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逆命之宋青书 作者:思乡明月 文案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 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不要以为你是穿越的,就能江山在手,美人也有。 这世上,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笑到最后。 --- 本文CP已定,1vs1强强,HE,不需翻看原著,保证完本。 正剧偏轻松风格,剧情慢慢被蝴蝶,不黑不崩原著主角, 无虐无憋屈,亲妈有,天雷小白没有; 金手指有,圣母没有;JQ有,狗血希望没有。 内容标签:武侠 灵魂转换 强强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青书,卫璧 ┃ 配角:倚天屠龙记所有人物 ┃ 其它:穿越,倚天屠龙,强强,1vs1,无虐,HE 编辑评价 两个穿越者为了活下去,出卖灵魂进入倚天世界。宋青书受命潜伏在暗处,尽力帮助不知情的卫璧达成心愿。在倚天屠龙的刀光剑影中,强强碰撞出一场生死爱恨憎别离。作者对情节的铺垫丝丝入扣,高潮迭起。主角的斗智斗勇被刻画的精彩纷呈。主角性格鲜明、思维缜密,而武斗场面也颇具气象。两个出色的少年,渐渐纠缠的命运,是你死我亡还是共生双赢? 卷一 浮生如梦方入戏 第1章 青书 “好!好一招绵里藏针!”莫声谷大声喝彩道,“大师兄,青书这招已然有你七八分的火候了,我们武当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高台上两个十三四岁身穿道袍的少年正在你来我往地切磋功夫,其中一个少年眉目俊朗,却是面色肃然,隐隐还透着几分苍白,只见他微微蹙眉,紧抿着唇,直盯着对手的每一个动作,眼神中不时有锐利的光芒闪过。这少年一招一式章法明晰,连绵不绝,不多时便令对手左支右拙难以招架了。 见得爱子占了上风,而且内力精纯,招式娴熟,宋远桥的脸上也带着几分欣慰之色。然而听到七师弟莫声谷的叫好声,宋远桥还是略略敛色,侧首说道:“青书还需更努力才好,而且少年人容易自傲自负,七师弟也别总是夸他了。” 一旁的张松溪笑笑说道:“大师兄可真是严父啊,青书以后必然会有出息的。” 这话还未落下,那边厢另一个少年已然被击下了高台,稳住身形后拱手说道:“弟子学艺不精,多谢宋师兄指教。” 高台上的宋青书丰神俊朗,眉目湛然,也拱手还了一礼说道:“师弟客气,我也只是略胜一筹罢了。”话毕飞身下台,往宋远桥和几位师叔那边走去,还带着些气喘,脚步也略微有几分虚浮。 “嘿,谦逊有礼,胜而不骄,真是不错!”看着缓缓走近的少年,莫声谷又朗声说到,语气中很是有几分赞赏之意。 宋远桥看向自己的儿子,十四岁的少年已然长开,眉清目秀中还带着几分英气,这般神色肃然地走过来,却让宋远桥心里更添了几分柔软。然而一向秉持严父身份的宋远桥还是决定开口训斥几句,免得儿子心中生出骄意来了。 孰料宋远桥还没开口,刚走到近前的宋青书忽而一个不稳,脚步一错就撞在了宋远桥身上,宋远桥连忙扶着儿子的肩借力让他站好,却在这一握之下察觉宋青书的身上有一股阴冷的感觉,而道袍的背部也被冷汗润湿了。 宋远桥面色一沉,凝神看向宋青书,只见他双颊上隐隐有一抹不正常的微红,却不像是比武后的热意,倒是有些病态隐约透出,宋远桥不禁皱起眉头,凝声问道:“青书,你这是怎么了?” 宋青书略略撑着父亲站好,正色说道:“爹,孩儿无事。” 一旁的张松溪也觉得有些不对,下意识地伸手在宋青书额上一触,却是滚烫得令人心惊,神色一变,语气中也带着几分焦急地说道:“青书你这是发热了,怎么还硬撑着不说呢?” 宋远桥闻言一惊,也摸了摸宋青书的额头,心下一沉,又抓着儿子的脉象检视一番,光是冰冷的手腕就已显示出不好来,而那脉象更是令宋远桥难掩忧色地说道:“青书,你这是伤寒之症,都拖了好几天了,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宋青书踟蹰片刻,讷讷地说道:“孩儿只略微有些头疼,以为是前几天睡时吹了些风,并没有多留意……”正说着,脸色却是越发苍白,眉头也皱了起来。 宋远桥见状更是焦虑地问道:“那青书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宋青书皱着眉头,面上略带着痛苦地说道:“头……头有些疼,刚刚用了些内力……胸口也有些发闷。” 莫声谷在一旁又气又笑地说道:“你这孩子,病了不好好休息,怎么还来参加同门校艺?” 张松溪顶了莫声谷一肘子,沉声说道:“青书病得不轻,大师兄还是快找大夫给他看看吧。”他们练武之人虽然也会看些简单脉象切脉诊病,但终究不是大夫,开药治病什么的实在很是勉强。 宋远桥点点头,便拉着宋青书往房舍那边去了。 宋青书微微垂下头,一副犯了错的乖巧样子,还带着几分少年的羞涩,讷讷地被父亲牵着走远了。 张松溪和莫声谷都是一副既赞赏又无奈的感觉,宋远桥明明是关心儿子,却老是要摆出一副严父的样子来,弄得宋青书对父亲又敬又畏;而这次宋青书明明是生了病,却还要来参加同门校艺,怕是担心被父亲误会他偷懒——这少年人还真是……实诚。 张松溪笑叹一声,莫声谷做了个鬼脸,两人招呼着三代弟子们继续进行同门校艺了,心里却都想着,也不知道青书那个傻孩子病得重不重。 —— 武当派弟子院落,宋青书房中,此时宋远桥皱着眉站在一边,看着自家儿子直直地躺在床上任由大夫给他把脉,脸上还带着几分难为情和忐忑,更多的却是疲惫,这做父亲的心里既是担心,又想叹气。 而事实上,此时身上压着好几床被子的宋青书却是早已思绪纷飞了。 其实曾几何时,他并不叫做宋青书。 其实,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然后他获得了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再不想尝试一次死亡的滋味,那种掉进永恒黑暗的空虚感,让他宁愿出卖自己的灵魂——只要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只要存在就好。 于是他就成了武当宋青书。 然而他却无法自主改变宋青书的命运,因为在这剧情中,他并不是主角。 倘若让既定的主角发现了他的特殊,下场便是万劫不复。 于是他只能等待。 像猎豹那般,匍匐在黑暗中,等待着自己的猎物。 他的优势,在于隐藏。 像蜘蛛那般,默默无闻地结网,终有一日,收获一个未来。 他的优势,在于布局。 于是他从今以后就是武当宋青书。 宋青书在这个剧本世界里不是唯一一个知道剧情的人,简单的来说,其他的穿越者是献祭了自己的灵魂以换取多活一世的机会,可他们却不会被告知,那一世之后的下场会是成为魔王的食物,灵魂被享用殆尽,连飞灰都不会剩下。而宋青书则是被挑选中成为帮魔王准备饭菜的仆人——仆人在剧本世界里活得越久,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多;最终食物的味道越好,仆人获得的奖励也越多。单单为了活得越久好处越多这一条,宋青书就要想办法不能让自己走上原著里那位的老路英年早逝了,可他偏偏又不能自主改变剧情,却是需要多费些思量了。 表面上看起来当仆人总比做食物要好一点儿,而事实上仆人随时都可能成为食物,在魔王的眼里,他们的身份不过都是一样的卑贱。 可是即使是卑贱地存在着,还是要存在,还是想存在。 而且……这可是永恒的存在,原本也是赚来的,为什么不赌一赌呢? 那些自愿献祭灵魂的人不也是一样?即使他们不知道这会是怎样悲惨的终了;即使他们不知道还有仆人在一旁架起锅烧好水——可是他们愿意去追寻这剧本里的飘渺的一生。因为他们本就已经死了,能重活一世,谁会不愿意呢?即使那代价,是灵魂永化飞灰。 既定的主角们都知道剧情,那么他们就可以充分利用先知的能力布局,以获得成功幸福的一生。而魔王的仆人,不但要暗中令那些将会成为食物的主角们尽量达成心愿,尽可能地活得长久幸福,满意度越高,灵魂便越可口。而更重要的是,仆人们可不能被主角发觉他们外来者的身份,可以想象,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用灵魂为代价换来的一生还有别人在影响甚至操纵的话,是绝对不可能满意的,到时候反悔或是自毁灵魂也有可能。因此如若仆人因为自身身份被食物们察觉,而毁坏了一顿大餐的话,就只好以身替之了。 当主角以灵魂换来的一生结束时,便是履行契约献祭灵魂的时刻了。而仆人们自然也到了收获的时刻,食物的可口度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仆人所占据的这个身份活得越长好处就越多,尤其是超出剧情的那部分时间,就都是壮大自身灵魂的机会了。 世上的事便是如此,有所得就会有所失,而想要参与赌局,就要先拿出赌注。纵使这世上的赌徒们总是十赌九输,甚至于输光所有,可还是愿意赌一赌……尤其是,在绝望的时候……豁出去所有换得一线生机,也是愿意的。 这剧本世界里的人对于宋青书来说,都只是棋子而已。而那个以灵魂换取一世的人,便是宋青书的对手。一执黑子一执白子,以天下为棋盘,以命数为棋局,以灵魂为筹码。而特殊之处在于,宋青书目标已定,而那人却是完全不知道对手的存在的。 这是宋青书唯一的优势,他必然会继续保持下去,也必须保持……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宋青书唯一想的,便是努力地做好一道菜罢了。 当厨师奴仆,也总比当砧板上的肉要好。 而且若能一直不出差错最终成为大厨的话……豪华餐厅里的大厨师的待遇和路边大排档里的厨师的待遇又怎会一样? 只要还有半分机会,就要继续拼搏不休。 逆光下的宋远桥身上镀上了一层慈父的光辉,他正在详细地询问大夫关于宋青书的病情和身体状况。 那些关心和慈爱,自然都是真实的……宋青书慢慢眯起眼睛,眼里却全是淡漠无情……生病了,有些精神不济呢…… 这些年来,宋青书一直在按照既定的人生轨迹稳步前行。因为在遇到这个剧本的新主角,他宿命中的对弈者之前,宋青书是绝对不能改变半分剧情的。 一点点小小的疏漏,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宋青书本身的资质虽然比不上张无忌那样惊采绝艳,但都算是天资甚高之辈了。他学文习武也很刻苦,虽还达不到头悬梁锥刺股的地步,却也是真材实料文武双全,不愧是武当新一代的翘楚了。 此外宋青书还颇为精通排兵布阵,战场纵横之术,很有几分统帅一方的领袖气质。他的人际关系也算不错,武当第三代的师弟们对他有羡慕有尊敬也有嫉妒,却也都认可他作为大师兄的身份和能力,而宋青书也背负起了自己身为大师兄的责任,对师弟们宽和而不太过亲密,严肃也不过于古板,常常指点师弟们武学上的缺漏,也是师弟们眼里当之无愧的首席弟子。 师叔们对宋青书也都挺好,对他期望甚高,也颇为照顾,是默认的武当未来之希望。太师父张三丰待宋青书也很和蔼可亲,虽说当张无忌出现后,这份爱怜疼惜之情大部分都会被转移,可在张无忌出现之前,作为武当七侠的唯一后代的宋青书,确实是很得张三丰青眼的。 宋青书的武当武学都学得不错,然而像倚天屠龙功以及将来的太极剑法之类的,他并不多奢求,他的自身武学水准只要和原著中宋青书的能耐堪堪相当就够了,若是太过贪心,未来露出破绽可就糟糕了。 岁月就这样匆匆地从指缝间流逝无回,转眼间宋青书已然十四岁了。十年前俞岱岩瘫痪了,而张翠山则是去了冰火岛了。如今张翠山与殷素素已然带着张无忌踏上了回归中土的道路,也宣告着主线剧情的正式开始。 此时张翠山一家人已经和俞莲舟会合了,宋青书十分清楚张无忌很快就会中玄冥神掌,然后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当然这一切的一切,和宋青书半分关系都没有,他管不了,不想去管,更不能管。 原著中张翠山夫妇从回归武当一直到张三丰百岁寿宴上双双身亡时宋青书都未曾出场,事实上宋青书并不知道是何等原因会让他连太师父的百岁寿诞都错过了,但他既然暂时还不能行差踏错改变剧情,那么他必然是不能露面的,因此宋青书按照张三丰百岁大寿的日期略略算了算日子,便偷偷地在半夜里洗了几次冷水澡,又故意不关上窗户就睡觉,还强撑着去参加同门校艺,终于让自己得了伤寒重症,如今卧病在床。 各种思绪纷纷杂杂,太阳穴一跳一跳突突地疼,因病而全身酸软疲惫的宋青书终于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那边厢宋远桥压低了声音,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给儿子捏好被角,便招呼着大夫一起出去了。 —— 不过一日余,宋远桥手里捏着一张纸,神色难掩激动地走进了宋青书的房中,此时宋青书尚在病中。 “青书,我刚收到你俞二叔的传讯,他竟是遇到你张五叔啦!过些日子你五叔就要回来了,你怕是都忘了他罢,那时他忽而失去了踪迹,你才不到四岁……唉,这都十年了,真是……正好你太师父的百岁生辰也要到了,到时候他老人家出关,可真是双喜临门的好日子,偏偏你却在这时得了急病,你……唉。” “爹爹……对不起,青书没想到会这样严重……” “好孩子,也是我对你太过严苛,总怕你偷懒,谁知你却是连生病了也硬撑着,是爹爹对不住你。” “不……不关爹爹的事……是青书自己太没用了……” “这怎么能怪你呢?青书啊,这次你实在是病得不轻,还是好好在家里将养着吧,我会和你太师父解释的,寿诞你就别参加了,也等你病好了再去拜见你五叔吧,往后日子那样长,也不必急于一时。” “嗯……爹爹,青书亲手给太师父雕刻的寿星公木雕请帮我带去给他老人家……再帮我和太师父告一声罪,青书没法当面给他老人家祝寿了……” “难得青书你有这份孝心,我一定会帮你带到的,你太师父也会很高兴的。” “谢谢爹爹。” 雕花木门“喀嚓”一声掩上,宋远桥几不可察的步伐逐渐远去。宋青书定定地看着那扇半掩的窗,还有那一片小小的,蔚蓝色的明亮天空。 张无忌……他本是这世界的宠儿,天命的主角——可惜,如今有了外来者,这命运,怕是也由不得他了。 像这种占有气运的主角,一旦被人知道了他的命运轨迹——有时可能还真的不如一个普通人呢。 发着高热卧病在床的少年面容清秀,脸颊上还带着两团红晕,然而他的眼神却十分明亮,完全没有半分在病中应有的朦胧糊涂的感觉,只有无可打破的坚韧。 ——我会按照你的安排走下去的……命运…… ——可你究竟能否束缚于我,那……便看各人的手段了…… ——我不敢说人定胜天,可是……也万万别小瞧了我……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类,为了能存在于这世上,即使是命定我灰飞烟灭,我也要争上一争! 第2章 卫璧 “表哥,来看我养的大将军,可厉害了……” “这些个只会摇尾巴的畜生有什么好看的,师兄,上次不是说了要和我一起练兰花拂穴手的吗?我们快回去吧。” “哼!兰花拂穴手算得了什么?表哥,我把我们家的绝学一阳指的练法告诉你,保管你满意。” “朱九真!你就会和我作对!到底是兰花拂穴手厉害还是一阳指厉害,不如让我俩好好比一比!” “比就比,表哥你可要好好看看。” “师兄你放心在一旁看着,赢的人一定会是我!” “……表妹,师妹,切磋一番就好,可不要伤了自家人的和气……” —— 前世的名字身份已然完全不重要了,他只知道,他白捡了一生,这一生,他叫卫璧。 卫璧是谁?这种绝对的炮灰龙套,即使是看过倚天屠龙记的人也不一定能记得。 这原来的卫璧只是个浮华肤浅的只会追在师妹表妹身后献殷勤的所谓公子少侠,空有一副好皮囊却只知左右摇摆讨好女人,最终死得可悲可笑连个记得的人都没有。然而换了个灵魂,人就全然不同了。 卫璧此生唯一的心愿,便是不悔此世,逍遥一生。将灵魂都抵押了出去,怎能不好好地筹划这珍贵的一生? 这一生若能执掌大权甚至君临天下,又或是左拥右抱携美逍遥江湖,便也不枉参与了这场后果未知的交易了。 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抑或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只须及时行乐,哪管他死后灰飞烟灭。 卫璧想要逍遥一生,而他也相信自己的能力。 以卫璧的身份来讲,是绝对具备一飞冲天的潜质的。 卫璧有一个表妹叫朱九真,是张无忌十几岁青涩时期乍眼一看就爱上了的初恋情人;还有一个师妹叫武青婴,与卫璧更是青梅竹马。 可别小看了这两个骄纵的大小姐,其实与卫璧沾亲带故的这两家人可都算得上是颇有来头的。 朱九真和武青婴分别是朱长龄和武烈的女儿,他们两家的庄园相互离得不远,被江湖中人并称为朱武连环庄。 朱长龄是朱子柳的后人,而武烈是武三通的后人,属于武修文一系。武三通和朱子柳都是当年盛名天下的南帝一灯大师的弟子,武功原是一路。但多年来传了几代,两家所学便各有增益变化。武敦儒、武修文兄弟拜大侠郭靖为师,虽也学过“一阳指”,武功却更近于九指神丐洪七公一派刚猛的路子。 不仅是渊源深厚,朱武连环庄还保存有更为珍贵的先人遗迹,俱是当年大侠郭靖一家在襄阳殉国时交付给朱武两家先人的,虽说战火中多有遗失损毁,但依旧存留不少。据说不但有丐帮武学的残篇,还有大侠郭靖的岳父东邪黄药师的部分武学和一些杂学典籍。 蒙古铁骑席卷天下后,朱武两家人远走昆仑避祸,并在此处建庄,至今已过了好几十年了。 卫璧父母早亡,被父亲在临终前托付给他的妹妹,也就是卫璧的姑姑,朱武连环庄朱长龄的夫人。而后卫璧又拜在武烈的门下做了大弟子,与两家都算颇有渊源,关系也被经营得不错。 当然,即使关系不错,卫璧也不可能随意得到两家珍藏,要知道华夏自古以来最平常不过的传统就是绝学不轻传,传亲不传疏了。当然卫璧也不着急,更不可能去偷窃秘籍什么的——不要以为事情会那么简单,若是自视太高,难免不会有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那一日,造成极其恶劣的后果,甚至与朱武两家人彻底撕破脸皮。 当然卫璧和朱武两家毕竟也算是关系十分亲近,所以当他提出想要习练剑法时,他的师父武烈便从祖上遗物里翻出了几册略微残缺的剑谱给了他。 事实上朱武两家虽说是拥有先人的珍贵武学,奈何大多残破,再加上朱武后辈大多资质有限,因此两家也逐渐没落了。武学一途最重精细,一个小小的经脉走错都有可能走火入魔,是断断马虎不得的。故而这些残破的剑谱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武烈很大方地给了卫璧。朱家较为完整而且顶尖的武学典籍是一阳指,而武家则是兰花拂穴手,暂时来讲武烈还不打算把兰花拂穴手教给卫璧,而朱长龄自然也不会随便就把绝学教给自己妻子的内侄。 卫璧十分清楚,在武侠的世界里,绝对是实力至上,因此他必须善于利用所有资源来提升自己。卫璧决定认真地打好武学基础,他从几册缺漏的剑谱中整理出可以习练的招式,每天认真习剑。幸而剑诀不是内功,缺了几招影响也不大,纵是威力不足,至少不会走火入魔。不过卫璧很清楚,内力才是一切武学的基础——就像朱九真练了一阳指,武青婴练了兰花拂穴手,都是上好的武学,可到头来还不是不堪一击。 招式易传,而内力易失。 纵观整个武侠历史的脉络,就是一个顶级内功心法的失落以及招式越发精细的过程。毕竟招式光凭观摩都有可能学会,而每代人增增减减,自是越发繁杂精细了。内功心法却从不轻传,而还未来得及寻找传人便身死江湖的高手,更是不计其数。当然也不是说招式就不重要了,只是这全靠一个“悟”字,能够自悟招式冠绝天下的大才,又岂能常见?遥想当年越女阿青的神剑之影,以一根竹棒便能破去一千名甲士和一千名剑士的拦截,是何等高绝的功夫?可惜早已失传千余载,有无绝顶心法也已无可考证了。 倚天屠龙记中最好的内力也就是九阴九阳了。九阴真经除了在倚天剑剑心里的那篇,便是在终南山的古墓里,这些卫璧暂时都还无法染指。事实与想象往往都相去甚远,卫璧并不是个只会做白日梦的家伙。难道一个几岁的小孩子长途跋涉到终南山后活死人墓,然后随便找个水池游过去就能轻易得到九阴真经成为天下第一吗?且不说路途遥远或是不打好基础能不能看懂九阴真经的问题,光说现在人家杨氏后人还住在古墓里呢,贸贸然摸上别人家里抄秘籍难道不会给人当贼打死?卫璧可不会幻想自己虎躯一震就能让古墓里的杨妹妹一见倾心再见献身了,所以九阴真经是不急于一时,急也没有用。 当然内力是练得越早越好,九阴没机会,九阳却是近在咫尺,焉能不取?于是年幼的卫璧开始活泼好动起来,整天爬上爬下,东摸摸西逛逛。看在他年纪幼小,武烈也没有多管他。于是卫璧花了年余时间把昆仑周围的山壁都上下了几次,顺带交好各种黑猿白猿金丝猴,最终总算得偿所愿在白猿腹中找到了九阳神功。 之后数年里卫璧暗地里循序渐进地练着九阳神功,顺带吃吃昆仑山蟠桃,日子倒也充实得很。他没有张无忌那样逆天的运气,但胜在练得久,功底扎实稳健。张无忌能在五年内练至九阳神功的第四层巅峰,只等时机突破达成圆满,而卫璧却是花了十年有余才达到如此地步。当然这其实也不全是因为资质差异,张无忌当时自认为命不久矣,心中平和淡然,便是存着练成也好,练不成便罢的心思,反而与高深武学所需的心境相契合,故而进步神速。卫璧虽然懂得这个道理,但他自然是怀着目的和希望来连九阳真经的,即使告诫过自己不可急躁,也总是少了几分自然,进展自然也就慢些。 然而能在十年里练至九阳神功第四层,资质虽比不上张无忌,却也不算差了。十年里卫璧早把九阳真经上的一字一句都吃透了,他也不将真经拿走或是毁去,只是那“张无忌埋经之地”,已然成为了“卫璧埋经之地”了。 卫璧对于自己的功夫还是比较满意的,内力有九阳神功,此外卫璧也从那几篇剑法残卷里的只言片语中猜出这些其实就是当年桃花岛黄药师的玉漏催银剑、落英神剑和玉萧剑法的剑诀。虽说缺了些许剑招,却也是难得的上乘剑法,卫璧自然认真研习,一手剑法使出来还真有些翩翩佳公子,游剑若飞龙的感觉。 卫璧本就生得俊朗不凡,此时气质中又脱去了几分浮华浅薄,更是风采逼人,惹得朱九真和武青婴每每见到他都双颊绯红,眼中含情脉脉。 卫璧也用不着故作君子,既有美人投怀送抱,而卫璧本也就是想要过上天下独尊的生活的,就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也算不得什么,况且朱九真和武青婴也不愧是雪岭双姝,且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就已有了难掩的艳丽。卫璧在练功闲暇时便与美人们拉拉小手谈谈心,真是逍遥无穷的日子……才怪。朱九真和武青婴两人互看对方不顺眼,都恨不能把自己的情敌给剁碎了,弄得卫璧很头疼。身为男人怎么也有几分想要左拥右抱的愿望,可要是女人们不能和睦相处,那就真是无异于躺在了毒蛇窝里,指不定那天就栽在了枕边人手下。 前世的卫璧不是什么情场高手,事实上生于大富之家的他却是从小缺少关爱的。真情真意他没有感受过,虚情假意却是见得多了。相对而言,卫璧其实更期待的是一份真挚的情感,然而他也知道可遇不可求,只顺其自然罢了。 朱九真和武青婴都是上等的美人,卫璧从欣赏的角度来看,也觉得她们还比较养眼。若是以后卫璧真的能如愿以偿君临天下,两女一起纳了也不算什么。可要是说到真心真爱,那就真的是半点儿也没有了。且不说朱九真和武青婴的性格和品行如何,单是卫璧如今一心扑在野心勃勃的大业之上,也没闲暇去理会这些儿女情长——简单的来说,不过就是逢场作戏而已。再者说,卫璧觉得朱九真和武青婴爱的也不过是这个俊俏的皮囊,换做原来那个酒囊饭袋卫公子她们也照样趋之若鹜贴上去,这样一想,心里更是冷下几分。 即使不是情场高手,单以卫璧见多识广的手段,数年下来,朱九真的一阳指和武青婴的兰花拂穴手就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了,对于怀春少女来说,自然愿意把什么都和心上人分享的,再加上“情敌”之间的互相攀比,卫璧着实是坐收渔利,收获颇丰。 至卫璧十五岁时,九阳神功既成,他便与朱武连环庄众人分说要行走江湖历练一番,就这样在朱九真和武青婴的盈盈泪眼中一人一剑悄然走进了江湖这个大舞台。 这个武林,这个天下,在踌躇满志的卫璧心中,都将是他一个人的舞台。 然而事实怎样……谁知道呢? 天下英雄,出我辈。 第3章 归航 时光总是匆匆流逝,江湖上依旧是风波迭起。 江湖,任何时候都不缺少热闹。 这一年,卫璧已在江湖上行走两年,略具侠名,时年一十有七;宋青书一直在武当山老老实实地当他的第三代大弟子,时年一十有四;而张无忌终于和阔别中原十余年之久的张翠山殷素素夫妇泛舟归航,如今已是约有十岁的少年郎了。 张翠山一家人尚在海上时便遇到了天鹰教、武当派以及昆仑、峨眉、崆峒派等人,甫一上船便是言语间机锋相对,咄咄逼人。殷素素心思机敏,本想用谢逊已死的消息将这些意欲抢夺屠龙刀的江湖中人给糊弄过去,孰料张无忌从小在海岛上长大,心思纯粹无邪,言语间不经意便已泄露了谢逊仍在世上的讯息,而这讯息也立时就如长了翅膀一般,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江湖。张氏夫妇乍一回归中土,便已卷进了江湖风暴的中心,还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然而有天鹰教和武当派做后盾,昆仑、峨眉、崆峒派等人也不敢硬逼张翠山他们将谢逊的下落说出来,也怕天鹰教和武当派联手对他们不利,待船只靠岸后就只和武当派做下约定便先行离去了。天鹰教的人也要先行回禀教主,殷素素便与他们拱手告别,说是要带着儿子与张翠山一起去拜见师父。天鹰教中人均是喜气洋洋地离开,毕竟是失踪十余年的大小姐归来,众人都在想教主该是如何开心——双方却都未曾料到,就此一别,便成永诀。 武当派连同殷素素母子继续乘船往武当方向而去,这一日江船到了安徽铜陵的铜官山脚下,天色向晚,江船便泊在了一个小市镇旁。船家上岸去买肉沽酒,而张翠山夫妇和俞莲舟都在舱中煮茶闲谈。张无忌独自一个人在船头玩耍,但见码头旁有个年老的乞丐坐在地下玩蛇,颈中盘了一条青蛇,手中舞弄着一条黑身白点的大蛇。那条黑蛇疏忽一下就盘到了老乞丐的头上,下一刻又横背而过,甚是灵动。无忌在冰火岛上从来没见过蛇,看得甚是有趣。那老丐也见到了张无忌,便露出一口黄牙向他笑了笑,手指一弹,那黑蛇突然跃起,在空中打了个筋斗,落下时稳稳地在老乞丐的胸口盘了几圈。张无忌看得大奇,好奇心和兴趣全被那老乞丐和蛇给吸引了过去。这时那老乞丐向张无忌招了招手,做了几个手势,示意他走上岸去,还有好戏法变给他看。 张无忌心里全然没有半分警惕之心,当即从跳板上岸去。那老乞丐从背上取下了一个布囊,打开了袋口,笑着说道:“里面还有更好玩的东西,你来瞧瞧罢。”张无忌问道:“那是什么东西?”那老乞丐引导着说道:“很趣的,你过来一看便知道了。”张无忌听闻此言便探头过去,往囊中瞧去,然而只有黑黝黝的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楚。张无忌又移近了一些,想瞧个明白,孰料那老乞丐突然双手一翻,就将布袋罩上了张无忌的脑袋。张无忌才想要呼叫,嘴巴便已被那老乞丐隔着布袋按住,只发出一声闷闷的响声,接着连身子也被提了起来。 张无忌那一声从布袋之中呼出,声音沉闷低微,但俞莲舟和张翠山已然听见。两人虽在舱中,相隔甚远,当察觉有变故时,便已同时飞奔到船头,就见得无忌已然被那老乞丐擒住。 当下两人心焦不已,正要飞身跃上岸去,那老乞丐厉声喝道:“要保住孩子性命,便不许动。”说着就撕破了张无忌背上的衣服,将黑蛇之口对准了他背心皮肉。而这时殷素素也已奔到船头,眼见爱子被擒,急怒攻心,便欲向那老乞丐发射银针。俞莲舟双手一拦,低声喝道:“使不得!”他认得这黑蛇名叫“漆黑星”,乃是著名毒蛇,身子越黑,毒性愈烈。这条黑蛇身子黑得发亮,身上白点也是闪闪发光,张开大口,露出四根獠牙,对准着无忌背上的细皮白肉,这一口咬了下去,无忌顷刻间便将毙命,纵使能立时击毙那老乞丐,获得解药,也未必便能及时解救。当下俞莲舟不动声色地说道:“尊驾和这小小孩童为难,究竟是想干什么?”那老乞丐说道:“你命船家起锚开船,离岸五六丈后,我再跟你说话。”俞莲舟知他怕自己突然跃上岸去救人,即使明知船一离岸,救人更加不易,但无忌在他挟制之下,也只得先答应了再说。俞莲舟便握住锚链,手臂微微一震,一只五十来斤的铁锚应手而起,从水中飞了上来。那老乞丐见俞莲舟手臂轻抖,铁链便已飞起,功力之精纯,实所罕见,不禁脸上微微变色。而此时张翠山提起长篙,在岸上一点,坐船便缓缓地退向江心。那老乞丐眼睛一转,又喊道:“再退开些!”张翠山愤然说道:“难道还没五六丈远么?”那老乞丐咧嘴笑道:“俞二侠手提铁锚的武功如此厉害,便在五六丈外,在下还是不能放心。”张翠山只得又将坐船撑退丈余。 双方隔着水,俞莲舟抱拳说道:“请教尊姓大名。”那老乞丐说道:“在下是丐帮中的无名小卒,贱名说出来也只会污了俞二侠尊耳。”俞莲舟见他背上负了五六只布袋,心道这代表了丐帮中的六袋弟子,位份已算不低,如何竟干出这等卑污行径来?何况丐帮素来行事仁义,他们帮主史火龙是条铁铮铮的好汉子,江湖上大大有名,这事情里大有古怪。此时殷素素忽然说道:“东川的巫山帮已投靠了丐帮么?我瞧丐帮中可没有阁下这么一位豪杰。”话里的讽刺意味不言而明。那老乞丐“咦”了一声,还未回答,殷素素又说道:“贺老三,你捣什么鬼!若然你胆敢伤了我孩子的一根毫毛,我便把你们的梅石坚剁做十七廿八块!”那老乞丐大吃一惊,说道:“殷姑娘果然好眼力,居然还认得我贺老三。在下正是受梅帮主的差遣,前来邀请令公子一叙。”殷素素怒道:“快把毒蛇拿开!你这巫山帮不过是个小小帮会,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惹到天鹰教头上!”贺老三说道:“只须殷姑娘一句话,我贺老三立时把令公子送回,而且梅帮主自当亲自登门赔罪。”殷素素不虞地问道:“你究竟想要知道什么?”贺老三答道:“我们梅帮主的独生公子死在谢逊手下,殷姑娘想必早有听闻。梅帮主只求张五侠和殷姑娘……不,小人失言,当称张夫人,恳求两位开恩,只要告知我等那恶贼谢逊的下落,敝帮合帮上下,尽感大德。” 听他这样说,殷素素秀眉一扬,断然说道:“我们不知道。”贺老三道:“那只有恳请两位代为打听打听。我们会好好侍候令公子,一等两位打听到了谢逊的去处,梅帮主自当亲身送还公子。”殷素素眼见毒蛇的獠牙和爱子的背脊相距不过数寸,心下一阵激动,便想将冰火岛之事说了出来,转头向丈夫望了一眼,却见他一脸坚毅之色,心底一沉。殷素素和张翠山十年夫妻,自然知他为人极重义气,自己若是为救爱子而泄漏了谢逊的住处,倘若义兄因此死于人手,只怕夫妻之情也就难保,故而殷素素虽是心下痛苦,然而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忍住了不说。张翠山听得这等胁迫之言,只朗声道:“好,你把我儿子携去便是。大丈夫岂能出卖朋友?你可把我武当七侠都给小瞧了。” 贺老三一怔,眼看无法得偿所愿,便咬牙说道:“既如此,那张公子我便带走了。”说着缓缓向后挪去,手中的黑蛇也不离张无忌,双眼警惕地盯着船上众人。 正在此时,骤而有一道剑光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倏忽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削掉了“漆黑星”毒蛇的蛇头,连带着贺老三抓住毒蛇的四根手指也一并被削了下来。 张无忌尚在错愕中便已脱险,被一个白衣青年揽过几步,护在身侧;贺老三惨叫一声被一掌打倒在地,委顿不起;而那边厢俞莲舟及张氏夫妇也瞬间反应过来,接二连三地飞身到了岸边。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救了张无忌的白衣青年衣袂翩翩,俊朗不凡,眼中神采耀人,仿若繁星点缀其中,手执一把青鞘佩剑,浑身一股浩然正气,真是好一个正道少侠。 俞莲舟和张翠山俱属武当七侠,对这等风采逼人的年轻一辈侠士自然多有好感,再加上对方及时救了张无忌,这第一印象便是极好的。俞莲舟声音沉稳地拱手说道:“多谢少侠相助,还未请教少侠师门?” 那少侠微微一笑,朗声说道:“俞二侠太过客气,此乃吾辈侠义中人当为之事。区区不才卫璧,师从朱武连环庄武烈庄主,今日能得见武当七侠当面,实是幸甚。” 俞莲舟闻言微微颔首说道:“原来是卫璧卫少侠,近年来时常听闻侠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俞莲舟此言也是在对张翠山和殷素素夫妇介绍卫璧,他俩远离中原十余年,以卫璧的年纪,必然是不识的。 张翠山当即感激地说道:“卫少侠相救小儿,此恩此德我夫妇必定感怀于心。” 卫璧洒然颔首,拍拍张无忌的肩膀,温和地说道:“原来是张小公子,这便回去你父母身边吧。” 张无忌劫后余生,恨不得立时扑进母亲怀里,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眼神亮亮地说道:“卫哥哥,谢谢你。” 卫璧微笑着点头示意,殷素素上前几步紧紧地抱着儿子,也是欣喜不已,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感谢的话,却是被一直萎顿在旁的贺老三给打断了。只听贺老三忽而嘶哑着声音恨声说道:“卫璧!我巫山帮与你素无瓜葛,为何要坏我好事!” 卫璧微微皱眉说道:“在下年轻识浅,并不知晓当年谢逊前辈与武林诸派的瓜葛。然无论如何,以一孩童为胁,均令吾辈不齿,故而总要管上一管,纵是因此得罪了你巫山帮,不妨划下道来,全冲着我来便是。” 殷素素冷哼一声,怒视贺老三说道:“卫少侠是我儿恩人,谁要与他为难,便要先过得我这一关。再者说,你巫山帮胆敢掳劫我儿,便等着天鹰教与你们算算总账吧!” 贺老三恨恨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再加之断指之痛实是钻心蚀骨,痛不可当,便捂着伤处踉跄而走,众人也不去追他,却是都不怎么把巫山帮放在心上——不说武当派和天鹰教了,就是卫璧一个人也毋需在乎这等三流的小帮派。 殷素素看向卫璧,弯着眉眼说道:“卫少侠,我自当与天鹰教分说此事,断然没什么人敢找你麻烦。” 俞莲舟其实对殷素素一口一个天鹰教略有不满,但也未有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接口说道:“卫少侠侠义为怀,如若因此事惹上麻烦,我武当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 卫璧拱手说道:“承俞二侠,张夫人盛情,在下并不怕巫山帮来找麻烦,只是几位这一路上还要多多小心才是。” 俞莲舟与张翠山都拱手致谢,心下也暗暗觉得卫璧所言极是,这一路上怕是无法平静了。 几人便要回返船上继续赶路,殷素素拉着张无忌的手,笑着说道:“无忌,和你卫哥哥道个别。”却是难得向来离经叛道的魔教妖女也对卫璧这样的正道少侠很有好感,实是卫璧刚刚那一声“张夫人”叫到了殷素素的心坎儿上。 张无忌朝着卫璧挥挥手,声音清脆地说道:“卫哥哥再见。” 卫璧和煦地笑着说道:“再见,无忌。”又对殷素素说道:“祝愿张夫人一路顺风。” 双方在非常和谐的氛围中分道扬镳,夕阳渐渐隐没在粼粼的江面之下,此时华灯已初上。 卫璧微微眯着眼远眺那渐渐看不见的客船,低声喃喃道:“张无忌……等候多时了……” 第4章 初见 武当山脚下的均县是个颇为繁华之地,这里四通八达,兼有武当派坐镇,是江湖中人重要的聚集地之一。 这一日已是四月,正午时艳阳高照,小县城里人流来来往往,商家开门揽客,呼喊吆喝之声此起彼伏。有顽童在街上蹿行奔跑,轻铃搬的笑声来回荡漾;还有执刀握剑的江湖中人大步跨行,却大都是眉头深锁,眼神游移不定之辈。 卫璧一身白衣,上绣银线暗纹,手中执剑,后腰斜别一玉箫,嘴角噙着淡笑走在街上,引得不少女孩子双颊通红,眼波流转地偷偷看他。 卫璧对此早已熟视无睹,依旧波澜不兴地迈步向前,并以余光四下打量着这个武当山脚的小县城。 忽而前方有一阵小小的骚乱,接着是孩童“哇哇”的哭喊声传来,卫璧凝目看去,却见得是一个总角小儿被一个背挂大刀的络腮莽汉撞到在地,正大哭不止。 那大汉的表情明显不耐得很,嘴里吐出几个脏字,当即就要抬脚往那孩子身上踹去,想要将那挡路的孩子踹到一边去。 这大汉的一脚力道何其之大,若是真踹在那孩子身上,怕是要当场血溅五步了。卫璧远远看到这一幕,眉头微皱,正待出手间,却见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衣少年郎霎时间飞身而出,双手在胸前交叉一格,便把那大汉的腿格挡开去,又回身一拉一抱,把那孩子护在怀里,直直地盯着那大汉。 卫璧见此情形,心下生出了好几个想法,便也寻了个阴凉的墙角,抱剑斜倚着看戏。 那边厢大汉见被个少年阻挡,心下更是不耐,怒喝道:“哪里来的小杂碎,敢管你大爷的事!” 那少年眉目清秀,眼神湛然,不卑不亢地说道:“不过小儿挡路,绕开半步就是,何须下此毒手?朗朗乾坤之下,阁下竟胆敢在武当山脚公然行凶,难不成是不把武当派放在眼里?” 那大汉憋红了一张脸,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双拳青筋外露,看来是气得不行,想要连那少年一起教训。然而那大汉正待抬手,却终究是顾忌到那少年口中的“武当山脚”这四个字,最终还是愤愤地一挥老拳砸在空处,骂骂咧咧地大步离开了,听得一些妇孺小贩指指点点的话,步速更是快了好几分。 那少年见状也松了一口气,轻拍着那孩童的头低声安慰着,见那孩子还是抽抽噎噎地,便掏出铜钱向那卖糖糕的小贩买了一块糖糕,总算是哄得孩子眉开眼笑地跑了开去,继续和小伙伴们玩儿去了,浑然不知刚才就已历经了生死一线,只当是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 而那少年却是转身回到不远处的一个眼见是大院落的侧门之前,直接坐在了那门前的青石台阶上,肘顶膝,手撑腮,淡笑着看着那些笑闹的孩童在大街上疯跑,眼里流露出淡淡的艳羡之意。 艳阳照在少年的眉目之间,更添了几分明朗之色,而少年的双颊上还带着几分酡红色,真是个明媚俊俏的少年郎,让卫璧乍眼看去,便起了结交之心。 卫璧这两年来行走江湖,做了不少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事,也结交了不少江湖俊杰,渐渐打出了自己的名声来,又因着他总是一袭白衣,擅使剑御敌,便得了个“雪衣侠剑”的称号,算得上是江湖新一代中的翘楚,卫璧便也坦然笑纳了。 卫璧有着诸多心思计量,此时见着这十四五岁便气度不凡的少年郎,也猜他大约是名门之后值得一交;再者这少年也着实是让卫璧很有几分好感,当下心中便已有了几分计较。 “这位小兄弟仁侠仗义,实令愚兄钦佩,却不知缘何一人坐在此处?” 那少年略有些茫茫然地抬起头,便见得一个白衣俊朗青年含笑而立,风姿卓绝。 少年怔愣了半晌,才讷讷地开口说道:“你……我一个人闲着没事,所以……”说着略略错开了眼,脸上倒是更添了几分红润之色。 那青年笑弯了眼,语带笑意地说道:“愚兄也是闲来无事,可否让个位置让我也坐下来歇歇脚?” 少年依旧是有些呆愣愣地,却依言往旁边挪了几寸,让出了位置来;那青年也不多说,便一下子坐在了少年身侧,复而又转过头来笑着说道:“小兄弟刚刚那手功夫着实很是不错,却不知师承何人?” 少年略略歪着头看了眼青年手中的佩剑,忽而问道:“这位……大哥,是否就是近年来江湖人称‘雪衣侠剑’的卫璧卫少侠?”少年的眼神忽而亮了起来,有期盼也有艳羡。 青年略顿了一下,朗笑着说道:“正是愚兄,想不到区区薄名,小兄弟你也有所耳闻。” 少年眯眼笑了起来,颇为兴奋地说道:“我也是听我爹说的,大哥你四处行侠仗义,实在是名声在外呢……”说着语气略带钦羡地说道:“我也想要如你一般行走江湖……” 卫璧浅笑了一下,故作不经意般随口问道:“不知令尊是?” 少年“哦”了一声,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看我都忘了说了……我爹是武当宋远桥,我叫做宋青书。” 卫璧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和声说道:“原来是青书贤弟。” 宋青书微微踌躇了片刻,便说道:“卫……卫大哥,能不能和我说说江湖上的事?” 卫璧淡淡一笑,和煦地说道:“当然可以,最近江湖上最大的事莫过于武当张五侠夫妇回归中原了,青书应该很是清楚才对?” 宋青书连连点头说道:“是呀,我爹爹已经收到俞二叔的传讯,二叔和五叔已经会合一处了,我爹也一直在武当山上张罗迎接五叔回归以及太师父百岁寿诞的事。” 卫璧微微有些疑惑地问道:“张真人百岁寿诞如此大事,青书你怎的不上武当上祝寿?” 宋青书神色微黯,略略低头说道:“都是青书……身体不济,前些日子得了伤寒还未痊愈,父亲便让我在家里养病,莫要出席寿诞,免得过了病气给各方来客。” 卫璧恍然大悟,偏头看去,却见少年两颊的红色确实是带着几分病意,便也心下了然,安慰地说道:“来日方长,青书当以养好身体为重,莫要太过遗憾了。” 宋青书腼腆一笑,说道:“卫大哥你说的话和我爹说的真相似,青书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必不会不听话的。” 卫璧又和宋青书说了好些行走江湖上遇到的趣事,两人东侃西聊,却是不经意间便到了夕阳斜下的时候了。卫璧起身告辞回转客栈,宋青书目送他远去,才依依不舍地回身推开门走进了院子里。 卫璧转过街角,心下度量着交好宋青书的意义——事实上他之前还真没把宋青书这么个炮灰型的人物放在眼里,总想着以张无忌为突破口对武当派施恩,此时想来,却还能换个角度实施计划。 宋青书……卫璧玩味地翘起了嘴角,还真是脑袋里缺根弦的家伙,自己随便引上两句话,他就把他家的底都给漏了个精光……难怪会有那等结局…… 只是这宋青书不该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心思狭隘嫉妒贤才的阴暗青年吗?怎么这样看起来倒是个羞涩腼腆的少年郎……也罢,大概是因为现在他还年岁尚小吧。 卫璧摇摇头,便开始盘算起武当派来了。他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心思电转,眼神闪烁,意味不明地微微笑着。 宋青书轻轻地掩上院子的侧门,回身看向空无一人的后院,脸上那一抹略带腼腆的微笑便渐渐地隐没在了这黄昏之下。 “终于见到你了……卫璧,我的……对手。”宋青书心中百转千回,神色中有厉色一闪而过。 “也幸而不是要拼个你死我活……只要你能实现心愿,而我又能好好地活着,其实……井水不犯河水也不是不行……”宋青书微微蹙眉,暗暗想到。 这卫璧确实不是个无脑的简单货色,单看他的行事作风、谈吐城府便可窥得一二;而宋青书暗中观察也发现卫璧的功夫比他宋青书可要高上不少,想来九阳真经早就是别人的囊中之物了。宋青书暗暗苦笑,他自己不能露出破绽,自然不能像卫璧这样毫无顾忌地挖秘籍练神功,这武学一道还真是拍马也及不上对方的了。 但是……那又如何?宋青书撇了撇嘴,又不是要他和卫璧真刀真枪地拼命,事实上卫璧若有得天下之志,那么宋青书只要投靠于他,大抵上结果应该都会不错,只要谋算得当,即使不是皆大欢喜,也至少不会像原著那样死得无比憋屈了。 卫璧是个聪明人,也总比是个胸怀大志又蠢得要命的家伙要好——倘若这家伙是那种自以为是主角就胡乱行事的狂妄自大之辈,宋青书要想办法保他一生平安都难,更别说是要帮他实现愿望了。 其实卫璧对于宋青书来说,既是要防备的对手,又是不得不绑在一起的队友。正所谓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放在这里,还真是万分贴切。 宋青书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与前来找他的仆人一起往前院饭厅走去,脸上又挂起了略带腼腆的笑容。 卫璧……后会有期,请多指教。 第5章 开幕 四月初八,武当掌门张三丰破关而出,与十年来思念不已的心爱弟子张翠山重见,纵是张三丰活了一百岁,修炼了八十几年,胸怀空明,早已不萦万物,但和他这七个弟子却是情若父子。陡然间见到失踪十年的张翠山,张三丰立时紧紧地搂着他的得意弟子,欢喜得流下泪来。 武当上下俱是喜气盈盈,张三丰老怀大慰,武当七侠其余几人也是激动不已。 张翠山向师父禀明了他已擅自和天鹰教掌门之女殷素素成亲之事,本是担心张三丰顾虑正邪之分,孰料张三丰确是一代高人,心胸宽广,眼界非凡,只笑着说了一句“这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若是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便将这棘手之事化作无形,这般胸襟气度,实是令人心折。 而后除了伤卧在床的俞岱岩外,其余武当六侠分别督率火工道人、众道童在紫霄宫四处打扫布置,厅堂上都贴了张翠山所书的寿联,前前后后,一片热闹喜庆。 双喜临门,只待明日。 四月初九,张三丰百岁寿诞。 这一日自清晨始,先是昆仑、崆峒掌门前来拜寿,后又有神拳门、海沙派、巨鲸帮、巫山派等诸多门派帮会的首脑人物陆续来到山上拜寿。宋远桥等事先只想本门师徒共尽一日之欢,没料到竟来了这许多宾客,六名弟子分别接待,却哪里忙得过来?张三丰一生最厌烦的便是这些繁文缛节,每逢七十岁、八十岁、九十岁的整寿,总是叮嘱弟子不可惊动外人,岂知在这百岁寿辰,竟然武林中贵宾云集。到得后来,紫霄宫中连给客人坐的椅子也不够了。宋远桥只得派人去捧些圆石,密密的放在厅上。各派掌门、各帮的帮主等尚有座位,门人徒众只好坐在石上。 张松溪和张翠山暗中商讨,俱是明白这些人不过是以祝寿为名,实是为打探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而来,本质上,就是为了屠龙宝刀。 而后峨眉派也派弟子来到,却也不知是敌是友。张松溪暗暗希望峨眉派能看在两派故交以及殷梨亭和纪晓芙的婚约上出手相助一二,然心下仍是忧心不已。俞莲舟却是想着本待过了张三丰寿诞之后,发出英雄帖,在武昌黄鹤楼头开英雄大宴,与所有江湖人士将金毛狮王谢逊一事说个清楚明白。不料一着之失,全盘受制。这些收到消息的人根本已等不及了,在这百岁寿诞之际便已上山而来,还带着冠冕堂皇的祝寿理由,逼迫已极。 俞莲舟心中本是盘算好了,在英雄大宴之中,由张翠山说明不能出卖朋友的苦衷。凡在江湖上行走之人,对这个“义”字都看得极重,张翠山只须坦诚相告,谁也不能硬逼他做不义之徒。便是真有人不肯罢休,英雄宴中自有不少和武当派交好的高手,就算真的刀剑相交,也决不致落了下风。哪料到对方竟先自约齐了人手涌上山来,打了武当派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张松溪亦和俞莲舟暗自商定好了,今日便是血溅山头,也决不能叫张翠山独自面对这困境。武当七侠向来同进退,共生死,义气之所在,纵万死而不辞。 武当六侠才待商议好对敌之策,却是少林三大神僧亦带了弟子上山,要清算当年龙门镖局灭门一案。武当派当即提出俞岱岩被大力金刚指折断四肢一事作为辩驳,少林寺神僧空智无可分说之下,便就说道:“张五侠,龙门镖局之事,我们暂且不问,但那恶贼谢逊的下落,你今日说固然要你说,不说也要你说。” 俞莲舟一直站立一旁默不作声静观局势变化,旦听闻此言,眼见僵局已成,便朗声说道:“倘若那屠龙宝刀不在谢逊手中,大师还是这般急于寻访他的下落么?”但这句话琅琅作响,竟是直斥空智觊觎宝物,心怀贪念——当即少林武当撕破脸面,局势一触即发。 最终武当七侠定下以“真武七截阵”对抗少林三大神僧及其弟子的约定,若输则张翠山说出谢逊下落,嬴则到场众人皆下武当山。 因不想将俞岱岩排除出武当七侠之外,宋远桥等要殷素素向俞岱岩学招,算是他的替身,那么江湖上传扬起来,俞岱岩不出手而出手,仍是“武当七侠”并称。这番师兄弟相体贴的苦心,殷素素于三言两语之间便即领会,便去与俞岱岩学习“真武七截阵”的变换方式。 孰料俞岱岩竟是在听到殷素素的声音之时,便认出她就是当初以暗器蚊须针伤他,害得他动弹不得,最终被人捏碎四肢的那人。 十年来伤卧在床不得动弹的屈辱心结一并爆发出来,俞岱岩在心神激荡之时乍然揭破真相,致使张翠山陷入了兄弟之义和爱人之情的两难抉择之中,终是发足奔入大堂,只说了一句:“所有罪孽,全是张翠山一人所为。大丈夫一人作事一人当,今日教各位心满意足。”说着便横过长剑,自刎于一众江湖各派掌门人面前。 张无忌那时正被玄冥二老之一掳着躲在窗后偷看,见此情形呼喊出来,终被张三丰救回。 殷素素眼见丈夫身死,又见儿子安然归来,大悲大喜之下,却也明白,那些人为了屠龙宝刀,必会继续逼迫于她。为了保护张无忌,也是为了偿还与武当的这一段恩怨,殷素素终于假作将谢逊下落告知少林空闻大师,而实际上却是什么也没说,只为陷害空闻,并以一死了结种种争端。 变故陡生,各派众人也只能讪讪下山而去,这次与武当派结了不小的梁子,然而他们心下也知,为了屠龙刀,便也当得此行。 张三丰眼见爱徒身死,痛苦难当,却又见得一日之间丧父失母的张无忌身中玄冥神掌,武当众人皆是心下一沉,便也暂时放下与诸门派交涉一事,全力抢救张无忌。 —— 这场倚天屠龙开幕的大戏,百岁寿诞的生离死别,卫璧倒是隐藏在一众拜寿并打探消息的江湖人士中从头看到了尾。 纵是早知结果,也难免唏嘘。 奈何卫璧实是心坚如铁,只在心中暗暗盘算其中因果,以图后策。 卫璧随着众人下得武当山来,便直接行至那宋府侧门的巷子中,果然看到那俊秀少年坐在石阶上神思不属。 宋青书一见卫璧飒然而来,便是眼前一亮,朗声招呼道:“卫大哥!” 卫璧亦回了一声“青书贤弟”,但却是带着几分思虑,微微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宋青书站了起来迎上去,有些疑惑地停下脚步,问道:“卫大哥,这是怎么了?”说着下意识仰头看了看当空的艳阳,更是惊疑地问道:“卫大哥,你不是也去给我太师父拜寿了吗?怎么这个时辰便下了山来?” 卫璧沉吟了片刻,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青书贤弟,这事容我慢慢与你分说,你也不要太过激动,冷静地听我说完好吗?” 宋青书怔了怔,点了点头,便回身坐在那石阶上,一副要听卫璧慢慢说来的样子。 卫璧也是直接坐在了宋青书身旁,事实上这几日内他每天都会来找宋青书聊上一会儿,一方面是想多找个突破口继续和武当派打好关系;而另一方面则是……对宋青书这个人,感兴趣。 没错,就是感兴趣。 卫璧还真是有点儿好奇,这个看起来还带着点儿腼腆的少年,是怎样一步步成长为那个前途光明的玉面孟尝,而后又为了一个周芷若最终成为武当叛徒的? 能够亲眼见证一个炮灰的成长历程,大概……也是一次很有趣的体验吧。 卫璧慢慢地将武当山上的所见所闻一一道出,既不添油加醋,也不混淆是非。卫璧倒是想看看,这宋青书到底是怎么看张无忌的? 宋青书听得金毛狮王谢逊和张翠山一家人的纠纠葛葛,又得知各门派上武当山祝寿一事,便是一直眉头紧锁。这醉翁之意在于屠龙宝刀,宋青书自幼学文习武遍阅兵法,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也无非是怀璧其罪而已。 他们二人一个讲,一个听,宋青书倒真是一直都比较冷静的。直到听到张翠山自刎之时,才不禁“啊”了一声,错愕地低声喃喃道:“这是为何?” 卫璧也推说不知,只把后来张无忌的出现和殷素素的死都详细说了个清楚明白,然后便眼含担忧地望着宋青书。 宋青书皱眉垂首,纠结忧心之意倒是有,伤心之情却只是一现而过,卫璧暗暗打量,心底很是有几分玩味。 过了良久,宋青书才缓缓地开口说道:“照这样看来,必是在爹爹和师叔他们去找俞三叔的时候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故,否则张五叔又怎会忽然自刎?” 卫璧想了想,轻声说道:“也许是,张五侠担心连累武当众人呢?” 宋青书坚定地摇摇头,说道:“绝不至于如此,既然少林已然和我武当有过约定,那么只要爹爹和几位师叔胜得少林三神僧,这些门派掌门都必须依照约定下山,倘若毁约必成众矢之的。” “唔,”卫璧语焉不详地说道:“若是胜不了呢……” 宋青书微微眯眼,自信地说道:“不会,爹爹和师叔他们必然会使出‘真武七截阵’对敌,少林众僧绝不是对手。”说着又皱起了眉,略带疑惑地说道:“既是必胜,五叔完全不该自刎,况且就算是输了,五叔纵是抵死不说出谢逊所在,也只能算是包庇之罪,罪不至死,更遑论连累五婶同死?” 卫璧思索片刻,还是摇头说道:“这其中内情怕是非你我能够猜测的……”说着忽然转换话题问道:“说起来那张无忌也算是你的师弟……一日之间丧父失母……” 宋青书有几分走神,似是还在想着那“其中内情”,恍然间听得“张无忌”三个字,不禁怔怔地说道:“张无忌?怎么?” 卫璧略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张无忌……你怎么看他?” 宋青书的表情似有几分不解和疑惑,又带着几分坦然的语气说道:“张无忌既然是五叔的儿子,自然就是我的师弟了,怜他如此年纪便失了双亲,我自也会好好照顾于他。” “噢,这样……”卫璧看似随意地点了点头,便也揭过这话题不谈。 倒是宋青书还在皱眉苦恼:“这次单是为了五叔和谢逊的交情就得罪诸多门派,怕是对武当影响甚大……” 卫璧心下一动,若有所思地问道:“青书贤弟很忧心武当境况?” 宋青书看了卫璧一眼,语气笃定地说道:“那是自然,我身为三代弟子的大师兄,怎么能不关心武当派?”说着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微有些黯然地说道:“可惜我年岁尚轻,便是有什么想法,爹爹也不作理会。” 卫璧“哦”了一声,心下倒是有几分古怪的感觉——这个未来的武当叛逆,倒曾经也是个整天把武当派兴衰荣辱摆在第一位的首席弟子呢…… 卫璧有些心不在焉地和宋青书答话,两人随意聊着,倒很是缓和了一下沉重的气氛,也带着些朋友知交之间的轻松感。 事实上卫璧是真的走神了,其实他也没怎么把这个才十四岁的宋青书看在眼里。卫璧觉得,就算是将来的宋青书,也同样是草包一个,何况是这个还没长成的家伙? 对于卫璧随意敷衍的每句话,宋青书倒是认真地答复,还发表了不少观点,眼神亮晶晶地,一副如遇知己的欣慰神情。 宋青书不经意地表现出他对武当派的拳拳真心,因为其实很多事,只要找到理由,就算是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歪的掰成正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看着神游天外的卫璧,宋青书微微笑着掩去了眼底的那分冷意——你看不上我,那么现在这是在“折节下交”吗……走神走得这么明显,就是真正的宋青书也能看出来啊——那是宋青书可不是宋无脑…… 弯了弯嘴角给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把那一点儿冷笑的痕迹全数抹去,宋青书很是热情地说道:“卫大哥,今天不如去我家里吃饭吧?” 此时夕阳斜下,颜色正好。 第6章 朋友 话说当日尚且还不到十岁的张无忌眼见父母俱死于眼前,悲恸欲绝,却还要在一众前来威逼他父母的江湖人士面前强忍悲伤不流泪。直到众人退下武当山,张无忌才终于悲从中来,正要放声大哭,岂知一口气转不过来,咕咚一声,摔倒在地,当即失去了神智。俞莲舟先是以为张无忌不过因悲痛而昏厥,后来才察觉到他全身冰冷,鼻息极是微弱,令众人无不失色。 张三丰当即撕开无忌背上衣服,只见那细皮白肉之上,清清楚楚地印着一个碧绿的五指掌印。张三丰再伸手抚摸,只觉掌印处炙热异常,周围却是冰冷,伸手摸上去时已然极不好受,无忌身受此伤,其所受苦痛可想而知。 以张三丰的阅历,终于是看出张无忌身中玄冥神掌,然而当初张三丰的师父觉远大师并没有把全部的九阳真经传给他,因而能否救治张无忌,就连张三丰也全无把握,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而后三日三夜之内,张三丰并武当五侠轮流将张无忌抱在怀中,以内力为他驱除寒毒。直到第四日上,六人才得偷出余暇,稍一合眼入睡。自第八日起,每人分别助他疗伤两个时辰,这才慢慢修补损耗的功力。 初时无忌大有进展,体寒日减,神智日复,渐可稍进饮食,众人只道他这条小命救回来了。岂知到得第三十六日上,俞莲舟陡然发觉,不论自己如何催动内力,无忌身上的寒毒已一丝也吸不出来。可是他明明身子冰凉,脸上绿气未褪。俞莲舟还道自己功力不济,当即跟师父说了。张三丰一试,竟也无法可施。接连五日五夜之中,六个人苦思冥想,用尽了所知的诸般运气之法,却都全没半点功效。 原来却是寒毒已然侵入了张无忌的顶门、心口和丹田,非外力所能解,只有他自己修习九阳真经中所载至高无上的内功,方能以至阳化其至阴。但当时觉远大师传授的经文,张三丰所学不全,至今虽闭关数次,苦苦钻研,仍只能想通得三四成。眼下也只好教张无忌自己练功,能保得一日性命,便多活一日。 —— 却说另一边厢,这些时日里,自张三丰百岁寿诞后,卫璧一直停留在武当山脚下的均县中,而且每天都会去和宋青书聊上好一段时间,两人似乎真的成了知己好友一般。 其实卫璧觉得很奇怪。一开始他真的只是想找个突破口或是踏脚石,只要宋青书把他引荐给武当派,事实上宋青书的“历史使命”也就达成了。因为之前卫璧在安徽铜陵的铜官山脚下曾经救过张无忌,当时他之所以要那样做,就是为了埋下伏笔,和武当派及天鹰教还有这世界的宠儿张无忌建立联系。 那么宋青书对卫璧的意义,其实并不大。最多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但是渐渐的,卫璧觉得,每天和宋青书交流交流,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卫璧一开始是看不上宋青书的,因为宋青书“未来的行为”,刚好都是卫璧最看不上眼的那些,譬如嫉妒,再譬如为了女色欺师灭祖。 然而就是在卫璧漫不经心的应付下,相处日久,卫璧却慢慢觉得,宋青书……实在是很难让他真正去讨厌。 卫璧觉得,宋青书大概是真心把他当成了好友,甚至当成了大哥。宋青书总是很热诚,很真挚——大抵上一个人总对你抱以十分的真心实意,就算你曾对那人有什么偏见,也会被慢慢磨平,最终消失殆尽的。 更何况,卫璧心下反思,其实他心里对宋青书的最初印象,是十分不公平的。因为现在的宋青书,他并没有去嫉妒张无忌,更没有为了女色欺师灭祖——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又怎么能把未来他可能做的事强加到现在的他身上? 宋青书对卫璧十分好,其实卫璧也很少遇到合适的朋友,他原本就是期待真情实意的,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而且更重要的是,宋青书是个很合适的交谈对象。他知道该怎么引起卫璧说话的兴趣,该怎么让气氛热络起来,以及该怎么让卫璧慢慢地从不甚在意到真正地觉得和宋青书交谈很有意义——这让卫璧又惊讶,又纠结,又欣赏,又愧疚,又释然。惊讶于宋青书竟然是这样热情友善的人;纠结于那未来的宋青书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的;欣赏这宋青书不但文武皆有造诣,更是熟读兵法,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愧疚于他自己不珍惜别人的真心,从一开始就没有拿出交朋友的诚意来——但最终,却都成了释然。 卫璧释然了。其实和宋青书做好朋友,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卫璧心下恍然,刹那间便豁然开朗——现在这倚天的世界,是属于他卫璧的舞台——那么他想改变宋青书的悲惨命运,还不是分分钟的事?稍微上点儿心,就当是收个小弟也不错。 再说了,卫璧想要君临天下,建万世之功——那就需要人才,很多人才。宋青书其实也是个人才,像这样的人才,搅在江湖的乱局里,搅合进张无忌的多角恋情中,死得那么悲惨,真是太可惜了。 卫璧觉得自己终于是把握住了重点。宋青书其实很不错,只要给他另外一个舞台,他根本就没必要去嫉妒张无忌。宋青书其实也有点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喜欢周芷若又有什么错?偷窥美女这种事,在现代也不过是青涩男孩的调皮行为罢了。可是宋青书却因为这么一件事被莫声谷看到,就迫不得已地杀了他的师叔——这事情就大了,从偷窥美女到欺师灭祖,相当于从需要被关小黑屋一下子跨越到枪毙了,真是挺悲惨的。 卫璧一旦想通了,对待宋青书就更是热络了几分,也带上了真心诚意了。其实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看不惯一个人的时候,他做什么都是错的;然而一旦改观了,就觉得那人其实什么都是好的,之前都是误会而已,而且再加上之前误解别人的愧疚感,只会越发觉得那人都是好的。卫璧……其实就是这么个凡人,只是他尚且不自知而已。 但是就在卫璧对宋青书改观不过几天,反倒是宋青书开始神思不属了。看着连续“嗯”了大半天的某少年,卫璧终于不淡定了:“青书……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事实上,卫璧对宋青书的态度,光是从“青书贤弟”到“青书”的称呼方式便已很是让人清楚明白不过了。宋青书自然是揣摩到了卫璧的心理变化,也知道卫璧终于是放下了剧情里的那个炮灰宋青书,转而真心与他这个人结交了。 然而,宋青书始终是宋青书。既然是宋青书,就要表现出作为宋青书的趋势来——他现在年纪尚小,性格未定固然是一个不符合原著的理由,可若是改变太多,连对张无忌的“嫉妒”都完全找不到出现的踪迹了——那迟早会被卫璧怀疑的。 好感的建立能在一天之内完成,怀疑的种子也可能在不经意间种下,最终长成参天大树。 所以,必须谨慎。 因而,宋青书走神了。 “我……”宋青书忽而回过神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卫大哥……我并不是……只是,只是这么多天,爹爹都没有下山来看我,唯一的一次口信也是那样语焉不详……我实在是……” 卫璧了然地点点头,和煦地笑着说道:“我当然明白,你是在担心武当的情况。” 宋青书幽幽地叹了口气,苦恼地说道:“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卫大哥你当时也没看见那张无忌受了伤吧,怎么爹爹托人带回来的口信是张无忌重伤呢?而且还把爹爹和师叔他们都拖住了……” 卫璧沉吟片刻,便说:“既然你爹和师叔他们都无法抽身下山,那你直接上山去不就好了?我看你的伤寒之症也已无碍了。” 宋青书眼神闪烁了一下,踌躇片刻,才喃喃低语道:“我……我自然可以马山上山……可是……可是等我下山来的时候,卫大哥你是不是就已经离开了?”说到后半句话,宋青书似乎是鼓起了勇气,抬起眼来,直愣愣地盯着卫璧看。 卫璧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合着青书心里明明很担忧武当的状况,却又偏偏硬撑着不上山去,便是怕他趁青书上山的时候走掉了呀。 卫璧又好笑又无奈,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说道:“青书,我俩虽是萍水相逢,可这些天来我也把你当做知交好友了,若是要走,我又怎么可能不与你说一声?” 宋青书乍听此言,眼中便是一亮。孰料此时的卫璧心里正是后悔不迭——卫璧完全不能理解,自己说出来的话,怎么会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 其实卫璧刚刚让青书上武当山去,确实是存了趁机告辞的心思和目的在的。毕竟他已经在此处停留了好些日子,根本没做什么事,只是到处看戏罢了。而且他也知道,现在武当上下必是在为张无忌忧心,这时候去作客实在不是个恰当时机,倒不妨等到以后再说。而且卫璧是想在这剧情开始的前几年先积蓄自己的实力,顺带着在江湖上打响他磊落正义以及抗元兴汉的名声,以便时机到时能一呼百应,灭元驱蒙,建立新朝。既是如此,卫璧便也不该在这均县多做耽搁了——这均县就在武当山脚,向来太平,贼寇都不敢做大动作,卫璧就算是想要行侠仗义,也没有机会。 然而刚刚看着宋青书那亮晶晶的,满含着期盼和忐忑的眼神,卫璧居然生生地把已经到了嘴边的告辞之语都咽了下去……真是……其实全是不由自主,就连卫璧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卫璧心里乱乱的,便随意开口问道:“青书你……又何必这样在意于我?” 宋青书略略偏开眼神,深吸口气,这才双颊微红地说道:“那是因为……因为卫大哥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卫璧这下是真的错愕了,不禁接口说道:“朋友……第一个?” “嗯!”宋青书肯定地点点头,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卫璧说道:“师弟们都不能算是朋友,我长这么大,也只遇到你……” 卫璧听得这真挚言语,也不由得心下一热,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这做朋友的,又怎会不告而别?你且放心上山罢。” 宋府本来就在武当山脚,宋青书既要上山,自然也不会拖泥带水,便就此和卫璧别过,直接上山去了。其实上武当山不过是个把时辰的事,全然不需要任何准备,再者说,宋青书在山上山下都备有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实在是方便得很。 但是宋青书之所以拖了这些天都不上山,还真是担心卫璧就此跑掉了——若卫璧就此一走,那可就真是海阔凭鱼跃了,宋青书便再难以影响到他的行为,参与一应行动了。更有甚者,怕是一个不好真要等到好些年后剧情开始时才能再见——那自然是不行的。上下武当山虽然方便,可是问题在于,宋青书根本无法预料他会在山上待多久,因而他总要得到卫璧的承诺才能离开。 知己知彼,至少要把这个既是对手又是队友的特殊人物放在看得见的地方才行。 宋青书看出卫璧这人虽然算得上是目标明确,也有潜龙在渊的气度和风采,终有一日飞龙在天也绝非臆想,可他却是难以抵挡身边人潜移默化的影响的。尤其是,卫璧这人对真情颇为看重,那么只要以真情打动他,直接让卫璧养成“把宋青书当成自己人”的这种习惯,那么今后便有可能以此影响甚至是掌控他潜意识下的行为了。 但因先知剧情的缘故,卫璧难免会有一种高人一等的心态,这隔阂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宋青书在最开始以腼腆对之,一是要慢慢化解卫璧对原版宋青书的恶感,二来也是以青涩的表象来示敌以弱。而后在卫璧对他改观之后,及时让卫璧知晓他在宋青书的心里有着特殊的地位,有利于反向加深卫璧对宋青书的重视程度——这个“第一个朋友”,其实打的就是心理牌——大抵上所谓的“第一次”和“第一个”总是拥有特殊地位的,那么既然被别人摆在了特殊位置上,卫璧也难免会受到影响,不自主地缓慢提升宋青书在他心里的地位。 武当山脚,卫璧看着宋青书远远地隐没在青葱山林里的身影,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身回客栈去了。 随意地仰躺在客房里的床上,双臂交叉枕在脑后,卫璧怔怔地觉得这人生的际遇还真是奇怪得很。之前他也有想过,他在这倚天屠龙的世界里会交到哪些朋友——张无忌?也许卫璧会和他关系不错,但作为朋友……不管怎么说,卫璧其实是打算把张无忌所有的气运都抢到手的,那么就算是做朋友也不会有多少真心。常遇春?倒是很适合当他手下的大将军,一同开创新朝基业,但做朋友也很勉强。还有谁?杨逍?范遥?谢逊?韦蝠王?殷野王?想来想去,卫璧又叹了一口气,这张无忌身边的不是女人就是小弟,连个朋友也找不到啊,想抢都没有……其实之前卫璧也在江湖上遇到了不少“朋友”,可是那些人,真是不提也罢。一起喝酒吃菜攀攀交情谈谈利益是没问题,可要是想交心,必然只有被人卖掉这一个结果。总归卫璧绝对没想过会是宋青书的,其实,宋青书又何尝不是卫璧的第一个朋友?这缘分二字,实是难测。 卫璧推测宋青书少说要在武当山上住个好几天,便打算先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四处去逛逛。孰料第二天一大早打开房门,却是见得宋青书一脸疲色,还带着几分怨怼气恼和委屈,就这样站在他的房门口。 第7章 分别 “青书?你怎么……你在这儿等很久了吗?”卫璧觉得奇怪极了,这明明应该在武当山上的人,怎么会这么一大早的出现他房门口?说话的同时卫璧也侧过身子,示意宋青书进来说话。 宋青书的表情不怎么好,整个人也有些恹恹地,拖沓着步子走进了房间里,也不客气,直接找个椅子就坐下了。 等到屋里的气氛都有些过于沉闷了,宋青书才蹙着眉头说道:“现在武当山上……根本就是乱成一团……”说着十分诚恳地看着卫璧说道:“卫大哥,我也不瞒你,那张无忌命在旦夕,时时都要人在身旁以内力护持,我太师父、爹爹和师叔们轮番给他输送内力,实是疲惫不堪,无心他顾。然而自太师父百岁寿诞时众派上山以来,我武当弟子也颇有些人心浮动,是而身为师兄,我自要担起教导师弟,稳定人心的责任来……这样,我怕是要长居武当山上,更无法与卫大哥你一同行走江湖了……” 卫璧了然地点点头,微笑着说道:“是以你担心我久等你而不至,便立即下山知会与我?” “嗯……”宋青书微微低下头说道:“对不起,卫大哥……” 卫璧安抚地拍拍宋青书的肩膀,诚挚地说道:“我都了解了,你身为三代弟子的大师兄,自然应该以武当为重。至于行走江湖,机会甚多,我每隔一段时间便来武当看你,你何时得了闲,我们一起便是。” 宋青书点点头,舒了一口气,淡笑着说道:“那便就此说定了,卫大哥也要时时与我通信,把江湖上的趣事说与我知。” 卫璧笑了笑,应承着说道:“好,鸿雁传书,也是雅事一桩。” 宋青书站起身来,似要告辞,却又回转身来,微微侧首说道:“卫大哥……你可要遵守约定,别把我给忘了……” 卫璧郑重地说道:“青书,你既已将武当派的情形都详细告知与我了,我自不会辜负你番信任。你我一世好友,不过暂时分别,就莫要做小儿女姿态了。” 宋青书重重地点头应是,四目相汇,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与君一别,再见时,已非池中之物。 ———— 与卫璧别过后,宋青书便自己回了武当山。 事实上之前宋青书真的有想过,在这几年里干脆禀明宋远桥要去江湖历练,然后就跟着卫璧算了。 然而昨天宋青书一个人走在武当山路上,吹着柔柔的春风,却是蓦然间转换了想法。 跟着卫璧闯荡江湖,实在是很不妥。虽说宋青书本想把理由安在武当上下对张无忌的重视上面,可若是因为这么一次被忽视就“离家出走”去闯荡江湖,无疑会给人以无责任感,不堪大用的感觉,这个硬伤太致命,还是应该规避。 尤其是当宋青书回到武当派时,就更坚定了留下来的思想——因为武当派确实是有些人心浮动,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张三丰百岁寿诞时武当山上的剑拔弩张,任何一个武当弟子都不会看不出来。而后张翠山夫妇身死当场,武当派和江湖各派都生了隔阂和间隙。在这个时候,合格的领导人就应该站出来进行安抚和鼓励,同时进一步提升士气,把武当上下拧成一股绳,以“共度难关”才是。与此同时,还应该站在正义的角度上来诠释武当的行为,先一步掌握道德制高点——并不是每个武当弟子都觉得应该“包庇”金毛狮王谢逊的,毫无疑问,谢逊确实是杀人盈野的大魔头,单单因为张翠山和谢逊的交情,就赔上整个武当派的名声和士气,实在是很不值当。 然而这个时候,张三丰和武当五侠却都把心思放在了张无忌的小命上,并没有及时站出来说明情况。虽说武当泱泱大派不会因此就分崩离析,毕竟张三丰和武当五侠的名声还摆在那里。但是这点儿不安的种子一旦种下,终究会有长大的一日,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这个时候,如果宋青书能够适时站出来收拢人心,对提升他在武当的声望和地位绝对是大有好处的。 这个道理,宋青书能想到,卫璧也不会完全想不到。毕竟真正的前因后果,卫璧也是一清二楚的,只要静下心来分析一二,便能看出这其中的道道来。 卫璧之所以要先施恩于张无忌,又与宋青书交好,其实就是看中了武当的声名和实力。将来若真的逐鹿天下,江湖势力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少林寺久居方外,是佛家避世的门派,不会加入战局。但武当就不一样了,汉人才是道家正溯,元蒙倒行逆施,武当侠义之辈早就心有反意了。因而卫璧一心拉拢江湖势力,只待时机到时振臂一呼,那么宋青书想要参一脚,自然不能放过武当这盘摆在眼前的菜了。 宋青书相信,就算是原著里,宋青书在武当的声望,也必然是远远高于张无忌的。若非他为情陷入魔障,最终因妒成狂,又被陈友谅设计杀叔,也不至于落到那等悲惨地步。宋青书这样想,自然会让卫璧也这样觉得。 只要宋青书能坐稳武当首席弟子并未来掌门的位置,那么卫璧想要掌控武当,就必须支持宋青书。因为宋远桥那一辈的无论是谁继承了武当,都不可能被卫璧摆布;至于张无忌?卫璧防他都来不及……谁知道主角的气运有多大,可不要一个不小心为他人做嫁衣那就糟糕了。所以卫璧只有宋青书一个选择,宋青书也断然不会让别人有成为那个选择的机会的。 因而宋青书要留在武当,趁着这两年张无忌在武当山上的日子,彻底把人心转向他这一边。只要想一想,那个张无忌不但要占用张三丰和武当五侠无数的精力,还要吃掉源源无尽天材地宝灵药金丹,就足以让武当弟子对他失去耐性了。其实嫉妒的产生,就是这么简单。 也许原著的宋青书一开始只是看不惯张无忌这个病歪歪的小屁孩儿,宋青书的太师父、他爹和师叔们全都围着张无忌一个人转,宋青书的落差自然很大。后来张无忌消失了,更有可能是寒毒发作死掉了,宋青书终于松了一口气,也许他也就不怎么讨厌张无忌了,毕竟没必要和个“死人”计较。结果几年后,张无忌又冒出来了,不但当了明教教主,拯救了全江湖,还把人家宋青书的初恋女神周芷若的心给抢走了——宋青书所有的光芒都被张无忌给掩盖了,犹如狂风过境,连地皮都给刮走了。学文习武熟读兵法行侠仗义这么多年,还比不上个在山洞里和猴子一起练成九阳神功的张无忌——换了谁,心里也没法平衡,自然就嫉恨了。而周芷若的“心有所属”,更是成了压倒宋青书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曾经风度翩翩,广受赞誉,英俊潇洒的宋少侠,居然沦落到要去别人峨眉女弟子寝室外偷窥的地步——其实那时他的心境就已完全扭曲了。 宋青书安然地在武当山上开始了他的计划,其实也不用做得太过,顺其自然再稍微加点儿料,便足够了。 另一边卫璧自然也有事要做。其实这些事,还真不怎么合适让宋青书全看在眼里——宋青书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那么“不舍”地和卫璧各走各路了。 卫璧身为穿越大军的一员,毫无疑问,肯定会建立自己的势力。而宋青书此时还没有达到能让卫璧完全信任的地步,若是硬要跟在卫璧身边,反而会成为阻碍,让卫璧心下不虞,这对二人关系也绝无好处。反而不如二人各自发展,待得几年后卫璧的势力组建完成,能够暗中控制的时候,两人再在一起行走江湖打响声名来得合适。 ———— 待得宋青书大抵安抚了武当人心时,正好是张无忌三十六日出关之时。此时寒毒已然侵入了张无忌的顶门、心口和丹田,张三丰和武当五侠已是爱莫能助,只有让张无忌自己修习武当九阳功了。 这武当九阳功和少林九阳功、峨眉九阳功合起来,其实就是完整的九阳真经。奈何武当九阳功终究不全,难以真正除去张无忌体内的寒毒。张无忌依法修练,凝聚丹田中的氤氲紫气,可是体内寒毒胶固于经络百脉之中,非但无法化除,反而脸上的绿气日甚一日,每当寒毒发作,所受的煎熬也是一日比一日更是厉害。 宋青书和张无忌好几个月也见不上一面,交情实在是泛泛。武当其他弟子就更是别想一睹张无忌的真容了,连远远看上一眼的机会都少,张无忌还真可以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了。 宋青书对张无忌虽算不上太热络,但也向来是平和的,该扶一把的时候,也不至于不伸手光看着。要说会有武当弟子欺负张无忌,那其实是绝对不可能的,张无忌是张三丰和武当五侠都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谁敢稍有异色,都无异于捋虎须。再说了,大家根本见不到他,就是想欺负也没机会。而且武当终究是名门正派,纵然弟子们心中稍有嫉妒,但心思还是纯正的。张无忌有沉疴在身,常年无法出门,众弟子也还是有些同情的。 时光就如流水一般逝去了,在这两年之中,张三丰全力照顾无忌内功进修,宋远桥等人则是到处为他找寻灵丹妙药,那些百年以上的野山人参、成形首乌、雪山茯苓等珍奇灵物,也不知给他服了多少,但始终有如石投大海。张三丰和武当五侠见张无忌日渐憔悴瘦削,虽然见到他时均是强颜欢笑,心中却无不黯然神伤,心想张翠山留下的这唯一骨血,终于无法保住。 这一日中秋佳节,武当诸侠和师父贺节,宋青书也在席上就坐。然而还未开席,张无忌突然发病,脸上绿气大盛,寒战不止,他怕扫了众人的兴致,咬牙强忍,但这情形又有谁看不出来?殷梨亭将无忌拉入房中睡下,盖上棉被,又生了一炉旺旺的炭火,但张无忌情形很糟糕,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这时张三丰忽然说道:“明日我带同无忌,上嵩山少林寺走一遭。”众人都明白,这是张三丰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向少林低头,亲自去向空闻大师求救,盼望少林高僧能补全“九阳神功”中的不足之处,挽救无忌的性命。若由宋远桥率领众师弟上少林寺求教,虽于武当派颜面上较好,但空闻大师决不会答应将九阳真经相授的,势所必然。然而张三丰以百余岁的年纪还要亲去少林,实在是让众人心下难过,这庆贺团圆佳节的酒宴,也就在几杯闷酒之后草草散席。 宋青书知道这次少林之行不过是无功而返,张三丰被少林寺大大地扫了脸面,却和张无忌在汉水旁遇到常遇春和周芷若,从此开启了张无忌波澜壮阔的一生。 宋青书虽以这天下为棋盘,世人为棋子,但也并非是无心无情的怪物。他与武当派这么多年的感情并不是假的,而对于张三丰这位太极宗师,宋青书也是倾心敬佩的。张三丰在后世人心中,本来就是个传奇,如今传奇就在眼前,又岂有不敬之理?况且宋青书本就是武当派弟子,对待本门的开山祖师,自然更是崇敬。如今张三丰要向少林低头,而且宋青书也知道少林寺对张三丰是极其不敬的,心下也不免有些气恼。 然而当这份气恼放在“宋青书”的身上时,就还要更多几分怨恨了。宋青书提笔给卫璧写信,便把这祖师受辱之恨全加在了张无忌身上,更添了不少抱怨之词,将张无忌这两年对武当的拖累一一道明。当然语气直白却也有分寸,还顺带着在不经意间透露了张三丰动身的路线。 宋青书很想看看,卫璧究竟会不会有行动……其实在宋青书心里,有好几个适合卫璧的行动方案——当然,这些都是穿越者的方案,宋青书是绝对不可能透露半分的。 这些方案有利有弊,宋青书只是想借这剧情中的一件大事来看看卫璧的心性和能力——他究竟会不会行动?又会怎样行动?这都关系着未来的判定。 次日一早,宋青书才放飞与卫璧通信的信鸽,便收到了张三丰已然和张无忌一同下山的消息。 倚天屠龙,近在眼前。 第8章 转折 汉水可以说是张无忌一生的转折之地,他与张三丰在汉水得遇常遇春和周芷若,张三丰在蒙元鞑子手中救得二人,而后张三丰带周芷若回武当,却是把张无忌托付给常遇春带去寻蝶谷医仙胡青牛医治他身上寒毒。张无忌在蝴蝶谷两年,习得医术和毒术。而后金花婆婆击杀胡青牛夫妇,此时张无忌初见殷离。时纪晓芙和杨不悔也在蝴蝶谷,张无忌暗中看见灭绝师太击毙纪晓芙,便带杨不悔前去昆仑寻其生父杨逍。完成纪晓芙嘱托后,偶见朱九真,惊为天人,入住朱武连环庄为杂役,却被识破身份,朱长龄设骗局欲诓出谢逊下落,却最终与张无忌一起坠下悬崖,朱长龄身死,张无忌得奇遇学会九阳神功,寒毒终解。 然而此时变故已生,卫璧横空出世,九阳真经已成了他囊中之物,朱武连环庄变数太大,那么张无忌未来的命运,便要看卫璧如何抉择了。 汉水是个重要的切入点,这里不但是张无忌和周芷若的初遇,亦是张无忌和明教结缘的开端。先是常遇春,胡青牛,后又辗转施恩于杨逍父女,为六大派围攻后的荣登教主位打下了基础。倘若卫璧有心取代张无忌成为未来的明教教主,便不能忽视这段因果。 宋青书坐在书房里,微微皱着眉头思索剧情的进展——既有些期待,却也不乏遗憾……卫璧究竟能做到哪一步?而他……倘若不是必须和宋青书的命运绑定,本来也是大有可为之处,又何至于枯坐武当山上…… “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任势者,其战人也,如转木石。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书页被风吹起,看书人的思绪已不知飞去了何方——宋青书眼神空茫,究竟是在透过这孙子兵法,看着谁? ———— 却说此时,在少室山上,张三丰和张无忌等了良久,才见寺门开处,方丈空闻大师率同师弟空智、空性一同走了出来。然而他们也不请张三丰入寺,只在半山亭中奉茶。纵是张三丰心性开阔,也不免心下有气:“我好歹也是一派宗师,总也算是你们前辈,如何不请我进寺,却让我在半山暂坐?别说是我,便对待寻常客人,也不该如此礼貌不周。”但他生性随便,一转念间,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岂料空闻却是说道:“张真人光降敝山,原该恭迎入寺。只是张真人少年之时不告而离少林寺,本派数百年的规矩,张真人想亦知道,凡是本派弃徒叛徒,终身不许再入寺门一步,否则当受削足之刑。” 张三丰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贫道幼年之时,虽曾在少林寺服侍觉远大师,但那是扫地烹茶的杂役,既没有剃度,亦不拜师,说不上是少林弟子。” 一旁的空智冷冷地说道:“可是张真人却从少林寺中偷学了武功去。” 张三丰气往上冲,暗自想道:“我武当派的武功,都是我后来潜心所创,与少林功夫已全然不同。”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推本溯源,若非觉远大师传我九阳真经,郭女侠又赠了我那一对少林铁罗汉,此后一切武功全是无所依凭。他说我的武功得自少林,也不为过。”于是再度心平气和的道:“贫道今日,正是为此而来。” 空闻和空智对望了一眼,心想:“不知他来干什么?想来不见得有什么好意,多半是为了张翠山的事而来找晦气了。”空闻便道:“请示其详。” 张三丰道:“适才空智大师言道,贫道的武功得自少林,此言本是不错。贫道当年服侍觉远大师,得蒙授以九阳真经,这部经书博大精深,只是其时贫道年幼,所学不全,至今深以为憾。其后觉远大师荒山诵经,有幸得闻者共是三人,一位是峨嵋派创派祖师郭女侠,一位是贵派无色禅师,另一人便是贫道。贫道年纪最幼资质最鲁,又无武学根底,三派之中,所得算是最少的了。” 空智再度冷冷地说道:“那也不然,张真人自幼服侍觉远,他岂有不暗中传你之理?今日武当派名扬天下,那便是觉远之功了。”觉远的辈分比空智长了三辈,算来该是“太师叔祖”,但觉远逃出了少林寺被视为弃徒,派中辈名已除,因之空智语气之中也就不存礼貌。张三丰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先师恩德,贫道无时或忘。” 空智气量褊隘,常觉张三丰在少林寺偷学了不少武功去,反而使武当派的名望日渐兴隆,心下不忿。何况那日殷素素临死之时,假意将谢逊的下落告知空闻,这一着移祸江东之计使得极是毒辣。两年多来,三日两头便有武林人士来到少林寺滋扰,或明闯,或暗窥,或软求,或硬问,不断打听谢逊的所在。空闻发誓赌咒,说道实在不知,但当时武当山紫霄宫中,各门各派数百对眼睛见到殷素素在空闻耳边明言,如何是假?不论空闻如何解说,旁人总是不信,为此而动武的月有数起。外来的武林人物死伤固多,少林寺中的高手却也损折了不少。推究起来,岂非均是武当派种下的祸根?寺中上下僧侣憋了两年多的气,难得今日张三丰自己送上门来,正好大大的折辱他一番。 因而空智便道:“张真人自承是从少林寺中偷得武功,可惜此言并无旁人听见,否则传将出去,也好叫江湖上尽皆知闻。” 张三丰洒然而笑,朗声说道:“红花白藕,天下武学原是一家,千百年来互相截长补短,真正本源早已不可分辨。但少林派领袖武林,数百年来众所公认,贫道今日上山,正是心慕贵派武学,自知不及,要向众位大师求教。” 当即张三丰便将张无忌如何中了“玄冥神掌”,体内阴毒无法驱出的情由说了,又说他是张翠山身后所遗独子,无论如何要保其一命;目前除了学全“九阳神功”之外,再无他途可循,因此愿将本人所学到的“九阳真经”全部告知少林派,亦盼少林派能示知所学,双方参悟补足。 空闻听了,沉吟良久,说道:“我少林派七十二项绝技,千百年来从无一名僧俗弟子能练到十二项以上。张真人所学自是冠绝古今,可是敝派只觉上代列位祖师传下来的武功太多,便是只学十分之一,也已极难。张真人再以一门神功和本派交换,虽然盛情可感,然于本派而言,却为多余。”顿了一顿,又道:“武当派武功,源出少林,今日若是双方交换武学,日后江湖上不明真相之人,便会说武当派固然祖述少林,但少林派却也从张真人手上得到了好处。小僧忝为少林掌门,这般的流言却是担代不起。” 张三丰心下暗暗叹息,想道:“你身为武林第一大门派的掌门,号称四大神僧之一,却如此宥于门户之见,胸襟未免太狭。”但其时有求于人,不便直斥其非,只得说道:“三位乃当世神僧,慈悲为怀,这小孩儿命在旦夕之间,还望体念佛祖救世救人之心,俯允所请,贫道实感高义。”但不论他说得如何唇焦舌敝,三名少林僧总是婉言推辞。 最后空闻道:“有方尊命,还请莫怪。”转头向身旁一名僧人道:“叫香积厨送一席上等素席,到这里来款待张真人。”那僧人应命去了。张三丰神色黯然,举手说道:“既是如此,老道这番可来得冒昧了。盛宴不敢叨领。多有滋扰,还请恕罪,就此别过。”躬身行了一礼,便牵了无忌之手,飘然而去。 张三丰带了张无忌下得少室山来,料想他已然命不长久,索性便也绝了医治的念头,只是跟他说些笑话,互解愁闷。这日行到汉水之畔,两人坐了渡船过江。船到中流,汉水波浪滔滔,小小的渡船摇晃不已,张三丰心中,也是思如浪涛。 想他张三丰至今活过百岁,却是见多了生离死别……纵是再豁达,也不免心下哀叹。无忌不过是一全无心机的孩童,究竟有何错,要让他受此苦楚。又想到当今武林,各派皆敝帚自珍,宥于门户之见,反倒让无数武学尽数失传,实是可惜可叹,便生出广传武学之道,让世人皆健体强身的心来,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祖孙二人正待聊些轻松话题,忽而听得江上一个洪亮的声音远远传来:“快些停船,把孩子乖乖交出,佛爷便饶了你的性命,否则莫怪无情。”这声音从波浪中传来,入耳清晰,显然呼叫之人内力不弱。 张三丰心下冷笑,暗道:“谁敢如此大胆,要我留下孩子?”抬起头来,只见两艘江船,如飞的划来,凝目瞧时,见前面一艘小船的船梢上坐着一个虬髯大汉,双手操桨急划,舱中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后面一艘船身较大,舟中站着四名番僧,另有七八名蒙古武官。众武官拿起船板,帮同划水。那虬髯大汉臂力奇大,双桨一扳,小船便急冲丈余,但后面船上毕竟人多,两船相距越来越近。过不多时,众武官和番僧便弯弓搭箭,向那大汉射去。但听得羽箭破空,呜呜声响。 张三丰心想:“原来他们是要那虬髯大汉留下孩子。”他生平最恨蒙古官兵残杀汉人,当下便想出手相救。只见那大汉左手划船,右手举起木桨,将来箭一一挡开击落,手法甚是迅捷。张三丰心道:“这人武功不凡,英雄落难,我怎能坐视不救?”向摇船的艄公喝道:“船家,迎上去。”那艄公见羽箭乱飞,早已吓得手酸足软,拚命将船划开尚嫌不及,怎敢反而迎将过去?颤声道:“老……老道爷……,你……你说笑话了。” 张三丰见情势紧急,夺过艄公的橹来,在水中扳了两下,渡船便横过船头,向着来船迎去。猛听得“啊”的一声惨呼,小船中男孩背心上中了一箭。那虬髯大汉一个失惊,俯身去看时,肩头和背上接连中箭,手中木桨拿捏不定,掉入江心,坐船登时不动。后面大船瞬即追上,七八名蒙古武官和番僧跳上小船。那虬髯大汉兀自不屈,拳打足踢,奋力抵御。 张三丰高声叫道:“鞑子住手,休得行凶伤人!”急速扳橹,将渡船摇近,跟着身子纵起,大袖飘飘,从空中扑向小船。两名蒙古武官嗖嗖两箭,向他射来。张三丰袍袖挥动,两枝羽箭远远飞了出去,双足一踏上船板,左掌挥出,登时两名番僧摔出丈许,扑通、扑通两声,跌入了江中,众武官见他犹似飞将军由天而降,一出手便将两名武功甚强的番僧震飞,无不惊惧。领头的武官喝道:“兀那老道,你干甚么?”张三丰骂道:“狗鞑子!又来行凶作恶,残害良民,快快给我滚罢!” 那武官道:“你可知这人是谁?那是袁州魔教反贼的余孽,普天下要捉拿的钦犯!” 张三丰听到“袁州魔教反贼”六字,吃了一惊,心道:“难道是周子旺的部属?”转头问那虬髯大汉道:“他这话可真?”那虬髯大汉全身鲜血淋漓,左手抱着男孩,虎目含泪,说道:“小主公……小主公给他们射死了。”这一句话,便是承认了自己的身分。张三丰心下更惊,道:“这是周子旺的郎君么?”那大汉道:“不错,我有负嘱咐,这条性命也不要了。”轻轻放下那男孩的尸身,向那武官扑去。可是他身上本已负伤,肩背上的两枝长箭又未拔下,而且箭头有毒,身刚纵起,口中“嘿”的一声,便摔在船舱板上。 而此时那小女孩也扑在船舱的一具男尸之上,哭喊道:“爹爹!爹爹!”张三丰瞧那具尸身的装束,当是操舟的船夫。张三丰心想:“早知是魔教中的人物,这件闲事不管也罢。可是既已伸手,总不能半途抽身。”当下向那武官道:“这男孩已然身亡,余下那人身中毒箭,也是转眼便死,你们已然立功,那便走罢!”那武官道:“不成,非将两人的首级斩下不可。”张三丰道:“那又何必赶人太绝?”那武官怒道:“老道是谁?凭甚么来横加插手?” 张三丰微微一笑,说道:“你理我是谁?天下事天下人都管得。”那武官使个眼色,说道:“道长道号如何?在何处道观出家?”张三丰尚未回答,两名蒙古军官突然手举长刀,向他肩头猛劈下来。这两刀来势好不迅疾,小舟之中相距又近,实是无处闪避。张三丰身子一侧,本来面向船首,略转之下,已面向左舷,两刀登时砍空。他双掌起处,已托在两人的背心,喝道:“去罢!”掌力一吐,两名武官身子飞起,砰砰两响,刚好摔在原本所乘的舟中。他已数十年未和人动手过招,此时牛刀小试,大是挥洒如意。那为首的武官张大了口,几乎骇得闭过气去,只结结巴巴地说:“你……你……” 张三丰袍袖挥动,喝道:“老道生平,专杀鞑子!”众武官番僧但觉疾风扑面,人人气息闭塞,半晌不能呼吸。张三丰袍袖一停,众人面色惨白,齐声惊呼,争先恐后的跃回大船,救起落水的番僧,急划而去。张三丰取出丹药,喂入那虬髯大汉口中,将小舟划到渡船之旁,待要扶他过船,岂知那大汉甚是硬朗,一手抱着男孩尸身,一手抱着女孩,轻轻一纵,便上了渡船。 张三丰见这人身受重伤,仍是如此忠于幼主,确是个铁铮铮的好汉子。便觉得他这番出手虽然冒失,但这样的汉子却也该救。当下回到渡船,替那大汉取下毒箭,敷上拔毒生肌之药。那女孩望着父亲的尸身随小船漂走,只是哭泣。那虬髯大汉缓过口气,只道:“狗官兵好不歹毒,一上来就放箭射死了船夫,若非老道爷相救,这小小的船家女孩多半也是性命不保。”张三丰心想:“眼下无忌不能行走,若到老河口投店,这汉子却是钦犯,我要照顾两人,只怕难以周全。”取出三两银子交给艄公,说道:“艄公大哥,烦你顺水东下,过了仙人渡,送我们到太平店投宿。” 那艄公见他将蒙古众武官打得落花流水,早已万分敬畏,何况又给了这么多银子,当下连声答应,摇着船沿江东去。那大汉在舱板上跪下磕头,说道:“老道爷救了小人性命,常遇春给你老人家磕头。”张三丰伸手扶起,道:“常英雄不须有此大礼。”碰他手掌,但觉触手冰冷,微微一惊,问道:“常英雄可还受了内伤么?”常遇春道:“小人从信阳护送小主南下,途中与鞑子派来追捕的魔爪接战四次,胸口和背心给一个番僧打了两掌。”张三丰搭他脉搏,但觉跳动微弱,再解开他衣服一看伤处,更是骇然,只见他中掌处肿起寸许,受伤着实不轻。换作旁人,早便支持不住,此人千里奔波,力拒强敌,当真英雄了得。当下命他不可说话,在舱中安卧静养。 又见那女孩约莫十岁左右,衣衫敝旧,赤着双足,虽是船家贫女,但容颜秀丽,十足是个绝色的美人胎子,坐着只是垂泪。张三丰不禁怜惜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孩道:“我姓周,名叫周芷若。” 张三丰心想:“船家女孩,取的名字倒好。”问道:“你家住在哪里?家中还有谁?咱们会叫船老大送你回家去。”周芷若垂泪道:“我就跟爹爹两个住在船上,再没……再没别的人了。”张三丰嗯了一声,心想:“她这可是家破人亡了,小小女孩,如何安置她才好?” 常遇春与张三丰互通姓名,得知救他的人竟是武当掌门张真人,心中钦佩万分。众人共度一夜,期间周芷若悉心照料手脚麻痹,动弹不得的张无忌用晚饭,实在是温柔可人。 次日常遇春本是要带周芷若与张三丰别过,却忽而得知张无忌几已无救,大惊之下,便提出带张无忌一同去找蝶谷医仙胡青牛治伤。 张三丰倒也看得开,总归他对张无忌已无法可施,何不“死马当成活马医”,便将张无忌托付给常遇春,自己带着周芷若回武当山去了。 而后常遇春雇了一艘江船,直往汉口而去。到了汉口后另换长江江船,沿江东下。那蝶谷医仙胡青牛所隐居的蝴蝶谷,是在皖北女山湖畔。长江自汉口到九江,流向东南,到九江后,便折向东北而入皖境。 到得集庆下游的瓜埠,常遇春舍舟起旱,雇了一辆大车,向北进发,数日间到了凤阳以东的明光。常遇春知道这位胡师伯不喜旁人得知他隐居的所在,待行到离女山湖畔的蝴蝶谷尚有二十余里地,便打发大车回去,将张无忌负在背上,大踏步而行。他只道这二十余里路转眼即至,岂知他身上中番僧的两记阴掌,内伤着实不轻,只走出里许,便全身筋骨酸痛,气喘吁吁的步履为艰。 此时两人走到了一处大道上,常遇春心里生疑,担心是走错路了,正想停下思考片刻,忽听得马蹄声响,四名蒙古兵手舞长刀,纵马而来,大呼:“快走,快走!”奔到常遇春身后,举刀虚劈作势,驱赶向前。 常遇春暗暗叫苦:“想不到今日终于又入虎口,却陪上了张兄弟一条性命。”这时他武功全失,连一个寻常的元兵也斗不过,只得一步步的挨将前去。但见大路上百姓络绎不断,都被元兵赶畜牲般驱来,常遇春心中又存了一线生机:“看来这些鞑子正在虐待百姓,未必定要捉我。” 于是常遇春便随着一众百姓行去,到了一处三岔路口,只见一个蒙古军官骑在马上,领着六七十名兵卒,元兵手中各执大刀。众百姓行过那车官马前,便一一跪下磕头。一名汉人通译喝问:“姓什么?”那人答了,旁边一名元兵便在他屁股上踢上一脚,或是一记耳光,那百姓匆匆走过。问到一个百姓答称姓张,那元兵当即一把抓过,命他站在一旁。又有一个百姓手挽的篮子中有一柄新买的菜刀,那元兵也将他抓在一旁。张无忌眼见情势不对,在常遇春耳边悄声道:“常大哥,你快假装摔一交,摔在草丛之中,解下腰间的佩刀。”常遇春登时省悟,双膝一弯,扑在长草丛中,除下了佩刀,假装哼哼唧唧的爬起身来,一步步挨到那军官身前。那汉人通译骂道:“贼蛮子,不懂规矩,见了大人还不赶快磕头?”常遇春想起故主周子旺全家惨死于蒙古鞑子的刀下,这时宁死也不肯向鞑子磕头。一名元兵见他倔强,伸脚在他膝弯里横腿一扫。常遇春站立不稳,扑地跪下。 那汉人通译喝道:“姓什么?”常遇春还未回答,张无忌抢着道:“姓谢,他是我大哥。”那元兵在常遇春屁股上踢了一脚,喝道:“滚罢!”常遇春满腔怒火,爬起身来,暗暗立下重誓:“此生若不将鞑子逐回漠北,我常遇春誓不为人!” 常遇春负着张无忌,急急向北行去,只走出数十步,忽听身后惨呼哭喊之声大作。 两人回过头来,但见被元兵对着那之前被拉在一旁的十多名百姓举刀就要砍下去! 原来此时朝政暴虐,百姓反叛者众多,蒙古大臣有心要杀尽汉人,却又是杀不胜杀,当朝太师巴延便颁布了一条虐令,要杀尽天下张、王、刘、李、赵五姓汉人。只因汉人中以张、王、刘、李四姓最多,而赵姓则是宋朝皇族,这五姓之人一除,汉人自必元气大伤。后来因这五姓人降元为官的为数亦是不少,蒙古大臣中有人向皇帝劝告,才除去了这条暴虐之极的屠杀令,但五姓黎民因之而丧生的,已是不计其数了。 常遇春和张无忌都是看得目眦欲裂,奈何此时自顾不暇,又哪有能力去救那些无辜百姓? 常遇春狠狠地瞪大眼,要亲眼将这血腥一幕刻在心头,终生不忘。 就在那些大刀将要劈下的一瞬,却有一道白芒忽闪,只听“锵锵”几声,元兵手中的大刀全数应声而断——原来那是一把长剑飞射而来,直接撞断数把大刀,深深嵌入路旁的数人抱的大树树干内,尤且还在嗡嗡作响。 与此同时一声长啸声由远至近,其中夹杂着内力激荡开来,直把在场元兵震得头昏目眩,周边百姓却是丝毫无损。 常遇春心下一喜,知道这是恰有高手路过,便也能保下这许多百姓了。当下定睛看去,只见一片白衣疾速掠过,那却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眉目俊朗不凡,双目神光湛然,显然是内力深厚——那青年以脚尖踏过一众元兵,直接落在大树之前,反手就将之前那长剑抽出,回手挽了几个剑花,树旁的几个元兵就已身首异处。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得之前举刀欲杀百姓,后又被那青年侠客踏在头顶的元兵也纷纷倒地毙命——原来是被那青年直接灌输了内力的脚步正正踏中头顶百会穴,劲力入脑,身死当场。 常遇春不禁为这青年侠客的风采心折不已,张无忌倒是怔愣片刻,欣喜地大呼一声:“卫哥哥!” 那青年顿了顿,出手不停,立时冲进既怒且惊的元兵之中,手起剑落,一剑一命。不过片刻,六七十名兵卒都已如数解决,那蒙古军官见势不妙,正欲策马逃走,却被一颗飞来的石子击入脑门,落马而亡。 这时那青年才和缓一笑,悠悠地转过身来。才见他大杀四方,一身白衣却是半点血迹也没飞溅上,此时这么一笑,却凭然生出谦谦君子之感,若非他脚下还躺着几十条人命,怕是众人只会当他是个翩翩佳公子罢——这白衣青年,不是卫璧,还能是谁? 卫璧看向常遇春和张无忌那边,微微顿了顿,这才淡笑地招呼道:“原来是张小兄弟,两年不见,向来可好?” 第9章 入戏 却说卫璧乍然出场,连杀数十元兵,救人于瞬息之间,场上百姓何时见过这等神功与风采,早已是看得痴了。 张无忌一眼就认出了卫璧,两年未见,现年一十有九的卫璧却更是丰神俊朗,夺人心神。若说当年在安徽铜陵的铜官山脚下拔剑救人的卫璧更似一把锐利出鞘的宝剑,那么如今的卫璧,就已然是收发自如的神兵了。 卫璧向常遇春与张无忌点头示意,而后走至百姓之中,分发了一些厘钞以做安抚,百姓自是感激涕零,纷纷叩首称谢后才各自散去。 这时卫璧才回身到常遇春和张无忌跟前,淡笑着说道:“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张小兄弟,却是我俩有缘了。” 张无忌怔然地笑笑,说道:“卫……卫大哥,叫我无忌就好。这位是常遇春常大哥。” 卫璧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看向常遇春,语气十分随和地说道:“不知这位常英雄年岁几何?” 常遇春也为之前卫璧的风采所折服,拱手道:“英雄不敢当,我今年刚好二十岁。” 卫璧爽朗地笑笑说道:“如此我便也称一声常大哥了。” 常遇春既惊且喜,连说不敢当。 卫璧摆摆手说道:“常大哥不需客气。”说着又转向张无忌戏谑言道:“无忌怎不继续叫我卫哥哥了?” 张无忌一时大窘,面色微红,垂首说道:“我……无忌已不是小孩子了……”说着又忽而想起,这“卫哥哥”的称呼还是当初殷素素让他这样叫的,顿时神情一滞,颇有几分苦涩的意味泛了上来。 卫璧见张无忌面色有变,也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不禁温声说道:“无忌……当初其实我也有上武当山拜寿……” 张无忌猛地抬头,瞪大了双眼看向卫璧。 卫璧面含歉色地说道:“我并不清楚那些人的目的,只当是为贺寿而去,便也随他们一同上山了……谁料……我当初本想与你们相见,然变故陡生,却也不好现身安慰于你……” 张无忌释然一笑,语气微黯地说道:“这怎么能怪卫大哥,当日卫大哥你是真心前来为太师父祝寿的……哪像其他人……真是不说也罢。” 卫璧微微颔首,又语带关怀之意说道:“无忌,我看你面色不佳,你这是意欲何往?” 张无忌微有迟疑,常遇春连忙接口说道:“我这是要带张兄弟去找人医病。” 卫璧稍怔片刻,反问道:“这附近……可是去找蝶谷医仙?” 常遇春一愣,不禁苦笑说道:“正是……我却是明教中人……”常遇春颇为敬仰年纪轻轻就武功高强的卫璧,虽然他自认无愧于天地,却终究被人视为邪魔外道,心下不禁有些忐忑,不知卫璧会如何看待于他。 卫璧微微一笑,洒然说道:“明教又如何?皆是我汉家子孙,抗元驱蒙,便是英雄。若是江湖中人都能不拘正邪愚见,通力合作,又何至于让我神州百姓遭此蛮夷荼毒,满目疮痍?” 常遇春听闻此言大是感动,不禁伸出手去狠狠地在卫璧肩上拍了几下,不断地说:“好兄弟,好兄弟……” 张无忌也是心下一震,不禁暗自反思:是啊,正派又如何,明教又如何?不都是我汉家子孙?又何苦自相残杀?全该像一家人一般,共抗外敌才是啊……这般想着,张无忌对卫璧更是信服,心中诸多纠结也慢慢开解了。 卫璧眼中有神光一闪而逝,续而和声说道:“无忌看似病得不轻,常大哥也有伤在身,我左右也无甚要事,便送你们前去吧。若是那胡医仙不愿相见我这个外人,我便也不露面,看你们平安我就自行离去了。” 张无忌十分感动地说道:“卫大哥,你真是好人。” 常遇春也是激动不已,连连说道:“卫兄弟义气为先,我说什么也要给胡师伯引见一二。” 卫璧微笑颔首,三人便一同上路。见常遇春因伤体力不济,卫璧便将张无忌背在背上,往蝴蝶谷而去。 ———— 这边厢张三丰回到武当,倒真是让武当众人都大吃一惊。这张真人去的时候带着的是张无忌,回来的时候张无忌没了,倒换成了个小姑娘……武当五侠真是大惑不解,忍不住连连发问。 唯有宋青书心里早有准备,双眼微眯,心下倒是略略松了口气…… 事实上宋青书有想过好几种可能性。 第一种情况是张三丰和张无忌还有卫璧一起回武当山来——这种情况的出现说明卫璧在少林寺张真人吃瘪后“偶遇”这祖孙俩,然后与张无忌略述别情后,“惊讶地”得知张无忌身中玄冥神掌,命在旦夕。于是卫璧将自己偶得九阳神功一事说出,言明可以传授给张无忌以做救命之用。 这种选择绝对是交好武当最有效的一种方式,不吝啬于传授神功的卫璧瞬间就可以赢得武当极大的好感,同时表现得当的话,还能令张三丰刮目相看,彻底将武当纳入后援势力之中。 然而这样做,弊端太大。 一则汉水初遇全数消失,诚然卫璧可以派出自己的势力去把常遇春和周芷若救下来,甚至可以收养周芷若自行培养,还可以护送常遇春去找胡青牛,以交好明教。然而且不说手下办事牢靠性的问题,单说这剧情走向全数崩盘,那么身为穿越者的优势便瞬间消减大半了。 再者说,用手下去施恩于常遇春,显然不如自行前往的效果好,而且事后也容易惹人怀疑。更别说,只有峨眉周芷若才能发挥她最大的热度,若将她带走培养,便再难有控制峨眉的手段了,变数太大,麻烦也多。 与胡青牛学习医术毒术一事大概也就崩掉了,无比可惜。