适不过了。要是妹妹妹夫知道,说不定多高兴呢。”   江陵但笑不语,林大人很可能高兴到疯。   一时贾府诸人跪了一地,他神色端肃,宣读了旨意,待念到“懿柔端静,聪慧敏明”,他顿了顿,扫了一眼贾家人的反应,薛家母女并没有来凑热闹,三个服饰相近的女孩儿跪在一处,低着头,瞧不出神色。   “宜春郡主接旨吧,娘娘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郡主进宫了。”江陵将圣旨亲自搁到林黛玉手中。   林黛玉谢过恩后由雪雁扶着起身,轻声道,“娘娘如今住在太极殿中,我去了是否不太方便?”   “娘娘前日刚搬进了新宫室,陛下亲自重题了长春宫。”江陵道,“郡主年幼,暂时还是跟着娘娘住。”   皇贵妃的新殿,是太上皇已逝皇后从前的昭阳殿,那时候皇后为了显示对婆婆的尊敬,特意别宫而居,不曾想便宜了皇贵妃。   昭阳殿的奢靡远胜如今中宫,又是多年悉心养护的,月余功夫便按皇贵妃喜好收拾妥当,又留出偏殿给宜春郡主。   “此番……有劳江师叔了。”林黛玉又放低了声音,几不可闻。要不是江陵和七殿下交好,皇贵妃如何能注意到她这个臣女。   “谢我做什么,傻丫头。”江陵躬身给她行礼,“臣见过宜春郡主。”   林黛玉侧身还了半礼,“江大人请起。”   皇贵妃派了面前得用的女史和嬷嬷来替她收拾东西,莫说三春,贾母都没来得及同她说上几句话,林黛玉便被请进去梳妆了。   最后直到了出门,贾母方有机会和她话别,握着她的手含泪道,“远远接了你来,不想又要离了我去,我这心里疼得很,郡主日后在宫里好好孝顺陛下娘娘。”   “外祖母好生保养身子。”林黛玉亦是泪眼回望,“珍重。”   江陵自觉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林黛玉有皇贵妃这个靠山,应该不会像原著一样泪尽而亡了,贾家这种坑爹地方,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皇贵妃在长春宫中早备了酒宴,林黛玉先是拜见了义父义母,今上自有赏赐颁下,又道,“太上皇这几日感染风寒,身子不适,郡主就不必去了。”   “太后去礼佛了,待她老人家回来再领你去。快来本宫这儿。”皇贵妃朝她招手,“至于诸位娘娘,等她们明儿来请安的时候再见,陛下觉得如何?今儿是家宴,就不要旁人了。”   不单是朝臣有俩太阳,宫妃也是,皇贵妃是副后,她们得每天给皇贵妃请完安,再由她领着去皇后宫里,赶场得很辛苦。   “都听你的,小七呢?”今上问道,“你如今也算是儿女双全了,得偿所愿了。”   皇贵妃道,“看着这时辰是午睡睡过了,我已经让人去请了。”   说话间,宫人便通报七殿下到了,沈舟瞧着精神还好,还给新妹妹奉上了礼物,“往后缺什么只管开口,莫要不好意思。”   林黛玉小脸红扑扑,忙又给他见了礼。   “你也十七了,得替父皇分忧了不是,打明儿起上朝吧,喜欢吏部还是户部?”今上夹了第一筷子菜,在长春宫没啥食不言的规矩,借着吃饭时候谈谈心是保留节目。   皇贵妃只管照顾林黛玉用饭,恍若未闻。   “都不喜欢。”沈舟将鸡丝凉面上的葱花挑出来。   “那你喜欢哪个?任你挑。”   “说了都不喜欢。”沈舟一脸【你说完没有,说完我要吃面】的神情看着今上,而后又捏着筷子补充道,“上朝得早起,不想起。”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3= 第55章   今上哑然失笑,但也预料之中, “你这孩子, 还是这么懒。”   “陛下也说他是孩子了, 有太子还不够?”皇贵妃给今上添了一碗佛跳墙, “小七是个闲散惯了的,何苦逼他上进。尝尝这个,特意吩咐做的。”   太子便是长子,老三放荡爱胡闹,剩下四五六皆是死得早, 明德院里如今打群架都嫌人少,今上心里矛盾得很,又是希望儿子有用, 又是担心儿子有用, “你倒是心大,朕是怕他以后被人欺负。”   “有您在, 谁敢欺负他。”皇贵妃笑了下,“叫我说,别像他三哥这样的就是了, 挑个王妃安安分分关起门来过日子也就得了。”   “吃饭吧, 朕知道了。”今上回了一筷子菊花鱼给她。   一时用罢饭,今上也不大好当着新女儿的面留下来, 借口要批折子这便要走,皇贵妃道,“陛下去瞧瞧贤德妃, 这么些时日了,也该气消了。”   今上其实不大喜欢贾元春那等圆脸类型的,他偏好皇贵妃这样下巴尖尖的巴掌脸,嘴上笑道,“你倒是大方,正是叫她好生学规矩的时候,朕就不去扰他了。”   到底没有去。   皇贵妃叫人领了林黛玉休息,问沈舟道,“你到底怎么想的?虾有虾路,蟹有蟹路,要那条路总得先告诉我。”   “原想着釜底抽薪,最后收拾薛家,不想有了宜春郡主,若此时贾家名声受损,对郡主也不大好,只得慢慢处置贾存周了。”沈舟道,“便宜他了。我已经送信给江陵了,约莫这几日就能揭出来。”   “谁和你说这个了,罢了,下回再说。”皇贵妃摆摆手,“太后问了好几回你的婚事了,你做好打算,也就这几家里头。”   一看沈舟皱起眉,皇贵妃便把人撵走了,着实不想听他再毒舌几句,才吃过饭,莫要影响消化。   那边儿江陵独守空闺,接了小殿下的信,正琢磨着春风楼的事儿怎么参,倒迎来个娇客。   南安王府的小郡主金明岚直接堵到他书房来了,语气娇蛮得很,“我给你送了这么些信,你怎么都不回我,约你赏花也不来。”   江陵搁下笔,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是?”   “你,你……”金明岚趁着长姐陪同太后太妃去礼佛的机会才溜出去来,不想这心心念念的郎君竟半点不记得他。   讲道理,江陵是真没认出来,压根就没见过。   人牙子约好要下个休沐时候才来,江府空得没个人,唯一的女性员工在后头耳房照看香菱,慎言顺子没一个敢来拉金明岚的。   “姑娘这样直冲冲地闯进别人家里,也太过失礼了。”江陵自觉要告别清净的家庭生活,心情不大好,仆从人来人往的,占小殿下便宜都不方便,本来还想着给他扎个秋千玩儿,搞点情趣的。   金明岚除了在长姐面前,还没有碰壁的时候,当即道,“我是南安王府的,那会儿给你扔过荷包的,你真不记得了?”   哦,这样说就明白了,江陵顿时给这个姑娘添了个标注【双鸡对吐】,这个女配NPC做得不大好,颇有些小燕子的味道,和那位不友好的大郡主金明华的绝色容颜一比,也显得失色许多。   “原来是小郡主。”江陵这才站起来,“郡主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不知郡主所谓何事?”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到底为什么不回我信?”金明岚跑到他书桌前,和他隔桌相望,“我们去放风筝吧。”   江陵笑道,“江某还有正事,何况男女大防,于理不合,郡主请回。”   “喵~”小白猫在桌下直挠江陵鞋子,见江陵不理它,叫得更着急了,“喵喵喵!”   江陵道一句失礼,弯腰把小东西抱起来,揉揉它的脑袋道,“这是怎么了?饿了?”   他语气宠溺又柔和,叫金明岚听在耳中,心里酥麻,想着他能这样喊一喊自己名字才好。   小白猫被他抱起来立时就不叫了,用头顶蹭蹭他的手臂,一双湿漉漉的大眼一眨不眨看着他。   “好可爱,给我抱抱。”金明岚探过身子要抱猫,江陵往后退了一步,“这猫调皮,莫要伤到郡主。郡主出来没有带人吗?”   金明岚狡黠地眨眨眼,自以为俏皮地道,“我把他们都甩掉啦,厉害不厉害?”   江陵并不答话,欲要出去叫顺子把她的侍卫去请来。   金明岚以为他要走,急忙拦在他身前道,“你到底不喜欢我什么?我已经叫父王去请陛下赐婚了,往后你就是郡马了呀。”   “郡主未免强人所难了。”江陵虽笑容不改,眼底却无甚笑意,“江某心中早有心爱之人,莫说郡马,便是驸马也不想做。”   毕竟是要做皇后的人,眼皮子怎么能这么浅。   金明岚不可置信地道,“为什么?她就这么好吗?”   “是呀,他就是这么好。”   “我不管,待得陛下下旨,你便是我的郡马。你总不会想要抗旨吧?再者说,得罪我南安王府,你日后的官途可就难说了。”金明岚最后这句话说得倒还像是大郡主的亲妹妹。   江陵轻柔地挠挠小白猫的下巴,甚至还低头在它抿来抿去的耳朵上亲了下,半个眼神都没给金明岚,就在金明岚认为自己话说重了,想要说几句软话的时候,江陵轻轻地叹了口气,“南安王府的人还真是废物,这么久了还没找来。”   金明岚明显怔住,她的印象里,江陵显然不像是会说这样刻薄话的人。   要是被贾政知道,必定要鞠一把老泪,你的印象半点价值都没有,他哪里都像是会说刻薄话的人好吗。   江陵的桃花眼里依旧氤氲着让当时金明岚一见钟情时候的多情,笑得微微弯起,他口中却吐出毫不相关的冷言冷语,“南安王府不过是四位异姓王中的一位,论帝宠不如北静王府,论家财,不如东平王府,何况郡主你也非嫡长,王爷能对我这个女婿照顾多少?”   也别秀什么王府多厉害了,要不是靠着承恩公府和金明华的婚事,南安王这位子都坐不稳,夺大哥的爵位也就算了,连着自己亲娘都搞不定。   江陵到御史台时日不长,各家的八卦倒是听了不少。   金明岚尚未反应过来,只会傻傻看着江陵,“你,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我为什么不能是这样的人呢?郡主若要玩儿以势欺人这套,也别怪江某彼此彼此了。”江陵对于脑子拎不清的向来不太有耐心。   “算我看错了你!”金明岚眼泪下来也浑然未觉,扭头就要跑。   “拦住她。”江陵吩咐顺子道,“去问问门房,是怎么让她进来的,这种人用不起,到时候再寻老实可靠的。”   “做什么?凭你也敢拦着我的道?!”金明岚扭头狠狠地瞪着江陵。   江陵并不在意,浅浅一笑,“在南安王府没来人之前,可不敢让您这样金贵的郡主在外头跑。万一出了什么事,没得连累我。”   可惜小殿下不在,不然倒能让他也喝两口醋。   “你真的就一点都不喜欢我?”金明岚见了他的笑容,立时卸了气势,可怜兮兮地看着江陵,“你不喜欢我什么,我可以改。”   “郡主同我不过一面之缘,何谈喜欢不喜欢。”江陵道,“江某书房中有公文机要,还请郡主外头坐了。”   金明岚魂不守舍地随顺子去穿堂坐了,连杯茶都没的喝,最后还是南安王妃派了心腹的嬷嬷将她领回去。   原不是什么大事,悄无声息地就抹过去了,偏叫她大伯母瞧出端倪来,同几个交好的夫人太太拿来当笑话说,没几日便沸沸扬扬传遍了京城。   王府小郡主和状元郎的桃色新闻,简直是集言情、宫斗、宅斗、权谋于一身的传奇故事。   江陵都被今上打趣了几句,今上道,“千里的人品朕是相信的,只是这事到底怎么传出来的?”   “臣是冤枉的,那日无缘无故小郡主就跑过来了……”江陵一副生无可恋脸,“谁曾想能传出这样的谣言。说句大不敬的,娶妻娶贤,臣穷苦惯了,断不敢娶这等贵女的。”   齐徽朗,也就是承恩公世子,含笑道,“郡主还小,跳脱些也是有的,无伤大雅。臣倒是觉着江大人和小郡主很是般配,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说不得臣和江大人还有连襟的缘分。”   “齐世子说笑了,这等缘分怕是无福消受。”江陵连连摇头。   “你这话说的,倒好像人家王府嫡女埋汰你了,叫南安王知道,得狠狠捶你一顿。”今上思忖了片刻,“你也是年纪不小,到娶妻的时候了。”   江陵只觉如芒在此,小殿下坐在一旁,咬着杯沿,对他缓缓露出个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承恩公世子总算有个名字了。   对不起QAQ 让你们失望了,周末没有加更,非常非常抱歉,等调整完工作会尽量的。 第56章   偏生太子还要讲沈舟拉扯进来,“七弟怎么看?”   沈舟喝毕最后一口木樨露, “不怎么看, 江大人既不喜欢, 我们又何必多说什么, 他娶妻,又不是我们娶。”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父皇赐婚,岂有他喜欢不喜欢的余地。”太子道, 心下凄然,难道孤就喜欢太子妃不成。   “哦,那你问我干嘛?”沈舟奇怪道, “父皇什么时候赐婚的?我刚刚走神了吗?”   他时常在议政时候发呆, 一干臣子的标准已经跌到了殿下喝茶可以莫要吃点心就行,走神也无不可请勿睡着就是。   便有尚书大人道, “殿下并无走神,陛下确实尚未下旨,不过同江大人说笑几句。”   沈舟点点谢过他, 略带踌躇地看了眼自己的杯子。   今上无奈, “这还没让你上朝呢,就懒成这样, 都是皇贵妃娇惯的你。还愣着做什么,给七殿下添杯茶。”   “搁点儿蜂蜜,这两日上火。”沈舟托着腮, 也不起来谢恩。   皇帝亲儿子,他乐意惯着就惯着吧,在场的统统学会无视了,直接进行下一个议程。   近来挺太平的,今上也没啥要他们多讨论的,这就命散了。   原以为这件事揭过去了,不曾想才出了御书房,皇贵妃的人火急火燎地来请沈舟,沈舟只得扔下江陵留待日后清算。   皇贵妃见了他,也等不及他坐下便道,“太上皇要给你赐婚,太后看中的一概没用,反倒是点了南安王府的小郡主。皇后满口的夸,连太妃都帮着说话。”   “陛下不会同意的,半个时辰前还在说她去江陵家堵人的事儿。”沈舟淡定道。   “陛下为什么不同意,逼迫他的爱子娶个不着调的王妃,就为了给太子铺路,上乘的翻脸借口。遇上这么个岳家,你连半分助力都没有,两边都得拍手。”皇贵妃罕有的焦急,“家世不行也就罢了,女孩儿心好就成,就冲她姐姐那样,能有好的么?”   沈舟想了想,“这样啊,那只能出损招了。贤德妃最近日日要去皇后宫中侍奉,还如她做女史一般,一呆一天,宫中都在夸赞她谦和知礼,皇后大度从容,给她们拆个伙。让皇后也尝尝当日长春宫的羞辱。”   皇贵妃先是蹙起眉头,随便便舒展了神情,弯了弯唇角,“太妃既然这么喜欢她,便请她留在宫中好生教养几日,到时候作了王妃,小郡主有体面,也能承太妃的恩情,看在金明华的面上,太妃会答应的。太妃最是喜欢让大郡主到处分赐东西,若是她们姐妹想要在东西上做了手脚,岂不是方便?”   “交给皇贵妃了。”沈舟道,“我出宫一趟。”   “你倒是毫不避忌。”皇贵妃没好气道,“去吧去吧,听着就烦,哪日开府了才好,省的看你白天黑夜地往外跑。”   沈舟去的正是时候,他又赶上江陵和人吵架了。   贾、薛二府的下人正黑压压一片堵在江陵门口,为首的扬声骂道,“江大人大小也是个官,如何敢私藏他人逃妾,莫不是那贱人是同你私奔的?”   门房早换了个人,如今这个名叫罗利,军中效过力,原先在耿记钱庄打杂,被江陵从北静王那儿讨了来看家。   他虽因为早年伤过腿,走路不大利索,身形却依旧壮实,声如铜钟,“放你娘的屁,我们大人的清誉容得你来污蔑。你们高门大户的,几道门呢,能让小妾跑出来?”   “你要是不心虚,让我们进去搜搜!”   “搜你娘的XX去吧!”罗利是个混不吝的,骂起来话来粗的很。   “嘿,还真是活见鬼了,瞧着那贱人同个汉子进的你们家,怎么敢做不敢认呢?”   罗利手持一根长棍,用力敲击地面,嗤笑道,“可不是见了你吗?”   沈舟顿觉好笑,“这人倒像是江陵会用的。绕到侧门去,让他们吵着。”   江陵正伏案写什么,头上顶着只小白猫,猫咪见着沈舟来了,眼睛都亮了,只是不知道怎么下去,急得扒着江陵头发直叫唤,“咪!喵!”   “怎么还变声了呢。”江陵把它摘下来,抱到桌上,小白猫一不小心踩在砚台里,又急着要蹭沈舟,啪啪啪在书桌上踩出一溜梅花印。   沈舟嫌弃地捏着它的爪子,“脏兮兮的,不许过来。”   “咪……”小白猫可怜兮兮地抬着一只爪子,头上的耳朵都沮丧地耷拉下来了。   “坐这儿不许动,我去打水给你洗洗。”沈舟不为所动,正要收回手,反而被小白猫用前爪抱住,蹭了一手指的墨。   江陵拎起写了一半的奏折,轻轻在猫头上拍了一下,“让你捣蛋,晚上不许吃饭。”   才写到薛家罪状,啪嗒,被小肉爪盖了个章,又得重写。   “敢!”沈舟瞪他,“还不去打水。”   “行吧,我知道的,咱们家我地位最低。”江陵失笑,去茶水间倒热水,兑了小半盆温的回来,“我可先说好了,万一它溅你一身水,可不许生我气,不是我教的不好,是它不乖。”   沈舟试了试水温,这才小心翼翼把小白猫搁水里,仔细给它搓洗爪上的黑印,头也不抬地道,“太上皇大概要给我赐婚。”   江陵在一旁捣乱,用手舀了水浇在小白猫头上,惹得猫咪紧张地趴在盆边要跑,“他老人家这么快就接受咱俩的事了?我看过黄历了,下月十五是个好日子,虽然时日有些紧,但也还来得及。”   “你想得倒美。”沈舟拍开他的手,“你别欺负它。”   “好好好,我不欺负它,对了,还没取名字呢。”江陵道,嫉妒地看着小白猫,“要不叫白馒头?”   沈舟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你是状元。”   为什么当了状元还是这么没有诗情画意、   “我是。”江陵深沉地点点头,“也没人规定状元的猫一定要名字很文雅。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叫江大头?”   沈舟面无表情地溅了他一脸水,“我看你叫江大头还差不多,头这么大。”   “哎呀,我这大头怎么着重呢,搁不住了。”江陵装模作样地歪到沈舟身上,把脸上的水珠都蹭到了沈舟怀里,伸手圈住他的腰道,“殿下快借我靠靠。”   小白猫看他欺负沈舟,气呼呼地用爪子勾住他的衣服,想要爬上去帮沈舟的忙。   一大一小都不安分,最后给小白猫洗完澡的时候,沈舟满身都是水,也不知道谁洗谁。   还好江陵处放着沈舟衣服,这才没有着凉,江陵给他煮了姜茶,又把人抱到太阳底下,“别咬杯子,早上就看你在啃杯沿,也不怕豁了牙。”   “你管我。”沈舟斜了他一眼,“我是要娶亲的人了,到时候就有媳妇儿管我了。”   “我不就是你媳妇儿。”江陵戳戳他的腰,看他怕痒地缩成一团,“是今上还是皇贵妃?瞧中哪家闺女了,我去看看有没有我好看。”   小白猫擦干了毛,正舒服地窝在沈舟身边打盹,尾巴时不时地扫到他身上,一只爪子还压着他的下摆,像是怕他会偷偷逃走。   “好看是没你好看,你可以不用担心失宠了。”沈舟抿着嘴笑道,“熟人,南安王府的小郡主,金明岚。”   江陵把小白猫的爪子挪开,它立时又拍上来,还伸出了钩爪牢牢抓住,衣摆的竹叶登时被挠出几道印子,“她不是说要叫今上赐婚,嫁给我么,怎么变成你了。”   “哦,你不舍得了?那让给你。”沈舟凉凉地道。   “那不行。”江陵亲亲他,“你可想好对策了?我是想好了,明儿就钦天监算命,算出个克父克母克妻,看谁敢嫁给我。”   “你这是咒我呢?”   “怎么会,我又不克夫,还特别旺夫。”   沈舟打了个哈欠,调整了个姿势蜷在小白猫边上,“你可真是不要脸。”   江陵扯过毯子给他盖好,小殿下雷打不动的午睡时间到了。   门口的人还堵着,甚至开始撞门了,颇有不抓走香菱不罢休的气势,江陵怕他们吵到沈舟,命人去报官。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这等猖狂的盗匪。”京兆尹耿直听闻之后手抖气得抖了,“任是谁家家仆也无这等道理。”   “人确实是在我们府上,但却不是逃妾,更谈不上私奔,我们大人说了,这是人证,说不得薛家这是要杀人灭口。”顺子道,“我们大人另有一事相求大人。”   他放低了声音,耿直听得连连点头,险些叫个好出来,“叫江大人放心,必不负所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班到9点半,要狗带了,评论先不回啦,明天一起么么哒。   爱你们(づ ̄ 3 ̄)づ   门房叫萝莉,这画面太美。 第57章   按着江陵的计划, 耿直也得暂时按兵不动,只管一面派人看住春风楼, 一面去解救被堵门的江大人。   衙门的人一来, 三下五除二将两家下人全都抓起来,最后一股脑地串起来送回贾家, 官差说了, “江大人看贾大老爷一个面子,今儿不计较了,有下回,可就不客气了。”   入夜时分, 贾赦命人送来两件玉器,说是给江陵压惊,还没等江陵看仔细,锦盒就被小白猫推倒在地, 叮铃哐啷地碎了个干净。   沈舟把猫从碎片里捞起来, 仔细检查有没有伤到,小白猫自己倒是吓了一大跳, 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不怕不怕。”沈舟从头到尾给它顺毛,还抱着晃了晃。   江陵难免吃味,狗皮膏药一样地贴在沈舟背后, “我也好怕啊,心噗通噗通跳。”   “你滚,你那鹿又疯了?”沈舟用手肘隔开他,“别闹了, 我该回去了。”   “下个月十五咱们去庄子上住几天好不好?我抱病告个假。”江陵亲亲他的后颈,“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沈舟挣开一些,反手把猫糊在他脸上,小白猫忙四爪并用地勾住江陵头发,并且顺利地爬到头顶,四顾茫然地喵了一声。   一条尾巴江陵眼前晃来晃去,江陵眼睛都花了,忽然道,“宝贝儿你看,这猫是不是两条尾巴?”   “你是不是眼……花了。”沈舟转头,然后愣住了,毛茸茸、白乎乎的小尾巴,优哉游哉地摆啊摆,但真的是两条。   “刚刚还是一条的。”江陵捏住其中一条,小白猫很不开心地用抓抓他的头发,挠出个鸡窝头,他担忧沈舟会害怕,嬉皮笑脸道,“说不定能打个蝴蝶结。”   沈舟用猫尾巴搔他鼻尖,“我们瞧见也就算了,被外人瞧见可如何是好,总不见得给关在房里不许出去。”   “只能这样了。”江陵拽猫尾的手用了些力道,“听见没有,以后不许出去了。”   沈舟手上一松,多出来的第二条尾巴已经不见了,小白猫转过身趴在江陵头顶,邀功似地朝他挥挥爪子,“喵~”   “乖,在外人面前不许露出来。”沈舟仰头,凑过去亲亲它的小爪子,江陵就趁机在他的脖子上占便宜。   有了这个小插曲,沈舟险些误了皇宫锁门时间,匆匆忙忙才赶上了。   耿直大人嘴笨,对江陵这样能滔滔不绝的就有些微妙的崇拜心理,故而特别期待翌日大朝会,以至于一晚上没睡好,上班时候顶了一对黑眼圈。   贾赦也顶了一对,他是激动的。   耿直大人把昨日江府的事当朝一说,随后很耿直地道,“陛下偏爱老臣,臣无话可说,荣国公昔日为国征战,封妻荫子,无人不服,但是为了无稽之谈就能围攻朝廷命官,还是陛下御赐的宅邸,若家家功臣如此,臣这个京兆府尹,哪怕是三头六臂也无用。”   不等今上发话,贾赦噗通一跪,“臣治家不严,臣有罪,恳请陛下发落。”   声音之大,贯彻整个勤政殿,感情之深,最后一句还哽咽了。   这等戏剧化的效果,江陵险些笑出来,今上亦是哭笑不得,指指贾赦道,“你说你,唉……从前你父亲为了贾政请恩典,说他是知书识礼,孝顺听话,怎么就成这样了,倒叫你这个兄长三番四次为他请罪。”   江陵道,“贾将军已经连夜给臣赔过罪了,还望陛下从轻发落。”   “礼部,贾家的事如何说?”今上点出之前的有关部门来。   礼部尚书亲自出来讲话,“臣等以为,贾将军既为嫡长,又有爵位,自然该高居正堂。且荣国公已逝,贾府再挂荣国府匾额,大为不妥,请陛下收回御赐荣国公牌匾。”   “这事往后再说,贾家老太君尚在,未免真叫老臣寒心了。”今上扫过一圈糟心的老臣,重点在王子腾和史家兄弟身上顿了顿,“贾赦罚俸一年,至于工部员外郎贾政……”   江陵看他顿了一下,便开口道,“这些事中已然数次听闻贾二夫人之事,修身齐家,要说治家不严,贾政倒也逃不过。”   “很是,命贾政回家整顿,公务暂时不用他操心。”今上又倒回来说薛家,“这个薛家是哪个薛家?”   江陵笑吟吟向前眺望了一眼王侍郎,“这就要问王子腾大人了。”   今上难得和小殿下父子齐心了一回,纳闷道,“怎么哪儿哪儿都是你们家的事,合着朕不必忙别的了?就光撕撸你们这些破事了?”   “臣有罪,臣惶恐。”王子腾跪到亲家并排。   “王大人只怕不止这些罪状了。”江陵从袖子里摸出本折子,“还请陛下过目。”   自有人呈上去给今上,今上慢慢扫过,神色讳莫如深,“发配的罪人,不单能光明正大在京城行走,还开起了酒楼,好一个春风宴呐,律例里官员不得□□这条,是朕记错了,还是你们记错了?”   御史小分队立刻用眼神赞美了一会儿江陵,然后纷纷上交了自己调查的名单,并且还要强调自己没去,只是在外调查,不存在钓鱼执法。   今上点点单子上的几个名字,“卫家的,这位此刻还在明德院中伴皇子读书,好一个风流倜傥,好一个公子王孙。武进侯卫晋教子无方,拟旨,降为伯爵。剩下的人,千里你来念一念。”   好死不死,卫侯今日请病假了,连当朝替儿子辩解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降级处理了。   江陵心知法不责众,他是雷声大雨点小,也不介意,接过几张名单,缓缓道来,不似宣布犯罪名单,倒像是诵读情书一般,依旧春风化雨,柔和得很。   他看到贾赦名字的时候,便跳过去了,等都念完了,今上那脸简直没法看,“你们,好啊,都是朕的好臣子……待得商议完了,再看如何处置你们这些国之栋梁。”   江陵道,“不如让臣将名单誊抄几份,也方便传阅。”   “你只管去抄,往后御史台不必去点卯,朕赐你入值御书房。”今上道,“如今无人可用,只得叫你辛苦了。”   “俸禄会涨吗?”江陵将名单收入袖中,在御书房中当值的,除了抄抄写写做笔记的翰林院小秘书,便都是内阁学士,四品的官儿,有道是久持讲握,简任机密。最后的下场要么是帝王心腹,要么是坟头长草。   “涨涨涨,发你双倍。你既爱银子,官位就不升了。”今上无语,“退朝。午后把名单呈上来。”   四位异姓郡王仿佛吉祥物一般,安静如鸡地围观了全场,出去的时候,北静王哥俩好地拍拍江陵后背,“多谢你啦,不然我也得吃顿排头。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   江陵一笑,“只需要你离七殿下远一点,这个可以做到吗?不行的话,我一会儿就和陛下请罪,方才少念了个名字。”   宁死不屈大人阴森森地在背后看着他,幽幽道,“可不止少念一个吧?”   “老大人,我年轻,难免紧张眼瞎嘛。”江陵甩开北静王,去搀扶老宁,“我瞧着是您的字,可不是给我占个便宜么。”   老宁继续盯他,江陵只管笑,下了朝的官员都不知道他们搞什么,只当是御史台都中邪了,远远就绕开了。   半晌,老宁叹了口气,“罢了,你做主就是,我信得过老徐相的看人眼光,你倒是有几分他的风采。”   当第三个人从后头靠近他的时候,江陵早有准备,一个转身倒把贾赦吓着了,贾赦抚了抚心口,“多谢千里了。”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车上说。”江陵道,“恰好顺路,同行一段也可。”   上了车,贾赦就不大想放他下去了,“虽朝上有了公论,只是到底还有家母坐镇,不好闹得太过,还请千里帮人帮到底。”   这就是要请江陵回去强制执行了。   “举手之劳。”江陵对这种活儿特别乐意帮,贾母去太上皇那儿告状的事,他还没消气呢。   重要的事,要怼三遍,当时怼了一遍,就是今天怼了,也就第二遍。   贾政心理素质很不错,是自己走回来的,骤然被留职停薪,也没心梗脑梗,当然了,这留职,也很难说,毕竟什么程度才叫管理好家庭,不好判定,他也不能去今上那儿特意来个折子说,我老婆听话了,我儿子也听话了,我特别特别齐家,求您让我回去当官吧。   要是没有靠谱的人举荐提醒,贾政的官途便就此断送了。   贾赦甫一进门,就有小厮上来暗戳戳道,“老太太让您回来就去见他,太太说了,要是您不乐意,便出去走走亲戚。”   哟,大太太今儿倒是很上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很早吧!   我回来啦,谢谢心肝儿们的安慰=3=   这猫是BUG,各种意义上的,啊呀,我好着急啊,赶紧搞死这些人,我要写现实甜甜甜了,真的不虐的。   我要被御史小分队笑死了。 第58章   贾赦没想到大太太居然还有给他通风报信的时候, 略感安慰。他对上贾母,还是有些想逃走的, 只是想起来身后还有请来的外援江陵, 便又精神百倍起来。   他甚至藏不住幸灾乐祸地问了一句,“二老爷可回来了?”   “回来了, 比您早上一步, 如今正在老太太处说话。”小厮道,冷不防被贾赦踹了一脚。   贾赦道,“没瞧见你江大人呐,还不给江大人请安。”   江陵非常平易近人地笑道, “不用多礼,只怕老太君等急了,咱们还是把正事办了。”   贾母上房里,贾政正颓然地垂着头, 看着手里的茶杯不言不语, 王夫人跪在贾母面前哭诉着些什么。   “你做的好事!叫你父亲地下都不得安宁!”贾母见了贾赦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说完才见到他身后的江陵, 也不再收敛,指着江陵道,“我说怎么老大和疯了似的, 原来是你在背后挑唆。”   江陵挑眉看她,“陛下的旨意,礼部尚书给的公道,老太太不会糊涂了吧?我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他挑了最末一把椅子坐了, “你们说你们的,我就是来恭贺恩侯兄乔迁之喜的。”   他将“乔迁之喜”四个字念得格外慢,一字一顿,满是讽刺。   贾母满面厉色,“竟让你这等小人入了陛下的眼,待得陛下知道你的真面目,且看你是什么下场。”   “倒是您白白替我担心了。”江陵一笑,“我在朝上可比在您这儿刻薄多了,陛下当然对我的真面目一清二楚。今日卫侯因子降爵,他这个儿子可是和您的爱孙关系好得不得了。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卫家公子是个和薛蟠聚众淫乐的,和他交好的贾宝玉在陛下眼中会是个清白人?”   “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别害我的宝玉!”王夫人骤然站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陵一摊手,“我不想干什么,我也什么都没干。既不比二太太出身王家,嫁妆丰厚,能放得起印子钱,用得起鱼肉乡里的陪房。”   贾赦道,“她还放了印子钱?”   “不单单是她,还有你儿媳妇,早些处置干净,陛下已经不耐烦了,再出些事,恩侯兄你就交出那些个古董回金陵乡下种田罢。”江陵敲敲小几,“上杯茶。”   王夫人和乡下人似的抄着手不知所措的样子,贾赦瞪了一眼侍立一旁的丫鬟们,“瞎了是不是?给贵客倒茶啊。”   琥珀几个瞧瞧贾母,看她脸色铁青,都不敢动。   贾母沉默半晌,“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嫡母的意思?”   “同她有什么关系?她这会儿估计正种田。”江陵道,“既如此待客,就别怪我了。宫里头还有位贤德妃呢,摊上这等父母,太后可是最重规矩的,如今贤德妃日日在皇后宫中侍奉,半刻都不敢放松,你们倒在这里为她拖后腿。”   “那是皇贵妃的意思了。”贾母笃定,“我活了这几十年,原以为会咬人的狗不叫,今日方才知道,咬人的狗,有时也吠得厉害。”   江陵不见恼怒,“旁的还是莫要多说了,只说这荣禧堂,二房让还是不让?”   “让,为了娘娘,我们让。”王夫人抢在贾政前头开口。   贾母看她的眼神亦有怒气,只是到底克制下去了,“老二,搬吧。”   贾赦舒了口气,“如此就多谢了。”   “祸家的畜生,引来这等虎狼来害自家。”贾母心气难平,手里的杯子抖了抖,到底没扔出去,“都给我滚。”   “老太太记住今日这句话,往后可别求着我来。”江陵觉着贾母和江贾氏其实挺像亲生母女的,刚愎自用又自视过高。   “我送你出去,二弟,可抓紧时间收拾。”贾赦被贾母这样当众喝骂,反而稳住了,爱骂骂呗,也不少块肉。   江陵到二门便不叫他送了,“印子钱的事借机都处置了,别不放在心上。”   贾赦连连点头,“千里对我如同再造之恩,要不是差了辈,我都想把女儿嫁给你了。”   原先辈分是正好,算起来是迎春的表兄,奈何人家江千里不乐意按着这个论,贤弟都喊过了,再嫁女儿实在过分了。   “玩笑话,令千金是正经的国公府小姐,如何寻不到良婿。”江陵道,他还真怕贾赦不讲究起来把女儿嫁给自己,南安王府那位还没解决呢。   他上了自家马车,才软骨头似地往靠枕上躺,就听到喵喵的声音,他四处寻找,最后在靠枕后头摸出来一只毛团子,“你怎么跑出来的?”   小白猫甩着长尾巴,兴高采烈的转身给他看。   “……三根了啊?”江陵拽拽它的尾巴,“你可真会长。”   “咪!”小家伙转回来,趴在江陵手心上,眼巴巴地看着它,“咪。”   江陵奇迹般地听懂了,无奈道,“殿下不在,他有事要忙,过两天就来看你。”   “咪。”小白猫的声音明显低下去了,闷闷不乐地蹭了蹭江陵的手心,发出类似嘤嘤的小声音。   哪怕平日江陵总吃它的醋,也心疼得不行,亲亲它的毛脑袋道,“今天真的不行,殿下有正事。”   “嘤嘤……”连着大眼睛都闭起来了,尾巴无力地耷拉在后头,然而耳朵却机灵地竖了起来。   江陵被它弄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捏住那雪一样的毛耳朵道,“一会儿乖乖呆在车上,不许乱跑,明日我就带你见殿下。”   没有达到目的的小白猫立时爬起来,也不装柔弱了,在江陵身上蹦蹦哒哒地跳,最后爱上了从江陵肩膀跳到靠垫上的感觉,自己玩儿就很高兴。   江陵倒也不是敷衍这喜欢撒娇的毛团子,沈舟确实有正事,而他得去御书房当值,总不见得踹个猫去,尾巴再多,它也是个猫,要动弹的。   武进侯卫晋风寒了一场,结果因为儿子被降级处罚,接到被逐出宫的卫若兰,就气得昏死过去一回,醒来之后,拖着病体把这不学好的东西抽了一顿,然后由长子陪着,递牌子进宫请罪。   虽然日头没有砍头时辰的炙热,也叫这位病中的卫侯好一通消受,跪了半个时辰就晕倒了。   还是刘太妃看在卫老夫人的面上,叫人把父子俩带回自己宫里,又请了太医。   皇贵妃关于刘太妃教养金明岚的提议还没发布,太妃身边照旧只有金明华一人,陪着她去探望了片刻这父子俩。   “兰哥儿这个不争气的,倒连累了他父亲和桐哥儿,桐哥儿是个好孩子。”刘太妃缓缓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打那会儿起,卫府就不大顺。”   那会儿指的是金明华和卫若桐婚事没成的时候。   这样一折腾,刘太妃身子也不太舒服了,由金明华服侍着躺下了。金明华守在她床榻边,心里百般滋味,她下手怼史湘云,是觉得她配不上卫若兰,只是后来林黛玉封了郡主,把史湘云和贾宝玉的事宣扬出去,容易牵扯到林黛玉,得罪了皇贵妃对南安王府没有半点好处。   未曾想到,从前玉雪可爱的兰哥儿竟成了这等样子。   都是贾宝玉带坏的他,不然他哪里知道什么春风楼。   她心绪重重,待得忽然有个小宫女来传话,反应就没有往常敏锐,小宫女声音放得极低,“卫侯公子方才醒了一回,气急攻心吐血了,现今人迷住了,脸色煞白,喊都喊不醒,郡主您看,是不是把太医召回来再看看?”   “快去请。”   一同守在边上,刘太妃的贴身宫女道,“太妃对卫家公子最是疼惜,您要不替她亲自走一回去看看?回来也好缓缓地告诉太妃。”   金明华不疑有他,起身道,“也是,你陪着太妃,我去去就来。”   她跟着小宫女快步往偏殿走去,小宫女一打帘子,卫若桐正挣扎着下床,抬头看过来,四目相对,万千感慨。   “卫公子您可醒了,郡主来看您了。”小宫女福身让到外头。   “莫起来,太医说你有些中暑。”金明华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卫侯爷无事,太医给他施了针,勉强睡安稳了,待得喝过药再挪出宫去。”   卫若桐勉强笑道,“多谢太妃恩典,多谢郡主费心。”   “往后再好好教导兰哥儿,人没事就好,也就是撞上陛下盛怒,总一天你能把爵位赚回来的。”金明华叹了口气,“好好休息,我先回去服侍太妃了。”   她自觉无失礼之处,朝卫若桐颔首,便出去了。   偏殿外头正候着一人,见她出来,扬手便打了她一巴掌,“贱人,竟不知你在这里给青梅竹马当解语花。”   沈舟拦住他还欲打下的第二巴掌,“承恩公世子,论品级,金郡主在你之上,又是个女孩儿,你未免过分了。” 第59章   金明华被他打偏脸去, 口中隐隐有血腥味, 是措不及防的时候咬破了舌头,发髻亦是散落下来,她捂住脸, 看着齐徽朗冷笑道, “怎么,不用维持你公子如玉的形象了?我是贱人,你是什么?”   沈舟淡淡道, “你也少说两句,别赌气,事情说开了也就是了。”   “说开了?”金明华从未受过这等扇脸的侮辱,眼眶都红了,骤然转向沈舟, “七殿下好轻巧的一句话。怎么, 他特意带你这个小情儿来捉我的奸?”   “去请太妃来。”沈舟吩咐道,他不想同金明华多废话, 对于这位南安王府的大郡主, 他只能用一句话形容, 自视过高又运气不好。   若运气好,怎么会遇到承恩公世子这等人渣。   齐徽朗挡在他面前, “你自己做出龌龊事, 别牵扯七殿下。你整日服侍太妃左右,到底是为了太妃,还是卫世子, 你心知肚明。”   卫若桐听到外头争吵声,纠结片刻,还是想出去替金明华解释一二,“七殿下,齐世子,郡主不过替太妃来探望,您又何必这样对她。”   “我的未婚妻,想怎么样都是我的事。”齐徽朗全然没有那副温润的模样,瞧着恨不得上去再和金明华动个手。   金明华看卫若桐虽有些虚弱,并不是吐了血要垂危的样子,登时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套了,“刚才给我传话那个宫女呢?”   奈何偏殿内外都不见踪影。   “你害我?”金明华略有些失神,“我哪点配不得你?”   齐徽朗冷声道,“到了这个地步还执迷不悟,难道是我逼着你来看他的?你旧情难消,与我何干。”   金明华也镇静下来了,反倒拢了拢头发,“我只是一点不明白,七殿下为何在这里?你是为了向七殿下表忠心?”   沈舟离了这三角恋有几步距离,“你千方百计为你妹妹和我的婚事造势,我来看个戏而已。如今看来,太妃教养下的郡主也不过如此,还是说南橘北枳,长在南安王府的就好些?”   刘太妃匆匆被叫醒,见了这等情形如何还有不明白的,不管金明华还是卫若桐丢的都是她的人,还兼得罪了承恩公府,她无力地动了动手指,“你们这事做什么?明华,你的脸?”   “劳齐世子教导明华,不胜感激。”金明华说话时候牵动了脸颊,火辣辣的疼。   齐徽朗幽幽叹了口气,拱手道,“是我过激了,在这里给郡主赔罪。只是订亲数年,忽然得知郡主心悦之人并非在下,实在是伤了心。”   金明华摘下发间名贵的多宝发钗,那是承恩公夫人所赠,她时常戴着,“我对于齐世子来说,如同这支钗,值钱,但又仅仅是值钱。若我心悦的是他人,难道齐世子心悦的就是我不成?承恩公府屡次拖延婚期,我亦明白,是我赔不是贵府,如此便……”   作势要将发钗掼在地上,刘太妃对她了解甚深,急忙握住她的手,打断道,“明华,说这个做什么,我让你来看若桐的,你和齐世子解释清楚也就是了。这事也是我做得不对,用惯了明华,她又素来大方得体和我心意,往后不会了,叫她安生备嫁就是了。”   虽把事情拉到自己身上了,却也将了齐徽朗一军,她安生备嫁了,你们府上准备什么时候娶?   齐徽朗看看金明华,又看看卫若桐,并打算揭过去,“太妃是无心,郡主却是有意,听闻郡主和卫世子从前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叫我说,倒不如成全他们。”   刘太妃断不会做这等傻事,别说卫若桐已经订亲了,就是没有,也不能让卫家沾染上这夺妻之恨。   她扶着额头,软软朝地上倒去。   最后自然是不了了之,金明华顶着个巴掌印也不好在外行走,只窝在太妃宫里。   江陵很不高兴,纵然府里下人齐全了,耳报神送来的花草也安置好了,他还是很不高兴。   沈舟抱着猫,呐呐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心眼,我又没说什么。”   “这女人算计你的婚事,还说这样难听的话,你倒是会心软。”江陵说着将玫瑰花馅包进油面皮里,天气渐热,这点花馅还是借了北静王府的冰库腌制出来的。   “那我们也算计回去了,怎么知道齐灰狼会打她。”   “她算计我们,算计回去不是应该的?何况也没做什么,愿者上钩罢了。”江陵包出来十来个鲜花饼,随后平铺了搁到新请工匠砌的烤炉里。   没有电烤箱的日子,这种也凑合了。   他道,“试试好不好,要是好用到时候给你烤包子吃。”   “你不像当值御书房的,倒像是御厨房里出来的。”沈舟趴在桌上,任由小白猫用尾巴在他鼻尖扫来扫去。   江陵擦了擦手,坐在他身边,“旁的我都可以忍,但是算到你头上就不行了,莫管男的女的,就是个天仙也得弄死她。”   “你怎么现在说话这么粗糙。”沈舟侧头看他。   “我还有更粗糙的。”江陵道,“被刘太妃先下手一步,现在都说齐世子为了七殿下甘愿抛弃郡主,还少有的失态了。这齐灰狼怎么这么废物。”   沈舟道,“他要是不废物,就去青青草原帮灰太狼抓羊了,做什么齐灰狼。”   江陵一怔,“宝贝儿你说什么?”   红楼里还有青青草原?   “青青草原啊,吴山寻来的话本上写的,还有霸天虎大战擎天柱,说是俩马车变人,还画了图,轮子能变手。”沈舟比划了一下,“也不知道谁想的,马车大战,还说什么要回西天。”   ……可能又是小伙伴他媳妇儿,江陵已经生成了膜拜之情,你们也不怕这些AI看得怀疑人生,再来个觉醒AI总动员。   “好看吗?”江陵问道。   “挺好看的,比什么才子佳人好玩多了。”   “下回我给你讲故事。”江陵捏捏他的鼻子,“睡前故事,行么?晚上想吃什么?”   沈舟拨动着小白猫的尾巴们,让毛茸茸的触感从指尖划过,“不行,随便吃什么。”   “那吃水煮小猫吧。”江陵捏着小白猫的后颈把它从沈舟面前拎走,“五根尾巴呢,能做老大一份菜。”   没错,措不及防就变成五根尾巴了,又双叒多了一根尾巴,哪天叕了,江陵也不会太当回事了。   因为除了多尾巴,这猫啥都正常。   “咪!”小白猫张牙舞爪地抗议。   “还是做水煮江大头吧。”沈舟把猫咪抢救回来,“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爱做菜,家里不是有厨子么。”   新请的厨子被无情地赶去屋里休息了。   江陵揪着小白猫的尾巴,他揪一根,小白猫就收回去一根,等最后一根的时候,他笑眯眯道,“你倒是把这根也收回去。”   “嘤嘤。”小白猫娇弱地倒在沈舟手心里,凄惨地寻求保护。   “又告状。”江陵戳它,直到沈舟瞪他这才收手,退回道刚刚那个话题,“就是喜欢做给你吃,等我多学些,你就不用吃别人做的东西了。”   简直就是变态的占有欲。   沈舟道,“那你往后也自己种菜养猪好了,不然我要吃被人种出来的菜了。”   “很是,明日就开辟个菜园子。”江陵正色道,“再买个庄子养猪。”   好在烤箱虽然复古,烘出来的鲜花饼倒还不错,江陵用刻好的模子在焦黄的小圆饼上摁了一下,“是不是很可爱?”   他特意画了个Q版猫咪的大头让人刻出来,敲出来果然很有意思。   猫咪额头上还有个怒的#号,一看就是在生气。   “凑合。”沈舟掰开半个递到他嘴边,“你先吃,万一不好吃呢。”   江陵咬了一口,故作惊讶道,“好难吃啊!殿下快扔掉。”   沈舟无语,收回来自己吃了,“是很难吃。”   两个人正你一口我一口吃得高兴,忽然慎言来找,“殿下,少爷,南安王府的小郡主又来了。”   家里头配的下人里,有护院,有粗使婆子,也有厨子和小工,唯独没有丫鬟这个职位,因此江陵最贴身的还是慎言这个小书生,顺子充当起了管家的职能,一时倒也风平浪静。   江陵道,“请她进来。”   沈舟就看了过来,“你请她进来做什么?”   “你不让我怼她姐姐,我怼她可以吗?”江陵歪头笑道。   沈舟晃晃他的肩膀,“要大度,要坚强。”   “开玩笑的,我也不是个炮仗,得谁炸谁。”江陵随着他的动作,配合地被晃来晃去,“要晕了。”   金明岚看到沈舟和江陵联袂而至的时候,原先的气势先自减了七成,“原来七殿下也在。”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下本想写封神啊!!!!贾赦先生你能不能等一等。   被人类遗忘的神祗小哥哥离开废弃的神殿,破碎虚空,结果掉到封神里了。   女娲:妲己,我有个小任务   妲己【误】:走起   主攻吧,没想好CP,实在太中二了。   妲己:姜子牙太辛苦了,还是我来替他封神好了,敬老。   群星列宿,三山五岳,管你截教阐教,皆需俯首。   纣王?搞死。玉帝?搞死。统统死啦死啦滴 第60章   沈舟淡漠地点点头, 自己倒了杯水, 江陵也顾不得金明岚,抬手拿过他的杯子,“里头放了佛手柑的香料, 你不喜欢这个味道。我让他们重新沏一壶上来。”   耳报神不单消息方便, 这些舶来的东西但凡只要说得出,都能买得到,江陵近日已经不大自己调茶了, 都是从耳报神那儿购现成的。   幕后老板很会做生意,命人给江陵送了一套花草茶作为贵宾礼,总共八罐,口味各异,俱数是精巧鲜亮的珐琅罐, 今天泡的便是其中一罐。   “一股橘子皮味道。”沈舟确实不大喜欢佛手柑, “你管你说事,我暂时还不渴。”   “不渴也润润喉。”江陵道, 朝金明岚笑了下, “郡主稍坐, 这就命人上茶。”   金明岚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煞是好看, “叨扰江大人了。”   不一会儿下头奉了茶水上来, 沈舟和金明岚的却是不一样的,她也没多想,只当江陵是尊重皇子, 喝了半盏茶,定了定心神后道,“既七殿下也在,便把事都说清楚罢,我竟不知道我姐姐设计要把我嫁给七殿下是如何说起,实在是无稽之谈。那日江大人说南安王府如何如何,是我反应过激,细细想来江大人所言甚是,但我尚有一片真心,只求大人成全。”   江陵暗地里给沈舟打求饶的眼色,小殿下只当没看见,“你已经让他沦为别人话柄,何谈一片真心。若你是男儿,他是女子,早已经名声有碍一条绳子吊死了,如今这样风月的流言,谁家还会把女儿嫁给他。哦,也对,那样就如你的意了。你们姐妹两个好生奇怪,一个嫁了,不情不愿,作出欲语还羞的样式,一个又强买强卖,跑人家家里来个非君不嫁。”   金明岚端着茶的手有些发抖,慢慢落下来泪来,“纵殿下瞧不上我,也无妨,我只为了我这片心。”   江陵道,“郡主的心意,与江某并无干系,且南安王府的意思,您也很清楚。江某一贫如洗,人才品品,配不上郡主尊贵身份。送客。”   “……我,罢了,只当我痴心妄想了。”金明岚自觉已然低到尘埃里,江陵依旧不为所动,“告辞。”   出门时候,小书童递了个小布包给金明岚,“物归原主。”   里头是她殿试那日扔给江陵的荷包,她失魂落魄地接了东西,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屋里沈舟倒是同江陵道,“比起金明华,这个小郡主倒还算凑合。”   江大人异常警觉,“你一个时辰前方才可怜过她姐姐,现在又来可怜她,我上辈子是欠了南安王什么债不成?今生叫他女儿搅得不能安生。”   沈舟懒得理他。   他未曾欠过南安王的债,但是南安王却着实欠了有个人的债。   十日一大朝,新一次的大朝上,江陵弹劾南安王为了爵位暗害兄长,以至于他的嫡亲哥哥,前任南安王世子堕马残疾。   贾赦听罢觉得自己简直要多谢贾政不杀之恩,哥哥挡你道了,你就能把他搞瘸腿?   “这可不是小事。”今上照旧摆一张高深莫测的龙脸,对着江陵会露出些纵容小辈般的笑意,“千里,你来京城时日尚短,如何得知这些阴私之事?”   “陛下英明,臣先前同南安王府有些瓜葛,因此便上了心。”江陵道,“是与不是,只能请有大理寺和刑部来判了。”   南安王差点在朝上脑梗,怒道,“无凭无据,你血口喷人!”   “南安王,你激动什么?”江陵笑看他一眼,“御史风闻奏事,惯例便是如此,陛下都不曾怪罪。王爷莫不是做贼心虚?”   “南安王,你失态了。御史是言官,莫说你,就是弹劾朕,朕也只能受着,祖宗家法便是如此。”今上在朝臣里扫了一圈,“不过也不能真养成你们信口开河的毛病,千里,由你打头,叫大理寺少卿协助你。南安王到底是郡王,北静王,你督办。”   一个案件调查小分队就组织完成了。   北静王领命,随后又道,“臣与南安王同品级,又是小辈,有些事不方便。请陛下令哪位殿下一同办案,也好以示公正。”   江陵就是他的财神爷,他的赵公明,能帮着财神办公的时候谈谈恋爱,总是不会错的。   不曾想,今上确实同意了,点的却是三殿下,三殿下封了个忠义亲王,除了在花街柳巷有个存在感,任谁都不把他当回事。   北静王:……大意了。   今上又问春风楼一事,因为犯案名单太长,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几个重臣翻来覆去地吵,“光顾着你们这些不中用的了,涉事的薛蟠可捉拿归案了?”   耿直大人一早听了江陵的建议,那日朝会后就把薛蟠抓起来关好了,既不审问,也不许人探望,只管关着。   “回禀陛下,早已捉拿归案,流放之人擅归本就是大罪,原打算择日发回的。”耿直道。   开青楼倒不是罪过,不管啥行业,也算是正经经营。   “那为何没发回?你也学会说一句藏一句了?”   “回禀陛下,因为兵部王大人并户部卜大人都来替这位薛蟠求情,尤其是王大人,昨日送了一沓子银票,臣还未来得及报与陛下知道。王大人,你这钱是送来干嘛使的?”他还要问一句王子腾。   他自来人如其名,耿直得吓人,但王子腾也没想过他学得和江陵一样,满朝文武面前把受贿说得这么大义凌然,他心理建设一番后道,“臣没教好这个外甥,这些银子是他赔给苦主的,可能未曾说清楚,叫耿大人误会了。”   耿直道,“哦,这就好,以为你要为他徇私枉法。我这就安排人去安置苦主。”   王子腾除了哦之外,还得感谢他。   户部的卜大人就没这么好命了。   江陵笑眯眯道,“薛家是皇商,和卜大人挺相熟的吧?帮着说一句两句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耿直大人很耿直地道,“可不止一句两句,说了挺多句的。”   卜大人跪得非常虔诚,“臣受薛家所托,想留下薛蟠一条性命,臣……”   “你有罪,朕知道。”今上不耐地摆摆手,“你自己还在那单子上,倒有脸替薛蟠求情。这些时日,朕听到的臣有罪,臣惶恐,臣万死,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了。”   好家伙,一下满朝全跪下了,齐刷刷地道,“臣等万死,请陛下恕罪。”   这样就显得还站在那儿的江陵身姿非常挺拔了,哪怕宁老头在边上偷偷扯他衣服下摆,他都屹立不倒,谁爱跪谁跪。   但是讲真,他刚刚真的被吓到了,排山倒海,异口同声,尼玛排练过都没他们齐。   江先生第一千次唾弃这个狗逼游戏,以后改名叫红楼佳缘好了,除了让他找到老婆一无是处。   “行了行了,单子上的人都罚一年俸禄。”今上在想春风楼如何有这样大的魅力,叫这么多臣子都陷进去。   扬州瘦马而已,很多人家都有养,是家里的丫鬟不美貌,还是姨娘不风情,非跑到个酒楼去摸人家婢女。   他本就多疑,如今更是多想,会不会是有人借着春风楼的名号结党营私,是老三,还是太子?   不管幕后黑手是谁,薛蟠是活不成了。   最后革了薛家的皇商,薛蟠判了斩监侯。   皇贵妃有点不太开心,因为她想好要点薛宝钗进宫的,结果皇帝革了人家皇商名号,薛家姑娘连小选都排不上了。   今上更生疑了,“不过一个民女,你是怎么知道的?还这样上心。”   “贤德妃说的,她还给这个表妹赏了不少东西,说是四角俱全,品貌端庄。”皇贵妃道,“我就不免好奇了,宫里这么些好姑娘,怎么听贤德妃的意思,都比不过她这个表妹。”   这话没冤枉贾元春,她封了贤德妃之后就等同失宠,凤藻宫和冷宫无异,哪怕她在皇后面前小意讨好,皇帝还是不肯睡她。   她就想到了外援,薛宝钗进京就是为了选秀的,据进宫请安的王夫人说,薛宝钗国色天香,年岁也合适,既这样出众,不如收进宫来讨好皇帝用。   譬如当时皇后用她,也是同一个意思。   “既然如此,那便留下她的选秀名额,到时候让你瞧瞧。”今上对宫里多不多一个宫女不太在意,“朕今日本来想点小七的差事,只是想到他懒得动弹,便又给老三了。”   皇贵妃笑道,“挺好的,三殿下也封了许久亲王,该做些实事了。何况私心来说,之前小七和南安王府小郡主的婚事都到太上皇那儿去了,我也不大想让他再接触南安王府。”   薛宝钗的选秀名额还在,从贾家到薛家,都以为是贤德妃受宠的缘故,薛姨妈在儿子死缓的打击下,还稍感一些安慰。   兄长王子腾不再搭理她,薛姨妈也只剩下王夫人这根救命稻草了。   作者有话要说:  =3= 比心,我爱你们   给你们说个丢人的事,今天想放松下的,于是跑去喝一杯,最后在人家门口吐了……   我……的酒量……可能是假的了,我以前喝半斤白的也不会吐……它跑去脱团了吗……   我再也不会去这家店了,太丢人了。   但是当时我还挺高兴的,带着极大新鲜感给徐小姐打电话,要求她表扬我,【还好么弄了身上,我是不是很腻害。】   徐小姐:…… 第61章 【一更+二更】   薛蟠没有等到秋后问斩就死在牢里了。   耿直向今上请罪, 言说自己没有看管好人犯, 他是自己撞墙死的。   “总归要死的, 不怪耿卿。”今上心里对薛家愈发存疑, 好在皇贵妃即将把薛家的女孩儿选进宫中,也是一点线索。   江陵已经习惯性地把耳报神当作一种外挂,类似游戏修改器,很多游戏都会有这样的奇遇功能。   但是现实无情地给了江先生一巴掌, 在他去耳报神那里买南安王一案证据的时候, 茶馆老板说,“主子想要见您。”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大家两清, 何必见面。”江陵笑道。   “恐怕您没有拒绝的余地。”茶馆老板一拍手,内室里出来几个佩刀的护卫, “您这里请。希望江大人,识时务一些。”   然而江陵并非识时务的人,大笔的银子花出去, 结果这个人摆出一副企图暴力镇压的架势,着实令人不快, 他淡定地坐在原地,“你欲如何?”   茶馆老板摸着他的惊堂木, 摇头叹道,“少年意气是好事,可惜不要用错了地方。”   江陵道, “我吃鸡蛋,并不想认识那只下蛋的鸡。你若动起手来,引了京兆府的人又或者巡城御史,受损的总不见得是我。告辞。”   “且慢,方才是我失礼了,还请江大人给个面子。”茶馆老板示意护卫让开,走到江陵身边拱手致歉。   “你的面子?值多少钱?”江陵摸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今日的茶钱。”   帘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你倒是浑不似徐秉齐的徒弟。”   听到徐阁老的名字,江陵顿了下,“尊驾何苦这样藏头露尾,您的身份,只管传召臣便是了。”   茶馆老板识时地弯腰相迎,低声道,“江大人这边请。”   细琐的脚步声,帘后的人已经退回去了。   江陵自己掀了帘子进去,里头别有洞天,他朝软榻上的老者颔首道,“太上皇。”   “你倒是有双好耳朵,宫中说话不易,只得请你来这里了。”老者正是传言中近日缠绵病榻的太上皇。   “臣过目不忘,耳朵不算好,记性还可以。”江陵拱手道,“太上皇召见,有何吩咐?”   太上皇手里把玩一块玉珏,和那日暴怒的样子又有些不同,江陵并不好奇这些皇家人都有两副三幅面孔,奥斯卡估计都不够分。   “朕很奇怪,你是徐秉齐的徒弟,林如海的师弟,缘何会帮着小七。”太上皇道。   徐阁老尚好,林如海却是实打实的上皇党。   “大概是贾家太蠢了。”江陵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太上皇宠幸贾家这样的老臣,然而臣与贾家有私怨,自然只能追随七殿下了。四王八公,八公不论,四王里北静王好色,南安王狠毒,太上皇的眼光恕臣难以接受。”   “难道他的眼光又好到哪里去?裘双更逆人伦,谢家沽名钓誉。太子乃正统,国之储君,你不思为他效力,还想着改天换代不成?徐秉齐将这耳报神的牌子给你,不是让你用来帮小七的。”太上皇捏起玉珏透光看了看,视线阴冷地落在江陵身上,“你以为他会真的信任你?朕给你一个机会,单看你要不要。”   江陵挺好奇的,他也很乐于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您既然不愿放弃朝政,当年又何必退位。”   今年恰好是太上皇退位整十年,今上也是作孽。   “这不是你该管的。”太上皇手劲大得几乎要捏碎玉珏,“你只需要选择是朕,还是他。”   我当然是选择我们家心肝宝贝小舟啦。   江陵歪头,忽然笑起来,“愿为陛下甘效犬马之劳。”   “林如海密折里说过了,你是为了迷惑他们才选择的七殿下,你倒是演得很像,朕都差点被你瞒过去,你只管做你的,朕有什么吩咐的,会让这家老板递予你知道。”太上皇道,“不要叫朕失望。”   林如海是糊弄太上皇的,他怕这位色令智昏的小师弟一心追随小煞星七殿下,再被太上皇咔嚓了,大约他自己也没想到太上皇竟然真的信了。   江陵对此只有两个想法——厉害了我的林师兄 & 太上皇,你高兴就好。   他走的时候,茶馆老板恭恭敬敬送了他出门,还奉上了这次的消息和礼物。   “多谢。”江陵拍拍他的肩膀,“回见。”   他坦然自若,倒叫挺尴尬的老板也放松了些,“回头见。”   翌日案件调查小组开会,来撑场面的三殿下忠义亲王请了病假,据说受了风寒。   北静王露出很懂的表情,猥琐了一张俊俏的脸,“听说三殿下新收了个异邦的姬妾,金发碧眼,嘿嘿……”   江陵扶额,沈舟说北静王曾经帮过他好几次,这才叫一声水溶哥哥,水溶在他面前也不太展示猥琐的一面。   江陵:怪我,我懂。   大理寺少卿眼睛一亮,“王爷要是感兴趣,不如问问理藩院,先前不是来了位主教么,据说带了许多貌美的侍婢,不单三殿下,理国公也得了一个,生得和咱们这儿不大一样,但是别有味道啊。”   册那,这个国家是不是要亡国了。   江陵敲敲桌子,示意这二位把脑子腾出来,“说正事。”   “哦,都交给你就可以了。”北静王道。   大理寺少卿亦是满怀信任地看过来,“江大人年轻有为,叫在下大为佩服。”   沈舟在书房隔间里差点笑出声.   “喵~”小白猫疑惑地伸出爪子,摸摸他弯起的嘴角,身后六根尾巴晃啊晃。   江陵听到它愉快的叫声,道一声失陪,进了里头,就瞧见沈舟正在亲猫咪的肉垫,他拽拽那一捧尾巴,压低了声音道,“说好了不许亲它的。”   “就亲。”沈舟扬起下巴,“你快出去。”   “睡醒了?”江陵揉揉他的脑袋,沈舟今儿午睡前被逼着交了一回公粮,睡得就有些久。   沈舟蹭蹭他的手,“还没有。你进来做什么?”   “叫你起床,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我这就出去,饿不饿?”江陵匆匆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道,“比起叫你起床,我其实更想听你*床。”   外头两位正在交流异邦美人的大人,就见到了小江大人逃命似被软枕砸出来。   “哟嚯,原来江大人,不是,千里是同道中人。”大理寺卿满脸[我懂你],“红/袖添香,会玩,有情调。”   北静王托着腮帮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位大人你要是知道里面的红/袖是谁,我怕你会死的。   江陵只当自己瞎了聋了,将一部分证据交给大理寺卿,让他去调查证实,“这些人证若是还活着,请务必找到。”   南安王的手段不算太拙劣,跟随太上皇狩猎时候动的手,众目睽睽之下,前世子的马发了狂,把人摔下来。   然而太医接骨的时候,动了手脚,原本不太有后遗症的情况,把人搞瘸腿了。   这个太医现今还在太医院里,甚至做到了副院判。   寻常大夫要讲医德,太医就更要讲了。   江陵先将这个太医控制起来禀报给了今上,“已经招认了,南安王给了他三千两银子。这个爵位还挺便宜的。”   “再查。”今上道,“朕不信坠马之事也是巧合。”   他坚信每个偶然背后都有无数必然,哪怕真的就是偶然坠马,难道就能把自己哥哥搞瘸么。   小分队的调查展开,在南安王府受到了极大的阻力,除了南安王不配合,还有南安太妃的不合作。   大理寺少卿哭唧唧地回来求援,“那个买通太医的,是南安王妃身边的嬷嬷,可是南安王府根本不让我们进府,也不肯交人。”   “盯紧了,看他们是不是会把人送出来。”江陵对南安王府的能力很是质疑,不然也不会让金明岚这个小郡主三两次的逃出来上门告白,悄无声息地把人证做掉,他们约莫还不给力。   他亲自陪同大理寺少卿去南安王府,这次太妃见了。   “江大人,请恕老身失礼了,竟未曾远迎。”南安太妃很清瘦,带着女人家少有的精悍,一双眼冷如冰霜,“这桩婚事,是明岚那个丫头痴心妄想了,南安王府配不上您这等前程似锦,但也不至于为了小女儿家的无礼,非要置南安王府于死地吧?你是朝廷新贵,我们王府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这等夹枪带棒的嘲讽断不会影响江大人,他道,“太妃言重了,江某断不是这等公私不分的人,否则陛下也不会把案子交给我。说起来,前位世子也是您的亲子,难道您不想还他一个公道吗?还是说,您也认为,是南安王动的手?”   南安太妃没有回答,冷声吩咐道,“还不给两位大人上茶?”   “多谢太妃款待。”江陵挑了个位置坐了,他向来有这样不受委屈的毛病,也就除了皇帝和太上皇面前收敛些,寻常人不请他坐,他自己也会坐。   大理寺少卿便借机坐在他下手。   “我们王府是和贾家老太君有些往来,江大人既不是为了明岚丫头,那就是因为贾家了?”南安太妃执着地要寻出个理由。   江陵也执着地不想告诉她,“江某方才说过了,奉的是陛下的命令,涉案的苦主和元凶皆是您的儿子,可以理解手心手背都是肉,您不忍心苛责南安王,但是陛下的圣旨,江某作为臣子,必定是要遵循的。您要是觉得不对,可以进宫面圣,让陛下收回旨意。”   南安太妃冷笑道,“好一张伶牙俐齿,你也不用扯陛下当挡箭牌,打量我不知道呢?若不是你在朝上弹劾,陛下如何会知道此事?”   “加减乘除,上有苍穹,我等言官,风闻奏事,以正超纲,何过之有?”江陵接过丫鬟的茶,温和地点头致谢,“南安王府这个架势,做贼心虚了?”   “你只说如何能罢手。”南安太妃道,“开出价钱,我不是小气的人。”   江陵笑如春风,转头同大理寺少卿道,“柳大人,你可听见了,太妃不思为君分忧,反倒要贿赂主办,我自会如实向陛下禀告。”   大理寺少卿姓柳,乃是理国公的同族旁支,不然也不会知道人家国公爷新收了个美妾。   柳少卿半分没有依靠到理国公的势力,为人处世怂得可以,有了江陵撑腰,仍旧一副被南安王府赶出时候哭唧唧去告状的模样,闻言连连点头,“江大人只管去,有我为你作证。”   再怂也是有脾气的,他好歹也是正四品,又有圣命,居然门都不让进。   过分!   江陵道,“柳大人真是铮铮傲骨,不为权势所动。”   柳少卿便回哪里哪里,江大人才是品行高洁,二人如是互相吹捧一番,方把话题转回来。   “茶也喝了,点心就不必上了,太妃还是早些把那位人证交出来,莫叫我二人为难了。”江陵直视太妃,“太妃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把人家老太妃抓回去问案。   早有丫鬟报与南安王与王妃知道,更有趣的是,金明岚正在王妃处说话,一听江陵上门咄咄逼人,立时跳起来,“他怎么能这样污蔑母亲?崔嬷嬷呢?大家一起辩个清楚。”   “崔嬷嬷这几日病了,我叫挪出去养病了,你只管坐着,我去瞧瞧就是了。你见了他,又不知道该闹出来什么话来。”王妃道,见金明岚似有不肯,只好出了杀招,“要是你大姐姐听见了,又要生气了。”   不想金明岚一噘嘴,略带轻蔑道,“大姐姐才没工夫管我,她自己不知道哄没哄好承恩公世子。大姐姐虽不大喜欢史侯家的云姐姐,只怕这会子也要和她做妯娌了。”   “你哪里学来这等混账话?”南安王妃扬手欲打,奈何到底是千娇万宠的小女儿,虽不比大女儿倚重,也是心头肉,动手实在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打呀打压!她要打我,你也要打我!我做这个郡主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剪了头发去做姑子。”金明岚仰着头,见南安王妃手在半空中,还要赌气道,“母亲怎么不打了!”   南安王妃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你打小只瞧见你姐姐在宫里吃得好住得好,眼红嫉妒,因此不肯与她亲近,可哪里知道你姐姐的难处。我只当你年轻任性,瞧了生得好的后生挪不开眼也能体谅,不曾想你如今人大了,心也大了,嫡亲的胞姐也能拿来说嘴,罢罢罢,是我没教好你,叫你父王宠坏了你。”   “母亲何必怪父王,要不是父王宠爱,我如今估计连明宜都是不如的。”金明岚道,“母亲眼里除了大姐姐还曾有过我这个女儿么?”   南安王妃也不和她再争辩,只幽幽叹了口气,“若是江陵这事真被他告下了,你父王的爵位也悬了。