而张无忌和殷离的初遇也没有了,未来殷离还会偷偷离开金花婆婆来找情郎吗?变数更多了。更别说纪晓芙和杨不悔辗转链接的杨逍一线,卫璧就算是三头六臂,也难以两头皆顾,必然白白错失了交好杨逍的机会。 二则,也是更重要的一点,要是卫璧真的和张三丰张无忌同回武当,那么武当宋青书这条线,无疑成了鸡肋。因而宋青书没有见到卫璧,不免松了一口气……若是卫璧当真出现于此,宋青书迫不得已之下,怕是要使出雷霆手段了——事实上宋青书不想这样做,他现在势力太浅,根本无法承受失败,也幸而卫璧总算还是选择了更恰当的一条路。 第二种情况还有待核查,宋青书必须弄清楚,卫璧究竟有没有和张三丰见面。事实上,在汉水附近和张三丰见面也是一种选择,但这无疑是种很失策的选择。当时在张三丰救下常遇春和周芷若之前,卫璧当然可以插一手,提早救人,或是让张三丰看到他的侠义胸怀,同时施恩于常遇春。可是那有什么意义呢?若是卫璧告知张三丰九阳神功一事,结果应该还是张三丰张无忌和卫璧三人回武当——那么这种情况就可以被排除了。然而若是卫璧选择不告诉张三丰九阳神功一事,而是说由他护送张无忌与常遇春去找蝶谷医仙的话,其结果便是张三丰带着周芷若回武当,因此这种情况,很有可能。 但若是卫璧如此行事,后患实在太多。最大的问题在于,张三丰。 张三丰百岁的阅历岂是等闲?在他面前玩花样,可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若是卫璧此时见了张三丰,又隐瞒九阳神功一事——以后他称霸武林逐鹿天下之时,这九阳神功迟早是瞒不住的——更别说以张三丰的内力和眼力,说不定只要一探便清清楚楚了——若是那样,该怎样解释?被识破之后再提出传授张无忌九阳神功?这绝对是最愚蠢的选择。 更遑论卫璧还与宋青书交好,到时候张三丰只要联系前后一想,不难察觉出卫璧对武当的意图,到时可就真是糟糕了,不单只是卫璧糟糕,宋青书也很糟糕,谁让他们根本就是绑在一块儿的呢。那样的话宋青书要么选择和卫璧决裂,要么选择和武当决裂投奔卫璧——若和卫璧决裂,站在既定主角的对立面,这不是找死是什么?宋青书本来就必须得帮卫璧,这都决裂了还怎么弄?可若是叛出武当?那绝对是个大笑话。他宋青书身为武当第三代大弟子,宋远桥的儿子,居然会为了卫璧叛出武当?这绝对是失心疯了——就连卫璧也必然会怀疑他,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这就叫里外不是人。再加上,卫璧现如今这么点儿实力,根本就连泱泱武当大派的一个边角都比不上,若是得罪了武当,大概他就完蛋了。被打上个“另有所图”的标签,以后都难以翻身,什么逐鹿中原更成了泡影,那么宋青书也得跟着完蛋。 因此若是卫璧已然见过张三丰了,说不得宋青书就得给他善后打掩护了。纵使宋青书心机惊人,手段通天,这事也很难做到毫无破绽——若真是如此,那宋青书就要考虑后路了——明摆着这卫璧的脑子不是很好使,还是想个着儿,扶他做个傀儡皇帝算了。到时可以一味奉承得让卫璧觉得自己厉害得不行,志得意满一辈子,事实上暗地里大事小事都由宋青书包揽了……虽说辛苦悲催了点儿,但是忍一忍,一辈子也就凑合着过去了。 所以宋青书真心希望卫璧能做出最好的选择,这样他才好按部就班地把戏演下去,稳稳当当地过完这辈子。 宋青书暗暗叹了口气,心念电转片刻,这闪亮亮的眼神就往周芷若小妹妹那里飘了过去——从周芷若口里套话,看看他们有没有遇到过卫璧,也总比去问张三丰要靠谱得多了。 再说了,宋青书的眼中慢慢溢出了惊艳和带着点儿羞涩的情绪——这周芷若可是宋青书的女神,就算现在只是个长得水灵的小萝莉,丝毫没有恋童癖的宋青书也得表现出“色迷迷”的感觉来……而最重要的是,要够猥琐……因为,宋青书爱上周芷若没问题,可千万不能蝴蝶到让周芷若也爱上了宋青书…… 这可不是宋青书自恋,事实上,此时的青书正值一十六岁,真是若竹君子,俊秀非凡,温润如玉,气质内敛,绝对是小妹妹们的初恋最佳选择。 如此这般,宋青书也只能选择“自毁”了。 “芷若妹妹……”宋青书在心里暗暗把这个称呼咀嚼了好几十遍,嘴角慢慢挑起了一个痴痴的弧度,颇有些呆怔着深深地凝视着周芷若。 那边正被张三丰介绍给武当五侠的周芷若忽而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侧头看去,便看到了那个满脸痴呆样的少年直愣愣地盯着她看,一股厌恶之情就这么从心底弥散开来。 第10章 芷若 张三丰将张无忌往蝴蝶谷求医一事告知武当五侠,众人虽说甚为担忧,但木已成舟,便也只得心下祝祷,希望无忌能泰然归来了。 至于周芷若,便也先安排她独居一个小院,拨两名仆妇照料,安顿之事却是未定。盖因周芷若虽然资质甚好,但武当毕竟没有女弟子,颇为不便,张三丰既不让她拜师,也不让人传她武功,看来是已有打算了。 近两年来张三丰的大半心神都放在张无忌身上,如今张无忌离了武当,他便要宋远桥先将武当上下情况禀报一番,也好着手稍作整顿。虽说宋远桥已掌教务多年,但诸多大事和决定仍是由张三丰亲定的。 这边厢周芷若总算暂且在武当住了下来,仆妇们收拾好房间,准备好必备用品,便纷纷退下了。 宋青书在院门口徘徊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挪动着步伐走了进去。才进院口,便见得周芷若亭亭玉立在院子里,也不说话,但很明显,绝对没有欢迎他的意思。 宋青书略略有些羞赧地笑笑,说道:“我……我叫宋青书,我爹爹是宋远桥,你……你呢?” 周芷若毕竟年纪尚幼,心情几乎难以掩饰,微微蹙眉说道:“我姓周,叫周芷若。” 宋青书的嘴咧得更大了,语气欢喜地说道:“那……那我叫你芷若妹妹可好?” 周芷若有些不虞,但终归是寄人篱下,也不便拒绝,只得颇为冷淡地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宋青书有些局促,仿佛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磕磕巴巴地说道:“嗯,我……我就是想问问……嗯,听你说说,你是怎么和太师父遇上……怎么又到的武当的?” 周芷若颇为不耐,但也请宋青书到院里石凳上坐下,简要地把遇上张三丰和张无忌的过程说了一遍。 宋青书没有捕捉到卫璧出现的细节,心下大定,眉眼间都带上了几分真实的笑意。事实上宋青书是极为俊俏的,可惜现如今他咧开嘴一副憨样,还笑得傻兮兮的,直接就把风骨气质毁得一干二净。而且他十分清楚,像周芷若这种外柔内刚的女孩子,最讨厌的莫过于依靠父辈余荫的无能之辈以及谄媚讨好的庸庸小人了——很不幸的是,宋青书两者都占了。 一开始宋青书介绍自己的时候就把宋远桥挂在嘴边,立时让人看低很多等——这又不同于当时他与卫璧初遇时的情况,那时是卫璧先问他令尊是谁,意义就大不相同了——而此时,周芷若只会觉得宋青书一是在炫耀家世,二是他自己无能。 更有甚者,宋青书摆出一副被美色吸引的嘴脸,还唯唯诺诺的样子,这印象直接就降到了最底层。周芷若既然对他有了这极其糟糕的第一印象,只要以后也没什么大改观,便一辈子也不可能喜欢上宋青书了。 宋青书暗暗观察周芷若的表情,那明显的讨厌之意让宋青书心下更是舒爽——今天一来证实了卫璧是个有脑子的,可堪合作共赢,未来有了保障;二来他宋青书依照剧情圆满完成了“初恋”的第一步,而且“初恋女神”周芷若也顺应剧情对他半点无感——任务圆满达成,真是可喜可贺。 此时的周芷若简练地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给说了个一清二楚,然后就捧起茶杯看着宋青书,一脸“送客”的表情。 宋青书假装没看见或是没看懂,微红着双颊,结结巴巴地说道:“啊……原来芷若妹妹你是孤儿……”说着飞快地瞥了周芷若一眼,然后一副说错话的样子赶紧低下头,讷讷地说道:“我……我是说,没关系,以后我……我们武当上下都会照料你,关心你的……” 周芷若的脸简直要皱成一团了,清秀小美人都要差点儿化身成咆哮母老虎了,深深地呼吸好几下周芷若这才堪堪忍住了,只面无表情地说道:“哦,谢谢。” “嗯……”宋青书继续“不着痕迹”地偷看周芷若,满脸通红,低声说道:“那……那你一定累了,好好休息,我……我就先回去了……你……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周芷若“嗯”了一声,怎么看都有种舒口气的感觉。 然后宋青书一步三回头地往院子外走去,最后走到了院门口,还回过头来羞涩地说道:“芷若妹妹……我……我就住在从这里左拐的院子中的正数第一间房里,你……你要有什么需要,都可以随时来找我……” 周芷若又“嗯”了一声,不过那表情分明是:我会去找你才怪咧…… 宋青书倒像是得了准信的样子,一瞬间连耳朵都红了,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徒留周芷若妹妹一脸郁闷地坐在院子里发呆。 …… 走回房间,掩上门,宋青书的一脸呆样直接回复成面无表情状,红到了耳根子的色泽也迅速褪去——只见他淡然地走到书桌前坐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话说,用内力硬是憋得满脸通红也蛮不容易的。 宋青书玩味地笑笑:芷若妹妹你魅力不够啊,还是说我果然没有恋童癖吗…… 揉揉额角,休息了片刻,宋青书这才慢慢铺开信纸,提笔开始给卫璧写信。 ———— 另一边厢,卫璧背着张无忌和常遇春往蝴蝶谷而去,一路上嫣红姹紫,遍山遍野都是鲜花,春光烂漫已极。三人转了几个弯,却见迎面一块山壁,路途已尽。 三人都微微怔神,却见几只蝴蝶从一排花丛中钻了进去。张无忌说道:“那地方既叫作蝴蝶谷,咱们且跟着蝴蝶过去瞧瞧。”卫璧笑着点头说道:“好!”便和常遇春一起躬身,也从花丛中钻了进去。 过了花丛,眼前是一条小径。行了一程,但见蝴蝶越来越多,或花或白、或黑或紫,翩翩起舞。蝴蝶也不畏人,飞近时便在三人头上、肩上、手上停留。三人知道已进入蝴蝶谷中,都感兴奋。 张无忌轻拍卫璧的肩膀说道:“卫大哥,让我自己慢慢走吧。”卫璧点头应允,便将他放下地来。 行到过午,只见一条清溪旁结着七、八间茅屋,茅屋前后左右都是花圃,种满了诸般花草。常遇春开心地招呼道:“到了,这是胡师伯种药材的花圃。” 卫璧拉住想上前喊门的常遇春,淡然笑道:“一直听闻胡医仙对正道中人颇看不上眼,我虽无门户之见,却也不好贸然上门,免得惹怒医仙,耽搁你俩的伤情便糟了。我便在这附近暂留,哪时你们看医仙心情较好,再引见也不迟。若有需要帮忙之处,也可随时出来唤我。” 常遇春虽曾说会帮卫璧引见胡青牛,却也知道胡青牛的脾气着实古怪,心下也是毫无把握的。见得卫璧如此为人着想,心下不禁感激,便点头说道:“如此也好,卫兄弟若有要事,便是离去亦可,我与无忌兄弟多蒙照顾,万分承情。” 卫璧笑笑说道:“我与常大哥和无忌一见如故,又何须客气?我左右也无事要做,还颇为想见见这位医仙,便在此等你二人吧。便是等你俩伤势无恙后再引见也可,一切以你二人伤势为重。” 常遇春和张无忌皆是点头不已,便与卫璧拱手暂别。而后常遇春走到屋前,恭恭敬敬地朗声说道:“弟子常遇春叩见胡师伯。” 卫璧飞身往小径而去,悠悠回首一瞥,再转身,眼中只一片深沉暗色。 ———— 夕阳斜挂,天色渐暗,忽有信鸽飞至,落在一抹纯白之上。 致卫璧吾兄:今太师父回山,仅携一女周氏而张师弟不见踪迹,众甚奇之。盖因太师父路遇明教中人,偶从鞑子手中救之,故将张师弟托之带往寻蝶谷医仙医治寒毒。吾父与众师叔皆忧心张师弟安危,然弟却甚忧武当。如此这般与明教瓜葛若让他派得知,便是落人口实,后果堪忧。且太师父虽对此行泛泛而谈一语带过,弟却料想那少室山上众僧必对我武当不善,为一人而辱及一派,弟心实不忿之至。偶与周氏女相谈,弟深觉此女温婉淑良,当属太师父此行唯一益处。望兄长万事安好,弟青书顿首。 卫璧捏着手中的信纸,不由自主地,脸色微沉。 周芷若……卫璧皱起了眉头,暗暗想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这么快就能把明明很正常也没有长歪的宋青书迷得三魂七魄都飞走了一半?”心中有些不快,又有些发闷,卫璧终是愤愤地想:“不就是个女人嘛……我卫璧的兄弟要谁没有?帮你就是了……”这般想着卫璧却更气闷了,内力一吐把信纸震得粉碎,略略按捺下脾气写了回信让信鸽带走,便转身往树林里去了。 第11章 夜半 卫璧走入林中,隐身在一棵大树上定气凝神,分心两用,一边以内力运转大周天,一边发散感官,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不多时便月上中天,林中越发静谧,几无一丝声响。又过些许时间,月隐云中,卫璧依旧岿然不动。 便在此时,忽而远处有兵刃相交之声响起,又有人大声吆喝:“往哪里走?” “堵住东边,逼他到林子中去。”“这一次可不能再让这贼秃走了。”跟着脚步声响,几个人奔向树林中来。 卫璧骤然睁眼,有厉色一闪而过,纵身飞起,不泄露一丝身形痕迹,往出声处掠去。待到近前,卫璧再度隐入树中,凝神向外望去,只见黑暗中影影绰绰的有七八个人围着一个人相斗,中间那人赤手空拳,双掌飞舞,一时间逼得敌人都无法近身。 如此激斗了一阵,众人渐渐移近卫璧所在的大树旁,此时皓月破云而出,清光泻地,照见中间那人身穿白色僧衣,原来是个四十来岁的高瘦和尚。围攻他的众人中有僧有道,有俗家打扮的汉子,还有两个女子,共是八人。两个灰袍僧人一执禅杖,一执戎刀,禅杖横扫、戒刀挥劈之际,一股股疾风带得林中落叶四散飞舞。一个道人手持长剑,身法迅捷,长剑在月光下闪出一团团剑花。一个矮小汉子手握双刀,在地下滚来滚去,以地堂刀法进攻白衣和尚的下盘。 另外两个女子身形苗条,各执长剑,剑法也是极尽灵动轻捷。酣斗中一个女子转过身来,半边脸庞照在月光之下,却见是一个二十岁上下清丽可人,身段高挑的美人——卫璧一眼就认出,那便是当年在武当张真人百岁寿诞之际亦有上山拜寿的峨眉弟子纪晓芙。 这时月光明媚,场中众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卫璧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那被围攻的和尚武功了得,掌法忽快忽慢,虚虚实实,变幻多端,打到快时,连他手掌的去路来势都瞧不清楚。纪晓芙这边虽然人多,却久斗不下,几人面上都浮现出焦急之色。 正当时,忽听得一名汉子喝道:“用暗青子招呼!”顿时另一名汉子和一名道人分向左右跃开,跟着便是嗤嗤声响,弹丸和飞刀不断向那白衣和尚射去。这么一来,那和尚便有点儿难以支持了。 那持剑的长须道人见状,趁势喝道:“彭和尚,我们又不是要你性命,你做什么这么拼命?你把白龟寿交出来,大家一笑而散,岂不甚妙?” 一旁看戏的卫璧微微眯眼,嘴角微挑——这白龟寿是天鹰教在当年王盘山一战仅得安然生还的玄武坛坛主,这些年来各帮派和天鹰教争斗不休,为的便是要白龟寿吐露谢逊的踪迹。 彭和尚丝毫不惧,朗声说道:“白坛主已被你们打成重伤,我彭和尚莫说跟他颇有渊源,便是毫无干连,也不能见死不救。” 那长须道人又道:“什么见死不救?我们又不是要取他性命,只是向他打听一个人。” 彭和尚冷笑一声回道:你们要问谢逊的下落,为何不去问少林寺方丈?” 一名灰袍僧人怒声叫了起来:“这是天鹰教妖女殷素素嫁祸我少林寺的恶计,谁能信得?”这僧人显然是少林派的,自然出声反驳。 场上一时僵持不下,霎时间站在外圈的道人猛地喊道:“自己人快快伏倒!” 众人一听,立即伏地,但见白光闪动,五柄飞刀风声呼呼,对准了彭和尚的胸口直直射到。本来彭和尚只须低头弯腰、或是向前扑跌,要不然就使铁板桥仰身,使飞刀在胸前掠过,便可无忧——但这时地下六般兵刃一齐上撩,封住了他下三路,却如何能矮身闪躲?” 此危急关头,只见彭和尚突然跃高,五柄飞刀从他脚底飞过,飞刀虽然避开,但少林僧的禅杖戎刀、长须道人的长剑已分向他腿上击到。彭和尚身在半空,逼得行险,左掌拍出,波的一响,击在一名少林僧头上,跟着右手反勾,已抢过他手中戒刀,顺势在禅杖上一格,借着这股力道,身子飞出了两丈。那少林僧被他一掌重手击在天灵盖上,立时毙命。 其余众人又惊又怒,立时逼上前去,只见彭和尚却是足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七人顿时将他围住了。 那使禅杖的少林僧势如疯虎,禅杖直上直下的猛砸,悲怒喝道:“彭和尚,你杀了我师弟,我跟你拚了!” 那长须道人喊道:“他腿上已中了我的蝎尾钩暗器,转眼便要毒发身亡!”果不其然,彭和尚足下虚浮,跌跌撞撞的站立不稳,显是中了毒。 彭和尚眼中神光已有些许弥散,拼尽全力,一跃丈许,却是摔倒在地,闭目无声,似已毒发身亡。 那七人也十分小心,不敢立时走近彭和尚身边。长须道人眼睛转了两转,说道:“许师弟,你射他两柄飞刀试试。” 那放飞刀的道人右手一扬,“嗤嗤”两声响,一柄飞刀便射入了彭和尚的右肩,另一柄则射入了他的左腿。彭和尚毫不动弹,显已死去。 那长须道人说:“可惜!可惜!已经死了,却不知他将白龟寿藏在何处?”七人同时围上去察看——正在此时,忽听得砰砰砰砰砰五声急响,五个人同时向外摔出跌倒,那彭和尚却已站立起身,肩头和腿上的飞刀还兀自插着,好不骇人。原来他腿上中了喂毒暗器,知道难以支持再斗,便装假死,诱得敌人近身,以惊雷闪电似的手法连发“大风云飞掌”,在五个男性敌人的胸口各印了一掌。况且彭和尚躺在地下之时,便一直在暗暗运气,因而这五掌掌力着实凌厉刚猛。 此时场中除了彭和尚外,就只有峨眉纪晓芙和她师姐丁敏君仍然站立了。 然而却没人留意到,刚刚彭和尚骤而反击之时,卫璧也出手了——而他的目标是,刚刚飞至这林中的另外一人! 此时卫璧已换了颗更大的树,藏身于其枝桠中。而在他身旁还躺着一个人,这人显然是全身穴道被点,全然动弹不得,只能瞪大双眼,满怀怒火地看着卫璧。 如若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大概卫璧早死了几千万次了。这人也没料到还有旁人躲在四周看戏,他心焦火燎地赶来,只刚刚现身,还未及反应,便已被卫璧制住,封住了全身大穴拖上了树。 原来这被卫璧制住的人,正是天鹰教玄武坛坛主白龟寿。他身受重伤之后,得知彭和尚为了掩护自己,受到少林、昆仑、峨嵋、海沙四派好手围攻,于是力疾赶来,想要帮彭和尚一同退敌。 白龟寿此时心中已是惊涛骇浪,翻滚不休——这白衣青年究竟是谁?此人于夜半林中暗中窥视,居然穿着一身白衣,显是对自己的藏匿功夫信心十足。更重要的是,这年轻人的功夫实在厉害,不说他是如何在瞬息之间就制住了白龟寿,单说他出手时机的选择便已是妙极——正在彭和尚出手,众人大惊失色的片刻,以至于场中对峙的人竟无一人能察觉于躲在树上的两人。 白龟寿无可奈何,只得暗暗祈祷这人是友非敌了,毕竟他只是被制住而非杀掉,勉强还算有希望。而且细细打量之下,白龟寿也不得不称赞一声——好一个青年俊杰!只见这白衣青年风姿卓绝,气质慑人,双目神光凝而不散,显然是内力精深。如此年纪便有如此能耐,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卫璧将心神收回,转而看向目光炽热的白龟寿,此时他眼神中的敌意已减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疑惑和难以掩饰的赞赏之意。卫璧淡淡一笑,微微颔首示意,用神色和态度表现出了友善之意,令白龟寿好生松了口气。 而此时,刹那间死寂一片的场上终于又有了变化,只是气氛更为凝重了。 场中纪晓芙和她的同门师姐丁敏君大惊之下,急忙跃开,再看向那五个同伴,却是个个口喷鲜血,倒地不起。两名汉子功力较逊,伤势更重,忍不住开口惨呼。 但那彭和尚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本就受伤中毒,这一急激运劲,更是摇摇欲坠,站立不定。 那长须道人嘶声呼喊道:“丁纪两位姑娘,快用剑刺他。”双方敌对的九人之中,一名少林僧已死,彭和尚和五个敌人同受重伤,只有纪晓芙和丁敏君并无损伤,一时间似乎胜负已定。 白龟寿虽被点中穴道,但卫璧却是将他摆在能看到场中情况的角度上,见此状况,心下焦急,不禁用略带祈求的目光示意卫璧。 卫璧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微微摇首不做其它动静,也不知这副表情在白龟寿看来是成竹在胸还是冷心无情。 丁敏君此人心思狭隘,听闻那道人的话,暗暗想道:“难道我不会用剑,要你来指点?”当即长剑一荡,一招“虚式分金”,径往彭和尚足胫削去。 彭和尚伤重无可抵挡,只得长叹一声,闭目待死。不料听得叮当一响,兵刃相交,张眼一看,却是纪晓芙伸剑将她师姐的长剑格开了。丁敏君一怔,问道:“怎么回事?”纪晓芙答道:“师姐,彭和尚刚刚对我俩掌下留情,咱们也不能赶尽杀绝。” 这话一出,场上人人神色皆变。就连正在树上“被迫看戏”的白龟寿也是又惊又奇。 唯有卫璧端坐树枝深处,神色依旧,分毫无扰。 第12章 出手 却说眼看彭和尚已束手待毙,纪晓芙却忽而拦下丁敏君的长剑,说是不能赶尽杀绝。 丁敏君横了纪晓芙一眼,冷声说道:“什么掌下留情?他那分明是掌下无力。”说罢厉声言道:“彭和尚,我师妹心慈,救了你一命,那白龟寿在哪里,你总该说了罢?” 彭和尚仰天大笑,说道:“丁姑娘,你可将我彭莹玉看得太低了,大丈夫纵死亦不能背信弃义!”说到这里,一口鲜血喷出,坐倒在地。 丁敏君冷哼一声,踏步上前,右足在彭和尚腰胁间连踢三下,叫他再也无法偷袭。后又长剑一晃,指着彭和尚的右眼,寒声说道:“你若再不说,我便先刺瞎你的右眼,再刺瞎你的左眼,然后刺聋你的右耳,又刺聋你的左耳,再割掉你的鼻子,总而言之,让你生不如死。” 丁敏君的剑尖相距彭和尚的眼珠还不到半寸,晶光闪耀的剑尖颤动不停。这要是换做常人,早就难以遏制心慌了,不是求饶就是闭眼待死。然而那彭和尚却睁大了眼睛,竟不转瞬,淡淡言道:“素仰峨嵋派灭绝师太行事心狠手辣,她调教出来的弟子果然也差不了。我彭莹玉今日落在你手里,你便随意施展峨嵋派的拿手杰作吧!” 丁敏君双眉上扬,厉声道:“死贼秃,你胆敢辱我师门?”长剑向前一送,登时刺瞎了彭莹玉的右眼,跟着剑尖便指在他左眼皮上。彭莹玉哈哈一笑,右眼中鲜血长流,一只左眼却依旧睁得大大的瞪视着她。 树上的白龟寿看到这一幕简直目呲欲裂,心中绞痛不已,奈何既无法出声,又动弹不得,眼中哀求之色愈浓,只直直地望着卫璧,无声恳求。 卫璧微微皱眉,神色中似有犹豫,手中扣了一枚小石子,正对丁敏君的方向,显然已是存了相助之心。事实上这彭和尚如此硬气,卫璧心底实是盛赞不已,若非他心下早有计划不便立时现身,连那一只眼也不会让彭和尚失去。但他心中既已有了计划,便不会为了些旁人随意更改,足见其心之坚硬。 丁敏君被彭和尚瞪得心头发毛,又见他虽无反抗之力,但神色之间对自己却大为轻蔑,愤怒中长剑一送,便要去刺瞎他的左眼。 卫璧作势欲出手,纪晓芙却已挥剑将丁敏君的剑轻轻格开,劝说道:“师姐,这和尚硬气得很,不管怎样,他总是不肯说的了,便是杀了他也是枉然。” 其实卫璧早知道纪晓芙会阻拦,这番作势只为给白龟寿看,此时便也收势不动,继续看戏。 丁敏君冷笑道:“他骂师父心狠手辣,我便心狠手辣给他瞧瞧。这种魔教中的妖人,留在世上只有多害好人,杀得一个,便是积一番功德。” 纪晓芙再度劝道:“这人也是条硬汉子。师姐,依小妹之见,便饶了他罢。” 丁敏君皱眉说道:“这里少林寺的两位师兄一死一伤,昆仑派的两位道长也身受重伤,海沙派的两位大哥伤得更是厉害,难道他下手还不够狠么?我废了他左边的招子,再来逼问。”那“问”字刚出口,已是剑如电闪,疾向彭和尚的左眼刺去。纪晓芙长剑横出,轻轻巧巧的将丁敏君这一剑格开了,说道:“师姐,这人已然无力还手,这般伤害于他,江湖上传将出去,于咱们峨嵋派声名不好。” 丁敏君已是不耐,立时长剑抖动,再向彭和尚左眼刺去,这一次已然又加三分劲道。 纪晓芙心下不忍,便又伸剑挡格。她见师姐剑势凌厉,出剑时也用上了内力,双剑相交,“铛”地一声,火花飞溅。两人各自震得手臂发麻,退了两步。 丁敏君顿时大怒,喝道:“你三番两次回护这魔教妖僧,到底是何居心?”纪晓芙道:“我劝师姐别这么折磨他。要他说出白龟寿的下落,尽管慢慢问他便是。” 丁敏君冷笑道:“难道我不知你的心意。你倒抚心自问:武当派殷六侠几次催你完婚,为何你总是推三推四,而当你爹爹也来催你时,你更是宁可离家出走?” 纪晓芙道:“那是小妹自己的事,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干系?师姐怎地胡乱牵扯?” 丁敏君道:“你知我亦知,当着这许多外人的面,我本也不想揭你的疮疤,然而你分明是身在峨嵋,心在魔教!”纪晓芙脸色苍白,颤声道:“我一向敬你是师姐,从无半分得罪,为何要这般羞辱于我?”丁敏君道:“好,倘若你不是心向魔教,那你便一剑把这和尚的左眼给我刺瞎了。” 纪晓芙柔声道:“师姐,望你念在同门之情,勿再逼我。”丁敏君笑道:“我又不是要你去做什么为难的事儿。师父命咱们打听金毛狮王的下落,眼前这和尚正是唯一的线索。他不肯吐露真相,又杀伤咱们这许多同伴,我刺瞎他右眼,你刺瞎他左眼,那是天公地道,你为何不愿意动手?” 纪晓芙低声说道:“他先前对咱二人手下留情,咱们可不能回过来赶尽杀绝。小妹心软,下不了手。”说着将长剑插入了剑鞘。丁敏君冷笑道:“你心软?师父常赞你剑法狠辣,性格刚毅,最像师父,一直有意把衣钵传给你,你怎会心软?” 她们二人同门师姐妹吵嘴,旁人都听得没头没脑,直到这时才隐约听出来,似是峨嵋派掌门灭绝师太对纪晓芙甚是喜爱,颇有相授衣钵之意,丁敏君心怀嫉妒,这次不知抓到了她什么把柄,便存心要她当众出丑。 只听丁敏君不依不饶地说道:“纪师妹,我来问你,那日师父在峨嵋金顶召聚本门徒众,要传授她老人家手创的两套剑法,你为什么不到?以至于惹得师父她老人家大发雷霆?” 纪晓芙回道:“小妹那时在甘州忽患急病,动弹不得,此事早已禀明师父,师姐何以再问?”丁敏君冷笑说道:“此事你瞒得了师父,却瞒不过我。下面我还有一句话问你,你只须将这和尚的眼睛刺瞎了,我便不问。” 纪晓芙低头不语,心中好生为难,轻声道:“师姐,你全不念咱们同门学艺的情谊吗?”丁敏君避过不答,只问:“你刺不刺?” 纪晓芙悠悠说道:“师姐,你放心,师父便是要传我衣钵,我也是决计不会接受的。”丁敏君怒道:“好啊!这么说来,倒是我在喝你的醋啦。我什么地方不如你了,要来领你的情,要你推让?你到底刺是不刺?” 纪晓芙低头说道:“小妹便是做了什么错事,师姐如要责罚,小妹难道还敢不服吗?这儿有别门别派的朋友在此,你如此逼迫于我……”说到这里,不禁流下泪来。 丁敏君冷笑道:“嘿,你装着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儿,心中却不知在怎样咒我呢。那一年你在甘州,是三年之前呢还是四年之前,我可记不清楚了,你自己当然是明明白白的,那时当真是生病么?‘生’倒是有个‘生’字,却其实是生娃娃罢?” 纪晓芙听到这里,转身拔足便奔。丁敏君早料到她要逃走,飞步上前,长剑一抖,拦在她面前,说道:“我劝你乖乖把彭和尚左眼刺瞎了,否则我便要问你那娃娃的父亲是谁?问你为何身为名门正派的弟子,却去维护魔教妖僧?” 纪晓芙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你让我走!”丁敏君长剑指在她胸前,大声说道:“我问你,你把娃娃养在哪里?你是武当派殷梨亭殷六侠的未婚妻子,怎地去跟旁人生了孩子?”这几句石破天惊的话问了出来,听在耳中的人都是禁不住心头一震,唯有卫璧微微眯眼,似是颇有兴致。 纪晓芙脸色苍白,向前疾冲。丁敏君突下杀手,刷的一剑,已在她右臂上深深划了一剑,直削至骨。纪晓芙受伤不轻,再也忍耐不住,左手拔出佩剑,说道:“师姐,你再要苦苦相逼,我可要对不住啦。” 丁敏君心知今日既已撕破脸,自己又揭了纪晓芙的隐秘,她势必要杀己灭口,自己武功不及她,当真性命相搏,那可是凶险之极,是以一上来乘机先伤了她的右臂,听她这么一说,当下一招“月落西山”就直刺她小腹。纪晓芙右臂剧痛,眼见师姐第二剑又是毫不容情,当即左手使剑还招。她师姐妹二人互相熟知对方剑法,攻守之际,分外紧凑,也是分外的激烈。旁观众人个个身受重伤,既无法劝解,亦不能相助哪一个,只有眼睁睁瞧着,心中均暗自佩服:“峨嵋为当今武学四大宗派之一,剑术高明,果然名不虚传。” 纪晓芙右臂伤口流血不止,越斗血越是流得厉害,她连使杀着,想将丁敏君逼开,以便夺路而走,但她左手使剑甚是不惯,再加受伤之后,原有的武功已留不了三成。总算丁敏君对这个师妹向来甚是忌惮,不敢过分进逼,只是缠住了她,要她流血过多,自然衰竭。 眼见纪晓芙脚步蹒跚,剑法渐渐散乱,已是支持不住,丁敏君刷刷两招,纪晓芙右肩又接连中剑,半边衣衫全染满了鲜血。 彭和尚看不过去,忽然大声叫道:“纪姑娘,你来将我的左眼刺瞎了罢,彭和尚对你已然感激不尽。”他想纪晓芙甘冒生死之险,回护敌人,已极为难能,何况丁敏君用以威胁她的,更是一个女子瞧得比性命还重要的清白名声。 但这时即便纪晓芙去刺瞎了彭和尚左眼,丁敏君也已饶不过她,她知今日若不乘机下手除去这个师妹,日后可是后患无穷。 彭和尚见丁敏君剑招狠辣,正想开口大骂以激怒丁敏君减轻纪晓芙的压力,忽而一颗石子从旁边的大树上疾速破风而来,喀嚓声响,不但将丁敏君往纪晓芙要害处刺向的一剑荡击开来,甚至连丁敏君的佩剑都给撞出了网状裂痕来,可见那石子威力之大。 在场众人均骇然不已,丁敏君的心扑扑狂跳,大声喝道:“何方贼子,可敢现身一见?”此时她也不急着向纪晓芙下杀手了,却是想着,若那人是魔教中人,难说还得她们二人联手对敌。但她心中也实在担忧,因为这人一出手,便是在帮纪晓芙。 彭和尚却是大喜,无论来者是敌是友,总之对他而言也不可能比现在这种情况更糟了。 这以“弹指神通”射出石子的人,自然是藏身于树上的卫璧。 卫璧等待良久,终于等到自己上场了,立时摆出一副浩然正气的表情,从树上飘至场中。 于是就在众伤者的惊疑不定,丁敏君的忐忑不安,纪晓芙的不知所措和彭和尚的翘首盼望中,一袭白衣翩然飞落,身姿完美,衣袂飘飘,那中天明月似乎也被那人的气度所吸引,遍洒清辉,映出极其俊朗的面孔,又更添几分飘逸之态——在这夜半昏暗的树林之中,简直仿若谪仙降世,慑人心魄。 毫无疑问,卫璧一出场,就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这简直可以荣获跨越时代的特别出场设计奖…… 卫璧心下发笑,复又感慨不已:这外在形象实在是太重要了,也不枉他专门设计的这身白衣,再配以宝剑碧箫——就是为了先夺其势,再摄人心。当然,也全靠卫璧这副皮囊原有的资本,再加上内里灵魂的气质,两相辅佐,更添风采。 此时在场的好几人都张大了嘴,不知作何形容。丁敏君更是目光呆滞,反应不能,一时间林中再度寂静无声。 第13章 渔利 眼看众人都被自己拉风的出场给震住了,终于还是卫璧淡淡一笑,打破了这份沉寂。 只听他朗声说道:“不才卫璧,偶然路过此地,却不料得遇各位英杰。本不想多惹事端,然而同门相残,也实是过了,不得不管上一二,冒昧之处,还望见谅。”这话说罢,卫璧便坦然直视丁敏君,周身浩然磊落,面上一派正义凛然。 丁敏君似是哽住了,良久才缓缓地动了动眼珠子,既惊且疑地轻声说道:“雪衣侠剑……卫璧?” 卫璧洒然一笑,微微颔首说道:“皆是江湖众人抬爱,卫某愧不敢当,却不料峨眉女侠亦有听闻在下薄名,实是幸甚。” 丁敏君抿了抿嘴,微有些心虚地说道:“方才我与纪师妹正在处理峨眉派门中私事,卫少侠何以僭越?” 卫璧还未作答,那倒在一旁的彭和尚却是立时大声说道:“嘿!门中私事便是师姐杀害师妹,和尚我今日可真是长见识了!” 丁敏君怒极,寒声说道:“卫少侠,你既然也是侠义中人,当不会相助于那魔教妖人罢!” 卫璧收敛笑容,严肃答道:“在我眼中,正邪之分只在于事而不在于人。当今蒙元辱我汉家江山,明教既以鞑子为敌,我等便不该为私利而内斗。再者说,其实丁女侠之前刺瞎彭和尚右眼时我便可以出手相助。然一则我未曾料到丁女侠手段,二则既然你等互有仇怨,他亦伤你同伴,如是也算一报还一报,我不便插手——然丁女侠若再这般零碎地折磨人,也委实太过,有碍我侠义正道,丁女侠意下如何?” 卫璧这番话一来以民族大义化解了正邪分歧,为他相助明教中人找好了理由;二来又以公平压制住了丁敏君的反驳之力,实是颇为高明。此言一出,铿锵有力,彭和尚当即连连叫好,直说道:“好一个雪衣侠剑,我彭和尚今天算是心服口服啦!”那躲在树上的白龟寿亦是心折不已,连之前对卫璧不救彭和尚致其失去右眼的怨恨也烟消云散了。 丁敏君无言可对,只色厉内荏地问道:“你这是打定主意要相助魔教妖人?” 卫璧微微眯眼,厉声说道:“丁女侠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我出手是为救纪女侠而来,你对同门出手,又作何解释?” 纪晓芙刚才已趁机撕下衣襟包扎好了臂上伤口,此时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卫少侠施以援手。”说罢再不多言,转身便走。 彭和尚穴道未解,只得出言道:“纪姑娘,我彭和尚永记你的恩情。”纪晓芙的脚步微微一顿,却也步伐不停地往前走去,只柔柔说道:“卫少侠,还望莫要为难我师姐。”遂飘然远去。 丁敏君心下惴惴不安,只瞪着卫璧说道:“你待怎样?” 卫璧叹了口气,尽去之前的凛冽,温言说道:“丁女侠是峨眉高足,在下何敢冒犯?只盼女侠慈悲为怀,莫要计较今日之事了。” 丁敏君无可奈何地看了彭和尚一眼,便也转身奔走了。说来也奇怪,丁敏君向来心思狭隘,最是记仇。可今日之事,她恨彭和尚、纪晓芙,甚至于恨重伤在旁的众人看到了她的丑态,却是半点儿也不恨卫璧——虽说卫璧给她留了几分余地,但真正原因怕是那拉风的出场和俊俏的脸捡的便宜了。 待丁敏君走后,卫璧回身看看倒了一地的人,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中坦然走到彭和尚身前,解开了他的穴道。 彭和尚撑着站起身来,拱手答谢道:“卫少侠高义,和尚敬佩不已。” 卫璧微微颔首,又从怀中拿出伤药,一一喂给身受重伤、躺在地下的五人,神情磊落地说道:“各位均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我实在难以眼看你们互结深仇,刀剑相对。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如何?” 昆仑派的两名道人、一名少林僧、两名海沙派的好手纷纷点头答应,都承了卫璧相助赠药之情。 彭和尚却是皱眉说道:“这些家伙都听到了那丁姓女子污蔑纪姑娘的话,岂能就此放过?若是他们到处乱说,岂不坏了纪姑娘的清誉?” 卫璧微微沉吟,那五人连忙各自立誓绝不泄露此事,誓言有多歹毒,神情就有多真挚。 见此状况卫璧便朝彭和尚说道:“既如此我便送阁下出林去吧,相信诸位正道侠义之辈绝不会食言的。” 那五人和彭和尚都知道卫璧是担心他走后彭和尚再对五人下杀手,心思各异。彭和尚毕竟是坦坦荡荡的好汉子,既然卫璧这样说了,他便也答应了。 两人身影全然消失无踪后,那五人才缓缓站起身来,各自对视几眼,神情莫名,终归是互相搀扶着出林去了。 这时卫璧才带着满脸疑惑的彭和尚现出身形,也不拖延,卫璧直接飞身上树将白龟寿带了下来,又解开了他的穴道。 彭和尚一惊,表情犹疑地变了几变,终于咬牙开口说道:“卫少侠……你这般所为,也是为了逼问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吗?” 白龟寿也是神情黯然,只默默地走上前查看彭和尚的伤势,叹息不语。 卫璧神情一正,敛容说道:“两位不必多想,卫某确实是偶然路过此地罢了,并无他想。再者说,江湖中人对金毛狮王下落如此在意,也无非是为了那屠龙宝刀罢了——”说着洒然一笑,在彭和尚和白龟寿两人惊疑不定的表情中继续开口说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句话在卫某人眼中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即使得了那宝刀,真能天下第一又如何?便能号令武林了吗?在我看来,只有像当年郭靖大侠那般为国为民,才是真正的武林至尊。众江湖热血豪侠纷纷听从郭大侠号令,抗元救民,又岂是因为什么屠龙宝刀?唯拳拳侠义之心耳!” 彭和尚和白龟寿皆是目瞪口呆,却又觉得胸腔内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全身的热血仿若沸腾了一般,霎时间如醍醐灌顶,什么宝刀屠龙,实是可笑之至——英雄豪杰,唯愿提刀但斩鞑子头,拼尽热血仍不休。 震撼半晌,彭和尚才激动地拱手说道:“卫少侠……和尚今日真是受教了!从今往后,少侠但有吩咐,和尚莫有不从!”白龟寿亦说:“卫少侠何等高义,白龟寿至死不忘!”直到此时,两人才真的对卫璧倾心折服了。 卫璧朗然一笑,双目炯然地说道:“卫某只盼终有一日,我等能协力齐心,一同光复汉家山河。” 彭和尚亦仰天大笑,目光坚定地说道:“唯乱世出英雄,和尚对卫少侠有信心,必有一日能建不世之功,我彭和尚鞍前马后任君驱使!” 白龟寿感慨说道:“能不拘正邪偏见,只以汉家天下为重,唯卫少侠一人而已。我白某人虚活了这么多年,今日才见识到了真正的‘侠’和‘义’,江湖中那么多妄称侠客之辈,俱是沽名钓誉的浅薄之徒!” 卫璧微微一笑,谦然说道:“两位谬赞了,卫璧但求无愧于心耳。”说着拱手作别道:“今日得与两位义士相逢,卫某幸甚。唯叹夜深无酒,只待他日再把酒言欢。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彭和尚和白龟寿同时拱手答道:“后会有期!” 是时月斜云厚,双方就此分别;然而种在心底的种子,终有一日会长成参天大树。 ———— 致青书吾弟:兄日前行至凤阳以东,见蒙元暴政之下,百姓无辜遭元兵屠戮,不禁愤而出手击杀鞑虏,竟巧遇明教常遇春并张无忌二人。因见其二人伤病在身,吾遂护送二人往蝶谷求医。向闻蝶谷医仙脾气甚异,故吾过门不入,只身暂离蝶谷。近年来江湖正道与明教纷争日益深重,实只为探得金毛狮王下落,谋求屠龙宝刀,当年张五侠亦为此事身故。为兄纵观此事始末,只觉为区区屠龙刀而使我汉家武林好手自相残杀实是可惜,君不见我神州百姓尚在水深火热之中乎?拘泥于正邪而罔顾民族大义,如此舍本逐末,智者所不取也。为兄祈盼弟亦深思此事,以汉家大义为重。见得弟信中提及一女周氏,兄甚忧之。切莫为一女而舍男儿心胸,弟当以功业为重,且不闻大丈夫又何患无妻乎?望弟以正立身,兄卫璧顿首。 宋青书的眼中映着艳艳的火光,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薄薄的信纸一点点地燃尽,最终化作飞灰消散于暗暗的夜幕之下。 卫璧……实在不简单……宋青书轻轻地叹了口气,既有浅浅的欣慰,又带着一丝凝重和防备——这卫璧选择介入剧情的时间点实在巧妙,纵是宋青书自己……也做不到更好了…… 常遇春和张无忌往蝴蝶谷的路上,一直都在加急赶路,若是卫璧在半途上去和他们来个偶遇,怎么也有些不大合适。从信中的只言片语中,宋青书就可以想到,卫璧定然采用了最经典的大侠出场方式——那就是救百姓于水火的时刻。 这样的出场直接就会给人留下既深刻又极其好的印象,也更能令人相信,这确实是“偶遇”。再加上,经年相交,宋青书完全摸透了卫璧爱现的性格,这人绝对是一身白衣飘飘拉风出场,巴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才是最最闪亮亮的那个主角。 然而卫璧虽然有些爱现,可他的心思,却是十分精明的。蝴蝶谷过门而不入,绝对是最好的选择。一来避免了胡青牛的为难,万一让常遇春和张无忌误会胡青牛是因为卫璧在场而不愿意救治两人的话,那卫璧岂不是比窦娥还冤枉了。胡青牛本来就会无故找茬,不救张无忌;而后常遇春提出以他一命换张无忌一命,也被拒绝——至此开启张无忌学习医术的契机和流程。那么卫璧只要暂时和他们两人别过,再在二人被胡青牛扫地出门的时候凛然出现,好好表现,不但能进一步令二人归心,说不定还能把“神医”这个附加身份从张无忌身上转移过来,一举两得。若再加上后续剧情的开启,简直就是一举数得了。 二来,当天晚上,蝴蝶谷旁的树林内会上演正邪大战外加峨眉师姐妹矛盾激化的大戏,原本若无卫璧的护送,常遇春和张无忌应该是刚刚好能躲在树丛内旁观整出大戏,为未来杨不悔的出现做铺垫的。然而此时张无忌已经错过了,卫璧不入蝴蝶谷,便可以趁机参与那出戏,坐收渔利了。 宋青书半眯着眼,脑海里不断推演着各种情况。他并不知晓卫璧是怎样做的,但最好的结果,莫过于既交好施恩于明教,又不得罪正道中人了。 不过……原著中追杀彭莹玉和白龟寿的人除了峨眉丁敏君和纪晓芙,其余人等最后都被彭和尚给灭了口。此时卫璧横插一脚,为保持正义形象,却是必然要放走那些人的……宋青书嘴角微翘,若是换做他,必然会让自己的人暗中除去这些漏网之鱼的,但就不知卫璧是否有把这些人放在心上了。 虽说那些人算不得什么大角色,但他们背后的帮派却不是简单货色。或许卫璧一番大义凛然的言语可以震住那些人,但却未必能震住那背后的帮派了。卫璧救了彭和尚,就是坏了他们寻屠龙刀的好事,一旦放那些人回去回禀师门长辈,这问题就有些复杂了。要知道积毁销骨,众口铄金——若那些老家伙们心中不忿,随便放出点儿卫璧和魔教勾连的风声来,对卫璧的名声和实力积累都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固然卫璧可以解释他是为了民族大义云云,但空口说白话,又关系到令人眼热的屠龙刀,江湖人就不一定吃这套了。再者说,那些个偷得一命的人在师门长辈的示意下,都不可能站出来为卫璧说些什么话的,峨眉两位就更不可能了。什么?你说彭和尚他们?他们要是站出来说上半句话,无疑就是坐实了传言,结果只会更糟糕。 当然,退一万步讲,也许那些老家伙也不想把事情弄太大,就此揭过了,表面上看,似乎是什么事也没有了——其实不然。卫璧的行为言语,都在他们心上放着了,无论他们是真的相信卫璧的一片大义凛然,还是怀疑卫璧另有所图,这事情都会被他们牢牢记住。将来若是依然出现六大派围攻光明顶的事,而卫璧偏偏又在那时站出来的话……前后一想,难保不会有老狐狸看出卫璧逐鹿天下的心思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脚跟还没站稳的时候就贸然露出野心,殊为不智…… 宋青书淡淡一笑,吹灭烛火,就此安寝了——卫璧要是真能一路顺风顺水,那不就没他宋青书什么事了吗? 第14章 两年 卫璧达成目标,志得意满地回到蝴蝶谷的入口时,便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俯身穿过花丛进谷去了。 此时黎明刚至,只有隐隐绰绰的花影在朝阳下交织。卫璧行至胡青牛的茅草屋之前,果然见得张无忌和常遇春两人一并倒卧在草地之上,显然是在这草地之上睡了一整晚。 然而这时已是深秋,夜露寒重,卫璧昨夜隐于树丛中,全因修炼了九阳神功,方能寒暑不侵,而此时的常遇春和张无忌二人却是连内力都使不出来的,又如何抵御寒气?这两人一个身受重伤,另一个更是原本就被寒毒侵入了五脏六腑,如此露天睡了一晚,对身体自是损伤极大。 卫璧虽是早有心理准备,乍见此情形,心底还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怒气来。事实上卫璧在一开始确实是存着利用和拉拢人心的意思在,但人非草木,而且卫璧这人最是护短,他已然把张无忌和常遇春当成了自己这派的人,将来说不得还要托付于大事,如今见他俩被如此对待,心里会不舒服那是肯定的。 就着这股怒气,卫璧直接上前拍醒二人,对着那两个仍旧有些迷迷蒙蒙的家伙愤然说道:“你们竟是在这地上睡了一夜?就浑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 张无忌此时只觉得全身如坠冰窟,冷得他牙关打颤,根本说不出话来。常遇春也有些精神不济,语气黯淡地说道:“是我没有照顾好无忌兄弟,有负张真人所托……胡师伯不愿意救治我等……” 卫璧双目一凛,寒声说道:“医者父母心,又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常遇春苦笑道:“我师伯的名号就叫做‘见死不救胡青牛’……” 卫璧眉梢一挑,刚要说话,那边厢张无忌已然“咚”地一声倒了下去,却是寒毒发作,再加上这一夜的寒气,来势比往常更为汹汹。常遇春顿时失色,连忙将张无忌抱在怀里,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来。 见张无忌双目紧闭,脸色青灰,卫璧也知情势不容乐观,立时盘腿坐下,将双掌抵在张无忌背上,一股暖暖的真气就从任、督、冲三脉汇向丹田。卫璧所习练的乃是寒毒的克星九阳神功,内力才一渡过去,张无忌脸上的青绿之色就退减不少,实是有效之极。 卫璧的九阳真气循经脉游走至张无忌的丹田,立时与其丹田内修炼了两年武当九阳功所得的氤氲紫气交相呼应起来,而后经腰脊第十四椎两旁的“辘轳关”,上行经背、肩、颈而至“玉枕关”,再向上越过头顶的“百会穴”,分五路上行,与全身气脉大会于“膻中穴”,再分主从两支,还合于丹田,入窍归元。如此循环一周,张无忌体内的寒毒已然散至四肢百骸之中,痛苦骤减。然而若要完全祛除寒毒,却是连卫璧也无法可助,只得由张无忌自行修习九阳神功以至阳丹田内力化解至阴寒毒了。 寒毒之痛散去,张无忌悠悠醒来,只觉得全身上下无处不暖,甚至比张三丰给他灌输内力时更为舒畅,心中隐隐惊奇,却不知这就是“对症下药”四个字的道理。 然而张无忌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卫璧便惊讶地出声说道:“无忌,我一直以为你是生了重病,可你这明明是受了阴寒内伤的症状啊。” 张无忌微微一怔,苦涩说道:“是的,我太师父说这门阴毒功夫名叫玄冥神掌……事实上两年前才与卫大哥分别不久,我便被人掳去,受了这掌了……时至今日,一直无法可愈。” 常遇春亦是第一次听闻这其中内情,诧异地喃喃道:“玄冥神掌?这是何等诡异的功夫,竟连张真人也无法可治吗?” 张无忌叹了口气说道:“太师父为了我耗尽心血,甚至去和少林低头,无忌怕是此生难以报答了。” 这时卫璧忽而说道:“无忌,你可有听过九阳神功?” 张无忌大惊,微微变了语调地说道:“卫大哥也知道九阳神功?太师父说唯有我自己练成九阳神功才能祛除寒毒,可惜我武当九阳功并不完整,因而太师父才上少林求助。” 卫璧忽而爽朗一笑,说道:“原来如此,无忌啊,你再也无须担忧了,我所练的内力就是九阳真经,正好可以传授于你用以祛除寒毒。” 张无忌又惊又喜,不禁问道:“真……真的吗?卫……卫大哥你真能传授我九阳真经?” 卫璧微笑说道:“正是。” 常遇春也十分惊讶,连连说道:“当真?那可真是太好了……”说着又不禁问道:“卫兄弟……那等神功,真的可以传给无忌兄弟?” 卫璧正色说道:“为救无忌一命,区区功法又算得了什么?” 两人大是感动,哽咽不已。 忽而张无忌神色焦急地说道:“那常大哥的伤势怎么办?他中了‘截心掌’,昨日胡医仙本是愿意救他的,可常大哥为了我和胡医仙闹翻……胡医仙说常大哥的伤‘过了七天,只能保命,武功从此不能保全。十四天后再无良医着手,那便伤发无救。’,这……这可如何是好?” 卫璧皱眉沉思,说道:“无忌的寒毒已然无碍,可否再求胡医仙治疗常大哥的伤势?” “哼,阁下神功盖世,区区小伤小病都难不倒阁下,这便带着这两人走吧!此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阴阳怪气的声音恻恻传来,一下子打破了这蝶谷内的和谐氛围,原来却是胡青牛站在门口,斜着眼看向院中三人。 卫璧早知胡青牛在门口听他们讲话,也不慌乱,只淡淡地说道:“蝶谷医仙医不了玄冥神掌,也不过是把伤者扫地出门罢了。” 胡青牛冷笑道:“你也用不着激我,你既可以救他,带他走便是,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卫璧淡淡地说道:“常遇春是明教中人,你却不救他,这又作何道理?” 胡青牛冷哼一声说道:“我爱救不救,你能怎样?” 卫璧轻笑一声,慢慢说道:“不能怎样……但是你明教不救他,我卫璧倒是要救上一救……从前我从不理会什么正邪之分,然而今日我却觉得,这正正邪邪,还真是颇有道理。” 胡青牛嘲讽地说道:“你救他?你有什么本事救他?你还真当内力是无所不能的了?” 张无忌忽而愤然插嘴说道:“我们学习医术自己救他!” 胡青牛一愣,复而哈哈大笑道:“等你们学好医术,他早成了一堆枯骨了!” 卫璧肃然说道:“那我们便在这里自学,只求胡先生医书一观,七日之内,尽人事,听天命。” 胡青牛冷笑着说道:“我为什么要把医书给你们看?” 张无忌双目炯炯地盯着胡青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可以与你协定,任你在我身上尝试玄冥神掌的医治方法。” 卫璧闻言一惊,说道:“无忌,你……” 张无忌却不看卫璧,只盯着胡青牛问道:“难道胡医仙不感兴趣?” 胡青牛一窒,脸色青青白白,既气恼,又说不出个“不”字来——他毕生潜心医术,任何疑难绝症,都是手到病除,这才博得了“医仙”两字的外号,“医”而称到“仙”,可见其神乎其技。但“玄冥神掌”所发寒毒,他一生之中从未遇到过,而张无忌中此剧毒后居然数年不死而缠入五脏六腑,更是匪夷所思。昨日碰巧摸上张无忌的脉象时,便已陡生兴趣,然而他本已决心不替张无忌治伤,却又碰上了这等毕生难逢的怪症,就有如酒徒见佳酿、老饕闻肉香,怎肯舍却?昨夜他就已为此事辗转难寐,今早他本是存着“先把他治好,然后再将他弄死”的心思——可卫璧横插一脚,弄到如今这种不上不下的地步,着实令人生恼。 然而胡青牛也够光棍,送上门的小白鼠为什么不要?只听他冷笑一声,对张无忌说道:“好啊,我这里的医书随你们观看,爱看多久看多久,但是你这小子也得任我施法医治寒毒,除非我哪日厌倦了,否则不许你离开,更不许随便学什么内功祛除寒毒,你可能做到?” 张无忌刚要答应,卫璧骤而说道:“常大哥的伤势不过是七天之限,成败在此一举——可倘若你根本无法医治玄冥神掌,难道却要无忌在此虚耗一生吗?” 胡青牛反问道:“那你待如何?” 卫璧皱眉看看无忌,见他目光坚定,终于说道:“不若我等就此以两年为限,无论常大哥结果如何,我们在你这里看两年医书,也让你医治无忌两年。两年后我们便各走各路,谁也不干涉谁。” 胡青牛冷哼一声,还未说话,卫璧又说道:“但你也得保证无忌的性命,要是他在这两年内情况有变,我即时传他内功,便也不算违约。” 胡青牛拍板说道:“就这样定了,哼,我胡青牛不让他死,阎王也奈何不得!两年内我们各做各事,你们没事也别来惹我!” 卫璧微微眯眼,郑重说道:“一言为定。” 第15章 再会 和胡青牛达成协议的当天,卫璧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在谷中伐木砍竹去枝叶,然后在胡青牛的茅草屋院落旁搭了间简陋却也颇为舒适的竹屋。 张无忌当场就被胡青牛直接拉走了,卫璧让忧心焦急不已的常遇春进屋内休息,准备好吃食,便去隔壁旁观古代真人版中医学临床试验。 胡青牛虽然医术高超,可是要将张无忌体内散入五脏六腑的阴毒驱出,当真是谈何容易。胡青牛昨夜便思索了整晚,此时取出十二片细小铜片,运内力在张无忌丹田下“中极穴”、颈下“天突穴”、肩头“肩井穴”等十二处穴道上插下。这十二条铜片一插下,张无忌身上的十二经常脉和奇经八脉便即隔断。五脏六腑加心包,是为十二经常脉。任、督、冲、带、阴维、阳维、阴跷、阳跷,这八脉不属正经阴阳,无表里配合,别道奇行,是为奇经八脉。张无忌身上常脉和奇经隔绝之后,五脏六腑中所中的阴毒便相互不能为用。而后胡青牛以陈艾灸他肩头“云门”、“中府”两穴,再灸他自手臂至大拇指的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大渊、鱼际、少商各穴、这十一处穴道,属于“手太阴肺经”,可稍减他深藏肺中的阴毒。 这以热攻寒,张无忌所受的苦楚,比之阴毒发作时又是另一番滋味。灸完手太阴肺经后,再灸足阳明胃经、手厥阴心包经……胡青牛下手时毫不理会张无忌是否疼痛,用陈艾将他烧灸得处处焦黑。 张无忌原就不肯有丝毫示弱,又见卫璧在一旁面露忧色,竟是谈笑自若,讲论起穴道经脉的理论来。他虽不明医理,但义父谢逊曾传过他点穴、解穴、以及转移穴道之术,各处穴位他倒是知之甚详。然而和胡青牛相较,张无忌对穴道的见识自是肤浅之极,但所言既涉及医理,正是投合胡青牛所好。胡青牛本来不想理会张无忌,然而卫璧更狠,径自走到书房搬来《带脉论》、《针灸大成》、《十四经发挥》、《子午针灸经》等医书,全堆在地上,又盘腿坐下,一一看了起来,还边看边和张无忌讨论。 这部《子午针灸经》实是胡青牛心血之所寄,他长年荒谷隐居,终究寂寞,此时见这两人乐于读他著作,还讨论热烈,隐隐有些得意,对卫璧和张无忌二人也没有之前那样厌恶了,反倒难以扼制自己去指出他两人理解上的错漏之处。这三人就这般相处,竟是神奇地十分相宜。 这般眨眼便是七日之期,卫璧囫囵翻遍医书,总算隐约有了些头绪,便和无忌一同医治常遇春。两人手忙脚乱一番折腾,竟是让常遇春呕出几大口黑血来。张无忌又去开了张方子,卫璧一看,连忙将那些极重的药去掉几味,又将其余分量减少,这才抓药煎药,而后给常遇春灌了下去。常遇春服药后呕了一夜血,至凌晨,常遇春呕血渐少,血色也自黑变紫,自紫变红,竟是脸色红润,精神健旺。 当下张无忌又开了一张调理补养的方子,甚么人参、鹿茸、首乌、茯苓,诸般大补的药物都开在上面,胡青牛家中所藏药材,无一而非珍品,药力特别浑厚。如此调补了十来日,常遇春竟是神采奕奕,武功尽复旧观。 常遇春心下感慨,对卫璧和张无忌道:“两位兄弟,我身上伤势已然痊愈,你们为我费了这许多心思,我必然铭记在心。然我还需立时归教,咱们也只好就此别过了。”这一个多月之中,三人也算是共当患难了,心下自然不舍,但大丈夫坦荡磊落,却也只得拱手拜别。 常遇春走后,卫璧继续并张无忌留在蝶谷学习医术,同时定期与宋青书鸿雁传书,生活平淡,常有恍然若梦之感。 然而这一日,在看信的卫璧却忽而站了起来,神情讶异——只隐隐见得信上有言:弟近日启程往蝶谷而去…… ———— 此时周芷若已然在武当山上住了一年有余,张三丰终于与峨眉派沟通好了,要将周芷若送去峨眉拜灭绝师太为师。 周芷若其实还是愿意的。虽说武当上下对她都颇为友善,但武当毕竟没有女弟子,功夫也不怎么适合女子习练,周芷若的处境实在有些不上不下,实在尴尬。 而更重要的是,这年余来,周芷若实在是被宋青书纠缠得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武当上下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宋青书对周芷若的热情程度。三代弟子们有的在暗地里开玩笑,有的乐见其成,有的暗暗嫉妒,有的撇嘴不屑,但是这些都影响不到宋青书。就算是宋远桥颇为严厉的训斥,让宋青书不要“沉迷于女色”,也没有浇熄宋青书对周芷若的热情。 但所幸宋青书并没有“因女色而荒废”,反倒是更为努力地习武读书了,只在休息时间才去实施“缠”字诀,宋远桥权衡了一下利弊,便也放开了手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周芷若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还能促使宋青书更为发奋,也就不必管得太严了,毕竟他们是江湖人士,不是什么古板酸腐。更重要的是,周芷若即将成为峨眉弟子,将来若真能和宋青书成为一对,对武当和峨眉都是好的,正好可以修复两派关系。 事实上武当和峨眉的关系出了不少问题,一来屠龙刀一事闹得大家都不怎么愉快;二来灭绝师太的性格本就太过刚硬不善,对张三丰也没什么好脸色;三来殷梨亭和纪晓芙的事纠缠不清,那纪晓芙连年推脱不愿嫁入武当,这令武当上下都十分不快——若非殷梨亭很爱纪晓芙,多番容忍妥协,这门亲事怕是早就黄了。 武当喧杂将周芷若这个资质很好的女孩子送去峨眉,其实本就存了交好的意思在。若是这女孩子以后再成为武当的媳妇,那就更好了。 终于在那一日春花烂漫时,周芷若踏上了她的峨眉之路。宋青书依依不舍地凝视着那抹倩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神情无比失落。殷梨亭重重地在宋青书肩上拍了拍,带着些同病相怜的意味,很是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宋青书垂首接受了大家的好意,拖着落寞的步伐回房里去独自面对相思病了。 一点相思,两处闲愁。宋青书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毫无惋惜,全是放松之色——他和周芷若,根本就是半点儿相思没有,两人都巴不得永远不再见了,谁都没有那个工夫去愁风愁雨愁断肠。 宋青书揉了揉额角,颇有些无奈——大概是他的演技太好了,全武当上下就没有一人不相信他对周芷若深深的痴恋,就连周芷若也不得不面带嫌弃地承认,宋青书大概真是对她痴心一片了。 但是宋青书好不容易缓了口气,不用再把每天除了忙碌武当的事和提升自身能力之外的时间都花在纠缠芷若妹妹上了,他更不想继续接受武当上下对他的“拳拳关爱”和“无穷无尽的安慰”。 于是宋青书决定,他要下山。一来他需要依照原著打响他“玉面孟尝”的名号,二来,他必须去找卫璧了。 卫璧想收张无忌做小弟,无论如何,宋青书决不能放任不理。当然,本来张无忌就很难成为谁的小弟,因为他的气运太大了,谁也压不住。再者说,以张无忌的性格,他会愿意和你做朋友,做兄弟,却是绝不会愿意做谁的小弟的。更重要的是,就算张无忌真的突变了,愿意做卫璧的小弟,宋青书也必须要竭力破坏——因为宋青书的计划就是这辈子跟紧卫璧做小弟了,要是冒出来个哪方面都能压制他宋青书的张无忌做同僚,那他就不用混了。 事实上,如果张无忌和宋青书是一文一武或是各有侧重也就算了,但问题是,宋青书所拥有的一切都能被张无忌所压制,这点光看原著宋青书的下场就十分明白了——简而言之,两人气场不和,完全没有合作的可能。尤其是,如果宋青书竭力去和张无忌好好相处,卫璧第一个就要怀疑。所以,宋青书只有也只能和张无忌作对了。 宋青书准备好一切,便去与张三丰和宋远桥报备出行了。此去蝴蝶谷,是宋青书第一次自主改变剧情,但是一切都有理有据,合乎逻辑而无隐患,自然是不去白不去了。 宋青书已经十七岁有余了,这个年纪出门行走江湖历练是很正常的事,就算是原著里的宋青书也必然出门了,不然他“玉面孟尝”的称号是怎么来的呢?由于卫璧的出现,所以宋青书专门往蝴蝶谷一行,理由充分,怎么也怀疑不到他身上来。 宋青书早就把他和卫璧相交之事告知了师门长辈,那鸽子整天在武当山飞来飞去,人人都看得见,这事本来也就没可能瞒着。况且卫璧名声不错,和武林新一代俊杰相交,武当只会乐见其成,更没必要瞒着。 宋青书又对张三丰说,胡青牛毕竟是明教中人,性情诡异莫测,他担心无忌师弟,因而想往蝴蝶谷去探探情况,张三丰自然欣慰应允。 是而,宋青书去蝴蝶谷的理由,在张三丰和宋远桥他们看来,主要就是为了查看无忌的身体状况,关心照顾师弟,顺带着探望一下好友卫璧。 事实上张三丰本来对正邪也没有多大偏见的,这点和卫璧主张的理论相符。然而张翠山的死却令张三丰无法不对魔教生出恶感来,毕竟人非圣贤,若非张翠山娶了殷素素,又和金毛狮王拜了把子,也不至于自刎与天下人前——就算是张三丰,也无法完全释怀此事。 宋青书一向循规蹈矩,只是偶尔表明自己对明教的“不赞同”态度,这只是正派弟子应有的态度,半点儿错处也找不出。但就在他这样长期的潜移默化下,武当上下对明教也没多大好感;如此大环境中,张三丰也很自然地把他曾经的正邪一家的想法给抛诸脑后了。 宋青书自然是故意的,要是真如了卫璧的愿,让武当与明教缓和了关系,等到六大派围攻光明顶的时候武当要么不参加,甚至于站在他卫璧那边——那到时候宋青书不就没事干了——未雨绸缪,如是而已。 ———— 转眼又过几月,春去夏至,草长莺飞且过,郁郁葱葱天下换装。 那日正当盛夏清晨,艳阳斜挂,明而不炙,蝴蝶谷内百花竞放,万蝶齐飞。 卫璧方才起身,走出竹屋,就见到花丛旁的那个丰神俊朗的青年,穿着一身墨玉绿衣,亭立如竹,嘴角噙着一抹温文淡笑,蓦然转过身来,悠悠地说道:“卫大哥,好久不见。” 卫璧心中忽而就是一动。 江湖催人老,相逢一笑中。 卷二 心悦君兮君可知 第16章 情动 宋青书便在蝶谷住了下来。 那竹屋里本来就有三个人的空间,常遇春走了,宋青书来了,不多不少刚刚好。 但是卫璧觉得,这个气氛真是奇怪极了,直让人有种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的感觉。 当时卫璧和常遇春、张无忌同住竹屋的时候,颇有种兄弟之间惺惺相惜,患难与共的感觉在,卫璧也十分喜欢这种具有江湖气息的洒脱豪迈之感。 然而宋青书来了之后……卫璧真的必须说,宋青书和张无忌绝对是天生的气场不合,当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时,这种怪异感就更明显了。 宋青书对张无忌十分客气,但十分客气也就表示,没有深交的意愿和念头。譬如说宋青书第一眼看到张无忌的时候,就只是挂着客气疏离的微笑,淡淡地点头招呼道:“张师弟。”张无忌明显有些局促尴尬,也回了一声“宋师兄”,然后就……冷场了。 卫璧也尝试过调和两人的关系,但是他们三人在一块儿的时候面子上都过得去,但宋青书和张无忌私下里几乎都已形同陌路了,卫璧虽觉无奈,却也认为是理所当然——要是宋青书会和张无忌哥俩好,那才奇了怪了。 卫璧与宋青书长期书信相交,自是知道宋青书认为张无忌连累武当甚多,心中原就对他不喜;而张无忌聪明敏锐又自有傲骨,自然感受得到宋青书对他的不善,也不可能巴巴地赶上去示好。长此以往,两人的关系是越发的冷淡了。 其实在卫璧心里,终究还是宋青书分量比较重。这么多年来,宋青书和卫璧的关系似朋友,似兄弟,还似知己。通信多年,宋青书给卫璧的感觉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性格缺陷,却也有不少可取之处。更重要的是,有因才有果,原著里的宋青书之所以会落到那个地步,其实是多种外力共同作用的结果。此时卫璧既然旁观了宋青书的成长道路,又在心底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自然会给宋青书的“长歪了”找出颇多理由来,而宋青书原本的错处就会在不经意之间被放到一边儿去了,这种潜意识里的偏心,恐怕连卫璧自己也察觉不到。 而张无忌在卫璧的感官中,总是一个小说里虚拟的人物。只因为“张无忌”这三个字,即使他就站在卫璧面前,卫璧也觉得,他们的距离还是很远。人的心思很复杂,纵然卫璧有信心,在他的介入下,是能够取代张无忌的“世界中心”的地位的。但在面对张无忌的时候,卫璧还是会有种“气短”的感觉,也许是嫉妒,也许是心虚,更或许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卫璧始终也难以摆脱一种感觉,那就是他现在所得的以及将来会得到的一切,原本都是张无忌的——这就足以令他觉得很不顺气了。 然而那唯一的例外,就是宋青书。宋青书和卫璧成了好友这件事,本就是计划之外的,和张无忌的传奇更是没有半分关系——这种真实感,就足以让卫璧觉得舒爽很多了。 更重要的是,卫璧觉得,连他都有点嫉妒张无忌的好运了,更何况是原本的宋青书,这完全可以理解嘛……却没发觉他自己的心是越发的偏了。 宋青书当然不可能会知道卫璧神奇的心理变化,但他也感觉得出,他在卫璧心里的分量应该高于张无忌。于是他决定进一步加码,顺便把张无忌给排除出他和卫璧的“圈子”。宋青书自有他的目的在,但卫璧不知道啊……于是每当卫璧和颜悦色地和无忌进行友好的交流时,一回头总能看到青书略带控诉的委屈眼神……令卫璧心下一紧。 而更有甚者,当宋青书听到张无忌叫卫璧“卫大哥”之后,便硬是要有所区分,从那以后他就只喊“大哥”两个字了。 卫璧真的很想以兄长的身份认为,大概青书只是到了叛逆期,所以独占欲比较强;又或者是宋青书不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张无忌吸引,总想着争上一争——但是卫璧又觉得青书看他的眼神实在是很像怨妇吃醋的感觉,而他却对这种幽怨眼神非但不反感,反而觉得很受用。 更让卫璧无数次唾弃他自己的是,他似乎根本就对青书的那种表情毫无抵抗力,每每看到后都会不自主地把张无忌扔去一边儿,然后和青书共度“二人时光”……卫璧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情感要破茧而出,令他有些惊惧又有些彷徨还有些不可置信和隐隐期盼。 反复思量了好几日后,卫璧终于不得不承认,就在青书刚到蝴蝶谷的那个清晨,对着他回眸一笑眼波流转后,他对青书的感情就已经慢慢变质了。 或许是被那朝阳晃花了眼,或许是被那花丛迷乱了意,也许是那翩飞蝴蝶太妖娆,也许是那如竹青年太俊俏,又或者是因为恰好在清晨那个特殊的时间——更或者是这么多年感情的积淀,量变引起质变。总而言之,卫璧就是对宋青书动了心。 卫璧毫无形象地抱着脑袋坐在蝴蝶谷内一个人迹罕至的杂草丛中的大石块上,心里七上八下又乱七八糟。 卫璧无可奈何地想,原来如此。原来他自己根本就是那什么……弯的!难怪就是对着雪岭双姝那样的美人,也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心里提不起兴致来。两世为人才弄明白这么一回事,卫璧真是想苦笑,却又觉庆幸。上辈子没有找到倾心相爱的伴侣,总归是遗憾万分。而这一世,反正是赚来的,若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便也算了却一桩遗憾了。 卫璧想明白了这件事,那便是把心底的那点儿别扭和犹疑都给抛掉了。反正这世一过,他大概就连灵魂都不属于他自己了,那么肆意一生又何妨?再说了,这里本来就是个小说里的世界,就算他要当个断袖无后的皇帝又怎样?他一死,怕是连这个世界都不复存在或是回档重来了,那什么世间舆论和后世评价,根本就无需理会。 卫璧再度回复到了踌躇满志的状态——哼,这世上,想要什么,弄到手就是了——天下如此,爱人……也是如此! 卫璧自信地想着,宋青书对他肯定也是不同的,要不怎么看他对无忌多关注一点儿,就吃醋了呢……这厮全然把芷若妹妹的存在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大哥……”由远至近的声音霎时间把卫璧从白日做美梦的状态里拉回了神智,卫璧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那个慢慢走近的青色身影,狠狠地呼吸了几下,才把心底的那份悸动给压了下去,神色恢复到正常状态,眉目间又是一副浩然正色。 “青书,”卫璧一如平常地招呼道,“有什么事吗?” “大哥,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宋青书的眼里带着几分淡淡的疑惑。 “也没什么……”卫璧弯了弯嘴角,凝视着眼前之人,忽而若有感慨地说道:“我之前有些事情没想清楚,现在想明白了,也就好了。” 宋青书刹那间在脑海里闪过各种推断猜测,面上却半分不显,只目露关心地说道:“大哥要是有什么心事,大可和我说说,不需一人背负……我看大哥这几天神色有异,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卫璧淡淡一笑,朗声说道:“青书不必担心,若真有什么事,大哥必不会瞒你。” 宋青书微微颔首说道:“如此便好,大哥只须记得,无论何时,青书总站在你这边。” 卫璧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眨了眨眼,语气郑重地说道:“我必铭记一生。” 宋青书似是没有察觉这话中的深意,只是十分自然地点头说道:“大哥,咱们这便回去吧,你今日还要看医书吗?” 卫璧已然在蝴蝶谷中看了近两年的医书,更和张无忌、胡青牛互相讨论,实是收获良多。宋青书来此住了几个月,有时也翻翻医书,却觉得晦涩难懂,便放下了手去。白日里卫璧学习医术,宋青书便出谷去四周城镇里游逛,或是行侠仗义,与江湖人士结交;或是在书铺里翻看兵法韬略,而后上酒楼里买好酒菜再回蝴蝶谷,却也颇自得其乐。 其实这几日里卫璧心思混乱,医书也看不进多少;此时固然放开了心思,可他却更想和宋青书待在一起,便说道:“医书倒是不必看了,不若我与青书一同出谷逛上几日再回来?” “如此甚好……”宋青书欣喜说道,却又微微皱眉,有些言语未尽之意。 卫璧关切问道:“怎么?有什么烦心事?” 宋青书蹙眉说道:“这几日我出谷去,倒觉得附近有些不太平,似有不少武林中人受了颇为怪异的伤势……” 卫璧心下一动,瞬时想起一桩事来——算算时间,心下了然,原来两年时间转瞬即过,剧情又要开始了…… 卫璧心下早有计划,便故作惊疑地说道:“江湖上陡生风波,必有内情,我们得好好查探一番……不若我与胡医仙和无忌打个招呼,待我俩在外查探清楚再回返蝶谷。” 宋青书听卫璧这样说,便也猜到他的目的,心思回转,不动声色地点头说道:“好,大哥便去和他们说一声,我在谷口等你。” 卫璧也不拖延,交代张无忌一句“归期不定”,就与宋青书一起出谷去了。 第17章 金花 卫璧和宋青书两人出了谷,便到附近的城镇上去了。两人出谷的理由明明是调查突发事件,可是两个人都好像把这件事完全地抛诸脑后了——他们根本就是在毫无意义地闲逛。 宋青书有些疑惑,又有些警惕。卫璧这人心智也不低,就算是要拖延时间不去影响张无忌走剧情,也该找些合适的理由吧——这般拉着宋青书今天逛市集,明天看庙会,后天还去青楼里看看花魁跳舞喝喝小酒——他干脆直接说“我们等剧情结束再回蝴蝶谷”算了。 宋青书暗暗思量,难道卫璧是在试探他?哪里露了破绽吗?然后他又反省自身,难道是藏拙太过,导致在卫璧的心里他宋青书实在是太草包了,连掩饰都没必要? 宋青书每天都有无数念头在脑海里转了又转,但他却笑得越发纯良了。卫璧的心情却是颇为舒畅,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舒畅的……而且,看青书笑得这么开心,想来也是十分舒畅的……果然古人诚不欺我,恋爱中的人智商会下降。 不过总的来讲,二人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宋青书深谙语言艺术,而卫璧在心上人身边根本是心生荡漾,不知不觉就被套走不少消息……对于这个结果青书很满意,无知无觉的卫璧也很满意……不过总算卫璧还保留着几分精明,没有把他心底的那些小心思也暴露了,不然青书可能会当场就把他给煮了。 ———— 宋青书和卫璧那边是气氛和谐的哥俩好状态,蝴蝶谷这边却是风波渐起了。 先是张无忌忽而一觉睡至午后才醒,正在乍惊乍疑之时,却又发现胡青牛闭门不出,声称自己得了天花。 张无忌觉得这一日里实在是奇怪得很,心下颇不宁静之时,忽听得隐隐蹄声,自谷外直响进来,不多时已到了茅舍之外,有一人朗声说道:“武林同道,求见医仙胡先生,求他老人家治病。” 张无忌走出竹屋,只见院子里站着一名面目黝黑的汉子,手中牵着三匹马,两匹马上各伏着一人,衣上血迹模糊,显见身受重伤。那汉子头上绑着一块白布,布上也是染满鲜血,一只右手用绷带吊在脖子中,看来受伤也是不轻。张无忌说道:“各位来得真是不巧,胡先生自己身上有病,卧床不起,无法为各位效劳,还是另请高明罢!” 那汉子道:“我们奔驰数百里,命在旦夕,全仗医仙救命。”张无忌道:“胡先生身染天花,病势甚恶,此是实情,决不敢相欺。” 那汉子道:“我三人此番身受重伤,若不得蝶谷医仙施救,那是必死无疑的了。相烦小兄弟禀报一声,且听胡先生如何吩咐。”张无忌道:“既是如此,请问尊姓大名。” 那汉子道:“我三人贱名不足道,便请说是华山派鲜于掌门的弟子。”说到这里,身子摇摇欲坠,已是支持不住,猛地里嘴一张,喷出一大口鲜血。张无忌一凛,忆起这两年中胡青牛曾隐晦提过华山剑派鲜于通是他的大仇人,此番不知他对此要如何处置了。 胡青牛自然不作理会,张无忌告知那汉子后,那人皱起眉头,正待继续求恳,伏在马背上的一个瘦小汉子忽地抬起头来,伸手弹出,只见金光闪动,拍的一响,一件小小暗器击在草堂正中桌上。 那瘦汉子说道:“你拿这朵金花去给‘见死不救’看,说我三人都是给金花的主儿打伤的。那人眼下便来寻他的晦气,‘见死不救’若是治好了我们的伤,我们三人便留在这里,助他御敌。我三人武功便算不济,也总是多三个帮手。” 张无忌走近桌边,只见那暗器是一朵黄金铸成的梅花,和真梅花一般大小,白金丝作的花蕊,打造得十分精巧。他伸手去拿,不料那瘦子这一弹手劲甚强,金花嵌入桌面,竟然取不出来,只得拿过一把药镊,挑了几下,方才取出,心想:“这人的武功不弱,但在这金花的主儿手下却伤得这般厉害,而那人要来寻仇,还得胡医仙自己定夺。”于是手托金花,走到胡青牛房外,转述了那瘦小汉子的话,又把金花递进门帘内。 不多时,只听“啵”的一声,那朵金花穿破门帘,被飞掷出来,“铛”的一响,掉在地下,伴随着胡青牛冷漠的声音“他们三人的死活,跟我姓胡的绝不相干。” 张无忌拾起金花,正要说话,又听得门外蹄声答答,车声辚辚。他走到门外,只见一辆马车转眼间来到门外,车座上走下一个淡黄面皮的青年汉子,从车中抱出一个秃头老者,问道:“蝶谷医仙胡先生在家么?崆峒门下圣手伽蓝简捷远道求医……”第三句话没说出口,身子晃了几下,连着手中的秃头老者,一齐摔倒在地。说也凑巧,拉车的两匹健马也乏得脱了力,口吐白沫,同时跪倒。瞧了二人这般神情,不问可知是远道急驰而来,途中毫没休息,以致累得如此狼狈。 张无忌听到“崆峒门下”四字,心想在武当山上逼死父母的诸人之中,也有崆峒派的长老在内。这秃头老者当日虽然没曾来到武当,但料想也非好人,正想回绝,忽见山道上影影绰绰,又有四五人走来,有的一跛一拐,有的互相携扶,都是身上有伤。 张无忌皱起眉头,不等这干人走近,便朗声说道:“胡先生染上天花,自身难保,不能为各位治伤。请大家及早另寻名医,以免耽误了伤势。” 待得那干人等走近,看清楚共有五人,个个脸如白纸,竟无半点血色,身上却没有伤痕血迹,看来都是受了内伤。为首一人又高又胖,向秃头老者简捷和投掷金花的瘦小汉子点了点头,三人相对苦笑,原来三批人都是相识的。张无忌好奇心起,问道:“你们都是被那金花的主人所伤么?”那胖子道:“不错。”那最先到达、口喷鲜血的汉子问道:“小兄弟贵姓?跟胡先生怎生称呼?”张无忌道:“我是胡先生的病人,知道胡先生说过不治,那是决计不治的,你们便是赖在这里也没用。”说话间,先后又有四个人到来,有的乘车,有的骑马,一齐求恳要见胡青牛。 张无忌心里惊疑,却也不再多言。眼见天色将晚,那十四人有的善言求恳,有的一声不响,但都是磨着不走,十四个人挤满了一间草堂。张无忌也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翻开医书,点了油灯阅读,心想:“这些人说不得都参与了逼死我爹娘,我既学了胡先生的医术,也得学一学他‘见死不救’的功夫。” 夜阑人静,茅舍中除了张无忌翻读书页、伤者粗重的喘气之外,再无别的声息。突然之间,屋外山路上传来了两个人轻轻的脚步声音,足步缓慢,走向茅舍而来。过了片刻,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说道:“娘,屋里有灯火,这就到了。”从声音听来,女孩年纪甚幼。一个女子声音道:“孩子,你累不累?”那女孩道:“我不累,娘,医生给你治病,你就不痛了。”那女子道:“嗯,就不知医生肯不肯给我治。”张无忌心中一震,想道:“这女子的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 张无忌有所猜测,便几步跨到门口,抬眼一看,喊道:“纪姑姑,是你么?你也受了伤么?”月光之下,只见一个青衫女子携着一个小女孩,正是峨嵋女侠纪晓芙。 纪晓芙在武当山上见到张无忌时,他还未满十岁,这时相隔将近五年,张无忌已自孩童成为少年,黑夜中突然相逢,根本认得出来。张无忌见状说道:“纪姑姑,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张无忌啊,在武当山上,我爹娘去世那天,曾见过你一面。” 纪晓芙惊呼一声,万料不到竟会在此处见到他,想起自己以未嫁之身,却携了一个女儿,张无忌是自己未婚夫殷梨亭的师侄,虽然年少,终究难以交代,不由得又羞又窘,胀得满脸通红。她受伤本是不轻,一惊之下,身子摇晃,便要摔倒。她小女儿只八九岁年纪,见母亲快要摔跤,忙双手拉住她手臂,可是却人小力微,眼见两人都要摔倒,张无忌连忙扶住纪晓芙肩头,说道:“纪姑姑,请进去休息一会。”说着便扶着她走进草堂。灯火下只见她左肩和左臂都受了极厉害的刀剑之伤,包扎的布片上还在不断渗出鲜血,又听她轻声咳嗽不停,无法自止。 张无忌此时的医术已很是不错,当即取出金针,一转眼间便分别刺入了纪晓芙的穴道,她这七处要穴全属于手太阴肺经,金针一到,胸口闭塞之苦立时大减。纪晓芙又惊又喜,说道:“好孩子,想不到你在这里,又学会了这样好的本领。”张无忌但笑不语。 其实张无忌对于纪晓芙带着女儿一事也是心下生疑,但他心思纯净,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便也没别的心思。此时但见纪晓芙的女儿站在母亲身旁,眉目如画,黑漆般大眼珠骨碌碌地转动,又俯身在母亲耳边,低声道:“娘,这个小孩便是医生吗?你痛得好些了么?”实在是可爱极了,不禁多看了两眼。 纪晓芙听女孩儿叫自己为“娘”,又是脸上一红,事已至此,也无法隐瞒,脸上神色甚是尴尬,低声说道:“这位是张家哥哥,他爹爹是娘的朋友。”而后又向张无忌低声道:“她……她叫‘不悔’。”顿了顿,又道:“姓杨,叫杨不悔!” 张无忌笑道:“好啊,小妹妹,你的名字倒跟我有些相像,我叫张无忌,你叫杨不悔。” 张无忌绝不会想到,他和杨不悔岂止是名字相似……不过几日内,杨不悔怕是也要在小小年纪就尝到丧母之痛了…… 无忌丧亲,不悔失母,岂非天命? 第18章 情仇 宋青书跟在卫璧身边,倒是了解了不少卫璧的势力。而对于卫璧这种“大方”的行为……向来运筹帷幄的青书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厮难道就这样把他宋青书当成了自己人?实在难以理解……不过虽说宋青书心下生疑,却也在暗暗评估卫璧的潜力。 事实上卫璧这些年还是做了不少事的。 卫璧没有选择开什么酒楼青楼的捞钱,其实那样也不现实。固定产业难免要和大元朝廷的势力和各方本地势力有纠葛,而此时的朝廷已然腐朽难救了,各地势力纷纷杂杂,卫璧如今只是略有薄名,实在无谓牵扯进去,倒不如等剧情开始后再做打算。 不过卫璧之前到处行侠仗义的时候,倒是收了不少有用的人才。不得不说卫璧的口才很好,救人一命后再大义凛然地演讲几次,这些心怀汉家天下的江湖草莽就被感动得涕泗横流甘愿效命了。 更重要的是,卫璧选择的基业起点在于各处山寨匪窝。他打着行侠仗义的名号,事实上却把不少山寨都收归名下了。而后又令这些山匪劫掠元蒙大家和富豪,储存战备物资和钱粮,这样做一方面施恩交好于穷苦百姓,收拢人心并为扩军的后备力量做准备;二来又把那些大户的田产分给无地的百姓们耕种,慢慢形成战略基地。 与此同时,南方的各路水寨也被卫璧收服不少,想来他也是想走朱元璋的路,先以水军为主一统南方,再起兵北伐。 宋青书觉得卫璧算得上是颇有谋略,但如今他根基不稳,手下的人也算不上很忠心。当然宋青书猜到卫璧应该有几个秘密基地在收拢孤儿训练自己的人手,但至今最多不过六年时间,成效还未展现出来。未来得到明教教主一位对卫璧的大业至关重要,而在此之前,卫璧还需好好保存和发展自身实力才是。 对于张无忌最后弃明教而去这个结果,宋青书觉得那固然有他性格上的缺陷以及被朱元璋所骗的缘故,但更重要的是,张无忌根本没有属于他自己的势力。那时的张无忌就像是一个空降的教主,若非他在光明顶力挫六大派挽救了明教总舵声望颇高,明教在外个分舵和起义军恐怕都不会承认他这个教主。 但是很显然,即使张无忌成了明教教主,他也无法控制明教麾下各地的起义军,尤其是野心勃勃的起义军首领诸如朱元璋一类人。卫璧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相信如果他能在几年后一举成为明教教主,各地起义军的首领大概都会以各种原因暴毙,然后起义军势力被新教主培养的忠心人手所接掌,至此开始反元兴汉的战争。 宋青书暗暗思量,过两年张士诚也会爆发起义,到时候不如以祸水东引之法转移下元军的视线,不然卫璧的那些个小山小寨还不够人灭的呢,闷声发大财才是现下最该做的事。 “青书,据说今晚醉红楼有清倌初唱,不如咱们一起去瞧瞧?”看着卫璧一脸荡漾的表情,宋青书真的是忍了又忍才没有一拳揍上去……他刚刚怎么会觉得这家伙颇有谋略颇具王者之风的呢……这分明是个花心萝卜大种马啊! 宋青书淡笑着说道:“好啊,大哥有兴趣,小弟自然奉陪。”表情是一派纯良,青书心里却在暗暗唾弃——这几天他们几乎把这附近城镇里的青楼楚馆都给逛了个遍——哼,果然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的远大目标里除了天下还必须有后宫这项…… 宋青书在心底掰手指数着最后可能被卫璧收入后宫的人选……朱九真、武青婴、周芷若、小昭、杨不悔……大概连赵敏也很难躲过,还有古墓里的那位黄衫杨姐姐……看来悲剧的张无忌大概连汤渣子都不剩了。 殊不知卫璧心里想的是,他家青书对那个什么周芷若一心一意死心塌地的,真是太讨厌了,不如带他四周看看美女,开阔眼界,说不定等他哪天过尽千帆看腻美人之后……咳,就那啥,一不小心弯了不是…… 于是就这样,思考重点完全不在同一层面上的两人继续勾肩搭背地逛青楼去了。 ———— 另一边厢,蝴蝶谷中张无忌为纪晓芙稳定了伤势,杨不悔灵活的大眼睛转了几转,突然走上前去,抱住张无忌,在他面颊上吻了一下。她自幼除了母亲之外,从来不见外人,这次母亲身受重伤,急难之中,蒙张无忌替她减轻痛苦,心中自是大为感激。她对母亲表示欢喜和感谢,向来是扑在她怀里,在她脸上亲吻,这时对张无忌便也如此。纪晓芙含笑斥道:“不儿,别这样,无忌哥哥不喜欢的。” 杨不悔睁着大大的眼睛,不明其理,问张无忌:“你不喜欢么?”张无忌笑道:“我喜欢的,我也对你好。”在她柔嫩的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杨不悔拍手道:“小医生,你快替我娘把伤全都治好了,我就再亲你一下。”张无忌见这个小妹妹天真活泼,甚是可爱。他十多年来,相识的都是年纪大过他很多的伯伯叔叔,常遇春、卫璧虽和他兄弟相称,也大了他七八岁。宋青书也大他四岁,更是与他交情甚浅。那日舟中和周芷若匆匆一面,相聚不到一天,便即分手,此外从未交过一个小朋友,这时不禁心道:“要是我有这样一个有趣的亲妹子,便可常常带着她玩耍了。”他还只十四岁,童心犹是极盛,只是幼历坎坷,实无多少玩耍嬉戏的机会。 其余众伤者看张无忌为纪晓芙治疗,也纷纷求他出手相救。张无忌心里虽有疙瘩,但毕竟还是本性纯良。况且自他学会医术后,除了替常遇春、纪晓芙治疗之外,从未用过,眼见这十四人或内脏震伤,或四肢断折,伤处各有不同,常言道学以致用,确是颇有跃跃欲试之意。 于是他详察每人的伤势,不由得越看越是惊奇,原来每人的伤势都不相同,而且伤法甚为奇特,均是胡青牛所授伤科症中从未提到过的。有一人被逼吞服了数十枚钢针,针上而且喂毒。有人肝脏被内力震伤,但医治肝伤的“行间”、“中封”、“阴包”、“五里”诸要穴却都被人用尖刀戳烂,显然下手之人也是精通医理,要叫人无从着手医治。有一人两块肺叶上被钉上两枚长长的铁钉,不断的咳嗽咯血。有一人左右两排肋骨全断,可又没伤到心肺。有一人双手被割,却被左手接在右臂上,右臂接在左臂上,血肉相连,不伦不类。更有一人全身青肿,说是被蜈蚣、蝎子、黄蜂等二十余种毒虫同时咬伤。张无忌只看了六七个人,已是大皱眉头,心想:“这些人的伤势如此古怪,这下手伤人的凶手,却为何要挖空心思,这般折磨人家呢?” 张无忌忽地心念一动:“纪姑姑的肩伤和臂伤却都平常,莫非她另受奇持的内伤,否则何以她一人却是例外?”忙走进厢房,一搭纪晓芙的脉搏,登时吃了一惊,但觉她脉搏跳动忽强忽弱、时涩时滑,显是内脏有异。其实那十四人伤势甚奇,张无忌也不太放在心上,还暗想其中崆峒派等那些人和逼死他父母一事有关,此时受这些怪罪,也算活该。可是纪晓芙的伤却非救不可,于是张无忌便走到胡青牛房外,低声问询。 其余人等也或软或硬地隔着门帘逼求胡青牛,见他不肯答应,又求张无忌救命。 胡青牛只冷冷地说道:“这孩子名叫张无忌,他是武当派弟子,乃‘银钩铁划’张翠山张五侠的儿子,张三丰的再传弟子。他自己身中阴毒,求我医治,可是我立过重誓,除非明教中人,决不替人治伤疗毒。这张姓的小孩不肯入我明教,我怎能救他性命?” 众人心都凉了,他们原以为张无忌是胡青牛的弟子,那么他本领虽然不及师父,遇到疑难之处,胡青牛定肯指点,不料他也是个求医被拒的病人。 每个人都垂头丧气,然胡青牛却忽然说道:“这个武当派的少年他懂一点医理,他武当派的医理虽然远远不及我明教,但也还不致于整死人。他武当派肯救也好,见死不救也好,跟明教和我胡青牛可没牵连。” 人皆有求生意愿,故而张无忌便开始医治众人,他也不知自己的方法对不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然而当晚却让张无忌撞破蝴蝶谷内的投毒一事,继而得知了“医仙”胡青牛和他的妻子“毒仙”王难姑的种种故事。 原来医仙和毒仙本是同门师兄妹,后结为夫妻,本来感情深厚。然二人都是较真之人,性格也诡异倔强。毒仙一心想胜过医仙,每每在旁人身上下剧毒;而医仙也愿意接受挑战,总是能把中毒的人给医好。结果毒仙不高兴了,医仙就不再尽全力救人,放任毒仙把人给毒死。可毒仙更不高兴了,说医仙这是看不起她,所以不全力比试。一怒之下,毒仙就离家出走了。于是医仙立下重誓,凡非明教中人,一概不治,以免无意中坏了毒仙的精心杰作。因为他们夫妇都是明教中人,自然不会对同门下手。 七年之前,东海灵蛇岛主人金花婆婆和银叶先生到蝴蝶谷求医被拒,只得黯然离去。最近银叶先生毒发身亡,金花婆婆自然要来寻医仙的晦气。 毒仙虽然闹脾气,但也还是回来和胡青牛共抗外敌。张无忌之所以一觉睡到下午,也是因为被毒仙下了迷药。王难姑又让胡青牛假装染上天花,不见外人,两人守在房中,潜心思索抵御金花婆婆的法子。 而那十五个伤者,便金花婆婆有意试探胡青牛了。因胡青牛用“除了明教子弟之外,决不替外人治疗伤病”的理由拒绝了医治银叶先生。而那十五人身上带了十五种奇伤怪病,医仙嗜医如命,只要见到这般一种怪伤,也是忍不住要试试他的手段的,又何况共有十五种?但胡青牛也明白金花婆婆的意思,只要他治好了一人,必会受到残酷报复,因此他虽然心痒难搔,还是袖手不顾。但让张无忌去治伤却是没问题的。 然而张无忌也确实有天赋,眼看那些奇伤怪病都要给医好了,毒仙又担心张无忌治好了这十五人的怪病,金花婆婆势要怪在医仙头上,所以才半夜下毒,又被张无忌识破。 这其中的恩怨情仇本来就是一团乱麻一般,偏偏毒仙又自服剧毒,逼得医仙无法不和她比试。这一次医仙如用心将她治好,那还是表明他的本事胜过了她,她势必一生郁郁不乐。倘若治她不好,她可是一命归西了——胡青牛无可奈何之下也服下了同一种毒药,登时闭过气去。 王难姑吓得魂飞天外,幸而她自己是知道解法的,立时要去拿药救人。 便在此时,门外忽然传进来几声咳嗽,静夜之中,听来清晰异常。 而后门窗无风自开,一个弓腰曲背的老婆婆携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已站在室中,原来正是金花婆婆到了。 第19章 意外 蝴蝶谷内,金花婆婆震撼出场,原本大概是想一报仇怨,大开杀戒的。孰料却眼见胡青牛双手抱住肚腹,满脸黑气,呼吸微弱,转眼便即毙命,不由得一怔,问道:“他是怎么了?”旁人还未答话,胡青牛双足一挺,已晕死过去。王难姑大声哭喊道:“你何为这般作贱自己,服毒而死?” 金花婆婆也是个使毒的大行家,一看胡青牛和王难姑的脸色,知他们中毒已深,无药可救。她只道胡青牛怕了自己,以致服毒自尽,这场大仇已算是报了,便叹了一口气,携了那个姑娘,出房而去。只听她刚出茅舍,咳嗽声已在十余丈外,身法之快,委实不可思议。 但其实胡青牛并未死,张无忌忙了大半个时辰,胡青牛便悠悠醒转。王难姑喜极而泣,叫道:“小兄弟,全靠你救了我二人的性命。”跟着又开出药方,命僮儿煎药,以除二人体内剧毒。 王难姑的解毒方法并不甚精,依她之法,其实不能去净毒性。张无忌依照胡青牛先前以手指在桌上所书药方,换过了药材,王难姑却也不知。 张无忌道:“那金花婆婆只道胡先生已服毒而死,倒是去了一件心腹大患。”他见金花婆婆倏然而来,倏然而去,形同鬼魅,这时想起来犹是不寒而栗。 王难姑知道金花婆婆行事极为谨慎,日后必定再来蝴蝶谷查实,故而决定立即避走。又让张无忌立两个坟墓,在碑上刻上胡王两夫妻的姓名。张无忌点头答应,胡青牛、王难姑服了解毒汤药之后,稍加收拾,便坐在一辆骡车之中,乘夜离去。 张无忌送他们到蝴蝶谷口,胡青牛取出一部手写医书,说道:“无忌,我毕生所学,都写在这部医书之中,以往我一直没给你看,现下送了给你,聊作报答。你身中玄冥神掌,我却是没法解了,你还是与那卫小子学内力,自行祛除寒毒吧。”张无忌谢过了收下。 次日清晨张无忌便在屋旁堆了两个坟墓,谷中众人见胡青牛夫妻同时毙命,才知他病重之说果非骗人,尽皆嗟叹。之后各人的伤病在张无忌诊治之下便一天好似一天,不到十日,各人陆续道谢辞去。纪晓芙母女反正无处可去,便留下多陪他几天。 结果这日金花婆婆果然又回到了蝴蝶谷来,与张无忌对答几句后,不经意间问道:“孩子,你爹爹尊姓大名?” 张无忌依旧没什么防人之心,直接道出张翠山的名字。金花婆婆顿时脸色一变,立时将他双手握在掌里。只听得骨节格格作响,张无忌双手痛得几欲晕去,又觉一股透骨冰凉的寒气,从双手传到胸口,这寒气和玄冥神掌又有不同,但一样的难熬难当。金花婆婆柔声道:“乖孩子,好孩儿,你将谢逊的所在说出来,婆婆会医好你的寒毒,再传你一身天下无敌的功夫。”张无忌自是不答应,待金花婆婆放开他双手时,只见他手腕以至手指尖,已全成紫黑之色。 那金花婆婆身旁的小姑娘眼睛转了转,向张无忌使了个眼色,说道:“快谢婆婆饶命之恩。”张无忌哼了一声,扭头不屑。那小姑娘眉头一皱,嗔道:“你这人不听话,我不理你啦。”说着转过了身子,却又偷偷用眼角觑他动静。金花婆婆微笑道:“阿离,你独个儿在岛上,没小伴儿,寂寞得紧。咱们把这娃娃抓了去,叫他服侍你,好不好?就只他这般驴子脾气,太过倔强,不大听话。” 那小姑娘长眉一挑,拍手笑道:“好极啦,咱们便抓了他去。他不听话,婆婆不会想法儿整治他么?”张无忌心下大急,若是这金花婆婆当场将他杀死,也就算了,可若将他抓到什么岛上,死不死、活不活的受她二人折磨,那就惨了。 金花婆婆点了点头,便要抓张无忌,忽听得一个女孩的声音叫道:“无忌哥哥,你在玩什么?我也来。”原来正是杨不悔走近,跟着纪晓芙也从树丛后走了出来。她母女俩刚从田野间漫步而归,正巧见此状况,纪晓芙虽心下害怕金花婆婆,却仍是挺身而出保护张无忌。 正在此时,灭绝师太带着丁敏君和贝锦仪也到了此处。金花婆婆本不想和峨眉派作对,却被丁敏君激怒出手,灭绝师太历来护短,自然看不得人欺负她弟子,悠悠说道:“金花婆婆,你不在灵蛇岛上纳福,却到中原来生什么事?” 金花婆婆笑眯眯地答道:“我丈夫死了,独个儿在岛上闷得无聊,因此出来到处走走,瞧瞧有没合意的和尚道士,找一个回去作伴。”她特意说“和尚道士”,自是讥刺对方身为尼姑,却也四处乱走。 灭绝师太一怒,便已出手。顿时身随剑走,如电光般游到了对手身后,脚步未定,剑招先到。金花婆婆却不回身,只倒转拐杖,反手往她剑刃上砸去。两人三四招一过,心下均已暗赞对方了得。 猛听得“铛”的一声响,灭绝师太手中的长剑已断为两截,原来剑杖相交,长剑被拐杖震断。旁观各人除了阿离外,都吃了一惊。看金花婆婆手中的拐杖灰黄黝黑,毫不起眼,居然能砸断利剑,那自是凭借她深厚充沛的内力了。 但金花婆婆和灭绝师太适才兵刃相交,却知长剑之所以会断,乃是靠着那拐杖的兵刃之利,并非因她功力上胜了。她这拐杖乃灵蛇岛旁海底的特产,叫作“珊瑚金”,是数种特异金属混和了珊瑚,在深海中历千万年而化成,削铁如切豆腐,打石如敲棉花。 一旁的阿离手掌一翻,已抓住了张无忌的手腕,笑道:“婆婆很厉害,我就说你逃不了,是不是?”这一下出其不意,张无忌没能避开,脉门被扣,半身酸软。张无忌着了个小姑娘的道儿,又羞又怒,飞右足向她腰间踢去。阿离手指加劲,张无忌的右足只踢出半尺,便抬不起来了。他怒叫:“你放不放手?”阿离笑道:“我就不放,你有什么法子?”张无忌猛地一低头,张口便往她手背上用力咬去。阿离只觉手上一阵剧痛,大叫一声,松开右手,左手五根指爪却向张无忌脸上抓到。张无忌忙向后跃,但已然不及,被她中指的指甲刺入肉里,在右脸划了一道血痕。阿离右手的手背上更是血肉模糊,被张无忌这一口咬得着实厉害,痛得险些便要哭了出来。 两个孩子在一旁打斗,金花婆婆却目不旁视,一眼也没瞧他们。灭绝师太抛去半截断剑,解开背囊,取出一柄四尺来长的古剑来。金花婆婆一瞥眼间,但见剑鞘上隐隐发出一层青气,剑未出鞘,已可想见其不凡,只见剑鞘上金丝镶着的两个字——倚天! 金花婆婆心头立时闪过武林中相传的那六句话:“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喃喃道:“原来倚天剑落在峨嵋派手中。” 灭绝师太倚天剑在手,大喝道:“接招!”说着提着剑柄,竟不除下剑鞘,连剑带鞘,便向金花婆婆胸口点来。金花婆婆拐杖一封。灭绝师太手腕微颤,剑鞘已碰上拐杖。但听得“嗤”的一声轻响,犹如撕裂厚纸,金花婆婆那根海外神物、兵中至宝“珊瑚金”拐杖,已自断为两截。 金花婆婆心头大震,暗想:“倚天剑刃未出匣,已然如此厉害,当真名不虚传。”向着宝剑凝视半晌,说道:“灭绝师太,请你给我瞧一瞧剑锋的模样。” 灭绝师太摇头不允,冷冷的道:“此剑出匣后不饮人血,不便还鞘。” 两人凛然相视,良久不语。 金花婆婆此时已知这尼姑的功力实不在自己之下,至于招数之妙,则一时还没能瞧得出来。但她既是峨嵋掌门,自必非同泛泛,加之手中持了这柄“天下第一宝剑”,自己决计讨不了好去,便轻轻咳嗽了两声,转过身去,拉住阿离,飘然而去。 ———— 卫璧暗中遣人在蝴蝶谷口查探剧情进展并飞鸽传书通知他,暗子们先是见胡青牛夫妇离开,后众人也离谷而去,又见金花婆婆去而复返,峨眉灭绝师太也到了左近,一一传信告知,卫璧便知道是时候回去了。 于是卫璧就一路引着宋青书到了凤阳城的临淮阁酒楼,装作不经意间提起金花婆婆的话头,果然见得酒楼里的掌柜酒保等人面色有异。而后一番威逼利诱下,掌柜酒保等人便将那日金花婆婆在这酒楼中打伤十五人的种种情形都说了出来。 卫璧挥退得了赏钱的掌柜等人,微微皱眉说道:“青书,看来这金花婆婆就是幕后推手,怕是要去蝴蝶谷找麻烦。” 宋青书知道卫璧这般作为都是为了找理由赶回蝴蝶谷去,便也顺着他的话说:“大哥说的是,我们耽搁良久,怕是蝴蝶谷内已然生变了,不如我们这就回去吧?” 卫璧自然点头同意,两人便立时动身往蝴蝶谷赶去。 一路上宋青书面色如常地和卫璧东聊西侃,然而他暗自算算时间,心下却不由得微微一沉……他原以为卫璧故意带他出谷,就是为了不干涉原著剧情,等到张无忌带杨不悔逃跑后再去“偶遇”他俩,然后送杨不悔去昆仑坐忘峰找杨逍。 然而此时看行程,他们这时候赶回去分明是要碰上灭绝师太的,难道卫璧还想从灭绝师太手下把纪晓芙救出来不成? 事实上卫璧就是想救纪晓芙,宋青书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直接把母女两人都送到杨逍面前,自然比送去个失了母亲的小丫头分量重许多;而且之前在树林中卫璧应该已经救过纪晓芙一次了,两次相救,而后又使杨逍一家三口团聚,这对以后卫璧谋求明教教主之位也是大大加码了。而且宋青书猜想,卫璧大概对纪晓芙这个人物原本的印象就不错,再加上穿越人士难免有些自大的个性,便想要去改变他人的命运,避免悲剧之类的。 又或者,宋青书不怀好意地揣测到,说不定卫璧这是为了将来把杨不悔收入后宫铺路呢。纪晓芙仍在,那殷梨亭是绝对不可能娶杨不悔的了——未婚妻成了岳母,这算什么事? 但是宋青书不得不说,卫璧的想法太理想化了。 一是卫璧能不能救下纪晓芙的问题——卫璧打得过灭绝师太吗?别以为练了九阳神功就天下无敌了,张无忌当时练了九阳神功都被灭绝师太打了个半死,真正敢称绝顶高手也是在他练了乾坤大挪移之后了。现如今无论从内力深厚程度、招式精妙度和对敌经验来讲,卫璧怕是都比不上灭绝师太,想救人又谈何容易?宋青书犹记得他学武当剑法之时,宋远桥就和他说过:“当世剑术通神,自以本门师祖为第一,其次便是峨嵋派掌门灭绝前辈。”直接就把灭绝师太排在了张三丰之下,又岂是等闲?卫璧要是没有做好准备,此去无非送死而已。倘若卫璧直接被倚天剑戳个透心凉,那宋青书就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二来,就算卫璧被穿越金手指大神附体,直接打败灭绝师太救出纪晓芙杨不悔母子,然后呢?后果是被整个峨眉敌视,甚至影响到卫璧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江湖形象,值得吗?更重要的是,他想让纪晓芙和杨逍团聚,还没问人家纪晓芙愿意不愿意呢。如果纪晓芙想去找杨逍并和他组成一个家庭,她早就自己去了。杨不悔都八九岁了,就是昆仑再远,八九年也能走到。但问题是,纪晓芙她自己放不下正邪分歧,这才是造成她悲剧命运的根本原因。到时候费尽心力把人给救了,结果人家根本不和你去什么昆仑坐忘峰,说声谢谢就告辞了——宋青书私以为,卫璧不被气得吐血才怪。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救纪晓芙对宋青书而言,绝对是半点好处也没有的。别忘了,纪晓芙是殷梨亭的未婚妻,而殷梨亭是宋青书的六师叔——合着他宋青书帮着别人把他六师叔的未婚妻送给明教光明左使杨逍做老婆——这简直就是自己找抽,脑壳坏掉了。送孤女杨不悔寻父那是侠义正道,可是送纪晓芙去会“奸夫”那就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宋青书扭头看看笑得一脸明媚的卫璧,心里实在是堵得慌——这家伙最近十分不对劲,仅有的一点点智商也不知道飞哪里去了……整天有事没事对着他笑得灿烂无比做什么? 其实卫璧也没有一定要救纪晓芙,他自己也还在权衡利弊……总之纪晓芙既定的“死亡日期”就在这一日之内,若是想救就去早点儿,不想救就去晚点儿,他又不知道宋青书也是知道剧情的,自然所有的考虑都从他自己的角度出发——去早去晚还不是看他自己?不过卫璧倒真的没有考虑过他打不打得过灭绝师太的问题……卫璧一直以来都走得太顺了,不免有点儿飘飘然了……其实他忽略了,灭绝师太在原著中虽然出场不多,死得也比较早,没有和武功大成以后的张无忌比试一二,但灭绝师太的武功却是不容小觑的。 “蝴蝶谷已经不远,我们也不用太着急了,不如在前面小酒馆吃点儿东西再走吧。”卫璧淡笑着说道。 宋青书正在心里暗暗想方设法要阻止卫璧去救纪晓芙,巴不得他拖时间,自然同意,两人便走进小酒馆坐下,随便点了几个小菜吃着。 卫璧坐的位置面对酒馆内,而青书则是面对着外面的大路,这样坐其实是青书一直以来的习惯,以便保持耳目灵敏。却不料不经意地一瞥,青书便看到从大路尽头缓缓走来的一老一少。 宋青书心中一动,当即不动声色地低头抿了一口茶,貌似随意地说道:“大哥,你说那金花婆婆是何等样人,又为何要找胡青牛的麻烦?” 卫璧淡笑说道:“这其中必有内情,我也不得而知。只是那金花婆婆大概脾气古怪得很,怕不是什么善茬。” 宋青书顿了顿,又说道:“那胡青牛是明教中人……就是真有人找他麻烦,我们又何必牵扯进去?” 卫璧眼神一闪,正色说道:“青书,我曾与你说过多次,正邪之分,在我看来不过虚妄——那明教中大多都是热血豪情的好汉子,就算那胡青牛脾气古怪,我毕竟也在他那里看了两年医书……我断没有放手不管他生死的道理。” 宋青书微微皱眉,语气略带关怀之意地说道:“可我看那金花婆婆行事诡异,功夫莫测,大哥你……” 卫璧见青书关心自己,心下自是喜不自胜,朗然说道:“青书不必担心,什么妖魔鬼怪也奈何不了我。” 这话一出,便是一声冷哼传来——那声音初时尚在酒馆外的大路上,下一刻便已到了酒馆内——“老婆子是妖魔鬼怪,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卫璧握着茶杯刚刚抬起的手顿时一僵,脸色亦是微变——说曹操曹操就到,古人真是诚不欺我…… 宋青书也是一副有些呆愣的样子,微微张开嘴,十分自如地掩去了唇边的一抹淡笑。 第20章 动手 金花婆婆牵着少女阿离缓缓地走近卫璧和宋青书桌前,咳嗽两声,淡淡说道:“两位少年人,对我老婆子有什么指教?” 卫璧心下有些小小的难堪,但还是略微恭谨地站起身来,想要舌灿莲花一番把这事情揭过了——这要是冲突起来,万一坏了事怎么办? 然而宋青书已然先一步起身立时拱手说道:“前辈想必就是金花婆婆?晚辈武当宋青书,这位是我大哥卫璧,我们对婆婆您的残忍行径实难苟同,还望婆婆多加反省。” 卫璧简直有种想捂脸的冲动……看金花婆婆手上握着断成两截的拐杖,就知道人家心情不好——青书还这样对她说话,明显是找打啊……尽管卫璧觉得金花婆婆不是他的对手,可也不愿意在这关头惹事啊…… 金花婆婆果然怒笑一声,握着半截珊瑚金拐杖就向宋青书当头打了下来。 卫璧虽然不想惹事,可若是真的惹了,自然也就认了——再说了,敢当着他的面直接就对他的心上人动手,别说是金花婆婆,就是五朵金花也不能忍啊。 卫璧提剑一横一挑,便把那半截珊瑚金拐杖上的力道卸去一边,自己也被震得虎口一麻,但霎时间就侧身挡在宋青书身前,凝神戒备。 眼看两人这就剑拔弩张地对上了,宋青书的心里倒是微微觉得有些异样——他确实是想着要让金花婆婆和卫璧对上,免得卫璧跑去救纪晓芙。可他本来还想了好几个步骤的,没想到这才第一步呢,卫璧直接就挡他前面了…… 宋青书心下有些感触,便想着,卫璧这人也算不错,不枉他为他费了不少心神——让卫璧和断了拐杖的金花婆婆打一场,也总比傻愣愣地冲上去被倚天剑戳个对穿好吧。 事实上,卫璧一和金花婆婆对上,便知道他自己从前是小觑了天下英雄了。 卫璧所练的九阳神功自然是绝顶内力不错,但他还未有找到机缘突破最后关卡,达成大圆满状态——这机缘并不是那么好找的,原著里张无忌练成九阳神功第四层后也是难以突破,最后还是被布袋和尚说不得装在袋子里面对生死困境的时候才突破的——卫璧哪有这样的金手指,于是自然卡住了。 更重要的是,卫璧毕竟年轻,内力的深厚与否,与内功心法的高低固然有关,但练功时间的长短也是重要的决定因素。初出茅庐的小子就想打败横行几十年的名宿,除非那小子是剧本大神的亲儿子,否则就只是白日梦而已。 当然,卫璧即使不是命运眷顾的嫡亲儿子,那也算是半个儿子。以他现在的能耐,虽说不可能与倚天争锋,但也不至于连失了兵器的金花婆婆也对付不了——若是真对付不了,宋青书也不会设计让他们对上了,那绝对是损人不利己的白痴行为。 金花婆婆的招式迅猛,身法诡异,只见她右手执着半截拐杖,“锵锵”地与卫璧的佩剑相碰;左手掌风凌厉,呼呼而来,带起一片残破的桌椅。 卫璧自出道以来第一次跟这样的高手过招,心下也觉畅快不已,直接便将自身功夫全力施展出来,再无保留。玉箫剑法潇洒俊雅,如此翩翩君子信手使出,白衣如幕,剑影光寒,而且玉箫剑法的特点在于可灌注内力与剑内黏人兵器——这剑招恰好克制了金花婆婆的拐杖,再加上金花婆婆的拐杖只剩下一半,即使仍是神兵利器,却已然失去了长度优势,实在讨不了好去。 又见金花婆婆左手施掌法击来,卫璧立时以兰花拂穴手对之,出手优雅,气度闲逸,轻描淡写,行若无事。再与落英神剑掌并用,指可化掌,掌可化指。掌来时如落英缤纷,指拂处若春兰葳蕤,招招凌厉,丰姿端丽。金花婆婆的掌法便也奈何不了卫璧。 两人动手百余招,胜负难分,在一次剑拐相击,掌指相交之后,便都退后两步,同时停下了手。 