到那时候,你这个郡主又该何去何从,你自己想想罢。你姐姐尚且有太妃护着,我却是个没用的,护不住你。”   母女俩这一通官司还在闹,南安王满脸煞气地进来,看都不看金明岚一眼,“岚儿出去。”   金明岚刚才被王妃的话唬住了,此时断不肯走,任性道,“既和我有关系,我不走,我也要听。”   煞星就在家里坐着,南安王半分耐心也无,直接下令道,“请小郡主回她自己的院子,马上。”   “父王?”金明岚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仍旧被王妃处的侍女拽出去了。   “半点眼色也无,你教的好女儿。”南安王没好气地斥责了王妃一句,王妃反倒笑了,“妾身但凡要管教她,王爷必要出来维护,我如何管她?”   南安王也回忆起来这点了,但是并不会认,“行了,别扯这个了,崔嬷嬷呢?”   “送去养病了,她年岁大了,身子时常不好,还是好生养着,别在面前伺候了。”王妃道。   “看住了,不要再出差错了,当时就叫你把人处理掉。”   “王爷说得好生轻巧,如何处理?崔嬷嬷是我的奶娘,再没有比她更能信任的心腹了,总不见得我亲手掐死她抛尸。”   江先生靠着【视若无睹】这个金手指技能,站在人家王妃窗户底下听了个一清二楚,夫妻二人后头又有一番争执,可惜他是借着如厕出来的,不能耽搁太久,只能听个半场。   柳少卿独自在前头面对南安太妃,老太妃说话带刺,他就委屈地看茶杯,老太妃神色难看地瞪他,他就期待地看门口,总之把一个忠心耿耿替皇帝当差,结果被异姓王家眷为难的朝廷命官扮演的栩栩如生。   江陵很肯定自己在进门的时候,看到了这位眼里的泪花。   建议这位很怂的少卿哭包,找个男朋友,北静王就蛮好的,臭味相投。   北静王扭头打了个喷嚏,和沈舟抱怨道,“一定是有人骂我。”   沈舟严肃地摇摇头,“应该不是,不然你一天不用干别的,就光打喷嚏了。”   北静王就和他急了,“诶,我到底是不是你哥哥了,你怎么一天天和江千里学着憋坏呢。”   小殿下依旧严肃地摇摇头,“不是,从我知道你去春风楼干嘛之后,你就再不是那个水溶哥哥了。”   “……不是,这是人之大欲,我也没逼良为娼,也没干嘛的,我花钱的。”北静王道,“算了算了,我们换个事儿说。小七,你知道江千里现在特别有钱吗?”   “知道。”沈舟道。   他又不是傻子,江府里新添的花草,上好的家具,以及江陵给他备的各种用度,哪样不要花钱。   北静王满脸的纳闷,“你知道啊,那你知道他这钱哪儿来的么?先前穷那样了,忽然到我钱庄要兑十万两黄金,我的亲娘诶,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存的。”   “但是你知道你什么时候花的。”沈舟支着下巴,很嫌弃地看他,“那船还没回来?”   “没有,真是奇了怪了,那主教都来了,我那船居然还没回来,估计是凶多吉少了,唉……”北静王长叹一声,“你说江千里这钱别是林如海的吧?他可是富得流油,巡盐御史这种肥缺,盐商拔根毛,比我腰都粗啊。”   沈舟忍无可忍,“你是不是没别的事干了?今上让你去查案,你在我这儿光坐着?等哪个神仙托梦给你?”   “啧啧,江府怎么就成你这儿了。”北静王恨铁不成钢地直摇头,“小七,出息呐。”   “滚滚滚,吴山!送客!”沈舟直接夺过他手里的茶杯,“不给你喝了,快走。”   北静王不等吴山动手,自己就往外走,忽然反应过来了,嘿嘿直笑,“你这还是生气了?别拿我撒气呀,你等着,我一会儿就送一车搓衣板过来,挨个儿跪,跪不平不足以平民愤呐。”   沈舟连个正脸都不想给他,随意挥挥手。   北静王一走,小白猫就从沈舟怀里钻出来了,它的六根尾巴拖在后头,像一束花似的,团起来比身子还大,走两步就得在地上趴一会儿。   经常会发生,爬着爬着“啪叽”就趴下了的情形。   “你倒是收回去几根,不重啊?”沈舟朝它吹气,把尾巴上的毛吹得东倒西歪的,小白猫费力地晃了晃尾巴,表示自己不舍得收起来。   可吃力长出来六根,收起来多浪费。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刺不刺激?今天更6K。   ————————————————   加班时候摸鱼一章,=3=   妲己小哥哥让我先重温下封神。我的崽从嘴炮MAX到武力值MAX,现在要去封神了,可能再后面的崽要去创世了。今年都不写言情了,小哥哥太可爱了呀。如果是和通天CP可能会主受[乖巧.JPG]   自恋又逗比,依旧很嘴欠,船戏很主动。   妲己:莫吵莫吵,排好队,我们来封神,插队的当心变穷神。   #论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本完结的时候送几盒绿豆糕,不过只能是走马云爸爸买知味观现成的了,天太热,讨厌。   我做的到时候发围脖给你们看看[DOGE] 第62章   小殿下看看天色也不早了, 就把小白猫揣怀里了, “走了, 回宫。”   此刻还在和南安王太妃硬怼的江先生完全没有想到过晚上回去会面临人猫两空的悲惨命运。   “交不交人, 由得太妃。”江陵放下续了两回的茶水,轻笑道,“退与不退,却全凭我。”   南安太妃被他气得心口发疼, 语气中已带了警告, “你们不过两个人,还想硬把人带走不成?”   “那便陛下面前见了。”江陵起身,给了柳少卿一个眼神, 柳少卿忙跳起来跟在他身后。   南安王领着王府护卫围住门口, “江大人,却问问你自己走不走得出去。好歹这也是王府, 你实在太过放肆了。”   江陵一副全然无辜的样子,眉宇间染着不解,“南安王, 您这是准备抗旨,还是造反呢?”   最后三字轻轻巧巧, 如春日里花瓣落地的声音,听在南安王府众人耳中却如惊雷, 南安王怒道,“我不过是看不过你对母亲无礼,你怎生就敢如此泼脏水。”   “看王爷这样蠢, 江某倒是有些诧异了,当时那等隐忍,暗害胞兄,难不成不是你?”江陵看了一眼他背后的日头,“麻烦让一让,江某要回家吃饭了。”   忽然响起惊叫声,护卫散开了些,却是一素雅秀丽的贵妇用刀抵着个婆子走近,“都让开。”   南安太妃骤然站起来,“老大家的,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前任世子夫人,如今王府的大夫人态度随意得自己仿佛是在赏花,手中握得是团扇而非利刃,“江大人,这便是那罪人崔氏了,您且带回去问案。”   “这些年我待你不薄!连着管家都是交于你手。”南安太妃道。   “不薄?”大夫人死死抓着崔嬷嬷,“若不是他!世子爷会一蹶不振?会不良于行?他也是你儿子啊,你怎么忍心!你以为给我些好处就能弥补么,告诉你,我就是死,也要为世子爷讨个公道!”   柳少卿很没有出息地缩在江陵身边,小声惊叹道,“哇!这位夫人好生痴情!”   江陵道,“是江某有失考虑,倒叫夫人亲自动手了,多谢。”   “该是妾身多谢江大人才是。我的儿女永远被人踩在脚下,我的夫君只能蜗居不出,徒留人笑。好一个天理昭昭,王爷春风得意之时,又何曾想过今朝。”大夫人很是机敏,说话时候也不放松手中的刀,提防着南安王的人。   柳少卿禁不住拍手叫了好,“夫人真真是快意恩仇,女中豪杰。”   江陵头有些疼,这人是做到四品的,他轻轻拍了下柳少卿的肩膀,“大理寺办案就像你这样单枪匹马,一个人都不带吗?”   “当然不是,今日跟着千里,你以一敌百都够了,当然不比从前。”   江陵自行省略后半句,“既然不是,劳烦柳大人去喊人。”   柳少卿举着手要过去,被王府护卫带刀拦住,他忙大喝道,“干什么!准备谋反啊!耽误了陛下的圣命,你还活不活了!”   趁着护卫被唬住了,硬是挤出去,一气儿跑到门口,喘得和牛似的。   江陵收回前言,柳大人打小活到今天可就算不容易了,不是策划亲儿子,就是人类的奇迹。   他无语地收回视线,同铁塔般的南安王笑道,“趁着这会儿没别人,王爷还是收了这阵仗,不过要了个王妃身边的伺候的,至于么?万一真传出去,可就不是疑案的问题了。”   南安王刚才没有反应过来,等再命人去追柳少卿的时候,也来不及了。   然而就是来得及,他也不能做什么。   难不成真抓回来摁死么,他一个吉祥物似的异姓王,还没到这等猖狂的地步。   江陵觉得又到了考验人心的时候了,他走近了几步,“崔嬷嬷是王妃的人,说不得是王妃背着您做的,您并不知晓,是不是这个理?”   大夫人正要开口,接到一个江陵稍安勿躁的眼神。   南安王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是!这是王妃做的,本王并不知情,我愿意将王府一半,不不不,六成家业分与兄长做补偿。大嫂,我会送她去庙里落发修行的,若是王府真的失了爵位,你们又能得到什么呢?窝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便是大家族了,哪怕他做了杀人放火的事,也得忍着。失了家族庇护,人如浮萍,尤其南安王府这等有爵位的人家。   大夫人并不为所动,“即使玉石俱焚,我也不会让你这个畜生……”   “够了!”南安太妃喝止她道,“都是一家人,还要闹成什么样子?!我还没死呢,只要你肯罢手,我待你还和从前一样,叫老二为勤哥儿请封世子。”   江陵又坐回去了,见惯了自傲的两位郡主,还以为这家的女眷都不太靠谱,不曾想还有这样一个叫人舒心的人物,“大夫人且放心,您这等忠心陛下,爱护夫君的心意,江某必定禀报陛下。根本不必麻烦南安王,若陛下拨乱反正,重新册封令郎为世子也是应当的。”   “若真如此,来世结草衔环,不忘江大人的恩情。”大夫人持刀的手有些抖,江陵又道,“夫人不妨在此处坐下歇息片刻,倒不至于真有本事叫人在这里杀人灭口。王爷,也坐啊。”   一家子人吵吵闹闹,不得安生,又有金明岚陪着南安王妃来,柳眉竖起,骂江陵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   “再坏坏不过令尊夺亲兄爵位,令堂买凶害人。”江陵看着咸鸭蛋似的夕阳缓缓落下,心想还有多久要完,小殿下还等着自己吃饭。   柳少卿人怂,跑得不慢,半个时辰不到,浩浩荡荡领了一班人来捉拿人犯,原他就是主官,偏似脸上写了狐假虎威似的,叫人哭笑不得。   这场闹剧方才收场。   江陵回家莫说等他吃晚饭的人,猫都不见踪影,无奈地叫人随便炒了个菜就对付了。   他是个守信的人,上报之时,果然帮着大夫人说了话,“陛下近来屡屡施恩各家子弟,这等女子,平生罕见,她教养出的孩子应该也不会差。也不用先下定论,先见一见这位公子。”   金业勤便得到了一个皇帝这里的面试机会。   他生的极似大夫人,通身的书卷气,又因为父母在王府处境难堪,又多了些淡定通透,在今上面前对答亦是流利恭谨。   “果然,千里说得没错,你母亲教了个好儿子。”今上很是满意这个年轻人,“若朕把南安王的爵位给你,你当如何?”   “君子立世,正身端品。叔父做出这等事,金家以无面目再觍居高位,爵位恳请陛下收回。”   大夫人怕儿女见了王府富贵心生不满,打小被教导些佛经一类,金业勤是几个孩子里看得最开的,故而他如此开口,是真的不在意。   前头十几二十年都没有了,后头几十年有没有也无所谓。   这等人物连着江陵都惊着了,脸上都带出来些不可置信。   今上道,“朕将爵位收回来,你们日后可就是庶民了,你想清楚了?”   “草民去岁中了举人,往后还会再考,虽不比江大人才高八斗,亦自忖能顶立门户,奉养父母。”   江陵对今上这个老板不算了解,但也明白估计这位戳他萌点了,故而敛去面上惊讶道,“金公子着实令人钦佩,臣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难得也有你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今上笑道,“东平南安,四王的封号若缺了一个也不好看。千里你既钦佩金公子,便由你来拟旨,南安王,还不谢恩?”   一句话的功夫,南安王易主。   新一任的南安王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在他不算太过超脱于世,不至于说出作死的类似陛下我真的不要这个王位,你快住手这样的话,老老实实地叩谢君恩。   江陵从脑子里翻出圣旨模板套用,低声问了一句,“那前任南安王当如何处置?”   “送去白塔寺消消孽障,也好下辈子投个好胎。”今上道。   白塔寺是皇家寺庙,前任南安王就被强行送去剃头了。太妃不能接受这个结局,带着前王妃去清净庵常住礼佛。   金明岚一夕之间,因为江陵,失去了父母庇护,在王府里比从前看不起的庶妹更有不如,因为庶妹尚且能去大伯母面前讨好,她却不能。   更糟糕的是,她的爵位被收回了,她从郡王的嫡女变作了前郡王的嫡女,这个郡主自然也算不得数了。   金明华在刘太妃处听闻家中□□,半晌竟低低笑了起来,把刘太妃吓得不行,忙搂着好生安慰,承诺必会护她一世周全。   她脸上的伤已然好了许多,沉默许久后问刘太妃道,“能否允明华去见一见祖母和母亲?”   刘太妃叹道,“如今风口浪尖,你命人送些东西以示心意也就是了。”   “是。”金明华恭顺地回了一句。   案件调查清楚之后,小分队也就地解散了,三殿下从头到尾没出现过。   江陵种得天竺葵开了花,这种花的花语是偶然的相遇,还挺适合他和小殿下的,花也好看,颜色鲜亮。   但是,时常窝在他家的沈舟,从那日起,就不再来了,仿佛和小白猫私奔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请脑补一个小鹿眼包子脸的柳少卿   昨天笑死我了 我有个朋友说 还是那个老公啊 江陵嘛.   我【尔康手】江陵是我儿子 我老公叫江澄   是江澄啊!!!   话说,有时候更新隔壁画皮的时候,起手打下一个江小陵,我就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东西。   小宝贝叫江小染啊!这个作者迟早药丸。 第63章   江陵等了三日, 待到休沐这日,二人原本相约好了要去庄上小住几日, 沈舟也失约了。   他正预备借着南书房小秘书的职务之便, 进宫去找小殿下,却有江南来人, 林如海的信到了。   信中头一件事,便是说到徐阁老病重,且是被人气的。   江陵不免严肃了神情, 以徐阁老的豁达, 能被气病必然不是小事。   这事论起来不大,只是亦算不得小。   徐阁老几个孙子才学平平,中了举的已经算是最佳了, 既立业不行, 成家总要成的,到了排行第六的孙子,摊上一对不省事的爹娘, 徐四爷同徐四太太。   家产虽厚,到底子嗣繁盛, 徐阁老并不迂腐, 除了明月楼,又有许多产业在江南, 徐四爷打理的是茶叶生意。   去岁扬州城中来了一户专卖异邦茶叶的商铺,东家姓吴,做生意时候一来一去的, 便熟识了,这户恰有个妙龄女孩儿,早年间跟着父母走南闯北,这便耽搁了婚事。   吴家人铺子里都是舶来的贵重茶叶,日常里虽不比盐商富贵滔天,也短期内成了扬州城里称得上有名望的人家。   徐四太太几次在旁人宴上见过吴家女,见女孩儿穿戴也是不俗,说话待人有些分寸,时不时冒出来个旁人听不懂的洋话,便动了心思,想要聘回来给徐六少爷。   徐四爷伊始是不肯的,徐阁老到底是做过相爷的,他任期内,儿女亲事虽没有高门大户,也是清贵门第,如何到了徐小六这儿就娶了个商家女。   “况且要寻商贾,还不如叫如海兄牵线搭桥,找那些个盐商呢,比起吴家还多了重富贵。”徐四爷很是直接,却叫徐四太太啐了一脸。   “你当还是公爹当相爷的时候?人家盐商能看中你?如今这等人家已是不错,总不见得找穷书生当亲家吧?”徐四太太只恨徐小六没有早生几年,正赶上这等人走茶凉的功夫。   江陵看到此处生动形象的对话,有些无语,这到底是林如海亲手写的,还是系统内设的,仿佛亲眼所见似的。   讲道理,会OOC的。   正经的提亲议亲,一路顺顺当当,到了晒嫁妆这日,吴家女的嫁妆也是丰厚得叫人眼热,单子上写得珊瑚玛瑙不胜其数,箱笼一开,皆是上用的布料。   徐四太太自觉娶了个财神爷回家,腰杆子都硬了许多,哪怕吴家没把徐家的聘礼陪送回来,她都不大在意。   结果是徐老太太看出来不妥了,这孙媳妇儿穿来穿去都是这几身衣服首饰,要不就是认亲时候长辈赏的。   老太太跟着徐阁老经了多少事,心下生疑,她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某日将儿媳孙媳留下说话,命经年的心腹去吴家女库里摸底。   不摸还好,一摸真叫她摸出事来了。   料子都是外头包了一层,里面皆是粗布,那些个金银头面早不知所踪,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细细看来,全是一堆假货和劣质品,晒妆时候闪花眼的。   因着女子嫁妆是私产,吴家女也未曾料到会有人去撬她库房,当时就乱了手脚,徐四太太更是追着她打,言说要休了她。   再往她娘家一查,吴家早就溜之大吉了,徒留下许多赊账的债主,见了徐家的人来,纷纷寻到这位亲家门上。   若是嫁妆寒薄,徐家也不是不能接受,譬如徐小二的媳妇儿,还是个孤女,嫁妆都是徐老太太私底下帮着补贴的。   但是假装很有钱,这属于人品问题。   徐阁老本也认下了,命家人将吴家的债务清偿,老太太再训斥一通吴家女,跪个几日祠堂也就揭过去了。   未曾想徐四太太恨毒了这个儿媳妇,又是立规矩又是罚跪经,吴家女彼时已有两个月身孕,被磋磨地小产了,一时想不开,一时想不开,在徐家祠堂吊死了。   再有那些债主添油加醋地传得满城风雨,直把徐家说成贪图女方嫁妆的刻薄人家,又花式讥讽偷鸡不成蚀把米,遇上了这等骗子。   甚至还有好事者编了歌谣,小孩儿们有事没事都会说上几句,什么“千金假,假千金,一朝徐家送了命。”   明月楼前十几年的名声,几乎毁于一旦。   徐阁老本就感怀子孙不肖,遇上这等事,如同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徐四爷夫妻、父子还要成天在府中大闹,强撑过吴家女丧礼,徐阁老便一病不起了。   一同上京的,除了林如海的人,还有个是徐阁老面前可靠的护卫,江陵出宗时候还帮着撑过场面,五大三粗的汉子,红着眼道,“总算老太太身子还硬朗,不然家中更是乱的不成样子。您……您若是脱得开身,便回去看一眼,老爷子眼瞅着就不行了。”   徐阁老送的金带围在江府里开得正好,他们却告诉他栽花的老头不行了。   谁允许你们这样欺负我们家NPC的?经过江某人同意了吗?   江陵道,“你们暂且住下,我这就进宫寻陛下开恩。”   林如海家来的是二管事林宽,推辞道,“老爷入京述职在即,小的此次除了送信,也是来收拾宅子的,江大人的好意心领了。再一个,想问问江大人,是否能向皇贵妃娘娘求个恩典,叫郡主到时候出宫见一见老爷,咱们府上没有主母能进后宫问安,可到底是父女连心。”   “这个当然,你不用担心,到时候自有我来安排。”江陵也不与他们多说,换了官服匆匆入宫。   巧不巧的,今上没在御书房,他和沈舟在太极殿说话。   太监总管亲自展了各家适龄女孩儿的画卷,一个个介绍给沈舟看,沈舟吹吹杯中滚烫的茶水,一手托腮,淡淡道,“不要,这个胖。”   “那您瞧瞧这个?东平王家的小郡主据说身姿轻盈,能作掌中舞。”总管一抬手,忙有小太监将小郡主的卷轴解开递到他手里。   沈舟这回看都不看了,“太瘦了不好生养,皇贵妃说的。”   今上正要批评他两句,听闻江陵急事求见,便道,“宣他来太极殿就是了,千里也是该订亲的年纪了,同小七一起看看也无妨。”   这个话听在众人耳里,只觉江大人简在帝心,简直不能再简了,要知道这些可都是给七殿下准备的贵女,也由得江大人一起挑。   唯独小殿下不动声色地咬着杯沿。   呵呵。   江陵进殿后,先瞧见歪头看着美人图的小殿下,心里下意识就软了下,好在江先生自制力甚好,这才没有耽误给皇帝请安。   他把事情一说,“臣恳请陛下,允臣回扬州替老师侍疾,若无老师,断无臣今日。”   “千里,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今上一指那些个美人图,“朕在准备给你选个好妻子,老徐相的事,不是还有林大人么?”   “老师对臣恩同再造,说句大不敬的,臣怕这次不回去,见不上最后一面。”   “到底不是亲生父子,亲生父子亦有夺情一说。”今上敛了方才的笑意,“你是个识时务的人,莫叫朕失望。”   江陵尚未开口,沈舟先说话了,他道,“父皇曾有旨意,匿丧不报者,革职。如今江大人虽非亲生父子亦纯孝至此,倒能为百官表率,叫人看看,咱们也是有知礼之人可用的,往后莫要拿着些许功劳威胁君上。既当着官得了利,又把责任都推给父皇的夺情,做了XX又要立XX。”   他将重点的两个名字都自行屏蔽了。   今上思忖片刻,“也罢,别叫你记恨朕,你的位置,朕给你留着。”   这个承诺很给力了,许多人丁忧完回来,仕途已经没有路可走了。故而文官向来在这点上羡慕嫉妒恨武官,因为武将丁忧不解除官职,只是给哭丧假期等等。   江陵谢恩,预备退下,今上却先一步叫沈舟回去了,“既你都不满意,明儿再奉些新的,总得给你挑个合心意的。”   沈舟漫不经心地应了,朝着江陵一点头,“江大人回见。”   “殿下慢走。”江陵看他袖子里露出一点白毛,哑然失笑,总不会真私奔了吧,这等面圣时候也揣着这倒霉催的猫。   “这次你回扬州也好,恰好朕还在犹豫人选。”今上点了几本折子,命太监递给他,“江南奢侈风气日渐盛行,逼寡妇改嫁,赌气成风,盐商斗富,许多都酿成惨案,你年轻灵活,配合着淮扬总督,替朕肃清江南。”   江陵道,“臣年纪小,官位也不高,只怕让陛下失望。您看是不是仍旧派一位皇子,替您监察?也好对江南百姓以示隆恩浩荡。”   “你说的是,那就老三……”今上想起三殿下从头到尾都没出现的南安王一事,便改口道,“小七吧,他下过江南,办起事来也顺手。”   “臣谢过陛下。”江陵这回谢的那叫一个真情实感。   出了太极殿,江陵便瞧见那穿浅绿衣裳的小殿下正蹲在地上看猫扑蝴蝶,上前轻声道,“殿下?”   “殿什么下。”沈舟也不看猫了,拎起来那毛团子就走,顾不得小白猫弄了自己满怀的土。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不能把笔名改成江晚吟夫人吗?   第一攻大人:不能,你的是老笔名,又好听又好记,这个什么夫人拗口   我:QAQ   如果穿越回去,我一定把笔名申请成江晚吟夫人。嘤嘤。   话说,有心肝儿私信我说收到明信片啦,其他人都收到了吗?星星眼看 第64章   江陵作为一个小殿下口中的变态, 非常敬业地尾随了沈舟一路,沈舟待得进了门, 方回头赏了他一个眼神, “你跟着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想你了。”江陵道, “你去太极殿还带着它?”   “不带它难道带你?”沈舟从袖子里把猫掏出来,小白猫抓着他的袖子爬到肩头,得意洋洋地朝江陵甩了甩它的七根尾巴。   虽然因为太重没有带起太大的弧度。   江陵彻底服气, 把猫从沈舟肩头摘下来, 揉揉它的脑袋道,“你说吧,到底准备长几根出来?”   小白猫兴奋地喵喵个不停, 沈舟道, “它说要长九根。”   “宝贝儿你这也听得懂?”   “因为它喵了九声。”   江陵认真地点点头,“真聪明。”   沈舟看了他一会儿,忽而道, “你跟我来。”   “是有什么传家宝只传儿媳的吗?”江陵调侃道,任由小白猫攀登到他头上去登顶。   书房里的窗户皆关着, 隐约有光罢了, 暗得很,沈舟没有坐下, 待江陵进来后,他亲自把门关了,刚转身就被人摁在门上, 他垂着眼道,“你先放开我,有正事和你说。”   江陵察觉出不对,反而靠的更近了,“怎么了?”   “你哪里来的银子?林如海还是太上皇的?”沈舟问道,睫毛因为他眨眼的动作微微的颤动。   “……肯定不是他们的,也不是偷来抢来的。”   沈舟连着呼吸都放轻了,低声道,“那你说,你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你时常去太上皇的那个密探联络点,总不见得光去买东西。我只问这一遍,你是不是?”   江陵把下巴架在他肩膀上,偏头亲亲他的耳朵,“我不是。老师先前给了我一些门路,我也是那日被太上皇老人家召见了才知道那是他的地儿,至于密探,真不是。”   “他有个密探头子,但是从来查不出来。”沈舟道,“既然和他没关系,那你说,钱哪儿来的?”   非常执着地要搞清楚私房钱的来历,特别的河东狮,就差吼了。   他转过头和江陵对视,昏暗的房间里唯有他的眼睛是星光,江陵想了想,“那我说了你别难过。”   江陵决定豁出去了,索性早些和小殿下摊牌。   他想说,宝贝儿你其实是个游戏NPC,这个世界就是个游戏。   然而他刚一开口就卡壳了,仿佛有人按了暂停键,他没有办法说话,也没有办法有动作。   艹了,这游戏准备干嘛?   沈舟等了半天,江陵也没有往下说,他咬了下嘴唇,“还是不能说?”   “嘶……”江陵和游戏搏斗的时候,不小心咬了舌头,疼得倒抽气。   “你……笨死了。我去给你拿药。”   “没事,别走。以后说给你听好不好?”江陵道。   册那,我特么得先投诉这个游戏。   “好。”沈舟应道,“我也有话要和你说。”   “你说。”江陵疼得不行,把舌头伸出来晾晾,傻得和犯蠢的萨摩耶一样。   半晌,沈舟也没动静,不等江陵再问,他已经一头撞在江陵胸口,“算了,我也以后说吧。”   两个人各自纠结,结果都说不出口,江先生顶着被自己咬破的舌尖,硬是强行给了小殿下一个充满了血腥味道的吻。   “臭流氓。”到最后结束的时候,沈舟嘴角都破了,分不清楚到底是谁的血腥味。   江陵点点嘴唇,粗暴地拽着小白猫的那一捧尾巴,“走了,床上见。”   “江!千!里!”沈舟怒道。   “说错了,船上见,南方人口齿不清,还请殿下见谅。”   南安王案之后,江陵还得了个花名,叫做口蜜腹剑江千里,因为大伙儿觉得这个人很可能昨天和你称兄道弟,明天就去参你一本,前任南安王还要让他做女婿呢,结果被剃光头送去庙里忏悔了。   何其毒也。   江陵知道不单没有生气,反而挺高兴的,“说明我在奸臣的道路上很成功。”   彼时他已经和沈舟在下扬州的官船之上,水面清风徐徐,他凭窗眺望,说出这样一番不要脸的话。   沈舟表示认可,“下一次就可以残害忠良,一手遮天了,江千里你努力。”   “好的殿下,是的殿下,来亲一个。”江陵手肘撑在桌上,探身过去作势要亲沈舟,被沈舟糊了一脸猫。   有了七殿下在,路途上自然是一路绿灯,豪华旅程。   真是可惜了,总是不能好好和小殿下享受一个水上蜜月。   夜半时分,江陵点开游戏进度条,向之前一样,往后拉了一个月。   一低头,沈舟正睁眼看着他,眼神清醒明亮,“你到底是谁?”   两个人便在这样诡异的对视中,进入了一个月之后,身上的被子,贴身的寝衣,皆是在数据的打散重组中变了模样,眼前的人却还是那一个。   “上次是你拉的?”沈舟又问道。   江陵沉默地点点头,“原来第一次是你。”   本来耳鬓厮磨的人,忽然觉得有些陌生,沈舟用被子蒙住头,翻身面朝里面,结果被江陵从身后抱住,江陵道,“唉……这事儿,怪我太蠢了,没好感度时候我就该懂的。”   “我……在那个什么里,长得特别丑,又矮又胖。”沈舟抓着被子道,“你去隔壁房睡。”   “是不是有两百斤,我特别喜欢两百斤的。”江陵道,“没事儿啊,要不咱俩先下线面个基?”   沈舟道,“下不了,这功能坏了。”   “宝贝儿你是不是憋着笑?”江陵觉得抱着的人一抖抖的,“骗我呢?”   沈舟掐他一把,“什么骗你,就是丑,敲丑。”   “行,你萌听你的。”江陵从身后蹭蹭他,“你先睡,我打个哔——投诉。”   册那,这游戏连客服电话都屏蔽?你们哪儿值得河蟹了啊,又不是晋江的客服小哥还给念被上锁的不河蟹内容。   小殿下左思右想地总是不肯睡,反倒把江陵折腾得不行,江陵忍无可忍,也顾不上客服了,拖着沈舟交了几回公粮,沈舟受不住,最后抓着他的手臂睡过去,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江陵亲亲他泛红的眼角,点出来个客服投诉电话。   “嘟~嘟~嘟~尊贵的玩家您好,正在为您接通客服电话~”   等了大概有两分钟,那头才被接起来,响起个不耐烦的声音,“江小陵大半夜的,你打我电话干嘛?”   “艹?我打的客服电话,怎么你接的?”   听到小伙伴久违的声音,江先生没忍住爆了个粗口。   “我就是这游戏客服,你打游戏呢?好玩儿吗?”更有钱先生那头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干嘛,“啊呀!老婆你打轻点儿,我这头连着电话。行行行,打打打,随便打,掐这儿。”   江陵默默地打了个寒颤,“更有钱你变了。”   “你没变?你没变大半夜打游戏就算了,还在游戏里大半夜的抱个美少年。”更有钱先生那头是视频电话,冷不防把游戏画面看了个一清二楚,然后愣住了,“老婆你来看,这是不是沈大川他们家沈小舟?”   那头就多了个清清亮亮的声音,“咦?真的是沈小舟。你给沈小舟的不是皇帝版本么?串线了?”   “没有,他俩一个数据库,遇到也是正常。”耿佑谦充满了笑意的声音里还夹杂着无限的幸灾乐祸,“我劝你立马下游戏回你们家找你爸妈救命,不然等着被沈大川打断腿吧。”   江陵翻了个白眼道,“那我就和我妈说你欺负我。”   “你说呗,我媳妇儿可能打了,会保护我。”   “你俩别斗嘴了,江陵,你们两个这怎么回事?”耿先生的媳妇儿叫作莫穹,“完了,这怎么和沈师兄交代啊,小舟都没满二十,你这也下得了手。”   更有钱道,“他禽兽呗,沈小舟游戏里才十六,江小陵你完啦,哈哈……”   且足足笑了三分钟。   拥有一个假朋友的江小陵:……   还是莫穹帮着江陵说话,“没事的,沈师兄挺讲道理的,你们两个要是两情相悦,他看在小舟面上也不会打死你。”   “是啊,最多半死,你要不回老家躲躲?打断几条腿就不好说了。”   沈舟开始只是蒙住头睡,最后实在觉得吵得不行,一掀被子,“游戏也要讲基本法,让不让人睡觉了?”   江陵忙给他拍背,“宝贝我错了,以为你睡熟了。更有钱,都是你,吵醒我媳妇儿了。”   “大哥,你先打我电话的,讲理吗?对了,你俩说话注意点,别让其他NPC听见了,像是告诉别人这个世界是游戏这种大实话都是禁语。”   “不都是AI吗?听见了也不能怎么样啊。”江陵用手捂住沈舟耳朵,“难怪刚刚怎么都说不出口。”   “万一有AI听见怀疑人生呢?如果有AI觉醒,很可能把这个世界搞坍塌的,我找谁说理去。”   江陵直接切断了客服电话。   这游戏吃枣药丸。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发现破20W了,发个红包吧~到明天更新前,每个评论都有红包哟~   小伙伴耿先生是我另外个坑——神奇的动物在锅里的攻   花名是大富,他媳妇儿花名小穷。   这个游戏,真的就是纯粹坑江先生的,后面会讲到的。   然后我坦白,荣国公贾先生那本里的摇钱树就是大富家的,招财聚宝的聚宝盆也是他的。   我为大富造势也是拼了,很可能还没写到他,大富先生家值钱的东西都成精穿越了,最后变成大穷了。   ————   话说,_(:з」∠)_有看隔壁画皮也看这本的么,你们猜一猜江陵他妈咪是谁嘛。 第65章   被吵醒的沈舟用力地在江陵脖子上咬了一口, 听到江陵抽气的声音,这才觉得解了些气,“不许吵, 睡觉。”   江陵也不舍得再折腾他, 拍着后背哄睡了,自己则睁了一晚上的眼,重新思考了下人生。   我老婆从NPC变成了一个玩家。   之前很多也就说得通了, 譬如他很少管今上叫爹, 也从来不管皇贵妃喊娘。   沈川这个人他略有耳闻, 听江母说是个很英俊的大兄弟, 虽然说完江父就和她冷战了三天,并且带着家里第一吉祥物离家出走了。   也没有听说这个大兄弟有个小舟这样的弟弟啊, 不然老早就上门提亲了。   命太苦。   第二天船到了淮安,江陵对这个港口的阴影犹在, 不想让沈舟下船, 甚至出门也不行, 窗都得关上。   沈舟倒没有生气, 只是有点小懵逼,“怎, 怎么了?”   因为小殿下并没有睡醒。   眼睛还有些肿, 左脸贴在江陵身上久了,压出两道红痕,他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抱着被子,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江陵。   江陵关了窗,回去床边道,“接着睡会儿,昨天没睡好。早上想吃什么?”   沈舟倒回去,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不想吃。”   莺歌对此倒是很赞成,“万一殿下掉水里怎么办!”   江陵认真点点头,以示赞同,二人仿佛是革命同志。   最后只是简单补给了下,船就驶离了淮安,连漕运总督要来问安都驳回了。   沈舟这一觉直睡到傍晚,屋里黑漆漆的,江陵则不知所踪。   “人呢?”沈舟踩着鞋子嘟囔了两句,桌子边上忽然有个人说话了,“我在这里。”   沈舟吓了一跳,“你躲那儿就等着吓我?”   “没有的事儿,等你吃晚饭,饿不饿?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江陵断不会说自己在看莫穹发来的系统消息。   比起不靠谱的小伙伴,他的配偶莫先生明显是个好人,特意发了份沈舟的简历过来给江陵。   “你俩也别有什么波折了,安安生生通关游戏,然后三次元再看吧。”莫穹其实是希望沈小舟再看的,但是他这个人吧,不大会说出打击人的话,也就略过去了。   沈小舟的一寸照就是短发了,然而也好看得紧,清清爽爽的白衬衫,萌得江先生险些趴在桌上起不来。   再回头看面前这个长头发的小殿下,就觉得自己命太好。   命苦什么,不存在的。   沈舟确实饿得不行了,抓抓自己鸡窝似的头发,“饿的,想吃面。”   他就是想吃人肉,江陵都能给他剌一块下来,何况是碗面。   厨房有备着的挂面,也有汤头,江陵先下了面,回头问靠在他背上的沈舟道,“吃汤面吃拌面?”   “汤面。”沈舟索性闭着眼睛,“还想睡。”   “再睡就傻了。”江陵好笑地往后晃了晃他,将面捞出来搁到浓汤里,又煎了个荷包蛋,“刚才看到有大茄子,晚上去外头烧烤?更有钱家的烤茄子吃过么?还挺好吃的。”   沈舟亦步亦趋贴在他身后,到桌子前了才自己坐好,“你说神奇的动物么么哒?”   江陵给他放好筷子,凑过去就是一口,“么么哒。”   “别闹,我说店名呢,那店是小穷哥哥的。”沈舟先喝了口汤,“他们的烤茄子刷的是鯈鳙油,当然好吃了,自己烤估计没有这个味道。烤祝馀也不错,比韭菜香,也没那个味儿。”   “我也去过几次,怎么没遇到你,肯定出门没看黄历。”江陵叹了口气,“就有这么巧的事。”   沈舟差点喷了面,“你还是放过黄历吧。”   “我一直以为更有钱是老板,没想到是老板娘,可见吃软饭这种优良传统还是……唔。”   沈舟嫌他不要脸,塞了一筷子荷包蛋堵住他的嘴。   二人的烧烤计划到底没成,被莺歌姑娘拒绝又拒绝,“说不得夜里就得到扬州了,好家伙,岸上来迎的人一看,七殿下和江大人正守着炉子烤肉吃,像话吗?”   “不像话。”江陵态度极好,“莺歌姑娘说得是。”   莺歌看他认罪态度很不错,就悄悄道,“江大人忍两天,这回出来带了些银霜炭的,到时候拿出来给你烤肉。”   江陵也不是非吃不可,纯粹就是好玩,见她这样认真,忙笑道,“就是闹着玩,莺歌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到时候也不一定有空。”   到岸之后弃舟登车,林如海亲自相迎,江陵看他神色还在,放下心来,和沈舟打过招呼,也不随林如海坐车,解了匹马就朝徐阁老家去了。   徐阁老家门口声势赫赫地堵了好些人,皆是穿着孝服,其中有个老太太哭起来,声音之尖利,险些让江陵惊了马,要不是吴山在后头稳住他,江大人险些就有可能英年早逝,提前下线。   “都让让。”吴山在前头替他开路,那些人怕被马踩踏到,倒也让了条道出来。   正在门口和他们争执的下人见了江陵都是热泪盈眶,“江少爷回来了,快去告诉老太爷,就说江少爷回来了。”   这话一出就坏了,那些人又聚集上来,连着江陵都围了,“原来是一伙的,看他穿得这么好,一定也不是好人!”   江先生握紧手上马鞭,看着领头那位道,“让开,本官乃五品御史,仔细到时候治你们一个朝廷命官。”   还是官太小,五品说起来一点气势也没有。   还是对方气势足一点,“狗官!”   吴山抖开手里的马鞭,一扫抽倒一大片,江陵翻身下马,快步走向门口,徐家下人这段时日也锻炼出来了,赶忙把门开了条缝。   “小江大人先进去吧,我在这里帮忙就是了。”吴山道。   江陵是见识过他串蚂蚱似的提走的薛蟠的,也不和他客气,自己先进门了。   才进门,就遇到丧妻的徐小六拽着徐小七要打,“你再浑说一句试试!”   徐小六生得高大精干,徐小七则文弱得多,嘴上却不饶人,“说就说,明明是四伯四伯母贪慕富贵被骗,偏偏把祖父也闹病了。你说着喜欢六嫂,还不是看四伯母折磨死她了。”   “你竟然敢妄议尊长!是为不孝!”   “我是比不得你孝顺!愚孝!连着自己的妻子儿子都护不住。”   徐小六气得脸通红,额上青筋暴起,抬手就要揍他,江陵喝道,“住手!这个时候了,还要闹什么?!”   徐小七借机从六哥手里挣脱,整理了下被扯歪的衣领,“江师叔回来了,我带你去见祖父。”   “江师叔。”徐小六亦上来打招呼。   “他是弟弟,有什么不懂事的,只管教就是了,怎么好动上手了,他这点骨头肉的,经得住你一拳?还嫌家里不够乱?”江陵摆出师叔的架势,各打五十大板,“小七……徐小七你也出息了,伯父伯母也能指责,哥哥也能顶撞了。”   他边说边往里走,对着神情讪讪的徐四夫妇多一个表情都没有。   徐老夫人见着江陵,立时就哭开了,“小江啊,都是我老婆子不好,好好地摸她的嫁妆做什么。不痴不聋,不做家翁,都是我这个搅家精。你快来看看你老师,前些时日养好了些,这两天又……”   江陵安抚她道,“一桩归一桩,您不要自责,死者为大,也就都揭过去了,还是身子要紧,老师和这个家还指望着您呢。”   徐阁老被徐二爷扶着,勉强坐起来,人干瘦得很,精神也是不济,“江陵回来了,让我看看,京城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江陵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走的时候还是个会打人骂人的逗比老头,回来竟成这样了,“我带了御医回来,等他修整好了就来给您看诊。”   御医自然是蹭沈舟的,小殿下这回带的是皇贵妃的心腹御医,百分百可靠放心。   徐阁老咳了两声,笑道,“小瘪犊子,你好好的不知道上进,回来做什么?”   “我和陛下请了假的,回来看看您。”江陵手上紧了紧,“您好不容易教出来个状元,不得亲眼见见活的,好嘚瑟嘚瑟。明儿御医看完病,咱们就去明月楼题词,以后可得改名叫状元楼了。那些旁人的话,只当清风拂面,耳旁风罢了。他们再多闲言碎语,状元也是您的徒弟。”   “我平生最得意的,不是官至宰辅,而是有你和如海两个弟子,小七尚且有几分灵气,往后拖你们多照顾了。”徐阁老到这个岁数了,那些个豁达开朗的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说过凡几,可人想不开的时候,真就是想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对不住你们,压力太大了,早睡了几天。   4000收了,感谢心肝儿们,江小陵和沈小舟已经是我收藏最高的一篇文啦。   这篇的本意是写一个嘴炮MAX和小傲娇互相以为对方是NPC的恋爱故事,就是一心一意谈恋爱的。   因为我是第一次写耽美长篇,沉浸在甜甜甜里难免自拔,暴露了本来就欠缺剧情的问题。   我看有几个评论都觉得太平淡或者水了。   非常抱歉啦,下面的剧情一定会努力的。   鞠躬,再次给你们道歉,对不起。 第66章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二更的!!!我就是私心的想要卡在这里。   我今天去吃小龙虾了!敲好吃!   江陵只得换了话题, 说些在京城发生的事与他听,徐阁老倒是有个笑脸了, “这个宁死不屈就是这样的脾气。至于承恩公世子, 不必理会他, 我这些年也影影绰绰听见些风声,说当时太子出生其实是双胞胎, 为了保全孩子,暗地里送了一个去承恩公府养育。他约莫自己也知道些,皇后又疼宠,养成这等不知所谓的性子。”   “老师好好休息, 我明日再来看你。”江陵看他有些气喘,预备告辞了。   徐阁老伸着几近枯槁的手握住他的手道, “今上能让你回来, 必定是有公务的, 不必为我耽搁。”   江陵笑笑,“老师放心, 江陵这次定会还你一个干净的扬州。”   他婉拒了徐家人留他住下的好意, 门口的人群暂时被吴山驱散了,吴山见他出来, 便问道,“江大人是去驿站寻殿下, 还是回自己家住?”   江陵的宅子先前被火烧掉一半,一直未曾修缮,哪里还住得了人。   “去驿站吧, 今日有劳吴大哥了。”江陵对于肃清江南风气虽有些底,但还是得和扬州地头蛇们商议下,尤其是管着盐商富豪的林如海。   驿站里忙忙碌碌地在收拾行礼,莺歌头也不抬地道,“殿下在里头和慕容总督说话。”   新一任的总督大人不但名字像霸道总裁,生得也很像,星眉剑目,俊朗不凡,年纪轻轻已是封疆大吏,升迁速度比江陵还快,江陵是高铁,人家就是火箭,如今也不过二十三岁。沈舟听他学着扬州本地话不伦不类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慕容总督真是体察民情,连着扬州话都学了。”   “不然人家骂臣岂不是都听不懂了。”慕容宇棠道,“殿下舟车劳顿,早些歇息,臣对这些事早已有了章程,明日便把折子呈给殿下看。明日还是有些赶了,后日吧,如今春末夏初,正是舒爽的时候,叫臣尽尽地主之谊,明日陪殿下去游览瘦西湖可好?”   江陵进来时候正听见沈舟回了他一个好字,当着外人也不好多问,只得先行礼,“七殿下,慕容大人。”   “江大人来了,老徐相可还好?我昨日登门探望之时,精神瞧着尚好。”慕容宇棠语带关切,目光重又落在沈舟身上,“自古君不入臣门,殿下替陛下南下,身负重任,倒不方便去探病了,臣已命人备下药材,以您的名义赏赐即可。”   “慕容大人思虑得太周详了,你这样忙,倒叫我不好意思了。”沈舟道。   慕容宇棠替沈舟和江陵依次添了茶,最后才轮到自己,“殿下不必客气,臣该做的。江大人是扬州人,恭贺衣锦还乡。”   小半个时辰聊下来,饶是江陵都觉得这位慕容大人很会做人,且很真诚,仿佛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屋内没有别人,沈舟也就懒得齐整了,自己拆了金冠,随手扎了个马尾,“得和他们说说,人物形象能弄个短发多好。”   “殿下短发也好看。”江陵看着他笑。   沈舟早料到那对夫夫会出卖自己,瞥他一眼道,“是啊,没了这张好看的脸,怎么吸引江大人。”   江陵正要说话,忽然四周的空气似是凝固,窗口悬着的风铃止住摇晃,唯独他和沈舟二人还是活的能动的。   “这游戏又BUG了?”江陵道,然后眼睁睁看着沈舟从自己面前消失了。   江陵:???   原本趴在镜台上照尾巴的小白猫懒洋洋地伸展了下胖乎乎的身材,然后跃到沈舟原先的凳子上,幻化成一个和沈舟一模一样的少年。   “喵~您的男朋友忽然掉线了。”小白猫舔了舔手心,又翻过去舔手背,“要是普通玩家,时间就凝结了,但是你俩等于联机了,总不好把你困在这里,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也下线,和你男朋友沟通好同时再次登陆,二是我来替代他的角色,让时间往前走。”   江陵捏住他爪子,“虽然不是一个肉身,也别用他的脸做出这种不雅的动作。你是客服?还是妖怪?”   “喵~我是GM~”小白猫眨眨眼,眼睛睁得圆滚滚的,借着沈舟的脸做出来格外可爱,“高贵又霸气的GM,可以理解吗?”   江陵不为所动,“把脸换了。”   “喵?这位玩家,据我观察,你很喜欢这张脸的呀。”   江陵懒得理他,点出系统界面,按了退出游戏。   系统——对不起,系统故障,您暂时无法退出游戏,请稍后再试。   “那沈舟怎么下线的?”江陵问道,“你们这是非法禁锢,放我下线。”   小白猫非常不好意思地捂住脸,“你男朋友应该是断电掉线了,没有察觉到他有下线举动。要不然,你找客服去你家把电拔了?”   江陵略有一点崩溃,好在两边时差挺大的,也不怕忽然之间小舟逃到天南海北去了,他拨打客服电话。   那头更有钱过了大半天才接,“要不要我给你报现在现实时间?大哥,现实也要讲基本法啊。”   “你用得着睡觉吗?你真当自己是活人呐?我还没投诉你这游戏非法禁锢呢,赶紧的,去我家把电闸拉了,放我下线。”江陵对着耿先生就是一通怼。   那头耿先生压根不生气,“嘿,你这欲求不满的口气,我是不用睡觉,我媳妇儿得睡啊,好好的你下什么线?被分手了?失恋了?沈大川这可以啊,没半个小时就拆散你们这对网恋的小情人啦。”   江陵要现在还有身体,多半能给他气出心梗来,“你放不放?你不放我自己来了,到时候整个世界观崩溃,我不赔钱的。”   “你逗我呢,你脑电波在线,最多算个神魂,你崩溃个我试试。”   “我要托梦给我妈了。”   更有钱愣了愣,随即道,“你多大了,三岁啊?还带和妈妈告状的?不要这样幼稚好吗。”   “我要托梦给我妈了。”三岁的江小陵又重复了一遍,并且开始练习托梦告状的台词,“妈妈,我被困在游戏里出不来了,这里的人超级坏,我每天吃不饱也穿不暖,你快让我爸来救我。哦,对了,这个游戏是更有钱做的。”   “行行行,你厉害,你妈妈厉害,你爸爸厉害,你全家都厉害。”更有钱抓狂,“那猫呢?让那猫帮你下线,他有权限。”   那头的小白猫听得很清楚,从身后伸出八条毛茸茸的长尾巴,优哉游哉地给尾巴顺起了毛,“让你拽我尾巴,求我呀。喵!老板,打猫了,救命啊!喵!咪!”   更有钱饶有兴致地观赏了半天,完全没有拯救自己员工的打算,最后还是小白猫生无可恋地在江陵手下变回了一只猫,这才逃过一劫。   只是它已经不再是手掌大小了,几乎有半人高,蹲坐在椅子上,心疼地舔了自己的尾巴。   江陵揉揉它的脑袋道,“快让我下线。”   “你现在下线算你输,说好通关的,中途可不许暂停。”耿佑谦在江陵看不到的情况下嘚瑟地晃了晃手指。   江陵朝着虚空翻了个白眼,“行,咳咳。妈妈啊,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男朋友,但是更有钱用我们之间开玩笑的赌约来逼我不许下线找男朋友面基,你快让我爸来救我。”   那头传来莫穹抑制不住的笑声,“我现在特别想见江伯母。”   这次换成更有钱直接掐断了客服热线,“你赢了,腻害死了你。单身狗,滚滚滚。”   很明显气得耿先生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小白猫默默地鄙视了一番无良的老板,用尾巴蹭蹭江陵的手掌心,“喵,准备好了吗,要下线了哦~”   系统提示——您已被系统强制下线,请检查网络是否畅通。   天地瞬息间在眼前阖上,江陵在床上睁开眼,动了动手指,又动了动腿,能完全地能体验到自己的身体的存在,这才慢慢坐起身,解下右耳上的游戏终端。   他打开床头灯,沐浴着温暖的灯火,在床上静静坐了一会儿,太过真实的全息游戏就会带来这样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感。   文艺点的人会说,恍如隔世。   曾经有个心理素质不够的玩家,在游戏中经历了数年之后,回到现实不能适应,随后产生心理疾病的,还有过因为沉迷游戏导致死亡的。   因此全息游戏的上线一直把控的非常严格,内测时期的每一个玩家都是经过游戏公司精心筛选,做过整体测评的。   等他真正从那个世界里清醒之后,他拿起床头电话,拨了个烂熟于心却是头一次拨打的号码。   那头嘟了三四声便被接起来,响起一个绵软又有些凉薄的声音,“喂?哪位?”   “宝贝儿,深夜服务要不要?” 第67章   接电话的人冷冷道, “不好意思, 你打错了。”   江陵用脖子夹着电话, 把听到动静爬上床的乘黄拖过来撸毛,乘黄用脑袋顶顶他的听筒,险些被他戳下去。   “不许作。”他用口型警告多动症患者一样的乘黄,“宝贝儿你这样下线不认人我可是要哭了,现在是暑假, 明天没课吧?要不我这会儿过来找你?”   “说了你打错了。”沈舟抬脚想把尾巴摇个不停的萨摩耶踹下去,奈何对方太重, 反而愉快地舔起了他的脚趾, “痒,别闹。”   “嘶……”江陵被乘黄背上的脚顶了下, 觉得自己要淤青。   听到彼此电话里传来的杂声, 二人都怔了下,随后异口同声道,“你身边是谁?”   一个摁倒乘黄暴力镇压,一个索性躺在萨摩耶身上,又是同时道, “没有谁,是宠物。”   江陵撑不住先笑了,“这叫不叫心有灵犀?”   “不算。”沈舟也弯起嘴角, 含笑的声音叫江陵能想到他定是又露出了小虎牙。   “我明天早上去接你,是想去吃饭还是想去游乐园?”   “小孩子才去游乐园。”沈舟没好气地回道。   “十九岁也是小孩子。”江陵慢悠悠地道,“你哥哥明天在家吗?”   沈舟打了个哈欠, “要是在呢?你就不敢来了?”   江先生是这么怂的人吗?明显不是,他盘算着家底,回答沈舟道,“要是他在,我看是不是带点防身的,还是求我妈给我画个结界。你哥哥是不是特别厉害,一个能打十个那种?”   “不是的,他没有小穷哥哥厉害。”纵然江陵看不见,小殿下还是认真地摇了摇头,“你这样的,他大概能打二十个。”   江陵忽然觉得不止刚刚被顶到的地方疼了,连着背脊都一抽一抽地开始疼了,据说敖三太子被抽筋时候就是这个疼法,就是后来龙筋回来了,他还是时常会神经性地以为自己在疼。   不会是个不详的预感吧。   感觉到江陵的沉默,沈舟好心道,“你放心啦,不会让我哥哥打你的,他去英国出公差了。”   “哦哦。”江陵看了眼时间,不舍得沈舟再熬夜,“你快去睡,全息下线要缓一缓的,明早就能看到我了。”   “谁要看到你。”沈舟傲娇道,   “晚安。”江陵好脾气地对着听筒亲了一下。   沈舟捂住发烫的耳朵,扭头瞪萨摩耶道,“干什么!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嗷QAQ”萨摩耶立刻翻身可怜兮兮趴在他面前,连着尾巴都无力地耷拉下来。   “你怎么不长九条尾巴。”沈舟拽了一把它的毛尾巴,“装可怜也没用,快去。”   “嗷T - T”萨摩耶幽怨地跳下床,还愚蠢地摔了个四脚朝天,甩着舌头傻笑着自己爬起来,哒哒哒地跑回隔壁自己的窝。   沈舟抱膝坐在床上。   明天穿什么呢。   江陵也有这样的疑问,他先导航了自己家到沈舟家的距离(信息来自简历),在确认半个小时之内可以抵达之后,就设了个六点的闹钟。   然后开始翻箱倒柜试衣服。   乘黄优雅地伏在他的枕头上,全当在看时尚周新品发布会,当江陵穿上一件长风衣的时候,它终于流露出一丝【妈的智障】的眼神。   拜托,明天三十度好吗,乘黄都能看懂天气预报,这个人类真的是没药救了。   直到闹钟响起的时候,江陵还没有选好衣服,最后是乘黄忍无可忍,用前爪点了两件,“嘤嘤。”   江陵犹豫道,“白衬衫黑西裤会不会显得有点像去开会?”   乘黄于是又点了一件休闲装。   他的主人再次犹豫,“会不会不太庄重?这件穿得不大多。”   然后就看到乘黄轻巧地跃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陵当即去厨房把冰箱的密码锁给换了,绝对不给乘黄偷吃的机会,特别的小心眼。   今天的望海城,天气非常的闷热,九点时候的太阳就已经非常灼热了,江陵先绕路买了去买了超好吃的豆花,特意嘱咐老板加了两勺辣,然后才开进沈舟家的小区。   门卫尽职地拦住了这位陌生人,江陵摇下车窗笑道,“我找五号沈先生。”   笑得色若春花,艳若桃李,差点闪瞎门卫,直接放他进去了,好在最后关头,职业道德阻止了他,门卫给沈舟挂了个电话,得到确认后才放行。   有了这个插曲,江陵完全不紧张了。   但是小殿下几乎是在家里团团转,光着脚踩在萨摩耶身上,不时往客厅的落地窗上看,考虑等下破窗从后院逃走的可能性。   这个小区很清净,都是相隔距离不近的小别墅,五号楼在景观湖的对岸,和其他欧式的不同,他家颇有些中西合璧的感觉,顶楼平台还建着个小小的木构黛瓦顶凉亭,典雅清逸。   江陵摁响门铃,萨摩耶兴奋地叫起来,窜起来在门边团团转,不时抓挠下门,又扭头看看沈舟,示意他快开门。   沈舟慢吞吞地走过去,又盯着那门看了五分钟,直到外面没有任何声音了,他才以同样慢吞吞的动作解开密码锁。   外面静悄悄的,不会走了吧?   他拉开一条缝,往外小心地看去。   噫,真的没有人。   “宝贝儿你这做贼呢?”江陵一手提着豆腐花,一手抵着门,生怕沈舟把那条缝也给阖上。   沈舟惊了下,随后打开门,“你才做贼呢。”   “给你带早饭了。”江陵态度自然地仿佛是回自己家,搁下豆腐花之后还揉了一把围着他腿打转的萨摩耶,“要给你用碗盛出来吗?”   “不用了。”沈舟抿抿嘴唇,“那个什么……昨天被它弄掉了游戏终端。”   因为萨摩耶先生发现美腻的小主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哪怕自己在床上又蹦又跳,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醒过来把自己踹下去,于是惊恐的以为沈舟出事了,忙不迭用自己的方式治愈了沈舟一番。   萨式治愈:用舌头舔他一脸,如果不行,就两脸。   结果把主人耳朵上的游戏机舔掉了。   江陵笑道,“那可真的要谢谢它了,不然哪儿有机会□□。”   “是啊是啊,可算能见着活的了,惊不惊喜?刺不刺激?”沈舟轻轻踢了他一脚。   “超惊喜,超刺激。”江陵一把抱起来,沈舟吓了一跳,趴在他肩上道,“你突然发什么疯?”   江陵道,“就抱一会儿。”   不再是游戏的虚拟,脑电波的合成,可以真实感受到你的温度,你就在这里。   我也在这里。   “就一会儿啊。”沈舟低头看看他,别扭地侧过脸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乘黄——乘黄,其状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寿二千岁 第68章   茶几上装饰着一家缂丝的婴戏小屏风, 上头的胖娃娃都趴在地上捂着眼睛, 嘻嘻哈哈笑道,“不知羞,羞羞羞。”   沈舟扫了一眼, “再多话把你们放回库房里去。”   “不要不要,知道错啦。”其中一个娃娃道,“库房里的大妖怪太吓人了。”   “是啊是啊,好可怕。”   于是话题就被歪成了看守库房的妖怪到底有多可怕之上。   江陵听得饶有兴致, 直到沈舟拽他耳朵, “说好的一会儿呢?快放我下来。”   “不放。”江陵抱着人他退到沙发旁坐下, 仍旧箍着沈舟让他坐自己腿上, “是不是容臣自我介绍下?”   “说吧, 你是个什么品种。”沈舟直接侧过身子, 伸手把那小屏风给面朝下扣了,“熊孩子, 都是我哥惯的。”   江陵略有点紧张,甚至少有的结巴了一下,“我,我爸是甲骨文研究学者, 我妈是歌舞剧院院长。”   沈舟下巴搁在他肩上,懒洋洋地道,“这我知道,问品种呐,不会腆着脸说自己是人吧江先生?”   确实不是人的江先生:……   “我爸是甲骨文成精, 我妈是画仙。我大概算个混血?”江先生戳戳他的腰际,“宝贝儿,轮到你了。”   沈舟打掉他的手,直往边上躲,“我太外公是敖广。”   说到敖广,哪怕是江陵,第一反应也是先想到那倒霉催的三太子,虽然现在敖丙封了华盖星,但无论谁见着他都是欲语还羞,恨不能绕过去看一眼他的背。   沈舟一看他脸色便知他在想什么,“大概人家说的灾舅子就是我三舅公这样的。也就是太外公脾气好,要换成敖烈他爹,早自己就抽了他的筋了。”   毕竟是亲手捆了儿子去认罪伏法的爹。   “那你是不是比我大很多啊?”江陵晃晃他,“十九岁是按龙折算的么?”   “没有,从破壳算就是十九岁。”沈舟作为一个合格的龙三代,开始给他讲解八卦道,“万圣龙女和九头虫的事之后,龙女就不太好嫁了,等到了洞庭龙女,诸地龙女自己就有恐婚症了,我妈那会儿有钱有颜的,索性出国留学了,她对当地水质有点过敏,就把游泳池灌了海水,结果我爸这个邻居手贱,成天地扔石子填海,填一回我妈揍他一回,最后就那什么了。”   江陵感慨道,“令尊追求令堂的方式挺别致的。”   沈舟摇摇头,将他看向院内的小池的头掰回来,“也不是成心的,我爸是只精卫鸟,天生的。你别看那莲池,真填了不用我哥,一会儿里头的锦鲤就能窜出来用尾巴抽死你。”   江先生非常可惜地收回视线,“我们家是半路出家的,比不上你们根正苗红都是神仙。我妈刚成画仙那会儿连个脸都没有,成日被人当妖怪泼黑狗血。”   沈舟就鼓了脸,和个包子似的,愤愤道,“根正苗红有什么用,还不是要高考!还不是要读大学!”   江陵笑得足开了一室桃花,满室生辉,“你怎么能这么可爱。高考挺好的,人家建国后的妖精要想高考还得交罚款。”   沈舟想到那些个投资学西方经济学一头撞在江陵身上,“你会的吧?到时候开学了你得给我写作业。我哥给我选的专业是中外合作,中文也就算了,还有英文的教材!怎么过了我们家海,就不说我们的话了呢,这海太小了。”   “好好好,我给你做。”江陵给他絮絮叨叨的样子萌得心肝儿颤,“先吃早饭?都凉了,我看看中午给你做什么,冰箱里有菜吗?”   “没有,不过一会儿有人送菜来的。”沈舟从他身上挪下来,“你就买了一碗?”   “买的时候忘了,光顾着给你买了。”江陵道。   沈舟咬着勺子,“冰箱里有蛋糕,吃么?诶?”   不等他指,江陵已经熟门熟路地跑他们家厨房去了,不单从冰箱里摸出了蛋糕,还拿了两个鸡蛋,又给从储物柜里翻出来面粉,准备给沈舟摊两个蛋饼。   “你想起来了?”沈舟小声问道,端着豆腐花站在厨房门口。   江陵心口一颤,手抖地把蛋壳一起落到碗里,转头看他,沈舟就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头盯着豆腐花不放。   水池边上有个透明的小缸,里头原先是空的,忽然渗出水,瞬间就漫到半缸,多出了一只龟在里面划拉短短的四肢。   “我该想起……”江陵没注意到这只龟,话说到一半,龟跃然而起,以乌龟不该有的矫健姿势落到地上,随后站起来个憨实的老头子。   龙宫特产——龟丞相。   龟丞相左手拎着一篓鲜虾,又手提着很大一个购物袋,“小舟你今天起得这么早哟,我这就给你做早饭。”   沈舟笑了笑,“在吃,不用特意给我做了。”   “噢哟,这个是谁哟?”龟丞相把竹篓搁下,扭头就瞧见预备和面的江陵,“蛋壳掉进去咧,哪能还好吃,来来,给我弄。你是小舟的朋友啊?家住哪里?什么品种?有点撒证书没有?哪个学校毕业工资高吗?祖上有撒功绩?是伐是国家保护动物?”   他拉拉杂杂问了许多,沈舟一面把购物袋里的食材胡乱塞进冰箱,一面无奈道,“就是个普通朋友,您别问这么多了。”   “哦哟,难能好这样随便放,说了多少遍……”龟丞相绿豆大的眼睛流露出慢慢的不赞同,“你摆着,我一会儿来放,去吃的早饭。”   江普通朋友陵接过沈舟手里的袋子,“我来吧。”   龟丞相这才正眼看了他一回,手里的蛋壳掉在面粉里也顾不上,“奥哟,哟哟哟,这不是江小少爷么,你活过来了啊?”   沈舟几乎要崩溃,“您别乱说了,也没死过呐,您先回去成吗?”   “啧啧啧。”龟丞相使用起千年王八万年龟的智慧,“你们年轻人,还骗我是普通朋友。要是普通,哪能他身上有你的味道。好了好了,我不在这里添乱了。不过江小少爷倒是和小时候一样好看,眼睛和顾夫人一模一样,这个花哦。诶,那个鸭子今天做给小舟吃哦,人家家里生蛋的老鸭,不是熟人还买不到。”   江陵点头,把还有些滴血的鸭子找了个盆放,鸭头侧着角度,冷冷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沈舟眼不见为净,直接把厨房门拉上了,豆腐花也不想吃了,抱着萨摩耶坐在沙发上发呆。   这期间,江小少爷在龟丞相“噢哟,我真的走了”“问候你爸爸妈妈哦”“不许欺负我们小舟哦”的BGM里,整理了冰箱,剁了鸭子洗了食材,最后用砂锅把老鸭汤炖上,顺便还给龟丞相倒了三回差。   说要走的人总是不会走的,离开的人总是默默地就离开了,江陵今天体会地特别深切,说了半个小时要走都没走的龟丞相,在他摊蛋饼的时候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那个缸里走的。   他洗干净手,用可爱的猫咪盘子把蛋饼盛出来,还热了杯牛奶。   萨摩耶见到江陵嗖地就蹦下来,伸着舌头笑得特别傻,沈舟怀里一松,这才回神。   “宝贝儿在想什么?”江陵把牛奶递给他。   沈舟低头抿了一口,睫毛颤了颤。   江陵用筷子割开蛋饼,夹了小块喂他,“不想说就不用说,我这人好奇心不大强。”   “难吃,你是不是没有放盐?”沈舟舔干净嘴角的奶渍,控诉地看着江陵,“你故意虐待我。”   “给那位说晕了。”江陵失笑,“我给你调碟酱沾着吃?”   沈舟摇摇头,“不饿,喝牛奶就好了,你自己吃。”   然而在江陵喂他的时候还是张了嘴。   萨摩耶看他一个吃一个喂的很高兴,急匆匆地凑过来,要抢江陵筷子上的蛋饼,沈舟抬脚踩在它脸上,“走开。”   “嗷!”萨摩耶急了。   沈舟只好撕了一块喂给它,萨摩耶吧唧吧唧吃得特别香,吃完还示好地蹭蹭江陵,那叫一个谄媚。   “刚刚那个是龟丞相。”沈舟冷不防解释道。   “龟不是很安静么?”   “可能就是原声不能说话,所以变人了特别话唠。”沈舟咽下最后一口牛奶,伸了个懒腰,露出一小截柔韧的腰,“啊呀!”   意料之中的又被江陵偷袭了。   江陵自然地收回自己的爪子,“一会儿想去哪里玩?”   “打游戏吧,外面好晒。”带着水生血统的沈舟不大喜欢晒太阳,“你带终端了吗?”   “带了。”江陵道,一把扯住沈舟,“宝贝儿你去哪里?”   沈舟眨眨眼,“回房间。”   江陵不肯撒手,“那我怎么办?”   “你睡沙发呗。喂!”沈舟被江陵拦腰抱起来,江陵道,“小坏蛋,我试试能不能猜出来你哪间房。”   萨摩耶欢快地跟上,然后无情地被锁在了小主人的房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不知道怎么标签跳回主受了。   好累啊,端午回来加班都是到九,十点,你们快让我蹭一蹭QAQ   过渡一章,这文彻底放飞自我了233333明天继续游戏啦~ 第69章   沈舟的房间是清爽的蓝色基调, 他拉起窗帘, 阻隔了莲池里锦鲤的死鱼眼射线,“我哥说这个游戏挺利于修行的,类似道心不稳的可以多用游戏轮回几遍。”   “大舅兄真是修仙界的楷模,所以他让你上游戏稳稳道心?”   “不是,帮忙内测下, 看看有什么BUG。”沈舟有些不自在地把床上的衣服书之类的团起来,抱到房间角落的沙发上, 又把两只拖鞋踢正。   江陵自觉地在床上坐了, 然后被一本西方经济学给硌到了,他拿起来随便翻了翻,对着上头天书一样的笔记,“宝贝儿, 你这自己能看懂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沈舟用毯子把所有东西都盖住,非常满意地看到房间整洁了,虽然是表面上的,“当然看不懂了。”   江陵看着布雷顿森林体系边上画着的两棵树, 默默把书阖上了, “暑假就别看书了, 开学再努力。”   沈舟不赞同道, “学习这么重要, 考前再说。我这个学期都过了。”   “哇,好厉害。”江陵谄媚地鼓掌,“60分万岁。”   “……也不是, 都是平时成绩拉着过的。”沈舟爬到床上,自己拖了个抱枕,又从床底下捞了个给江陵。   江陵一不当心说了实话,“你这平时成绩突破天际了吧?”   沈舟作为一个还在挂科边缘徘徊的学生党,并不想进行这种话题,他把游戏终端戴上,强行岔开话题,“我上线了啊,你速度。”   江陵失笑,杵了他的脸一下,这才在边上躺好,登录游戏。   沈舟比他早一些,他上线的时候,沈舟已经坐在对面绕着小白猫尾巴玩儿了,江陵把猫拎过来道,“不要总调戏GM。”   “喵?”小白猫耷拉着四肢和脑袋,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显得特别的可怜。   沈舟懒得管他们,“你们交流感情罢,我去睡一会儿。”   江陵和小白猫对视一眼,忙跟上去,“才上线就睡觉?”   “昨天没睡好。”沈舟打了个哈欠,“慕容宇棠来过了,林如海应该也不会远,你随便接待一下。”   林如海确实不会远,江陵还没来得及给沈舟掖被子,驿馆的仆从就通传说林大人到了。林大人窝着一肚子火且没地方发。他匆匆忙忙跟在江陵身后到了徐府,江陵没追到,结果倒是围观了徐氏夫妻的一场互殴,这等情形已是发生数次,搅得徐家人是心力交瘁。   