卫璧拱手说道:“婆婆功力深厚,晚辈拜服。” 金花婆婆深深地看了卫璧一眼,嘶哑着声音说道:“年轻人好厉害,老婆子也奈何不得。”说着又抚胸咳嗽起来。 卫璧见金花婆婆弯着腰咳嗽不止,便想着要说几句场面话——然而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刹那间,金花婆婆忽而身影晃动,瞬间便已绕过卫璧抢到了宋青书面前。 宋青书只觉得突然之间有一股劲风袭向他的胸口——这股劲风不知从何处而来,却迅捷无比,青书忙伸掌格挡,却已晚了一步,登时胸口气血翻涌,再难站立,便即坐倒在地上,吐出了几口鲜血来。 卫璧大惊失色,连忙退后几步以防金花婆婆再度出手,然而唯有轻风掠过,金花婆婆连同那少女阿离都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飘渺的声音远远传来:“年轻人不敬长辈,老婆子代汝父母管教一二。” 原来金花婆婆今日本就诸事不顺,心情抑郁。先是未能带走张无忌反倒被倚天剑削断拐杖,后又听卫璧说她是妖魔鬼怪,一怒出手,却又奈何不得一个年轻人。结果就在卫璧拱手说话之时,宋青书站在他身后流露出了颇为不屑的神情——卫璧自然看不见,但金花婆婆看得一清二楚,这口气自然咽不下去,便给了宋青书一掌。 卫璧不知缘由,只看青书坐倒在地口吐鲜血,心里便给金花婆婆狠狠地记上了一笔。他当即去摸青书的脉门,过了片刻,才缓缓舒了口气说道:“青书,幸而你举掌抵挡了一二,只是气血稍有浮动,并无大碍。”说着便把宋青书从地上扶了起来。 宋青书缓缓摇头,淡笑说道:“我没什么事,只是未有防备,不料她骤而向我出手。” 卫璧颇有些恼怒,又有些后怕,语气不虞地说道:“这些人丝毫不讲道理,以后我等均当时时有所防备才是。” 宋青书点头应允,心想卫璧总算也有些长进了——虽然他舌灿莲花,但不是每个人都有空去听他讲话的。身在江湖,就要适应江湖人的行事方式。卫璧虽然武功高强,智力心机也有,但现代人的一些习惯总改不掉,还需多历练才是。 卫璧环顾四周,又说道:“我们且在此多休息个把时辰,待你平复气血后再走。”说着便从怀里摸出几张银钞走去递给瑟缩在一旁的酒馆主人,又找了几张未损坏的木凳,和青书一并坐了。 见此状况,宋青书便闭目行功,以消弭脏腑所受的震荡。如此伤势刚刚好能拖到剧情顺利了结,又不至于影响之后的参与和做小动作,青书心底十分满意。 可卫璧却觉得十分郁闷,青书受伤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所幸伤势无碍,卫璧也还不至于太自责。更重要的是,其实青书就算不受伤,卫璧也不打算去救纪晓芙了——很明显,金花婆婆都有这等水平的功夫,手握倚天剑的灭绝师太更是不用说了——卫璧就是再自大,也不至于想去给人送菜。 卫璧忽然觉得自己离天下第一的目标还十分遥远,不禁惆怅地叹了口气。然后微微歪着头看看闭目行功的青书,又觉得他的情路也是一样的漫漫,于是卫璧更加惆怅了。 ———— 另一边蝴蝶谷内,金花婆婆飘然而去后,丁敏君、纪晓芙、贝锦仪三人见师父得胜,强敌避走,都是大为欣喜。丁敏君道:“师父,那老太婆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敢跟你老人家动手,真是自讨苦吃。”灭绝师太正色道:“以后你们在江湖上行走,只要听到她的咳嗽声,赶快远而避之。”她刚才挥剑一击,虽然削断了对方拐杖,但出剑时还附着她修练三十年的“峨嵋九阳功”,这股神功撞到金花婆婆身上,却似落入汪洋大海一般,竟然无影无踪,只带动一下她的衣衫,却没使她倒退一步。这时思之,犹是心下凛然;又觉她内力修为固然深厚,然而臂力之健旺,宛若壮年,才更是难以理解。 灭绝师太眉头紧锁,出神半晌,才说道:“晓芙,你来!”眼角也没向她瞟一眼,径自走入茅舍。纪晓芙等三人跟了进去。杨不悔叫道:“娘!”也要跟进去。 纪晓芙知道师父这次亲自下山,乃是前来清理门户,自己素日虽蒙她宠爱,但师父生性严峻,实不知要如何处分自己,便对女儿说道:“你在外边玩儿,别进来。” 张无忌心中有些不好的感觉,于是便悄悄绕到茅舍之后,缩身窗下,屏息偷听。但听屋中寂静无声,谁也没说话。过了半晌,灭绝师太道:“晓芙,你自己的事,自己说罢。” 纪晓芙知道今日面临重大关头,决不能稍有隐瞒,便细细说道:“师父,那一年咱们得知了天鹰教王盘山之会的讯息后,师父便命我们师兄妹十六人下山,分头打探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弟子向西行到川西大树堡,在道上遇到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约莫有四十来岁年纪。弟子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弟子初时不去理他,后来实在瞧不过眼,便出言斥责。那人说话疯疯颠颠,弟子忍耐不住,便出剑刺他。这人身上也没兵刃,武功却是绝高,三招两式,便将我手中长剑夺了过去。我心中惊慌,连忙逃走。那人也不追来。第二天早晨,我在店房中醒来,见我的长剑好端端地放在枕头边。我大吃一惊,出得客店时,只见那人又跟上我了。我想跟他动武是没用的了,只有向他好言求恳,说道大家非亲非故,素不相识,何况男女有别,你老是跟着我有何用意。我又说,我的武功虽不及你,但我们峨嵋派可不是好惹的。” 灭绝师太“嗯”了一声,似乎认为她说话得体。纪晓芙续道:“那人笑了笑,说:‘一个人的武功分了派别,便已自落了下乘。姑娘若是跟着我去,包你一新耳目,教你得知武学中别有天地。’” 灭绝师太性情孤僻,一生潜心武学,于世务殊为膈膜,听纪晓芙转述那人之言,说“一个人的武功分了派别,已自落了下乘”,又说“教你得知武学中别有天地”的几句话,不由得颇为神往,说道:“那你便跟他去瞧瞧,且看他到底有什么古怪本事。”纪晓芙脸上一红,道:“师父,他是个陌生男子,弟子怎能跟随他去。” 灭绝师太登时醒悟,说道:“啊,不错!你叫他快滚得远远的。”纪晓芙道:“弟子千方百计,躲避于他,可是始终摆脱不掉,终于为他所擒。唉,弟子不幸,遇上了这个前生的冤孽……”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低。 灭绝师太问道:“后来怎样?”纪晓芙低声道:“弟子不能拒,失身于他。他监视我极严,教弟子求死不得。如此过了数月,忽有敌人上门找他,弟子便乘机逃了出来,不久发觉身已怀孕,不敢向师父说知,只得躲着偷偷生了这个孩子。” 灭绝师太道:“这全是实情了?”纪晓芙道:“弟子万死不敢欺骗师父。”灭绝师太沉吟片刻,道:“可怜的孩子。唉!这事原也不是你的过错。”丁敏君听师父言下之意,对纪师妹竟大是怜惜,不禁狠狠向纪晓芙瞪了一眼。 灭绝师太叹了一口气,又问道:“那你自己怎么打算?”纪晓芙垂泪道:“弟子由家严作主,本已许配于武当殷六爷为室,既是遭此变故,只求师父恩准弟子出家,削发为尼。” 灭绝师太摇头道:“那也不好。嗯,那个害了你的混蛋叫什么名字?”纪晓芙低头道:“他……他姓杨,单名一个逍字。”灭绝师太突然跳起身来,袍袖一拂,喀喇喇一响,一张饭桌给她击坍了半边。张无忌躲在屋外偷听,固是吓得大吃一惊,纪晓芙、丁敏君、贝锦仪三人也是脸色大变。 只听灭绝师太厉声道:“你说他叫杨逍?便是魔教的大魔头,号称‘光明左使者’的杨逍么?” 纪晓芙道:“他……他……是明教中的,好像在教中也有些身分。”灭绝师太满脸怒容,说道:“甚么明教?那是伤天害理,无恶不作的魔教。他……他躲在哪里?是在昆仑山的光明顶么?我这就找他去。” 纪晓芙道:“他说,他们明教……”灭绝师太喝道:“魔教!”纪晓芙道:“是。他说,他们魔教的总坛,本来是在光明顶,但近年来他教中内部不和,他不便再住在光明顶,以免给人说他想当教主,因此改在昆仑山的‘坐忘峰’中隐居,不过只跟弟子一人说知,江湖上谁也不知。师父既然问起,弟子不敢不答。师父,这人……这人是本派的仇人么?” 灭绝师太道:“仇深似海!你大师伯孤鸿子,便是给这个大魔头杨逍活活气死的。”纪晓芙甚是惶恐,但不自禁的也隐隐感到骄傲,大师伯孤鸿子当年是名扬天下的高手,居然会给“他”活活气死。她想问其中详情,却不敢出口。 灭绝师太恨恨不已,喃喃自语道:“杨逍,杨逍……多年来我始终不知你的下落,今日总教你落在我手中……”突然间转过身来,说道:“好,你失身于他,回护彭和尚,得罪丁师姐,瞒骗师父,私养孩儿……这一切我全不计较,我差你去做一件事,大功告成之后,你回来峨嵋,我便将衣钵和倚天剑都传于你,立你为本派掌门的继承人。”这几句话只听得众人大为惊愕。丁敏君更是妒恨交迸,深怨师父不明是非,倒行逆施。 纪晓芙道:“师父但有所命,弟子自当尽心竭力,遵嘱奉行。至于承受恩师衣钵真传,弟子自知德行有亏,武功低微,不敢存此妄想。”灭绝师太道:“你随我来。”拉住纪晓芙手腕,翩然出了茅舍,直往谷左的山坡上奔去,到了一处极空旷的所在,这才停下。 张无忌远远望去,但见灭绝师太站立高处,向四周眺望,然后将纪晓芙拉到身边,轻轻在她耳旁说话,这才知她要说的话隐秘之极,不但生恐隔墙有耳,给人偷听了去,而且连丁敏君等两个徒儿也不许听到。 张无忌躲在茅屋之后,不敢现身,远远望见灭绝师太说了一些话,纪晓芙低头沉思,终于摇了摇头,神态极是坚决,显是不肯遵奉师父之命。只见灭绝师太举起左掌,便要击落,但手掌停在半空,却不击下,想是盼她最后终于回心转意。 张无忌一颗心怦怦乱跳,双眼一眨也不敢眨,凝视着纪晓芙。只见她突然双膝跪地,却坚决的摇了摇头。灭绝师太手起掌落,击中她的顶门。纪晓芙身子晃也不晃,一歪便跌倒在地,扭曲了几下,便即不动。 张无忌又是惊骇,又是悲痛,伏在屋后长草之中,不敢动弹。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杨不悔格格两声娇笑,随后小女孩扑在张无忌背上,笑道:“捉到你啦,捉到你啦!” 第21章 不悔 原来杨不悔在田野间乱跑,瞧见张无忌伏在草中,还道是在跟她玩捉迷藏,就扑过来捉他。张无忌反手搂住她身子,一手掩住她嘴巴,在她耳边低声道:“别作声,别给恶人瞧见了。”杨不悔见他面色惨白,满脸惊骇之色,登时吓了一跳。 灭绝师太从高坡上急步而下,对丁敏君道:“去将她的孽种刺死,别留下祸根。”丁敏君见师父用重手击毙纪晓芙,虽然暗自欢喜,但也忍不住又骇又怕。听得师父吩咐,忙借了师妹贝锦仪的长剑,提在手中,来寻杨不悔。 张无忌抱着杨不悔,缩身长草之内,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丁敏君前前后后找了一遍,不见那小女孩的踪迹,待要细细搜寻,灭绝师太已骂了起来:“没用的东西,连个小孩儿也找不到。” 贝锦仪平时和纪晓芙颇为交好,眼见她惨死师父掌底,又要搜杀她遗下的孤女,心中不忍,说道:“我见那孩子似乎逃出谷外去了。”她知师父脾气急躁,若在谷外找寻不到,决不耐烦回头再找。虽然这个小女孩孤零零的留在世上,也未必能活,但总胜于亲眼见她被丁敏君一剑刺死。 灭绝师太道:“怎不早说?”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当先追出谷去。丁敏君和贝锦仪也随后跟去。 卫璧和宋青书走到蝴蝶谷入口前不远处的大路时,便正好看到灭绝师太带着两个弟子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一脸煞气不掩。 卫璧装作只是偶然路过此地的一脸平淡样子,目不斜视,继续和青书说说笑笑。宋青书倒是不顾卫璧一直在拉他袖子,还毫不遮掩地往灭绝师太那边看去,还略带疑惑地说道:“哎?那不是峨眉灭绝前辈吗?” 卫璧全身都有些僵硬了,第一次下定决心要把他家青书这天真的性格给好好改改。这娃儿明明挺聪明的,学什么都快,说起名家警言,古代兵法也头头是道的,怎么总会在某些时候大脑里就偏偏缺了根弦呢?卫璧心中暗暗发愁,难道是给剧本的反向金手指给祸害了,一到剧情人物面前就抽风成草包了?这可真是个大麻烦。 灭绝师太往两人这边看了一眼,宋青书微笑着拱手说道:“晚辈武当宋青书见过峨眉灭绝前辈,我……”他话还没说完,灭绝师太就十分不耐烦地带着两个弟子风一般地走了,衣袂翩翩,瞥都懒得再瞥两人一下。 卫璧大松了一口气,想说些恼怒的话,可是看到青书一脸无辜迷茫不解的眼神,又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得微微叹口气,拉着青书往入口那边去了。 宋青书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任由卫璧拉着他走,心里却在微微叹气——小子,你还是太嫩了……你那么一脸平淡的样子,身体却紧张得都绷紧了,眼睛还不敢往那边看,明显是一副做了坏事的样子,人家本来不怀疑你的说不得都会被你吸引了注意力去。再者说了,峨眉灭绝师太名满天下,这么显眼的三个人走在路上,谁都会看上两眼的,不看才是真的心里有鬼。更别说宋青书身为武当弟子,怎么可能不认识灭绝师太?打招呼那是平常事,人家理不理是一回事。但要是宋青书不打招呼装作没看见,那事情才大条了。 其实本来以卫璧的演技也不至于如此,可偏偏之前他被打击到了,知道自己不是灭绝师太的对手,不免想得多了些,自然也有些不淡定,心里有些乱,演技就大打折扣了。 那边厢杨不悔尚不知母亲已遭大祸,圆圆的大眼骨溜溜地转动,露出询问的神色。张无忌伏地听声,耳听得那三人越走越远,这才跳起身来,拉着杨不悔的手,奔向高坡。 杨不悔笑道:“无忌哥哥,恶人去了么?咱们到山上玩,是不是?”张无忌不答,拉着她直奔到纪晓芙跟前。杨不悔待到临近,才见母亲倒在地下,大吃一惊,挣扎下地,大叫:“娘,娘!”扑在母亲身上。 张无忌一探纪晓芙的呼吸,气息微弱已极,但见她头盖骨已被灭绝师太这一掌震成了碎片,便是胡青牛到来,也必已难救性命。 纪晓芙微微睁眼,见到张无忌和女儿,口唇略动,似要说话,却说不出半点声音,眼眶中两粒大大的泪珠滚了下来。 张无忌从怀中取出金针,在她“神庭”、“印堂”、“承泣”等穴上用力刺了几针,使她暂且感觉不到脑门剧痛。纪晓芙精神略振,低声道:“我求……求你……送她到她爹爹那里……我不肯……不肯害她爹爹……”左手伸到自己胸口,似乎要取什么物事,却突然头一偏,气绝而死。 杨不悔搂住母亲的尸身,只是大哭,不住口的叫:“娘,娘,你很痛么?你很痛么?”纪晓芙的身子渐渐冰冷,她却兀自问个不停。她不懂母亲为什么一动也不动,为什么不回答她的话。张无忌心中本已悲痛,再想起自己父母惨亡之时,自己也是这么伏尸号哭,便也忍不住泪如泉涌了。 两人哭了一阵,张无忌心想:“纪姑姑临死之时,求我将不悔妹子送到她爹爹那里。嗯,她爹爹名叫杨逍,是明教中的光明左使者,住在昆仑山的甚么坐忘峰中。我务必要将她送去。”他可不知昆仑山在极西数万里外,他两个孩子如何去得? 眼见纪晓芙断气时曾伸手到胸口去取什么东西,于是在她颈中一摸,见挂着一根丝绦,上面悬着一块黑黝黝的铁牌,牌上用金丝镶嵌着一个火焰之形。张无忌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取了下来,便挂在杨不悔颈中。 便在这时,忽而一个声音响起:“无忌,这是怎么了?” 张无忌顿时大骇,心下砰砰直跳,担心是灭绝师太复返,连声音都分辨不出来了——猛地转过头去,却见卫璧和宋青书正往这边走来。张无忌一怔之下,便是大喜过望——他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此时本也心下慌乱,只不过为了不让杨不悔害怕,才兀自硬撑着。这时见了值得依靠的兄长,顿时有了主心骨一般,两眼泛光。 卫璧被张无忌这泛光的双眼看得浑身发毛,连忙询问他详细情况,张无忌这才把两人走后蝴蝶谷的种种情状道出,大体上与剧情并无二致,但人的心思有变,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也不大一样了。 听着张无忌喃喃地问道:“卫大哥,有些时候,说谎也比说真话好是不是?”张无忌本是聪明至极的人,但他自幼生活在冰火岛,岛上都是他至亲至爱的人,没有什么人会害他骗他欺他,即使殷素素告诉他人心险恶,他也不会真的明白那险恶的人心是如何的可怖。 而当张无忌回归中土,遇到的种种事,无一不让他慢慢知晓了人性的复杂多变,和人心的诡异莫测。 张无忌想到当时他与金花婆婆本是相谈甚欢,他还以为那个老婆婆也有慈祥的一面。但他一说自己是张翠山的儿子,金花婆婆立时就变了脸来逼迫于他。而纪晓芙又何尝不是如此?若她说几句谎话,将罪责全数推脱出去,再假称愿意去害杨不悔的爹爹,岂不也能保得一命? 张无忌又想起他爹张翠山说过的,男子汉要立身持正,决不能说些假话谎话骗人……可娘临死前又说,要当心被漂亮的女人骗…… 张无忌只觉得他的人生观念在碰撞颠覆,大脑里面都乱成了一团。 卫璧看张无忌越说声音越低,眼里既迷茫困惑,又有拨开一切迷雾的决心,忽而心下就有些感慨……张无忌啊张无忌,若是你能对这世道人心更了解一些,你这一生又何至于被人欺骗到底?最终连到手的皇位都丢了,只在冰火岛终老…… 宋青书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及至此时看到卫璧带着些感慨怜悯的眼神想要开口开解一二时,心里大觉不妙,连忙抢先一步,义正言辞地说道:“张师弟,你怎么能这样想?吾辈恪守侠义正道,说一是一,你再不可多作它想,免得坏了我武当声誉,又如何对得起故去的张五叔?” 张无忌一怔,眼中的那些困惑又慢慢地归于了混沌——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刚刚他怎么会有那种想法,有那种撕破一切善良的表象,直面内心的勇气——其实他不会知道,这正是一个人蜕变的机遇。可惜一瞬间被宋青书给打破了,张无忌又再度成为了原来那个性格框架内的张无忌,再难生出打破自身桎梏的勇气了。 命运如斯,人力可能奈何? 宋青书看张无忌回过神来,重新开始和卫璧讨论起将杨不悔送到昆仑的种种计划后,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半眯着眼,将眼底的那一丝锐利的光芒尽数掩去——卫璧啊卫璧,你还是太心软了……这是想改变张无忌的性格,点醒他吗?你可知,若张无忌真的开了窍,哪里还有你的立身之地…… 其实那边淡然笑着和张无忌搭话的卫璧,也是出了一身冷汗——正因为他十分清楚张无忌的这一生,那些故去的遗憾,也曾经令还是个少年的他叹息不已。因而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卫璧竟是不由自主地想去开解张无忌…… 幸而青书及时出声打断了自己……卫璧暗暗想着,心道以后可不能这么控制不住自己了……张无忌就是他卫璧登极的最大阻碍,这一点怎么能忘? 卫璧暗暗提醒自己,复又觉得青书实在是他的福星,虽然说出来的话义正言辞地让卫璧想要发笑,却又刚好戳中了张无忌的底线,将他的思维拉了回来……可真是,这难道是叫傻人有傻福吗…… 殊不知宋青书正在想着,卫璧你个傻货,要不是有我在,你可就真是惨了…… 张无忌和卫璧商议了片刻后,卫璧就到胡青牛的茅舍中取来一柄铁铲,挖了个坑将纪晓芙的尸身埋了。这时杨不悔已哭得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事不宜迟,卫璧抱起沉睡的杨不悔,和宋青书以及张无忌立时离蝴蝶谷而去了。 至此山高水远,再回昆仑。 第22章 死生 四人离开蝴蝶谷时,天已向晚。于是几人便走往最近的城镇,进客栈里要了几间客房,打算休憩一晚再行上路。 这夜卫璧正要熄灯就寝,忽而门响,打开门来,竟是宋青书站在门口。卫璧稍稍一怔,随即侧身让开门同时说道:“青书,这么晚了还有何事?” 宋青书走进门来坐在桌旁,微微皱眉说道:“大哥……真要送那女孩子去寻她生父?” 卫璧坦然说道:“这是自然,这难道不是应行之事吗?”这般说着,心下却微微有些不虞,觉得宋青书这样问,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宋青书看卫璧脸色微沉,便语带为难之意地说道:“助人父女团聚固然是我辈侠义中人当行之事,可那女孩子的父亲乃是明教光明左使杨逍……” 卫璧微叹口气说道:“难道明教中人就没有父女妻儿了吗?”脸色也有些微沉。 宋青书看卫璧有些生气,连忙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那峨眉纪晓芙女侠本是我殷六叔的未婚妻啊……这……况且我和无忌毕竟是武当弟子,此行昆仑当往西行万里,来去怕要年余,要如何与武当长辈们分说此事呢?” 卫璧恍然,也知道青书的犹豫很应当,总不可能不和家中长辈说一声就走吧。原著中张无忌是无法联络武当派,致使张三丰和武当诸侠为他忧心数年,还一度以为他已然身故。而宋青书却已成人,属于在外历练的弟子,还是首席弟子,自然能和派中人联系,也断没有不交代一声的道理。 可这个交代也很有些麻烦,该怎么说?说纪晓芙和魔教中人未婚生女?这分明是给殷梨亭戴了绿帽子,结果宋青书和张无忌这两个武当弟子还好心地把那私生女送去万里之外的昆仑寻父……这件事要是传讯回武当,可就不是一句两句话说得明白的了。说不定还要扯上正邪分歧,节外生枝,弄得复杂无比了。 卫璧这样想着,心中的不虞也没了,看青书小心翼翼地偏着头看他,便微微笑了笑,语带安抚之意地问道:“是我太急躁了,不该误会你,那青书觉得此事应当如何?” “我想着明日着人传信给武当,就说我和张师弟偶遇孤女送她往西边寻父顺便历练就好了,这信中语焉不详,未提及女孩父母是谁……便也,便也算不上欺瞒长辈吧。”脸上虽带了点儿为难之色,但青书还是颇为知晓变通地说着。 卫璧淡笑着说道:“如此甚好,也免得长辈多做担忧。”他本来还担心青书会实话实说,不过现在看来他是想太多了,青书又不是小孩子,自然分得清楚轻重缓急。 宋青书微微迟疑片刻,又问道:“之前我听你和无忌略微提过,似是要教他内功抵御寒毒?” 卫璧顿了顿,心思却是活泛开来了。他之前确实没怎么把九阳神功的事告知宋青书,只是略微带过而已,此时这么一想,就觉得既然要教张无忌九阳神功,那自然得让武当知道,顺便卖这个好处了。更重要的是,既然张无忌能练九阳神功,那青书自然也可以。 经过之前一事,卫璧对张无忌又有了几分防备之意,虽说为保他性命必须要让他练九阳神功,可心底总有几分不确定。然而卫璧已经知道自己喜欢宋青书了,他又不觉得自己的追求会失败,那便是说青书就算是他卫璧的人了,教给自己人增强己方实力,那自然是好事。更重要的是,宋青书的资质也不用担心,要按着剧情的走向,宋青书最后还练了九阴真经和降龙十八掌呢。 一想到九阴真经是周芷若让宋青书练的,卫璧心里一阵膈应的慌,当下拍板决定,就练九阳神功好了,什么九阴真经和周芷若都一边儿去吧。 当下卫璧便将这事说了,宋青书一脸惊愕,喃喃说道:“九阳神功?据我太师父说已消弭于世再难一见,大哥你竟然会?” 卫璧微微颔首,只说是偶然得遇先人遗迹故而习得。这般说着,他也在暗自观察宋青书的神色。事实上卫璧此时心里矛盾得很,因为他忽然想起原著里张无忌学了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后宋青书对他又妒又恨——若是这学成神功的人换成了他卫璧,宋青书又会如何? 要说卫璧是在霎时间看上了宋青书的,那也未免太过肤浅。卫璧之所以对宋青书产生了异样的情感,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他发现自己和宋青书相处时十分融洽和谐,不知不觉地就打破了卫璧在这个世界上和任何其他人相处时的隔膜——他总有一种感觉,仿佛宋青书才是这世上唯一活生生在他眼前的人,而非是和别人一样,只是小说故事里的人物。这其实只是一种潜藏的感觉,卫璧想了很久,最终觉得这大概就是缘分——却不知他这种感觉是何等敏锐。 宋青书有才有貌,与卫璧相谈投契,相处融洽,时而又有些小迷糊和小性子,私下里其实还挺腼腆——越是和宋青书相处,卫璧就越是觉得他们很合适,那些朦朦胧胧的情感抽茧剥丝一般慢慢展现出来,就渐渐地溢满了整颗心。 大抵上越在乎一个人,就越担心那人会令自己失望。所以卫璧实在不希望会在宋青书眼中看到嫉妒、贪婪的情绪——因为宋青书对张无忌不善,卫璧心下已经帮他找了无数理由,比如为武当派着想,又比如初恋情人被抢之类的,回避了宋青书性格上的重大缺陷。但要是宋青书也会嫉妒卫璧的话,那就是卫璧再怎么欺骗自己也没用了。 幸而,宋青书只是眼神一亮,略带兴奋地说道:“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大哥你真有福气!太师父说过,武学传承至今,不知有多少绝学失传于世,也不知有多少名家埋骨于荒山之中,典籍失传破损,或是掩于杂草兽穴之中……如不能为后人所得,实是万分可惜……” 卫璧看着宋青书真挚的欣喜之意,心里的忐忑和闷气就全飞走了,也隐隐自得地想到——也是,张无忌怎么能和我比呢…… 心结既解,卫璧第二天就直接将九阳神功的心诀告诉了宋青书和张无忌两人,这武当九阳功本就和九阳神功一脉相承,故而宋青书和张无忌都很快记下,在路上便开始练了。张无忌也将胡青牛给他的医术精华拿出来和卫璧共同参详,一众人等都是其乐融融。杨不悔也接受了张无忌告诉她的“娘亲飞到天上去了,找到爹爹就飞下来”这种解释,很快就放下了心结,乖乖地跟着几个哥哥去找爹爹了。 宋青书对于这意料中的额外收获自然是笑纳了,虽说等他练成九阳神功也不知是哪年哪月了,但艺多不压身,何况在这个武侠世界里,实力还是很重要的。而对于卫璧这种大方的行为宋青书也挺满意的,总之两人都绑定了,要是卫璧是个小气吧啦的吝啬鬼,那可难受了。 四人一路往昆仑而去,出了镇子后顺着山路走了一段,行到中午时分,杨不悔突然尖声大叫,指着路边一株大树。三人一看,只见树上飘飘荡荡的挂着两个干尸,张无忌大骇,险些被吓得转头狂奔。总算卫璧拉住了他,又轻声安慰被吓得哭起来的杨不悔。 宋青书抬头细看那两个干尸,也吃了一惊,脱口而出叫道:“胡青牛!”原来挂在树上的一个干尸这时被风吹得回过头来,却是胡青牛。另一个干尸长发披背,是个女尸,瞧她服色,正是胡青牛的妻子王难姑。 众人都定下神来,再查看了一番,只见两尸脸颊上金光灿然,各自嵌上一朵小小的金花,不禁心下恍然:“原来他们还是没能逃出金花婆婆的毒手。”只见山涧中一辆骡车摔得破烂不堪,一头骡子淹死在涧水之中,正是当日他们坐的那辆。 张无忌见此惨况,怔怔的流下泪来。卫璧解开绳索,将胡青牛夫妇的尸身从大树上放了下来,不经意间从王难姑的尸身上摸出一本书来,不动声色地放进怀里。宋青书假作什么也不知道,故意侧走一步挡住张无忌和杨不悔两人的视线,却也不看卫璧,只低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卫璧余光见此情形,还当是宋青书挡着两个小的不让他们直视尸体,心里既庆幸,又觉得青书总能在不经意之间帮到他的忙,可真是天赐的福缘。 其实那本书正是“王难姑毒经”,卫璧不愿与张无忌分享,也算是留了一手。 而后几人为胡青牛夫妇堆了一坟,各自拜了几拜,便再度上路了。 及至凤阳府境内,四人走进一个镇子,市镇中家家户户都是空屋,竟连一个人影也无,所幸他们之前准备了不少干粮,此时也不挑剔,只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吃了,喝上几口水便继续赶路。出了镇子后,但见沿途稻田尽皆龟裂,田中长满了荆棘败草,一片荒凉。走了一会,更是见路边卧着几具尸体,肚腹干瘪,双颊深陷,一见便知是饿死了的。越走这类饿殍越多。 行到傍晚,到了一处树林,只见林中有白烟袅袅升起。张无忌以为遇着了人烟,实是高兴,只因这一路上都太过恐怖,卫璧和宋青书的脸色也不怎么好,杨不悔一直很害怕,气氛很压抑。 然而宋青书不动声色,卫璧倒是暗暗警戒了起来。几人继续前行,只见两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围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沸汤,正在锅底添柴加火。两个汉子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见到四个衣着光鲜细皮嫩肉的公子小姐向他们走近,眼中都冒出了绿油油的光来。 杨不悔骇然地把头埋在了张无忌怀里,张无忌也被那眼神看得发毛,不禁后退了两步。 卫璧对这两个村汉用一副想吃人的眼神望着宋青书表示极度的不爽——即使此“吃”非彼“吃”,那也还是很不爽。 既然不爽那也不用忍,卫璧微微眯眼,冷声说道:“两位这是意欲何为?” 那两个村汉才不和他们咬文嚼字,直接就拿着尖刀扑将上来,嘴里还嗷嗷叫着:“有肉吃啦!” 第23章 豪杰 这些个饿了不知多少天的寻常村汉又如何能接近青书几人?尚在几步开外时,卫璧便冷哼一声,也不拔剑,直接套着剑鞘就将两人拍飞出去,倒在一边哼哼唧唧的。 张无忌走到锅边,探头到锅中一看,只见锅中上下翻滚,是些青草树皮,其中还夹杂着几块煮得快泛了黑的骨头——细细一瞧,竟像是人手的样子——张无忌大骇着退后几步说道:“你们竟然吃人!也不怕伤天害理?” 卫璧面沉如水,握着剑柄的手上都浮起了青筋,紧紧抿着唇,眼中漆黑一片。 宋青书心知卫璧这是真的难过了,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难受?尽管他们两人都只把这世界当作一个小说故事,算计人命、见死不救甚至是心狠手辣的事也都做了,但这时心里的沉重感却并不是矫情。因为一旦撇开那些江湖门派,侠客义士,传奇英雄,这里仍旧是华夏神州,而这些麻木失魂,饥饿将死,易子而食的人,也都是黄皮肤黑眼睛,和他们血脉相连的炎黄子孙。这是一个民族的悲哀,是历史的现实,并不是所谓的不同时空就可以阻隔的。 在真实的历史上,事实亦是一般的残酷。有元一朝,人分四等,即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其中第三等汉人,指淮河以北原金朝境内的汉、契丹、女真等族以及较晚被蒙古征服的、四川、云南人,东北的高丽人也是汉人。 而第四等南人,则指最后被元朝征服的原南宋境内各族。元法规定,杀蒙古人的偿命,杀色目人的罚八十两银币,而杀死一个汉人,只要缴一头毛驴的价钱就可以了。至于南人,奴隶而已,地位还比不上牲畜,每天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个。 也许直到此时此刻,卫璧才终于明白,所谓的得天下不仅仅是为了个人的享乐和成就感。无论这世界是真实也好虚假也罢,至少他在这里,便不愿意目睹这样的惨况,只要他还活着一日,便想创下一个太平盛世——如此即使他死后这世界消失无踪或是读档重来,至少他曾尽力而为,没有麻木不仁,便已无愧于心了。 那倒在地上的两人听到张无忌的喝问,依旧是麻木的模样,其中一人满不在乎地说道: “老子都有三个月没吃一粒米了,不吃人,还能吃牛吃羊么?” 宋青书一脸愤怒地开口说道:“还和这种人多说什么,他们根本不配做人,杀了便是。” 卫璧却摆了摆手,微有些无精打采地说道:“算了,无益与他们计较,我们走吧。” 四人正待离开,却又有人声传来,张无忌往路那边看去,说道:“是简大爷、薛大爷。”进林来的共是五人,一个是崆峒派的简捷,另外是华山派的薛公远和他们的两个同门,这四个人都是张无忌给治好了的。最后是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汉子,貌相威壮,额头奇阔,张无忌却未见过。简捷哼了一声,道:“张兄弟,你也在这里?这两人怎么了?”说着手指倒在地下的两名汉子,却只略略瞥了站在一旁的卫璧和宋青书一眼,大概将两人当成了没什么用的小白脸。 张无忌气愤地把事情简单说了,最后道:“连活人也敢吃,那不是无法无天了么?”简捷横眼瞧着杨不悔,突然嘴角边滴下馋涎,伸舌头在嘴唇上下舐了舐,自言自语道:“他妈的,五日五夜没一粒米下肚,尽啃些树皮草根……嗯,细皮白肉,肥肥嫩嫩的……”张无忌见他眼中射出饥火,像是头饿狼一般,咧开了嘴,牙齿闪闪发亮,神情甚是可怖,忙将杨不悔搂在怀里,怒瞪着简捷。 宋青书冷笑一声说道:“阁下也想试试人肉的滋味吗?” 简捷看了看宋青书,见他手执佩剑,气度轩昂,心里也有些顾忌。但他终究被饥饿烧尽了人性,激起了魔性,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便斜睨了一眼,撇嘴说道:“小白脸,站在一边别多管闲事,否则连你一起吃。” 张无忌忍无可忍,大喝道:“你们竟然恩将仇报?若非我出手相救,你们四人的奇伤怪病能治得好么?” 薛公远笑道:“张少爷,我们受伤之后丑态百出,都让你瞧在眼里啦,传将出去,大伙儿在江湖上也不好做人。今儿我们实在饿得慌了,没几口鲜肉下肚,性命也是活不成,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再救我们一救罢。”简捷恶狠狠的狰狞可怕,倒也罢了,这薛公远笑嘻嘻的阴险狠毒模样,张无忌瞧着尤其觉得寒心,然而他还未说话,一旁的卫璧便冷声说道:“既然你们的命都是无忌给的,现在我便替他收回来。” 话音未落,剑已出鞘。霎时间剑光四溢,崆峒派的简捷和华山派的三人连忙出手抵挡,五人立时战在一处。 甚是奇怪的是,那与四人同来的另一个青年汉子却只是站在后方,还一脸厌恨地看着简捷四人。 转眼间卫璧已杀了一人,宋青书亦出剑相助,很快四人就都被毙于剑下了。而那之前倒在一旁的两个村汉,见此杀人一幕竟丝毫不害怕,反倒眼冒绿光地看着地上的几具新鲜的尸体,口水都快流了出来。宋青书双眼一眯,直接走上前去一剑一个了结完事,淡淡地说道:“这样的家伙,活着还不如死了。”口中不称他们为人,便是早已不把他们当人看了。 麻木如斯,苟活何益? 卫璧默认地微微颔首,然后便看向剩下的那个青年汉子,还未说话,忽见东首火把照耀,有六七人手执兵器,快步奔来。当头一人大声喝道:“徐兄弟!” 那青年骤而回头,神情中倒是有几分感动,大声回道:“几位兄弟,我没事!” 那六七人冲到近前,看卫璧和宋青书手上佩剑还在滴血,纷纷怒喝道:“这便是那吃人的恶贼吗?” 那姓徐的青年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恶贼都已死了,是这两位侠士杀的。” 这下那些人才安静下来,徐姓青年拱手说道:“我与他们并非一路,而是这凤阳本地人,被他们强行拉着要一路同行,却分明是不怀好意。若非几位,怕是早被他们给煮了吃了。” 卫璧微微颔首,剑收回鞘,淡笑说道:“这赤地千里,也总有良心未泯之人。” 徐姓青年正色说道:“那是自然,以人肉为食,比禽兽还不如。”说着指向后来的六人,向卫璧和宋青书他们介绍道:“这几个都是我的好朋友——”一个方面大耳的姓汤名和;一个英气勃勃的姓邓名愈;一个黑脸长身的姓花名云;两个白净面皮的亲兄弟,兄长吴良,兄弟吴祯。最后是个和尚,相貌十分丑陋,下巴向前挑出,犹如一柄铁铲相似,脸上凹凹凸凸甚多瘢痕黑痣,双目深陷,炯炯有神。徐达道:“这位是朱元璋大哥,眼下在皇觉寺出家。”花云笑道:“他做的是风流快活和尚,不爱念经拜佛,整日便喝酒吃肉。” 宋青书笑了笑,从后面走上前来,朗声说道:“那有什么,吃素的也未必就是什么好和尚。” 卫璧也豪爽地说道:“今日得见这么多豪杰之辈,真是幸运,在下卫璧,这位是我的好兄弟宋青书,那是青书的师弟张无忌,咱们这是带着这个小妹妹西去寻亲。” 大家互相交谈几句,很快便熟稔了起来。 杨不悔见了朱元璋的丑相,心中害怕,躲在张无忌背后不敢看他。朱元璋笑道:“和尚虽然吃肉,却不吃人,小妹妹不用害怕。” 汤和道:“咱们弄了锅牛肉煮来吃,就在皇觉寺里,这时候也该熟了。” 花云道:“大家一起去吧。”说着也不见外,直接将杨不悔负在背上,大踏步便走。这干人豪爽快活,张无忌也觉得很舒畅,跟上便走。 卫璧和宋青书也是笑得一脸欢畅的样子,和几人插科打诨聊得不亦乐乎,但心里在想些什么,那可真是没人知道了。 走了四五里路,来到一座庙宇前。走进大殿,便闻到一阵烧肉的香气。吴良叫道:“熟啦,熟啦!”徐达说道:“几位兄弟,你们先歇歇,我们去端牛肉出来。” 卫璧直接就盘腿坐在杂草上,朗然说道:“好极了,有牛肉吃,可真是难得。” 宋青书和张无忌也坐了下来,杨不悔从花云背上下来,便又缠着张无忌不放了。 大家乐呵呵的,牛肉很快就端了上来,这些江湖中人也没什么讲究做作,伸手便抓来吃,卫璧直赞味道好。 正吃喝间,忽然门外脚步声响,跟着有人敲门。汤和跳起身来,叫道:“啊也!张员外家中寻牛来啦!”只听得庙门被人一把推开,步进来两个挺胸凸肚的豪仆。一人叫道:“好啊!员外家的大牯牛,果然是你们偷吃了!”说着一把揪住朱元璋。另一人道:“你这贱和尚,今儿贼赃俱在,还逃到哪里去?明儿送你到府里,一顿板子打死你。” 朱元璋笑道:“当真胡说八道,你怎敢胡赖我们偷了员外的牯牛?出家人吃素念佛,你赖我吃肉,这不罪过么?”那豪仆指着盘钵中的牛肉,喝道:“这还不是牛肉?”朱元璋使个眼色,笑嘻嘻的道:“谁说是牛肉?”吴良、吴祯兄弟走到两名豪仆身后,一声吆喝,抓住两人手臂。朱元璋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笑道:“两位大哥,实不相瞒,我们吃的不是牛肉,乃是人肉。今日既给你们见到,只好吃了两位灭口,以免泄漏。”嗤的一声,将一名豪仆胸口衣服划破,刀尖带得他胸膛上现出一条血痕。那豪仆大惊,连叫:“饶……饶命……”朱元璋抓起一把牛肉,分别塞在二人口中,喝道:“吞下去!”两人嚼也不敢嚼,便吞了下肚。朱元璋又走到厨下,抓了一大把牛毛,分别塞在二人口中,喝道:“快吞下!” 二人只得苦着脸又吞下了。朱元璋笑道:“你若去跟员外说我偷了他的牯牛,咱们便破肚开膛对质,瞧是谁吃了牛肉,连牛毛也没拔干净。”翻转刀子,用刀背在那人肚腹上一拖。那人只觉冷冰冰的刀子在肚子上划过,吓得尖声大叫。吴氏兄弟哈哈大笑,抬脚在两人屁股上用力一脚,踢得两人直滚出殿外。 众人放怀大吃,笑骂两名豪仆自讨苦吃,平日仗着张员外的势头,欺压乡人,这一次害怕剖肚对质,决计不敢向员外说众人偷牛之事。 张无忌在一边看得又是好笑,又是佩服,心道:“这姓朱的和尚容貌虽然难看,行事却干净爽快,制得人半点动弹不得,手段好生厉害。” 卫璧也和一众人等一同笑骂,边吃边笑,还捧着肚子,似是笑得肚子都疼了,徐达他们都转过来笑他,真是好不热闹。 宋青书嘴边挂着笑,低头去撕牛肉来吃。除了他之外,没人注意到卫璧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此一时穷寇草莽,彼一时天子重臣。 第24章 谋划 一众人等边吃牛肉边聊,大感投缘。聊到酣处,邓愈叹道:“咱们汉人受胡奴欺压,受了一辈子的肮脏气,今日弄到连苦饭也没一口吃,这样的日子,如何再过得下去?”花云拍腿叫道:“眼见凤阳府已死了一半百姓,我看天下到处都是一般,与其眼睁睁的饿死,不如跟鞑子拚一拚。” 徐达朗声说道:“今日人命贱于猪狗,便连我们也险些成了旁人肚中之物。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良民百姓成为牛羊?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救人于水火之中,活着也是枉然。”汤和也道:“不错。咱们今日运气好,偷到一条牯牛宰来吃了,明日未必再偷得到。天下的好汉子大多衣食不周,难道叫英雄豪杰都去作贼?” 卫璧冷笑一声说道:“元蒙朝廷才是窃国之贼!窃我汉家江山,凌虐我汉家儿女,就是一群草原上的狼,根本不把咱们当同类看,只把我们当肉猪!” 各人大声附和,越说越气愤,纷纷叫嚷,破口大骂鞑子害人。朱元璋道:“咱们在这儿千贼万贼的乱骂,又骂得掉鞑子一根毛么?是有骨气的汉子,便杀鞑子去!” 汤和、邓愈、花云、吴氏兄弟等齐声叫了起来:“去,去!” 徐达道:“朱大哥,你这劳什子的和尚也不用当啦。你年纪最大,大伙都听你的话。” 朱元璋也不推辞,说道:“今后咱们同生同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众人一齐呼喝,拔刀砍桌,豪气干云。 卫璧眼中有厉光一现,宋青书立时站起来拱手说道:“诸位都是大英雄大豪杰,待得我们送小妹妹找着了她爹,便也来和你们一起杀鞑子!”说着看向卫璧,一脸激昂地问道:“大哥,你说好不好?” 徐达道:“好!真是好极啦!有你们两位加入,咱们非把鞑子杀回老家不可!” 卫璧也立时一脸豪迈热血地说道:“说得好!咱们今日就此约定,至多数月,我们便能回返,与各位一起杀鞑子!”说着与众人击掌为盟,大家都被这豪情壮志给激得热血沸腾。 杨不悔瞧着众人,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暗自害怕。张无忌却想:“太师父一再叮嘱,叫我决不可和魔教中人结交。可是常遇春大哥和这位徐大哥都是魔教中人,比之简捷、薛公远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为人却好上万倍了。卫璧卫大哥也从不以正邪为意,便是宋师兄,不也要和他们一起杀鞑子?”他对张三丰向来敬服之极,然从自身的经历而言,却觉太师父对魔教中人不免心存偏见,却不知原来张三丰也不在意这些,只是张翠山可谓是由于娶了殷素素才不得不自刎的,张三丰难免有所迁怒,更怕张无忌重蹈覆辙。 朱元璋大声说道:“好汉子说做便做,这会儿吃得饱饱的,正好行事。张员外家今日宴请鞑子官兵,咱们先去揪来杀了。”花云道:“妙极!”也提刀站了起来。 卫璧朗声说道:“我便在此祝愿各位马到功成,今日憾然别过,来日咱们必能并肩作战!” 一众人等都纷纷和卫璧宋青书他们作别,提着刀就出了庙门。张无忌心下也被鼓动,想着到时候将不悔妹妹带给她爹,便也和卫大哥宋师兄一起来杀鞑子。 四人再次上路,终于到了首府重镇,便买了一辆大马车,准备了干粮和食水,驾马直往昆仑而去,亦不用受旅途之苦。 当日卫璧看到朱元璋,心下实在难掩杀意。张无忌也就罢了,纵天资再高,只要性格依旧,便也没有争权之祸。然而朱元璋此人却是实打实的明太祖,城府何等厉害?卫璧自然不能放任他坐大。 当然,卫璧也不可能当场杀朱元璋,最多是夜晚潜回去下暗手解决了他。但是宋青书“误打误撞”的豪言壮语却提醒了卫璧——这时暗杀朱元璋,实在是没什么意义。 元末起义盛行,朱元璋这部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没有朱元璋也会有李元璋、陈元璋,更别说历史上本来就存在的那些一方豪强了。卫璧这样执着于朱元璋,也无非是因为他是未来的明太祖罢了。 可是现在杀了朱元璋便能一了百了了?那可真是大笑话。有朱元璋在,至少卫璧还能按照历史推断便宜行事,在朱元璋成大事之前干掉他取而代之。可要是朱元璋死了,谁知道会掀起怎样的风暴?万一给蝴蝶出三国争霸,战国七雄来,卫璧哭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哭了。 卫璧感慨地想到,宋青书“不经意间”提出的加入其中,一同杀鞑子的计划实在是当下最正确的选择了。 一来朱元璋身边的这群人,可真是各有才华,也只有加入他们,才能收服这些人的心。否则到时候朱元璋“暴毙”了,这些家伙不愿意听卫璧的话怎么办?全部杀掉也未免太浪费人才了。 二来从一开始就和起义军建立良好的关系,甚至积累足够的人望,等到剧情开始后卫璧再来一次光明顶力抗六大派挽救明教的壮举,这当教主不就更稳妥了吗?起义军不服的事也就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免了。 更重要的是,卫璧得到了人望,不也是分薄了朱元璋的人望吗?这种一举无数得的好事,当然不能错过。而且按照倚天屠龙记的发展,朱元璋会成为明教凤阳分舵的舵主,可到时候他卫璧已经是教主了,他又不是张无忌那种心软的,收拾个把分舵主,还不是手到擒来?暗算或是直接让人在战场上英勇就义都不是什么难事。 卫璧定下心来,越发觉得青书实在是他的福星,他们两人绝对是天赐良缘。 宋青书才没觉得自己是什么福星呢,至于天赐良缘?要是宋青书知道卫璧的想法,肯定立时把他打成猪头。他只觉得卫璧这家伙反应还算比较快,真是孺子可教。 但宋青书更需要想的是,要怎么安排张无忌呢?带着张无忌一起去参加义军那是绝对不行的,这不是给卫璧培养对手吗?张无忌身负剧情金手指,这要是和卫璧站在一起,卫璧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然而要是宋青书提出把张无忌先送回武当派,人家张无忌可不一定同意啊,之前宋青书就看出张无忌的跃跃欲试之意,这下可有点儿难办了。 于是一路上众人天南地北地聊着笑着,卫璧在畅想美好未来,宋青书在想法子谋算张无忌,氛围十分和谐。 事实上经过这一路同行的相处,张无忌和宋青书的关系也长进不少,至少称呼上都变成了“无忌师弟”和“青书师兄”了,时不时也能聊得比较愉快。然而卫璧却真的很想捂脸——之前宋青书和张无忌关系冷淡,他还想过要调和一下;可现在看两人聊得热络了,他又十分不爽地打翻了醋罐子……于是这气氛依旧,十分和谐。 就这样,一路上也没再遇到什么大事,一行人已至西域。 昆仑山脉绵延千里,不知有多少山峰,那坐忘峰更是不知坐落何处。然而总算卫璧本就是在这昆仑山脉长大,朱武连环庄也在这附近颇有些势力声望,要找一座坐忘峰倒也算不上无处下手。 张无忌听得卫璧将朱武连环庄中种种娓娓道来,不禁疑惑地问道:“卫大哥,既然咱们都到了昆仑了,为何你不回庄去见见亲朋呢?”宋青书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卫璧。 卫璧沉吟片刻,苦笑说道:“唉,虽说子不言父过,但我师父他老人家……总之我这等不拘正邪,遍游天下的想法,他是大大的不赞成。更别说我与明教中人兄弟相称之事,若让他老人家得知,我非要脱层皮不可。” 宋青书愕然一愣,肩膀就抖了起来。张无忌向来觉得这位卫璧卫大哥沉稳老练,不想他会这样说,一时忍不住就大笑了起来,杨不悔虽然不是很懂,也咯咯地笑了。 卫璧看看笑成一团的三人,无奈地摸摸鼻子说道:“所以我不但不能回去,还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回来了,只离开的时候留封书信就好了……不然别说是去杀鞑子了,怕是……又要被缠得不行了……”这话说得声音渐低,含含糊糊的,卫璧还特地瞄了宋青书一眼。 “咦?”青书笑眯眯地问道:“什么被缠得不行?难道是大哥家里早有了美娇娘,却没告诉我们?” “什么?哪有!”卫璧当即义正言辞地反驳道:“绝对没有!” “哎?没有就没有,那么激动干嘛……”青书笑盈盈地说着,很快就把话题引到昆仑的人文风光上面,和张无忌边看边聊去了。 卫璧面色有些发窘,闷闷地跟在几人后面。他心里想着,青书这么面色如常地拿美娇娘一事来开玩笑,分明是心里对他半点儿别的想法都没有……卫璧总算有自知之明了一次。 其实说实在的,从前卫璧和朱九真武青婴两女的关系还真是挺不错的,一来那时候他还怀揣着后宫的美梦,二来也要从两女那里挖功夫,自然时不时对她们说些新奇的笑话,或是采采鲜花,买些小礼物送给二女。就算是他外出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经常着人带礼物回朱武连环庄,或是写信之类的。只不过后来卫璧发现自己是弯的,就纯粹只把两个女孩子当作普通朋友,再不作他想了。 宋青书才不知道卫璧脑海里弯弯绕的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是觉得卫璧刚刚的反应有点儿过大罢了——心里却是在想着,哼,不就是雪岭双姝朱九真和武青婴吗?难道还怕我抢他的女人不成?宋青书眼珠子转了两圈,想来以他宋青书这种毫无女人缘的命格,卫璧也不至于是担心那个吧……于是青书觉得卫璧也有可能是担心将来他泡萝莉妹妹敏敏啊芷若之类的时候被青书一不小心给说漏嘴了坏了他的好事,所以才遮遮掩掩的…… 总之无论各人心里都有怎样的想法,一行人在昆仑山脚休息了几日,打听到坐忘峰的大概方位后,便准备好必备用品,一同入山去了。 只是不知道,入昆仑的时候是四人同往,回来的时候,又会剩下几人? 第25章 失散 昆仑山脉占地极广,四人虽然知道了坐忘峰的大体方向,但也还是在山中转了近二十日,弄得昏头转向,也没找到传说中的坐忘峰。 这一日几人到了一座山峰脚下,便坐下来歇息片刻。张无忌拿起水囊先递给杨不悔喝了口水,自己才又接过来仰头喝水,而后喃喃说道:“这山峰这么多,究竟哪座才是坐忘峰?” 卫璧淡淡一笑,刚要宽慰几句,忽而神情一肃,站起身来,高声说道:“何方朋友驾临,还请现身一见。”语中灌注了内力,远远地传散开来。 “哈哈,”一声大笑从远至近,一道身影落至众人面前,几人一看,却见是一个身穿白色粗布长袍的中年书生。 卫璧细看那书生两眼,心下暗赞,果然有一番气度在身,便拱手说道:“想必阁下就是明教的光明左使了?” 杨逍微微一怔,而后洒然说道:“是了,你们四处找坐忘峰,莫不就是来找我的?我却不认识你们,可是来向我寻仇的?” 卫璧淡笑道:“自然不是。”说着牵过杨不悔的手,走上几步接着说道:“这是你的女儿,她娘是峨嵋派女侠纪晓芙,托我们将她带来找你。” 杨逍顿时脸上没了半分血色,颤声问道:“她……她有了女儿?她……她在哪里?”忙俯身抱起杨不悔,只见她眉目之间,宛然有几分纪晓芙的俏丽。正想再问,突然看到她颈中的黑色丝绦,轻轻一拉,只见丝绦尽头结着一块铁牌,牌上金丝镂出火焰之形,正是他送给纪晓芙的明教“铁焰令”,这一下再无怀疑,紧紧搂住了杨不悔,连声问道:“你娘呢?她人呢?” 杨不悔眨着大眼睛说道:“娘到天上去了,要我找到爹爹才会飞下来。你看见她了么?”杨逍见她年纪太小,说不清楚,又看向卫璧,以目意示询问。 卫璧轻叹了口气,语气略带遗憾地说道:“还望阁下节哀,纪女侠已然故去了,她临死之时……” 杨逍大声喝道:“你骗人,你骗人!”激动之下,伸手就想来抓着卫璧的肩膀好继续询问。然而他心情激荡,这一爪上竟是带了内力,呼呼而来。 宋青书立时上前一步用剑柄将杨逍的手格挡开来,面色略有不善地说道:“阁下心中悲伤,我们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我们千里迢迢将女儿送至你手,阁下这般出手也太冒昧了吧!” 杨逍顿了顿,定下心神,略有惭色地说道:“抱歉……我……她,纪晓芙姑娘到底怎样了?” 卫璧沉声说道:“她已然去世了。”心下却因刚刚宋青书护着他的行为暗喜不已。 杨逍心头大震,颤声问道:“她是……是怎么死的?” 卫璧拍拍张无忌的肩膀,沉重地说道:“具体过程无忌从头看至尾,你还是问他吧。” 杨逍看向张无忌,张无忌便将如何识得纪晓芙、如何替她治病、如何见她被灭绝师太击毙的情由一一说了。 杨逍又细问了一遍纪晓芙临死的言语,哀然垂泪说道:“灭绝恶尼是逼她来害我,只要她肯答应,便是为峨嵋派立下大功,便可继承掌门人之位。唉,晓芙啊,晓芙,你宁死也不肯答允。其实,你只须假装答允,咱们不是便可相会,便不会丧生在灭绝恶尼的手下了么?” 张无忌回应道:“纪姑姑为人正直,她不肯暗下毒手害你,也就不肯虚言欺骗师父。”杨逍凄然苦笑,低低地说道:“你倒是晓芙的知己……岂知她师父却能痛下毒手,取她性命。” 卫璧连忙插言说道:“纪女侠临终前将不悔托付给我们,如今已送到你手上,我们也算是完成了一桩功德。” 杨逍身子一颤,说道:“不悔?”转头问杨不悔道:“孩子,乖宝贝,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杨不悔说道:“我姓杨,名叫不悔。”杨逍仰天长啸,只震得四下里木叶簌簌乱落,良久方绝。只听杨逍叹息说道:“你果然姓杨,不悔,不悔。好!晓芙,我虽强逼于你,你却没懊悔。” 张无忌见此情形,心道杨逍英俊潇洒,年纪虽然稍大,但仍不失为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比之稚气犹存的殷梨亭六叔,只怕当真更易令女子倾倒。纪晓芙被逼失身,终至对他倾心相恋,须也怪她不得。 宋青书心底倒不那么想,无论有否内情,单单是杨逍初时是强迫纪晓芙这一点,便令宋青书难以释怀了,更别说纪晓芙心思之矛盾,外人又何尝能够分辨?悔或不悔,或许是真,也或许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更别说还有个殷梨亭与宋青书关系不错了,人的心终归是偏向自己熟悉的人。 于是宋青书面色略带不善,语气微冷地说道:“人既已送到,我们这便走吧。”说着便要转身。 杨逍连忙说道:“且慢,三位对我杨逍有大恩,我岂能无所报答?” 卫璧微笑说道:“报答倒是不必了,我们所作所为只为了自己的良心,你这般说倒是小瞧了我们——无忌,你说是也不是?” 张无忌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卫大哥说的是。” 杨逍又说道:“你们帮我了这个大忙。杨逍自来有仇必报,有恩必还。且随我回坐忘峰一住,一年之内,我将身上绝学传于你等。” 宋青书淡淡说道:“多谢杨左使好意,但我和无忌师弟乃是武当弟子,不敢窥求阁下高招。” 杨逍“哦”了一声,微带诧异地说道:“原来你们是武当派弟子!那殷梨亭……殷六侠……” 张无忌接口道:“殷六侠是我们师叔。自先父逝世,殷六叔待我和亲叔叔没有分别,我受纪姑姑的嘱托,送不悔妹妹到昆仑山来,对殷六叔可不免……不免心中有愧了。” 杨逍见状点点头,心下也有些感叹。随即他又看向卫璧说道:“年轻人功夫很好,杨某人怕是没那个资格教导你。”说着也不待卫璧回话,便对着三人诚恳说道:“杨某深感大德,愧无以报,既是如此,后会有期。”话毕身形晃动,瞬间便已在数丈之外。 杨不悔趴在杨逍肩头大叫:“无忌哥哥,卫哥哥,青书哥哥……”但杨逍施展开轻功,顷刻间已奔得甚远,那呼声渐渐远去,终于叫声和人影俱杳。 张无忌往那声音消失的方向眺望半晌,直到卫璧拍拍他的肩膀,这才微有些黯然地跟着卫璧宋青书两人启程回返。 卫璧三人来时转了近二十日,回去时即使不再走弯路,也少说要十日才能出山。而他们来时身上带的干粮食水早就消耗殆尽了,便只得靠自己打猎了。 幸而此时方才入秋,山林中猎物还不少,于是往往是卫璧和宋青书轮流去打猎,其实本质上来讲,卫璧出于“体贴”,自然是他去得比较多。 这日午时刚过,三人已饥肠辘辘,卫璧便独自去林中打猎了,宋青书与张无忌靠坐在树下休息,时不时交谈几句。 正说着宋青书也有点儿困倦,便眯着眼小憩。 便在此时,忽然有一阵不甚正常的怪风刮过,宋青书猛地睁开眼,却见只在霎时之间,张无忌已然被个身披青条子白色长袍的男子抓在手中,只来得及低呼了一声,便没了响动,想是被点了穴道制住了。 宋青书立时起身拔剑横在身前,喝道:“什么人!” 答复宋青书的是阴恻恻的一声长笑,只见那青色身影速度极快,如鬼如魅,如风如电,倏忽间便欺身到了宋青书的身后,挥掌拍出。 宋青书躲避不及,给掌风扫到,顿时左肩上便有一股寒气直刺入骨,又痛又麻,似乎连血液都要冻结成冰。然大敌当前,宋青书也不去理会,只立时出剑还击,一招绕指柔剑曲回而至,直刺那青色身影。 那人“咦”了一声,一晃一闪,堪堪避过,足见轻功极其高妙,但宋青书使出的剑法回转飘忽,也堪称高明。 那青色身影也谨慎了很多,直接绕着宋青书凌虚飘行,再不直对剑锋,一时间两人都僵持住了。 见那人围着自己打转,宋青书立即变招,以两仪剑法护住周身以防那人依靠轻功偷袭。武当两仪剑法重在防守,守势延绵不绝,那人出了好几掌试探,也毫无所得。 按理说两人打到这等情形,换做江湖上任何人,都必须分出个胜负不可。然而那青衣人居然在眨眼之间便不再纠缠宋青书,抽身而走,瞬息之间已飘出老远,还传来一阵哈哈大笑。 眼看张无忌被人掠走,宋青书大喊一声“无忌”,提步便追,却是才出几步,便坐倒在地面色发青,原来是之前所受之伤一直未有抑制,致使寒气蔓延开来了。 宋青书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立时带上了一副又悔又恨的神色来,身上也因寒气的侵入而开始簌簌发抖,他就这么跪坐在地上,看起来真是惨极了。 卫璧回来的时候,便看到这样的场景,自然是大吃一惊,立时将手中的猎物甩在一边,便跑去扶宋青书。一握上青书的手,便是九阳神功练到第四层的卫璧也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只见宋青书此时紧闭双眼,正是在运功压制寒气。看着自己心上人面色青青白白,连嘴唇也失了色泽毫无血色,还眉头微皱一脸悔恨与痛苦交织的样子,卫璧真是难受无比,心痛极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宋青书脸上的青色才消去几分,缓缓地睁开眼来,语气虚弱地叫了一声:“大哥。” 卫璧连忙把青书扶起来,半搀半抱着把人移到树下靠着坐好,这才焦急地问道:“青书,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打伤你?” 宋青书语调低沉,断断续续地说道:“无忌……无忌被人掳走了……” 卫璧一怔,刚刚他光顾着青书,早把张无忌抛到了九霄云外去,这时才问道:“是……什么人掳走无忌?也是他打伤你的吗?”其实在卫璧看来,掳走张无忌是小事,打伤宋青书才是大事。 宋青书微微皱眉说道:“我……我也不清楚……只知那人身穿青衣,轻功极高……” 卫璧一怔,脱口而出:“青翼蝠王韦一笑?!” 宋青书顿了顿,蹙眉说道:“是……他?是了,我也听过他的传言……就是……就是这般如鬼如魅,神出鬼没的……” 卫璧翻手握着宋青书的脉门,过了片刻,才微叹着说道:“你这是中了韦一笑的独门绝学寒冰绵掌,寒气入体。幸而早练了九阳神功,过个几天便没事了……若不是你硬撑着和他动手,直接以纯阳内力抗之,根本不必多受几天苦楚。” 宋青书却是丝毫不以自己为意地焦急说道:“大哥……都是我没用……失了防备才让无忌被掳走……听说那青翼蝠王专吸人血……你……你快追上去,把无忌救回来。” 卫璧怒声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离开?再说了,无忌本是白眉鹰王的外孙,料想紫白金青为四大法王,青翼蝠王应该也不会动无忌的。当务之急是把你的伤养好,别的什么也不用多想!” 宋青书被吼得一愣,微微动了动唇,但也最终没再多说什么,黯然点了点头,便靠着树,开始闭目行功了。 夜色渐临,这林中便只剩下了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久不久还有“嗤嗤”的声音响起,原来是卫璧在就着火烤猎物。 卫璧沉着脸,皱着眉,时不时往还在行功疗伤的宋青书那边看去几眼,然后继续一个人郁闷。 虽说卫璧知道青翼蝠王韦一笑是个不错的人,将来等他当了明教教主,说不得还要重用于他,而且张无忌大约也不会有什么事,可对于宋青书意料之外的受伤实在是心里憋气。说实在的,对于卫璧来说,就算张无忌一个不小心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韦一笑给吸干了血,也比不上青书挨了一掌严重。他本来就偏心护短,现在一颗心全放在了青书身上,那更是不用说了。 憋着气的卫璧拿树枝捅着火堆撒气,心里暗暗想到:以后一定要和青书寸步不离,不再让他受伤才是…… 第26章 察觉 宋青书心里觉得韦一笑实在是来得太及时了,他早就想把张无忌这个大麻烦给甩掉了,甚至连失手把人扔悬崖底下这种天马行空的幻想都有过,反正张无忌掉悬崖也摔不死的……不过那样也太没有可行性了,所以说,这次青翼蝠王的闪亮登场还真是天赐的巧合。 事实上在青翼蝠王韦一笑出现的那一瞬间,宋青书就立时反应了过来,心下大喜——总之他是绝对不可能把张无忌给救回来的,而后的一应行为,自然也只为了那一个目的。 简单来讲,若是真想救张无忌,不需动手,青书只要大喊一声说张无忌是白眉鹰王的外孙儿,韦一笑都有可能会立时放人了。而即使是动手,韦一笑的功夫虽然强,加上他如鬼如魅的轻身功法,青书确实是稍不如他,但也不至于几招之内就让他把张无忌给劫走了。 当时宋青书在闭目养神,却也不是失了警惕心的。在韦一笑伸手抓张无忌的瞬间,若是青书立时出手,至少可以阻止张无忌被抓,然后他们两人再动手过过招。可青书却偏偏“迟了半分”才反应过来,这时人已在对方手里,想再抢回来就难了。 但即使到了那样的状况,也不是说张无忌就注定倒霉了。别忘了,还有卫璧。打个猎需要多少时间?以青书的功夫完全能拖到卫璧回来,卫璧必须得救张无忌,那样韦一笑就绝对抢不走张无忌了。所以宋青书让自己的恍惚时间又增长了半秒,躲闪不及被寒冰绵掌掌风扫中,伤得不轻不重,却有了足够的理由。而且青书明知道自己会中寒冰绵掌,偏也不用九阳神功抵御,权当来不及反应,又引内力与韦一笑动手,致使寒气入体,最终再没法去追击韦一笑。 而且青书受了伤,不但他没法去追韦一笑,卫璧也被拖住了,张无忌就只好自求多福了。 有张无忌跟在宋青书和卫璧两人身边,那可真是想做什么都碍手碍脚。更重要的是,张无忌性格天然,其实是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好感的。那么宋青书本是打算和卫璧去挖朱元璋的墙角的,如果带上张无忌,那最后墙角被谁给挖走了还真是说不定了。 青书费了不少功夫,终于把张无忌给弄走了,心下舒了口气,便专心疗伤了。可他却不知道,其实卫璧也觉得,没有张无忌杵在他和宋青书之间碍眼,实在是好极了。卫璧心下暗自想道:韦一笑这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勉勉强强就和他打伤青书一事相互抵消好了。 休息了一整夜,青书的伤势也算好了大半,卫璧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下来了。 然而虽说两人心里都没兴趣把张无忌找回来,但这种想法怎么也不能放在表面上的。而且这件事对宋青书来讲其实更严重些,因为张无忌是他的师弟,他回去以后还要和武当派里诸位对张无忌无比关怀的长辈分说此事,自然要做足姿态才行。 于是宋青书和卫璧两人都是一副义气为先的样子,又在昆仑山脉了转悠了好些日子。他们先是再度折回坐忘峰,将张无忌被韦一笑掳走之事传信给杨逍,希望他能多加照应。而后两人又好好地把昆仑山脉的奇峰美景“游览”了一遍,当然这事还是以“没有找到张无忌”告终。 秋季的昆仑山脉实是风景怡人,宋青书和卫璧两人在这山中充分感受到了自然原生态的魅力,虽然表面上都是一副焦急的样子,其实各自心下都很愉悦舒适。 在这“游览”的过程中,宋青书着实体验了一把卫璧的“体贴入微”,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卫璧这家伙总是喜欢往他身边凑,有事没事就勾肩搭背的——宋青书实在觉得,卫璧的脑袋大概是出了些毛病。想想都知道,明明是两个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并肩走在一起算是风景,可要是像地痞流氓一样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那就是怪异了。然而宋青书无奈发现,无论他怎样以表情或是肢体语言暗示,都无法把狗皮膏药一样的卫璧从他身上弄开,也就干脆随他去了——宋青书觉得,反正也不是走在大街上,怪异一点儿也无所谓了。 卫璧的这种行为,自然是在吃豆腐。而且他美滋滋地想着,一开始青书还有些不自在,后来也就随他去了——这是不是说明……青书对他也是有好感的……再者说了,习惯成自然嘛,这样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他卫璧会得偿所愿的。 两人相处和谐地在昆仑山脉里转悠了十几日后,终于决定离开了。毕竟他们已算是尽了力,实在找不到张无忌,那也没办法。 回程没有了需要多加照料的杨不悔,宋青书和卫璧便买了两匹马,直接从西域一路疾驰回了中原。 经过商议,卫璧还是先与宋青书一同回返湖北的武当山,与师门长辈报备一声,而后两人再同去安徽的凤阳府,寻朱元璋等人。 宋青书将这些年的种种事娓娓道来,说得十分详细。当说到卫璧将九阳神功传给张无忌抵御寒毒时,就连张三丰亦是惊讶万分,细问之后,对卫璧的好感那是直往上涨。 卫璧自然投张三丰所好地把“天下武学应交流互补,不拘门户”的观念大义凛然地道出,直让张三丰生出了忘年之交的感慨。 而后宋青书有些为难地提了提纪晓芙和杨不悔的事,武当诸侠的脸都黑得不能再黑了——殷梨亭直接崩溃地大叫着跑出了门去,俞莲舟和莫声谷马上追出去安抚。 张三丰心里也有些不痛快,徒弟被未婚妻戴了绿帽子,做师父的又怎么痛快得起来?不料随即又从青书口中得知了张无忌失去踪迹的消息,武当派上下顿时是一片愁云惨雾——当然,这云啊雾啊的绝大部分集中在张三丰和武当诸侠身上。 张三丰和武当诸侠直叹张无忌命途坎坷,好不容易学得九阳神功保住小命,转眼间又给青翼蝠王掳走,说不定就被吸光了血成了人干。 即使卫璧将种种解释和宽慰一一道出,也无法抵消宋青书的过失。青书自然俯首认罪,把种种罪责揽在自己身上,甘愿受罚。 宋远桥直接以“不尊长辈擅自行事”以及“未能护好师弟,致使其被魔教中人掳走”的理由判了宋青书一顿杖责,以示公正严明。 卫璧在一旁“观礼”,亲眼目睹青书吃了一顿“竹笋炒肉”,真是别提多郁闷了。没多久前他才拍胸脯对自己保证,一定会保护好常常“无辜遭殃”的青书,让他以后都不再受伤了——可转眼间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挨打,自己却半点儿法子也没有。卫璧还能怎样?冲上去和执行处罚的青书他爹打上一架?那才真是脑壳坏掉了。 不过卫璧又觉得,青书也实在是太实心眼了,一句反驳的话也不说就认了罪,要是被冤枉了怎么办?何况这事本来就不是青书的错,全怪张无忌,送杨不悔找爹本来就是他的事,况且他自己被掳走了也就算了,还要连累青书受伤和受罚——卫璧直接忽视了他想施恩于杨逍的种种情由。 然后卫璧又觉得,说不定原著里宋青书也是被冤枉的呢,莫声谷明明可以算是陈友谅那个奸贼杀的,却偏偏赖在宋青书头上,结果导致他最后死那么惨……武当派也太不明辨是非了……想到这里,卫璧又愤愤地盯着手下毫不留情的宋远桥看,意图用眼波冷光传递出爱的真谛——你怎么能一点儿也不念父子之情呢…… 其实卫璧真是冤枉宋远桥了,他又怎会不心疼自己唯一的儿子?这杖责纯属无奈而为之。再说了,“未能护好师弟,致使其被魔教中人掳走”的这个判决,青书自己也是满意得很,不是简单的一句“致使师弟失踪”,而是把前因后果都囊括了进去,板上钉钉地杜绝了后患,不至于影响到宋青书在武当的声望,更杜绝了今后在某个重要关头这事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拎出来再做文章的威胁,就已经是宋远桥对他的拳拳爱护了。 于是当宋青书心里轻松表面严肃地受完杖责之后转过身来,就看见卫璧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好似方才亲眼目睹了窦娥冤在他眼前上演了一般……其实,青书觉得蛮感动的……真的,如果可以忽略他不知道为什么而冒出来的一身鸡皮疙瘩的话…… 青书暂时还不明白脑补的威力,当然,也许他根本就不想明白……可事实往往不如人意…… 因为宋青书又得养伤,于是两人便在武当派多停留了些时日。这段时间里卫璧成功地在武当诸侠的心里留下了极其优良的印象,更与张三丰谈武论道收获良多。 宋青书自然也没闲着,他离开武当年余时间,又在刚回来便受了罚,自然要重新巩固自己首席弟子的地位和声望,确立以他为领导核心的武当第三代弟子的小集体不动摇——事实上青书对张无忌被掳走一事如此喜闻乐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实在不愿意让张无忌在他不在武当派的时间里动摇他的地位。如果张无忌没被韦一笑掳走,卫璧大约也不会愿意带着他去和朱元璋会合的——把两个竞争对手放在一起算个什么事?万一要是让他们俩联合了起来那就真是自掘坟墓了。所以卫璧很可能会讲上一堆大道理把张无忌忽悠回武当派,然而以张三丰和武当诸侠对张无忌的疼爱,宋青书又要和卫璧一起在外奔波,那真是说不定哪天武当派接班人的风向就变了。 因而从本质上来讲,宋青书挨的这顿杖责还真是不冤。可是这个整日里对他嘘寒问暖的家伙是怎么回事?弄得武当上下都知道他们“兄弟感情甚笃”了。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二人离开武当派前往凤阳与朱元璋他们的起义军会合后不久,宋青书终究还是察觉了卫璧对他的那种心思。 并非是朋友兄弟知己,而是情爱。 起义军里条件艰苦,宋青书和卫璧根本就是同进同出,同吃同睡了。这么日夜相对下来,要是宋青书再看不些什么端倪,那他也未免太迟钝了——更何况宋青书的本就是个再敏锐不过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宋青书真想把卫璧往死里揍,揍死了事——可惜不可以。不但不能把卫璧海扁一顿,甚至于宋青书都不能让卫璧发觉他已经知道这事了——宋青书只能“自欺欺人”地把那些暧昧和吃豆腐的行为全当成“兄弟情谊”,一脸哥俩好的表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由卫璧怎样暗示,他自岿然不动。 卫璧很郁闷,各种郁闷,但他不知道,青书比他更郁闷。 宋青书郁闷得无以复加——因为他根本没办法拒绝卫璧。他的任务就是让卫璧这一世逍遥快活,越满意越好——可卫璧现在偏偏就看上他了——怎么办?难道要为了“工作”献身?这到底是什么事?! 这种心情,已经不仅仅是“郁闷”两字可以以偏概全的了——此中种种纠结,也只有青书自己才明白。 在憋屈了几天之后,青书决定,要反击。 他宋青书是何等样的人?卫璧那家伙既然敢贸贸然地招惹到他身上来,可就要承受得起后果才行。 第27章 轨迹 宋青书要反击,绝对的。 这事不能忍,再忍就要被压倒了——而且还是被一个自大的种马男压倒! 忍无可忍,自然就毋需再忍。 宋青书头枕着双臂,双眼透过破旧的帐篷顶上的大大小小的洞望向漆黑天幕上的点点繁星,心中纷纷杂杂地闪过一幕幕往事。 宋青书的前世,那应该是另外一个传奇。他外表纯良、内心狠辣、智计过人、多情而又绝情。他的情人不拘男女,多得连他这样的记忆力也记不全。他可以一边在情人的耳边说着温柔的情话,一边将剧毒注射进心神荡漾的情人的血液里。他见过太多事,也玩过无数花样。在他永久地闭上双眼的时候,他早已不年轻了。 苍老的心往往比年轻的心更残忍——因为想要打动这样的一颗心,实在是太难了。 宋青书是不会乐意在这样的条件下和卫璧在一起的,且不论是谁压谁的问题,单说宋青书所受到的限制,就令他心生不满。 为什么偏偏是看上他?宋青书心里忿忿不平——“卫璧你个大脑里全是杂草的家伙,就算你看上了张无忌,我也能帮你弄到手,为什么要看上他宋青书?!你怎么不去看上张三丰?!” 宋青书偏过头来,微眯着眼瞪着身旁熟睡而且毫无防备的卫璧——要不是有所限制,立马掐死这家伙! 瞪了半晌,宋青书无声地冷笑了一下——想压我?小子你白日做梦…… 宋青书在心里谋划了一番,那些愤愤之意便也消散了——他遇到过的风浪不知多少,生气愤怒不过是多余的情绪,毫无益处——唯一可以依靠的,无非是他的智谋罢了。 宋青书是绝对不会承认他已经知晓卫璧的心思的,因为一旦这事被撕开来说,就非要出个结果不可了,那样的情况下,青书无疑是被动的。 而现在,青书假装不知道,那被动的就是卫璧了。 宋青书在黑夜里眨了眨眼睛,无声地笑了起来,十分开怀。 幸而卫璧永远也不会知道,青书的任务就是要让他一生顺遂——这样一来,卫璧便不敢贸贸然地表白。毕竟这是个十分正常的武侠世界,而宋青书更是无比正常地喜欢美女周芷若——卫璧必然会尝试先慢慢打动宋青书,再在潜移默化下表现出情意来——否则要是一下子把青书给吓跑了,卫璧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宋青书正好能利用这一点——只要卫璧不敢把话说开来,宋青书就依旧有机会——什么机会?自然是把不知道咋就弯了的卫璧再给掰直了。 宋青书以他两辈子的经验来看,卫璧之所以看上他,很有可能只是一时冲动而已。其实世上很多人都是双性恋,也就是同性异性两者都可以接受的。但相较而言,双性恋大多都和异性在一起了——不提别的什么原因,只因为那足够大众化,不必承受世人眼光的压力,便是个足够分量的理由了。 一时冲动的爱恋,是很难长久的。而若是为了一时冲动而付出很大的代价,说不定哪天就爱反成仇了。人长大了,心智成熟了,自然就会懂得衡量轻重,权衡利弊——爱情,很显然并不是这世界的全部。 宋青书并不清楚卫璧对他的感情有多深,但他宁愿把那当初一时冲动——冲动好解决,深情难应对。 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卫璧有一天自己想明白了,只把那当作一场年轻人的荒唐事,放下了,那青书也不必因为任务而为难了。 宋青书觉得那样的情况出现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毕竟卫璧的最大目标是登基称帝——难道后宫佳丽三千还比不上一个宋青书?他宋青书又不是什么妖孽,自然不可能。 所以宋青书就要想法子扭转卫璧的心思了,其实宋青书也有些想苦笑——他原来为了自己的将来,自然要在卫璧心里留下个好印象,做了不少潜移默化的事,很是塑造了一个成功的形象。可这形象似乎太好了,导致这卫璧对他的感情居然都变质了——真是玩大发了。 但要扭转卫璧的心思,宋青书也不能自毁他在卫璧心里的形象——因为他的未来还是得和卫璧绑在一起,因爱成仇什么的,是绝对不可以的。所以只能慢慢地把卫璧对他的热度降下来,降到兄弟那条线上就可以了——而且到时候还得避免被掰直了的卫璧一看到他就会感到尴尬……种种种种,真是有得烦了…… 宋青书在脑海里各种算计推演,最终还是闭上眼睡着了——反正时间还长着,卫璧,咱们走着瞧…… 天亮之后,自然还是一切如常。 卫璧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吃豆腐,暗示,暗示失败,沮丧,继续吃豆腐,暗示的循环中轮回着……而青书依旧是一脸无辜的样子,小声地问道:“大哥,你心情不好?” 卫璧心里憋闷,但还是挤出一个笑脸说道:“没有,哪有……我心情很好……” 很快,卫璧的心情就更“好”了,因为两个意想不到的人竟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便是朱九真和武青婴。 当日卫璧看到二女,还当是阳光太艳导致他眼花了,不禁揉了揉眼,便见到朱九真一脸清泪地扑到了他怀里,呜呜地喊着:“表哥……表哥……” 武青婴一看朱九真扑进卫璧怀里,脸色一下子变得漆黑,伸手就去拉朱九真,还使劲往卫璧身边靠,也泪眼迷蒙地说道:“师兄,人家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卫璧连连苦笑,下意识地往青书那里看了一眼,却见青书对他微微一笑,差点晃花了他的眼,然后却是做了个恭喜的手势,就潇洒地转身离开了——这下卫璧连苦笑都挂不住了,表情根本就扭曲了。 好不容易把二女从他身上扒拉下来,卫璧也不好对女人耍脾气,只得和煦地笑着说道:“你们两个怎么会跑来找我?” 然后卫璧终于了解到剧情惯性和蝴蝶风暴的威力了。 话说那日张无忌被韦一笑抓走后,最终还是安然脱身了。且不论他究竟是怎样脱身的,总之他一个人在昆仑山脉里转啊转的,居然还是在那飘飘落雪的冬日,遇见了那个容颜娇媚、眼波流转的朱九真……少男张无忌的美好初恋。 之后的剧情变化也不大,张无忌那时全身衣衫破烂得像个乞丐,便留在了那庄子上做杂役,却也不知那庄园就是朱武连环庄。后来过了段时间,张无忌恍然得知这庄子就是他卫大哥的家,又知道那个美艳绝伦的朱九真就是卫大哥的表妹,心中真是既喜又忧,患得患失——喜的是之前他与卫大哥和青书师兄失散了,却又巧合般地到了卫璧家里;患的是……那朱九真分明是喜欢卫璧的…… 张无忌向来不知人心险恶,如今的他比之原著更是不及。原著里张无忌一路送杨不悔至昆仑,路遇种种危难,见惯了恩将仇报的丑恶人性,却依旧多次上了朱长龄的当。而这次有卫璧和宋青书一路相送,张无忌更是缺少防备之心,再加上把卫璧的家也当成自己的家,当即就将自己的身份和与卫璧相识的事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朱长龄还是一如原著中一般地起了歹心——武林至尊,宝刀屠龙的诱惑,如何能轻易抵挡?于是他们先让朱九真故意以美人计诱惑张无忌,又假称张翠山是他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再有假扮谢逊的人刺杀一事,最后连朱武连环庄都被烧成了平地——这么一番连环计下来,再加上朱长龄的一句“孩子,我死不足惜,却无论如何,须得维护你和谢大侠的平安。我本该问明白谢大侠到底身在何处,方能真正放心,可是这件事我却又不便启口。”彻底折服了张无忌,当下张无忌便将父母和谢逊如何飘流到冰火岛上、如何一住十年、三人如何结筏回来的种种情由一一说了,其中一大半经过是他转从父母口中得知,但也说得十分明白,还答应要带朱长龄他们去冰火岛找谢逊。 但所幸张无忌依旧金手指大开,都被骗到了那种状况下,却还是在半夜听到了众人的种种阴谋,也知晓了朱九真一直都在玩弄他的感情……之后张无忌站出来大声喝骂,被追杀,最终与朱长龄一起跌落悬崖,失去了行踪。 朱九真哭得一脸是泪,此时她爹死了,朱武连环庄也给烧成了白地,她一个女孩子也确实是内心彷徨无助、凄凉悲苦的。 而武青婴更是难过,本来武烈在这件事中并不会受到牵连,却偏偏在那之前,武烈有事往昆仑派去,结果正好遇上昆仑派掌门何太冲与其妻班淑娴自相残杀,大打出手,无辜被波及而死。 本来武青婴还不知道武烈已经死了,直等到朱武连环庄失火,朱长龄身死之后,她和朱九真无处可去,只好去昆仑派找武烈回来主持大局,这才发觉昆仑派上下乱成一团,也从昆仑弟子口中套话得知了武烈的悲惨结局。 朱九真和武青婴本来八字不合,一见面就打架——可此时偏偏两人都无处可去,只得相依为命了。她们心下彷徨,最终还是决定到中原找她们的心上人卫璧,于是便一路而来,历经了种种艰辛,所幸两人都有功夫傍身,终于安然到达。 卫璧“雪衣侠剑”的名号越发响亮,青书更是“乐于助人”地帮他好好宣传了一番,二女得到消息,自然就找来了。 卫璧真是各种崩溃,但师妹表妹都找了来,还说他的师父舅舅全死了,那他也不能不管,必须安顿好二女。 于是在经历了月余“左拥右抱”的美好日子后,卫璧终于成功将师妹表妹一起打包送走安顿在他的一个别庄里了——这义军营里实在条件太差,这雪岭双姝又着实是难得的美人——每天面对绿油油的眼神让两女渗得慌,住宿条件也无法忍受,最终还是挥泪离开了,走的时候还给卫璧留下了一堆爱心香囊、丝巾、腰带等等等等,直让卫璧头大无比。 然而好不容易送走雪岭双姝的卫璧,转身就要面对笑得一脸暧昧还打趣他何时成亲的青书——他的心情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不过不管卫璧心情如何,现在都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元至正十一年,天下大乱,白莲教徐寿辉圻水建都称帝,国号“天完”。张士诚高邮称诚王,建国号大周,以天佑为年号。 积弊难返的大元终于走向了战火纷飞之中,朝堂震动,大元皇帝连忙派遣御史大夫也先不花和丞相脱脱率军前往镇压叛军,然收效甚微,战火越燃越猛烈,烧起了许许多多汉人心头的热血,也烧遍了大半个神州。 而此时朱元璋等人也决定往濠州投靠明教起义军,锋芒渐起,彻底走上了一条布满鲜血和权谋的道路。卫璧以不便投身明教为由,与朱元璋等人暂别,继续发展自己的势力和暗桩,收拢流民建立义庄,又与濠州明教义军首领和将领交好,多次于危急中相助,人望急剧提升。 经过多年相处,卫璧有很多事也不瞒着宋青书了,青书便向他献祸水东引之计,派人四处宣扬徐寿辉、张士诚,大有取元而代之之势——大元果然将矛头对准了两人,派遣汝阳王察罕帖木儿率军围剿。察罕帖木儿有勇有谋,先是攻破徐寿辉圻水都城,逼其退走;而后又逼近张士诚部,稳扎稳打,最终使张士诚大败数场,不得已投降大元,被封为太尉。 此时天下风起云涌,江湖亦乱象将现。 就在各地起义军与元军多线作战之时,明教和正道门派之间的矛盾也越发地凸显了出来。 所谓的名门正派,虽也不齿为鞑子朝堂做事,但也不会公然与之为敌。 名门正派不缺钱不缺粮,家底丰厚,自然也不会光着膀子上阵杀敌。他们所标榜的道德正义,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利益。这些名门正派也许能护住一地的百姓,譬如武当山脚下的城镇,少室山下的村庄,峨眉派所在的地域等。但他们终究无法救国救民于水火之中,偏安一隅的思想太过狭隘,也太过自私了。 更有甚者,这些江湖人士,尚且还做着夺屠龙刀做武林至尊的美梦,真不知当年传下这口诀的黄蓉若是知道了此事该作何想法? 是日卫璧刚安顿好手底下的事,便见得青书快步走来,面带愁容地说道:“大哥,我须得回武当去,和父亲师叔他们一同带领弟子们参与六大派围剿光明顶……” 第28章 又逢 六大派围攻光明顶! 这个消息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高呼除魔卫道者有,暗藏心思者有,内心鄙夷者有,忧国忧民者也有。 但无论如何,这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还有许多小门派也摩拳擦掌,打算跟在六大派身后拣些便宜。 六大派究竟为什么要围攻光明顶呢? 宋青书和卫璧自然是心里透亮,这本是汝阳王察罕帖木儿的女儿绍敏郡主为了瓦解明教义军势力并控制各大门派的第一计。而这计谋,却又是一直为汝阳王出谋划策的混元霹雳手成昆所献的。 成昆此人,才是整个倚天屠龙记中种种纷争的幕后黑手——而综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瓦解明教,以报明教前教主阳顶天夺妻之仇。 一念生,一恶起。 成昆为了死去二十余年的心爱师妹做下种种恶事,奔波筹划二十年,甚至不惜忘祖背宗投靠元蒙,将意欲整顿江湖重振朝纲的大元朝廷也牵扯了进来。谋天算地,以整个江湖为棋盘,开启了一场惊天对弈——这样的心机智谋,却陷入了仇恨的泥淖,钻进了名为明教的牛角尖里,一世不可自拔——可悲、可叹、可惜,亦可恨。 成昆在利用汝阳王的势力对付明教和六大派,汝阳王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成昆的谋略? 这本是一场滔天的阴谋,大元欲一举扑灭明教总舵,使各地义军成为无头之蛇;再渔翁得利,捕获六大派精英,彻底瓦解江湖各大势力。 成昆在暗中煽风点火,促使六大派联合起来讨伐明教——而这讨伐的理由,自然是冠冕堂皇。 少林以找出谢逊给空见报仇为由,同时也大义凛然地表示这是为了平息正邪多年的纷争;武当因张翠山被连累身死,殷梨亭未婚妻纪晓芙失贞一事而无法拒绝参与围剿光明顶;崆峒是为报七伤拳谱被盗之仇;峨眉派则因孤鸿子和纪晓芙之死深恨明教;华山派是为了报白桓之仇——说起来这几派的理由全和谢逊有关。至于昆仑派的理由则更是追溯久远,乃是因上上位掌门死于明教人手中一事去讨说法——可这事早已过去几十年了。 那么事实上呢?其实谁心里都清楚,无非是因为四个字“屠龙宝刀”,抑或者再加四个字“武林至尊”罢了。 少林寺尽管都是出家人,却也依旧执着于声望,执着于武林泰斗的地位。武当派纵使张三丰不稀罕屠龙刀,但其他人,就算表面上不说,心里也未必就不想了。即使真的觉得拿不拿到屠龙刀都无所谓,也不好拒绝其他门派大义凛然的号召。峨眉派灭绝师太倒真是深恨明教的,但压在她心底的倚天屠龙之秘,也促使她必要想法子得到屠龙刀。崆峒华山无疑是和明教有旧怨的,但既然正邪有别,哪家和明教没有旧怨?选在这个时机联手,目的不言而喻。至于昆仑派,因为前些年发生的内讧,掌门人何太冲全家身死,各弟子为争掌门之位闹了个不休,致使昆仑派声望大大下跌,所幸昆仑派远在西域,才没有被趁火打劫。这次参与围剿行动,一是为了保证“六大派之一”的名望,二也是为了扭转门派的不利形势,以新姿态重立于江湖之上。至于屠龙刀,没有谁心里不在打小九九的,也不差那几个了。 宋青书接到武当派传讯之后,自然要立刻启程赶回去参加六派齐聚的大事了。卫璧虽然心里不想和青书分开,但他也知道这次事关重大,可谓是他谋划已久的重大转折,不容半点有失,即使再不舍也没办法。 更何况卫璧其实心里也有些担忧,张无忌那家伙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对于这等天生身负金手指的娃儿,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从地底下冒出来坏了你蓄谋已久的大事。 宋青书虽然也有些担心张无忌的问题,但他也不是没有准备的。更重要的是,能够远离卫璧这个无时无刻不在尝试把他掰弯的家伙,青书真是大松了一口气,简直想仰天长笑了。 于是就在卫璧的依依不舍中,宋青书一脸愁苦心下欢喜无限地离开了。 就在青书方才离开不久,卫璧也快马加鞭地往光明顶的方向赶去了——风云变幻,就在眼前。 宋青书赶回武当,与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殷梨亭和莫声谷会合在一处,便率领近半三代弟子同去参与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一事。 武当派一路往光明顶而去,路上遇到明教木、火两旗的阻截,双方交战三次,各有损伤。 宋青书钻研兵法谋略多时,又在这几年里相助义军攻城拔寨,实际经验亦是十分丰富,此时武当弟子与明教木、火两旗相遇,正是青书表现自己能力的机会。他初时只是恳切地提出建议,既不指手画脚,也不自负多言,但众人都发觉他所言条理清晰,计谋得当,更在交战时一对比,便凸显出青书的能耐来了。 武当诸侠自是大加称赞,宋远桥也觉欣慰不已,干脆放开手去由青书指挥,果然在第二次和第三次与木、火两旗的交锋中打得对方阵型错乱,不得不散沙一般退走了。 在宋青书的得力指挥下,武当派只有寥寥几人受了些轻伤,轻而易举地就到达了光明顶的门户一线峡畔处。武当上下都对青书十分满意,却不知青书采用游击手法打乱木、火两旗的阵型,固然是高明的手段,但却偏偏不设置后招将木、火两旗打残甚至解决掉,甚至完全规避了武当诸侠和木、火两旗掌旗使的交手——这样纵使武当几无损失,木、火两旗也只伤亡甚少——这分明就是在为明教保存实力。 明教五行旗是明教中只听令于教主的五支特殊部队,其功用相当于现代的特种部队一般,极其强悍却也训练不易,宋青书自然不想让他们损失太大,导致某个想当明教教主的傻货到时候一脸心痛地成了光头司令了。 而且,宋青书既有为卫璧谋划的成分在,自然为他自己考虑更多。他这般战略手段一使出来,自是大大震撼了向来只会硬碰硬喊打喊杀的江湖人士,给他在武当的声望再度加码。而且青书这般给了木、火两旗很是令对方狼狈的教训,令木、火两旗的掌旗使也对他刮目相看——如此也算是提前树立了青书的威望,为他以后给卫璧出谋划策,与明教并肩作战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毫无疑问,武当派是第一个到达一线峡畔的,众人商议过后,便先在此处寻个恰当的地方扎营下寨,等候六大派齐聚再一起杀上光明顶去。 与此同时为了表现出武当派的友好以及实力,宋远桥决定让各师弟分别去接应一下各派。原本去峨眉派之人当是殷梨亭的,但当年青书就已将灭绝师太掌毙纪晓芙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殷梨亭自然不愿再和峨眉派有什么瓜葛了,这前去接应峨眉派的任务,就十分顺当地落在了青书头上。 宋青书一脸欣喜地在诸位师叔们鼓励和别有深意的眼光中踏上了征程——芷若妹妹,我来了…… 说实在的,青书也不怎么喜欢周芷若,但谁让他是宋青书呢?再说了,相比起某个整天幻想着压倒他的自大的家伙来讲,人家芷若至少还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好吧——当然,虽说美人也不怎么看得上青书就是了…… 宋青书在路上自然遇到了天鹰教的人,但他又不傻,自然没必要上前去硬拼——直接绕路避走,不过两三日便遇上了峨眉派一行人。 宋青书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向着峨眉众人走了过去,眼光不经意间一扫,就看见了某个坐在雪橇上的长发长须的“野人”,还有那个拉着雪橇的面目浮肿的年轻女孩——青书不禁暗叹一声剧情的力量,这张无忌终究还是遇上了蛛儿,又和峨眉派搅合在了一起,想来应该也和周芷若有了默契了——真是的,貌比娇花的芷若妹妹看不上他这个气度轩昂的翩翩公子,却对某野人情有独钟,这真是令人无语凝噎。也就是宋青书根本不喜欢周芷若才能受得起这个打击,换做原来那个对周芷若一片痴心的宋青书,他不想灭了那个某野人才奇哉怪也了。 当然,宋青书内心念头乱转,表面上却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恭谨得体地快走几步到了灭绝师太跟前,躬身拱手说道:“武当末学晚进宋青书,见过峨眉灭绝前辈。”说罢行了一礼,才接着微笑说道:“敝派一共三十二人,已到了一线峡畔。晚辈奉家父宋远桥之命,前来迎接贵派会合,共襄大计。” 灭绝师太目光锐利地扫了宋青书几眼,微微颔首说道:“好,还是武当派先到了,可和妖人接过仗么?” 宋青书再度拱手道:“敝派曾和魔教的木、火两旗交战三次,杀伤了数十名妖人,我七师叔莫声谷受了一点儿小伤。”这个小伤,还真是小得不能再小了,乃是被火旗泼出来的火油溅了一丁点儿在手臂上给烧了块肉去——但青书这么说,却也是的的确确的实话,谁也找不出半点儿错来。 灭绝师太听闻此言却是点了点头,心里觉得宋青书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这三场恶斗却必定是惨酷异常了,要不怎会以武当五侠之能,尚且杀不了魔教的掌旗使,还让七侠莫谷声受了伤呢。于是灭绝师太又问:“贵派可曾查知光明顶上实力如何?” 宋青书答道:“晚辈听闻天鹰教等魔教支派大举赴援光明顶,还有传言说,紫衫龙王和青翼蝠王也到了。”灭绝师太一怔,不禁喃喃道:“紫衫龙王也来了么?” 两人一面说,灭绝师太一面往前走,宋青书也不和灭绝师太并肩而行,而是微微落后半分,以示尊敬。峨眉派众弟子跟在后面,小声议论,纷纷觉得宋青书俊朗非凡,不愧“玉面孟尝”的称号,还有不少峨眉女弟子面露红晕。 两人说了一阵,天色渐晚,峨眉静玄说道:“宋少侠,你来回奔波,必定饿了,便与我们峨眉弟子同用晚饭吧。” 宋青书微微一笑,也不过分客气,说道:“如此叨扰了。”于是峨嵋众女侠纷纷取出干粮,有的更堆沙为灶,搭起铁锅煮面,又将食物分了些给宋青书,青书自是笑纳了。 那边厢“野人”张无忌频频往青书这边看,青书也回了他几眼,露出一副颇为不解的神色来,而后便也不再看张无忌,转而不时偷瞄周芷若去了。 蛛儿坐在张无忌身旁,见此状况,低声说道:“阿牛哥,这人可比你俊多啦。”张无忌淡笑说道:“当然,那还用说?”蛛儿道:“你喝醋不喝?”张无忌奇道:“笑话,我喝什么醋?”蛛儿撇嘴说道:“他在瞧你那位周姑娘,你还不喝醋?” 张无忌向宋青书望去,果见他似乎在瞧周芷若,也不在意,而是在心中踌躇要不要和师兄相认。 蛛儿看张无忌不再说话,便也撅嘴赌气,良久才终于忍不住对宋青书说道:“哎,那谁,你是武当派的吗?” 宋青书微微一怔,看向蛛儿,虽见她面目浮肿丑恶,却也不露出嫌弃厌恶之色来,连忙放下食物,坐正说道:“正是,在下武当宋青书,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蛛儿看青书面目俊朗坦荡,语气温和有礼,口气也和缓了不少,放低声音说道:“那我跟你打听一个人,成吗?” 宋青书淡笑着说道:“这位小师妹尊姓大名?不知要查问何事?但我所知,自当奉告。”神态很是谦和。 蛛儿却道:“我不是峨嵋派的。我是给他们捉了来的。” 宋青书面色一怔,却也没太诧异,只问道:“你是魔教的么?”蛛儿道:“不是,我是魔教的对头。” 宋青书沉吟片刻,为了尊重峨眉派,便眼望静玄,请她示意。静玄道:“你要问宋少侠何事?” 蛛儿说道:“我想请问:令师叔张翠山张五侠,也到了一线峡么?”此话一出,宋青书和一旁的野人张无忌都是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 宋青书语气略带为难地说道:“你打听我五师叔,究竟是为了何事?” 蛛儿脸上满布红晕,低声说道:“我是想知道他的公子张无忌,是不是也来了。” 张无忌自是更加吃惊,还道是蛛儿早知道了他的身份,这时要揭露出来了。心下不禁有些犹疑,既想和宋青书相认,又觉得在此六大派围攻明教的当头实在是不合适。 宋青书略微诧异地说道:“我五师叔逝世已过十年,此事难道姑娘不知么?” 蛛儿一惊站起,“啊”的一声,道:“原来张五侠早死了,那么……他……他早就是个孤儿了。”说着面色愁苦万分。 宋青书疑惑地问道:“姑娘认得我那无忌师弟么?” 蛛儿想了想,便将那年在蝶谷的种种故事都说了出来,她一面说,一面用左手轻轻抚摸着右手的手背,面上一片怀念之色。 张无忌此时心中真是一团混乱,他这时才知原来蛛儿便是在蝴蝶谷中抓他的那个少女阿离,而她心中念念不忘的情郎,居然就是他张无忌。他侧头细看,只见她脸颊浮肿,哪里还有初遇时的半分俏丽?但却眼如秋水,澄澈清亮,依稀记得仍如当年,心下也不禁感慨不已。 宋青书见她如此,语气略带哀戚地说道:“原来如此。姑娘,你对无忌师弟倒是一片好心,只可惜他福薄,我曾遇到朱武连环庄的雪岭双姝,得知无忌已于四五年前,失足摔入万丈深谷之中,尸骨无存。唉……”他话未说完,“啪”的一声,蛛儿仰天跌倒,竟是昏了过去。 周芷若抢上去扶了她起来,在她胸口推拿好一会,蛛儿方始转醒。张无忌眼见青书师兄和蛛儿为他如此伤心,甚是难过,一抬头,只见周芷若正瞧向自己,目光中大有疑问之色,似乎在问:“怎么他们会不认得你?” 张无忌却知自己这些年来身材相貌均已大变,若不是自己先行提到汉水舟中之事,周芷若也必认不出来。 蛛儿咬了咬牙,说道:“宋少侠,张无忌是给谁害死的?”宋青书微叹着说道:“不是给谁害死的。据那朱武连环庄的两位姑娘说,她们亲眼见到无忌自行失足,摔下深谷,就连庄主朱长龄,也一起摔死了。”蛛儿长叹一声,颓然坐下。 这时灭绝师太忽然说道:“张无忌这孽种,早死了倒好,否则定是为害人间的祸胎。”蛛儿大怒,厉声道:“老贼尼,你胡说八道什么?”峨嵋众弟子听她竟然胆敢辱骂师尊,早有四五人拔出长剑,指住她胸口背心。 蛛儿毫不畏惧,仍然骂道:“老贼尼,张无忌的父亲是武当五侠,侠名播于天下,有哪里不好?”灭绝师太冷笑不答。静玄接口说道:“你嘴里放干净些。张无忌的父亲固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可是他母亲呢?魔教妖女生的儿子,不是孽种祸胎是什么?” 蛛儿问道:“张无忌的母亲是谁?怎会是魔教妖女?”峨嵋众弟子齐声大笑,只有周芷若垂头瞧着地下。宋青书也是一副颇为尴尬的神情,嘴唇微动,却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张无忌见此情形,不禁面红耳赤,热泪盈眶,若不是一头一脸的长发长须,早露出了端倪。 静虚为人忠厚,对蛛儿解释道:“张五侠的妻子便是天鹰教教主殷天正的女儿,名叫殷素素……”蛛儿“啊”的一声,神色大变。静玄续道:“张五侠便因娶了这妖女,以致身败名裂,在武当山上自刎而死。这件事天下皆闻,难道姑娘竟然不知么?” 蛛儿道:“我……我住在灵蛇岛上,对中原武林之事,全无听闻。”静玄道:“这便是了。你得罪了我师父,还不赶快谢罪。”蛛儿却问:“那殷素素呢?她在何处?”静虚答道:“她和张五侠一齐自刎了。”蛛儿身子又是一颤,语带哭腔说道:“她……她也死了?”静玄奇道:“你认得殷素素?” 蛛儿一脸大受刺激的样子,便在此时,突见东北方一道亮色火焰冲天而起——宋青书和峨眉众弟子都忽地站起身来,神情颇为凝重。 第29章 交锋 宋青书和峨眉众人看到火焰飞天,便知前方必有交战,连忙起身赶去。蛛儿一脸灰败之色,她心中以为殷素素和张无忌都已死了,不禁悲从中来。张无忌暗中疑惑,刚刚听蛛儿的语气倒像是认识他娘,可惜却不便细问,就把这疑惑暂且放在心底了。 一行人向东北方行了十四五里,来到了一个大沙丘前。方一迈上沙丘,都不禁齐声惊呼,只见沙丘之西,沙漠中横七竖八的躺着三十来具尸体——那些死者有老有少,不是头骨碎裂,便是胸口陷入,似乎个个受了巨棍大棒的重击。 宋青书观察片刻,沉声说道:“江西鄱阳帮全军覆没,是给魔教巨木旗歼灭的。” 灭绝师太皱眉道:“鄱阳帮来干什么?贵派邀了他们么?”言中颇有不悦之意。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对各帮会向来颇有歧视,灭绝师太心中并不愿和他们混在一起。 宋青书忙躬身回答道:“回禀师太,敝派并没邀鄱阳帮。不过鄱阳帮刘帮主是崆峒派的记名弟子,他们想必听到六派围剿光明顶一事,便自告奋勇,前来为师门效力。” 灭绝师太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 众人将鄱阳帮帮众的尸体在沙中埋了,正要继续赶路,突然间最西一座坟墓从中裂开,沙尘飞扬中竟是跃出一个人来,抓住一名峨眉派男弟子后便疾驰而去。 这一下众人当真吓得呆了。七八个峨嵋女弟子尖声大叫。但见灭绝师太、宋青书、静玄三人一齐发足追赶。过了好一阵,众人这才醒悟,从坟墓中跳出来的那人正是魔教的青翼蝠王。他穿了鄱阳帮帮众的衣服,混在众尸首之中,闭住呼吸,假装死去,峨嵋群弟子不察,竟将他埋入沙坟。他艺高人胆大,当时却不发作,直到众人失了防备,这才突然破坟而出。 初时灭绝师太等三人并肩齐行,奔了大半个圈子,已然分出高低,变成一前二后。灭绝师太在前,宋青书和静玄在后。可是那青翼蝠王轻功之高,当真世上无双,他手中虽抱着一个男子,灭绝师太等依旧追赶不上。 眼看韦一笑第二个圈子已将要绕完,宋青书猛地立定当场,沉声喊道:“赵灵珠师叔、贝锦仪师叔,请向离位包抄,丁敏君师叔、李明霞师叔,请向震位堵截……”他随口呼喝,号令峨嵋派的三十多名弟子分占八卦方位。峨嵋众人正当群龙无首之际,听到他的号令之中自有一番威严,人人立即遵从。这么一来,青翼蝠王韦一笑已无法顺利大兜圈子,便纵声尖笑,将手中抱着那人向空中掷去,疾驰而逝。 灭绝师太伸手接住从空中落下的弟子,只听得韦一笑的声音隔着尘沙远远传来:“峨嵋派居然有这等人才,灭绝老尼了不起啊。”这几句话显是称赞宋青书的。 灭绝师太脸一沉,看手中那名弟子时,只见他咽喉上鲜血淋漓,露出两排齿印,已然气绝身亡了。她又是惭愧,又是痛恨,她自接任掌门以来,峨嵋派从未受过如此重大的挫折,加之前夜的静虚,已有两名弟子接连被敌人吸血而死。但却连敌人面目如何她身为掌门竟也没能瞧清。 张无忌旁观之下,又想起当初他被韦一笑掳走之事,当真是差点儿便被吸干了血,还好他够机灵,及时说出了白眉鹰王外孙的身份,才得以幸免——如今每每想起那一口白生生的牙齿张无忌还是背冒冷汗。 灭绝师太呆了半晌,才转头瞪目问青书道:“我门下这许多弟子的名字,你怎地竟都知道?”宋青书谦逊拱手说道:“适才静玄师叔给弟子引见过了。” 灭绝师太“哼”了一声道:“嘿,入耳不忘!我峨嵋派哪有这样的人才?” 当日晚间歇宿,宋青书恭恭敬敬的走到灭绝师太跟前,行了一礼,说道:“叨扰前辈,晚辈有一不情之请。” 灭绝师太冷冷说道:“既是不情之请,便不必开口了。” 宋青书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道:“是。”便回去坐下了。众人听到他向灭绝师太出言恳求却被拒绝,随即不再多言,都是好奇心起,不知他想求什么事。 丁敏君沉不住气,便过去问他:“宋兄弟,你想求我师父什么事?” 宋青书温声说道:“家父传授晚辈剑法之时,说当世剑术通神,自以本门师祖为第一,其次便是峨嵋派掌门灭绝前辈。家父说,武当和峨嵋剑法各有长短,例如本门这一招‘手挥五弦’,招式和贵派的‘轻罗小扇’大同小异。但剑刃上劲力强了,出招时便不够轻灵活泼,难免及不上‘轻罗小扇’的挥洒自如。”他一面说,一面拔出长剑比划了两招,使那一招“轻罗小扇”时却有些不伦不类。 丁敏君笑道:“这一招不对。”说着接过他手中长剑,一边试给他看,一边说道:“我手腕还痛着,使不出力,但就是这么一个模样。”宋青书大为叹服,说道:“家父常自言道,他自恨福薄,没能见到尊师的剑术。今日晚辈见到了丁师叔这招‘轻罗小扇’,当真是开了眼界。晚辈适才是想请师太指点几手,以解晚辈心中关于剑法的几个疑惑,但晚辈非贵派子弟,这些话原本不该出口。” 灭绝师太坐在远处,将他的话都听在耳里,听他说宋远桥推许自己为天下剑法第二,心中自然极是乐意。张三丰是当世武学中的泰山北斗,人人都是佩服的,她从未想过能盖过这位古今罕见的大宗师。但武当派大弟子居然认为她除张三丰外剑术最精,灭绝师太不自禁地颇感得意,对宋青书也生出了不少好感。然而她眼见丁敏君比划的这一招,精神劲力都只有三四分火候,名震天下的峨嵋剑法又岂只如此而已?当下走近身去,一言不发地从丁敏君手中接过长剑,手齐鼻尖,轻轻一颤,剑尖嗡嗡连响,自右至左、又自左至右的连晃九下,快得异乎寻常,但每一晃却又都清清楚楚。 众弟子见师父施展如此精妙剑法,无不看得心中剧跳,掌心出汗。宋青书亦是心下一震,大声赞道:“好剑法,好剑法!妙极!”青书暗暗心惊,从前他不过是在小说上看过描述,又不懂得武功,哪知这其中奥妙?此时亲眼所见,才深觉灭绝师太的厉害。张三丰自然更是了得,然而便是宋青书,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过张三丰动手,因而无可比较。 宋青书一脸衷心钦服的样子,诚心诚意地向灭绝师太讨教起来。他问什么,灭绝师太便教什么,竟比传授本门弟子还要尽力,可见青书行事之圆滑得体。然而青书心下却暗暗替卫璧捏了把冷汗,在没练乾坤大挪移之前,卫璧是决计不是灭绝师太的对手的。 宋青书武学修为本来就高,人又聪明,每一句都问中了窍要。峨嵋群弟子围在两人之旁,见师父所施展的每一记剑招,无不精微奇奥,妙到巅毫,有的随师十余年,也未见师父显过如此神技。宋青书心知机会难得,也用心记下剑招,当真是收获良多。 便在这时,东南角上十余里外一道黄焰冲天升起,宋青书立时停手说道:“是崆峒派遇敌,咱们快去赴援。”这次六大派远赴西域围剿魔教,为了隐蔽行动,采取分进合击的方略,议定以六色火焰为联络信号,黄焰火箭是崆峒派的信号。 当下众人疾向火箭升起处奔去,但听得厮杀声大作,不时传来一两声临死时的呼叫。待得奔到临近,各人都大吃一惊。眼前竟是一个大屠杀的修罗场,双方各有数百人参战,明月照耀之下,刀光剑影,人人均在舍死忘生的恶斗。 张无忌心下难过极了,在他看来,这厮杀的两方,一边是父亲的一派,一边是母亲的一派,可是双方此时却在势不两立地恶斗,每一个人被杀,他都心中一痛。 宋青书微微眯眼观战,沉声说道:“敌方是锐金、洪水、烈火三旗;我方则是崆峒派、华山派和昆仑派的朋友们。” 灭绝师太面色一冷,长剑在空中虚劈一招,嗡嗡作响,眼看便要出手。 宋青书连忙劝道:“且慢,师太您瞧,那边尚有大批敌人在待机而动。” 众人顺着他手指向东方瞧去,果见战场数十丈外黑压压的站着三队人马,行列整齐,每队均有一百余人。战场中三派斗三旗,暂时还算是势均力敌的局面,打得热火朝天。但若魔教这三队投入战斗,崆峒、华山、昆仑三派势必大败,只是不知为何,这三队竟始终按兵不动。 灭绝师太暗暗心惊,便问宋青书道:“这些人为何不动手?” 宋青书沉吟片刻说道:“那三队人是天鹰教的。天鹰教虽是明教的旁支,但向来和五行旗不睦……” 灭绝师太登时恍然大悟,蛛儿心下一惊,神情复杂地看向宋青书。 这时静玄说道:“宋少侠,说到布阵打仗,咱们谁也不及你,大伙儿都听你的号令,但求杀敌,你不用客气。” 宋青书一怔,微微赧然地说道:“这个晚辈如何敢当?”灭绝师太道:“这时候还讲究什么虚礼?快发号令罢。” 宋青书眼见战场中情势急迫,华山派和洪水旗斗得势均力敌,昆仑派对战锐金旗却是占了下风,崆峒派更是给烈火旗围在核心,大施屠戮,心里转了好几个心思,立时一脸肃然地说道:“咱们分三路冲下去,一齐攻击锐金旗。师太领人从东面杀入,晚辈领人从西面杀入,静玄师叔等从南面入……” 静玄奇道:“昆仑派虽有些吃紧,可崆峒派更加危急啊。” 宋青书敛目说道:“华山派暂无危险,而昆仑派只是稍占下风,咱们以雷霆万钧之势杀入,当能一举歼灭锐金旗,余下两旗便望风披靡。倘若去救援崆峒,杀了个难解难分,天鹰教来个渔翁得利,那便糟了。” 静玄大是钦服,道:“宋少侠说得不错。”当即将群弟子分为三路,依计而行。 灭绝师太也不及多想,只觉得青书计谋得当。却没人想到,若想迅速先灭一旗,应当去帮华山派才是,然而人总有一些固定思维,看华山派形势不紧急,就已在心中把他们划掉了。 宋青书献此计谋,自然是为了拖延时间减少明教五行旗的伤亡,但五行旗毕竟人少,虽说现在还算占着上风,却全是因为其中多是精锐高手的,一时压制了三派普通弟子的缘故。然而一旦有像灭绝师太这样的顶级高手参战,那还真就是顶不了多久了。 只见灭绝师太长剑挥动,喝道:“今日大开杀戒,除灭妖邪。”说着便和宋青书、静玄各率一队,直向锐金旗冲去。昆仑派新掌门领着门人弟子对抗锐金旗本是颇为吃力,峨嵋派一冲入,声势顿时扭转,灭绝师太剑法凌厉绝伦,没一名明教的教众能挡得了她三剑的,但见她高大的身形在人丛中穿来插去,瞬息间便有七名教众丧生在她的长剑之下。宋青书不动声色地把明教教众击倒却不杀死,心中暗想卫璧那家伙究竟在哪里——眼看灭绝师太这砍瓜切菜的样子,青书就算有再多计谋也不顶用啊。 锐金旗掌旗使庄铮见情势不对,手挺狼牙棒抢上迎敌,才将灭绝师太挡住。十余招一过,灭绝师太展开峨嵋剑法,越打越快,竭力抢攻。但庄铮武艺甚精,一时竟和她斗了个旗鼓相当。 宋青书暗道不妙,他知道各掌旗使都是明教难得的高手,实在已尽力避免他们折损于此战中,但此时庄铮既已和灭绝师太对上,便是青书也无法可施了。 那边厢庄铮砰砰砰三棒,竟将灭绝师太逼得后退了一步,跟着又是一棒,劈头盖脸地压了下来——灭绝师太长剑斜走,在狼牙棒上一点,使一招“顺水推舟”,便要将他的狼牙棒带开。哪知庄铮是明教中非同小可的人物,在武林中实可算得是一流高手,他天生臂力奇大,内外功俱臻上乘。这时狼牙棒上感到对方剑上内力,大喝一声,一股刚猛的臂力反弹出去,拍的一响,灭绝师太长剑断为三截。 灭绝师太兵刃断折,手臂酸麻,却不退开闪避,反手抽出背上负着的倚天剑,寒芒吞吐,电闪星飞,一招“铁锁横江”推送而上。庄铮猛觉手下一轻,狼牙棒生满尖齿的棒头已被倚天剑从中剖开,跟着眼看剑锋已到眼前,半个头颅也将被这柄锋利无匹的利剑削下——此时情势危急,而庄铮却已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孰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芒斜飞而来,直点在倚天剑的剑脊之上,将剑锋荡开数寸,堪堪在庄铮耳旁擦过,而那倚天剑气竟是使庄铮的肩膀撕裂开来,鲜血直涌。 这一变故令场上众人都愣住了——竟有人敢在倚天剑下救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风姿俊朗的白衣青年飘然落入场内,执剑反手行了一礼,歉声说道:“晚辈冒昧出手,实是情非得已,还望峨眉灭绝前辈见谅。” 锐金旗纷纷退到受伤的掌旗使身边,将他团团围住。洪水、烈火二旗也损伤不少,几乎人人带伤,便也趁此机会撤退到锐金旗旁布阵,一时间正邪双方顿时划开了明显的界线,而站在中央的,正是灭绝师太和那白衣青年。 宋青书身处峨眉弟子之中,看着这正邪双方对立的情形,心里咯噔一下,连手心都冒出了些许冷汗。 一直和蛛儿在一旁观战的张无忌眼眶一热,差点儿一声“卫大哥”就喊了出来,好不容易把那叫喊声给咽了下去,心下却是感慨良多——他之前见双方死伤惨重,心里真是难过万分,既想站出去让双方罢手言和,却又犹豫着不知该怎样做——这时看卫璧陡然出场,可是惊喜极了,却也为他担忧,毕竟那倚天剑劈开狼牙棒的一幕真是大大震撼了在场所有人。 灭绝师太面色一冷,收剑肃立,寒声说道:“阁下是哪路魔头?年纪轻轻,功夫倒好生了得!” 卫璧面色坦荡地拱手说道:“前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不才卫璧,只是江湖上区区无名之辈,却也自认行事俯仰无愧于天地,实不敢领魔头称号。” 灭绝师太冷眼扫他,淡淡说道:“原来是你,近年来倒也做了不少侠义之事,又为何要维护魔教妖人?” 卫璧神情一肃,大义凛然地说道:“晚辈此来只盼能调解纷争,无论明教还是六大派,皆是我汉家子孙,自当戮力同心共抗蒙元才是,如此这般自相残杀,实令晚辈痛心疾首,令鞑子在我们背后偷笑!这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实不该再继续下去了,还盼前辈明察。” 卫璧这话说得铿锵有力,霎时间场上众人都怔立当场,耳边反复回响着“汉家子孙……共抗蒙元……汉家子孙……共抗蒙元……” “哼!”灭绝师太冷哼一声,将众人的神智都拽了回来,肃然说道:“小子说得倒好听,但那魔教妖人甚至杀人饮血,又怎能存于世上?还是杀个干干净净,大伙儿再力抗蒙元不迟!” 张无忌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见灭绝师太竟还是不愿罢手,实在忍不住,便开口大声说道:“那青翼蝠王只杀了两个人,你们所杀之人已多了十倍。他用牙齿杀人,师太用倚天剑杀人,一般的杀,有何善恶之分?” 峨眉派众人一听张无忌竟将灭绝师太与妖邪相提并论,当即怒不可遏——宋青书见此情景,不禁心里苦笑想到:张无忌啊张无忌,你可真是帮了倒忙…… 卫璧眼看情势又要再度失去控制,立时灌注内力高声问道:“灭绝前辈,究竟怎样才肯双方罢手?” 灭绝师太心中有气,高声说道:“哈哈,就凭你这小子一言,便要我们罢斗?你是当你自己是武林至尊么?” 卫璧面色一沉,肃然问道:“敢问前辈,若是武林至尊又怎样?” 灭绝师太冷笑道:“你便真有屠龙刀在手,也得先跟我的倚天剑争个高下。等你真成了武林至尊,那时候再来发号施令不迟。”峨嵋众弟子听师父出言讥刺卫璧,都笑了起来。别派中也颇有人附和讪笑。 一时间场上形势直转急下—— 正邪交锋正式开始哟~~~两人各出手段,但其实青书还是一直在帮小卫啊~~~多么敬业爱岗不挟私报复的好娃儿啊~~~~O(∩_∩)O~~ 第30章 三掌 卫璧听到灭绝师太讥讽于他,心下亦是不虞,但表面上依旧恭敬地问道:“前辈当真如此决绝,不肯慈悲为怀么?” 此时场中昆仑、峨嵋、华山、崆峒四派已隐隐堵住四周退路,而锐金、洪水、烈火三旗本就人数不多,只以精锐为主,此时历经惨战后更是几乎个个带伤,显得狼狈无比。但这锐金、洪水、烈火三旗却也够硬气,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隐隐令人生敬。 卫璧又恳切说道:“在场的同是汉家子孙,便是明教中人,也照样有妻儿子女,师太您是出家之人,又何以忍心让那么多无辜稚子全变成孤儿?”他这话说得十分真挚,在场众人都隐隐有所触动,张无忌想到自己身世,忍不住悲从中来,险些流下泪来。 灭绝师太脸色依旧木然,冷冰冰地说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我还用得着你来教训么?你自负内力深厚,就在这儿胡吹大气。好,你要能接住我三掌,我便放了这些人走路。” 卫璧面色凝重地说道:“师太乃是前辈高人,既然愿意屈尊指教晚辈,晚辈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卫璧此言一出,场上顿时寂静无声,众人都觉得他太过托大不晓得天高地厚——灭绝师太是何等高手?倚天剑又是如斯锋锐——好一个风度翩翩的俊朗少侠,却是要折在此地了。 宋青书已然面沉如水了,便连峨眉派众人也心下戚戚,丁敏君更是忍不住说道:“你这是何必?只要你立时退到一边,我师父是当世高人,又怎会为难于你?” 卫璧看向丁敏君,淡淡笑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丁女侠好意卫某心领了。” 丁敏君一窒,还待再说什么,却见自家师父灭绝师太微微侧首,冷冷地瞥了过来,顿时心中一颤,不敢再言。 灭绝师太盯着卫璧,忽然问道:“你师父是谁?” 卫璧肃然拱手说道:“先师乃是朱武连环庄武烈庄主。” 灭绝师太一愣,不禁重复地缓缓说道:“朱武连环庄?”却是朱武连环庄远在西域昆仑山脉,且在卫璧出道之前又没有什么惊采绝艳之人出世,故而在江湖上还当真是名声不显。 在场众人也窃窃私语,卫璧“雪衣侠剑”的名号近年来倒是越发显赫了,但还真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师门来处,更多人连朱武连环庄也是第一次听到。倒是昆仑派众人恍然想起,前几年死在他们门内的,不就是什么朱武连环庄的庄主武烈吗?那人武功平平,怎会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弟子?心下依旧茫茫然不解。 卫璧语调尊崇地对灭绝师太说道:“先师祖上乃是郭靖大侠的亲传弟子武修文,其后人自郭大侠殉国后远走昆仑建立了朱武连环庄。追溯往事,晚辈师祖与峨眉派祖师郭襄女侠乃是同门师兄妹,师太与晚辈亦是渊源颇深。” 这下场中众人真是大愕不止,想不到这么个几乎没听说过名字的庄子,竟还有这样深厚的传承,也难怪能有这样出色的传人了。 宋青书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心下暗定,这卫璧总算也还不是完全没脑子的——之前宋青书简直快被气死了,那卫璧难道以为他身上真有像张无忌一样的金手指存在?就连去接灭绝师太三掌,人家灭绝师太的前两掌都能没出全力。这换成了卫璧,要是灭绝师太一个不爽,直接倚天剑出鞘给他戳个对穿,那可真是什么都完了。 然而卫璧如此这般将师门渊源缓缓道出,他的祖师竟是峨眉派祖师郭襄的师兄——那他便也算是人人尊崇的郭靖大侠的传人一系了,灭绝师太就算再生气,也得掂量两下不能轻易杀他了。 果不其然,灭绝师太面色微变,凝重地说道:“既然如此,你只应允不再管今日之事,往后峨眉派无论如何也当照拂你一二。”这话一出,峨眉派众人都是惊讶不已,眼看情势突变,就连丁敏君也是一脸喜色。 与之相反的是,明教三旗之人都是脸色灰暗,隐约有拼死一搏舍生成仁的气势抑制不住地泄露了出来。 孰料卫璧却微微摇头说道:“义气之所在,虽万死而不辞。晚辈近年来常与明教义军协力共抗元军,此时决不能放手不理。故而晚辈不自量力,愿意领教师太高招。”说罢双目炯然地凝视灭绝师太。 一时间在场的明教中人真是感动得热泪盈眶,纷纷劝卫璧不要冒险,然卫璧却毅然坚持要接灭绝师太三掌。 灭绝师太见卫璧如此不识相,冷哼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接招罢!”说着右手一伸,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拍了出去。 见此情势,卫璧双目一凝,不敢稍有大意,立时双掌并推,以两只手同时来接她一掌。不料灭绝师太手掌忽高忽低,像一尾滑溜无比,迅捷无伦的小鱼一般,霎时间便从卫璧的双掌之下穿过,“啪”的一声响,拍在他的胸前——纵使卫璧早做了准备,还是难以躲过这一掌。卫璧一惊之下,护体的九阳神功自然而出,和对方拍来的掌力一抵——可谁料到就在这两股巨大的内劲将触未撞、方遇未接之际,灭绝师太的掌力忽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卫璧内心一紧,不敢分神,猛然间只觉得胸口犹似受了铁锤一击一般——所幸他心有防备,九阳神功时时皆在,受此一掌,也只是后退了两步,嘴角溢出鲜血来。 灭绝师太的掌力如此忽吞忽吐,闪烁不定,引开敌人的内力,然后再行发力,实是内家武学中精奥之极的修为。旁观众人中武功深湛之士识得这一掌的妙处,都忍不住喝彩。同时他们也对卫璧称赞不已,虽是略逊一筹,但也没有被那忽闪的掌力乱了心神,仍能以内力护体,实属不易,不愧师门渊源。 卫璧胸中气血翻滚,但其实伤得并不算重,他心中暗喜,又不禁往青书所在之处望去——他早看到青书了,只是此时事关重大,实不便一述离别之情,所以才装作没看到。但他刚刚接掌之时,分明感觉到青书目光灼灼直直地盯着他,内心欣喜不已,自觉青书肯定也十分担心他,便想以目示意安慰一二——孰料他这一眼望去,却恰好看见青书略作掩饰地往一个身穿葱绿衣衫的峨眉女弟子那边瞥去,不禁眼前一黑,又吐出了一口血,才慢慢平复下来,心中真是苦涩万分,比挨上灭绝师太一掌还要严重。 卫璧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到那个身穿葱绿衣衫的峨眉女弟子便是周芷若了,当下简直如同咬碎了一个苦胆一般,却又只能和着血给吞了。 此时灭绝师太也起了惜才之意,方才接掌之时,感受到卫璧的内功正大浑厚,毫无半分妖邪内力,而且和她自己所学颇有相似之处,已全然信了卫璧的师门渊源之说,便也不愿伤他性命了,当下只淡淡说道:“年轻人前途远大,别再多管闲事了,正邪之分,该当清清楚楚。适才这一掌,我只用了五分力道,你可知道?” 卫璧微微苦笑,却朗声说道:“师太神功,晚辈拜服不已。但若就此退却,不但会悔恨终生,将来更无面目去见死战襄阳不退半步的郭靖大侠——是而晚辈不才,还想再接师太两掌。” 灭绝师太又哼了一声说道:“你既要硬充英雄好汉,那是自己找死,须怪我不得。”右手一起,风声猎猎,直袭卫璧胸口。卫璧身形一侧,意欲避开她掌力——然而灭绝师太却忽然右臂斜弯急转,手掌竟从绝不可能的弯角横将过来——卫璧大骇,扭身举掌抗之,只听“喀嚓”一声,那一掌却是击中了他的右臂,立时使整条手臂弯曲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而且那一掌力道之大,竟在折臂之后仍将卫璧打飞了出去——他连连在空中双脚互相借力十余步,才落地站稳,又喷出一口血来。 卫璧心知这次伤得不轻,连忙就着站姿闭眼凝神运起功来,以缓解伤势。 灭绝师太这一招手法精妙无比,本来旁观众人都会喝彩,但各人都对卫璧的侠义胸怀暗中钦佩,见他伤势颇重,只有惊呼叹息,竟没一人叫好。 而灭绝师太见卫璧运气疗伤,心下也不禁暗自讶异,这年轻人果是有非常之能。她打卫璧的第一掌乃是“飘雪穿云掌”中的一招,第二掌更加厉害,是“截手九式”的第三式,这都是峨嵋派掌法中精华所在。第一掌她只出五分力,第二掌将力道加到八成,料想至少要叫他五脏皆损,全身萎瘫,再也动弹不得。哪知他竟能及时以手臂相抗,避免脏腑受损,而且只被打飞了几步,实是大出她意料之外。 依照武林中的比武惯例,灭绝师太根本不必等候卫璧运息疗伤,直接便能出第三掌。灭绝师太乃当代高人,本自重身份,自不应该在此时乘人之危,对一个后辈动手——然而她又觉卫璧实在了得,这三掌若真奈何不得他,岂不是真要放了魔教的那些妖人?此时想到师兄孤鸿子的血海深仇,灭绝师太不禁气息渐粗,眼神也狠辣起来,当即便想直接出手,再不顾虑其它,于是寒声说道:“小子,你还要当场疗伤不成?” 宋青书一直在暗中观察灭绝师太的神情,见此情形大感不妙,连忙上前几步,噙着温和的微笑说道:“峨眉灭绝前辈果然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前辈高人,功力分明远胜那后辈,却也还屡屡留手,不和他一般见识。峨眉派更不愧是以侠义之名传承百年的泱泱大派,灭绝前辈仁侠宽厚,谁不钦仰赞叹?这人萤火之光,如何能与日月争辉?便让他再去练上一百年,也绝不是师太您的对手,此时便是多养一会儿伤,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番话说得十分得体,即使灭绝师太被青书用话语拿住无法立时出手,也丝毫没觉得不快,反觉得被武当第三代首席弟子这么一赞,顿时显出了峨眉派的能耐来。 卫璧与青书相处这么多年,互相早有默契,一听此言,便知是青书在回护于他,迫使灭绝师太顾及颜面不立时对他出手。卫璧心中顿时欣喜非常,再加上体内真气一流转,霎时间神光焕发,猛然睁开眼来,朗声说道:“还请师太赐教第三掌。” 灭绝师太见卫璧只调息了这么一小会儿,便立时精神奕奕,暗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内力却如此浑厚,当真邪门。” 毕竟是起了爱才之念,灭绝师太心想:“我第三掌全力一出,他非死不可。这人与我师门渊源颇深,若是年纪轻轻的如此送命,实在太过可惜!”微一沉吟,心中决定要将这第三掌打在卫璧的丹田要穴之上,运内力震荡他的丹田,使他立时闭气晕厥,待诛尽魔教妖人之后,再将他救醒。 灭绝师太左袖一拂,第三掌正要击出,忽听得一人叫道:“灭绝师太,掌下留人!”这八个字的声音有如针尖一般的钻入各人耳中,人人均觉得极不舒服。 众人转眼望去,只见西北角上一个白衫男子手摇折扇,穿过人群,走了过来,行路时足下生沙不起,便如是在水面上飘浮一般。又见这人白衫的左襟上绣着一只小小黑鹰,双翅展开。众人一看,便知他是天鹰教中的高手人物。原来天鹰教教众的法服和明教一般,也是白袍,只是明教教袍上绣着一个红色火焰,天鹰教则是绣了一头黑鹰。 那人走到离灭绝师太三丈开外,拱手笑道:“师太请了,这第三掌嘛,便由区区代领如何?” 灭绝师太冷声问道:“你是谁?”那人笑着摇摇折扇说道:“在下姓殷,草字野王。” 他“殷野王”三字一出口,旁观众人登时起了哄。殷野王的名声,这二十年来在江湖上着实响亮,武林中人多说他武功之高,跟他父亲白眉鹰王殷天正实已差不了多少,他是天鹰教天微堂堂主,权位仅次于教主。 躲在人群里的张无忌更是激动万分,心下反复念着“舅舅”两个字。 灭绝师太见这人不过四十来岁年纪,但一双眼睛犹如冷电,精光四射,气势慑人,倒也不能小觑于他,何况平时也颇听到他的名头,当下冷冷的道:“这小子是你什么人,要你代接我这一掌?” 殷野王哈哈一笑道:“我跟他素不相识,只是见他年纪轻轻,骨头倒硬,颇不像武林中那些假仁假义、沽名钓誉之徒。心中一喜,便想领教一下师太的功力如何?”最后一句话说得颇不客气,意下似乎全没将灭绝师太放在眼里。 灭绝师太却也并不动怒,只对卫璧说道:“小子,你倘若还想多活几年,这时候便走,还来得及。” 卫璧恭敬拱手说道:“晚辈不敢贪生忘义。”心下却暗道殷野王坏事,简直就和刚刚张无忌一个样子——这舅舅外甥两个真是他卫璧天降的灾星啊。 灭绝师太点了点头,向殷野王道:“这小子还欠我一掌。咱们的帐一笔归一笔,回头定然不教阁下失望便是。” 殷野王嘿嘿一笑,眼露寒光地说道:“灭绝师太,你有本事便打死这个年轻人。这年轻人若是活不了,我教你们人人死无葬身之地。”一说完,立时飘身而退,穿过人群后大声喝道:“现身!” 霎时之间,只见沙地中涌出无数人头,每人身前立一块盾牌,各持强弓,一排排的利箭对着众人。原来天鹰教教众在沙中挖掘地道,早将众人团团围住了。 众人之前都在全神注视灭绝师太和卫璧对掌,毫没分心,哪料得他们乘着沙土松软,竟然挖掘地道,冷不防占尽了周遭有利的地形。青书倒是早想到了,但他当然不可能说出来,毕竟这也算是卫璧那家伙的性命保障之一了。 殷野王如此一来,众人脸上尽皆色变,眼见利箭上的箭头在日光下发出暗蓝光芒,显是喂有剧毒,只消殷野王一声令下,各派除了武功最高强的数人之外,其余的只怕都要性命难保。在场众人之中,论到资望年岁,均以灭绝师太为长,于是大家便一齐望着她,听她号令。 灭绝师太的性子最是执拗不过,虽然眼见情势恶劣,竟是丝毫不为所动,只对卫璧淡淡说道:“小子,你只好怨自己命苦。”话毕突然间全身骨骼中发出劈劈啪啪的轻微爆裂之声,炒豆般的响声未绝,右掌已向卫璧胸口击去。 这一掌是峨嵋的绝学,叫做“佛光普照”。大抵上任何掌法剑法总是连绵成套,多则数百招,最少也有三五式,但不论三式或是五式,定然每一式中再藏变化,一式抵得数招乃至十余招。 可是这“佛光普照”的掌法便只一招,而且这一招也无其他变化,一招拍出,击向敌人胸口也好,背心也好,肩头也好,面门也好,招式平平淡淡,一成不变,其威力之生,全在于以峨嵋派九阳功作为根基。一掌既出,敌人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当今峨嵋派中,除了灭绝师太一人之外,再无第二人会使。 灭绝师太本来只想击中卫璧的丹田,将他击晕便罢,但殷野王出来一加威吓之后,她若再手下留情,那便不是宽大,而是贪生怕死,向敌人屈膝投降了。因此这一招乃是使上了全力,丝毫不留余地。 卫璧见她手掌击出,骨骼先响,心中一动,便把一股真气全部汇聚在胸腹上。猛听得砰然一声大响,灭绝师太已打中在他胸口。 这一下非同小可,四周传来好几声惊呼,便是张无忌也忍不住大呼出口,忧心如焚。青书神色不变,内心却是砰砰狂跳,直盯着卫璧看——直见他面色如常,好端端的站着,反而是灭绝师太脸如死灰,手掌微微发抖时——青书这才大松口气,感慨知晓剧本的好处。 原来适才灭绝师太这一招“佛光普照”纯以峨嵋九阳功为基,偏生卫璧练的正是九阳神功。峨嵋九阳功乃当年郭襄听觉远背诵九阳真经后记得若干片段而化成,和原本的九阳神功相较,威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但两门内功威力有大小,本质却是一致,峨嵋九阳功一遇到九阳神功,犹如江河入海,又如水乳交融,登时无影无踪。灭绝师太击他的第一掌是“飘雪穿云掌”,第二掌是“截手九式”,均非九阳神功所属,是以能将卫璧击伤。偏偏这第三掌,还真是一点儿也奈何不得卫璧了。 这中间的道理,纵是灭绝师太见识广博,也只道是卫璧内功深湛、自己伤他不得而已。 卫璧自然是知道这其中内情,但他又何尝不担心灭绝师太临时换招?万一她老人家打张无忌的时候用的这招被九阳神功给化解了,轮到他卫璧的时候偏偏换成无敌大手印之类的,他就算不被当场打死也被打个半身不遂什么的,那卫璧可真是冤死了。 所幸这金手指的光芒还是延续了下来,灭绝师太没有换招,卫璧也依旧练了九阳神功,甚至他的内力比之那时接掌的张无忌还要深厚许多,自然是稳稳当当的了。 可如此情形,看在场中数百人眼里,除了灭绝师太和卫璧青书两个先知先觉的,其他人均以为灭绝师太是手下留情了。有的以为她爱惜卫璧的侠骨义气,有的以为她顾忌师门渊源,还有的以为她顾全大局,不愿各派折损在天鹰教的毒箭之下,更有的以为她胆小害怕,屈服于殷野王的威吓之下了……总之无论如何,灭绝师太这误会是吃定了。 卫璧也知见好就收的道理,这时躬身一揖,谦逊地说道:“多谢前辈掌底留情。” 灭绝师太哼了一声,大是尴尬,若是上前再打,自己明明说过只击他三掌,那便是违约。可倘若就此作罢,那更是向天鹰教屈服的奇耻大辱。便在她这微一迟疑之间,殷野王哈哈大笑,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灭绝师太不愧为当世高人。”当即喝令道:“撤去弓箭!”众教徒陡然间翻滚地退了开去,一排盾牌,一排弓箭,排列得极是整齐,看来这殷野王以兵法部勒教众,进退攻拒之际,颇具阵法。 灭绝师太脸上无光,却又无法向众人分辩说她这一掌并非手下留情。当下只狠狠地向卫璧瞪了一眼,朗声说道:“殷野王,你要考较我的掌力,这就请过来罢。” 殷野王拱手道:“今日承师太之情,不敢再行得罪,咱们后会有期。” 灭绝师太一声冷哼,左手一挥,不再言语,便领了众弟子向西奔去。昆仑、华山、崆峒各派人众也跟随而去。 宋青书自然是随同灭绝师太一起离开,走时连头也不回——卫璧见青书直到身影消失不见,也没回头来看他一眼,心中好生失落,但还得强打精神应付接下来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霎时间只觉得十分萧索—— 小卫大出风头……不过捣乱的人真是各种多……小卫郁闷了,灭绝师太也郁闷了…… 第31章 对峙 灭绝师太拂袖而去,正道各派也如数跟上,然每个人的心中却都因为卫璧、明教三旗和天鹰教的事转着念头,却没有什么人留意到,张无忌和蛛儿也脱离了队伍,留在了那里。 宋青书并不去理会卫璧、张无忌的那些事,只跟着怒气冲冲的灭绝师太快步而行,身后则是一群满脸小心翼翼连大声呼吸都不敢的峨眉弟子们——相比起来,依旧比较镇定的周芷若可算是出类拔萃了。 “偷偷摸摸”地打量着芷若妹妹,青书真的觉得,清丽秀雅,容色极美的芷若妹妹可比某个自大的家伙好多了……于是青书在瞬息间变换神色,脸上带着六分傲气,三分半的倾慕外加半分忐忑羞意,频频看向周芷若。 周芷若自然能感觉到那灼灼的目光,心下不耐,又觉被冒犯,便快走几步追上灭绝师太,小声地在师父耳边凑趣,果然不过多久,灭绝师太的脸色就好了很多。 青书心下暗暗赞叹,灭绝师太脾气有多硬,都能给周芷若哄了回来,可见周芷若自有其手段能力。 事实上青书也曾想过,若他的这一世全然没有顾忌和约束的话,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是必然的——待得一统天下后,这最适合做皇后的女人,该是周芷若才是。 周芷若外柔内刚,有手段也有野心,对待爱人时温柔可人,对待敌人时毫不手软,该做决断时不拖泥带水,一旦断情后决绝不可追——这样的女人,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得她之爱,夫妻齐心,何愁大事不成?只可惜张无忌不是她的良人,她的良人应该是身居高位的强者,爱她敬她,举案齐眉;而张无忌敬她有余,爱她不足,反倒隐隐有些畏她,实非良配。 宋青书的那一脸爱意,简直掩都掩饰不住,不知伤了多少峨眉女弟子的心——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周芷若看也不看青书一眼,更让其他峨眉女弟子们恨不能狠狠地跺几下脚,说上一声“身在福中不知福”。 然而却没人知道,此时青书心里,实是唏嘘不已。他这世是注定和周芷若无缘的了,且不说青书虽然欣赏她,但却不爱她;周芷若对青书的印象更是差得很——而更可虑的是,卫璧那个家伙对青书好像还真是很有几分认真的。 宋青书微微敛目想到,他已经在不断地找机会打击卫璧了,可是那家伙不但没退缩,反而更是竭心尽力地表现自己——青书真想叹气,因为如果卫璧不放弃的话,那他这辈子可能还真得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了。 其实说实在的,青书也并不讨厌卫璧。就像之前卫璧硬撑着挨上灭绝师太三掌而不还手,青书明知道他有做戏博同情的成分在,也依旧会为他担心——这已经不仅仅是因为所谓的限制和任务了,不经意间的表现,最是骗不了人的。 然而无论宋青书是如何的心机无穷,谋略过人,对于这情之一字,也非是那么容易勘破的。且不论青书对卫璧究竟是怎样的感觉,总有那么一根刺横亘在他们之间,却非人力可以拔除的。 青书心里十分清楚,卫璧所认知的那个宋青书,所喜欢的那个人,并非是真实的他。一直以来,青书不过是在演戏罢了——那么这样的感情,又该怎样算呢? 演戏演久了,便会入戏;感情投入得多了,自然也就不再无情了。 人心真是最复杂不过了。青书不愿意接受卫璧的感情,一来他觉得因着他所受到的限制,这份感情总有令人无奈的妥协在内;二来若是青书真答应了,也付出了感情,那么他又何尝不会去介意——卫璧心里的那个人,分明是他却也不是他呢? 感情,本来应该是平等的——可这世上的感情,又有多少可以摆在天平上面衡量呢? 卫璧心有所爱却求之不得固然是苦涩心酸,可宋青书心里无可开解的矛盾才是真的苦——倘若他哪天也对卫璧动了真情深情,那就更苦了——所以就如青书这般心硬如石之人,竟也生出了逃避、不敢面对的心思来了。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恚,求不得,五阴盛。生老病死其实不苦,苦的是,因躁动的心所生出的痴心怨念:爱却别离,于是忧愁怨恨滋生;求而不得,于是恩怨情仇牵扯;而后五阴炽盛,纷扰不断,皆源心乱。 与其一切都清楚明白,以至心苦难当;倒不如活在虚构的美梦中,纵苦而不自知——这究竟是因懦弱而生的逃避之心,还是无可奈何下的自欺欺人?抑或是,豁出一切,只求眼前一时之乐的决绝? 宋青书暂时不愿去想这些事……可又有些不能自已——这样在一幕幕戏中扮演着虚假的人物,却又把那一颗本心扔去哪里了呢? 青书微微恍惚地跟着一众名门正派人士往一线峡畔赶去,耳畔听着些除魔卫道的高谈阔论,眼高于顶的自矜自傲之辞,旁观这一幕幕戏或人生,心下的郁郁之气便也不知不觉的消散了——苦者自苦之,困者自困之——何妨便循着心中既定之路走下去,未来怎样,谁去管它? 无论人生抑或情爱,本就是一个过程,而非结果。 想到此处,青书洒然一笑,快走几步,正好与周芷若分处于灭绝师太两旁,频频出言凑趣,恍惚让人生出了金童玉女的错觉来。峨眉派众弟子都不禁心想,方才宋青书忽然间面色便微有了些许不同,怕也是因为周芷若了吧——唉,其实他们两个,还真是颇为般配…… 一众人走了一日有余,终于到达了一线峡畔,除武当之外,少林也已到达多时了。众人互述路上经历,却发现少林也不知是走了大运还是真有佛祖庇佑,众僧所行的路上除了几个诡异陷阱外,竟是全没有遭到魔教的其它袭击,因而损失的也只是寥寥数个不慎落入陷阱中的武僧罢了——这让浴血奋战甚至险些全灭的崆峒、昆仑、华山三派真是情何以堪……相较之下,武当至少还和木火两旗交战了三次,便也不那么惹人眼了。 既然六派已经会合,当下自然是应该杀上光明顶去除灭妖邪,捍卫正道了。宋青书也回到了武当派中,向宋远桥及各位师叔报告之前所经历的种种事端。 六大派联袂开拔上山,一路上当真是所向披靡,万邪辟易,明教弟子死伤无数,却依旧浴血抵抗,双方一路杀将上去,留下满山碎尸残肢,血映残阳。 面对这种实打实的正邪对抗,宋青书自然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只能暗自庆幸精锐部队五行旗向来不做先锋军只打游击战,此时更是早藏进了山中保存实力,这些个普通教众真是只能早死早超生了。 正道中人终于扬眉吐气,杀了个热火朝天,青书身为其中的一员,自然也“不能免俗”地拔剑出鞘,戳死了不少明教弟子——同时也收到了各类赞赏的眼神,尤以灭绝师太“年轻人大有前途”的眼神最为炽热。 为此就连武当诸侠中最为严肃的俞莲舟都拍了拍青书的肩膀,表明支持他做峨眉派的女婿了。性格跳脱的莫声谷更是不断地拿周芷若来和宋青书打趣,对此“脸皮甚薄”的青书只好双颊微红地沐浴在长辈们关爱的眼神里,提剑去把周芷若身边的“妖人”给清理一空了。 周芷若心思细腻,又怎么看不出众人撮合她和宋青书的意思?心下又羞又怒,只得和青书离得远远地,径自拔剑杀敌——却不知那时的周芷若更是风姿美艳慑人心魄,岂止是宋青书一人,各大派的青年俊杰多少眼睛都黏再她身上离不开了。 所幸还有灭绝师太坐镇,只须她老人家无敌寒光眼一扫,冒着绿光的眼珠子立时掉了满地,青年俊彦们只得纷纷转头,对着明教中人“撒气”去了。 经过一日一夜的血战连场,六大派终于杀上了明教总舵光明顶,将一众残兵败将以及憋屈无比的杨逍、韦一笑、五散人等明教高层以及天鹰教众人给团团围住了。 此时众人皆在一片广场之上,黑压压的到处都站满了人。西首是明教的一方,人数较少,十之八九身上鲜血淋漓,或坐或卧。东首的人数多出数倍,六派均已到齐,分而立之,隐然对明教作包围之势。 宋青书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周,见杨逍、韦一笑、彭和尚、说不得诸人都坐在明教人众之内,却是行动艰难的样子,杨不悔也坐在她父亲身旁。天鹰教中殷野王已然倒地昏迷不醒,想是受了重伤,唯有白眉鹰王一人昂首站立,独对六大派。 六大派中许多人已是一脸兴奋的神情,看那样子恨不能立时冲上去一刀一个把明教中人都杀个精光了事。 少林寺僧举掌默念佛偈,神色中却也丝毫没有阻止之意,全然是一派冷漠。 武当诸侠的心思最为矛盾,他们一来想起张翠山和殷素素的夫妻情分,这白眉鹰王和武当派就算是亲家了。可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们又始终认为是殷素素害死了张翠山,武当派与天鹰教的矛盾也因此而来。然而武当诸侠终究是有一股浩然正气在心,此时见明教诸人已几无反抗之力了,却也实在不愿意趁人之危行此有违侠义之事了。 峨眉派灭绝师太那绝对是双眼冒火,手中紧握倚天剑,怒气和杀意都快化成实质了。 宋青书心念百转,暂时也只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眼看六大派就要一拥而上,明教五散人中的周颠哈哈一笑,语带讥讽地说道:“这便是所谓的名门正派,也不过是些以多欺少、趁人之危的货色罢了,我周颠今天总算是见识到啦!哈哈哈哈……” 华山掌门鲜于通冷哼一声说道:“对付你们这些魔教妖人,还需要讲什么江湖道义?” 彭莹玉也哼了一声,洒然说道:“至少我彭和尚此生就没做过亏心之事!这辈子杀了几百个鞑子,到头来死在汉人手里,说我是魔教妖人我也认了!”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直教场上众人一时间哑口无言,就连灭绝师太那满身的杀气都在那瞬间停滞了片刻。 宋青书心下叫好,难怪原著里张无忌出场的时候,六大派围成一圈在那里看一对一了,最后才造就了张无忌以一人之力对抗六大派拯救明教的壮举——青书就想了,这六大派还是要面子的,若是当时直接一股脑冲上去大杀特杀,别说一个张无忌了,就是十个也给你剁碎了,哪还轮得到他来逞英雄? 事实上六大派可不都是什么正人君子,里面的败类可多了去了。此时是被明教中人用话语拿住了,为顾及正道声望不得不提出一对一的打法——但即使是那样,到头来照样是一堆高手车轮战一个眉毛都白了的老人家。 而青书此时暗中嘲讽不已,这也就是六大派齐聚,若是这时场上只有一个门派对阵无力反抗的明教,那绝对是振臂一呼全冲上前去杀干净了事了——反正到时候明教中人都被杀光了,这其中内情也只有本门内部人士知晓,心里也就没什么压力了。 场中此时静谧无声,周颠再度狂笑了起来,指着彭莹玉笑道:“和尚啊和尚,你和这些道貌岸然之辈多说个什么?你当他们真是和你一样吃斋念佛杀鞑子的吗?哈哈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少林寺方丈空闻举掌而出,缓缓说道:“施主既有所言,吾辈正道中人又如何能不顾道义?你我且在此处约定,始终以一对一,绝不一拥而上。若贵教中人能如数挫败各派中人,我等也就此退下光明顶,尔等以为如何?” 少林方丈既这样说了,其余各派自然也是点头应允——此时武当张三丰未至,六派中自然以少林为首。更何况,看明教众人这东倒西歪的样子,就算一对一又怎样?无非是一堆人头一起落地和一颗一颗接连落地的区别罢了,结果终归是一样的。 明教众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总也算是还有那么半分生机,但凡热血男儿,非至死时,谁不想再拼上一拼? 此时场中属明教一方的诸位高手之中,也只剩白眉鹰王尚且还有一战之力了,殷天正当下往前一步,高声说道:“老夫白眉鹰王,今日便来领教一番六大派的高招!”这一句话说得如轰轰雷动一般,直震得各派弟子们耳内嗡嗡作响,心神动荡,难以自制。眼见他白发白眉,神威凛凛,众人无不心下生骇。 白眉鹰王殷天正武功精深,迄今为止,武林中跟他动过手的,还没有一个能挡得住他十招以上。可此时他虽仍有余力,却也是连战多场,精力不济了。六派中人虽大多惧他威名赫赫,却也有许多人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若能挫败甚至一举击杀白眉鹰王,那是何等荣耀?提起来也是值得标榜的大事,谁还会去管白眉鹰王之前打过几场? 然而正派武林总也要讲究一个资历先后,刚才少林寺站出来约定,便算是已出了一次风头了,是而场中众人一时间全将目光放在了武当派这边。 局势一触即发。 第32章 生变 武当派见此情形,自是当仁不让,四侠张松溪当即走前几步,拱手说道:“晚辈张松溪先来领教殷老前辈神功。” 殷天正双目一凝,拂袖而上,两人立时便激烈地交战起来。双方都是空手,场中众人但闻掌风呼呼,威力远及数丈,显然二人都是绝顶高手。初时那两人身形转动,打得快极,却突然间四掌相交,立时胶住不动,只在一瞬之间,便自奇速的跃动转为全然静止——众人皆惊诧不已,知他二人这是拼上了内力。 他们一个是天鹰教教主、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一个是张三丰的得意弟子、分属威震天下的武当七侠——明教和六大派双方都是屏气凝息,为自己人担心,均知这一场比拼,不但是明教和武当双方威名所系,而且高手以真力决胜,败的一方多半有性命之忧。 所幸过不多时,两人便齐声大喝,四掌发力,各退几步分了开来,并未有人死伤。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张松溪拱手说道:“殷老前辈神功卓绝,佩服佩服!” 殷天正声若洪钟,说道:“张四侠的内家修为超凡入圣,老夫自愧不如。” 张松溪双目浩然,微微摇首说道:“晚辈适才多退了一步,已输了半招。”说罢躬身一揖,便神定气闲的退了下去。 顿时场中六大派中除武当之外都有些议论传出——这武当四侠张松溪竟是这么轻易就认输了,有人不虞,有人不屑,有人愤怒,亦有人若有所思。 宋青书心下有几分玩味,这张松溪算是武当诸侠之中计谋上等之人,心里怕是……也打着小九九吧……这次武当派参与围攻光明顶,本就是因江湖道义有些拒绝不能——张翠山和殷素素的事天下皆知,尽管正因此事致使武当派和天鹰教起了龃龉,江湖中也有不少人叹息张五侠是被魔教妖女所惑。但若殷天正真的败在武当派手下,其余各派不甘让武当赚了这个名声,那怕是什么传言都会传出来了。张翠山与殷素素毕竟是有夫妻之实,更有张无忌的存在,武当派和天鹰教本是亲家这点便也无可推卸——亲家之间有矛盾,错在天鹰教一方,那谁也说不得武当一句不是;可若是武当派的人把白眉鹰王怎么样了,那可就显得武当无情了。 再加上白眉鹰王可以算是明教最后的希望了,这个大功劳,武当还是不争的好——否则就算张松溪不是殷天正的对手,也断不至于轻易落败的——而张松溪选择比拼内力,迅速落败便是打着这个主意吧……败而不伤声誉——毕竟殷天正比张松溪大了近二十岁,内力自然更为深厚,赢上半招,本就正常。 所谓名门正派,内里就是有这些个弯弯绕的——不过场上的除了几个老狐狸以及青书这个异数,又有几人能明白这些道理呢? 华山派的那个嚷嚷着就冲上去拔第二筹的家伙,那是必然不明白的,青书一脸严肃的样子,眼神却幽深莫测。 毫无疑问,殷天正与张松溪的比拼对他消耗本就不大,华山派很快就落败了,但偏偏那人还一脸不甘愤恨的样子,致使华山派不得已又上了一个人,依旧是没几招就给打了下来,简直颜面尽失。 见此情状少林寺必然要出手挽回正道武林的声望了,立时派圆音出战殷天正。 众人只见一名身披大红袈裟的高大僧人闪身而出,手中金光闪闪的长大禅杖当头就往殷天正脑门砸下。殷天正双手上格,绝技鹰爪擒拿手使出,两人顿时打得好不热闹。 便在此时宋青书忽而心神一动,不动声色地往一个角落里瞥去,不由自主地双目微缩,心里一跳——那个衣衫褴褛长须长发的少年,不是张无忌还能是谁? 青书稍稍一想便知道了,那少林僧圆音,正是当年少林派上武当山兴师问罪时的证人,便是他力证张翠山打死少林弟子。张无忌其时将这一干人的形相牢记于心,此刻一见仇人,自是胸口热血上冲,气息也粗重起来——便是听得他呼吸有异,青书才注意到他,不然这大厅内许多人,还真没什么人会去注意一个偏远角落。 说实在的,青书看到张无忌,当真是吃了一惊——因为这张无忌此时出场,简直和原著中的情形相差无几——他竟然到了这里,那卫璧跑到哪里去了? 更严重的是,那和张无忌站在一处的秀美绝伦的小姑娘,不是小昭还能是谁?小昭居然也和张无忌在一起……不知道卫璧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心下虽有不少疑惑,青书却也没有乱了分寸,只是微微敛目,静观其变。 圆音的棒法开阖睥睨,大有横扫千军之势,与殷天正实打实地相拼,着实十分耗费真气内力。百余招后圆音虽是仍旧落败不敌,但殷天正也略有气喘,初显疲相了。 眼看少林也落败,众人又将目光放在了武当派这边——要说为什么不让峨眉派上场,其实这道理也很简单,峨眉派男弟子向来不传高深武学,这不提也罢,故而峨眉派除灭绝师太以外,功夫排的上号的都是娇滴滴的女儿家,而且全是晚辈。此时少林方丈老神在在地站在一边,武当张三丰根本不在,连宋远桥也未有上场,灭绝师太当然也不愿意亲身上阵落了身价了,可她门下的女弟子又有哪个能和白眉鹰王动手?众人心下清明,自然就不找峨眉而找武当了。 宋远桥尚在考虑该由何人上场,可这时殷天正忽而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武当诸侠皆是小婿同门师兄弟,老夫实不愿与你们动手。” 场中众人都是一愣,突然武当派中抢出一个汉子,指着殷天正怒喝道:“殷老儿,你不提我张五哥,那也罢了!今日提起,叫人好生恼恨。我俞三哥、张五哥两人,全是伤折在你天鹰教手中,此仇不报,我莫声谷枉居‘武当七侠’之名。”说着呛啷啷一声,长剑出鞘,剑光闪闪,摆了一招“万岳朝宗”的姿式。这是武当子弟和长辈动手过招时的起手式,莫声谷虽然怒气勃勃,但此时早已是武林中极有身分的高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举一动自不能失了礼数。 宋远桥和张松溪等诸侠的脸色都有些微变,青书心下暗暗摇头,莫声谷在武当七侠中年纪最小,脾气也烈,这么多年都改不了莽撞的脾气,竟就这样冲了上去。 殷天正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阵黯然之色,缓缓道:“老夫自小女死后,不愿再动刀剑。但若和武当诸侠空手过招,却又未免托大不敬。”说罢从旁边的明教教徒手上接过一根镔铁棍,双手一拗,那铁棍登时断为两截。 旁观众人皆心下暗惊,都没有想到这老儿久战之后,仍具如此神力。莫声谷先行发招,数招一过,旁观众人群情耸动,但见莫声谷剑走轻灵,光闪如虹,端的是名家风范。殷天正的两根断铁棍本已笨重,招数更是呆滞,东打一棍,西砸一棍,当真不成章法。但有识之士见了,却知他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实已臻武学中的极高境界。 再斗数十合后,莫声谷的剑招愈来愈快,可是不论他如何腾挪劈刺,总是攻不进殷天正两根铁棍所严守的门户之内。眼见如此战况,莫声谷猛地一声清啸,剑法忽变,那柄长剑竟似成了一条软带,轻柔曲折,飘忽不定,正是武当派的七十二招“绕指柔剑”。旁观众人看到第十二三招时,忍不住齐声叫起好来。这时殷天正已不能守拙驭巧,便身形游走,也展开轻功,跟他以快打快。 突然间莫声谷长剑破空,疾刺殷天正胸膛,剑到中途,剑尖微颤,竟然弯了过去,斜刺他右肩。这路“绕指柔剑”全仗以浑厚内力逼弯剑刃,使剑招闪烁无常,敌人难以挡架。殷天正从未见过这等剑法,急忙沉肩相避,不料铮的一声轻响,那剑反弹过来,直刺入他的左手上臂。殷天正右臂一伸,不知如何,竟尔陡然间长了半尺,在莫声谷手腕上一拂,挟手将他长剑夺过,左手却已按住了他的“肩贞穴”。 白眉鹰王的鹰爪擒拿手乃百余年来武林一绝,莫声谷肩头落入他的掌心,他只须五指运劲一捏,莫声谷的肩头非碎成片片不可。武当诸侠大吃一惊,脸色全变了。 可殷天正却是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说着便放开了手,右手一缩,拔出长剑,左臂上伤口鲜血如泉涌出。他向长剑凝视半晌,说道:“老夫纵横半生,从未在招数上输过一招半式。好个张真人!”他称扬张三丰,那是钦佩他手创的七十二招“绕指柔剑”神妙难测,自己竟然挡架不了。 莫声谷呆在当场,他虽然先赢一招,但对方终究是有意的不下杀手。怔了片刻,莫声谷说道:“多蒙前辈手下留情。”殷天正一言不发,将长剑交还给他。莫声谷心下惭愧,也不接剑,便即退下。 这时武当派中又步出一人,却是武当七侠之首的宋远桥,只听他缓缓说道:“我替老前辈裹一裹伤。”说着便从怀中取出金创药,给殷天正敷在伤口之上,随即用帕子扎住,天鹰教和明教的教众见宋远桥一脸正气,料想他以武当七侠之首的身份,决不会公然下毒加害,殷天正更是坦然不疑。 孰料宋远桥裹好伤后,竟退一步,长袖一摆,说道:“宋某领教老前辈的高招!” 这一下大出意料之外,在一旁忧心观战的张无忌忍不住叫出口道:“宋大……宋大侠,用车轮战打他老人家,这不公平!” 这一言出口,众人的目光都射向这衣衫褴褛的少年,均感愕然无比。 宋青书却是心中喟叹,这张无忌总算是忍不住了。其实宋远桥这时是非站出来不可了,一来少林、武当、峨眉三派中总要先有个领头人出马,宋远桥既不是掌门,那出手是最合适的了;二来莫声谷刚刚承了殷天正不伤之情,宋远桥非得先表示一番,再行挑战,这样既全了道义,又不坏了武当正邪分明的标准,行事分寸把握,实是精准无比。 宋远桥听到张无忌的话,颔首说道:“这位小朋友的话不错,趁人之危,君子不为。”说罢又看向殷天正,诚恳说道:“殷老前辈,我们六大派这一次乃是冲着明教而来。天鹰教已脱离明教,自立门户,江湖上人人皆知。殷老前辈何必蹚这浑水?还请率领贵教人众,下山去罢!”宋远桥竟然替天鹰教开脱,各人尽皆惊讶,但随即明白宋远桥光明磊落,不肯捡这现成便宜,欺负殷天正连战多场。 殷天正哈哈一笑,说道:“宋大侠的好意,老夫心领。老夫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虽已自立门户,但明教有难,又岂能置身事外?今日有死而已!” 宋远桥微叹道:“既然如此,得罪了!”说罢一招“请手式”挥击出去,乃是武当派拳法中晚辈和长辈过招的招数。殷天正见他弯腰弓背,微有下拜之态,便道:“不必客气。”双手一圈,封住心口。依照拳法,宋远桥必当抢步上前,伸臂出击,哪知宋远桥伸臂出击是一点不错,却没抢步上前,这拳打出,竟和殷天正的身子相距一丈有余。 殷天正心中大奇,只听宋远桥道:“久仰老前辈武功深湛,家师也常称道。但此刻前辈已力战数人,过招之际太不公平。故而咱们只较量招数,不比内力。”而后众人但见两人拳来脚往,斗得极是紧凑,可是始终相隔丈许之地,各打各的,全是虚打。 斗到胜负将分之际,宋远桥左掌拍出,右掌陡地里后发先至,跟着左掌斜穿,又从后面抢了上来。殷天正见自己上三路全被他掌势罩住,大吼一声,双拳“丁甲开山”,挥击出去。两人双掌对双拳,便此胶在空中——却是拆到这一招时,除了比拼内力,已无他途可循。 宋远桥微微一笑,收掌后跃,说道:“老前辈拳法精妙,佩服佩服!”殷天正也即收拳,说道:“武当拳法,果然冠绝古今。”两人说过不比内力,斗到此处,既然无法再行继续,便以和局收场。 宋青书暗里观察张无忌,看他一脸欣慰之色,心下暗笑不止——这张无忌还是太过单纯了,宋远桥行事分寸把握得极其精准,简直是道行深厚的老狐狸一只——不过遍观场中众人,又有几人能看出这些道道来呢?青书摸下巴想着,自己这便宜老爹处事圆润好生了得,怎么也不指点他儿子一二,愣是把自己的独子养成了原著里的那个样子,令人费解。 适才这一场比试虽然不耗内力,但殷天正却已竭尽心智了,此时武当俞殷二侠任何一人下场,立时便可将他打倒,稳享“打败白眉鹰王”的美誉。但俞莲舟和殷梨亭都不欲乘人之危,便微微摇头作罢。 可旁人却未必都有君子之风,只见崆峒派中一个矮小老者纵身而出,说道:“我姓唐的跟你殷老儿玩玩!”说话的语气极是轻薄,却是崆峒五老之一的唐文亮。 这唐文亮分明就是趁人之危,果然才斗了数合,殷天正就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一下坐倒在地。唐文亮大喜,喝道:“殷天正,今日叫你死在我唐文亮拳下!”说时纵起身子,凌空下击,孰料殷天正忽然右手斜翻,姿式妙到巅毫,正是对付敌人从上空进攻的一招杀手,眼看两人处此方位之下,唐文亮已然无法自救,果然听得喀喀两响,唐文亮双臂已被殷天正施展“鹰爪擒拿手”折断,跟着又是喀喀两响,连两条大腿也折断了,接着“嘭”的一声,被摔在数尺之外,四肢骨断,再也动弹不得。 旁观众人见殷天正于重伤之余仍具如此神威,无不骇然。 这时崆峒派中一个弓着背脊的高大老人重重踏步而出,右足踢起一块石头,直向殷天正飞去,口中喝道:“白眉老儿,也和我姓宗的过两招。”这人是崆峒五老中的宗维侠,只见这块石头飞出去,“突”的一声,正中殷天正的额角,立时鲜血长流。这一下各人都大吃一惊,宗维侠踢这块石头过去,原也没想能击中,哪知殷天正已是半昏半醒,无力避让了。当此情势之下,宗维侠上前只随意一招,便能致殷天正于死地了。 宗维侠心下一喜,便向殷天正身前走去。 此时杨逍、韦一笑、彭和尚等人全身瘫痪,天鹰教和五行旗下的高手个个非死即伤;殷野王伏地昏迷,生死未卜,殷天正也已是油尽灯枯了。 眼看明教已然无力再战,以一对一也找不出人来了,少林方丈空闻大师当即大声发令道:“华山派和崆峒派各位,请将场上的魔教余孽一概诛灭了。武当派从西往东搜索,峨嵋派从东往西搜索,别让魔教有一人漏网。昆仑派预备火种,焚烧魔教巢穴。”他吩咐五派后,双手合十,说道:“少林子弟各取法器,诵念往生经文,替六派殉难的英雄、魔教教众超度,化除冤孽。” 众人只待殷天正在宗维侠一拳之下丧命,六派围剿魔教的豪举便即大功告成。当此之际,明教和天鹰教教众俱知今日天数已尽,众教徒一齐挣扎爬起,除了身受重伤无法动弹者之外,各人盘膝而坐,双手十指张开,举在胸前,作火焰飞腾之状,跟着杨逍念诵明教的经文:“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明教众人便连厨工仆役,也是个个神态庄严,丝毫不以身死教灭为惧,令人心下暗生敬意。 张无忌终于忍无可忍,当即大踏步抢出,挡在宗维侠身前,说道:“且慢动手!”这句话声音清朗,响彻全场。各派人众奉了空智大师的号令,本来便要分别出手,突然听到这句话,便一齐停步,回头瞧着他。 宗维侠丝毫不以张无忌为意,伸手便要将他推在一旁,上前打死殷天正。张无忌见他伸掌推到,便也一掌拍出,“嘭”的一响,宗维侠竟然倒退三步,侍要站定,却不由得又踉踉跄跄连退七八步,这才停下。 宗维侠心中惊怒莫名,指着张无忌喝道:“小子,你是谁?”张无忌道:“我叫曾阿牛。”一面说,一面伸掌贴在殷天正背心“灵台穴”上,将内力源源输入。他的九阳真气浑厚之极,殷天正颤抖了几下,便即睁开眼来,望着这少年,颇感奇怪。张无忌向他微微一笑,加紧输送内力。片刻之间,殷天正胸口和丹田中闭塞之处已然畅通无阻,低声道:“多谢小友!”说着站起身来,向少林空闻说道:“空闻大师,姓殷的还没死,还没认输,你便出尔反尔,想要倚多取胜吗?” 空闻左手一挥,说道:“好!大伙儿稍待片刻,又有何妨!” 张无忌见状自然提出要代替殷天正接招。宗维侠大怒,喝道:“你这小子是什么东西?我叫你知道崆峒派七伤拳的厉害。”说着便出拳打去——偏偏张无忌幼年时便在谢逊的教导下对七伤拳了然于心,又有九阳神功护体,宗维侠竟是全然奈何不了他,大失了颜面,暗恨不已。 可六大派又岂容一个奇怪少年坏了他们的好事?少林空性当即踏上几步,大喝道:“既是魔教中人,便与我们再来比试吧!”说着右手就向张无忌的头顶抓了下来,这一抓自腕至指,伸得笔直,劲道凌厉已极。殷天正喝道:“是龙爪手,不可大意!” 张无忌身形一侧,轻飘飘的让了开去。空性一抓不中,次抓随至,这一招来势更加迅捷刚猛。张无忌斜身又向左侧闪避。空性第三抓、第四抓、第五抓呼呼发出,瞬息之间,一个灰袍僧人便似变成了一条灰龙,龙影飞空,龙爪急舞,将张无忌压制得无处躲闪。猛听得嗤的一声响,张无忌横身飞出,右手衣袖已被空性抓在手中,右臂裸露,现出长长五条血痕,鲜血淋漓而下——在少林僧众喝彩声中,小昭的惊呼声中,空性又是一抓当头而来,张无忌眼看避无可避,只能闭目待死。 正在此时,忽而有两道剑光从场下不同的方向分别射出,一剑直攻空性肩膀,逼他回手自救,另一剑又扫空性下盘,使他不得不跳起后撤,顿时解了张无忌的危难——这两把剑分明分属二人,却配合得默契无比——众人寻着剑光来处望去,正见一白衣人飞身而至,而另一人竟是从武当派中快步走出。 张无忌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此时睁开眼来,心神激荡,不由自主便喊了出来:“卫大哥!青书师兄!” 张无忌这一声喊出来,场上众人真是大愕不止,全部屏气凝神,望向中央。 卫璧照样是延续了他的一贯出场风格,可他全没料到青书竟也和他同时出手,那攻向肩膀一剑是卫璧使出,而青书则是直攻空性下盘——都是以救张无忌为目的。 宋青书只略略看了卫璧一眼,便转眼不再理会他,反而满脸惊喜地对张无忌说道:“无忌师弟?真的是你!我刚刚便觉得是你……”张无忌讷讷无言,他本想隐瞒身份,却在生死之间没能克制住自己。 宋远桥和武当诸侠此时都快步走了上来,惊喜连连地说道:“这……真是无忌?”诸侠围着张无忌,恨不能把他从头摸到脚。 宋青书一脸坦然地先对父亲和诸位师叔拱手说道:“青书和无忌师弟相熟,听声音便觉是他……”说着又向其余五派行了一礼,面向少林派那边略带歉意地说道:“还望各位大师明鉴,这位是我五师叔亲子,与敝派失散多年的三代弟子张无忌,是而晚辈贸然出手,还望大师谅解。” 空性面色稍缓,便对青书说道:“也罢,既是你武当弟子,带走便是,不过他替魔教出头一事又该当如何?” 青书顿了顿,见武当诸侠都不反对由他答话,便恭谨地说道:“好教大师知晓,这殷老前辈本是我无忌师弟的亲外公,血浓于水,故而莽撞出手,还望各派前辈体谅他一片拳拳之心,多多包涵。” 这话一出,各派终于恍然大悟,既然有这重理由在内,加之张无忌这衣衫褴褛的样子,确实是和武当派失散了,这事便也怪不到武当头上,就此揭过也无不可。 青书又转而面带关心地对张无忌说道:“无忌师弟,数年来我们可是到处打探你的下落,如今见你无事真是太好了。”说着便拉着张无忌,和武当诸侠一同回到了武当派的位置上,再度与明教形成对峙之势。 要说宋青书站出来所说的这几句话,可真是句句打在了关键之处。他先是看出张无忌没学到乾坤大挪移,心知卫璧应该是得偿所愿了,便放下了一半心。后来眼看张无忌生死便在顷刻,卫璧从外面赶来飞剑出手,青书心下一动也瞬间出手,为的就是站出来说这么几句话。 青书先指明了张无忌的身份,看似是为了保下他来,其实是为了抹去他之前的仗义行为,不给他在明教教众心中加码——张无忌既然是殷天正的外孙,为他出手自是理所应当,但就与明教没什么关系了。而且与此同时以同样的理由堵住了其余五派的口,百善孝为先,谁也不能在张无忌和武当派的头顶扣上偏帮魔教的大帽子了。 毫无疑问,武当派对青书所言十分满意,张无忌也在懵懂之间便被青书给拉了回来,其他各派也没能抓住武当的错处——而更重要的是,这舞台中央终于只剩下卫璧一个人了。 卫璧看青书对他冷淡,心下失落,脑筋里便也没转过那么多弯来——却不知青书这都是为了把张无忌清出场外,换他卫璧来演这一出力抗六大派的好戏——谁让他不知怎的来晚了一步,差点就被张无忌给抢了风头呢? 如今张无忌所为已经被打上了“小家之事”的标签,下半场自然就要卫璧搬出“大义”来扬名天下了。 果然少林方丈再度重提尽灭明教一事时,卫璧已然将心中的杂念统统抛开,瞬时进入状态,大义凛然地站出来说道:“且慢!晚辈不才,愿代明教领教各派高招!” 第33章 扬名 卫璧高声一言,自然是震惊全场。 而且更重要的是,卫璧可不是一身邋遢狼狈野人一样的曾阿牛,他风姿卓越,俊朗不凡,气质过人,双目更是精光内敛,全身上下有一种浑厚圆润之感,显然是顶尖的高手。 场中认识卫璧的人可不少,且不说明教一众,包括杨逍、韦一笑、五散人等,应该是之前已经照过面了,此时都面露激赏感慨之色;便是六大派中,除了少林派外之前全都和他打过交道了——事实上这时卫璧站出来,倒让人有种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的感觉了。 宋远桥不由得神色颇为凝重地看向青书,见青书不动声色地微微皱眉,依旧静静地待在武当众人之中,便也心下松了一口气——之前青书已经将卫璧受灭绝师太三掌“义释”五行旗的事细细说与了武当诸侠听,也表明了他自己的态度——青书自然是说,他是支持卫璧的。然而青书又表达出不能因为个人私交连累武当派的一片赤子之心,故而只能装作和卫璧并不相熟,与此同时还恳请父亲和师叔们在可能的情况下多多照料卫璧。 毫无疑问,武当诸侠都觉得青书行事十分有分寸。武当弟子们也明白,宋师兄装作与卫璧不大熟悉,无非是不想连累武当而已。但其实青书越这样说,武当众人反而会越偏向卫璧。因为本来武当上下都对卫璧的印象极佳,况且卫璧救援明教的理由也是如此大义凛然,心往那边偏也很正常——当然青书的正确引导也很重要,他若是一开始就把武当派和卫璧强行扯在一起,反倒可能令武当众人心中不悦;但经他以退为进一番,这效果自然显著了。 峨眉派灭绝师太的心思更是复杂,她也知道卫璧这人实在是“倔强”,既是认定此事,便再难以打消他的念头了——可偏偏灭绝师太还算有几分欣赏卫璧,再加上师门渊源,故而峨眉派一时也沉默了。 崆峒、昆仑和华山三派诸人都是亲眼见到卫璧接灭绝师太三掌的,也知道这年轻人实力不俗,却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了——更何况刚刚只是一个曾阿牛,啊不,是张无忌,都让崆峒大大跌了颜面,这卫璧看起来可比张无忌难对付多了,出不出手还真得好好斟酌一番。 场上诸派脸色纷呈,明教众人则是又惊又喜又感激——身为六大派联军之首的少林派自是必须表态了。 只见少林方丈空闻大师口念佛偈缓缓步出,沉声说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不知是从何而来,又意欲何为?” 卫璧敛容躬身,恭谨说道:“晚辈卫璧,仅为调和六大派与明教的矛盾而来,只盼双方能各罢刀兵,同舟共济,光复我汉家河山,莫再自相残杀,反倒让蒙元鞑虏钻了空子。” 空闻大师耸然动容,亦不禁喟叹着说道:“施主此言倒让贫僧惭愧了。” 卫璧连忙拱手说道:“大师严重了,晚辈年幼识浅,做事也不甚妥当,然我师门夙愿便是驱逐鞑虏,光复我汉家河山,故而晚辈纵是自不量力,也总盼能出一份绵薄之力。” 少林空性原本就性子比较急躁,况且方才他出手对付张无忌之时还差点吃了卫璧一剑,此时果然被卫璧牵住了思路,开口就问:“你究竟师承何人?” 卫璧本来就在等着少林派发问,此时正中下怀,自是一番回溯师门往事,深沉感慨汉家艰辛,又很是崇敬地表达了对郭靖大侠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理论的汲汲追寻和不懈求索,直把自己塑造成了忧国忧民的仁人志士,大大震撼了场中六大派和明教的所有人。 不得不说,卫璧这家伙表面工程向来做得很好,一身白衣翩翩又如斯出色俊秀,本来就给人以正道俊杰的表观印象;更何况他还口若悬河,舌灿莲花,这民族大义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更祥知当年郭靖黄蓉的种种故事,信手拈来的几个例子都能把众人的心神引往当年的豪情热血中……一时间众人仿佛亲眼所见郭靖为保襄阳不惜放弃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峨眉派祖师郭襄时的心痛与决绝;又仿若亲历了千军万马中厮杀的惊险,目睹神雕大侠长矛远掷击杀蒙古大汗的壮举……就连宋青书都很是钦佩卫璧的口才,扪心自问,青书虽说智计过人,说话自然也得体到位,但却很难像卫璧这样说得人人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杀上战场一般。 眼看一众人等都沉浸在了豪迈的思绪中,张无忌也听得眼中含泪,胸中一股热血激荡不已,不禁出声说道:“是啊!既然如此,今日何不就此罢战,大家握手言和,共抗外敌呢?” 卫璧此时刚讲完一段郭靖黄蓉与襄阳城同生死的豪迈大义,眼看众人都沉浸在了那壮烈的豪情中,便连卫璧自己也颇为激动,正待稍稍平复一下呼吸而后继续加码,重演一出诸葛亮舌战群雄的大戏——孰料张无忌乍然开口,一下子就打断了正在凝聚的气氛,让卫璧险些被一口气给呛死了。 宋青书也是面色微微扭曲,着实被噎住了——张无忌这家伙怎么总能这么应景呢……合着他主角光环太过闪烁,非得把众人的关注都引到他身上来不可吗?眼看卫璧险些都有些挂不住面具致使表情几乎碎裂了,还得硬撑着摆出一副正气浩然的模样来,青书简直又觉无奈,又想发笑。 其实本来张无忌这话没什么不妥,场中有不少人都是这样想的——可是很多时候,心里想的事是不能这么明白地说出来的,一如张无忌明明是好心,也可能办了坏事是一个道理。 卫璧此时道理讲了一箩筐,众人本来都有些动摇了,这时只要他先设想一番和舟共济的光辉未来,然后再摆低姿态表达一下他自己之前的行为失当,给六大派一个台阶下,今天这事说不定还真给他一番话忽悠过去了。 可偏偏张无忌横空出世,说了句“何不就此罢战”——这话一出,不是打了六大派的脸吗?卫璧一个年轻人,这么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双方罢战了,那六大派这么耗尽心力的围攻光明顶除魔卫道一事岂不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什么道理声名和好处都给卫璧一个人占尽了,还反送了六大派一个大耳刮子——这换了谁也不能忍啊。 众人心绪一被打断,豪情顿消,反而生出些许恼羞成怒来了——他们一群武林名宿被一个年轻人的大道理说得哑口无言,这种丢份的事……如何能坐视? 果然,少林方丈空闻大师微叹一声,肃然说道:“施主所言颇有道理,可正邪分歧之重,不亚于汉蒙之世仇,又岂是一言可揭过?还是按武林规矩来办吧。” 卫璧微微一顿,牵起了一抹无奈的苦笑,这其中似乎包含了无数令人动容的遗憾和叹息,却又在下一刻都化作了决绝。只听他正色答道:“为‘大义’二字,晚辈愿领教各派高招,只盼各位前辈能信守约定,令今日之事终能收场。” 卫璧这话带了几分傲气、坚持和隐隐的迫意,但六大派也明白,事情既已到了如此地步,自然要把话说开来,把条件摊开来谈了。 空闻大师双目微阖,心绪无波地说道:“如若施主能挫败各派好手,我等自然依约下山,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不提。” 卫璧微微颔首,沉声说道:“一言为定。”此言方落,少林空性已经忍不住跳上了场来,大声说道:“那就先来领教一下我少林龙爪手罢!”却是空性一直对刚刚被卫璧出剑逼退一事耿耿于怀,非要和卫璧实打实地比一场不可。 当下空性和卫璧已然交上了手,场中呼呼声响,众人都被吸引了过去,纷纷凝神而视。 场中唯一的例外却是青书,他知道卫璧必能胜之,也不担心,而是趁机与张无忌和小昭搭话,想弄清楚之前光明顶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善算者最怕的无非是两眼一抹黑了,信息不对等,很多手段便也施展不开了。 张无忌当然是对宋青书没半点儿防备,更何况青书还悠悠地叹着:“唉,无忌……当初我与那蛛儿姑娘说到你时,是真以为你……我与她可都是好生伤心……结果你竟也狠心在一旁看着……真是……”弄得张无忌愧疚不已,一股脑地就什么都说了,就如倒豆子一般。小昭虽是更有心机些,但她看青书一脸真挚,想他们是师兄弟,便也不多疑了,反而时不时补充两句。 于是就在卫璧打得好不热闹的时候,青书已经把前前后后的事都想了个通透明白。 原来卫璧还是遵从原著里张无忌的老路,给布袋和尚说不得装进了袋子里弄上了光明顶,顺带着把成昆和阳顶天的恩怨听了个完完全全。而后终于借着在布袋里的机会,一举突破九阳神功最后的壁障,达成圆满后又追击成昆下了地道,再然后自然是练了乾坤大挪移了。 而张无忌更是神奇,先是殷野王想杀蛛儿,而后蛛儿又被韦一笑掳走,张无忌狂奔去追,可惜轻功差太远了追不上——可张无忌既实心眼又坚韧,硬是追了一日一夜追上了光明顶,而且刚好光明顶上的守卫都给成昆解决了,等他到时成昆前脚刚跑,卫璧后脚去追,两人恰好是错过了,结果张无忌又阴错阳差地遇上了小昭,且从杨不悔手下救下了小昭,两人便一并来了。因而张无忌其实并不了解成昆的计谋和这其中的内情——所幸如此,若真让他在六大派面前把成昆也就是圆真的事嚷嚷出来,只会平添风波,反倒得罪了少林派。 青书所料大致不差,卫璧假作“不留意、没防备”给说不得抓进了布袋里,无非是想趁机突破罢了。后来他去追成昆,自然也有放水的成分在——这时候绝对不是杀成昆的好时机,乾坤大挪移才是卫璧的目标。然而卫璧还是稍有疏漏,毕竟每个人资质不同,纵使卫璧的内力和武功比之当初的张无忌都要好,可偏偏他练乾坤大挪移的时间就花得更多些——待他功成出来的时候,张无忌这边都演上了,真是差点儿就功亏一篑了。所幸青书及时出招,把张无忌给拽走了,顺带着把他头上的光环给拨拉到了卫璧脑袋上。 于是卫璧现在可真是春风得意,他也不觉得他来晚了,反倒觉得他出场得正是时候——也不想想若非青书把张无忌拉走了,两个主角站在台上算是个什么事? 乾坤大挪移心法能在任何招数中找出破绽来,少林龙爪手威力虽大,卫璧却是怡然不惧。而与此同时,卫璧也知道不能得罪少林太狠,故而借着乾坤大挪移,以龙爪手对龙爪手胜了空性,又在空性万念俱灰,想自断五指之时出言劝道:“方才晚辈不才偷了个巧儿,乃是以少林派的龙爪手胜了大师,少林绝艺果然天下无解,若晚辈不用龙爪手,实在难以占得大师半点上风。” 空性听闻此言,不由得对卫璧大是感激,眼中泪光莹莹,双手合十说道:“卫施主仁义过人,老衲既感且佩。” 卫璧深深一揖,恳切说道:“晚辈犯上不敬,还望请大师恕罪。” 空性微笑说道:“这龙爪手到了卫施主手中,竟然能有如此威力,老衲以前做梦也料想不到,日后有暇,还望驾临敝寺,老衲要一尽地主之谊,多多请教。”其实本来武林中人说到“请教”两字,往往含有挑战之义,但空性语意诚恳,确实是佩服对方武艺,自愧不如,有意求教。 卫璧忙拱手说道:“大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少林派武功博大精深,晚辈年幼浅学,深盼他日得有机缘求大师指点。”言语间恳切之极。 空性在少林派中身分极是崇高,虽因生性纯朴,全无治事之才,在寺中不任重要职司,但人品武功,素为僧众推服。少林派中自空闻以下见他如此,既觉气沮,但对卫璧顾全本派颜面也是暗暗感激,都觉今日之事,本门是决计不能再出手向他索战的了。 卫璧一举击败少林空字辈高僧,立时震慑全场,声势大涨,明教中人更是眼睛发亮,对卫璧好不心折。 第34章 一剑 少林方丈空闻大师是这次六大派围攻明教的首领,眼见情势如此,空性败在卫璧手下,还心服口服,身为少林方丈真是大觉尴尬。眼看魔教覆灭在即,即使他有意收手,也怕被天下豪杰耻笑。空闻大师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斜眼向华山派的掌门人神机子鲜于通使了个眼色。鲜于通足智多谋,是这次围攻明教的军师,见空闻大师向他使眼色,当即折扇轻挥,缓步而出。 来者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眉目清秀,俊雅潇洒,正是鲜于通。他走到卫璧身前一丈开外,立定脚步,拱手说道:“卫少侠请了!” 卫璧亦还礼道:“鲜于掌门请了。” 鲜于通眼珠子一转,朗声说道:“卫少侠口中大义凛然,却对魔教妖人所为恶事视而不见,莫不是有失偏颇?” 卫璧淡淡一笑,说道:“明教中人又没在苗疆中过非死不可的剧毒,也没害死过金兰之交的妹子,我却不觉得有失偏颇?” 卫璧这话说得隐晦之极,然鲜于通听了这句话,却不由得全身一颤,背上冷汗直冒——这原是当年他得胡青牛救治性命后,和胡青牛之妹胡青羊相恋。胡青羊以身相许,竟致怀孕,哪知鲜于通后来贪图华山派掌门之位,弃了胡青羊不理,和当时华山派掌门的独生爱女成亲。胡青羊羞愤自尽,造成一尸两命的惨事。这件事鲜于通一直遮掩得密不通风,不料事隔十余年,突然被卫璧当众揭了出来,如何不令他惊惶失措? 鲜于通不让卫璧再说下去,立即扑上去展开疾攻,使的是华山派绝技之一的七十二路“鹰蛇生死搏”。他收拢折扇,握在右手,露出铸作蛇头之形的尖利扇柄,左手使的则是鹰抓功路子;右手蛇头点打刺戳,左手则是擒拿扭勾,双手招数截然不同。这路“鹰蛇生死搏”乃华山派已传之百余年的绝技,鹰蛇双式齐施,苍鹰矫矢之姿,毒蛇灵动之势,于一式中同时现出,迅捷狠辣,兼而有之。 卫璧一边从容应对,一边用话语不断质问鲜于通,六大派众人皆面有异色,看向鲜于通时也带上了怀疑审视之色。青书暗里一笑,知道卫璧先是对少林恭敬有礼博得好感,但一味做小伏低必然会被人看轻——华山派实力不强,卫璧又有鲜于通的把柄在手中,拿他来立威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鲜于通越打越急,恼羞成怒,当即用折扇柄向着卫璧面门一点,同时向旁跃开。卫璧似是中了招,脚下几个踉跄——鲜于通趁势大喝道:“小子,教你知道我华山绝艺‘鹰蛇生死搏’的厉害!”说着纵身上前,左手五指向卫璧右腋下的“渊腋穴”上抓了下去。他只道这一把抓落,卫璧已绝无反抗之能,哪知着手之处,便如抓到了一张滑溜溜的大鱼皮,竟使不出半点劲道。 鲜于通愕然抬头,却见卫璧朝他微微一笑,一口气向鲜于通鼻间吹了过去。鲜于通陡然闻到一股甜香,头脑立时昏晕,这一下当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张口待欲呼唤。卫璧左手又在他双脚膝弯中一拂,鲜于通立足不定,顿时扑地跪倒,伏在卫璧面前,便似磕拜求饶一般。 这一下变故人人大出意料之外,却见卫璧弯下腰去,从鲜于通手中取过折扇,朗声说道:“华山派乃是名门正派,怎会有一位善于放蛊下毒的掌门?”说着手执扇子,走到一棵花树之前,以扇柄对着鲜花挥了几下,片刻之间,花瓣纷纷萎谢,树叶也渐转淡黄。 此时鲜于通伏在地下,犹如杀猪般的惨叫,声音凄厉,撼人心弦,只听他大失身分地呼痛道:“啊……这……这是金蚕……金蚕蛊毒……快……快打死我……啊……啊……” 这下正道众人齐齐变色,对华山派也鄙夷了起来。原来这“金蚕蛊毒”乃天下毒物之最,无形无色,中毒者有如千万条蚕虫同时在周身咬啮,痛楚难当,无可形容。华山派众人只觉颜面尽失,又怒又恨。然而刚刚卫璧所言却也给华山派留了几分后路,当下华山派也只能选择放弃鲜于通保全华山派的名声了。 当年鲜于通在苗疆对一个苗家女子始乱终弃,那女子便在他身上下了金蚕蛊毒。但仍盼他回心转意,下的分量不重,以便解救。鲜于通中毒后当即逃出,他也真工于心计,逃出之时,竟偷了那苗家女子的两对金蚕,但逃出不久便即瘫倒。恰好胡青牛正在苗疆采药,将他救活。鲜于通此后依法饲养金蚕,制成毒粉,藏在扇柄之中。扇柄上装有机括,一加揿按,再以内力逼出,便能伤人于无形。 他适才射出蛊毒,卫璧早有防备,只是假作踉跄,诱他出手罢了。这时卫璧朗声道:“这金蚕蛊毒救治之法,我倒也懂得,只请阁下当众说说,你一生之中做过的亏心事。” 鲜于通大是为难,他嗫嚅半晌,还是犹豫。这时华山派中高矮二老一同跃出,对卫璧说道:“卫少侠,我华山派鲜于掌门纵是先有不当之处,阁下这般逼迫非英雄好汉所为罢。” 卫璧躬身抱拳,正待答话,却忽而听得鲜于通惨叫道:“啊……受不了了……快救我……快救我……白垣白师哥,是我用这金蚕蛊毒害死的,此外再也没有了,再也没亏心事了。” 他此言一出,那高矮二老以及华山派众人一齐大惊。矮老者问道:“白垣是你害死的?此言可真?你怎说他死于明教之手?”鲜于通只一面惨叫,一面不住的磕头求告,叫道:“白师哥……你死得很惨,可我给你烧了多少纸钱,又给你做了多少法事,你怎么还来索我的命?” 高矮二老脸色一变再变,终于是拖着鲜于通回到华山派中,整个华山派亦灰溜溜再不出头了。 这时灭绝师太终于再忍不住,拔出背上倚天剑,缓步走到卫璧身前。 明教教众丧生在她这倚天剑下的不计其数,这时场畔教众见她出来,无不目眦欲裂,大声鼓噪起来。灭绝师太冷笑道:“吵什么?待我料理了这小子,就一个个来收拾你们,都嫌死得不够快么?”殷天正知她这柄倚天剑极是难当,本教不少好手都是未经一合,便即兵刃被她削断,死于剑底,心下担忧,便问道:“卫少侠,你用什么兵刃?” 卫璧看看手中十分普通的佩剑,不禁面有难色。 见状殷天正从身旁包袱中取出一口长剑,说道:“这柄白虹剑送了给你。这剑虽不如老贼尼的倚天剑有名,但也是江湖上罕见的利器。”卫璧双手接过,说了声“多谢”。 当下卫璧提起白虹剑,转过身来,走上几步,剑尖向下,恭恭敬敬地向灭绝师太说道:“晚辈剑法平庸之极,决非师太敌手,实不敢和前辈动手。前辈曾对明教三旗高抬贵手,何不再慈悲一次?”灭绝师太的两条长眉垂了下来,冷冷的道:“上次他们是你救的,我灭绝师太下手决不饶人。你胜得我手中长剑,那时再来任性妄为不迟。” 明教锐金、巨木、洪水、烈火、厚土五行旗下的教众纷纷鼓噪,叫道:“老贼尼,有本事就跟卫少侠肉掌过招。”“你剑法有甚么了不起,徒然仗着一把利剑而已。”“卫少侠的剑法比你高得多了,你去换一把平常长剑,若能在卫少侠手下走得了三招,算你峨嵋派高明。”“什么三招?简直一招半式也挡不住。”灭绝师太神色木然,对这些相激的言语全然不理,只朗声道:“进招罢!” 卫璧微微一叹,随即伸指在白虹剑的剑刃上一弹,那剑陡地弯了起来,而后弹直,嗡嗡作响,声音清越,果然是一把好剑。是时卫璧双目一凝,直视灭绝师太说道:“晚辈得罪了。”立时一招箫史乘龙翩然使出。 灭绝师太是剑法宗师,然卫璧的剑法来自桃花岛黄药师的剑法残本,算来黄药师还是峨眉祖师郭襄的外公,何其了得?卫璧研习剑法多年,此时终于能与剑法宗师一较高下,真是大感兴奋,是以身随剑动,心随剑舞,剑影飘飘,身形无踪,剑法精深,却又信手拈来,直令观战之人大开眼界。 卫璧知道倚天剑锋利无匹,也不以白虹剑硬拼,只仗着身法飘忽,剑法轻盈,绕着灭绝师太出招。每当灭绝师太正要递剑出招,卫璧早已转得不知去向,还顺手刺上几剑,占尽了便宜。 峨嵋弟子眼见不对,如此缠斗下去,师父定要吃亏。为了峨眉声誉,静玄叫道:“今日咱们是剿灭魔教,可不是比武争胜。众位师妹师弟,大伙儿齐上,拦住这小子,教他不得取巧,乖乖的跟师父较量真实本领。”说着提剑跃出。峨嵋派男女弟子立时涌上,手执兵刃,占住了八面方位。 卫璧才不把峨眉众弟子放在眼里,右手使剑,左手兰花拂穴手已然使出,将峨眉弟子一一制服。忽然他瞥到周芷若站在西南角上,心下可没半点怜香惜玉之情,出手直击几个重穴,周芷若不能抵挡,卫璧竟还补上一掌把她拍出几丈开外,最终面色煞白地倒在地上。 青书在场下看得眼角一跳,简直快要笑出声来了,卫璧这家伙竟这么小心眼——可他这小心眼着实是给青书惹了麻烦,眼看周芷若被打出圈外,别说武当派了,就连别派许多人也纷纷看向宋青书——盖因不少人都觉得宋青书和周芷若是武当峨眉内定的一对,这时眼见周芷若受辱,宋青书怎能不出头?青书脸色微变,当即摆出了一副恼怒的神情,仿佛想要冲上去英雄救美一般。 此时场中灭绝师太举剑削卫璧左手手腕,孰料卫璧竟陡然变拍为拿,反手勾处,已将倚天剑轻轻巧巧的夺了过来——这招却属于乾坤大挪移神功,卫璧从兰花拂穴手陡然变招,灭绝师太反应不及,竟给他当场夺去了倚天剑,霎时间便愣住了。 卫璧将白虹剑收回鞘内,双手托着倚天剑,对灭绝师太躬身说道:“晚辈承让了。” 灭绝师太又惊又怒,呼吸急促,一拂袖将倚天剑卷了回来,二话不说便回了峨眉众人所在之处,面色冷凝如冰。 原本就不怎么想上场的昆仑、崆峒两派,此时更不想自取其辱了——之前他们目睹卫璧接灭绝师太三掌,便知这年轻人好生了得。此时卫璧竟连倚天剑都能从灭绝师太手中夺去,他们还凑个什么热闹?于是众人又将眼光放在了武当派这边。 少林、峨眉接连受挫,华山更不用说,丢尽了脸,这时只得看武当的了。 武当诸侠其实并不想和卫璧动手,这时青书走前两步,拱手说道:“青书不才,愿意一试卫少侠高招。” 青书此举其实是正中下怀。一来武当诸侠不愿与卫璧动手,无论输赢影响都很不好;二来青书本来就与卫璧年纪相当,由他出场也没什么不合适的;三来连灭绝师太都败了,青书就算败了也没什么了,到时六派一起下山去便是,其实这个结果已经挺明显的了。 武当诸侠心想青书和卫璧交情甚好,也不需要担心青书安危,实在很合适。少林派和峨眉其实已算是默认卫璧胜了,此时武当不过应个景而已,谁上都无所谓,但显然青书比较合适,输了也不难看。但别派却有些倾慕周芷若的人以为宋青书是为美人出头,觉得他真是自不量力,要是能出个大丑也不错。 这种种想法青书清楚得很,总之他不过是最后一片衬托卫璧的小绿叶而已,既然前面都有了灭绝师太这么一大片绿叶了,青书就更加无甚所谓了。 可是青书独独没料到的是卫璧的想法。 所谓当局者迷其实就是这个道理,卫璧方才沉浸在打败灭绝师太的壮举里沾沾自喜,这时青书陡然出阵挑战,还客客气气地喊他“卫少侠”,真是仿若一桶冰水就这么当头罩下,给他浇了个透心凉。 卫璧一时间愣在当场,都不知如何反应了。此时他心乱如麻,既酸涩心痛,又带着些心虚——他刚刚偏偏对周芷若特别不友好,其实分明就是喝醋——他此时也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因为那样的行为根本无可解释,他又哪里晓得青书早就知道了他心底的小九九呢?然而与此同时卫璧也觉得心下忿忿——难不成他和青书这么多年的交情,还比不上个周芷若?才打了她一下,青书就要帮她出头? 青书已然说完了开场白,就要动手了,卫璧还处在脑袋里装杂草的状态里不可自拔——青书稍稍客气了一下,便率先出招,一式“迎客苍松”斜斜地刺了上去。 这招“迎客苍松”分明是双方过招时为了显示客气的起手式,普天之下就是个才学武功的小娃娃也能躲开,可谁知青书这一剑过去竟是直刺入肉,卫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挨了一下,雪白的锦衣瞬时染上了一片刺目的鲜红。 所有人都愣住了。 青书当然是立时收手了,他哪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卡壳了好一会儿,才摆正表情,微微侧行了一礼说道:“卫少侠内力精深,青书拜服不已。”说罢便转身回了武当派那边。 众人一头雾水——这就结束了?武当派输了?可是卫璧也受了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其中另有玄机? 卫璧此时心里更是五味陈杂,他方才走神片刻,刚反应过来,就看到青书一剑直接向他刺了过来,他当下大脑一懵,连躲都忘了躲,直挺挺地挨了一下“起手式”,直到现在青书都下场了,卫璧还是处于一片混沌的状态中。 眼看少林、华山、峨眉、武当先后落败,按理说这六大派也该退走了。可偏偏这时昆仑和崆峒又不干了——眼看着卫璧被戳了一剑,这么大好的机会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于是几个跳梁小丑在少林、武当、峨眉以及明教等人全然不屑的眼神中叫嚣着上了场。卫璧此时正是心痛难当,郁气集结于胸,当下就把满腔火气都发泄在了昆仑和崆峒两派的人身上,带伤逞威,大败崆峒五老并破了昆仑的“正两仪剑法”,终于在众人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英勇形象。 六大派围攻光明顶这震惊江湖的大事,竟就这样结束了——江湖传言,卫璧神功盖世,以一人之力挫败六大派高手,简直可从他身上窥见当年郭靖大侠的无敌风采。 不过卫璧一直神勇无敌,大败少林空性神僧的龙爪手和峨眉灭绝师太的倚天剑,却不知怎的偏偏挨了武当宋青书一剑,这事真是奇也怪哉,就是在场观看之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人说是卫璧故意相让,又有人说武当张三丰才是天下第一,就连他的徒孙也剑术通神,在所难挡……不过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大概也只有那么两个人心里清楚了吧。 第35章 当夜 六大派就这么表面上昂首挺胸威风凛凛心里却灰溜溜地下了光明顶各回各派去了,徒留下一地的断肢碎旗枯血残骸,和一群早已分裂多年,却又因这一场浩劫再度凝聚在了一起的明教教众。 武当派一路上颇为沉默地慢慢往山下走,终于还是莫声谷最沉不住气,重重地拍了拍青书的肩膀,大声说道:“哎,青书啊,你那一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看都是一招‘迎客苍松’啊?还有那小卫他到底出手了吗?我觉着他根本就没动啊?”当初在武当山上的时候卫璧就和莫声谷混得挺熟,是而莫声谷直接都叫上“小卫”了。 宋青书脚步一顿,微微带着点儿苦笑地说道:“七叔……那确实就是一招‘迎客苍松’……而且卫大哥他也的的确确就是没动……” “啊?”莫声谷张大了嘴,神情呆滞。 张松溪转过头来,面色略微凝重地说道:“青书,这是怎么回事?” 青书心里一跳,这张松溪还有宋远桥俞莲舟他们可不像莫声谷这样跳脱缺少心机……同时心里也有些埋怨卫璧那个大脑里长草的家伙,就算想被他戳一剑,至少也该多过上几招再放水吧……弄得这么古怪,要是让别人也察觉了这其中内情怎么办? 青书连忙做出一副略带悲痛、悔恨和惭愧的神情,微微叹息说道:“大哥他……他大概是不愿与我动手……唉,都是我的错……” 宋远桥拍了拍青书的肩膀,半是感慨半是安慰地说道:“好啦,男子汉大丈夫,莫要再作小儿女姿态了。能得这样的兄弟相待,是你的运气啊,青书,就像我和你师叔们一样,这我们都能理解的。” 其余武当诸侠也纷纷安慰青书表示理解,殷梨亭还十分“体贴”地问了一句:“青书啊,要不你再去看看卫少侠?他这一番照顾我们也总该表示一下吧。” 青书一脸想去又犹豫的表情,踟蹰地说道:“这……会不会影响我们武当……” 莫声谷“嗤”了一声,大大咧咧地说道:“这有什么可影响的,小卫这次是光明磊落地把咱们‘请’下了光明顶,江湖上谁也说不出个不好来,再说了咱们武当向来以义气为先,青书你和小卫关系好,去看看又怎地?谁敢胡乱攀扯武当派?” 宋远桥也说道:“也是,那青书你就留下来看看吧,可别和卫少侠互相生了嫌隙才是。我们先往武当而去,之后你快马赶上我们也罢,多留几日自己回武当去也行。” 青书点头应是,远眺着武当派消失在路的尽头,才转身又往光明顶去了。 光明顶上,明教众伤患已在各自疗伤,互相搀扶着收拾残局了。作为明教大救星的卫璧自然受到了顶级待遇,一众明教高手纷纷对他嘘寒问暖,有的裹伤,有的端茶,还有的送药,那真是发自内心的服气。 可是身为当事人的卫少侠,此时表面上挂着一脸谦虚的微笑,嘴里说着些“不敢当”、“太客气”什么的,心底里却着实还是恍恍惚惚的。 卫璧觉得他的心已经碎成一片片的了,这么多年的满腔情意都付诸流水了,可偏偏一想到青书,他非但没法生气,反而想见他,想得心都痛了。 卫璧心下虽难受,可此时明教众人都对他大是恭敬,显然已存了让他当教主的心思了,在这种重要关头,卫璧当然不能乱了方寸,是而便强打精神,一一应付得当,令明教上下对他更是敬服,心里都想让他留下来做教主。 殷天正对卫璧大是欣赏,卫璧也很敬佩这位重义轻生、纵横江湖数十载的白眉鹰王,两人交谈数句,真是大感投缘。也围坐在一起的杨逍、韦一笑、五散人等也纷纷加入,一时间气氛好不融洽。 这时卫璧见殷天正面上颇有异色,忽然心下一动,便问道:“殷老前辈可是在想无忌兄弟?” 殷天正微微一愣,复又一叹,缓缓说道:“唉,我女儿素素向来是我掌中之宝,可叹她年纪轻轻就失了踪迹,一去十年,好不容易回了中土,我得了消息,欣喜若狂,谁料还未和她见上一面,竟就已天人永隔了……”这般说起当年往事,纵是威名赫赫的白眉鹰王,也眼中含泪,声音哽咽,而后他又接着说道:“我心里悲痛,但想着素素还给我留下了一个外孙,也算是略有慰藉了。只是因着我天鹰教和武当派的隔阂,我竟是一次也没能见着那无忌孩儿……今日见他为我涉险,真是百感交集……” 卫璧微微一笑,温言说道:“我与无忌兄弟相识甚早,他确是一个重义纯孝的好男儿。”说着卫璧便从最初与张翠山一家在安徽铜陵的铜官山脚下的相遇讲起,一直讲到蝴蝶谷,又讲到共赴昆仑的种种情形,听得白眉鹰王一阵大叹。 殷天正感慨万分地说道:“想不到无忌孩儿这些年来竟是历经了种种坎坷和磨难……” 这时杨逍也点头说道:“张无忌对不悔多有照顾,这么多年来不悔还常常提起他呢。” 殷天正听到此处,忽然一拍大腿,指着韦一笑说道:“你……你个老蝙蝠,当年你把我无忌孩儿给抓走了,害他失踪五年也不知遇到了多少危机困苦……昨天你又抓了我孙女儿阿离,到底是也不是?” 韦一笑尖声一笑,挑眉说道:“白眉老儿,当年我可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把那小子给放了。昨天的事你更该谢我,要不是我把你孙女儿带走,你儿子早把她给打死了!我可都是一片好心啊!” 殷天正哼哼几声,无言可对,想着等会儿要好好教训殷野王一顿,此事便也揭过不提了。但殷天正对于卫璧多次救了张无忌着实是真心感谢,在卫璧的连连阻止之下还是躬身行了一礼表达谢意。 其实明教之中,四大法王、杨逍、五散人之间都各自有着不少矛盾,可经历一场生死与共后,那些多年的隔阂便也不算什么了,再有卫璧从中调剂,众人便都释怀了,更在心里觉得,这明教还真是不能再分裂下去了……应该要有个教主将大家都团结起来,而卫璧简直就是个从天而降的好人选…… 就在众人正东聊西侃之际,一个明教弟子却匆匆跑进了大堂,屈膝跪地说道:“武当派的宋青书此时正在外面,说是想求见卫少侠。” 卫璧心下大震,一时愣在当场。五散人中的张中、周颠等人却是当先吆喝了起来,纷纷说道“他来干什么”,“难道是六大派不守承诺”等等,均对卫璧挨了宋青书一剑这事有颇多不满。 杨逍连忙拉住了脾气暴躁差点要直接杀出去的周颠,出声说道:“我记得当时武当派的这位宋少侠也一路将小女不悔送到了昆仑,他与卫少侠应该颇有交情,我们还是听听卫少侠怎么说吧。” 众人一齐看向卫璧,卫璧大脑有点儿周转不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彭和尚最为冷静地问道:“卫少侠究竟是见还是不见?” 卫璧连忙点头——见啊,当然要见,怎么能不见呢…… 于是青书便在一众面色各异的明教中人的注视下快步走进了明教的议事大堂,眉目间略带担忧,语气焦急而恳切地说道:“大哥你伤势怎样?对不起……我真是没有想到……大哥你有意让我,我却……” 看宋青书这一脸焦急又踌躇,话都快说不清楚的样子,就连脾气最烈的周颠都觉得之前肯定是想岔了错怪宋青书了,更别说卫璧了,他当下眼睛一亮,只觉一股柔柔的风吹过心间,把那一片片的心又给粘合了起来,随即微微笑着说道:“我就知道青书你非是有意伤我,又怎会怪你呢?” 青书微微舒了口气,依旧带着焦急跨步走到卫璧身边说道:“那究竟是……伤得怎样了?” 卫璧淡笑着说道:“小伤而已,倒是青书又怎会去而复返的?” 青书顿了顿,略带迟疑地解释道:“我……我担心你……所以就禀明父亲想暂时留下……” 这下卫璧连眼睛里都染上了满满的笑意,却是看向杨逍问道:“杨左使,却不知道我二人是否方便在光明顶上暂住一二?” 明教众人巴不得卫璧以后都住在光明顶上,杨逍自是满口答应,随即为两人安排好了房间。经过这一场大战,明教和天鹰教众人也是累得不行,此时天亦向晚,便各自休息去了。 当晚卫璧在自己房里转圈圈,青书就住在他隔壁,他既想去找又有些拿不定主意,就只好继续转圈圈了。 所幸青书真是“善解人意”,当下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转圈圈的卫璧听到门上敲了两下,随即便是一句“大哥,你休息了吗?” 卫璧连说没有,打开门便把青书迎了进来,然后淡笑着说道:“青书找我有事?” “嗯,”青书微微犹豫了一下,小声地问道:“大哥没有生我的气吧?” “当然不会,”卫璧肯定地说道,然后微微撇开眼不再看青书,接着说道:“总之……总之无论你做了什么,我……我都不会生你气的……” “大哥对我最好了,”青书坦然又感慨地说道:“不生气就好,大哥让我看看你的伤吧。”说着就拉着卫璧往床边走。 卫璧细细地打量青书的神色,看他没有半分“他想”,心下既有些侥幸,又觉隐隐失落——其实卫璧此时处在既想赌一把,却又不敢赌的状态里,有点儿想要豁出去表白,又怕把人吓走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真是不上不下,挠心挠肺。 卫璧在这边东想西想,恍恍惚惚地给青书拉到床边按坐在床沿上,然后青书伸手就去扯他的腰带——卫璧吓了一大跳,立时清醒起来,按住青书的手说:“青书……你……你在做什么?” 青书略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语气十分自然地说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帮你换药啊。” 卫璧连忙摆手说道:“不必了,刚刚已经换过药了。” “哦,”青书听闻此言便收回了手,又扯了几句,看卫璧一脸神思不属的样子,便浅笑着说道:“天色已晚,大哥你又受了伤,还是早些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卫璧微微颔首,青书便出门回他自己房间去了。待得青书掩上了门,卫璧才一下子捂着脸倒进了床里,咬牙切齿地对自己无声地呐喊着:卫璧你个蠢蛋……兄弟之间看看伤势什么的不是正常得很嘛……怎么一到青书面前就什么正确的反应都做不出来了呢…… 卫璧内心哀嚎着滚进床里,那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过了许久才冷静下来,可一想到青书不过只把他当作“兄弟”而已,又不由得一阵气闷,便将被子掀开扔到一边,躺在床上挺尸。 然而挺尸兄却不知道,那边厢青书刚走出门去,嘴角就不禁微微上挑了一个弧度……卫璧这家伙原来是有贼心没贼胆,死皮赖脸扒着他这么多年,竟是个连脱衣服都会不好意思的货色,也未免太……太让人无语了…… 卷三 坐看江湖风云起 第36章 教主 次日一早,天方亮时,青书尚且还躺在床上,就听得西面、南面同时哨子声大作,心下一动,立时起身梳洗得当,而后便赶往光明顶议事大厅去了。 当青书走进大厅时,便看到厅内所有人,包括明教的杨逍韦一笑五散人等以及天鹰教诸人如数拜倒在地,高呼“参见教主”。 卫璧这时立在高台之上,肃然说道:“诸位请起,自今日起,只要我卫璧一日还是明教教主,便与明教与诸位共存亡。”话毕停顿片刻,便开始一条条地下达指令:“杨左使,请你传下号令:本教上下人等,一齐退入秘道;烈火旗纵火阻敌,将光明顶上房舍烧尽。” 杨逍大声答道:“是,谨遵教主令谕。”当即便传出令去,撤回守御各处的教众,有条不紊地退入秘道。 青书站在大厅门口,远远地看着卫璧得偿所愿,荣登明教教主之位,而后发号施令,条理不乱,令诸多老江湖皆倾心拜服,依计而行——真是好一番气度,好一番能耐——青书只觉得心底有种感觉就在这不经意之间已然破土而出,抽枝发芽…… 其实若能与这样一个人并肩而立,共看天下风云变幻,岂非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他们各有能耐,谁也不是谁的拖累,而且在这世上,也唯有彼此,与其他人全然不同…… 可是青书又想到,他心中的那个秘密,却是全然无法与卫璧分享,纵使心意互许,也无可改变命运的判决…… 霎时间,青书忽而发觉,他向来坚定如磐石的心,竟是在这一刻乱了……心就这样乱了,纵是他自己,也难以控制。 抑或者冥冥之中,真有天定的缘分。 待得大厅中的人都各自离去后,卫璧几步走到青书身边,淡笑着说道:“青书你来得正好,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此时站在青书面前的卫璧已然没有了刚才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也褪去了平时总是环绕全身的那种浩然正气,就连情感的掩饰也是那样粗糙,全然不复平日里的处事精明和演技老练,却让青书觉得很真实,很舒服。 青书微微一笑,朗声说道:“恭喜大哥做了明教教主。” 卫璧一愣,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才压低声音说道:“青书你……你会因此不快吗?”这般说着,脸上便带出了几分忐忑。 青书笑意更深,悠悠地说道:“大哥这是什么话,别说只是做了明教教主,就算你成了九五之尊,不也是我大哥?我也只是认你这个人而已……”说着牵起卫璧的手,很自然拉着他往外走,并转换话题说道:“说来大哥既要明教上下避入密道,倒还可以再多做些安排,好让来犯之敌吃个大亏,得不偿失……只不知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卫璧愣愣地被青书牵着走,大脑里全是浆糊,而且还都是些甜甜蜜蜜的浆糊,是而青书问他什么,他都一并说了个清清楚楚,详详细细。 原来今日一大早,明教便接到了警讯,巨鲸帮、海沙派、神拳门各路人物已然开始直往光明顶上杀来,同时丐帮也勾结了三门帮、巫山帮来乘火打劫,甚至就连五凤刀和断魂枪这些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门派,都敢趁着明教元气大伤之际打上门来,想捡个现成便宜。 明教众人自是大怒,这些个小帮会小门派,平时见了明教教众那都是夹着尾巴走的,这时竟敢来光明顶挑衅,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然而怎奈何历经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一役后,明教损失甚大,高手更是个个带伤,真是落了个虎落平阳被犬欺,就是想教训那些胆肥了的家伙,也有心无力了。 这时卫璧自然是将他之前“偶然”发现的明教禁地密道提了出来,请明教和天鹰教众人暂避风头,以待来日再雪前耻。明教众人顺势以“禁地唯有教主能进,纵是危急关头,也必须是教主有命,号令教众进入秘道,那才不算是坏了规矩”的理由拜请卫璧担任明教教主。 说到这里,卫璧却忽然停了下来,看着青书,脸上竟是带了几分犹豫之色。 青书见状淡淡一笑,说道:“大哥可是因势所迫,为救明教上下,‘不得已’而接任了教主之位?” “嗯……”卫璧低低地应了一声,却还有些欲言又止。 青书眼中笑意更浓,他猜都能猜到卫璧肯定又是一番舌灿莲花说得大义凛然,然后奋然挑起明教重担,发誓会带领明教众人共谋大业云云——可是卫璧此时却已不愿再在青书面前说这些个“家国大义”和“正义言论”了,青书便知道,卫璧确实是对他用情已深了。 尤且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卫璧在写给青书的信中还常常有些饱含汉家大义的慎言警句,“规劝”和“教育”青书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些,不拘泥于门户之见,也不要沉迷美色云云……那时的卫璧虽也是带着“不让宋青书长歪了”的好意,但明显只是想收个听话好用的小弟而已。 然而此时,情况已然大大不同。卫璧已不再在青书面前摆出那副他在外人前大义凛然的形象了,也再不说那些空话虚话英雄故事大道理了……这种种改变,青书又怎会察觉不到? 青书收了笑意,颇为严肃地看着卫璧,低声说道:“其实……不光是‘因势所迫’和‘救人为先’,大哥你本来也想要做这个明教教主的是不是?” 卫璧心下一震,定定地看着青书说道:“你……” 青书静静地看着卫璧,直把卫璧看得都快冒冷汗了,才浅笑着悠悠说道:“想便想了,又有什么所谓?男子汉大丈夫,有野心,岂非再正常不过了?”而后在卫璧难掩惊讶的神情中继续说道:“更何况大哥你本就有这个实力,若再得明教之助,便真如潜龙入海,势必有一日飞龙在天了……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卫璧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青书说道:“青书……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宋青书微微眯起了眼,这时的他一扫往日的温软腼腆,倒似是一把入鞘的神兵,让人猜不出也摸不透——只听他淡淡地说道:“大哥,你我相交多年,我又怎会不懂你的心思?”说着深深地看进卫璧的眼中,正色说道:“建功立业,逐鹿天下——大哥,你只需永远记得,我总在你身边就是了。” 卫璧神情变幻,又欣喜又恍惚,略有些紧张地说道:“青书你此言当真?” 青书看他良久,微微一笑说道:“自然当真,乱世生豪杰,扫平贼寇,使天下清明,大哥当仁不让,青书愿鞍前马后,任凭驱使。” “哦,”卫璧应了一声,勉强地点头笑了笑,心想:原来青书想的只是风虎云龙,君臣相得而已……刚才还以为……这样想着,卫璧既觉失落,又觉希望将近——青书既然说了“我总在你身边”、“任凭驱使”什么的,岂不是注定跑不掉了? 青书看卫璧的神思都不知道飞去了哪里,一副神游天外畅想未来的样子,便轻咳了一声,脸上带了几分犹疑和失望,淡淡地说道:“大哥可是觉得青书不堪大用?” 卫璧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他的表情让青书误会了,连连解释,又是赌咒又是发誓,一副恨不能掏心挖肺和剖心表白的样子——青书自然是顺着台阶下了,两人经此一事,默契更深,卫璧就更没有什么事需要瞒着青书的了。 其实青书这次把话稍稍说开,主要是为了以后他能直接为卫璧谋算了——既然卫璧都已经是明教教主了,逐鹿天下已成必然,青书自然是要帮他的,但要是总躲在幕后,一边演戏假作天真,一边还得想法子帮卫璧补漏洞,这也未免太耗心神了……再这样下去,青书都觉得他自己非得未老先衰不可,还是说清楚,直接当个谋臣算了。 青书和卫璧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在光明顶上逛了一圈,途中青书还指点烈火旗更改或是增加了一些布置,卫璧自然对此毫无异义。 而后明教一众人等退入密道,各帮会宵小杀上光明顶,却发现各处空无一人。待得他们冲进房舍中想捞上一笔时,四周却忽然烧起了熊熊大火,有不少人被陷阱绊住或是因钱财诱惑身陷火海中烧成了枯骨,各帮会便宜没拣着反而吃了大亏,只得灰溜溜地下山离开了。 经此一事明教中人也对宋青书大是改观,再加上五行旗旗主的补充说明,这些江湖中人也充分认识到了谋略和战术的重要性,不自觉地对宋青书又多了几分服气。卫璧也及时宣布他和青书“亲若兄弟”、“不分彼此”,进一步抬高青书的地位和声望。 光明顶上的这场大火直烧了两日两夜,兀自未熄,将明教百余年的经营,数百间美轮美奂的厅堂屋宇全数烧成了焦土,也将无数贪婪的心烧作了飞灰。 而此时天鹰教与明教人众按着秘道地图,已分别入住一间间石室之中。因众人带足了粮食清水,便一两个月不出去也不致饥渴,卫璧便决定等大家伤势尽复后再出去。 明教和天鹰教人众各旗归旗、各坛归坛,皆肃静无声。众人均知这秘道是向来不许擅入的圣地,承蒙教主恩典,才得入来避难,因此谁也不敢任意走动。 杨逍等首脑人物都聚在阳顶天的遗骸之旁,听卫璧述说如何见到阳前教主的遗书、如何练成乾坤大挪移心法等等经历。他说完后,又将记述乾坤大挪移心法的羊皮交给杨逍。杨逍却也不接,只躬身说道:“阳前教主的遗书上写得明白:‘乾坤大挪移心法,暂由谢逊接掌,日后转奉新教主。’这份心法,自当由教主掌管。” 当下众人传阅阳顶天的遗书,尽皆慨叹,说道:“哪料到阳教主一世神勇睿智,竟因夫妇之情而致走火归天。咱们若得早日见此遗书,何致有今日的一败涂地。”各人想到死难同伴之惨、自己狼狈逃命之辱,无不咬牙切齿的痛骂成昆。杨逍道:“这成昆虽是阳教主夫人的师兄、是金毛狮王的师父,可是我们以前都未能见他一面,可见此人心计之工。原来数十年前,他便处心积虑想要摧毁本教。” 众人唏嘘了一阵儿,当下分别静坐用功,疗养伤势。在秘道中的这几日内,卫璧亲自给受了外伤的明教和天鹰教的弟兄们治疗,虽然药物多缺,但他针灸推拿一番,当真是妙手回春,令众人大是惊讶。初时众人只道这位年轻的教主武功深不可测,岂知他医道竟也如此精湛,几已可直追当年的“蝶谷医仙”胡青牛。 而后卫璧又运起九阳神功,给杨逍、韦一笑及五散人逼出体内玄阴指的寒毒。三日之内,众大高手内伤尽去,无不意气风发,韦一笑多年的旧疾尽复,从此也不用再饮人血,对卫璧当真是感激涕零,恨不能粉身相报。 期间殷天正越发对卫璧欣赏感佩,便提出当年分裂一事全数成昆暗里使坏,此时既然明教已有了教主,那天鹰教便不应再存在于世了,只盼能重返明教——殷野王和天鹰教其余人等也诚心支持,恳切请求。卫璧自是欣然应允,还温言抚慰,做了诸多宽限,只令天鹰教成为明教下一个颇为超然的分舵便罢,原天鹰教众人也大松口气,人心尽归。 再几日后,明教众人终于走出密道,此时光明顶上虽成了一片焦土,但看众人精完神足,意气风发,明教之再起实是势不可挡。 就在光明顶上众人齐心戮力重建明教总舵之时,宋青书却忽然想起一事,心下一沉,暗里大呼失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当初他戳了卫璧一剑,卫璧固然是心神恍惚,但其实青书又何尝不是失了分寸?他虽是以十分得当的理由留了下来,本也想着这样他就不会被赵敏抓到万安寺里了,到时还能和卫璧一起解决万安寺的事,彻底使江湖群雄归心…… 可那时青书却是疏忽了——张无忌和小昭两人也跟着武当派走了! 张无忌!他本身就是这整个世界里最大的变数……此时有他同行,武当众人还会中了十香软经散被赵敏捉走吗? 剧情改变,竟是先机尽失……青书微微有些懊恼,但他很快便又恢复了信心——变数已生又如何?以他和卫璧两人,迟早改天换地……任何事,也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 第37章 破坏 光明顶上被烧掉的不过是华屋美舍,明教数代积累的金银粮草早就被搬到了密道里,有这些钱粮的支持,重建光明顶也不过是挥手之间的事罢了。 在这期间,卫璧等人暂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内,虽简陋些,但这些年他和青书参与义军东奔西跑,更恶劣的条件也不知经历过多少了,自是不在乎这些。 这天吃过晚饭后,众人各自回房休息,杨逍却是将明教的教义宗旨、教中历代相传的规矩、明教在各地支坛的势力和教中首要人物的才能性格等,一一向卫璧详为禀告。 卫璧听得极为认真,一点不漏地记在心里,又让杨逍清点明教多年积蓄的钱粮,汇成总账,杨逍自是点头应允。 然而当杨逍掀开帐篷挡帘准备走出去时,却是稍愣了一下,原来他看到宋青书站在帐外不远,那距离却又恰好难以听到他们的谈话——杨逍微怔之下,却也是若有所思。 卫璧自然也看到了青书,当即走出帐外问道:“青书怎么站在这里也不进来?” 青书对杨逍行了个半礼,淡淡笑着说道:“杨左使定是有教务与大哥商议,我又怎好窥听明教内务?” 卫璧洒然一笑,拉着青书就往帐内走去,边走边说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见外的……杨左使定也是这样想的,是不?” 杨逍神色一正,颔首说道:“宋少侠与教主情逾骨肉,明教上下无有不知,自是无妨。” 青书向杨逍微笑点头示意,便随着卫璧进帐去了,杨逍便也自行离去了。 其实青书这般作为,无非是为了两点,一则要显示出他的行事不逾矩;二则是再次让杨逍明白卫璧对他的信任程度。之前虽说明教上下也认可了宋青书的能力,但青书十分清楚,包括杨逍、殷天正、韦一笑和五散人在内的明教高层对他依旧是隔阂颇深的,因为无论如何,宋青书是武当弟子,甚至有可能是未来的武当掌门——这样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完全融入明教? 