林如海只得摆出架势来训斥一二,讲得是口干舌燥,见了江陵头一句便是,“赶紧给我倒杯茶。”   江陵非常体贴地用两个杯子来回倒腾降温,给他弄了杯能入口的温水,“这天也不热啊?怎么师兄这样口渴?”   “人家说歹竹出好笋,我竟不知道还有好竹出歹笋的,老师夫妇何等人物,竟能生出徐三这样糊涂的人。”林如海气难平,“贪就算了,还蠢,蠢就算了,还不自知,真不知道如何生出的这样一对奇葩。”   江陵又给他倒了杯茶,嘱他慢些喝,“何必为了这种人着急上火,倒是自己气到了。想想贾家的,吃喝嫖赌的,爬灰的,摸小叔子的,抱着丫鬟吃嘴上胭脂的,是不是觉得徐三还凑合?除了蠢了点。”   林如海想了想,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随后道,“玉儿的事还未好生谢你,要不是你同七殿下交好,如何能叫她得封郡主,如今她有爵位在身,等闲我出些意外,她也能安身立命了。”   江陵道,“你可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好好的说什么意外不意外,哪怕是郡主,爹也是极其重要的,要你是街上的乞丐,她就是公主也不尊贵。得叫你这个两淮重臣帮衬着才是。”   林如海的目光淡淡地从他脸上扫过,“师弟这话是真心的么?我只当你是真心的。”   “自然是真心的。”江陵与之对视,缓缓露了个笑容,“师兄只怕因为宜春郡主之事早就恼了我了,你觉着我是故意帮七殿下拉你上了贼船?”   “当日你劝我在上皇和今上之间有所决断,不想如今你竟投了七殿下。”林如海道,“如今的局势,却是你执子,我为棋子了,在这里道一声恭贺了。”   江陵笑着摇摇头,“还未到这地步,这步棋只怕是皇贵妃娘娘下的,再一个,也是宜春郡主着实天资不凡,钟灵毓秀,入了娘娘眼。”   皇贵妃能交出沈舟这样一个小煞星,林如海对于这个入不入眼真不是很在意,他半点也不放心把女儿送到皇贵妃身边,要不是顾忌着江陵是七殿下党,几乎要仰天长叹一声,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哪怕真心教养,真养出第二个七殿下,林黛玉的名声也不能要了。   “师兄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就诸多迟疑猜忌。”江陵度其神色,便猜出一二,也怪道他会做出把林黛玉送入贾府的决策。   身居高位的知识分子,如履薄冰,难免前怕狼后怕虎,比起深宫诡谲莫测,族人冷淡难依,贾府倒还有个据说真心疼爱林黛玉的外祖母,虽然收益最小,但风险也最小了。   “你尚未为人父母,如何能知父母的担忧。”林如海道,这种既没有感受过父爱,也没有对谁有过父爱的年轻人,不能理解也是正常。   江陵只好给林慈父吃颗定心丸,“师兄且放心,宜春郡主必定一生无忧,喜乐安康。”   虽然是空头支票,但也聊胜于无了,林如海幽幽道,“借你吉言。这些小儿女事不提,还请江大人说说此番南下的筹谋罢。”   还能有什么筹谋,扫黄打非,带领广大劳动人民艰苦朴素呗。   江陵把今上的大致意思一讲,又道京中局势,“虽说太上皇病倒,但我总觉得还有后手。”   林如海目光如炬,“只怕不是你觉得,是你已经肯定了。”   江陵点头,“是,确实如此。”   他都自己爬出宫来找我了,能没有后手么,虽然还不知道手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的更新也是更新!嘤嘤,心肝儿们早睡,晚安=3=   因为涉及了个大设定,所以他俩只能不是人了,而且不是人可以一起到天荒地老,完全不存在什么老死了这种悲伤的BE。   江小陵他爸顾契,是甲骨文成精,他妈是个画仙,简单讲下,顾契的画成精了,他妈穿越,和小画仙互换灵魂了,悲桑的是顾契画到脸的时候没墨了,所以她妈每天得给自己画个脸,不然就是个大白蛋。   沈舟爸妈纯粹我兴之所至编的,龙女和精卫混血。   万圣龙女和九头虫参见西游记,洞庭龙女参见柳毅传书。前者偷了王母娘娘的九叶灵芝草,她爹还和九头虫合谋盗了舍利,西游记电视剧里可带劲。小白龙新婚之夜被万圣龙女和九头虫带了顶原谅帽,一怒之下烧了玉帝御赐的宝珠,然后差点被砍,最后锯角退鳞取下龙珠,和圣僧取经去了,论起来,和三舅公也是不相上下的惨了。   洞庭龙女前夫是个家暴男,好好一个白富美,落得个放羊的下场,最后嫁了个送信小哥柳毅,按着倩女幽魂这游戏设定,柳毅当了洞庭君之后,还抛弃了龙女。   单身保平安吧   然后游戏里除了好多尾巴的猫GM还有只睡觉猪。   解释完毕,躺平任□□。 第70章   林如海憋着的火到底没发出来, 江陵又提新要求了, “我想见见各家盐商。”   先礼后兵的约谈还是需要的。   “乡试舞弊之后,盐商斗富更是变本加厉,隐以金刘两家为首。”林如海道,“不必多见,这两家就够了。”   江陵不置可否, “任凭师兄安排,新上任的慕容总督, 和您相处可好?”   林如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很好,明玕一表人才,年少高位,待人处事却诚挚体贴。老师病重之时, 徐家也受他诸多恩惠。”   还挺熟,都称呼上表字了。   “那真是当世君子,方才竟不曾致谢,倒是我失礼了。”江陵本体就在小殿下边上窝着, 断不会受林如海这两句的激将, 他道, “明日慕容大人约七殿下游览瘦西湖, 师兄可会作陪?”   “你既要约见盐商, 我自然要以此为重。”林如海道,“眼看要到十五,不出意外, 他们会邀你去观钱塘潮,也好立个下马威。”   江陵道,“难不成把我扔江里?”   林如海沉了脸色,“他们若是观潮,必定前呼后拥,老大的架势,随后漫天撒金叶,引得百姓哄抢供他们取乐,就是落入水中,迎着大潮搏命的人也不在少数。”   “不过靠着朝廷赚几两银子,也敢做出这等事。”江陵道,“若今上大怒,未必不会收回各家盐引,另寻忠心之人,金家已然四代了,也该是时候了。”   “你这话若传出去,只怕不能活着出扬州城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江陵轻蔑一笑,“且叫他们来。这等牲畜不如,披着金子当人皮的东西,还不足为惧,何况还有些旧仇未了解,不是么?”   游戏角色的外祖家,不就毁在盐商手里么,一家十几口男丁,无一人活着出狱。   林如海有些个烦躁,“你给我透个底,到底需要逼他们退到何处?若扬州乱起来,诸如淮安,姑苏诸港必定都不会太平,倘若他们借势上涨盐价,我们如何同百姓交代。”   他花了数年之功,方才有今日平衡态势,如果因为一时意气或是党政打破,着实可惜。   “只怕他们有命涨,没命花。”江陵轻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师兄,我是奉圣命来的。莫说盐引港口,就是今上要填了这运河,难道谁能说个不字?如今没有诸侯、世家更没有权臣与今上分皇权,他的旨意,何人能挡?”   “君强臣弱,对我等并非好事。”   “谁让今上有个不省心的爹,任谁被压上这些年月,莫说臣子,只怕是太/祖从陵里爬出来,他也不会相让。”   “怎么,认命做棋子了?”   “不,只是看清棋局,方便落子。”   林如海兴致起来,笑着拍桌道,“去取棋子来,今日咱们师兄弟二人对弈一番。”   他想起来江陵的求学生涯里好似没有学过下棋,便大度道,“我让你三子,如何?”   江陵是个臭棋篓子,只知道吃子,打劫数目这种一概不知,因而故意装傻道,“让了我三子,我不就赢了吗?”   “这么自信?”   “怎么都能连上啊。”   合着是五子棋。   林如海顿时泄气,摆摆手道,“罢罢罢,是我和老师没有教好你,就这还状元呢,琴棋书画一概不通。”   江陵露出个招人恨的笑来,“然而我是状元,您是探花。”   气得林如海茶也不想喝了,险些照头给他来一下,总算老持稳重,控制住了自己的手,起身告辞。   “师兄慢走。”江陵送他到门口,林如海这才想起来没给沈舟请安,没好气地一拍江陵肩膀,“替我给七殿下分辨一二,并非故意失礼。”   实在是这小瘪犊子太气人。   “好的。”江陵示意他放心。   自然是要放心的,这个时辰,沈小舟还没睡醒,照今天这个架势,多半不叫他起来,晚饭也能睡过去。   翌日是个好天气,慕容宇棠到得不早不晚,恰恰是沈舟在吃早饭的时候,便有幸和七殿下同桌用膳。   他笑道,“不如臣替殿下布菜?”   说着接了莺歌手里的筷子,给沈舟夹了个牛乳卷。   沈舟道,“不必劳动你,我这里素来没有这么多规矩,你看江大人不是吃得挺好,随意就是。”   江大人碗里还有沈舟分给他的半个不知名的点心,大大咧咧地敞着馅儿,显得江大人吃相不大好看。   慕容宇棠一笑,“是臣拘谨了,殿下尝尝这个。”   他手下慢一步,才落在那莲花酥上,江陵已经给沈舟添了一块,“有些油,吃个半块就是了。”   慕容大人眼尖地发现江陵没用公筷,立时重新定义了江陵在七殿下心里的地位,给他也布了回菜,“扬州本地的小菜,江大人在京城可吃不到吧?”   “甚是想念。”江陵颔首道谢,觉得这位活得估计不太轻松。   有时候太体贴,也挺累的,又不是中央空调,连个路人都要照应。   一时用过饭,慕容宇棠便请了沈舟移驾,加上随行的官员护卫等等,浩浩荡荡一行人,他早早就封锁了瘦西湖周围区域,莫说烟花地的画舫,就是外地的鲤鱼,都不许这个时候跳进来。   然而沈舟的船上,自有管弦歌舞,风花雪月。   七殿下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挥退了这些个歌舞表演,“湖光山色即可,有了这些反倒扰了兴致。”   “殿下风雅,臣等多有不及。”扬州知府恭维道,带起一波小□□。他和身边的人换了个位置,暗暗拉了江陵的袖子,轻声道,“一别多日,贤侄果然步步高升,在此道恭贺了。”   “伯父客气。”江陵笑道,“还要谢过伯父当日照应之情。”   “好说好说,咱们谁和谁。”扬州知府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还好当时在牢里对他不错,还给上了盘包子。   看人家这升迁速度,杠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要高考了,好紧张啊! 第71章   虽说歌舞不要, 但是到底BGM还是得有的, 不然一群大老爷们光站那儿赏景也太单调了。   遂安排了几个嗓子好的姑娘家,离着诸位大人略远,和着水声唱着江南小调, 语调软糯,声音甜美。   江陵靠着栏杆,觉得这副陪皇子春游的情景十分好笑, 想来这些人也是无趣得很,偏还要热情地给沈舟担任讲解导游, 有才的当场念个几句诗。   比他们更无趣的是沈舟。   沈舟耳边嗡嗡的,吵得不行,见江陵置身事外, 在一旁看戏,险些就恼了。   到了凫庄,慕容宇棠笑道,“这是臣的别院,有平台可供垂钓, 另有曲廊临水, 可赏亭台游鱼。”   “不必麻烦, 今日便到这里了,此处可否登岸?”沈舟道, “以后也不用安排这些,我与江大人是奉旨来办差的,公事要紧。”   慕容宇棠自是百般应承, “殿下在凫庄用杯茶,臣这就命人将车架驶来。”   在下船的时候还殷勤地扶了沈舟。   吃茶的时候,沈舟便命诸人自去了,不必陪侍,然而大人们的马车也在上岸地方的停车场呢,慕容宇棠一面把人疏散到其他院落,一面接过丫鬟手里的茶盏亲自递给沈舟,“都是臣的疏忽,没有顾忌到殿下喜好清净。”   “小事而已。”沈舟见江陵正在打量墙上的兰花图,淡淡道,“江大人,看出些什么门道来?”   江陵道,“看上去很值钱,慕容总督家底颇丰厚,别的没有了。”   今上赏的宅子里家具是有的,类似这种装饰性艺术品没有,他家里唯一挂着的那幅还是从前林如海送的。   慕容宇棠笑道,“我也不太懂这个,都是前头那位主人留下的,江大人既这样说,我这宅院买的也不亏。”   江陵一时好奇多问了句买价,得到了个天文数字。   厉害了鱼塘兄,这么有钱。   沈舟怕他打击太大,出门时候忍不住低声道,“就是串数据,别放心上。”   “晚上打客服电话,让更有钱把这个凫庄改在我名下,不是,你名下。”江陵也压低了声音道。   慕容大人体贴地离着几步远,并不探听什么,完全不知道有人在觊觎他家别院。   二人说了几句,便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只这片刻,就遇上另一行人了。   还是沈舟和江陵都极其讨厌的一个人。   那一行人慢悠悠地骑着马,约莫有十几骑,为首那人见着沈舟眼睛便是一亮,也顾不得身边人了,一夹马腹,催着坐骑一路小跑,翻身下马的动作任谁都瞧得出他的急切。   “竟这样巧,头一天就遇上殿下了。”齐灰狼一扔缰绳,上前就要握住沈舟双手表示热情。   江陵抢先握住他的手,笑盈盈道,“齐世子,您何时来的扬州?早知道如此,就等您一起上路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看老子不把你从运河扔下去。   “我是陪安德鲁王子来的,王子久慕江南风光,太上皇特意命我等陪伴王子南下饱览大好风光,也好尽显我朝富庶。”齐灰狼抽回手,转回去招呼安德鲁。   “这位就是我和您提过的,我朝陛下最疼爱的儿子,七殿下。”   可长一个定语。   安德鲁穿得倒是本地衣服,蓝眼金发,一瞧就是个外国人,非常违和,盯着沈舟瞧了半天,惊叹道,“哇,难怪你对他一往情深,这位殿下真是造物主的杰作。”   江陵心说哪儿来一个二百五,“齐世子,虽大家都是男子,可您这样到处败坏殿下名声,若叫陛下和皇贵妃娘娘知道,定会不悦。”   齐世子微微皱眉,轻叹道,“是臣言行无状,连累殿下了,还请殿下恕罪,臣实在是情不自禁。”   慕容宇棠正想打个圆场,听得江陵开口道,“世子次次做出这番西子捧心的模样来,却次次虚心接受,屡教不改。情不自禁?那您怎么不X失禁?世子在京中素有如玉君子的雅号,我竟不知道您这样不敬皇子,掌掴未婚妻的公子,也能称作君子,着实可笑。”   原本是小范围的事,在场的奴才也都处理了,故而齐灰狼的名声还算可以,除了想断沈舟袖子之外。   “好一个口蜜腹剑江千里,论起舌灿莲花,十个我都不是你的对手。”齐灰狼摆摆手,满面的黯然神伤,“这里头牵扯着女子的名声,我不与你争辩,你如此说,便只当是如此吧。”   仿佛一个和女朋友吵架,最后“算我错了可以了吧”的男朋友。   安德鲁看不过去,怒道,“你怎么能这样污蔑齐?他这样一个深情的人,怎么会不敬皇子,这可是他心爱的人。而且我也听说了,分明是那个未婚妻水性杨花。”   江陵看他傻了吧唧的模样,朝他颔首道,“王子的官话说得不错,居然还会用成语。”   他和沈舟的精致一比,又别有逼人的丽色,似笑非笑间眉眼便带出勾人来,安德鲁忽然觉得南方真得是热,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讷讷道,“我对于你们的文化一直非常感兴趣,上帝保佑,也算有几分天赋。”   慕容大人绝对想不到自己能围观这样一场三角恋,庆幸里头那些个官员还没放出来,不然就好看了。   他更想不到的是,自己是个乌鸦嘴。   他庆幸还没两分钟,那些大人就从别院里出来了,三三两两结对,“臣等送一送殿下,怎好这样失礼。”   有做过京官外放的,认识齐灰狼,有些惊讶道,“承恩公世子?这一位又是?”   “这位是泰西罗玛府的安德鲁王子。”齐灰狼落落大方和众人一一见礼。   江陵见沈舟有些不耐烦了,也不多和人纠结,扶着沈舟上车,这就要告辞,齐世子仍要凑过去,被吴山吴峰挡住。   局面一时就有些尴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肝儿你们都被我骗到了=w=   我高考是08年的事了,骗你们的 第72章   江陵从身后一拍齐徽朗肩膀,笑道, “世子不必相送, 您不是奉旨陪伴这位贵客么,正好让慕容大人领诸位一览凫庄风景, 仰可赏亭桥山色, 俯可观湖光游鱼。”   齐世子近来颇有些沉不住气,甩开他的手道,“江大人还是这般会装模作样,巧舌如簧。”   “世子方才已经夸过我舌灿莲花了, 大家相识一场,用不着这般推崇于我, 殿下今日游湖甚是乏累,免了诸位大人请安,诸位自便。”江陵从齐徽朗身侧过去,给了对方一个挑衅的眼神。   齐徽朗右手握拳,青筋都出来了。   沈舟懒散地靠坐着, “你和他斗什么气, 白白在日头底下晒这么久。太上皇真是吃饱了没事做,这边今上要整顿风气, 他就送了个什么王子过来, 也不知道罗玛府厉不厉害。”   “分明是他来欺负我,怎么成了我斗气。”江陵道,“瞧着这王子二百五的样子,约莫是不厉害的。过几日我约谈盐商, 你想不想见见?”   “不见,我召了江南诸地的知府开会,一人一半。”沈舟道,“你官太小了,叫你嘴贱要俸禄,不然就升了侍读学士了。”   “七殿下的皇子妃,这官还小?”江陵歪头看着他笑,“那只好等殿下封王之后,臣的品级才能再往上涨了。”   七殿下郎心似铁,“你娘家不显,自己又不上进,仔细本殿下休了你。”   上进的沈江氏到底是几家盐商都见了,且会面地点并不在府衙,而是借了徐阁老的明月楼。   到底经过科举舞弊案的打击,又有林如海提点,金家不敢怠慢江陵,家主金老爷子命长子金润之赴会,别家都是些家中说得上话的弟子,也不算失礼,独独刘家,只派了个二管事。   在场的瞧着刘二管事,心中都不大舒服,金润之乃金家嫡长,上次牢里那位怂了吧唧的金小少爷便是他的幺儿,他对套了儿子话的江陵恶感尤胜过对刘家的傲慢。   他还替刘家说了两句场面话,“刘家老太太近来身子不好,自然要留在家中尽孝,并非有意失礼于江大人。这位刘二管事,也是刘家牌面上的老人了。”   林如海老神在在,只管倚栏品茗。   江陵扫一眼在场诸人,手指轻敲桌面,不紧不慢地道,“金刘二人素日纷争不休,斗富之事满城皆知,金大老爷对刘家之事所知甚是详细,也算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刘老太爷替凤仙姑娘赎了身,金老太爷便要在城西建一座凤仙桥恶心他,别有意趣啊。”   金润之对两家斗气被拿来说早习以为常,不在意地笑道,“都说老顽童老顽童,这便是了。”   “这话不假。”江陵起身,“你们既没有诚意,那便算了,难道江南是盐商的江南不成?本官原是想知会一声,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其余人尚好,有一人脸色甚是苍白,甚至整个人都在发抖,“你,你是替丰家回来报仇的?”   江陵行至他身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笑道,“你猜?”   说罢推开房门,“请吧,就不相送了。”   金润之并不理解父亲对江陵的重视,但是他相信父亲的决定,因而收了敌意,拱手作揖道,“草民一言不慎,倒惹恼了江大人,是草民的错,还请江大人息怒。您有心提点我等,自然是我等的荣幸。”   “有时候,人不能冲动,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我这个人,最是不吃前倨后恭的。”江陵摇摇头,“不用我喊护卫上来罢?都是有头有脸的老爷,闹起来谁都不好看。”   “江大人这个下马威是一定要亮出来了?”金润之道。   江陵好笑地看着他,“难道不是你们先动的手?今日教金大老爷一个词,先撩者贱。刘家不将我放在眼里可以,可要想清楚,我是奉命而来,又是奉谁的命。牌面上的人?刘家一个管事就敢称得上牌面了,果然不是我小小五品御史能高攀的。盐商久沐圣恩,不思为国效力,反而骄奢淫逸,带坏一地风气。”   金润之脸色一变,“江大人这样未免言过其实了,我等不过小小商贾,何来这等能力。”   “如何没有?去岁钱塘江观潮,金家撒金叶数百枚,为夺金叶,总计有七人溺水,踩踏更是不论,刘家倒没撒钱,老太爷的爱妾凤仙姑娘想看弄潮儿,老太爷悬赏百两黄金,又是数人溺亡。”江陵抱着手靠在门框上,无甚正行,不似在清算,倒似在闲谈,他又点一人,“徽转晋进,陆家是标准的晋商,你们倒是没有这等张扬。商之有本者,大抵属秦、晋与徽郡三方之人。①凡我朝典当,大半系晋商。”   而运河之上,晋商的船帮也堪道垄断二字,和盐业齐头并进。   在场鸦雀无声,林如海亦放下茶杯看过来。   江陵尚带几分悠然地道,“我给诸位算笔账,诸位在扬州的资产不下三千万两。每年子息可生九百万两,只以百万纳税,而以三百万充无妄费,公私俱足,波及僧、道、丐、佣、桥梁、楼宇,剩余五百万,够不够诸位肥家润身?堪称是使之不尽,而用之不竭。②”   “除了赋税,尚有三百万交出,江大人亦说公私俱足,铺桥造路,无不应允。我等不过是赚些血汗银子,替陛下卖命罢了,真叫我等白做工不成?”金润之未曾想到他将盐商身价摸得这样清楚,额头渐渐沁出汗珠。   “金大老爷莫要急。”江陵摊手,“何时说过要叫你们做白工,不过希望诸位盆满钵满的时候收敛些。老话说了,闷声发大财。今日便说到此处了,请回罢。”   他强硬地把人全轰走了,林如海看不懂了,“你这是特意把人全喊来就为了吓唬他们?”   “看看活的而已。”江陵喝了口茶,“师兄那位前任之时,官盐滞销,私盐泛滥,盐税流走不知凡几。只是如今每盐一斤,不及十文,而转销各处,竟到数十倍之价。③到底堵不如疏,苦苦镇压这十数年,除了便宜了盐商,也就便宜了太上皇。”   对面坐的若不是江陵,林如海这个杯子几乎就要砸过去了,老子辛辛苦苦管着这个烂摊子,你预备来个大手笔,圣人都要发火。   他压抑着怒气道,“你待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1和2皆引用自明代宋应星的《野议·盐政议》,2略有改动。   引自清两江总督陶澍   谢谢心肝儿关心!(づ ̄ 3 ̄)づ么么哒,爱你们,争取明天恢复成三千更新~ 第73章   江陵替林如海斟了杯茶,“不如何, 师兄莫要紧张, 方才算错了,私盐泛滥估摸该是您前前前任了。这会子的盐商比起先前总商把持, 已经好许多了。当年私盐一事, 并不是民间商贾独有,连着中小盐商都不敌几家打压,最终热衷于走私夹带。”   林如海道,“我上任至今, 已改制许多,盐引亦从每印三百斤涨到五百斤, 你何苦又要动他们。逼到极处,又是一场风波,需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江陵给自己亦倒一杯,方才说了这许多的话,口渴得很, 他笑道, “有没有鱼就不是我担心的了。今上既命我整顿风气,自然该从源头开始, 师兄说句掏心窝的话, 盐务虽有整顿,但这些盐商的奢靡是不是变本加厉?”   他自己说句掏心窝的话,自然不是为了皇帝的圣旨,而是系统同志又发布了新任务。   系统任务——盐务改制【0/1】   好在还有提示, “请将纲盐法废除,立票盐法”   这个游戏如果让历史生来玩,估计家长得众筹给更有钱的游戏公司,让他做十个八个。   林如海思忖的时候,江陵将系统给予的资料粗略看了一遍,如今沈家江山使用的是纲盐法。如果想要合法贩盐,得先有盐引,随后去盐场支盐,再去指定地区贩卖。   这些个商人便是盐商,按地区分为十纲,每纲二十万引盐,从前一引三百斤,林如海之后一引五百斤。   林大人仍是那句,“你欲如何?”   任何不说方法,只提结果的政治改革,都是耍流氓。   江陵道,“盐商总共十纲,莫非只有扬州有盐商不成?不如取消盐引的地域之别,凡有盐引者,九州皆可贩盐。旁人不知道,难道师兄还不知道?淮盐的销量又开始下降了,降到谷底,便是鱼死网破。淮南患于积盐不销,淮北患于无盐到岸,不如叫他们自由自在的处置。真逼得老百姓都去买私盐,便是杀鸡取卵了,细水长流方是正道。   他说了这许多,照惯例要再骂一骂这游戏,听得林如海声音低不可闻,“是今上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你莫不是,真的想为丰家报仇不成?”   “只当我仇富便是。”江陵那百万身家和盐商一比,简直就是贫困线,“莫提丰家,早已没有什么干系,当日丰家女眷悉数都在,尚有孩童逃过一劫,也是分过财物给她们,缘何留我……留丰氏一人在江家,事后更是不知所踪。”   林如海眼中闪过精光,可以说是非常言情男主了,他道,“丰家去了泰西,当时老师收你为徒,我便打听了丰家的事,他们尚有一位三房少爷,因为远在赣南,逃过一劫,后来带着家人从闽浙坐船到了泰西行商。如今扬州城中的这位安德鲁王子,身边有一近侍,便是丰家后人,算得上你的表兄。对了,他们的近侍和咱们的御前侍卫差不多,皆是出身不错得上头垂青的。”   “姜还是老的辣,几日功夫师兄摸得这般清楚。”江陵感慨道,“可惜我如今手里没有人呐。”   硬生生又把话题拉回来了,“这天下不是一人的,也不是满朝文武,封疆大吏的,从那些个亡国前的起义什么的,师兄就该明白,有些事总是要到头的,百姓才是天下的主人。”   林如海喝止他道,“慎言!”   “这有什么,孔圣人都说了,君为轻,民为贵。”江陵浑不在意道,“何谓道?叫我说,我等之道便是制衡,杀鸡取卵不可,肆意放纵亦不可。都说万岁万万岁,从古至今,哪个王朝千秋万代了?不然为何都说要愚民,当权者都希望百姓猪狗一样的活着,能活着纳税产出供养肉食者便可,他们的喜乐,他们的想法,不重要。”   初夏的天气,林肉食者五代如海背后愣是被他惊出一声冷汗,看他倚栏听风的贵公子模样,没好气地打断道,“你个小瘪犊子,难道你不是肉食者了?穿着江南制造的贡品,喝着云贵敬上的白茶,你要真无私讲大义,那便一箪食一瓢饮去。”   “不不不,我是个要当奸臣的人。”江陵殿试时候好似说过林如海这句话,当时把艰苦朴素的今上感动得不行,奈何他就是个妖艳贱货的人设,并没有什么想做青天的梦想,如果系统发布这样的任务,那他多半是要投诉的。   二人拉拉杂杂半天,话越说越远,临分别前方想起来盐商之事,林如海道,“当日改制,我革了刘家的总商,本就有旧仇,他给你下马威也是正常,莫要放在心上。”   不过也就随口说说,按着江陵的小心眼,绝对不会忘记的。   果不其然,江陵弯起一双桃花眼,笑得颇为渗人,“只希望日后我多有冒犯的时候,他们也莫要放在心上。”   沈舟那头和官员开会倒是很顺利,慕容宇棠亲自主持会议,大大小小的江南主官按着路程远近,分批次参与会议。   回京述职都没有在七殿下这位小煞星面前认真。   新一任的金陵知府在沈舟面前尤为低调,生怕殿下将对前任贾雨村的气撒在自己身上。   “希望胡大人以贾大人为鉴,好生治理金陵。”沈舟道,“那位贾大人如何了?”   “回禀殿下,贾大……贾雨村已被革职,又牵扯出他私德有亏,以妾为妻,按律杖一百,微臣亲自监刑,殿下若想知道详细,臣稍后便奉上卷宗。”   “这倒不必,我就顺口问一句。”沈舟摇头,摊开一桌因为奢靡风气引发的社会刑事案件,命各自念出来。   好在每地都有,也不是一家丢人,几位知府略略松了口气。   很显然,这口气松早了。   沈舟观他们神色,将某份卷宗掷到地上,冷笑道,“怎么?打量着法不责众?还是诸位大人是串通好了的,相约一起搞些事?”   下饺子似的跪了一地,“臣等不敢,请殿下明鉴。”   作者有话要说:  很显然,三千君失败了,被二千君压倒了,这可能是个年下的故事。 第74章   “听闻扬州城附近的风水宝地, 已炒作了数十倍的价格, 富人大多根基深厚,自有祠堂祖地,还不是百姓受了某些鼓吹。我来时便听闻如今扬州城中醉生梦死, 没有银子的人,活不起,死不起。尔等百年之后也不必用什么棺椁了,都戳土里,半截半截的, 露个脸, 也好认认, 后人一瞧就知道了,哦, 这就是那贪污腐败搞得民不聊生的知府。”沈舟面无表情看着一干头顶道。   七殿下描述的画面着实太吓人,扬州知府忍不住道,“殿下折煞臣等了, 但凭殿下吩咐。”   本来按着他们串供,是该把事都推给裘双更的, 奈何小煞星这架势, 若真推卸了责任, 说不得又起什么波澜, 只能认怂配合,希冀着还保住官位。   扬州知府这样怂,其他人并不能接受, 只能一面唾弃他,一面跟着表忠心愿效犬马之劳。   沈舟道,“这些案子都重新写清楚卷宗呈上来,再讲一讲诸位大人预备如何整顿这靡靡之风。三日功夫,可够?”   “够……的吧?”扬州知府原是斩钉截铁,被众位同僚一瞪,硬是变作个疑问句了。   “那便五日,退下罢。”沈舟今日着一身影青,素淡至极的颜色,整个人背着光,如同那传世的瓷器,隐隐风华,令人不敢碰触。   当然了,也没敢伸爪子。   徽州知府落在最后,原以为他年纪大了腿脚慢,不想老头磨磨唧唧到了门口,眼见同僚奔走逃亡了,他扭头回去从袖子里抖啊抖的摸了本折子出来递交给沈舟,“此时涉及江大人,臣方才并不敢公之于众。”   沈舟匆匆扫了一眼,发还给他,“不用,公事公办即可,江大人早已出宗,江春生的事与他无关。”   徽州知府领命而去,沈舟吃晚饭的时候和江陵顺带提了一句,“你那个便宜嫡兄,强纳新寡的妇人为妾,花轿抬到门口,这妇人当街撞死了。结果没想到人家挺有背景的,是徽州大儒的孙女,告到衙门要讨个公道。”   “这个社会还真的变态。”江陵除了感慨这个也不知道说什么,“随他们闹去罢,杀人偿命,天公地道。殿下今天开会有什么收获?听说把他们吓唬得不轻?”   “你也不遑多让,金家老头聪明,奈何有个蠢儿子。”沈舟举箸要给糖醋鱼翻身,被江陵的筷子压住了,“做什么?”   江陵道,“将大骨头抽走就是了,如果家里有行船的,翻鱼等翻船,是晦气的兆头。”   沈舟眨眨眼,他从未听过这个说法,“倒是很新鲜,只是也没谁敢翻我们家人的船呐。”   “……也是。”江陵亦是词穷,他们家人不翻别人船就算好人了,将骨头剔干净了鱼肉沾了汤汁给他夹到碗里,“就当替我们家人积福罢。”   “哦。”沈舟夹了一块鱼肉要喂蹲在桌边的小白猫,江陵抢先一步凑过去含住沈舟的筷子。   小白猫非常生气,八根尾巴群魔乱舞一般,抬爪要挠江陵,江陵捏住它的爪子,同沈舟抗议道,“你管你自己吃,它要吃再拿个碟子就是了。”   沈舟点头应允,另取了些喂小白猫,“可惜这猫不能带回现实。”   “有空上线摸摸就是了。”   没空就算了,也就尾巴多一点,没啥稀奇的。   饭吃到一半,驿馆的秦掌事来敲门,“七殿下,江大人,姑苏知府特意为殿下和大人加了菜,是否送上来?”   门外传来吴峰有些无奈的声音,“这菜比较特别,殿下要是恼了,只管喊属下。”   “怎么会恼呢。”秦掌事小声道,“这可以都是上好的,旁人瞧都瞧不到一眼。”   吴山冷冷道,“闭嘴。”   门被轻轻推开,似是风拂开,推门的手柔弱无骨,女子低垂着头,反手阖上门,莲步轻移,待得到桌前福身,方开口说话,“妾白氏见过七殿下,见过江大人。”   她缓缓抬起头,朝着沈舟抿嘴一笑,既娇俏又甜美,和她端庄清丽的外表不大相符。   “这个姑苏知府,倒是很懂。”江陵见她看向自己,搁下筷子回了个笑脸,硬生生将人家姑娘比下去了。   沈舟侧过脸,咬着嘴唇忍笑,最终还是没忍住,“吴峰,把人带下去,告诉白知府,我无福消受,还是留给旁人慢慢享用。”   苏州知府亦姓白,这个是干女儿还是亲女儿,也无谁太关心。   “宝贝儿你这一个人在偷笑什么?”江陵用小白猫的尾巴扫过他的脸颊,“就这么好笑?”   “没有没有,我是高兴的。”沈舟清咳两声。   “说出来我也高兴高兴?”   “咳咳,我这是高兴内子天生丽质难自弃,堪称艳绝人寰,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哪有你姿色好。方才那个白氏也是中人之姿了,直接被你比得花容失色。”沈舟一本正经道,“噗……我编不下去了。”   秦掌事被吴峰捆成一个粽子扔在小黑屋里,“想想清楚怎么交代,来了这么多大人,怎么就姑苏知府能送进来加菜,你收了银子没有?又图的是什么。”   吴山只有四个字,“不说就打。”   白氏原封不动被送出去了,这本不是难堪的事,悄无声息也就过去了,奈何驿馆沈舟住着,接到召唤的各位大人没地儿住,风口浪尖的也不好暴露别业,全都借住在两江总督府内。   这一送,就送到总督府了。   慕容宇棠略有不解,问吴峰道,“吴大哥,殿下这是何意?”   “这就要问姑苏那位白知府了。”吴峰笑了笑,“还要回去复命,便不多留了。”   众目睽睽之下,白知府一张脸涨成猪肝色,还是爆炒过的。   慕容宇棠并不放过他,友善地问道,“本官饶舌,敢问一句,白大人做了什么事,需要这样火急火燎地送了人过去,着实是蠢了些,还不如送金子。要知道,殿下身边向来干净,莫说陛下,就是皇贵妃娘娘知道,白大人能脱得了身?”   一席话,在场想要送美人的都熄了火,着重点预备都放在江陵身上。   翌日江陵独自出门,遇上三个卖身葬父的小白花,扑倒在马车前逃难的刚烈女子两个,好不容易到了徐家,徐阁老重病中方要道一句,“我家小九,你觉得如何?”   江陵幽幽在心里叹了口气,“九侄女儿兰心蕙质,自然是不错的。”   不要病糊涂了啊,差了辈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被我的新同事搞死了。   这次确实是我的错,断更得这么厉害。   下本贾赦得多存点稿再发。   再次道歉,都是我的错,给心肝儿带来不愉快的阅读经历,万分抱歉 第75章   徐阁老大约是这个游戏里最为了解他的NPC了, 纵是病中,亦要给他当头来一下, “我能不知道你们两个差辈儿了?我这几日也有些想头,若小九得了七殿下青眼……”   若是换作旁人,江陵早就泼天的刻薄话过去了,奈何说这话的是徐阁老,他只得喟叹一声, “老师糊涂了, 从前您为首辅,也不曾攀龙附凤, 如今怎么倒想让九侄女儿……说句老实话, 凭徐家如今的声势,正妃是当不得的,侧妃都悬。”   “破船还有三斤钉,我虽老矣,尚能饭个三碗, 谢氏出身清贵,若是娶一贵女,反而不美。”徐阁老咳了两声,自己倒笑起来了,“也就胡乱想想, 听你师兄说,七殿下脾气很是高傲,小九又是个温婉少话的, 不大般配。”   江陵心说自然和我最般配,含笑把徐阁老垫在身后的软枕抽走,“老师还在病着,莫多费心神,好好养病方是正经。”   徐阁老虽然躺下了,却还是唉声叹气的,“小六出了这样的事,小七小八小九的婚事都难办了。”   总算到徐小九姑娘就没有能往下数了的。   现代结婚也有讲个买猪看圈的,虽六少奶奶家里是泼皮骗子,徐家公婆也是因为贪财才上得当,还出了人命,名声好听不到哪儿去。   门哐当一下被推开了,快步走进来一对年轻人,徐小七道,“大不了我养妹妹一辈子。”   边上一少女和他容貌相似,身形纤瘦,弱风扶柳,颇有些林黛玉的影子,扬声道,“祖父不必为难,要实在没地儿,我出家便是了,那林家姐姐带发修行瞧着也挺自在的,做什么非要靠男人。”   江陵以眼神询问徐阁老,这便是那温婉话少的九侄女儿?   徐阁老不知怎的,被他看得老脸有些发烫,恼怒地拍拍床沿,“你知道什么,那庙里观里是什么干净地方不成。纵有干净的,也是清苦得很。哪有女孩儿家当着外客说自己亲事的,你还要脸不要,小七,领你妹妹出去!”   徐小九朝着江陵福身,脆生生喊了一声师叔,坐到床边扶了祖父起来,却仍是嘴硬,“普天之下就寻不到一个干净不作践人的庙不成?”   江陵笑看了她一眼,将女孩儿未完的话都堵回去了,“做长辈的,大抵都希冀你们平平安安,男子不说开疆辟土,功成名就,也得庇护家人,守住家业。女子则是嫁得良人,开枝散叶,老师一心为你们这几个孩子谋划,小九你这样偏执,岂不是伤了老人家的心。”   徐小九还未说什么,徐小七咚的一声就给徐阁老跪下了,“都是孙儿不孝,无才无德,若像江师叔这样高中状元,便能顶立门户了。”   徐阁老一生沉浮宦海,那些个心结死志,倒被这两个糟心孩子给退得一干二净,他抄起床边的不求人,拖着病体就抽了徐小七一下,“也知道自己无才无德,都是惯得你们,你江师叔当日如何刻苦,你既知道自己不足,还不赶紧给我悬梁刺股去,等我病好了,亲自督促你念书,你资质有限,比不得江千里,给你放宽些条件,考不上探花便不必说你是我孙子。”   江陵弯腰仔细观察了徐小郎君的颜值,虽白净秀气,和自己同林如海还是有些差距的,他摇头道,“探花只怕比榜眼还难,还得碰运气,倒不如再往后挪一位,传胪也不算为难孩子了。”   徐小七登时眼前发黑,偏徐小九还识趣,眨眨眼道,“可等着哥哥高中了,到时候也好给我撑撑腰。”   徐阁老且不会放过她,只是女孩儿不好动手,当即冷笑道,“怎么,你不是预备出家当姑子去,方外之人还要小七撑什么腰。”   徐小九匆忙站起来,敛袖行礼,“祖父好生休养,孙女儿就不打搅您了,先行告退。”   “关禁闭!关十天禁闭,夫人呐?夫人?别让这瘪犊子跑了。”徐阁老几乎下一秒就想病好,整顿家庭成员刻不容缓。   “这是怎么了?”徐老夫人端着他的药进来,被唬了一大跳,徐小九连忙躲到祖母身后去了,江陵接了药,安抚她道,“老师和孩子们闹着玩的,师母莫要担心,瞧着老师明日就要痊愈。”   徐老夫人来日苦闷,总算露出个笑脸,“盼他后日便能去西山打老虎。”   等老头子喝完药,该禁闭的关到绣楼里,该刻苦的关到书房里,江陵方起身告辞,徐四爷父子尴尬地等在垂花门,徐四爷呐呐道,“门外又堵上了人,还请江师弟帮忙想个法子。”   “我有什么法子?”江陵口气淡淡的,目不斜视,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如今也是朝廷命官了,找些官兵驱逐他们不是很容易么?”徐四爷急了,“江师弟当年为嫡母不容,穷困潦倒的时候,可都是家父帮忙的,不然哪有你今日。”   江陵终于扭过头看他,“徐四爷的意思是要和我算账了?”   徐小六忙要将父亲拉在身后,“师叔莫要放在心上,家父有口无心,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恳请师叔帮个忙,终日这样堵着也不成体统。”   徐四爷却犯了左性,一把将徐小六推开,指着江陵道,“你才几品的官,前几年尚且在我家讨饭,如今穿个补子,倒敢在徐家摆官老爷架子,告诉你,我平生见过的大官多得是……”   江陵不气不恼,摊手道,“见过又如何,我还见过太上皇、今上同诸位殿下,难道我也同他们一般尊贵不成。烧香时候还见过菩萨,徐四爷也预备着飞升不成?”   一席话说得周围服侍的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早有下人飞快地跑去报与徐阁老夫妇二人听。   徐四爷面上更挂不住,“你这等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说不得我徐家也是沾了你的晦气!”   江陵走近两步,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多沾些晦气给你,望你多多倒霉,多多破财。”   “你,你!”徐四爷睚呲欲裂,被堵得结巴了,几近哑口无言。   “看在老师份上,我不同你计较。”江陵轻蔑地看他一眼,“若实在心里憋得慌,去照照镜子,也就清楚了。人生在世,才学家世都还其次,品德最是重要,共勉,共勉。”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百两的银票,拍在徐小六手里,“令尊说我早些年在贵府讨饭,这些便算是饭钱了。”   徐小六脸上青红交加,要推还给江陵,人家已经走出去十几步了,他狠狠将银票甩与徐四爷,“爹,您这叫办的什么事!”   江陵本为了避那些个娘家人,都是从后门走的,不曾想,今日后门也堵上了,放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和哭嚎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聊斋ONLINE。   “又是你这个贪官!来啊!咱们把他拉下来马!”领头那位堪称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你们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徐家的下人替江陵介绍道,“那是六少……不是,吴氏的生父。”   江陵一拉缰绳,白马嘶鸣着抬起前蹄,险些踹着吴父,四周围着的人也怕死地散开了一些,他指着吴父道,“令千金是因你而死的,你还有脸来闹?徐家没有告你逼死孙媳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吴父杀红了眼,抄起哭丧棒就要冲上来,被徐家下人拉住,一时两边推推搡搡,从一方寻隙滋事升级成了打架斗殴。   “都住手!”江陵断喝道,“世间万事将一个理字,理不辨不明,今日便来说说刘少奶奶之事。徐晃,去你们老夫人处将六少奶奶的嫁妆单子拿来。”   徐晃是徐阁老惯用的管事,最是机灵不过,忙亲自跑了一趟,一会儿工夫便取了单子来,气喘吁吁地伸长了手递给江陵,“这个是誊过的,原先的单子老夫人收的妥妥的。”   江陵一行行的念,什么金银玉器,绫罗绸缎,都是些富贵的物件,渐渐周围便聚集了许多围观路人。   吴父打断他道,“你这是作什么妖?谁人不知徐家贪了我吴家女的嫁妆,还借口嫁妆是假的,硬生生逼死了我闺女!”   江陵又重复了一遍方才最后一句,“南珠一匣,南珠虽比不得东珠,也是名贵之物,请问吴老爷,这一匣是多少颗?”   “这怎么数?我不过瞧着珍珠圆润便给女儿舔了一匣子,颗颗拇指肚大小。”   在场都在惊叹吴家大方,也有人听过假千金的歌谣,哄笑说吴父吹牛。   “那是多大的匣子?”   吴父比划了一个大小。   江陵道,“这么大的匣子,若拇指肚大的南珠起码有两百余颗了,扬州城中的买办,但凡有这等货色,皆是直接送与诸位盐商府上,不知道吴老爷是哪家商行买的?”   “我并非扬州城中采买的,而是做茶叶生意时候,遇上合浦商人所买。”吴父胸有成竹,将来历侃侃而谈。   江陵点头,“那想来这两匣蓝宝亦是做生意时从别处买的了?”   吴父道,“这是自然。”   又是一番来历讲解,不似辩白,倒像是说书的。   江陵轻飘飘将嫁妆单子掼在他眼前,“嫁妆里根本没有蓝宝,辛苦吴老爷编这些个故事了。”   吴父怒道,“嫁妆皆是家中主母操持,我一个作父亲的有记错也很正常,这盒子宝石想来是还在我家中。”   “哦?这么说来吴老爷确实从泰西的天/朝商人手里买过,我再确认一遍,这位商人年约二十多,姓丰?”   “你确认几遍都是这句话,要不要把宝石拿出来与你看看?”   江陵看着人群里的某位,笑道,“我只怕你拿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回来了,爱你们,今天发现有心肝儿给我扔了五个地雷,万分感谢【66666666】,鞠躬。   教了两个月之后,连我们主管都放弃了,决定让那位新同事走人,差点给我气出病来,唉。   你们快来亲我一下,希望下半年工作无忧又无虑呀。   正式恢复更新了哦,明天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我要去看个电影。 第76章   吴老爷顿觉他话中有话,敛了心神谨慎道, “这又与你何干, 你这等站在徐家的狗官, 还管到我们家头上有什么了。”   “这个我管不到。”江陵轻哂, “舶货司将泰西蓝宝列作贡品, 去岁今上也不过只得了一匣子, 丰兄想来不会为了吴老爷而得罪舶货司罢?”   人群中一人拱手朗声道,“自当如此,丰某和这位吴老爷不过萍水相逢,生意更是不曾做过的, 倒是他曾想将长女许配与我,我无家无业,怕耽误淑女便婉言谢绝了。”   嫁入徐阁老家中的吴氏在吴家便是长女。   上用的东西许多都是自江南而出, 盐商富贾手里有一些并不稀奇, 天高皇帝远, 也无人计较,可真计较起来, 却也是要人命的,好些东西,非有品级不可用。   诸如这泰西蓝宝,又或是东珠,盐商自然用得起,可已经列作贡品,再有钱, 便也用不得了。   太上皇尚好,他喜欢看人一派富贵热热闹闹的,可今上却和老父的脾气截然不同。   沈舟曾与江陵讲过个案例,承恩公,也就是皇后她爸,和今上一样都喜欢喝武夷岩茶,皇后但凡得了,大部分都赏给自己亲爹了,就剩了一点儿留着招待今上。   皇后自觉是政/治正确的靠拢,不免撒娇卖好,说她爹紧跟皇帝步伐,急皇帝之所急,喜皇帝之所喜。   今上当时没说话,翌日开始便改喝一种名作涌溪火青的珠茶。   就好像走街上不喜欢看到别人同自己撞衫的那种心态,霸道到连茶都不想和别人喜欢一样的,也就是承恩公方忍了忍,换作旁人,被口蜜腹剑江千里弹劾个擅用贡品,保不齐就得去牢里认认自己那隔了八千里路云和月的九族了。   吴老爷不羞反怒,“我何曾要把女儿嫁给过你!是我记错了,那蓝宝并非泰西舶来,不过普通货色。”   江陵道,“你这记性,我着实不敢再信,这嫁妆到底真假,我亦不敢信,你如今这样大闹,那便替两个小辈合离罢。这嫁妆单子上明明白白写着蓝宝一匣,吴老爷却说在你家库中,连着来历一并记错,可见这单子不准。我这就命人将吴氏的嫁妆悉数抬出来与你带回去,明日便去衙门登记合离,从此两不相干。”   在前门出鏖战的吴家巾帼问询杀过来,听闻合离二字,登时便嚷起来,“我女儿冤死在你家,你竟然还敢提合离二字,竟要看她九泉之下孤零零的无香火供奉么!你好狠的心,我苦命的女儿啊,水灵灵,俏生生,谁人不说样貌好性子佳,如今妄送了性命不提,往后更是要作孤魂野鬼了,徐六少爷!你出来说话啊!你们也是少年夫妻,恩恩爱爱过的!”   一时又骂徐老夫人作妖,夫家人竟敢贪图女孩儿家嫁妆,以至于逼死了吴氏,总归就是来来回回的车轱辘话。   随着一箱箱嫁妆搬出来,好些个封条都还存留着,大大的喜字叫人看着触目惊心。   谁也没有想到,徐老夫人亲自出来了,她弯腰摸平了翘起的喜字,“亲家一定要闹这场,咱们徐家也是任人宰割的,这些嫁妆原封不动,尽数退还,再补你们三百两,充作耗费。”   路人莫不是觉得她面冷心冷,吴母哭得脱力,要上来拉扯徐老夫人,“我好好一个女儿,三百两就买断她的性命,你徐家真真不是人。”   “我老婆子便不是人一次了!我是粤地人,有句话从小听到大,食得咸鱼抵得渴,你吴家既使出了骗婚,还不准我徐家发现不成!何况你出去打听打听,不提高门大户,就是普通人家,哪个儿媳不给婆婆立规矩!就是因为她一条性命,我忍让尔等到如今。”   “哪个婆婆立规矩能把儿媳立得小产!”   “她小产的缘由,非要我在众人面前说出来不成?”徐老夫人乃是老粤广将军的嫡女,将门出身,冷下脸来颇有一番肃杀之气,“你们打量着徐家清贵,逼着她要把妹子也送进来,她又是心虚又是不快,这才忧思过重没了孩子。一字一句,我俱有凭证,亲家太太可没少给女儿送信罢,连着她的月钱都要送出去给你们花销,有脸说什么蓝宝南珠,下辈子罢!”   眼看镇住了场面,徐老夫人又徐徐道,“这事老四媳妇虽无错,却也失察了,明日起便去家庙替吴氏祈福超度三年,年节亦不得出,你们觉得如何?”   江陵早就勒马退到一边,由着老夫人发挥,看形势差不多稳住了,便道,“师母家事,千里不好多置喙,尚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   “你自去忙你的。”徐老夫人忙挥挥手,又命人帮着吴家将嫁妆都搬回家,“你们一口咬定徐家为了嫁妆,那边都送还你们,左右人都没了,往后徐家在,便有她一炷香,徐家没了,只管叫我同她一并做那野鬼。”   渗得人吴父吴母无端端打了个冷战。   江陵跑出去两条街,这才想起来把姓丰那位给忘了,还是个罕见的任务NPC,不知道这回的任务是否还是那个给丰家报仇。   只是他约了林如海,再折回去就迟了,只好等下回刷新了。   “徐家如何?”林如海短短几日好似憔悴了些,随手推了个红木匣子给江陵,“盐商孝敬江大人您的,一点子心意。”   百两的银票堆得满满的,几乎合不上盖子。   “若吴氏不死,自然徐家有理,有人命了,再怎么掰扯,总是不好看的。”江陵道,他却是个铁石心肠的,“叫我说,既因她婆婆没了孩子,怎么着也得一刀戳死她婆婆给孩子报仇,然后自己再死。”   林如海道,“你若夺了盐商的盐引,后面预备给他们什么活路?如今普天下最赚钱的除了盐业,便是漕运、海运。漕运不成,海运又风险太大,还有舶货司充作搅屎棍。”   江陵奇道,“我给他们留活路做什么?我该他们欠他们的?如今的银子已经几辈子花不完了,还想接着赚?想得还挺美的。”   所以说,要可持续发展,闷声发大财才是真的,要不是盐商搞得江南风气太过分,招了今上的眼,何至于如此田地。   林如海被噎个半死,“合着你只管杀,不管埋?”   “无亲无故的,有什么好埋的。”江陵道,“说到海运,泰西王子都来了,北静王那倒霉催的船还没回来,这位可真是穷神附体。”   开啥店啥店倒闭,好端端一个富贵异姓王弄得成了负资产,只差给江陵当店小二抵债了。   “说正事!”巡盐御史林如海也很犹豫,“你把盐商全宰了,我这个巡盐御史当光头司令?”   江陵道,“师兄且把眼光放远些,如今你可是郡主生父,皇贵妃娘娘承诺过,必然叫你们父女团圆,你不能往好了想吗?这盐务本来就是烫手山芋,你又湿手沾了干面粉,真交出去,不死也得脱层皮,如今我简单粗暴都搞死了,你说不得就舒爽离职,京城这么多官位等着你,内阁元老不在话下。”   林如海彻底被噎死,只得用嫌弃的眼神上下扫视了一番江陵,嘴角抽搐道,“简单粗暴这个词可真是适合你。”   二人正斗着嘴,吴峰找上门来,“听闻今晚天女庙有庙会……”   后半句请江大人自行领会了。   江陵忙和林如海说再见,“今日便说到这里,从前一门心思苦读,还未曾见识过这等夜里的庙会。”   “说得好像白天的你见过似的。”林如海右手轻挥,“滚吧,等等,这个带上。”   “这些劳烦师兄退回去罢,好歹也算个丧葬费,我一点子心意。”江陵敲敲那匣子,“我见着丰家那人了,长得和我还有些像,瞧着是个有趣儿的。”   “那我可真同情这人。”   临了,林如海被他这个有趣儿又恶心了一把。   林府街角停着一辆青顶小车,吴山正用青石板里揪出来的草编蚂蚱玩儿,江陵也蹲下拔了两根。   沈舟无语,“你俩这是准备夜里面庙会上拿去卖?”   吴山斜一眼江陵,“小东西不值几个钱,不如摆个摊把江大人卖了,保准是个大买卖。”   “他也不值钱。”沈舟笑了下,“还不上来?”   “怎么想着逛庙会了,当你不大喜欢凑热闹。”江陵手下绕了半天,别说编个什么形状,连着草都给掐断了,直接从窗户里扔出去,毁尸又灭迹。   “笨死了。”沈舟道,“夜里闲着也是没事,去随便瞧瞧。”   江陵不赞同道,“殿下这话可是不对,夜里怎么能是闲着的,事儿可多了。”   比如说,哔——又比如说哔——   沈舟耳朵泛起红来,“吴山!一会儿卖江大人的时候喊得大声些!”   吴山坐在车辕上晃小蚂蚱,应得飞快,“是!”   作者有话要说:  =3=今天我也是有小红花的乖宝宝,   晚上的电影看了梵蒂冈美术馆,超好看,3D简直赞,就是好累_(:з」∠)_下了班急急忙忙赶过去的 第77章   在沈舟的认知里,天女庙是个很古怪的寺庙, 因为天女是可以具体到个人的, 无人认领的香火是不能用来实现愿望的。   就好像在望海城里的龙女庙, 里面的龙女金身, 额上的龙角似他祖母, 眼睛似小姨妈, 嘴唇下巴活脱脱是小舅舅,他们家哪个龙女来接收香火都不太好意思。   非常的浪费。   “天还未黑,是先去吃饭还是留着肚子庙会上吃小吃?”江陵将车窗撑起,此刻天边晚霞似从金乌翅上燃起, 烧出一片如火如荼的壮烈,夕阳给二人皆镀上一层暖色。   沈舟觉得略有些刺眼,侧过头将视线从那咸蛋黄上挪开, “先吃饭吧, 也不知道庙会上有没有好吃的, 万一人家是个以拜神为主的,到时候烟熏火燎的, 也没什么能吃的。”   也无旁人,索性喊了吴家兄弟一同坐了吃饭,吴山只管埋头狠吃,生怕抬眼看见再瞧瞎了自己。   江陵一面给沈舟剔了鱼刺,一面笑问吴峰道,“吴大哥年岁也不小了,可想过成家之事?”   “这倒不用你/操心, 皇贵妃早说过要将莺歌许给吴峰。”沈舟道。   吴山顿觉不妙,果然听得沈舟接着又道,“倒是吴山还未有个着落,江大人不妨多费费心。”   江陵左右上下不住地打量吴山,险些把吴二哥也燃起火烧云来,他方缓缓笑道,“吴二哥一表人才,又是陛下的御前侍卫,殿下身边儿的红人,若叫京中那些个人知道了,保准好亲事排着队的来,同某位贵女有姻缘也未可知。”   “我不像你,我不吃软饭。”吴山依旧将头埋在碗里,从那缝中翻出一个白眼来给江陵。   吴峰道,“浑说什么,打量着殿下好性子就敢瞎咧咧。你的心事我最是清楚不过,你要是不说,我也只当不知道。”   连着沈舟都有了兴致,“什么心事,说来与我听听。”   吴山脸上作烧,直摆手,“没有这回事,我真没有心上人。”   “你这可是不打自招了,我也没说是心上人啊。”吴峰大笑,索性替他说了,“殿下面前不敢欺瞒,他这是喜欢人江大人府上那位香菱姑娘了。”   搞完薛蟠,香菱这个人证江陵一时也无暇顾及,便留她在府里休养,香菱瞧着伤势重,但求生意志坚定得很,这会儿已经能帮着顺子娘做些杂事了,她性格呆呆的,智商却不低,许多事一点就通,把顺子娘喜欢的不行。   江陵道,“原来是她,你们在我家中常见,她又生得好……”   吴山顾不得羞涩了,终于抬起沉重的头颅,急道,“不是因为她生得好,况且我们也不大见,只是瞧着她可怜……”   江陵看他嘴角尚且沾着一粒饭,禁不住又是笑,“成亲过日子可不是光可怜她就够的,你自己想清楚。她原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是江南织造甄家的旁支。”   不算名门千金,也算得闺秀,配顺子是有些可惜了,若吴山不嫌弃她被人拐卖又做过妾,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我也不在乎这个。”吴山道,“我只敬佩她的为人,纵在泥里,也不肯污了自己那颗心,分明呆呆的,可又体贴温和得紧。”   沈舟正吃着醋鱼,差点被他酸倒了牙,揶揄道,“你也算是铁汉柔情了。我给你桩巧宗,你命人去将香菱姑娘的生母,和那时扬州收留她的老夫人一并寻来,咱们回京时候捎回去,保准她高兴。”   吴山别有一番惊喜,“她竟还有生母在世,谢过殿下,多谢殿下。”   若不是他还要保护沈舟,估摸着这会儿连夜就能亲自去找人。   用罢饭,天终于全黑透了,街上灯火通明,能看出来不少人都朝着这条街上的天女庙聚集。   “走罢,正好消消食。”江陵牵着沈舟下楼,停驻在一个灯笼摊前不肯走。   沈舟不耐烦地踢踢他,“怎么了,见着个灯笼魂也不要了,这种兔子灯莲花灯不是常见得很么。”   江陵从角落里拎出一盏未曾被老板点燃的琉璃小灯,皱着眉道,“总觉得哪里见过,这灯点起来该是蓝色的。”   沈舟抿了抿嘴唇,“别觉得了,就是真见过,你也想不起来。买了买了,回去挂在床头给你招魂。”   听到招魂二字,江陵心里蓦然一动,有什么闪过去,待再细想,又无迹可寻了。   这灯虽未亮,也如电灯泡般影响人谈恋爱,沈舟随手递给吴山拿着,“当心些,别打碎了,江大人的魂儿格外贵重些。”   半条街走下来,街上开始拥堵起来,各色的画着天女美人的灯笼被高高挂起,人群里还掺杂着头戴幕笠的姑娘小姐。   “也无甚稀奇的,大概就是策划随便搞了个NPC节目。”江陵道,“回头我们去迪斯尼乐园,晚上还放烟花。”   “不去,都是人。”沈舟摇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江陵,“你说比四海还要大的是什么?”   “……是人山人海。”江先生把人往自己处扯了扯,愈发觉得挤了,“走吗?”   沈舟点头。   二人便从边上小巷穿出去,吴家兄弟跟在身后还能听见江大人在问七殿下,“你走过最长的路是什么?”   “加拿大直通北极。”   “不对。”   小巷子里黑,暗得瞧不清楚前头的人影,江大人放低声音道,“是我的套路,嘶……疼。”   沈舟吐吐舌,做了个鬼脸。   江陵顿觉身后二位安保人员碍事得很,简直可爱得浑身都想给小殿下敬礼,包涵了不可描述。   出了这巷子,江大人还神游在不可描述里,往左转身,视线里乍一下就出现了一队无声无息的婚庆队伍,迎亲的人面无表情,中间的红轿子里发生悉悉索索的声音。   “艹,吓死我了。”江陵没有素质地骂了一句,“搞得和聊斋似的。”   沈舟很是嫌弃,“你胆子怎么这么小,聊斋就聊斋呗,说不定鬼看着你还怕好不好。”   江陵拽着他的胳膊,故意低头乱蹭一气,“好怕好怕哦,殿下会保护我的罢?”   吴山用力拍在他肩膀上,声音铿锵有力,“江大人放心,有我们兄弟在,什么妖魔鬼怪,只要殿下不说宰了你,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江陵肩膀一歪,险些被御前侍卫拍出内伤来,“有劳吴二哥了。”   说话间迎亲队伍已然到了面前,风吹起花轿绣着蝶恋花的帘子,忽听得沈舟道,“吴峰,拦住他们。”   江陵和吴山打闹,并没有瞧见轿中人,问沈舟道,“怎么了?”   打头那位应当是新郎,戴着个大红花,獐头鼠目,无端地就惹人厌恶,只是他还算谦和,下马拱手作揖,“这二位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见沈江二人穿着不俗,只管盯着花轿看,便道,“二位不是本地人吧?这是咱们扬州城中的老习俗了。”   “什么习俗是夜里娶亲的?”沈舟问道。   夜里娶亲最多的是酆都城。   新郎笑了笑,带了些许苦涩,“扬州城里脱籍嫁人的……姑娘,都只能夜里才上花轿,不许白日里迎亲。”   沈舟似是听明白了,点了点头,见新郎松了口气要走,他抬手示意吴峰继续拦住人,冷声问道,“这轿子里真的是要脱籍嫁人的姑娘?”   吴山会意,要上前掀帘子,迎亲众人忙团团围住,新郎变了脸色,怒骂道,“妈的,别给脸不要脸,老子娶亲的大好时候,耽误了吉时,老子要你的命。”   江陵挡住沈舟,看新郎狰狞不堪的脸,勾了勾唇角,“放心吧,你这等货色,不管几更投胎,都算不得吉时,不用急,只怕阎王还想着你晚些去才好,免得脏了人家的轮回路。”   新郎官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煞是好看,直接就被他刻薄傻了,脑子里反复过了好几遍这才听明白,挥着拳头就朝他打来。   江陵不慌不忙,站着分毫不懂,拳头还未到面前,已经被吴峰一脚踹出去好几丈远,吴峰无奈笑道,“江大人这时候就别火上浇油了,你文文弱弱的哪儿经得起这一拳。”   吴山正和僵持,闻言也很是赞同,“就是就是,打着你倒没事,连累了咱们殿……咱们少爷可就是大罪过了。”   沈舟道,“别废话了,准备站这儿呐?”   “好咧,走你。”吴山三两下将人都撂倒在地上,一把撤下花轿门帘,里头新娘的盖头早就挣扎掉了,她约莫二十余岁,面容姣好,满面的泪痕,嘴里塞着布团,手脚皆被捆得结结实实。   新娘见着他们,挣扎得更厉害了,吴山忙把她的布团取了,又摸出匕首割开手脚上的绳索。   “妾,妾身……周徐氏多谢各位相救。”周徐氏被捆得久了,扶着花轿出来时候手一直在抖,仍旧勉强撑着身子,到恩人勉强福身致谢,“妾身娘家便在这扬州城中,恳求二位公子送妾身一程,家祖父必有重谢。”   可以看出,她有很好的礼仪和气度,甚至背过身去,用袖子将泪水擦干净,又摘下凤冠扔在地上,将头发挽成一个光秃秃的纂儿,她自嘲一笑,“这身衣服着实没办法了。”   江陵隐约察觉到这妇人的身份,“这位夫人所说的娘家,可是老徐相徐家?”   “老徐相正是家祖父。”周徐氏道,脱险之后的她显得沉静端庄,和地上那抽出的新郎有些天壤之别。   “在下江陵。”江陵道,“原来夫人是嫁到周家那位徐二千金了。”   周徐氏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惊喜,“原来是小江师叔,这位是?”   江陵比了个嘘,“不可说,还是先送你回家。”   他曾听徐阁老说过几回这个孙女。徐二千金生性聪慧,心性又佳,一手丹青妙笔,奈何青春守寡,也不曾有子嗣。周家也算的是书香门第,并不为难她,强逼她作那等粗布麻衣的节妇,一应供应如同丈夫在世时,婆婆极明事理,疼惜她若亲女。   周家怎会让儿媳被人捆在这花轿里,更何况周家并不在扬州城,而是在杭州。   沈舟并不知这些个内情,只是觉得挺扫兴的,抬手比了个隐晦的手势,一会儿工夫便有侍卫将马车驶过来,后头另跟了一顶小轿,是给周徐氏的。   去徐府路上,江陵将周徐氏的生平一一说给他听,沈舟有些怀疑,“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徐家背后的事,都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吴家女尚且好说,可这事儿的流传速度未免太快太广了,周徐氏好端端的在婆家,竟被绑来强送上花轿。   周家这等人家,若有个外男,连着二门都进不去,更不必说走到少奶奶跟前把人带走。   江陵道,“有,如今只能从结果倒推了,若徐家一败涂地,谁人更得利呢?”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78章   “徐家倒了, 讲实话,连你都不会有太大影响。”沈舟摇头道, “徐老早就致仕, 也就是你人物设定里的一部分,外挂作用还比不上林如海,除非有隐藏剧情。”   “讲不定是哪位的特务头子?”江陵道,“不太像, 若是真有幕后大人物动手, 断不会不痛不痒害个寡妇,这等下作手段, 倒是让我想到一个人。”   沈舟直接捂住他的嘴, “还是别说了, 着实恶心人。”   打个游戏遇到个怪讨厌的反派正常,但是头顶高悬负值好感度, 行事却偏偏做出情深似海的死缠烂打, 只恨不能直接从源代码删掉。   二人行至徐家, 小轿无声无息地抬入府中, 徐家下人还以为江陵那轿中是什么重要人物, 江陵却道, “悄悄请了师母来,旁人都不要惊动。”   他去而复返,徐老夫人心中很是不安,面上分毫不敢露出来,见了那侍卫环绕, 下意识一掐掌心,“怎么倒回来了,这位是?”   江陵见沈舟不愿出面,挡着他笑道,“一个朋友,年岁还小,事急从权倒是连累他随我走这趟了,师母去见见那里头的人,镇定些。”   周徐氏坐在轿中不知外头情形,生怕叫人看见了,等徐老夫人去掀帘子,她见着亲祖母,嘴唇颤了半天,哑着声音道,“祖母。”   徐老夫人猜着些许,情知孙女定是经过凶险了,捏着帘子的手死紧,语调里带着笑,故意大声道,“千里你这孩子,前几日让你替小九请个教养嬷嬷,你手脚倒快,我当什么事,这样神神秘秘的。”   “不是为了在师母面前邀功一番嘛。”江陵道,“人已经送到了,早些让嬷嬷和九侄女儿相识,也好早些学起规矩。”   “小九听见了,定是要恨你了。”徐老夫人道,“嬷嬷一路劳累了,也不必下轿,直接绕过花园抬到绣楼就是了。”   随着轿帘轻轻放下,周徐氏的大石也落了地,总算逃出一条命来。   徐老夫人缓缓转身,脚步蹒跚,江陵一把扶住她,“师母当心,还是叫婆子抬了滑竿来,天黑路滑的。”   “无妨,我这一辈子走的路多了,这点子夜路算什么。”徐老夫人站得笔挺,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要是有个野猫窜出来吓人,可别怪我老婆子不客气了。我也不留你们喝茶了,日后再好生感谢。”   江陵道,“这茶还是要请师母倒一杯的,我在老师的外书房等着。”   徐老夫人看他留意坚定,自有人引他去书房等候,吴峰吴山守在门口。   沈舟吹吹手里的茶,“你倒是心狠,她们祖孙刚受了惊吓,你还非要留下问话,我还当你只管把人送到。”   江陵看他要喝,抬手把杯子夺过来,“什么时辰了,喝了茶又睡不着。”   “要你管。”沈舟瞪了他一眼。   “我不管谁管?”江陵笑笑,“事情总得问清楚,不然咱俩两眼一抹黑,靠猜么?”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书房外边有了动静,吴峰在门口惊道,“徐老太爷,您怎么亲自来了?”   竟是徐阁老挣扎着起来,硬是让徐小七陪着他过来了。   江陵快步上前,扶了老头子坐下,“早知道我直接去你那儿说了。”   “你做梦吧,入夜了谁让你进二门,想得倒挺美。”徐阁老精神头还不错,翻了个白眼送他,用拐杖指了指墙边挂着的松石图,“小七,去吧。”   徐小七才往那儿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迟疑地看了看坐在江陵边上的沈舟,沈舟侧脸看他,双眸亮如星子,徐小七顿觉满室生辉,愣在当场。   “你招子还想不想要了?赶紧的。”徐阁老虚比划了一下,似是在考虑把拐杖砸过去会不会耗费完他仅有的力气。   江陵笑眯眯地看着他,“小七这是怎么了?好端端魔怔了,别是中风了吧?眼睛都不眨了,面瘫?明儿我喊了太医来给你扎扎针。”   徐小七小小地哦了一声,呐呐地摇头,“我没事。”   徐阁老喘了两口气,看不惯江陵地道,“小七这等年纪,知好色而慕少艾,多正常的事儿。七殿下,您说是吧?”   “我总算知道江陵这磨磨唧唧哪儿来的了。”沈舟冷着脸道,“还有事儿没有?没有我回去了。”   “啊?”徐小七楞住,“殿,殿下,殿下是男子?啊,这就是七殿下,见,见过七殿下。”   “不然呢?”江陵敲敲桌子,“你这样盯着殿下是大不敬你知道吗?”   徐小七惶惶然转身去揭那松石图,嘟囔了几句旁人都听不见的。   他就是听说爷爷想过把小九嫁给七殿下,多看了两眼嘛。小九要是真嫁给七殿下,还不得天天自卑死,换成是他,见了这样好看的人,都三天不想照镜子。   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怎么殿下就长得这样好看。   松石图后的机关咔嚓一声响,墙体滑开一道小门,已经换了衣服的周徐氏独自走出来。   周徐氏脸色倒是平静,福身朝江陵和沈舟道谢,徐阁老又瞪徐小七,“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扶你姐姐坐下。”   徐小七摸摸后脑,去搀周徐氏,周徐氏摆摆手道,“哪儿用的着这样,祖父也太小看我了。”   江陵道,“还请二小姐讲一讲来龙去脉。”   周徐氏落座后轻笑道,“里应外合,周家有内贼,也不是旁人,正是我那三弟妹薛氏。”   她亡夫是嫡长子,周二少爷是庶出,三少爷则也是嫡出,后面几个还小,尚未娶妻。   “薛氏?”江陵若有所思,“可是从前做过皇商,金陵薛家的旁支?”   策划也就这三板斧头了,但凡遇上个姓薛的坏人,九成九是和金陵薛家有血缘关系的。   这糟心的基因哟。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逼婚了,我这糟心的日子哟 第79章   “正是那一家, 薛氏乃是嫡出的小姐,如今家主的幺妹。”周徐氏显而易见心理素质非常过硬, 眼神里流露出些许对薛氏的不屑, “订下亲事的时候,薛家家风还不错,又是金陵四大家,谁知到了薛氏待嫁的时候, 薛家不知怎么的摸到了盐商的门道, 靠着捡些人家指缝里落下的,也拉起了富甲一方的虎皮。她素日里不服气婆母待我如亲女, 数月前老三曾因为要分家大吵一架, 那时候婆母说, 今年从族里挑个孩子过继给我们,家业仍旧是我们大房的, 大约这个时候她就起了这等害人的心思了。”   江陵并不打断她, 用眼神示意她往下说, 周徐氏下头便说到了重点, “五日前是亡夫祭日, 婆母受了风寒卧床, 我本想一人去庙里做水陆道场,薛氏言说为了照顾我,特意陪我一道。原本当天就要回来的,不知道怎的,到了午后我就不太舒坦, 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只好命人回去送信,留在庙中客院过夜,这一留,就留了个人事不知,再清醒就已经在马车上了。他们将我手脚悉数绑住,我路上都无法逃脱,眼见被塞进花轿,竟遇到了这位小公子和小江师叔,总算命不该绝。”   其中种种凶险,她虽一言带过,却也隐约可知。   她说了这么些个话,徐小七终于有些眼色了,忙给二姐姐倒了杯茶,半晌憋出一句,“二姐姐莫怕,这会儿是回家了。”   周徐氏看他斯斯文文,尚带些书生呆气,禁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会子才丁点大,枕头似的,如今也是个爷们儿了。”   江陵正要说话,书房外一阵鸡飞狗跳,能听出是徐四爷的声音,许是被吴家兄弟挡得急了,他也不管不顾了,扯着嗓子道,“爹你快出来,周家来人了,说咱们二姑娘和人私奔了!”   徐阁老被他这一嗓子,惊得打了个激灵,险些吐出血来,“前世不修,生出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东西。”   “唔唔!”声音低了下去,只剩下愤愤的呜咽声,应当是被堵了嘴。   徐阁老长长叹了一口气,周徐氏跪在他面前,叩首道,“都是孙女不孝,叫徐家门楣受损,让祖父为难了,逼急了我拎着菜刀找呐贱人,左不过和贱人拼了一条性命,端看谁砍得过谁。”   江陵道,“红口白牙的,周家人就说二小姐私奔,未免惹人发笑,先找屋子将人拘起来。”   哪怕是揭露了薛氏的恶行,可周徐氏也是名节受损,对她来说是个真正的死局,一个不好,被抓回去了,浸猪笼也是有的。   江陵左思右想,暂时也无甚妥帖的法子处理。   “这有何难,我让侍卫送你回那庙里,你当时的衣着发饰可还记得?照样穿戴起来,原来的客院不行,直接从那大雄宝殿梁上将你放下,是从阴曹里回来还是从什么佛祖面前而归,随你自己编。”沈舟道,“你只管镇静些,他们下手都有分寸,绳子捆在腰后,到时候抽走便是。”   江陵看着他,一时也没说出话来,沈舟眨眨眼,“怎么了?那些个话本不都这么写么?”   “连夜回去!老夫在这里谢过七殿下了。”徐阁老激动地连拐杖都不要就站起来了,急切道,“只怕绳索太过明显,只悄无声息将人放在佛像面前,再造一番声势便可。”   说是侍卫,有这等隐藏于梁上身手的,也只有暗卫了。   沈舟点点头,“你们自行商议吧,我让吴峰留下操持,他为人最稳重不过。”   说罢捂着嘴地打了个哈欠。   眼见沈舟有些困倦,江陵也不再多留,“走一步算一步罢,老师莫要太过恼火了,早些安置罢,有事明日再说,身子要紧。”   徐阁老有了心里支柱,也不觉得自己病中颓废了,敲着拐杖,声声作响,“你放心,我且死不了呢!”   江陵无语。   驿馆早收拾得和铁桶一般,沈舟匆匆洗漱完就抱着被子滚到床里面,江陵想着心事,动作就慢了许多,等他上床,沈舟早睡熟了,感觉他睡过来,还无意识地蹬了他一下。   江陵在想的事对他来说还挺重要的,他在想怎么才能把这个糟瘟的世子一举给搞死。柿子不像薛蟠,撞上来的把柄,背后的靠山还挺雄厚,皇后娘娘,一时半会儿今上也不大像要废后的样子。   正迷迷糊糊要入睡的时候,忽然听得耳边有女子笑道,“原来你在这里,还不快随我来?”   他骤然惊醒,面前是一派玉宇琼楼,更兼有如花美眷,见他睁眼,笑得很是开怀,“怎生这般迟钝,我可叫了好一会儿了。”   “你是何人?”江陵皱眉道,难不成又开启了什么古怪的支线?中状元时候的国色支线至今还没个动静。   “这是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我乃是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专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警幻仙子拂尘一甩,不见仙风道骨,却平添了许多媚色。   江陵道,“你不去指引那贾宝玉,拉我来这儿做什么?”   警幻仙子笑道,“果然我不曾看错人,你是个有仙缘的。贾宝玉我自然会领来,可惜,他竟不懂我的教导,只知道和我妹妹厮混。”   原著里警幻受了贾家老鬼的所托,要引导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结果引导了个风花雪月的云雨来。   故而江陵不知道她可惜点啥,你好歹弄个三年科举五年模拟这种应试教育课本出来,那他不听,你再道声可惜。人家让你教儿孙成器,你上手就是一个天仙模样的妹妹,这不是叫本来就喜欢吃丫鬟嘴上胭脂的贾宝玉,老鼠跌到米缸里了么。   警幻仙子见他站在原地只管思索,并不动作,不以为意,上前就要拉他,“姐妹们都等着急了,你快些。”   江陵往后退了一大步,“你就站那儿,我是有男朋友的,别动手动脚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心肝儿的安慰和地雷!爱你们(づ ̄ 3 ̄)づ   应该有一个人来赋予婚姻意义。   我喜欢的人,要么可以陪我一起疯一起玩,要么就是成熟的理智的,能力起码强过我。   甜文很棒,相爱相杀也很带感。   而不是我的家人所认为的,老实的,忠厚的,家境良好,工作稳定的男孩子。妈宝也不要紧,现在听妈妈的,以后就是听老婆的。   他们始终觉得我脾气太大,如果两个都有主见的人在家里,肯定会一直吵架。   但是比起容忍、忍让、包容这种词汇,我更想要的是尊重。   受不了他们认为对我好的人和婚姻,这样的束缚估计要逼死我,难以想象我要分出看F1看小说码字的时间去陪伴一个乏味的男人。 第80章   警幻仙子并不知晓何谓“男朋友”, 只是被他拒绝,眉宇环绕上一层不易察觉的戾气, “你这人, 好生无礼。”   “你动手动脚的,倒怪我无礼。”江陵失笑,“我一不想修仙,二不贪女色, 这位仙子你还是早些送我回去。”   警幻仙子平生未见这等不识抬举的凡人, 脸上笑容再挂不住,冷笑道, “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要不是和你有缘, 怎么会让你这等浊物踏上放春山。”   一时粉面含怒,柳眉倒竖, 别有风情。   对面的人却不懂欣赏, 江陵抱着手臂道, “何谓有缘, 何谓无缘?若有缘, 怎生一个要泪尽而亡, 一个却高床暖枕娇妻美妾?”   “你,你怎可如此说,绛珠欠了神瑛的灌溉之情,自然要报恩。”   “哦,原来如此。”江陵点点头, 又问道,“那林家也要报恩么?为了一个神瑛,便要断子绝孙?这水着实太贵了。”   警幻仙子道,“你懂什么,天地自有因果轮回,生生不息,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   江陵继续点头,“很是,很是,若绛珠用了旁的法子报恩,也算是天地因果。”   “你……”警幻仙子警觉地看着江陵,掐指一算,脸色登时又是大变,“如何绛珠竟得凤命所护,这还如何了结这桩事端,神瑛如何能重返仙界修得正果。”   系统:恭喜玩家触发支线剧情——【木石前盟,宿世纠葛】   原云海缥缈的脚下也变得灰暗可怖,警幻仙子堪堪收住怒气,握着拂尘的手几乎爆出青筋,“无知小儿,且带你看一看那前尘。”   仿佛全方位立体式电影,迅速铺开栩栩如生的画面,眼前缓缓流淌过一条长河,河边荒芜,只生长着一株头顶红珠的细弱小草,轻轻摇曳。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俊俏少年捧着个白玉瓶过来,弯腰看着那草笑道,“你这般修炼要到几时,倒不如叫我助你一臂之力。”   说罢倾倒那白玉瓶中水来浇灌小草。   大约是为了让江陵好生明白自己犯了的错,警幻仙子快进了绛珠修成人形的时间,娇弱的、天真的绝色少女,和她的恩人神瑛侍者,画面停格在二人对视而笑的瞬间,唯美得像是摄影大片。   警幻仙子收了神通道,循循善诱道,“这下可清楚了吧?你这样横□□来,毁了的不只是神瑛的仙机,还有绛珠的。”   “仙机就是父母双亡,家财散尽?贵司的仙机挺别致的。”   “方外之人自当断六根。”   “这话不对,断六根,眼、耳、鼻、舌、身、意皆无所用,既然皆无所用,便是无神无形,此身亦无,又何必谈报恩不报恩?上古大神,消弭在时光内,与天地同在,尔等修仙,却一门心思弄什么薄命司,儿女情,着实可笑。”   江陵看来这等修仙,就好像考大学一样,告诉你,高考过了就能玩儿了啊,忍一忍。   警幻仙子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方绿着脸道,“你竟敢这般信口开河。你一介凡人,如何知道……”   “凡人如何?仙人不过长寿些,又有何了不起。你刚才说方外之人要断六根,自己却精心打扮,涂脂抹粉,难道你要告诉我,你修心不用修身?那绛珠报恩也不必还泪,只在心中感恩便可。”江陵说到最后,缓缓勾起嘴角,“仙子敢在这离恨天之上,起誓自己从来不曾对神瑛有过旁的感情?”   “这有何难,我同神瑛侍者不过是道友,助他修行罢了。”警幻仙子道,“便按你说的,我在这离恨天之上……等等,我为何要按你说的做。”   江陵大笑,“这就要问仙子你自己了啊,你当然,因为这根本不是离恨天。欲界六天、□□十八天、无色天四天、四梵天、三清天,你当你脸面这般大,领着妹子在三十三重天之上做皮肉生意?”   警幻仙子出手如电,拂尘钢丝一般朝江陵挥去,“竖子找死!竟敢侮辱我太虚幻境”   “端谁的碗,看谁的脸,我也没吃过你家大米,讲就讲了,怎么着吧?”江陵站在原地不动,肩头凭空出现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猫,九条尾巴炸在身后,和一团棉花糖似的,只见它挥了挥小爪子,便将那拂尘挡了回去。   “喵喵喵!”小白猫GM很是不满地挠了挠江陵的鬓发,直挠成个鸡窝头,“你在这儿说什么三十三重天,若有人悟道,很容易就触摸到这世界的真相,那样支撑的大道会坍塌的,到时候咱们都逃不出去怎么办。”   江陵去捏它的爪子,吓得小白猫赶紧把钩爪收进去了,只留下软软的肉垫,小白猫怒气冲冲地给他传音,“喵!你/干嘛呐!不要乱摸!万一我抓伤你,小殿下肯定会生气的!”   “不会的。”江陵莞尔,“赶紧处理一下面前的事罢。”   “松开!”小白猫不乐意地动了动爪子,“如今之际,只有还原数据了。”   双手合十的动作对人来说很简单,但是由猫做出来就是无比的可爱,它牢牢坐在江陵肩膀上,粉嫩的肉垫抵在一起,小嘴一张一合,胡子跟着抖啊抖的,“喵喵喵咪……”   江陵一个字也没听懂,就看到地上的警幻仙子散成一团绿色的光,偶尔蹦出来一两个竖子。   “喵?应该先送你回去,不然该逻辑死循环了。”小白猫睁开眼,狠狠用肉垫打在江陵脸上,不知道是作法还是泄愤,力道还挺大的。   江陵被大力金刚猫掌拍的一阵胸闷,等回魂了才发现哪里是猫掌,分明是沈舟睡得整个人趴在他身上给压得。   “宝贝儿?”江陵晃了晃他,沈舟今晚睡得格外熟,少见和八爪鱼似的,手脚都缠在江陵身上。   “嗯?”沈舟迷迷糊糊睁开眼,在他胸口蹭了蹭下巴,仰着头道,“怎么了?”   “没怎么,睡吧。”江陵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沈舟觉得痒痒的,往下躲,然后就……僵住了。   被发现犯罪证据的江陵扣住沈舟后腰,“不睡了?”   沈舟闷声道,“睡的。喂!我说了要睡觉!”   “一起睡嘛。”   睡是个多义词。   第二天沈舟起床的时候还睡眼惺忪的,任由江陵给他套衣服,江陵心疼,“你再睡会儿,让他们等着,打个游戏而已。”   沈舟用力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扭头狠命掐了两把江陵,“还想不想当皇后了!”   “想想想,特别想。”   “哼,你知道你是因为权力才嫁给我的,如果我不是皇子,你肯定就和别人好了。”沈舟怒道,鼓成一个包子脸,   江陵在河豚同款的包子脸上亲了一口,“我才不跟别人好,就跟你说。”   沈舟推开他,“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一点也不像盛世奸妃。”   “那咱们重新来一回。”江陵给他系腰带,“抬手。”   “你这个……嗯,贱……嗯。”沈舟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台词,江陵帮他发挥道,“我这个贱人,然后呢?”   “才不是。”沈舟皱眉,“哪儿有这么说自己的,不玩了。”   江陵亲亲他眉心,“别皱着眉头,又不是什么大事,前两天都喝的粥,今天吃面好不好?”   “想吃粢饭糕,让他们炸一点。”沈舟抓着江陵袖子,眼里透出可怜巴巴的祈求意味来。   江陵摇头,“宝贝儿你这两天上火,牙龈都肿了,不能吃油炸的,要不然吃小笼包?我让人去街上买老字号的。”   “不吃。这什么游戏,数据里还带上火的。”沈舟没好气地道,“还是喝粥吧,喝绿豆粥。”   驿馆小厨房的绿豆粥熬得精致不输宫里御厨,还加了薏米青梅莲子等等,很是鲜亮的一碗。   沈舟却没什么胃口,用勺子将粥里的蜜枣都挑出来堆在一边,“不知道我上火呢?这么多糖,甜得发齁。”   江陵忙吩咐人去换一碗白粥来,小声哄道,“多少吃一点,确实吃食品种少了些,等通关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想吃好吃的,就想吃粢饭糕,要炸得特别脆的,迷你的那种。”沈舟还是不开心,在给诸地主官开会的时候就带出来了,把众人吓得不浅。   江陵却是头一回在正式会议上露面,扬州知府一脸“咱们是小伙伴”的表情和他见礼,腰杆子都直了三分。   慕容宇棠主持会议,说完开场白便道,“各位大人对于当地整顿风气的章程可都有了?拿出来一并商讨商讨。”   众人从袖子里把自己的功课捞出来,恭恭敬敬奉给总督大人,扬州知府打了个头,“殿下明鉴,臣以为,扬州的风气整顿,可以先从那些个烟花地开始,除却青楼,还有那些私人的画舫。” 第81章   江陵展开他的呈上来的文稿, 自己先行看过,方递给沈舟, 沈舟拖着腮帮子, 冷着脸接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吃过早饭之后觉得牙龈更肿了,难受得很。   沈舟下首是慕容总督,江陵硬生生搬了个凳子挤在沈舟身侧, “知府大人可舍得?扬州自古销金窟, 这样一来,可就不复从前繁华了。”   扬州知府不卑不亢, 略躬身道, “陛下的圣命, 我等只管遵从便可,且这普天之下都是陛下的江山, 如何轮得到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说舍得不舍得。”   “大人忠君爱国, 我必然会在上奏的折子上让陛下知晓。”江陵扫一眼在座的, 笑道, “众位大人的功绩, 我也不会忘, 若叫陛下知道,江南众臣如此忠心耿耿,定是高兴的。”   “我等为陛下效力,不敢提功绩二字。”徽州知府适时地□□来,“江大人祖籍便是徽州, 对徽州的近况不甚了解,徽州重商,徽商佼佼者便是扬州盐商,故而臣需得扬州府帮忙,方有可能端肃风气。”   慕容宇棠道,“市农工商,商自来排在最末,再往前几百年,连个绸缎衣服都不得穿,如今我朝宽容,竟敢连有品级之物都敢染指,陛下有不悦,也是应当的。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是我们江南一系的失职啊。”   一群属下也不好说和总督您没关系,都是上一任裘双更搞得坏事,只得都作惶惶状,正事没说几句,光顾着表决心和认错了。   江陵轻轻敲了敲扶手,打断这些个人的表演,“往下说,只看如何将功赎罪了。”   御史尚好,最多算纪委,他御书房当值的差事却是个位卑权重的地方,离着内阁最近,最是清楚军政机密的。   京官素来又高半级,这些个知府在他面前腰杆子一点不硬,俨然就是殿下、总督之下第三人了。   待得一一发言完毕,都是些大同小异的招数,大老远过来的姑苏知府却满面愁容,“江大人是否想过,这些大商贾倒下了,对百姓的影响有多大?譬如姑苏的养蚕人家,手脚勤快的养蚕女,一年也能赚来二十几两银子,富足安稳,一旦商户倒台,她们又该何以为生?江南的布匹生意,受了河间府的冲击,已经大不如前了。不单单是商贾一家之事啊,也不只是为他做工的,如苏工玉器,顺着漕运到我朝各处,甚至是海运他国,没有了货物,漕运何以为继?光靠运粮亚远远不够啊,沿途各港口都要受影响,淮安一地更很可能就此寥落。”   他的意思江陵很清楚,也明白。   在这个设定里,资本主义已经有了早期萌芽,一旦扼杀,也有可能会扼杀这派繁荣的景象。   但是明清资本主义发展缓慢的原因之一,却又恰恰是这些丝绸玉器。   现在从江南运出去的,都是金银玉器、丝绸绫罗,是上层的奢侈品,发展空间有限。   “江南地少,不比北方动辄千亩良田,百姓以经商或手工业为生也是正常之道。”江陵开始反思原先的简单粗暴模式,“白大人说的很是。”   他能记住这位知府姓白,还是因为他给自己加了个品种奇特的菜。   白知府听到他念自己的姓便是一阵窘迫,“也是一个想头,还是听殿下和江大人的。”   “不,你说得对。”沈舟淡淡道,“去除奢靡风气,并不是要把老百姓都整成穷光蛋,今天到此为止,你们都好好想想,如何能打掉老鼠又不伤玉瓶,三日之后,我们再议。”   徽州知府为难道,“殿下,我等已离开属地多时,再不回去,这公务可如何是好?”   沈舟抿了抿嘴唇,浅浅露了个笑,“也是,明日便都回去罢,我只在扬州看着众位如何把忠心发挥到实处,江南的民风便交给你们了。”   不开会就不开会罢,反正任务下达了,做不到再说。   散会之后,慕容宇棠私下和沈舟道,“臣有一挚友,打小身子病弱,常年在江南休养,听闻殿下这次随行御医乃是太医院副院判,可否请太医为他把一把脉?”   “你的朋友非富即贵,何等名医寻不到,也值得求到我这里?”沈舟道。   “家族弃子,哪里来的名医,要不是我接济,药也是喝不起的。我也替他请过江南圣手,都说是胎里带来的,只能慢慢养着。”慕容宇棠摇摇头,“臣这挚友人品贵重,绝非凡物,殿下若有兴趣,倒可结识一二。”   沈舟道,“来了这几日,这些个官员,我是头一回听见你推崇谁,确实想见一见,既是家族弃子,出身必定显贵,是哪一家的?”   “殿下熟得很,承恩公府的。他原是二房嫡子,生母早逝,继母当道,约莫五六岁就送到了江南来独自过活,说得好听是休养,说实话便是放逐来送死。”   柿子家?   “观承恩公世子,他们家做出这等事,也是不稀奇的。”江陵道,“慕容大人且看哪日方便,请太医走一趟就是了。”   慕容宇棠有些不好意思,“捡日不如撞日,殿下今日若无别的安排……”   “那便今日。”沈舟今天也没啥别的安排,探望个病号还是肯的,“吴山,去请胡太医来,再一并带些温补的药材,你看着办。”   驿馆和总督府离得不是很远,沈舟和江陵听着慕容宇棠说些承恩公府的糟心事,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诸如齐世子的院里每年都有几个丫鬟报销的名额,又诸如承恩公堪比三宫六院的姨娘通房,再诸如齐世子是如何算计金郡主的婚事,原是指望靠着郡主在太上皇和太妃面前得宠这份助力,结果不知怎的,又不满意人家女孩儿了,足足拖到老大的年纪。   江陵听得十分满足,“慕容大人放心,殿下同我都是口风紧的人。”   说皇后娘家的坏话,还是有一点点紧张的。   慕容宇棠非常喜欢他的上道,还提醒了他两句,“千里你心里有数就行,再见到承恩公世子也别从面上带出来。”   沈舟起身,江陵十分自然地替他理好衣裳,摆正腰间玉佩,沈舟拍开他的手,“你放心,他要是带出来了,怎么还叫口蜜腹剑江千里呢。”   “这称号和千里着实不般配,千里何曾口蜜过,看他训人,几乎能把人训死。可见人长得好是占便宜的,你嘴里骂着他,他看着你,还当吃着蜜。”慕容宇棠让二人先行,“殿下请。”   江陵借着扶沈舟的动作,悄然在他手心捏了一下,附和慕容宇棠道,“是啊,有的人,你看着他,就像吃了蜜,从心里泛出甜来。”   沈舟脚下一顿,重重踩在他脚背上。   这位被流放的齐二公子,住的地方可就远了,马车缓缓的驶着,慕容宇棠又开始了他的八卦讲堂,“要说承恩公府是真狠心,直接将人困在南边儿,远离京城。”   “远离政治中心,饶是想要有作为,一不能科举,而不能袭爵,半点用处也无。何况五六岁的孩子,也无长辈教导照顾,夭折也只能怪奴才们伺候不经心,只是承恩公府做出这等事,竟无人替齐二公子多说一句话?”   “权势迷人眼,财帛动人心,旁人只能看见承恩公府的滔天富贵,哪里还看得见他。其实这等送走的手段,在女眷中用得更多才是,以女孩儿德行有亏为名义,送入家庙的还少吗?哪个替她们说过一句话。”   他忽然止住了话头,江陵问道,“可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那便揭过去罢。”   慕容宇棠勉强一笑,“因为事关千里,这才欲言又止。你恩师徐家,有位二小姐嫁去了杭州周家,年轻轻守了寡,一直在周家生活。昨日连夜有消息传来,说是这位守节的周二小姐……趁着亡夫祭日,和人私了奔。”   江陵心中警觉,周家的人也是昨夜刚到的,徐家现今虽还有些闲言俗语,却也不在风口浪尖之上了,怎么这位总督大人居然会关注徐家隐私,消息还来得如此之快。   沈舟轻轻在一旁踢他,见江陵询问的看过来,立时侧过脸,傲娇道,“我渴了。”   “嗯,怪我光顾着和慕容大人说话了。”   马车上有小茶几,备着茶水,大热天的,茶壶里搁的是凉茶,江陵倒了一杯,看里头夹杂着许多碎冰,便不肯递给沈舟,“太凉了。”   沈舟朝他伸手,他只能递过去,嘱咐道,“慢些喝,不可以一口猛灌。”   慕容宇棠便弃了之前的话题,笑着打趣道,“千里对殿下可真是无微不至。”   江陵笑笑,不作回答。   走到扬州城中一处偏僻的角落,慕容宇棠方说到了地方,以承恩公府的富贵,能在扬州城里有这样地处犄角旮旯的破宅院,也是不容易。   齐二公子的破宅院,如今正热闹得很,一辆富贵的八宝香车正堵在门口,吴峰眼神好,转身掀了帘子报与沈舟道,“守车的几个是承恩公世子的侍卫。”   作者有话要说:  =3= 么么哒 第82章 【已替换】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没打死我,真的是真爱……   江陵几乎要叹气了, “当时觉得哪儿哪儿都是贾家, 这会子哪儿哪儿都这糟了瘟的世子。”   沈舟有些不太想下车,江陵道, “天高那啥远的,他在犯浑,我们狠狠揍他一顿,等他回了京城高状元也来不及了,何况还有慕容大人作证。”   慕容大人面容严肃,缓缓点头道, “从现在开始,臣就看不清楚东西了。”   府里头奔出来两个小厮打扮的少年,被承恩公府的护卫拦住了,其中一人喊道,“快来人啊, 杀人啦!”   先下车的慕容宇棠道声不好, 立时挥手让总督府的侍卫上去架住承恩公的人, 齐世子的侍卫倨傲道,“承恩公府的家事还轮不到总督大人来管罢?耽误了世子爷的事,咱们哥几个可担待不起。”   沈舟一掀帘子, “那我呢?哦,也是,承恩公府何等贵重,大约也是轮不到本殿下管的。”   承恩公府的侍卫急忙跪地行礼,慕容宇棠一个颜色, 他的人已经冲进去了,他朝沈舟拱手道,“多谢殿下。”   自己也跟着快步进去了。   “知道的里头是挚友,不知道还以为里头是挚爱呢。”江陵扶着沈舟吐槽道,“这火急火燎的。”   “别瞎说。”沈舟手肘打了江陵一下,“进去瞧瞧,吴峰,一会儿若是起冲突了,只管朝着齐世子头脸招呼。”   “是!”温厚的吴峰大哥应了个干脆,期待万分,吴山更是摩拳擦掌。   这座宅子很清静,几乎瞧不出住人的样子,绕过影壁,两边种着的垂丝海棠都是垂死的,独有一株栀子花香气袭人,绿叶衬着白花,透出几分生气。   打闹声不绝于耳,二人只管循声而去便走到了厅堂,慕容宇棠正揪着承恩公世子的领子,一张脸涨得通红,几乎是要吃人了,“齐徽朗,你特么就不是个东西!”   “果真不是个东西,叫慕容大人这样的人物都骂娘了。”江陵摇摇头。   齐徽朗铁青着脸,冷笑道,“我教训自己家的废物,要你这个外人来凑什么热闹!”   “这个热闹,我今天还就凑了。”慕容宇棠往下一拽,膝盖重重顶在齐徽朗肚子上。   他虽谈不上身手二字,但打人却都是招招见肉,且还有许多黑手防不胜防,沈舟和江陵在一旁看得十分愉悦,江陵上前要去拉架,“慕容大人,多不好看呐这个样子,有话好好说,别气着自己。”   说着似是将二人拉开,却是将反应过来就要还手的齐世子给制住了,硬生生叫他吃了总督大人的一记撩阴腿。   齐世子疼得都走神了,被江陵随手掼在地上,缩成一只很猥琐的虾子,他哆嗦着声音道,“你们给我等着!等我……”   “等你回去告诉你爹还是你娘你姑姑?你多大人了,能不能行了?”江陵踢踢他,很是嫌弃的绕开了。   慕容宇棠喘着粗气,返身去看蜷在椅子上的病弱青年,那青年微微蹙着眉,看见慕容宇通嘴角带出笑意来,容貌和齐世子有些相似,但更精致,且和那趾高气扬不同,另有种脆弱的逼人美感。   他额头红肿了一大片,左边眼角有道浅浅的伤疤,在白皙到快透明的脸上分外明显。   “好好的生这么大气做什么。”青年咳了两声,勉强坐直了身子。   “我不生气,和这种畜生生什么生气。”慕容宇棠说着说着又压不住火了,直接抄起几案上的花瓶就要给齐世子开个瓢。   青年声音很轻,有些发飘,“别砸这个,五两呢。”   白地黑梅花,虽是仿造的宋代,做工也算凑合了。   “我回头给你陪个真的。”慕容宇棠扬起罪恶的手,最后关头被吴山拦住了,吴山道,“大人您这万一给砸死了可怎么是好,还是光用手罢。”   吴峰在旁标注解释道,“光用手能多打一会儿,砸了可就得急救了。”   胡院判慢慢悠悠落在最后,这会儿才刚进来,捋着山羊胡子道,“哪个要急救?叫老夫扎两针试试,哟,这不是承恩公世子么?”   “先别管他了,劳院判大人给这位先把把脉,他刚才伤了头,也不知道要不要紧。”慕容大人俯身要作揖被陈院判一把扶住了,不赞同道,“总督大人太客气了,我不过是个大夫,哪里当得你一声大人,只管喊我老胡就是了,这位公子,哟,这伤可不轻。”   他仔细看过青年的额头,又撩起袖管,亦是红肿不堪,“一看就是扭着胳膊摁在地上打的,也是一个祖宗,承恩公世子下手可真黑,不知道还以为您和二公子他后娘有一腿,帮着赶尽杀绝呢。哟哟哟,二公子这脉象,原有些气色了,今日受了这样的惊吓,保不准,保不准啊。”   “多年不见,胡太医还是这样有趣。”齐二笑了笑,“不碍事的伤,还是容我先见过贵人方是。”   慕容宇棠这个不好拦他,小心翼翼把人扶起来,一瘸一拐就要走到沈舟面前,沈舟制止道,“你只管好生看伤,不拘泥这些虚礼。”   齐二却不肯,端端正正给沈舟行了个礼,“草民齐徽睿见过七殿下,江大人有礼了。”   似有力竭,不等沈舟说话就倒了下去,胡太医啧啧道,“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倔强,等真倒下伤上加伤,病上加病就知道要听话了,快抬进去,老夫来写药方。殿下让吴二带来药材着实是明智,这不就用上了,扬州城中还寻到咱们这样好成色的,有钱也无处买去。”   慕容宇棠将人直接抱进去了,江陵小声和沈舟道,“看模样,倒像是被我说中了。”   “你这个人……”沈舟朝他翻了个白眼,“地上这位怎么办?赶紧的处理下。”   “先再打一顿,再想怎么办,也让你出出气。”   吴山道,“要不江大人你自己来打,我怕我们兄弟俩一下手就给打死了。”   沈舟拽住江陵,“别打了,脏手,扔出去就是了。”   “按着一般话本,我得警告他几句才是。”江陵道,“平时看着他挺恶心的,结果看他死狗一样的躺在这里,他居然也就这样,没有多厉害,那咱们之前在纠结什么?只管照脸抡就好。”   沈舟无语,拉着他到外面看栀子花,承恩公府的侍卫捆得和螃蟹似的扔在廊下,“你要是高兴,抄个梅瓶照着皇帝,太上皇的脸抡也行。”   “这个思路很好。”江陵借着角度握住沈舟的手道,“我们一直在一个思维误区,其实不需要夺嫡,直接篡位就好。”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思维方式太跳跃了……”   江陵将手指缓缓嵌进沈舟指缝里,“早些遇到你就好了,还科举什么,只管跟着你做个奸佞。”   二人十指交握,静默片刻之后,沈舟打了个喷嚏,“没出息,不科举你怎么当奸佞?准备当个权宦?”   “宦官也是公务员,就是入选手段不大一样,我怕殿下舍不得。”江陵晃晃沈舟的手,故意撒娇道,“到时候我成天掐着嗓子和你说话你能受得了?殿下~~”   沈舟打了个冷战,不待嘲讽回去,便又是个大喷嚏,鼻子里火辣辣的,“都是宫务员,有什么受不了的。我不会得鼻炎了吧?诶,不行,这花香得太厉害了,得离远点。啾!”   江陵忙带他走得远了些,又命人去拧了湿帕子来给他擦脸,冰凉凉的帕子让沈舟好受了些,但喷嚏还是不断。   江陵索性蹲在他身前,看他喷嚏一个接一个,鼻头都红红的,作死道,“我们小舟打喷嚏都这么可爱。”   “啾!”沈舟快疯了,抬手用帕子糊了他一脸,“闷死你个混蛋。”   胡院判处理完伤患,就看到七殿下企图杀害朝廷命官,“哟,七殿下和江大人玩得正高兴哟,年轻人嘛,就是要这样关系好才好,别像承恩公世子似的,自己弟弟也能下狠手打,真不是个东西。”   他素来敢于说话,百无禁忌,要不是皇贵妃娘娘护着,早因为这张嘴被拖出去打死了,也是因此,只得了个副院判,没抢到正职。   “胡太医快来给殿下看看,刚刚赏了会儿那栀子花,就开始喷嚏打不断了。”江陵让出位置,其实非常不想让人看见沈舟萌萌哒红鼻头。   就这一会儿工夫,沈舟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胡院判收了嘻嘻哈哈的样子,急忙喊来小僮去抓药,“再去支个炉子,我亲自熬药。殿下往后也不可再碰这栀子花了,最好旁的花花草草也远离些,若是症状严重了,可是会要人命的。”   沈舟探病把自己探病了,江陵哪里还舍得让他在这破宅子里坐着,还是胡院判勒令得喝完药才准走,这才叫江大人坐下了。   沈舟捏着胡院判给的香囊,嗅着里头浓郁的薄荷味道,时不时吸吸鼻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仗着周围没旁人,抱怨道,“我以前栀子花不过敏啊。”   这个以前就是指在现实世界里了。   “真的不过敏?等下线了得带你去医院查查过敏源,听说有人花粉过敏致命的,还有什么花生过敏、海鲜过敏、海水过敏……”江陵叨叨个没完。   沈舟眯着肿得和烂桃似的眼,好笑道,“我再怎么过敏也不会海水、海鲜过敏吧?你别担心了。”   江陵和他碰碰额头,鼻子抵鼻子,叹气道,“我怎么能不担心,都怪我不好,没事看什么栀子花。”   “不怪你,真的。”沈舟侧脸亲了他一口,“呐,现在好受些了?”   “何止好受,简直想出去跑圈。”江陵一通乱蹭。   胡院判端着药,站在门口,很是不高兴地用力咳了两声,“咳咳!!殿下还病着呢!江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江陵脸皮厚的很,站直身子道,“方才瞧着殿下脸上好像起疹子了,我凑近些看得仔细。”   “我看看。”胡院判只看了一眼,就用恶婆婆看儿媳的神态对着江陵了,“我说江大人哟,你别是个乌鸦嘴托生吧?殿下脸上真的起疹子了。”   白净的脸颊上生出几颗红色的疹子,很是明显。   江陵:……   沈舟噗嗤就笑了,“好了胡太医,别欺负他了,觉得有些发痒,有药能擦吗?”   “当然有,就是丑得很,等着。”胡院判走了两步,又回头瞪江陵道,“不许乱碰,碰破了留疤,殿下就破相了,打不死你。”   江•乌鸦嘴•陵,“何止不许乱碰,我连话都不敢乱说了,等走的时候把那些个栀子花都给揪干净了帮你报仇。”   “江大人手下留情!”慕容宇棠总算从齐二屋里出来了,见了沈舟的模样唬了一大跳,还得给那倒了霉的栀子花求情,“那是我亲手栽种的,看在我面子上,给它留条生路。”   “齐二公子怎么样了?”沈舟脸肿着,说话有些含糊,“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齐徽朗还特地跑来找他麻烦?”   慕容宇棠长叹道,“累得很了,先睡下了,只好等喝药时候再喊他起来了。小时候齐徽朗就这样欺负过他,也没人管他,后来有次打的重了,承恩公府怕世子爷担上弑杀弟弟的罪过,就送来江南了。论人品论才学,这狗屁世子哪里及得上齐二万一。”   “怕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沈舟淡淡道,“慕容大人,观你今日言行,早就超出挚友这个范畴了。”   “殿下给臣留些脸面,他是何等干净的人,纵沦落到此,也是不失青云之志,我怕自己害了他。”慕容宇棠捂住了脸,把自己的彷徨无奈都藏在手掌之后。   江陵心说这个游戏BUG了,总督大人一面风光霁月地看他和小殿下谈恋爱,一面作为一个深柜不敢表白。   沈舟没有再说话,事实上来说,他也说不出话了,喉咙也肿了,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在喉咙口。   他在江陵手心一笔一划地写到,“难受。”   江陵一颗心碎了满地,在他手指上亲了又亲,“宝贝儿咱们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沈舟靠在他怀里乖巧地点点头。   气氛完全不像刚刚揍了承恩公世子一顿该有的欢欣喜悦,慕容宇棠喊了服侍齐徽睿的小厮来问话,小厮年岁尚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惊魂未定的。   “今儿个天气不错,公子起了床身体还算利索,想着上回答应您的画还画好,便想着今日赶一赶,谁知道刚磨了墨,这世子爷就到了,公子分明已经径直过来接待他,他非说公子不尊敬兄长,怠慢了。后头喊我们都出去,只有公子和世子爷两个人在花厅里说话,我留了个心眼,躲在回廊那边,结果听到里头有声音,竟是世子爷把咱们公子摁在地上,抓着他的头发……”小厮说到此处,一抹眼泪,“素日里您就说要留两个侍卫下来,公子非不听。”   江陵思索后道,“承恩公世子倒行逆施,全无手足之情,我身为御史,肯定是要上折子告知陛下的,这朝中的爵位难道都是随随便便给的,不看人品不成,今日这个世子殴打兄弟,明天那个国公不孝不悌,久而久之,谁人还会信服这些有爵人家。当日承恩公为世子请封,陛下亲自批复,陛下再英明,到底是一国之主,多少事体要他执掌,谁是披着人皮的畜生,陛下一时不查也是有的。可礼部考核,也就这样随随便便吗?我等身为臣子,自当是陛下的眼睛,陛下的双手,是我们的失职啊。”   慕容宇棠原来还只是听他在说,可一抬眼,就见江陵定定地看着自己,既是探究也是让他下决定。   太子如今就在礼部办差,为着爵位传承,多少东西流水似的进了东宫,既能保住爵位,又能抱上太子殿下的大腿,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千里兄字字句句都说在我心坎上,他日殿下若有得用之处,万死不辞。”慕容宇棠道,“其实千里兄不必如此,我恩师乃是殿下亲舅舅,纵你不说,我也是要帮着殿下的。”   江陵深觉这个游戏最大的外挂不是徐阁老而是谢家。江左风流都尽了多少年了,人家愣是能内有皇贵妃在宫中坐镇,外有年轻弟子封疆大吏执掌一方。   果然是小舟讨人喜欢。   估计要不是为了他还能有些游戏乐趣,更有钱能直接把他的人设做成太子,然后一路顺风顺水登基。   沈舟听到慕容宇棠的话,惊讶了一下下,随后就淡然了,在江陵手心写了两个字,“外挂。”   指尖滑动,还有些得意的味道。   这个外挂可比林如海还用多了。 第83章 【有增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晚上都是合作方的电话,然后我再连环CALL客户,简直了。   太短了,就直接接在昨天那章后面了,已经买过的心肝儿不用再多花钱了。   早睡早睡,晚安了=3=   承恩公世子最终被捆得和粽子一样, 送还给了他们家的侍卫, 鼻青脸肿呈昏迷状态地被领走了。   好生出了一口恶气。   沈舟被胡院判灌了两碗苦汁子, 虽眼睛退了肿, 但脸上疹子还在, 胡太医开了药方让他回去洗药浴。   江陵心有余悸,“今日便到这里罢,殿下也要回去沐浴更衣了,万一有沾带的花粉……”   胡院判大为不悦地制止他道, “江大人, 是乌鸦嘴就要少说话, 赶紧走。”   沈舟还是头一回见江陵被人说的哑口无言,笑着摇摇头,小虎牙忽闪忽闪, “那齐二公子就辛苦胡太医了, 缺什么只管去驿……只管去总督府要便是。”   “殿下还是快些走罢, 老夫料理完齐二公子就回来写个饮食禁忌给殿下, 这段时辰先不要吃东西, 可以喝些温水。”胡院判看着沈舟脸上星星点点的红就老大不爽,撸着袖子要赶人。   二人险些闹了个落荒而逃, 江陵直笑, “胡太医这脾气, 怎么活到当院判的?”   “对医术的需求大过打死他的欲望,就活到现在了。”沈舟道,“有些个神医脾气更大, 求医的人肯定盘桓在同归于尽还是跪求救命的念头里。”   “好像疹子也有些消了。”江陵抬手捏住沈舟下巴,仔细端详了会儿,最后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刚刚吓了我一条,脸肿得都不成样子了。”   沈舟很是遗憾,“可惜没有照相机,有点想看那个样子。”   江陵和他蹭蹭鼻尖,“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这样好看。”   沈舟侧过脸不理他,“那是,江大人可不就是喜欢这张脸么,啊呀……你干嘛呐!”   “让殿下知道知道臣还喜欢些别的东西。”江陵笑道,手顺着沈舟的腰身往下摸。   还没让七殿下深刻体验到,驿馆便到了,江陵一面吩咐人烧热水给沈舟药浴,一面揉着自己手背上被掐出来的红肿指痕,应该很快就会变成淤青。   沈舟有些不大好意思,低头踢着地上不存在的小石子,“……下手没轻重了,你疼不疼?”   “不疼,随便掐,要觉得没掐高兴,一会儿脱了让你找地儿掐到高兴。”进了内院,江陵便伸手去牵他,“宝贝儿你这低头认罪呢?真不疼。”   “走开。”沈舟躲开他的手,“谁管你疼不疼。”   江陵腆着脸就要凑过去,莺歌姑娘满脸担忧地站在房门口,见了江陵忙迎上来,福身道,“江大人,贵府上顺子来了。”   “顺子?他人呢?”   “在书房等着您,说是有急事。”   算着时间,顺子这个时候到扬州,大概也比江陵晚不了几天出发,江陵去见完顺子再回房,已是入夜时分,沈舟守着一桌饭菜等他,看他脸色不好,皱着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甄家送了个女孩儿进宫选秀,不是旁人,正是我府上那位香菱姑娘,原名叫作甄英莲的。”江陵拿起筷子又搁下了,“这个时候,也该知道今上是不是纳了。”   许是胡院判说他乌鸦嘴半天也不冤枉。   他话音刚落,沈舟的系统音就响了起来——叮!恭喜玩家,已进入支线剧情【国色】。   沈舟问道,“你有没有一个支线剧情叫国色?”   “有,殿试那天开启的,一直没动静,我都快忘了。”江陵本对香菱不熟,却记得吴山那副情窦初开的模样,“骊姬者,国色也。用了这个词,多半是要留在宫里了。”   骊姬挑拨离间献公与诸子,虽得封夫人,亲子继位,却也没有落得个好下场。难不成甄英莲这个被拐卖的儿童预备来个甄氏之乱不成。   “不必如此,吴山一个大男人,他在宫中见得多了,心中明白的很。”沈舟道,“只是她一直住在你府里,怎么就叫甄家送进宫里了?”   江陵脸色愈发差了,“我只当香……甄姑娘是个可怜人,本打算护她些时日,免得遭到薛家报复。谁料甄家直接拿了她亲母封氏一同进京,左右不过是些威逼利诱的法子。”   沈舟道,“不觉得奇怪吗?就算知道甄氏是甄家旁支的女孩儿,甄家如何确定甄氏人品容貌就是得用的?甚至能送进宫里?单这些时日也不够调/教规矩的。”   “就是这点不方便,山高路远的,有个消息都是隔山隔海传不过来。先缓缓的和吴山兄弟说了罢,免得他还存着去找封氏的念头。”江陵戳穿一个四喜丸子,“瞧着甄氏是娇弱风格的,不似皇贵妃也不似皇后,今上会不会喜欢?”   “你倒是忠君爱国,他喜欢什么样的关你什么事儿?”沈舟没好气地用筷子敲敲碗沿,“吃饭!”   江陵连连点头,“吃饭吃饭,别饿着你。”   这顿被胡院判千挑万选,千叮咛万嘱咐过的晚饭,沈舟吃得一点也不开心,半点荤腥不见,更不要说辣的酸的这等口味重的,连着据说容易发的莴笋等等也没有,沈舟挑一筷子自己自己讨厌的绿叶菜,懒洋洋地扔到江陵碗里,“不吃了,你多吃点。”   他不吃了江陵自也不会再吃,硬是和他一同挤在软榻上翻看信件,虽然不符合养生,但是却很符合恋爱。   沈舟踢了鞋袜,靠着软和的抱枕,适意地眯起眼,将看完的信拍在江陵脸上,“喏,你喜欢的八卦来了。”   这封信禀报的便是甄英莲入宫选秀一事。   甄家被贬谪之后就一直打着送人入宫的主意,竟是贾家将甄姑娘之事告知了甄家,言辞中大加赞美其美貌和软弱,甄家挑挑选选几个女孩儿都觉得不堪用,得宠的在裘双更一事的风头后都低调地出嫁了,旁支的又不好控制,她们本就对嫡支存着怨怼,最终甄老太太做主,命家仆哄骗了封氏,领她进京寻女儿。   信最后还给了一个有意思的消息,薛家的女孩儿也在宫中选秀,却是一个月后的小选。先大选,选了主子,然后再选出一应服侍的人,到时候老手或是调走或是放出宫去,留下同事初入宫廷的主仆。   原本朝是先小选再大选,结果皇后突发奇想,觉得倒过来可以防止新晋妃嫔拉拢宫人。   江陵心说,别是这位中宫皇后一拍脑袋想出来的。   翌日吴山听说了香菱的事之后,只是冷着脸点了点头,“属下知道了。”   此时说再多也没有用了,沈舟看了吴峰一眼,吴峰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这几日都会好生看着弟弟。   “又是贾家。”沈舟拖着腮帮,“简直了,宫里现在一定很热闹,当宫女的薛宝钗,当贵妃的贾元春还有个甄氏凑热闹。和你打赌,皇贵妃肯定把薛宝钗分配给甄氏玩儿。”   江陵笑道,“我不和你赌,殿下自然都是对的。”   驿馆开了满架的紫藤,袅袅的紫色垂挂下来,颇有意趣,沈舟索性把人都召到驿馆来开最后一次告别会议。   相对像徽州、扬州这样大刀阔斧要“搞垮”经济的知府,淮安知府的手段明显要温和很多。   淮安知府有些磕巴,说几句,就要看看手中的策论,头低得几乎没抬起来过,“臣,臣以为,与其堵,不如疏导。江南富庶,实属难得,若因噎废食,受苦的也是百姓,不如各地强加管理,再设立官学等教化民众,殿下以为如何?”   徽州扬州还有些特色,淮安这样纯粹靠着漕运港口过日子的,一旦各地的货物不再来,淮安一无田地,二无特色贸易,能活活穷死淮安知府。   沈舟坐在紫藤下轻轻放下手里的白瓷杯,嘲讽地扫过一干臣子,“强加管理?那些案件发生的时候,合着各位大人都睁只眼闭只眼是吧?诸位官袍加身,也是一方父母官,治下如此混乱,小到流氓地痞,大到徽商晋商,啧,剩下的不用我多说吧?”   “臣等有罪。”呼啦啦跪了一地。   独独淮安知府站得笔直,淮安知府很耿直地道,“臣敢说,在淮安,虽偶有此等案件发生,但臣皆是秉公处理,绝无轻判,更不会徇私。”   徽州知府嗤笑道,“淮安那桩新娘变男尸的案子尚未了结,秦大人不知哪里的脸面说自己想来秉公处理,谁人不知道凶手是当地有名的无赖,秦大人是收了什么好处,将这案子拖到如今?”   淮安这位秦知府连结巴都顾不上了,大义凌然得犹如革命烈士,指着徽州知府怒斥道,“无凭无据,居然就敢这般污蔑同僚,他抛下井的乃是个女子,打捞上来却是无名男尸,至今还未查到身份,难不成江大人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连我徇私枉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沈舟打趣地瞄了江陵一眼,做人蛔虫的江大人,倒是个很妙的称呼。   江陵摊手,随后去拉架,“殿下面前,哪里容得你们失态如此?有话都好好说,秦大人,把手搁下,不酸么?他要咬你一口,你这指头还要不要了。”   “臣又不属狗,咬他做什么。”徽州知府不可置信,“您可不能偏帮他。”   “别把我拉下水,我就顺口一说,你俩这一个着急上火,一个睚呲欲裂的。”江陵手掌往下压了压,“说正事,别最后一回了叫殿下给你们个没脸,传出去也不好听。怎么被七殿下罚了呢?原来是秦知府和江知府俩人吵还不够打起来了。”   淮安知府又结巴上了,“臣,臣没有要打江大人,不是您这个江大人……”   徽州知府打断他道,“合着你还想打我是怎么着?你来啊!”   沈舟看得津津有味,觉得比吃饱饭没事干为了完成系统任务开政/治会议有意思多了,他示意江陵也坐下,“江陵你别劝了,让他们吵。”   扬州知府适时地在一旁帮着解说,“这二位大人本就是同窗,后来成了同科,再就是同僚,常年不和,从前裘总督在的时候也没法子,一碰上就要打起来。”   话音未落,淮安知府已经朝着徽州知府挥拳而去,留下一个乌眼青,徽州知府下盘极其稳当,直接朝扬州知府脚上狠命踩去。   江陵叹为观止,“哇,厉害了。”   吴峰看得直摇头道,“踩管什么用,站稳了踹才行,或者直接踢胫骨。观两位大人这个力气,打出个伤都不容易。”   在御前侍卫吴大哥眼里,两位大人莫说手无缚鸡之力,可能连鸡都打不过,更不要说鹅这种家禽界扛把子了。 第84章   说话间, 二人已经都倒在地上扭打,秦知府拽着江大人的头发,到底是受过封建精英教育的, 并不敢骂粗话俚语一类,只管用不带脏字的人参攻击往对方脸上吐唾沫。   江大人被拽得生疼,感觉本就不甚茂密的头发被揪下来许多, 怒不可遏地揭秦知府老底道,“你在这里得意什么?不过是个靠女人上位的怂货,什么衙内有个经年的老师爷, 那分明是你夫人!好意思说你治下多好多好,笑掉大牙!还不是靠抓着女人的裤腰带!”   “我夫人怎么了!我夫妻二人伉俪情深,琴瑟和鸣, 不似某人,富易妻,贵易友, 占了个全!”   眼见他们连读书时候抄过对方文章的事也要扒出来说, 江陵看不下去了,和吴峰道,“吴大人,还是分开他们吧, 这成什么体统, 街头小儿打架么?”   二人像小鸡一样被二位吴侍卫拎开,还要喋喋不休地对喷,“打不死你打不死你!”   江陵半靠在石桌边, 笑着拍拍手,“两位大人,表演得比船上的歌姬好看多了,这一招一式,一言一语的,茶馆说书的都及不上,不过是两榜进士,无愧于身上的官袍。啧,秦大人胸前这补子上的鸟都快要飞起来了,堪道是栩栩如生。”   江大人把头发被抓的愤恨都发泄在那官服之上,四品的鸳鸯补子被撕了一半下来,鸳鸯脑袋无力地垂着。   “去取铜镜来。”沈舟命道,“叫他们自己看看如今的样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江南的主官就是这样遇事对骂打架的泼皮无赖,治下百姓又能多知礼。”   一时铜镜被莺歌捧上,沈舟侧头看一眼江陵,似是在问,难不成你还要我出马?   江陵朝他一笑,随手将铜镜掷到诸人面前,“今日之后,诸位大人各返各地,既殿下赏赐,走之前便都照一照,看看自己是何等面目,尤其徽州、淮安两位大人,多照一会儿。本官接旨下江南,是领了陛下死令的,若几番治理,江南仍是这等模样,江某只能含恨而终了,诸位大人,许是也得陪江某走一遭。”   这些官员一面暗自喟叹京城来的消息太准了,口蜜腹剑江千里,真真是恰当,一面思忖着沈舟吃饱了没事干要下江南旅游的时候,就能处置了个裘总督,抽甄家一巴掌,这会儿他奉了圣命,砍个把知府知县还不是当玩儿一样。   紫藤花瓣悠悠落下,恰是落在沈舟的杯中,他只得停下喝茶的动作,将茶水连带花瓣泼在一旁。   轻轻的水声,竟吓得有几人都抖了抖。   “都退下吧。”沈舟冷冷地扫了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吃人的妖怪,引得你们这样恐惧。”   “殿下龙章凤质,天家血脉,我等心怀敬畏,以至于失仪,殿下恕罪。”发呆了好半天的慕容总督终于想起来替下属说几句话了。   沈舟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多问了一句,“齐二公子如何了?”   慕容总督勉强笑道,“老毛病了,好在有胡院判在,昨夜也算睡了个安稳觉。”   “近日放你几天假,好生照料你朋友罢。”沈舟道,“左右也不是短时间里能弄完的。”   谁也没想到,这会儿还惆怅着小伙伴病况的慕容宇棠,到夜里头,就已经了无生息了。   江陵乍一听,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吴峰,“吴大哥是说,慕容总督?是我认识那个慕容总督吗?”   “正是这位大人。府里下人说慕容总督午后去探望齐二公子时候还是好好的,之后一直在书房办公,到入夜的时候,下人进屋点灯,发现慕容总督已经断气了。”   “备马车。”沈舟搁下手里的书,“让梅将军亲自领兵,将已经出城的几个官员带回来。瞧瞧有没有跑得特别快的。”   总督府内已是一片乱,有还没走人的,譬如苏州知府、徽州知府,被遗忘在角落的金陵官学新任总裁,此时都被看管在一处三面临水的小花厅内,等闲是跑不掉了。   江陵悄声和沈舟道,“这一点儿提示都没有,不算主线剧情么。慕容大人多好的人,分明是个霸道总裁人设。”   沈舟摇摇头,“我这儿也没提示,无端端就领便当了,不知道背后是太上皇还是今上的黑手。若叫谢家小舅舅知道,该伤心了。”   皇贵妃胞弟,实打实的才子,便是慕容宇棠口中恩师,在粤广一代素有名声,只管教书,不曾入仕,据说当时为了皇贵妃入宫一事,还曾和两个哥哥大打出手。   “咱们折了个好帮手。”江陵道,“你觉得谁有可疑?”   沈舟见已到了书房门口,不方便说话了,便没有作答,立在门口正要往里看,被江陵捂住了江陵,江陵道,“虽是假的,万一吓着你。”   “去请胡院判来协助仵作一起验尸,下手注意着些,别辱没了慕容大人,总督府现在只许进,不许出。”   “殿下,齐二公子来了。”吴山道,“说是想见慕容大人最后一面。”   沈舟朝他身后看去,齐二公子身形单薄,面色惨败,比昨日被人打了还要难看,要不是有小厮扶着,大约就要被风吹走了。   这样楚楚动人的美男,几乎要折腾出旁人的母爱之心来。   “让他进去罢,盯着点,别叫悲伤过度,厥过去了。”沈舟点头答应,拖着江陵让开了路。   “多谢殿下。”齐二声音嘶哑,简单的四个字都发着抖,一步一挪地让人搀扶进了书房。   慕容宇棠是趴在书桌上的,从江陵站在门口的角度,只能看到齐二缓缓坐在他脚下,他看了一会儿,齐二半分未动,像是僵硬在雪地里的雕塑。   身旁的小厮劝了又劝,齐二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背着身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开。   “这齐二公子还真的是惨,统共就慕容大人这么个朋友了。”江陵心里有些酸涩,牵着沈舟走得远了些,“别看了,瞧着难受。”   沈舟不知怎的,有些怔怔的,江陵和他说话,他就随意地点点头,吴峰瞧着不对,皱眉道,“殿下?殿下莫不是冲撞了?”   “胡说什么,我不忌讳这个,只是觉得有些头疼,人闷闷的。”沈舟半阖着眼,深呼吸了几口气,“胸口也闷得慌,大约是白日里中暑了。”   江陵将他抱到凉亭内坐好,“今天又不热,哪有中暑半天这会儿才发作了,还是让胡……去请个大夫来瞧瞧,许是晚饭吃积食了,开些消食的方子来。”   沈舟晚饭吃了小半盘的炸排骨,又是油腻又是辣的。   “你才吃积食了。”沈舟在他脸上掐了一把,这样简单的动作却好似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手无力地垂下,不等再傲娇两句,人就软软地往一旁倒去,险些摔在地上。   江陵也顾不得和他争执了,忙将人揽在怀,给他拍背顺气,“吴大哥,你去截一下胡院判,让他先来给殿下把脉。”   吴峰正要应,忽然惊道,“殿下的脸!”   江陵低头看去,沈舟脸上和昨日过敏时一样,红肿了一大片。   吴峰经历的事多,很是警觉,“这事不对,殿下不能再留在这府里了,咱们立刻回去。”   倒是沈舟自己不肯,努力吸着气道,“若真有不对,也来不及了,万一对方埋伏在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倒不如留在此处静观其变。”   梅庚新去追走了的人,吴峰要亲自去请胡院判,此时只有一个吴山可用,吴峰耳提面命,“千万要注意殿下安危!”   “我知道,你赶紧走罢,放心放心,殿下在我在,江大人在不在我就不管了。”吴山将兄长往外推。   江陵取下腰际装了薄荷的荷包给沈舟嗅着,“心跳得厉害吗?你这什么人设,听说过敏会死人的,这策划……”   沈舟虚弱地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嘴唇,有些好笑道,“就是有些晕,也不难受,你别骂人家策划了,打游戏嘛,要是那种全息断手断脚的,还不得吓死你。”   “你还打过断手断脚的?”江陵捏捏他的手腕,“诶,你快别说话了,眼睛又肿了,和个小熊似的。”   “维尼熊。”   “是是是,敲可爱的维尼熊。”   吴山领着一队侍卫守在凉亭外,瞧着路过的下人,没一个好人。   江陵正在给沈舟讲故事,说的是“霸道仙君爱上我”,正说到仙君给女主角剥香辣蟹的时候,林如海匆匆而至。   沈舟还在那儿问,“仙君还给人剥蟹?你这哪里听来的山寨故事?”   “我/妈说的,我爸追我妈那会儿,就给她剥香辣蟹。”   林大人只听到最后三个字,见了沈舟的脸,语重心长劝诫道,“殿下如今吃不得蟹这等寒凉之物,辛辣更是最好不要碰。”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鱼塘:你前两章还夸我霸道总裁,结果你给了我一个便当???   我们两个老大姐终于都要离职了,谢谢她们全家……差点给我气出病来。   心肝儿们来猜凶手吧,猜对了有红包。 第85章   沈舟默默地把头转到江陵怀里, 拒绝听林如海说话, 顺便掩盖自己的猪头脸。   江陵看一眼吴山,表达了一下“大哥我俩这姿势你就放林如海进来围观这不好吧?”的意思。   吴山摸了下后脑勺,自己看秀恩爱习惯了,一时忘了要提防外人。   “咳咳, 我去送慕容总督最后一程。”林大人很是识相,不意沈舟在他身后含糊道,“   林大人久在江南, 德高望重, 便由你暂代两淮总督之职了, 待得事后必定向父皇为你论功请赏。”   林如海脚下踩到石子,踉跄了一步,又若无其事地转身要叩,“臣林如海谢殿下恩典。”   江陵抱着沈舟,避无可避,眼见着林如海就要连他一起跪, 林如海忽然站直了,“留着日后再跪, 省得折了这小瘪犊子的寿。”   沈舟肿着脸笑了笑, 挥手示意他退下。   江陵见外人走了, 持续叨逼叨模式,“就说不能吃辛辣的,殿下非用完晚饭还跑厨房去偷吃,要不是我去得快, 一整盘都没了……”   “烦。”沈舟小小声抱怨了一下,“你别说话了,我好难受。”   把江先生心疼得不行,在小殿下额头上亲了一口,“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吴山低头,恰好和他对视一眼,听得江陵轻声道,“命人看紧了齐二公子。”   胡院判火烧火燎地赶过来,顺子跟在他身后提药箱,老太医一瞧两人这缠缠绵绵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寻一处干净的厢房来,让殿下好好躺下,心平气和了,老夫才好诊脉。”   吐字重重咬在心平气和之上。   江陵认输,寻了处干净的客房,妥妥当当把沈舟安置好了,这才出了房门去见焦急不已的顺子。   “出了什么事?咱们家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去选秀了吧?”江陵坐到美人靠上,眼神还是落在房门口。   顺子脸色很是难看,斟酌着道,“江贾氏送信来说,您要是不肯救江春生,她就把……把太太的骸骨挖出来挫骨扬灰。”   他口中的太太便是丰氏。   江陵随意在红漆的美人靠上敲了敲,漫不经心地道,“你亲自走一趟,告诉她,她要是把太太的坟掘了,我就让她连江春生的尸身都摸不到,说不得哪天屋顶掉了的灰就是她儿子。”   “真的这样说吗?您也出宗了,是不是考虑给太太迁个坟?”   “以后再说吧,没别的事了?”   “没,没了。”   江陵意味深长地打量了顺子一番,“最好是没了,你是知道我的,素来心狠手辣,不大会留情面。甄姑娘的事,你仔细想好了再来回话。”   怎么甄家的人就敢登堂入室,跑去江家抢人了,又是怎么知道甄英莲就住在江府没有挪动的。   顺子冷汗都冒出来了,正待为自己辩解几句,江陵一摆手,“我说了,仔细想好了再回话,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回驿站去。”   他看似随意一靠,自在洒脱的样子,手指却不自觉地在膝上和栏杆上来回敲打,见顺子还杵着不动,不耐道,“等着我来请你回去?”   恰好胡院判心事重重出来寻江陵,顺子趁机就溜了。   胡院判坐在江陵身边,长长叹了口气,江陵的心也跟着被揪起来,老太医道,“我这个忧愁啊,唉,太忧愁了,我只当是花儿粉儿沾着了不当,也未曾细细给殿下诊治,不曾想竟是老早就入了别人的套了。”   江陵见四下都是自己的护卫,略放下心来,皱着眉问道,“可是哪里不妥?”   “殿下中了一种毒,平时瞧着无甚要紧,只有遇到引子的时候才会发作起来,且一次比一期重,上次不过肿了脸,今日就动弹不得了,我原以为先前是我的药起作用了,现在想来,应该是远离了那引子,渐渐自己缓过来的。”胡院判又是长叹一口气,“这等毒我也只在一些民间手记里见过。江大人,你看是不是贴皇榜寻医?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说不得国手就在民间。”   “不可。”江陵郑重地看着胡院判,神情极其严肃,“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若是那些个民间大夫做了手脚,殿下岂不是危在旦夕。胡大人是皇贵妃娘娘特意放在殿下身边的,除了您,旁的大夫我是一个不信的。您还称不上国手,那谁人又能担当呢?”   他说着起身,长揖到底,“殿下就托付给大人了。”   胡院判忙伸手扶他,“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只怪我学艺不精,江大人如此信任老夫,着实叫我没有颜面来面对你。政事我是一点不懂的,你只管派了可靠的人来帮我,我定当不辱使命。”   江陵颔首,“需要什么药材只管说。”   莺歌拎着裙子也出来了,见着江陵就笑眯眯的,“殿下现下好多了,只是还有些乏力,请江大人进去呢。”   “那我先去拟药方了,江大人进去看殿下吧。”胡院判难得的没有给江陵脸色,倒叫他有些受宠若惊了。   沈舟脸上还有几道红红的,倚在床头嫌弃客房的被子太难看,莺歌在一旁笑道,“奴婢带了殿下的铺盖来,江大人您先抱一抱殿下,奴婢这就来换。”   “谁要他抱,我自己不会起?”沈舟瞪她,莺歌却不害怕,笑着看江陵,“江大人快着些。”   江陵看着好笑,“你这妮子,胆子越发大了,不怕殿下罚你?”   沈舟乖乖把手搭在江陵脖子上,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胡院判方才和你说什么?他把完脉脸都绿了。这次也没喝什么药,慢慢就不肿了。”   “说你中了毒,遇到引子就会发出来。”江陵道,“可怜见的,打个游戏还中毒了,叫大舅哥知道可该心疼死了,把更有钱打死都是轻的。”   后头的话说得极轻,沈舟在他脖子上掐了一把,“哦,只有我哥哥心疼呐。”   “我心都在你这儿呢,你摸摸它看疼不疼?”江陵戏谑道,“这几日好生在屋里呆着,一应吃的喝的,使唤的东西,都得胡大人看过之后才行。”   沈舟不理他,转头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我把我的金牌给你,你自己玩儿吧,随便砍个谁不在话下。”   “嗯,有我呢。”江陵把他往上颠了颠,“好好睡,其他的事不要想了。”   “你要是敢把我摔地上,我就把你先拉出去砍了。”   等沈舟重新躺下,不多时便睡熟了,在被子里小小的蜷成一团,显见是累得很了。   江陵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示意莺歌和他出去,“殿下就交给你了,好生照料。”   莺歌收了笑意,敛袖行礼,“大人放心,奴婢跟了皇贵妃娘娘这么些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只是殿下到底算出了事,只我们几个人日防夜防,也难免疏忽。”   “你的意思是?”   “传信予谢家人,让他们送妥帖的人来,更何况,慕容大人出事了,原就该让谢家知道的。”莺歌怕他不悦,说得极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江陵的表情。   “不用如此,我虽吃着殿下的软饭,倒还不至于无耻到软饭硬吃,那要如何联系谢家?”   “奴婢自有暗中传信的法子。”   “莺歌姑娘只管放手去做。”   莺歌明显一愣,随后又变作那没心没肺的姑娘,笑着道,“可见江大人还是个好郎君,奴婢抽空一定在殿下面前给您说好话。”   江陵拿了沈舟的令牌,直接传令封了扬州城,“城门只许进不许出,夜里宵禁,违者严惩。往来船只,在港的扣下,细细探查是否有船今日离开的,新船命他们去其他地方靠岸。”   拎出来的诸位官员直接就住进了扬州府,统统严加看管,林如海觉得他动作太大,劝他沉稳些,被江陵不软不硬地堵回去了,“事已至此,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和殿下相比,这些人不足费心。”   “你不但有奸臣相,万没想到,还有一副酷吏心肠,当初竟没有看出来,还是老师说你睚眦必报……”   江陵径直打断他,毫不客气道,“师兄这也是要和我说古吗?需不需要算账?我前儿才还了徐四家讨饭的钱。”   可以说是迁怒林如海了。   林如海却大度一笑,“知道你心急,不和你计较。”   江酷吏也自觉没趣,翻翻白眼,“师兄赶紧去忙罢,这代理总督可不好当。”   谢家的速度,江陵还不知道,但是丰家人的速度,他见识了。   子时,丰三少来求见。   江陵这时候还没睡,一边盘算着还有什么疏漏的,一边等着慕容宇棠的验尸报告。   作者有话要说:  9月!