当然青书也没打算让明教高层对他完全信任完全接纳,不过至少要让他们真正明白卫璧对他的态度和信任,以避免在重要关头因为内部不和而对大计有所妨碍。 卫璧自然也明白这些个道理,更怕在他无法顾及之时有明教中偏激之人对青书不利,是而处处回护,表明态度。 青书倒也不会太过干涉明教内务,卫璧本身就见识过人,再加上杨逍等人的辅助,打理明教事务绰绰有余。然卫璧却也不想隐瞒什么,便把刚刚杨逍和他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青书沉吟片刻,便问道:“大哥何不传讯给明教在各地的势力之首,让他们前来拜见新教主?” 卫璧想了想,也知青书所言很有道理,明教虽说势力广布,但在各地的势力都隐隐有不服总舵,各自为政的苗头在了,毕竟明教教主之位空虚多年,总舵各首领又不和,难免对分舵势力失去掌控力。此时卫璧新登教主之位,当然应该召回各地首领,重振教主声望,并趁机将些不听话的刺头除掉才是。 可卫璧心中却另有他想,皆因他知道这时赵敏对六大派的种种手段应该都已经使出来了,当务之急是救援六大派稳固明教总舵,然后才能腾出手来调整各分舵势力。但这样类似于未卜先知的理由,卫璧当然无法和青书直说了,他只得含糊地表示他打算先完全掌控总舵之后再谈其它。 青书大约也知道卫璧的心思,便扯开话题,两人如平时一般东聊西侃,很是随意快活。但其实青书此来却是想着,卫璧暗处的人手消息颇为灵通,若是剧情真因张无忌而偏离了方向,卫璧肯定难以再这么若无其事了,这样看来说不定一点儿偏差影响不大……于是青书便也把心思抛了开来,随意地和卫璧从江湖风波聊到天下大势,又从兵法谋略聊到朝堂内幕,如此聊到月上中天,两人都大感舒畅。 孰料青书当晚才稍稍放下心,第二天一大早,光明顶上便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张无忌和小昭急匆匆地来见卫璧,后面还跟着殷天正和杨逍。 “卫大哥,青书师兄……”张无忌喊了一声,接着无比焦急地说道:“出大事了……” 卫璧连忙让张无忌坐下慢慢说,青书也让明教弟子将茶水奉了上来,两人便都面色坦然却心思各异地等着张无忌的下文。 张无忌喝了口水,略略平复了一下呼吸,当即就是一句:“师伯和师叔们都受了伤,现在正在山下的镇子里。” 青书立马坐不住了,还是卫璧拉着他,才没有马上冲下山去,而是直直地盯着张无忌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无忌立时便将一应遭遇细细道出,小昭也时时做些补充,听完这种种情况,卫璧简直是目瞪口呆,青书也是一脸错愕的样子。 原来那日青书与武当派暂别后,张无忌便随着武当诸侠一同往武当而去了。小昭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而她手脚上还戴着玄铁镣铐,张无忌本就心软,自是答应带小昭一起走,还想着要寻来倚天剑或是屠龙刀帮小昭劈开镣铐。 于是一行人便上路了,武当诸侠素来心疼张无忌,这些年来张无忌一人在崖底已将九阳神功练至最高层,然而他空有内力,招式却没有什么长进,当年他虽也在武当派住了两年,可那时他身中寒毒,也没什么机会多学武当功夫,是而这一路上武当诸侠便给张无忌开了小灶。而张无忌果然天资聪颖,悟性奇高,就连见多识广的武当诸侠也赞叹不已。 当然武当诸侠绝不会想到他们给张无忌开小灶的这件事竟会带来无法预料的蝴蝶风暴,最终导致赵敏设计的环环相扣的抓捕方案就在武当手底下宣告失败了。 却说武当派诸人一路快行赶回武当山,这夜恰好错过了城镇,便在野外露宿。白日里在路上宋远桥刚指点了张无忌几招剑法,半夜里张无忌竟就迫不及待地一个人跑到林子里演练去了。 想来智谋算计信手拈来,聪敏灵慧狡诈多变的赵敏也决计想不到张无忌这人的运气到底是有多么地逆天——半夜里张无忌一个人跑树林里去练剑,就偏偏能撞见赵敏的手下鬼鬼祟祟地在林子里穿梭,似要对在林边扎寨的武当派不利——张无忌自然是高声示警,顿时武当众人都提高了警惕应对来敌。 这下无色无味的十香软筋散也大失其效,武当诸侠哪个不是老江湖,看对方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手里还握着几个小瓶子,难道还会凑过去吸两口不成?毫无疑问,这第一波功夫不济的暗算者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被武当众人给解决了。 武当诸侠自然感觉出不对来,张松溪更是推测是否有人想将六大派一网打尽,这下众人都不淡定了,宋远桥顾及江湖道义,决定知会其余五派保持警惕。 张无忌心中还是挂怀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周芷若,便说要去提醒峨眉派小心防备,宋远桥见他内力深厚,便在嘱咐他多加小心后也由得他去了。 可惜张无忌最终还是慢了一步,当他赶到的时候,峨眉众人已经中了十香软经散,并被暂时拘禁在一处破庙内,只待次日便被押送离去了。那破庙四周有不少高手看管峨眉派众人,张无忌知道光靠他一个人定是不行的,便也不莽撞救人,只趁夜潜了进去,找到了周芷若,和她做了一番约定……这里张无忌讲得颇为模糊,不过卫璧和青书都能想到,这两人之间的感情,怕是慢慢地开始变质了…… 卫璧心里暗喜,忽然觉得这个老是坏他好事,这次还大扇蝴蝶翅膀的张无忌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咳,错了,是情敌的恋人也是朋友…… 不过卫璧可不敢把欣喜之情表现出来,他还是带着满脸的沉重之色听张无忌继续讲下去,不过在偷偷瞥到青书脸色微变的时候,那就更沉重了,这次是真的沉重了……卫璧酸酸地想着青书肯定是在担心那个什么周芷若,真是……真是可恶至极——是周芷若可恶至极,青书一点儿也不可恶…… 话说张无忌夜半和周芷若一番约定后,便急速赶回武当众人所在之处,想让师伯师叔们想办法救峨眉派的人。孰料当张无忌赶回去的时候,正遇上武当诸侠与赵敏手下的一众高手交战,其中甚至包括了玄冥二老等人,局势十分危急。 而且高手交战本就凶险,武当诸侠又在千防万防之下还是中了赵敏的诡计,吸入了一些十香软经散,虽以内力强行压制,但还是对实力有了极大影响。 而后在张无忌的护持下众人且战且退,又往光明顶的方向退走,所幸张无忌的九阳神功恰能克制玄冥神掌,双方暂时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 更幸运的是,武当众人竟在路上遇到了亲率原天鹰教弟子往光明顶运送物资的殷天正——殷天正一看外孙遇险,自然不能不帮,这下赵敏众人只能退走了,殷天正安排了部分人手看护受伤的武当众人,便带着张无忌和小昭一起往光明顶来了。 卫璧听完这一系列的事,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他自然还是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怀疑这些事都和蒙古人脱不了关系,妄想一举生擒六大派的势力背后绝对酝酿了一个大阴谋。” 青书眉头紧皱,语调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说道:“大哥,我须得马上下山去看看父亲和师叔他们……” 卫璧点头说道:“这是自然,我和你一起去,不过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不能轻举妄动……”言下之意就是担心青书为了某个美人莽莽撞撞地自己跑去救人去了,卫璧觉得他还是和青书保持寸步不离比较好。 两人稍作打点,卫璧又安排了明教中人暗加防范,这才和张无忌他们一起下了光明顶。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个绝顶聪明、有着倾国之貌,眉宇间却也带着三分英气的妙龄少女,一把将鞘中宝剑拔出,只见银光一现,仿若有剑音轻吟,映着那双盈盈美目的,正是古朴威严的“倚天”二字。 “好一把倚天剑!”少女嘴角微翘,双眸亮似璀璨明星,却微微蹙起柳眉说道:“居然敢坏了我的布置……卫璧、张无忌……以后走着瞧!” 第38章 残疾 宋青书赶到武当诸侠所在之处时,便见得自家父亲和几位师叔都在各自疗伤,宋远桥脸色虽有些不好,想是被十香软经散影响了内力,又与玄冥二老对掌,被寒气侵入了——但宋远桥乃是张三丰的大弟子,一身功力何等了得?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爹!你和师叔们可是受了伤?”青书一脸焦急地冲到宋远桥身边,而后又快速地扫视了一圈,顿时心中一凛。 武当诸侠难得吃上这样的大亏,宋远桥沉声说道:“敌人狡诈无比,手段花样也多,看来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却不知究竟是哪路人马。”说着宋远桥也看见了紧跟着青书进来的卫璧,微微颔首说道:“卫少侠也来了,多谢挂怀。” 卫璧一脸恭敬地拱手说道:“宋伯父太客气了,青书的事便是我的事,伯父和诸位叔父的伤势可有大碍?” 宋远桥刚要客气几句,青书忽然开口问道:“爹,殷六叔呢?”青书此前从未曾如此打断过宋远桥说话,是而此时宋远桥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儿子也是关心师叔,便也没了不虞,而是拍拍青书的肩膀说道:“你六叔是去通知少林派了,为父担心其余各派也会遭遇敌人,按无忌所说果然如此!唉,倒是不知峨眉派如今怎样了,又会被带去哪里……” 青书一下子站了起来,皱眉说道:“爹,这事情本就不简单,殷六叔一个人前去通知少林派如何使得?若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卫璧也想起了这件事,立时神色凝重起来,对宋远桥说道:“伯父,此事不可不防,敢问殷六侠是往哪个方向去了?我和青书立刻追上去,若是无事也罢,有事也能帮把手。” 宋远桥也有些担心,连忙将方向说了,卫璧让殷天正率本部人马留下来照看武当诸侠,这便要离开。然这时青书却拉住他说:“大哥,以防路上遇到强敌,还是多带些人手吧?” 杨逍一旁听闻立即自荐同往,韦一笑也说要一起去,卫璧想了想便答应了,干脆一挥手把其余明教跟来的手下都带去了。张无忌看似也有些想跟着,还是青书拜托他留下来照顾武当诸侠此事才作罢了。 这日一众人等行到傍晚,厚土旗掌旗使颜垣忽道:“启禀教主,这里有些古怪!”说着奔向左前方的一排矮树之间察看,从一名本旗教众手里接过一把铁铲,在地下挖掘起来,过不多时,赫然露出一具尸体。尸首已然腐烂,面目殊不可辩,但从身上衣着看来,显是昆仑派的弟子。厚土旗教众一齐动手挖掘,不久掘出一个大坑,坑中横七竖八的堆着十六具尸体,尽是昆仑弟子。若是他们本派掩埋,决不致如此草草,显是敌人所为。再查那些尸体,人人身上带伤。 卫璧神色有些凝重,吩咐厚土旗把尸身处理妥当。明教众人想了一会儿,彭莹玉才道:“教主,此事倘不查个水落石出,这笔烂帐定然要被算在本教头上。” 卫璧双目微眯地说道:“想要嫁祸本教,也要看她是否有那个本事。” 宋青书想了想,轻声说道:“若是明刀明枪的交战,诸位在大哥的率领之下,虽不敢说天下无敌,也决不致输于旁人。只是暗箭难防,这以后饮水食饭、行路住宿,可要处处提防敌人下毒暗算才是。”卫璧神色一正,将这话大声重复了一遍,教众皆齐声答应。 又行一阵,眼见夕阳似血,天色一阵阵的黑了下来,众人正要觅地休息,只见东北角天边有四头兀鹰在天空中不住地盘旋。突然间一头兀鹰俯冲下去,立即又急飞而上,羽毛纷落,啾啾哀鸣,显是给下面甚么东西击中,吃了大亏。 锐金旗掌旗使庄铮伤在了倚天剑下,此时是副旗使吴劲草跟在卫璧身边,他见兀鹰古怪,便拱手说道:“教主,且让属下去瞧瞧?”卫璧颔首应允,吴劲草便带了两名弟兄,急奔过去。 过了一会,一名教众先行奔回,向卫璧禀报道:“禀告教主,武当派殷六侠摔在沙谷之中。” 卫璧神色一凝,青书皱眉问道:“确定是六叔?可是受了伤?” 那人道:“似乎是受了重伤,吴副旗使见是殷六侠,命属下急速禀报教主。同时吴旗使已下谷救援去了……” 卫璧想青书定然心急如焚,不等他说完,便牵起青书往前奔去。杨逍、韦一笑等人紧跟在后。得到近处,只见是个大沙谷,足有十余丈深,吴劲草左手抱着殷梨亭,一步一陷,正在十分吃力的上来。 青书刚想抢上前去,卫璧却先行一步,一手抓住吴劲草右臂,另一手便去接过殷梨亭的身子,几个纵跃便出了沙谷,将他横放在地,青书连忙上前查看,一时间呼吸一滞,眼眶都有些微红。 但见殷梨亭膝、肘、踝、腕、足趾、手指以及所有四肢的关节全都被人折断了,气息奄奄,动弹不得,对方下手之毒,实是骇人听闻。殷梨亭神智尚未迷糊,见到青书,脸上微露喜色,头一歪吐出了口中的两颗石子——原来他受伤后被人推下沙谷,仗着内力精纯,一时不死,兀鹰想来吃他,被他侧头咬起地下石子,喷石射击,如此苦苦撑持,已有数日。 青书抱着殷梨亭,给他服下止痛护心的药丸后,语带哽咽地喊了一声:“六叔……” 殷梨亭低声道:“跟你三叔一样,是少林派……金刚指……指力所伤……” 青书神情更是哀戚,卫璧连忙握着他的手说道:“青书无需伤怀,这事只管交给大哥,定让奸人授首,再觅得灵药,治好殷六侠的伤。” 殷梨亭身受重伤,又在数日里苦苦挣命,竟不闭眼,早已是筋疲力尽,此刻再也支持不住,双眼一闭便昏了过去。 卫璧和青书带着殷梨亭,并明教一众人等急往回赶,不日便回到了武当诸侠所在之处。 武当诸侠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此时看到被担架抬进来的殷梨亭,全抢上前去查看,待得查验了伤势,几人都快要流下泪来了。 这时殷梨亭终于茫茫然清醒了一些,宋远桥轻声问道:“六弟,究竟是谁伤了你?”这向来敦厚的武当诸侠之首,此时眼中竟是杀机涌动。 殷梨亭依旧迷迷茫茫,只气息奄奄地开口说道:“是少林派的和尚,五个围攻我一个。是少林派的武功,决计错不了。” 莫声谷双眼通红,大喝道:“少林的贼秃驴!当年伤了三哥还不认,这次竟又伤了六哥,真当我武当七侠是好欺负的吗?!”说着提剑就想冲出去,张松溪连忙拉住他,沉声说道:“七弟!不要莽撞,此事恐怕有诈。六弟是去示警的,我们一片好意,就算少林派不接受,也断断没有害了六弟的理由。” 莫声谷怒声说道:“六哥都说了是少林派做的,这还有错吗?” 卫璧有些想要开口,青书却是抢在他前面说道:“七叔,这事若真是少林做的,我们何妨便上少林去,怎么也得讨个公道回来,难不成我们武当还会怕了他们?可若是奸人挑拨,我们也断断不可中了计,让六叔白受了这些苦楚。”这话还是青书来说更为妥当些,卫璧毕竟是明教教主,又不是武林盟主,怎么也轮不到他来说。 莫声谷果然稍微冷静了一点儿,宋远桥也当即拍板决定道:“事不宜迟,这事也暂时不要禀告师父他老人家了,我们先去少林走一遭。” 二十余年前俞岱岩的事一直是张三丰心中憾事,此时殷梨亭又遭此大祸,自是能瞒一时是一时,张三丰已是一百一十余岁的老人了,众人都不忍让他多受刺激。 青书沉吟片刻说道:“爹,您和诸位师叔往少林去,殷六叔伤得这样重,却不好同行,还是留下来让儿子照顾吧,我定将六叔安然送回武当去。” 宋远桥也觉颇有道理,殷梨亭这般伤势,又何必再去少林和他们争吵?有他们武当诸侠前去,难道少林僧人还敢颠倒黑白不成?于是便也应允了。 当即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和莫声谷四人立时启程赶往少林,青书一直目送他们远去无踪,这才一脸郁色地回转。 卫璧心下也不好受,事实上他早将殷梨亭会残废这事给抛诸脑后了,这时看青书难过,自然也免不了自责。 倒是青书,其实是在感慨命运的难测,原本殷梨亭是听到纪晓芙死亡的真相,难以接受,独自奔下光明顶才被废了四肢的;这次真相他早在几年前便从青书口中知道了,也是随着武当诸侠一起走的,谁能料到竟还是着了道? 两人回到客栈后,却见殷梨亭已然醒来,却是一脸迷糊地拉着杨不悔的手,大声喊道:“晓芙妹子,我想得你好苦,你知道么?”杨不悔满脸通红,神色既尴尬又羞涩,却是右手拿着匙羹,低声道:“你再喝几口汤吧。”殷梨亭喃喃说道:“你要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杨不悔道:“好啦,好啦!你先喝了这汤再说。”殷梨亭似乎甚为喜悦,张口便把汤给喝了。 青书和卫璧两人微微一怔,卫璧立时拉着青书的手低声说道:“青书不必担心,不悔是女孩子,心细,让她照顾殷六侠再合适不过了。”说着就把青书给拉走了,心下暗想,让杨不悔来照顾殷梨亭也总比让青书去照顾他好,再说了,杨逍你抢了人家老婆,最后赔人家一个女儿也怪不得谁,总之别累到青书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青书也对杨不悔和殷梨亭一事乐见其成,因为他知道,杨逍难免存着想当教主岳父的心思……这下把他女儿扔给六叔,那自然是什么想头都没有了……于是青书也乖乖地给卫璧拉着走,暗里瞥向卫璧,心里想着,谁让你偏偏惹上了我,桃花什么的,还是让给别人好了,也别浪费了…… 青书要送殷梨亭回武当派,卫璧自然提出要跟着去,还带上了韦一笑和五行旗中的金、火两旗,留杨逍、殷天正和五散人暂理明教事务,但也要求他们时时飞鸽传信给他,大事不可擅专。杨逍见卫璧要带上杨不悔也毫无异义,虽说是为了照顾殷梨亭,但他本就觉得自己愧对殷梨亭,也不反对女儿为他补偿一二。再说了,这不也是跟在教主身边吗?能多相处,自然是好事。 一行人这便出发了。这日众人进了玉门关,到了这关内的第一个大市镇上,这里沟通关内关外,商人小贩络绎不绝,倒是颇为热闹。 殷梨亭伤势太重,不宜劳累,此时才过午时,众人便订下客栈将殷梨亭安置好了,杨不悔一直在殷梨亭身边服侍,卫璧又让韦一笑和五行旗主暗里护持,便拉着青书逛市镇去了。 两人走在镇里,忽而卫璧瞥见一个身穿宝蓝绸衫,轻摇折扇的年轻公子,带着通身的雍容华贵之气。 青书顺着卫璧的目光也向那年轻公子看了过去,只见他相貌俊美异常,双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但更引人注意的是那公子的腰间,只见他以黄金为钩、宝带为束,悬着一柄长剑,剑柄上赫然镂着“倚天”两个篆文。 青书心下一动,低声对卫璧说道:“大哥……你看那是倚天剑吗?” 卫璧当然知道那所谓的公子就是那化名赵敏的蒙古郡主敏敏帖木儿,汝阳王察罕帖木儿的女儿,面上不动声色,拉着青书便往反方向走了开去。 其实卫璧根本不想和赵敏这样的人磨磨唧唧,只因他太清楚赵敏心计过人,谋略手段不输男儿,武功也算得不弱,实在是难缠得很。他真想直接就杀上去,二话不说把赵敏干掉了事,免去了以后许许多多的麻烦,可偏偏黑玉断续膏还要着落在赵敏身上,这自然不是为了什么俞岱岩殷梨亭,只是为了青书而已。 当然,直接干掉赵敏其实也只是想想而已,且不说玄冥二老等高手应该就在左近,想干掉赵敏谈何容易?再说落在赵敏手上的各派高手还没救,要是赵敏死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更重要的是,赵敏是大元朝廷的绍敏郡主,此时若是被卫璧给杀了,那无疑将明教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殊为不智。 此时卫璧才做教主,总舵堪堪收服,但各地分舵义军还未能握在掌中,此时若把元朝大军都给引来,那可真是后果难测了。 事实上此时汝阳王以及元朝大部分兵马所针对的都不是明教义军,而是很多其他各地的义军,要不也不会让个郡主小姑娘来负责对付明教了。此时朝堂重心放在别处,可也怕明教趁势坐大,故而才想下手对付明教,顺带着将江湖势力连根拔起,除掉这颗毒瘤。 卫璧权衡利弊,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想着,看来这“女主角”还真是杀不得。既然杀不得,自然就要想办法对付,怎样才能让她把黑玉断续膏拿出来呢? 不过很快卫璧就不用烦了,因为面前出现了两个人——只见那两人恭恭敬敬地拱手说道:“敝上仰慕明教卫教主仁侠高义,武当宋少侠青年翘楚,特命小人邀请两位赴敝庄用膳,以表钦敬之忱。” 卫璧神色一肃,青书倒是一副略微好奇的样子问道:“不知贵上名讳如何称呼?” 另外一人说道:“敝上姓赵,只盼一叙,还请两位不必多疑。” 第39章 陷阱 沿着青石大路走了一段,卫璧与宋青书两人便来到一个大庄院之前,只见庄子周围有小河环绕,河边满是绿柳,此时庄门大开,吊桥早已放下,两人随着仆从直往里走,及至大厅。 大厅之上高悬匾额,写着“绿柳山庄”四个大字;中堂挂着一幅行草题诗,诗末却是题了一行小字:“夜试倚天宝剑,洵神物也,杂录‘说剑’诗以赞之。汴梁赵敏。” 正在此时,一个身穿嫩绿绸衫的少女款款走来,果然容光照人,俏丽无双,一双盈盈妙目流转生波,扫过卫璧和青书两人,竟也不让人觉得失礼。 这少女,自然就是赵敏。此时她已然换下了男装,见得两人都不甚惊讶,便知女扮男装早露了形迹,也不局促,只微微一笑说道:“明教卫教主和武当宋少侠今日驾临绿柳山庄,当真是蓬荜生辉。还请随我到园中一坐,用些粗浅酒饭。” 卫璧淡笑说道:“姑娘客气,倒是我们二人冒昧打扰了。” 赵敏微微颔首示意,而后便引着两人穿廊过院,到了一座大花园中。只见园中山石古拙,溪池清澈,花卉不多,却甚是雅致。 一路到了水阁之中,却见早已安排好了一桌酒席。赵敏请卫璧和青书两人入座,只见饭菜精致,还冒着袅袅的热气,然四下里除他们三人外却再不见半个人影。 卫璧始终一脸淡笑,坦然若定地入席就坐。宋青书也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容,但眼中还是流露出了几分疑惑和好奇。 赵敏在三人身前的酒杯中都斟满了酒,而后举起自己身前的那杯,微笑说道:“这是鼎鼎大名的绍兴女儿红,已有一十八年功力,请两位尝尝这酒味如何?”说罢将杯中酒一口干了,仰头之时,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莹莹如玉。 卫璧端起酒杯来,却是停顿了一会儿,这才一饮而尽,点头说道:“果然好酒,后劲十足。” 赵敏见状又端起酒壶给卫璧满上了酒,却又转而看向青书,略带疑惑地问道:“宋少侠可是对这酒不满意?” 青书依旧温和地笑着,但他却不喝酒,更连那酒杯也不碰一下,闻言语带客气地说道:“自然不是,只是我武当弟子幼承庭训,如此也只能辜负赵姑娘美意了。” 赵敏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略带好奇地问道:“哦?难不成武当弟子全是滴酒不沾的?” 青书淡笑答道:“那也不是,不过嗜酒伤身,在下自行约束自身罢了。” 赵敏“哦”了一声,便也不再纠缠此事,而是转而与卫璧谈论中原各派的武林轶事。这水阁四周池中种着七八株水仙一般的花卉,似水仙而大,花作白色,香气幽雅。如此这般临清芬,饮美酒,和风送香,真是畅快极了。 卫璧本就是擅长言辞之人,与赵敏真是相谈甚欢。 赵敏对各派武功路数知之甚详,出言似乎漫不经意,但一褒一赞,无不词中窍要。而卫璧非但在这方面见识不输于她,更能将许多百年前的武林旧事娓娓道来,对那些传奇人物的故事如数家珍一般,什么东邪西毒、南帝北丐、郭靖黄蓉,均在他寥寥数言之下生动了起来,种种风采气度,仿若就在眼前。 赵敏听得兴致盎然,双眼灵光透亮。且她更是极其豪迈,酒到杯干,只见酒过数巡后,她脸泛红霞,微带酒晕,容光更增丽色。自来美人,不是温雅秀美,便是娇艳姿媚,可这位赵姑娘却是十分美丽之中,更带着三分英气,三分豪态,同时雍容华贵,自有一副端严之致,令人耳目一新。 青书一直在旁边默默作陪,并不插话。他不但不去喝酒,便连吃菜,也只选赵敏和卫璧二人都夹过的那几盘,而且吃得分量极少,可以说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虽说赵敏的手段,青书和卫璧两人在书里都看到了,但谁说过招数就一定会一成不变的?时间对不上,人物也对不上,当时是明教群雄,此时只有他们两人,赵敏的手段又花样繁多,自然要小心为上了——若是一个不小心阴沟里翻船栽在小姑娘手里,岂不是白活了两辈子? 卫璧早已熟读毒仙王难姑的毒经,对各类毒物自是知之甚详,是而种种菜肴总要等他确认了,青书才敢入口。再则以青书的谨慎,他干脆就连酒杯子也不碰了——所幸赵敏似乎也不怎么把青书放在眼里,对他这些小动作视若无睹。 中途赵敏果然离席了一小段时间,却将那把“倚天剑”留在了桌上。青书脸上稍微带了些异色,却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低声询问卫璧如何看待此事。卫璧自然不会让青书去碰那把剑,原著里明教众人就是动了那把剑才中的毒——卫璧本来还打算找些理由打消青书的好奇心,谁料青书一脸信任地表示“大哥说不碰就不碰”,真让卫璧又惊又喜,内心甜蜜,眼中都快冒出粉红色的桃心来了。 这时赵敏再度出来,身上已换了一件淡黄绸衫,衬着微红的双颊,更显容光照人。卫璧侧头瞧她,两人四目一对,赵敏却是不由得心里一跳。此时的卫璧目若朗星,眼带笑意,便连脸上的浅笑也温柔了几分,再不复刚才的客套疏离了。 卫璧本就生得俊朗不凡,再加上这真情和假意自然大是不同,难怪便连赵敏也看得停顿了片刻,这才微笑说道:“让贵客久等,小女子真是简慢了。”而后赵敏又执起酒杯向卫璧示意了一下,笑着说道:“这便自罚一杯。”依旧一饮而尽。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筵席将尽,赵敏微微一叹,仿若感慨地说道:“小女子也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叹今日一别可不知要何时才能再见了。” 卫璧微微敛目,若有所指地说道:“多谢姑娘款待,只是在告辞之前,卫某倒想问问姑娘,这把剑是从何而来?”说着以目看向那把“倚天剑”。 赵敏浅浅一笑,拿起剑就递到卫璧面前,说道:“卫教主认识这把剑?莫不是认错了吧?”这便示意他查验此剑。 卫璧才不会去查验那把假剑,非但如此,更在心念电转间,便已立时出手握住了……不是那把剑,而是赵敏的小臂——卫璧已打算好了,这附近确实有高手潜伏,但那距离已注定了援救不及——若这时能擒下赵敏,无论是黑玉断续膏也好消失的五大派也罢便都不成问题了。 赵敏小臂被握住,立时双目一凝,却依旧十分镇定地说道:“卫教主这是何意?” 卫璧挑眉看她,淡淡说道:“想请姑娘和在下走一遭。” 赵敏眼中光芒闪烁,只听她轻轻一笑,竟在与此同时有“嗤嗤”声乍然响起,几枚细微的暗器直往卫璧面上射到,卫璧左手袍袖一拂,将暗器纷纷挥开,只听得呼呼风响,桌上的茶壶、茶杯、盘碟等物齐被袖风带出,越过池塘,摔入了花木之中。 青书完全没料到卫璧会忽然动手,但他反应也快,此刻起身站起的同时也不及拔剑,便直接以左手连剑带鞘地点向赵敏身上大穴,以配合卫璧迅速拿下赵敏。 其实青书心里并不觉得这时是个抓赵敏的好时机,赵敏手段多变,一时间拿不下她,附近的高手肯定会围攻他们两人,麻烦很多。更重要的是此时拿下了赵敏麻烦更多——但奈何卫璧都已经动手了,那青书也只能出手帮忙了。 赵敏不去理她被卫璧抓住的右臂,左手一翻便从腰间抽出一柄薄如纸、白如霜的短剑,格住了青书的剑鞘。 青书的功夫也非等闲,两人夹击,赵敏恐怕连一招也再难以撑住,形势确实危急。 这时赵敏忽而肩膀一侧,长发一甩,几根泛着蓝光的细针直往正待上前攻来的青书身上射去——青书立时脚步变幻,往旁边错身开来避过毒针——孰料正在他惯性未止力道未卸之时竟是一脚踏空,当即便要落入不知何时已然露出峥嵘的陷阱之中。 青书眼中厉光一现,忽执剑鞘往他自己腿上猛地一敲,生生在那片刻间止住了下堕的趋势,更是趁着这挥手的力道旋转折过身来,用剑鞘顶端在深坑旁的地面上点击借力,旋身而上脱离陷阱,同时伸手便去掌击赵敏的小腿。 赵敏往后仰身意欲抬腿避过,却忽觉一股剧痛从右臂上传来,怕是连骨头都裂了——卫璧手下根本毫不容情,他担心青书掉落陷阱,一手折过赵敏手臂,另一手就要去拉青书——赵敏心下一恨,短剑脱手就往卫璧面门上飞去。 卫璧没料到青书能临机应变,以出乎意料的方式自行脱困,结果他这一拉之下不但对青书毫无益助,反而帮了倒忙,把青书拉得失去了平衡,膝盖磕在深坑边缘,顿时血染青衫,而且眼看又要往坑里落去。 此时青书眼见不妙,伸出的手立刻变掌为爪,扯住赵敏的小腿便要将她一起拉入陷阱。 这时的情形是,卫璧一手拉着赵敏一手拉着青书,青书又去拽赵敏,短剑又往卫璧面门上飞去,卫璧侧身一避,立时三人都失了平衡往坑里掉落了进去。 半空之中赵敏腿上一旋脱开青书的拉扯,又往陷阱边缘蹬去,想要摆脱困境。奈何卫璧紧紧拉住赵敏手臂,根本不给她机会逃离陷阱,而且瞬时手上一推一托,便把青书抛出了陷阱之外。 就在青书飞出深坑的刹那间,陷阱翻板顿时合上,卫璧和赵敏两人便都被关在了里面。 青书膝盖上磕得不轻,这时几乎连站起来都勉强——他心里郁闷得要命——卫璧你个大脑里长草的傻货! 青书简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卫璧陡然向赵敏动手,青书除了帮忙别无选择,这也就罢了。可刚刚若卫璧不拉他那一下,赵敏早就束手就擒了,青书也不至于白白受伤,当然看在卫璧这也算是为了“救他”的份上还是可以勉强揭过了。 可是卫璧为什么要把他一个人抛上来?!青书看着已经站在他身前的煞气冲天的玄冥二老,真想掀开陷阱挡板自己跳下去——若是他们都掉下去了,有赵敏在手上,他们略施手段,不但能脱离陷阱,说不定还能抢占先机——可现在青书必然只剩下落在玄冥二老手里这一个结果了,双方互有人质,这下才真是麻烦大了。 第40章 胁迫 陷阱之中漆黑一片,卫璧落到实地上,也不松开抓着赵敏的手,生怕她再趁机使什么别样手段。 事实上卫璧真是恼怒极了,他掉下来之前已然看到青书受了伤,心下火大,便咬牙切齿地想要从赵敏身上讨回债来。 赵敏只觉得右小臂剧痛,轻轻挣脱了两下未果,便轻哼了一声嗔道:“你还不放开?好一个明教教主,倒是欺负我这个小女子。” 卫璧才不吃这套,冷声回应道:“好一个绿柳山庄,倒是别有玄机。” 赵敏见卫璧软硬不吃,只得温言低声问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开我?” 卫璧淡淡说道:“那要看姑娘到底要怎样才肯让卫某出这陷阱了。” 赵敏不答他的话,反而笑道:“你不用心急,好好休息一会,刚刚才吃过喝过,一时半会儿咱们也不会饿死在这里。待会儿我的手下寻我不见,自会放咱们出去。” 赵敏这般轻描淡写,卫璧却真是怒气上涌了——其实他此时已然后悔了,刚刚不该把青书一个人留在陷阱外面的。 大抵上人在危急关头总会有些下意识的行为,这是很难自控的。卫璧当时一心也只是不想青书落入陷阱而已,这时反应过来,却也知他一片拳拳真心反倒是做了错事。 陷阱在旁人眼里自然比陷阱之外要危险,但此时此刻事实显然并非如此。这陷阱的主人赵敏也一起落了进来,那至少能保证卫璧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麻烦了。可与之恰好相反的是,在陷阱外面的青书,怕是要独自面对赵敏手下的一众高手了,卫璧一想起这事,简直牙都快咬碎了。 是而卫璧才不想和赵敏多说废话拖延时间,只冷冷地说道:“赵姑娘,我卫某人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奉劝姑娘还是不要挑战我的耐性为好。” 赵敏顿了顿,悠悠地说道:“总之我也没办法,卫大教主你再没耐心,打不破这纯钢所铸的陷阱,除了等,还能怎样?” 卫璧气极反笑地说道:“你的手下就在上面,你敢说你没办法?” 赵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道:“就是没办法啊,外面的声音我们听不到,外面的人自然也听不到我们的声音,要说我的手下在外面,与卫教主同来的宋少侠不也在外面?你何不让他打开陷阱呢?” 如若不是这陷阱中全然漆黑无法视物,赵敏必然能看到卫璧脸上结满的寒霜,然而她虽然看不到,却也能听到卫璧寒气森森地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赵姑娘还是最好祈祷等我们上去的时候,你的那些识相的手下没有对与我同来的宋少侠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否则我总要让你们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好滋味。” 赵敏似乎也被卫璧这阴森森的口气吓了一跳,但她心气甚高,脾气也倔,反倒以微嘲的语气反问道:“哟,明教教主和武当派的弟子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这话一出,赵敏只觉得握住她右臂的手力道更大了几分,然而奇怪的是,片刻之后,卫璧竟然就放开了赵敏。心下觉得奇怪,赵敏刚想发问,便被一阵箫声打断了。 箫声,就是箫声。那箫声初时缓缓流泻而出,悠扬渺远,一如大海般浩淼,万里无波。此时明明是在这漆黑一片的陷阱内,赵敏却觉得她仿若身处高高的山崖之上,远眺着无边无际的蔚蓝海洋。 这时箫声渐急,正如远处潮水缓缓推近,渐近渐快,其后洪涛汹涌,白浪连山,而潮水中鱼跃鲸浮,海面上风啸鸥飞,再加上水妖海怪,群魔弄潮,音渐靡靡,乱人心弦。赵敏不自觉地沉迷于这音潮之中,霎时间有一股热流从她下腹处急蹿而上,那热力很快便散进了四肢百骸之中。 这时赵敏虽察觉不对,但她却已无法控制自己了,她只觉得自己正身处于极乐之中,热浪一股一股地冲击着心扉,她想大喊,想狂歌,想热烈地舞动,将生命中所有的热情都宣泄出来,忘却一切,只记今朝。 忽而箫声一变,恰如冰山飘至,瞬间压抑了如沸的热海,赵敏猛地清醒过来,发现她已将自己的衣襟扯得散乱,顿时脸红得如煮虾一般,所幸这陷阱里什么也看不见,她看不见卫璧,卫璧自然也看不见她。 赵敏真是又羞又恼,理好衣饰,跺脚嗔道:“你……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卫璧依旧颇为冷淡地说道:“无非是请姑娘欣赏了一曲箫音罢了,莫不是姑娘这就心神震动,把持不住了?” 赵敏更是羞怒说道:“你……你不要脸!” 卫璧淡淡说道:“若非我及时停下,姑娘可不知还要做出什么羞人的事来,可该谢我才是……”说着话音一转,问道:“姑娘是想和在下继续在此处欣赏美乐呢,还是想个法子出去呢?” 赵敏忽而有点儿发怵,刚刚那种感觉,自然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若非忽而似有冰水入心一般浇灭了那股热浪,她恐怕真会不由自主地放浪形骸,做出些没脸皮的事了。 怎么说赵敏也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孩子,若是卫璧对她动手动脚,她还能言辞上反击或是施手段报复;可若是她自己把持不住倒贴上去,这样的事非但尴尬难以启齿,更会让她尊严尽丧,颜面尽失。 赵敏无可奈何,只得伸手摸到钢壁上刻着的一个圆圈,拔出小腿上绑着的匕首,倒转过来以短柄在圆圈中忽快忽慢、忽长忽短地敲击了七八下,敲击之声甫停,便听“豁喇”一响,一道亮光从头顶照射下来,那翻板登时开了。原来这钢壁的圆圈之处有细管和外边相连,她以约定的讯号敲击,管机关的人便会立即打开翻板。 亮光忽闪,卫璧微微眯了眯眼,而后颔首说道:“姑娘倒是爽快。”说着挽着赵敏,施展壁虎游墙功顺壁而上,飞身出了陷阱——在出去时尚且拂袖遮脸,又以赵敏挡住身上要害,担心有人偷袭。 终于两人又回到了这水阁之中,但见桌上饭菜狼藉,杯盘碎裂,一如之前。赵敏背过身去低下头,肩头耸动,似在微微抽泣。她背影婀娜苗条,后颈中肌肤莹白胜玉,秀发蓬松,真是好不惹人怜惜。 然而卫璧环顾四周,渺无人影,又见地上尚有未干涸的血迹,心中愈发沉重,一把握住赵敏的香肩,扣住要穴,沉声说道:“姑娘还是赶紧让手下把人交出来为好,莫要一再惹怒于我……” 赵敏侧过身来,撇嘴说道:“什么人?武当派的宋少侠吗?也许他早就自己走啦,你管我要人,我去哪里找给你?” 卫璧冷笑一声,内力一吐,立时封住赵敏身上大穴,让她动弹不得,又将她拉到身边,以内力将声音传开,说道:“暗处的人也不用躲了,这贵人的命就在我手上,耍什么心机诡计也是无用。” 赵敏神色不变,一派悠然,暗处的人也没有动静。 卫璧眉头一皱,手上使劲,“喀嚓”一声,便把赵敏肩臂关节错了开来,赵敏“啊哟”一声,顿时泪眼迷蒙,她从小到大何曾吃过这般苦头,当即怒道:“你……你欺负我一个小女子,也不害臊!我都放你出陷阱了,你自己走便是,还想怎样?” 卫璧丝毫不为所动地说道:“既是两个人一起来的,便也该两个人一起走。我知他必不会一个人先走,你也毋需和我装糊涂,否则受苦的也只是姑娘你而已。” 赵敏也恼了,冷笑道:“怎么,我不放人,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卫璧淡淡说道:“我杀的人多了,其中也不乏女人,我看不出姑娘你有什么让我不能杀的理由。” 赵敏哼了一声,心中恼怒,便大声说道:“你们都出来,把宋少侠也带出来。” 话音才落,玄冥二老已然联袂而至,而后又缓步走出三个人来,却是把青书也带了出来。 青书面色微微有些苍白,但观其周身上下却也无甚大碍,膝上伤势应该已经处理过了,只是走起路来颇有些不灵便,衣服上也带着些血迹,略微显得有些狼狈。 赵敏翘起嘴角说道:“这下好了吧,卫大教主,不知还有什么指教?” 卫璧看到青书走出来,总算是放下了一大半的心,之前他可真是担心青书也像他那两个倒霉师叔一样,被赵敏手下那个专爱折人四肢的阿三给弄个全身残疾——那样即使最后能弄来黑玉断续膏,也不能抵消这期间所受的非人折磨了。 卫璧刚要开口说话,却被青书给打断了,青书只是淡淡笑道:“郡主的手下给在下治伤,在下可真是受宠若惊。只不过这伤药里混了七虫七花膏,在下无法可施,也只好向郡主讨个恩典了。” 这话一出,卫璧和赵敏的面色同时都变了。 赵敏微微一怔,颇为好奇地问道:“郡主?什么郡主?宋少侠这是何意?” 青书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悠悠说道:“汝阳王的千金,朝廷的绍敏郡主,身份何等尊贵?在下区区一个武当三代弟子,若能以这一条贱命陪郡主同死,倒还真是不亏,不知卫教主意下如何?” 卫璧心中恼怒焦虑,却强自镇定,表面上便也波澜不兴了——在他心底自然是觉得一万个赵敏也比不上一个青书了,但他也知道,双方谈条件的时候,自然还是要显得越不在乎就越占优势了。 于是卫璧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来,两指夹开盖子,轻轻巧巧地倒了点儿粉末状的东西在赵敏裸露在外的雪白脖颈上,那粉末就那么悠悠然地滑进了她的衣服里面。 赵敏心下一惊,声音微颤地问道:“什么东西?” 卫璧不说话,又掏出另外一个小瓶子,这瓶子里装的却是液体。他伸手指沾了一点儿,顺势就用那液体在赵敏吹弹可破的脸蛋上画了个交叉。然后这才悠悠地说道:“卫某不才,曾与毒仙王难姑学了一些小手段,要说女人的心思还是女人比较了解,毒仙她老人家最讨厌娇花一样的年轻姑娘了,于是就专门配置了这‘溃肌烂肉粉’和最为阴毒的‘破相神水’,保管叫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浑身散发恶臭的老乞婆……” 赵敏又惊又怕,一时间觉得身上沾到药粉的地方痒痒的,又觉得脸上凉凉的,还带着点儿刺痛,简直都快哭了出来,语带哭腔地喊道:“阿大、阿二、阿三,放了宋少侠,把解药也给他。” 三人犹豫了一下,看向卫璧,卫璧却不放人,淡笑着说道:“总之我们还在这绿柳山庄之中,诸位高手的眼皮子底下,那解药也不知是真是假,大不了我们两人和这位大元郡主同归于尽,倒也成就了一番美名。” 赵敏跺脚说道:“我都说了放人你们还敢不听?卫教主怎么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次交换了解药,咱们就彼此揭过,谁也不欠谁的了,卫教主也不会言而无信的。” 阿三便听令放开青书,又递给他一个瓶子,青书也不查验,接了过来,就那么慢慢地一瘸一拐地走到卫璧和赵敏两人身前,微微一笑,拱手说道:“卫教主对在下多有照拂,真是感激不尽,只是在下尚有所求,不知是否冒昧?” 卫璧朗声说道:“宋贤弟所言何事?你我相交莫逆,又何须客气?” 青书笑笑说道:“卫大哥所言甚是。”说着竟就直接掀开腿上伤处,将那沾着药膏的纱布揭了下来,和那阿三给他的解药瓶子一起举到赵敏面前,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想请郡主也试试这两种药,想来郡主也不会拒绝罢?” 卫璧颔首说道:“郡主善解人意,定然不会拒绝的。而且为兄颇善医道,知这七虫七花膏发作需要时间,咱们倒不妨请郡主同去作客,慢慢尝试。” 赵敏忍不住说道:“你们可不要得寸进尺。” 卫璧正色说道:“郡主这样说可就不对了,那‘溃肌烂肉粉’和‘破相神水’的解药也不是说有就有的,请郡主同去作客那可是为了你好啊。” 赵敏没办法,她不知她的身份是如何泄露的,给抓住了这个命门,也只得一退再退了;再加上卫璧这人软硬不吃,她再怎么演戏也没用,便也不再装可怜柔弱,而是语气一正,微微扬起下巴说道:“阿三,把真正的解药拿过来。” 阿三才要依言而行,卫璧又说:“把那七虫七花的配方和解法也写来给我。”见赵敏并无异议,阿三也不拖延,交出解药后直接就将一张纸也递了过去,却是早就写好了的。 卫璧身兼医术毒术,确认无误后将解药和方子都收入怀内,这才放开赵敏。 赵敏压抑着怒气问道:“我的解药呢?” 卫璧还未答话,青书忽然插口说道:“听闻郡主手上有一种断骨再生的灵药,名为黑玉断续膏,不是能否借来一观?” 赵敏咬牙切齿,最终还是把黑玉断续膏也给了两人。卫璧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扔给她,同时说道:“放入澡桶泡上一泡,不但毒药尽去,还保管郡主姿容更甚从前。”话音未落,卫璧已然揽着青书的腰飞身而去了。 赵敏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转身回房,背影颇为萧瑟。 第41章 阻截 卫璧揽着青书一溜烟儿地飞得不见了踪影,自然是担心那位郡主又出些什么幺蛾子了。 回到客栈后和明教中人打了个招呼,卫璧便心急火燎地把“貌似饱受摧残”了的青书拉到房间里疗伤去了。 卫璧小心翼翼地帮青书敷药解毒,大概在他眼里青书腿上这个深可见骨的伤口比人家全身骨头都碎了的殷六侠还严重,看着卫璧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青书心里的那点儿小火苗也就那样熄灭了……看来他们之间的默契还需要好好培养,这默契不够……也不能全怪卫大教主不是? 处理好青书的伤势,卫璧这才坐下来喝了一大口茶,关心地问道:“青书你感觉怎么样?” 青书淡淡笑道:“不过是小伤而已,大哥不用这样紧张。” 卫璧一脸郁郁地说道:“怎么会是小伤?都能看见骨头了……总算还是拿到了解药,不然可麻烦了……”说着卫璧忽然疑惑地问道:“青书你是怎会知道那赵姑娘是绍敏郡主的?” 青书微微眯眼说道:“那赵姑娘的手下把我困在山庄内时,我发觉那间房里有几件珍贵的摆设,可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细细思量一番,倒是汝阳王最有可能。一来汝阳王总领扑灭义军之事,身边高手众多,能得到玄冥二老这样的异人相助便也不足为奇了;二来曾听闻绍敏郡主聪慧果敢,极受宠爱……我也不过是猜测一二,误打误撞而已。” 卫璧一脸赞赏地说道:“青书果然心思缜密,如此这般便让我们占了上风,拿到了解药和黑玉断续膏。”说着顿了顿,又奇道:“可那黑玉断续膏你又是从何得知?” 青书微微一笑说道:“大哥忘了吗?胡青牛的医经之中有言,‘西域有一路外家武功,疑是少林旁支,手法极其怪异,断人肢骨,无药可治,仅其本门秘药黑玉断续膏可救,然此膏如何配制,却其方不传。’大哥之前让我也去看看医经,可那些医理于我实在难懂,唯有这类的奇闻异事倒是记了不少。当时那阿三曾想要折断我的四肢,我便想起这黑玉断续膏来,看来六叔也是给他们伤的,这药刚好能帮到六叔。” 卫璧一听,立刻就不淡定了,怒声说道:“那什么阿三的竟然敢……哼……可恶,下次非要让他付出代价不可……”说着又担忧地说道:“那青书是怎样幸免于难的?” 青书悠悠说道:“大哥,我总也算是熟读兵法之辈,又怎会连些许莽夫也诓不住?说起来要不是大哥你不信我能自己脱险去拉了我一下,也不至于……”说着青书似笑非笑地看着卫璧说道:“倒是大哥你和那位貌比娇花的郡主孤男寡女共处暗室……” 卫璧面色一窒,窘迫道:“青书……那是绝对没有的事……” 青书笑眯眯地说道:“噢?可我看那位郡主脸颊微红,看向大哥的眼神也是含羞带涩的,却不知大哥是如何脱困的?” 卫璧支支吾吾了半天,心下觉得那碧海潮生曲的功效实在是……不怎么好说出口……更重要的是,他面对青书的时候,就似乎连谎话也说不出来或是不愿意说了。 青书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淡淡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哥,就是真与她有了什么,到时候一并要了便是,以大哥之能,多几个女人又能怎的。” 卫璧脸色一变,肃然说道:“青书,我真没那样的想法。” 青书看卫璧严肃了起来,也没太在意的样子,只淡笑说道:“大哥真的不用太过介怀,蒙元郡主的身份又如何?新君纳前朝贵女之事大有先例,至少我是绝对支持大哥的。” 卫璧语气有些不对劲地说道:“青书你……怎会这样想?我从来便没有过什么三妻四妾的想法……只要一人足矣……” 青书略带疑惑地看着卫璧,浅笑说道:“大哥说笑了,大哥与我又怎会一样?莫说三妻四妾,便是三宫六院也属正常,青书才是一生只要一人足矣……” 强行克制住表情并留下一句话让青书好好休息养伤之后,卫璧就失魂落魄地踉跄而去了——他只觉得他那颗向来算是比较坚韧的心都碎成粉末随风飘散了…… 卫璧不禁心下愤愤地想到,都怪赵敏……全是她的错,什么孤男寡女共处暗室,什么脸颊微红含羞带涩……真是,真是太可恶了!不过相比之下,还是周芷若更可恶一点儿——卫璧又酸涩又愤恨又难过地想到,青书所说的那个“一生只要一人”,恐怕就是周芷若吧…… 卫璧真是难过极了,他先是无精打采地在杨不悔泛着泪光的双眼的注视下给殷六侠用上了黑玉断续膏,然后又无精打采地领着众人启程上路,往武当山这一路上,卫璧都是无精打采的——即使他表面上看起来精神奕奕,其实他心里可真是,怎一个萧瑟了得。 因顾及两个伤员,这一队人马在路上走得颇慢,自然而然,很快两个伤员就只剩下一个了,这赶路的速度也就提升了。他们这队人有车有马,一路之上都扮作商队,之前青书因受了伤,一直与殷六侠杨不悔一起坐马车。总算是伤好了,青书简直就是迫不及待地出车骑马了——这打扰人家两位那什么,可不是很不合适嘛…… 然而奇怪的是,之前卫璧总会巴巴地跑上来黏着青书,简直都恨不得共乘一骑了。可这次卫璧却依旧一个人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也不来黏着青书了。 开始几天青书还没觉得怎样,可眼见着卫璧整天不是看着他发呆走神,就是一个人伤心落寞,不禁想着这个玩笑莫不是开得有点儿大了,一开始青书只是想转移话题,顺便为了上次卫璧帮倒忙的事给他添点儿堵而已……可眼看这都快到武当山了,卫大教主整的这一个“断肠人”的形象那怎么行,到时候岂不是撑不起场子了。 于是青书策马向前几步,与卫璧并行。侧头关切地问道:“大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近几日倒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 卫璧颇有些勉强地笑笑说道:“没什么,就是……大概是有些倦吧……” 青书一脸严肃地说道:“大哥,这样可不行,不然今日我们还是早些入镇休息吧,我总觉得武当山上不会平静,我们还得养精蓄锐才是。” “嗯?”卫璧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说道:“青书你是说,你觉得武当山上会发生些意料之外的事?” “不错,”青书点头说道:“我感觉那绍敏郡主不会轻易罢休,她明显是想把武林大势力一网打尽,又怎会放过武当?所以我真是担心……”说着青书顿了顿,看向卫璧淡笑着说道:“说起来,到时候要是真遇到了她,大哥你可不能偏向她呀……” 卫璧面色微变地说道:“我自然不会……我……” “那是当然的,”青书微微一笑打断卫璧的话,接口道:“大哥,我还不了解你嘛,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大哥又怎会为一个蒙古郡主坏了我们兄弟情义?” 卫璧不禁连连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她怎么能和你相比……”说到这儿卫璧忽而一顿,连忙改口说道:“不是,我是说,我和她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青书你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说着便看向青书,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青书却是依旧浅浅地笑着说道:“大哥对我而言也是最重要的……”说着认真地看着卫璧说道:“一直都是。” 卫璧心下一跳,忽而有种冲动想明明白白地把心中的爱意说出来,再问一问,心上的那个人,他又是怎么想的? 可这时青书却很自然地转换了话题说道:“大哥,前面便到镇上了,今晚就在那儿歇下吧,也不急着赶路了。” 卫璧“嗯”了一声,便把将要到嘴边的话又给生生咽了下去,心下有些叹息,却也没有之前那么伤心颓丧了——至少青书都说了嘛,他才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希望,真能一直如是吧…… 这一日他们已经离武当山很近了,正走在山间小道上。便在此时,忽有两个人拦路,手中均执钢杖。当先开路的韦一笑喝道:“让开!”马鞭拦腰卷去,纵马便冲。一人举杖挡开马鞭,另一名汉子唿哨一声,左手一扬。韦一笑的坐骑因此受惊,瞬时立了起来。便在此时,树丛中又窜出四个黑衣汉子,看各人身法竟都是高手。 卫璧见此状况神色一凝,纵马向前的同时清啸一声,顿时林中一直随行潜伏的的锐金旗和烈火旗旗众纷纷按阵而出,将来敌围在中央。 青书控马追上卫璧,扬声说道:“大哥,恐怕武当危矣, 不若我俩先行赶去?” 卫璧微微颔首,随即高声喝令道:“锐金旗杀敌无赦,烈火旗护持马车随后,韦蝠王随我速走!” 锐金旗教众每人一套弓箭、一杆长标枪、一把短飞斧,对敌之时百发百中,可组成刀枪箭网,围敌杀之。得令之后,锐金旗立时布阵包围敌人,锐光铺天盖地而去,不多时地上便只剩下一片碎肉了。 烈火旗护持马车慢行,韦一笑则是立时突围而出,策马赶上卫璧和青书二人,三匹马飞速疾行,往武当山而去。 三人驰马过一山口之时,卫璧余光扫见有亮光一闪,心下一惊,大喝道:“小心!”而后策马一跃避过飞刀。 青书反应极快,夹马腹一偏马头,那飞刀便从侧面飞空而去。 韦一笑收势不及,快马与刀光相撞,竟是直接便将那马头给斩了下来,热血四溅——韦一笑身影闪现几下,直往飞刀来处扑去,不多时便抓回了一个黑衣汉子,腰上还挂着几把飞刀。 卫璧心知那人绝不会透露任何消息,而他本身就不需要什么消息,是而直接重掌一击,那人当即毙命。卫璧肃然说道:“辛苦韦蝠王施展轻功赶往武当。” 韦一笑一声“得令”还在耳边,人影却早已飘渺无踪了。 说起来韦一笑的轻功比马要快得多了,但卫璧和青书担心在路上消耗过多内力到时于对敌无益,故而继续策马疾行。 却说此时在武当山上,后山竹林深处,张三丰闭关静修的小院,武当几名三代弟子簇拥着一个身穿袈裟的僧人一齐而至,俞岱岩则是坐着软椅由道童抬着引路。方到地头,还未开口求见,忽听得隔门传出张三丰苍老的声音道:“少林派哪一位高僧光临寒居,老道未克远迎,还请恕罪。” “吱呀”一声,竹门推开,张三丰已缓步而出。张三丰此时虽然红光满面,但须眉俱白,比之当年却是老了许多了。人生不过匆匆百余年间,纵是顶尖高手,也难以逆天抗命。 那自称空相的僧人双手合十说道:“小僧少林空相,参见武当前辈张真人。” 张三丰合十还礼,道:“不敢,大师不必多礼,请进来说话。”几个三代弟子不敢擅专,便在院外等候,只两个道童抬着俞岱岩一同入内。 空相才进了小院,便大哭道:“张真人,少林派惨遭千年未遇之浩劫,本派自方丈空闻师兄以下,或殉寺战死,或力屈被擒,仅小僧一个拚死逃脱。魔教大队人众已向武当而来,今日中原武林存亡荣辱,全系于张真人一人之手!” 第42章 太极 那自称少林空相的僧人哭喊间涕泗横流,好不凄惨。 饶是张三丰百年修为,猛地听到少林全派遭难的这个噩耗,也不禁大吃一惊,良久才定神问道:“少林寺高手如云,不知如何竟会遭了魔教的毒手?” 空相抽噎着说道:“方丈空闻及空性、空智两位师兄率同门下弟子参与围攻光明顶,我等留寺僧众,日日静候佳音。那日众人得讯,迎出山门,果见空智、空性两位师兄带领西征弟子回寺,还押着数百名俘虏,却是不见了方丈。众人到得大院之中,问起方丈下落,空智师兄讷讷无言,空性师兄却忽地叫道:‘师兄留神,我等落入人手,众俘虏尽是敌人……’我正当惊愕之间,众俘虏已抽出兵刃,突然动手。那时院子的前后出路均已被敌人堵死,一场激斗,我们终于落了个一败涂地,空性师兄也当场殉难……”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而后空相伸手解下背上的黄布包袱,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层油布,再打开油布,赫然露出一颗首级,脸露愤怒之色,正是少林三大神僧之一的空性大师。 张三丰一见那首级,当真是内心动荡,又见空相伏地久久不起,哭泣甚哀,便伸手相扶,说道:“空相大师,少林武当本是一家,此仇非报不可……”他话语还未尽,冷不防“嘭”地一声,空相双手一齐击在他小腹之上。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张三丰武功之深,虽已到了从心所欲、无不如意的最高境界,但哪能料到这位身负血仇、远来报讯的少林高僧,竟会对他忽施袭击?而且小腹中所中掌力,竟是少林派外门神功“金刚般若掌”,掌力浑厚无匹。那空相将内力绵绵不绝地催送过来,嘴角还挂着狞笑。 俞岱岩和道童三人蓦地见此变故,都惊得呆了,只惊呼了一声,便见张三丰左掌挥出,拍的一声轻响,击在空相的天灵盖上。这一掌其软如绵,却其坚胜铁,空相登时脑骨粉碎,如烂泥般瘫了下来,一声也没哼出,便即毙命。俞岱岩忙道:“师父,你……”只说了一个“你”,便即住口。只见张三丰闭目坐下,片刻之间,头顶升出丝丝白气,猛地里口一张,喷出几口鲜血。 正在这时,忽听得脚步声响,有两人到了院外,却不敢贸然进来,也不敢出声。俞岱岩问道:“是灵虚么?还有谁?” “三叔,是我。”这一声喊出来,俞岱岩心中一喜,说道:“青书回来了?快进来!灵虚有什么事?” 哪知客道人灵虚不敢进去,只在门口答道:“禀报三师叔,魔教大队已到了大殿外,闹着要见祖师爷爷,还口出污言秽语,说要踏平武当派……”俞岱岩连忙喝道:“住口!”却是他怕张三丰为此分心,影响伤势。 片刻后,张三丰终于缓缓睁开眼来,说道:“少林派金刚般若掌的威力果是非同小可,看来非得静养三月,否则伤势难愈。”说着又看向青书,双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问道:“青书何以会一人归来?” 青书连忙拱手说道:“太师父容禀,此时情势危急,青书也只能捡要紧的来说了。” 张三丰沉稳说道:“你说。” 青书极其简练地将六大派围攻光明顶,遇到无忌,卫璧力救明教,殷梨亭受伤等种种事由快速道来,却是让张三丰和俞岱岩都听得大是惊讶。而后青书接着说道:“那些自称明教之辈实是大元朝廷之人,首领便是汝阳王的女儿绍敏郡主,此次只为将中原武林一网打尽。青书原与卫大哥及韦蝠王一路赶来,然而路上多有阻截,山脚下更是有大批高手,卫大哥他们暂与敌人纠缠,是而只有青书一人脱身上山。” 张三丰面色凝重说道:“此次当真是武林之一大浩劫……青书,你父亲他们又在何处?” 青书面色也有些沉重地说道:“父亲和师叔们说是要去少林寺为六叔讨回公道,此时却不知身在何方。” 张三丰点头说道:“远桥他们有了防备,便不会轻易遭暗算了。今日大劫之中,只盼武当绝学不会因此而中断……”说着张三丰站起身来,竟是将他闭关新创的一套太极拳缓缓使出,更兼讲解精要。 俞岱岩和青书都凝神观看,默记于心。青书本在前世便学过那些普及健身的太极拳——但那些个粗浅把式又怎么能和这太极宗师张三丰亲自使出的太极拳相提并论?简直如同拿污泥比之皓月一般。但见张三丰双手圆转,每一招都含着太极式的阴阳变化,精微奥妙,实是开辟了武学中从所未有的新天地。青书看得目不转睛,一时间仿若心神都为之所夺,全然沉浸在这太极的奥妙之中了。 这太极本是以慢打快、以静制动的上乘武学,却是与青书不骄不躁、智珠在握的心境何其相似相通?青书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不断回放那太极拳的招招式式,耳边回响着‘虚灵顶劲、涵胸拔背、松腰垂臀、沉肩坠肘’的拳法要旨,一时间就如醍醐灌顶一般——他这才感受到前世打了几十年的养身拳法,不过是徒具其形而失其神,徒知模仿而失其意罢了,但那贯穿两世的经验,再加上张三丰亲自讲解的奥义,却是让青书在一瞬间就那样顿悟了——太极阴阳,只在一悟。 青书缓缓睁开双眼,有锐芒一闪而逝,便连那俞岱岩身旁的两个道童都能感觉到,就在这一闭眼一睁眼之间,青书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都已大不相同,他的眼前蓦然出现了一条通往顶级高手的大道,高深武学之门这才算是真正向他打开了。 张三丰和俞岱岩都一脸欣慰地看着青书,张三丰更是大笑道:“好!好!好!真是天不绝我武当……”他正要继续往下说,却听得前面三清殿上远远传来一个苍老悠长的声音:“张三丰那老道既然缩头不出,咱们便把他的徒子徒孙们先行宰了。”另一个粗豪的声音也应和道:“好啊!先一把火烧了这道观再说。”又有一个尖锐的声音道:“烧死老道,那是便宜了他。咱们擒住了他,绑到各处门派中游行示众,让大家瞧瞧这武学泰斗老而不死的模样。” 后山小院和前殿相距二里有余,但这几个人的语声都清楚传至,足见敌人有意炫耀功力,而他们也确实功力不凡。俞岱岩听到这等侮辱师尊的言语,心下大怒,眼中如要喷出火来。青书双眼微眯,厉声说道:“太师父,岂容这等贼子在我武当嚣张?且让青书去会一会他们。”此时青书得传太极,更顿悟了许多人生道理,心性却是越发显露了。其实青书本质上就不是什么忍气吞声温润绵软之辈,压抑了这许久时间,初得神功,还真想放纵一次。 更重要的是,在青书心中本就将武当派看得很重,此时他更已相当于得传武当道统,又怎能容忍那些个卑劣小人侮辱武当派?一时间心下杀机涌动。 张三丰却是缓缓摇头说道:“青书不要冲动,生死胜负,无足介怀,只怕武当绝艺不能传之后世,实是可惜。等会儿咱们共去迎敌,但若敌人实在太强,青书你便想法子自去吧。” 青书一怔,眼眶微红地说道:“太师父放心,青书明白,但事情断不至于到那个地步的。” 张三丰微微颔首,便抬步往大殿走去。两个道童抬起软椅,跟在张三丰的后面,青书跟在软椅旁边,神情肃然地一同而去。 来到三清殿上,只见殿中或坐或站,黑压压的都是人头,总有三四百人之众。张三丰居中一站,打个问讯为礼,却不说话。俞岱岩立时大声说道:“这位是我师尊张真人。各位来到武当山,不知有何见教?” 张三丰大名威震武林,一时人人目光尽皆集于其身,但见他身穿一袭污秽的灰布道袍,须眉如银,身材十分高大,此外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青书暗暗打量这几百人,果然是高手不少,心下也有几分沉重。 便在此时,门外有人传呼道:“教主到!”殿中众人一听,立时肃然无声,为首的十多人抢先出殿迎接,余人也跟着快步出殿。霎时之间,大殿中数百人走了个乾乾净净。而后只听得十余人的脚步声自远而近,走到殿外停住。 武当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八个人抬着一座黄缎大轿,另有七八人前后拥卫,停在门口,而后轿门掀起,轿中走出一个少年公子,一身白袍,袍上绣着个血红的火焰纹饰,折扇轻摇,正是女扮男装的赵敏。 赵敏缓步走进殿中,有十余人跟进殿来。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踏上一步,躬身说道:“启禀教主,这个就是武当派的张三丰老道,那个残废人想必是他的第三弟子俞岱岩。”赵敏点点头,上前几步,收拢折扇,向张三丰长揖到地,说道:“晚生明教教主卫璧,今日得见武林中北斗之望,幸也何如!” 张三丰早从青书口中得知事情始末,当下合十还礼,说道:“原来是卫教主大驾光临,未克远迎,还请恕罪!”赵敏笑道:“好说,好说……” 她话还未说完,张三丰又道:“只是不知教主到底练了何等神功,不但样貌与几年前来武当时大大不同,竟还成了女子之身,真让老道大开了眼界。” 赵敏神情一窒,顿时脸上便不那么好看了,脸色也是红红白白的。青书也不知怎的,在这如此严肃的当头,脑海里竟浮现出了“葵花宝典”四个大字,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不容易才保持住了一脸严肃的模样。 赵敏之前还真是不知道卫璧曾来过武当山,此时被当众拂了脸面,恼怒不已,冷声说道:“张真人老当益壮,记性倒是不错。” 青书走前几步,淡淡说道:“郡主的记性却不怎么好,就连自己姓甚名谁是何身份都给忘了。” 赵敏看到青书,心下恍然,却是怒气更甚,也不再故弄玄虚掩饰身份了,而是寒声说道:“本郡主在与张真人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来插嘴?武当上下全是尊卑不分的吗?” 青书依旧淡淡说道:“我太师父何等身份,你怎配和他老人家说话?难不成大元朝廷全是颠倒辈分,乱认身份的吗?郡主既说自己是明教教主,怎不说你是大元皇帝?” 这时赵敏身后突然闪出一条大汉,大声喝道:“大胆小辈,言语不知轻重!你自己找死,还要连累武当派转眼全灭。难道这山上百余名道人弟子,个个都不怕死么?” 赵敏也不再做口舌之争,而是转向张三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蒙古皇帝威加四海,张真人声望甚高,若能报效朝廷,皇上立颁殊封,武当派自当大蒙荣宠,流芳百世不在话下,张真人意下如何?” 这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一个威逼一个利诱,又是全派皆灭,又是流芳百世,说得头头是道。然张三丰只是长声吟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说着他顿了一顿,又道:“说来文丞相也不免有所拘执,但求我自丹心一片,管他日后史书如何书写!” 如此豪迈一言后,张三丰看了青书一眼,心道:“我期盼这套太极拳剑得能流传后世,又何尝不是和文丞相一般,顾全身后之名?其实但教行事无愧于天地,何必管他太极拳能不能传,武当派能不能存?” 赵敏见状也不再多言,一挥手说道:“张真人既如此固执,暂且不必说了。就请各位一起跟我走罢!”话毕她身后四个人身形晃动,团团将张三丰围住。这四人一个便是那魁梧大汉,一个鹑衣百结,一个是身形瘦削的和尚,另一个虬髯碧眼,乃西域胡人。这四人的身法或凝重、或飘逸,真是个个非同小可。 青书心下微沉,暗里正盘算着擒贼先擒王,忽听得门外阴恻恻一声长笑,一个青色人影闪进殿来,这人身法如鬼如魅,如风如电,倏忽欺身赵敏身后,带起一阵风来,赵敏下意识一偏头,便觉得脸上被抹了一条水印。她身旁的高手连连出招,却都打在了空处。 那青衣人并不理会敌人,只用无匹的轻功穿过人群来到大殿中央,躬身向张三丰拜了下去,说道:“明教卫教主座下,晚辈韦一笑,参见张真人!”看来韦一笑已先摆脱了途中敌人的纠缠,兼程赶至。 青书很想知道卫璧跑哪里去了,不过现在不好问,便只能作罢。 赵敏却是眸光一闪,若有所思,不自觉地四下瞟了几眼,似是想找出某人来。 这时韦一笑歪嘴对赵敏说道:“郡主,教主让我带话给你,那‘破相神水’的作用,郡主可是忘记了?” 第43章 无情 赵敏一听到“破相神水”这四个字,面色就是一变。她心有戚戚,却又不甘心退走。但她也知道决不能像她之前所打算的那样,仗着高手众多,张三丰又被暗算受伤,就一股脑地把武当众人全部掳走了。 韦一笑随手一抹,也不知这“破相神水”到底是真是假,但赵敏总归不好做得太过,以防万一撕破脸皮,毁了她这般美貌。事实上韦一笑还真是随手沾了些水抹在了赵敏脸上吓唬她,这“破相神水”的名字也只是从卫璧那里听来的。然而使赵敏心有顾虑,她便也不敢在武当山上恣意妄为了。 赵敏想到卫璧,心下不知是什么感觉,是欣赏?还是厌恶?是愤恨?还是……还是爱慕?赵敏总也忘不了那漆黑陷阱之中的一曲碧海潮生,卫璧那家伙分明总是坏她的好事,还欺负她,可她反而更是对他好奇,想探究,又想接近。 这少女的心思,便连那少女自己都摸不清猜不透,外人又如何得知? 众人只见赵敏秀眉微蹙,似有难以决断之事,而后便颇有些急切地问道:“卫教主他人呢?叫他来见我。”说着直盯着韦一笑看。 韦一笑嘲讽一笑,也不理她,一脸不屑一顾的样子。 赵敏心中暗道她自己原本安排得妥妥帖帖的计谋,今日怕是难以成功了,但好不容易暗算了张三丰,本就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今日若不乘此机会收拾了武当派,日后待张三丰养好了伤,那便真是棘手之极了……她一双灵动的慧目转了两转,便扬起下巴冷笑道:“江湖上传言武当派乃正道魁首,岂知耳闻不如目见,原来武当派暗中和魔教勾勾搭搭,全仗魔教撑腰,本门武功可说不值一哂。” 韦一笑反讥道:“张真人威震武林之时,连你祖父都尚未出世,曾祖父怕是还在塞外牧羊呢,个小丫头懂得什么?” 赵敏身后的十余人一齐踏上一步,向韦一笑怒目而视。那瘦削僧人怒道:“主人,待属下将这多嘴多舌的老蝙蝠给料理了!” 赵敏微微摇头,故作正色说道:“今日我们是来讨教武当绝学的,武当派不论哪一位下场,我们都乐于奉陪。武当派到底是确有真才实学,还是浪得虚名,今日一战便可天下尽知。至于明教和我们的过节,日后再慢慢算帐不迟……卫大教主与我的恩怨,迟早会有个决断。” 青书蓦然出声说道:“我们武当究竟是真才实学,还是浪得虚名,可轮不到蒙元鞑子来妄加评说!”他话才说完,赵敏身后众人已轰雷般怒喝起来:“住嘴!” 青书冷笑一声,淡淡说道:“数典忘祖之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赵敏不去理青书,又举手压下暴怒的身后手下,只看向张三丰说道:“张真人,你今日若不肯露上一手,那便留下一句话来,说你武当派乃欺世盗名之辈,我们大伙儿立时便走,绝不为难,你看怎样?” 韦一笑忍不住接口道:“好不要脸的蒙古小妞儿,来和你爷爷我过两招!” 此时赵敏心想:“张三丰之所以成为朝廷心腹之患,全因他威名太盛,给武林中人奉为泰山北斗,他既与朝廷为敌,中原武人便也都不肯归附。可凭他这等风烛残年,还能活得多少时候?今日也不须取他性命,只要折辱他一番,令武当派威望尽失,此行便算大功告成。” 想到这里,赵敏便说:“我们造访武当,只是想领教张真人的武功高低,若要去剿灭明教,难道我们不认得光明顶的道路么?又何必在武当山上与你韦蝠王比武?这样罢,我这里有三个家人,一个练过几天杀猪屠狗的剑法,一个会得一点粗浅内功,还有一个学过几招三脚猫的拳脚。阿大、阿二、阿三,你们站出来,张真人只须将我这三个不中用的家人打发了,我们便佩服武当派的功夫果然是名不虚传。否则……也用不着我多说了。”说着双手一拍。她身后便缓步走出了三个人来。 众人一看,都是心下一惊——这阿大、阿二、阿三自进殿后,一直跟在赵敏身后,只是始终垂目低头,神情猥琐,谁也没加留神,不料就这么向前一站,登时如渊停岳峙,俨然大宗匠的气派,显然是顶尖的高手。 赵敏微微一笑,说道:“张真人,就请你先跟我家的阿三比比拳脚罢。”那阿三闻言踏上一步,抱拳说道:“张真人请!”说着左足一蹬,只听“喀喇”一声响,立时蹬碎了地下三块方砖。着脚处的青砖被他蹬碎并不希奇,难在邻近的两块方砖竟也被这一脚之力蹬得粉碎,青书眸光微沉,自认做不到这地步。 但当此情形,已是由不得青书退缩了,此时什么谋略心机都不管用,最重要的还是实力。想到此处,青书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我太师父是何等身分,岂能和这等低三下四的家奴动手过招?便先让我来领教一番吧。” 赵敏向来颇看不上青书,而且近来不知为何,更是对青书隐隐生厌,巴不得当场解决了他,顺带着大大打落武当的脸面,当下傲然说道:“既是武当弟子,便来领教一番罢,这打了小的,还怕老的不出来?” 青书并不再多言语,而是凝神戒备。说实在的青书现在的功夫那绝对是比不上原著里此时的张无忌的,但他胜在心思灵慧,善于变通。而且青书至始至终学的都是武当派的功夫,一脉相承,对太极的理解自是更为深刻。况且九阳神功又很好地弥补了武当九阳功的缺憾,使青书的内力更为精纯深厚,若以同辈较之,当今世上除了那个不知深浅的古墓派传人以及占了先机的卫璧以外,便是也练了九阳神功的张无忌怕也不是青书的对手。 青书的实力不可小觑,但阿三可不那样想,尤其是之前在绿柳庄之时,青书几乎相当于束手就擒了,令阿三十分看不起——世人往往会因第一印象而错看一个人,而且这种印象还甚难改变。 阿三冷哼一声,大力一拳已往青书胸前打到,还带着呼呼的风声,凛冽逼人。青书神情淡然,微微侧身,一招“揽雀尾”已然使出,右脚实,左脚虚,搭上阿三的手臂一带,那千钧重力就被斜带了开来——这正是后世人十分熟悉的一招太极拳,此番使出借力卸力竟有如此妙用,直令场上所有人大开眼界。 张三丰眼神一亮,颇带了些赞赏之意,青书这番活学活用,实在让张三丰很是满意。 阿三见自己这一拳中千百斤的力气犹似打入了汪洋大海,无影无踪,无声无息,连身子也被带得斜移两步,不禁既惊且怒。再加上之前他对青书的不屑此时反倒如同讽刺,顿时怒气填膺,开始快拳连攻,只见他臂影晃动,便似有数十条手臂、数十个拳头同时击出一般。 青书不急不躁,一招一招连绵不绝的太极拳法使出,单鞭、提手上势、白鹤亮翅、搂膝拗步,这一番圆转轮回,真如行云流水一般,显得潇洒无比,衬着他一袭青衣,更是气质出众,俊秀不凡。 阿三的上盘各路已全处在青书双掌的笼罩之下,无可闪避,无可抵御,心下焦急无奈,却也只得运劲于背,硬接青书一掌,同时阿三右拳猛挥,只盼两人各受一招,成个两败俱伤之局。不料青书只是轻轻巧巧地双手一圈,如抱太极,一股雄浑无比的力道顿时犹如一个旋涡般,带得阿三在原地急转了七八下,如转陀螺,如旋纺锤,好容易使出“千斤坠”之力定住身形,却已满脸胀得通红,狼狈万状。 韦一笑站在张三丰身旁微后,见状哈哈大笑说道:“武当派拳法果然神妙无匹,有趣,太有趣啦!这阿三也别叫什么阿三了,干脆就叫‘阿转’算啦,哈哈哈!” 阿三只气得脸色自红转青,怒吼一声,纵身扑上,左手或拳或掌,变幻莫测,右手却纯是手指的功夫,拿抓点戳、勾挖拂挑,五根手指如判官笔,如点穴橛,如刀如剑,如枪如戟,攻势凌厉之极。青书不敢硬接他的狠招,只得施展轻功转避开来,一时间场上形势陡转,仿佛是在一追一逃。 正在此时,赵敏手下那些堵在殿外之人忽然“啊呀”地叫了起来,然后呼啦啦地倒了一片——赵敏一惊,转头望去,便见得卫璧一袭白衣翩翩而至,英姿出彩,气势慑人。此时他经过一路急赶,身上带了几分仆仆风尘,却不但魅力未减,反倒更添几分潇洒不羁,赵敏微愣之下,一颗心就忽如撞鹿一般跳了起来。 卫璧大步跨入大殿,锐金、烈火两旗的旗主跟在左右,其余旗众应当也已经潜伏得当,随时可以发动攻势了。 青书正在左避右闪躲开阿三的凌厉攻势,忽而余光瞥见卫璧,脚下步伐微错,“刺啦”一声,衣袖便被那阿三撕下了一截,他心下一惊,连忙再度转身闪过。 卫璧进殿时正见了这一幕,心下大怒,更兼担忧,当即便想出手相助青书。可他刚前迈一步,便被一把白玉为柄的折扇拦在胸前,而那只握着玉柄折扇的手,白得和扇柄竟无分别。 只听赵敏悠悠笑道:“明教的卫大教主也在这里,可真是巧,却不知卫大教主你意欲何为呢?” 卫璧眼中厉光一现,微微侧头说道:“不知郡主又意欲何为?” 赵敏微微一笑,容光耀人,朗声说道:“不过是想见识一下武当派的功夫,看他们究竟能不能当起武林泰山北斗的声名罢了……怎么,我也不过是让三个家仆去领教一番武当神功而已,明教的卫大教主难道还要插一手吗?” 卫璧抿唇不语,心下暗恨。他自然是和张无忌大不一样的,事实上原著里张无忌的运气那真是没得说的,掉个悬崖都能练成神功也不说了,单看他身份通吃正邪两道,既是张三丰的徒孙又是殷天正的外孙,学了乾坤大挪移还要学太极拳,这就是活生生的“武二代”啊,他不天下第一,谁还能天下第一? 但他卫璧呢,和武当派可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也轮不到他出手——虽说他心里是无比希望能成为武当派的“儿婿”,巴上宋远桥这个岳父和张三丰这个太师父的……但这能说嘛?说出来他还不被张真人一掌拍死。因此即使卫璧再担心青书,也是不能上场相助的……那样即使赢了,武当派也未必就会乐意的——这不是坐实了赵敏说武当浪得虚名的话了吗? 卫璧心下又忧又怒,只得站在一旁观战,但他也不是什么善茬儿,若是眼看他的心上人陷入了危险,那他不出手才怪了,何止出手,说不得还得和赵敏拼命。 那边厢青书被阿三追着跑了一会儿,心下一动,立时站定不动,阿三见此机会,右手五指猛力戳出,直往青书面门上来;左手五指并拢,成刀形往肩上斩落——青书心念“圆转不断”的四字精义,一招“双风贯耳”使出,双手拢成圆形,随即左圈右圈,一个圆圈跟着一个圆圈,大圈、小圈、平圈、立圈、正圈、斜圈,一个个太极圆圈发出,登时便套得阿三跌跌撞撞,便连卫璧也看得大大叫好,心中若有所思,这太极拳借力打力,卸力送力的方法,倒与乾坤大挪移颇有相似之处。 就在阿三跌跌撞撞昏昏沉沉之际,青书忽而使出一招“云手”,左手高,右手低,一个圆圈将他的右手臂套住,一拧一拉一拽再一转,顿时只听“喀喇”一声,阿三的一条手臂臂骨立时断成了六七截,骨骼碎裂,疼得他嘶声叫喊。青书不为所动,一个圆圈未完,第二个圆圈已生,只听又是喀喇一响,阿三的左臂亦断,跟着青书继续连绵不断的圆转如意,便有“喀喀喀”几声响起,直将阿三的左腿右腿也一一绞断。 赵敏大怒,一挥手便有一人抢出,将倒地痛嚎的阿三抱起退开。 目光冷凝地瞪着青书,赵敏语气中略带着怒意和讽刺说道:“想不到堂堂道门正宗武当门下的弟子,出手竟也如斯狠毒!” 青书背手而立,淡漠说道:“害人者,终将反受其害。这人施辣手折断我武当三侠六侠手足,今日也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可即便如此,他的债,也尚且没能还完呢。” 第44章 连胜 青书一言既出,赵敏愤而无语,只让阿二上场比试。 卫璧倒是心下微有异样,他向来只觉得青书温润如玉,却少见他如此淡漠无情言辞犀利的模样,犹记得他只在义军战场上与鞑子交战的时候才感受过青书身上的杀气,但那是的杀意凛然却也不像此时这般……这般狠,这般绝,却又这般冷——分明是面无表情一脸冷淡的样子,却让人不由得隐然敬畏。 卫璧若有所思,却也发现,无论是怎样的青书,他都还是喜欢。此时看到了不一样的青书,他既觉微讶,又觉新奇,还觉欣喜,想要更全面的了解这个人,看到独属于他的不同风采,最终走进他难以捉摸的心里。 青书言语中提到那阿三便是使俞岱岩残废二十年的元凶,一旁软椅上的俞岱岩顿时呼吸粗重,心下既痛恨……又悔憾。他自然深恨阿三害他二十年残废的痛苦,这种仰人鼻息不能自主的生活,便是一日也难捱,更何况是二十年?便是青书折断了阿三的四肢,也不能稍偿其苦,稍解其恨……可他更悔——悔恨噬心——为他的五弟张翠山痛心!当年张翠山自刎而死,整个江湖都以为是为了顾全与谢逊的义气,或说他是被魔教妖女迷惑。但他俞岱岩又怎会不知?张翠山分明是因为他曾伤于殷素素的银针之下,自觉无颜以对师兄。然而其实俞岱岩当年中了银针之后,殷素素曾托龙门镖局将他运回武当,只要医治月余,自会安好如初。可他四肢却被人折断,殷素素无可推脱责任,张翠山也只得自刎以谢兄弟情义了。倘若当日便找到了这罪魁祸首,那张翠山夫妇也不致惨死了。 想到其中纠葛,便连不萦外物的张三丰也怒气满膺,他本最疼张翠山,为他之死长年痛心,原来罪魁祸首却是这些人——此时他只觉得,青书很该再下更重的手才是。 阿二是个枯瘦老者,身材略矮,头顶秃得不剩半根头发,两边太阳穴却是凹了进去,深陷半寸,一看便知是顶尖高手。 只见那阿二闪身飞出,右掌便疾向青书胸口劈去,他掌尖未至,青书已觉气息微窒,当下一招“斜飞势”,将他掌力引偏。然而这阿二下盘凝稳,如牢钉在地,一掌接一掌劈出,内力实在是雄浑无比。 青书本不欲与阿二硬碰硬,在他看来,以智巧取胜为上策,以蛮力取胜则为下策,可这阿二内力太过浑厚,而太极拳的真正精要青书也尚未完全领悟参透,这圆柔之力虽能暂时将掌力引去一边,但也实在颇为吃力。想到此处,青书忽而心中一动,也出一掌迎了上去,与阿二对起掌来。 这下旁观众人都大是吃惊,青书这样年轻,内力又怎能比得那阿二几十年的深厚功力?如此双掌相对,怕是转眼就要重伤。 卫璧眸光一暗,掌中已不知何时扣了几枚石子,想是若青书那边有半点变故,这弹指神通便要施展出来了。 孰料这两人一掌对上,竟没有想象中的轰天大响,只有闷闷的一声传出,而后阿二竟是退后了两步面色煞白,青书依旧神定气闲地站在当场,不惊不乍。 原来当时青书忽而福至心灵,用九阳神功配合武当绵掌使出,先以九阳至刚内力克制了阿二,绵掌中又暗藏后劲,阿二还未反应过来,便已内腑受创,内伤不轻了。 阿二见自己的无匹掌力不但被一个青年接住,反倒将他自己逼退两步,双目一凸,周身骨节便噼里啪啦地发出响声来,他这却是在运劲以待强力一击。阿二本就内力强猛,这一运功劲,掌力必将非同小可——然而在比武当中本就不须等待敌人运劲,青书才不理那许多,机不可失,他瞬间快移两步至阿二身前,一招震山掌伴随着九阳内力直击阿二,带起呼呼风响。 阿二提掌就挡,谁知那震山掌竟是倏忽间就换成了太极的借力打力之法——顿时阿二惨叫一声,被击得倒飞出去,瘫软在地上,只见他双臂臂骨、胸前肋骨、肩头锁骨已然全数折断。 赵敏见青书连败自己麾下的两大高手,心下更怒,大喝道:“阿大,给我杀了这个小子!” 阿大应声而出,双手捧着一柄长剑,赫然便是那柄倚天宝剑。这下众人尽皆变色,倚天剑何等锋利?过招之中只要稍触剑气,轻则缺胳膊少腿,重则性命难保。 卫璧面色一变,微眯双目盯着赵敏,沉声说道:“若他伤在倚天剑下,我必让你以百倍还之。” 赵敏闻言一窒,心里不知怎的有些难受,倒越发激起了她的桀骜之性,冷哼说道:“他若学艺不精,就是身死当场也怪不得别人!” “你!”卫璧双眼简直冒出火来,恨不能立刻用眼光杀死赵敏;赵敏斜睨了他一眼,毫不露怯,下巴微扬,一身傲气贵气更甚。 青书心里其实也有些打鼓,要说让他用太极拳去夺倚天剑?他可不想少只胳膊。若是用剑的话,就他那把佩剑,怕是倚天剑不出鞘都能给他削断了。然而表面上青书倒是镇定依旧,坦然凝视阿大。 这时张三丰忽而说道:“青书,我的太极拳,你已学会了,另有一套太极剑,不妨现下也传给你,用来跟这位剑术大家过过招。” 青书微微躬身说道:“多谢太师父。”而后转头向阿大说道:“这位前辈,晚辈剑术未精,怕难尽兴,便请我太师父稍作指点,不知前辈能否稍候?” 阿大自恃前辈高手身份,又有宝剑在手,自然点头答应。又觉得临阵学剑,必然生疏无比,又有何用?想到此处,阿大面无表情,淡淡说道:“你去学招罢,两个时辰可够?”张三丰微微笑道:“不用到旁的地方,我就在这儿教,青书在这儿学,不用半个时辰,一套太极剑法便能教完。” 他此言一出,场上几乎人人惊骇,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在这里公然传授,招数都被敌人瞧得明明白白,那剑法还有什么秘奥可言? 阿大道:“那也行,我在外殿等候便是。”他竟是不欲占这个便宜,以佣仆身分,却行武林宗师之事。张三丰摆手说道:“不必了,我这套剑法初创,也不知管用不管用。阁下是剑术名家,正要请你瞧瞧,指出其中的缺陷破绽。” 这时韦一笑心念一动,突然大声说道:“你……你不就是‘八臂神剑’方长老么,怎么竟做了蒙古郡主的奴仆?” 众人听了,都大吃一惊——八臂神剑方东白乃是当年丐帮四大长老之首,剑术之精,名动江湖。十多年前听说他身染重病身亡,当时人人都感惋惜,不想他竟尚在人世,还做了蒙古郡主的家仆,一时间场中有人疑惑不解,有人目露不屑,有人暗自惊异,真是不一而足。 张三丰淡然说道:“老道的这路太极剑法能得八臂神剑指点几招,真是荣宠无量。青书,把佩剑给我。”青书恭恭敬敬地上前几步,呈上佩剑。张三丰接在手里,当下站起身来,左手持剑,右手捏个剑法,双手成环,缓缓抬起,这起手式一展,跟着三环套月、大魁星、燕子抄水、左拦扫、右拦扫……一招招的演示下来,直到第五十四式“持剑归原”。 青书心知这其中奥妙,是而也不记招式,只是细看他剑招中“神在剑先、绵绵不绝”的剑意。张三丰一路剑法使完,竟无一人喝彩,众人都诧异无比:“这等慢吞吞、软绵绵的剑法,如何能用来对敌过招?”转念又想:“也许是张真人有意放慢了招数,好让宋青书瞧得明白。” 卫璧之前便为青书高兴,他这番得传太极真功,必然实力大进——卫璧心系青书,自然盼他越强越好,最好这世上再无人能威胁到他心上人的安危,他才最是满意。 这时张三丰问:“青书,你看清楚了没有?”青书答道:“看清楚了。”张三丰又问道:“可都记得了?” 青书微微摇头说道:“已忘记了一小半。”张三丰道:“好,那也难为了你。你自己去想想罢。”青书低头默想。过了一会,张三丰问:“现下怎样了?”青书沉稳说道:“已忘记了一大半。” 赵敏听到此处,面上微露不屑,便是她自己也难得亲见宗师传招,自然是凝神记忆,以她能力,此时倒还能记下大半。 眸光一转,赵敏笑意嫣然地说道:“哎哟!宋少侠忘记得越来越多了,这可怎么是好?张真人,你何不再使一遍给他瞧瞧?”她却是心想,再来一遍,她必能将剑招全部记下来。 张三丰微笑点头道:“好,我就再使一遍。”说着便提剑出招,再度演示起来。 众人只看了数招,全都心下大奇,原来这张三丰第二次所使的剑招,和他第一次使的竟然没一招相同。赵敏眨了眨眼,心下也颇为不解。卫璧淡笑视之,心无所求,却刚好暗合心境,又与乾坤大挪移道理相同,竟是收获良多。 张三丰又演示完一遍,问道:“青书,现下如何?” 青书低头沉思半晌,抬起头来,眸光微敛,若有所指地说道:“太师父,现下我已全忘了,一招也不剩。” 张三丰笑道:“不坏,不坏!忘得真快,你这就请八臂神剑指教罢!”说着将手中佩剑递了给他。青书躬身接过,转身向方东白道:“方前辈请。” 方东白也不再客气,直接猱身进剑,口中说道:“小心了!”便见一剑刺到,倚天剑青光闪闪,这方东白内力之强,真使众人凛然而惊,心想他手中所持莫说是砍金断玉的倚天宝剑,便是一根废铜烂铁,在这等内力运使之下也必威力惊人,“神剑”果然名不虚传。 青书左手剑诀斜引,佩剑画了个半圆,虚点在倚天剑的剑脊之上,劲力传出,倚天剑登时一沉。方东白心下暗赞,当即抖腕翻剑,剑尖向他左臂刺到。青书回剑圈转,顿时双剑相交,各自飞身而起。方东白手中的倚天宝剑被这么一震,顿时不住颤动,发出嗡嗡之声,良久不绝。这两把兵刃一是绝世宝剑,另一把只是普通佩剑,但双剑的剑面相交,其实殊无分别。 这正是以己之钝,挡敌之无锋的道理,青书实已得了太极剑法的精奥。他心知张三丰要传给他的乃是“剑意”,而非“剑招”——故而他便将所见到的剑招忘得半点不剩,终于得其神髓,临敌时能以意驭剑,千变万化,无穷无尽——简而言之,就是后世人颇为熟悉的“无招胜有招”的意境。 此时殿中剑光飞闪,剑气纵横。方东白剑招凌厉狠辣,真是青光荡漾,剑气弥漫——而青书的剑则在这团青光中画着一个个圆圈,每一招均是以弧形刺出,又以弧形收回,他以意运剑,每发一招,便似放出一条细丝,缠在了倚天宝剑之上,这些细丝越积越多,似是积成了一团团丝绵,将倚天剑裹了起来。两人拆到二百招上下时,方东白的剑招已渐见涩滞,偶尔一剑刺出,真力运得不足,便会被青书的剑带着转圈。 方东白越斗越心惊,激斗三百余招而双方居然剑锋不交,这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方东白连换六七套剑术,纵横变化,奇幻无方,旁观众人只瞧得眼都花了——而青书却始终在持剑画圆,大圆小圆,各种圆。 方东白眼见不妙,顿时朗声长啸,须眉皆竖,倚天剑中宫疾进,那是他竭尽全力的孤注一掷,乾坤一击! 青书见倚天剑来势汹汹,只能回剑格挡,方东白手腕微转,倚天剑侧了过来,擦的一声轻响,青书的剑尖已被削断数寸,而倚天剑却不受丝毫阻挠,直往青书胸口刺来。 青书眼光一厉,左手翻转,本来捏着剑诀的食中两指一张,已挟住倚天剑的剑身,手指顿时被剑气所伤,鲜血淋漓。同时青书右手的半截剑直向方东白右臂斩落。方东白右手运力欲回夺倚天剑,但青书竟硬顶着不松手。方东白一咬牙,便也不松手,只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他一条右臂已被斩了下来。但就在断臂的那一瞬,方东白将内力吐在倚天剑上,便也非得削掉青书的手指不可。 便在这时“嗖”的一声响起,竟有三颗石子同时飞来,一击手,一击剑柄,一击剑脊,顿时将那倚天剑上的力劲击散开来——方东白手臂已断,青书的手指却还在。 青书提手甩掉握剑的断臂,回手就要收起倚天剑,这时嗖嗖两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左右蹿出,一股阴冷无比的寒气已扑面而来。青书不得已只能让倚天剑脱手,回身接掌。而这时卫璧也已飞至场中,顿时“砰砰”两声,双方骤然相碰又骤然分开——正是青书卫璧两人与玄冥二老分立两端。 青书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却也没落了下风;卫璧面色凝重地看着玄冥二老,这两个老家伙的功夫确实了得,若是二人齐上对卫璧一人,他还真是输面很大。 赵敏轻哼一声,缓步走上前来,脆声说道:“双方公平比试,卫大教主这样横插一杠,是何道理?” 卫璧还未回答,青书便淡笑说道:“以我两根手指换一把倚天剑,这可是只赚不赔的生意。”这便是说,玄冥二老不也出来抢剑了吗?半斤八两,谁也不占理。 赵敏对他全不理睬,只盯着卫璧说道:“今日瞧在卫大教主的面子上,便放过了武当这一次。”说着左手一挥,她的手下部属已会意抱起伤者,一群人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 瞬息之间,殿上便只剩下了武当和明教众人。 第45章 情思 赵敏也是个果断利落的人,说退下山去,便当真在片刻之内领着一众高手走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 青书这次连对三名高手,挽救武当上下,当真是令一众武当弟子又敬又佩,倾心拜服。便是张三丰也大加赞赏,言辞之中已明白表示青书便是武当的掌门继承人了。 卫璧心下虽也为此欣喜,但更多的却是在想,像武当这样的名门正派还真是啰啰嗦嗦麻烦得很,这么逐个发言你来我往的,没看见青书手指上还在滴血么? 等啊等啊等啊等到武当的重要人物都进行了总结性发言,又对明教的友情支援表示了由衷感谢之后,卫璧终于等到了送入洞房这一步……咳、不是,是送入客房…… 很显然卫璧和武当关系不错,就连客房都一直给他留着呢,顺理成章地就住进去了。倒是明教其他人可是费了武当不少工夫来安排住处,尤其是有吸人血的恶名在外的韦一笑,没哪个武当弟子愿意和他做邻居,谁知道有这样的邻居在旁,一觉睡下去还能不能醒来?于是自然有一通鸡飞狗跳不提。 这边厢卫璧跟着青书一路走到房前,然后就眼巴巴地看着一脸送客表情的青书。青书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说道:“大哥还有什么事?一路奔波也累了,倒不如早些休息罢。”言下之意就是,你丫不回自己客房,跟着我做什么? 卫璧连忙摆正脸色说道:“青书你受了伤,还是让我看看吧。”心里想着让我进去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青书抬起手来看了两眼,又晃了晃,淡笑着说道:“这么点儿小伤,都快自己好了。说来要不是大哥及时出手,我这手怕是真要残了。”说着还没等卫璧接话,便又说:“不过大哥和我是什么关系,想来也用不着道谢了不是?” 于是被绕得眼冒红心的卫璧就这样脚底虚浮地回客房去了。 那边厢赵敏下了山去,心中却犹自浮动,脸上也飞起了两抹嫣红,她便知道,她当真是被那个气度风采过人的白衣男子给迷了眼了。其实赵敏也不是不知道,大抵上这种身穿白衣提剑挽萧的青年最易吸引女孩子们的目光了,她自幼生在大都,什么俊俏青年、富贵王公不曾见过?却也从不曾动了半分心思。唯有这次,与卫璧的几次相遇,便把那人放在了心上,挥之不去。 这般想着卫璧,赵敏却也有了几分恼意。想她天生丽质难自弃,容貌娇媚灼人眼,哪个男人见了她不要目瞪口呆说话结结巴巴的?可卫璧偏偏对她不假辞色,甚至还横眉冷目,恶言相向——不得不说,这叛逆心可不只是十五六岁的小男孩有,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也照样有,尤其是性烈外向的女孩子,越对她不屑一顾的男人,她就越想去招惹,想让他拜倒在石榴裙下,如此越陷越深。 赵敏心思乱飞,终于定下神来,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来——卫璧,这万安寺里,我们总还要比上几场……且看你我谁先认输…… 却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这缘分二字看不清猜不透,从不是人力可及。当初宋远桥几人往少林而去,青书卫璧及殷六侠明教众人赶往武当,却是把张无忌留在了原地。 张无忌这样身负气运的人,哪天你把他给忘到了脑后,指望他做个路人甲背景板,最终的结局总会大出所料的。 当初青书和卫璧都不约而同地想到要将张无忌留下,皆因实在不希望他再插一脚进这摊浑水里把事情弄得更加复杂了,毕竟张无忌在光明顶之役的过程中的几次开口,都差点坏了卫璧的大事。 于是卫璧便与张无忌约定,让他留在离光明顶不远的地方等他,待得从武当回转,他们便一起去接回金毛狮王谢逊。 阳顶天的书信中曾说让谢逊代掌明教教主之位,虽说卫璧如今已然是教主了,地位也颇为稳固,但这样子还是得做的——总不能让这四大法王之一,还几乎成为代教主的谢逊流落海外孤岛吧? 卫璧将这其中缘由一一与张无忌说明,话语自然是诚恳真挚的,顺带表明屠龙刀是谢逊私有之物,明教绝不会擅专,而且若有人胆敢谋夺屠龙刀伤害谢法王的话,那便等同于与明教为敌。 张无忌本来就很信任卫璧,这下见卫璧处处为自己义父着想,哪还能不答应?其实张无忌也早想接回义父一尽孝心了,这般让他一个目盲的老人抱着一把刀独处孤岛,那孤岛还时常不是有海啸就是有火山喷发,张无忌又怎能忍心? 做好约定稳住张无忌后,卫璧他们就离开了,青书也表明会将无忌的事原原本本地告知太师父,不让他老人家担心,张无忌就更是没什么可多想的了。 而后张无忌和小昭两人便在那个小镇子上住了下来,他们一个温厚亲和,一个婉柔贴心,倒是过了一段平淡幸福的日子——当然,这两人的关系其实也没越界,但毫无疑问的是,心中不可能没有生出绮念来。 小昭对张无忌那是真动了情意,她自幼便没有被人这样关心爱护过,便是连亲生母亲也对她存着利用的心思,乍见这样敦和亲切的张无忌,又怎会不动念? 张无忌心下也感念怜惜小昭的贴心可人,但他心中却仍在挂怀不知安危的峨眉派周姑娘,以及光明顶之后便不见了踪迹的表妹蛛儿——如此这般纠结犹豫,既觉得该做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往何处,又想着和卫大哥他们有了约定在此等候,那峨眉派的事若被太师父知道了,武当也不会不理;可还是担心救兵去得晚了,那周姑娘会不会生了什么意外…… 而在张无忌心底藏得更深的,却是那一抹绝艳无俦,气度天成的丽影——那夜他往寻峨眉派踪迹,又和周芷若私下见面后,回转武当派时便见到了正在率领高手与武当诸侠过招的赵敏。 一眼相见,终生难忘。 张无忌从来也没有见过那样灵动飞扬,那样威严骄傲,那样狡黠又……活生生的女孩子。她的身上没有一般汉家姑娘的矜持腼腆,内秀自敛,她只要往那里一站,便是全场的中心,是万众的焦点,耀眼夺目,甚至让人生出飞蛾扑火尤不悔的心思来。 但张无忌对感情一事向来模糊又带着犹豫,他心里存着四个各有千秋的女孩子,却不愿意深思,只把那些情怀深深地埋在心底,而非主动争取。 然而命运的难测之处正在于,有些事,非是你想避就能避,想逃就能逃的。张无忌与小昭住在这镇子上,却毕竟不是普通村民。他们那日往镇旁山中游玩打猎,便就撞上了命运的车轮,与那轨迹再度相交了。 张无忌先是在山中发现了一些车轮的印迹,循迹而去,却是见到六七辆大车和一些面貌颇为不善的武夫正在山坳间稍歇造饭。 张无忌心下暗自起疑,想着要不要多观察一阵,那边的大车却已准备好要起行了。这时小昭低声提示,那些大车里看似被押运的人,不正是华山、崆峒派等人?张无忌仔细一看,果然如此,当即决定暗中跟随这些车马,说不定能找到同被押走的峨眉派呢。 于是张无忌留了封信托明教分舵的人转交给卫璧,便带着小昭一路追踪而去了。 而另一边,宋远桥俞莲舟他们到达少林的时候,少林已是空无一人了。经过查探之后,武当诸侠却是在少林的十八尊罗汉像身后看到了“先诛少林,再灭武当,惟我明教,武林称王”的十六个大字。 除了莫声谷焦急之下恨不能插翅膀飞往武当山以外,宋远桥他们终究是经验老道,镇定地察觉出了许多疑点。 且不说作为明教教主的卫璧本就才和他们分手不久,正和殷梨亭、青书他们一起往武当而去;就是明教经此一役元气大伤他们也全都看在眼里,又怎会来得及向少林下手? 更何况卫璧已向他们明确表示,希望武林正道能不计前嫌与明教精诚合作共抗蒙元,武当诸侠对卫璧的人品也甚是确信,自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这些事记在明教头上了。 宋远桥他们又想起之前武当众人也险些着了道,种种迹象皆指向大元朝廷,如此一想,便也不急着赶回武当了,只让莫声谷先回去策应,顺带着将消息带给张三丰他们,而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三人则是快马加鞭往元大都赶去,打算将这武林危机的线索给找出来。 这种种事由皆发生在同一时段,故而武当山上竟也没及时得到各路消息。 此时殷梨亭已渐渐好转,便是连残废二十余年的俞岱岩的手脚也在黑玉断续膏的治疗下稍有了知觉,武当上下真是一片欢欣。 杨不悔日夜照顾殷梨亭,这份细致体贴,终于便连张三丰也察觉到了。所幸张三丰豁达开朗,只要殷梨亭自己愿意,他便放开手去不多管了。卫璧见状便传讯给杨逍,让他召集明教分舵主在武当山下齐聚,共商抗元大计,顺带着也商量一下他女儿的婚事……当然此事在信中并未提及,还是留待当面分说吧。 事实上卫璧住在武当山上颇有些乐不思蜀的味道——只要青书稍有闲暇,他便和青书形影不离;如若青书去处理武当琐事了,他便去找张三丰谈武论道,插科打诨,一老一少两人竟是引为了忘年之交,每每聊得好不快活。 说来因着辈分的关系,青书对张三丰崇敬恭谨,从不敢放肆妄言;虽说青书知道张三丰并不是那等老古板,而是个颇为诙谐随和的老人,但青书也不好转变太过,只能徐徐图之,行事也不敢多有逾矩。 卫璧则大是不同,他身为明教教主,虽对张三丰执晚辈礼节,但从地位讲本是无分高下的。再加上卫璧本就十分健谈,能言善道,表情丰富,说起民族大义时正气凛然,讲到武林逸事时又神采飞扬,纵张三丰百年阅历,也未曾见过这样特别的年轻人,故而对他大是欣赏。 卫璧与张三丰混熟了,言谈间就越发没了顾忌。那日青书处理武当事毕,按例到张三丰的院子里问安,顺带着准备把某个夸夸其谈的家伙拖走还太师父一个清静时,便看见卫璧一脸八卦地问起张三丰关于郭襄的事。 青书一时间只觉得额角青筋暴起,恨不能把卫璧拖出去海扁一通,但抵不住他还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无辜样子,看着自家太师父一脸怀念地说起了那多年前的江湖风烟,青葱往事。 其实要说张三丰是为了郭襄终身不娶,青书只能说这种想法太过肤浅。同理思之,若说那小东邪郭襄,这个一手创立了峨眉派,还自创了峨眉武功的传奇女子只是为了少年时的一遇杨过就误了终身,那也未免将他们看得太低了。 故而心中真有情思,但似他们这等豁达之人,分别开创武当和峨眉两派的开山祖师,也不会是为了那么一点儿朦胧私情就固执一生的人。 至于不嫁不娶,也无非是初时心有挂碍,难遇有缘;及后退而思之,豁然开朗,情不强求,唯余怀念而已。郭襄笑傲江湖的光辉一世,张三丰百年悟道的太极人生,又岂是区区情之一字就能囊括的? 郭襄将她的传人弟子取号风陵师太,以纪念她与杨过的风陵初遇,固然惹人遐思,使江湖上纷说不断——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傲意和洒脱?与其让你们无端猜测,倒不如明明白白地摆出来给天下人看,这份感情,何其豁达?真不愧为小东邪之名。 相较而言,灭绝师太的“灭绝”二字,也是为情,但她的境界比之其祖师郭襄,确是高下立见了。纵是不同际遇不可相比,但想当年那东邪黄药师便是亦正亦邪的人物,郭襄自也不会固执于正邪之分,然灭绝师太却是要对邪魔外道“灭之绝之”,也未免太过偏执了。 这一番畅所欲言,真是大大拉近了张三丰和卫璧以及青书的关系,那少年时便耳熟能详的故事,从张三丰这亲身经历之口中说出,与那小说上的只言片语又怎会相同?张三丰年少时曾亲见神雕大侠杨过的英姿风采,此时叙来,还真令人遐想不已。而卫璧也及时将那些连张三丰也不甚清楚的武林传说人物的故事娓娓道来,互相补充印证,如同遍历传奇,真是快意非凡。 青书在一旁微笑倾听,一脸兴致盎然,确实也被那些传奇人物的绚烂人生所吸引了——但他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遗憾……这些故事,他又何尝不是知之甚详?何尝不能娓娓道来引人入胜?但他始终只能装作一无所知……这此中心情,真是无可倾诉…… 人在剧中,无可脱身;而人不在戏中,又怎知那戏中人的悲欢苦辣?青书微微偏着头看向卫璧,见他眉飞色舞极是开心的模样,一时间心下纷纷扰扰神思不定……千百世的谋算和劳心劳力,却连最真实的自己也无法展现,其实真还不如,痛快潇洒自如的一生呢…… 第46章 大都 明教诸人在武当山脚齐聚一事,实是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后,除武当外的五大派人马皆消失无踪,更连山头留守弟子也被掳走,让整个江湖人心惶惶。 因而武当派便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日前赵敏大张旗鼓上山一事已被武当派放出了风声来,说是大元朝廷之人假扮明教中人前来清剿江湖各大派,但这所谓的真相还是令许多人将信将疑。 孰料随即明教新任教主卫璧便广昭天下,令明教各分舵派人前来武当山脚齐聚,并邀正道江湖侠义之辈共襄盛举,抗元驱蒙,同时找出并营救五大派的英豪们。 这时纵然还有口放狂言之人谩骂武当与明教合谋,但大多数人都相信了五大派确实是被大元朝廷掳走的了。毕竟张三丰亲自出面为明教辟谣,武林上下还有谁的辈分声望能高过与各派祖师同辈的张三丰?他老人家立身持正百年有余,要说他会和魔头同流合污,根本没人会相信。而且卫璧当众下令明教个各分舵即时开始听从统一调配,全力与大元军队周旋,攻城拔寨;而明教总舵高手们则会尽全力营救五大派众人,为明教洗脱恶名的同时保存中原武林的势力——如若真是明教掳走了五大派高手,那他这般作为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相反,若此事当真不是明教所为,那此次齐聚之后,明教必然势力大涨,并第一次以正面形象登上了江湖的大舞台——只待营救五大派这幕大戏一过,便再没什么人有那资格说明教是魔教了。 卫璧忙着在整个江湖的见证下洗白明教,他多年来行走江湖本就有着不错的人脉,此时他当了明教教主,从前就认识他的人却发现卫璧依然是那个仁侠仗义,为国为民的大好男儿——他那副形象往那里一站,说他是明教教主都没人愿意相信明教是邪魔外道了——这教主一看就是正道侠客的样子,哪里邪魔外道了?由此可见表面工程的重要性,若是卫璧也像韦蝠王那样穿成一副非主流的样子,那明教永远也别想洗白了。 青书也没有闲着,还是有不少对卫璧不怎么熟悉的正道耆老们不怎么想多和明教打交道,那么既然他们来到了武当山脚,自然由青书带领武当弟子们来接待招呼了。 两人各有分工,倒是将这次集聚办得犹如一次武林大会一般了。青书和卫璧都大出风头,自然也引起了多方的关注——尤其是这么两个优秀的年轻人,当代武林的俊秀翘楚,竟然都还是单身而且也都无婚约在身——某些人的态度就更热烈了。 这个某些人,对卫璧来说是些如花似玉的侠女闺秀,而对于青书来说,却是各路侠女闺秀的老爹们。 毫无疑问,相较而言,身为武当未来掌门人的青书绝对是个做女婿的好人选。武当在江湖上地位本就崇高,青书又是张三丰大弟子宋远桥的独生儿子,这未来掌门人的地位稳固,功夫实力也十分不俗,再加上青书一身温润如玉的气质和浅笑温和待人有礼的谦逊态度,那绝对会是个好丈夫和好父亲——这孩子说不定还能得到武林泰斗张三丰的亲自教导,前途不可限量——就算是生得迟了点儿,错过了,不还有宋远桥吗?总而言之,这么好的家世背景人品实力,这个女婿可真够抢手。 于是卫璧虽然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但若是有人去摸摸他的脸就会发现,那全是寒霜啊……表情都僵硬了……如若不是此次聚会对明教关系重大,卫璧真想直接上前去给那些围着青书滔滔不绝推销自家女儿的老爹们一人一掌拍飞数百米,然后揽着青书大声表示——这是老子的人,你们统统给老子退散! 但很快,卫璧就从满脸寒霜变成大汗淋漓了……因为那些开朗热情的侠女们都围了上来,开始无比直白的自荐了…… 正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相对于广受老爹们好评的翩翩佳公子一般的青书,年轻的女孩子们却是更喜欢潇洒不羁的白衣少侠卫璧。武当掌门听起来就像白胡子爷爷老道士,怎么比得上明教教主这么的亦正亦邪神秘有型?无论是说起民族大义时的浩然正气,还是畅谈武林逸事挑起嘴角时的一抹狡黠邪气,卫璧总是那样光芒四射,仿若一把出鞘的神兵,令人难以挪开眼去。 是喜欢锐利的宝剑还是偏爱温润的美玉,美人们和美人的老爹们的眼光果然相左。那么相比之下,在老爹之中依旧游刃有余温声慢言的青书就比在美人丛中笑容僵硬时不时抹汗的卫璧要技高一筹了。 尤其是接受到青书似笑非笑的眼神的时候,卫璧抹汗的频率更是各种加快了。 终于这场武林盛事圆满落幕,送走了一批含情脉脉依依不舍的美人和笑得满含深意的美人老爹们,卫璧着实松了一口气——可转眼看看依旧风轻云淡的青书,卫璧已然完全无力了…… 不过正值大事当前,私情只好暂时摆在一边了。在送走各路人马之后,卫璧就要好好地和明教各分舵的舵主和势力大头们打打机锋,施施手段了。 这些舵主们很多都是手握义军的一方豪强,他们可不是能被民族大义轻易忽悠得热血沸腾愿效犬马之劳的江湖莽汉,而是做着封侯拜将甚至登极大宝美梦的各路军阀。 卫璧其实心下也颇为没底,他也知道该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地把那些家伙们都绑上自己的战车——可是这又谈何容易?那些权谋之术绝不是随便就能掌握的,这其中的“力”、“势”、“度”可真是大有学问的。所幸这些年卫璧在义军中声望也颇高,总算给他添加了几分底气。 此事不容有失,青书最终还是帮了把手,不再继续藏拙了。挑拨离间,拉拢利用,诱之以利,慑之以武,分化联盟,提拔压制……卫璧按着他和青书讨论出来的计策周旋在各路人马之中,果然稳住了大部分人马,也挖掘出了一些暗藏心机的奸猾之徒,把他们的名字都写在了死亡名单上,只等日后采取各种手段清理了。 这一番行动下来,卫璧着实是大大吃惊了——青书竟有这番能耐手段……这究竟该如何解释? 不过卫璧并没有追根究底,待得诸事皆毕,他也只是朗声一笑说道:“青书,还是你有办法,我原以为你是能当大元帅的军事人才,如今方知你就是做丞相也绰绰有余。” 青书也只是淡淡地笑着回道:“青书想要帮到大哥,总要有点儿真本事才行。” 既然青书都这样说了,卫璧便也没再纠结此事,开始着手准备与青书一起往大都去了。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计较太多的,这个道理卫璧十分清楚。青书的渐露峥嵘究竟是因为他卫璧扇动了蝴蝶翅膀而造成了不可思议的大风暴,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都好,总之卫璧此生已经认定了青书这个人,便会给予青书足够的信任。 青书对于卫璧这样默契的行为也十分满意。要说这么多年来其实青书担当军师排兵布阵也很多次了,若说循序渐进的话,也可以算是个理由。但这次是青书第一次让卫璧了解到他的权谋能力,还显示出了如此高超的斡旋能力和老道的行事手段,要说卫璧一点儿也不怀疑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卫璧没有揭破这件事,对青书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神情中也不见犹疑和不自然,更没有虚情假意蓄意试探——那么青书这番所为也总算是达到了效果。 青书自然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可他这次却漏了这样一个破绽给卫璧,自有其深意所在。但是卫璧没有问,青书也不想他问——若是卫璧真的问出口,那青书也只能选择欺骗隐瞒了,其实青书若想找个好理由,也并不难——但卫璧没有问,这样很好,有些事,本来就不能说出口,心里大约明白,也就够了。 明教集会之时,莫声谷也回到了武当派,将武当诸侠所遇之事一一禀报,两下互相印证,线索直指大都。 于是便在这日,卫璧、青书、杨逍和韦一笑四人纵马疾行,直往北方而去。 此时在大都之中,这日张无忌外出采买用品,留小昭在暂租的小院中等候,皆因小昭手脚上都带着玄铁镣铐,行动十分不便,而且容易引人注意。 张无忌乍一转身,竟是见到宋远桥俞莲舟和张松溪三人迎面走来——此时他们三人身穿粗布麻衣,打扮的如同普通村汉一般,哪里还见半点儿身穿武当道袍时的高手风范? 张无忌一怔之下,也瞬时反应了过来,招手喊道:“大伯、二伯、四伯……”说着便往那边挤过去。 大都街上人潮涌动,但宋远桥他们耳目何等灵敏?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便见到张无忌左手提着一只鸡,右手抓着把大葱向他们挥舞着。 宋远桥还未开口,张松溪连忙哈哈一笑说道:“哎呀,是阿牛啊,真巧啊,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 然后几人就寒暄着往张无忌暂居之地行去了,说来这几人还真像乡下亲戚,丝毫也没有惹人怀疑,却是近来大都戒严,凡是可疑的江湖人物都免不了要受一番盘查甚至被抓走,所以他们才乔装改扮混了进来。 方一关上院门,宋远桥便低声问道:“无忌,你怎么在这里?” 将三人请进屋里,小昭也奉了茶上来,张无忌这才把他偶然看见车队然后一路跟踪的事说了出来,又说起在路上听到的一些武当派的传闻。 俞莲舟颔首说道:“那件事我们也听说了,料想青书他们不日也会来大都查明此事,倒是无忌来大都有些时日了,可有找到线索?” 张无忌点头答道:“我已查明五大派的高手们都被关在西城的万安寺里,我曾想进去探探,但那里防守严备,甚难下手救人。” 张松溪皱起眉头说道:“五派高手何等了得,竟被关押在一处,想必是中了毒又有重兵看守了,今晚我们同去探探,但切切不可莽撞行事,以免露了行迹。” 几人纷纷点头,又细细商议了一番,这才散去准备。 晚饭后四人各自合眼养神,等到二更时分,四人飞身跃出,向西纵身而去。那万安寺楼高四层,寺后的一座十三级宝塔更老远便可望见。张无忌、宋远桥、俞莲舟和张松溪四人展开轻功,片刻间便已到了寺前。 四人一打手势,绕到寺院左侧,想登上宝塔,居高临下的察看寺中情势,不料离塔二十余丈,便见塔上人影绰绰,每一层中都有人来回巡查,塔下更有二三十人守着。四人一见此塔守卫既如此严密,料想少林峨眉各派人众必是囚禁在内,倒省了一番探访功夫。只是敌方戒备森严,救人必定极不容易。何况空闻、空智、灭绝师太等人,哪一个不是武功卓绝,竟然尽数遭擒,则对方能人之多,手段之厉害,自是不言可喻。 四人也不鲁莽从事,当下悄悄退开。突然之间,第六层宝塔上亮起火光,有八九人手执火把缓缓移动,火把从第六层亮到第五层,又从第五层亮到第四层,一路下来,到了底层后,从宝塔正门出来,走向寺后。 宋远桥挥了挥手,领着三人从侧面慢慢欺近。万安寺后院一株株都是参天古树,四人躲在树后以为掩蔽,一听有风声响动,便即奔上数丈。他们轻功虽高,却也唯恐为人察觉,须得乘着风动落叶之声,才敢移步。如此走上二十多丈,已看清楚十余名黄袍男子,手中各执兵刃,押着一个弓着背脊的高大老人,却正是崆峒五老中的第二老宗维侠。 眼见一干人进了万安寺的后门,四人等了一会儿,见确实无人之后,这才从后门中闪身而入。那寺院房舍众多,规模之大,几乎和少林寺相仿佛,见中间一座大殿的长窗内灯火明亮,料得宗维侠是被押到了该处。四人闪身而前,到了殿外,伏身在地下,从长窗缝隙中向殿内张望,呼吸不敢稍重。 从张无忌的角度看去,只见一张铺着锦缎的矮几之上踏着一双脚,脚上穿一对鹅黄缎鞋,鞋头上各缀一颗明珠。张无忌心中一动,眼见这双踏在锦凳上的纤足,脚掌纤美,踝骨浑圆,不知为何,竟然忍不住面红耳赤,心跳加剧。 这锦凳上纤足的主人,自然是赵敏。但见赵敏的右足轻轻点动,全神贯注地在看宗维侠和她手下人比武,拳风呼呼作响,然而宗维侠却像是失了内力一般,脚步虚浮无力,不多时便败下阵来。 这时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响起,正是玄冥二老之一,只听他淡漠说道:“宗维侠,你降不降?”宗维侠怒道:“降你老子,我内力若在,这番僧焉是我的对手?” 那声音又冷冷地响起:“斩下他左手无名指,送回塔去。”张无忌心下一惊,侧过头来,张松溪向他摇了摇手,意思显然是说:“此刻冲进殿去救人,不免误了大事。”但听得殿中断指、敷药、止血、裹伤,宗维侠只冷哼了一声,便再没了声响。而后那群黄衣人手执火把,将他送回高塔囚禁。 一行人走远后,忽听得一个娇柔清脆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说道:“鹿杖先生,崆峒派的拳法真是有点儿意思,你看是不是这样……”张无忌又凑眼去瞧,见说话的正是赵敏,只见她容光四射,极是自信的样子,简直让人移不开眼去。 赵敏便练起招来,由鹿杖客在旁指点。这时宋远桥他们都已瞧出端倪,那赵敏显是内力不足,情知难以速成,是以想尽学诸家门派之所长,俾成一代高手,这条路子原亦可行,招数练到极精之时,大可补功力之不足。这般想着,武当诸侠的神情都十分凝重。 赵敏练过拳法,又说道:“叫灭绝老尼来!”一名黄衣人禀道:“灭绝老尼已绝食五天,今日仍是倔强异常,不肯奉命。”赵敏笑道:“饿死了她也罢!唔,叫峨嵋派那个小姑娘周芷若来。”手下人答应了,转身出殿。 张无忌对周芷若当日在汉水舟中照顾之情,常怀感激。而在光明顶上,他和蛛儿与峨眉派同行时也多蒙周芷若照拂。那日夜里他曾与周芷若约定必要想法子救出她们峨眉众人,犹记得当时周芷若眼波流转地看着他,柔情荡漾。这时听赵敏吩咐带她前来,张无忌不禁心头一震。过了片刻,一群黄衣人押着周芷若进殿。张无忌见她清丽如昔,只比在光明顶之时略显憔悴,虽身处敌人手中,却依旧泰然自若,似乎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鹿杖客照例问她降是不降,周芷若只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鹿杖客正要派人和她比剑,赵敏忽然说道:“周姑娘,你这么年轻,已是峨嵋派的及门高弟,着实令人生羡。听说你是灭绝大师的得意弟子,深得她老人家剑招绝学,是也不是?” 周芷若淡淡说道:“家师武功博大精深,说到传她老人家剑招绝学,小女子年轻学浅,可差得远了。”赵敏笑道:“这里的规矩,只要谁能胜得我们三人,便平平安安的送他出门,再无丝毫留难。尊师何以这般涯岸自高,不屑跟我们切磋一下武学?” 周芷若正色道:“家师是宁死不辱。堂堂峨嵋派掌门,岂肯在你们手下苟且求生?你说得不错,家师确是瞧不起卑鄙阴毒的小人,不屑跟你们动手过招。”赵敏竟不生气,笑道:“那周姑娘你呢?”周芷若道:“我小小女子,有什么主张?师父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赵敏又问道:“尊师叫你也不要跟我们动手,是不是?那又为什么呢?”周芷若道:“峨嵋派的剑法,虽不能说是甚么了不起的绝学,终究是中原正大门派的武功,不能让番邦胡虏的无耻之徒偷学了去。”她说话神态斯斯文文,但言辞锋利,竟是丝毫不留情面。 赵敏一怔,没料到自己的用心,居然会给灭绝师太猜到了,听周芷若左一句“阴毒小人”,右一句“无耻之徒”,忍不住心中有气,嗤的一声轻响,倚天剑已执在手中,怒道:“哼!瞧不出你嘴上倒厉害得紧。你是决意不肯出手的了?”周芷若依旧摇了摇头。 赵敏冷笑道:“旁人比武输了,或是不肯动手,我都截下他们一根指头。你这个妞儿想必自负花容月貌,以致这般骄傲,我也不截你的指头。”说着伸手向苦头陀一指,说道:“我要叫你跟这位大师父一样,脸上划上二三十道剑痕,瞧你还骄傲不骄傲?”她左手一挥,两个黄衣人就抢上了前来,执住了周芷若的双臂。 周芷若珠泪盈眶,身子发颤,却依旧抿唇不语。赵敏微微一笑,悠悠说道:“要划得你的俏脸蛋变成一个蜜蜂窝,也不必使什么峨嵋派的精妙剑法。你以为我这三脚猫的把式,就不能叫你变成个丑八怪么?”说着倚天剑已递了上去。 第47章 救美 倚天剑锋的森森寒气扑面而来,周芷若心知不能幸免,只能紧紧地闭上眼睛,脑海中一片空落落的。 霎时间只见寒光一闪,赵敏手中长剑便往周芷若脸上划去,突然间“铛”的一响,从殿外掷进来一件物事,直将倚天剑撞斜了几分。而在此同时,殿上长窗震破,一人飞身而入。“扑扑”两掌将那两名握住周芷若的黄衣人打飞,又回过左臂,护住了周芷若,赵敏抬头一看,那人正是张无忌。 周芷若本心存绝念,孰料片刻之间峰回路转,竟被张无忌搂在胸前,一时脸颊通红,心如撞鹿,只软软地任由张无忌抱着她。 赵敏悠悠笑着说道:“哟,原来是姓张的小子,你倒是和泥鳅一样滑溜,夜探我汝阳王府邸多次,竟都给你逃掉了……怎么今天倒是送上门来了?” 张无忌见赵敏巧笑嫣然,一双妙目盈盈地看着他,忽而就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三人也一齐破窗而入,齐立在张无忌身边,赵敏眼珠子一转,轻轻挥手,殿内殿外的守卫武士便已呼哨相应,立即堵死了各处门户,以图瓮中捉鳖。 赵敏看看几人,语调轻松地说道:“原来是武当诸侠莅临敝寺,真是幸甚。” 宋远桥沉声说道:“郡主好手段,我们这些个老江湖在郡主面前真如三岁小儿一般。”俞莲舟和张松溪都神情凝重,他们已看到四周重兵环绕,心知今日必有一场血战,当下都暗自呼吸吐纳以作准备。 其实他们今日本不想暴露行迹,只想查探一番再作打算的,是而之前宗维侠断指之时也未曾露面。然而眼看周芷若将要毁容,武当诸侠也实在无法坐视不理,皆因他们都知道青书对周芷若早就“情根深种”了,宋远桥更是不能看着自己的“未来儿媳妇”毁容吧,便已决定出手了。 刚刚其实是宋远桥掷出的瓦片撞歪了倚天剑,但谁想张无忌却是先飞了出去,而且这两人的暧昧情状看在武当诸侠眼里,实在令他们心下有些不虞,之前是为救人也就罢了,可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直抱到现在,若非大敌当前,几人真忍不住想说上两句了。 殊不知此时还有四人隐身在赵敏身后窗外的大树上,气氛也着实……有些古怪。 这四个人自然是一路急赶至大都的青书、卫璧、杨逍和韦一笑了。 此时卫璧正牢牢地抓着青书的手,青书则是“一脸幽怨”地瞪着卫璧;至于杨逍和韦一笑,正在充当背景暂且不提。 话说当时倚天剑递到周芷若的俏脸旁边,青书脸色一变,当即就要飞身出去“英雄救美”——然后……就被某个比他更快的人给拽住了,再然后……张无忌和周芷若就这么抱上了。 青书呆呆地看着卫璧,心里想着,哟,这人什么时候这么直接了?说实在的青书也不怎么想去“英雄救美”来着,更何况他们地势较高,刚刚就已经看到张无忌他们了,青书便想“迟上一步”,让张无忌把周芷若给“抱了”,青书自己则是应付一下敌人顺便甩几个“来迟了”的幽怨眼神就好了。谁知道卫璧竟然就这样把他拽住了?青书表情到位欲语还休心下却十分玩味地看着卫璧,想看这位舌灿莲花的卫教主这次要找个什么好理由呢? 在卫璧看来,这次自然要直接了——必须直接啊——要不然让青书来个英雄救美,那周芷若大脑一开窍,瞬间发现以前她根本就是被那啥啥啥糊了眼,青书实在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儿——那可怎么是好?于是结局就是他和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那不没他卫璧什么事儿了吗?这绝对不能忍啊! 卫璧心下各种胡思乱想,一时觉得赵敏这种帮他“解决情敌”的行为十分值得赞赏,然后又想,她怎么不把倚天剑再往前递上几分呢……不对,是为什么不昨天就把周芷若的脸蛋给划花了,非得等到今天的齐聚一堂才大戏开唱呢?这剧本大神也太坑爹了,合着早就选好了英雄救美的日期了!然后卫璧看看那对旁若无人紧紧相拥的男女,心下便是一阵庆幸——要是刚刚没拉住青书,那现在他恐怕已经憋屈得吐血了……最后卫璧总结到,欺负周芷若的赵敏是不错的,抱着周芷若的张无忌也是不错的……唔,果然是剧本大神他儿子和儿媳妇,必然都是好人…… 当然很快卫璧便从他美好的幻想中清醒了过来,对上了一双既痛苦、又伤怀,带着不甘的落寞和失恋的苦涩的眼睛……只一双眼睛怎么能表达出这么多深刻的情感来?其实青书自己也不怎么晓得,他只是摆正表情看着卫璧,卫璧就自动脑补出了无数心酸悲苦,仿若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恋……不是,是单恋…… 青书怔怔地看了卫璧一会儿,然后便偏过头去,将大半张脸埋在了树叶投下的阴影中,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愁绪。卫璧微微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忽然觉得很难过——因为他居然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对待他喜欢的人,他就是想让青书亲眼看着张无忌和周芷若成为一对,然后……咳,卫璧承认他这样做很自私,但感情本来就是自私的…… 就在青书满身落寞,卫璧咬牙切齿的时候,下面已经打起来了。玄冥二老以及众高手一同出手,武当诸侠的处境也颇为不妙了。张无忌更是左支右绌,还要护着失了内力的周芷若,着实陷入了危机之中。 赵敏靠坐在虎皮躺椅上淡淡地笑着,仿佛在看一场毫无悬念的大戏,那结局早就在她的掌握之中了。 这时趁着杂音四起,青书忽然凑到卫璧耳边说了几句话,卫璧眼神一闪,随即点了点头,向杨逍和韦一笑吩咐了几句,四人便一齐出手了。 青书一剑光寒,飞身入场,瞬间就将赵敏身边的几名护卫纳入了太极剑圈之中;卫璧更是立时扑身至躺椅之上,手卡在赵敏的雪颈之上,凑近赵敏耳边寒声说道:“郡主,还不让他们停手?” 杨逍帮着武当诸侠齐抗众高手对了几掌,韦一笑则是放翻了张无忌附近的十几人,而后便听得赵敏清清脆脆的声音响起:“都住手罢。” 汝阳王府众高手一看郡主落在了敌人手中,便立时围成圈子,随时准备出手。 青书和卫璧胁着赵敏缓缓退到武当诸侠身边,张无忌也揽着周芷若靠近这边,青书目光无波地扫了他二人一眼,便不再理会。张无忌却被那一眼看得心下一跳,暗里想到:我和芷若这般……却是对不起青书师兄了……可这感情之事,又怎能自控? 卫璧环过手来挟持着赵敏,赵敏也不惊不恼,顺势靠在卫璧的怀里,语气娇柔地低声说道:“你个小淫贼,弄疼我了……” 卫璧嘴角一阵抽搐,险些手上施力把赵敏给掐死了,平复了一会儿,这才微微眯眼对着赵敏和她手下的一众高手说道:“有劳郡主,还请亲自送我们出去。” 赵敏悠悠一笑道:“卫大教主要走,谁能拦得住?”卫璧也不答话,只牵制着赵敏缓缓往门边退去,一众人等便都到了院子里。 卫璧环目一顾,见青书、武当诸侠和杨逍韦一笑他们都已准备妥当,随时可飞身退走,扫到张无忌那边时,却是不自觉地目光一闪。 赵敏一直在看卫璧,此时见他目光有异,循目看去却见是周芷若,心里一震,语气酸酸地说道:“卫大教主又看上哪家姑娘了?你们要走我不拦着,不过这周姑娘,可别想带走!” 卫璧看赵敏一脸含羞带怒的模样,真是艳丽不可逼视,心下也暗赞一声绝色,但动心却是半点没有,反而半眯着眼想到——这赵敏莫不是在吃周芷若的醋?搞什么……老子也吃周芷若的醋…… 卫璧闭口不言,张无忌却是焦急地说道:“那怎么行?周姑娘要和我们一起走!” 赵敏轻笑一声,盯着周芷若说道:“周姑娘这是……有了情郎就忘了尊师了吗?” 周芷若脸上一热,挣开张无忌,微微垂首说道:“你们自行离去吧,不需顾念我,我要陪着师父。” 赵敏见周芷若面带娇羞,先是一怒,再细细看去,却见她和张无忌之间极是暧昧,心下又是一喜,便想着留着她这张娇俏的脸蛋也没什么不行的。 卫璧沉声说道:“既如此,我们便先走一步了。”他话语刚毕,众人已会意飞身离去,并无人阻拦。待得其余人等都出了院子,卫璧才放开赵敏,倏忽而去了。走时想着,这次没有韦一笑威胁赵敏,说不定下次见到周芷若的时候美人已经变成了丑八怪呢…… 赵敏怔怔地望着卫璧的背影消失不见,不自觉地牵起一抹笑来。却没发觉,一旁的周芷若看她这样子,心下也是若有所思。 第48章 苦心 周芷若被押送回到高塔内,峨眉众人原以为她少说也要断上一指,心中都是戚戚然,可见周芷若竟是完好无损地回来,又不免心生疑惑。 一直绝食的灭绝师太这时缓缓睁开眼来,肃色询问周芷若脱险因由,周芷若自不敢隐瞒师父,将前后之事详细说来。 灭绝师太眼光何等老辣?她看周芷若脸上隐见娇羞之色,面色一寒,冷声问道:“芷若,你心里,在想着谁?” 被师父如刀割一般的目光扫过,周芷若心下一跳,眼中带泪,轻声呢喃道:“师父……我……” 丁敏君坐在一旁,看周芷若这般作态,心里又妒又怨,不禁开口说道:“哼,师妹定是看上那明教教主啦,可算是攀上了高枝……” “够了!”灭绝师太打断丁敏君的话,盯着周芷若,厉声问道:“芷若,你说!你是不是和那魔头有牵扯?” 周芷若含泪摇头说道:“没有,我没有……师父,我与那……与那卫教主没有半分关联。” “哼,最好没有!”灭绝师太恨恨地说道:“那小子奸猾似鬼,我原还当他身怀侠骨,仁义当头,现下看来,却是枭雄一类的人物,趁机掌了明教大权,接下来岂不要去坐那皇位?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峨眉派众人皆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灭绝师太骂了几句,又猛地看向周芷若问道:“不对,芷若你分明动了情,又怎么瞒得过为师?说!到底是谁?” 周芷若几乎将头垂到了胸口,诺诺地轻声说道:“是……是武当的……” “武当?”灭绝师太的脸色缓和了几分,笑哼一声说道:“是宋青书那个小子罢?你……”说着面色忽变,语气急转地说道:“不对!你向来不喜欢那小子!是……是不是张无忌那个孽种?!” 周芷若猛地抬起头来,泪眼迷蒙,极是可怜地摇头说道:“不……师父……他不是……” “哼!”灭绝师太双目如电地直视周芷若,怒声说道:“他就是个孽种!张翠山和妖女之子,就和我峨眉弃徒纪晓芙为魔头所生的女儿一样,全是孽障!”说着伸出手去紧紧抓着周芷若的肩膀,盯着她说道:“芷若,我要你发誓,今生决不能和魔教有什么牵扯,更不能嫁给张无忌那样的孽种!立刻发誓!” 周芷若心中剧痛,但她无法违背师父,最终也还是立下誓言,绝不嫁张无忌,否则必会祸及子孙。 另一边厢八人从万安寺中脱身后,都暂且往张无忌所租借的院子而去。 两拨人齐聚一堂,分说种种经历,武当诸侠尽皆唏嘘,却看天已近白,一宿奔波,便也不再多言,分别休息去了。 青书一脸恹恹的样子,也不和卫璧多说,便自顾自地洗洗睡了。 卫璧心下有些忐忑,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时忽觉窗上有声,立时睁开眼看过去,只见窗子缓缓打开,有人探进头来,正是那个赵敏身边的苦头陀。 卫璧心念电转,低声喝道:“杨左使!韦蝠王!”杨韦二人在邻室齐声应道“教主!”,苦头陀立时从窗边隐去,卫璧纵身出窗追了上去,杨逍韦一笑也施展轻功跟上。 苦头陀等在街角,眼见三人追来,立即转身向北,脚步甚大,却非奔跑。三人跟随其后,此时天方黎明,街上行人稀少,不多时便出了北门。 苦头陀继续前行,折向小路,又走了七八里,来到一处乱石冈上,这才停步转身,向杨逍和韦一笑摆了摆手,要他二人退开,随即抱拳向卫璧行礼。 卫璧淡笑回礼,一脸坦然之色。那苦头陀却忽然“嗬”了一声,双爪齐向卫璧扑了上来。他左手虎爪,右手龙爪,十指成钩,攻势极是猛恶。卫璧左掌挥出,轻易化开了一招,苦头陀立时左手自虎爪变成鹰爪,右手却自龙爪变成虎爪,一攻左肩,一取右腹,出手狠辣之至。 卫璧一一拆解招式,身形犹如行云流水一般,便和苦头陀在乱石冈上斗了起来。这苦头陀的招数甚是繁复,有时大开大阖,门户正大,但倏然之间,又是诡秘古怪,全是邪派武功,显是正邪兼修,渊博无比。 卫璧以兰花拂穴手和落英神剑掌与苦头陀过招,招式清丽多变,身姿飘忽不定,霎时间左掌已诡异折回拍在苦头陀的背上,只是这一掌没发内力,手掌一沾即离。苦头陀知他手下留情,向后跃开,斜眼向卫璧望了半晌,突然向杨逍做个手势,要借他腰间长剑一用。杨逍解下剑绦,连着剑鞘双手托住,送到苦头陀面前。 卫璧镇定自若地看杨逍如此行径,不疑不急,也缓缓取下佩剑执在手中,却不拔剑,直接以剑鞘横在身前。 苦头陀一剑斜刺而至,随即施展开来,剑招忽快忽慢,处处暗藏机锋。卫璧心下暗赞,拔剑出鞘,玉漏催银剑法霎时使出,剑锋成弧,将苦头陀的剑招一一化解。交了十数剑后,卫璧又换了玉箫剑法,剑式潇洒,剑客俊朗,真如剑舞潇湘,花团锦簇——只听“铛”的一声脆响,苦头陀手中之剑已被击飞上天,又斜插入地,兀自震荡不休。 苦头陀微微一愣,随即立定身形,双手作火焰飞腾之状,放在胸口,躬身向卫璧拜了下去,说道:“小人光明右使范遥,参见教主,敬谢教主留手之情。小人无礼冒犯,还请恕罪。”他十多年来从不开口,说起话来声调已颇不自然。 卫璧面露喜色,连忙伸手扶起苦头陀,说道:“原来是范右使,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实是不胜之喜,自家人不须多礼。” 杨逍和韦一笑见范遥施展武功时,便已猜到了七八分,这时听他自报姓名,两人都立时抢上了前来,紧紧握住了范遥的手,激动不已。 杨逍向他脸上凝望半晌,潸然泪下,说道:“范兄弟,做哥哥的想得你好苦。”范遥抱住杨逍,说道:“大哥,多谢明尊佑护,赐下教主这等能人,你我兄弟终有重会之日。” 杨逍又问道:“兄弟怎地变成这等模样?”范遥道:“我若非自毁容貌,怎瞒得过混元霹雳手成昆那奸贼?” 卫璧极是感动地说道:“右使一片苦心,真令人既敬佩又汗颜。” 杨逍更是伤感,说道:“兄弟,这可苦了你了。”杨逍、范遥当年江湖上人称“逍遥二仙”,都是英俊潇洒的美男子,范遥竟然将自己伤残得如此丑陋不堪,其苦心孤诣,实非常人所能为。 韦一笑向来和范遥不睦,但这时也不由得深为所感,拜了下去,说道:“范右使,韦一笑到今日才真正服了你。”范遥跪下还拜,笑道:“可真难得让韦蝠王服一次软。” 卫璧顿了顿,说道:“此处离城不远,敌人耳目众多,咱们到前面山坳中去。” 四人奔出十余里,到了一个小冈之后,该处一望数里,不愁有人隐伏偷听,但从远处却瞧不见冈后的情景。四人坐地,说起别来情由。 原来当年阳顶天突然间不知所踪,明教众高手为争教主之位,互不相下,以致四分五裂。范遥却认定教主并未逝世,是而独行江湖,寻访他的下落。 那一日他在大都闹市上见到一人,正是阳教主夫人的师兄成昆,心下疑惑,于是便远远地跟着。他见成昆走上一座酒楼,酒楼上有两个老者等着,却是玄冥二老。范遥知道成昆武功高强,便远远坐着假装喝酒,隐隐约约只听到三言两语,但“须当毁了光明顶”这七个字却听得清清楚楚。 范遥听得本教有难,不能袖手不理,当下暗中跟随,眼见三人走进了汝阳王府中,又打听了汝阳王的种种事,心下越是为明教担忧。后来他接连暗算了成昆三次,都没成功。于是范遥决定混入汝阳王府,便一咬牙毁了自己容貌,扮作个带发头陀,更用药物染了头发,投到了西域花刺子模。 韦一笑奇道:“到花刺子模?万里迢迢的,跟这事又有甚么相干?”范遥一笑,正待回答,卫璧淡笑说道:“蝠王,范右使到了花刺子模,只要找个机缘一显身手,那边的蒙古王公必定收录。而汝阳王正在招聘四方武士,花刺子模的王公为了讨好汝阳王,定然会送他到王府效力。这么一来,范右使成了西域花刺子模国进献的色目武士,他容貌已变,又不开口,成昆便有天大本事,也认他不出了。” 韦一笑大赞不已,范遥笑道:“韦兄,你赞得我也够了。正如教主所说,我在花刺子模杀狮毙虎,颇立威名,当地王公便送我到汝阳王府中。但那成昆其时已不在王府,不知去了何方。”杨逍当下略述成昆何以和明教结仇、如何偷袭光明顶、卫璧如何救了明教做了教主的经过。范遥听罢,呆了半晌,才知中间原来有这许多曲折,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对卫璧说道:“教主,有一件事属下向你领罪。”卫璧语气和缓地说道:“范右使所言何事?” 范遥道:“属下到了汝阳王府,为了坚王爷之信,在大都闹市之中,亲手格毙了本教三名香主,显得本人和明教早就结下深仇。” 卫璧面色肃然片刻,正色说道:“右使所为皆为我明教,所谓事急从权,此事当恕尔无罪。然而身故的三名香主依旧有家人弟子旧属在教中,此事将由我亲自当众说明,既褒奖右使一心为教的功绩,又补偿三名香主殉教之事,你们认为如此可好?” 范遥、杨逍、韦一笑大是叹服,一起拜伏在地说道:“教主英明!” 卫璧将三人一一扶起,又说道:“此时正值我汉家子孙生死存亡之际,只要所为于百姓有利,便是行事有错,或是被人视作邪魔外道又如何?” 范遥大是惭愧,只说为教,但决口不提为民——他当时确无此想,亦不愿担此虚名,却对卫璧的胸怀决策真心拜服。 卫璧做了明教教主之后,并没有和下属们称兄道弟,这距离保持得不远不近,也不猜不疑,确实是十分合适的领导者。称兄道弟甚至自认晚辈固然可以一时间拉近关系,但长久下去必然君不君臣不臣,这对彼此都有大害处。卫璧早把心思放在了荣登大宝之上,自然处处留心。便是再见常遇春时,他客气了一句常大哥,常遇春立时推脱不敢,他也未再强求。恩宠太过则易奴大欺主,便是无此顾虑,也易让人暗生轻视妄想利用。而若是心思深重之人,被主上称兄道弟,更会心中忧惧——那些曾与开国君主称兄道弟之辈,大多都被飞鸟尽良弓藏了——因此最好还是一开始便分清楚君臣,公正严明,不偏不倚,决断有据,赏罚适当比较好。 至始至终,能与卫璧称兄道弟的,仅青书一人而已。他们之间,自然是不同的。当然,其实还有张无忌,但张无忌既不是卫璧下属,未来也不大可能为他所用,卫璧便无需计较这些了。兄弟二字可不是说说就算的,表面上喊兄弟背地里捅几刀的事可不是没有。再说了,其实就卫璧而言,他也没想把任何人当做兄弟,张无忌他一直防备,至于青书,那真是不用说了。 此时范遥继续陈述投入汝阳王府后所见所闻。那汝阳王察罕帖木儿实有经国用兵的大才,虽握兵权,朝政却被奸相把持,加之当今皇帝昏庸无道,弄得天下大乱,民心沸腾,全仗汝阳王东征西讨,击溃义军无数。可是此灭彼起,岁无宁日,汝阳王忙于调兵遣将,将扑灭江湖上教派帮会之事,暂且搁在一边。数年之后,他一子一女长大,世子库库帖木儿随父带兵,女儿敏敏帖木儿竟然统率蒙汉西域的武士番僧,向门派帮会大举进击,由成昆暗中助她策划。 得知卫璧想要救出被囚禁的五派高手时,范遥提出可由他去偷盗解药,卫璧却是拒绝了。 范遥已在汝阳王府中潜伏了这么久,若是只用来偷个十香软筋散的解药,也未免太过浪费了,留他做个内应,以后或有大用。 几人又多叙了几句,便互相告别,静待时机了。 第49章 计策 “十香软筋散”无色无香,它的毒药和解药赵敏交给了玄冥二老分别掌管,一个管毒药,一个管解药,而且经常互相交换。更重要的是,毒药和解药的气味颜色全然一般无异,若非掌药之人知晓,旁人去偷解药,说不定反而偷了毒药。况且那十香软筋散另有厉害,中了此毒后,筋萎骨软,自是不在话下,但倘若第二次再服毒药,就算只有一点儿粉末,也是立时血逆气绝,无药可救。 当范遥将这此中情况道出时,杨逍和韦一笑都咋舌不已,既叹赵敏心机毒辣,又说这十香软筋散阴毒难解。若让范遥为内应或还可偷得解药,但卫璧偏偏不允,只说听他安排而行,杨逍、范遥和韦一笑虽有担忧,却也完全相信自家教主,这便养精蓄锐只待吩咐了。 其实卫璧也没想到太好的办法,他只是因剧情先知之便知晓在这个时间段内解药是由鹿杖客掌管的,而且鹿杖客十分好色,想来偷解药还得着落在这些信息上面。 卫璧想了想,决定还是要找青书讨论一下。又想起昨夜之事,心下惴惴,更要探探青书的态度了,于是卫璧便走去隔壁,敲了敲门,压低声音问道:“青书,你可起了?” “大哥请进。”青书的声音很平静,事实上他的人也很平静,淡淡笑着把卫璧请进房来,关上门,又倒了杯茶,这才问道:“大哥休息得可好?” 这话倒有点儿明知故问,看卫璧眼下两片青黑就知他没休息好了,他们一路奔波赶到大都,万安寺里打了一场,卫璧又早早和范遥他们出去,却是半点儿也没来得及休息。卫璧苦笑了一下说道:“还真不怎么好。” 青书也坐了下来,轻声问道:“大哥可是在想救人一事?” “嗯,”卫璧稍有些踟蹰,看着青书说道:“昨晚,我……” “大哥,”青书却是打断了他,也不提周芷若的事,却是神情颇有几分严肃地说道:“我倒有几句话想和大哥说,只不知……当不当讲。” 卫璧怔了怔,说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无论是什么话,我总也不会和你生气便是了。” 青书淡淡一笑,低声说道:“大哥可是真心想救五大派之人吗?” 卫璧一震,神色有些复杂,却还是坦然一叹说道:“以五大派对我明教成见之深……便是救了他们也未必讨得了什么好处,只不过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罢了……”他这话说得倒是坦诚,明摆着就是不想救但又必须救。 卫璧心下确实是打着些小九九,他可不像张无忌那样无私奉献——这张无忌救了几派也就是得了个感谢,结果还不照样来个少林屠狮大会?虽说那是成昆的计谋,但也没见几大派多给张无忌的面子,还不是胡乱猜疑?甚至怀疑他早和赵敏勾结,一个做坏人另一个卖人情呢。 事实上是,这些名门正派其实并不想领明教这个人情,可偏偏又被张无忌救了,只得想法子找借口,偏要将白的也说成黑的,再加上张无忌对赵敏情根深种,便是被误会了也无可解释,真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憋屈极了。那时张无忌救六大派之事被轻易否定,其实也是否定了范遥这么多年的苦心孤诣,可张无忌却为了赵敏不去解释分说,怎会不令人心寒? 卫璧自然不想去做冤大头,他心知就算救了那些人,他们对明教的抗元大业也未必能有什么益助,还难说不会挟恩撒泼,真是没脸皮之极。 但是救人却又是必须的。一来这是洗白明教的绝佳时机,卫璧已在天下英雄面前信誓旦旦地表明会全力营救五大派了,这自然得做出些成就来。二来武当派也不可能不去救人,武当派要救人,青书就得参与,那卫璧也没法坐视不理。 思及此,卫璧有些摸不准青书的想法,便略带着些为难地看着他问道:“青书你是怎么想的?” 青书淡淡一笑,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小口,悠悠然说道:“也幸而我武当派逃过一劫,否则岂不是会令大哥你为难?”说着看向卫璧,眼中似有流光闪过。 卫璧一怔,却是瞬间了然——此时武当派事先脱险,就只有五大派被掳进了万安寺高塔之中,那么回旋的余地可就大得多了。若是武当派也被掳走,看在青书面子上卫璧不可能不救,要救也就不可能只救一个武当派了。 卫璧眼神一亮,看向青书说道:“那青书以为现下该当如何?”他刹那间心思一开,恍然察觉之前他自己是陷入了剧情的误区中,总想着像张无忌一样去高塔下充当救生软垫……然而此时想想,少林派的老和尚们迂腐不堪,昆仑派几乎已全灭,华山派各种伪君子,崆峒派人才凋零——难道还指望他们加入义军作战不成?!唯一还算有些实力的峨眉派,卫璧却不想去救灭绝师太——那灭绝师太实力高又死心眼,一心和明教过不去,救了也得不到好处——至于未来的峨眉掌门周芷若,正所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卫璧真恨不得她从塔上掉下来摔死,又怎么可能想去救她?但是……那周芷若是青书的“梦中女神”,不知道青书怎样想……于是卫璧便紧紧盯着青书,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青书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还随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半杯茶水,盯着那点点涟漪,浅浅地笑道:“人是必须救的,但倘若这救出来的……身负重伤……或是不幸身故了……总也不能怪到大哥你的头上不是?” 青书的意思已再明显不过了,那便是——救人没问题,但救出来的人要是缺胳膊少腿了,那也不能怪“救世主”卫璧吧?那分明全是赵敏的错,是大元朝廷的错。到时候卫璧只要洒两滴鳄鱼眼泪,再来一场声泪俱下的演讲,那全江湖还不得把最佳男主角……啊不,是把最正义教主奖颁发给他?这才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卫璧一脸笑意,他也没想到青书竟会这样为他着想,全不顾武当与各大派的情谊,心里甜滋滋的,便打趣说道:“青书你身为武当弟子,竟和我这明教魔头相互勾结,想出这等奸计……可真是出人意表啊。” 青书笑着答道:“此事一过……倒要看谁还敢说大哥是魔头?”到时候卫璧以德报怨义救五大派之事传遍江湖,再统领义军与大元朝廷交战,声势必然更为浩大,各派也不能再说他半句坏话,否则就是不感恩图报,是以怨报德,必然会被众人所鄙视。 卫璧心中大定,紧紧地握着青书的手说道:“青书你……你真是我的知己……”何止是知己,干脆做媳妇算了。 于是卫璧一脸荡漾地畅想着——到时候他带领人马高喊着“为了人民”的光辉口号冲进高塔中去救人,终于打倒了以赵敏为首的反动派,救出一干五大派的老弱病残,彻底打响了他卫璧“正义使者”、“武林救星”等名号,从此号令江湖莫敢不从。只可惜什么少林方丈啊峨眉掌门啊掌门继承人啊统统都殉难了……真是太可惜了,太难过了,此后谁还能和明教争锋? 但是从幻想里抽身出来,卫璧其实也没那么乐观。赵敏手下的高手们可不是吃素的,而且事情闹得大了,说不定要引来大元官兵——任你武林高手再是了得,万箭齐发也够你受的了,少说也会被戳上十几个血窟窿。 而且……卫璧想要炮灰掉峨眉派的掌门继承人……咳,就是那位周姑娘,也总要问问青书肯不肯……不,是根本不能问……说不定青书会当场翻脸,那可就真糟糕了。 卫璧正在想东想西,这时却听青书说道:“我们还得想法子弄来那十香软筋散的解药,再给他们送进去……” 卫璧心下咬牙切齿,却挤出一个笑脸来说道:“这事颇不好办,而且青书你刚刚不是说……”不是说要炮灰五大派高手,一心为了你的大哥我着想嘛,怎么还想着给周芷若弄解药?! 青书带着几分疑惑的眼神看向卫璧说道:“那些固执的老家伙们自然要……可其他人总要救出来给天下人看的……” 卫璧咬牙说道:“解药实在很难……”心想还是让周芷若和她固执的老师父一起退场算了。 青书悠悠一叹,微有遗憾地说道:“既是如此……那也无法,我只是怕全赖大哥的教众杀进去救人损伤太大了……”意思是说,全靠明教教众冲进去救人那可都是卫璧的损失,倒不如给五大派的人弄一些解药,让他们恢复一些力气好去当炮灰不是? 卫璧一愣,心下瞬间由酸变甜,连忙说道:“解药也不是全没办法,我已查明解药在谁的身上了,只是暂时想不到法子偷来。”原来还是为了我,那解药自然也是有的。 当下卫璧便将解药在鹿杖客身上之事细细说来,与青书商议计策——毕竟鹿杖客身上的解药该怎么偷,然后怎么把解药送进塔内,又该怎么应付赵敏,这些都是问题,而且不是小问题。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其实只要两人在一起,什么问题那都不是问题。 第50章 杀入 这一日,赵敏心中总如撞鹿一般,兀自难停,一时想起绿柳庄漆黑陷阱中与卫璧的单独相处,一时又想起昨夜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他禁锢在怀中——分明每次卫璧对她都是不假辞色甚至凶巴巴的,可偏偏每见他一次,赵敏就更喜欢他几分。 心思斗转间,赵敏叫来苦头陀,穿上斗篷又拉起风帽,罩住了娇颜秀发,悄声说道:“苦大师,你跟我……一起来。”说着便带着苦头陀东转西转,来到卫璧他们所在的小院子前。 范遥心里一惊,偷偷斜眼去看赵敏,只见她眼波流转,粉颊晕红,却是七分娇羞,三分喜悦,决不是识穿了他身份的模样,一时心中大安,又回忆昨晚在万安寺中她和卫璧相见的情景,突然心念一动:莫非郡主对我教主暗中已生情意?当下了然,全因他是哑巴不会泄密,所以赵敏才会带了他来。 赵敏等在小院的偏门处,却不敢冒然进去。她既查明了卫璧之所在,则必然清楚武当诸侠也住在这院内——单靠苦头陀一人怎能敌过武当诸侠?万一失手被擒可就真是糟了。 等了片刻,那偏门却是打开了,可惜走出来的不是赵敏心心念念的卫璧,却是张无忌。没料到一出门就会见到赵敏,张无忌一时便愣住了,喃喃道:“你……” 赵敏见他这副模样,哪还不明白?她以前不知戏耍过多少觊觎她美色之人,此时眼睛一转,便已计上心头。于是赵敏嫣然一笑,语调娇柔地说道:“张公子,我有些话儿想和你说,咱们到那边的小酒家去小酌三杯如何?”张无忌讷讷点头道:“好。” 范遥见这临场换了人,心下虽然有些诧异,却也丝毫不露声色,只紧紧跟随赵敏充作护卫。 事实上赵敏若是走到那院中便会察觉,莫说是卫璧,就是武当诸侠和青书他们也都不在了。早在几个时辰之前,他们便已潜入了万安寺中,这赵敏和卫璧还真是刚好错过了。 却说此时在万安寺中,某间房舍内,赤条条的鹿杖客正试图以目光杀死眼前的几人,但显然只是徒劳无功。 卫璧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去取过鹿角杖,旋开鹿角,倒出了解药,握在手里。鹿杖客瞪大了眼,显然不明白卫璧是怎样知道解药之所在的。 宋远桥和师弟们对视几眼,低声开口道:“贤侄,你看此人……”卫璧伸手在脖子上比了个下划的姿势,宋远桥点点头,也不迟疑,当下走前几步在鹿杖客头顶一按,那绵掌之力已侵入其脑中,这威名赫赫的玄冥二老之一就此死不瞑目了。 几人悄声走出那房间,卫璧脚步微有迟疑,但还是跟上了宋远桥他们;而青书却是不动声色地留到了最后,移步间往床边去了一次,才又折返出了门。这来去本无多少时间,但走在偏后位置的卫璧和张松溪却都看了青书一眼,卫璧的神情是欢欣,而张松溪则是若有所思。 事实上,由卫璧口中知道解药的具体位置后,青书提出的对付鹿杖客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直接放倒他——有些谋略要拐好几个弯,但有些时候,直接就是最好的方法了。习惯了推前想后的人,很容易就把一些直接的招数给忘了,结果费时费力又不讨好,实是兵家大忌。 鹿杖客武功虽高,但若是卫璧和青书联手,赢他全无问题;而若是再加上武当诸侠,那保管能使鹿杖客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被放倒了。 毫无疑问,正在和美人颠鸾倒凤的鹿杖客直接被活捉了,美人也被点了穴道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取出解药之后,鹿杖客便被灭口了。卫璧可不会像张无忌那样来来回回地放过玄冥二老无数次——有什么可放过的?明知他们俩高手是大威胁,自然要找机会除掉。 杀了鹿杖客之后,宋远桥他们便出去了——其实他们不是不知道还有个昏迷的美人在床上,可以他们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去杀个弱女子;卫璧也不好动手,还是青书比较合适。若是卫璧带着明教教主的头衔去斩草除根,难免会让武当诸侠觉得他“果然是魔教中人”,确实心狠手辣;然而换了青书去做这件事,他们只会觉得青书心思缜密不拖泥带水确实是合格的武当派继承人——这种带有固有印象的区别对待,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因而处在什么身份上,就要注意那个方面的细节。卫璧自然是明白的,然而青书这样自动自觉,真让他喜不自胜。 五人取完解药后便直往万安寺宝塔飞驰而去,此时临近黄昏,日暮西斜,正映塔身,几人已能远远地看见塔外的守卫武士了。 俞莲舟微微偏头问道:“青书,我们就这样杀上去?” 青书沉稳地说道:“只有这一个办法了,速战速决将解药给一众前辈们服下,才好一同对付鞑子。那鹿杖客之死随时可能被人发现,旁的法子已来不及用,只能杀进去。” 众人一齐点头,各自找好目标便杀了过去。 卫璧侧头看向青书,只见他在夕阳金辉下显得锋芒毕露,双目荧荧如电,更带几分沉着的自信,真是说不出的俊美无俦,险些晃花了卫璧的眼。说来青书用计真是很少如此次这般直截了当的,五人一起杀进塔去,这比起让范遥混进去送解药那可不是差了一星半点——但卫璧却心下暗赞,只因这样做对五大派来说无异于浩劫,但对明教来讲却全是好处。 这一场混战必然让五大派高手损失惨重,但卫璧亲自杀进去救人,却更能令那些正道人士动容,和他们一同浴血奋战总比站在塔下当救生软垫要显得更高尚一些——虽然这两种方法的损失程度明显不在一个层次上,但人有时候就是执着于眼睛看到的过程,而非结果。 五人杀到塔下,个个都是高手,自然非同凡响,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响,源源不断的鞑子兵冲过来支援,纵使那些官兵的实力全然无法和他们五人相提并论,但光靠人海战术都能把他们这些武林高手给累死了。 眼见已经接近高塔门口了,官兵却越来越多,青书一剑杀死好几人,高声喊道:“大哥,你先进塔去!”几人一听便已了然,卫璧身怀解药,进到塔内非但是救人,更相当于“制造”援兵。 宋远桥一边击毙元兵一边说道:“青书你也一起进去,这里有我们顶着!”做父亲的自然还是关心自己的儿子,塔内虽然肯定也会有高手,但总比被官兵包围要好些吧,而且眼看外围的官兵已然架上了弓箭,他们留在外面实在是祸福难料。 青书会意,便和卫璧一起并肩杀进塔中,临进塔之前,卫璧却是从怀中掏出信号弹射向了天上。他们自然不可能是单靠五个人就杀进来的,杨逍韦一笑以及五行旗都已在外策应,此时元兵尽出,是时候让他们来对付那些弓箭手了,免得让他们教主的老丈人挂了彩那可就不好了——更重要的是,时机刚好——这进塔“救人”,只需要卫璧和青书两个人就够了,再多反而不好了。 两人冲进塔内沿路杀过去,遇到囚室便留下一些解药,但是分量似乎有些不够,五大派众人也没有多想。这解药也无法立时生效,但总算恢复了丁点儿功力,这五大派众人早吃了蒙古鞑子无数的闲气受了各种屈辱,这时微一察觉内力缓缓恢复,便都迫不及待地杀出了牢门。 峨嵋派一干女弟子都囚在第七层上,一时半会儿卫璧他们都还杀不上去。听到喊杀声四起,从窗口望去,灭绝师太见是武当诸侠在与敌人厮杀,心下也颇为欢喜。但她何等敏慧?自然知道这守塔之人一看不好很可能会立时杀死他们这些俘虏,心念电转间,便将周芷若单独叫到身旁。 丁敏君她们坐在稍远处,只见得灭绝师太先说了几句话,又附在周芷若耳边细细叮嘱一番,最后竟是除下了左手食指上的铁指环,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峨嵋派女弟子周芷若跪下听谕。”周芷若一怔,当即跪下。 其余峨眉弟子都惊呆了,丁敏君更是又妒又恨,可她却不敢在师父面前多吱半声,只得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一幕。 只见灭绝师太将铁指环高举过顶,说道:“峨嵋派第三代掌门女尼灭绝,谨以本门掌门人之位,传于第四代女弟子周芷若。”周芷若微有些恍惚地举起左手,灭绝师太便将铁指环套上了她的食指。 灭绝师太所虑甚是,那鹿杖客的弟子乌旺阿普乃是看守高塔的总管,此时见敌人杀上了塔来,便吩咐元兵将牢房内的俘虏全都杀了。 那些五大派的高手们此时内力不再,只得以招式与元兵们抵抗,一时间双方厮杀极是惨烈。 卫璧和青书两人一路杀上来,这时也都是血溅满身,平日里的白衣似雪温润如玉统统都不存在了,多添了几分煞气,倒是更显男儿气概。他们身后跟着服了解药稍有恢复的各派掌门长老们,此时大家同舟共济,竟是把一应恩怨尽数抛开了,甚至有不少门派长老为护着年轻的弟子们留下断后,终究还是正道大派,也不全是阴险小人伪君子。 他们终于杀到峨眉派所在,此时灭绝师太却是已和那乌旺阿普对上了,要说武功灭绝师太自是不知胜过乌旺阿普几倍,但奈何她内力尽失,此时已是十分危急,可灭绝师太也是无比硬气,死死缠住乌旺阿普,不让他去害峨眉派的弟子们。 青书见此情形,直接执剑朝乌旺阿普刺去,大大减轻了灭绝师太的压力,便是周芷若看到这一幕,也心下稍安,对宋青书改观了几分。 卫璧郁闷不已,当即清空了周围的蒙古兵,走到凑成一堆的峨眉女弟子身前,掏出解药向丁敏君递了过去,温声说道:“这是解药,你们快快服下运功恢复内力。” 丁敏君见卫璧第一个就把解药递给自己,真是又惊又喜又羞又甜,接过解药毫不怀疑就服了下去。其余峨眉弟子们也都纷纷服了解药,只剩下灭绝师太和周芷若二人。 卫璧递药给丁敏君,其实无非是因为他不想递给周芷若,而除了周芷若外他又只认得一个丁敏君罢了。这时灭绝师太走上前来,盯着卫璧说道:“解药?哼!谁知道你是何居心!” 青书那边已用剑圈压制住了乌旺阿普,此时连忙分神说道:“师太容禀,家父他们被鞑子牵制在塔外,着卫教主和小侄来送解药,绝无半分虚假。”其他各派众人也纷纷点头应和,劝灭绝师太尽快服下解药。 灭绝师太也知事态紧急,便不再多说,接过解药和周芷若一齐服了,并立刻运功以求尽快恢复内力。卫璧心下不虞,咬牙想到,有本事别吃解药啊,你不吃周芷若也不会吃,那才最好……还有青书,你急个什么,真是的…… 这时青书也将乌旺阿普一剑杀了,众人会合至一处,这便要杀出塔去。孰料正值当时忽而有一人大叫道:“不好!塔下起火了!” 卫璧抢到窗边往下一望,只见火势已从塔底急速蹿了上来。 第51章 火塔 却说另一边的小酒馆内,赵敏和张无忌正在“相谈甚欢”。 之前赵敏当先引路,和张无忌一同来到这家小酒馆,其时天已向晚,店中一个客人也无。赵敏和张无忌相对而坐。范遥打手势说自己到外堂喝酒。赵敏点了点头,便吩咐店小二拿来一只火锅,切了三斤生羊肉,并打了两斤白酒。 张无忌满腹疑团,心内乱跳,他已知道赵敏身份,也知卫璧他们已往万安寺救人去了,只不晓得赵敏约他来此是安排了什么诡计。 赵敏斟了两杯酒,拿过张无忌的酒杯,喝了一口,笑道:“这酒里没下毒药,你尽管放心饮用便是。”张无忌忐忑答道:“姑娘召我来此,不知有何见教?”赵敏豪爽说道:“先喝三杯酒,咱们再说正事不迟,我先干为敬。”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张无忌拿起酒杯,映着火锅的炭火光,只见杯边留着淡淡的胭脂唇印,鼻中闻到一阵清幽的香气,也不知这香气是从杯上的唇印而来,还是从她身上而来,不禁心中一荡,便仰首把酒喝了。 赵敏笑道:“再喝两杯。”她也不矫情,每一杯都先尝了一口。张无忌接连喝了三杯她饮过的残酒,心神不禁有些异样,一抬头,只见她浅笑盈盈,酒气将她粉颊一蒸,更是娇艳万状。张无忌哪敢多看,忙将头转了开去。 赵敏娇笑着低声说道:“张公子,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罢?”张无忌微微点了点头。 赵敏又道:“张公子的爹爹武当五侠翠山公就是被少林派、华山派、崆峒派那些人给逼死的,你却是没想过要讨上这笔债么?” 张无忌沉吟半晌,说道:“逼死我父母的,确实可以说是少林派、华山派、崆峒派的那些人。可我后来年纪大了,却越来越是不懂:到底是谁害死了我的爹娘?这中间阴错阳差,有许许多多我想不明白的道理。就算那些人真是凶手,我将他们一一杀了,又有什么用?我爹娘总是活转不过来了。赵姑娘,我只是想,倘若大家全不杀人,和和气气地都做朋友,岂不是好?我不想报仇杀人,也盼别人也不要杀人害人。” 赵敏原本只是想套他的话,却没料到他说得这样诚恳,一时间心中也生出许多感触来,思考着张无忌所说的话。 这时张无忌问道:“你杀过人没有?”赵敏笑道:“现下还没有,将来我年纪大了,要杀很多人。我的祖先是成吉思汗,是拖雷、拔都、旭烈兀、忽必烈这些英雄。我只恨自己是女子,要是男人,那可真要轰轰烈烈的干一番大事业呢。” 一番豪言后,赵敏又斟了一杯酒,自己喝了,忽而问道:“张公子,你说是我美呢,还是那位峨眉派的周姑娘美?”张无忌没料到她竟会问出这句话来,惊讶之下抬眼看去,却见灯光掩映之下,赵敏娇美无限,又带着几分凛然尊贵,不禁脱口而出说道:“自然是你美。” 赵敏微微一笑,尚未答话。这时忽听得门外有几声叮咚声响,张无忌霎时转头望去,却见果然是小昭,她正被那苦头陀死死抓着,眉头微皱,极是可怜的模样。 张无忌大惊,看向赵姑娘问道:“姑娘这是何意?还请吩咐手下不要为难小昭。” 赵敏浅抿了半口酒,言笑晏晏地说道:“张公子这么紧张这个小丫头,却不知是她在你的心里地位重,还是峨眉派的周姑娘更要紧?” 听闻此言,张无忌只觉得心下纷乱如麻,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又怎能回答? 眼见张无忌面露难色,赵敏也不再多加逼迫,只悠悠笑道:“张公子,我也不愿为难于你,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不再为难这小丫头,还能用我手上这倚天剑帮她把镣铐给去了,你看怎样?” 张无忌无法,只得应道:“请姑娘即行示下,我一定尽力去做。” 赵敏直视着他的脸,正色说道:“我只想,借那屠龙宝刀一看。” ———— 小酒馆中赵敏一番软硬皆施,和张无忌说定了要借屠龙刀看上一个时辰,又用倚天剑斩断了小昭手脚上的玄铁镣铐,正在志得意满之时,便见得万安寺方向浓烟升空,心下一惊,连忙和苦头陀往那边疾奔而去。 要说赵敏还真是挺了解张无忌的,她心知张无忌不会违背诺言,只约定一场便即作罢——当然,即使张无忌真的违约了,赵敏也有信心再度使计拿捏住他,故而就放开了手去。眼下还是万安寺的事比较要紧。 苦头陀范遥跟在赵敏身后,看着那浓烟滚滚,心知是教主他们已经动了手,也不禁有些担忧。但他忆起卫璧吩咐他只要跟在赵敏身旁进一步取得信任,最好能接近汝阳王或是世子王保保他们,也就放开了心去,一心一意护着赵敏一路急赶。 到得万安寺高塔下,只见那火势都蔓延到五六层了,浓烟更是笼罩全塔,还见得塔上人影纷纷,赵敏连忙奔到带兵而来的王保保马前,大声问道:“哥!这是怎么回事?” 王保保面罩寒霜,双目如电,极是威严的样子,淡淡说道:“敏敏,这些人妄图杀进塔去救人,我便命人放火烧塔。准叫他们一个人也走不脱。” 赵敏一怔之下,往塔上望去,心里忽而就生起了一股犹豫担忧之情。 一直跟在赵敏身后的范遥此时忧心更甚,他已看到杨逍韦一笑及五行旗正与塔下元兵厮杀,还有武当诸侠等人,却没有卫璧的踪迹;又见杨逍他们目露狰狞焦急之色,五行旗还有人企图救火,便知卫璧极有可能也被困在了火塔之上,心内不断下沉。 范遥暗自偷瞥王保保,心想若是事态无可控制,便抓住王保保威胁元兵帮忙救火,非把教主救出来不可。 塔下的明教众人想救教主,武当诸侠也怕青书有了个万一,人人都杀红了眼。而此时塔上更是乱成了一团。 眼见出路都被大火封死,塔上众人心内皆彷徨无措——原本已得了解药,生机就在眼前,孰料最后竟是个被烧死的结果,这等生死顷刻之间的大起大落,心境之起伏,真不是常人能体会的。 眼看大火就要烧上七层,浓烟已呛得人都快睁不开眼了,五大派众人都纷纷往更上层挤去,能活得一刻是一刻。 卫璧站在外围往塔下望去,见得弓箭手都被五行旗解决了,心下一定,看看静立在他身边的青书,向他伸出手去,低声问道:“青书,我若要你同我一起跳下去,你可信我?” 青书眼中映着艳艳的火光,那一刻竟少见地有几分情思流露出来,与那烧进了心底的火苗一起跳跃……他也伸出手去反握着卫璧,正色说道:“自然信你,便是死也死在一起。”说着便纵身一跃而下。 耳边有风声呼呼作响,还有闪亮亮的火星子飞溅在染血的衣服上,心都跳得极快——在这急速下落的片刻间,两人的手紧紧交握,仿佛世间只剩下彼此——于是除了彼此,什么都不需要多想…… 两人飞身跃下不过是片刻之间,塔上塔下同时响起了惊呼声。那高塔离地十余丈,纵有绝顶轻功而内力又丝毫未失,就这么跳下去也非活活摔死不可——更何况刚才他们两人才大杀一通损耗不少,难道真是心存死志不成? 且不管有多少人惊呼担忧呆滞或是幸灾乐祸,一切都只在眨眼间便结束了——两人离地面尚有十余尺时,卫璧蓦地往下斜击一掌,手上一旋一带,施展出乾坤大挪移来将这下坠的千钧巨力转移到横向;青书亦早就做好了准备,便在乾坤大挪移化力之时,一把将卫璧抱了个满怀,两人在空中侧旋几圈,以太极圆转之理反倒借那下坠之力回高几寸,这才施展轻功安然落地。 不料竟能见此举世奇观,塔上塔下都安静了好一会儿,这才爆发出各种呐喊声来——这两人功夫神妙,而且彼此配合默契无间,出手时机分毫不差——若是单靠卫璧施展乾坤大挪移,两人虽不至于摔死,但少说也得横飞出去好几丈,撞进蒙古官兵之中;可青书及时借力回旋,巧妙无匹,这等奇思妙想,真让众人大开眼界。 一青一白两个身影交织于重火掩映中翩然而下,这一幕怕是会永远留在场上所有人心中。 赵敏全然被那个从火塔上飞下的人摄去了心魄,一时间满心满眼就只剩下了那一个人,不复往日的清俊潇洒,白衣染血反倒更显豪迈壮烈之气——成吉思汗的子孙,自然更喜欢英雄。 然而郡主满心满眼里的那位英雄教主,此时满心满眼里全是另外一个人——他此时和青书紧紧相拥,什么大火烧塔,什么蒙古郡主,那全成了天边的浮云。 等到青书松开卫璧时,卫璧还是两眼冒着桃心一脸傻笑的样子。青书轻咳了一声,侧身不让正往这边跑来的笑得合不拢嘴的杨逍韦一笑他们看到卫璧的傻样,然后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大哥你来救人,我去解决四周的元兵。” “哦。”卫璧回过神来,看青书已经往满面红光的宋远桥那边去了,这才摆正表情,转过身来,大义凛然地灌输内力朝塔上高喊道:“塔上诸派前辈,请逐一跳下来,我必全力相助各位脱险……” 眼见卫璧和青书都安然无恙,塔上众人也对卫璧印象颇佳,此时当然大都答应了,有些人便是不放心,也想着摔死总比烧死好。 五大派中人一一跳落,都被卫璧以乾坤大挪移接住,但下落之力何止千斤,几乎人人都受了些内伤——但劫后余生哪管这么许多,安然落地的各派高手纷纷捡起地上的武器就朝元兵们杀了过去。 青书护住卫璧左右,免得他救人之时被打扰暗算;又见韦一笑杨逍五行旗主也在左近,便渐渐靠近韦一笑身旁低声说道:“蝠王,还请立时前往汝阳王府放火。” 韦一笑一愣,随即了然,这援兵源源不断很是麻烦,但汝阳王府一起火,他们这边便能压力骤减——当下一点头,转瞬间就飞得没了影子。 果不其然,王保保见情势不佳,立时传令道:“调我飞弩亲兵队来!”哈总管正要去传小王爷号令,突然间只见东南角上火光冲天。他大吃一惊,叫道:“小王爷,王府失火!咱们快去保护王爷要紧。”王保保关怀父亲安危,顾不得擒杀叛贼,忙道:“敏敏,我先回府,你骤减自己多加小心!”不等赵敏答应,就掉转马头,直冲出去。王保保这一走,王府武士也去了一大半,各派众人压力骤减。 这边眼看崆峒派一人跳了出去,塔上便只剩灭绝师太和周芷若两人了。灭绝师太立刻伸臂抱了周芷若,纵身便往下跳,而此时那崆峒派弟子还未落地,卫璧出手接他,便顾不得灭绝师太师徒两人了。 峨眉派弟子们见此情状一齐惊叫,别派人等也诧异非凡——这灭绝师太怎么也不再等上片刻?如此跳下来岂不是等同于自尽? 只见灭绝师太和周芷若离地面约有丈许时,灭绝师太双臂运劲上托,反将周芷若托高了数尺。这么一来,周芷若变成只是从丈许高的空中落下,丝毫无碍,而灭绝师太则重重摔在地下,脊骨立时断成数截,眼看是活不了了。 卫璧方才接下崆峒派弟子,此时一脸诧异,走前几步憾然说道:“师太你……这又是何苦?” 这时周芷若扑到师父身上,哭叫道:“师父,师父!”其余峨嵋派众男女弟子都围在师父身旁,乱成一团。灭绝师太说道:“芷若,从今日起,你便是本派掌门,我要你做的事,你都……都不会违背么?”周芷若哭道:“是,师父,弟子不敢忘记。”灭绝师太微微一笑,道:“如此,我死也瞑目……”眼见卫璧走上前来,灭绝师太蓦地双眼一瞪,厉声说道:“魔教的恩惠,我灭绝师太誓死不受……”说着便气绝身亡了。 这时青书走上前来沉声说道:“大伙儿须得立时出城,否则给元兵封锁了大都那便麻烦了。”众人纷纷颔首同意,互相搀扶着退走;明教五行旗损失极小,此时也都隐入暗处护卫。 青书走到周芷若身旁,低声说道:“先出城罢。”说着便伸手想去帮忙抱起灭绝师太的尸身,可周芷若却伸手一把推开他,自行抱起尸身,一眼也不瞧青书,便向寺外走去。 面上带了几分尴尬之色,青书侧过头来,却正见卫璧直直地看着他,神情莫测;而且从青书这角度望去,正可见赵敏就在卫璧身后不远处,也在目不转瞬地瞧着卫璧,只可惜卫璧一直没有回头。 第52章 酒后 其时天已黎明,群雄来到西门,驱散把守城门的官兵,出城数里,杨逍已率领骡马大车来接。空闻大师合十说道:“今番若不是明教卫教主和武当诸侠相救,我们五派当真祸福难料。大恩不言谢,为今之计,咱们该当如何,便请卫教主示下。” 空闻此言虽然客气,但却是在试探明教教主的能力气度,若一味的推脱年轻识浅,非但会令人觉得软弱可欺,而且也会大大抵消各派对他的感激之情——想想也是,一群名扬江湖的正派高手,却被个明教的也不怎么样的年轻人给救了,他们到底是感激多一点儿,还是尴尬恼怒多一点儿? 卫璧谦虚地微微躬身还礼道:“大师不必客气,同为汉家子孙,卫某只是做了该为之事罢了。”说着语气一转,肃然说道:“在下年轻识浅,本不该擅专,但觉此时诸位前辈高手实力未曾全复,何妨让那鞑子们再活一会儿?” 空闻大师道:“卫教主说的是,今日便是杀得不少鞑子,大伙儿也伤折不小,咱们还是暂且退避。”少林掌门人说出来的话毕竟声势又是不同,旁人竟是再无异议。卫璧面色不变,依旧谦逊颔首。 空闻大师又问道:“卫教主,依你高见,咱们该向何处暂避?”卫璧淡笑道:“高见不敢当,在下料想鞑子必是觉得我们不是向南,便是向东南暂避,那我等何不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径向西北而去,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都是一怔,张松溪却是连连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贤侄所言甚是,西北地广人稀,随便找一处荒山,尽可躲得一时。鞑子定然料想不到。”众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便往西北某处山坳中暂避歇息,也让一众伤员有时间疗伤。 这番卫璧不卑不亢,既展露了自己的能力,又给各大派留了面子;再有从张松溪的称呼上其余各派也知道了武当和明教关系匪浅,那么无论各派心里转着什么念头,这明教的救命之恩,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更重要的是,经此一役五派损失惨重,那些中坚力量的长老高手们和后备力量的年轻弟子们不是死了就是残了,还拿什么和明教放对?还不如稍服个软认个恩情也就是了。 另一边厢周芷若和峨嵋派众人将灭绝师太的尸身火化了。空闻、宋远桥、卫璧等人一一过去行礼致祭。灭绝师太虽然性情怪僻,但平素行侠仗义,正气凛然,武林中人所共敬。峨嵋群弟子放声大哭,其余人等也神情凄然。 祭拜之后,卫璧朗声说道:“此间大事已了,在下暂与各派前辈就此别过,今后我明教当与各位并肩携手,与鞑子决一死战。”群豪齐声叫道:“大伙儿并肩携手,与鞑子决一死战。”当真是呼声震天,豪情四溢。 随即各派便各自整顿残兵分散离去,武当这次出力的加上青书其实也就四个人,而且几乎丝毫无损,却是创下了赫赫声名,更成了江湖正派与明教的纽带,实在是稳赚不赔收获巨大。 宋远桥他们自是要回武当去,青书私下与父亲言明,他们之前和张无忌约好在某个小镇子上会面,是时一同出海,却是为了金毛狮王谢逊一事。宋远桥会意,也叮嘱青书要多加小心,并叫青书让无忌解决此事后尽快回武当一趟,张三丰一直很是想念他云云,青书自然点头答应。 而后青书又到峨眉派聚集之地逛了一圈,连周芷若常用于对付他的白眼都没收获到一个,自是“郁郁”而归。 待得群豪离去后,卫璧却是吩咐杨逍等人带领五行旗归教整顿,他还尚有要事要办,就此作别。杨逍诚挚说道:“教主,你是天下英雄之望,一切要多多保重。” 卫璧点头称是,便与青书一同纵马而去。 ———— 两人一路往和张无忌约定好的镇子上赶去,及至傍晚时分便入住了提早租好的小院子。 这一路风尘仆仆,所幸青书和卫璧衣服上的血迹都被灰尘遮掩不少,又是趁暗入镇,否则非要吓坏小镇民众不可。 各自去清洗整理一番,卫璧再度恢复一身白衣走出房来的时候,便看见早一步梳洗得当的青书正坐在院子里对月发呆,整一个魂不守舍的样子。 卫璧表情一窒,心下就有一股小火苗儿蹿了上来——要说青书为什么魂不守舍?那还用问嘛,自然是在周芷若那里碰了钉子……失恋了呗…… 其实之前的一路上青书也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卫璧说上十句话,他也不接上一句,大概从“英雄救美”一事之后,提起周芷若,青书就有些不对劲了……真是……失恋你个头!卫璧眼光一闪,随即就咬牙切齿地出门去了。 不多时卫璧便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两个酒坛子,看青书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那儿,微微顿了顿,而后摆正表情走了过去,“咚”地一下把酒坛子放在了桌子上,笑眯眯地说道:“青书,不如一起尝尝这镇子上最好的酒?” 青书目无焦距地往卫璧那边看了一眼,随即就捧起面前的那坛酒仰头灌了下去。 不过片刻,卫璧的那坛酒才被浅浅地尝了一小口,青书的那一坛子老酒就见了底,然后青书便“咕咚”一声趴在了桌子上,似是已经醉了。 卫璧见状轻轻地在青书的肩上推了两下,低声叫道:“青书,青书?” 青书的头轻轻动了动,然后侧过脸来,正对着卫璧;卫璧见青书双颊泛红,醉眼迷蒙地望着他,嘴里还低低地呢喃了一声“大哥”……心里的那点儿小火苗就“嗖”地一声烧成了熊熊烈火。 卫璧一咬牙,心里暗道:“酒后乱性……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青书就是生气也迟了……”这般想着,卫璧下定了决心,立时站起身来,绕了过去,从背后环抱着青书的腰,把他从石凳上拉了起来,便往房里退了进去。 一路退到床前,卫璧正打算转过身来把青书抱到床上去,这时青书脚下忽而一个趔趄就向后倒去,卫璧怕摔着了他,伸手一拉两人就都失了重心往床上倒了进去——孰料这世上的事竟真有这么“凑巧”,倒下去的刹那间青书手肘后顶,正撞在卫璧的穴道上,顿时……卫璧就动弹不得了。 于是这时的情况是,两人都倒在了床上,一个人醉得迷迷糊糊,正在下意识地乱动想坐起来;而另一个人……正在内心里咆哮——老天爷你玩我玩我玩我玩我! 卫璧这时真想一头撞豆腐去死,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报应?他本来想弄个酒后乱性把青书吃干抹净,结果竟然如此乌龙地被点中穴道动不了了……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卫璧欲哭无泪,看着青书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各种念头在脑海中呼啸而过——比如要等上两个时辰穴道才会自动解开,到时候再酒后乱性还来得及不?再比如说,他为什么偏偏练的是九阳神功而不是九阴真经?!如果是九阴真经的话,完全可以自行解穴的嘛……终于卫璧叹了口气,无奈地低声叫道:“青书?青书你醒醒……”醒醒帮我解穴吧亲爱的……咱不酒后乱性还不行嘛……我错了…… 青书左右晃了晃脑袋,仿佛是清醒了一点儿的样子,怔怔地瞪着卫璧,过了半晌,忽然凑上前来——卫璧还以为青书恢复了些神智,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某醉鬼一口咬在了唇上。 “轰”地一声,卫璧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这……这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这其实只是个开始,接下来青书左蹭蹭,右蹭蹭,这里亲一下,那里咬一口,然后灵巧的手就顺势滑了进衣服里面去,往外一挣把某个呆滞的家伙的上衣剥了个精光。 卫璧瞬时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青书……青书你……你……你在做什……”话还没说完整,又被青书一个吻给堵住了,然后卫璧再次陷入了呆滞状态……等他下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连裤子也不存在了…… 这下子卫璧真是慌了,连连说道:“青书,青书……你别……你快醒醒……” 青书显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叫“醒”,他一双手到处点火,嘴上也不停地种草莓,每次卫璧想要说什么,他就吻上去把话堵回去……于是这次卫璧真是栽了…… 不多时卫璧便已喘息连连,缴械投降了;毫无疑问,接下来自然是青书提枪上马,一杆入洞了——今夜月隐重云,可真是个美好的日子。 整个过程中卫璧大脑里全是一片混沌,在昏昏沉沉睡过去之前不禁想着:这真是……真是传说中的酒后乱性…… 月落日升,等卫璧再次醒来的时候,都已日正当空了。 卫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酸痛,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怔怔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坐了起来,“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头看看身上干净的里衣,颤抖着手在颈边挑开了一点儿,便看见衣服底下满目的痕迹——霎时间脑海中电闪雷鸣,轰隆作响,卫璧抱着头坐在床上,各种呆滞。 “吱呀”一声,门开了,青书端着个小瓷碗走了进来,随即温声说道:“大哥醒了?” 卫璧像触电一般弹了一下,瞬间转头看向青书,瞪大了眼,说道:“你你你……我我我我……” 青书走到床边坐下,将瓷碗放在床头小桌上,握起卫璧的手柔声说道:“大哥你可有觉得身体不适?倒是我太过鲁莽了……” 卫璧心下一震,紧紧地盯着青书,见他眼中柔情蜜意,忽而就有种酸酸甜甜的滋味泛了上来——也幸而青书不是一脸歉疚或是尴尬地说些什么“意外”、“对不住”之类的,若是那样的话,卫璧才真要郁闷得吐血了。 卫璧定了下心神,微微垂下眼,低声说道:“青书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此时卫璧心下实是忐忑,这个酒后乱性的过程好像出了点儿问题,但是结果……虽说是有了点儿偏差,总算也是生米煮成熟饭了吧——那么青书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卫璧忽然想到,他本是想趁机把青书吃干抹净,然后第二天一早对青书说会为此负责的。但此时此刻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调转过来,卫璧才恍然觉得,要是青书现在对他说些什么负责之类的,他恐怕会郁闷得想死——他这时才真正明白,他想要的是两个人并肩而立,不分彼此,什么上下都不重要。卫璧以前只知道他喜欢青书,想和他一直在一起,却从未思量过这许多,竟是经此一夜才终于明白。他们都不是女子,才不要什么负责,要的唯有彼此不变的心意而已。 所幸青书其实一直以来都比卫璧想得更多,也了解更多,自然不会说什么负责之类的。他倾身上前抱着卫璧,下巴抵在卫璧肩上,凑近他耳边认真说道:“我想,我们就这样一直都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卫璧心中一跳,扣住青书的肩膀分开两人,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真是这样想的?” 青书微微一笑,而后正色说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愿与你同生共死,此志不渝……大哥以为如何?”你本不是卫璧,我也不是青书,我们只认彼此,不提名姓,此生相伴,死后……便也随他去了……你说,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PPS:小剧场 青书对月发呆,心想:酒后乱性也不错…… (某人屁颠颠地跑去买酒鸟) 青书再想:转移责任人比较好…… (某教主笑眯眯地说:不如我们来喝酒?) 青书继续想:不关我的事……(醉倒鸟) (某迫不及待地抱起青书直奔向床去) 青书终于觉得:是时候动手了…… (某个想吃反被吃的家伙迷迷糊糊地想: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年下?!) 青书暗笑想到:小样儿,和我斗,你还早着呢……(开始甜言蜜语鸟) 第53章 夜半 这边厢青书和卫璧两人既是经过了一次酒后乱性,互相之间把话说开有了默契,那真是各种甜甜蜜蜜。 卫璧本来还对他自己的“马失前蹄”颇有一两分别扭,但看此事之后青书对他各种体贴,那也无谓计较了,总之下次再……再倒转过来不就好了,有什么关系嘛。 两人过了几天逍遥日子,这日晚间吃过饭夜幕已至,小镇上民风淳朴,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青书和卫璧便也无所顾忌,执手并行,也不说话,只这样慢慢地走着,仿佛被那柔柔的风吹得心里熏熏然有了几分醉意一般。 这时忽听得远处传来几下唿哨之声,三长两短,声音尖锐。青书微微一怔,侧头低声说道:“这是峨嵋派招聚同门的讯号。”不料竟是恰好赶上这档子事,还真是凑巧得很。 卫璧也是一愣,然后霎时间便从脑后把早被他忘到了天边的某位周姑娘给扒拉了出来,轻哼一声,语调怪异地说道:“你倒是记得清楚。” 青书哭笑不得,也是他以前作弄卫璧,不叫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所以卫璧在他面前从不敢稍有逾矩;而此时他们既彼此互许,反倒是青书给卫璧捉住了周芷若这个“前科”,看来古人云风水轮流转真是所言非虚。 卫璧见青书不答话,心下有些不虞,便说:“去看看罢。”说着便飞身往那边赶去。 青书任由卫璧牵着自己走,也不出言反驳——他自然不能说他从没爱过周芷若,说了卫璧也不会相信,反而可能越抹越黑,还是不说也罢。可是青书越不说话,卫璧反倒越生气。 不多时两人越过几条僻静小路,来到一堵半塌的围墙之外,便听到墙内隐隐有女子争执的声音,知道峨嵋派就在其内,于是两人一齐越墙而入,黑暗中落地无声,又趁势悄然上了树,隐身在树梢之中。 这里原来是个废园,围墙内遍地长草。卫璧心下有气,只瞪着凉亭那边,亭中影影绰绰的聚集着二十来人,正是峨眉派的弟子们。这树梢上居高临下,正可把全院收入眼中,青书随意一扫,便看见那边长草之中伏着三个人,正是张无忌、赵敏和小昭。 青书轻碰卫璧的胳膊,见他转过身来,还皱着眉头一脸怒意的样子,便无声一笑,伸手去抚平他眉心,又凑到他耳边,极低声地说道:“大哥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你看那边是谁?” 卫璧被青书抚在眉心上,气本已消了大半,结果听到前半句,刚要发作,后半句便听得他一愣,什么怒气都成了天边的浮云,只顺着青书的目光看去,果见张无忌、赵敏和小昭三人在伏身偷听,立时在心中暗自思量起来——他们本是说好和张无忌一起出海的,怎么会多了个赵敏?而且以现在这样的情况看来,恐怕事情的走向又会回归到原处了,真是麻烦。 便在此时,忽听得凉亭中一个女子声音尖锐说道:“你是本门最年轻的弟子,论资望,说武功,哪一桩都轮不到你来做本派掌门……”这正是丁敏君的声音。 周芷若缓缓地回道:“丁师姐说的是,小妹是本门最年轻的弟子,不论资历、武功、才干、品德,哪一项都够不上做本派掌门。师父命小妹当此大任,小妹原曾一再苦苦推辞,但先师厉言重责,要小妹发下毒誓,不得有负师父的嘱咐。”峨嵋大弟子静玄说道:“师父英明,既命周师妹继任掌门,必有深意。咱们同受师父栽培的大恩,自当遵奉她老人家遗志,同心辅佐周师妹,以光本派武德。” 丁敏君冷笑道:“什么必有深意,分明是周师妹欺骗了师父她老人家。平日里装作一副至孝纯善的样子,结果师父尸骨未寒,你便要去找野男人了。” 周芷若颤声道:“丁师姐,你若不服小妹接任掌门,尽可明白言讲。你这般胡言乱语,败坏同门清誉,该当何罪?” 丁敏君冷笑道:“你想任本派掌门,尚未得同门公认,便想作威作福,想来治我的罪了,是不是?我倒要问,你既受师父之嘱继承掌门,便该即日回归峨嵋,是不是?师父逝世,本派事务千头万绪,件件均要掌门人来打理,你却说要孤身一人脱离大家独自离去,又是为何?” 周芷若正色说道:“师父交下了一副极重的担子,放在小妹身上,是以小妹非这般不可。”丁敏君问道:“那是什么事?此处除了本派同门,并无外人,你尽可明白言讲。”周芷若摇头道:“这是本派最大的机密,除了本派掌门人之外,不能告知旁人。” 丁敏君冷笑道:“哼,哼!你什么都往‘掌门人’这三个字上一推,可真是好算计,好理由。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去寻那姓张的孽种?师父曾让你发誓与他断了往来,谁料到师父才去几日,你便迫不及待要与他私会了!” 周芷若给丁敏君逼得泪睫于盈,无话可说,看得人大是怜惜。卫璧偷偷去看青书,见他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厢张无忌真是听得气血浮动,他既想去帮周芷若,却也知道此时他不宜出面,否则只会更糟糕。听到“姓张的孽种”这几个字时,怎么还会不知道那说的就是他自己?他暗恨丁敏君辱他父母,又内心忐忑还隐含欣喜地想到:难道周姑娘真的是来找我的么? 这时丁敏君又趁热打铁说道:“周师妹,你由武当派张真人引入师父门下,那孽种又是武当张五侠之子。这中间到底有甚么古怪,真是谁也不知底细。”而后她提高了嗓子说道:“众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师父虽有遗言命周师妹接任掌门,可是她老人家万万料想不到,她圆寂之后尸骨未寒,本派掌门人立即便去寻那姘头相叙私情。此事和本派存亡兴衰干系太大,先师若知此事,她老人家必定另选掌门。师父的遗志乃是要本派光大发扬,依小妹之见,咱们须得继承先师遗志,请周师妹交出掌门铁指环,咱们另推一位德才兼备、资望武功足为同门表率的师姐,出任本派掌门。”她说了这几句话后,同门中便有六七人出言附和。 周芷若美目盈泪,摇头说道:“我受先师之命,接任本派掌门,这铁指环决不能交。我实在不想当这掌门,可是我曾对师父立下重誓,决不能……决不能有负她老人家的托付。”她这几句话说来半点力道也无,有些同门本来心无偏袒,听了这话也不禁暗暗摇头。 丁敏君上前一步逼近周芷若,厉声说道:“这掌门铁指环,你不交也得交!本派门规严戒欺师灭祖,严戒淫邪无耻,你犯了这两条最最首要的大戒,还能掌理峨嵋门户么?” 突然间墙外传来几声咳嗽,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黑夜之中,你峨嵋派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一阵衣襟带风之声掠过空际,凉亭外已多了两人。 这二人一个是佝偻龙钟的老妇,手持拐杖,正是金花婆婆,另一个是身形婀娜的少女,容貌奇丑,却是殷野王之女、张无忌的表妹蛛儿。原来那日韦一笑将蛛儿擒去,还没上光明顶便已寒毒发作,却依旧强忍着不去吸她热血,终于不支倒地,后来得周颠救醒后,再寻蛛儿时却已不知去向。 张无忌乍一见蛛儿,大喜之下,几欲出声招呼,还是被赵敏伸手捂住了嘴才兀自咽下。然而他感觉到一根根柔腻的手指触在他的唇上,顿时热血上涌,满脸通红。 场上忽而乱了起来,峨眉派众人有些骚动不安。青书在树上看得分明,凑近卫璧耳边说道:“大哥,今夜倒是热闹得很。” 卫璧心里正自盘算接下来该怎样做比较得利,乍听青书此言,撇嘴回道:“你就不担心你的周姑娘了?” 青书暗暗一笑,伸出手去揽着卫璧的腰,咬着他的耳垂语带笑意地说道:“大哥你这莫不是在吃醋?”两人现下姿势极是暧昧,所幸也没人看到。卫璧心下微恼,但也知不能乱动,否则必然会被下面的人发现,于是便抿唇不语,任由青书抱着他,一脸忿忿。 哪知青书这人的脸皮自那一夜后仿佛增厚了几十倍,他见卫璧满脸的不高兴,便伸出舌头在那耳垂上舔了一下,又趁着卫璧诧异转头过来的时候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卫璧这时哪还顾得上生气,只觉得脸上热热的,又连忙去看树下,见果真没人察觉到他们俩才松了口气。 那边厢丁敏君差点儿便能逼得周芷若把铁指环给她,却被打断了好事,心里憋着一股怒气,冷冷地说道:“金花婆婆,你来干什么?”金花婆婆道:“你师父在哪里?”丁敏君怒道:“先师已圆寂了,你在园外听了这么久,却还来明知故问?” 金花婆婆失声道:“啊,灭绝师太已圆寂了!是怎样死的?为什么不等着再见我一面?唉,唉,可惜,可惜……”一句话没说完,便弯了腰不住地咳嗽。蛛儿轻轻拍着她的背,向丁敏君冷笑道:“谁耐烦来偷听你们说话?我和婆婆经过这里,听得你叽哩咕噜的说个不停,我认得你的声音,这才进来瞧瞧,婆婆问你,你没听见么?你师父是怎样死的?” 丁敏君怒道:“这干你什么事?我为什么要跟你说?”金花婆婆舒了口长气,缓缓的道:“我生平和人动手,只在你师父手下输过一次,可是那并非武功招数不及,只是挡不了倚天剑的锋利。这几年来发愿要找一口利刃,再与你师父一较高下。老婆子走遍了天涯海角,总算不枉了这番苦心,一位故人答应借宝刀给我一用。我打听得峨嵋派人众被朝廷囚禁在万安寺中,有心要去救你师父出来,和她较量一下真实本领,岂知今日来到,万安寺已成了一片瓦砾。唉!命中注定,金花婆婆毕生不能再雪此败之辱。灭绝师太啊灭绝师太,你便不能迟死上几天吗?” 丁敏君冷笑道:“我师父此刻倘若尚在人世,你也不过再多败一场,叫你输得死心塌……”话还没说完,突然间只听得四下清脆的声响,丁敏君目眩头晕,几欲摔倒,脸上已被金花婆婆左右开弓的连击了四掌。别看这老婆婆病骨支离,咳嗽连连,岂知出手竟然迅捷无伦,手法又怪异之极,这四掌打得丁敏君竟无丝毫抗拒躲闪的余地。她与丁敏君相距本有两丈,但顷刻间欺近身去,打了四掌后又即退过,行动直似鬼魅。 丁敏君惊怒交集,立即拔出长剑,抢上前去,指着金花婆婆骂道:“你这老乞婆,当真活得不耐烦了?”金花婆婆似乎没听到她的辱骂,对她手中长剑也似视而不见,只缓缓问道:“你师父到底是怎么死的?”语意萧索,似乎十分的心灰意懒。 丁敏君手中长剑的剑尖距她胸口不过三尺,终究不敢刺过去,只继续骂:“老乞婆,我为什么要跟你说?”金花婆婆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灭绝师太,你一世英雄,可算得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一旦身故,弟子之中,竟无一个像样的人出来接掌门户吗?” 这时静玄师太走上一步,合掌说道:“贫尼静玄,参见婆婆。先师圆逝之时,遗命由周芷若周师妹接任掌门。只是本派之中尚有若干同门未服。先师既已圆寂,令婆婆难偿心愿,大数如此,夫复何言?本派掌门未定,不能和婆婆定下什么约定。但峨嵋乃武林大派,决不能堕了先师的威名。婆婆有甚么吩咐,便请示下,日后本派掌门自当凭武林规矩和你作一了断。但若婆婆自恃前辈,逞强欺人,峨嵋派虽然今遭丧师大难,也唯有和你周旋到底,血溅荒园,有死而已。”这一番话侃侃道来,不亢不卑,便连卫璧也微微点头,暗暗叫好。 金花婆婆眼中亮光一闪,说道:“原来尊师圆寂之时,已然传下遗命,定下了继任的掌门人,那好极了。是哪一位?便请一见。”语气已比对丁敏君说话时客气得多了。周芷若上前施礼,说道:“婆婆万福!峨嵋派第四代掌门人周芷若,问婆婆安好。” 丁敏君大声道:“也不害臊,便自封为本派第四代掌门人了。” 蛛儿冷笑道:“这位周姐姐为人很好,我在西域之时,多承她的照料。若她不配做掌门人,难道你配么?你再在我婆婆面前放肆。瞧我不再赏你几个嘴巴!” 丁敏君大怒,刷的一剑便向蛛儿刺来。蛛儿一斜身,伸掌便往丁敏君脸上击去。她这身法和金花婆婆一模一样,但出手之迅捷却差得远了。丁敏君立即低头躲开,她那一剑却也没能刺中蛛儿。金花婆婆笑道:“小妮子,我教了多少次,这么容易的一招还是没学会。瞧仔细了!”右手挥去,顺手在丁敏君左颊上一掌,反手在她右颊上一掌,跟着又是顺手击左颊,反手击右颊,这四掌段落分明,人人都瞧得清清楚楚,但丁敏君全身给一股大力笼罩住了,四肢全然动弹不得,面颊连中四掌,绝无招架之能,总算金花婆婆掌上未运劲力,她才没受到重伤。 蛛儿笑道:“婆婆,你这手法我是学会了,就是没你这股内劲。我再来试试!”丁敏君仍是被金花婆婆的内力逼住了,眼见蛛儿这一掌又要打到脸上,又惊又怒。突然间周芷若闪身而上,左手伸出,架开了蛛儿这一掌,说道:“姐姐且住!” 而后周芷若转头向金花婆婆道:“婆婆,适才我静玄师姐已说得明白,本派同门武学上虽不及婆婆精湛,却也不容婆婆肆意欺凌。”金花婆婆笑道:“这姓丁的女子牙尖齿利,口口声声的不服你做掌门,你还来代她出头么?”周芷若道:“本派门户之事,不与外人相干。小女子既受先师遗命,虽然本领低微,却也不容外人辱及本派门人。” 金花婆婆大笑道:“好,好,好!”峨眉众人也瞬时便对周芷若大大改观。 卫璧亲眼见此情状心下一动,思及周芷若“将要”做的事,微微偏头对将脸靠在他肩膀上的青书说道:“这周姑娘可不简单,你当她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吗?”这时他却不是为了吃醋,而是怕青书看不清周芷若的本性,将来不慎被利用了那可就糟了。 青书手上更施了几分力,让两人紧紧贴在一处,这才低叹一声说道:“我与周姑娘统共相处也没几日,无非是少年时见的第一个女孩子罢了,又怎知她本性黑白?大哥你也毋要再介怀了,你我相识至今已近十年,就是一万个她也比不上一个你……” 第54章 惊觉 却说那金花婆婆哈哈大笑后,突然间双掌齐出,一掌按在周芷若前胸,一掌按在她后心,将她身子平平地挟在双掌之间,双掌着手之处,均是致命大穴。这一招真是怪异之极,周芷若虽然学武为时无多,却也得了灭绝师太的三分真传,不料莫名其妙地便被对方制住了前胸后心要穴,只被吓得花容失色,一时间话也说不出来了。 张无忌当年就知道这老婆婆下手之毒辣,江湖上实所罕有,有心出去相救,可转念又想:“这一来帮了周姑娘,却得罪了蛛儿。我这个表妹不但对我甚好,且是骨肉至亲,我如何可以厚此薄彼?” 就在张无忌迟疑之时,那边金花婆婆已森然说道:“周姑娘,你这掌门人委实稀松平常,难道尊师竟将峨嵋派掌门的重任,交了给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么?我瞧你呀,多半是胡吹大气。” 周芷若一定心神,肃然举起右手说道:“这是峨嵋派掌门的铁指环,是先师亲手套在我的手上,岂有虚假?” 金花婆婆一笑,说道:“刚才你那师姐言道,峨嵋乃武林大派。此话倒也不错。可是凭你这点儿本领,能做这武林大派的掌门人吗?我瞧你还是乖乖听我吩咐的好。” 周芷若淡淡摇头说道:“金花婆婆,先师虽已圆寂,但我峨嵋派并非就此毁了。我落在你的手中,你要杀便杀,若想胁迫我做甚不应为之事,那叫休想。本派陷于朝廷奸计,被囚高塔,却有哪一个肯降服了?周芷若虽是年轻弱女,既受重任,自知艰巨,却也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只听金花婆婆哈哈一笑,说道:“灭绝师太也不算怎么走眼啊。你这小掌门武功虽弱,性格儿倒强。嗯,不错,不错,武功差的可以练好,但是江山易改,本性却是难移。” 峨嵋众同门本来都瞧不起周芷若,但此刻见她不计私嫌,挺身而出回护丁敏君,而在强敌挟持之下丝毫不堕本派威名,心中均起了对她敬佩之意。静玄长剑一晃,几声唿哨,峨嵋群弟子倏地散开,各出兵刃,团团将凉亭围住了。金花婆婆笑道:“怎么样?”静玄道:“婆婆劫持峨嵋掌门,意欲何为?” 金花婆婆咳了几声,道:“你们想倚多为胜?嘿嘿,在我金花婆婆眼下,再多十倍,又有什么分别?” 说着便已出手。 果然最终峨眉众弟子都被金花婆婆点穴制住,她又从怀中取出一枚丸药,说是剧毒,让周芷若服下才肯放人。 那边长草之中张无忌想要起身阻止,却是被赵敏强行按下。 只见周芷若服下那药丸后,金花婆婆便解开了峨眉众人的穴道,携着周芷若飞身而去了。 张无忌当即和赵敏小昭起身追去,峨眉弟子从没料到长草中还躲着三人,此时一见,无不惊愕。青书和卫璧两人也趁乱随后追去,却是没让一人发觉。 然而金花婆婆轻功高妙,半途中已将张无忌三人甩下。卫璧本来觉得青书大概会和他一起追上去,这超过张无忌他们的时候很难不被察觉;孰料青书却是也停了下来,只跟着张无忌他们。卫璧顿时大喜,只觉得压在他心上的那块名为周芷若的大石头真是成了浮云,又想起之前青书说的“一万个周芷若也比不上你”,简直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舒畅感,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那边赵敏说服张无忌,说那金花婆婆之前言语中提及一把可与倚天剑争锋的宝刀,那必是屠龙刀无疑,怕是要去和金毛狮王为难。张无忌忧心忡忡,便听从赵敏安排,和她一起往海边赶去。 一路上赵敏向地方官出示汝阳王调动天下兵马的金牌,不断更换坐骑,不过一日有余便已驰抵海边。 青书和卫璧两人施展轻功尾随,还真是消耗不少;所幸他们都功力深厚,一路上又轮流出力,一人带着另一人追上一段路后再交换继续,这才没有跟丢。 期间青书心下一动,曾问卫璧:“大哥,若你想要那把倚天剑,我便去引开张无忌,由你来对付那郡主把宝剑抢过来如何?” 其实青书此举只是想探知卫璧究竟有何打算而已,没料到卫璧想了想,却是把屠龙刀倚天剑的秘密给说了出来——只要刀剑互斫,便会同时折断,到时即可取出藏在刀身和剑刃中的秘笈和兵法了。 卫璧将黄蓉熔炼杨过的玄铁重剑铸成刀剑的故事一一讲来,青书真是听得目瞪口呆——他之前就知道这故事,当然不是因此目瞪口呆——而是见卫璧竟真是什么都不愿瞒他,心下十分感动,便也不想让卫璧为难,不去问他如何得知此事,反而恍然大悟说道:“大哥你师门祖上本就是郭靖大侠的弟子,难怪能得知这等隐秘。” 卫璧微微顿了顿,自然顺势默认了这个“误解”。而后两人便决定跟着张无忌等人,待得倚天屠龙相会时再作打算。 赵敏命人备好大船,和张无忌小昭一起装作水手,静待金花婆婆。原来他们策马急赶,却是赶在了金花婆婆之前了。 见此状况,卫璧微有些苦恼地说道:“其余那些水手都是赵敏急调而来的王府高手,想混进去几无可能,难道我们要自己划小船跟着?” 青书淡笑说道:“划小船跟着?卫教主会划船不会?”卫璧轻哼一声转过头去,却是默认了不会。 青书也不再打趣他,接着说道:“我们去准备些干粮食水,然后躲在船上就好了。这船这么大,他们总有地方无可顾及,而且我们还可以随时换地方藏身,总能随机应变。” 卫璧点头赞成,随后两人速去速回,带了几天分量的食水,便偷偷潜入船内,暂时躲在了杂物之中。 果然等到傍晚,一辆大车来到海滨,金花婆婆携着蛛儿和周芷若前来雇船。船上水手早受赵敏之嘱,诸多推托,说道这是一艘旧炮船改装的渔船,专门捕鱼,决不载客,直到金花婆婆取出两锭黄金作为船资,船老大这才勉强答应。 于是金花婆婆便带同蛛儿、周芷若上船,命扬帆向东。 赵敏张无忌他们扮作水手只在船舱里歇息,青书他们便干脆躲在赵敏所在船舱正下方的底舱内,这样虽然他们出不去,但赵敏隐蔽自身的时候也就相当于顺带帮青书他们遮掩了。 其时已是初冬天气,青书和卫璧两人挤在底舱的狭小空间里,紧紧贴在一起,暖暖的,也暧昧得很。但此时他们耳边却全是赵敏和张无忌的对话,真是令人十分无语…… 只听那张无忌一个人来到赵敏的舱内,先是和她商量:“我义父是在极北的冰火岛上,咱们去找他,须得北行才是,怎么反向南去?”赵敏想想答道:“这金花婆婆必定另有古怪。何况这时节南风不起,便要北驶,也没法子。” 这时张无忌突然心一动,说道:“啊,是了!莫非她是回灵蛇岛?”赵敏问道:“什么灵蛇岛?”张无忌奇道:“金花婆婆的老家——灵蛇岛啊,她故世的丈夫叫银叶先生,灵蛇岛金花银叶,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赵敏噗哧一笑,说道:“这江湖上的事儿,你倒挺内行似的。”张无忌见她笑靥如花,心里一荡,脸颊也带了几分热度,便老老实实地把蝴蝶谷中的事都给说了。 赵敏听得卫璧当时也在蝴蝶谷,心中一动,笑着说道:“哎?原来你多年前就认得那位明教教主了?” 张无忌点头应道:“要不是卫大哥……我早就死了……”总算他没把九阳神功直接给说出来,只含糊带过,又说道:“那时他可不是什么明教教主,而是行走江湖的侠客。” 赵敏知他有所隐瞒,也不追问,心下倒想:明教教主可比江湖侠客威风得多啦。她面泛霞光,容色动人,看得张无忌目眩神迷,不经意之间便被赵敏套了许多话去,将那远去昆仑的种种事也一一说了出来。 赵敏听完种种,微带些迷惑地说道:“看来那位卫教主和武当派的宋青书感情倒好……” 张无忌连连点头说道:“是啊,卫大哥和青书师兄相识很多年,感情好似一人那般。” 赵敏心里一震,有些模模糊糊地奇怪感觉涌了上来,先是想起光明顶上卫璧一人单挑各派高手都不落下风,偏偏给宋青书刺了一剑;而后又想到绿柳庄里一见宋青书踩到陷阱,卫璧便眼冒凶光地瞪她;更别提武当山上,当时她说要杀宋青书,卫璧浑身冒寒气……这联系起来一想,赵敏脸色数变,她越不想相信,那脑海中模模糊糊的认知更是越发清晰起来——他们两个……难道…… 这时张无忌微微一叹打断了赵敏的深思,赵敏转目看去,见张无忌面带红晕,眼含怀念之色,便压下心中的纷乱,强笑着打趣说道:“哟,又在想你的周姑娘了?” 张无忌连连摇头说道:“没有!”其实他确实不是在想周芷若,而是在想蛛儿。 张无忌想到蛛儿为了练那“千蛛万毒手”的阴毒功夫,以致面容浮肿,凹凸不平,如今重见,唯觉更甚于昔时,念及此,故而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又想到那时再去光明顶路上,青书师兄说起自己堕崖身亡时,蛛儿昏厥过去的一番真情,心下更是感激。他自到光明顶上之后,一直与小昭相伴,又为周芷若奔波,此时还与赵敏同舟出海,却将蛛儿给抛之脑后了。想及此处,张无忌心下深深自责:“蛛儿对我这么好,可是我对她却如此寡情薄义……何以这些时日之中,我竟全没将她放在心上?” 不说赵敏怎样心乱如麻,张无忌如何纠结不已,正与他们一板之隔的青书和卫璧也是各种郁闷——他们郁闷的原因是……卫璧晕船了。 青书本来是在听赵敏套张无忌的话,心下颇为玩味,岂料一转头便看到卫璧脸色青白,额上全是冷汗,连忙凑过去抱着他,低声问道:“大哥你不舒服?”此时他们躲在底舱,四周都是巨浪翻滚的声音,低声说话倒也不会露了行迹。 卫璧这下真是郁闷了,苦笑说道:“我……长在昆仑……第一次出海……” 青书微有些惊讶地问道:“大哥你可识水性?” 卫璧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再话说怕就要吐了。青书心下了然,其实他们也曾在江河之上坐过船,卫璧也没怎么样。然而这次却是不同,出海本就浪大颠簸,他们还躲在这么狭小憋闷的底舱里,难怪吃不消了。 看来就算是武林高手,该晕船的时候也会晕船。青书想了想,低声安慰道:“睡一觉醒来就到了。”说着便伸手拂过卫璧的昏睡穴。 卫璧也没意见,窝进青书怀里就会周公去了。 便是这一段小插曲,等青书抱着沉沉睡去的卫璧再去听赵敏他们说话的时候,已将中间那段漏掉了。 过了一段时间,只听得船而上传来一阵吆喝之声,接着便有水手下来禀报赵敏:“前面已见陆地,老婆子命我们驶近。” 赵敏与张无忌从窗孔中望出去,只见数里外是个树木葱翠的大岛,岛上奇峰挺拔,耸立着好几座高山。座船吃饱了风,直驶而前。只一顿饭功夫,已到岛前。船尚且停泊未定,猛听得山冈上传来一声大叫,中气充沛,极是威猛。这一来张无忌当真惊喜交集,全因这叫声熟悉之极,正是他的义父金毛狮王谢逊所发。 张无忌瞬间将什么都抛开了,急步从木梯走上后梢,向叫声所发出的山冈上望去。只见四条汉子手执兵刃,正在围攻一个身形高大之人。那人空手迎敌,正是金毛狮王谢逊。张无忌凝神侧耳,只听一人说道:“交出屠龙刀……饶你不死……宝刀换命……”山间劲风将他的言语断断续续地送了下来,让张无忌恨不能长翅膀飞过去相助义父。 这时金花婆婆身形一晃,已到了岸上,咳嗽数声,冷然说道:“丐帮群侠光临灵蛇岛,不来跟我老婆子说话,却去骚扰灵蛇岛的贵宾,这是想干什么?” “……”外面是热闹得要命,然而在某个黑漆漆的船底,青书抱着某个睡得一脸荡漾都快要流口水了的家伙,真不知该作何感想——灵蛇岛怎么不再远一点儿…… 第55章 追杀 金花婆婆的声音传到,山冈上那四人听得岛主人到了,只盼及早收拾了谢逊,攻得更加紧急。岂知这么一来,登时犯了武学中的大忌。谢逊双眼已盲,全凭从敌人兵刃的风声中辨位应敌——而这四人出手一快,风声自然更响,谢逊长笑一声,砰的一拳,击中在一人前胸,那人长声惨呼,从山冈上直堕下来,摔得头盖破裂,脑浆四溅。在旁掠阵的三人中有人喝道:“退开!”轻飘飘的一拳击了出去,拳力若有若无,教谢逊无法辨明来路。果然拳头直击到谢逊身前数寸之处,他才察觉到,急忙应招,已是手忙脚乱,大为狼狈。 而后又有在旁掠阵的一个老者加入了战团,此人与先前那人一般打法,也是出掌轻柔。数招一过,谢逊已然左支右绌,迭遇险招。 金花婆婆高声喝道:“季长老,郑长老,金毛狮王眼睛不便,你们使这等卑鄙手段,枉为江湖上成名的英雄。”她一面说,一面撑着拐杖,走上冈去。别看她颤巍巍的龙钟支离,似乎被山风一吹便要摔下来的样子,她身形移动竟是极快。但见她拐杖在地下一撑,身子便乘风凌虚般的飘行而前,几个起落,已到了山腰。 蛛儿紧随在后,却落后了一大截路。张无忌挂念义父安危,也快步登山。赵敏跟着上来,低声嘱咐道:“有这老婆子在,狮王不会有何凶险,你不必出手,隐藏形迹要紧。” 张无忌点了点头,跟在蛛儿身后。这时只看到蛛儿婀娜苗条的背影,若不瞧她面目,何尝不是个绝色美女,何尝输与赵敏、周芷若、小昭三人?他心念一动之下,随即自责:“张无忌啊张无忌,你义父身处大险,这当口你却去瞧人家姑娘,心中品评她相貌身材美是不美?” 那边厢几人都奔下了船往山冈而去,船上水手却是井然有序地布置了起来,看样子是得了赵敏的吩咐另有安排。 眼看着一众人等都赶场开演大戏了,青书只好附在卫璧耳边唤道:“大哥?大哥你快醒醒……” 不料卫璧睡得很熟,也不知在做着什么美梦,直让青书摇晃呼唤了半天险些咆哮了才茫然地睁开眼来,还带着点儿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感。 青书无奈之极,他早已发觉自他俩情定以后卫璧仿若是放下了心中大石一般,心情轻松愉悦之下也频频出些小状况。 微叹一口气,青书轻声说道:“他们都已下了船,我们也该赶紧追上去才是。” 卫璧恍然清醒,连连点头,两人这才偷偷离船朝山冈上飞身而去。 等青书他们到得冈上时,正见谢逊手中提着一柄黑沉沉的大刀,横刀站在山巅,威风凛凛,宛如战神一般;而那些围攻谢逊的丐帮中人除了一站一倒以外其余的全在屠龙刀下成了残肢碎片了。 金花婆婆不住地喃喃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武林至尊,宝刀屠龙!” 青书双眼微眯,偷偷去看赵敏,见得她眼中光芒闪烁,显然是对这屠龙宝刀志在必得,心下思索片刻,便低声对卫璧说道:“大哥,那郡主想抢屠龙刀,我们何不等她去动手?” 卫璧也扫了赵敏一眼,心想这次赵敏没看上张无忌,还不知道要使出怎样的手段呢……念头转了几下,却是说道:“青书,此次在这灵蛇岛上,我想趁机取了两人的性命。” 青书微微一顿,问道:“是赵敏?还有谁?” 卫璧沉声说道:“便是那……陈友谅!” 正在此时,眼见丐帮在屠龙刀之下一败涂地,陈友谅脸色惨白,却是高声说道:“谢大侠武功盖世,在下十分佩服。这位郑长老已断了一臂,还请你放他下山去,在下抵他一命便是,请谢大侠动手!” 陈友谅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动容,没料到此人倒是义气深重。那边的张无忌心中也不由得好生敬重他,赵敏倒是眉头微皱,却什么也没多说。 谢逊点头说道:“陈友谅,嗯,你倒是条好汉,将这姓郑的抱了去罢,我也不来难为于你!” 陈友谅凛然答道:“在下先行谢过谢大侠不杀之恩。只是丐帮已有五人命丧谢大侠之手,在下十年之内若是习武有成,当再来了断今日的恩仇。” 谢逊心想,自己只须踏前一步,宝刀一挥,此人万难逃命,在这凶险之极的境地下,居然还敢说出日后寻仇的话来,实是极有胆色,当下说道:“老夫若再活得十年,自当领教。” 陈友谅立时抱拳向金花婆婆行了一礼,说道:“丐帮擅闯贵岛,在这里谢罪了!”说着抱起唯一活着的却也断了一臂的丐帮郑长老,就大踏步走下了山去。 青书目光微沉,那陈友谅果然是个厉害角色,刚刚在屠龙刀下,普通人不是上前拼命送死,便是跪地求饶。可便是磕上三百个响头,谢逊也不可能心软。因此这时除了假装仁侠重义,实在没有别的好方法了。而且那陈友谅说话之时右手略举,左手横摆,那是一招“狮子搏兔”,出手去抓的是殷离;他两只脚摆的是“降魔踢斗式”,踢的是躺在地下的郑长老——如若谢逊不饶他,他便一脚踢起郑长老往谢逊身前飞去,再抓着殷离往谢逊身前推去,这么缓得一缓,或许便能趁机逃得性命了。此人能在顷刻之间机变如此,当真了不得。 想到此处,青书也不迟疑,当下对卫璧说:“我们立时追上去,现在就杀了他。” 卫璧一怔,暗赞青书决策果断——他自己总想着这陈友谅未来还有种种阴谋,吃不准什么时候杀他合适——其实与其一拖再拖使自己这方处于被动,倒不如直接就杀了他,一了百了。 当即两人自行离去,向陈友谅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那陈友谅抱着郑长老走到一处乱石后,便把他放了下来,面色沉重,似在算计着些什么。 郑长老断了一臂,面色痛苦地躺在地下,用仅剩的一只手指着陈友谅说道:“你……你原来是这种人!我可算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你当我和谢逊那老贼一样是眼瞎的吗?” 这时青书和卫璧已然追到左近,暂时隐身在石堆后面,听到了郑长老的这句话,青书不禁心下嘲讽地想到:您老眼睛不瞎,心可真是瞎了——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是找死是什么?不过……即使这郑长老不说这话,陈友谅也必然不会留他这个累赘了,所以其实结果还是一样。 果然陈友谅冷笑道:“老不死的废话这多,还是早死了干净!”话还未说完就已出手击去。 郑长老身为丐帮耆老,武功本高于陈友谅,然而此时他才断了一臂,气血流失大半,哪里还有能力抵挡?再加上陈友谅身为成昆的徒弟,更是一直隐藏了实力,此时全力出手,片刻间郑长老便死在了陈友谅掌下。 陈友谅才杀了郑长老,还未缓口气,便忽而听得一句话从身后传来:“奸诈小人心狠手辣,倒不如早杀了干净!”陈友谅大吃一惊转过头去,便看到一个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正目露杀意地看着他。 听着那明显是讽刺他的话,陈友谅竟是面色如常,只此便知他心机深重。他神情一凛,恍然一笑说道:“阁下可是明教卫教主?竟也到了此地,真是好生凑巧。在下区区一个小人,哪值得卫教主亲自动手?咱们不妨好好谈谈,说不定能让彼此都得利呢?” 卫璧冷笑一声说道:“你倒清楚我是谁,不过你今天说什么也没用了。”卫璧本就打定主意要杀他,更何况想到原著中就是陈友谅算计了宋青书害他最终万劫不复,卫璧就更是恨不能把他剁成十七八块——因此废话少说,这便动上了手。 卫璧剑剑直指要害,摆明了要杀陈友谅;才狼狈躲闪了两下,陈友谅心都凉了——他自知武功和卫璧相差太远,今日怕是不得幸免——然而他内心里不知多少野心还来不及实现,又怎甘心死在这里?故而他夺路就跑,便是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争一争性命。 然而陈友谅才跑出两步,另一边又一道剑光闪烁,直往他心口刺来——陈友谅抬眼一看,来人一袭青衣,正是宋青书。青书早知陈友谅狡猾,是而暗中策应,绝不让陈友谅找到机会逃跑。 陈友谅咬牙一侧身,青书那一剑便刺入了他的左肩,顿时鲜血飞溅。然而陈友谅一声不哼,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左手就死死攥住青书的剑刃,同时右手一抬就是寒星点点,十余种暗器全往青书身上打去。 卫璧从后而至,本是要出剑直削陈友谅咽喉处,乍一看此情形剑锋一转,挽出朵朵剑花一个不漏地把暗器全打了下来。 青书当时一看佩剑被陈友谅攥住,便已放手撤剑防备了,果然有暗器袭来,于是很自然地就侧身躲闪了。 