从日更开始!要拿下全勤这个小妖精! 第86章   丰三少夜半而来, 江陵并未觉得是亲人重逢, 反而无端生出一股敌意来。人手不足,他自己慢悠悠去小厨房泡了壶浓茶, 这才让人将丰三少放进来。   书桌上端坐一只白猫, 目光灼灼盯着他, 背后的一捧尾巴和支架似的撑着它, “喵喵喵!”   “说人话。”江陵将茶壶搁得离它远一些, 万一烫着了又得去和沈舟告状被欺负了。   “殿下让你早点睡觉, 这都半夜十二点了,还不睡准备修仙吗?”小白猫舔了舔爪子。   “小舟还没睡?”江陵有些不想见丰家人了,站起来就想回屋。   小白猫道, “睡醒了没见你, 随便问问的,你不要太感动,哪能一直不睡等到你三更半夜呢。”   丰三少恰此时踏进门, 见江陵站着,笑着作揖道, “怎敢劳烦江大人亲迎,丰子晴见过江大人。”   江陵把猫从桌上拽下来揣在怀里, “坐吧, 什么事急着见我?”   “自然是为了丰家的事。”丰子晴完全不知道江陵在心里吐槽他的名字又像疯子又像女人,“祖母为我改名作子晴,就是希望丰家子女后人都可一声晴朗无雨,这里头也包括着江大人。”   “我早已出宗, 算作无父无母,不知道丰家算哪门子亲戚,能称我作后人。”江陵毫不客气怼了他一句,“既当日丰公子祖母尚在,便是丰氏亲母依然在,竟也能容得丰氏在江家为奴为婢?”   丰子晴眼中闪过不悦,含笑解释道,“当时的情况,一家子都是罪奴,姑姑又是未出阁的姑娘,如何还能嫁得好人家,倒不如留在江家。”   “你的意思是,丰家当时留下丰氏,就是为了让他给江家做妾的?”江陵道,“丰氏有大笔的嫁妆,远嫁个小门小户的安生度日总是可以的,说到底,就是丰家老夫人觉得她累赘了,是不是?”   “江大人说笑了。”丰子晴也不再多说,风度极佳地一笑。   江陵笃定他肯定不清楚当时的情况,从他看到的支线剧情来看,是丰家老夫人怕连累丰氏,特意留她在江家,到时候趁着过了风头,只当做是江老太太发嫁了个丫鬟。   “不必这样绕来绕去,若是丰家的事,你也不用说了,我不会帮你的。”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只抿了一口又放下了,“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丰子晴也不客气,给自己倒了杯,“大人才泡的浓茶,怎么又要歇息了?”   “要见丰公子这样的人物,当然是要提提精神了。”   “江大人靠着七殿下上位,不怕先人底下有灵,骂你是奸佞娈宠吗?听闻七殿下病着,不知道江大人是急着回去侍寝,还是急着侍疾?”   江陵冷下脸来,淡淡道,“你既将我的事打听的如此清楚,你就该知道,我这个人最是睚眦必报。来人,拿下。”   丰子晴万万没想到他一言不合就动手,终于有了几分急切,“难不成真的被我说中了?江大人一副被戳中痛脚的样子,要是这话传出去,叫整个江南怎么看你,怎么看殿下?”   江陵揉了一把要跳出来的小白猫,朝丰子晴露了个渗人的笑容,“你别以为背后站着什么狗屁泰西王子,就在我这里大放厥词。你不就是来戳我痛脚的,又惺惺作态给谁看。传出去?传出去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哦,还是先割了吧。”   “割了我的舌头,难道就没有别的人能说?只要我没有平安出去,明日江南的学子恐怕就要有新鲜题材做文章了。”   “学子?我只怕你挑错人了,科举舞弊的时候这些学子还没有被关出教训来么。”江陵走到门口,“金陵学政都在我这儿关着,何况区区一个你。另找一个院子关他,守好了,不许人和他说话,饭也不必送,留壶水就是。”   丰子晴在他身后道,“你难道真的不想替丰家平反吗?别忘了,你的亲娘也姓丰!你如今无宗无族,待得今上和皇贵妃知道你同七殿下的事,你还有几分活命?有了丰家做家世……”   江陵不耐烦地打断他,“丰家就是当年也无甚家世可言,何况如今。丰公子也别忘了,如今是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你该求着我帮你才是。”   “只当丰某求你,丰家也是书香世家,就这样……”   “求我也没有,我不想帮。”   江陵再一次打断他,也懒得再听,小小打了个哈欠,带着一身的困倦去寻沈舟了。   沈舟夜里被胡院判叫醒灌了两次药,此时也睡不着了,正精神奕奕地在床头看话本,江陵又好气又好笑,仿佛是提前体验了儿子不听话,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只好上前弯腰夺了他的书,“什么故事这么好笑?”   “说这家人被奸人所害,满门抄斩,多年后剩了个私生子去给他们报仇了。”   “听着像是个好故事。”   “不太好,他是借了其他人的身份去科举考试的,要含冤昭雪自然就要暴露身份,按着欺君之罪,贬为庶人了。本来官都做得挺大的了,连着相爷都要把亲闺女嫁给他,可惜。”沈舟往里挪了挪,嫌弃道,“你洗澡没有就往床上爬。”   “太晚了,刚才在外间拿冷水洗漱了一遍,明儿肯定上下刷新一新。”江陵钻进被子,“有些人就是视家族为一切的。尤其是被害的,换作是我……”   “闭嘴,睡觉。”沈舟白了他一眼,“这种有什么好打比方的,还嫌睡得不够晚?明日睡个懒觉,不到中午不许起。”   江陵使劲在他脖子边乱蹭了一通,“宝贝儿你这是心疼我?”   沈舟学着他的口气,幽幽叹道,“可怜见的,打个游戏都要熬夜了。”   胡院判端着今晚第三碗药,气势汹汹掀开帘子,见江陵抱着沈舟登时怒道,“江大人!干嘛呢这是!不知道殿下病着呢!你外头进来洗澡没有?换衣服没有?万一粘带了什么进来,可如何是好?你们这些年轻人呐,就是不仔细,万一引得殿下发病,他难受不说,你自己不心疼?”   江陵闭了闭眼,咬牙笑道,“胡大人说的是,我这就去沐浴更衣。”   沈舟被灌得眼冒金星,擦擦眼角被辣出来的泪水道,“今晚还要喝吗?”   胡院判琢磨了一会儿,看他可怜兮兮的,老大不忍心的,“不喝了,先试试这几剂药,不行的话就得再改药方了。咳咳,今晚殿下得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我知道了,胡大人也早些睡吧,忙了一整晚,也这把年纪了。”沈舟道。   “不,我还年轻着。”胡院判断然拒绝了沈舟的关心,“不过是该睡了,作为大夫,得注意养生。也是为殿下好,我不睡,殿下保准害怕还有药。”   沈舟哭笑不得,“快去吧。”   “那个,需不需要我给江大人来一发安神药?这样殿下也能更好的休息,他这人瞧着就怪烦的。”   “不用了。”沈舟简直无奈,唤来侍卫送他去厢房睡觉。   江陵匆匆洗了个药浴,头发还滴着水,这次不等靠近,沈舟就要踹他,“不许上来,身上一股药味,难闻死了。”   江大人可怜兮兮跪坐在床边,低头亲一口殿下的小脚,“累了一天了,还不让我睡觉,哪有这样不体恤的夫君,可真是要了人命。”   “你再吵?再吵让胡院判给你一碗安神药,放倒了随便扔哪里。”沈舟道,“什么事情耽误到这么晚?”   “丰家那个老三来找我,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背后啥人,拿我俩的事做要挟,让我帮他平反丰家。”江陵擦了半天,头发还是湿乎乎的,索性就准备这么睡了。   沈舟拿过被他扔在一边的布巾,坐在他身后帮他擦头发,“你怎么这么懒?我俩有啥事儿?我俩啥事都没有。”   江陵也不和他争,索性往后仰面一躺,直接把沈舟压进被褥里,沈舟气得咬他脖子,“你多大了?这么不要脸!衣服都给你弄湿了。”   “殿下还病着,穿湿衣服多不好,我帮你换。”   “唔……胡院判说今天要好好休息,特意说了两遍。”   “也许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事不是要说三遍吗?”江陵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拿了干净的里衣给沈舟。   二人折腾到凌晨,次日按着沈舟所说,果然睡到了中午方起来。   胡院判起得还要晚一些,又是验尸又是诊病,到底辛苦得厉害,老人家甫一收拾好,便匆匆来给沈舟把脉,足足花了一刻钟,这才悻悻地收了手,摇着头道,“昨日的药没有用,今儿殿下得吃新药了。” 第87章   沈舟自己倒是淡定, “胡大人只管开来便是,慕容总督的尸身可验过了?怎么说?”   胡院判正了正神色,屏退屋内众人,只留了江陵一人,带着几分忧虑道,“老夫已验过了,慕容大人所中的, 臣为所未闻, 观他音容宛如生前, 想来并未受什么苦楚。”   “我知道了。”沈舟点点头,“老大人辛苦。”   “殿下好生休息罢。”胡院判走了几步,又回首道,“老夫醉心医术数十载,南疆苗蛊亦有所心得, 如今遇到这奇毒也是束手无策,殿下这几日入口之物, 必须经由我严查过后方可。”   沈舟自是应允。   江陵道,“胡大人这是话里有话。”   “要么是自海外而来, 要么是宫廷秘药, 他并非不懂,而是不能宣之于口。”沈舟抿了抿嘴唇,“到这个时候,这游戏才有几分意思。”   “你是想先拿下舆论还是先查出凶手?”   “此人必有后招,现下凶手难查, 舆论肯定也为人所控,你预备怎么做?”   “你先回京,江南交给我。”江陵道,“这等阴险招数,我们带的人不多,只怕防不胜防,万一有个疏漏,你又要受苦。再一个,我只怕京城有变。”   沈舟迟疑了一会儿道,“承恩公世子在此处,京城不似会有大动。”   江陵捏着他的手把玩,“你也怀疑过了?我原先也这么想,当时皇后在王府产下双生子,其中一个夭折,剩下的虽封为太子,却也不为今上所喜,觉得是他命格太硬,克死了同胞手足。我自认识承恩公世子以来,此人虽人前公子如玉,却事事强硬远胜太子,太妃宫中折辱郡主,竟无一丝一毫的畏惧。按着狗血的路线,我就想到了,皇家产下双生子,若是两个男孩儿,有些王朝是要处死一个,只留一个独活的。那会不会承恩公世子是当时送出来,传说中夭折的小皇子?”   “那你现在不这么想了吗?”   “他太蠢了。”江陵轻蔑一笑,“我最厌烦人前人后两套模样,还装得不像的。倒不如索性太子那个由里及外的窝囊,还看得顺眼一点。尤其这次在齐二公子处,他被慕容总督一通打……等等。”   “那日你们动手,他好似变了个人一样,一开始还有挣扎,后面只管被挨打,同平时判若两人,会不会也是中了什么药?”   “我已经让人把齐二看管起来了。从他出现,变数就开始了。”江陵道,“此人不得不防。”   沈舟可惜道,“长得还不错,比齐柿子讨喜多了,头顶上的好感度也是正的。”   “咳咳。”江陵轻咳两声,沈舟眨眨眼,“这位公子,你喉咙不好,要不要请胡院判给你开点药吃吃,有病没病,你这个人都得吃点药。”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呐?”江河东狮陵轻喝一声,就要上前大发雌威,有侍卫站在帘外不敢进来,急切道,“江大人,您快去门口看看,一众盐商都在总督府门口跪着,要求见总督大人。”   “可以啊,一人发根绳子,挨个儿吊死在门口,挂成一排腊肉。”   沈舟被他说得有点恶心,踹他一脚道,“以后还吃不吃腊肉了,赶紧闭嘴,出去看看。”   江陵也不换官服,整了整衣冠,吩咐人道,“去寻个十几根粗绳来,再搬个凳子出去。”   “江大人可要软垫?”   “要软垫作甚?”   沈舟捂住眼睛,不想看他,“你只管搬个高些的凳子就是,他不是自己坐,留给那些人上吊垫脚的。”   “知我者,殿下也。”江陵附身,强行问小殿下索要了个送别吻。   门口乌压压跪了一地人,江千里难免感慨自己被人堵门已经堵出心得体会了,着实不容易。   领头跪着的是刘老太爷和金老太爷,各自由儿子扶着,颤颤巍巍,拖着老迈的身体,几乎就要晕倒。   最后头跪着一排孩子,还有随从抱着吃奶的娃。   众人见出来了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登时此起彼伏地高喊起来,“还请慕容大人留我们盐商一条性命啊!”   江陵扭头又和随行的小侍卫说了几句,小侍卫点点头,放下抱着的绳子,从侧门出去传话了。   “众位认错人了,本官不是慕容大人,本官是御史台从五品御史,江陵。”江陵负手而立,“众位在我这里吃了排头,便要见慕容大人,难不成在你们心中,他这个总督比陛下的圣命还要重要不成?”   刘老太爷先前怠慢了江陵,此刻开口慢了一拍,被金老爷子抢过话头去,金老头笑道,“江大人此言差矣,您有圣命在身,自然许多事要忙,我等是慕容大人治下的百姓,有事寻他哭一哭也无错处吧?”   “我若说有错处呢?”江陵也不叫他们起来,“想跪只管跪着,千万的身家压着,你们是该好好跪一跪,重得很吧?两淮虽是慕容大人治下,可我竟不知道你们要哭什么。陛下要肃清江南风气,尔等生为子民,只管从命就是。难不成给过你们脸面,贩了几斤盐,就敢质疑陛下,来当陛下的家了?”   “竖子无礼!你不过从五品,竟敢!”刘老太爷撑着膝盖怒斥道。   江陵面色不改,笑道,“不知这位老爷子官居何品,可有爵位?我这个人脾气最是古怪,你若不和我计较,我也不想揭人伤疤,大家一团和气,你若非要和我算这个,不妨辩一辩。我乃科举出身,状元及第,陛下钦赐翰林院编修,后升御史,兼任御书房学士,原来在老爷子眼里,也不过区区一位卑之人。”   刘家如今掌事的刘大老爷忙打圆场道,“家父绝非此意,江大人莫要多心,年纪大的人,难免心性急躁。”   “年纪大与我何干?我以为,我是来干差事的,不是来寻祖宗的。”江陵陡然变脸,大有雷霆之势,“林大人同你们客客气气的,不是为了把你们惯出来毛病来的,朝廷给你们发盐引,让你们赚的盆满钵满不是为了让你们对钦差抗命的!不是要见慕容总督吗?可以啊,来人,一人发一根绳子,谁先吊死了,黄泉路上也能早些见他,不过凳子就一个,得排个先后了。”   慕容宇棠的死可以瞒住,但是江陵觉得倒不如放出,看看幕后之人,想借他的死做些什么。   “尔等商贾,素日里骄奢淫逸,不顾律法,江南豪强,买凶杀个把人,不在话下,竟不知道是不是密谋串通好了,一面害了慕容大人,一面又要来求见,好栽赃本官。”江陵看绳子发完,还剩下大半人没有,冷笑道,“绳子也不够了,只得劳烦各位轮流死了。”   “江千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这样污蔑我等!你想在江南一手遮天,特特害死了慕容大人,也未可知啊!”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一手遮天。”江陵笑眯眯地把刘老太爷面前的绳子缠绕在他脖子上,刘老太爷险些抖成个筛子,“你敢!我外孙女可是宫中的贵人,若是她……”   江陵道,“老爷子提醒我了,杀人要灭口,斩草要除根,就是不知道您的外孙女是哪位贵人,皇贵妃娘娘一定会好生教导她的。”   金老爷子摸出些门道,大胆猜测江千里只是吓唬他们以泄愤,他推开儿子的手,站起身给江陵作揖道,“今日是老头子我糊涂了,受了刘家几分撺掇,也是存着能跟着捞到好处最好,不行也无甚损失,失礼于江大人了,但凡有金家帮得上忙的,您只管吩咐。”   “老爷子先把那凤仙桥的名字改了如何?”江陵笑道,“好端端的桥,好端端的女子,被你们拿来斗气,着实不妥。”   “还请江大人赐名。”   “我文采平平,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金润之得了老父暗示,浑然不记得先前自己和江陵互怼时候的厌烦了,笑着凑趣道,“叫草民看,不妨就叫状元桥,江大人可是咱们扬州城里出去的状元。”   “我牙也要笑掉了,替我那爱妾造的桥,转手赠给了江大人,江状元好大的面子啊。”刘老太爷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梗着脖子,顶着绳子,冷笑连连。   金润之立即道,“草民绝无此意,实在是为人驽钝,若江大人不怪罪,金家愿意新修一桥,以大人的名义。”   “不用了,修桥铺路都是各人的功德。”江陵摆摆手,他本来就是要金家一个态度,“既刘老太爷颇为自得这座桥,便仍旧叫着这个名字好了,也算对他风流韵事的一点子纪念。”   众人正扯着皮,忽然街角涌入一群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对这个场面进行了强势围观。 第88章   跪在总督府门口堵人互怼是一回事, 但是被其他人围观了这样丢人的样子, 又是另一回事了。   金刘两家平日在扬州城中总是一副眼高于顶富可敌国的样子, 一时间被招来的学子看到他们这副模样,隐隐都有些快意。   只除了一人,梅鑫延。   他会试名落孙山,梅庚新怕他在京城又做出什么蠢事,早早吩咐了去陪考的心腹,若是落榜,即日把这兔崽子押解回扬州,不许在京城多逗留。   梅鑫延本还想一览帝都繁华,结果一碗迷魂汤下去,第二天就出现在返程的船上了。   简直就是双重的打击,若是他生来没心眼,约莫得愁出个抑郁症来。   他郁郁寡欢多日,此时再见江陵,几乎激动得要窜起来了,上前一把要握江陵的手,“江兄!多日不见,江兄风采不改, 更胜往昔!”   江陵正在和金润之说话,冷不丁冲过来个二愣子, 也是吓了一跳,先前传话的小侍卫更是如惊恐之鸟,立时抽刀出鞘, 将江大人一把拎到身后。   江大人撞到那上吊要用的凳子,险些摔个狗□□。   小侍卫瞪着一双眼,惊恐万分,“江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江大人笑笑,对着他狗崽子一样的眼神也生不起气来,“请众位学子进府详谈。”   金老爷子拱手问道,“那我等?”   “先回吧,总得一件事一件事的来,就是上吊,也得排队不是?”江陵看看刘老太爷脖子上挂的麻绳,“都回吧,有你们跪的时候。”   梅鑫延睁着一双星星眼,“江大人不愧是今上称赞的青年才俊,富贵不能淫,对盐商都不假以颜色。”   被江陵从明月楼里召唤来的学子们也纷纷附和,甚至有人当场吟诗一首以歌颂江大人的美德。   听到“青天在上江在下”的时候,江陵嘴角抽了两下,心道活该你中不了进士,“府内备了茶水,众位请吧。”   两家盐商见他态度坚决,也只得看着他的背影叹气,金家先行告退,刘家却僵着不肯动,江陵似早就知道,不一会儿功夫,就有人出来道,“江大人说了,聚众冲击总督府,是准备谋反吗?”   口蜜腹剑江千里惯常是个喜欢扣大帽子的,这一顶谋反下来,刘老太爷纵是再愤愤不平,也无计可施,林如海讲究制衡,和稀泥得不要要的,决计是不会帮他们的,扬州将军梅庚新更是不提了。   这样扬州说得上话的就去了两位了,剩下那一位据说是死透了,就是招魂也无甚用处了。   江陵对这些莘莘学子的态度堪称判若两人,和蔼友善,风度翩翩,饶是喜欢吟诗那位第三次当场编写打油诗赞美他才貌双全,他也没有泼对方一脸茶。   若是从前,定是要泼的,说不得还会用茶杯砸破头。   江千里自忖从下江南以来,自己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好得叫刘老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他给书生们的任务很简单——文化宣传。   不是喜欢吟诗吗?多吟诗赞美赞美高尚的品德,譬如安贫乐道,最好大家都效仿颜回,天天记着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   不是喜欢八卦么?多去八卦些因为贪财坏事的犯罪案件,尤其是最终后果,什么砍头什么流放,让老百姓知道,钱是要赚的,但是不走寻常的路的赚钱,是要抓起来的。   扬州的书生们自从上次的科举舞弊案被人煽动了一回沸沸扬扬,结果进了回牢房,就老实了很多,也不敢非法集会了,更不要说上街□□了,最多呆在一起吐槽吐槽。   一时间江状元,江御史给了他们这样一个教化百姓的艰巨任务,个顶个的激动得面红耳赤,还险些激动出好歹来。   江陵见他们就差拍着胸脯表忠心的样子,淡淡道,“子曰,老者安之,少者怀之,朋友信之,江某惟愿能见这样的一个扬州,这样的一个江南。在此托付众位有学之识了。”   其中一人道,“还望大人赐我等当街演讲的资格。”   “自然可以,讲稿不必拿来与我看,但是你们要当得起江某的信任。”   “多谢江大人。江大人如果有空闲,不妨去扬州学政走一走,也给他们讲讲您的抱负和希望,毕竟学生几个只是少数人,扬州学政虽比不上金陵学政乃东南第一学,但也都是明理之人。”   江陵道,“慎言,陛下早就收回了东南第一学的牌匾。”   学子们难免跃跃欲试,梅鑫延最为直接,“这十几年间扬州也出了有三位状元了,进士更是不必提了,这东南第一学怎么就不能落在我们头上。”   这等耿直,就是自己人也受不了,提起这个话题的学子忙扯扯他,示意他闭嘴。   大家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但是你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好不好,君子要含蓄,含蓄懂不懂啊!   “你们的心思我知道了,江某可以把话放在这里,有功当赏,若你们真能做到,江某愿意上书陛下,赐下第一学的牌匾给扬州。”江陵道,“金陵当得,我扬州如何当不得。”   等送完了这群小书呆,江陵照旧往后院去寻沈舟。   被允许放风的沈舟脸上围了一圈鲛绡正蹲在花园的碧波池前看锦鲤,身影里透着无限的落寞,江陵忙上前和他蹲个并排,“这是怎么了?一个人蹲在这儿数鱼呢?”   “也不知道锦鲤好不好吃,油炸出来大概挺好看的。”沈舟扯扯面纱,“难看死了,跟个女孩儿似的。”   “不难看,我瞧瞧,哪儿难看了?这古装剧里的绝世美女不都这个打扮吗?”江陵索性坐下了,“想吃有什么难,我这就叫人捞出来送厨房去。”   “别闹。”沈舟伸出手指,在池中画了个圈,有锦鲤傻乎乎地凑上来碰他的手指,“胡院判说不能吃鱼,是发物。”   江陵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就把方才的事说了,让学子做点文化政治工作,沈舟倒是无所谓,“只是你总这样发火喷人,就是对方心理承受能力高,自己生气不难受吗?他们那里值得你费这样多的口舌。”   “宝贝儿你心疼我了?”   “谁心疼你了,只是怕你怼人怼成个泼妇,到时候可是要休出门的,沈家可不收母老虎。”沈舟觉得无趣,撩了一会儿水就要站起来,江陵忙借机揽了人,“仔细腿麻了站不住,可喝药了?”   沈舟听得药字,便觉舌头发麻发苦,“还没喝,胡院判亲自去熬了,据说要十八碗水熬成一碗,瞧着不大像治病,倒像是害命。”   江陵心疼得哄道,“去那边坐一会儿?我给你念话本。”   “不想听,昨晚听了个香辣蟹,这会子馋劲儿还没过去,你再说个麻辣小龙虾,我大约是要抛弃你下线了。”   “那咱们下线去吃点东西?”   “别了,有什么一口气来吧,到时候缓过气了,哗啦啦一碗药,简直是生而复死。”   “什么就哗啦啦,这词用的,那是下大雨了。”   沈舟刚一只脚踏进凉亭,身后就砸下了豆大的雨天,分明天上还挂着太阳,却不管不顾的落起了暴雨。   他返身摁了摁江陵的嘴唇,还捏了一把,“你这嘴,被胡院判说中了,别是乌鸦嘴DEBUFF吧。禁言吧,少年。”   “真的是乌鸦嘴就好了,咒死个把人不再话下,那是谁?”江陵透过小径,见假山后头隐隐约约露出半片白色衣角。   小侍卫淋着雨哒哒疯跑过去,又疯跑回来,脸上淌着水就回话,“禀告殿下,禀告江大人,那是齐二公子在祭奠江大人,虽然没有哭,可是瞧着很伤心,说是在烧祭文。”   沈舟道,“你去拿把伞送他回房,他身子弱,别淋出病来。让他看在慕容的份上,万万要保重自己。”   小侍卫嗯了一声,急急忙忙跑去执行任务了。   “可真难得,两位吴大哥手下还这样的小家伙。”江陵把沈舟拉进来一些,替他擦去脸颊上的雨水,“别过去,那儿有点漏雨。”   自有盯着齐二的人将他烧到一半的东西拿来给江陵看,本就烧的差不多了,又遇上下雨糊了字迹,别说祭文,就是他写了个谋反详细计划,江陵也看不出来。   沈舟一本正经道,“按着人设,这等病弱美人,不是外挂,就是变态,可惜可惜。”   江大人完全不知道他在可惜点什么,将纸屑扔回盆里,“小舟,当着我的面还敢可惜别的男人?”   “咳咳。”沈舟正欲回嘴,忽然喉头一软,摊开掌心便是血迹斑斑,“江千里,快来看,我吐血了。”   仿佛是什么新鲜事,还略微有点儿高兴,一团的孩子气。 第89章   江先生整个人都不好了, 沈舟还有心思调侃他, “吐血的是我又不是你, 你怎么跟遭雷劈的似的?喂!”   “胡院判!赶紧请胡院判!”江陵一把将人打横抱起,侍卫忙撑起两把伞左右挡住,剩下那个小侍卫抱着盆湿透的灰烬,“江大人,这盆东西我倒了哦?”   沈舟和江陵同时喊道,“不许倒!跟上!”   “简直是服气了,哪儿捡的人,傻了吧唧的。”江陵觉得好笑,“先前都没见过他。”   “你没见过很正常,据说是吴峰的哪个远房侄子,一直在我下头挂着名,年岁太小了,也不大使唤,这次人手不够,就放出来了。”沈舟把掌心的血迹在江陵衣服上擦干净了,“江千里,你说我们不会要输吧?”   江陵道, “输就输吧,也不赌银子不赌地的, 最多叫耿佑谦那混账看个笑话。你别说话了,眯着睡一会儿。”   沈舟调整了个姿势,攀在他肩头道, “你到底有没有照顾过人啊江大人,怎么总叫我睡觉呢,电视剧里演得都是,你不要睡,你千万不要睡,睡了就起不来了。”   “你看得假电视剧,生病不就是该睡觉吗?”   “老夫也以为生病是该睡觉的,再不济也要卧床休息几日,所以。”胡院判深吸一口气,怒发冲冠道,“所以!七殿下和江大人这是唱哪一出?!下着雨就往外跑!知不知道轻重!”   老太医连着伞都没打一把,吼完了怒气不减,冲锋兵似地走在最前头,一把扯开帘子,站在床边命令江陵道,“放下!”   江陵乖乖把人放下。   “伸手!”   沈舟乖乖把手伸出去。   胡院判看到他手心残留的血迹,捏着手打量了半天,这才确认不是划破的,气势直接就被戳破了,哆嗦着嘴唇道,“殿,殿下这是吐血了?”   “应当是又毒发了一次。”沈舟道,“方才我除了摸了一把池里的锦鲤,就是摸了江大人。”   江千里险些被胡院判恶狠狠的眼神惊着,在沈舟憋笑的神情中道,“要不辛苦老大人也替我检查一番?”   胡院判连个完整句子都不想说,一指帘后净房,“去脱干净。”   好在夏日里也不会冷,江大人光着脚,脱得只剩一条里裤,坐在净房的小板凳里,觉得局面有略微的尴尬。   就在胡院判翻检衣服的时候,小侍卫端着个盆道,“殿下方才叫属下带上,请殿下示下,现在如何处理。”   那些个纸灰还冒着些许的烟气,丝丝缕缕不绝地垂死挣扎。   “端出去!快端出去!”胡院判喝道,一个健步窜上去用袖子捂住沈舟口鼻。   江陵在里头听着情况不对,忙出来了,见小侍卫被胡院判吓了一跳,反而愣在当场,当即厉声道,“还不出去!”   “哦哦。”小侍卫似是回神,跌跌撞撞出去了。   胡院判这才松了口气,讪讪地坐回去,“刚才一时情急,冒犯殿下了。”   沈舟道,“无妨的,胡院判莫放在心上。要是无旁事,我想歇一会儿。”   “您歇着,我去看看那烟是怎么回事,今儿我就支个小炉子,在外间守着殿下熬药了,要是有药味,您暂且忍一忍。”胡院判深感江陵不太靠谱,索性决定亲自上阵,为沈舟打造铜墙铁壁。   至于慕容总督是为什么死的,老太医现在不大想关心,他就怕沈舟不知道为什么也死了。   沈舟看江陵衣衫不整的样子,嗤笑道,“还不把衣服穿上,这是露给谁……”   自觉这话说得不对,默默闭嘴了。   江陵却顺杆儿爬,笑道,“殿下这是明知故问了,我露给谁看您还不清楚?”   沈舟翻了个白眼。   “我去找齐二公子聊聊。”江陵把带着些许湿意的衣服穿好,随手散了头发扎了个马尾。   “你要去就穿戴好了去。”沈舟道。   江陵有些不解,“怎么了?这套胡院判检查过没问题了,我是怕旁的衣服又被人动了手脚。”   “那你把头发梳好了,好吧,随便你了。”沈舟侧身朝里躺下,拿被子闷了头,小声嘟囔道,“作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想勾搭谁。”   江陵大笑,隔着被子亲亲他,“小醋坛子。”   齐二公子暂时只能说是被监视,还不算被看管,慕容宇棠的尸身已经收敛,等着办丧事了,齐二就住在他生前的屋子里。   江陵和他问好的时候,他正有些茫然地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牡丹图。   没有题字,也没有署名,就是简简单单地花了一株墨色的牡丹,端庄肃穆偏又透着诡异的妖艳。   “想来这幅画是齐二公子的作品了。”江陵道,他并没有和齐二公子保持距离,反而像是经年的好友,和他并肩站着。   “区区拙作,不想他竟挂在卧室之中。”   “我以为公子你是想到的,只是不愿意去想。”江陵缓缓道,“聪明人面前不要说糊涂话了,他待公子如何,你比我更清楚,你怎么忍心?”   齐徽睿侧过头,病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个浅浅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残忍得惊人,“为什么不忍心?”   “江某白白在扬州城中居住了十几年,竟是这几日才知晓公子。”   “因为之前的你,不配。”齐徽睿重新转过去看那黑牡丹,他的手从袖里探出,纤长姣好宛如女子。   这样漂亮的手,摘下了墙上那幅漂亮的花,毫不犹豫地从中间撕开,随后掷在地上,“这种东西,不配挂在这里。”   他连着说了两个不配,却让人打心里觉得,他说得是对的,他没有像齐世子那样高高在上的倨傲,但却令人不敢轻视。   这个人很高傲,也很疯狂,这些东西隐没在他的文弱形象背后,支离破碎。   江陵这样想,他回了个笑容,抬手拍了两下,“公子说得是。”   “哦?”   “你会后悔的。”江陵的语气里带上了笃定,“当你一败涂地的时候,会后悔今日所做的,甚至连一个念想都没有留下。”   “你和沈舟久了,脑子也不太好使了,有一点可以告诉你,我肯定不会后悔杀你,这次换我了。”齐徽睿轻轻击掌两下。   来人动作的声音都淹没在雨声里。   一共有两个人,看身形都是女子,带着平板的面具,眼睛口鼻都只露出个可怖的窟窿,看不清模样。   “太丑了。”江陵摇摇头,“我以为齐二公子这样的人物,就算用杀手,也该是美艳动人的。”   “燕歌,让江大人看看你的样子,左右他也快死了。”   “是。”   许久未见的燕歌扯开脸上的面具,容颜和江陵初见时候一般娇俏,脸上温和的笑容却不见了,冷冷地扫过江陵全身。   江陵抱着手臂靠墙而战,半点快死的紧张之情也没有,反而笑道,“齐二公子,送你一句话,吾之旧友*似汝,而今坟头草丈五。”   齐二公子怔了下,而后失笑道,“这句话形容江大人最是贴切不过,你可以开始想想坟头种点什么了,咳咳……”   和江陵的对话耗费了他太多力气,他捂着嘴咳嗽了起来,燕歌见状想要上前,却又挪动了半步便退回去了。   “咳,动手!”齐徽睿命令道,“旁的话,我可以一会儿对着江大人的尸体倾诉。”   “已经来不及了。”沈舟提着伞站在门口,“你都倾诉了好半天了才想着杀他,晚了。”   反派死于话多,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江陵就看着沈舟笑,眉梢眼角都漾着春意,“可见齐二公子不是真心杀我。”   侍卫将房前屋后团团围住,小侍卫功夫不到家,重重落在房顶,要不是总督府用的瓦坚固,就要被他砸出个洞了。   齐二公子又咳了两声,摇头自嘲道,“你二人果然是好默契,本还想多聊几句的……”   沈舟打断他道,“我方才得到消息,京城生变,太上皇囚禁了今上和太子,说要拨乱反正,废他父子,重立被圈禁的义忠亲王为新帝。你不急着回去吗?”   “我不过是承恩公府二房的一个弃子,回去做什么?”   “二哥。”沈舟目光灼灼,“你隐忍这么多年,难道眼睁睁看着皇位旁落他人?我原以为父皇最疼爱的是小八,不想他最喜欢的是你。”   “不用想骗我回去,我在江南经营多年,大不了和王叔划南北而治。”   “殿下说笑了。”江陵接了话头,“若义忠亲王登基,天下大势在他,天下兵权在他,江南纵是再富庶,难道敌得过千万铁骑不成?更何况,这么大的一笔银子,玉器、舶来品、盐业、漕运,你确认太上皇和义忠亲王能舍得?”   第90章   “你们两个口才都很好。”齐徽朗笑了下, 如滴墨落在水中,转瞬即逝,只留下个缥缈的影子。   沈舟垂下眼,半晌后轻声道,“他说,这一杯敬你我从前情分,愿你今后福寿双全, 荣华富贵。”   齐徽朗甫一开口, 他的系统就开启了一个支线任务, 策划可能还没来得及给这个小支线取名字,只是单纯地放了一段当时二人相处的最后情景。   慕容宇棠在房前伫立良久,终于推门进去,照旧若无其事地道,“伤可好些了?”   齐二公子倚靠在床头, 微微皱着眉,“你既听到了, 怎么可如此淡然。”   他是真的不解。   “大约是还不敢相信罢。”慕容宇棠笑答道,“从前有些蛛丝马迹, 我因着信你, 从未放在心上,现今,你预备如何处置我?”   暗处的影卫紧张地抓紧了身下的房梁,除了燕歌还能有谁。   “我常年病着,你我二人从未一起喝过酒, 今日不妨陪我小酌几杯。”齐徽朗掀了被子下床,慕容宇棠扶着他,和寻常没有任何不同。   桌上的白玉酒壶原只是装饰,并未装酒,齐徽朗却执壶倒出了香气四溢的酒液,浅浅的一汪绿漾在薄如白纸的玉杯中,煞是好看。   “原本是给七殿下准备的?”   “不给谁,也可能是给我自己备着的。”   慕容宇棠点点头,“我本就命不好,庙里和尚说我是天煞孤星,自小被父母送去谢家念书,除了你一个朋友,倒也无甚亲近的人,这样也好,很好。这一杯敬你我从前情分,愿你今后福寿双全,荣华富贵。”   说罢从容饮尽,低低叹了口气,“回去躺着吧,睡一会儿就好了。”   江陵触发的比沈舟要慢,等他看完剧情,听得齐徽朗道,“到底是少年心性,我若是你,便不会说出来此事。他可告诉你,他在门口探听了什么?”   “探听?”沈舟嘲讽一笑,“我无话可说。”   多年挚友也可下如此毒手,此刻的局面,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他是你谢家学生,难不成会真心待我么?”齐徽朗像是很看不惯沈舟这副样子,“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就算是真心,他真心以待的也不过是那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齐二罢了。那个不是我。”   “哪怕江南尽付你手,你也不过是个可怜虫,日后你会有许多锦上添花的,可再也不会有人雪中送炭了,也对,你不稀罕。”沈舟转身,“这两个黑衣服的拿下,齐二公子好生保护起来,莫叫陌生人近了身,再惊着他。”   燕歌同另一个死士早就严阵以待,绷紧了神经,闻言忙亮出兵器,正要以死相搏,却都意料之外的瘫软在地。   齐二公子颇有几分意外,“这些隐私手段,你倒是用得不错。”   沈舟道,“同二哥彼此彼此了。”   “可惜了。”齐二从袖子里摸出来个白玉雕琢的小香囊,依稀能从镂空的纹路里看到里头黑色的香料,“算上这次,七殿下是第五次毒发了,可就不是起起疹子这么简单的事了。告诉你也无妨,这毒叫作满庭芳,香味最是怡人,初闻便是毒入表里,再闻毒入肺腑,第五回 可算是深入骨髓,无药可救了。”   “你欲如何?”   “放我走,解药双手奉上。”   江陵摇头道,“我不信你,谁知道你的解药是不是有用。”   齐二将香囊抛在地上,白玉在坚硬的青砖地上碎开,溅起一些碎片,“随你信不信,七殿下是死是活对我都没这个重要。”   “你自己是死是活却把握在我手里。”江陵道,“你常年病着,体内药□□杂,这蒙汗药才对你没用,可是难道不会引发你身体里蛰伏的毒性么?”   这是慕容宇棠介绍齐二时候说的,幼年不知道为什么中过一次毒,对他的身体来说犹如是雪上加霜,一直到成年才稍养好一些。   “算起来,二殿下是真的可怜,如果早出生一刻,此时便是太子。”江陵往前走了两步,“哪怕由你做承恩公世子,也比现在好得多,可偏偏今上需要给你树一个挡箭牌,结果你成了二房的孩子,偏又遇到这样的继母。二殿下想过,要如何处置齐二夫人吗?”   齐二眉眼里藏着浅浅的阴蛰和狠毒,“你都不打算处置江贾氏了,区区一个齐二夫人算什么。”   沈舟勉强压抑着咳嗽,脸上浮现起不正常的潮红,“没有也无所谓,黄泉路上兄弟二人还能做个伴,等义忠亲王上位,帝都那两位说不得也一起来,可以打麻将和叶子牌。”   “那七弟你先去找好桌子,二哥我一定多烧几副麻将骨牌给你。”齐二公子说罢自己到床边坐下了,“就不送你们了,站久了有些累,这两个人拖出去罢,占地方。”   江陵忍着去抱沈舟的手,朝他行礼道,“好好躺着吧,睡一会儿就好了。”   “不用学他说话,你期望看到什么?看我失神难过?”   “走了。”沈舟拽过江陵的袖子,步伐有些快,刚出了院门,就扭头朝地上喷了一口血,顺着地上的雨水就蔓延成猩红的一片。   超大一口。   不知道会不会贫血。   晚上如果申请吃毛血旺补一补,不知道江大头肯不肯。   胡院判又肯不肯。   小殿下发着呆,周身的护卫只能看到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地上那摊子血,呼啦啦跪了一地,小侍卫更是哭得和死了娘一样,“哇,呜呜呜……殿下!殿下你不要死啊殿下!”   然后被其他大哥拖到边上去暴打了一顿,“殿下面前,怎么好死啊死的,嘴上没把门的啊!”   沈舟自己是不信的,被江陵抱回去的时候还在嘟囔,“又不是熏腊肉,怎么闻一闻就透到骨髓里呢,胡院判给我这个最多闻到肺里晕一晕,就是熏腊肉也得熏好长时间吧。”   江陵也不想再看到腊肉了。   胡院判好好一个老太医,就快被整成神经病了,抱着药箱坐在沈舟边上,“怎么我就没听过这个毒呢,也不是熏鱼啊,熏熏就染上了,就是熏鱼也得要时间啊,这最多就染一下,要是有毒碰下就入肺腑,宫里娘娘不早就改良了去当香体露了。”   江陵登时连熏鱼也不想再看到了。   熏字都不想听!   沈舟缩在被子里,抓紧时间和江陵交代后事,“万一我死……”   看着江陵眼神不善,忙把话收回去了,先把胡院判赶出去沉思,随后从背后抱着脸色铁青的江陵道,“万一我掉线了,你记得搞死齐二。游戏可以输,齐二必须死。”   江陵点头。   “记得每天给小白猫喂水喂鱼干,它也吃辣的,还要梳毛,九根尾巴都要梳。”   江陵点头。   “记得……嗯,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我会在临死前想齐的。”沈舟把侧脸贴在江陵背上,“这样你就当不成皇后了。”   江先生忍不可忍,转身把沈舟摁倒在床上,“怎么感觉你特别想赶紧那什么呢?趁着我打游戏时候好找小妖精上门?”   沈舟眨眨眼,睫毛几乎要扇在江陵脸上,“对啊,到时候你躺在床上打游戏,和死了一样,我就和小妖精站在床边亲亲抱抱。”   “那我就在游戏里找小妾,五个!”江陵摊开手掌给他看,“五个!”   沈舟摊开两个手,挡自己脸前,超认真地道,“那我就勾引十个!十个小妖精!你说你怎么办!”   江陵撑不住笑了,亲亲他的掌心,“那我就使劲哭呗,哭得超伤心超伤心。”   “哼!”   胡院判抱着一套银针,怒吼道,“江!千!里!你这是要干什么!信不信老子一针扎死你!”   一激动直接把帘子给扯下来了。   要不是沈舟拦着,江陵当场就能因为玩家角色死亡被强制下线了。   胡院判把江陵扔出去,喘了半天才缓过气,捏着最粗那根针道,“也不能他们说什么是什么,只要用银针探几个穴位,就能知道真假。”   “万一是真的呢?”   老太医愤然道,“万一是真的,老夫也能治好你!老夫乃是杏林世家出身!从出身那天起血脉里就流淌着医术!”   不要去得罪一个手里拿针的大夫,七殿下如是说,“我深信您的医术,您尽管扎。”   “大夫扎的,怎么能叫扎呢,这叫用针!”   江陵拽着被扯掉了半幅的帘子,站在门口朝沈舟笑,“小刺猬。”   沈舟禁不住笑了下,人不自觉就动了,胡院判正全神贯注,好悬没扎歪,稳住了心神,回头用死亡视线盯着江陵,“江大人。”   简直从牙缝里挤出来了,还带着森森的杀气。 第91章   江大人自从遇上胡院判, 就只有吃瘪的份, 好看的小殿下没有他的份, 公务倒是有很多份。   代理总督林如海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江大人请过去。   江陵只好去了。   林如海嘴上长了一个火泡,说话的时候, 经常不自觉地就嘶一声,“嘶,你是不是也太简单粗暴了?就把人全关起来?京城已经大乱了, 江南各地的主官全在你这儿, 还嫌不够乱的?”   江陵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做法, 好像确实是这样, 而且不止这些个官员,他连扬州城都封锁了。   “你要想想解决方法,而不是僵持局面,嘶。”林如海心急如焚, “京城有没有新消息?囚禁了今上和太子,那后宫女眷呢?玉儿会不会有事?”   “师兄, 不要急。”江陵给他倒了杯茶,“侄女儿不会有事的, 相信我。”   “一旦今上被废,那后宫……”   “嘘。”江陵打断他,“你以为是这么好废的?若是今日废得了,当年也不会被逼圈禁了义忠亲王,又改立今上了。”   只是他到底解禁了扬州, 放回了众人,慕容宇棠的死在这样的局势下显得不足为道,随之而来的,是两淮的禁令。   所有进出港口、城市都要严加检查,夜里设了宵禁。   林如海既要忙公事,又要担心林黛玉,几日下来人就瘦了一圈。   江陵每日只被允许站在门口以眺望地方式探望一次沈舟,心情也不比林如海好多少。慕容总督停灵七日后匆匆下葬,江陵寻了城中香火最鼎盛的白塔寺为他超度。   齐二公子叫人送来一沓子经文,说是抄给慕容宇棠的。   江陵原封不动退回去了,并且叫人端了个盆儿,让他自己在屋里烧,“江某不提供带烧纸服务。”   想了想,又给了些纸钱锡箔元宝啥的。   想比齐二的淡定,知府们的逃出生天,丰三少显得最为激动,他每天要求见江陵十几遍,然后到了夜里被江陵统一驳回。   胡院判的治疗工作进行地并不顺利,他同江陵道,“我想知道那个药引是什么,就是和你殿下所说,那个香囊里的东西。”   只是那些个东西早就被齐二自己收拾起来藏好了,江陵去那块青砖地转悠了半天,一丁点儿痕迹都没有,只能在齐二的轻笑里铩羽而归。   小侍卫坐在屋顶上,晃悠着腿,江陵想着心事走过去,一脚被踢在额头上,二人也混得挺熟了,小侍卫终于明白江陵不会打他也不会骂他,故而笑眯眯地道,“江大人,你又来看殿下啊。”   作了孽了,好端端的媳妇儿,进了重症监护室,只能限时探望。   江陵摸了一把额头,黑乎乎的,再看他的鞋子,当即怒道,“你这鞋脏的!跑哪儿疯去了,这黑的白的。白的?你赶紧下来!”   “诶,怎么了?”小侍卫赶紧跳下来,平沙落雁屁股着地简直完美。   吴山默默地捂住脸,真的是太丢人了。   江陵蹲下来身仔细观察他脏兮兮的靴子,随后大喊道,“胡院判!胡院判!胡院判!”   “我没聋没聋没聋!”胡院判中气十足地踩过门槛和他对喊,“什么事儿?!”   “你快来看,那个药引!”江陵捏住小侍卫的左脚,沾了的泥巴里正掺杂了几星白玉,和依稀可见的香料碎片。   “抬脚!”胡院判严肃地命令道,随后把小侍卫的鞋子给扒下来了,三两步就冲回去继续科研活动了。   小侍卫一个金鸡独立,浑身直晃,江陵一指吴山,“吴二哥你来扶一下这个小孩儿。”   “吴来!把你那蹄子给我放地下,哪儿这么金贵呢!”吴山才懒得扶。   江陵这才知道这个小侍卫叫吴来,这名字取的,无赖。   京城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虽是八百里加急,但也花了半月时间。   太上皇将今上和太子送到皇家别院里去休养,后宫诸位主位娘娘直接被封了宫,但凡劝诫的人,哪怕是皇亲,也有被杀被罚的,总计砍了三个人,罢官七人,官位不等。   太上皇重坐龙椅,众人的反应还不算太大,等义忠亲王着亲王服色出现在金殿之上,就不一样了,左都御史足足跪了一天,碍着不杀言官的祖制,太上皇命左都御史回家养老。   贾赦在一有风声的时候,就卧床不起,甚至听从正在修道的贾敬建议,搬到了城外的庄子上疗养。   又一日,太上皇赐婚宜春郡主林黛玉和荣国府嫡孙贾宝玉,特命贤德妃贾氏操办婚礼。   又过一日,西北大营举兵清君侧。   胡院判得到了那泥里的香料之后,废寝忘食三天三夜,终于找到了解毒方法,不顾是凌晨三点,匆忙把沈舟从被子里挖出来,然后灌了一碗浓浓的药。   沈舟从来不知道中药有一天还可以厚得和热巧克力一般,那丝滑的质感,简直了,他当时眼泪就下来了,鼻涕也不甘示弱。   可能策划就是随便拿来玩弄下玩家的,也不见有什么特殊药效,小殿下就被宣布痊愈了。   江陵抱着他坐在池塘前,看着肥嘟嘟的锦鲤游来游去,幽幽道,“我们也该进入战斗副本了,找梅将军来,我们去清君侧。”   “等你从江南打回去,大概人都死得透透了。”沈舟捏住他的脸往两边扯,做了个丑丑的鬼脸,“我有点累了。”   “去睡了?”   “下线休息会儿吧,随他们造反去,你只管守着江南就是,再不济也能做个李后主。”沈舟揉了半天,这才放过江陵发红的脸,懒洋洋地缩在他怀里,“这次时间还挺长的,有点累了。”   江陵自然应允,“行,算着鸭汤也该好了,转悠会儿吃午饭了。”   然而沈舟在游戏里刚刚吃过早饭,一时露出个非常复杂的表情,“我们在一起之后好像除了吃就是吃?我好久没吃辣了,早上小馄饨里有点胡椒粉,居然觉得好感动。江千里,我变了,我再也不是那个纯洁的我了。”   江陵亲亲他,“不用纯洁。”   小白猫四肢垂下,和死了一样趴在栏杆上,闻言艰难地翻了个白眼,“喵,检测到玩家要求下线,倒数开始,321。”   滴——恭喜您已退出全息游戏红楼梦。   沈舟回到现实就觉得自己身上重得很,压得喘不过气,原以为是江陵,睁眼一看,是萨摩耶正横在他们两个身上。   看到他醒了,萨摩耶踩在他们身上,欢快地转了个圈,伸出舌头去舔沈舟。   沈舟差点被踩出内伤来,忙把它赶下去坐起来顺气。   “咳咳。”江陵也不大好过,揉着眼睛道,“宝贝儿你是不是又重了。”   窗台上坐着个短发青年,阴测测地道,“你猜?”   他冷不防的出声,江陵强自镇定,沈舟则是翻身趴下用枕头盖住自己的脸,懊恼道,“哥你怎么回来了,你坐那儿看多久了?”   难怪忽然有了强烈想下线的念头。   萨摩耶耷拉着舌头一个飞跃,扑向沈川,然后重重摔在地上,“嗷呜!”   摔得还挺高兴的。   江陵忙从床上下来,整理了下衣服,“哥哥你好,我是江陵……”   麻利地把身高年龄体重家境工资房产等等信息给报了。   沈川面无表情地听了,冷冷道,“谁给你的勇气喊我哥?”   “我给的。”沈舟没好气道,“你先出去,说过不许擅自进我房间的,我要打给妈妈告状了。”   “你打给龟丞相都没有,胆子大了,敢带男朋友回来,还爬床了?”   “我们是纯洁的打游戏!纯洁的!”   “当年耿佑谦告诉我他只是纯洁地在他老婆店里打工体验生活,你们有没有考虑过纯洁的感受?”   沈舟哼哼唧唧了两句,沈川没听清,“你大声点儿,我又不会打你。”   江陵避开那一坨萨摩耶,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经人,“沈先生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小舟的。”   “哦哟,一会儿哥哥都不叫了?你说,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沈川冷哼一声,“看着就不是正经人。”   江陵:我长得就不正经,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的,你可以和我爸妈投诉我。   “沈大川!出去!把门带上!”沈小舟炸毛了,“顺便把狗也带上!”   沈川很不高兴,“你问题还没有交代清楚!啊呀!”   沈小舟不想说话,并且向他哥扔出了一本组织关系学。   “嘶嘶嘶,疼死了,你这念的什么专业,书厚的和砖一样。”沈川踢踢地上那坨萨摩耶,“走了走了。”   萨摩耶坚决地赖在地上。   “给你开罐头!”   “嗷嗷嗷!!”萨摩耶蹭地站起来,前后围着沈川绕圈,尾巴摇得飞起。   屋里终于安静了,江陵把沈舟从被子里挖出来,“宝贝,接下来怎么办?你哥哥好像不太喜欢我。”   沈舟用被子捂着脸,只露出亮闪闪的眼睛,“江大头,我们私奔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差点睡着了,心肝儿们晚安。   沈大川和沈小舟 第92章   沈大川在楼下喂完了狗, 擦完了地, 还把饭煮上了, 但是直到饭好了,他心爱的弟弟还是没有和那个不正经的男人从房间里出来。   闻着厨房里的老鸭汤香气,沈大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 再去爬窗户小舟肯定会生气,可是敲门他肯定也不会开。   夭寿啦,有个渣男要抢走宝贝弟弟。   厨房光线很好, 可以清晰看到院子里的景色, 紧接着沈川就看到他弟弟带着江陵从院墙翻了出去。   沈川:……   沈川:(╯‵□′)╯︵┻━┻   江陵一把接住从墙上跳下啦的沈舟, “可是我车钥匙还在你家茶几上。”   沈舟咬了下嘴唇, “没事,你等着。”   说着他踮着脚朝院里大声喊道,“哥!把江陵车钥匙扔出来!”   沈川心想我别是个傻子吧,你说扔就扔, 扔垃圾桶还差不多,然后他就去客厅拿了车钥匙, 又滑开通向院子的移门.   沈家花园的外墙上装饰着数扇花窗,沈舟踮着脚, 隔着花窗露出半张脸,催促道,“你快点儿!”   沈川老老实实地把钥匙从海棠花窗递了出去,“来了来了,怎么能扔, 万一砸着你。”   说罢又觉得自己太没有哥哥的威严,想要冷起脸来教育沈舟一番,沈舟却眨眨眼,朝他挥挥手,乖巧得简直叫沈川萌化了,“哥哥债见。”   “嗖”的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江陵牵着他慢慢往停车场走,“这就是你说的私奔?宝贝儿你怎么不和我这样说话呢,我都没听过你卖萌。”   沈舟没好气道,“要不是你不争气,不讨他喜欢,我至于么。每次只要大舌头和他说话,他什么都答应。你又不会不答应我什么。”   江陵道,“我也会有不答应的。”   “比如?”   “比如小殿下说,不许乱动,我要睡觉。或者是……”   沈舟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他的嘴捂住,“臭不要脸!”   江陵取车的时候发现自己左边几个车位停了架马车,表情一时有些复杂,右边两个车位,则是各停了一把长剑。   “都嫌搁在家里麻烦,非放在这儿,上回来了个蹭车位的,差点没吓死,还是物业解释说是景观装饰,先暂时搁这儿才糊弄过去。”沈舟在江陵一脸惋惜的表情里自己系好了安全带,“你看什么,唔……”   江陵探身过去,把人摁在座椅上狠狠亲了一通才放开,沈小舟气得直掐他,“有监控的!你发什么浪!”   “我错了。”江陵认错态度极好,在他脸色轻轻啄了几口,“宝贝儿你想去哪里玩?我们去坐摩天轮?”   “不去,恐高,万一倒下来呢。”   “那去水族馆?”   “不去,一去那儿所有鱼都跟着我走。”   堪称是万鱼空馆了。   江陵还在想约会的去处,电话响了,他看到更有钱这三个字就把电话摁断了。   耿佑谦不屈不挠地继续打,直到被江陵拉黑之后,又用莫穹的继续打。   江陵表示服气,正要接起来,沈舟先他一把摁了通话键,“喂?我是沈舟,请问哪位?”   耿佑谦在那头酝酿的情绪迅速憋下去,温和道,“小舟啊,我是耿佑谦,江陵在吗?”   “不在。”沈舟一本正经地道。   “你这孩子,我不是替你哥来抓你们的,我这有正事呢,这个游戏不是在内测吗?我估摸着差不多了可以开始公测了,想让你俩给做个代言,主要是你,他是其次的。”耿佑谦循循善诱,“知道你差钱,就当帮我和你小穷哥一个忙,给自己也赚点零花钱,不然你包养江小陵还要花沈大川的钱,多不方便。”   江陵的手机通话声音调的不是很大,于是现在自作孽地听不到对面的更有钱到底在说什么,只能看沈舟认真地点头又点头,最后道,“耿哥哥说的有道理,我听你的,你到时候拿给我签就可以了。”   江陵抢过手机,“更有钱,你要我媳妇儿签什么?!”   耿佑谦不紧不慢地吐出三个字,“卖身契。”   “滚滚滚,签你二大爷!”   “我没有二大爷,小穷也没有,太可惜了江先生。”   风水轮流转,轮到耿佑谦挂电话了,并且还拉黑了江陵。   江陵把手机扔到后座上,然后开车。   沈舟也不问他去哪里,只是捏起江陵车上的玩偶看了看,“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   车前摆了一对毛茸茸的小熊,怀里都抱着小小的爱心抱枕。   “我妈妈非要放着,说是招桃花,不过现在看还挺灵验的。”江陵道,他七拐八拐出了城,又上了高速。   沈舟打了个哈欠,转了转脖子,觉得坐得有点累,“到底去哪儿?不会去把我卖掉吧?”   “哪儿舍得卖你,带你去摸毛团子。”江陵通过收费口后,转进一条小路,大约十五分,面前出现了望海城知名景点——望海山。   恰好遇到某所学校小朋友春游,大巴士一辆接一辆,都是小孩子嘻嘻哈哈的活泼打闹声。   江陵绕着山路开了一会儿,身边的小殿下不说话了,他扭头看了一眼就笑了,沈舟蜷在座椅上睡着了。   他从后座拽了毯子过来给沈舟盖好,刮刮他的鼻子,“小猪,就知道睡。”   山边有个隐秘的隧道口,被藤蔓遮掩,凌霄花开得正好,垂下灿烂的红色,车子进入隧道的时候,藤蔓花叶都只是轻轻颤了颤,仿佛方才不过是微风轻拂。   沈舟一觉睡醒,已经是夕阳西下,他揉揉眼睛,问江陵道,“毛团子呢?”   江陵不知道坐在边上看了他多久,眼神温柔得让沈舟侧过头去,“问你话呢!”   “毛团子不就在外面,你开门时候当心一点。”江陵揉揉他的头,“只是现在天晚了,我们可能要住在这里了。”   沈舟趴在窗户上往外张望,不由瞪大了眼,也没听清江陵到底说什么,小心翼翼打开车门,立马有许多毛团子蹦蹦哒哒地窜过来,耳朵超大的小狐狸趴在他的鞋子上,歪头打量着他,大耳朵跟着它的动作晃啊晃。   “好可爱。”沈舟蹲下身试探着摸了摸,后面便索性坐在草地上了,“那个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江陵坐在他身边,随便抓了一只小兔子蹭蹭他的脸,小兔子耳朵抖抖,严肃地努着三瓣嘴。   “你怎么知道这里?”沈舟把爬到自己头顶的大耳狐摘下来,惩罚性地弹了摊他的大耳朵,“真的好可爱!”   江陵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去亲,“你只能亲我。”   “嗯,好啊。”沈舟出乎意料地没有瞪他也没有傲娇,反而轻松地点点头,然后把大耳狐在江陵嘴上贴了下,“喏,那你替我亲。”   带着笑意的眼睛微微弯起,天上最亮的星星也比不过,江陵凑过去,沈舟把大耳狐挡在中间,小狐狸无辜地和江陵对视。   然后被抢走,随随便便就叠在了小兔子身上。   沈舟抱住他的脖子,整颗心都甜成棉花糖,软绵绵又轻飘飘,一不小心,就飞上了天。   “喵?!喵喵喵!”拖着九根尾巴的大白猫急得用爪子直挠江陵衣服,“夭寿啦!这里都是幼崽!你们两个不要带坏它们啊!”   两个人亲的忘乎所以不肯分开,大白猫只好又去赶那些排排坐看得超级认真的毛团子,“喵~听话,好孩子不看这个,少儿不宜。”   小鹿啪嗒坐在它身上,把大白猫牢牢压住,还温顺地舔了舔猫耳朵。   江陵意犹未尽地松开沈舟,看着被压趴在地的大白猫道,“小白,半天不见,你都胖成这样了。”   “我这叫威猛,你才胖!你全家都胖!”大白猫张牙舞爪,尾巴直扫,小鹿被弄得痒了,抛开大猫跑到便是去啃嫩叶了。   沈舟把大白猫抱过来,皱了眉道,“小白,你不是GM么?还能出游戏?”   “你们都能出,我为什么不能出,我本来就是活的。”大白一面嫌弃道,一面用下巴直蹭沈舟,“喵~~”   江陵一把拽住它的九根尾巴,硬生生把他从沈舟怀里拖出来,“你都这么大了,再也不是要人抱来抱去的小猫咪了,恭喜你,终于长大了。”   “喵嗷!”大白猫试图在江陵脸上挠上几道子,它在游戏就想这么做了,奈何GM不能攻击玩家,如今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沈舟根本不管他们的人猫大战,他此时正趴在地上看两只小松鼠滚送过,蓬松的大尾巴几乎比身体还要大。   金乌西垂,月亮上线,沈舟抱着一堆毛团子揉,还要防止他们争风吃醋,力图雨露均沾。   尾巴就是正义,向毛茸茸势力低头。   作者有话要说:  心肝儿们周末愉快=3= 下章回去造反了 第93章   二人皆未想到, 本以为停滞的时间, 却依旧在游戏的世界里转动。   太子推开窗, 立刻有雨水飞溅进来,雨越下越大,明明是正午天空却犹如夜晚一样漆黑, 屋里已经点起了灯,幽幽的光照在脸上,透着凄凉。   外面厮杀声四起, 他可以想象, 雨水冲刷着一具具尸体, 血很快会被冲刷干净。   身边的妻子如往常一样恭顺的为他倒了一杯酒, “殿下是陛下长子,昭告天下的太子,何必担忧那些乱臣贼子,陛下必定会为您讨回公道的。况且太上皇一直疼爱您, 说不定到最后时刻会回心转意的。”   太子端起白玉酒杯,酒香四溢, 他笑道,“他们给了你什么样的报酬, 让你这样迫不及待的来送我这个太子上路,嗯?孤的太子妃。”   所谓昭告天下的太子,国之储君,如今只能蜗居在这个狭小的宫室里,等外面的宣判, 这个太子实在是当得妙啊。   太子妃有些慌乱的道,“臣妾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哦?”太子晃了晃手中的杯子,“那还请太子妃同饮一杯。”   昏黄的灯光下,他神色依旧温柔,认真的看着王氏,几乎和寻常一样,带着些许软弱,王氏脸色一白,避开太子的眼神。   不耐这样的墨迹,门外的人大力推开房门,陈旧的木门重重撞在墙壁上,激起厚重的灰尘。穿着重甲的将领冷不防被灰尘落了满头,骂道,“这什么破地方!太子殿下还是赶紧上路吧,别为难臣等了。”   窗边的太子并不为所动,手指蘸了酒液在桌上随意画着,酒里的毒大概很烈,灼得指尖生疼。那将领一瞪眼就要发作,还是身后的士兵拽了两下才忍下了,冷笑道,“太子殿下这是存心为难了,那就别怪臣无礼了。太上皇口谕,太子既意图谋反,为人子不孝,赐其毒酒以自裁。殿下再不喝,臣可要动手了。”   “……为人子不孝,倒好像孤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要皇祖父出来替父皇出头。从未从说过,因为孙子不孝顺,就要连儿子一起杀的。”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太子笑得弯下了腰,倒是太子妃扬眉呵斥道,“义忠亲王分明有事要问殿下,你们也是听到的,误了殿下的大事,砍了你的狗头都不够。”   将士们骂骂咧咧的出去了,太子妃敛袖对太子行礼,“若殿下能告知传国玉玺在何处,太上皇承诺,饶殿下不死。”   “从来别人提起太子妃,都是称赞德容兼备,名门毓秀,今后便是杀夫弑君,也不枉你这些年的贤明了。”太子抬头看向正妻,太子妃系出名门,他此时才真正明白,门阀世家是何其趋势逐利。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一向疼爱他的太上皇居然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半分犹豫也无地抛弃他,扶持义忠亲王,实在可笑之极。   竟不是他以为的孪生兄弟齐徽朗,也不是受尽帝宠的沈舟,竟是早就败落的义忠亲王,皇祖父真是能忍,会忍。   果然是打蛇不死,反成仇,罢罢罢,纵是此刻不死,待得义忠亲王上位,他这个废太子又有什么好。   太子妃道,“义忠亲王答应保臣妾一族富贵,妾也是无奈。此生欠殿下的,来世再还。”   “愿来世,你还得起孤这份仇。太上皇虽赐自尽,但孤仍是这一国太子,谈何向义忠亲王这样的鼠辈求饶。他此生,都不会得到玉玺,他不过是个乱臣贼子。”   “陛下已经驾崩,留下遗旨传位给义忠亲王,义忠亲王才是天下之主,真龙天子。你何必如此冥顽不灵,只要交出玉玺,我们可以去南国仍旧好好做一对夫妻。”太子妃顿了顿又道,“父亲答应,他会保全殿下。”   太子一生中,今天的笑话听得最多,“你们,你们竟然已经弑君了!不过须臾之前,你还在说不必担忧乱臣贼子,现在又成了真龙天子。你的口才,实是领教。孤要见太上皇,玉玺的秘密,孤只会告诉他。”   太子仁厚,从来在太子妃面前都是自称我,这一刻的称孤道寡像是保住了最后一点尊严,他拒绝再看一眼太子妃,“孤就在这里等王叔,说不准就奉旨而去,辜负你王氏一门富贵。”   太子妃略一思忖,匆匆出去了。   太子索性卷起袖子,将手伸出窗外,雨水打开手掌上,洗去了指尖的灼烫,也仿佛带走了浑身所有的温度。皇祖父先是病重,拒他于殿外,太妃还曾屡次安慰他,说皇祖父是怕他也染病,如果不是金郡主说漏嘴,他居然不知道太妃每日都会带着义忠亲王去探视皇祖父。一步错步步错,就因为自己相信了一手将他培养长大的祖父。   “仲明真是好雅兴。”身着龙袍的义忠亲王独身进来,从前因为圈禁的病弱和郁郁寡欢一扫而空,满脸都是志得意满。   仲明是太子的字,伯仲叔季,日月之光,从来都是只有太上皇和皇帝敢叫的。看来王叔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   太子甩甩手,毫不在意水花溅在义忠亲王的龙袍之上。   义忠亲王似笑非笑,“车架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仲明是想被人抬出去,还是请出去?七殿下如今正饱览江南大好风光,你放心,我会送你一并去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仲明你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太子打断他道,“这样的好风光,更是适合王叔填词作赋,不是吗?再有一二美姬相伴,红袖添香。这是王叔当日所向往的。”   义忠亲王沉下脸,“我不是来同你耍嘴皮子的,玉玺呢?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原本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他那个该死的皇兄也确实死了,万万没想到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居然没有找到传国玉玺,连皇后都不知道藏在哪里。只要有玉玺,他就是顺应天命的新帝。   “孤不知。秦并天下而扶苏自杀,不知当□□问传国玉玺的是胡亥还是赵高。成王败寇,只是王叔,真的赢了吗?”太子温和地笑道,“胡亥杀兄,秦二世而亡,黄泉路上,孤等着王叔,这天想来也快了。”   义忠亲王咬牙切齿道,“你最好老老实实说出来,不然想死都没有这么容易。太子风姿出众,不要遭了罪才知道后悔。”   “孤说不知,便是不知。太上皇既赐孤自尽。”太子收起笑容,略抬起下巴,挑眉看向义忠亲王,仿佛还是金殿上志得意满的储君,那是他生命里少见的倨傲,太子总是好脾气地宽容旁人。他再一次端起酒杯,这次他一饮而尽,仰天笑道,“祖父的命令, 无所辞。”   毒果然很烈,五脏六腑都被烧起来,血不断的从嘴里鼻子里涌出,很快视线也被鲜红色遮住。桌上的酒痕被雨水打湿,再看不见太子写的是什么。   云端跌落,太子不过是个笑话,他如是想,胸口的最后一口气幽幽的被散去。   江沈二人上线,吴峰几乎疯了一样,满面胡茬,双眼通红,“殿下和大人这些时日是去何处了?梅将军几乎把扬州城翻过来,都已经挖地三尺了。林大人急得病倒了。”   无端端地二人就凭空消失,众人没办法不往遭的地方想,更兼太子谋反,兵败自尽的消息批头砸来,险些急得他们去排队上吊。   沈舟看看江陵,示意他来编故事,游戏居然时间轴BUG了,也是服气了。   原本他们是想要在山里过夜的,要不是沈大川连环夺命CALL喊他们回去,他们今晚也不会上线。等再拖两天,估计义忠亲王龙椅都坐稳了。   江陵道,“殿下收到密报,城中有大变动,为了引得幕后人动手,我和殿下就先藏起来了。”   册那,这坑爹游戏,投诉投诉!和更有钱脆弱的友情直接拗断了。   好在他们活生生好端端的站着,吴峰也就信了,急忙命人四处传信,尤其是给林如海,要不是胡院判子啊,林大人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一句话就掩了二十年的祖孙亲情,这太上皇真的是绝情。”