如此这般,陈友谅果然抓住了仅有的一个小机会,撒腿就往另一边跑去。 其实陈友谅的这一手着实达到了他自己也没想到的效果,原本以兵器对武者的意义而言,一般江湖中人很少会放手撤剑的,下意识就会继续拉扯,那么倘若青书被带毒的暗器打中,怎么也能让陈友谅得保性命了;然而青书在眨眼之间毫不犹豫地就弃剑了,这真是大出陈友谅的意料之外,孰料更意外的是卫璧下意识地就选择先击飞暗器——纵使青书自己能躲过,卫璧也不愿意冒这个险——这就给了陈友谅一个机会。 青书自然知道卫璧一片心意,直接一闪身又去追陈友谅——事实上青书觉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陈友谅就是再怎么心机深重也逃不过他们两人的联手追杀了。 然而在这世上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 陈友谅大概也知他是难以幸免了,捂着伤口一边跑一边喊道:“好个明教教主,和未来的武当掌门搅合在一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 原本陈友谅的这句话只会让他死得更快,但没想到“明教教主”这四个字竟是救了他一命! 正在此时,青书、卫璧和陈友谅三人忽听得侧面传来两下“玎玎”异声,又有三个人疾奔而至。一瞥之下,只见那三人都身穿宽大白袍,两男一女,每个人的白袍角上都赫然绣着一个火焰之形,竟是明教的标志。 那三人将双手高高举起,每只手中各拿着一条两尺来长的黑牌,只听中间那身材最高之人朗声说道:“明教圣火令到,哪位是中土明教教主,还不下跪迎接?”他的语调不准,显得极是生硬。 卫璧才不理会那三人,此时当然是杀陈友谅要紧,他一剑刺出,眼看就要将陈友谅毙于剑下了,这时横里伸出一根圣火令来,“铛”得一响架住了卫璧的剑,陈友谅趁机抱头往地上一滚出好几步去,随后青书腾空一掌往他头顶击来,却也被另一个白袍怪人挡住——那一掌重重击在不明材质的圣火令上,直让青书感觉手心剧痛,而后便是一阵发麻。 陈友谅踉跄而走,身上还插着一把剑,就直奔到乱石崖边,毫不犹豫地往下一纵身,便落入了茫茫大海中身影无踪了。是生是死,全由命定。 卫璧心下大怒,一剑挑开圣火令,与青书并立直面那三个白袍人,冷声说道:“多管闲事的杂碎,简直找死!” 作者有话要说:回应亲的长评要求,特别奉上夫夫相性100问话说……这是很久很久以后,他和他已经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于是作为大家的亲妈月月总要为了各位妹纸们的福利,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态度……咳,开始采访儿子们……(有这么杯具的亲妈不,连人身安全都无法保障……呜呜呜……) 1 请问您的名字? 青书:宋青书。 卫璧:卫璧。 月月:哎?真的咩?那以前捏? (小卫怨念地看着青书) 青书(淡笑):已经忘记了。 月月:……那卫教主呢? 卫璧:他知道,不告诉你。 月月:……(表示亲妈也不知道儿子们的名字……远目……) (妹纸们表示,其实这妈是取名无能星人来的…) 2 年龄是? 青书:记不清了,总之不小了。 卫璧(点头同意) 月月:……那你们谁年纪比较大总是可以说的吧? 卫璧:我! 青书(温和笑):当然是大哥年纪比较大。 月月:哎?是吗?好像……不大对? 青书笑容满面地看过来,某月打了个寒噤,,, 小卫怒瞪某月:当然是我!!! ……某月表示:下一题……(话说乃们谁大,亲妈会不知道咩?!哼!!) 3 性别是? 青书:男。 卫璧:男。 月月:废话…… 4 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青书(微笑):温文尔雅。 卫璧(傲然状):那自然是……王霸之气……那什么的… 月月:哈? 青书(依旧微笑):有什么不对? 卫璧(准备拔剑) 月月:没有……十分正确…… 5 对方的性格? 青书:嗯……(摸下巴)很……忠犬…… 卫璧(茫然):什么?风太大没听清…… 青书(笑):啊,我是说他性格很好,我很喜欢。 卫璧(脸红):我……我也很喜欢你…… 月月:……卫教主,我在问你青书的性格是啥? 卫璧:无论是啥我都很喜欢。 月月:…… 6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青书:宋青书十四岁那年,武当山下。 卫璧:当时我准备去围观张真人百岁寿诞,在武当山脚下偶然遇到青书的。 月月:很详细… 7 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青书:……让他先说。 卫璧(为难地看看青书,小声说道):嗯……我当时想的是……哦那个谁不就是龙套炮灰嘛……青书你别生气哈…… 青书(微笑):我自然不生气,当时我想的是——穿越者,身份卫璧,得到九阳神功;执剑带萧,疑似会桃花岛武功;爱穿白衣,有些自大,不过大脑还是有的…… 卫璧:喂! 青书(继续微笑):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卫璧(开心):那是当然的。 青书(接着说):……大脑其实是没有…… 卫璧:……(蔫了) 月月:……好像没我啥事了…… 8 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青书:……还是让他先说吧。 卫璧(手足无措):哪一点我都喜欢。 青书(认真想想,说):喜欢他的真诚,还有专一;所以我也不会再骗他。 两只深情对望ing…月月荡漾鸟…… 9 讨厌对方哪一点? 卫璧(抢先正色说):完全没有! 青书:……他有时候会抽风,坏了我的布置。 卫璧(泪目):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月月十分感兴趣地问:那如果卫教主抽风了青书会怎样做呢? 小卫连连摇头摆手表示:他什么也不会做,他不会怪我的。 青书(淡定笑):呵,自然,只不过会小调教一下罢了。 月月桃心眼ing:怎……怎样调教???!!!! 小卫子瞬间拔剑,月月变成了天边的月亮……(妹纸们仰望……好圆……) ——未完【随时凭心情】待续—— (月月被亲们拍成了月饼,圆圆的,软软的,味道……大概不错……) 第56章 连杀 那身穿白袍的虬髯人听得卫璧口出骂言,高举圣火令大喝道:“见圣火令如见教主,你不但不跪迎,反倒口出狂言,该当何罪?” 卫璧闻言厉声说道:“我便是明教教主,在这天下间只有别人跪我,没有我跪别人!” 虬髯人怒道:“胡说!中土明教本源于波斯。我乃波斯明教总教流云使,另外两位是妙风使、辉月使。我等奉总教主之命,特从波斯来至中土。中土明教合教上下,须得齐奉我等号令,你敢对我等不尊,当以教规处置!” 青书上前一步冷笑道:“番邦胡虏也敢来我中原撒野,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管叫你们来得去不得!”说着侧头向卫璧示意,显是要动手杀人。 卫璧本就怒火高涨,早已起了杀机,自然不会向这些自以为是的波斯人低头——再说了,源于你就要听从于你?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火药本来源于中国,可没见别国不用火药来炮轰华人了!想到此处卫璧眼光一闪,提剑就杀了上去。 三使同时一瞪眼,口中呼啸着一些叽里呱啦的喝骂,便也举着圣火令杀了过来。 卫璧剑影连闪,同时击向三使,登时“铛铛”声纷纷作响,剑势都被圣火令挡下来了。 那三使身法极其怪异,大出中原武学所知,纵是卫璧心里早知这其中有古怪,还是防不慎防,被那些左拐右拐的拳头击中了好几下。 青书暂未上前相助,一是因为他的佩剑被陈友谅带着一起跳海了,此时赤手空拳,占不了什么好处;二来他也想先研究一下这三使的武功路数,好一击而中。 那边厢辉月使欺身直进,左手持令向卫璧天灵盖上拍落。卫璧回剑一荡,将圣火令挑开。便在这一瞬之间,流云使滚身向左,已然一拳打在卫璧腿上。卫璧一个踉跄,妙风使立刻趁机横令戳他后心——这三人配合默契,阵法不似阵法,合击不似合击,却实在是诡异莫测,厉害得紧。 突然间妙风使手腕一紧,圣火令已被人夹手夺了去。他大惊之下,回过身来,只见一个青衣男子的右手中正拿着那根圣火令。青书这一下纵身夺令,身法快速无比,手法巧妙无伦。流云使和辉月使惊怒之下,齐从两侧攻上。 青书身形一转,向左避开,这时辉月使一令向他后背击来。便在此时卫璧一剑横削辉月使手腕,气劲带得圣火令一歪,自然打不到青书身上了。 那三使时而飞跃时而翻地滚落,相互配合十分默契。然而卫璧以凛冽多变的桃花岛剑法点挑划刺,信手拈来,攻势随心所欲,直击三人;青书则是用手中夺来的圣火令使出太极剑法护住两人周身,更如行云流水一般,守势泼墨不进。 这样一来双方顿显势均力敌,交战数十招,各无所得。 这时青书右手持令画圈挡开流云使的攻势,左手倏地伸出,已抓住了辉月使左手的圣火令。辉月使见状立时忽地放手,那圣火令尾端向上弹起,眼看就要打中青书的手腕。青书早有准备,手腕一弓以太极拳奥义卸力,又一转一收便顺手将那圣火令放进了怀里。 眼见青书连夺两令,三使又惊又怒,霎时间妙风使忽然低头,一个头锤向青书撞来,如此打法原是武学中大忌,竟以自己最要紧的部位送向敌人。但他这一招似拙实巧,必定伏下厉害异常的后招——可青书不惊不乍,右手继续画圈,将那妙风使上半身都笼罩在圈中,卫璧趁机出剑,直往妙风使颈部刺去。 妙风使此时后招使不出来,想退又被太极剑圈圈住,眼看利剑即将加颈,真是生死顷刻之间。 蓦地里流云使跃身半空,立时便向青书头顶坐了下来。这一招更是怪异,竟是以臀部攻人,天下武学之道虽繁,也从未有过像这一路这样既无用、又笨拙的招数。青书不躲不避,右手依旧以剑圈制住妙风使,口中快速而低声说道:“别担心我。” 卫璧当下会意,青书这是让他先杀了妙风使——于是他剑势更急,一剑便将妙风使的头给削了下来——但此时他想再助青书也来不及了,心下担忧要是被那么一个大屁股砸中,岂不是脊椎都要给压折了?不知青书会怎样应对?思及此处,左手却是同时出掌将眼见妙风使身死而大喊着杀上来的辉月使击飞开去。 再说那流云使跃身半空,向青书头顶坐了下来——而青书右手剑势不变,左手瞬间从怀中摸出刚刚抢到的圣火令,直往上去,对准流云使的下身就刺了进去,此时瞥见看到妙风使已死,青书便身往前倾躲开流云使的泰山压顶,更以左手掌力一吐,那圣火令竟穿过流云使的身体从其背部穿出,同时带出了浓稠的血液。 以上种种只在眨眼间发生,此时妙风使已头断身死;流云使倒地抽搐不止,眼看也活不了了;辉月使被掌力击飞,此时眼见两同伴惨状,呆坐在地,仿佛失了神智一般。 这等变故,便连卫璧也看得目瞪口呆。那波斯三使招数诡异,令人防不胜防,却是占了些许便宜。哪知青书反应极快,手段不羁,招数更是毫无章法,甚至不讲道德……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真是传说中的以怪制怪,以暴制暴——效果自然也很是显著。 这时青书轻呼了口气,拍拍卫璧的肩膀,以目示意让他去解决辉月使。卫璧怔怔地点点头,走上前去,一剑便了结了她。而后卫璧又走到还未断气但显然十分痛苦的流云使身前,看着他这血肉飞溅的惨状,卫璧忽而就浑身一个激灵,脑海里浮现出“爆菊”两个大字,面有戚戚地一剑给了他个痛快。 及至此时夜幕降临,四周都静了下来。 青书去撕了波斯三使的一块相对干净的袍子,将那些圣火令一一捡起来包好提在手中,这才走到依旧有些愣神的卫璧身前,握着他的手低声说道:“刚刚看大哥挨了好几下,伤势可有大碍?” 卫璧回过神来,看青书面露温柔地对他说话,一时间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顿了顿,才摇头说道:“没事……”而后看着青书的双眼说道:“倒是青书你……还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青书也顿了顿,而后眼中便泛起了几分笑意,低声笑着说道:“大哥不喜欢我这样?” 卫璧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句话怎么有点儿调笑的意思,这才脸色微赧地说道:“当然不会……你怎样我都喜欢……” 青书轻轻地笑了起来,拉着卫璧的手走到一块大石头旁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而后把手里的一包圣火令放在卫璧怀里让他抱着,这才凑近他耳边说道:“你坐着就好,等我一会儿。” 而后青书将那三具尸体都搬到碎石坑里,再转身回到双方交战之处,把那些染了血迹的杂草石块也都扔进了石坑里,还拿杂草树叶盖了一层,最后才用石块压了上去,掩盖了一切痕迹。 卫璧坐在一旁看青书十分细致地把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毫无疏漏,不知怎的,心下就诡异地想到了某个颇有名气的“杀、刮、抬、埋”一条龙服务的夫妻档人肉包子店了……想着想着,之前那血淋淋的一幕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卫璧不自主地就笑了起来。 青书正解决了一切回转身来,便看到卫璧一个人在那儿傻乐,心下无奈摇头,走前几步拉起他说道:“我们这一身血迹,还是去海边清理一番罢……话说大哥你刚刚一个人在笑什么?” 卫璧任由青书拉着他往海边走,兴致颇好地说道:“青书,我给你说个故事——那是在宋朝,有一对夫妻,一起开了家黑店……” “……”青书一边听一边点头附和,心下无奈想到:上次给我讲了射雕神雕的故事,这次还要讲水浒传……完了,这辈子不知道还要听多少故事…… ———— 青书和卫璧这边“杀、刮、抬、埋”一条龙服务地把波斯三使给人道毁灭了,那边厢金毛狮王和金花婆婆两个故人却是当面锣对面鼓地交起了锋来。 谢逊质问金花婆婆是如何得知他身在冰火岛的,又说当日她请他到灵蛇岛来,分明是答应他帮他查找张无忌的下落,他也念在彼此交情上信了她一次,可此时她却背信弃义,又有何解释。 金花婆婆便将种种事由款款道来,原来那一日她偶然听得两个美貌女子争吵,其中一人说道:“你拉我做什么,江湖上人人都在传,表哥他做了明教教主了,我这便上光明顶找他去。” 另一女子说道:“朱九真,你当你找到师兄,便能做明教教主夫人了吗?他把我们安置在这儿遣人照顾,衣食无忧,却是这么多年也不来看我们一眼,每次来信也只寥寥几句,最多也不过是兄妹之情罢了,你难道还不明白?” 原来这两人赫然便是朱九真和武青婴。 朱九真哭道:“不会的,不会的。从小到大我一颗心全在他身上,便是要和你分享我也认了,他不会不要我们的。” 武青婴微微叹气说道:“小时候我们三个倒算是青梅竹马,可自从师兄行走江湖多年不归,与我们感情就越是淡薄,渐渐也再不见那些随信而来的讨我们欢喜的小礼物了,从前我还自欺欺人,现在却是想明白了。” 朱九真依旧不愿相信,摇头说道:“不会的……是了,我去找到他,把那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告诉他,他定会十分欢喜的……” 便是这话一出,金花婆婆立刻抓了二女来严加拷问,不多时便问出了谢逊身在冰火岛的消息,同时也把当年朱长龄是怎样诓骗张无忌的种种情由都问了出来。那卫璧做了明教教主的事天下皆知,但张无忌也在光明顶露面的事也就六大派知道,而后又是万安寺的事,便也没怎么传出消息来,是而蛛儿把二女的话与之前青书和她说的话两相对照之下,更确定张无忌是真的死了,当下悲痛不能自已。 谢逊听到这里,先因明教终于不再分裂而欣喜,又因张无忌之死痛不欲生,仰天长啸——便在这时金花婆婆突然偷袭谢逊,两人顿时打得飞沙走石,不可开交。 张无忌此时正和赵敏、小昭及周芷若隐身在旁。原来他们白日里露了行迹,赵敏却谎称他们是巨鲸帮的人,金花婆婆顾着谢逊,也不与他们多做纠缠。张无忌和赵敏趁机跑到船上,找到了昏迷的周芷若,将她救醒过来,一行四人便要去找谢逊。 结果他们在路上不经意间发现金花婆婆在地上埋了钢针,又和谢逊约定在此处相见,张无忌自然又怒又急,打定主意要相助他义父。同时张无忌也看到蛛儿对他一片情真意切,分明不愿意帮金花婆婆害他义父,却是身不由己,他心中真是感激不已。 此时四个女孩子,蛛儿正焦急地看着金花婆婆和谢逊打得天昏地暗,纠结难过不知如何是好;小昭这时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双眼只看着她的公子了,而是直直盯着金花婆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赵敏手中握着倚天剑,双目灼灼地看着屠龙刀被谢逊舞得呼呼作响,嘴角微微上翘,笑容里带着些许志在必得的意味;然而就连赵敏也没有留意到,周芷若只看了两眼屠龙刀,便一直不着痕迹地瞥向倚天剑和赵敏,眼中流露出难以形容的恨意和煞气。 第57章 同心 青书和卫璧两人走到海边,把衣服里藏着的各种瓶子袋子取出来放在岸边,而后便就着海水把外衣上的血迹都给洗去了,又架起火堆来烘烤衣物。 此时本是初冬时分,他们各自身上只穿着中衣,以九阳神功烘干后,便继续运转内力护体,而后就相靠着坐在海边大石块上背着海风烤鱼吃,听着海浪拍岸的声音,两人心里都是既宁静又舒畅。 那海鱼本身就带着咸味,肉质又鲜美,这般烤得半糊来吃,又和相爱之人依偎在一起,真是比坐在豪华包厢内吃着大厨掌勺的精致菜肴更有十分滋味。 青书凑在卫璧耳边与他低声说笑,忽而看到卫璧左臂上袖子半落,露出一点儿紫青的颜色来,当下伸手把他的袖子更往下拉了几分,只见果然是一片淤青黑紫,不禁皱眉说道:“刚刚被打中的?竟是伤得不轻。”说着便用手盖在那淤肿上,运了内力帮他热敷消肿。 卫璧很不在意地看了一眼说道:“也没伤及筋骨,算不得什么。”武林高手嘛,这么点儿小伤,难道还要嗷嗷叫痛不成?不过青书这样细致体贴,真让卫璧受用得很,心里甜滋滋的。 青书轻抚他手上伤处,忽而心下一动,从旁边拿起一枚圣火令映在火前,话语中带些许疑惑地说道:“大哥你看,这些不就是波斯文?”从前他们俩在一起行走江湖相助各路义军之时,也曾遇到过来自波斯的商客,那时卫璧便很有兴致地要去学波斯文,倒是学了个半上不下的,青书也跟着他一起向那些商人们学了一些,语言天赋却是比卫璧好得多了。 卫璧当然知道这圣火令上的就是波斯文,而且还是一套能够弥补乾坤大挪移心法的武学变化的要义,当下便和青书一起研究了起来。 “应左则前,须右乃后,三虚七实,无中生有,天方地圆……”青书将那六枚圣火令上的文字大致翻译了过来,卫璧听着听着便闭目沉思起来,不多时便想了个清楚通透——其实这分明是旁门左道之学的极端,在乾坤大挪移之上又添了许多变化以及配合之法。 当时那波斯三使其实也不过会那乾坤大挪移的第一层心法,加上这些变化和配合,倒能让卫璧吃了些小亏。如今卫璧弄清楚了这些变化,再与他们之前所使的功夫两相对照,对乾坤大挪移的领悟更上层楼。同时又想到,他和青书两人的武功相互配合实在是契合无比,攻守转化圆转如意,若能再进一步创出一套联手对敌的方法来,即便不说是天下无敌,至少天下间也无人再能威胁他们二人了。 想到此处,卫璧忽而眼睛一亮,兴奋说道:“青书,这圣火令上的配合奥义十分有趣,不如我将那乾坤大挪移的心法告诉你,你练好了我们也可以试试。” 青书心下一动,淡笑说道:“大哥,其实这乾坤大挪移和武当太极岂非是同源而出的两种分支?一是化力转移,彼道我道;另一个则是以弱击强,借力打力……我们何不互相借鉴补充一番,各自专精于一,更上层楼,到时候我们两人配合起来,倒比同练两种武功要更好了。” 卫璧连连点头,当下两人就在这初冬海岛边,乱石沙滩上,杀人埋尸夜里,一边烤着鱼虾扇贝,吃着螃蟹海螺;一边将各自身上的武功招式心法领悟款款道来,互相印证,畅所欲言,不分彼此。 兴起时两人便赤着脚在沙滩上徒手拆上几招,又以叉鱼的树枝当剑,比划剑法,无论是桃花岛飘逸清隽又诡异多变的剑法,还是武当守成持正延绵不绝的剑势,其中奥秘都被他们一一详解,毫不藏私,互相教授,而后又动手比拼,无谓胜负,最后一起在沙滩上翻滚,对着已然漫过海平面的朝阳放声大笑,高谈阔论点评历史上的英雄豪杰,畅谈古往今来的武学大家,又就着涨潮打水仗,玩闹嬉戏,仿佛把种种阴谋算计、苦恼心结、宏图大业全部抛到了天边去,天地之间唯余彼此,两心相印。 ———— 这一夜里青书和卫璧两人逍遥无穷,那边厢张无忌他们却是乱成了一团。 先是金花婆婆与谢逊交锋,眼看谢逊就要遭到暗算之时,张无忌出手相助义父,而蛛儿竟也飞身为谢逊挡了几朵金花暗器,身受重伤,最后倒在她的“阿牛哥哥”怀里人事不省了。 便在几人同斗金花婆婆,小昭满脸痛苦犹豫之时,忽有五六个波斯人飞身而至,刚好听到谢逊揭破了金花婆婆的真实身份——那便是紫衫龙王黛绮丝,波斯总教曾经的圣女。 顿时场上情况急转,金花婆婆落入了波斯人手中,而那些人本是来寻找迟迟未归的风云月三使者的,张无忌他们又一口咬定根本没见过什么三使者圣火令之类的,双方交恶,大打出手后,最后竟连周芷若也被他们掳去,张无忌只能抱着蛛儿护着义父和赵敏小昭一起往他们的船上退走。 上船后张无忌便与谢逊说明身份,初时谢逊并不相信,于是张无忌把儿时往事一一说出,又将七伤拳拳谱背了出来,父子俩最终相认,抱头痛哭,激动不已。后来张无忌问起义父和金花婆婆的关系,谢逊便将当年黛绮丝入明教一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原来金花婆婆原名黛绮丝,乃是汉人和波斯人的混血儿,身份是波斯明教总教的三位圣处女之一。她父亲死时怀念故土,便让她前来中原,托付给明教照料。黛绮丝肤色较中原女子白皙,又高鼻深目,容貌生得绝美,号称当年江湖上第一美人,明教上下倾心于她的人真是数不胜数。赵敏和张无忌听闻此言都吃惊不已,想起金花婆婆那塌鼻眯眼的样子,怎么也看不出半分江湖第一美人的风采来。唯有小昭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谢逊又说到黛绮丝代替阳顶天在碧水寒潭中与韩千叶比武一事,那韩千叶是阳顶天的仇人之子,但阳顶天也很敬佩韩千叶的父亲,故而让韩千叶来指定决斗的地点和内容。孰料韩千叶竟会指定在比冷刺骨的碧水寒潭之中比武,令明教上下颇有些为难。于是黛绮丝挺身而出,认阳顶天为义父,要替父比武。谢逊尤其记得,当时黛绮丝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衫,在冰上这么一站,真胜如凌波仙子,不知让多少人心生荡漾。 而后黛绮丝比武得胜,被封做紫衫龙王,明教上下心服口服,其他三大法王也自甘排名在她之后,号称紫白金青,互相以兄妹相称。但谁知黛绮丝后来竟对那韩千叶因怜生爱,从歉种情,等到韩千叶伤愈,黛绮丝便禀明阳顶天,说要嫁给韩千叶,更执剑护夫,当众朗声说道:“从今而后,韩千叶已是我的夫君。哪一位侮辱韩郎,便来试试我紫衫龙王的长剑!”引得明教上下轰动不满,婚礼也只有阳顶天和谢逊等寥寥数人参加。 及至阳顶天夫妇忽然失踪,黛绮丝叛教而去,明教也四分五裂,由盛转衰……忆及往事,谢逊真是唏嘘不已。 这时小昭终于含泪说出黛绮丝其实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又将往事内情略略述来,提及母亲违背教义嫁了人,会被那些波斯人烧死的。故而恳求谢逊和张无忌父子帮她救母,张无忌深感小昭情谊,自是连连答应。谢逊念及从前的兄妹情分,也不愿让黛绮丝被波斯人活活烧死,便也对救人毫无异议。 赵敏却说要将船暂时驶离岸边,以防敌人杀上船来,再想法子救人。张无忌不疑有他,自然答应。 几人都累得狠了,上船后倒头就睡。张无忌却是做了一个好梦,梦见自己娶了赵敏,又娶了周芷若。殷离浮肿的相貌也变得美了,和小昭一起也都嫁了他。四个姑娘人人都好,他个个都喜欢,梦中真是说不出的温馨甜蜜。 孰料却是谢逊的一声大喊令他惊醒过来,张无忌一睁眼便看到赵敏带领手下正和义父动手——原来赵敏此时既不爱张无忌,自然不想掺和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里,也不可能愿帮张无忌去救什么黛绮丝周姑娘,何况她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想要回去确定一番,这时只想趁机夺了屠龙刀后乘船离开,是而便令船上的手下一齐动手,翻脸夺刀。 张无忌又惊又怒又苦又痛,却还未及动手,便听得一声炮响,整艘船都摇晃了起来。赵敏也是心下一惊,抬眼看去,竟是波斯人的三艘炮船驶了过来。 赵敏暗暗叫糟,只能转头与张无忌他们暂放恩怨联手抗敌,又令手下全力抵挡波斯人,以示诚意。张无忌勉强信她,谢逊却是对赵敏极度防备,赵敏也不去理会。 最终还是波斯人的炮船占了上风,赵敏的船被火炮击沉,手下也被波斯人擒杀殆尽,幸而此时海上漫起了大雾,一行人才得以摆脱波斯炮船的追击,各自抱着破碎的木板又飘回到了灵蛇岛上。 ———— 青书和卫璧两人一整夜都在研究武学奥义,拆招嬉戏,及至辰时才感到疲累,双双倒在海边沙滩上浅眠。 忽而另一边的海上有炮声响起,远远传来,两人骤然惊醒,青书微有些惊疑不定地说道:“怎么竟会有炮船交战?” 卫璧心下也颇为没底,料想是波斯人的炮船,便微微摇头,一把将青书拉了起来,两人互相拍去对方身上的沙粒,很快地穿好衣物,抹去四周痕迹,往另一侧海边纵身而去。 他们伏在大石之后,便见得海上一片浓雾,过不多时开始有碎木片飘上岸来,而后张无忌抱着蛛儿,和谢逊、赵敏、小昭一一上了岸来,都是浑身湿透,狼狈不已。 远远地见此状况,青书忽而笑了一声,而后又故意叹息着说道:“大哥,我们来时的那艘船怕是已成了碎木屑了,就算得了倚天剑屠龙刀,怕也要在这岛上做野人了,这可怎么是好?” 卫璧顿了顿,伸过手来紧紧握着青书的手,忽有些感慨地说道:“其实在海岛上做野人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们便一直像昨夜那般无忧无虑,就是金山银山万里江山也不换,还管什么倚天屠龙……” 青书心下一怔,转眼看他,顿时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58章 永离 他们一直留在岛上做野人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卫璧说的话却着实让青书动容了。卫璧这人虽然有些爱现,有时还会帮倒忙,可他好就好在一心一意。而且说他傻吧,其实很多时候,他看得比谁都清楚——金山银山万里江山和一份真挚的感情相比究竟哪个更重要?遇到这个问题,也许很多人都会犹豫,会推脱,会虚伪……但对于他们两人来说,或者至少对于把这一世当做末日狂欢的卫璧来讲,什么都是虚假的,只有感情才是真的。 感情不仅仅是得到,也是付出。不管青书到底有多喜欢卫璧,卫璧从一开始就敢赌,敢付出,不怕失败,死缠烂打……总之他在这一世结束时什么都带不走——在这种时刻的选择,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智慧和深度。 青书心下震动,面上不显,却已将话题带了开去。而后两人继续跟着张无忌他们,看他们找了一处暂歇,张无忌又去采了草药给殷离敷上,缓解伤势。 过了一会儿,卫璧转头来对青书说道:“青书,依我看这次从波斯来的高手大概不少,无忌他们必然无可抵挡,你看我们要不要相助一二?” 青书顿了顿,反问道:“大哥很在意张无忌的生死么?” 卫璧呆了呆,连忙说道:“当然不是……青书,我心里只在意你一个,这世上其他人的生死都与我无关。” 青书淡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相助他们?只要倚天剑屠龙刀不被波斯人抢走,我们都没必要出手。” 卫璧微微皱眉说道:“可之前那三人……” 青书悠然说道:“那三人惹到了我们头上,怎会一样?再说了,要是我们忽然现身,让无忌怎么想?岂不坐实了我们跟踪他?便是谢逊怕是也会对你这个教主心存疑虑了。” 卫璧想了想,便也同意了——若是他们现身了,那无疑是最坏的一种结果。到时候别说赵敏周芷若谢逊他们了,便连张无忌也肯定是要怀疑的。而且联系前后一想,波斯三使者被杀一事也清楚明白了,到时候炮口定会全都转向他们俩,那可真是糟糕透顶了。即便他们不现身,暗地里去杀波斯人,结果张无忌一觉醒来发现敌人全都死了,再不怀疑那他的脑子绝对是消失了。 这时青书又说:“再说了,昨晚上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我们也不清楚;波斯人为什么要和他们为难,我们更不清楚,怎能贸贸然相助?” 卫璧闻言便把他的“推测”和青书说了,关于金花婆婆的身份和其中种种便都推到之前她叫谢逊作“谢三哥”的称呼上。 青书恍然说道:“原来金花婆婆竟曾是波斯明教叛教的圣处女……难怪他们要抓她……”说着又忽然问道:“可那些波斯人又为什么要连周姑娘一起掳走呢?” 卫璧一听“周姑娘”三个字还是十分不快,反问道:“青书很在意周姑娘的生死么?”这话竟和之前青书的反问如出一辙,简直让青书哭笑不得。 青书嘴角抽搐了两下,这才凑过去抱着卫璧蹭了两下,低声笑着说道:“大哥,我心里也只在意你一个……” 卫璧再度陷入了满脸通红的呆滞状态,青书暗笑他脸皮薄,也不再打趣他,转而问道:“大哥,你说这波斯明教的圣处女违背了教规嫁人,是否就全没了活路?” 卫璧愣了一会儿,才摇头说道:“我在明教典籍中看到过,若是总教主下令赦免,还是可以救她一命的。” 青书便问道:“那如何能当上波斯明教的总教主呢?” 卫璧误以为青书是想让他顺便把总教主之位也给拿下了,是而笑着说道:“青书,那波斯风俗可是和我们大不相同的,总教主须得是个完璧无瑕的小姑娘,我就是下辈子也做不了。” 青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也不再问此事,和卫璧紧挨在一处静观其变。 之后波斯人在灵蛇岛上筑起高台火堆准备烧死黛绮丝,张无忌他们留下谢逊照顾重伤的蛛儿,与赵敏小昭一同前去交涉。波斯人非但不放黛绮丝,还以周芷若为人质要求张无忌他们把波斯三使者交出来——原来他们一直以为是张无忌他们制住了波斯三使者,这才一直投鼠忌器,还掳走了周芷若。 张无忌想要强行救人,但赵敏却一直用言语拖延,而后便要把张无忌拉走——他们明显占不了便宜,赵敏才不想和波斯人起冲突最后祸及自身呢。 可张无忌和小昭自然不可能扔下周芷若和黛绮丝,三人互相之间便起了分歧,拉扯下让波斯人误以为他们要动手,双方这便打了起来。赵敏见高台上原本坐着十二个服饰华贵的人,此时只有三人下场和他们动手,令弟子们包围四周,其余九人却是不动,心下惊疑,暗自想着脱身之法。 另一边厢暗处卫璧正在低声和青书分说,波斯人那边除了三使者之外还来了波斯明教的“十二宝树王”和诸多弟子仆众,其中十二宝树王的地位相当于中土明教的四大法王。但这十二宝树王有些以精研教义、精运经典为主,武功并不一定有多高,现下看来其中只有智慧王、俱明王和齐心王功力不错,但也不及之前的波斯三使者厉害,看来那三使者就是波斯明教的顶尖高手了,却已早死在了青书和卫璧两人的手里。 智慧王、俱明王和齐心王即使不如风云月三使者,但张无忌三人还是打得很吃力,而且明显占了下风。这时那边有波斯明教弟子将金花婆婆押解了上来,那坐在台上的平等宝树王右手伸出,便在她脸上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刹那之间,金花婆婆变成了一个肤如凝脂、杏眼桃腮的美艳妇人,当真是容光照人,端丽难言。 张无忌看过去,只觉得黛绮丝和小昭果然很有几分相像,而且黛绮丝比小昭更美几分,也不显年纪大,和小昭仿若姐妹一般。 这时看张无忌他们三人实在难以敌过波斯人,黛绮丝便以波斯语和十二宝树王中排行第一的大圣王对答了几句,大圣王沉吟片刻,挥手让场中的智慧王、俱明王和齐心王停手罢战,又对小昭招手。 小昭一怔,看向黛绮丝,见母亲微微颔首,又下意识地看了张无忌一眼,这才脚步虚浮地走上台去,站在黛绮丝身边。 张无忌被小昭那一眼看得心下大震,只觉得那一眼中似是包含了无尽的情思和痴心,以及无穷的伤痛和悲哀。 果然,黛绮丝与小昭又和大圣王说了几句话,大圣王立时站起身来高声大喊了一句波斯语,这时在场的波斯人一齐拜伏在地,向着小昭行礼。 张无忌大愕不已,赵敏心下了然,暗处的青书和卫璧两人都听懂了那句波斯语,便是说的让众弟子们向新教主行礼。 青书低声说道:“有意思,大哥,这下子无忌身边的小丫头倒成了你的总教主了。” 卫璧撇嘴说道:“波斯明教哪里管得了我的事?他们弊习难改,要什么圣处女做教主,注定是要衰落下去的,若敢来找我麻烦,管教他们埋骨异乡。” 青书淡笑应道:“那是自然,更何况大哥以后君临天下,又何必在意区区明教。” 卫璧心下一跳,觉得青书这话若有所指,便直接问道:“青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书也不看他,微微垂首说道:“虽说你不在意波斯总教,但明教上下却是信仰明尊的,此次之事或可隐瞒一时,可倘若日后波斯总教再来找你麻烦,你当明教众人站在哪一方?” 卫璧眸光一暗,握紧青书的手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事实上明教上下也就是总舵的人笃信明尊,各地义军只盼推翻蒙元,却是不在意这些的……到时候……”语气中若有杀机隐现。 青书回看向卫璧,淡淡说道:“飞鸟尽,良弓藏……我是不是也会有那样的一天?” 卫璧蓦地瞪大眼,随即认真而严肃地说道:“青书,我绝不会那样的,也许你仍旧心有疑虑,但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 青书沉吟片刻,微笑说道:“既然大哥这样说了,我自然信你,以后也不会以此为虑。” 那边厢青书和卫璧两人脉脉相视,这边厢张无忌和小昭也在脉脉相视——然而一边是约定终生,另一边却是永久的分离。 小昭最终还是决定要做波斯明教总教的教主了,事实上这个教主只是个象征,权力全都把持在十二宝树王手中,教主只剩下终身完璧的荣耀和虚有的地位罢了。但她为了救自己的母亲黛绮丝和心上人张无忌,也只剩下这一个选择了。 既有了新教主,波斯人商议后便决定立刻奉教主回波斯去。然而风云月三使者的下落还不知道,便留下了智慧王、俱明王和齐心王以及一众弟子搜寻三使者同时驾船送张无忌他们返回中土。 而后张无忌便眼看着小昭所在的大船越来越远,最终成为一个黑点消失不见,长风掠帆,犹带呜咽之声。 张无忌心下空落落的,总算有周芷若在他身旁低声宽慰,才稍稍缓过了劲来。 之后波斯人遍搜全岛,终于将死相凄惨的风云月三使者给挖了出来,顿时双方剑拔弩张,险些又打了起来。总算赵敏解释到之前还有丐帮的长老弟子们在这灵蛇岛上,波斯人才将信将疑地启程要去中土与丐帮对质,张无忌几人也上了船,鉴于之前小昭的吩咐,他们的待遇仍是贵宾级的,但却被严密监视了起来。 青书和卫璧两人也找到机会潜入了船中,搭顺风船返回中土。更重要的是此时倚天屠龙已会聚在一处了,刀剑俱毁怕也为时不远了。 卷四 青史天下不如君 第59章 僵持 上船之后张无忌他们一直坦坦荡荡,是而波斯人对张无忌等人的看管也渐渐松懈了些。再加上智慧王等人觉得以张无忌他们的武功,怕是杀不了风云月三使者的;更何况圣火令不知所踪,又已确定不在张无忌他们身上,他们便想着圣火令或者真是被那个所谓的丐帮抢走了。于是彼此之间的气氛总算友好了些许,船上就此相安无事了几日。 这日傍晚众人所在的大船已可远远望见夕阳远落的海岸了,约莫一日余便能到达港口。 然而,晚饭之后,船却停下了。只因为,此时船上的所有人都倒下了。 等了良久,直到整艘船上仿若死寂一般时,才有一个人慢慢地坐了起来——这个人赫然便是周芷若。 只见周芷若莲步轻移地走到赵敏身边,拿起了倚天剑,定定地看着赵敏,眼中恨意和杀意交织在一处。但她并不急着动手,而是又走到谢逊身边,正要去拿屠龙刀……可这时,一处响动吓得她心内怦怦直跳,蓦然转头望去,竟是重伤的蛛儿翻了个身,恰巧半醒了过来,正直直地盯着她。 周芷若要去拿屠龙刀的手停在半空,神情变幻莫测,终于转身抬步走到蛛儿身前,悠悠一叹说道:“我竟然忘了,你身受重伤,是唯一没有被药倒的人……” 蛛儿更加清醒了几分,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却也不慌不急,只嘶哑地说道:“原来……如此……不过反正他早死了……我便去陪他……也好……” 周芷若一顿,神情更加晦暗,她缓缓地拔出倚天剑,顿时映得满室青光,也映出了她坚定的双眼。她语气中似有悲悯地说道:“对不起……我本不想害你……”说着一剑突刺,直接穿透了蛛儿的心脏。 蛛儿睁大了双眼,定定地看着周芷若,而后又释然地淡笑了一下,便永久地阖上了眼,嘴角还挂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周芷若见此情形,执剑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她一下子将倚天剑从蛛儿体内拔了出来,收剑回鞘,叹息着说道:“你终究不知,你的阿牛哥哥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张无忌啊……” 这一刻有巨浪翻滚着击打在甲板上,便在周芷若叹息的同时,卫璧坐在船帆的横杆上,撇着嘴,作出一副感慨的样子,语调微微有些上扬地对身旁的青书说道:“你的周姑娘好生了得啊……” 青书微微一笑,又凑近了一点儿在卫璧嘴角上啄了一下,也学着他的语调说道:“你的郡主也不一般啊……” 卫璧微微一怔,再度看去,果然见得赵敏忽然侧身一番滚到谢逊身旁,抢过屠龙刀又一翻滚远离了周芷若丈许远,这才站起身来,拍着手笑道:“好厉害的周姑娘,大家可都看错你啦。”此时赵敏目若寒星,笑似朝霞,哪有半点儿被药倒的样子? 这一下的变故大出周芷若所料,她微微一愣,便提剑戒备,厉声说道:“你是故意的?!” 赵敏笑眯眯地说道:“哎呀,我当你偷我的十香软筋散和迷药是为了对付那些波斯人呢,自然随你去啦,谁知道……”说着神情一变,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语气森森寒寒地说道:“谁知道你就连自己的情郎也给放倒了呢?”说着脚下一勾一带把昏倒在地上的张无忌踢得翻了个身子,屠龙刀又刷地一下指在了他颈脖边上——原来刚刚赵敏抢了刀再翻身时,便已故意站在了张无忌旁边了。 周芷若脸上连连变色,咬牙说道:“你到底想怎样?” 赵敏灿然一笑,还未答话,便忽然听得海上传来一声灌注了内力的话语:“郡主可在前方船上?” 周芷若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艘大船已趁夜缓缓靠近了他们所在的这艘船,而那个传过来的声音,不是玄冥二老中剩下的鹤笔翁又是何人?赵敏立时也和着内力应了一句:“我在这里。”那边的大船得了信,便急速扬帆,朝这边靠了过来。 心知赵敏早有安排,分明是设了圈套等她来钻,周芷若又惊又怒,脚下却已微微移动,往船尾甲板的围栏边靠了过去。 赵敏见状,脚尖在张无忌身上点了两下,悠悠地笑着说道:“周姑娘连情郎也不顾,便想一个人跳海逃生么?”可她没笑多久,自己的雪颈便已落入了另一人的掌中——那人站在她身后,这般环过手臂来挟制着她,却和那夜里在万安寺中的情形一模一样——这人自然是卫璧。 原来之前青书和卫璧就将周芷若趁机偷了赵敏的药,又使计谋找机会下在了船内唯一的淡水桶中的种种情况都看在了眼底,同时青书也察觉了赵敏根本只是假装没有察觉周芷若的动作,便知道她定有后手了。然而就连青书也没想到,原来赵敏出海之前便已留下了后手,想必定是有船只时刻搜寻附近海面,以接应她抢夺屠龙刀——不愧是朝廷的郡主,真是大手笔。 这下可真是麻烦了,之前原本是青书他们大占优势,就算是让赵敏周芷若甚至连同张无忌谢逊他们全死在这茫茫大海上又如何?只要倚天屠龙到手便好了。然而此时赵敏竟有后援,青书连忙让卫璧去挟制赵敏,自己瞬间往这船上备用的木筏上纵身而去,解开挽绳后将筏子滑到甲板边策应卫璧。 赵敏被卡住脖颈,只慌张了一瞬,便立时平静了下来,轻笑一声说道:“哟,卫大教主竟是这般的神出鬼没,在这茫茫大海上凭空出现,可真是吓了人家一大跳呀。”这话语中若有娇嗔,似又带着些嘲讽,卫璧只全当没听到。 此时那边的大船已然行驶近了些许,鹤笔翁就站在甲板上,身旁都是举着火把的元兵,远远见到赵敏被制住了,只能暂时投鼠忌器不敢妄动了。 卫璧高声喊道:“那边的船不要再靠近了,否则郡主性命不保。” 鹤笔翁挥了挥手,他们的船便也停了下来,却是架上了火炮,双方隔海对峙。这两船的距离不远不近,十分合适,火炮可以打得过来,但鹤笔翁飞不过来;而且除非是灌输内力,否则这边船上说的话也传不到那边去。 周芷若陡然遇到这么多变故,竟也很快地平静了下来,强自镇定地说道:“卫教主不知意欲何为?” 卫璧淡漠地看着周芷若回道:“周掌门又有何指教呢?” 周芷若想了想,语调柔柔地说道:“我一个小女子哪儿有什么主见,只想拿回先师的倚天剑罢了,卫教主若是为了贵教金毛狮王以及屠龙刀而来,尽可自便。” 说着又浅浅地扫了依旧被屠龙刀架在脖子上的张无忌一眼,敛目说道:“武当派的张公子似乎与卫教主交情不浅,想必教主也不会坐视他被人所害。更何况如今有蒙元鞑子在一旁虎视眈眈,我们是否应该同舟共济?” 赵敏自然不会眼看着周芷若和卫璧结盟,以她为人质安然上岸的,当即冷笑着对周芷若说道:“只想要倚天剑?你分明还想要屠龙刀,就连蛛儿也是死在你手里……”说着语气一转,软软地靠在卫璧怀里,柔声对他说道:“你可别相信她,当心她转身就把你给卖了。” 卫璧不为所动,微微眯眼说道:“周掌门凭什么谈条件呢?”此时看似人人手中皆有依仗,周芷若倒是落了下风。 周芷若神情一肃,顿时将手上的倚天剑伸出甲板外,寒声说道:“看来卫教主是想将倚天屠龙都拿到手,然而小女不才,便是与先师的宝剑同丧于大海之中,也不令你得逞。” 卫璧还未说话,赵敏就悠然一笑说道:“周姑娘怎不往下看看?”周芷若一怔,却见甲板下就在卫璧那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木筏,筏子上正站着宋青书。周芷若站在船尾,就算把倚天剑狠狠向反方向抛出去,离青书所在也不过几丈远,青书只要立时跳入水中,必然能把倚天剑捞起来。这般一看,还是周芷若没了依仗。 周芷若微怔片刻,随即幽幽地看向青书,眼中仿若有千言万语一般。 赵敏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笑,靠在卫璧怀里低声说道:“呵,我可说错啦,却不知那位宋少侠是帮她呢还是帮你?”说着微微抬头去看卫璧,却见卫璧依旧镇定自若,心中不禁一沉。 青书被周芷若那脉脉的一眼望过来,顿时表情一呆,微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芷若妹……周姑娘……我必不会让大哥害你的……我……”而后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语气中还带着些许酸涩之意说道:“无忌是我师弟,他也必不会有事……”说着便划动木筏缓缓往周芷若那边靠近,又接着说道:“不如这样……你带着倚天剑一起跳到这木筏子上,由我护着你先行离开,等我大哥和那蒙古郡主谈妥了条件,便带着无忌和谢狮王一起回岸上去,岂不是皆大欢喜……” 周芷若闻言心下一动,想起多年来宋青书都对她痴心一片,便有些相信了。这时赵敏又去看卫璧,却见他只是微微诧异了片刻,便又一片淡然的样子,丝毫不见半分恼怒悔痛,赵敏心下一凝,连忙说道:“周芷若,你若那样做了,我们两个可都是一个死!” 周芷若一听警惕心大起,立时举着倚天剑说道:“宋青书!你别再划过来了,否则我就将这倚天剑扔下去……”这时赵敏也趁机高声喊道:“鹤师父,若见有人跳下水去,便朝他发炮……” 卫璧手中一紧,赵敏“哼”了一声,内力和话语都中断了,脸憋得通红,难受地伸出手去掰他的手指,恨恨地说道:“你若掐死了我,一炮过来,你们谁也逃不了。” 果然那边鹤笔翁一听赵敏话尤未尽,立刻紧张地喊道:“你若敢对郡主不利,我这便发炮击船啦!” 此时场上一环扣一环,那对面的炮船要是发一枚炮弹过来,就是青书和卫璧武功再高也难逃死伤;但卫璧有赵敏在手,鹤笔翁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而张无忌正在赵敏刀下,周芷若也无法可施;然周芷若拿着倚天剑,若她直接扔下海去,以倚天剑的重量,片刻间便已难寻,青书非得立时跳下水去捞不可;可倘若青书跳下水去捞剑,便要在这寒冬的冰水中被炮轰,死伤难料,这当然也不行,因而场上便僵住了。 其实如果周芷若刚才相信了青书跳了下去,那么倚天屠龙必然能到青书和卫璧手中,最后赵敏恐怕也要完蛋——孰料赵敏她竟然瞬间便反应过来青书其实是在演戏欺骗周芷若,而且毫不犹豫地出声提醒,真让青书十分意外。 下意识抬头望去,青书正好与赵敏四目相对,只见赵敏眼中鄙夷、痛恨之色不一而足,青书眼光一闪,随即面沉如水。 第60章 俱毁 夜幕降临,四周海面都是黑黝黝的一片,时而有浪击甲板的声音,在这夜里分外的震慑人心。 滔滔大海,曾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葬身于此,而今夜似乎便连倚天剑也要堕入这滚滚浪涛之中再寻不见了。 不错,正是倚天剑——眼见场上僵持住了,卫璧很快便下定了决心作出了选择——当此之时最重要的是保证他和青书两人的安全,其它的什么都可以舍弃。虽说他们两人此行确实是为了倚天剑屠龙刀以及其中的兵书秘籍,但即便真的没拿到,难道他卫璧就做不了武林至尊登不了九五之极了吗?卫璧心内冷笑,倚天屠龙固然让他眼馋,但他们此行得了圣火令上的额外之喜,互相交流下更是长进良多,要让他为了倚天屠龙拼命那绝对是大不值得的,更别提让青书去拼命,卫璧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那么以现在这种情况,干脆直接杀了周芷若就好了,管她把不把倚天剑扔下海里呢,总之青书也用不着冒险去捞。而后挟持着赵敏一同登岸,顺带着把屠龙刀也弄到手,卫璧想想觉得,这已经算是当下对他们最有利的情形了。再说了,屠龙刀里的武穆遗书相比于倚天剑里的秘籍对他们来说更为重要,武学之道杂不如精,更何况卫璧的目标在于逐鹿天下,而不是去参加武林大会华山论剑。至于没了倚天剑怎么弄断屠龙刀,这种技术性的问题大可以以后再慢慢研究。 当此之时其实每个人都在想办法破局,心中转着各种念头,但卫璧既已定计,手中就已扣上了两颗银弹子,只要发力一弹,周芷若便会身死当场,她手中的倚天剑也必然脱力掉进大海了。不过动手之前,卫璧还是下意识地往青书那边望了过去——就这么直接杀了周芷若,青书是不会介意的……是吧? 或许真是心有灵犀,青书一看卫璧眼带杀机又微有犹疑,便大致猜到了他的想法,当下青书心念电转,抢先开口说道:“芷若,你竟是宁愿相信那蒙古郡主,也不愿相信我吗?”说着微微一叹,也不知有几多惆怅。 青书这一开口,立时打破了场上沉重的气氛,人人都凝神去听他说话,却是听得这样一句如痴如怨如诉衷肠的话来,一时间全都无话可说。 青书毫不介意一个人唱独角戏,接着又语气恳切且饱含深情地说道:“芷若,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还是不愿骗你甚至与你为敌……这倚天剑屠龙刀里其实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周芷若微微一愣,下意识厉声说道:“你怎会知道?”她这话一出分明是肯定了那个秘密的存在以及她自己知晓那个“大秘密”,周芷若自知失言,顿时紧紧抿着唇,眼带敌意地看向青书。 青书仿若未察觉到那些敌意,接着怅然说道:“那便是刀剑齐断,秘籍自现……这是大哥师门上传下来的……”说着微微抬头,很是抱歉地看了卫璧一眼。 周芷若心下大震,她原以为宋青书是在诓她的秘密,不料是真的知晓,又想到卫璧与她的师门渊源,当下也相信了,便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书悠悠一叹,慨然说道:“芷若,你应当知道,这刀剑内的兵书秘籍乃是当年与襄阳同殉的郭靖大侠和黄蓉女侠留下来的,全为有一日能光复我汉家河山……可此时我们这般自相残杀,又如何对得起他们两位的在天之灵?” 周芷若似被打动了,顿时默默无语;赵敏眼珠子转了两转,带着些恍然大悟和跃跃欲试的神采,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卫璧点了哑穴,心内恨恨不已。 青书趁热打铁,更加声情并茂地说道:“芷若,大哥带领明教义军,一心只盼推翻蒙元暴政,是而我全力相助于他,便连儿女私情也要抛开一边……”说着深深地凝望着周芷若,恳切说道:“然而即便不提私情,咱们武当和峨眉多少年同气连枝,我如何能害你?更别说是无忌师弟了,我们亲若兄弟,我若害他,岂不是与禽兽无异?今日我若做下了不仁不义的事,便是武当、便是我太师父也不会饶过我的呀……” 说到这里青书仰首看向卫璧,用带着求恳的语气说道:“因此还请大哥将无忌交给小弟吧……” 卫璧会意地反握着赵敏的手,一捏一转就将屠龙刀抢到了自己手里,脚下一勾一带便让张无忌旋飞了起来,直接往木筏上落去。青书伸手一接,而后轻轻地将张无忌放在筏子上,又说道:“多谢大哥,那谢狮王不若也让小弟来看顾如何?” 卫璧微微颔首,挟制着赵敏又将谢逊扔到了筏子上。这时场中形势看似改变不多,但其实却是减少了赵敏的筹码,增加了周芷若的依仗——因为周芷若的心上人张无忌和他的义父、明教法王谢逊此时全在青书手里——赵敏并未说出她的猜测,是而周芷若仍以为青书倾心于她,这番动作,她也稍领了青书的情。 这时青书终于肃然说道:“倚天屠龙今日相会,实乃天命,我们何不将先祖遗物取出,各取所需?” 周芷若心内惶惶不安,又带着些期待地问道:“你……你说应当如何?” 青书凝视着周芷若,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诚恳说道:“芷若你身为峨眉掌门,怎能没有高深武功使同门心服?这九阴真经原本就是黄蓉女侠赠给贵祖师郭襄的,此时自该属于峨眉第四代掌门人,也就是芷若你才是。” 周芷若心内大定,便也投桃报李地说道:“那兵书于我一个小女子毫无用处,既如此便交予你……武当乃正派稽首,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她心中仍记着师父死前之言,断不愿意与明教妥协,便说是交给宋青书——至于之后他再要交给谁,那她也管不着了。 青书微微颔首,这时卫璧却忽而插话说道:“降龙十八掌的要义周掌门似乎也留之无用?”他神态中不见半分暖意,便连周芷若也看得心中一凛。 周芷若心想那卫璧挟持着赵敏,而且武功在他们之中是最高的,此时违背他的意愿是断然讨不了什么好处的,就算宋青书护着她,怕也没什么大用——周芷若并不清楚青书和卫璧之间的事,而且仍因一贯的印象有些看不上宋青书,想着要么是宋青书自甘做了卫璧的跟班,要么就是卫璧想利用宋青书交好武当——是而此时大概也只能把降龙十八掌送出去了,反正她也练不了,而且以卫璧的师门渊源来说,那秘籍也该他所得,心里便也没了芥蒂。 当即周芷若点头说道:“掌法秘籍和兵书我都将一并交给宋青书。” 青书眼中满是抱歉地看了周芷若一眼,而后又摆着一副低姿态,恳求着看向卫璧。 卫璧轻哼一声,手上一施力,便将屠龙刀朝周芷若那边抛了过去。 周芷若接下屠龙刀,虎口都被震得有些发麻,心中暗凛,当下后退几步到船帆的巨杆之后,不让对面船上的鹤笔翁等人看到她在做什么,而后左手执剑右手执刀,灌注了内力刀剑互砍——只见寒光闪处,倚天屠龙同时折断,看得场上所有人都心中一震。 而后周芷若取出秘籍兵法揣在怀里,走到甲板边缘纵身一跃,便落至了青书他们所在的木筏上。 周芷若倒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拿出武穆遗书和降龙十八掌的秘籍便递给了青书。青书展开来匆匆扫视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目光幽幽地看向周芷若,憾然而失落地说道:“芷若……周姑娘,祝愿你和我无忌师弟能如愿携手……” 周芷若一听,心内生甜,脸颊上也飞起了两抹红晕,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青书又低声说道:“我……殷姑娘的事……我会求我大哥别说出去的……你……今夜之事……” 乍听“殷姑娘”三个字,周芷若心内怦怦直跳,凝目看向宋青书,却见他眼中满含着情意,痴痴地看着自己,一如多年前初见那时……周芷若心下一叹,便也低声回道:“我知晓如何与他解说此事……他心地仁厚,也无意与你争武当掌门之位……只盼能和乐一生,再无他求……”当下两人互看一眼,倒是难得地生出了几许默契。 周芷若想了想,又向青书说道:“那殷姑娘……也请你将她交给我,而后无忌问起,我也好……”说着周芷若脸上也带了几分愧疚之色,再说不下去了。 青书点头答应,再看了周芷若一眼,这才转身顺着船身施展武当梯云纵轻身而上,那身形潇洒飘逸,便连周芷若也看得呆了片刻。而后青书依言将殷离的尸身也送到了木筏之上,周芷若诚然致谢,这才撑起木筏飘然远去了。 赵敏将这一切过程全都看在眼内,心中的震动真是无可形容。她今日先是知道了周芷若果决杀人的真面目,而后恍然明白原来卫璧一直在跟踪他们,又亲眼见到倚天屠龙俱毁,其中涉及诸多隐秘……但最令她刮目相看的却是宋青书——她从没想到宋青书竟是如此的……令人摸不清也看不透! 赵敏便连自己都有些糊涂了,那宋青书究竟是在演戏,还是真情实意?他是真的爱周芷若,还是心向卫璧? 之前赵敏其实是怀疑卫璧喜欢宋青书,但宋青书却心系周芷若的。而且在赵敏眼里,宋青书根本就是个仗着父辈余荫的草包,是而她心内忿忿,想不通卫璧怎么会看上他? 可是今天这种种,但看宋青书的表现,你说他对卫璧只是兄弟之情,实是心系周芷若的,也完全讲得通——到底卫璧和周芷若哪边得的好处更多,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想不明白。 然而一开始赵敏出言提示周芷若其实是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危险——此时再想想,赵敏简直是出了一身冷汗——若是真让宋青书带周芷若先走,他真的爱她也就罢了,那赵敏不过是白白怀疑一场;可倘若宋青书根本不爱周芷若的话,那周芷若怕是真要丧生大海尸骨无存了。到时倚天剑在宋青书手里,这边卫璧再抢了屠龙刀,难保她赵敏不会也被辣手摧花,当时可真是命悬一线。 但等到赵敏纵观始终,却又疑惑莫不是误会了宋青书?但看宋青书对周芷若仿佛是爱得卑微懦弱,在卫璧面前又似乎是低声下气——让人回想起来的时候,没有半分破绽,依旧觉得他还是原来的那个草包宋青书。但是往深处想想,实际上整个局面一直都在由他推动,就仿佛是他在掌控一切一般——要说这一切都是巧合,那怎么可能? 可若不是巧合……赵敏心下凛然生惧——不可能,不可能是那样的,倘若今天的种种全是宋青书在演戏,那他也未免太可怕了…… 赵敏心内乱成一团,任由卫璧抱着她与鹤笔翁达成协议,送他们安全返航。于是青书暗自包起断了的倚天屠龙背在身后,便随着卫璧一起上了鹤笔翁所在的大船。 汝阳王府的高手们将青书他们团团围住,然而卫璧依旧挟制着赵敏,鹤笔翁纵使因鹿杖客之死对卫璧恨得咬牙切齿也无可奈何,正要下令开船,却听卫璧又说道:“劳烦阁下,发炮击沉那艘船可好?” 鹤笔翁稍稍一顿,看向赵敏,见她毫无异议,便下令开炮了。只听“轰轰”几声,那艘带着波斯风情的船便沉入了茫茫大海,而那些波斯人……也自然是尸骨无存了。 随后大船扬帆,朝岸边疾行而去。 第61章 风波 大船全速航行,在朝阳初起之时便已靠了岸,鹤笔翁一路上也曾尝试过把赵敏救出来,但卫璧青书两人丝毫不露破绽,令他无计可施,只得放了两人上岸。 卫璧挟制着赵敏慢慢走出元兵的包围圈,青书默默跟在他身后,凝神暗自防备。 赵敏此次一行不但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就连原本到手的倚天剑也飞了,更陡然发觉她一直倾心的卫璧竟然喜欢另一个男人,心下既愤恨又不甘,不禁撅着嘴低声说道:“若让天下人知道,你堂堂明教教主竟是喜好男风之人,你当天下人会怎么看你们?” 卫璧哼了一声,撇嘴回道:“我既敢做自然也不怕别人议论,再说了,你是堂堂大元郡主,你当你说的话天下人就一定会相信么?” 赵敏这是第一次看上一个男人,十几岁的女孩子都是爱做梦的,她也曾幻想过、期盼过……然而如今陡然知道他们之间再没有希望了,心情可想而知……原来卫璧从一开始就对她没有半分意思,赵敏从前还以为卫璧的冷淡是因为敌我之分,现在才知道理由竟是那样的出人意表。想到此处,赵敏心内无奈、失落、难过和不甘交织在一处,语带哭腔地说了一句:“究竟为什么……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卫璧不为所动,只淡淡说道:“你们根本无可相比。”说着忽然放开赵敏,把她往鹤笔翁那边一推,而后拉着青书就飞身离开了。 赵敏怔怔地看着两人一同离去的背影,两行清泪就那样流了下来。 ———— 为了防止元兵追击,青书和卫璧两人一刻不停地跑到了下一个镇子上,又买了两匹马策马疾行。 二马并行,山道上静悄悄的,就只有马蹄点地的声音不停地回荡着。青书不说话只一直赶路,可卫璧想来想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青书你……你对那个周芷若……你究竟是怎样想的?” 其实一开始卫璧就觉得青书大概是在演戏欺骗周芷若,心里简直已经轻飘飘的他要飞起来了,是而一直也在默契配合青书。可到了最后,周芷若得了九阴真经带着情郎张无忌安然无恙地离开了,别说是赵敏给青书绕晕了,就连卫璧都有些晕了——青书他到底是一心向着他,还是始终放不下周芷若? 其实也不怪卫璧又开始忐忑了,这陷入爱河里的人嘛……总是难免疑神疑鬼疑情敌的…… 更何况纵观这整件事,赵敏是吃亏最大的,丢了倚天剑不说,爱情幻想也破灭了,还白死了不少手下,说不定还得背黑锅,真是背运到了极点。而张无忌呢,他接回了谢逊可是失去了屠龙刀,一直跟随他的小昭远走波斯了,就连表妹蛛儿也死了——而且还是被周芷若杀的,这也真是倒霉透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卫璧自然得了不少便宜,这且暂时不提了,然而只要想想就会发现,他一直看不顺眼的情敌周芷若也一样是占尽了好处的。 周芷若之前先是被峨眉派同门质疑,后来又给金花婆婆掳走,真是受了不少委屈。然而经此一行,对峨眉派有恶意的金花婆婆一辈子也回不了中土了,她还得到了九阴真经,眼看晋升高手有望,做峨眉派掌门也没人能反对了——更有甚者,她还少了两个情敌,包括和张无忌日夜相对的小昭以及张无忌曾经发誓要娶的表妹蛛儿——这运气简直好到了一种境界。她唯一可虑的是她杀蛛儿的这件事被青书卫璧还有赵敏知道了,但那又如何?卫璧也暂时不想和张无忌以及金毛狮王交恶,照样被她抓了把柄,互相牵制;青书自然也不想背上设计师弟的名声;至于赵敏,想来只要周芷若把蛛儿之死全推到她那个蒙古郡主身上,那赵敏再说什么张无忌也很难相信了,顺带着把赵敏这个连周芷若可能都不知道的潜在情敌给掐灭在摇篮里了。 这样想了想,卫璧的心自然又提起来了——这青书和他都已经酒后乱性了,要是心里还装着个初恋女神周芷若,那算怎么一回事? 青书正在想些别的事,这时侧过头来,看卫璧一脸委屈小媳妇的表情瞪着他,不禁哑然失笑,挑起嘴角说道:“大哥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和周姑娘根本半分关系也没有……”说着忽而收敛笑意,一脸伤心委屈地说道:“我所作所为全是为了你,大哥竟然怀疑我的一片心意?” 卫璧愣了愣,连忙说道:“当然不会……我怎会怀疑你?我只是……只是……”卫璧给青书这样一反问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了,可心里却想着,怎么好像青书比他还要委屈……那明明是青书的初恋情人好不…… 青书见此情况,忽而伸出一只手去拉卫璧的马缰,而后一踏一跃就坐到了卫璧身后,伸手环着他的腰,下巴抵在卫璧肩上,幽幽地说道:“大哥分明还是不信我,我真是伤心极了……” 卫璧给青书这一系列动作弄得反应不能,微微回头看看那匹莫名其妙被抛弃了的马儿,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 青书也不再一脸幽怨的样子了,一夹马肚子手腕一抖缰绳,马儿飞奔起来,很快就甩掉了身后的同伴,这时青书才轻笑一声说道:“我的马儿太淘气了,那样可不好。” 卫璧这时哪还不知道青书是在调戏他?他发现自从说开以后以前那个腼腆的青书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个整日里都要找机会调戏他的家伙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是卫璧这次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哼了一声忿忿说道:“青书你总是转移话题,每次都这样……”哼!每次说到周芷若都要调戏他,这真是……叔叔可以忍婶婶都不能忍了。 青书也语带笑意地回道:“大哥你总是吃醋,每次都这样……” 卫璧满脸通红,但还是气愤说道:“什么吃醋!你分明向着她,以为我看不出来?” 青书轻叹一声,悠悠说道:“大哥,武林几大派都折损得差不多了,峨眉派掌门既无可与你争权又能有所益助,稍稍扶持一下也没什么……再说了,要是之前那郡主没有打乱我的计划,周姑娘早就尸沉大海了,你还计较什么……”马蹄声渐远,话语声渐落,却还似有丝丝的甜风飘散在这山间小道上。 两人一路纵马,辗转到了傍晚才停歇下来,马儿也累得跑不动了,他们便入镇子找了个客栈投宿。 一路上风尘仆仆,两人沐浴换洗衣衫之后,才一同走到堂下,要了张边角靠窗的桌子坐了,点了几个小菜犒赏一下五脏庙。 此时夜幕已临,华灯初上了。 见堂上来来往往的江湖中人依旧颇为热闹,想起这出海的一系列经历,青书与卫璧相视一眼,倒真是颇为感慨,心情也很是舒畅。 经过青书一路上的顺毛,卫璧心里各种甜蜜,一开始的那些小别扭早不知道飞哪里去了,脸上总带着笑意,就连店小二也觉得这位客官真是和气。 说起来他们这次出海也算是收获颇大了,那九阴真经虽没到手,但他们两个本就练了九阳神功,武功也已出类拔萃,实在也没必要再多贪心了。而放周芷若一马对卫璧只好不坏,将来大有可用之处;再加上只要想到青书一心向着他,卫璧做梦都要笑醒了,哪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而且本来他们也没想要取了张无忌和谢逊的性命,张无忌牵扯着武当派和明教殷天正等人,要是就那样死了也着实麻烦。再说了当时有那么多赵敏的人在场,除非能把他们全部灭口,否则漏了风声,不但青书要背上个杀害同门师弟的恶名,明教和武当的关系也会完全破裂,那才真是糟糕了。 至于谢逊,中原不知道多少人恨他恨得要死,这件事如果不能好好解决,那么对明教始终都有影响——也只有像原著那样在天下英雄面前揭露出成昆的阴谋,才能真正化解此事。而若让谢逊随便死在海上,此事就永远成了个疙瘩,再解不开了。 至于赵敏,卫璧虽然本来想杀她,但其实杀不了也无甚所谓。其实赵敏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卫璧真正想杀的是赵敏的父兄,大元的领兵大将,汝阳王察罕帖木儿以及未来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将星王保保,这也是之前他让范遥继续潜伏的真正原因。 不过陈友谅倒着实是个遗憾,对于这种能在历史上留名的人,卫璧还是心有戚戚的。更别说在这个倚天屠龙的世界里,陈友谅貌似是青书的克星,这点让卫璧总是十分担忧。但随即卫璧又想到了朱元璋——历史上陈友谅再怎么阴险,还不是被朱元璋给解决了,看来也要尽早把朱元璋干掉才是……拖久了只怕麻烦更大…… 这边厢卫璧心里各种盘算,那边厢青书却是十分自在地吃着小菜,还把那珍贵的武穆遗书就那样简单地铺开在大腿上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偶尔抬头看到卫璧一脸严肃思考的样子,轻轻一笑,掏出降龙十八掌的掌谱便抛了过去。 卫璧感觉到有东西扑面而来,下意识伸手一接,愣了一下,展开来一看,竟是武林中人人想得到的秘籍,真是哭笑不得。看青书那一脸悠然的样子,卫璧也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事了,便也拿起掌谱权当消遣一般看了起来,却越看越投入,心下暗赞不已的同时已经开始推演招数了。 当晚他们吃晚饭,便一起回房去拜读武穆遗书,又一同研习降龙十八掌,不过到了半夜,实在是有些精神不济了,想想他们奔波了这么多日,也无谓太过着急,便一起倒进床里去了。 青书侧手撑在床上,颇有些依依不舍地又看了两眼武穆遗书,见卫璧困得倒头就睡熟了,掌谱揉得皱兮兮的扔在一边,不知怎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老夫老妻”四个大字,微微一笑,也把武穆遗书随手扔在床脚,弹指点灭烛火,然后就抱着某人会周公去了。 ———— 两人睡到将近正午时才悠然起身,相携下楼到大堂用饭。 此时已是大白天,这处在交通要枢的小镇子更是热闹,酒楼的生意也十分红火,位置也不由得人挑了,青书他们也没那么多讲究,直接找了个空桌子就坐下了,左右倒都是些江湖中人,喝酒吃菜说个不停。 这时旁边一桌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对另一人说道:“江湖上又要起风了,那件事你听说了没有?” 另一人疑惑问道:“哪件事值得老兄你摆这副表情?” 那先开口的一人“嘿”了一声,神神秘秘地说道:“就是武当莫七侠被人给杀了,你难道不知道?” “嗨,我当是啥事,这件事我前几天就知道了,有什么的?人在江湖飘,生生死死不都正常得很?那武当诸侠名声虽大,但死了一个也不至于到江湖起风这么夸张吧……” “你知道什么?你道是谁杀了莫七侠?那天宋大侠他们发现莫七侠尸首的时候我有个朋友正在附近,远远听到好像是宋大侠的儿子宋青书干的。” “哈?唉哟,那可要看宋大侠会不会大义灭亲了,武当派这次出了这种事,可真是大大丢了脸面。” “哪有这么简单,那宋青书向来和明教有勾连,这件事说不准另有内情呢……” “……” 卫璧伸出手去握起青书的手,把他手里的茶杯碎成的粉末抖落下来,神情既是关切又是安抚。 青书面沉如水,暗暗咬牙——好个陈友谅,这么快就算计到我头上来了,倒要看看是谁更胜一筹…… 第62章 陷害 张无忌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下晃晃荡荡的,睁眼一看,湛蓝的天,蔚蓝的海……可他的心一下子就拨凉拨凉的了。 坐起身来,入目便是眼眶微红形容憔悴的周芷若,张无忌不禁喃喃道:“芷若?这到底是……怎么了?” 周芷若哽咽了一声,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张无忌连连安慰,周芷若这才平静下来,将“之前发生的事”款款道来。 原来前一夜里张无忌他们都中了赵敏的迷药和十香软筋散昏了过去,唯有重伤的蛛儿还未及饮食,而周芷若在海上食欲不振,也吃得少些。 等周芷若醒来时,迷药药效已过,但因中了十香软筋散,依旧手脚酸软,只能躺着不动。当时赵敏已和她手下的人会集在一处,而且趁机抢走了屠龙刀。他们几个人则是被赵敏命人搬到了这木筏上,大概是准备任由他们在海上飘荡而死,葬身鱼腹。于是周芷若不敢睁眼,却听到蛛儿醒来与赵敏对骂了几句,而后便被刺了一剑没了声息。等到木筏子飘远了周芷若才敢睁眼起身,却见蛛儿已然咽气了……总算周芷若本来就是渔家女,懂得操舟,而且他们本来就离海岸不算太远了,这才勉强撑了下来,此时就快到岸了。 讲到这里,周芷若已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张无忌呆呆地抱着蛛儿的尸体,也从头听到尾的谢逊则是破口大骂起来,简直恨不能把赵敏给生吞活剥了。 而后三人合力上岸,在岸边选了处好地方,便将蛛儿葬下了。张无忌折下了一段树干,剥去树皮,用匕首在树干上刻下“爱妻蛛儿殷离之墓——张无忌谨立”。一切停当,这才伏地大哭。 周芷若怔怔地看着那“墓碑”,好一会儿,才回神劝道:“殷姑娘对你一往情深,你如此待她也是仁至义尽了。只须你有一日杀了赵敏为她报仇,殷家妹子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 这时谢逊也来劝他,张无忌这才和义父、周芷若一起寻地暂避——他们此时全都身中十香软筋散,失了内力,谢逊的敌人又满世界都是,自然要小心为上。 幸而九阳神功本就有能自行逼出十香软筋散的效用,当下张无忌努力逼毒,又因帮人驱毒须以一掌贴于对方后腰,一掌贴于脐上小腹,为此由谢逊做主给他和周芷若订下了亲事。 周芷若心内甜蜜非常,张无忌自然也是高兴的,只不过心里总似有些许失落和遗憾,只得深深埋在了心底。 ———— 那边厢张无忌是失落遗憾,还为了表妹之死痛心难过;这边厢赵敏心里可不知是什么滋味了,回到汝阳王府后,一向活泼开朗鬼点子无数的绍敏郡主竟是神情蔫蔫的,可真是急坏了一直疼爱妹妹的王保保。 此时汝阳王察罕帖木儿四处出征剿灭义军,王府里全由王保保做主。他见妹妹闷闷不乐,心下纳罕,便暗自召集了随从的高手武士们,将赵敏近期的行为都打探了一番。 这一打探,王保保怎么还会不明白?他的好妹妹分明是动了心,然而对方竟是天下一大半义军的首领,明教的教主卫璧。 汝阳王府和明教争锋相对,王保保对这个新任的明教教主自然也了解不少。卫璧上任后手段果决,很快就整合了明教分散的力量,换掉了不少义军首领,集中大权掌握在了他自己的手中。由此可见,这卫璧不愧是大元朝廷的头号反贼。 而从江湖上的消息来看,卫璧还未及三十岁,已然声名显赫,手下人才济济。更传说他风采气质出类拔萃,武功也是当世顶尖——这样的男人,赵敏就是看上了也不出奇。 王保保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先和赵敏通通气,若能打消她的念头固然是好,但王保保也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何等倔强——所以……走在廊上的王保保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然而准备好去规劝妹妹的王保保绝不会想到他竟能从妹妹口中得到这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那个卫璧……竟然喜欢男人?!那个男人,还是武当派的首席传人?! 看着哭闹不休又愤恨不甘的妹妹,王保保心下顿时转过了无数个念头——若是让那些义军们知道他们的首领竟然喜欢男人……到时候天下人会这么看待这位明教教主?他又何德何能还去领导义军叛乱?就连身为武林稽首的武当派也会因此蒙羞! 这对于大元朝廷来说,简直是一个绝顶的好消息! ———— 而此时另一边,乍然听到莫声谷的死讯,而且还成了杀人嫌疑犯,青书心里不憋气那是不可能的。他们才出海一次收获满满地回来,一下子被泼了盆冷水,是个人都会有火气的。更何况青书对着莫声谷喊了二十几年的七叔,彼此之间相处也很融洽,这怒气里就更带了几分伤怀……莫不真是命由天定?莫声谷还是这时候死了,而且他的死再度和青书扯上了关系…… 陈友谅!还是陈友谅——上次没杀了他果然留下了后患,而且这人也着实命大,带伤掉进海里居然还能生还,同时青书也想到了,陈友谅之所以能陷害他,定和当初那把丢失的佩剑脱不了关系,倒要看看陈友谅到底是施了什么样的手段了。 既在客栈里听到了那样的消息,青书和卫璧当即又买了两匹快马,飞速启程往武当赶去了。他们本是打算先回明教一趟的,现在自然也放到了一边,若要让卫璧回明教去而青书回武当,两个人都不愿意分开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在被陷害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分开,以免遭遇陷阱被人各个击破——当然卫璧想的是要保护青书,青书想的是……某个大脑会短路的家伙还是一直放在身边比较保险。 两人一路纵马而行,青书面上平淡无波,嘴角却还微微上挑了几分……看得卫璧心惊胆颤的……毫无疑问,青书越生气的时候,心里便会越平静,表情也会越温和,计谋……自然就会更狠更毒。 卫璧敏感地察觉到,青书身上好像环绕了一圈阴测测的风,就连他也不禁打了好几个激灵。 青书此时却是在推断陈友谅的手段。想他两世以来算计过的人数都数不清了,如今给人算计到自己头上,暗恨不已的同时自然也起了争胜的傲气。 当日陈友谅带着青书的佩剑跳海逃得性命,也不知是怎么能杀了莫声谷,想来也许是把青书的佩剑留在了当场?可这样的陷害也未免太拙劣了些,武当弟子们的佩剑上都有个人标记,若真是宋青书杀了自己师叔,难道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宋远桥他们何等了得,怎么也不可能凭一把插在尸体上的剑就下定论吧……青书微微皱眉,料想陈友谅肯定是故作玄虚了一番,这才将脏水泼到了他的头上,弄得连他爹宋远桥也疑心了。 不过……青书心下冷笑,陈友谅这人心思险恶奸猾,使那等下作的害人手段说不定比他还要更胜许多筹,但这些小人之计也无非算得一人罢了,若遇上两军交战时堂堂正正的阳谋,那便半点儿用处也没有了。 想到此处,青书忽而勒马停下,侧头对卫璧说道:“大哥,丐帮自黄蓉女侠、耶律帮主殉襄阳城后已没落多年,以至于竟有小人作祟,我记得大哥师门可上溯至当年江湖上五绝之一的丐帮洪帮主极其弟子郭靖大侠,如今大哥又得传他们两位的绝学降龙十八掌,何不顾及师门渊源情义,为丐帮清理门户,重振天下第一帮的声名?” 卫璧乍见青书勒马,也立时停下听他说话,然而闻言后却眼睛一跳,微微苦笑说道:“青书,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讲这些什么‘顾及师门渊源情义’的套话么?你直接说想让我掌控丐帮不就好了?” 青书淡淡一笑说道:“丐帮虽不及明教势力庞大掌控义军,可这遍布中原的叫花子,岂不是打探消息的能手?若然能令明教和丐帮合力于一处,那九五至尊的宝座便是大哥的囊中之物了。” 卫璧心里十分意动,然而他看青书虽是笑着说话,可怎么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也知道青书这次定是十分生气了,当即说道:“丐帮之事不急于一时,尽快洗清你所蒙受的不白之冤才是当前要事。” 青书缓缓摇头说道:“大哥,七叔之死我很难过,这杀叔的冤屈我也当然要洗清,但这其中肯定牵扯不小,也不知那陈友谅还挖了什么陷阱在等我们……” 卫璧冷哼一声说道:“陈友谅,上次让他逃过一劫,下次再见到他看我不剁碎了他!” 青书悠然笑着说道:“大哥,被陷害的可是我,你这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做什么?”说着翻身下马,走到卫璧马前,伸手把他也拉了下来。 刚才两人驾马跑得飞快,恨不能立时飞到武当山一般,这时两人倒是各自一手牵着马缰,而后执手漫步起来了,卫璧有些摸不清楚青书的想法,疑惑地问道:“青书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青书轻笑说道:“大哥,这次被那个陈友谅占了先机,我们若就这么加急赶往武当,恐怕反倒入了他的彀中了。” 卫璧微微一怔,也立刻明白了。他和青书两人又是波斯人又是倚天屠龙的拖了不少时间,那陈友谅先回中土,必然依靠丐帮的力量准备好了各种陷阱埋伏。陈友谅的手段阴谋不可小觑,他定然能预先想到,若卫璧和青书返航后听到莫声谷死讯,必会加急赶回武当解释一番,可这过程中不知道陈友谅还留了什么后手,贸然前去怕会遭了暗算。 卫璧心下一凛,握紧青书的手慨然说道:“还是青书想得周全,那我们现在是先去寻丐帮之人?” 青书弯起嘴角,轻声说道:“釜底抽薪……咱们何不与那陈友谅好好玩玩……然后,再去下一盘囊括天下的好棋……” 第63章 反击 通过明教暗中势力查到丐帮的集会之地后,青书和卫璧就连夜赶了过去,而后在城镇中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果然这日里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乞丐。 待得打探出集会时间后,卫璧便打算早些时候前往地头,事先埋伏好。然而还没走出客栈房门,青书却是手一伸拉住了他,一拽一翻身把卫璧压在了桌子上,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支朱笔来。 卫璧心下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他们俩的姿势也太过暧昧了,不过总算他也习惯了被调戏,不再满脸通红手足无措了,只微微无奈地笑着说道:“青书?别玩了,先去做正事吧。” 青书轻笑一声,凑上前去亲了卫璧一下,笑眯眯地说道:“大哥乖乖的不要动,正事嘛,现在就做……” 卫璧心里哀叹:不是吧……现在?!那晚上他还怎么大杀四方搞定丐帮啊……又想到至今为止他每次反扑都宣告失败,最终反倒被青书一边喊着“大哥”一边吃干抹净,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不过不得不说,其实卫大教主是想太多了。青书不过是拿着朱笔,在卫璧白衣的领口、袖边和袍脚上画了几个火焰图案而已,卫璧怔了怔,抬眼看去,这却是和当时那波斯三使者衣袍上的火焰一模一样。 卫璧恍然说道:“青书是想硬闯丐帮总堂?” 青书把朱笔扔到一边,把卫璧拉了起来,淡笑说道:“不错,今晚大哥便以明教教主身分,堂堂正正地去……和那些叫花子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叫天下人知道,明教可不是好惹的。” 当晚的事情十分顺利,就在丐帮集会的大广场上,卫璧飘然从天而降,直接制住了坐在主位上的“丐帮帮主史火龙”,并在数百丐帮弟子围绕的大阵之中扯下了他头上戴的假发,露出一个光头来——聒噪的丐帮众弟子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而后卫璧又伸手在那人鼻子上拂下一块“肉”来,众人这才发觉他那高鼻子也是假装的。 这下子不用人说也知道,原来这“丐帮帮主史火龙”是个冒牌货。 紧接着卫璧慷慨激昂地演讲了一通民族大义,又当众施展降龙十八掌震慑全场,再提出师门渊源,号召丐帮英豪们继承与蒙元抗争到底的先烈遗志,和明教通力合作,拯救天下苍生于暴政之中。 丐帮豪杰们都被说得热血沸腾,简直都想要奉卫璧做丐帮帮主了。孰料这时忽而有琴箫和鸣之声传来,四名白衣少女分从东西檐上飘然落下庭中,每人手中都抱着一具瑶琴,四名少女落下后分站庭中四方。跟着门外走进四名黑衣少女,每人手中各执一枝黑色长箫,四名黑衣少女也是分站四角。四白四黑,交叉而立。八女站定后,四具瑶琴上响起乐调,接着洞箫加入合奏,乐音极尽柔和幽雅。而后就在那悠扬的乐声之中,缓步走进一个身披淡黄轻衫的女子,左手携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童。 那女子约摸二十七八岁年纪,风姿绰约,容貌极美,只是脸色太过苍白,竟无半点血色。那女童却相貌丑陋,鼻孔朝天,一张阔口,露出两个大大的门牙,直有凶恶之态。她一手拉着那个貌美女子,另一手却持着一根青竹棒。 黄衫女子先是向卫璧致谢,而后又将身旁女童带到丐帮诸长老面前,指明她是史火龙的独生女儿史红石,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史火龙已丧身在成昆手下。 其实史火龙之所以能被假冒,其中因由是这样的——丐帮所传的绝学降龙十八掌,在耶律齐手中便已没能学全,此后丐帮历任帮生,最多也只学到十四掌为止。史火龙所学到的共有十二掌,他在二十余年前,因苦练这门掌法时内力不济,得了上半身瘫痪之症,双臂不能转,自此携同妻子,到各处深山寻觅灵药治病,将丐帮帮务交与传功、执法二长老,掌棒、掌钵二龙头共同处理。 但二长老、二龙头不相统属,各管各的,帮中污衣净衣两派又积不相能,以致偌大一个丐帮渐趋式微。待这假帮主最近突然现身,年轻的丐帮弟子从未见过帮主,而传功长老等人和史火龙一别二十余年,见这假帮主相貌甚似,又有谁想得到竟会是假冒的? 史火龙被害,他的夫人侥幸逃脱,便带了史红石携了打狗棒前去找那黄衫女子救命。 听到这种种内情,传功长老脸现悲愤之色,将肮脏的衣袖替史红石擦去泪水,说道:“小世妹,帮主之仇,即我帮上下数万弟子之仇,咱们终当擒住那混元霹雳手成昆,碎尸万段,以报帮主的大恨。不知你娘眼下在哪里?” 史红石指着黄衫女子,说道:“我娘在杨姐姐家里养伤。”众人直至此时,方知那黄衫美女姓杨,至于她是何等人物,仍是猜不到半点端倪。 黄衫女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史夫人也挨了成昆一掌,伤势着实不轻,长途跋涉来到舍下,已然奄奄一息,今后是否能够痊可,那也……那也难说。” 眼看被黄衫女子打乱了计划,一直隐在暗处的青书立时出场,指责丐帮陷害于他,胡乱传播他欺师灭祖的谣言,可恶至极。卫璧立时站出来当和事老,揭露陈友谅的阴谋诡计,并指出陈友谅其实是成昆的徒弟,他们师徒准备了大阴谋来对付整个武林。又声明会与丐帮同仇敌忾,一同捉拿奸贼成昆和陈友谅。丐帮长老们也纷纷表示一定会澄清谣言,向武当派致歉。青书当下“既往不咎”,只把责任归于陈友谅身上,又说要立刻赶回武当解释缘由,并请卫璧作证。卫璧自然应允,又略有些为难地说道:“那降龙十八掌乃是丐帮绝学,我虽从别处得传,又怎好擅专?还应传给这位史家妹子才是。” 丐帮众人感激不已,便表示会让手执打狗棒的史红石做新任帮主,同时与明教通力合作,奉明教教主卫璧为丐帮的上宾长老,请他闲暇时将降龙十八掌传给丐帮众人,并执掌令牌可随时号令中原各地的丐帮弟子。 卫璧又谦虚了两句便答应了下来,随后温文地和史红石小妹妹开始交流感情了。黄衫女子见状,只深深地看了卫璧一眼,也不多言,便与八名少女一起倏然而去了。 之后卫璧又在丐帮众长老的邀请下与他们筵席痛饮,交好各位长老的同时,他的风采气度也令丐帮众人大是心折。 总算卫璧还要和青书一起往武当解释情由,丐帮众人这才与卫璧依依惜别,直送出城外十里才与两人拜别。 当下两匹马儿绝尘往武当而去。 ———— 陈友谅现在真是说不出的郁闷。至于他为什么郁闷,倒可以再从头说起。 陈友谅是混元霹雳手成昆的弟子,自幼便跟随师父东奔西跑,杀人嫁祸谢逊,在各大派中安插人手,又和汝阳王府合作,为的就是将明教连根拔起,以报成昆丧失爱人的大仇。 然而徒弟长大了,可就未必会事事听从师父的了。 陈友谅将成昆的奸诈险恶学得八九不离十,同时他的野心也慢慢膨胀了起来。 成昆所做的一切当然是为了他挚爱的师妹,然而陈友谅又怎么会有兴趣去帮他过世了二十几年的“师娘”报仇雪恨?更何况,便连陈友谅心里也在嗤笑他师父——人家可是阳顶天明媒正娶的夫人,害死丈夫后自杀谢罪,分明就是殉情,哪需要报什么仇?况且他敬爱的师父才是那个奸夫——气死了明教前任教主,还把气撒在整个明教头上……陈友谅的心大了,成昆也管不住他了。 天下已乱,有识之士早已心知肚明。大凡豪迈男儿,哪个不想试试坐上皇位的滋味?自从陈友谅打入丐帮,见识了丐帮曾经天下第一帮的底蕴之后,心里的权欲之火就烈烈地烧了起来——天下第一帮的帮主还不是他陈友谅的傀儡?终有一日,这天下也会被他踩在脚下的。 然而天不从人愿,陈友谅领丐帮众人杀上灵蛇岛,故而是听成昆之令去对付谢逊,但同时他自己又何尝不想得到屠龙宝刀?可他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险些丧命在卫璧和宋青书手里,待得他好不容易逃得性命之后,自然愤恨不已,想着伺机报复。 当然,陈友谅要对付宋青书,不仅仅是因为挨了他一剑,他更是想将武当明教全拉扯进来,为他自己的大业铺路。 事有凑巧,那日陈友谅正在想法子对付卫璧和宋青书,便碰上了在江湖上行走的莫声谷。 莫声谷脾气急躁,性子也大大咧咧的,做事也容易冲动,却最是豪侠重义的一个人。陈友谅眼睛一转,当即想到了一条毒计。 于是陈友谅便身上着带伤,凄凄惨惨地走到了莫声谷身前,而后拿出宋青书那把佩剑,并说宋青书遇险被人给害了……莫声谷当即是又痛又急,又惊又怒。 武当弟子向来奉行剑在人在,剑失人亡,是而莫声谷心神不定地与陈友谅同行回武当报讯,路上便中了陷阱被害了。 而后陈友谅故布疑阵,先让武当弟子发现莫声谷“失落的佩剑”,引出宋远桥等人亲自查探,又以细微痕迹引导他们“好不容易”找到被藏起来的莫声谷的尸体,尸体上还插着半截剑尖——如若直接就把宋青书的剑就那样放在当场,宋远桥他们必然疑心有诈,但若是由他们自己剥茧抽丝一点点发现“真相”,那可真就大是不同了。后来他们终于在藏尸地点附近的山崖半腰的石台上发现了刻有印记的剑柄,两下一对,这一系列杀人、掩盖痕迹、又将剑柄扔下山崖毁灭痕迹的线索全部串了起来,目标直指宋青书。 陈友谅见计谋成功,心里自傲不已。而后他又根据一直埋伏在海港小镇的丐帮探子回报,施调虎离山计捉住了谢逊和周芷若。 谢逊自然是送去给成昆处置了,然而陈友谅本来打算好了,只要想法子将周芷若和宋青书凑在一起,然后被追寻而来的张无忌看到,再让两人起争执,同时把宋远桥等人引来,那便正好坐实了宋青书迷恋女子残害同门的恶行——宋青书倾慕峨眉周芷若一事许多人都心知肚明,再加上张无忌也是武当弟子,若看到他们两人动手,自然就会联想到莫声谷之死,宋青书必然百口莫辩了。 到时候武当派要处置逆徒宋青书,卫璧又怎会袖手旁观?江湖必然又起波澜,陈友谅的丐帮就可以浑水摸鱼了。 可陈友谅万万没有想到,“他的丐帮”竟在一夜之间就脱离了他的掌控,而他则是瞬时从可以号令丐帮所有弟子的长老变成了丐帮全力追杀的恶徒小人,真是好一招……釜底抽薪!竟将他这么多年的布置算计全数打破了! 陈友谅恨得咬牙切齿,他不甘心,怎能甘心?!丐帮已经用不了了,但他还有底牌没打,而且周芷若还在他手里,总还能拼上一拼…… 可是紧接着一盆冰水将陈友谅泼了个透心凉——这江湖上竟然传出明教教主卫璧爱慕武当派宋青书的流言! 陈友谅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其实这件事,在灵蛇岛上的时候陈友谅就略有察觉了,回来细细一想,更是确定了六七分。但那是十分重要的后手底牌,总要在关键时刻打出来才能一击致命——可这张牌现在却不知道被哪个家伙先打了,真是和他陈友谅半分默契也没有,真是……真是可恶之极! 其实大可以想想看,如果一开始有传言说宋青书杀了莫声谷,然后江湖中人就会好奇:为什么呢?紧接着传言又说,是美色误人啊——哦?是吗? 就在这时候宋青书周芷若张无忌的种种争执“被天下人目睹”了——果然有道理,大家很容易就会相信“美色误人”这个理由,开始戳宋青书的脊梁骨。 而后再有明教横插一腿,偏要帮宋青书,结果和武当闹得不可开交,看得人眼花缭乱不知缘由之时——啪!一张底牌飞出来,原来卫璧和宋青书也有一腿……这样大家就会把这一系列的事情全联系起来想,到时候还怕卫璧和宋青书两人不被千夫所指,最终身败名裂吗? 陈友谅每每想到自己环环相扣精妙绝伦的连环计,都会因骄傲而产生无穷的快感。 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 传言先说宋青书杀了莫声谷,江湖中人好奇了:为什么呢?结果……啪!一个大雷打下来,明教教主卫璧爱慕宋青书……这都是什么和什么?!这根本就让人觉得很无稽,一点儿真相也没有,一点儿动作也没看到,随便扔两个天雷下来,谁会相信? 更别说很快丐帮就发表声明,之前说宋青书杀了莫声谷,其实是奸贼陈友谅控制了丐帮传播了谣言,此谣言纯属污蔑;而后没过多久,武当派也出面澄清事实,莫声谷是被陈友谅杀死的,宋青书是被陷害了——所有人立刻恍然大悟,这么小儿科的陷害也想蒙蔽我们雪亮的眼睛?切,我们当然相信宋青书的清白! 宋青书是清白的,那卫璧自然也是清白的。果然很快,丐帮又说了,我们已经查出那第二个“卑鄙无耻毫无逻辑伤风败俗”的“假消息”是大元朝廷的人放出来的——没有人会质疑丐帮在小道消息上的权威,于是这下终于真相大白了——真相就是,奸贼陈友谅先是掌控丐帮,而后又和元蒙鞑子勾结,想陷害武当派,更重要的是陷害统领义军的明教教主,破坏汉家正统的复兴……哼,背祖忘宗的无耻小人! 什么叫作偷鸡不成蚀把米?陈友谅就是现身说法。 佝偻着背蹲在石洞口,陈友谅真的不想承认他的一败涂地,可事到如今,自欺欺人还有用吗?那么,石洞里被点穴制住的周芷若又要怎样处理呢……如果再不处理,恐怕江湖上又会传言,峨眉派掌门周芷若被奸贼陈友谅掳走了——那他真是不用混了,全江湖的人都会来追杀他。 正在陈友谅发愁的时候,忽然他感觉到一丝劲风往他头顶罩了下来,下意识地一起跳一侧身躲过,便听得“咔嚓”一声,回头一看,之前在他脑门后面的石头已然碎成了几小块。 陈友谅目光一凝,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因为那只徒手碎石的五根手指,竟是那般的细白嫩长,竟是……竟是周芷若的手! 周芷若……她此时双手成爪,五指张开,明明是个清秀佳人,却只让陈友谅觉得妖异慑人。 “你……周掌门这是……”便连巧舌如簧的陈友谅,也结结巴巴了起来。 周芷若微微挑眉,冷冷说道:“陈友谅,能成为九阴重现世间后的第一个爪下亡魂,你该觉得荣幸才是。” 话毕,爪影纷呈,如妖似魅。 第64章 释情 青书和卫璧两人尚在去武当的路上,关于“明教教主卫璧和武当宋青书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的小道消息就已经传播了开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青书和卫璧正在某个小酒楼里吃午饭,当即卫璧就是一口茶喷了出来,脸上也是连连变色。 青书倒是表情淡然地轻拍着卫璧的背给他顺气,低声笑道:“大哥莫不是和小弟一样,也被人‘陷害’了?” 卫璧瞪了青书一眼,随即皱眉说道:“肯定是赵敏那个死丫头,一早就该杀了她。” 青书悠悠说道:“无所谓啊,这么无稽的消息,谁信?” 恰好就在这时,隔壁桌上那个也被酒水呛到的人对同伴说道:“格老子的,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也相信?” 那人的同伴说道:“哎?你不信啊?嗨,其实我也不信……” “去你娘的,”那大汉一掌拍在同伴头上,大大咧咧地说道:“那明教教主要是能把蒙元臭鞑子赶回老家去,可就成了坐龙椅的皇帝啦,天下美人还不任他挑选,怎会去倾慕什么男人?啊呸,还倾慕咧,真是恶心死老子了。” 那同伴笑道:“就是,人家那是结拜兄弟,也能搞出这么许多花样来,谁知道是不是那些龌龊的鞑子放出的消息,嘿!咱们兄弟还不是时常同床睡觉,这有什么……” “滚,老子以后都不和你一个房间了,死小子!” “唉哟我错了还不行嘛……咱不说这个了呗……哎,话说,那个武当派的宋青书,前几天不是才说他杀了自己师叔吗?” “嗨,那说不定也是假消息。” “也是,这年头的消息……管他娘的真假,来咱继续喝酒……” “……喝!” 卫璧松了口气,与青书相视一眼,而后扔下饭钱,去牵了马,这便继续上路了。 心下畅快,卫璧挑眉笑道:“这流言反倒帮了我们大忙,可真是……”说着哼了一声,微微眯眼说道:“等到下个镇上我让丐帮中人好好宣扬一下‘汝阳王府胡乱污蔑明教教主’的这件事,管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青书想了想说道:“不着急,等我们先到武当把事情解释清楚后再让丐帮传消息,这样才能一举消弭流言蜚语,顺带着让天下人都站在我们这一边。” 卫璧颔首赞成,青书忽而说道:“对了,正如方才那人所言,到时候天下美人都任由大哥挑选……”说着面色幽怨接道:“你哪里还会记得我?” 卫璧闻言一窒,回望过去,却见青书眼里全是笑意,也知是在开玩笑,便撇嘴说道:“等到那时青书就做皇后好了,所有美人都归你管。” 青书面色微变,沉声说道:“你真是这样想的?”卫璧这话里把青书和后宫女人们归于一类,即便是玩笑也很令他不快。 卫璧顿了顿,也自觉不妥,连忙说道:“当然不是……青书,我心中早有决断,到时你便会知道……总之我此生必不负你。” 青书看他说得认真,便点头揭过,不再提此事,两人扬鞭纵马赶路。 其实未来之事青书早想过很多次了,卫璧既以帝位为目标,后宫之事本就在所难免。然而即便青书可以理解也不会反对,心里也还是会有些郁郁不乐的。想来到时他会做权倾朝野的重臣抑或是深受圣宠的王侯,但总归也得看着卫璧左一个皇后又一个贵妃地娶进宫去,而后又左一个皇子右一个公主……要说青书会不在意?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感情本就是自私的,青书既也动了真心,当真是一想到未来就有些烦躁。难道他这辈子先是要算计来算计去帮卫璧争天下,结果后半生还要和那些后宫女人比智谋较量心机?!那真是太悲剧了……青书心下暗叹,还是先不去想那些烦心事算了。 一路快马疾行,两人很快便到了武当山脚。让卫璧暂时留在山脚镇上,青书便一个人上山去了。 毫无疑问,看到宋青书,武当众弟子们的眼神还是有些古怪。这其实很正常,毕竟最近关于他的流言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每一条都很……严重,抑或是诡异。 然而青书面不改色,一脸镇定坦然地走进三清殿中,光是这份从容,便令那些暗暗偷瞥他的弟子们放下了大半的怀疑。青书在武当本来就声望颇高,再加上他这么多年为人处世圆通自如,和师弟们关系也不错,这种种好印象可不是一夕之间就会被颠覆的。 张三丰难得会亲自出面管事,可见他对此事也很是看重。莫声谷是张三丰的小弟子,素来受他疼宠,是而个性张扬,脾气跳脱。小弟子被人杀害,张三丰心里自是万分难过;然而青书对太极的悟性也很令张三丰赞赏,早已内定了他做武当的继承人,张三丰实在不希望真相一如谣言所传那般,是他们武当门户内自相残杀。 青书走入殿内,至张三丰座前丈许远处,便撩起衣衫下摆跪了下来,语气微带哽咽地说道:“太师父,近日来让您老人家为了我的事忧心伤怀,青书真是不孝之至。而七叔之事,则更令孩儿悲恸欲绝。然青书可以在道祖之前起誓,世间流传种种,皆是污蔑谣言,青书所作所为,向来可昭日月,绝没有违背太师父、爹爹和各位师叔的教诲。” 宋远桥就站在张三丰身侧,听闻此言当即厉声说道:“青书,你七叔之事当真与你无关?你且将前因后果细细讲来,不可有半点儿隐瞒!”他语气虽然严厉,但实是大松了一口气。青书是他的独子,虽然自幼教导严苛,但宋远桥心里自然还是疼爱儿子的,他当然不希望有一日要大义灭亲,是而见青书坦然否认,便已放下了大半的担心,想着青书向来很有主见,应该是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的。 此时俞莲舟、张松溪以及完全伤愈已和杨不悔成亲的殷梨亭也都站在殿中,俞岱岩虽说已能缓慢行走,但伤势尚且未能痊愈,是而仍旧坐在软椅中,也与众人一道盯着青书。关于莫声谷之死,他们绝对要弄个清楚明白。 青书颔首应是,当下说道:“太师父、爹爹和各位师叔,当日大都万安寺一役后,我已和父亲、师叔们禀明,将与卫大哥和无忌一同出海接回无忌师弟的义父、明教的金毛狮王谢逊老爷子。” 张松溪点头说道:“确实如此,那么这段时间你都在海外?” 青书接着说道:“四师叔请容我慢慢说来,那时我与卫大哥到达和无忌约定的小镇后,却是遇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当下青书将峨眉派内讧、金花婆婆等种种细细道来,几乎无所隐瞒,而后又说:“原本我们是与无忌约定好的,却不知为何无忌会带那位蒙古郡主一同前往,青书便想着暂不露面,隐于暗处,看那郡主有何阴谋,也好护持无忌师弟。” 俞莲舟微微点头,显然也赞同青书所为。而后青书便将他们藏在底舱出海之事也说了出来,及至灵蛇岛上谢逊击杀丐帮长老,青书说道:“当时我见那陈友谅分明用心险恶,便与卫大哥追了上去,结果却正见到陈友谅将丐帮郑长老杀死,我们现身质问于他,而后便动起了手来。” 俞莲舟沉声说道:“这等奸猾小人,当杀他除害。” 青书表情沉重地将陈友谅如何因波斯人而逃脱一事细细讲明,而后垂首说道:“便是这样,我的佩剑被他拿去,怕是……七叔他……” 说到这里,张三丰和武当诸侠哪还不明白,定是陈友谅先用青书的佩剑欺骗了莫声谷,而后又杀人嫁祸——想到此处,众人眼中都有泪光闪现,宋远桥悲痛说道:“陈友谅无耻小人害了七弟,我们武当决不能饶他!” 武当诸侠纷纷义愤填膺,誓要杀陈友谅为七弟报仇。这时青书又将几日前丐帮一事说了出来,便连张三丰也肃然说道:“成昆和陈友谅师徒所谋不小,竟想在掌控丐帮后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削弱明教的抗元力量,实在是其心可诛!” 此时误会解释清楚了,殷梨亭走前几步扶起青书,又略有些迟疑地问道:“那关于你和卫教主的流言是……是怎么回事?” 青书坦然面对自家太师父老爹师叔等人的目光,微微苦笑说道:“这事真是无稽之谈,我与卫大哥情逾兄弟,竟被说得那样不堪……事实上这消息是那汝阳王府和绍敏郡主传出来的……” 张松溪皱眉问道:“他们莫不是想诋毁武当和明教?” 青书淡然说道:“其实那位汝阳王府的郡主一直对卫大哥颇为倾心,但汉蒙之别,卫大哥自然无法回应于她,于是她便使了这等奸计来败坏卫大哥的声誉——然而也不想想,江湖上的豪杰之辈又岂会相信这等荒谬的流言?” 宋远桥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此事当真是荒谬绝伦。其实青书你对那位峨眉派的周姑娘……爹爹大可以替你向峨眉派提亲。” 武当诸侠这时也暂时将悲痛愤恨之情放下了,纷纷开口打趣青书。 然而青书却面露些许苦涩遗憾之意,摇头说道:“周姑娘和无忌师弟彼此倾心,我决不能做从中破坏之事,此生只会祝福他们白头偕老。” 宋远桥面色微变,但想起那日万安寺中的情形,也心下了然,安慰儿子说道:“青书你能想开那就最好了,你和无忌是师兄弟,切莫因此起了隔阂。” 青书微笑说道:“爹爹放心,孩儿绝对不会的。”说着转而看向张三丰说道:“其实自从孩儿有幸感悟太极心法以来,对种种私情已看得很淡了,一切随缘而已。” 张三丰颔首欣慰说道:“正是如此,青书能够悟道,实乃机缘。情之一事,我等修道之人本就不需执着。” 青书若有所思地躬身说道:“青书谨遵太师父教诲。”这话语中的恳切之意真正是发自内心的。 随后武当传出消息为青书洗清冤屈,卫璧也暗令丐帮中人煽风点火,把恶名都归到汝阳王府和陈友谅头上,至此流言之祸终于消弭,青书和卫璧丝毫无损,反倒是陈友谅他们徒受其害。 另一边厢张无忌中了陈友谅的计,与义父和芷若失散了,心下焦虑无比。然而他一路追踪后,竟喜遇了“幸运脱险”的周芷若。 周芷若将被陈友谅掳走的过程一一说来,又说起谢逊老爷子被另外一拨人押走了,令张无忌伤怀担忧不已。幸而周芷若“趁陈友谅不备”暗自逃脱了,张无忌又庆幸又爱怜,便决定带周芷若回武当去将他们定亲一事禀明太师父和师叔师伯们。 周芷若欣喜不已,也不急着回峨眉了,便随张无忌同去武当。 众人齐聚武当后,周芷若见到青书和卫璧,心里也有些担忧,但见他们无意拆穿自己的谎言,总算放下了心来,安心地做了武当诸侠的准侄媳妇。 武当诸侠原以为周芷若会和青书在一起,此时也免不了稍稍别扭一点儿。但既然张无忌和周芷若是两情相悦,他们便也都接受了,反而想着不如让他们尽快成亲,也好冲淡因莫声谷之死而带来的哀思,让张三丰放开心怀。 而当时也在万安寺内的宋远桥俞莲舟等人则是想起张无忌看着赵敏时的那种迷恋神色,担心他被妖女迷惑了,更加要让他和周芷若尽快成亲,也好定下心来。 后来张无忌不经意间问起出海事由,青书、卫璧和周芷若颇有默契,两下合作把这中间的事都圆了回来,比如说卫璧他们得到明教圣火令后便自行启程返航了,后来之事全没参与,倒也没有令张无忌生了怀疑。卫璧也答应张无忌一定让明教中人尽力打探谢逊消息,张无忌大是感激,当下更不会多想了。 又过旬日,武当派传讯天下,一月之后要在武当山脚为张无忌和周芷若举行婚礼。 第65章 毁婚 近日里武当山脚十分热闹,镇上的客栈里都住满了人,每天还能听到各种抱怨和客栈小二陪着笑的解释声。 单从这一点儿上看,卫璧这位教主还是颇有先见之明的。他占着“来得早,随便挑”的便宜,直接就把那间最大的客栈买了下来——没错,不是包下来,而是买下来——卫大教主豪气地表示,不就是区区一间客栈嘛,他堂堂明教教主自然不差钱……对此青书只觉得他的嘴角不自控地抽搐了起来。 不过事实上买一间客栈也是有必要的,现在卫璧以教主之尊,至少有两支五行旗暗中随驾护卫,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就住到武当山上去了。当然,更重要的理由是,住在武当山上卫璧和青书可不能随便厮混了,那自然还是住在山下比较方便了。青书心中了然,便也很默契地告知父亲要下山去接待客人,至此也就住在山下了。 然而武当诸侠却觉得,大概是青书不愿意看着张无忌和周芷若那琴瑟和谐的样子才不再长住山上了,心下体谅的同时宋远桥也开始发愁儿媳妇的人选问题了。 青书自然不知道宋远桥的烦恼,他现在过上了每天调戏调戏某教主的幸福生活,真是逍遥自在得很。 当然,正经事还是要做的,如今天下义军的战线不断推进,大元朝廷已是岌岌可危了。除了汝阳王一支的军队尚有还击之力外,其余元军几乎都是一退再退,败无可败了。 明教麾下的几支义军从各个方向逼近大都,其中以彭莹玉、常遇春、徐达和朱元璋四支军队攻势最猛,胜次最多。 彭莹玉和常遇春都在从前受了卫璧的大恩,卫璧自任教主之后对两人也是多加提拔,他们自然是披肝沥胆、忠心耿耿。而徐达无疑是顶尖的将帅之才,卫璧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从朱元璋的麾下调走,许他自领一军,又大加恩宠,直令徐达感觉得遇明主。但徐达与朱元璋多年至交,此时他并不知晓朱元璋的野心,故而才效忠卫璧,若是有一日朱元璋摘下面具亲自拉拢他,徐达倒向哪一方还真是难说得很。 至于朱元璋,近来他战功愈多,声望也逐渐升高,令卫璧心下难安,之前想用他之才的心思已然大减,只想着除之而后快。 “大哥想要除掉朱元璋?” “此人绝不似表面上那般豪爽简单,总之……我非要杀他不可。” “多年前破庙之中,我就觉此人非池中之物,既如此,待江湖事了,我们便亲自动手……” ———— 张无忌和周芷若成亲不但使武当和峨眉交联更深,再加上张无忌是白眉鹰王殷天正的外孙,便也将明教牵扯了进来,故而这婚礼当真是十分隆重,各门各派都趁此时机大送贺礼,更有掌门长老亲至,不过当然不仅仅是为的两个新人,而是为了三大教派。 武当山上毕竟是修道的清净之地,不适宜用作新婚之所,故而武当派便在武当山下镇中购置了几间大宅院,更将围墙打通连成一片,于院中布置酒席,又将大厅布置成喜堂。 婚礼前十日,峨眉派众弟子已提前到来,充作女方亲眷,为掌门人打点送嫁事宜。经上次金花婆婆一事后,大部分峨眉弟子都认同了周芷若做新任峨眉掌门人了,但依旧有少数弟子颇有微词,周芷若便召集峨眉弟子齐聚,一番立威之后,终于再无人多言了。