沈舟翻看着这一旬的情报,“贾家可真是废物,除了贾宝玉被赐婚,竟一个出挑的都没有,叫人想用都用不了。”   “皇贵妃不会真的让宜春郡主嫁给贾宝玉吧?”   “万一局势危险,皇贵妃大约会让贾宝玉暴毙。”沈舟道,“永远不要小看女人的狠心,也不知道今上是真死还是假死。”   “看着不像。”江陵道,“诶,齐二跑了,也是无声无息地逃走了。”   “慕容宇棠的房间里有密道。”沈舟漫不经心地嘲讽江陵,“还用得着等你想起来?我早就叫暗卫在出口埋伏了,一旦他出来,就跟上去。喏,这个是送回来的消息。沈夫人,你这个贤内助不大称职。”   作者有话要说:  心肝儿们晚安 第94章   江陵正要说话, 听到系统撕心裂肺地开始嚎, “警报!警报!系统维护即将开始!玩家在十秒后将会被强制下线, 倒计时开始……”   沈舟无语,“这游戏还能不能玩了。”   江陵摸摸他的头,“我马上去投诉。”   投诉电话刚一打过去, 对方就接通了,莫穹道,“特别不好意思啊, 出了点BUG, 你们下线之后游戏世界的时间还是在往前推进, 已经让程序员在修了。”   面对莫穹, 江陵默默把其他话都吞下去了,并且超级鄙视了一回躲在媳妇儿背后的更有钱。   莫穹又道,“明天让小舟抽空来拍个照片吧,代言用。”   “稍等下, 你自己和他说。”江陵把电话给沈舟,“莫穹喊你拍照。”   “哦。”沈舟接过电话, 盘腿坐在床上,超级乖巧地道, “嗯嗯,好的,好的,没问题,小穷哥哥拜拜。”   江陵看得眼热, 从背后抱住他道,“你怎么在这里从来都不这么听话?”   沈舟向后仰,用后脑勺敲敲他,“不是应该你听我话吗?”   第二天,江陵在沈大川怨念的眼神里,亲自把沈舟送去拍摄的咖啡馆。   沈舟道,“你不陪我一起?”   “家里有点急事找我,很快就回来。”江陵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乖,你拍完我就来接你,你记得不要乱跑。”   “略略略~”沈舟吐吐舌,“就要乱跑。”   江陵失笑,和莫穹还有摄影师打完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午后温暖的日光透过玻璃窗,给倚靠在窗边的少年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街边人群来来往往,熙攘繁华,而她他头看着手中的一捧玫瑰,神情无比的静谧温柔。   “赞!”蓄着大胡子的摄影师比了个大拇指,“小沈,我们简直是心有灵犀,要的就是这个感觉。”   “熊大叔,这个词最好不要乱用哦。”莫穹坐在一旁的桌子上笑,“当心等下有人找你算账。”   沈舟有些害羞,侧过头抿着嘴笑了,被摄像师又连拍了好几张。有路人匆匆一瞥,因为他的笑颜被惊艳的驻足在窗边。   “把花放下,站着我看看光线。”被莫穹称作大叔的摄像师熊磊要求沈舟换了个姿势,举着单反道,“话说,你真的不考虑入演艺圈?”   沈舟摇摇头,“只是给朋友帮忙而已,我没有考虑过这个。”   “唉……暴遣天物啊。”熊磊长叹一声。   “熊大叔,你的成语可能要补课了。”沈舟笑眯眯的站起来,背靠着落地窗上,“这样可以吗?”   不等熊磊回他,楼梯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有怪兽。”沈舟正对着那楼梯位置开玩笑,莫穹配合道,“等会儿飞奔下来一个大怪兽,我们就拍凹凸曼。”   飞奔下来一个店长姑娘。   她们借来拍摄的这家咖啡馆总共有三层,以复古文艺出名,老板也是莫穹。咖啡馆三楼常年不对外开放,用来作为一档美食节目的拍摄内景。   飞奔而来的店长一把抓住莫穹的手,气喘吁吁道,“老板娘!你答应我一件事。”   “不答应。”   “等你救命,我今天不是请了林晓月上节目吗?结果她迟到了……”店长牢牢抓着莫穹不放,“你帮我顶一下,美食节目,很快的。”   她回头瞄一眼墙壁上的挂钟,“还有十分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迟到就等一会儿嘛,这附近堵车可厉害了。”   “关键今天有个嘉宾叫江小染啊老板娘!她最讨厌人家迟到,万一发脾气甩手走了,怎么和老板和主持人交代啊,好不容易才请来的江影后。”少女用力晃了晃莫穹,“求你了,还有九分钟。”   江小染年少成名,最初是个舞蹈家,后来因为脚伤退出,又神奇地以美妆博主的身份走红,最后才转行当了演员,二十五岁就拿到了影后,然而据说脾气非常好,但是非常讨厌人吃到。   不过关键是,江小染是江陵他/妈。   莫穹眼睛一亮,“你怎么不早说今天请了江影后,我这里有个合适的人选给你。”   “谁?”   “这位,比林晓月好看多了吧?”   沈舟还没反应过来,“啊?”   “多谢您。”店长一转头看到沈舟,整个人都不好了,随后已经连连道谢,拽着沈舟就往楼上跑,“还有五分钟,够了够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化妆都不用了。”   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回三楼,店长拖着沈舟到主持人面前道,“秋姐,抱歉抱歉,救场的来了,老板娘亲自推荐!”   气质高雅脱俗的秋姐抿着嘴笑,声音温柔如水,“小徐,你不会把老板娘抓来了吧?”   店长缓了口气,“怎么会呢,把老板娘抓来,我不用活了啊。”   秋姐想着老板娘推荐的人,用就用吧,就算真的很糟糕也无所谓,反正看点在江小染,到时候多剪掉一点,见到沈舟的时候,就略有些吃惊。   沈舟穿着拍摄时候的白色西装,简单的衣饰更凸显出他那张精致的脸,还有傲气高贵,不像模特,倒像谁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店长看主持人没说话,就试探的问道,“秋姐,怎么样?”   “我都看得挪不开眼了,看他就够了,看啥做菜。”秋姐拍拍店长的肩头,“只是真的给我救场做节目?我就知道老板娘不会亏待我们。”   沈舟一面听她们说话,一面四周搜索着江小染的身影。   完了完了,江陵这个时候怎么不在,小穷哥也太坑爹了,完全没有想过这种人时候见家长啊,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江阿姨还认不认得他。   小殿下看着镇定自若坐着让人给他整理发型,实则心里一直在碎碎念。   店长看沈舟好像有点走神,怕他紧张,忙道,“江影后人很好的,你别紧张,你是不是看过她的电影啊?”   沈舟胡乱点点头,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转角处走出来个高大的男人,灯光下男人的面容一览无遗。   衬衫解开最上面两颗扣子,袖口被挽到肘部,显得很随意的,配上他的桃花眼,简直勾人,拍摄现场的温度都好像上升了5度。   只是说好的影后呢?   为什么走上来的是我男朋友?   沈舟板着小脸,非常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江陵也一时也有HOLD不住这个情况。   他身后探出半张脸,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桃花眼,“阿陵你怎么不走了?”   “见了个熟人。”江陵敷衍道,快步走到沈舟面前,蹲在他面前道,“小舟你怎么在上面?”   “你快起来!”沈舟推他,你/妈还在后面,你蹲在我这里干嘛。   江陵握着他手直笑,“宝贝儿你紧张?手心都是汗。”   江小染饶有兴致地站在楼梯口看他们说话,她的长卷发散落在肩头,馥郁的红唇弯成愉快的弧度,桃花眼微微眯起,妩媚而俏丽,完全不像是有江陵这么大个儿子。   秋姐和店长都上前来迎接她,“江小姐来了,快这边请。”   都闭口不问江陵是谁。   反倒是江小染大大方方道,“不用客气了,我和你们老板熟悉得很,这是我儿子江陵。阿陵,我觉得你需要解释一下。”   她的手搭在江陵头上,使劲揉了揉,看着沈舟笑了笑,“江小陵你走远点儿,我和人家小舟说话。”   沈舟眨眨眼,忙站起来问好,“江阿姨好,这么多年不见了,您还是这么漂亮。”   “你俩什么时候见过?”江陵把位置让开,很自然地站到沈舟边上,揽住人家。   “你这么蠢,不知道的事情多着了。我要是小舟,看你这么讨厌,恨不得千八百年不上门。”江小染把沈舟拉到自己身边,“没想到这么巧,先前给你带的巧克力还喜欢么?”   “喜欢的,就是怕蛀牙,不敢多吃。”   “喜欢就好。”江小染揽着他的肩头,“不要紧张,就随便拍拍就好。”   江陵在一旁感觉自己被全世界都抛弃了,为什么我老婆和我妈看起来像是有很大的秘密瞒着我。   趁着工作人员给他们讲台本的时候,江陵跑去给自己亲爸发微信,“爹爹爹爹爹!亲爹!在吗在吗?”   亲爹:不在。【歪,你别是个傻子吧.JPG】   江陵:……说正事呢,爸你认不是认识个小朋友叫沈舟?哥哥是沈川,外公是龙王的。   亲爹:认识。#微笑##微笑#   江陵:为什么你们都认识?!   这种忽然之间发现爸妈都已经认识自己男朋友的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   亲爹:因为你蠢,【年轻的生命中忽然出现阴霾.jpg】   江陵:我要离家出走!   亲爹:【带上你的小木马,从此浪迹在天涯,jpg】   作者有话要说:  心肝儿们晚安=3=   江陵:妈!我爸欺负我!   江小染:用学会尊重你英俊的爸爸,以及他可爱的表情包。   江陵:……   备注:表情包参考自微博&微信 第95章   等正式开始录的时候, 江陵凑在摄像边上,摄像大哥说, “这个小朋友真的是上镜,很少看到拍出来这么好看的。”   江陵认真地点头, “是啊是啊。”   就是这么好看,非常想带回家藏起来。   这档美食节目是每次邀请两位嘉宾对抗,然后由利用场上仅有的食材, 做出符合这期主题的食物。   胜负结果是看谁做的最符合主题、色香味等等, 一般都是请颜值高的, 不会做饭不要紧,有颜值就可以了。   颜值高是一回事,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就尴尬了,沈舟和江小染都不会做饭,一点都不会, 会烧厨房的那种。   江小染从烤箱里拿出一盘死不瞑目的黑暗面团, 沈舟则遥遥看着江陵, 眼神有一点呆滞。   秋姐笑道,“看起来我们的嘉宾都遇到了困难,江先生?有没兴趣当一回外援?这可是我们节目第一次破坏游戏规则。”   影后的亲儿子,多好的一个热点,顿时有机位给江陵一个特写。   “那就多谢了。”江先生走到场内,接过沈舟手里的面粉袋子,“宝贝你想吃什么?”   这期的主题是岩浆, 深深的感觉到了节目组的恶意。   沈舟脸上还蹭了点面粉,抿抿嘴唇道,“不知道。”   工作人员:???仿佛又知道了一个大秘密   江小染直接把红色的番茄酱挤在那团烤焦的面糊上,一拍手,“完成了。”   她还特地在面团上戳了个洞,假装是火山口。   秋姐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容我提醒一下,味道也是要打分的。”   江小染哦了一声,转头同江陵道,“喂,你做得难吃一点。”   江陵扫过她那一盆东西,缓缓勾起嘴角,“能比你做得难吃,也实在是不容易。”   他打了鸡蛋和白砂糖在碗里,交给沈舟,“打蛋会不会?”   沈舟摇头,江陵握着他的手演示了一遍,“就这样,打到糖融化。”   又取了黄油和巧克力,隔热水化开,想了想,从边上装饰的酒架里蹭了瓶红酒倒进去,秋姐阻止道,“那个是我们的布景!”   重点是这个酒很贵的啊,老板娘会抓狂的。   “不是说场上的食材都可以用吗?”江陵朝她眨眨眼,“不算犯规吧。”   沈舟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把蛋液递过去,“喏,好了。”   “小舟超腻害。”江陵也在桌子底下蹭了蹭他的小腿,接过蛋液把巧克力融进去,面粉则过筛混在一起,翻滚搅匀。   沈舟把心形的蛋糕模具一个个摆齐,江陵将蛋糕液倒入,交给烤箱八分钟,最后脱模摆盘,围成一圈小爱心。   江小染在边上啃一个番茄代替狗粮,啧啧道,“我虽然不想提醒你,但还是忍不住要说,那个桌子底下是空的,你别在那里蹭啊蹭的了,注意点形象。”   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是憋笑,沈舟低着头假装收拾,耳根子都红了。   “这段我们可以剪掉的。”秋姐讪讪道,她也看到了,但是觉得可以是个炒作的卖点,就没吱声。   “我不介意。”江陵把盘子转向前方。   “哇,没想到江先生这个外援居然这么厉害,可以介绍下你的作品吗?”秋姐称职地凑到蛋糕前,“闻起来好香哦。”   “巧克力熔岩蛋糕。”江陵粗暴地用勺子戳破一个,“岩浆。”   说是救场,但是秋姐感觉他们是来砸场子的,这期节目都不知道后期该怎么剪辑,半路上来围观的莫穹笑得眼泪也出来了,“江先生都说不介意了,你就这么播,正好七夕了,做个特辑。”   节目做完,江妈妈非常不高兴,“早知道我也带老公了,儿子不孝啊。”   她的情绪很明显地影响了江亲爹,并且反应在了给江陵的微信上。   亲爹:为什么又惹你可爱的妈妈不高兴了?【我的四十米大砍刀呢.jpg】   江陵:因为你临时不能送她来做节目,所以她不高兴了,这也怪我?   亲爹:怪你。【允许你先跑39米.jpg】【就当我没你这个儿子.jpg】   江陵扶额,讲道理,我爸别是个表情包成精吧?   沈舟懒趴趴地压在他背上,用敲敲戳戳他“和谁聊天呢?阿姨说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和你公公,不吃。”   “哦,那我和阿姨自己去。”沈舟站直了,“阿姨说带我去吃香辣蟹,超辣超辣。”   江陵把人抓回来抱好,“不许去,你上火。”   “那是游戏!我现在是活人,一个不上火的活人。”沈舟的表情很严肃,“我要去吃香辣蟹。”   “吃吃吃。”江陵只好点头,“不过你要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和我爸妈认识的?”   “要你管。”   江小染环着手臂看他,“请问江先生,你可怜的妈咪什么时候能吃上梦寐以求的晚饭?就算你要报复我,也不需要在一天时间里疯狂地给我塞狗粮,我要向你的监护人投诉你。”   “江小姐,非常不幸地告诉你,我成年很久了,不需要监护人。”江陵假笑,“我的建议是,今天还是不要吃香辣蟹,毕竟你没有带老公,没人帮你剥。”   “那我生你.干嘛?”   “生我来给我们家宝贝剥香辣蟹。”   作为亲妈,江小染断不会受他这点刺激,也回了个假笑,“你倒是不怕螃蟹给人家爸妈报信,来打断你的狗腿。”   “是啊是啊,狗腿。”江陵摊手,“没什么事的话,您可以在这里等我爹来接了,我们先走了。”   “我要和阿姨一起吃晚饭。”沈舟挣开江陵的手跑到江小染身边,江小染忍不住捏一把他的脸,“还是小舟乖,我们走。”   江陵:……   莫穹拍拍他的肩膀,“节哀顺变,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个盒饭。”   处于食物链低端的小伙伴实在是太惨了。   江陵死皮赖脸地跟着去蹭香辣蟹,结果就是江小染和沈舟吃得不亦乐乎,他辣得吃了一根蟹脚就放弃了,只能叫了份不辣的海鲜粥,看着他们两个吃。   沈舟吃得鼻头嘴唇都红红的,吸吸鼻子道,“好辣。”   江陵给他擦擦眼泪,“所以到底图什么,都辣成这样了。”   “好吃!”沈舟看他的眼神超级认真。   “吃吃吃,你高兴就好。”江陵服输,给他把螃蟹都剔出来,沾了汤汁搁在小碟里推过去,沈舟把碟子放在江小染面前,“阿姨吃。”   江小染被小朋友的贴心萌化了,“你自己吃,我吃得差不多了,我也上火,不能多吃。”   包厢门被无声地推开,江亲爹顾契默默地站在门口,沈舟忙站起来,“顾叔叔好。”   “你坐着吃。”顾契冷冷地看了一眼江小染,对方立马擦手漱口,“我这就走了,不是陪孩子吃个饭嘛。”   顾契又看江陵,江陵举手投降,“我是无辜的,我妈一定要来吃。”   “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①”顾契对他完全没有个好脸色,“她要来吃,你不会拦着?”   “我拦了啊,我说我爹都不在,没人给你剥螃蟹,可是我妈还是这样执着。”   沈舟拼命拉江陵袖子,示意他闭嘴。   果不其然,顾契闻言脸色更难看了,“你妈十月怀胎生你,把你养这么大,她吃个香辣蟹,你连剥都不给她剥?”   “就是,超可怜。”江小染拼命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这么不孝顺!”   面对一模一样的桃花眼,江陵深深叹气,“这一看就是亲生的,看这脸都不好违心的说我是捡的。”   有沈舟在,顾契也不好多教训儿子,没说几句就提溜江小染走了,临走前还朝沈舟笑了笑,态度和蔼可亲,“有空来家里玩,要是阿陵欺负你就告诉我和你阿姨,打断他的狗腿。”   “是啊是啊,狗腿。”江陵无语。   沈舟等他们夫妻走了,笑得趴在桌子上起不来,“江大头你怎么这么可怜,一看就是亲生的。你放心吧,我电视剧里演的,都是对捡来的特别温柔,亲生的就随便欺负欺负。”   “我都这么可怜了,宝贝你不安慰我下?”   “喏,过来。”沈舟眨眨眼,亮闪闪的眼神晃了江陵一下,乖乖就凑过去了。   小殿下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吻上江陵,难得主动地舔过江陵的嘴唇探进去。   三分钟之后,江陵红着脸喝冰水,“真的好辣,你这个小坏蛋!”   沈舟用螃蟹的大钳子指着他,“怪我咯。”   江陵把指尖的辣油蹭在他脸颊上,“怪我,我们小舟永远不会错的。”   “哼!”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吃香辣蟹,也想吃水煮鱼,嘤嘤 第96章   吃过晚饭, 沈舟就有些犯困,谁知刚坐上车就听到有咪咪的叫声, 他四处张望地找是哪里发出的声音。   江陵提着他的夜宵坐到驾驶位,“找我呢?我就在这儿呢。”   “谁找你了, 我好想听到猫叫了。不会卡在车轮里了吧?”   “我,唔!”   沈舟一把捂住江陵的嘴,仔细听了一会儿, 最后跑到后座, 从那一堆毛茸茸的布偶里掏出一只猫。   小猫一点也不怕生, 眨巴眨巴眼,用小肉垫去拍沈舟。   “你藏得倒挺好。”沈舟提着它的后颈,小猫立马不动了,可怜兮兮地缩着爪子,“咪~”   江陵道,“大概是昨天晚上偷跑到车里的, 明天我送回去, 宝贝快坐回来, 我们回家了。”   沈舟抱着猫不肯撒手,奇道,“我坐后头又不影响你开车,快走,它好像饿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那猫就开始扯着嗓子叫唤,江陵转头瞪它, 它就缩成一个球,可怜兮兮地继续咪叫。   “不许叫了。”沈舟把猫拎回玩具堆里,“自己玩。”   小猫精力旺盛,在毛茸茸里来回穿梭,时不时跳到座椅上,再窜回去。   车开着开着,沈舟忽然觉得不对,拍拍江陵的座椅道,“这不是回我家的路。”   “近路。”   沈舟将信将疑打开导航,结果发现分明走的是反方向,“我要报警了!”   江陵深沉地摇摇头,“来不及了小少爷,已经上了贼船了。”   “到底去哪里?”沈舟懒懒地靠回去,几乎也要缩成一团,“你也不放几个抱枕,还不如游戏里坐马车舒服。”   “你横着睡会儿,到了叫你。”   “连夜去还猫?”   江陵笑而不语,沈舟眼皮子越来越重,敌不过食困,靠着窗睡着了,华灯初上,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也不知道他梦见什么了,嘴一动一动,似是在说话,不过也可能是没吃饱。   等到了目的地,江陵想从后座抱他下来,冷不防被小猫糊了一脸,他冷着脸把猫摘下来,就看这猫左爪搭右爪,睁大了眼看他。   “卖萌没用。”江陵把猫塞在口袋里,“敢乱动,就把你猫都刮干净了送回去。”   小猫老老实实地蜷成一个球,连耳朵都藏起来了。   沈舟正梦里生气呢,突然身下一轻,梦也就醒了,睁眼就看到江陵讨人厌的侧脸,一时恶向胆边生,仰头就在江陵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   江陵随他磨牙,笑着哄道,“这是怎么了,一睡醒就咬人,晚上没吃好?”   沈舟自觉理亏,嘟囔道,“刚才梦见你凶我了。”   “我凶你,你就咬我?属小狗的?”江陵单手抱稳了他,另一只手拧开房门,先朝里喊道,“我怀里抱着人,你别给我冲上来。”   乘黄高贵冷艳地站在茶几上,给了江陵一个鄙视的眼神,沈舟道,“这就是你养的宠物?你居然养了个狐狸。”   “我最多养你这个小狐狸精。”江陵把他搁到地上,“这是乘黄,你看它背上长了两个角。”   “白色的超好看。”沈舟转头看他,“可以摸吗?”   “随便摸,薅毛也无所谓,过来。”江陵向乘黄招招手,乘黄继续高贵冷艳地看他,半点面子也给主人。   沈舟也不生气,自己走过去,伸手在它头上摸了摸,“比萨摩耶舒服多了。”   乘黄蹭蹭他的手,优雅地跃下茶几,趴在他脚边。   江陵呵呵,从兜里把猫崽子掏出来,搁在它头顶,“托付给你照顾了。”   说罢牵着沈舟往楼上走,楼梯边挂着精致的小灯,昏黄的灯光映衬着花草图,沈舟耳根一阵阵发热,“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你猜?”江陵朝他笑了笑,略有些渗人,沈舟看到他脖子上那个牙印,登时想起来刚刚的梦了,“你刚刚在梦里凶我!超凶的!”   江陵继续笑得很渗人,“宝贝儿你等下可以接着咬。”   沈舟站着不肯动,几乎要抱着栏杆和楼梯共存亡了。   江陵索性坐在台阶上,面对面看着他,“还是不肯和我说实话吗?”   “你看你看,你等下就要开始凶我了。”沈舟抿抿嘴,偏过头去不看他,“我要回家,不要看到你。”   江陵拦腰抱住他,把头埋在他怀里,“小舟,这种被全世界瞒着的感觉不太好受,尤其是被最亲的人。我妈骗我也就骗了,可是你也要骗我吗?”   “谁要骗你了!”沈舟吸吸鼻子,“明明是你自己想不起来的,怪我咯?”   “没有怪你,全世界错了,我们小舟也不会错。”江陵松开手,把沈舟抱到他腿上跨坐,“只是和你的记忆太珍贵,遗失一点点我都觉得不舍得。”   沈舟轻轻嗯了一声,眼眶红了,咬着嘴唇道,“我不能告诉你,那样对你不好,想不起来就算了,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回忆的。”   “好。”江陵亲亲他,“不哭,怪我不好。”   乘黄顶着猫崽子,嘴里叼了个手机,手机激昂地唱着歌,“还不是因为你,长得不好看~~~”   “我个人觉得,你用这个铃声,很容易被人打死的。”沈舟小声道。   “我/妈给我换的。”   “阿姨的品味真好,这首歌很适合你。”   “小马屁精。”江陵捏捏他的鼻子,接通电话,“喂,更有钱,什么事?”   耿佑谦在对面着急上火,“你这两天先别上线,世界观好像崩了,正在加班抢修了,你赶紧把我们后补GM送回来,他和小九先顶替你们一段时间,你和小舟先别上线,有点危险。”   “后补GM?”   “今天捡啥猫啊狗的了么?他定位就定在你家呢,要没捡到赶紧大扫除帮我找找,总共就俩GM。”耿佑谦说着说着就要骂江陵,“还不是你,给警幻仙子讲什么三十三重天,她倒是没觉醒,这世界的天道觉醒了,烦得要死人,早知道还不如按网上分析,把她做成蚊子精,你一巴掌拍死得了。诶兄弟,我听小穷说你今儿带着小舟见家长了?你妈咋说?”   听着他深沉优雅,实则贱兮兮的声音,江陵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不止见了我爸妈,我还见了沈川,昨天还是在沈家过夜的,够不够满足耿先生对于他人隐私的窥探?”   “你等着,我马上就给这游戏加个22岁以下玩家不能XXX的保护政策。”耿佑谦道,“我看你怎么办,到时候你一亲人家小舟,就得被电,而且是呈次方递增的,亲一下小麻,亲两下大/麻,亲三下,麻辣小龙虾都比不过你。”   沈舟一把接过电话,“耿大哥你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挂了。别一天天胡说。”   “我哪儿胡说了?”耿佑谦摆出一副哥哥架势,“沈大川就是太惯着你了,宠坏了是其次,不食人间烟火就不好了,像是江陵这种禽.兽就是欠电。我要是你外公,肯定派一个小分队的电鳗出来,电得他外焦里嫩。”   太狠了,不是自己兄弟,都想不出这种损招来。   莫穹实在听不过去了,劈手抢了电话强行结束了这次不太友好的交流,“你别老掺和他们的事,小朋友谈恋爱,再正常不过了,又不是早恋。”   更有钱先生摇摇头,严肃且认真地道,“江陵就不是个正常人,而且我这怎么叫掺和?我这是尽职尽责的客服回访。老板娘,下个月得给我开两份工资,一份老板的,一份客服的。”   莫穹说好的,然后把他的工资都没收了。   在沈大川悲伤且愤怒的眼神里,沈舟收拾了东西搬到江陵家,直到出门前,沈川还试图抓住他的背包,留下心爱的弟弟,“小舟,你舍得留下哥哥一个人孤苦伶仃在家吗?”   “舍得。”江陵替沈舟回答。   “干什么!你是想打架吗?”沈川怒道,企图从抢下把剑摘下来抡江陵一脸。   未果。   沈舟把自己的毛巾挂在江陵的毛巾边上,那条少女蓝的毛巾上,粉红色的兔子露着俩大板牙傻笑,他弯起嘴角,“你妈妈买的这个毛巾,绝对是满足了养女儿的心。”   “就好像令堂买的那个熊猫拖鞋是养儿子一样的。”江陵幼稚地抬脚踩住沈舟的国宝拖鞋。   这二位妈妈给儿子们买的生活用品依次是国宝样式的拖鞋,印着小熊的情侣睡衣(情侣两套打折),兔八哥的毛巾,好在也并不是每个地方都要发挥母爱,也就勉强能接受了。   江小染甚至非常高兴地给江陵打电话,“我接到沈川告状了,干得好!总算像我儿子了!那个情侣睡衣呢?可以拿出来给小舟穿。”   当晚沈舟穿着大了两个号的睡衣,非常心力交瘁,“阿姨可能希望找一个人高马大的儿媳妇,是我辜负了她。” 第97章   江陵替他把袖子卷上去, 笑道,“本来也没打算给儿媳妇, 她图便宜买给我穿的。”   “哦,没打算给我, 那还给你。”沈舟作势转身,被江陵从背后抱住,“看起来七殿下已经认可了儿媳妇这个身份。”   沈舟用手肘推他, “我才没你这么做作, 既然你死心塌地要跟着我, 只好给你点名分了,别吵我,还没刷牙呢。”   江陵不肯撒手,非抱着人一起去浴室,“我也没刷,一起一起, 节约用水, 人人有责。”   “又不是一起洗澡, 省什么水。”沈舟说罢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果不其然,侧头看去江陵眼睛都绿了。   沈舟忍不住又耳根发烫,“你别总这样。”   “我怎么样了?”江陵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舔舔他的耳垂道,“耳朵又红了,害羞了?”   正要进一步, 电话特么又开始唱了,沈舟看他就差咬牙切齿摔电话了,笑得停不下来,仰头亲亲他,“我接个电话,你先去刷牙,马上马上。”   “那你得听我的。”江陵扯着他不肯放人。   “听你个大头鬼。”   “你总叫我江大头,我可不就是大头鬼。”   非得沈舟急得亮出虎牙要咬人,他才肯放手。   等江大头刷完牙出来,沈舟还靠在窗边打电话,声音笑眯眯的,“也没有,就是帮忙的,等你回来再考虑,对的,也有一点兴趣。”   “和人说这么久?”江陵不乐意地凑过去,特别的幼稚。   沈舟瞪他,“一个朋友,你躲远点儿。”   电话另一头的水嵘听见江陵的声音,有点吃惊道,“你边上有人?”   沈舟不语,对方直接当他默认了,“听着像江陵的声音,你别真把AI导出来当男朋友了吧?”   “AI有什么不好,让干什么干什么,可听话了。”沈舟说着朝江陵抬抬下巴,强调了一遍,“超听话。”   “你就穷嘚瑟吧,我后头就交给系统托管自己不上线了,你小心点儿江陵,鬼精鬼精的。”水嵘道,“那事儿你考虑考虑。”   可听话的江AI把光着脚的小殿下抗到浴室,让他踩在自己脚上,“先刷牙,一会儿再交代。”   “也没什么事,就是水嵘,游戏里那北静王,他玩的是大富翁版本,选了个北静王当角色,结果赔得精光,没兴趣再玩儿了。”沈舟吐着泡泡,含含糊糊的说话,“他说看到我的宣传照了,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娱乐圈玩耍。”   “没有。”江陵抱着他一起摇了摇,“到时候一群群的人管你叫老公,成天吵着给你生猴子。”   “挺好的啊。”沈舟弯腰漱口,某处感受到了江陵的某处,也顾不得光着脚了,匆忙漱干净了泡沫就往外跑,被江陵半路阻截。   “你这什么习惯,拖鞋穿得好好的就给踢了。”江陵把人扔床上,“挺好的是吧,来吧宝贝儿,我来给你生个猴子。”   翌日,江陵跟沈舟相对坐着,沈舟认真地翻阅了自己的卖身契之后道,“万一我唱歌不行演戏不行怎么办?”   “宝贝儿你演戏不是挺好的么?妥妥的,唱歌我倒是没听过。”江陵在桌下用脚尖蹭他的腿,“你给我唱一个听听。”   沈舟托腮,有一点不大高兴,早上起来江陵说与其签给别家受欺负,不如签约到江家名下的影视公司给他当摇钱树,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才是摇钱树,你才是肥水。   关键是忽然发现吃软饭的江大头是个霸道总裁,有点点违和,不开森了。   江内人田陵把合同从他手里抽走,“不想签就不签了,喏,签这个。”   说着递了另一份给他,沈舟随便看了两行,也不大懂,“这个是什么?”   “股权赠与合同,签了之后分一半股份给你,也别当明星了,当老板娘好不好?”江陵有点紧张,四舍五入可以说是非常严肃的求婚了。   沈舟把这份扔回去,在第一份上签了字,“你才吃软饭,我不吃。”   从此钻进了江陵的精灵球,成为了他的神奇宝贝。   江陵悠闲了几日,堆积的文件铺满了办公室桌子,助理打电话,以死相逼他明天必须回去上班。   他显然没有办法把沈舟装进精灵球一起带走,只好放沈舟一个人在家当暑假儿童,临下班的时候终于有空召见给沈舟准备的金牌经纪人。   经纪人提议道,“是不是能一起吃个饭,总得让我见见真人。”   江陵选了一家颇有名气的海鲜餐厅,让经纪人打车,自己回家接了沈舟,也不知道是哪里戳沈舟萌点了,他今天穿了一件印着皮卡丘的T恤就晃进了餐厅,说他只有十五岁也很让人信服。   经纪人颇有兴致地看他跟个学生一样的打扮,哪怕跟整个餐厅格格不入,他都淡定自若,毫不受影响,这种人天生就是适合聚光灯的。   “你好,我是丰言。”丰言自我介绍道,沈舟还没来得及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江陵就把丰言的手打回去了,沈舟只好道,“久闻大名。我叫沈舟。”   两个帅哥并排坐着,几乎吸引了整个餐厅的目光,江陵早就习惯了,看似随便,其实大有深意地用菜单挡住沈舟的脸。   终于有妹子出手了,那叫一个波涛汹涌,那个一个妩媚多姿,金发撩啊撩的,“这位先生……”   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就要往江陵手里塞,至于为什么不是沈舟……他的皮卡丘杀伤力太大了,而且一看就是个年纪小的。   江陵自然地接过,反正一会儿就要扔掉了,金发妹子正要再接再厉发个嗲什么的,忽然听到沈舟道,“这位女士,不好意思。”   哦,主啊,一定是我太貌美了,这个小帅哥也因为我所倾倒了么,美女风情万种地抬起上半身准备抛个媚眼给沈舟,却听到标准的英音又道,“你挡着服务生上菜了。”   服务员端着盘子笑得有点尴尬,妹子的眼睛媚眼还没抛出去就僵住了,更像是眼皮抽筋,几乎咬牙切齿地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沈舟的视线避开她胸前的大白兔,白花花的视觉冲突太影响食欲了,在桌子下掐了一把江陵的手,“还是注意些的好,上回我同学刚刚被个美女坑了,刚找的工作就丢了。”   丰言忙制止,生怕他惹江陵生气,“江总向来洁身自好,小舟你不要乱猜。”   “哦。”沈舟低头去戳盘里的小番茄,忽然皱了下眉,“弹错了一口音。”   江陵有些惊讶,却又奇怪地在意料之中,“你听得出来。”   沈舟转头去看餐厅的钢琴师, “刚刚那个音低了一度。他整个手法就感觉哪里不太对。”   “你看他的手,是不是故意姿势摆的很优雅。”江陵看了一会儿,指出道,“他没有在演奏,而是在表演。”   丰言听了半天,笑道,“你们差不多一点就得了,我听着就很好听,尤其是江总,你就不要说话了,你以为是在录音棚么。”   再一次来上菜的服务员听到他们这么说,倒也没有不开心,只是态度良好地建议道,“二位如果有兴趣,可以亲自上去试一下,餐厅经常也会有顾客表演。”   丰言有些意动,他也想看看江陵特意签下的小朋友有什么能力,怂恿道,“小舟你去试试?”   江陵淡淡道,“喊小沈就可以了。”   小舟是你叫的吗?这个月工资还想要吗?   沈舟看向江陵,餐厅璀璨的灯光下,江陵的眸色原就比常人浅些,灯光下几乎如同纯净的琥珀,江陵笑道,“宝贝要不要去试试?随便弹就好。”   “好啊。”沈舟被江陵闪了一下,点了点头,服务生立马喊来一个经理模样的人,经理听完笑容不改,礼貌地把沈舟迎到了台上。   沈舟试了两个音,孩子气地朝江陵那里眨眨眼,手下的乐曲行云流水地一样地响起。他随手弹了《风居住的街道》,本来二胡表现的旋律用钢琴展现出来,节奏更为紧密,少了些原曲中的忧伤凝重,多了几分轻快。   没有花哨的技巧动作,他只是专注地在弹琴,眉眼低垂,灯光下面容近似剔透,让人挪不开眼。整个餐厅的人都朝他看去,迅速安静下来了。   丰言很是惊喜,“挖到宝了。”   “不用给他安排什么通告片约,找点轻松的小活哄着他就好。”江陵道,“我不是让你来捧明星的。”   他方才声音压得低,没听见江陵喊沈舟宝贝,难免诧异,“这样好的苗子,江总是准备浪费?”   并且迅速脑补了一出豪门恩怨。   待一曲终,沈舟起身把琴凳还给人家,琴师以为他是来砸场子的,低声道,“你们这样来消费的怎么会懂,一天到晚坐在这里当人型点唱机的感受。这只是一份工作,又不是在维也纳□□演奏。”   “抱歉,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沈舟道歉道,并没有因为琴师的话而不悦,反而更小声地道,“所以其实你样子也不用摆那么好看,下面都在吃饭,没空看你的。”   “这是老板要求的。”   “你们老板可真烦。”沈舟吐槽道,下去和江陵复述了一遍,丰言有些纳闷,“之前你不是还要求很高的样子,怎么还跟他道歉。”   沈舟插了江陵盘子里的一只虾,“因为我真的太太太了解,一天到晚坐在那里弹琴弹琴弹琴的痛苦了。”   江陵把自己的盘子和他换了下,“没看到你们家有钢琴。”   “我卖给收废品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回去继续刷红楼了 第98章   丰言一顿饭吃下来从激动到惊讶, 再到心如死灰, 最后呈现出一种破罐破摔, 反正也闪瞎狗眼了,“江总,我要加菜。”   好歹补一补受伤的小心肝。   “随便点。”江总点头, 随后扭头低声问他们家的小心肝道, “宝贝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加一点?”   “不要了。”沈舟摇头, “这家也就虾好一点,其他都不是很新鲜。”   见惯了新鲜得活蹦乱跳的海鲜, 小殿下对这个最是敏感不过。   服务员一面等他们加菜, 一面赔笑着解释道, “我们店里都是最新鲜的, 国外当天空运的。”   沈舟用叉子点点一只基围虾,“一看就是望海城本地虾,再说这个螃蟹, 还没有人家香辣蟹店里的新鲜, 空运的尸体过来?起码死了三天了, 死了两天的都不带这样的。”   先是发现人家钢琴错音,又开始挑剔菜品不好,丰言将同情的眼神投向他们江总,拥有这样一个小妖精,一定过得很艰辛吧。   最后沈舟直把老板也说得出来道歉,打了个五折。   江陵回程还在笑,沈舟怒道, “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是实话。”   “没笑你,就觉得你怎么能这么可爱。”江陵道,“真想好了?以后万一圈里有人要潜规则你呢?”   沈舟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除了你谁还会想要潜规则我?”   “那可不一定,那糟了瘟的柿子不就一直对你虎视眈眈的。”江陵很记仇,“再上线就搞死他。”   “等等,这不是回家的路,放我下去,我又要报警了。”沈舟道。   “去商场买点东西。”江陵道,“一会儿给你录个声控权限,下回你再说要报警,系统自动识别,直接就给你拨妖妖灵了,看你怕不怕。”   沈舟看他在开车,姑且饶他一命,“你这个犯罪嫌疑人都不怕,我一个受害者怕什么。”   江陵笑笑,“那我们先来模拟一下,宝贝儿你准备怎么和警察叔叔告我状?是说我亲你还是抱你,今天早上我们……”   “你闭嘴!”沈舟急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我要生气了!”   他气呼呼地瞪了眼江陵,非常郑重地通知对方,“真的生气了,超生气!”   十分钟后,江陵把车停到商场的地下车库,把气鼓鼓的小殿下摁在座椅上,“我开车呢,你非撩我?”   “谁撩你了!别跟我说话,正生你气呢!”沈舟更是恼怒,停车场光线不是很明亮,愈发衬得他双眸亮得像星子。   “你每次生气时候,我都特别想亲你。”江陵说着就啃了下去。   下一回的台词就成了,你每次笑/高兴/不开森的等等,只是切换一个定语而已。   “还气么?”江陵在沈舟有些红肿的嘴唇上又亲了亲,“再气,我们就再亲一会儿。”   沈舟直掐他,“不是买东西么!快点!晚上还睡不睡觉了!”   江陵被掐得倒抽气,却还在笑,“买买买,你一会儿自己挑。”   “你到底要买什么?”沈舟警惕地看着他。   “放心吧,不买钻戒求婚。”江陵气笑了,“合着你就视我如洪水猛兽,我要是求婚你还能不答应我?”   沈舟身手利落地窜下车,试图和江陵保持两米距离,“猛兽倒没有,就是禽兽吧。”   “你不是做噩梦吗?给你买个守护神。”江陵朝他伸出手,“宝贝儿过来。”   “哼。”沈舟由着他牵了,别别扭扭地到了……   到了卖玩具的楼层,站在了泰迪熊专柜。   江陵拎起一只泰迪熊揉了揉,“我给你挑还是自己挑?选个好看点的,给你放在床头。”   沈舟微微睁大眼,“我又不是三岁,要这个干什么?”   “我妈说泰迪熊放在床头,是守护人不做噩梦的。”江陵道,“要是喜欢,多买几只,给你学校家里都放上。”   沈舟和他手里的熊宝宝对视几秒,抿着嘴唇道,“我不要,这是小孩子的。”   “你不是说做梦梦到我凶你吗,你看,都做这么严重的噩梦。”江陵双手托着小熊朝他晃了晃,“还挺可爱的。”   沈舟歪头,“你不会床头也放熊宝宝吧?”   江陵镇定自若,“是啊,我小时候的房间里现在还放着那只熊。”   “我要那只,不要新的。”沈舟从江陵怀里把熊宝宝拽出来,好生放回去。   “这么喜欢我啊?”江陵笑道,“熊也要我用过的?”   沈舟不说话,低头看自己鞋尖,一步一挪地往外走,江陵挡在他前面,恰好把人抱住,“怎么游戏里还好,一下线就害羞成这样?”   “谁游戏里还好?也没有!你是谁啊?”   “那是谁在我殿试时候亲我来着?”江陵捏捏他发烫的耳垂。   专柜店员看着超投入,还偷偷用手机拍了一张发微博,【哇!今天店里来了一对颜值超高的小哥哥,活生生被塞了一嘴狗粮。】   刚开始还不过是几个亲友转发,结果活生生依靠着群众的力量,半个小时就达到了上万的转发。   还有评论纷纷涌入店员的微博下面,求问电话。   店员自己借热评解释:没有敢要电话!我实在是太怂了!他们最后买了一只抱爱心的经典款泰迪熊,说是给家里那个作伴。我在边上都听到了,年纪小一点的那个做了个噩梦,然后特地带他来买泰迪熊放床头。   金牌经纪人丰言先生看着微博瞠目结舌,说好的只是小打小闹哄一哄的呢?江总你亲身上阵这样炒作热门微博真的好吗?真的是妖孽祸国啊。   沈舟浑然不知自己被人发微博了,正乖巧地抱着泰迪熊坐在飘窗上看星星,看了一会儿,他不满地拍开江陵的手,“不许抱。”   “你抱它,我抱你,不是正好。明天下了班回我家吃饭好不好?顺便把另一只接过来摆在一起。”江陵朝他的耳朵吹气,“想吃什么?我让家里阿姨提前准备。”   沈舟摇头,“不去。”   “我爸妈人很好的,还有外公外婆。”   “你还有外公外婆?”沈舟转身看他,“为什么你会有外公外婆?”   说好的甲骨文爸爸和画仙妈妈呢!   “你有外公外婆,为什么我不能有?”江陵咬住他精致的鼻子上,含糊着道,“这个故事比较长,有空再说,我妈以前是个人。”   虽然听起来像骂人,但是现在真的已经不是人了。   第二天江陵早起去开会,沈舟小朋友足足睡到中午才起床,迷迷糊糊吃完江陵叫的外卖,等坐在公司楼下咖啡馆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了,然而还是困。   沈舟双眼完全没有焦距,咖啡的香气让他昏昏欲睡,他懒洋洋地垫了一张纸币在杯子下面,决定四周先逛一逛。   也不知道江陵是不是早就有预谋了,昨天商场买了不少礼品,让他今天拎家。   特别像女婿上门,小殿下这样想,河东狮还是蛮体贴的。   刚走到咖啡馆忽然爆出一声巨响,沈舟了一跳,抬头正看到一个身影从对面楼上面跃下,落在气垫上,一群工作人员迅速围了上去。   沈舟好奇地往那群人望去,隐约只看一个背影。不过看到正脸他也不认识就是了。   “陈洁,导演说先让水嵘休息一会儿再拍,我给你补个妆吧。”   “好啊,谢谢孙姐了。”回答的女孩子长得甜美可人,此时正乖巧地闭着眼让化妆师补妆。   “先生不好意思,能麻烦您让一下么,我们要收拾东西。”工作人员示意发呆的唐安让开些,又轻声道,“那个是我们的女主角陈洁,很漂亮吧?看呆的可不止小伙子你一个人。”   沈舟笑笑,“是……是啊,很漂亮。”   正要休息的水嵘看到沈舟,忙朝他挥手,“小舟,这里!”   “你怎么在江陵公司楼下?”沈舟坐到他边上,看他头上还贴着块染血的纱布,衣服也破破烂烂,不由有点嫌弃。   “你这是什么眼神?”水嵘要去捏他的脸,结果被沈舟打掉了手,“好吧好吧,我知道的,除了江谁谁,其他人都不能摸。导演要拍实景爆破,非觉得这里取景好,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这是江陵公司楼下,他还真是个活人啊?在这公司里做啥职位你问过么,这是江氏影视,我替你打听打听他人品。”   “当老板。”   “你别是傻……”   “你才是傻子。”沈舟想到这点就不高兴了,“游戏里他都是吃软饭的,怎么好端端当老板了。”   “小同志,你的画风实在太清奇了,我HOLD不住。”水嵘说着脸色一变,站起来朝刚才那个女主角陈洁走去,口气有些严厉,“手机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上线失败。   终于写到30W啦! 第99章   陈洁把手一缩, 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带着几分讨好地道, “您手机没电了吗?”   “别装了,你刚刚偷拍了照片。”水嵘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她,“手机给我。”   陈洁低头握着自己的手机, 半天没动静, 水嵘不耐烦了, 正要再说话,她忽然站起来了, 几乎是九十度角鞠躬, “水老师对不起, 我知道您不喜欢我来当女主角, 我演技也不好,长得也不算美,真的对不起。”   水嵘笑了, “和你说偷拍, 你扯这没用的干什么, 倒像是我冤枉你一样。啧啧,哭了啊。”   陈洁捂着嘴,哭得梨花带雨,不可控制,这画面活脱脱就是圈内老前辈欺负新人的场景,一个是可怜柔弱,一个是气势汹汹, 尤其被欺负那个还是个女孩子。   当场就有工作人员来劝架了,“水老师,您看小洁可能是在自拍,你也知道她这个人的,胆子小,哪里敢偷拍您啊。”   男二是个关系户,向来看比他帅一点的水嵘不顺眼,冷笑道,“还挺当自己是回事,朝着你的手机就是偷拍了,真会自恋的。”   “所以你才蠢到被狗仔拍到深夜出入某女香闺。”下班的江总远远看到沈舟在小马扎上坐着,就看了场新鲜出炉的热闹。   “江总。”男二尴尬地笑笑,“这都是媒体乱写的,我是找小洁,不是,陈小姐对戏的。”   “凌晨三点对戏,很有敬业精神。”江陵拍拍他的肩膀,“你可以把这个话原样告诉徐小姐。”   徐小姐就是把男二塞到剧组的某位白富美,江氏影视的股东之一。   江陵临下楼接了她的电话,徐小姐半点不高兴都没有,“由着他去,这部电影就当分手礼物了。男人嘛,只要不像你一样搞基,帅哥总是会有的。”   大度成这样,可见是真的不上心也不伤心。   江陵很少出现在公众视线,因此水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江总,也顾不上和陈洁纠缠了,眼神扫来扫去好几遍,“还真的和游戏里一模一样啊。”   “走了,我们回家。”江陵推开他的大头,去牵沈舟。   水嵘嗤笑道,“你这是谈恋爱还是养儿子呢。”   江陵直指陈洁,“水先生还是先搞定你的女主角吧。”   原本是一场非常完美的见家长,结果饭吃到一半,电视里的娱乐新闻开始播报最新八卦,【震惊!影帝水嵘孑然一身,竟是为了他!】   【片场惊现美少年,竟和水嵘是这种关系!】   江小染看得津津有味,“现在还流行这种震惊体啊,流行真的是一种轮回。江小陵你绝了啊,明明出场了,就露了半边身体,直接给无视了。”   顾契把剔好的螃蟹搁她面前,“吃饭,这有什么好看的。”   “挺好看的。”江小染给沈舟夹了一筷子菜,“江小陵,到了展现你霸道总裁实力的时候了,说好继承你外公的霸气呢?”   “随他们去,不必要为这种人浪费精力和时间。”顾契明显和江小染三观不大一样。   “江小姐,请不要叫我江小陵,谢谢。听起来我像弟弟一样,这辈分。”江陵不甘示弱地也把螃蟹搁到沈舟面前,以一敌二得非常辛苦。   江小染举起蟹钳对着他,“不但听起来像,恭喜你,长得也很像我弟弟,谁让你.妈我貌美如花天生丽质难自弃,羡慕不来的。”   最后差点没打起来,等顾契一出手,江陵几乎是落荒而逃,沈舟则被江小染又揉又抱,还提了大包小包这才被放走。   江陵坐在车里等了老半天,“怎么这么久,我都要睡着了,我爸妈和你说什么?”   “阿姨说被你气得头疼不止,心肝脾肺肾,手腕脚踝颈椎腰椎脊椎都在疼。”沈舟重复江小染的话道。   “呵呵。”江陵冷笑,“疼吧疼吧,说不定明天就说自己整幅画都要被撕碎了。”   沈舟把手机贴在他面前,“你看,真的这么说了,你好了解她。”   江小染V:儿子不孝啊,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撕碎了。   虽然主语不太对,但是也很准了。   两分钟之后,江氏影视老干部画风的官博也转发了这条。   江氏影视V:#微笑##微笑# 跟我念,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   吃瓜群众表示差点笑死,评论里还出现了模仿的热潮。   —今天我们家阿拉斯加又撕家了,自己跟自己念,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   —游戏猪队友又送人头了,只好安慰自己,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   —楼上!你特么才是我亲生的!   —来呀孙子!【该用户被举报人身攻击,已封号】   看到游戏,沈舟就有些意动,“系统修好没有?我想打游戏。也不知道我们不在的时候,进行到了哪一步。”   江陵只好去找更有钱把俩人账号都升级成GM权限,然后把自己号上那俩猫顶下去了。   一上线,江陵就觉得哪里不太对,他整个人蜷在软榻上,身上还盖了条毯子,伸手掀开,手是涂了豆蔻的青葱玉手,一坐起来,柔顺的青丝落满全身。   胸口还有点重。   沈舟或者说GM九尾大白猫正坐在软榻边的地上,仰头看着江陵道,“小小白还是实习GM,用你的账号人设不太熟悉,我就做了点小改动。”   “你改了什么?”短短的一句话,愣是被江陵说得如婉转黄莺。   我屮艸芔茻,你们维护个系统,就把老子维护成个女号了?   大白猫看他或者说她不是很适应,且很生气的样子,急忙又解释道,“能变回去的,忠义亲王已经登基了,下旨捉拿你和你男朋友,我和小小白逃了好几天,恰逢遇到神秘商店,我就买了性转药丸,你照镜子,其实挺好看的。”   他的话说得前后矛盾,七零八落,江陵对着这张脸也下不去手,“滚滚滚,我男朋友怎么还没上线。”   “喵~~这就换人,莫急。”   沈舟上线之后,看着江陵足足笑了十五分钟,“真的挺好看的……哈哈哈哈,嗝。”   江陵拖着这糟瘟的身体给他倒水,这时才发现这屋里挺破败的,桌上的茶壶里是空的,壶口还有个缺口,再一看门,锁得牢牢的,推了推没开,想来是被人从外头锁上了。   “嗝,这什么状况啊。”沈舟边打嗝边笑。   “别笑了,再岔气了。”   “嗝,已经岔气了。”   两个人对照着系统支线主线任务研究半天,最后才明白,这俩GM神坑,坑得值得把尾巴毛都给揪光了。   忠义亲王,哦,这会儿得叫新帝了。   新帝上位以后,召沈舟入京,齐徽睿领着叛变的梅庚新以及为了林黛玉安危沉默的林如海,把沈舟送上了去京城的船。   中途个把死士刺杀都不算啥,最可怕是实习GM年纪小,时不时用江陵身体卖个萌撒个娇,人设崩得不能再崩了,眼瞧着江大人中邪的消息就要名扬四海,大白猫给江陵灌了性转的药。   变作女娃,再撒娇也不太违和了。   等“护送”沈舟的船队到京城时,故事就成了江大人半路逃走,被全国贴皇榜缉拿,七殿下带着江南新收的侍妾被新帝圈禁了。   “侍妾。”江陵倒扣了屋内的镜子,“是不是得感谢他们还把咱俩关在一起?”   “嗯,感谢他八辈祖宗。”沈舟盯着江陵不放,“你怎么变成女孩子不太像阿姨,除了有安静,其他地方都挺像叔叔的。”   “女生肖父,这个游戏可以说是很有逻辑了。”江陵查看了下系统数据,气个半死,“这什么性转丹要一百万两,扣除我手里有的,北静王那儿欠我,我还欠系统三万两,服气了,太服气了,是不是得开个氪金系统?”   难得见江陵炸毛,还是以这等形象,沈舟忍不住凑近了去看,还拽了拽头发,“听你说话真的超级不习惯,就是口气还是你的。”   江陵现在要比沈舟还矮半个头,刨着一头长发,声音又甜又脆,仰头去亲沈舟,“殿下,让妾身服侍你就寝?”   这角色扮演,玩起来多带感。   沈舟双手按在他肩头,“挺好的,我会对你负责的,不过我已经有正房了,还是个醋坛子,只能让你委屈些了。”   后面两句说得大声,门外的侍卫也听到了,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往地上吐唾沫,“七殿下这艳福,这小嗓子听得我骨头都酥了。”   江陵翻了个白眼,你分明是缺钙把锅甩给我。   沈舟也听到了,认真道,“我觉得他说得对,不过你从前也就这样。”   “我从前哪样?”江陵抱住他的腰,如藤萝般柔软地缠上去,落在来人眼里就是分外的妖艳魅人。   “你这小骚.货倒挺不错的,你拿来她来换,我让你见一见皇贵妃。”   “去你.妈的。”小殿下面无表情,爆了句粗口。   作者有话要说:  江小染:这下不像姐弟了。   江小陵:(╯‵□′)╯︵┻━┻   江小染:来做姐妹啊儿子,不对,女儿。 第100章   新帝当时就暴怒了, 瞪着他那双因为荒淫无度显得黯淡无光的眼, 正要怒骂, 身后的内侍忙拉了他一把,“陛下,太上皇说过要留他一条性命的。”   “也要看怎么个留法, 既然他不识相, 朕也就不客气了。”新帝眼里满是血丝, 狞笑着捏住沈舟下巴道,“朕听闻皇贵妃娘娘天香国色, 宛如仙子, 瞧你这张妖精脸, 她也差不到哪里去, 倒不如你们母子二人一齐来服侍朕,朕保你和从前一样过得尊贵。”   沈舟挥开他的手,擦擦下巴, “多月未回京, 倒是不知道畜.生也能穿龙袍了。”   江陵上前, 搭着新帝胸口笑道,“陛下怎么生气了,七殿下年岁还小,不大通这个,不过留着妾陪着说话。”   “你倒是识趣。”新帝只当她不想跟着老七这个没出息的,想跟着自己当娘娘,捏捏她嫩滑的脸蛋道, “江南来的女人就是水灵,看你表现,服侍得好了,朕也让你当一宫主位。”   桃花眼斜睨过去,眼角勾勒出风情无限,江陵趁着新帝走神的功夫,右手藏着的匕首迅速抵在他脖子上。   这个是刚才问GM要来的防身武器,GM自觉把江陵搞得这么惨也是理亏。   新帝来喊都没来得及喊,就被抹了脖子。   江陵此时身形娇小得很,被新帝一遮,根本看不出人影,他故意叫到,“陛下,这里还有人呢!你们还不退出去?”   内侍犹豫着没动,见新帝摆了摆手,这才关了门退到外头。   “师父你说,陛下不会是想当着七殿下的面宠幸这女人吧?”跟着的小太监悄声问道,被内侍死死捂住嘴,“不想活了?”   他是太上皇新配给新帝的心腹,见新帝这般倒行逆施,罔顾人伦,心里竟默默同意了沈舟方才的话。   一个畜.生竟当了皇帝。   眼见门关了,江陵和沈舟两人合力把新帝拖到床上,沈舟用被子蒙上新帝的脸上,“便宜这畜生了,死得这样快。”   江陵擦干净匕首,重新藏回袖里,握了沈舟的手道,“没有吓着你吧?”   “你是指他还是你?”沈舟抿抿嘴唇,“都没有。”   娇媚的脸上一片肃杀,江陵道,“我恨不得再戳他两刀。”   “好在这是游戏,不然得去牢里看你了。”沈舟道,“故意杀人妥妥的。”   “我这叫正当防卫,现实等闲也不会叫你遇上这种畜生。”江陵自觉自己表情太过杀气,怕吓着沈舟,背过去调整表情。   沈舟从背后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你矮一点抱着也还可以,就是瘦了点。”   如今江陵腰细得单手就能揽得过来。   江陵没说话。   “你不会还要我反过来给你做心理建设吧?你打没打过游戏啊,丧尸或者武侠都可以。”沈舟道,“你就当是灭了个大BOSS嘛,就是豌豆射手那么善良,还要喷死个把僵尸的。”   江陵生怕沈舟觉得他残忍,不想小殿下误会了,索性也不说说开,用那糖似的小嗓音腻着撒娇道,“人家要殿下亲亲才能不怕。”   “亲你个大头鬼。”沈舟哪里不知道他是在做作,面无表情撒开手,“说,接下来怎么办。”   新帝充电近两年,和他们通话两分钟就给弄死了,实在是太……可怜了。   太上皇还不知道这个心爱的儿子已经归西了,听说他去找沈舟,怕他做点傻.逼事把沈舟逼到绝境,忙命人去把沈舟带来问话。   内侍以为新帝在办事,极小心地敲门,“陛下,太上皇他老人家召见七殿下。”   江陵只得抛去节操那啥了两声,又装作妖艳贱货道,“陛下让你滚了,七殿下请吧。”   实则他用了那忘记许久的隐身技能跟在沈舟后面,一起去了太上皇如今居住的寿康宫。   “以前只觉得偷看你洗澡方便,不想还有这种功效。”江陵一不小心就把实话说出来了,沈舟没被新帝气死也要被他气死了。   殿内等着沈舟的不止是太上皇,还有太妃,以及服侍太妃的金郡主,金郡主神色憔悴,太妃对她倒还如往日,温言道,“明华你昨日没睡好,不必管我,下去休息吧。”   金明华还要推辞,却敌不过太妃,只得行礼退下,走到沈舟面前的时候,福了福身道,“七殿下。”   “金郡主。”沈舟颔首。   二人一如从前。   江陵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找了个椅子坐下,也就是没人注意,不然无端端软垫往下凹,还不得吓死人。   太上皇精神抖擞,甚是威严,“今上是朕的儿子,可你也是我孙儿,只要你交出传国玉玺,朕便给你封王,并且放你去封地,你觉得江南如何?”   “江南?你都掌控不了江南,给我画什么饼。”沈舟礼都不行,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对齐徽睿说得大概是,只要交出沈舟,江南尽付他手。可是你怎么确认玉玺在我这里,而不是小八小九?我不过是个挡箭牌罢了,他不会这样信任我。”   “唯你有能力,可与义忠相争。小八小九是什么出身,母家不过几个识字的人。你若是不喜欢江南,我放你回闽地,你舅舅便是那里的大儒,如何?”   “谋朝篡位都做了,多刻个玉玺怎么了,装模作样的。”   “放肆!这是朕的天下,朕想给谁就给谁!”太上皇怒不可遏,被戳中了心事,几乎要掀桌,“朕想立谁当皇后,谁就是皇后。”   沈舟拍了拍手,“太上皇老人家好魄力。那为何太妃还是太妃,不是皇后,嗯?”   太妃急得给太上皇直揉胸口,“太医说过您不可动怒的,不要生气了,谦儿已经是皇帝了,不就够了吗?”   “这就是您宠幸的人。”沈舟有些口渴,但是没有动手边的茶盏,“丢了传国玉玺的皇帝,叫什么皇帝。还一句话就透露了您的病情,原来,您不能生气了啊。”   他缓缓而笑,有些像江陵平日怼人的样子,凉薄的语调里夹杂着天生声线的软糯。   “父皇真的死了吗?就像您从前真的病了吗?您确认过尸身吗?”   一句接一句的传到太上皇的耳朵里。   太上皇道,“他死在谢氏宫里,谢氏不可能认错!”   “是啊,皇贵妃不能认错,您真是天真的可爱。”   皇贵妃说什么是什么,可不是天真到可爱么,简直是太可爱了。   “不愧是我儿子。”皇贵妃自殿外迤逦而来,莲步轻移,她福身的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沓,眨眼就走到了太上皇面前,“您年纪大了,被义忠亲王蒙蔽也是有的,西山大营已经攻到宫门口了,还请太上皇下旨,开宫门,迎接他们来清君侧。”   沈舟惊讶地看了看她,又觉得情理之中,小声道,“您来截胡啊?”   “说得这么难听,本宫这叫为君上分忧。”皇贵妃笑着回道,那一眼里风流万丈,跌宕起伏,“今上当然死了,如今该称先帝了。”   今上当然没死,他既然选择在她宫里假死,把黑锅砸在她头上,就别怪她先下手为强了。管你死没死,已经昭告天下你死了,就是死了。   “谢氏!你这个蛇蝎女人。”   “比不得您,杀子杀孙,本宫特别的服气。”皇贵妃三击掌,“还不把义忠那乱臣贼子带上来?”   太上皇也不说什么你竟然敢的话了,心里迅速谋算了几个拿下谢氏的法子,不想他最心爱的儿子,刚登基不久的新帝,竟是被人拖上来的,双眼还无神的睁着。   死不瞑目。   “啊!”太妃一声尖叫,扑到新帝身上,不可置信地摸着儿子的脖子,那里有一道细细的红痕,是他毙命的原因。   “弑君!你们这是弑君!我要灭谢家九族!”太上皇勉强才维持着清醒,冲着皇贵妃咆哮道,“不会的,你们肯定又是拿替身骗我。晋儿呢?快把晋儿交出来!”   太妃哭得一声惨过一声,太上皇快步上前扯起她,给了这个宠爱半生,对待如珠如宝的女人一巴掌,“哭什么,晋儿还没死呢!晋儿是被他们藏起来了。”   皇贵妃淡然地看着他们发疯,侧头对沈舟道,“还好我没来迟,梅庚新还好吗?”   “还不错,算算时日也差不多了。”沈舟微笑。   暗处的江陵:???我媳妇儿好像又有事瞒着我,以及,皇贵妃才是主角吧!   “江陵呢?”   沈舟神情略有些古怪,皇贵妃蹙起眉,“不会是出事了吧?”   “路上遇到追杀,我们失散了。”沈舟编了口理由,“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此间了结了再慢慢说。”   皇贵妃点头,朝殿外吩咐道,“太上皇和太妃神志不清,你们好生伺候,不要出差错。篡位的贼子已经自尽,开宫门,迎我天.朝忠心耿耿的将士。”   作者有话要说:  皇贵妃:不好意思,抢戏了。 第101章   沈舟看太上皇疯疯癫癫的, 忽而感慨道, “他对义忠亲王倒是个好爹。”   皇贵妃嘲讽地摇了摇头, “这叫什么好爹,把他生的这么傻,又没有教好。走吧, 这几日辛苦了, 给你接风。”   “咳咳, 我还有个朋友……”   “侍妾。”   “怕什么,哪个王孙公子还没个侍妾通房的。”皇贵妃表示了解, “先吃饭。”   “嗯。”沈舟特别先劝她索性自己登基做女帝算了, 这条人物线做出来肯定很受女性玩家喜欢。   看他们两个走远, 江陵找了个僻静地方解除了技能, 娇滴滴跑去皇贵妃宫外求见。   未果。   半路被西北大营的将士给抓住了。   带头的小将军见了她先是脸一红,勉强板住了道,“你是何人?”   江陵无语, 你脸红个什么劲啊大兄弟, 只好匆匆福身道, “妾乃七殿下身边侍奉之人。”   “哦哦。”   没下文了,脸还是十分红。   还是身后将士催促,他这才道,“我叫卫若兰。我派两个人护送你吧,你要去哪里?”   “妾正欲去皇贵妃宫中寻殿下。”江陵道,“如此就多谢这位小将军了。”   “不客气不客气。”卫若兰瞄两眼江陵,就要害羞地低头笑一下。   江陵跟着他派的人在喧闹的宫中走着, 二人只要出示了腰牌,便能安全通过,江陵借机偷觑了几眼,并非常见的军中腰牌。   皇贵妃真是不同凡响。   眼见要到目的地,年长些的军爷低声道,“冒犯姑娘了,不知您在殿下身边……”   卫若兰自春风楼事件之后,被卫伯好一顿教训,跪了许久的祠堂,几乎一蹶不振,和贾宝玉冯紫英等朋友也不再往来,只跟着卫若桐做事。   眼看着从龙之功在即,卫家就要起复,可不能再因着女色跌倒了,这位看着天香国色,必不会是什么简单宫女。   听得江陵轻笑一声,在这肃杀的宫闱内,是入骨的魅惑,“这位军爷怎生管到七殿下房内了,妾的名分还要等皇贵妃娘娘来订下,不敢多嘴。”   “冒犯姑娘了,我二人也算不辱使命,姑娘请。”军爷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多问,仓促离开去和卫若兰会和。   皇贵妃宫内很热闹,众人都坐在正殿内等开饭,上首是皇贵妃,身边依偎着林黛玉,沈舟独坐一边,对面是从前见过的甄英莲同金郡主。   沈舟见了江陵便道,“过来坐,方才渴死我了。”   皇贵妃眼神在江陵身上打了个转,“怎生这妮子同江大人如此相像,小七这眼光。我以命人去运河沿岸搜寻了,相信不日就会有他的音讯。”   江陵可不就是在边上,能有个啥音讯。   他被迫当妹子,也当初些许心得来了,恭恭敬敬朝着众人行礼,这才在沈舟边上坐了。   沈舟道,“就是瞧着像才留下她的,你别看着我笑了,我俩啥都没有,就是看她可怜捎带一把。”   “叫什么名字?”   “临江。”沈舟眼都不眨地道,直接把江陵名字给颠倒了过来。   林黛玉身量又长了些,和皇贵妃亲母女似的,捂着嘴笑道,“这是七哥取的还是本名?不单长得像江师叔,名字也仿佛。”   甄英莲穿得清雅秀丽,呆气不改从前,看得出过得很好,“可是临江仙的临江?临江姑娘生得好看,很衬得这个名字。昨日郡主还做了新词来,正是用的临江仙。”   “你跟着玉儿学诗词可是学傻了,行了,我也不耽误你们,你们这对师徒下去说悄悄话吧,别误了吃饭的点。”皇贵妃亲昵地点点林黛玉的额头,“都怪你。”   “多谢母妃,玉儿告退。”林黛玉朝甄英莲眨眨眼,“今早起来翻出来几本诗词,正和你用,你跟我来。”   沈舟道,“郡主妹妹倒是过得不错。”   “有我在,当然不错,最惨就是你了。”皇贵妃抿了口茶,这才顾得上和金郡主说话,开口竟也是很亲近,“明华,此番你有大功劳,若是你想要和卫若桐在一块儿,我也能想法子给你们赐婚。卫家的两个儿郎瞧着还不错。”   江陵心说你方才没瞧见他看着我脸红心跳小鹿乱撞的样子,看见就不这么说了。   金明华淡淡一笑,容颜还是绝色,从前的傲气只余下了和年龄不符合的沧桑,那些私下的孩子气更是无影无踪,“这功劳也是娘娘给我的,若您不肯信我,也是枉然。只是太妃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却这样背后算计她,到底是个不忠不义的人了,配不上您的封赏。这段时日,我想了很多,从前的金明华没有一日为自己活过,太妃、王府、姊妹,到头来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只恳求娘娘善待我的家人。”   皇贵妃道,“不如去闽地,谢家有几条大船和海外通商多年,你这么聪明,倒不如去外面看一看。”   这个时候的皇贵妃不知道,金明华这一去看,就看成了自己的弟妹。   沈舟的大才子小舅舅,三十多岁还没成亲,他死活认为前面会有一个心灵相通的姑娘等着他。   见着金明华的第一面,谢小舅舅就带着几分埋怨地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舟车劳顿的金郡主:???   待得问过她的年龄身份,谢小舅舅又是一声长叹,“你竟生得这样晚。”   金郡主一时没忍住,刺回去道,“怪我咯?”   “当然怪你。”在她超高的颜值下,谢小舅舅奇异地红了脸,但还是说的非常理直气壮。   “你别是有病吧?”金明华关上房门,觉得谢小舅面嫩得可怕,竟和沈舟像是一辈的。可惜脑子有点病。   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时的金明华对于皇贵妃的这个提议很是欢喜,“见过这么些个舶来品,竟还有去看看的机会,明华谢过皇贵妃恩典。”   皇贵妃最是喜欢看小朋友亮晶晶的眼神,“去收拾收拾,此间事了跟着谢家的人一同过去。你的郡主封了十几年,还没有个封号,玉儿在宜春……”   她思忖片刻道,“你既去闽地,便把南靖给你。南靖有树海竹洋,到时候你准喜欢。”   若以地名为封号,就是不是图吉利好听了,而是正经封地了,滕王阁序里的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便是典出宜春。   金明华起身谢恩,沈舟托腮,如果皇贵妃自己做女皇,江大头好像就没办法当皇后了,会不会很失望啊。   皇贵妃并不知道她所想,还给了临江姑娘见面礼,一对绞丝白玉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工细腻,“先去小七住处候着吧,这里用不着你伺候了。”   这待遇差得啊。   只好继续隐身又偷偷潜伏回来,和拍谍战片一样。   只剩下两个人了,皇贵妃才和沈舟说起了心里话,“你看我的这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亲爹当皇帝和亲妈当皇帝没区别的。”沈舟道,“您都走到这一步了。”   “小骗子。”皇贵妃静静地看着他,“你和江大人早安排了后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中途出了岔子,这才被我抢先,你放心,我不和你争,当皇帝和当太后对我来说也差不多,我也不要熬夜批折子,容易老。”   沈舟诚心诚意道,“我的后手和布置,大多都是您给的,没有您,我也走不到今天。”   就好像没有徐阁老和林如海,江陵也走不到这步是一样的,为了游戏不要像隔壁宫斗一样难到倒闭,都给玩家准备了大外挂,就算想当个纨绔也很OK。   “我小的时候,不管父亲教什么,一学就会,长辈们都喜欢夸赞我有先祖谢道韫的遗风。”皇贵妃眼里浮动着浅浅的忧伤,“我那个时候想,我才不要像她一样。嫁一个中庸的丈夫,最后又落得那等下场,亲生骨肉只保住了一个外孙。后来他们送我进王府,我想完了,这丈夫还不如人家王凝之。好在,我保住了你。”   沈舟没有说话。   皇贵妃是对着原本的那个沈舟在说这一番话,他不是。   “我这一生已经到头了,出身容貌才学,包括以后的位分,都到头了。”皇贵妃道,“已经很知足了,我其实是个很懒的人,希望你日后把给我的别宫修得好一点儿,让你娘我好生养老。最好再有几个英俊貌美的面首,我喜欢英气的,别像你和江陵似的,生得像女孩儿。”   已经是女孩儿的江小陵:这个游戏对我到底有多大的恶意?   沈舟一一应下,忽而道,“您想和金郡主一样出去走走吗?”   “不了,都说了我懒得很,我虽未踏遍这九州,但心已经替我看过了。”皇贵妃一笑,“我忙过最后一件事,就都交给你了。”   “什么事?”   “玉儿的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小姐姐一直都很好。   今天晚上要去看歌剧,早一点更新。 第102章   沈舟道, “你可有看上的?”   “原本看中慕容了, 想着他还算聪明,长得也好,可惜了。”   “不必可惜。”沈舟不知该如何告诉皇贵妃这位是为了爱慷慨赴死的,林黛玉真嫁给他, 皇贵妃和林如海估计都得现杀了他。   “只能再挑了,好在她年岁还小。”皇贵妃左手支着下巴,慵懒一笑,“你想个法子搞定贾宝玉。”   沈舟就说我以为你已经搞定了,结果你留给我?   抗议被驳回,皇贵妃连饭都不留他吃了, 直接把人轰回去想法子了。   “说好给我的接风宴, 最后把我赶走了。”沈舟趴在桌子上看江陵吃晚饭,眼神幽幽的。   江陵用着这皮囊是百般的不习惯,将勺子递到他嘴边,“以为你跟着皇贵妃吃好东西,现今兵荒马乱的, 也没给你做晚饭。”   沈舟嫌弃地看着勺子的汤,“不要, 我要吃香辣蟹。”   “都是我妈勾的你。”江陵道,“小厨房说今儿个皇贵妃送来一篓螃蟹给你备着, 香辣蟹我是不会,要不支个炉子烤给你吃?”   “再要个茄子。”沈舟道,“诶, 吴峰兄弟和莺歌呢?”   “殿下找奴婢?”莺歌还是和从前那样,喜欢拎着裙子跑来跑去,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几乎脱了形,“皇贵妃早几日就送了奴婢来给您收拾屋子。”   “吴,吴峰吴山可好?”   莺歌的笑脸一滞,“吴大哥尚好,吴二,吴二伤了手,再也不能习武了。”   “人没事就好,有点殿下在,前程就在。”沈舟劝慰了她几句,“你瞧着瘦多了,虽脸色不大好,倒也圆梦了,方才忽的没看清,倒有些宜春郡主的风姿了。”   林黛玉身姿轻盈,如闲花照水,莺歌有时候吃多了,就会羡慕地抱怨几句。   “殿下又拿奴婢说笑。”莺歌将手里的托盘搁在桌上,“殿下受了几日的苦,螃蟹这等凉的如何吃的,刚熬好的梗米粥,皇贵妃娘娘特特命人送来的。”   刚才的功夫江陵已经和莺歌认识了,此时温柔笑了笑,“莺歌姑娘去休息会儿,我来服侍殿下用餐。”   莺歌对她态度却不算好,有些冷淡地福身就下去了。   沈舟把碗推给江陵,“她怎么看着不太喜欢你。”   “殿下也不看我现在什么样子,她能喜欢我,我才心寒。”江陵说多了话,总觉得自己是捏着嗓子的,索性闭嘴,也不换勺子,就用了自己的喂给沈舟。   “你再忍个几日,我给抄家弄钱来。”   “弄来的钱也不是你的,算了,这样也挺好的。”   “是啊,方便你侍寝。”沈舟看江陵那巴掌大的脸,也不觉陌生,多看两眼就想笑,“你要是有个妹妹是不是就长这样?”   “不一定,我要是有个妹妹估计像我爸,走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风。”江陵道,“不像我和我妈都是耿直的妖艳贱.货。”   西北大营花了半晚时间拿下了皇宫,沈舟和江陵则安安生生地入睡了,或者说,只有沈舟安生。   江陵翻来覆去怎么都觉得不喜欢,哪里都容易搁到,倒是沈舟睡得迷糊的时候,感觉抱着自己的不是平时的身体,直接把人踢开,转身抱了被子。   江陵吐出一口长气,抱着膝盖坐起来,用手指戳戳他的鼻子脸颊,“小坏蛋。”   正要进一步骚扰,忽然听到外面有声音,透过幔帐的缝隙,江陵见到齐徽睿踏月而来,愈发清瘦,却越发显出他的脱俗姿态来了。   江陵推推沈舟,沈舟却依旧睡得香。   “你在粥里加了什么?”江陵道。   “你这姑娘倒是好胆色,看起来像是江千里的什么人。”齐徽睿走到床前,撩起帐子,动作轻柔得很,“跟着他不觉得可惜吗?”   “恕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若是江千里的亲属妹子,不会不知道他和七殿下分桃断袖吧?可不就是可惜了,女儿家一颗心珍贵的很,怎容的人这样玷污。”   “齐二公子,您从前可不这样婆婆妈妈背后说人坏话。”江陵一手搭着沈舟,一手露出袖中匕首,“今日这匕首才送了义忠亲王上路,您是准备好事成双吗?”   齐徽睿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好胆色。”   沈舟睁开眼,“当然,也不看是谁的人。”   “你设了埋伏?”   “这倒没有。”沈舟打了个哈欠道,“我原本是真的睡着了,奈何你吵得慌,还要来拐带我的爱妾。”   他懒洋洋地揉了揉眼睛,发丝散乱,在江陵眼里可爱得紧,就不是能让齐徽睿看到的了,他正要起身挡在沈舟面前。   齐徽睿忽然皱着眉倒了下去。   “不会是个假的吧?这么好抓?”江陵道,拦住了沈舟要去碰齐徽睿的手,齐徽睿低低地在地上□□,嘶哑着道,“我亦算不得父皇最宠爱的儿子,不过是颗废子,我这等残躯,他怎么会让我做皇帝。待我断气,劳烦小七送我回江南,也不指望和宇棠合葬……”   方才还大好的月色,不知何时褪去,夜色浓重,星光暗淡,一抹薄薄的云遮着月。雕梁画栋的宫殿,此刻却透出难掩的阴森。   沈舟怔怔地看着床边,忽而转头问江陵道,“他就这么死了?”   江陵下床探了探鼻息脉搏,发现齐徽睿真的死了,死得透透的了,“这人有病吧,大晚上跑你房间来死?”   饶是皇贵妃夜半听到这个消息都是一惊,“他不是应该好端端的在江南搞事吗?怎么偷偷摸摸到皇宫来,就这么死了?江南什么情况啊?”   沈舟道你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什么情况啊。   江陵和个看不见的召唤兽一样,压低了声音同沈舟道,“必定是宫中有密道,让娘娘把几位殿下都集中到她宫中侧殿看管起来。”   皇贵妃道,“只要他没落在我们手上,死几个儿子算什么。他手里还有传国玉玺呢。”   “再刻一个不就完了,说真的就是真的。”沈舟道,“连夜召内阁宗亲入宫,把太上皇受了义忠亲王胁迫以至于杀子杀孙的说法订下来,他既已登基,也不废他,谥号戾帝如何?送他进皇陵。”   不就是个私刻公章么,要几个刻几个,到时候给江大头刻一个,让他自己盖着玩儿。   “内阁如今都是太上皇的人,六部尚书有三位被罢免了已经。”   “禁军在我们手里。罢免算什么,剩下三个,只要不想死,就要听我们的。江南数位主官被我囚于总督府数日,也未看江南倒了,更别说这些六部官员了。”沈舟道,“让江陵的御史旧友去宫门口跪着求拨乱反正去。”   江陵无奈,“我这会儿去说,谁信我。”   “临江是江陵同父的妹妹,让她带着江陵的手书去游说众人。”   皇贵妃有些犹豫,“她生得太好了……”   儿子是不是酌情考虑一下自己的帽子颜色?   沈舟抿着嘴忍笑,“就是生得好才能让人相信她是江千里的妹妹,要是貌如无盐君,傻子都不信。”   江陵:……   “也罢,我命人暗中看护着她,若她真的说服这几人,我许他侧妃之位。”皇贵妃道,“前左都御史最为重要,连着义忠亲王都不敢动他,老头子阻止他登基跪得昏死过去,硬生生还得忍着气派太医去。”   “祖训不得斩杀言官,多半是太上皇拉着他的,他已经够臭了,再杀个言官,闭着嘴的宗亲都要跳起来了。皇陵里棺材板都压不住了,怪道棺椁都造的那样结实,五成防盗墓,五成防着被后世子孙气狠了诈尸出来掐死人。”沈舟睡到一半起来,吹了风有些受凉,头一抽一抽的疼,“给我换间屋子睡觉,我那儿死了人,感觉怪怪的。”   “是挺晦气的,我这儿住着女眷不方便,你去御花园边上那听风阁凑合凑合,那里风景不错。”皇贵妃到这步了才想起来问,“你可受到惊吓了?要不要叫人熬安神汤?”   沈舟笑了下,虎牙一闪而过,“我不用了,给临江开两幅,他心思细,容易有阴影,晚上应当吓得睡不着了。”   皇贵妃不会在这等小事上和他计较,吩咐了宫人几句,又难免讲他,“你和江陵是什么样的情分,如今他生死未卜,你就和个没事人一样的收用了他妹妹,你让他回来了心里怎么想?”   “他若回来了,我自会和他解释,他若那什么了,泉下有知,也不会怪我的。”   才出了人命,又听他说什么泉下的,配合着宫院深深,皇贵妃瘆得慌,又赶走了一回沈舟。   “娘娘,可需要奴婢守夜?还和从前一样,奴婢睡在脚踏上,也好陪陪您。”   “不用,死在本宫手上的人多着了,本宫还怕他一个自己死的?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害他的。”皇贵妃道,“要索命,随便来。” 第103章   江陵抱着手臂坐在桌子上, 眼神很严肃,“真的要去吗?”   “要去的。”   “不能不去吗?”   “不能的。”   沈舟站在他面前,象征性地给男朋友, 不是,给了女朋友一个拥抱, “认命吧,还想不想当皇后了。”   “我这个样子去见同事,是不是太惨了?昨天洗澡都没敢看。”江陵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今上不跑出来在我们面前暴毙呢。”   “没事,看你自己不算出轨。”沈舟道,“你从桌子上下来, 一会儿莺歌又得翻你白眼了。”   “我不下来,除非你抱我。”江陵又往后坐了坐。   莺歌端着泡好的茶水进来, 瞧都不带瞧一眼江陵的, “呵呵。”   因为自己被怼了, 这种奇异的体验,江陵成心逗莺歌, 搭着沈舟肩膀朝她飞了个媚眼, “莺歌姑娘怎么这个时候送茶来了,殿下夜里惯常是不用茶的,怕睡不着。”   “这是殿下特意让预备的安神茶, 给你的。”莺歌把茶壶重重搁在江陵边上。   从前都是江大人照顾殿下,如今来了个什么临江姑娘,没名没分的, 倒叫殿下处处为她着想,可怜江大人还不知在何处,有没有事。   “你别惹她了,她本来心里就不好受。”沈舟道,“梅庚新和林如海的信里都说,江南的宣传工作已经搞起来了,而且有声有色,那些举子倒是有两把刷子,各地官府还设立了扫盲的官学。”   江陵道,“挺好的。都挺好的,只有我不好。”   沈舟看他憋着气坐在那里,正要把他抱下来,突然察觉什么,“江大头,你要是装着可怜占我便宜,当心我打你。”   江陵一扁嘴,低着头瞄他,也不说话。   超委屈!   “行行行。”沈舟投降,“手搭着点儿,再摔着你。”   到底给抱下来了,江陵臭不要脸地腿盘在沈舟腰间,和个章鱼似的,“小没良心,我抱你多少回了,就给你撒回娇,还要和我计较。”   沈舟手一抖,想把他扔下去,“江千里。”   “嗯?”   “我从未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辈。”沈舟道,能把占便宜说得这么清丽脱俗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也只有口蜜腹剑江千里了。   翌日一早,江陵在沈舟协助下梳妆好了,强行拒绝了沈舟为他要来的胭脂水粉,出宫去拉舆论援助。   他披了天青的绣花斗篷,风帽遮住半张脸,在秋日的天里也不显得奇怪。   说巧也是巧,他去前左都御史府上的时候,众位言官正在聚众开会,听闻江千里的妹妹来求助,左都御史忙叫人请进来。   未曾想请进来的妮子一摘帽子,露出和江千里极其相似的一张桃花面,惊得有几位老实巴交的御史立马窜起来站到一旁去不敢看他了。   对直男来说,好看的男人和好看的姑娘家不可同日而语。   江陵:…… 这个剧情是不是反了。   “妾身江氏,见过诸位大人。”江陵福身道,这两天福了几次,动作也还算标准,他开门见山直接说出来意,“妾身此番非是牝鸡司晨,实在是七殿下危在旦夕。”   左都御史眼见有愣头青盯着她发呆,急忙叫下人搬来一座黑漆屏风,请了江陵上座,自己同御史们反而坐在外头。   瞧不见人了,声音更如昆山碎玉,更兼江陵来时便说自己是替七殿下来了,等他离开之时,众人对他的待遇几乎可以用恭敬来形容了。   国君和储君都已遇害,如今京城里成年的皇子以沈舟出身最为尊贵,江陵又是沈舟身边近臣,这位江姑娘的前程可想而知。   江陵此次游说颇见成效,离开左都御史府,车恰好路过贾家,门口有辆黑漆大车,直接拆了门槛从正门就进去了,贾政在旁恭敬得比方才那些御史还要厉害。   江陵忽然福至心灵,催促车架尽快回宫,不想来时花了半个时辰,回去竟走了近一个时辰还没到。   他撩开车帘,用刀抵住驾车的侍卫,“这位大哥,您要送我去哪儿?”   “七殿下吩咐咱们兄弟送姑娘去别院休息,宫中形势紧急,别院最是安全。您可别辜负殿下一片心意。”侍卫也不慌乱,反而语出警告,“这等要紧的时候,姑娘给殿下添乱了,这大好前程就难说了。”   若真是个姬妾说不得就被他哄住了,江陵却是最了解沈舟不过,别说真是打游戏,就是真遇上这等情况,沈舟也不是个会打着为你好旗号私下行动的人。   “原来是这样,怪我冤枉侍卫大哥了。”江陵收了匕首,盘算着他们会带自己去哪里。   车七拐八绕的,最后停在一座府邸临街的侧门,侍卫上前敲门,立时又候着的婆子出来相迎,“可是贵人来了?都安置好了,就等着您了。”   进了门,又有两个端庄大方的丫鬟在前领路,其中一个道,“奴婢鹦哥,是主子派来服侍姑娘的。”   “有劳了。”江陵笑笑。   走了一会儿工夫,鹦哥就停了脚步,“就是此处了,最是清雅不过。”   清雅不假,荣国公养老的地方,能不能清雅么。   贾家厉害了,居然还敢抓我。   机会上门,不能不把握,江陵看着牌匾上梨香馆三个字,淡淡地看了一眼鹦哥,“是不错。不知道贵府史老太君可有空见我一面?”   鹦哥的表情一瞬间僵硬了,随即讪讪地看向方才驾车的侍卫,侍卫若无其事道,“姑娘想见就见一见,殿下也是相信老太君,才会把姑娘托付给老太君的,您一人无趣,和她说说话解闷也是好的。鹦哥姑娘,还不去通传?”   一路姣花软玉的丫鬟,江陵全然不过眼,进屋里又见那衣着富贵的老太太,盈盈笑道,“见过老太君。”   贾宝玉年纪老大,虽林黛玉不会嫁给他,也是订了亲的人,就这样依偎在贾母身边,眼神牢牢盯着江陵,不等贾母说话,他先愣愣地道,“这个姐姐我见过。”   江陵忙用衣袖遮了脸,避到一边去了,“怎生老太君这里还有外男。”   “姑娘不必在意,这是我不成器的孙儿,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不打紧的。”贾母慈爱地看看贾宝玉,“姑娘是宫里出来的,我那个外孙女儿,宜春郡主近况可好?也是皇恩浩荡,叫这两个小冤家碰在一起了。”   贾宝玉是个有了姐姐就忘了妹妹的,近些年也不曾见过林黛玉,心中暗自道这位姐姐娇媚如春花,林妹妹秀丽似秋月,真真是上天的好造物。   江陵瞧着他就烦,故意装作炫耀,说了许多七殿下日后定是大造化,她也能跟着捞到富贵双全等等。   贾宝玉不可置信,脱口而出道,“姐姐这样神妃仙子一般的人物,怎么也张口富贵闭口位分的,竟玷污了上天给你的这副好容貌。”   “这就是老太君说得不懂事的孩子?”江陵冷下脸来,“若是嫌弃我说份位富贵俗气,倒不如请令姐从凤藻宫中出来,也好全了贾家的清高姿态。”   抬手就给整个贾家扣了个帽子。   “这不就是孩子说的话么,姑娘莫计较。”贾母呵呵一笑,岔开话题道,“不知道姑娘出身江南哪一家?”   江陵嘴角勾起个好看的弧度,“家兄姓江,不知道老太君听过没有,江陵江千里。”   贾母也是头一次听说,险些失态,“江千里何曾有过妹妹?”   “难不成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老太君这话着实好笑。”江陵捂着嘴笑,“家兄说从前家境不好,又是出宗的,不太好看,怕影响我的名声,因而不大叫我出来见人,也就是七殿下是我们家是熟识,这才认得了。”   贾母的笑像是挂在脸上,抖了抖脸皮,总算挤出来个真诚的笑容,“你哥哥可和你提过我?算起来,我还是你外祖母。”   “这事早有公论,家兄在陛下面前曾答过这话予老太君,如今不必我再说一遍了吧?”   “好孩子,你哥哥对咱们家有误会,年少高中,难免心高气傲,你既来了,正是咱们化解误会的好时候。”贾母和蔼又慈祥,“我同你哥哥也说话,只是当时他听不进去,你们和我生疏了,原该是你嫡母的错,她为人不好,让你们受了委屈,我远在京城,又不得而知。如今只求你们兄妹摒弃前嫌,当做一门能走动的亲戚也好。你跟了七殿下,难道娘家不要人?”   江陵早听说过她这套理论,如今再提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立时怼回去道,“老太君这话说得,难道我哥哥不是人?”   贾宝玉听说他是那个奸臣蠹禄的妹妹,满腔热血都化作无有,看着江陵的眼神幽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家要动迁啦,已经开始看新房了。   上海的房价,太可怕了,看完简直觉得钱都不是钱了,和中介说话都是动辄几百万的。 第104章 【补全】   贾母循循善诱半天, 见江陵并不领情,撑住了笑容,搂着贾宝玉道, “也罢,姑娘先在梨香馆住上几日,慢慢就知道府上是怎么待你的了。”   系统提示:叮!荣宁二府的败落 【0/1】主线任务已开启。   如果不是江陵中途下线摸鱼谈恋爱, 这个败落来得其实还是挺快的, 过山车一样的就死了总督死了新帝。   江陵不说话,只是笑笑, “我也倦了, 就先下去休息了。夜里饭食劳烦清淡些,我的口味不重。”   “都依你的, 好孩子, 去歇着吧。”贾母道,心中暗恨嫁出去的那位庶女不顶用, 生出了的儿女竟还不如婢生子,一个两个都妖精似的人。   江陵拖着裙摆慢悠悠地在贾家走着, 忽然侧头朝着鹦哥一笑,“你和殿下身边儿有个姑娘名字同音, 她是黄莺的莺, 念起来也是鹦哥。”   老太太这会儿不定心里怎么骂他呢。   鹦哥欠身道,“奴婢怎敢和殿下身边的姐姐相比,姑娘折煞奴婢了。”   江陵倒也不是骗贾母,他确实有些累, 可能是性/转的后遗症,他这两日精神都不是很好。   高床软枕,贾母布置的倒还不错,只是江陵刚躺下,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笑声,“可真是我招呼不周了,姑娘可还满意这屋子?”   江陵翻身朝里面躺了,鹦哥见状忙出了内室,“琏二奶奶,姑娘方才睡下了。”   “那就是才睡下了,必定还没睡着,我和她说会子话,不碍事的。”王熙凤绕过鹦哥,小红忙上前打了帘子,鹦哥也不敢硬拦她,只得让她进了内室。   王熙凤本来只是听从贾母吩咐,收拾了梨香馆出来,据说是要住个女孩儿,她忍不住就想起了秦可卿,也是神神秘秘的,身世虽不显,却很得贾母看中。   她听贾母院里的琥珀说这个姑娘容貌远胜贾府三春,连着林黛玉都因年幼逊色于她。   秦可卿给了贾蓉,这一个不知道要给谁。   虽有平儿相劝,她仍旧有些害怕贾母会不会把这人给贾琏做二房,毕竟贾宝玉是贾母的心尖尖,定是要找个四角俱全的贵女的。   江陵并不知道她心中这样脑补,只觉才昏昏有些睡意,便被人吵醒,那人竟还大大列类坐在床边,抬手掀了床帐。   “哎呦,我说怎么老祖宗叫我着急上火地重新归置了梨香馆,竟是这样一个天仙似的妹妹。”王熙凤掀帐子的手也停在那里。   “你是何人?”江陵转过身来,靠着床头坐起来。   王熙凤暗自思忖,除了薛林两个妹妹,平生所见唯秦可卿容貌能与之相比,但是秦可卿的风流情态中总是带着些许哀婉动人,不及这位灵动。   “这是府上琏儿奶奶。”鹦哥只好到近前来给二人介绍,“这位是老太太请来的客人,江姑娘。”   江陵淡淡地重新躺回去,“麻烦把帐子放下。”   王熙凤一怔,竟客套也不客套一句?   江陵还真不和她客套。   “哪家的规矩是客人休息时候,也不通报就闯进内室来的?不请自来也就罢了,竟这样无礼地掀了床帐。”江陵朝后轻轻挥了两下手,“琏儿奶奶退下吧。”   琏儿奶奶何曾受过这等,贾琏平素都要让她几分,立时竖起眉毛就要 ,鹦哥忙使了个眼神给小红,二人合力方才将她带到外面。   “琏儿奶奶可切莫冲动,老太太特意吩咐了,要好吃好喝服侍着她,说她有大用处。”鹦哥道,   王熙凤冷笑两声,“好吃好喝是吧?行啊。”   江陵午睡起床,见到了王熙凤特意嘱咐的好吃好喝,偌大个蹄髈,偌大个烧鸡,就好似江陵先前吩咐饮食要清淡并没说过。   鹦哥给他盛了碧梗米的主食,又站在一旁布菜,“这个是琏儿奶奶特意自己出钱给您加的钱,炖的糯糯的。”   说着用筷子割开那糯糯的蹄髈,连皮带肉夹了一块给江陵,又掰了个鸡腿。   那蹄髈就是个白蹄髈,想来是炖汤剩下的,肉酥皮烂,半天调味料也无,烧鸡则是加了辣的,不必入口都能闻到那辣味。   总共就俩菜,还都是荤菜。   江陵用筷子数了一会儿米,以非常淡定的姿态,掀了一桌子的东西,“赏你了。”   鹦哥脸涨得通红,屋外小红施施然领着两个提食盒的小丫鬟,“这是怎么了?请容奴婢恕罪,今儿老太太留了薛姨妈和薛姑娘用晚饭,厨下忙碌,竟给您上错了菜,咱们二奶奶已经责罚过这几个不经心的了。”   她也不问为什么满地狼藉,笑眯眯道,“这里既不方便,不如去摆了炕桌,江姑娘看如何?”   “嗯。”江陵点头,王熙凤这个下马威倒不错,时间点掐的非常好,他方一掀桌,外面立马送上了饭食,还说已经处置过了,但凡旁人,都不好意思再发火,傻一点儿的都要当真了。   精致的小菜外加一碗鲜笋汤,确实是清淡,又不至于淡得叫人失胃口。   他还吃得下去,皇宫里沈舟直接也掀桌了,“不是说都很可靠吗?怎么好端端的人被掳去了,连个线索都没有?”   皇贵妃搁下手中的茶盏,蹙起眉道,“你这是什么样子,就算是个心爱的女子,也断不至于方寸乱成这样。只怕他们不动,既动了……”   沈舟直接打断她道,“既动了,我们也是一头雾水,敌在暗,我们在明。”   “瞧着还挺喜欢这临江姑娘的。”皇贵妃揶揄地看着他,“她瞧着是个聪明人,不会有事的。”   “借你吉言。”沈舟板着脸,也不和她行礼就出去了。   皇贵妃看着他的背影,半晌轻声道,“难不成我这个儿子,都逃不过男人喜新厌旧的套路?”   沈舟压根不知道皇贵妃在背后吐槽他,江陵也不晓得自己又被人打了一回自己的抱不平,他在研究自己的游戏面板。   盐政那个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面多了一行进度条,已经进行到50%了。   一般剧情,都得在半夜三更时候发生点什么,不然一点也不合适京城如今风声鹤唳的状态。   江陵起身披了外衣,定定地看着来人,“鸳鸯姑娘不去服侍史老太君,大晚上的到来我这里跑腿。”   “姑娘是尊贵人,老太太深恐旁人又冲撞了您。”鸳鸯脸上满是镇静,容长脸上还有着几点雀斑,姿容并不出众,但也算有些气度了。   “不愧是老太君身边的人,倒是比今日见了的几个懂事。”江陵压根不会梳什么发髻,随便散着梳通也就不管了。   “此去有贵人要见姑娘,还请姑娘梳妆妥当。”鸳鸯上前拿了梳子,见江陵不反对,便替他挽了个漂亮的纂,并插两朵珠花。   江陵打了个哈欠,看着镜中的姑娘眼里沁出泪花,有种在看聊斋的感觉,不由嘲讽笑道,“这个时辰,除了鬼,又还有谁在活动呢?”   鸳鸯有些讪讪的,替她整理了衣服,又从箱笼里取了大氅,江陵不肯穿,仍旧披了自己藏青色的斗篷,遮去半张脸。   鸳鸯提一盏琉璃灯走江陵前头领路,又有两个婆子前后提着灯笼,都很淡定自若,倒是扶着江陵的鹦哥有些紧张,手细细地在发抖。   江陵挣开她的手,“也不是七老八十了,不用你扶我。”   引得鸳鸯回头看了一眼,对着鹦哥轻轻瞟了一眼,鹦哥立时垂下头,只管跟在江陵身后,偶尔走过台阶的时候,替她提裙。   贾母的正房黑灯瞎火,唯有西厢亮着灯。   鸳鸯将人领到门口,便止步了,轻轻扣了两下门,“江姑娘带到了。”   里头便有人把门开了一条缝,江陵站在门口,轻笑道,“你们莫不是当我傻?你叫我进去就进去?万一里头是什么浪荡子呢。”   门缝里传出严厉的声音,刻意压低了,“让你进来就进来,费什么话。”   “你既然想我进去,就该客客气气的,难不成是我想要进去的?天地君亲师,你算哪一样,你命我,我就得听?别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里头悉悉索索的有脚步声,想来是换了个人到门口,那人含笑问道,“听老太君说姑娘芳名临江,可是临江一见,谪仙风采,无言心许①的临江?”   这声音虽有些时日未听过,但是耳熟,更证实了江陵看到那辆黑漆大车时候的“奇思妙想”。   他状似无趣地踢了踢自己的裙摆,宛如骄纵的小女儿态,“是万骑临江貔虎噪,千艘列炬鱼龙怒②的临江。”   “这个杀气太重,不适合你。我倒觉得,应该是湘妃睡起,鬟倾钗坠慵整。临江舞处,零乱塞鸿清影③的临江。”里头那位许是说上瘾了,念起诗来滔滔不绝。   江陵略觉得有些恶心,万万没想到这辈子还有被人比作湘妃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黑屋在朝我招手,明天一定不摸鱼了,嘤嘤嘤 第105章   “我若是陛下, 就不会顾着在这里对着儿子的侍妾念诗。”江陵往后退到廊柱边,语调悠然自得,“不对,应该称作新帝才是,谋朝篡位的义忠亲王已经伏诛, 太上皇被他囚禁多日已然失了神智。”   门被打开, 应该死在皇贵妃宫里的今上出现在众人眼前, 鸳鸯同鹦哥几个已经低头跪下了,这样的恭顺明显让今上很舒心,他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道, “有一句话,朕始终相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已经有人替朕扫平了所有, 又有什么不好呢?”   忽然飘起了细密的绵绵小雨,透过灯笼的光亮, 能看出雨势渐渐转大。   鹦哥跪在江陵身后, 拽了拽他的裙摆低声哀求道,“姑娘莫要再说了。”   江陵暗自思忖着时间,关上了众人无法看到的游戏界面,他站着的时候很静, 不会有任何小动作,待他露出笑容的时候,就如同春水泛起涟漪, 让人心里也跟着微颤。   “你可真是个孬种。”   一张绝色的脸,吐出这样恶意的话,特特说得粗俗如俚语。   今上脸上的笑容陡然收起,“要不是看你今日游说御史,有几分能力,你以为你能好好站在这里说话?”   “为什么不能?你做事素来小心,既知道我身份不明,偏又能替殿下奔走,难免惊诧我到底是谁,我背后又是谁。”江陵道,“前怕狼,后怕虎,若不是遇上猪对手,你可没有这样容易登基。不过你的手下也很墙头草就是了,当年贾家、王家抛弃太上皇和义忠亲王转头效忠于你,靠着他们在军中的余威赢过了义忠亲王,逼得太上皇圈禁了他,你本该使出铁血手段再接再厉,谁知你忽然松手了。”   今上身后的侍卫已经拔刀了,江陵半点没看在眼里,继续道,“太上皇破船还有三斤钉,你忌讳着这三斤钉,又想要孝名,放纵他逐渐恢复了势力,这是第一蠢。这些年捧杀七殿下同皇贵妃,却又无力控制,这是第二蠢,更别提你妄想从他母子二人手里夺回皇宫。你发现太上皇的动作,反而将计就计,借他的手,除去了自己不喜欢的太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狠毒尤甚禽兽。陛下,您又蠢又毒,还在这里做着春秋美梦?”   拖过今晚,明日便给这位和他兄弟发丧,再有些波澜,哪怕他撞上金殿,也最多是柔福帝姬那样的迷案。   今上看着平日对沈舟和江陵大度又随和,但最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如今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被个小女子当头泼冷水,更是堪称喝骂,不禁怒从中来,多年的养气功夫都忘在脑后,反手抽出侍卫的刀要砍江陵,“贱人!朕倒要叫你在黄泉路上看清楚,谁才是这天.朝的圣明天子。”   江陵侧身往廊柱后一闪,那刀便砍在了柱子上,他还嫌不够,激怒今上道,“如今传国玉玺尚不知去向,陛下这个圣明天子又能圣明到哪里去?”   今上喘过一口粗气,冷笑道,“自然是在朕手中,贱婢安能知晓。”   这个样子,活脱脱就是义忠亲王翻版。   亲生的兄弟啊,太像了。   难怪你爸爸喜欢他,你觉得心里特别不平衡,应该的。   江陵心道玉玺应该就在这位暂居的西厢里了,一个旋身开启了技能,直接在众人面前失去了踪影,惊得今上手里剑都掉了,丫鬟婆子更是忍不住惊叫出声来,“鬼,鬼啊!”   这位鬼姑娘如今正仗着无人能看到她的身形,踩着美人靠翻了过去,直奔今上的房内,屋内尚且又五六个侍卫,都各司其职,江陵站了片刻,竟找不到能不惊动他们入内室的机会。   他正要往回外退,忽然听到那糟瘟的系统道,“友情提示,性转药丸的剩余时间只剩下1分钟了,请玩家做好准备。”   艹,一百万两买颗药还是有时间限制的,这个系统怎么不去抢钱啊。   “友情提示,药丸失效后,玩家的隐身BUFF也会消失,请之后重新开启技能。”   江陵:……   他开启了百米冲刺模式,直接拎着碍事的裙摆从正堵着门的今上和护卫中间穿过去,今上似有察觉,摸到了一截衣袖从自己掌心滑落,低头看去却什么也未见。   院子里的动静到底把贾母给惊动了,她本来装着已经入睡,还熄了灯,想给今上留下安静的空间,可如今牵扯到了闹鬼,她也不得不出面了。   今上见贾母屋中亮起灯,阴冷地看看这几个坏事的下人,“朕乃圣天子,诸邪魔侵,上苍庇佑,就是个女鬼又如何,你们,呵呵……”   说着不等贾母出来,便回屋了,只留下方才近身的侍卫看守着这几个婆子,忽然闻到一股骚臭,竟是提灯的婆子吓得尿了出来。   除了贾母的上房,其他院落还很安静,江陵不是个路痴,但是剩下这些时间完全不足以让他跑回梨香馆。   虽然梨香馆,也没有女装,到底比在这未知的坐标当个异装癖好。   在系统叮叮叮咚宛如美少女变身的音乐里,贾家某处角落里出现了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他身上穿着的素色衣裙几乎要被撑咧,裙子也短了一截,绣花鞋被踩成了拖鞋。   江陵摘下头上的珠花,散了头发,然而这个形象还是很像一个……疯子。   他重新开启了技能,踩着不合适的鞋,走起来有些踉踉跄跄,方向还是梨香馆,他只记得从那里出贾府的路线。   一开始还是贾家内部亮起了光,后来就成了从外面的,绵延不绝的火把被点燃,禁军封锁了所谓的荣宁街,堵上了荣宁二府所有的出口。   一队人负责封锁,另一队人则负责抓人,宁国府的门子战战兢兢开了门,随后就被摁倒在地,禁军直接冲入秦可卿的院子,他们在宁国府的目标就只有秦可卿。   谁也没想到,这个时辰,贾珍也在秦可卿房内。   “头儿,这个……”脸嫩的直接就红了脸,磨磨唧唧看向领队。   领队的忙命人都退出去,“还请秦姑娘收拾好了跟咱们走,上头有请。”   秦可卿并不知他们所谓何事,竟被人撞破同贾珍之事,只羞愤欲死,当时便要撞墙,被贾珍拦腰抱住,二人闹腾了一番。   贾蓉今日歇在外头,并不知家中发生之事,倒是尤氏闻声而来,先是一怔,随后冷笑道,“这位官爷稍待,还是妾身这个做婆婆的亲自替秦氏梳妆的好,片刻便好。”   做这个差事的一队人不免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领队也应允,“夫人是女眷,自然比咱们这些大老爷们方便,让这位夫人进去。”   里头还作着贾珍怜香惜玉的戏码,尤氏忍住一刀捅死这两位,强忍着心里的恶心,一如既往温和地唤了秦可卿道,“蓉儿媳妇,既到了这个地步,你过来罢,我替你梳头。”   “如何能让她去,我这就去贾府找老太太帮忙。”   尤氏轻轻叹了口气,“当日聘她进门,就该知道有这么一天,老爷何苦又去替老太太寻不自在,咱们宁府出了事,倒不见得荣府平安。”   “荣府到底有贤德妃娘娘在宫里,看在娘娘份上……”贾珍说到一半,想起来贤德妃娘娘的皇帝丈夫早就宣告死亡了,新帝连发丧都未替他发。   贾珍这个装满了吃喝玩乐的脑子,难得的想到了一个词——礼坏乐崩。   秦可卿微微发抖,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尤氏对这个明面上出身不高,但是却得荣宁两府敬重的媳妇,向来和善,更有一种矛盾的保护欲,这样的美人,总觉得一碰就碎,秦氏又是个不小气的,八面玲珑不亚于王熙凤,却更讨人喜欢,没有王熙凤那样的凌厉。   “说不得此去就是贵人了。”尤氏缓缓道,“可怜见的,竟连蓉儿最后一面也没见得。”   贾珍有些不自在,又觉得她说得话不吉利,呵斥道,“你浑说什么,自然是长长久久的能见面。”   “老爷心里盼着谁和谁长长久久的,就不得而知了。”尤氏道,当时贾蓉是秦氏父亲亲自看中的,就是喜欢贾蓉年轻俊俏又活络,也曾如胶似漆一段时间,结果贾蓉就开始在外头眠花宿柳,偶尔还要调戏一把贾珍的人。   原还暗自同情秦可卿,这样的佳人也才只有这些时日,如此对比,自己也不算太艰难。   谁曾想,竟是个天大的笑话。   隐约有些感觉,只是不敢去戳破,今天□□裸摆在眼前,尤氏不得不信,原还打算接了后娘和两个妹子到府里小住,出了这样的事,正好寻了借口回绝。 第106章   江陵本来是想, 找个地方修整下,或者偷人家几件衣服,然后找人求救回皇宫,不曾想沈舟亲自来了。   他顶着一头杂草,裹着一身破衣, 看着沈舟掀了车帘露出半张脸, 沈舟面无表情, 但是就是让人觉得他在生气,他听见沈舟道,“给我搜, 今日找不到江……找不到临江,我便一把火烧了荣国府。”   又陪在他身边的吴山大骇,他未曾见过临江, 却见过沈舟和江陵谈恋爱, 心中觉得沈舟并非那等负心之人,许是因为临江是江陵的妹子, 这才格外重要, 但也不得不劝诫道,“殿下为了一个女子闹成这样,若叫大臣们知道了,他们要如何想。”   沈舟声音略响了些, “江大人为了救我,至今生死不明,他父母双亡, 早些时日也已出宗,孑然一身,唯独剩下临江这个妹妹。当时义忠亲王囚我于冷宫,临江假托了侍妾之名在我身边照顾,因此毁了清誉,已是我对不起他们兄妹,如今临江若真出了事,岂不是叫追随我的人都寒了心?这也是为了你们,让他们知道,动了我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今日里头是吴山、是吴峰,是你们里头无论哪一个,我都会这样做。动手。”   江陵悄无声息地靠近沈舟的马车,咳,或许是有的,也被周围嘈杂的声音给遮盖了,他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虽动作幅度很小了,但也要掀起帘子。   沈舟皱了皱眉,这风如何这样古怪?   紧接着嘴唇上传来一阵温热,像是有人在舔舐,力度和温度都是最熟悉的。   小殿下根本没反应过来应该害怕,想起江陵那个臭流氓的系统技能,伸手往前推去,果然有碰到什么东西,他怒道,“江!陵!”   正巧方便了江陵长驱直入的掠夺,沈舟闭上眼,狠狠在江陵腰间掐了一把,“叫你再装神弄鬼。”   “嘶嘶嘶……”江陵疼得一抽,“这不是不方便么,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好你个大头鬼!”沈舟一时没注意,提高了声音,吴山立马在车外问道,“殿下可是有事要吩咐?”   沈舟恢复成面瘫脸,“没有。”   不知道烧掉贾府之前能不能先抄个家,毕竟人已经在边上了,再怎么找也是找不出来了。   “等等,你变回来了?”沈舟方才听到的声音分明是江陵自己的,而不是性转之后姑娘家的嗓音。   “嗯。”   “你变出来让我看看,快点。”   太久没看正常版本的男朋友,需要洗洗眼睛。   江陵道,“现在不方便,等回去了给你看。”   沈舟狐疑地往他身上摸了摸,肩颈都是光溜溜的触感,“你不会没穿衣服吧?”   “咳咳,穿了,但是比不穿更糟糕。”江陵不肯就范,沈舟也不逼迫,命吴山把车停到宁荣街的僻静处,让侍卫都守在外围,随后朝着江陵微微一笑,“再给你个机会,变不变回来?”   江陵赔笑道,“宝贝儿你不觉得现在这样也很浪漫吗?看不见的爱人,多有意思的PLAY。”   沈舟淡淡的“哦”了一声,随即道,“我有个更有意思的PLAY,你要不是试试看。”   说着他按着江陵肩膀,整个人跪坐到江陵腿上,双手抱住他的脖子,贴在耳畔道,“江陵,江小陵?我想看着你,你能看到我,我却看不到你的反应,这不公平。”   江陵的身体诚实地回应了沈舟他,他想要亲过去,沈舟却动作更快,捂住了自己的嘴,含含糊糊道,“不让看就不让亲。”   以江陵不要脸的程度,越不让看,越稀奇,他今天还就要看个究竟了。   江陵:……   小殿下故意磨江陵,忽而又挪开手,轻轻叫道,“阿陵?”   江陵倒吸一口冷气,“行吧,死就死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现在是你在我下面。”沈舟戳戳他,“赶紧的。”   桃花眼上扬,一笑仿若云破日出,冰雪消融,破烂的衫裙偏生也穿出不该有的风流气度,换作是颜值不够的旁人,便是精神病院新收额病人。   “现在知道怕了?”有了开始,江陵也就不怕了,扣着沈舟的腰用力,沈舟比不过他力气大,只得伏在他肩头。   “我还未成年,江先生,不想被电的话,最好老实点儿。”沈舟侧头去咬他脖子。   二人笑闹无忌,最后还是惊动了护卫,沈舟无法忘记吴山看他时候震惊的眼神,等吴山看清江陵,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透露出生无可恋的意味。   江陵只好忽悠道,“吴大哥,其实从来都没有什么临江,那个也是我。”   吴山:……你可能是在逗我,我完全不想听,闭嘴闭嘴。   江陵闭嘴了。   贾家也暂时不用烧了,都关起来吧,江陵裹着破布被沈舟领回宫,又和惊喜到要哭的莺歌说了一遍这个话。   莺歌先是愣住了,随后垮下肩膀道,“江大人对殿下真是一往情深,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是这么喜欢他,还愿意替他撒下这等不靠谱的谎言。”   江陵只好再也不提了,等着莺歌给他去操持新衣服,沈舟抱着手臂,“我说吧,你那套根本行不通。”   “可是缩骨功和易容术听起来就很厉害啊!”   江先生心里还是有一个武侠梦的。   “啊,好厉害。”沈舟拍拍手,敷衍的意味特别长,“回来了就好好干活吧。”   毕竟有很多活要干。   皇贵妃不疑有他,信了沈舟关于临江的说法,在沈舟口中,临江只是手下的某个暗卫,借了江陵妹子的名义在他身边保护,任务完成也就回暗处去了。   一刀能结果了义忠亲王的,肯定不是个简单侍妾。   禁军抓到了秦可卿,但是没有抓到今上和他的玉玺,秦可卿交给皇贵妃,皇贵妃瞧清楚她的模样之后,忍不住道,“这个男人简直脑子有病。”   秦可卿特么长得和死了那个齐徽睿差不多。   别告诉本宫皇后当时生了三胞胎……   “去叫七殿下和江大人,带着秦氏走一趟皇后宫里,把事情问清楚了。”皇贵妃道,“这种心思七转八绕的男人,我真是闻所未闻,他是皇子是皇帝,又不是老鼠。”   宫女憋着笑,答道,“殿下今日和江大人去城外烧香求签了。”   皇贵妃道,“我刚是不是听错了?他们两个干嘛去了?”   “去烧香了。娘娘放心,殿下身边跟着的人都很可靠,昨日王子腾也已经拿下了。”   皇贵妃娘娘此时处于一种类似高考结束后等成绩的氛围,很轻松,又很紧张,她道,“那等他们回来再说,本宫也不问。”   今日众位大臣上朝,上了个空的朝,大臣还是那些大臣,虽然死了一些,可是龙椅上的陛下再也不是那个陛下,因为根本没有陛下了!   一干人等就对着空空如也的上头跪拜行礼,三呼万岁,然后听新一任太监总管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心理建设了一整夜的御史们懵逼了,这上头连个人都没有,老子奏给谁听啊!   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道,“请问这位公公,不知今日是哪位主事?”   “这位大人问得好。”太监总管笑笑,“奴婢也不知晓啊,还请三位尚书大人帮着主持一下今日的朝会。”   三位尚书:???又!!!   顿时萌发了为什么我没有去告老还乡,以至于要受到这样的折磨,虽也是主持一部,位高权重,但是哪朝哪代也没听说过达成主持朝会的啊。   江陵想得非常简单,例会嘛,例会上提出要换董事长,董事长不在反而才能避嫌,大佬们死走逃亡伤的时候,副手们主持下例会,多简单的事。   他没有想到封建社会的士大夫带着死了全家,又要折寿到下半辈子才走到台阶上的心情,兵部尚书是个武人,一咬牙一跺脚,“众位同僚,可有本要奏?”   御史们心一横,啪啪啪地上折子,虽然没有皇帝,但也真情实感地大声朗读了自己的奏折。   他们如火如荼的时候,江陵正拉着沈舟去求签,“宝贝儿也摇一个。”   沈舟却径直走向角落里的一个算命摊,破桌子,破椅子,竖了一面破布,上书“不准不要钱。”   摊主见了沈舟,把签筒往前推了推,笑道,“算命吗?”   “算。”   “算什么?”   “算姻缘。”沈舟拿起签筒晃了晃,掉了一支下来。   他白皙的手指捏着竹签递与摊主。   摊主接过来,眼里闪过兴味,“第二四签,下下签,诗酒琴棋可解愁,座中无客乐难休;或弹或唱谁知美,呤饮虽多亦是忧。求此签者,虽处於顺境,而未免有忧愁。虽不比大凶,到底是不吉。阁下若是想求姻缘,急宜广结善缘。”   “何谓善缘?”   “比如我,就可以说是很善了。”摊主撤下破布,抗在肩上,“走吧,青年哥。” 第107章 金明华姐妹番外【不要买】   作者有话要说:  泼洒狗血,有自动订阅购买了亲留个评论,我发个红包给你报销=3=   雪很大, 纷纷扬扬的洒落了四周,天与地都被这片银白掩去了容颜。飞檐上时不时落下支撑不住的积雪,索索的声音静静的融进了四周。笛声悠扬, 蜿蜒着从这风雪中传来,断断续续的音已有些听不真切, 可是却那么的倔强,被风掩去一瞬, 就有一次坚定的传来。   都半个时辰了,可是他一动都没动,若不是那笛音从未间断, 怕是连人都被这场风雪掩去,让人无法再去记得了吧。丫鬟推开一点门缝,风遍扑面吹来,冰寒刺骨。隐约间可以看到院子口的雪地里, 那人任然是一动不动。黑色的貂绒斗篷已被白雪掩去大半,风一过看不真切。   丫鬟叹了口气, 反手掩上门, 风声和着笛声就被堵去了大半。里间传来轻轻的咳嗽声,似是拼命压抑着, 用绢帕捂住了嘴。幽幽的又是一叹, 丫鬟无奈地迈进了卧房,就看到姑娘正卧在塌边皱着眉咳个不停,手边是一副完成了大半的刺绣,戏水的鸳鸯在大红的绢布上说不出的扎眼。   她快步走上前拍着姑娘的背替她顺气, 又抬手倒了一杯热水送到她唇边。这才稍稍止住了这熬人的病痛。绢帕被弃在一边,丫鬟默然拾起,展开一瞧果然是一滩鲜红的血迹。猩红猩红的,把本就是红色的绢布染得又深了一片。   金明岚看到她呆呆的看着自己咯血的帕子,抿了抿唇,压下了又涌上喉的疼痒,淡然的说:“不要看了,又不是第一次了,看穿了也好不了,我的日子没多少了。”说着又顿了顿,“他还在外面?”刚问完就觉得自己有些自欺欺人,笛声似有若无的传到耳边,按他的性子又怎么会走?   “没走,连伞都没打上一把,黑色的衣服都被雪掩白了,这样下去非得大病上一场。姑娘,半个时辰了,再怎么样卫世子也受不住的,您怎么忍心……”丫鬟嗔怪的看着金明岚,可是从金明岚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的情绪,她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凝神听着这风雪中几近消弭的笛声。许久才回过神来,伤神的用手扶着额头,慢慢躺回了卧榻,用低低的声音对丫鬟吩咐道:“给他送把伞吧,告诉他他今时不比往日,我不过是南安王府的弃子,攀不上的,不想害了我就回吧。”   丫鬟替她掖上被角,听了她的吩咐,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她无法多说什么,现如今姑娘这样说便已是对从前最大的惦念了。   金明岚没有焦距的望着某处,心里在想究竟是什么时候为什么变成这样的?三年的变迁竟让回忆都开始模糊,如今也都湮灭在这寒冷的冬季。   这几年贴身服侍她的这个丫鬟是金明华留下的,自是忠心,丫鬟提上伞,再次推门而出,寒风刺骨的袭来,打心里头就冷了起来。   笛声暮然而止,仿佛是发现了她的出现,只是拿着笛子的手仍旧是维持着那个姿势,冻得僵红的手,微微的打着颤,动不得半分。他呼了一口气,刚一出口就化成了一片白雾,模糊了容颜。   丫鬟小跑了起来,没几步就到了他的跟前,撑开手中的伞,替他撑起了一片天地。   “卫世子,一年未见,还是一样的好风采,只是咱们姑娘不喜欢听笛子。喜欢听笛子的……是大郡主。”丫头浅浅的皱着眉,“卫世子,都过去了,大郡主也已经嫁人了,现如今您又何苦在这里白白的耗费自己呢?”   说了叹了口气,也是呼出一团白雾,顷刻间又消散不见。她正色看着卫世子,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又说道:“姑娘让我带话,被夺了封号那日起,便无金明岚。您是世子,是陛下的心腹,卫家兴旺在即,她高攀不上。更何况……您根本不是为了她,这样反而是害了她。”   卫世子没有说话,他这两年已是又沉稳了许多,听罢之后,半晌才道,“是我负了明华,又要来害明岚。”   丫鬟将伞交到他手上,替他拂去了身上的雪,“并不是您负了大郡主,是命负了您才是,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大郡主替咱们姑娘留下丰厚的银子和服侍的人,随她是嫁人还是独住,难道还不自在吗?她真的用不上您照顾。”   屋外没了那若有若无的声响,可是金明岚的心却随着方才笛声高高低低,怎么也停歇不下来,屋内的火盆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惊扰着她想安定下来的思绪。   本以为不去想就能当做自己已然忘记,本以为自己苟延残喘的活着只是不想被人烙下挨不过苦难,受不得委屈的名声,因为大姐姐说她要像男子一般坚忍,不可因为女子的身份而被小瞧,她要好好活着,等着翻身的日子。   从小她就比男孩还要散漫,胆大包天,没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可惟独面对大姐姐时候就怕得很。   每次犯错她总是在父王招呼上来之前就先拉扯了嗓门哭的惊天动地,父王毕竟疼她,听她这样一嚎也就软了肠子,下手自然就留了几分,没两天也就又是一条龙了。唯独那次,大姐姐恰好宫里回来,遇到她失手砸伤了丫鬟,不顾父王阻拦动了家法,她一声都没吭,死死扛着,像是跟自己过不去。   父王心疼,可是又不想下大姐姐的面子。   大姐姐屡次都说自己被娇宠的太厉害,受不得委屈,日后必定要闯下大祸,果不其然,因为她对江大人的纠缠这根□□,竟导致了父王被夺爵。   当时她就当场晕厥了过去,在庙里挨了段时日,听说姐姐加了封号,却要远走闽地,卫世子后来便时时来看她,说是替姐姐照拂她。   大姐姐和卫世子论起来也是青梅竹马,她以为大姐姐会嫁给卫世子,不曾想还是没有缘分。   卫世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哀痛却是刺在她心里一般,那么的清晰,怎么样都忘记不了。   金明岚听卫世子讲大姐姐的艰难,讲她在昔日承恩公世子面前受辱,可那时候,她从来没有体谅过。   很多人都说她的名字不吉利,岚是山中的雾气,虚无缥缈,易聚易散,这样的名字对一个郡主来说太轻了。   她听了不欢喜,尤其旁人总喜欢说明华的名字多大气,明华多讨人喜欢,她便从小就对这个姐姐有了敌意。   不知道大姐姐,愿不愿意原谅自己的不懂事。   远在闽地的金明华收到了卫若桐向金明岚求亲,当时就很生气,“相识这么多年,我竟不知道他还是这样痴情的人?他要是认真求娶,也就罢了,什么叫替我照顾明岚?”   谢家小舅舅笑如清风明月,“你这么好,他惦记着也是自然,只是不该打明岚小妹的主意,京城冬天冷得很,几乎要酿成雪灾,也不利于明岚的病,不如开春了就接她来福州养病,这儿风清水暖,人杰地灵,她住着也舒服。”   金明华抓到了他那句人杰地灵,斜了他一眼,“地灵是真的,人杰嘛,瞧着你,我就觉得这话有些假。”   “可我瞧见你,便觉得这话真的不能再真。”谢小舅舅道,他说话间从百宝架上取下一个签筒,“这位姑娘,瞧你面色红润,想是有喜事发生,要不要求上一支签?”   “签是不求的,你当我不知道,你那个里面全都是下下签,不知道和谁学的,这样促狭。”金明华手指拨动了几下签筒,展颜一笑,“不知道这位大师,会不会摸骨相面?”   谢小舅舅借机摸上妻子的手,“相面也会,摸骨也会,叫我看看,这位小娘子的手怎生这样滑。”   金明华只好配合这个老不羞,作势要抽手,佯怒道,“你这个假道士,竟敢这样轻薄于我,难道不知道我丈夫是谁么?”   “真可惜,罗敷有夫,小娘子既是这等佳人,想比你丈夫必定是才华横溢,仪表不凡,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呐。”   闹过半晌,金明华倚在窗前,低声问丈夫道,“我是不是很无情?从来不曾待她好过,她喜欢江大人,我为此还打了她。父王的爵位没了,她也不是郡主了,我却只顾着自己,最后还给自己挣得了封号,远走闽地。她是我同父同母的妹妹啊。”   谢小舅舅道,“明华,你在太妃宫中日夜伺候的时候,你妹子在做什么?最要紧的关头,你替姐姐卖命的时候,她又在做什么,你也说了,是你自己挣的,她挣不来,也不该怪你。都过去了,到时候接了她来,姐妹二人说说话,也就过去了。”   京城大雪纷飞,闽地却温暖如春,两姐妹不约而同地期待起了明年的相遇。   到底,都过去了。 第108章 【已替换】   作者有话要说:  Sorry!!!终于替换了。   前几天下班淋雨了,鞋子泡的都是水,上海怎么能冷成这样,风一吹我狂发抖。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感冒就算了,还开始颈椎疼,今天终于缓过来了TUT   ——————————————————————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本来就想写一个小殿下谈恋爱的故事,现在故事写完啦。   之后会有番外的,暂时是-游戏里的宜春郡主林黛玉穿越到原著   -狗男男的求婚   -江陵和沈小舟从前的故事   -游戏的正式上市   摊主一个转身, 破布似的招牌正撞在江陵脸上,颧骨立时红了一大块。   沈舟扯过江陵,让他站在自己身后, 抱怨道,“你倒是当心些, 打着人了。”   “疼得很。”江陵捂着脸道。   摊主看看江陵,嗤笑道, “是不是男人?这点疼也受不了?还未叫你上阵打仗,就娇气成这样了。”   江陵:???说好的善缘呢?   沈舟低低唤了一声,“……小舅舅, 你别欺负他。”   江陵虽知这位身份有特殊,但也没有想到就是传说中的谢小舅舅,当时便拱了拱手,“江陵见过小舅舅。”   “哼。”谢小舅舅翻了个白眼, 显然是非常不待见江陵。   二人跟着一派世外高人作风,实则破衣烂衫的谢小舅舅绕过一个放生池, 最后穿过一扇小门, 竟是寺中留宿香客的禅房。   谢小舅舅随手把招牌塞给江陵,“好好抱着, 明日摆摊还要用的。”   江陵又被兜头打了下, 另一边的颧骨也红了,想来没多久就要成大块的淤青了,更兼那上头布满灰尘,他努力眨了几下, 还是觉得眼里有异物,非常不舒服。   沈舟注意到他眯着眼,“怎么了?”   “好像进灰了。”江陵低头让沈舟看他的眼睛。   “红了。”沈舟不大敢用力,轻轻掰了下,“让人打水给你洗一下吧。”   谢小舅舅嫌弃江陵的人设永不塌,当即就冷笑了一声,“怎么好好的就进灰了,也难怪了,来我们这个地方,江大人属于贵脚临贱地。”   江陵心目中的谢小舅原本应该是谢安谢玄叔侄这样的,不曾想来了个刻薄帅大叔,他继续眯着自己红肿流泪的眼,跟着沈舟撒娇道,“好像更疼了。”   沈舟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尤其游戏都要到尾声了,“小舅舅,命人打净水来。”   谢小舅舅不甚赞同,“那一位就在屋中,你所求的东西也在,他就晚一会儿洗脸会死?”   沈舟拽着江陵转身,“走,我们去洗脸。”   “哎,你这孩子。”谢小舅舅忙快步到他身前拦住他,“好了好了,你只管进去,我这就去倒水,行了吧?”   沈舟道,“江陵去就行了,我懒得见他。”   又不是亲爹,成天见个假爹,一会儿他亲爹又要去填海了。   谢小舅舅对他这个脾气也是无奈,签筒里抽了根签给沈舟,“喏喏喏,这次的礼物。”   竟是亲自去打了温水来给江陵洗脸,江陵擦了几面都不给力,索性整张脸埋进水里,最后成功把自己的眼睛折腾得更红了。   沈舟坐在台阶上看手里的下下签,“老是给人下下签不闷么?”   “不闷!才不闷!”谢小舅舅忽然兴高采烈起来,“你不知道,但凡抽签的都是下下签,但凡看相都是印堂发黑,但凡测字的都是险象环生。而且,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拿昨天的那个书生来说……”   沈舟听完昨日书生测字被判定会名落孙山的故事,面无表情地看向江陵,“你好了么?好了进去干活,骗不到玉玺休了你。”   江陵点头,将打湿了的头发掖到耳后。   不曾想,谢小舅舅忽然道,“你们原来要那个?我还以为你们留着他有别的用处呢。喏喏喏,拿去拿去。”   他从自己身上破旧的口袋里,掏出个比手掌还大的印章,上头蟠龙踞虎,正是太上皇和新帝久寻不到的传国玉玺。   江陵:……这游戏没法玩儿了,合着你们对我就是三年模拟五年高考,又是嫡母狠毒又是生母凄惨的整,对小殿下就是太子秒杀,太上皇秒杀,私生子照样秒杀。   少有的,江先生对自己的小男朋友也起了“嫉妒”的心思。   沈舟看着他复杂的表情,反倒笑了,戳戳他的手背,“嫉妒使你面目全非,走罢江大人,让我想想给你封个多大的官。”   江陵反手握住他的手,“没办法,全世界都爱我的小殿下。你想给我封个多大的官?”   一直关在屋里等着沈舟这个逆子去接他求他的皇帝,不,应该说是先帝,就这样默默地等了一个天又一天,没有人会亏待他的饮食,但是没有人和他说话,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和自己说话。   因为他被谢小舅舅毒哑了。   谢小舅舅并不想搞出柔福公主那样的事,并且认为比起他三番四次想要杀掉沈舟的作为,他只是让先帝不能说话,实在是太仁慈太温和了。   先帝驾崩,全城的寺庙都要敲钟,总计三万响,听着肃穆的钟声,更加显得身处的牢笼静谧。   先帝想,他大概真是已经死了,那现在坐在这里的又是谁呢?   皇贵妃看着沈舟牵着双目通红的江陵回来,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千里你死爹了呢。哭得这么伤心啊?”   江陵浅笑道,“先帝于贼子手中遇害,我等为人臣子,心中哀恸,未曾忍住,还请皇贵妃娘娘饶恕臣失仪之罪。”   大臣们其实认为沈舟应该推辞再三之后才接受他们的登基申请,但是在经历了几天没有皇帝的朝会之后,他们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再玩耍一把黄袍加身或者推辞不受的戏码,估计仅存的三位尚书都要神经了。   有两位尚书都已经开始脱毛了,一把把的掉头发,眼瞅着就要秃了。   可能是为了头发着想,这二位恭迎沈舟登基的态度最是诚恳,每每都在殿上伏地痛哭,也不知道是不是哭自己头发。   【系统提示:叮!您的游戏已通关,您可自行选择继续或者退出游戏。】   【友情提醒:因为尚处于内测阶段,通关后的时间将只能延续三天,请知悉。】   沈舟手里的朱批在奏折上随便画了个猪头,“这还让我选择什么啊,只剩三天了,连个登基大典都没有。”   江陵坐在龙椅上给他当靠枕,“怎么了这是?”   沈舟便把系统提示说了,“是不是穷得根本没做登基的剧情啊。”   “有可能,毕竟更有钱很抠门,大概他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通关了。”江陵一手扣着沈舟,另一只手提笔沾墨塞给沈舟,“宝贝儿,我的前途就捏在你手里了。”   沈舟抬笔在他脸上画了个X,“看你怎么求我咯,惹得我不开心,直接贬你做戏守门官,看你怎么赢。”   “输赢无所谓。”   “那什么有所谓?”   “看陛下愿意让臣在你的江山里,做枚什么样的棋子。”   “你不是一直自诩要做个下棋人么?”   江陵和他蹭蹭脸,把墨汁儿也分一半给还没上任的陛下,“臣这一辈子都心甘情愿做陛下手里的一枚棋子,陛下让臣往东,臣不敢往西,陛下让臣烤鱼,臣不敢炸虾。”   沈舟抿了抿嘴唇,“这话说得略有点心,你当在拍古装偶像剧啊。说到炸虾,我想吃炸虾了。最近在给先帝守孝,御膳房上的都是素菜。”   “这有何难,一会儿我就偷偷支个小油锅,再去偷点虾,撒椒盐好不好?”   “还要加辣。”   御书房门口的皇贵妃娘娘默默地看了一眼守门的吴氏兄弟,半晌低声道,“你们两个辛苦了。”   说罢便转身走了,待得行远了方和身边服侍的道,“还好没领玉儿来,她本就吃得少,再叫她哥哥恶心得吃不下饭,岂不是又要伤身子。”   “正是这个理儿,娘娘好不容易才养胖了些。”   沈舟和江陵混闹了一通,最后身上皆是墨汁点点,莺歌如今是沈舟身边唯一的大宫女,水涨船高,指挥着宫女服侍二人更衣,旧习难改,难免又开始叨叨,“江大人您就不能注重下场合和时辰么,咱们殿下现在是什么身份,叫人看到这和泥水中滚过似的,岂不是失了威严。”   “被你这番数落,作为泥水中的殿下就很失威严了,瞧着第一件事就是该把你嫁出去。”沈舟道,“成日这样啰嗦,也不知道吴峰能不能受的了你。”   莺歌带着羞怯和小得意道,“吴大哥说他这个人闷,我最好多说些话,这样才显得家里又人气。”   沈舟系衣带的手抖了下,“退下吧,我牙都要酸倒了。”   可以说这个被塞狗粮的报应来得非常快了。   夜里头,江陵揽着沈舟还有些不舍得,“还有两天,这游戏就结束了,还有好多地方没去看过呢。”   “我们可以现实去呀。”沈舟道,随后挣脱开江陵,在枕头底下翻腾了半天,最后抽了卷圣旨给江陵,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你自己盖章吧。”   说罢,江陵眼前一花,他竟是直接下线了。   江陵也不去追,缓缓展开,看罢忍不住笑了,沈舟大约是怕自己会输,圣旨里不单单赏赐了黄金百两,白银千两,封了公爵,还一口气封了他三孤三公。   对一个奸臣来说,是很足够的职称了。   这好像还是江陵第一次看到沈舟的字迹,有一些圆鼓鼓的,很是可爱,少傅的傅字写错了,还给涂掉了。   江陵笑着在那个墨圈圈上亲了一口,披衣起身,取了被收在内室里的玉玺,在左下角盖了个戳。   【系统提示:叮!系统识别您的级别已达到最高,将自动为您转入结局——权倾朝野的奸臣江千里。请问是否观看结局动画?】   【系统将在十秒内断开链接。】   再睁眼,便是重回真实世界的时候,江陵还有些全息游戏后的晕眩,身边的沈舟捏住他的鼻子,“江大头我饿了。”   “这就去给你炸虾,我的陛下。”江陵瓮声瓮气地道。   “嘛,朕赏你的。”沈舟收回手,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我跟你一起去。”   原本很大的厨房在沈舟加入之后,显得异常狭小,不管江陵做什么,都会碰到沈舟,他索性把人拽到怀里,“现在好了?”   沈舟踩了他一脚,“谁稀罕一样。”   “我稀罕,我特别特别稀罕。”   在刺啦刺啦的油锅面前,在一群蜷起的虾子面前,江陵又亲了亲沈舟通红的耳朵。   “小舟,我爱你。”   过了半晌,沈舟不自在地侧过头,轻声道,“那个什么……我也是。” 第109章 番外一   “这次的作业我都看了。”微观经济学老师站在讲台上, 老头儿年纪挺大的, 一般不太挂人, 平时作业交了分数都不太低, 这次可能实在忍不住了, 他转身在黑板上画了XY轴, 憋着笑又添上了条曲线,   老头儿敲敲黑板,“我就不点名了, 我一直强调需求曲线是经济学研究供求关系时的核心工具,虽然是之一啊,但也很重要,黑板上是你们下面有个小同学作业上画的, 我想请问小同学,这条曲线是你们家祖传的吗?我可没有教过。”   下面哄堂大笑,沈舟勉强维持着面瘫脸,耳朵通红。   好在老头儿很快就揭过这茬,开始了正常的教学进度。   沈舟边上的同学, 也是他的室友, 贼兮兮地用手肘推推他, “嘿嘿,沈舟啊,你今儿回寝室吗?”   “不回。”沈舟道, “你随便堆。”   “真是了解我,嘿嘿, 我新搞了个电水壶,那就搁你桌上了。”室友表示感谢,他们两个在中后排靠窗的位置,仗着比较隐蔽,他又道,“你最近怎么总不回寝室啊?我记着你家住的挺远的。”   也不是总,是根本不回。   “搬家了。”   “咦?之前那里不好吗?哦哦,也对,你这样的小少爷肯定不止一套房子,真好T – T 嫉妒让我质壁分离。”   “嫉妒让你供求失衡。”沈舟道,他很认真地记着笔记,室友也不好再打扰他。   老头儿扫扫下面,看他这么认真,也是想不通,这孩子挺努力的,作业也很用心,怎么就是学不明白呢?   一堂微观经济学结束,沈舟本周的课其实就上完了,可以准备欢度周末了。   【江大头:宝贝下课了在教室等我一会儿,会还没开完。】   “沈舟你这是谈恋爱了吧?卧槽卧槽,难怪了,我说你……嘿嘿,有空带弟妹出来一起吃个饭呗。”室友同志延续了他自问自答的风格,激动地要蹦起来了。   沈舟奇怪地看他一眼,“我谈恋爱,你激动什么?”   室友清咳两声,“就随便激动激动。”   他刚才的声音比较,四周都听到了,几个女孩子都露出了可惜的表情,班长兼职班花,大着胆子来和沈舟搭话,“沈舟你真的谈恋爱啦?怎么认识的?”   “真的。”沈舟想了想,“家里介绍的。”   一点毛病没有。   “那长得好看不好看?”班长索性坐在沈舟前排,一副打破砂锅要问到底的样子,“什么学校的啊?”   沈舟作为一个不爱学习的学渣,从来没问过江陵哪个学校毕业的,淡淡道,“不知道他什么学校的。”   把好看不好看这个问题错过去了。   班长还以为他是面子上过不去,故意不答的,和几个小伙伴交换了个眼神,都认为沈舟的女朋友肯定长得不好看。   她歪着头,笑盈盈地问沈舟道,“下周国庆放假,我们约好了搞个班会活动,一起出去旅游,你有什么建议?”   “没什么建议。”   “不要这样嘛,你也是一份子,万一我挑的地方你不喜欢呢?”   沈舟收拾起自己桌上的东西,心里就要叹气了,“你们玩吧,我不去。”   班长按住他的书,“我们是一个集体呀,你怎么能不去?”   “我国庆有事。”沈舟解释道,到底都是同学,不能像在游戏里一样随随便便发脾气开嘲讽。   “什么事?你要是不说,我可当你是找借口。”班长道,“你们说是不是?”   和她一道的几个女生也跟着起哄,沈舟的室友帮忙道,“你管人家什么事,说不定和女朋友约好了要出去玩呢,再说了,又不是人人都去的。”   有些同学家里条件不好,负担不起旅游的费用,也是缺席的。   “你真的要和女……”班长话说到一半,就看到有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敲了敲沈舟边上的窗户玻璃,“今天换教室了?我去A3没找到你。”   透过玻璃窗,江陵的声音模模糊糊的。   “临时换到1楼了。”沈舟拎着书包,拍拍室友肩膀,“让一让,下周见。”   “卧槽卧槽,这你哥啊?不对吧,你哥帅得不是这个风格。”室友标准的直男,而且沈舟和江陵的那档节目也没上,只能想象出这种纯洁的关系。   沈舟:……   “好帅啊!”沈舟的同学都隔着窗户和江陵打招呼,“帅哥你好!”   沈舟趁机一溜小跑出去了。   班长眼睁睁看着这个很帅的男人接过沈舟的书包,还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还揽过他的肩膀,像是他说了什么话,沈舟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笑得超开心。   “哇,原来沈舟会笑啊,笑起来超甜啊。这到底是不是他哥啊。”同学们讨论着八卦,三三两两的撤退了。   班长心如止水,“什么他哥,这肯定是他男朋友。”   “啊?沈舟刚刚不是还说有女朋友了吗?”   有女朋友的沈舟和江陵慢慢走出校园,把刚刚被围起来的事说给他听,忍不住就笑了,“我就承认在谈恋爱,又没说是男朋友女朋友、”   “小坏蛋。他们总要知道的。”江陵把书包扔到后座,“今天的课听懂了吗?”   沈舟幽怨地看着他,“算是听懂了吧。你不是给我检查过作业了么。”   他抬手掐住江陵的脸,扯了个鬼脸,“那你为什么没看出来我需求曲线画错了!今天老师问我是不是祖传的曲线。”   “噗。”江陵笑得一抽一抽的,“你告诉他,你们家祖传的只有虾兵蟹将。”   “都怪你!你还笑!”   “这个曲线很简单,我以为你……咳咳,都是我的错,我下次一定耐心仔细给你检查!”   “你这次没有给我耐心仔细的检查吗?!”   两个人打打闹闹地回了家,江陵在沈舟学校边上买了套温馨的小两室,房间里再一次被两位妈妈塞满了毛茸茸的粉嫩嫩的可爱用具。   沈舟抱着刚从楼下取的快递,满脸诉说着不想拆,“又是我妈寄来的,不知道这次是拖鞋还是被单。我不想看到兔子了。”   “……宝贝你要失望了,我们收到了一对彼得兔。”江陵习以为常地拆了盒子,里头是两只毛茸茸的小兔子,一只穿着斗篷挎着篮子,一只带着帽子背着弓箭,“放床头好不好?”   沈舟泄愤地拽拽兔子耳朵,“哦。”   江陵把两只兔子剪了吊牌,并排放在床头柜右边,左边是一对泰迪熊,两对CP遥遥相对,然后非常心机地拍照发给沈妈妈看。   【江小陵:收到阿姨的礼物了,特别可爱,谢谢阿姨。】   【沈妈吗:喜欢就好,我昨天看到有对史迪奇也很可爱,可惜小舟不喜欢史迪奇。】   江陵本来想说她可以买了放在自己家里,字打到一半,沈舟溜达进来了,站在他背后看了一会儿,“还是不要了,我妈的玩具多得我爸去填海都暂时不用捡石子,你给我,我来回。”   【江小陵:史迪奇这么丑,沈夫人您麻烦纠正下审美好吗. 语音 】   【沈妈妈:我审美不好是怎么把你生得这么漂亮的?.语音】   等沈舟听完了,她妈忽然嗖的撤回了,【沈妈妈:好的,小舟说丑就丑,下次不买史迪奇,妈妈给你买个伦敦眼 】   沈舟一头撞在江陵肩膀上,“把人家的摩天轮给人家留下好吗,买买买是种病。”   【沈妈妈:模型。刚刚手滑发出来了,自己DIY的,拼完是个音乐会,可以动。】   【江小陵:哦,我不拼,你拼完寄给我。】   【沈妈妈:学着培养下动手能力,乖。】   沈舟直接把手机锁屏扔到床头柜上,“不理她,拼什么拼,又不是三岁。”   “是啊,你起码四岁了。”江陵转身抱住他,往后退了两步,让沈舟坐到他腿上,“沈四岁,快来报告下今天幼儿园的情况,老师说你乖不乖?有没有给你小红花?”   沈舟眨眨眼,“我今天超乖,不过老师没有给我小红花。”   这种祖传曲线都出来了,平时成绩不扣光都算是慈祥了。   “那我补给你好不好?”江陵蠢蠢欲动,贼手被沈舟拍开,“别乱摸,放尊重一点,猥/亵儿童是重罪,咔嚓掉你。”   江陵戳戳他的腰,看沈舟怕痒地缩起来,“我帮你写作业,换一个亲亲怎么样?”   “成交。”   “艹,蒸的东西忘了。”江陵手刚摸进沈舟下摆,忽然闻到一股糊味。   原本要当下午茶的白胖兔子包通通成了黑炭球,也不知道哪儿戳小殿下笑点了,沈舟笑得停不下来,倒在江陵背后懒得动。   江陵直接盖上盖子,眼不见心不烦,“江叔叔在这里郑重宣布,今天沈四岁的下午茶取消了。”   “噗,哈哈哈……刚刚那个兔子死不瞑目。”   秋末的阳光正好,乘黄在花园里晒毛,时不时凑到落地窗往里看一看,依旧是高贵冷艳的神情。   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   毕竟谈恋爱掉智商,还是离远一点,万一传染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史迪奇哪儿丑了!明明超可爱! 第110章 番外二   冬季的望海山是一年里游客最少的时候, 望海市很少下雪, 就是下也是小雪, 和北方千里冰封的场面无法比拟, 这个时节山上又湿又冷, 傻子才上山。   咳咳, 不巧的是, 江陵和沈舟就做了一回傻子。   沈舟朝着江陵哈了一口白气,“为什么运动不能在家里, 今天降温,好冷啊。重不重?你把包给我。”   “不重,你好好看路。带你亲近下大自然,别总坐着打游戏。”江陵背着的背包里装着两人份的水和零食。   沈舟这个学期期末考都过了, 微观经济学还不是低分过的,小殿下一高兴,就开始放纵自己,沉迷上了手机游戏,是个类似于消消乐的游戏。   从睁开眼到睡觉, 沈舟只有一个目标, 就是今天过更多的关卡, 而且他特别有雄心壮志,就是不氪金不买道具。   于是江陵时常能在家听到他嘟嘟囔囔抱怨,“你说这关是给人玩儿的么, 我打了三天都没过……”   江陵瞧一眼那花花绿绿的,都觉得自己晕游戏, “不是。”   这样过去小半个月,临近过年了,江陵抱着沈舟称重,足足胖了四斤,“沈四岁,你现在可以改名叫沈四斤了”   沈四斤低头看看电子秤的数字,好像在疑惑这称是不是坏了。   江陵笑道,“你这肉都长哪儿去了?”   “我怎么知道,你每天摸都不知道。”沈舟抿抿嘴唇,又摸了摸发烫的耳朵,江陵正要趁机再摸摸,忽然被推开了,沈舟道,“啊啊啊到时间了,又有体力了。”   一共五格体力,用完就不能游戏了。   江陵:……   “不减肥!”江陵还没说话,沈舟率先道,“不要吃草!”   他们班级有几个女生,好吧也包括男生,正在减肥,每餐都是蔬菜色拉,有些严苛的还没有酱。   “不减不减,养肥了正好过年吃。”江陵把他从称上抱下来,“但是总这样玩游戏对身体不好,脖子酸不酸?我给你捏一下。”   沈舟转转脖子,“还好,不酸,你走开,影响我发挥了。”   江陵偏不走开,直接把人抱到腿上坐好,可怜兮兮道,“我还特地休了年假,想陪你一起放寒假的,结果你都不理我,只管自己消消乐。”   沈舟想想确实有一点惨,有时候白天江陵陪了自己,晚上处理公事都要到深夜,他有些歉疚地放下手机,把江陵挤成小鸡嘴,“那你说要怎么陪你?”   “我们去爬望海山吧?我也好久没动了,老胳膊老腿不比你年轻。”   沈四斤默默地捏捏自己的手臂,“称真的没坏吗?我也没觉得哪里长肉啊。”   连小肚子都没有!   江陵的手往不规矩的方向挪了挪,“大概都长在这里了。”   “喂!你又耍流氓……哥!你进来怎么不敲门!”沈舟被沈川吓了一跳,差点从江陵身上摔下去。   沈川讪讪地笑了两声,“我这不是来送年货么。”   江陵忙扣住沈舟,以免他冲上去殴打大舅哥。   第二天,江陵一早就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沈舟喊起来,沈舟睡得手软手脚,整个人扒在江陵身上,“困,不想起。”   江陵也不强迫他清醒,抱着他去刷牙洗脸,沈舟坐在洗手台边上,闭着眼睛刷牙,不自在地挪动了两下,不开心地朝江陵伸手,“冷!”   洗手台是大理石的,凉到屁屁了。   “乖,爬完山我们去吃海鲜。”江陵只好又把他抱下来。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沈舟彻底清醒了,看着离自己有半米的远的江陵,以前都是抱着一起洗漱的。   江陵失笑,“宝贝,现在是早上,离得太近我怕我们今天的爬山计划只能取消了。”   沈舟瞪他一眼,又嘟囔道,“运动量还是挺大的啊,怎么就胖了呢。”   实在想不通,江陵这种禽兽,需求真的不算小。   “运动量大的是我,下回你在上边,好不好?那样消耗的肯定大。”江陵脱了身上的睡衣丢到脏衣篓里,沈舟立马贴墙站,“你.干嘛?出去换衣服。”   早上嘛,有时候也会手痒想摸摸人鱼线什么的,偶尔,非常偶尔的。   二人整装完毕,牵着手慢悠悠地去爬山。   望海山其实不太高,腻腻歪歪的大约花了半天就登顶望海峰了,望海峰上有一座百年古刹,门口坐着个老和尚正懒洋洋的晒太阳,见了沈舟和江陵,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来了?快进来,正好吃饭了。”   “可以吗?”沈舟非常礼貌地问道,“我们不是来上香的,就是来爬个山。”   “吃饭可以,上香你们两个不许,哈哈哈……”老和尚站起来,一伸手,“小施主来扶老衲一把,年纪大了,腿脚不好。”   沈舟上前去扶他,“听说望海寺的签很灵,求签也不许吗?”   老和尚反过来笑问他一句,“小施主还需要求什么签?已是四角俱全,何必多此一问。”   江陵扶住他另一只手,带过来大部分重量,“就是好奇问一问。”   “有句名言说得好,天机不可泄露。”老和尚说罢有些着急,“那边那边,走错了,膳房得往那边走。”   莫名其妙地用过一顿超好吃的素斋,江陵见沈舟喜欢吃,腆着脸问道,“这里的斋菜手艺外传吗……”   老和尚又意味深长看了他半晌,“你不是第一个这样问的,有一位耿施主,还差点挖了本寺的伙头僧走。施主若是能说出原因来,老衲说不得能为你在伙房说两句好话。”   “我看他喜欢吃,想着若是会上几道也是好的。”江陵给老和尚斟了杯茶,“那就有劳这位大师了。”   老和尚点点头,“今日不早了,不如加个微信,伙房答应了我告诉你。”   江陵心情复杂地摸出手机,扫了扫老和尚的微信,看着【八心八箭玻璃心的方丈】那个咸鱼头像,心情更复杂了。   “这个名字就是震慑下旁人,旁人知道你玻璃心,会少惹你一些。”原来是望海寺方丈的老和尚道。   沈舟问道,“万一还是有人惹您呢?”   “那就怼他,都告诉他,老衲是玻璃心了,难道还要么么哒?”方丈双手合十,道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二位请回罢,今日的缘分尽了。”   二人从望海寺抄了个近道,到了可以直接看到海边的望海峰,零星都几个游客,都在感慨大海的波澜壮阔。   江陵不由与荣有焉,“宝贝,他们都在夸你们家呢。”   “谢谢。”沈舟一头黑线,“看完没?看完回去了,山上信号不好,浪费好多体力。”   江陵:……   他连手带脚地把沈舟圈起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人!在你眼里,游戏比我还重要!我要有情绪了!”   沈舟捧着他的脸亲下去,“没有,还是爱你的,特别爱。逗你玩儿呢。”   冷风席卷,惊涛拍岸,方丈听着外面的涛声,默默发了条朋友圈。   【八心八箭玻璃心的方丈:今日老衲又吃了一大份狗粮,心很累,仿佛已经是一条咸鱼了。】   下面评论纷纷,中心主旨大多是:太坏了!居然去出家人面前秀恩爱!   江陵扭过头,打了个大喷嚏,随后是接二连三的喷嚏,都不带停的,“艹啊,谁在骂我。”   沈舟拿了纸巾给他擦鼻涕,嘲笑道,“打一个喷嚏是有人想你,两个有人骂你,这么多个说明江先生你感冒了。”   “感冒了的江先生需要江太太无微不至的照顾,起码得亲手熬粥,亲口喂药。”江陵和大膏药似地赖在他身上,“走,我们去坐缆车。”   这样一番折腾,江陵果然病了好几天,又是咳嗽又是发烧,沈舟晚上都不敢睡死,生怕他温度又上来。   等江陵病好了,沈舟忽然想起来体重的事儿了,又去称了一回,居然瘦了五斤。   他开始觉得这个称是坏的了,“我也没觉得哪儿掉肉啊,怎么就瘦了这么多?”   江陵揉揉他的黑眼圈,“辛苦我们宝贝了,快来让我摸摸,哪儿瘦了,心疼死了。”   沈川扔下手里的袋子,怒斥一声道,“江陵你这光天化日的干什么呢?!放尊重点,撒手,听见没?赶紧撒手。”   江陵决定把总是偷偷开门的乘黄扔回爸妈家里调.教,并且给家里换一扇超级防盗门,十八重密码六把钥匙那种。   沈舟比沈川还生气,“哥你怎么又不敲门!我要打电话给妈妈投诉你!”   连床头的彼得兔和泰迪熊都对沈川怒目而视。   家里一时鸡飞狗跳。   后来沈舟才知道,第一次称重的时候,江陵趁他不注意,在称上踩了一脚。   于是又鸡飞狗跳了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3= 明天就要上班啦,伤心欲绝 第111章 林黛玉番外 【一】   林黛玉如今父母双亡, 只得寄居在外祖贾家, 这日她原在和贾宝玉玩闹, 忽然贾宝玉被贾政叫去了, 她心中担忧, 用过饭便朝怡红院去了, 不曾想先是见着薛宝钗进去了, 自己叩门晴雯不肯,原已落下泪来, 待得听闻宝玉宝钗二人笑声传来,更是心酸难忍。   她立在门旁,哭着哭着竟不哭了。   摸着自己脸上的水渍,林黛玉眼睛慢慢瞪大了, 一时竟生出了我是谁?我在哪里?的疑问。   这时候的林黛玉,已经换了芯子了,虽也是林黛玉,却是那沈舟义妹,宜春郡主林黛玉了。   沈舟登基, 召林如海回京述职, 林黛玉得皇贵妃应允, 可以回家陪多年未见的老父亲住上一段时日。   家中自在,宫中也不拘束,凭着林黛玉高兴住哪里。等出了国孝, 皇贵妃命人开始修建她的郡主府,又放出风声要给她招郡马, 一时间京中有身份的人家都蠢蠢欲动。   新帝没有同胞兄弟姐妹,有个义妹也不错了,何况人家爹是林如海,更有个师叔是江千里。   林黛玉被进宫请安的贵妇们又是打趣又是打量,既臊又烦的,便回林府住了。   夜里突如其来疾风骤雨,扰得她一晚上没睡好,不知怎的醒过来就已经站在这处从未见过的地方哭了。   林黛玉擦了泪水,往角落里站了些,脑袋嗡嗡响,半晌才反应过来。   怎么一个没睡好,自己就死爹了呢?也没皇贵妃,不对,是太后这个疼爱有加的义母了,人生忽然艰难得叫林黛玉整个人都不好了。   哭,是该哭的。   她决定梳理完了这些个记忆再一并痛哭,等她明白自己为甚站在人家院门口哭得时候,没忍住呵呵了自己一声。   有什么好哭的,这门爱开不开,谁稀罕进似的。   这等贪花好色,不知上进的,换作从徐家林家早打死了。   哦,也没有徐家了,前朝相爷不是老徐相。   庄周梦蝶,不知哪个是哪个,林黛玉还是觉着自己在做梦,正思忖着下一步怎么办的时候,门开了,一群人簇拥着贾宝玉和薛宝钗出来了。   自薛蟠问斩,薛家皇商被革,林黛玉便不曾见过薛宝钗了,此番只觉恍如隔世,想到书上有云三千世界,许这是另一个世界了。   薛宝钗和贾宝玉说笑几句,正要走,倒是她身边的莺儿眼尖,指了林黛玉道,“林姑娘怎么躲在这里?”   宜春郡主跟着皇贵妃有些日子了,下巴轻轻抬起,就有几分皇家威仪,她轻笑道,“什么叫躲在这里?宝姐姐这个丫头说话可要仔细了。没得说的我像贼似的。”   莺儿被说得有些讪讪的,低头退到后边不说话了。   贾宝玉见了妹妹便忘了姐姐,急急忙忙上来要拉她,“怎生瞧着像是哭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林黛玉连退几步,让开了他的手,“方才路上眼里进了沙子,想借二哥哥的地方洗个脸,不曾想扣了门你的丫鬟不肯开,我也没听出是谁,只得站在这里揉一揉。”   晴雯脸有些白,林黛玉已是同宝玉宝钗告辞了,“实在是眼里难受,我就先回去了。”   薛宝钗笑着挽了她的胳膊,“我陪颦儿回去,眼睛的事可大可小,别耽误了你这双好眸子。”   ……颦儿是谁?   林黛玉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贾宝玉从前给她取的字,偶尔会有人叫一叫,独这位宝姐姐特别喜欢叫。   这倒是她自己原就有的记忆,只是隔得太久了,都扔在犄角旮旯生灰了。   二人逶迤往着潇湘馆去,都是薛宝钗说话,林黛玉只管敷衍,渐渐的薛宝钗察觉出不对了,也有些淡淡的,“颦儿丫头这是怎么了?”   “不过个玩笑,宝姐姐倒是成日的挂在嘴上喊,打量着我轻浮好开玩笑不成?”林黛玉说出这话颇有些解气,那会儿她还住在贾母碧纱橱,薛宝钗刚来,就得了阖府赞誉,丫鬟婆子满嘴都是宝姑娘比林姑娘好。   可惜了,原都云泥之别了,如今又回来贾府了,她的处境还不如薛宝钗呢。   薛宝钗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而笑道,“我只当是什么事,也值得你不高兴,你若不喜欢,我从今往后不喊就是了,原想着咱们姐妹亲近。”   皇贵妃说,不管什么时候,自己要瞧得起自己。   林黛玉心说薛宝钗家再有钱也是薛宝钗,难不成还会给我花?有什么好和她客气的,故而随意弯了弯嘴角,拿出宜春郡主的气势来,“我到了,劳烦宝姐姐相送了。”   贾宝玉一路坠在她们二人身后,远远见林黛玉脸色尚好,忙上来赔笑道,“妹妹莫气,回头我就教训这几个丫鬟。”   “你院里这些个丫鬟,是断断不敢说教训二字的,下回我自会备着拜帖去求见。”林黛玉并不给他好脸色,到底刻薄了几句,宫里规矩大,饶是皇贵妃身边服侍的,对着她也是客客气气的,又兼隔得年岁长了,小时候一齐的情分早散了,林黛玉哪里对晴雯等人喜欢得起来。   雪雁窝在房里做针线,还是紫鹃迎了出来,“宝二爷宝姑娘快屋里请。”   因着林黛玉伤春悲秋惯了,她们几个服侍的对着林黛玉红着眼并不以为意,只管由着她去。   林黛玉冷冷瞥紫鹃一眼,自己进内室去了。   她对镜卸了残妆,又换了衣裳重新挽了头发,紫鹃方才进来,将茶盏搁在她手边,“姑娘和宝二爷这是又怎么了?好端端的对宝姑娘也使起小性儿来了,宝姑娘先回去了,二爷还等着你消气呢。”   要是林黛玉没经过皇贵妃培训,这会儿能气厥过去。   自己的丫鬟身在曹营心在汉,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偌大的林家产业还不知所踪,记忆里一无所知。   不如死了重新投胎拉倒。   紫鹃不知道她心中百转千回,仍是平时那副温厚大姐姐的模样,细细劝诫,见林黛玉无动于衷,只得叹一口气,出门去回了贾宝玉。   贾宝玉知道她在气头上,也不敢硬闯内室,只站在门口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恋恋不舍道,“那你好好歇着,明儿别跑动了,我来看你,你只管叫紫鹃也把我关在外头,还你这一回。”   第二日是践行花神的芒种节,林黛玉如今的身子太虚弱,她想着出去走走,这也是皇贵妃给立下的规矩,每日得走一个时辰,可以早上逛逛,晚上晃晃,不许窝着不动。   贾家三春和贾宝玉正等着她过节呢,她往河边慢慢走了,到滴翠亭前的时候,见薛宝钗立在一边正凝神细听,没走两步,窗户从里头被推开,两个已经记不住叫什么的丫鬟正在里头说话,远远见林黛玉来了,也就刹住嘴不说了。   林黛玉只做不觉,笑着朝薛宝钗招手,“宝姐姐站在那里做什么?躲猫猫呢?”   里头两个丫鬟立时变了脸色,匆忙出来给两位姑娘行了礼,撒腿就跑了。   薛宝钗脸涨得通红,林黛玉弱风扶柳似地走过亭前九曲小桥,似笑非笑闲闲道,“宝姐姐好兴致,大好的时节,不去赏景践花神,倒在这里听丫鬟的壁角。”   “我原是想请你一并去寻众姐妹的。”薛宝钗脸仍是红红的,“只是中途见了双彩蝶,扑着扑着一路便到这里了。”   “宝姐姐不必同我说这个话,我虽素习猜忌,好弄小性儿①,倒也不会因为你偷听丫鬟说话就猜忌些什么。”林黛玉道,“只是宝玉房里这红儿素昔眼空心大,是个头等刁钻古怪东西,姐姐听了她的短儿去,一时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不但生事,而且你还没趣,这可如何是好。②”   薛宝钗听罢大觉不妙,如何她心里的念头,竟都被这刁钻的林丫头知道的一清二楚,不由惊骇。   林黛玉却似毫不在意,“宝姐姐这是怎么了?和你说笑呢,我方才走的乏了,亭子里坐坐就回去歇了,不去和姐妹们凑热闹了。”   原林黛玉也不知薛宝钗是如何想的,不曾想昨日夜里,她闲来无事翻开了案头一本诗集,后半本竟是什么【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甄士隐是谁她不知道,贾雨村却是当过她启蒙老师的。   她当即屏退了服侍的,自己挑灯夜读,一气儿看完了八十回,那些个风花雪月她只管跳过,只看重大事件,诸如得到记忆里模模糊糊的元春封妃一类,薛宝钗滴翠亭偷听不假,却原该是在第二十六回陷害给自己,叫小红误会是自己偷听的。   只是翻完一遍,还待再看,哪里还有这书的痕迹,仍旧是李商隐的诗集。   好在林黛玉过目不忘,博闻强识,记得也差不离,只是通篇下来,竟也未曾详写她林家家业去了何处。   她正沉思间,忽而听得一人笑道,“可算是寻着你了,一早就在这里躲懒。”   作者有话要说:   注:1&2 都是原著里薛宝钗的心理描写。   感觉能写出一篇新文来,收不了手了…… 第112章 林黛玉番外 【二】   红衣的史湘云, 笑容明媚, 亲热地揽住林黛玉的脖子, 林黛玉浑身一僵, 毕竟对她来说史湘云就是个陌生人。   还是个不太友好的陌生人, 在看到这位把自己比作戏子还不允许自己生气的一通脾气之后, 林黛玉认为自己是个非常失败的人。   整个府里没有一个人喜欢自己呐!   连着贾宝玉都是见了姐姐忘了妹妹的健忘症。   服气, 服气死了。   这会儿的林黛玉也知道自己是根绛珠草下凡了,她一面回了个笑容给史湘云, 一面心里幽幽叹气,这哪儿是叫自己下来报恩,分明是抓着自己报仇。   那劳什子的水这么贵重么,非这样整治她才解气?   让你浇了吗!要你浇吗!美不死你!   “林姐姐快走, 走等着咱们呢。”史湘云拉着林黛玉撒娇,端的是可爱可亲,林黛玉却柔弱地摇了摇头,犹比西子娇弱三分,“今儿不太舒服, 许是夜里着了凉, 别过给你, 你先去,我缓缓就来。”   “我素来身子强健,不怕这个, 大家伙儿都在,怎好缺你一个。”   林黛玉见她坚持, 捂着心口道,“云妹妹不知,我其实是想到了父亲母亲……”   她并不痛哭,带着淡淡忧伤的倾诉,倒叫史湘云也勾起失去父母的回忆来,抱着林黛玉一齐哭了半天,反倒是要林黛玉来安慰她。   抱头哭过之后,史湘云不好意思地笑笑,扯了扯身上皱了的衣裳。   “云妹妹随我去潇湘馆换身衣服吧,我有两身做大的了,还没穿过,应该正合适你。”   二人携手回了潇湘馆,紫鹃正领着小丫鬟收拾屋子,见状吓了一跳,“姑娘这是怎么了?”   “去把那日老太太给我做的石榴裙来给云姑娘换上。”林黛玉并不打算回答紫鹃的问题,又吩咐雪雁,“去打水来,叫个小丫鬟去姑娘们那里给我告个假,就说我不舒服。”   史湘云见了那新裙,不由感叹道,“老太太对林姐姐真是好,这样的好的料子我平素是摸不到的。”   林黛玉心说她们家拿了我们家的绝户财,这才哪儿到哪儿。   复又梳妆好了,林黛玉亲自送了史湘云到潇湘馆门口,想了想又道,“紫鹃你陪云姑娘走一趟,正好也给我赔个罪,你自己玩一会儿,不用赶着回来服侍。”   紫鹃还要说什么,史湘云却挽了她,“林姐姐有意让你松快松快,你便领了她的心意罢,她这儿素来离不开你,此时大方了,可要抓紧。”   瞧着人走远了,林黛玉道,“去把王嬷嬷喊来,咱们去老太太那里坐坐。”   横竖都是死,她决定诈一诈贾母。   贾母见了林黛玉,立时拉了她坐下,笑道,“玉儿怎么这时候来了,她们不是都在园子里玩儿么。”   “昨儿做了个梦,心神不安的,来外祖母这里坐坐。”林黛玉笑着倚在贾母肩头,似是无限依恋,外祖母对她是好的,可惜了,比不过贾家这一家子的人。   “做什么梦了?”   “梦见父亲母亲了。”林黛玉坐直了身体,淡淡地看着贾母,“父亲说,左右你也没几年活路了,倒不如早些下来,一家三口好团圆。母亲则哭了,说原以为外祖母是个依靠,不曾想,不曾想啊。”   贾母脸色当时就白了,只当她在说孩子话,“别瞎说,你好日子在后头呢,不过做了个噩梦,明儿叫你二舅母安排,我带你去庙里拜一拜,你在我这里,你父母只有安心的,莫多想。”   林黛玉摇摇头,“外祖母不必唬我,荣国府既想发了这绝户财,如何能叫我活了。二舅母?也莫怪她,两个舅舅都不曾把我当过外甥女儿。”   “我的心事,你大约也知道。”贾母只当她又听见了府中风言风语,安抚道,“这是我答应你父母的,到时候断不会少了你的嫁妆,何况……咱们还是一家人,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便是我的心肝宝贝,谁人敢欺负了你去。”   “只是和宝哥哥一比,我这个外孙女也就不算什么了。”林黛玉道,“外祖母年纪大了,家里入主中馈的是二舅母,难免不熟悉,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当时江南带回来的东西,我俱有账册可查,现银也就罢了,母亲的嫁妆也可不好,只是祖母的嫁妆,我林家多年的积累,还是放在我库里的好。”   贾母听她口口声声嫁妆银子,竟似不认得这个碰在手里的外孙女,震惊道,“你竟一直算计着这个?”   林黛玉反问她一句,“难道不该我算计?”   “历来绝户,家产都是要上交宗族的,要不是琏儿去的及时,能不能保住这些还是问题,我已经许你嫁妆,你一个女孩儿还要脸不要?”   “是啊,去的很及时,不然我一半家产交与宗族,另替父亲过继一子,何谈绝户二字。父亲在世时,时常感念外祖母将母亲嫁于他,只是如今让林家绝户的,也是外祖母。”林黛玉断不会被她吓住,她可是看过皇贵妃怼一众宗亲命妇的,她如今前途未卜,生死难料,通身气势竟不输贾母,“这大观园如何建起来的,外祖母心里难道没有数?你们只当拘我在府中,外头人渐渐都淡忘了林如海是何人,更不会记得他剩下的孤女,还不是任由你们拿捏。只是外祖母想错了,破船还有三斤钉,我林家难道没有故交亲朋不成?”   王夫人急切地掀帘而入,她带来的丫鬟不敢吭声,跟着鸳鸯都退出去了,唯剩下三人,王夫人见林黛玉两颊泛红,微微气喘,冷笑一声道,“林姑娘好大的气派,往日指点宝玉也就罢了,如今连老太太都编排上了。”   贾母对她也没有好脸色,“老二家的,你退下,我和你外甥女儿说话,没有你的事。”   林黛玉抿了一口茶水,“怎么会没有二舅母的事。琏二哥哥听的不就是二舅母的话么?他面前从来都是大老爷大太太,老爷太太,不知道内情的外人听去,还以为琏二哥哥是二房的亲子呢。”   王夫人自忖是老实人发火,都是林黛玉的逼得,当即板着她慈善人的脸孔,“林姑娘口齿伶俐,我是断断说不过你的。你林家?你方才句句都是你林家,这便是你林家的好家教,五世列侯,也不过教出你这样的女孩儿。更何况,说句诛心的,林姑娘莫怪我,你林家早死绝了。”   贾母都觉得这话说得太过了,重重咳了几声,想要盖过去,林黛玉反倒笑开了,说不出的鄙夷,“若我林家死绝了,我头一桩事便是找二舅母索命了。若我身死,我父亲的故交好友,必会为我鸣冤,到那时满京城都会知道,贤德妃娘娘的省亲别墅是建在林家的尸骨上的,不知道今上会怎么想,朝臣会怎么想。”   “我只当你是痴人说梦。”王夫人并不畏惧,这些年了,从未见过谁家探望过林黛玉,连节礼都不曾往来,如何有能为她鸣冤的故交。   还真没有。   但是林黛玉认为,会有的,当人到一定价值的时候,就会有人看重,只是林黛玉这个麻烦点儿,她出不去,也不可能亲自去奔走寻找贾家的敌人帮忙。   “除非我死了你不发丧,直接把我扔乱葬岗。”林黛玉道,“当然了,你也可以说我疯了傻了病了关我一辈子,可惜,来不及了。三天里没有收到我的信,只怕那位御史大人,就要上书陛下了。”   贾母几乎以为她已经疯了,想叫太医又怕她胡言乱语,闭了闭眼道,“送林姑娘去妙玉那里清醒清醒,菩萨保佑,叫你早些好起来,你和妙玉好,也叫她劝劝你。”   林黛玉和妙玉素有交情,贾母也不算真要动手收拾她。   王夫人要亲自看着林黛玉被关押进栊翠庵去,林黛玉时不时侧头笑看她一眼,把个王夫人看得心里直发毛,暗道林丫头果然疯了,只是她是如何知晓家产尽数给了贾家的,难不成是凤丫头夫妻俩漏了口风?   她想着等会儿就寻王熙凤来问个清楚,皮笑肉不笑地送了林黛玉一程,“菩萨面前,林姑娘好好想想,莫再作痴语了。”   “二太太也敢提菩萨二字。”林黛玉捏着帕子的手心都是汗,心中却是说不出的舒爽,映衬着园里的风光,笑颜如原著所说,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也不怕菩萨降罪吗?”   就是这张脸,勾的她的宝玉成日围着她转。   王夫人狠狠吐出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妙玉亲自出来迎她,立在门口道,“你何苦惹她?总归都是要去的。”   “我不比你,谁叫我不痛快,我必定要还回去,你也说了,总归是要去的,拖几个一起多好。”林黛玉朝她一笑。   如果妙玉看过微博,她此时一定会说,林姑娘你OOC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怼得我通体舒畅,OOC就OOC了 第113章 林黛玉番外 【三】   林黛玉浑然不知妙玉所想, 或者说她想了, 也不在意, 反而大摇大摆地进了栊翠庵, 朝着妙玉供着的观音像合十,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你拜了也无用, 你心中如今只信你自己。”妙玉还是寻常的冷淡, 只有亲近之人能知道她透露出来的熟稔,“坐罢, 便宜你了,去岁的梅花雪,我自己还没来得及喝。”   “我如今只佩服你一个,你竟是怎么保住这偌大一笔财产的?”   “他们都怕我呗, 我师父扶乩灵验,约莫是怕我学了咒死他们。”妙玉一摊手,“谁叫你这会子功夫才反应过来。”   林黛玉轻叹一声,“早就明白的,只是想着到底是亲人, 可惜了, 我父亲一番安排都付之东流了。”   妙玉给她斟了杯茶, “显而易见,银子谁不喜欢。你可有什么打算?”   “若有银子能诈出来,便回姑苏去, 给族里捐些银子买些祭田,代替我父亲过继个孩子好继承香火, 总归姓林,也是一个祖宗的。”林黛玉把玩着手里的茶盏,“你不是一直想回姑苏么?到时候结伴可好?”   “等你先搞到银子再说,我们两个上路,还不被人活吃了。”妙玉虽这样说,嘴角却微微弯起。   林黛玉道,“镖局有一种就是专门护送活物的,到时候托了靠谱的大镖局便是。”   “……活物,你这说法倒是别致。若你真的走得脱,也不必要许多银子,和我出家也算不错的法子。从前那僧道不是说了么,你得除了亲生爹娘,旁的亲戚一个不见。”妙玉道,听得小丫鬟来报贾宝玉来了,她只道不见。   “我原以为……”   哪一回说吃茶,妙玉连着自己杯子都给贾宝玉了,林黛玉还以为她对贾宝玉有些意思。   “以为什么?”妙玉瞥她一眼,“未必你看得穿,我就看不穿。”   倒有些赌气意味了。   林黛玉也不再说这个,只管拿着诗词和她闲谈,到了夜里,用过一餐极精致的斋饭,贾母来了。   妙玉和贾母行过礼,留下一壶三清茶就把屋子让出来了。   “鸳鸯也下去,只咱们祖孙两个说说话。”贾母摆摆手,看着林黛玉的目光有审视也有怜惜,“今儿那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教你的?”   她怀疑有人借着林黛玉的手,要来贾府搞事或者捞银子,或者真如林黛玉所说,是林如海的故交,或者是林家的族人。   “外祖母说笑了,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有谁教我?都是我自己想的。”林黛玉道,“父亲去世之时,我便在担心自己日后了,可惜那时候年岁尚小,都是琏二哥哥在操持,我又只顾着伤心。”   “你是个玲珑心肝的孩子,很不错。”贾母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你和宝玉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我原是想着这个,又是你母亲临走前应允的。”   林黛玉想起母亲评价贾宝玉的话,觉得还是不要拿出来刺激贾母了,她继续叹气,“外祖母的心意我明白,可是贤德妃娘娘的心意,您也明白。二太太是瞧中薛家大姑娘的,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我虽丧母,到底有父亲,她比不得我,可如今,却是我比得她了。”   她一时红了眼眶,抱着贾母的膝盖嘤嘤哭泣起来,“外祖母,玉儿来的时候才这么点儿高,没了母亲,却得您垂怜,府中这些年说我一纸一线皆是靠着贾家,屡屡提及我不如这个那个,我都未曾放在心上,想着有您护我。可这次贤德妃娘娘的赏赐您也看到了,眼瞧着没有活路了,不然我也不会做这些想头。”   贾母早自知已然护不住林黛玉,若她走了,王夫人又怎么会善待林黛玉,可贾家太难了,入不敷出这些年,如何能拿得出省亲别墅的银子,她当时甚至也暗暗想过林如海死得正是时候。   “外祖母,您最疼玉儿。”林黛玉仍旧在哭,几乎喘不过气,“我只是怕,您又要白发人送一次黑发人,我父母双亡,家财尽失,眼前无路,死了干净啊。”   她的哭戏是皇贵妃着重指导过的,皇贵妃说了,女孩儿既然被世人看作先天弱势,那你就要发挥自己的弱势。   伤心的哭,坚强的哭,种种都有不同。   林黛玉从自己儿时哭到贾敏从前,还拿了记得的往事出来,原是做戏,到底也伤了心,怎么就这么惨,命好苦啊。   都特么做了宜春郡主了,郡主府都要竣工了,怎么忽然人生悲催成这样。   嘤嘤,我好想我爹,嘤嘤,我好想我义母,我好想义兄……好吧,义兄就不想了,省的师叔吃醋,这两位跳过。   贾母忆起早逝的女儿,被林黛玉哭的是肝肠脆断,但是她的问题是,贾家真的没有钱……   总不能把省亲别墅拆了还钱给林黛玉吧。   贾母扶起林黛玉,跟着垂泪,“好孩子,是我弄坏了你,莫哭了,再不济,我这个老婆子还有些积蓄,总能保得住你风风光光出嫁。”   林黛玉擦一把眼泪,余光瞥见妙玉在给她打眼色,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继续把戏演完,也不表态,直到鸳鸯也进来劝,贾母方缓了缓,又叮嘱了林黛玉要想开之类的话,方回去了。   妙玉这回也不提什么雪水了,足足的给林黛玉倒了一大杯凉白开,“你好歹补补,真怕你哭昏过去。”   林黛玉也是有些口渴,忙谢过她,喝了好几口,“刚才什么事?”   “宝玉刚刚来了,听从白发人送黑发人开始听,听到什么钱不钱的,然后就跑出去了。”妙玉优雅地翻开一卷经书,“林姑娘客房请吧,我要做功课了。”   早有人送了林黛玉的铺盖衣裳过来,紫鹃没来,来了个雪雁,雪雁傻傻的给林黛玉铺着床,“姑娘,咱们潇湘馆住的好好的,怎么跑栊翠庵来了。”   妙玉脾气孤傲,雪雁有点怕她。   “哪儿有什么住的好好的,哪日回了家,才叫好好的。”林黛玉道,“不必你守夜,出去歇了吧,只是不知道她们把你安置在哪里。”   夜里头,贾宝玉没回怡红院,他去荣禧堂大闹一场,正赶上贾政歇在王夫人处,堪比是男女混合双打,最后被贾母接回去上房养伤了。   “这两个小冤家,叫我死了也不得闭上眼。”贾母又哭了后半宿,“只怪国公爷走得早,把这个烂摊子扔给我……”   第二天贾母就起不来床了,整个府里都传遍了,是林姑娘气着了贾母,把老太君给气病了。   林黛玉折了两枝花插瓶,正在摆弄修剪,听罢淡淡一笑,“也不是第一次传,随她去。”   她住在栊翠庵,三春并湘云进不来,又有这样的传言,看着憔悴的贾母,姐妹们渐渐就对林黛玉生出了想法。   林黛玉此时却精明得很,几次叫雪雁传话,把自己值钱的首饰古玩,又有古籍书画,都暗暗清点出来,贵重的都先锁在箱笼里,只留下些贾家的份例,她本就在守孝,妆台空些也不引人注目。   不知道为何,贾宝玉挨打之后,紫鹃便留在了上房伺候她,到留了袭人晴雯几个在怡红院里。   袭人不言不语,晴雯抱怨了几回,“又不是没人伺候,倒抢了旁人的丫鬟来用。”   妙玉对薛宝钗虽不及林黛玉,也是亲近的,只是薛宝钗来了,林黛玉便避开了,几次下来,妙玉也察觉到了,“你这是怎么了?”   “我这人刻薄得很,现在有些累,不想说刻薄话,回头再说与你听。”林黛玉不太喜欢背后说人坏话,尤其薛宝钗这样的,妙玉和她交好,林黛玉也不会发表异议,都是各自的选择。   这样一旬过去,贾母终于在阖府子孙和仆妇的关切痊愈,头一件事就是唤了林黛玉过去。   “好孩子,你直言告诉我,你寻得的是哪位大人帮忙?你虽不想再计较,可咱们家的把柄还在他手上。”   “外祖母想茬了,若是府上把该吐的吐出来,好好的待我,那自然就不算把柄了,他要是反水,府上还能告他污蔑之罪。”林黛玉道,她也有些害怕贾家要鱼死网破,到时候他们会惊喜的发现——压根没有她说的那个人。   贾母沉思不语。   “如今宫里吴贵妃,李贵人都得宠得很,可不能这个时候拖娘娘后腿罢?”林黛玉说这话的时候,浑然不觉自己是始作俑者,她得抢先把银子拿回来,据她所知,贾家还欠着户部银子,到时候今上清算,她可就鸡飞蛋打了。   “林丫头,你是真的半点情谊也不顾了?”贾母这一病瘦了许多,也老了许多。 第114章 林黛玉番外【完】已替换   林黛玉在床边坐下, 半晌方幽幽叹了口气, “外祖母任凭他们夺我林家财产的时候, 情谊二字又在哪里呢?”   贾母握着她的手道, “这些时日, 我思量了许久, 你父母没了, 我这个外祖母便替你做主了,就咱们两个在, 我和你说句掏心的话,等你嫁给宝玉,贾家这些东西还不都是你的,你且再忍两年, 我会替你做主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家再不济,也是出了娘娘的,宝玉又是这样的样貌人才,不会辱没你的。”   “这是外祖母早就有的想头了, 可是二太太只喜欢薛大姑娘。”林黛玉垂着眼, 叫贾母有些看不清深浅, “在二太太眼里,商家女也比我这个官家孤女来得尊贵。”   “她如何与你相比,自然是你出身好。”   “那缘何外祖母对府里的传言充耳不闻, 外祖母也觉得我性情不如薛大姑娘大方和顺吧?先骗了我家的钱,随后又有薛家的百万家私补进来, 二太太好计谋。”林黛玉又是叹一气,明明身子倦得很,心里头却烧了一把火,“这园子我也住不下去了,虽说是兄妹的,到底算外男,传出去我名声还要不要了。”   贾母似有话要说,林黛玉已经又自己接上了话,“外祖母还是二太太,别想着毁了我的名声,我只能屈服于贾府,早说过了鱼死网破罢了。再一个,我是外祖母跟前养大的,我名声不好,府中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又能好到哪里去,岂不是为了我一个人,毁了阖府的姐妹?”   “你素来伶牙俐齿,我老太婆说不过你。”贾母见她似心意已决,摇了摇头,“竟似今日才认得你。”   今日才认得林黛玉的何止贾母,还有贾宝玉,贾宝玉被男女混合双打之后,就未曾见过林黛玉,这会子是来向贾母请安的,许是偷听上瘾,由鸳鸯陪着躲在外间将话听得一清二楚,随后冲进来不可置信地道,“林妹妹怎生会这样和老祖宗说话?我已经和老爷太太说过了,不会贪你家一分一毫,我竟不知你心里还有这些个尊贵不尊贵的话。”   他向来自得林黛玉懂他识他,不比薛宝钗满口都是上进读书,心中以林黛玉为知己,几次打击下来,竟有些要犯痴病。   贾母瞧出些不像来,赶紧命鸳鸯送他去碧纱橱躺着,又叫请太医来,好一番忙碌,人来人往的林黛玉便回了栊翠庵。   妙玉见了她就笑,“又是无用功吧?都叫你和我一起做个槛外人,我这些东西也尽够你我二人吃用了。”   林黛玉道,“不是够不够吃的问题,这东西本就是我的,如何能便宜他们。”   “你竟转性至此,啧啧。”妙玉也是称奇,“罢罢罢,你出不去,我倒是还有些门路,你且等着。”   “你和宝玉宝钗都好,又寄居在贾家,如何还要这样帮我?”   “瞧着你和我些仿佛罢了,物伤其类,今日你若一败涂地,明日就轮到我深陷泥泞,倒不如助你一臂之力,说不得我自己也积些功德。”   林黛玉懒懒地依靠在罗汉床上,给自己斟了杯茶,“如此便多谢了。”   贾母那里又是三五日的没消息,林黛玉直接让雪雁和王嬷嬷领着几个小丫鬟,将自己的妆奁和贵重书画古籍都收拾好了送到栊翠庵来,留下的都是些寻常物件。   “也别说是不是贾家打的,他们家就是给我打座金山也是应当。”林黛玉道,她正在清点财物,妙玉看着嫌她烦,就问她这么讨厌贾家,怎么贾家给打的金钗还要收起来。   “也就是我了,旁人肯定都以为你疯了,还是中邪了。”妙玉指着她笑,“脱胎换骨,实在是脱胎换骨。”   这倒没有,只是换了个魂儿而已。   二人正说着话,王熙凤来了,自从两次被贾宝玉偷听之后,林黛玉就学会让雪雁守门了。从偷听这个问题来看,薛宝钗和贾宝玉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王熙凤神色略微有些尴尬,身边也没带平儿,而是从前怡红院的小红,就是被薛宝钗偷听的那位。   “老太太方才让我给妹妹送些东西,妹妹也别在栊翠庵清闲了,随我去点点吧?”王熙凤笑道,妙玉也不请她坐下喝茶,只管自己翻了本经书来看。   林黛玉起身坐正了,笑眯眯地和她闲话两句,问了大姐儿好不好,这才道,“劳烦凤姐姐走这趟,我也觉得这栊翠庵住的絮了,正想回去潇湘馆松散。”   妙玉侧头给了她个冷眼,林黛玉朝她一摊手,仍旧带着铺盖衣裳跟王熙凤回去了,只是打包过来的那些个财物却还锁在栊翠庵的耳房里。   王熙凤怕林黛玉劳累,让婆子抬了滑竿来,林黛玉向她道谢,“劳烦凤姐姐照料了,我这个身子拖累了。”   “妹妹说得什么话,这点子哪里叫拖累了。前儿太太还说叫继续给你做人参养荣丸滋补,府里头只有疼你的。”王熙凤在贾母出听了个影影绰绰的,本就喜她读书多,这会儿更是对她亦是刮目相看。   贾母的私房肯定是都给贾宝玉的,她和贾琏左右都捞不到,分些给林黛玉也无所谓。   从前只高兴发了笔两三百万的财,对着林黛玉也无甚愧疚,不曾想,今日她见了林黛玉不知怎么的,也有些心虚。   林黛玉瞧过贾母送来的东西,都是些贵重的摆件和布料,拿来做嫁妆最合适不过,情知贾母是不会放自己离开了,她和林家宗族也素无往来,一时间又陷入了僵局。   她也不气馁,接了东西又去贾母病床前侍奉,祖孙二人抱头痛哭一场,十分感人,剩下的便是锻炼身体,好生将养,书也不大好了,暗地里拿了皇贵妃教她的宫务出来复习。   紫鹃几个服侍的,只以为她在发呆,也不放在心上。   这日午后闷热,众人都昏昏欲睡,林黛玉让紫鹃雪雁都去歇个晌觉,自己说要去找妙玉说话,实是绕了个圈,仍旧在潇湘馆,却已经在奶娘王嬷嬷的房里了。   “嬷嬷坐着,咱们说说话,你是母亲留给我的,我也不疑你。”林黛玉在王嬷嬷对面坐了,王嬷嬷看着她玲珑的眉眼,细细抽泣,“太太命我护在你身边,不曾想到了这里老太太却嫌弃我年纪大。”   能给林黛玉当奶娘,王嬷嬷如今也不过坐三望四的年纪,并不算很老。   “不说这个了,嬷嬷原是贾家的家生子,虽给我母亲当了陪房,到底贾家还有些许关系吧?”林黛玉问道,能击败其他人,跟着贾家得宠的大小姐出嫁当陪房,这个王家应该不简单。   “刚来的时候有些人来寻我说说话,只是看我不入老太太的眼,姑娘又用不着我,也就淡了。”   “嬷嬷的丈夫孩子原在我林家的庄子里,你给我句准话,如今这庄子在谁手里?”   “老爷没了的时候,琏二爷就做主卖了庄子,庄上的人说为了姑娘祈福,都放了出来。奴婢当家的和几个孩子就跟着进了京,拿着多年积蓄买了几亩地过活。”   林黛玉只可恨自己做惯了淑女,如今想骂几句脏话泄愤,竟也想不到,她拿了几块碎银子给王嬷嬷,“如今我能依靠的也只有奶娘了,奶娘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若此事成了,我包你脱籍回去和他们父子团聚。”   “姑娘只管吩咐,我倒也不想回去,当时我生了二妮儿,婆婆丈夫都不喜欢,二妮病了,竟活生生瞧着她病死也不肯给找大夫,后来太太找了我给姑娘当奶娘,我只有高兴的。”王嬷嬷擦了擦眼泪,“我两个儿子被他们宠得很不是样子,除了问我要钱也没旁的,这么些年了,我连声娘都没听过。”   “嬷嬷莫哭,有我一天,总也有你一天,我是你奶大的呢。”林黛玉递了块帕子过去,“父亲有个同窗,性情最是刚正不阿,多年来树敌众多,此时才升任都察院御史,你寻个借口出去,带着我的亲笔信和父亲的信物去找他。”   林黛玉本也不想依靠王嬷嬷和那从未见过的御史,只是在贾府的日子宁静下便是深渊,时时如履薄冰,她自忖如今犹如一个赌徒,手中是最后一把,输了也就输光了。   最坏是个死字,略好些嫁给贾宝玉再被王夫人弄死。   谁要嫁给贾宝玉谁嫁去,反正她不嫁,四书还没她念得好……   王嬷嬷身负重任,整个人都紧张得发抖,牙关里挤出音来,“姑娘放心,我明日就说回去看孩子,要住上几日。”   林黛玉觉得这样还不太保险,“嬷嬷且受些委屈,你得让我撵出去,这样她们大概能放心些。”   若是这计不成,就得托太医了,那个算下策,比王嬷嬷还不安全。   紫鹃原迷迷糊糊窝在房里打盹,外头忽然喧闹起来,小丫鬟急冲冲来前门,“紫鹃姐姐,不好了,姑娘发了好大的脾气,要撵王嬷嬷都呢,你快去看看。”   “什么不好了?还不快闭嘴,叫人听见有你的好?”紫鹃急急忙忙穿妥当了衣服,尚有一簇头发散落没有挽好。   林黛玉气得脸通红,头一回不顾体面,立在院里都训斥下人,对面是满不在乎的奶娘王嬷嬷,若是往日,定是要去找贾母的,可是现在……   紫鹃犹豫了片刻,这才上前劝道,“姑娘仔细身子,天气愈发热了,发这样大的火难不难受?”   王嬷嬷趁机道,“姑娘屋里歇歇,没得让人看了笑话去。”   “紫鹃,去找凤姐姐,就说奶娘服侍我这些年辛苦了,我要放她出去想清福。”林黛玉道,“也不用自己赎身契了,这些年的东西也都带走,我再多赏你二十两银子,也算成全情分了。”   “不过是错说了几句话,姑娘还是吃我奶长大的,竟是这样绝情。”王嬷嬷捂着脸,方才和林黛玉私下说话时候已经哭得双眼红肿,此刻看来倒也恰当。   林黛玉气得浑身抖,一半是做戏,一半却是紧张,她方才忽然转了念头,知人知面不知心,面上刚正,说不得私下如何,哪怕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敢做这等冒险,倒不如寻一个贪财之辈,只管用银子砸开门。   她竟是不知怎么想的,想到了忠顺王。   贾宝玉曾经因为和忠顺王抢戏子被贾赦狠狠打了一顿,说是教训,倒不如说是做戏给忠顺王看。   忠顺王荒唐不羁,可这梁子多半是结下了。   她心中拿捏不定主意,又怕投告无门,最后只得让王嬷嬷先被放出去,之后的事再联系她,被赶出去的奴才托人给主子带话多得很,也不显眼。   王嬷嬷哭哭啼啼抱着包裹去了,王夫人心中生疑,命王熙凤好生盯着王嬷嬷,说来也是巧,王嬷嬷一家子居住的地方,就是从前来打秋风那位刘姥姥的村落。   王熙凤便让送王嬷嬷的婆子和刘姥姥打个招呼,也不说监视,只说是姑娘的奶娘,又是南面来的,人生地不熟的,希望他们家多照料些。   刘姥姥一口应下,又叫这婆子带了许多正当季的瓜果,还特意垮了一篮子去王嬷嬷家串门。   王嬷嬷和丈夫儿子多年不亲近,回了家中独住一屋,只管守着自己的东西,叫她丈夫明里暗里又骂了多少回。   “人家奶过姑娘,都是金尊玉贵,就是那村东的刘姥姥,去过一趟贾府还带了许多东西,你倒好,十几年了,就捞了二十两银子,什么狗屁官家小姐!明儿老大老二娶亲了……”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王嬷嬷最老实不过的人,也听不得他这样骂林黛玉了,当即掀了桌子怒道,“男儿家有手有脚的,不想着自己上进,这么些年我送回来的东西还少过?夫人原来赏的那些簪子钗环呢?我叫你留着给儿子当聘礼,有金有银的,也很是体面了,尤其是那红玛瑙的耳坠儿,又鲜亮又富贵,东西呢?!”   “来京城不要买地啊?你吃的用的,脚下踩得,都是银子,都置换去了。”   这些东西都是私下给她丈夫的,两个儿子都不知晓,如今听了便急了,财主家的闺女也不过一套金头面出嫁,大儿子老实,二儿子却不忿,“从前扬州庄上那个小蓝鹊的娘,她有天就戴了对红玛瑙,说是人家送的!是不是你?你们两个不清不楚的,也不是一两日了。”   王嬷嬷丈夫上前兜头就是一巴掌,二儿子也急了,大儿子左挡右拦的,一时父子三人打成一团。   刘姥姥来给王嬷嬷送点心,见着这场景,忙扯了王嬷嬷出来,“你傻不傻,随他们爷们去,磕着碰着你可怎么是好。我自己做的糖包,你尝尝味儿。”   王嬷嬷擦了眼角的泪,“儿子打老子,天打雷劈的事儿也落在我们家了。”   “听你的口音还有几分南面的味道,软得很咧。”刘姥姥只管往高兴的事说,王嬷嬷便问她近来可要进城,她想给林黛玉请安。   “刚晒出来的菜干,正说要给奶奶姑娘送去,可不巧了吗?”刘姥姥道,“明儿叫我女婿套车,咱们搭个伴。”   过了几日,刘姥姥收拾了她说的菜干,王嬷嬷将给林黛玉做的针线拿出来,抱着挺大一个包袱,两个儿子被爹坑怕了,见她抱着东西忙挡在门口,“拿的什么?这包袱皮可是好料子,里头装得……”   王嬷嬷早将体己银子贴身放了,散了包袱给他们看了一眼,两个儿子从前在庄子上也见过这样好的料子,如今却是不能了,老二抬手就要摸,被王嬷嬷避开了,斥道,“这也是你能摸的?叫你看一眼已是不得了了。”   老二啐了一声,扭头走了,老大讪讪笑了下,“娘路上当心,回来吃饭吗?”   “不吃了。”   二人带着板儿一路往城里去,倒也算心情舒畅,半日功夫到了贾府,刘姥姥去见王熙凤,王熙凤问了几句王嬷嬷家中如何,做了点什么事。   王嬷嬷却是径直进了潇湘馆的,林黛玉先前已经托妙玉找了几个从前她师父那边结识的官员,若是自己不成,也可试试这些门道,心下大定,见了王嬷嬷就笑道,“前儿是我委屈嬷嬷了,倒叫你一心惦记着我,我重新备了些东西,正想着找谁给你送去呢。”   林黛玉最后哪个御史也未曾寻,她直接给贾雨村夫妇备了重礼,尤其是给他的夫人娇杏的,是一套璀璨生辉的金头面,她不喜欢这个,一直放着未曾戴过。   “他是我的启蒙老师,你只管说是替我去恭贺老师高升的,不要露怯,我父亲从前的名帖便在这个匣子里。”   实际上贾雨村卸任金陵府尹之后,恰逢贾元春晋封贤德妃,贾政为了娘娘名声,竟不肯再帮贾雨村了,以至于他进京述职约有半月,尚未谋到职位。   以贾雨村的心性,必定是要怀恨在心的。   林黛玉暗道一声与虎谋皮,留王嬷嬷吃了饭,又叮嘱几句便叫她去了。   王嬷嬷依她所说,强撑着去送完礼,且对娇杏十分恭敬,引得娇杏大乐,竟托大道,“有劳林姑娘还惦记着这个老师,大家伙儿都在京中,有什么只管说话。”   贾雨村夜里翻看过这份厚礼,不由眼中一亮,他已朝着吴贵妃一脉投诚,奈何没有个投名状,贪墨林家绝户财给贤德妃造省亲别墅,这种事不计较还好,计较起来,很是可以做文章的。   消息一路传到吴贵妃处,吴贵妃施施然搁下信,“贤德妃,可真是贤德,这个贾雨村还不错,叫他寻个由头揭出来,自有我在宫里说话。”   大约一旬功夫,娇杏去贾府看了一回林黛玉,试探了几句,见林黛玉好似浑然不知,又有些迷糊了。   倒是贾雨村感慨了一句,“不愧是林公之女,可惜是个女儿身。”   小女儿家的事到底不算大事,今上朝上训斥了一回,到底念在贾代儒的面子上,贾赦罚俸,贾政罢官,又命户部派官员清点林家财物,总共分三份,一份给林氏宗族,一份给林黛玉当嫁妆,最后一份充入国库。   户部的人眼光最是老练,一看贾家的账,又看那园子用的山石等等,当即道,“根本用不下这么多钱,这账有问题。”   王夫人还要死咬着不放,只说叫拆园子赔林黛玉的钱,户部却直接找了当时的供应商来,一笔笔摔在她脸上。   这个问题就严重了,阳奉阴违是轻的,仗着宫里的娘娘抗旨不尊,最后是贾元春在太后宫外跪了大半夜,又拿出自己的私库来赔偿林黛玉,这才勉强保下王夫人。   林家远在江南,吴贵妃为了对比贾元春,索性和太后求情,想将她暂时养在自己娘家,太后一时兴起想见一见林黛玉,竟一眼就相中了,要养在自己跟前。   林黛玉住在太后偏殿里,看着床顶发呆,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呢?   眼睛一睁一闭,身边的宫女笑道,“郡主怎么还不起,太后可问了好几回了。”   林黛玉:……哪一位太后?   虽听到郡主二字,她也一时不敢说话,直到掀了床帐看清宫女的脸,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重又躺了回去,“告诉母后,我想多睡会儿,昨日做了个噩梦,嗯……后半段还挺好的。”   三千世界里的另一位林姑娘:……为什么睡了一觉世界大变样,我的记忆还停留在晴雯不给我开门,我气呼呼回去午睡,午睡起来就在宫里了。   这觉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就为了舒爽一下,莫要当真。   替换完啦,卡了好几天,想不到结局,最后这章是6K,等于之前买过的心肝儿都被我送了爱的800字,是不要再给钱滴,么么哒。 第115章 番外三   沈舟第一次见到江陵的时候, 是他十四岁生日那天, 在拒绝了爸妈外公舅舅等等一众大办的提议之后, 他过了一个很清净的生日。   早起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长寿面, 然后晚上象征性吃个蛋糕, 吹个蜡烛。   沈川取蛋糕时候, 店员忘记给蜡烛了, 所以他不知道哪里掏了盒蜡烛出来用。   点亮了才发现蜡烛是蓝色的,十根蜡烛同时幽幽地晃了晃。   沈舟:……   沈舟赶紧把蜡烛全吹了, 到了晚上发现不对了,在沈小朋友十五岁的第一分钟,他的房间里出现了不明生物。   墙角居然蹲了个人。   “哥?”沈舟一开始以为是沈川又跑过来了,只是叫了两声, 墙角的人却置若罔闻,小朋友抱着被子,疑惑地歪了歪头,“进鬼了?”   他胆子大得很,光着脚就下床要去摸那人。   “小舟, 你的牛奶, 怎么不穿拖鞋?”沈川端着牛奶杯进来, 然后一蹦三尺高,“啊啊啊啊啊!鬼啊!”   沈舟没被鬼吓到,倒被他吓了一跳, 再看墙角那人已经抬起头了。   和沈川相仿的年纪,长着桃花眼的青年, 在月色下笑出十里春风。   惊艳过后,沈家兄弟发现他也只会傻笑了。   笑得再好看也不能让他在弟弟屋里笑一个晚上啊。   沈舟却很淡定,“那就让他蹲着呗,反正他不嫌腿麻。”   家里大人认真观察过这个鬼,没有得出任何结论,倒是沈妈妈说了一句,“看起来很眼熟,但是想不起来了。”   白说。   “既然小舟不怕,就留着罢。”沈爸爸道,“魂魄散了便什么都没有了,顺其自然。”   沈爸爸的口头禅便是顺其自然,唯有填海一事毕竟执着。   说着,他低头喝了一大口沈川手里的牛奶,然后往里扔了一小把玻璃球。   沈川习以为常,“……我去重新给小舟热一杯,这杯爸你留着喝。”   沈舟每天睡前,都会趴在床上观察这个很好看的小哥哥,小哥哥一直是低着头的,只有沈舟喊他的时候,才会抬头笑。   “怎么这么傻。”沈舟嘟囔了一句。   身上一点阴气煞气也没有,很可能是走丢了的生魂,搞不好身体在哪里躺着呢,明天让哥哥去查一查,这张脸应该很有辨识度。   夜里头睡得横过来,还把被子扔在地上,熟睡间有人把他抱正了,重新盖好被子,他被周身的凉意一激,登时清醒过来。   墙角的小哥哥头一次站起来,正站在床边看他,见到他睁眼,忙不迭弯起嘴角,眼睛也笑得眯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你怎么总是这么开心?”沈舟眨眨眼。   “小舟。”对方仿佛没有听懂他的问题,反而是轻轻喊了他一声。   “你是人吗?”   “小舟。”   “你死了吗?”   “小舟。”   不管沈舟问什么,他就只会执着地喊着他的名字,沈舟都烦了,他却到最后好像伤心了一样,眼睛慢慢黯淡下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小舟。”   沈舟抿抿嘴唇,“诶。喊我,干嘛?”   好不容易得到回应,对方眼睛顿时亮起来了,笑盈盈地看着他。   “可是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沈舟不太开心,“总不见得就管你喊鬼吧?”   “名……字?”青年皱着眉,很认真地想,想了很久,“不记得了。”   “要记得的,不然我要怎么称呼你呢。”沈舟温和地哄道,“想一想,以前他们都是怎么叫你的?”   名字对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尤其是这样懵懂的魂魄,一旦想起名字,很可能就能想起前尘旧事。   青年站在倾城月华里,面目清晰又模糊,好像是有谁直接在他耳畔说话,声音温柔又好听,他怔怔地重复道,“江陵。”   与其同时,江家的人彻夜未眠,江小染坐在儿子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江陵,几乎要哭出来,“还是没醒,爸妈也帮着喊了一个晚上了。”   顾契眉头皱得死紧,忽然之间江小陵额头上古怪的字符一闪,“找到了!”   “在哪里?”江小染一下站起来。   “现在不太能确定到底在哪里,好像是被拘住了。”顾契略微松了口气,“你别担心了,儿子暂时没事。大师也说了,过了这个坎就好了。”   “他也说了,天机不可泄露,知道我儿子在哪里但是不能告诉我。”江小染没好气地道,“我要把望海山的索道拆掉,叫老头子自己用腿爬去。”   她摸摸江陵憔悴的脸,这几天儿子都是靠打吊针在撑,心里疼得不行,一时没忍住一串泪就落在了江陵脸上。   “会好的。”她笑了笑。   沈舟面前的江陵摸摸自己的脸颊,“……很烫。”   “哪里烫?疼不疼?”沈舟忙下床要去看他的脸,江陵却指着他的脚不高兴地道,“你没穿拖鞋。”   ……我哥那几句你倒是学得快。   想起来名字之后的江陵明显比二傻子聪明多了,不但能帮沈舟写作业,还能去厨房帮他偷宵夜,要不是怕家长发现,甚至还能开油锅炸粢饭糕。   非常的有用。   偷吃多了的沈舟一个星期里胖了两斤,小脸肉乎乎的。   两个人一共呆了十五天,前七天的江陵只会傻笑,算起来真正好好说过话,也就八天时间。   第十六天,江家人终于找上门了。   沈川这才知道,自己用的蜡烛,是招魂用的,十根摆成一个圈,恰好是请君入瓮的简易聚魂阵。   他很内疚。   江小染却非常感谢他,“如果不是小友误打误撞,江陵早就魂飞魄散也说不定,我们还要说声多谢才是。”   白日里的魂魄是沉睡不现形的,江小染提一只蓝色的琉璃灯,无火亦亮,引走了江陵的魂魄。   沈舟放学回家的时候,江陵已经不在了,他抿了抿嘴唇,半晌才道,“还没和我说再见呢。”   后来,是顾契亲自又来道谢一回,江小染照顾江陵走不开身,“他醒来之后,不记得这几日的事了。这盏灯就算作谢仪了。”   他将琉璃所制的引魂灯送给沈舟。   “不记得了啊。”沈舟看着屋中新挂的灯发呆,“不记得就算了。”   有引魂灯又有什么用,也引不来第二个江陵了。   直到数年后,沈舟被哥哥硬塞了一个全息游戏,非要他上线放松放松。   那日雨水绵延,他浑身湿透了,很不高兴地坐在破烂的土地庙躲雨,有个人站在庙门口,看了他许久,随后笑了下,阴暗的雨天里亦笑出了十里春风。   “在下江陵。”   “你是在笑吗?能不能存着等我好了再笑一次?”   “我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小舟,我爱你。”   “我也是。”沈舟说着翻身把所有的被子都卷走了,江陵被他弄醒,看他抱着被子不肯撒手的样子只觉得超可爱,凑过去亲一口,“也是什么呢?”   沈舟却又不说话了,闭着眼睛往旁边摸了摸,然后又把被子往江陵身上堆。   “乖,好好睡。”江陵把被子重新展开,把他抱到怀里,“不许再动了。”   微风吹动窗帘,萨摩耶睡得露出舌头,晾着肚皮,时不时抽一抽,像是也做了个美梦。沈川蹲在阳台上往里偷看,十分担心弟弟的安危,十分后悔自己当年点错蜡烛,招来这么个鬼东西。   时隔多年,沈小舟又拥有了那个笑起来超好看的小哥哥,这次没有人会再把他带走了。   然而沈小舟有时候非常期望他被人带走。   “你走开!贴着墙!啊呀!不许过来!”沈舟一叠声地抱怨,“我后天微观经济学考试,你别闹了!让我好好复习。”   “你亲我一下,我帮你复习,还帮你压题,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凑流氓!唔唔唔!”沈舟最后还是被摁在床上亲了“一下”,亲得手软脚软,完全不记得经济学是什么东西了。   沈川适时地端着杯子夺门而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只是恰好来送睡前牛奶的,“小舟,你的牛……”   一本厚得和砖一样的书砸在他脚边,沈舟怒道,“哥你怎么又不敲门!”   江陵扣好沈舟小熊形状的睡衣扣,笑眯眯地去接牛奶,“辛苦大哥了。”   “谁是你大哥!”沈川不肯给他,企图亲自交给沈舟,却被江陵挡住了。   沈舟很没有安全感地用被子抱着自己光溜溜的屁股,“哥你把牛奶给他,然后,出去。”   “哦。”沈川只好听话,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看沈舟,“小舟晚安,不要太辛苦了。”   “晚安。”沈舟敷衍道,在被子底下摸索自己被凑流氓脱掉的胖次。   江陵摁住他的手,笑道,“陛下,臣申请今天侍寝。”   沈舟瞪了他一眼,“不批准,谢谢。”   后宫佳丽三千,谁要睡你,切。   “那我只好谋朝篡位了。”沈大奸臣嘿嘿一笑,开始大逆不道的以下犯上。   啪嗒。   床头的小兔子砸在他头上。   可以说是羞愤跳床自杀的了。   简直没看眼。   凑流氓。   —全文END—   作者有话要说:   拖了这么久,终于完结了。   向每一个看文的读者道谢,谢谢你们,也向每一个看文的读者道歉。   由于我的问题,一直在断更,对不起!   鞠躬,真的很谢谢你们,第一次写长篇耽美,这个数据真的让我超开心。   接下来会完结隔壁的画皮,也就是江小染夫妻的那本,然后再开新坑。   新坑是《红楼之荣国公贾赦》,写一个武力值MAX的男主。   我们下一本见哦=3=   打一个广告   贾赦小朋友的梦想一直是做个吃喝玩乐的纨绔,   谁料一朝父亲转性,半个月里跪了十八次祠堂,   硬生生教育出以武安天下的新任荣国公【划掉】,   是教育出一个很能打【重音】的吃喝玩乐的纨绔。   旁人对荣国公贾赦的态度是这样的——   北方鞑靼&南方蛮族:荣国公我们错了!跪求原谅,不要打我!   荣国公贾赦:你们对力量一无所知。   姚谦舒对荣国公贾赦的态度是这样的——   这柄剑你常用的,我给它编了个金丝套,还系了碧玺剑穗,好看吗?   这把椅子你常坐的,我让人给你做了个百花穿蝶云锦坐垫,好看吗?   荣国公贾赦:……好看的,你高兴就好。   CP: 武力超群痴汉攻 X 妖艳贱货摇钱树成精受   暂时的阅读指南:   1.很苏爽,勿考据,脱离原著贾恩侯   2.很妖艳,高颜值,审美奇葩摇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