便是最不甘心的丁敏君,看着坚硬岩石上的五个手指洞,也把一肚子的违抗师命啊、习练魔功等批斗说辞给生生咽了下去,唯唯诺诺地赔笑起来。 又过两日,明教中人也纷纷齐聚,送上重礼。殷天正看着张无忌感慨不已,老怀安慰,见着周芷若也连连说好,十分满意。 张三丰见到殷天正很是开怀,笑着说道:“早就听闻殷老英雄的赫赫声名,今日终能亲见,幸甚幸甚!” 殷天正拱手说道:“张真人百年威望,才令我等万分敬仰。” 张三丰连连摆手说道:“自家人也用不着客气啦。”说着便提议让殷天正和殷野王也做男方高堂,与武当派一起主持婚礼。 殷天正自然十分愿意,当下两家一笑泯恩仇,便如普通亲家一般和乐融融了。 倒是张无忌看到外公和舅舅,蓦地想起惨死的表妹蛛儿,心内百味陈杂,既想告知他们蛛儿的死讯,又想起当日光明顶下舅舅殷野王恨不能亲手杀了蛛儿的模样,再看外公正为了他的婚事开心,终究是不忍开口了。 殊不知正一脸羞涩地拜见外公和舅舅的周芷若也是眼神闪烁,心下颇为惴惴不安,更在卫璧青书他们与殷天正同处时紧张不已,生怕被揭破了秘密,坏了她与张无忌的姻缘。 不过总算是什么意外也没发生,就这样到了大婚之日……披上红盖头的周芷若终于放下了大半的心,只要拜过堂成了亲,以张无忌的心性,便是真有一日知道了真相也必不忍坏了夫妻情义的。 周芷若倒是挺了解张无忌的,可人算不如天算,姻缘孽缘,终究难辨。 这一日良辰吉时,张三丰与殷天正坐在主位上,俞莲舟、俞岱岩、张松溪、殷梨亭和杨不悔等人全站在他们身后。拜天地的礼堂悬灯结彩,装点得花团锦簇。张三丰亲自书写的“佳儿佳妇”四字大立轴悬在居中。武当和峨眉的弟子们也四下巡查,以防有人捣乱。 少林、华山、昆仑、崆峒诸派也派人送礼到贺,更有许多江湖上的豪侠浪客纷至沓来,贺礼更是花样百出。申时一刻,吉时已届,众贺客齐到大厅,便见得宋远桥和殷野王陪着张无忌出来,全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 而后丝竹之声响起,众人眼前一亮,只见八位峨嵋派青年女侠,陪着周芷若婀婀娜娜地步出大厅。周芷若身穿大红锦袍,凤冠霞帔,脸罩红巾。男左女右,新郎新娘并肩而立。赞礼生朗声喝道:“拜天!”张无忌和周芷若正在要红毯上拜倒,忽听得大门外一人娇声喝道:“且慢!”青影一闪,一个青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庭中,却是赵敏。鹤笔翁和苦头陀分立左右,身后还跟着神箭八雄等一众高手,好大的排场,明显是来者不善。 群豪一见到赵敏,纷纷呼喊吆喝了起来。场上各大门派高手几乎都吃过她的苦头,此时见她竟来捣乱,有些人按捺不住就欲动手。那些少了几根手指的大派耆老们也没了往日的风范,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眼见场上就要乱了起来,宋远桥高喝一声:“各位且慢动手!”说着扫视一圈,缓缓向众人说道:“今日是我武当和峨嵋的大喜之日,良辰吉时,不宜擅动刀兵,只不知郡主大驾光临,是前来贺喜的呢,还是另有所图?” 赵敏暂不答话,眼光流转之际,蓦地看到站在一旁的卫璧,今日这般喜庆,卫璧也一改往日的白衣,穿了一身暗红色上绣火焰金纹的锦袍,气度非凡,简直要抢了新人的风采去——赵敏眼神一亮,转眼又看到宋青书就站在卫璧身边,心下一沉,眼中就泛起了几分戾气。 当下赵敏嫣然一笑,柔声说道:“我有几句话要跟新郎官说,说完便走,并无意动手。” 张松溪皱眉说道:“郡主有什么话,待行礼之后再说不迟。” 赵敏微微摇头说道:“行礼之后,那便迟了。” 这话一出,人人都知她今日是存心前来搅局,武当峨眉众弟子都神情凝重,手搭剑柄,势要阻止赵敏破坏婚礼。殷天正怒气上涌,猛地站了起来踏上两步,说道:“今日是我外孙儿的大喜之日,郡主娘娘这般无礼,莫不是当我江湖中人都是好欺负的?!” 赵敏不骄不躁,悠然笑道:“殷老爷子只关心你外孙儿的喜事,却不理会您孙女儿是如何丧了命么?” 赵敏这话一出,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大部分江湖中人都是一脸迷惑不解,纷纷看向殷天正。张无忌脸色大变,看向赵敏,眼中爱恨莫测。周芷若脸上被红盖头遮挡,没人知她脸色如何,只不过她双拳攥紧,几有青筋浮现,指甲已然刺入手心之中。 殷天正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问道:“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倒是殷野王皱眉说道:“郡主所说的,可是小女殷离?她落在了你手里?” 赵敏翘起嘴角,若有所指地说道:“这殷姑娘的死讯你们竟然还不知道么?这凶手嘛……”她话还未说完,突然眼前红影闪动,一人已跃至赵敏身前,红袖中伸出纤纤素手,五根手指直接向赵敏头顶插了下去。这一下兔起鹘落,身法迅捷无比,出手的正是新娘周芷若。 张无忌反应不能,全然怔在当场,心下纷乱如麻:赵敏的话是什么意思?芷若不是说蛛儿是赵敏杀的么?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眼见周芷若手掌已将赵敏顶门罩住,五指插落,立是破脑之祸,这时鹤笔翁从侧面窜上前去便扣周芷若的脉门。周芷若左手手肘倏地往鹤笔翁胸口撞来,鹤笔翁左手回挡,玄冥神掌已然施展了出来。 就在鹤笔翁出手的同时,苦头陀也伸手将赵敏拉了开来,周芷若五根手指“唰”地一下撕烂赵敏半截衣袖,却未有伤及皮肉。 张无忌之前看周芷若出手狠辣无情,既惊讶疑惑,却也为赵敏担心,此时见周芷若和鹤笔翁对上了,又怕她不敌受伤,抢前几步就要帮忙,然而赵敏错步一转便挡在了他身前,眼带笑意地看着他。 张无忌鼻尖闻到赵敏身上的香气,脸上一热,低声说道:“你快让开。” 赵敏浅浅一笑,张开右手,伸到他面前。张无忌一看之下,大吃一惊,颤声说道:“这……这是我……”赵敏迅速合拢手掌,又揣入了怀里,微微挑眉说道:“蛛儿之死,还有你义父的下落,这其中内情……要不要跟来,全由得你。”说着转身便走,由神箭八雄簇拥着向门外院中走去。 张无忌急忙叫道:“赵姑娘且慢,一切从长计议。”说着便追向赵敏身后。 这边厢周芷若听得张无忌追去,心下焦急,出手更快,一时竟能和鹤笔翁打得不相上下,简直让场中其他人都惊掉了眼珠子——这周芷若爪功诡异莫测,更连头上所罩红布都未有揭去,全凭听风辨位,功夫真是好生了得。 众人正给这陡然发生的事搅得头脑发懵,这时青书蓦地飞身而出,手上一带一转便将鹤笔翁的攻势全引到自己这边,周芷若趁机脱身,直接又追了上去。 只见周芷若身形如鬼似魅,竟瞬时穿过神箭八雄,手指再度往赵敏头顶罩去。张无忌不禁“啊”了一声,伸掌便向周芷若推去。 周芷若心下恼恨,左掌回转便斩向张无忌手腕。张无忌没想到周芷若的招数竟如斯凌厉,幸而有九阳神功护体才堪堪挡下了几招,然而纵使周芷若手下留情,张无忌也招架得颇为辛苦。 大厅上群豪眼见这新郎新娘竟在院子里动起了手来,无不惊得呆了……一会儿是朝廷郡主来抢新郎,一会儿又是新郎的师兄帮新娘……这简直比什么大戏都要精彩刺激。 那边厢青书和鹤笔翁对了一掌便分了开来,也各自追到了院子里,眼见周芷若和张无忌打得忽忽风起,青书连忙高声说道:“周掌门,今日是你与我无忌师弟大喜之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说着又对张无忌说道:“无忌师弟还不快快停手?” 两人本也不想再打,便顺势停了下来,青书又对赵敏说道:“郡主这般捣乱婚礼,可是要和我武当及峨眉派为难?” 赵敏看到青书就心里怒恨,便语带嘲讽地说道:“宋青书,这新娘子的事,你怎么反倒比新郎还要着急?”说着还往卫璧那边看了一眼。 这时宋远桥走上前来,沉声说道:“郡主还请约束手下,若再敢胡乱动手,我武当派可不会客气了。”宋远桥这话明显是为了自家儿子挽回颜面,你欺负我武当派的媳妇,青书出手帮弟媳的忙正常得很,不涉及半点儿私情——要是再打,他们这些师伯师叔也不能忍了。 赵敏冷哼一声说道:“要走要留都由张无忌自己决定,你们难不成还能逼人成亲?”说着一双美目定定地盯着张无忌,悠悠说道:“张公子,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青书皱眉说道:“有什么话大可以在这里说个清楚明白,无忌,今日不仅是你个人之事,也是武当和峨眉的大事,你可要想好了。” 张无忌一张俊脸憋得通红,低头想了片刻,终于还是手足僵硬地走了过去,站在了赵敏身边,赵敏灿然一笑,转身便走。 这时周芷若的声音从红盖头下传出来,竟带着几分惨淡和几分恨意:“张无忌,你受这妖女迷惑,竟要舍我而去么?” 张无忌踌躇不已,眼看赵敏已走出了院外,终于咬牙一顿足说道:“义父他……芷若,芷若,盼你体谅。”说着便向赵敏追了出去。 场上群豪虽然见过江湖上不少异事,但今日亲见这等闹剧,无不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当是时,周芷若霍地伸手扯下遮脸红巾,朗声说道:“各位亲眼所见,今日是他负我,而非我负他。自今而后,周芷若和姓张的恩断义绝。”说着揭下头顶珠冠,伸手抓去,手掌中抓了一把珍珠,抛开凤冠,双手一搓,满掌珍珠尽数成为粉末,簌簌而落,接着恨声说道:“我周芷若不雪今日之辱,便有如此珠。” 张三丰走出大堂出声宽慰,殷天正也劝周芷若稍安勿躁,说定要为她向张无忌讨个公道,然而周芷若面白如纸,双眼泛红,双手一扯,“嗤”地一响,一件绣满金花的大红长袍顿时被撕成两片,抛在地下。随即周芷若飞身而起,轻飘飘地犹如一朵红云,向东而去,再不见了踪迹。 一场喜事,竟就此收场。 第66章 内情 一场盛大婚宴竟不欢而散,在峨眉派众弟子们怒不可遏地恨恨而走之后,武当派很尴尬,连张三丰和殷天正也觉得脸上无光,一众宾客们自然不会那么不识相地留下来戳人痛脚,都是挂着一脸正经的表情拱手作别,而后有多快走多快地出了那镇子后才开始各种八卦。 “哎,你说这张无忌是怎么一回事?竟在婚礼上和那蒙古郡主走了,这不是当众打峨眉派的脸嘛!” “谁知道咋回事?这次武当派也大大跌了脸面……嗨,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张翠山当年还不是为了妖女自尽……” “别胡说!殷素素虽是天鹰教的人,可现在不是正邪一家了嘛,明教卫教主侠肝义胆,你可别把他也骂了进去。” “我当然没那个意思,我是说这张无忌比他老爹还……当年正邪冲突虽大,可不比如今这汉蒙之争——蒙古郡主那可是鞑子,他怎么……” “算了,别提那个被猪油蒙了心的小子了,我看这次这么大的事,就连武当派也不能容他了……倒是那个周掌门,你看她那功夫……” “是啊,那漫天的爪影可真是……当年也没见灭绝师太用过这功夫啊?” “哎,我怎么觉得那功夫有些邪门啊?该不是邪……” “嘿!快别乱说了,祸从口出,峨眉派我们可惹不起。” “是是是,我们还是走吧,这事儿,迟早也要有个明白,这趟浑水咱也别理会了。” —— 武当派上下都是脸黑黑的,但殷天正脸更黑——不单单是因为张无忌,还因为赵敏口中所言分明是说他的孙女儿殷离已经死了——那么,是谁杀了她?这件事和张无忌又有多少牵连? 殷天正和殷野王黑着脸告辞了,卫璧知道他们心情不好,稍稍宽慰两句便也随他们去了。事实上卫璧的心情也不咋好——眼看着情敌要嫁了,卫璧心里暗喜不已,可那赵敏这次明明不喜欢张无忌了,怎么还是跑出来捣乱了,到底是闹的哪遭?该不会就是想给他保留情敌吧……卫璧的脸也黑了。 赵敏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那边厢张无忌追着赵敏跑了,一行人策马快行,很快就远离了武当山的范围。 张无忌跟着赵敏来到了一处山庄,看来应该是汝阳王府的一处别庄,装潢大气,布置精巧——可张无忌哪有闲心关注这些?他跟在一路不言不语的赵敏身后,终于忍不住再度开口问道:“赵姑娘究竟想怎样?我义父在哪里?你之前说的……我表妹蛛儿的死,究竟又有什么内情?” 赵敏悠然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盏茶,轻啜了一口,看也不看跟着她坐下的张无忌坐立不安的样子,只淡淡说道:“出来吧。” 张无忌怔愣了片刻,便在霎时间被几根陡然伸出的粗铁条固定在了座椅上,手肘、腰部和脚踝都被卡死,挣脱不开。 张无忌大怒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从屏风后面转出一个人来,赫然便是陈友谅——只听他淡淡说道:“张公子幸会了,你还真是好请呢。” 张无忌顿时心下一凛。他之前在灵蛇岛上还以为陈友谅是重义轻生的好男儿,可后来芷若“脱险”回来后告诉他是被陈友谅给捉了,张无忌便把灵蛇岛上的那一幕说了出来,两人稍一分析便把陈友谅的险恶心思全都弄了个通透,直让张无忌觉得背后冒冷汗。后来在回武当的路上更听闻了陈友谅操纵丐帮陷害青书师兄和勾结鞑子诽谤卫大哥的种种恶行,张无忌直接将陈友谅划归到“奸恶小人”一类——这时乍见了他,还真是又惊又疑。 陈友谅看起来貌似不怎么好,他的脸上不知怎的多了五道血痕,这时结了痂,黑褐色的条状痕迹爬在脸上,使他原本还算清俊的面容彻底毁了,再加上眼神阴狠,气质阴郁,怕是走在大街上都能止小儿夜啼了。 待得陈友谅走前了几步,张无忌便发觉他身上应该还有伤,腿脚都有些蹒跚,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 张无忌心中惊疑却面上不显,沉声说道:“陈友谅?我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何仇怨……”说着转向赵敏,定定地看着她问道:“赵姑娘之前所说,究竟是真有其事,还是只为了骗我至此?”这话说着,张无忌心里还真有些难过。 张无忌其实并不笨,他只是性子有些软,不够果决,而且对于赵敏……他也不知为什么,从第一次看见她起,就装在了心里,忘不掉,放不下……明明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却连拒绝她都做不到…… 一次次地怀揣幻想,却是一次次地认清残酷的真相……果然,越是漂亮的女孩子,就越会骗人……张无忌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眼里有些发酸。 赵敏可不知道张无忌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了,她现在不喜欢张无忌,心里也不会有什么感触——她的性子其实和张无忌正好相反,她对认定的人和事执着得很,而且心意果决,下手狠辣,不屈不挠——若她身为男子,眼界再开阔些,成就还真是难以预料…… 赵敏面对张无忌微带痛苦的眼神无动于衷,微微一笑说道:“这些话我只说上一遍,信不信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说着看向张无忌,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出海的整个过程其实都在明教卫大教主的监视之下,倚天屠龙的秘密他早就知道了,便是刀剑互毁,秘籍自现——然而周芷若也是知道的,那天晚上周芷若偷了我的药迷翻了全船的人,只除了装晕的我和没吃饭的蛛儿,蛛儿看到她偷取倚天屠龙,于是就被她给灭了口——这件事你的卫大哥和青书师兄也是亲眼所见的。” 张无忌瞠目结舌,胸口如擂鼓一般轰轰作响,耳边也嗡嗡地闹个不休,张嘴喃喃道:“他们……他们……” 赵敏接着说道:“不过卫璧和宋青书不想现身,周芷若更不愿让你知道她的真面目,他们三人就将倚天屠龙内的宝物平分了,同时掩盖了蛛儿的真正死因——周芷若的武功为什么会突飞猛进,你想想也明白了。” 张无忌神情灰败,低声说道:“是倚天屠龙里的秘籍?” 赵敏淡淡一笑说道:“你还不算太笨,那周芷若就是得了九阴真经,才练成了那等厉害的爪法。而降龙十八掌则是给卫璧和宋青书拿走了,想来他们能收服丐帮,这掌谱也功不可没吧……”说着眼波流转,看向面色更加阴沉的陈友谅。 张无忌闭上双眼,神情萎靡,良久才问道:“我义父呢?” 赵敏站起身来,走到门边,这才悠然说道:“你义父以及你,我都会交给成昆和陈友谅师徒处置……至于他们要怎样做,那就与我无关了。”说着踏出门槛,翩然远去了。 陈友谅眼光暗沉地盯着张无忌,声音嘶哑地说道:“张公子,妻债夫偿……周芷若那个贱人害得我……这滋味总要让你也尝尝……” 远远地听到模模糊糊的惨叫声,赵敏正坐在凉亭里的石凳上,手撑着脸侧,心下暗自思量着。 当时陈友谅来找她,请她去破坏张无忌和周芷若的婚礼时,赵敏便将这前前后后的好处坏处都想了个遍。 毫无疑问,让张无忌和周芷若的喜事泡汤,赵敏是很乐意的。武当已经和明教不清不楚了,若是连向来对明教成见很深的峨眉也和武当结亲,而后与明教打成一片的话,对大元朝廷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无论怎么说,能破坏武当和峨眉的关系,让他们大大跌了脸面,都是好的。 再者说,周芷若杀了殷天正的孙女,殷野王的女儿殷离,可卫璧不说,白眉鹰王一家就都被蒙在了鼓里。如今她将这件事揭开来,事发后不怕原天鹰教的人不恨上周芷若,连带着也恨上了峨眉——要对付峨眉掌门,自然不能越过峨眉派。自家的孩子被杀了,然而身为教主的卫璧却为周芷若掩盖了这件事……殷天正会怎样想?明教其他人又会怎样想?揭破此事对赵敏百利而无一害,更何况她也不想背黑锅。 再从私心上讲,赵敏还是没有对卫璧死心,而且她看不透宋青书,与其让周芷若嫁给了张无忌,还不如留着牵制宋青书,顺带着膈应卫璧——当然了,赵敏最终是为了把卫璧抢回来……像她这样天生绝色的女孩子,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被别人给比了下去,更别说那情敌还是个男人了——真是奇耻大辱! 赵敏眼中戾气一闪而过,随即是难掩的复杂情意——卫璧……总要让你知道,男人怎么比得上女人?宋青书……他又怎么比得上我?! 如果殷天正他们要找周芷若的茬儿,宋青书会怎样做?夹在其中的卫璧又该怎么办?赵敏如羊脂玉一般的手指轻轻叩击着石桌面,眼神悠远。 —— 这天晚上青书刚沐浴完走回卧室,就被某个气鼓鼓的教主压在了床上。 两人四目相对,互瞪了片刻,青书轻笑出声,一手搭在卫璧肩上,另一只手便去揽着他的腰,又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道:“大哥你这莫不是在引诱我?” 卫璧有些恼火地推开青书,翻过身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忿忿说道:“人家被新郎官抛弃了,还用得着你去出头?你以为你们是什么关……”一个“系”字还没说出口,青书就已经压了上来,一个吻堵住了他的话。 唇舌纠缠了良久才分开来,卫璧面颊微红,气消了不少,但还是瞪着青书,一脸“要说法”的样子。 青书被他逗笑了,边笑边说道:“大哥……我帮她还不是希望她能嫁出去嘛……你怎么能误会我呢?” 卫璧眨了眨眼,而后皱眉说道:“哼哼,可是我听到那些人都在议论你们四个人……混乱的感情纠葛!” 青书撇了撇嘴,忽然问道:“我和鹤笔翁交手的时候,大哥你怎么不帮我?” 卫璧侧过头去不看青书,微带着些赌气的口吻说道:“你是为了你的周姑娘……我为什么要帮你?” 青书倾身去吻他的颈侧,有些含糊地说道:“我可都是为了你……要是当时你出手帮我,我们五个人才真是‘混乱的感情纠葛’呢……” 这一夜的良辰吉时,倒是他们两个芙帐缱绻。 第67章 转变 这世上最不缺乏热闹的地方就是江湖。继“峨眉派新任掌门人与武当派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后,江湖上最火爆的消息莫过于——少林派定于端阳节召开屠狮英雄会。 青书和卫璧胡闹了一夜,及至次日正午才收拾得当走出门来,便听到这么个消息,于是卫璧的脸色便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黑了。 堂堂少林寺,身为佛门净地竟然召开个什么屠狮英雄会——而且屠的还是他明教的金毛狮王,这不是光明正大地打明教的脸面么! “金毛狮王曾杀人盈野,犯了江湖众怒,为明教计,这仇怨终归要让他自己一力承担。”青书淡然说道,言下之意是不怎么想管金毛狮王的事了。 卫璧微微皱眉说道:“话是这样说,明教自然不能替谢逊背这个大黑锅,但少林派如此公然地拂了我的脸面,要是应对不当,岂不是让明教教众心寒?”其实关于金毛狮王这事卫璧也想过了,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当众揭开成昆的阴谋,然后就让谢逊自尽赎罪也好,留在少林派当和尚念经超度亡魂也罢,总之那些个陈年旧怨也就牵扯不到明教了。 说实在的,谢逊又不是卫璧的义父,他卫璧才没那个闲工夫去救人呢。然而谢逊毕竟是明教四大法王之一,如今少林派开这个屠狮英雄会,卫璧身为教主那是必然要出席的——最重要的是,现在谢逊还是他明教的人,该怎么处置自该由他这个教主来决定——就算要杀要剐也该等他把谢逊逐出明教再说吧?少林派这么做,实在太不给卫璧面子了,绝对不能容忍,否则还不知道明教教众会怎么想呢。 青书微微眯眼,想了一会儿,才漠然说道:“这事情背后恐怕不简单,之前大哥万安寺一役挽救了各大派,眼看着江湖势力已然有凝聚的趋势了,如今先是峨眉派和武当翻脸,现在连少林派也公然和明教叫板,江湖上最大的几个教派互相攻讦……究竟是谁比较得利?” 卫璧心下一凛,诧然说道:“竟是这样……是我想得太过简单了,我只当这是成昆针对明教的阴谋,少林派此时怕是已在成昆的掌控之中了……却没想到背后还有其它牵扯。” 青书低声叹道:“成昆早与汝阳王合作多年,两人一直各取所需——成昆想毁灭明教,汝阳王则是想尽歼江湖大势力,扑灭反元义军。然而光明顶上成昆计谋失利,反倒是日益分裂的明教有了新教主,重振威名;汝阳王府一手安排的万安寺事件也被大哥破坏了,江湖各派虽然削弱了,却反而聚拢在明教周围,反元势力更为浩大了——他们眼看形势越发不利,定会再想后策,这一次……大概有什么杀手锏也都会使出来了。” 卫璧稍有些不安,但抬眼看到青书,便郁气全散,颇为自信地笑道:“好了,青书也不必多想,这其中说不定也并无许多内情,就算真有,只要我们两人总在一处,便也没什么事能难倒我们了。” 见他这样说,青书不接话鼓励赞成,反是转而问道:“离端阳节尚有近两月,倒是不急着去少林碰壁,大哥可有其它打算?” 卫璧沉吟片刻,眸光微沉说道:“明教各路义军攻城拔寨已得了近半天下,是时把那些该消失的人都打发了,我打算亲自去处理……相比之下,谢逊之事其实算不得什么。” 青书闻言终于展颜一笑,颔首说道:“大哥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了,成昆掌控少林派充其量也不过是想得到‘武林至尊’的称号,顺带着打击明教罢了,且不提那断成两截的屠龙刀还在我们手里,便是他们真能得到,难道就能‘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了吗?不过是愚昧的妄想而已。我们真正的敌人是那统领大元精兵的汝阳王察罕帖木儿,要争的是这中原的大好河山,与那些四处凑热闹的江湖莽夫早已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卫璧眼神一亮,顿时只觉得豁然开朗——他自到这倚天屠龙的世界以来,总也跳不出这个江湖纷争的框框套套,然而到了今天这一步,虽说少林武当峨眉的势力也颇为重要,但充其量只不过是些江湖门派,又如何能似明教义军那般左右天下大势? 其实说真的,明教和明教义军的概念其实是大有不同的。明教总舵也算是个江湖门派,但明教各路义军发展到今日,几乎已然相当于割据四方的军阀了,虽然还挂着明教的名号,其实很多大头兵都和明教没什么关系,便是高层将领也与江湖无甚瓜葛。 原著里张无忌虽然贵为明教教主,但其实他真正能掌控的也只有明教总舵的左右使、法王、五散人、五行旗等势力而已,而且由于他手段不够果决,教务也大多由杨逍等人打理,到最后几乎除了个武功高强的教主名头,就什么也没有了,更别提明教各路义军的掌控权了。 如果只把他当作一本武侠小说的男主角,张无忌的一生也算得上是波澜壮阔了。最后他携美远游,归隐海外,似乎也挺逍遥自在的。 可若是从明教教主的身份来看,张无忌明显是不合格的。明教各路义军只是表面上尊他为首领,实际上是各自为政,互相勾连抑或是打压,划分地盘,争霸天下,失去教主二十余年的明教总舵早已失去了对义军的掌控力。 想想也是,在这明教义军连连告捷,几乎占领了大半江山的时候,张无忌却是几度遇到危险近乎丧命——不是出海被波斯人欺负,就是险些做了荒岛野人;结个婚还中途跑路,差点又被赵敏她爹给咔嚓了,最后还要靠赵敏以命威胁才得以逃脱;更别说屠狮英雄会了,差点给周芷若戳了五个窟窿不说,还要和少林派三个老和尚作对,几度生死关头——这哪里是个义军首领、未来帝王的样子? 举例来说,当时张无忌和赵敏逃婚后遇到王保保和汝阳王,差点儿就丧了命——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明教义军和汝阳王的军队正打得如火如荼,结果他们的教主反倒孤身被敌人包围了,还要靠和敌人之女的那点儿女私情来活命,真是令人无语凝噎。 这件事只要是随便换个人,都会选择先打下了蒙元江山,登基建立新朝,然后再去考虑儿女私情——到时候就是纳了赵敏又如何?新朝帝君纳前朝皇族的先例一抓一大把,用得着以身犯险又是私奔又是打副本最后连天下都拱手送出去嘛? 简而言之,那成为明教教主的张无忌最多算是江湖豪杰,根本不是天下一霸,甚至连争天下的资格都没有,也无怪乎朱元璋会把他这个有名无实的教主给逼走了——要是张无忌手上有兵权,朱元璋也不会用那么小儿科的手段玩笑一般地就把他给打发到海岛上做野人了,怎么也要阴谋诡计一番吧。 卫璧想到这里,不由得摇头苦笑——笑他自己竟也不自觉地就陷入了江湖的迷障里。 此时卫璧才是明教教主,他甫一上任便开始着手收拢权力,及至此时他所培养的心腹都安插进了各路义军做了中层将领,几大首领中彭莹玉和常遇春都是他的人,其余几人虽有些小心思,但也都能听从调令指挥,形势真是大不相同。唯有一个朱元璋,野心初露,此时已渐显尾大不掉之势,是时候除掉了——之后只要集中兵力攻克元大都,将蒙古人赶回草原老家,这卫璧登基为帝也就水到渠成了。至于再以后的全球攻略,那大可以等以后再慢慢谈。 卫璧和青书每日都会收到各地的飞鸽传讯,不是决策战局,就是打理政务,然而卫璧却总是把身为义军首领的他和身为明教教主的他分成了两个人,从不把江湖与朝堂势力混为一谈——可现在转念一想,真是觉得太有些偏颇了。 及至此时卫璧才终于把身份的重心从明教教主转移到了义军首领上,与此同时他考虑问题的角度也大不相同了。 青书见卫璧陷入了思索之中,神情上也有了几分欢喜之意——卫璧从一开始的目标和行动步骤都没什么大问题,可重要之处在于做皇帝和做武林盟主那绝不是同一个概念,要是混为一谈,必然会出大问题。 其实在光明顶事件之前的五年里,青书就已经和卫璧一起打好了义军势力的基础,也培养了不少心腹了。而后卫璧去争取明教教主的身份,也无非是为了要顺理成章地把明教义军纳入他掌中而已。眼看着一切都很顺利,义军势力已逐渐收拢,江湖各派也受了卫璧的大恩。这时要说卫璧想要武穆遗书以便逐鹿天下也就罢了,出海一趟收获不小,青书也觉得颇为值得,再加上风险也不大,便随他去了——但现在一听到屠狮英雄会,眼看卫璧居然还有种想要亲自出手去对付少林那三个古董老和尚的意思,青书真是连头都大了几分。 这倚天屠龙的攻略虽然好,终极目标却不过是个武林盟主。如今他们分明已然拐弯进入了逐鹿天下的部分,身为呼声最高的未来帝王,卫璧哪还用得着亲自上阵去打江湖副本?万一有个好歹,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真正说来,如果实在不行,就是调集大军把少林派给踏平了也不是什么难事,最多是名声不怎么好,令江湖人士离心——可等到新皇登基,看谁还敢乱说话?朱元璋施手段挤走张无忌成了明太祖,还用得着管你江湖人怎么骂吗?直接下令禁止明教,你就是天下第一也蹦跶不起来了。 江湖草莽,又岂能与正规军队争锋。 按青书所想,这次少林派的事大概有几路人马在里面搞小动作,但汝阳王必然也没多理会这件事,他正忙着四处打仗呢,哪有这个闲心?不过能稍稍破坏一下江湖各大教派的关系,挑拨内斗也是不错的,估计也是放手给王保保去负责了。 成昆和陈友谅师徒肯定是费了最大的功夫,丐帮势力被青书不着痕迹地瓦解掉了,现在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武林北斗”少林派了。不过估计他们师徒之间的最终目的就有不小的分歧,注定成不了大气候的。而赵敏应该也施了些手段心机,但青书已然不想费力去猜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时卫璧早已今非昔比,堂堂正正的阳谋就足以打破敌人的一切布置,他们再怎么蹦跶也蹦不出江湖那盘菜,大势已定了。 所以那所谓的屠狮英雄会嘛,凑个热闹捡点儿便宜还行,上场打擂台这么掉价的事,还是算了吧。 卫璧能想通这些道理,不再时不时地四散王霸之气亲自打怪了,青书才真是松了口气。 现在该好好想想的,是怎样不留后患地除掉朱元璋——这才是真正的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第68章 双雕 此时距离少林召开屠狮英雄会尚有近两个月的时间,卫璧和青书便打算往濠州去。濠州义军此时正由朱元璋统领,邓愈、花云辅佐掌兵,汤和主政。 一路上卫璧都在想着该怎样除掉朱元璋,毕竟此时朱元璋也是一方兵豪,趁夜潜进他房里一剑杀掉并不难,但那样势必会动摇军心,留下一些不大好的影响。不过当然,卫璧想的是,若等他到了濠州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那就直接杀了罢,成大事者无谓拖拖拉拉瞻前顾后的。 骑在马上,青书十分随意地说道:“大哥,还有四五日我们便能到濠州了,何不先派遣一位旗主前往报讯?” 卫璧想了想,也觉应当,便派厚土旗掌旗使颜垣先行一步将行程告知朱元璋。 要说他堂堂教主驾临濠州,与其偷偷摸摸的,还不如大张旗鼓。这次卫璧打的旗号是教主巡视各地义军,朱元璋既是濠州地区的负责人,必然要好好招待教主,到时不妨先虚以委蛇一番,对他多加赞赏,然后等离开濠州那夜再潜回城中杀人,神不知鬼不觉——想到这里,卫璧便也定下了心来。 然而此时青书又说:“我记得前几日有传讯说台州方国珍向濠州求援,此事……大哥怎么看?” 原来近年来各地义军蜂起,除了明教麾下几支义军外,势力强大的尚有姑苏的张士诚和台州的方国珍。然而张士诚已在几年前被大元朝廷招安,官至太尉,依旧带领麾下军队,却是把矛头掉转过来开始对付义军了。 方国珍与张士诚向来不和,彼此争端不休,当初也是因为被元军和方国珍夹击,张士诚才不得已投降了大元朝廷,从此被天下英豪鄙视,他心里也存了一口恶气。 在做了大元太尉之后,张士诚自然要出那口恶气,于是便和方国珍打了个如火如荼。汝阳王率领大军和明教义军作战,自然也乐意让张士诚去牵制方国珍,再说了,那两家都是汉人,爱咋打咋打,察罕帖木儿真是求之不得呢。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元朝廷这么多年搜刮民脂民膏,至少军费是不怎么缺的,就算缺了也能抢,是而有了朝廷的支持,张士诚便逐渐占了上风。 方国珍眼看不妙,只得修书给濠州的朱元璋求援,濠州、姑苏和台州相距不远而且恰成三方鼎立之势,朱元璋将濠州经营好了之后,自然也想拉拢方国珍进一步侵蚀张士诚的地盘,故而也答应了支援——这一切恰好就发生在前些日子,朱元璋尚且还没能与方国珍会面详谈。 作为明教麾下的义军首领之一,朱元璋暂时还得规规矩矩的,这与人结盟的大事当然也不好擅专,几日前就修书一封传讯告知了卫璧,当时卫璧也只让朱元璋便宜行事就是了。 事实上那时卫璧就已在准备启程去杀朱元璋了,这结盟之事以后由他自己来办也行,自然无需再多关注了。 此时听青书忽而提起这事,卫璧不由得反问道:“戮力同心共同抗元自然是好事,倒是青书你,莫不是又……又有了什么好主意?”他故意将“好主意”三个字咬得极重,分明是另有所指。 青书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朝前方开道后方护卫的五行旗瞥去几眼,悠然说道:“晚上再告诉你。”青书故意将“晚上”这两个字加了重音,分明也是另有所指。卫璧瞪了他几眼,也知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便闷头赶路去了。 入夜投宿后,卫璧便迫不及待地拉着青书要“好主意”了,他心知青书根本就是一肚子坏水,这次的计谋肯定是对着朱元璋去的,一路上都心痒痒地想知道。 青书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一边吃豆腐一边凑近卫璧耳边说了几句话,卫璧眼前一亮,连连点头,两人又倒进床里耳鬓厮磨着商量了一下细节,然后便度过了和谐美好的一夜。 之后几日加急赶路,这日午时便来到了濠州城外。 朱元璋早已得讯,却竟也没有亲来迎接,只汤和在城门率仪仗迎候,将卫璧等人接入城中。青书微微落后几步,并不与卫璧并行,还让出位置来让汤和与卫璧商议政务,自己恍若未闻,毫不插手,而且态度谦逊有礼,对汤和十分友善。 半路上汤和微微躬身禀道:“朱元帅与邓愈将军、花云将军正在商议紧急军情,得知教主到来,不胜之喜。只因军务羁身,未克亲迎,还请教主恕过不恭之罪。” 卫璧面上一片仁善,朗笑说道:“咱们都是自家兄弟,哪还用得着这些虚礼?自然是军情要紧,哈哈,汤兄弟也未免想太多啦。”汤和连连笑应,气氛很是不错。 当晚便在卫璧下榻的宅院中大摆筵席,汤和、邓愈二将作陪。然而青书却以修道之人喜好清静为由没有出席,又说路途劳累,只在客房里歇息。青书本来就不是明教中人,汤和他们当然也不会勉强,只吩咐下人摆素席好好招待。 这边厢卫璧他们酒过三巡,朱元璋才带同大将花云匆匆赶到,在席前拜伏在地。卫璧急忙将他扶起,略带埋怨地说道:“朱兄弟还不知我为人?何须如此多礼?”朱元璋微笑称是,亲自斟酒,恭恭敬敬地向卫璧敬了三杯,卫璧一饮而尽,当下宾主尽欢。 席间说起各路军情,朱元璋禀报攻城掠地的业绩,言下十分谦逊,直说是教主领导有方。卫璧豪迈笑道:“朱兄弟这些年杀鞑子无数,真是我汉家光复中原的大大功臣,种种我必牢记于心,他日必不相负!来,干杯!” 众人酒到杯干,直喝到月上中天,众人都尽兴而归,各自歇息不提。 卫璧他们便在濠州暂住了下来。第二日卫璧前去巡视兵营,又是一番热情洋溢的演讲,并和义军们多番交流,当场解决了不少陋习和问题,直让普通士兵对这位高高在上的教主有了更为清晰的了解,从上至下都多有好评。 濠州义军几乎都被朱元璋训练成了他朱家的兵,对明教的印象很单薄。这次卫璧巡营,也只从民族大义谈起,对种种权力问题和一些隐藏矛盾全部规避不谈,又说些兵法战阵,引用了些许武穆遗书上的真知灼见,倒与大部分中层将领们相谈甚欢,同时也收获了不少崇拜的目光。 朱元璋一直陪同在旁,及至快回去之时,卫璧忽而十分随意地对朱元璋说道:“朱兄弟,我记得前些日子你传讯与我,似乎是台州方国珍所部向濠州求援?此事如今进展得如何了?” 朱元璋恭谨说道:“启禀教主,属下已回信说明,我方会与他们合作共袭张士诚所部,然而具体的一些布置,当要等到彼此会面时才能相谈,故而进展不多,是属下无能。” “哎,朱兄弟太谦虚了。”卫璧温和说道:“你的能力,我最是放心不过了。”说着拍拍朱元璋的肩膀,诚挚说道:“有朱兄弟相助,真是上天之赐,是我之幸啊。” 朱元璋连道不敢,又热泪盈眶地感谢教主的信任与提拔,发誓一定效忠教主,驱逐蒙元,光复汉家河山。 卫璧连连点头,面露赞赏之色,又忽而恍然说道:“朱兄弟至今未与方国珍会面,可是放不下濠州军政?”说着朗然道:“毋需担心,我看汤和兄弟主政,邓愈、花云兄弟主军真是条理分明、丝毫不乱,可见都是朱兄弟领导得当啊。不过朱兄弟大可立即出发往台州去与方国珍一晤,好尽早敲定战略,两家同击张士诚,杀灭这背祖忘宗的贼子。再说了,此时我也正好在濠州,要是真有什么事也能帮你看着,等你回来了我再往淮地去,你看如何?” 朱元璋面色丝毫不变,只稍稍顿了顿,便连道有理,教主英明,当下便去准备,定于明日出发。 卫璧与朱元璋一路说笑着回到下榻宅院,这才惜别分手,目送卫璧进入院子后朱元璋才转身回返,真是好一幕君臣相得的典范。 第二天朱元璋便带着吴良、吴祯兄弟以及数百精兵往台州去了。这濠州和台州相距不远,而且路上都在朱元璋和方国珍所部控制之下,可以说是毫无危险。 朱元璋虽不想轻离濠州,但与方国珍会晤一事又是势在必行。况且卫璧也没有要削他权的样子,反倒对他很是倚重信赖,朱元璋便也放下了心。总之濠州被他经营了这么些年,可不是卫璧短短几日内就能翻天的。 朱元璋离开濠州后,卫璧也没怎么干涉濠州军政,只每日和义军个将领交流一番,又对汤和邓愈等人多加勉励,不过晚上也就不办什么大筵席了,不是去和几位高层将领聊聊天,就是在院子里和青书小酌几杯,下两三盘棋,有时有人在旁伺候,见他俩和乐融融,有时他们也挥退下人,琴箫相和,颇似知音。明教上下也都知道卫教主和武当派的宋少侠私交甚笃,都视此情形为理所当然,两人独处时常有乐声传来,也无人会去打扰。 濠州众人只觉得宋青书倒如卫教主所言,是个喜好安静的公子哥儿,待人虽温和有礼,却也不远不近,与一般江湖豪迈人士颇为不同。白日里碰上了也会寒暄几句,但宋青书甚少出门,晚上更是从不参加宴饮,歇息得很早,还真是十分符合众人对武当派道门恬淡养身的印象。 这夜里卫璧也让下人上了一壶酒几个小菜,便挥退了下人与青书“独处”。然而却没人想到,此时在溶溶月下,亭内石桌边,就只有卫璧一人独酌而已。 青书其实早就不在濠州之内了。 朱元璋离开当日,白日里青书还在众人眼前晃了晃,晚上便已施展轻功直往台州追去了。 这日朱元璋到得台州,受到方国珍的隆重欢迎,两人携手进城,交谈甚欢。而后便是盛大筵席,夜里朱元璋下榻客馆,只待来日再讨论军务。 当夜朱元璋梳洗后便打算上床就寝了,却忽而听得院外远远地传来一些闹动声响,心下略微生疑,正想出到院里让就住在隔壁的吴良、吴祯兄弟两个去查探一下到底发生了何事,却不料才走到门边,朱元璋忽而只觉得背后一疼,下意识低头一看,只见一截剑尖从心口冒出,寒光森森,而后又在一瞬间就被抽走了,汩汩的热血便如泉般涌了出来。 朱元璋此时已说不出话来了,他向后倒下,瞪大眼望去,这杀他的人不是青书还能是谁?朱元璋一下子就什么都明白了——可惜,可惜他羽翼未丰,还没来得及动作……终究是晚了一步,大业成空…… 青书面色淡然,又挥剑在朱元璋颈脖上补了一下,然后忽而表情扭曲,语调怪异嘶哑地大喊道:“方国珍!想不到你竟和张士诚联手骗我……” 话语未落便听到隔壁房门打开的声音,然而等吴良、吴祯兄弟破门而入时,便只见得方才死透的朱元璋,血染红了半间屋子,还有银白色的月光从被撞破的窗口透入,洒在鲜红的血液上,透出一股苍凉。 这时方国珍正好带兵前来包围了整个宅院,在数百火把的烈烈声中怒气冲冲地喊道:“朱元璋,出来见我!你他娘的给老子解释一下,为何要派人暗杀于我?!” 第69章 深谋 当汤和、邓愈以及花云苍白着脸色走入饭厅时,卫璧和青书才刚刚用过早饭,婢女们收拾好碗碟,沏上了一壶清茶。 三人甫一走进来,就扑通扑通跪了一地,全都眼眶通红,简直伤心欲绝。 青书见此情形起身向卫璧示意了一下,便出了饭厅,尚未走出几步,便听得几声悲痛的嘶喊—— “教主!您可要为朱大哥报仇啊!” “属下和方国珍老贼不共戴天!” “教主,教主……” 青书渐渐走远,嘴角弯起了一个不可察觉的弧度来。 总的来说,计划很顺利。朱元璋当然要死,但若能最后利用一下他的死,那才是真正的稳赚不赔。 台州的方国珍,他论兵力虽然比不上明教义军,但也势力颇大。而更重要的是,他的名望着实不低。不单单是因为方国珍的起义时间比卫璧掌控的义军要早上很多,更因他自占领台州后,保境安民,着实做了一些好事。然而这些对于卫璧来说,就实在算不上是好事了。毕竟方国珍不属于明教麾下,尽管现在大家的敌人都是蒙元政权,但其实各路义军之间也有不少争端,更别说等蒙古人被赶走之后了,哪个军阀会不想登帝位? 既然迟早要收拾,倒不如趁机一起收拾了。 方国珍求援濠州,濠州元帅朱元璋亲往台州商议军情,真是诚意十足。谁知原来这是个大陷阱,方国珍早与张士诚狼狈为奸,一起投靠了蒙元,故而围杀了朱元璋一行,又在台州和濠州分界上陈兵准备开战——这是现下明教众人所认为的真相。 朱元璋亲来台州,孰料晚上方国珍便遭遇了刺客,带兵追过去追到朱元璋下榻的客舍,还没质问两句,吴氏兄弟便带领人马杀了出来,双方大战一夜,终究是在台州的地盘上,朱元璋带来的人马一个都没走脱,尽数被杀。然而等方国珍走进客舍一看,却发现朱元璋早死了——糟糕,这怕是张士诚的挑破离间之计!方国珍心里拨凉拨凉的,连忙召集谋士商议应对策略。 而事实上呢,其实也无非是青书暗中跟着朱元璋到了台州,先去将方国珍引来,又掐准时机杀了朱元璋,再将吴氏兄弟的恨意和怒火挑起来——想想也是,本来就没什么心机的吴氏兄弟先是听到“朱元璋临死前”的一声惨叫,目标直指方国珍,才出门又见到方国珍率军前来,热血上涌之下,自然也就中了计。其实如果那时双方都冷静下来好好谈谈,很容易就会把矛头指向张士诚,而后吴氏兄弟和几百兵士便能带着朱元璋的尸首安然回到濠州,两家再行商议联盟和报仇事宜……只可惜,青书并不想让他们一行中任何一人活着回来。 吴氏兄弟以及那几百兵士都是朱元璋的死忠,拉拢几无可能,倒不如放弃。再者说了,若让他们回来后把事情前后说上一通,难保不会另生事端。青书本来行事就算不上太周密,只是卡住了时间点,破绽肯定难免。若让颇有心机的汤和等人知道了具体情况,万一漏了陷可就糟糕了。 虽说汤和邓愈等人也对朱元璋忠心耿耿,但聪明人总会做出最合适的选择。朱元璋既已死了,那么无论他们之前有过什么想法,是讨论过还是没来得及说,都已经没有固执的必要了,效忠于明教教主卫璧才是最好的选择。虽说卫璧也不一定会完全信任他们,但毕竟是人才,也不会直接杀掉。再以后的事,卫璧会不会飞鸟尽良弓藏,那还要看他们自己了。 所以让吴氏兄弟等人尽数死了,不单是为了掩埋真相,也是给汤和等人留了一线生机——他们最好就是半点也不去怀疑,或者即使怀疑了也丝毫不露,否则青书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待得亲眼所见朱元璋一行人死得一个不剩了,青书才连夜施展轻功赶回濠州,赶在汤和邓愈他们前来报讯之前回归,就是为了及时露个脸,弄个不在场证明。 说实在的,这一日内的一去一回,青书也挺累的。接下来的事他也不便多插手,还是回去洗洗睡了,养养神罢。 卫璧听得邓愈汤和花云把前因后果一说,顿时脸色漆黑,无比痛心地说道:“什么?!好个方国珍……真是……”一副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随后他们召集中层将领齐聚,将发生在朱元璋身上的惨事广而告之,顿时整个堂上骂声一片,怒火纷呈。不得不说,朱元璋在濠州的势力基础很深,人气也着实颇高,这下子众人真是伤痛怨恨,有些脾气火爆的将领简直就想要直接提兵杀向台州了。 “他奶奶的,哪个卑鄙小人害了朱元帅,老子总有一天要生吃他的肉!” “朱元帅在天有灵,必让凶手不得好死!” “千刀万剐也不能解恨……” “……”卫璧的脸更黑了一层——凶手不就是青书?!哼,敢诅咒本教主的心上人,小心眼的教主可全都记下来了!迟早要秋后算账…… 微微调整了一下,只见卫璧虽然依旧面带悲痛之色,然而眼神坚毅,王者气势环绕周身,缓缓地扫视了一周,待得各种骂声渐渐平息后,才高声说道:“朱兄弟的公道,我一定会为他讨回来!这个仇,我们也非报不可!否则我还有什么颜面做这个教主?!” 众人齐声答道:“教主英明!” 而后卫璧一一分派任务,人人战意高涨,纷纷前去准备起兵一应事宜了。 待得众人走后,卫璧才收敛了神色,眼中也流露出几分细微的喜意,转身去后院找青书去了。 昨夜里青书急赶回来,风尘仆仆的,着实是累了。于是沐浴后,他便卧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然而等卫璧走进来的时候,青书已然睡熟了。 见此情形卫璧放轻了脚步,想了想,走到软榻前脱了靴子,也躺了上去,顺带着把青书当作了抱抱枕。 青书两地奔波当然是累的,但其实昨夜青书没回来之前,卫璧也不可能睡着,自然是等到了临近天亮待青书回来才放下了心小憩了一会儿,所以补眠也是有必要的。 两人偎在一起睡了约莫几个时辰,忽而从院子外面传来一声高喊:“启禀教主,属下汤和、邓愈有要事面呈。”五行旗护卫在院子四周,自然没人能擅自闯入,只能在院外通告。 卫璧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翻身下地理好衣物,这时青书才睁开眼,两人对视一眼,自有默契,卫璧便出去了。 倒是青书不由得心下微叹,他竟连卫璧什么时候爬上软榻的都不知道,原来真是对卫璧已如此信任了……不过,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卫璧走出院子,与几人一起到了议事厅,这才肃然问道:“几位将军不是在打点大军准备出战吗?可是有了什么变故?” 汤和走前两步,恭谨说道:“启禀教主,台州方国珍传讯,此次事件似有误会在内,还望能与教主在濠州台州边界面谈释疑。” 卫璧稍稍一顿,眼神扫过汤和和邓愈,他们俩虽极力掩饰,但提到方国珍这个名字时,眼中还是有恨意流露了出来。卫璧心下一凝,果然是同乡至交,他们对朱元璋倒是情义深厚。 沉吟片刻,卫璧微微蹙眉说道:“既如此,我们也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倘若真中了蒙古人的奸计,朱兄弟在天之灵也难以释怀。” 此言一出,汤和邓愈的表情终于舒缓些许,邓愈拱手说道:“教主高见,然而要与方国珍面谈,着实不能不防。” 卫璧颔首说道:“那是自然,几位将军提点兵力与我同去,想必方国珍也会带大军同往。不过姑苏的防线可要再加几分,免得让张士诚趁空捡了便宜。” 邓愈汤和一同答道:“属下明白。”而后便一同出去布置了。 等到卫璧再次回到院子,青书已然坐在人工湖心的小亭子里淡然地品茶了。 这个四面环水只有一座拱桥的小亭子明显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以青书和卫璧的功夫而言,当世几已无人能在这样的条件下偷听了。即使会有人偷听的概率实在太小了,但任何时候都应该谨慎。 卫璧走进亭中坐下,将刚刚汤和邓愈来报的事复述了一遍,而后说道:“我打算明日一早便启程,全军快马大半日便可到边界了,青书也随我一起去吧?” 青书淡淡笑道:“我自然和大哥一起去,不过我们何不下午便启程?早到也好早做布置,以免谈不拢条件。” 卫璧点头说道:“也好,不过我们想让方国珍和张士诚互相耗损实力,方国珍又不傻,怎么能轻易答应?” 青书悠然说道:“那就要看大哥的了,到时候最好在双方文武见证下面谈,而非私下协定,然后大哥充分表现出失去手下心腹大将的愤恨悲痛,要逼得方国珍自己答应以他所部作为主力击败张士诚部以证清白,倒也没有多难。” 卫璧眼前一亮,笑着说道:“不错,在双方文武面前,方国珍又岂能拒绝?他是绝不会愿意让手下怀疑他与蒙古人有勾结的,那样的话一世英名也就付诸流水了。” 青书淡淡笑道:“若他真的死不答应,英名受挫,也再无可虑了。” 卫璧心情很好,但想了一会儿,又问道:“可若方国珍真能拼尽兵力胜了张士诚,我们也无法再对他做什么了,否则岂不会引天下人非议?” 青书看着卫璧,似笑非笑地说道:“到时候他自己的兵力也不剩多少了,大哥便以民族大义为由邀请他加入明教义军为一方元帅不就好了,非但如此还要把麾下一部分兵力交给他带领以作补偿,这样一来方国珍成了大哥的属下,他的名望自然也就成了你的名望了。” 卫璧闻言微微苦笑说道:“青书,你这些所谓的堂堂正正的阳谋,倒比许多阴谋诡计还要令人发怵。” 青书敛目垂首说道:“既然要做大哥的军师,总要有些本事才行……不过我这般行事,你会不会心下不快?” 卫璧一怔,握着青书的手正色说道:“自然不会,你这般为我谋划,我只会开心……你也不要多想,无论何时我总是信你的,怎样的你我也都喜欢。” 青书若有所思地看着卫璧,直到卫璧都开始有些手足无措了,才微笑说道:“也是对你,我才敢这般肆无忌惮……”说着话锋一转,忽而说道:“杀张士诚最好也要干脆利落,绝不受降,否则只怕那件事掩盖不住。” 卫璧目光一厉,冷笑说道:“那是自然,还有汤和邓愈他们,对朱元璋情义深厚,为防万一还是除掉的好,我实不想给你留下后患。”这个后患也许很是深远,待得他日卫璧登基为帝,众人同朝为官,若旧事露了破绽,汤和等人必不敢责怪身为主君的卫璧,只会把矛头指向青书。这朝堂上的争锋向来黑暗,纵使卫璧一心偏向青书,也难保不会有个万一,所以还是斩草除根的好。 青书悠然一笑,说道:“大哥对我一片心意,我自然明白……不过到时张士诚败后汤和邓愈他们找不到张士诚挑拨离间害了朱元璋的明证,对方国珍的隔阂也就无法消失。再加上吴氏兄弟的死,必然处处针对方国珍……若新朝定基后有一日开国大将方国珍猝死,那么素来与他不和的汤和邓愈等人,怕也难辞其咎……他们毕竟都是人才,即使真要怎样,也不妨等到天下已定再作打算。” 卫璧忽然有种心服口服的感觉,但更多的却是庆幸欣喜,能和这样的青书一世相伴,真是不枉此生。只有懦夫才会对厉害的爱人心生不满,卫璧既有天下之志,此时更加觉得,也唯有他和青书才配得上彼此。 第70章 对骂 方国珍和张士诚之事很顺利地解决了。濠州明教所部与台州方国珍所部合击张士诚,方国珍的军队正面迎敌,而明教义军负责包围和后方突袭。最后终于克复姑苏,方国珍率部投入明教麾下,明教教主卫璧欣然应允,以兄长待之,资兵助粮,彼此君臣相得,毫无隔阂。 而后明教义军所到之处,分散抗元的英雄豪杰山寨部落纷纷归附。至此,天下义军尽归明教。 此次真可谓是一箭数雕,一谋便竟全功。 不过这些都还是后话。当卫璧与方国珍磋谈商议,达成共识后,只又留了一月余确定了大体战略后,便将军政事务都交给了下属们代理,与青书并五行旗等人往少林而去了。至于濠州明教义军,汤和邓愈等人虽仍在原职,但卫璧十分光明正大地调来了几个专门培养的心腹手下分摊权力,又将朱元璋生前的心腹们打散调开,将其势力消散于无形之中。 江湖中人消息向来灵通,濠州台州姑苏地域内这般大的动作,几乎可谓是人人皆知了。明教之势已无人再可攀比,便连大元朝廷的兵马大元帅汝阳王察罕帖木儿在吃了几次败仗之后,也有些偃旗息鼓了。 明教,这个在数年前还被称为“魔教”的江湖教派,竟已有了定鼎天下的实力;而明教教主卫璧极有可能称为开国皇帝,再不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侠客抑或是教派首领了。想到这里,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江湖和朝廷,这似乎是两个矛盾的极端。太平盛世的时候江湖人总觉得朝堂迂腐,十分看不上为朝廷卖命的武人,轻视羞辱甚至老死不相往来;而朝廷往往觉得江湖中人桀骜不驯,动辄杀人,无视律法,乃乱国之根本,往往会一力打压江湖势力。然而到了乱世,这江湖和朝廷,似乎又不分彼此了。有许多开国皇帝本身就是生于江湖,起于草莽的。他们于乱世之中揭竿而起,招兵买马,最终推翻旧朝,开国立号——可等到他们当了皇帝,又会再度与江湖对立,以消弭可以对抗皇权的势力,巩固自家政权。 感觉上,这只是一种轮回。该怎样打破这种轮回?千百年来,有人思考过,有人尝试过,有人不理会,有人乐见其成……总之无论如何,它总在那里,似已成了至理定式。究竟有没有人能打破这个定式呢?当然,江湖中人是不会去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的,他们现在关注的是,屠狮英雄会。 姑苏那边正打得如火如荼,然而身为万军之首的明教教主卫璧却已经离开了濠州,直往嵩山少林而来。 千百年来,江湖中人争的无非也就是个名望而已。这名望二字,无论僧俗,无关老少,都难以勘破参透。 这个名望,少林派也是在意的。 少林派资格老,声望高,拥有绝顶的武学,又以出家人的身份超脱于世,向来被奉为武林稽首。 多少年下来无数曾经烜赫一时的宗门教派传不过几代便衰落破败被人忘记了名字,但少林,唯有少林,一直在,仿若不朽。 虽然后来又有了武当派,与少林派一起被世人并称为武林的泰山北斗——但少林派绝对是看不上武当派的。 故而武当掌门张三丰号称天下第一人,但少林派总愿意把张三丰的师父——少林弃徒觉远挂在口边,借此打压张三丰的声望,让世人以为武当派的功夫也不过是源于少林而已。也幸而张三丰性格洒脱,对此不过一笑置之,依旧与少林派善意相交,两家和平共处。这若是换了别人,怕不要反目成仇了——不过大概也只有这样的张真人,才能一手创下武当派,并在短短几十年的发展时间里渐成气候,几能与少林争锋。不争不求,随缘而已。 少林派连武当都不怎么看得上,更遑论明教?明教传于波斯,本意为拜光明教,以明尊为信仰,一直被中原武林视为邪教。然而在蒙元暴政之下,明教竟一跃而起,义军势力遍布天下,势成燎原,锐不可当——虽在万安寺中少林派也要承卫璧的救命之情,但心中还是难免不虞。 然而争夺天下之事,明教做得,少林武当却做不得。少林派全是僧人,武当派又主修清静道术,就算是登高一呼,也没什么人会响应的……难道要全军都去当和尚道士?!即使不用,难道最后让一个和尚或是一个道士登基做皇帝?!事实如此,人人心里都很清明。 但这一次,少林却偏要和明教过不去了。少林屠狮大会的帖子,卫璧也接到了一张,上书“敬候明教卫教主于端阳佳节前来少林一晤,与天下英雄樽酒共欢”。 卫璧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纵然这帖子上半句话也没提到“屠狮”,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其实少林的意思无非是,你明教大可得天下,但这武林还是我少林称雄——江湖和朝廷互不干涉,这似乎是人人默认的至理。 不过……卫璧心下冷笑,天下会是他的,江湖……也一样在他掌中! 别看卫璧在外人面前成天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但这人其实十分小心眼爱记仇,青书最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也从来不触及卫璧的底线,向来只采用潜移默化的方式哄着他,大事上更加注意分寸,是而在这世上,也只有青书一人能把卫璧制得服服帖帖的。 少林派这次公然打卫璧的脸面,这其中纵然有成昆在里面挑拨,但可以想见,少林派也必然难逃卫璧的怒火,总有一天会被下绊子的。 离开濠州后,青书却是要和卫璧分开了。武当派也接到了少林的帖子,无论如何,青书总要和武当一起出席,而非待在明教阵营中……如此的名不正言不顺。 卫璧当然理解,也幸而不过几日便可在少林再会,两人厮磨一夜,便默契分别了。此次前往少林,或可……再度一箭数雕! 卫璧带领五行旗在嵩山脚下与接到传讯赶来的杨逍、韦一笑、殷天正和五散人等会和,一行人这才大张旗鼓地上嵩山去了。 因谢逊是明教中人,所以明教一行是来的最早的,只听得嵩山脚下号角吹动,明教群豪列队上山,每个人衣衫上都以火焰为饰,隐隐拱卫走在正中的教主卫璧。卫璧今日于银纹白衫外罩了件浅灰色金龙纹外袍,一改从前正义少侠形象,举手投足之间处处彰显皇者气概,令明教教众更是心折不已。 少林寺中早已接到了明教拜山的帖子,空智禅师率领僧众在半山腰亭中迎候。空智早被圆真挑拨,对卫璧实在好感欠奉,又见明教这般声势浩大地上了嵩山,分明是向少林派示威,心下更是不喜,表情便只淡淡,随意合十一礼,半句客套的话也没说。 少林派大概是高高在上太久了,也不想想明明是他们先打了明教的脸面,难道还指望明教任怂服软吗? 空智态度如此不好,卫璧也根本不和他假作客气,那种倒贴掉价的行为……谢逊又不是他义父,真是何苦来哉?空智随意行礼后卫璧动也不动,只杨逍向前了半步,疏离客套地笑道:“有劳空智神僧前来迎驾,这便上山罢。” 空智脸更黑了,一言不发地转身引着明教众人往山门去了。不过明教这般其实也不算失礼,空智又不是少林方丈,和身为明教教主的卫璧身份本来就不对等,有杨逍说上一句也就行了。 你不给我面子,我也不让你下台,看谁别得过谁……卫璧微微眯眼,沉稳地迈开步伐上了嵩山。 明教群豪走到山门,少林空闻方丈率领达摩堂、罗汉堂、般若堂、戒律院各处首座高僧,在山门外迎接,请卫璧及明教群豪到大雄宝殿分宾主坐下,小沙弥随即送上了清茶。 空闻方丈率先开口招呼道:“明教群豪前来敝寺,老衲不胜欢迎。然诸位来得早了几日,端阳尚且未至,只好请卫教主一行且在山下稍歇几日了。” 卫璧淡淡一笑,朗声说道:“空闻大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明教早来几日究竟所为何事?大师又怎会不知?”而后神情肃然说道:“金毛狮王谢逊乃是我明教四大法王之一,贵派私自将他生擒,还邀天下英豪同来处置他,也未免太不把我明教当回事了吧!” 空闻大概也没料到卫璧说话这么直接而且不留余地,开口就是质问,面色微变,总算是佛法精深,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沉沉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本,戒嗔戒杀,原不该跟谢法王为难。不过老衲师兄空见命丧谢施主之手。卫教主是一教之主,也当明白武林中的规矩。” 卫璧神情不变,只缓缓呼了口气,淡然说道:“谢法王威名震天下之时,本座尚且是一稚子,空见神僧究竟如何丧命,其中真相也不过是各说各话而已。若说谢法王当真杀了人结了仇,只要不是为我明教所为,当算得上是私事,我明教也是讲理的,并不会一味偏颇。然而谢逊终归是我明教中人,即便要向天下英雄交代,也该由本座这个教主来处置,少林派这般越俎代庖,为的究竟是谢逊……还是屠龙宝刀?!”说着目光一厉,直视空闻方丈。 空闻被卫璧堵得一窒,面上无光,暂且无话反驳。然而空智却是怒火高涨,大声说道:“卫教主既是年幼识浅,便也不要信口雌黄胡乱污蔑!我师兄空见是怎么死的,天下皆知,难道还是我少林冤枉了谢逊?!” 这时五散人之一的铁冠道人张中厉声说道:“空智大师,我教主敬你是前辈高僧,你可须知道自重。今日你辱我教主,便是辱我明教百万之众。纵我教主宽洪大量不予计较,我们做部属的却绝不能善罢甘休!” 空智冷笑道:“百万之众便怎地?莫非要将我少林寺踏为平地?!魔教辱我少林,原非自今日始!自来邪正不两立,当初光明顶一役后你们来到我少林寺,在十六尊罗汉像的背上刻了十六个大字,哼哼,‘先诛少林,再灭武当,惟我明教,武林称王!’好威风,好煞气!倒要天下英雄看看,你明教眼看蒙元将灭,就将屠刀对准了整个武林!” “嘭”地一声,卫璧将手边茶杯扫到地上摔了个粉碎,目若寒星,冷然说道:“空智大师还请自重,这般胡乱泼脏水诬陷他人,可不是高僧所为——那十六个字分明是汝阳王府遣人留下的,只为挑拨离间——此事武当派宋大侠等人一清二楚,贵派大可向他们求证,若再这般不讲道理胡搅蛮缠,本座可就不会这样客气了!” 空智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地说道:“武当派早和你们魔教狼狈为奸了!连首席弟子都送上了阁下的床,简直是无耻之尤!” 这话一出卫璧面色一寒,眼中也泛起了几分杀意。明教众人都怒不可遏,脾气暴躁的周颠已大骂了起来:“你个贼秃驴好不要脸!用蒙元鞑子的卑鄙谣言糟污我明教教主,是把我们明教上下都当死人了么!” 眼看场上形势一触即发,少林方丈空闻终于站起来打圆场,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空智,还不退下。”说罢看向卫璧说道:“卫教主,老衲也不愿与你多做口舌之争,此时谢法王已交由我少林辈分最高的三位师叔看管,若卫教主还认武林规矩,便须得破得老衲三位师叔的‘金刚伏魔圈’,到时自然任凭阁下将谢施主带走。倘若卫教主执意不守江湖规矩,那便领大军前来踏平我少林寺罢!” 卫璧也站起身来,沉声说道:“只要我明教一日还是武林教派,这江湖规矩本座就会遵守。”如若真的仗势欺人,反倒给敌人抓住了把柄。此时皇位虽说近在眼前,但蒙元政权依旧占据大都,兵马也很是不少。要是为了个谢逊就去破坏卫璧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声望,着实很没必要……以明教实力,不怕破不了“金刚伏魔圈”——就算真失败了,卫璧这般尽心尽力,明教上下也不会再有异议了。 至于谢逊的生死……其实卫璧根本不在意。屠龙刀都到手了,谢逊除了用来洗刷明教与江湖各派的恩怨,也没啥其它用处了。 事实上除非是青书给别人抓住了来威胁他,别的人卫璧根本懒得多看一眼,一切不过是为了布局捞好处而已。 不过……卫璧接着又冷然说道:“然而本座遵守规矩,可不代表能任人侮辱!少林空智方才所言……方丈大师莫不想让天下英豪来评评理?!” 第71章 初战 空闻也知空智说的话实在是大大不妥,但身为少林方丈,空闻却是断断不能随意服软的,不然岂不令少林声望蒙羞?是而双方交涉到最后,也不过是各退一步,空智向卫璧及明教上下致歉,自承“脾气冲动,口无遮拦”。 所谓“口无遮拦”,分明还是暗指卫璧和青书有私,这个道歉根本毫无诚意,明教众人都十分恼火。但卫璧却不愿多做纠缠,便转换话题,淡然说道:“早闻少林有渡厄,渡劫,渡难三位神僧,武功佛法皆是高妙,今日何妨一见,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空闻心知明教高手众多,卫璧的功夫更是不知到了什么程度,想来也只盼渡字辈的三位师叔能胜过他们了,于是便手掌平伸,前方领路向寺后山峰走去。明教洪水旗下教众在掌旗使唐洋率领之下,列阵布在山峰脚边,声势甚壮。空闻等心下微沉,但依旧面不改色径行上峰。空闻、空智合十走向松树之旁,躬身行礼,很是恭谨。 明教众人见这山峰之巅唯有几株苍松,并无房屋,都心下奇怪。走近一看,竟见三株松树成“品”字状排布,每株松树的树干中都凹入一洞,恰容一人,而且每一株树的凹洞中均坐着一个老僧,坐在东北角那僧脸色漆黑,有似生铁;西北角那僧枯黄如槁木;正南方那僧却是脸色惨白如纸。三僧均是面颊深陷,瘦得全无肌肉,其中一个黄脸僧人还眇了一目。 待得空闻走近,那黄脸老僧这才缓缓睁开仅剩的一目,淡淡说道:“空闻,你带了何人上山来?” 空闻恭敬说道:“是明教的一众英豪。” 这话一落,三僧都是眼光暴闪,五只眼睛中皆精光熠熠,可见他们全是内力深厚的顶级高手。 卫璧走前两步,微微侧了侧身以表尊重,而后朗声说道:“明教教主卫璧,见过三位高僧。”他这一句话语调清冽,却是平平淡淡地传了开来,在这山巅之上的任何一处听来全是一般声响,这控制的功夫也妙到了毫厘。 这时那脸色惨白的老僧森然说道:“老衲还道何方高人降临,却原来是魔教的大魔头到了。老衲师兄弟三人坐关数十年,不但不理俗务,连本寺大事也素来不加闻问。不意今日得与魔教主相逢,实是生平之幸。”话语中竟是满满的怒火。 明教群豪一开始就都提起了戒备之心,料想这三僧必然与明教有仇,否则也不会陡然睁眼。但此时听得左一句“魔头”,右一句“魔教”的,心里的怒火几乎都要蔓延出来,再忍不住了。 而后那黄脸眇目的老僧又说道:“魔教教主不是阳顶天吗,怎么会是阁下?” 卫璧答道:“我教前任阳教主逝世已近三十年了。” 那黄脸老僧“啊”的一声,不再说话,一声惊呼之中,似是蕴藏着无限的伤心失望。卫璧见状很上道地接道:“大师想必识得阳教主了?” 黄脸老僧说道:“自然识得。老衲若非识得大英雄阳顶天,何致成为独眼之人?我师兄弟三人,又何必坐这三十余年的枯禅?”这几句话说得平平淡淡,但其中所含的沉痛和怨毒却显然既深且巨。 明教众人面色都各有变化,然而卫璧却依旧老神在在地面无异色。 这时黄脸老僧忽然一声清啸,高声说道:“卫教主,老衲法名渡厄,这位白脸师弟,法名渡劫,这位黑脸师弟,法名渡难。阳顶天既死,我三人的深仇大怨,只好着落在现任教主身上。我们师侄空见、空性二人又都死在贵教手下。你既然来到此地,自是有恃无恐。数十年来恩恩怨怨,咱们武功上作一了断便是。” 卫璧淡然说道:“本座与贵派其实并无梁子,此来只因贵派捉了我明教的金毛狮王谢逊,还邀天下英豪共同处置,也未免太过不把我明教放在眼里了罢。更何况空见神僧之死,其中实有内情;至于空性神僧之难更是与我派半点儿瓜葛都没有。贵派但听某些人的一面之辞,便要与我明教为难,实在殊为不智。” 白脸老僧渡劫说道:“依你说来,空性为何人所害?”卫璧坦然答道:“据本座所知,空性神僧是死于朝廷汝阳王府的武士手下。” 渡劫道:“汝阳王府的众武士为何人率领?”卫璧说道:“汝阳王之女,汉名赵敏。” 渡劫沉声道:“我听圆真言道,此女对阁下情根深种,此言是真是假?” 卫璧微微冷笑说道:“不过是个鞑子郡主,她喜不喜欢我,与我何干?” 渡劫辈分高武功也是顶尖,这么多年来哪有人敢顶撞,现在竟被卫璧顶了一下,微怒说道:“这个赵敏当初攻破少林寺,将我合寺弟子擒去,肆意侮辱。此事可有阁下在背后捣鬼?” 这时韦蝠王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尖利地说道:“笑话!当初在万安寺要不是我教主一力相救,五大派早就不复存在了——你们明明说好要和我们共抗鞑子,可如今你们以怨报德不说,竟还诬陷我教主与鞑子有瓜葛,真是好不要脸的名门正派!我明教起义军驱逐蒙元,保汉家江山之时,你们这些只会念经的老秃驴究竟又在做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了?嗯?!” 三僧都被噎地说不出话来了,空闻空智等少林寺僧也面色忽青忽白,颜色难得鲜艳。 终于渡厄开口说道:“我佛慈悲,度化世人。明教既救万民于水火,老衲无可置喙。若有一日阁下荣登大宝,只须一纸诏书,我们必然放人。但此时阁下既还是明教教主,除非按规矩来办,否则即便玉石俱焚,我少林派亦不会屈服。” 卫璧悠然一笑,朗声说道:“本座自然遵守武林规矩,贵派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以此压我,只不过……”说着忽而似笑非笑地扫了三僧一眼,若有疑惑地说道:“出家之人莫不该万事皆空?善亦是空,恶亦是空;仇也是空,怨还是空;少林是空,魔教也是空;谢逊是空,屠龙刀更是空;两只眼是空,一只眼也依旧是空……那你们还执着什么呢?” “哈哈哈哈哈……”明教众人全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几乎笑到上气不接下气了。而在场的少林派众僧则是脸全黑了。 “好罢,”卫璧微微一笑,十分随意地说道:“本座毫无慧根,胡言乱语,三位神僧和方丈大师们可不要太过介意……既然说来说去还是要以功夫做个了断,那也不必拖延了,不知哪一位高僧先来指教?” 渡劫说道:“我们师兄弟三人从不单打独斗,向来同进同退,任你们来多少人也是一般。”他一宣佛号,渡厄、渡难二僧齐声应道:“阿弥陀佛。” 这时殷天正走前一步,沉声说道:“何须教主亲自动手?我等做下属的自当为教主分忧。” 卫璧沉吟片刻,淡笑说道:“也好,咱们就以三对三,也不去占那个便宜。便请韦蝠王、杨左使以及……” “教主,属下殷天正讨令!” “鹰王年事已高……”卫璧被打断话语,但并无不快,只稍稍迟疑又略带劝意地说道:“还是请殷野王……” “教主可是嫌属下老迈不堪用了?”殷天正目光炯炯地说道:“我年纪再大,也大不过这三位高僧。少林派有高僧出战,我明教便无老将了么?” 卫璧见状也不再多劝,颔首说道:“既如此,便让我教杨左使、鹰王和蝠王先领教一番少林派的绝学吧。”说着取出三根圣火令递给三人。 “属下领命!”三人齐声拱手作答,接过圣火令,随即走到三颗松树中间,朗声说道:“敬请赐教!” 渡厄应道: “好得很,好得很。”杨逍等见三僧身形矮小瘦削,嵌在松树干中,便像是三具僵尸人干,但几句话却说得山谷鸣响,显是内力深厚之极,不由得耸然动容。殷天正和韦一笑面上也都没了傲然和玩笑之色,提起了所有的小心,定气凝神。 “刷”地一声,三僧手中各执一根漆黑铁索,同时手腕一抖,便似三条墨龙一般,围成了三层圈子。气劲吹得沙石乱飞,声势好生浩大。 杨逍、殷天正和韦一笑这才知道教主为什么要把向来当作教主符令的圣火令给他们当兵器。他们三人平时都没有固定的兵器,常常空手对敌,然而这三僧的铁索好生了得,空手去抵挡必然更费内力,不禁暗赞卫璧的先见之明。 卫璧坐在了特由教众携带上山的软椅上,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但他心里清楚,范遥此时不在,五散人的功夫略逊一筹,杨逍、殷天正和韦一笑已算是明教中除他之外的顶尖人物了,但他们三个绝对不是渡字辈三僧的对手。 如果卫璧也加入战圈,或可最终获胜。但此时卫璧并不想亲自出手,一来天下英豪还未齐聚,不能一举揭破成昆的阴谋,现在就救走谢逊可不是什么好时机。二来卫璧也想先看看三僧的功夫,并不愿轻易冒险。 这一看卫璧就明白了,这三僧的长处在于功力深厚和配合极为默契,隐隐类似阵法。若他们三人分开来,就算是一个一个来车轮战,卫璧都有信心以一挑三。但此时结成阵型,威力大不一样,卫璧一人就很难得胜了,说不定还会有危险,他是绝对不愿意冒险上场的。 而且定要三对三胜了才算光明正大,如果这时候来个围攻,固然能够得胜,但那样的话少林派肯定又要找出各种说辞“站在道义上谴责卫璧”了,而后顺便昭告天下抹黑他,这一次不就白来了么。 另一边厢只见韦一笑轻功施展开来几成残影,在每个刁钻的角度上侧身攻了上去,又一击而走,并不拼内力。殷天正大喝一声,右手举起圣火令便往渡难的黑索上击落。“当呜”一响,索令相击。这两件奇形兵刃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也十分古怪。两人手臂都是一震,均知是遇到了生平罕逢的劲敌。 杨逍的武功最为好看,圣火令在他手中盘旋飞舞,忽而成剑,忽而为刀,忽而作短枪刺、打、缠、拍,忽而当判官笔点、戳、捺、挑,相斗未及四百招,已连变了二十二般兵刃,看得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一旁观战的周颠与杨逍素有嫌隙,曾数次和他争斗,此刻越看越是惭愧:“杨逍这龟儿子原来一直让着我。先前我只道他武功只比我稍高,每次动手,总是碰巧运气好,这才胜我一招半式。岂知我周颠跟他差着这么老大一截,真是羞煞人也。” 然而场上三人实是有苦自知,无论他们如何使出看家本领,都难以破去这铁索阵,反倒那铁索圈越来越小,三人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斗到小半个时辰之后,杨殷韦三人已然支撑得很辛苦了,不论杨逍如何变招都对三僧造不成什么伤害,只被铁索逼得使出了全力。韦一笑的逃命功夫自然是一等一的,但全然难以攻击到三僧,也令人着急。陡然之间,殷天正将右手圣火令交于左手,将渡难的黑索一压,右手一招劈空掌便向他击了过去。渡难左手一起,五指虚抓,握成空拳,也是一掌劈出。 空闻、空智等一齐“噫”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惊讶佩服之情。原来渡难还他这一掌,乃是少林七十二绝艺中之一的“须弥山掌”。这门掌力极难练成,那是不必说了,纵然练成了,每次出掌,也须坐马运气,凝神良久,始能将内劲聚于丹田,哪知渡难要出掌便出掌,一动念间就将“须弥山掌”拍了出来,真是好生了得。 殷天正与渡难比拼掌力,拼到三十余掌之后,已自知终非敌手,心想:“我们今日只为试探少林底细而来,以便来日再行营救谢兄弟。我一个人的胜负荣辱,何足道哉?何况输在少林派前辈高人手下,也不能说是损了我白眉鹰王的威名。”当下已有退意,拼得一掌,便向后退出半步,拼到十余掌后,已退到丈许之外。哪知“须弥山掌”乃少林派七十二绝艺之一,渡难在这掌法上浸淫数十载,威力实是非同小可,殷天正每退一步,渡难的掌力跟着进击一步,劲力竟不以距离变远而稍衰。 看到这里卫璧已然站了起来,高声说道:“少林三位神僧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是我明教败了,这便两方罢手停战,我们立时退下山去。” 空闻也知今日到这样就可以了,三位师叔略胜明教一筹也算给少林挣了脸面。但明教一方身为教主的卫璧并未出手,而且还有五行旗围山虎视眈眈,要真要把这些人逼急了也不好了,便点头应允,更劝三僧停手。 然而三僧与明教旧怨极深,竟是一时怒起,内力源源不断,杨殷韦三人只觉周身压力更大,便连额上都渗出了冷汗。 卫璧冷哼一声,骤然飞身而起,出掌就击向三僧中功力最低的渡劫,渡厄眼见势危,霍地站起,身形一晃,已到了渡劫身旁,伸出左手,搭在他的肩头度内力相助,又以右手与卫璧对掌。 卫璧冷冷一笑,顿时左右开弓,左手以乾坤大挪移抵住渡厄,右手霍然拔剑急刺渡劫,眨眼间连出二十七剑,剑影纷呈,剑气在松树上划出了无数深口。 卫璧一人抗住两人,杨逍和韦一笑都去帮殷天正,渡难的掌力虽浑厚,但也奈何不得三人,渐渐占了下风。 烈火旗和锐金旗旗主已然号令旗众布阵支援教主,五散人也纷纷拿出兵器,周颠更是大骂道:“贼秃驴!真当我明教怕了你少林不成?!” 空闻只得再度出声连劝,场上七人这才罢手分开,渡劫盯着卫璧,语调森森地说道:“好个厉害的小子。” 卫璧淡然拂袖,风轻云淡地说道:“今日便算我明教略输一筹,待得端阳英雄会上,再来领教神僧高招。”说罢转身下山,明教众人也纷纷跟上,周颠还继续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 嵩山下最近的城镇也颇为不近,于是巨木旗和厚土旗教众便于离寺五里外倚山搭了十余座木棚,以供明教众人住宿。 卫璧暗自思考,最终他上场时铁索阵的合击威力并未使出来,但那些老和尚几十年的纯正功力果然不同凡响,料想即便在三人中换下一人由他上场,配合不够默契也未必能轻易得胜……想来想去,还不如等武当派到达之后与青书联手,渡字辈三僧就决不能挡了。 杨逍见卫璧沉默不语,怕他是因今日暂败于少林而心中不虞,便劝道:“教主不必忧心,此次我们也摸了对方的底,下次必有法子赢他们。” 卫璧颔首说道:“下次我必要亲自出手和他们斗上一斗。” 在场的都是武林中人,向来尊崇强者,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反而都喜笑颜开,直说教主出马战无不胜云云。 突然之间,殷天正站起身来,哈哈笑道:“有教主出手,那真是再好不过啦!”说着干笑几声,张大了口,声音忽然哑了。群豪见他笑容满脸,直挺挺的站着不动,都觉奇怪。杨逍问道:“殷兄,你这是怎么了?”他连问两次,殷天正只是不答,身子也一动不动。 卫璧面色一凝,伸手一搭殷天正的脉搏,却是毫无声息——原来当日殷天正在光明顶独斗六大派群豪,苦苦支撑,真元已受了大损,适才苦战渡难,又耗竭了全部力气,加之年事已高,竟然油尽灯枯,气绝身亡了。 殷野王抢了上来,呼天抢地的大哭。群豪念及同教的义气,无不怆然泪下。原天鹰教等人更是如丧考妣,泪如雨下。 卫璧脸色沉重,眸光晦暗,众人只当他悲痛,却不知卫璧此时更多的是愧疚。他早知道原著里殷天正就是死在了这时,却还是答应让他上场比斗,心里确实打了些小九九。 但殷天正是真真的豪杰人物,卫璧本意也并不是想害他身死,只想令他损耗些功力或是受些伤,然后打发殷野王护送他老人家回光明顶就是了。 其实这次前来少林卫璧本不想带上殷天正殷野王等人的,但殷天正硬说要为救老兄弟出一份力,还直接跟着杨逍他们来到了嵩山下,卫璧才不得不答应。然而对谢逊卫璧本来就存着利用的心思,并非真心想救。更别说张无忌随时可能横空出世,青书早已提过不得不防。为了避免被张无忌的老外公坏了事,卫璧便想要支开原天鹰教的人,却不料殷天正竟还是死了……万般皆是命,既早下了决心,卫璧此时也只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眼掩去了所有的情绪。 纵使有愧,却也不悔。 第72章 先手 几日之内,武林各大派高手和各路江湖豪侠纷纷齐聚嵩山,武当派自然也到了。 可惜明教与武当派扎营之处相距不近,又是在此天下豪杰汇聚之时,卫璧实在不好跑去“夜探”或是“私会”,便也只能一个人挠心挠肺辗转无眠了——没有青书的日子,真是吃不香也睡不好…… 另一边厢,为了防止武当山上力量空虚被敌人趁虚而入,便只有俞莲舟和殷梨亭带领着一些三四代弟子前来少林与会。 杨不悔也跟着殷梨亭来了,因为她自出嫁以后已久未见到杨逍,便想趁此机会与父亲一见。江湖中人本来就没有太多迂腐规矩,杨不悔所想大家都觉得很正常,再加上她和殷梨亭正在情浓时也不舍分别,是而便带她一起来了。 青书是半途上才加入武当派一行的,双方会合后寒暄几句便一同上路,不过看到杨不悔,青书浅笑着喊了一声“六师婶”,倒让杨不悔羞红了一张俏脸。要说以前杨不悔还是喊他“青书哥哥”的,现下却变成了“青书师侄”,还真让俞莲舟等人忍俊不禁,暗暗打趣殷梨亭。 武当派也在嵩山脚下寻了一处安营扎寨,静待端阳节的到来。说起来武当派应该算是各派中最平静的了,少林正在和明教别苗头,峨眉派新掌门上任难免会想要立威,其余各路人马说是为了找谢逊报仇,但对那屠龙刀自然也是垂涎三尺的,暗地里不知多少风波,多少血腥。 唯有武当派一路顺顺当当地到了嵩山,扎营之后气氛也是一片其乐融融——然而面对这样的平静,青书心里却有些隐隐的不安。 心下考量了一番,青书终于还是在嵩山扎寨的当晚去找俞莲舟和殷梨亭单独“好好谈谈”了。 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招。 “青书,你究竟有什么事,要把别人都支开单独和我们谈?”俞莲舟微微皱眉,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青书面色肃然,沉声说道:“二叔、六叔,此事实在非同寻常,乃是关于屠龙刀和倚天剑的秘密。” 殷梨亭一脸诧异,惊声问道:“青书你说什么?你……你可是认真的?” 青书颔首说道:“六叔,青书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听我细细说来。” 而后青书便从当年襄阳城破,郭靖黄蓉夫妇熔炼神雕大侠的玄铁重剑铸成屠龙刀倚天剑的秘闻开始说起,又说出了“刀剑藏书”的秘密,丝毫无所隐瞒地告知两人屠龙刀中藏了武穆遗书而倚天剑里则是九阴真经和降龙十八掌的秘籍。 听到这里,俞莲舟十分严肃地盯着青书问道:“这等秘辛,都是明教卫璧透露给你知道的?”心下却难免生了疑惑。 青书坦然答道:“正是如此,卫大哥师门祖上与郭黄两位有师徒之谊,渊源极深,这些隐秘也是代代相传,只盼一日能以此兵书秘籍光复汉家河山,以告慰师门先烈的在天之灵。” 此时便连向来性格颇为软弱的殷梨亭也惊疑不定地问道:“如此……如此重大的师门隐秘,卫教主又为何要告诉你?”即使亲如兄弟,但两人分属不同教派,岂能这般毫无顾忌?! 青书缓缓地撩起袍角,双膝跪地,正色说道:“正要请二位师叔恕侄儿之前的隐瞒之罪。” 俞莲舟眉头紧皱,沉声说道:“青书,你且把这其中缘由一丝不落地告诉我们。” 青书依旧气度坦然,目光毫无闪烁地与俞莲舟和殷梨亭对视,缓缓开口说道:“当日武当山上侄儿曾说与卫大哥暗随无忌等人出海,故而有暗中护持无忌,防备赵敏的缘由在内,但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倚天剑和屠龙刀。日前侄儿也曾含糊带过,说是当那奸恶小人陈友谅跳海逃生,我与卫大哥又得了波斯明教圣火令后便先行返航了,但……事实上我们二人并未离岛,而是一路尾随,最终与无忌等人一同乘船回返中土的。” 殷梨亭微觉有些奇怪,不禁问道:“可这其中又有何差别?” 倒是俞莲舟一下子便想到了点子上,目光灼灼地盯着青书说道:“那日峨眉派周掌门和无忌同归武当,无忌曾说他们是在海上被蒙古郡主算计了,不但令无忌的表妹殷姑娘身死,便连屠龙刀也没了下落,怕是被那赵敏夺走了……而事实,并非如此?” 青书微微垂首答道:“确实并非如此,‘刀剑藏书’不单只是卫大哥的师门秘辛,峨眉派开山掌门郭襄女侠是郭黄两人的亲女,是而峨眉派各代掌门也都知道这个隐秘。当日……”而后青书便将那夜海上的种种惊心动魄一一道来,直让殷梨亭听得眼睛瞪圆,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听完整个过程,俞莲舟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语调更为深沉地说道:“青书你……那日在师尊他老人家的面前竟也敢隐瞒事实,你……!” 青书躬身叩首,整个人伏在地上,语气中饱含情感地说道:“青书自知有欺师灭祖之嫌,罪在不赦……但青书之所以言有不实,却不单只是为了与卫大哥的兄弟之义以及与周姑娘的……情谊,更是为了汉家大义,纵百死而不悔。” 俞莲舟闻言一顿,眉头微微舒开了些许。想来也确实如此,既然卫璧和周芷若都要隐瞒那夜之事,青书夹在两人中间,自然左右为难,稍有隐瞒也算情有可原,更何况……想到这里俞莲舟便接着问道:“为了汉家大义?此话何解?你且直起身子来好好说话。” 青书口中称是,复又抬身直跪,依旧坦坦荡荡地说道:“武穆遗书关系到我汉家的复兴大业,而卫大哥所领明教此时本就在集结义军抗击蒙元,卫大哥本人也算是郭黄两位的隔代传人,此次武穆遗书不仅是物归原主,更是物有所托,对此青书只会全力相助,万万没有破坏之理。且卫大哥当时所为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纵然因隐瞒殷姑娘的真正死因而失了小义,然而从大是大非大仁大义上看,却是不可算错的。否则当时一着不慎,与周姑娘交恶,反让武穆遗书落到了蒙古人手里,才真是万死不辞了。唯青书愧对无忌师弟,心下始终难安。” 殷梨亭闻言叹道:“唉,你也是不容易,那殷姑娘毕竟是死在周姑娘手上,你……” 青书一脸愧色,闭了闭眼,语调哽咽地说道:“此事种种经过,若无殷姑娘之死,便也没了这种种为难……侄儿看周姑娘一心念着无忌师弟,若此事揭开,岂不是坏了她的姻缘,更坏了我武当和峨眉派的情谊?我……纵使我对周姑娘……我也是绝不能做下这等破坏之事的……” 俞莲舟终于舒展了眉头,也是深深一叹说道:“此中爱恨纷乱,情孽纠缠,当真是‘妒’之一字害人不浅,青书你并未因情而迷,反倒处处为大局着想,却也不能苛责了你。然而无忌与周掌门……果真无缘,甚至有仇,或者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他们于成亲之日失之交臂……” 青书脸上若有悲痛之意,但眼神依旧清明,开口说道:“是青书想岔了,本是想着成全他们,然而却是忘了,真相终有揭开的一日,又岂是人力所能掩的?到那时若他们真成了亲,无忌必然会左右为难痛苦一生……倒真不如恩怨两清,自承无缘,莫再纠缠。” 俞莲舟微微一震,忽地想起五弟张翠山和殷素素爱恨纠结的惨烈结局,心下当真是唏嘘不已,想着无忌竟差点重蹈覆辙,便连背上也出了些许冷汗,又是叹息又是庆幸。良久,俞莲舟才开口说道:“前因后果我们都已知道了,此事也当禀告师尊定夺。青书你先起来吧,其实这事……全是一团乱账,自然不能怪在你身上。” 青书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复又躬身说道:“多谢师叔体谅。”说着抬起头来,微微苦笑着说道:“侄儿近来因为此事常觉亏心,以至多日夜不能寐,今日终能明明白白地将前因后果告知二位师叔,倒也稍稍减轻了侄儿心中之愧,纵来日见了无忌师弟,他要怪要罚,青书也愿一力承担。” 俞莲舟喟叹说道:“傻孩子,其实此中种种,最无错的便是你了,来日见了无忌师叔也会为你解释的,你们师兄弟之间,可不能为了儿女私情就坏了同门情义生了隔阂,你可明白?” 殷梨亭这时也说道:“是啊,青书你这般所为,既全了汉家大义,又顾及了和卫教主的兄弟之情以及峨眉派的影响,已是十分难得了。今日跋涉劳累,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青书躬身拱手说道:“侄儿明白了,还盼二位师叔也莫要为了侄儿莽撞所行之事心烦,否则便是侄儿的罪过了。” 俞莲舟微微舒了口气,淡笑说道:“事情说开了也就好了,青书你是个好孩子,便不用担心我们了,去休息吧。” 青书再行一礼,这才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临时草棚里休息了。 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青书又将今天与俞莲舟他们的对话回忆了一遍,确认没什么大的疏漏,这才缓缓吐出口气,闭上了双眼养神。 张无忌始终是个大问题,一直以来青书都在想着该怎样解决这个问题。赵敏不愿意为周芷若背黑锅,又深恨青书,还想争取一下卫璧,那是绝对不会放弃张无忌这个身份特殊的棋子的。 张无忌既是武当派的弟子,又有身在明教的外公和舅舅,还是金毛狮王的义子,更是峨眉派掌门人逃婚的未婚夫……简直把这屠狮英雄会最重要的几个教派全都串在了一起。 这枚棋子若用得好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更为可虑的是,倘若这棋局只由赵敏来布置,那还算是可以接受的。但若是再加上成昆和陈友谅师徒……谁知道这三人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成昆布局深远,隐藏极深;陈友谅心狠手毒,阴险狡诈;赵敏机智精明,必要时还能奋不顾身——若这三个人真能组成一个智谋团,那就真是太令人头疼了……所幸赵敏、成昆和陈友谅绝对不是一条心……青书只觉得神智渐渐迷糊起来,混混沌沌地就睡了过去……整日里思虑太多,实在是劳心劳力,可不要未老先衰才好…… 弹指间端阳正日已到,群雄齐聚少林寺,嵩山上到处都挤满了各路英雄好汉。 人人都是顶着烈日站在广场上,唯有卫璧不但坐在四人抬的软椅上,头顶更有华帐遮阳,简直是高调得不行。 卫璧面色肃然,眼中精光四溢,缓缓地扫过一干武林人士,目光锐利直令有些心怀不轨之人战栗不安。然而看到武当派时,卫璧面色一缓,正好这时青书也向卫璧这边望了过来,两人遥对一眼,彼此都觉得心下安定,再无所扰。 武林大会终于开场。 第73章 争端 南宋末年,郭靖黄蓉夫妇曾先后在大胜关及襄阳邀集天下豪杰,共商抗御蒙古人入侵的大计,此后将近百年,直至今日方始再有英雄大会,当真可谓是江湖上第一等的盛事了,因而当少林方丈走出来主持盛会开场时,群雄都不禁心情激荡,与有荣焉。 只见空闻方丈走到广场正中,合十行礼,口宣佛号,高声说道:“今日得蒙天下英雄赏脸降临,少林派至感光宠。”众人齐声欢呼了好一会儿才静下来,空闻接着说道:“金毛狮王谢逊为祸武林,罪孽深重,幸而日前为敝寺所擒。然而与谢逊有仇者不计其数,我少林派不敢自专,这才于今日召开武林大会,相请各位共商处置之策。”话毕便即合十退下。 听闻此言,场上众人都沉默了片刻,还有不少人往明教那边瞥去,显然是既想得到屠龙刀找谢逊报仇,又怕得罪如日中天的明教。 过了良久,东南角上才站起一人,身形魁梧,四顾群雄,双目炯炯有神,只听他声若洪钟地说道:“这谢逊作恶多端,贵派竟能擒来,造福武林,果然不愧是泱泱大派。空闻方丈实在太过谦虚了,这等恶人,立时剁了也就是了,何必再问旁人?今日既是天下英雄聚会,咱们便将这谢逊凌迟处死,每人吃他一口肉,饮他一口血,替无辜死在他手下的朋友们报仇,岂不痛快?”这人是山东老拳师夏胄,他的亲兄长为谢逊所杀,数十年来只是想找谢逊报仇,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哪还会在意什么明教。 夏胄此言一出,许多人的心思都活泛了起来,更有一些与谢逊有深仇大恨的江湖中人也抛开了顾忌,大声附和起来,都嚷嚷着要把谢逊给剁了。 混乱之中,忽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谢逊是明教的护教法王,少林派倘若不怕得罪明教,早就一刀将他杀了,何必邀大伙儿来此分担罪责?我说夏大哥哪,你有点老胡涂啦,做兄弟的劝你一句,还是明哲保身为好。”这番话说得阴阳怪气,但传在众人耳中,仍是清清楚楚。众人齐往声音来处瞧去,却看不见是谁。显然那人身材矮小,说话时又不站起,坐在人丛之中,谁也见他不到。 夏胄大声说道:“是什么人在说话?那谢逊与俺有杀兄之仇,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少林众高僧将他带出来,老夫一刀将他杀了。魔教众魔头若要报复,尽管冲着俺山东姓夏的来便是了。” 这时卫璧冷哼一声,淡然说道:“我明教教规亦不许滥杀无辜,谢逊既犯了教规落在少林高僧手里,本座也不会随意偏颇。然而谢逊既为我明教法王,如何处置还轮不到别派插手,今日少林派到底要如何才肯交人,也不妨痛痛快快给个章程出来。”这话语声用内力平缓传开,令偌大一个广场上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压灭了不少人跃跃欲试的心头之火。 人丛中那人又是阴恻恻的一笑,转换话题说道:“江湖上人人皆知,那把武林至尊的屠龙刀,乃是落在了谢逊手中。少林派既得谢逊,又岂有不得宝刀之理?我看今日处置谢逊是小事,扬刀立威才是头等大事。我说空闻大师哪,您老人家还是赶紧将那屠龙宝刀捧出来,让大伙儿开开眼界才是正经。你少林派千百年来就是武林中的头脑,有此刀不为多,无此刀不为少,总之都是武林至尊。” 立时场中就有七八人跟着附和:“此言有理。请少林派取出屠龙刀来,让大伙儿瞧瞧。”空闻双手合十缓缓说道:“屠龙刀不在敝寺,老衲一生之中也从来没见过,不知世上是否真有这么一把刀。” 群雄一听,立时纷纷议论,广场上一片嘈杂,与会诸人原先都认定此会必与屠龙刀有莫大关连,岂知空闻竟然一口否认,谁都大出意料之外,更加吵闹不休,全场聒噪骚动。 空闻方丈眉头微皱,正要出言平复众人,却不料被卫璧抢先了一步。只听得卫璧冷笑说道:“是哪个小人躲在暗处煽风点火,给本座滚出来!”这一句话如雷贯耳,直令许多内力不济之人心跳加速,仿若擂鼓。众人又听得“啊”的一声惨叫,一个干瘦的老头从人群中摔了出来,抱着耳朵在地上翻滚了两下,竟是七窍流血死了。 原来这人便是那胡乱说话挑拨点火的家伙,卫璧话语声中的大部分内力都冲他而去,竟是震破了他的五脏六腑,致其当场身死。 这一下敲山震虎,场中众人大多都缩起了脖子,不敢胡乱当出头鸟了。大门派之间的较量,又岂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插足的?有些人甚至是后悔不迭,暗想着根本就不该来参加这个武林大会啊——真是没有三两三,何必上梁山。 场中气氛一下子有些凝重了起来,正在此时,一名少林知客僧忽而大声报道:“丐帮史帮主,率领丐帮诸长老、诸弟子到。”空闻立刻起身说道:“有请!”总算打破了场中的异样气氛。 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会,是而少林方丈也很给面子地亲自走前几步迎接。只见约莫一百五十余人正快步向广场走来,都是些衣衫褴褛的汉子。丐帮近年来声势虽已不如往时,但毕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江湖上仍有着不小的势力,群雄谁也不敢轻视,大半站了起来。但见当先是两名老年丐者,乃是传功长老和执法长老。两名老丐身后,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女童,正是史火龙之女史红石,她手中还持着丐帮帮主信物打狗棒。史红石之后是掌棒龙头、掌钵龙头,其后依次是八袋长老、七袋弟子、六袋弟子等等,声势也着实颇为浩大。 众人没想到丐帮新帮主竟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娃娃,心里都既惊异又不屑,便连空闻的态度也微微冷淡了几分,令丐帮众长老好是不快。 丐帮人数众多,半晌方始坐定。群丐人人戴孝,脸上均有悲愤之色,让许多人摸不着头脑。这时传功、执法二长老引着史红石,来到卫璧跟前。 传功长老抱拳行礼,恭敬地说道:“卫教主,贵教金毛狮王失陷,与敝帮有好大的干系,我们今日宁可性命不在,也要赎此罪;再者为帮我们已故的史帮主报仇雪恨,丐帮上下愿以卫教主马首是瞻。” 卫璧淡笑颔首说道:“长老客气了,史帮主的大仇,本座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传功长老这番话说得甚是响亮,显是有意要让广场上人人听见。他几句话说毕,丐帮众弟子一齐站起,大声说道:“谨奉明教教主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群雄全是大吃一惊,不知丐帮何时竟投靠了明教。有些人隐隐想到之前的流言四起,心中都暗自打算。 空闻方丈面色也若有不虞,然没料到此时传功长老回过身来,瞪着他大声说道:“我丐帮与少林派向来无怨无仇,敝帮一直尊重少林派是武林第一大门派,纵有些微嫌隙,我们也必尽量克制忍让,从来不敢有所得罪。敝帮自史火龙史前帮主以下,好生佩服少林四大神僧德高望重,足为学武之士的表率楷模。史前帮主归隐已久,静居养病,数十年来不与江湖人士往还,不知何故,竟遭少林高僧的毒手……” 他说到这里,广场上众人一齐惊呼,空闻面色连变,又听传功长老接着说道:“我们今日到此,就是要当着天下英雄之前,请空闻方丈指点迷津。我们史前帮主到底在甚么事上得罪了少林派,以致少林高僧害死史前帮主之后,对寡妇孤女也要赶尽杀绝,便连史夫人也保不了性命?” 空闻当然不会承认,传功长老便说要请人对峙,然而他还未说出“圆真”的名字,便中了剧毒的牛毛针,死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执法长老见此情形怒极反笑,眼中却有泪珠滚滚而下,恨声说道:“空闻大师还说我们冤枉了你少林派,眼下竟有杀人灭口之事,方丈更有何话说?” 掌棒龙头脾气最急,当下怒声说道:“杀害史帮主的凶手是谁,丐帮数万弟子无一不知。你们想杀人灭口吗?哼!除非将天下丐帮弟子个个杀了!这个杀人的和尚,便是圆真……”这时掌钵龙头忽地飞身抢在他面前,铁钵一举,叮的一声轻响,将一枚钢针接在钵中。幸而掌钵龙头一直全神贯注的戒备,阳光下只见蓝光微一闪烁,便抢上前举钵接过,倘若稍慢得半步,掌棒龙头便又要死于非命了。 空闻面色一沉,身形一挫,瞬间绕到了达摩堂九僧身后,将左起第四名老僧踢了出来,跟着一把抓住他的后领提起,喝道:“空如,原来是你,为何竟要害人?你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说着右手拉住他僧衣前襟往下一扯,只听“嗤”的一声响,衣襟破裂,露出腰间一个小小钢筒,筒头有一细孔——这次可真是人赃并获了。 掌棒龙头悲愤交集,提起铁棒横扫过去,立时将空如打得脑浆迸裂而死。这空如和四大神僧同辈,辈份武功均高,只因被空闻擒住后拿住了脉穴,掌棒龙头铁棒扫来,他无法躲闪,径自丧了命。 空闻一呆,不禁向掌棒龙头怒目而视,心想:“你这人忒也鲁莽,还没问个清楚……”正混乱间,广场外忽然快步走进四名玄衣女尼,各执拂尘,朗声说道:“峨嵋派掌门人周芷若,率领门下弟子,拜见少林寺空闻方丈。” 空闻当即放下空如的尸身,说道:“请进!”而后便不动声色地迎了出去。 事实上空闻已经感觉到今日的武林大会实在变数太多,才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里就死了三个人,当真是出乎意料。丐帮竟投靠了明教,他们诬陷圆真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往少林派身上泼脏水,也幸而峨眉派及时到来打断了这一切…… 卫璧倒是有些遗憾,原本他先立了威,丐帮又及时出场质问少林,这番引导下去,这所谓的屠狮英雄会的节奏就都掌握在了他的手里,到时便可趁机实施计划,一来解决谢逊和江湖中人的大仇;二来败坏少林声望;三来抓出隐藏的敌人全部处理掉;最后说不定还能找到时机捧出屠龙宝刀,至此名正言顺地号令群雄……可惜,峨眉派来得真不是时候。 峨嵋派众女侠却不同丐帮那般自行来到广场,直待空闻率同群僧出迎,这才列队而进,但见八九十名女弟子一色的玄衣,其中大半是落发的女尼,一小半是老年、中年、妙龄女子。女弟子走完,相距丈余,一个秀丽绝俗的青衫女郎缓步而前,正是峨嵋派掌门周芷若。 将峨眉派迎进广场后,丐帮弟子又和少林僧人吵闹了起来,甚至互相之间已经开始推推攘攘了。一方要圆真出来对峙,另一方又说空如已经偿命,便连出家人也吵得面红耳赤。 卫璧看他们闹得欢快,心下乐见其成。然而又岂能事事尽如人意?卫璧断然没想到出口插话的人竟是周芷若。 只见周芷若走前两步,语调淡漠地说道:“这武林大会怎地成了集市一般?今日要解决的是谢逊的处置问题,丐帮与少林派的私怨大可以另寻时机解决,这般不分场合地闹腾,当真是丢了大帮大派的脸面。” 一直默默围观看戏的青书见周芷若这般所为,心下微叹,看来周芷若也是与他们站在了对立方上了。虽说心中早有准备,青书还是颇觉遗憾。料想周芷若定是因为张无忌之事心下愤恨之极,便想抢得谢逊报复张无忌,同时为峨眉派扬威。至于殷离之事既然也瞒不了了,周芷若也必然不会为他们保守倚天屠龙的秘密了……青书暗暗叹息,既然都要凑到一起发难,也只好一起解决了。 周芷若话语刚毕,空闻方丈便顺台阶而下,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丐帮前帮主之事少林派迟早会给丐帮一个交代的,还请各位长老稍安勿躁。至于谢逊之事,以老衲所见,与会群雄,英才济济,只须各人露上一手,最后哪一位艺压当场,谢逊便归他处置,即便寻得了屠龙刀,也由他执掌,至此群雄归心,岂不是好?” 卫璧暗中瞥向周芷若,眼底有淡淡的杀机浮现——早看你不顺眼了,胆敢再坏我好事,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第74章 拆台 却说峨眉派到达之后,这人也算齐全了。少林方丈当众表示今日以武争胜,哪一派最后胜出,便将谢逊交由那派处置,不得再有异议。 之前那山东汉子夏胄当下站了出来,高声说道:“我和谢逊老贼有不共戴天之仇,便是些粗浅功夫也要拼上一拼。” 这时站在卫璧身后的周颠忽而颠三倒四地大声说道:“我心中有一个阴谋毒计,却假意说道:屠龙刀是在老子这里,哪一个武功最强,老子就将屠龙刀给他……” 众人听闻此言,都是心下一凛。场中众人大都行走江湖多年,哪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险恶之处?当下面色都变了几变。于是崆峒派的二老宗维侠当先站起身来,肃然说道:“这位周先生言之有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各家各派对谢逊和屠龙刀都不免有点儿想法,可是为了一把刀子闹得个身败名裂,甚至是全派覆灭,可有点儿犯不着。我想大伙儿得想个计较,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虽分胜败,却不伤和气。各位以为如何?”宗维侠还是想着卫璧救他出万安寺的恩情,本身也不愿意和明教为难。 这时又有人说:“咱们比武较量之时,虽说点到为止,但兵刃拳脚上不生眼睛,若有失手,那也是各安天命。同门同派的师友,可不许出来挑战报复,否则纠缠不清,势必斗个没有了局。”众人都觉大有道理,不然冤冤相报何时了? 而后华山派也走出一个人来,朗声说道:“正是如此,依在下之见,每一门派,每一帮会教门,各推两位高手出来,分别较量武艺。最后哪一派武功最高,谢大侠与屠龙刀便都凭他处置。”群豪纷纷响应,开始推举德高望重的公证人来。 卫璧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仿若不怎么在意地听群豪争论起公证人来,实际上却在暗暗观察空闻方丈身后的少林群僧,只见他们大都皱起眉头,颇有不悦之色,便知是场上情形破了圆真挑拨群雄自相残杀的毒计,心下暗自哂笑。即便是没有被圆真笼络的空闻等人也很不高兴,这在少林举行武林大会,反而要去推举其他的什么公证人……真是怎么想怎么憋闷。 正在场中争得热火朝天之时,突然峨嵋派中一个老尼姑冷冷地说道:“还推举什么公证人了?压根儿便用不着。”她话声并不十分响亮,但清清楚楚的钻入各人耳中,显然内力修为颇是了得。 宗维侠也算客气,笑着问道:“请教这位师太,何以不用公证人?”那老尼冷然说道:“二人相斗,活的是赢,死的便是输。阎王爷就是公证人。”众人听了这几句冷森森的话,背上均感到一片凉意。 夏胄皱眉说道:“咱们以武会友,为的是找谢逊报仇,彼此之间又无深仇大恨,何必动手便判生死?也罢,咱们英雄好汉何须与些尼姑计较!”说着便招手让人上台相斗。 突然间嗖地一声破空之响,一枚小小的念珠激射而至,正中夏胄的胸口。只听得嘭地一声巨响,念珠瞬间炸了开来,夏胄胸口炸了个大洞。他身子被炸力一撞,向后摔出数丈,全身衣服立时着火。宗维侠上前扑打,只见夏胄已然气绝。这一下奇变犹如晴空打了个焦雷,群雄中不乏见多识广之士,可是谁也没见过如此迅速厉害的暗器,都被峨眉派这等手段给吓住了。 周颠叫道:“乖乖不得了!这是什么厉害暗器?”杨逍低声道:“听说西域大食国有人从我中土学得造火药之法,制出了一种暗器,名为‘霹雳雷火弹’,其中藏着烈性火药,更以强力弹簧机括发射。看来这老尼姑所用的,便是这个家伙了。” 峨眉派居然一言不合就以此厉害手段杀人,场中群雄心下都好生不忿,但又见那霹雳雷火弹这般了得,也怕惹祸上身,大多垂首不语。 但武当派可是看不下去了,俞莲舟出声喝道:“周掌门,你怎可放任门下弟子这般草菅人命败坏峨眉派的声誉?!” 周芷若冷漠说道:“说我峨眉派心狠手毒也总好过是浪得虚名,武当派又有何资格来教训我峨眉?” 众人听得周芷若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讽刺武当派“浪得虚名”,竟是毫无顾忌,不禁想到:是了,堂堂峨眉派掌门竟在婚礼之上被武当派弟子张无忌抛弃,定是深恨武当,看来峨眉武当近百年的交情也真是到此为止了。 殷梨亭再也忍耐不住,跳了出来,指着周芷若道:“周姑娘,你年幼之时遭遇危难,是我师父出手相救,荐你到峨嵋门下。虽然我师施恩不望报,可是你今日言语之中,显是说我武当派浪得虚名,这……你……这可对得住我师父么?” 周芷若淡淡一笑说道:“武当诸侠威震江湖,俱有真才实学,本座岂敢说各位浪得虚名?至于武当、峨嵋两派,各有所传,各有所学,也难说谁高谁低。昔年本派郭师祖有恩于张真人,张真人后来有恩于本座,那就两相抵过,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恩情。俞二侠、殷六侠,武当弟子不得与峨嵋派动手的规矩,咱们就此免了罢。”话才说完,便听得嗖嗖两响,两枚“霹雳雷火弹”直向俞莲舟胸口急射过去。 这一下俞莲舟倘若侧身急避,那雷火弹飞到后面,势必会炸到武当派弟子,他就这么犹豫了一会儿,两枚雷火弹已然射到,俞莲舟双掌一翻,使出太极拳中一招“云手”,将两枚霹雳雷火弹射来的急劲尽数化去,轻轻的托在掌心。只见两枚雷火弹在他掌心快速无伦的滴溜溜乱转,并没有爆开。场中群雄数千道目光齐集于他两只手心,每个人都呼吸急促,生怕这两枚雷火弹会随时炸开来,闹个血肉横飞。 然而这太极拳中的柔劲乃天下武学中至柔的功夫,俞莲舟近年来勤修苦练,已深得张三丰的真传,眼看此时柔能克刚,两枚雷火弹奈他不何,但听得嗖嗖两声,峨嵋派中又有两枚雷火弹向他掷来。殷梨亭站在师兄身旁,心下大急,当下就要伸掌去接,不料却被青书推到一边,眼看着青书自己接下了那两枚雷火弹。 原来殷梨亭更擅剑法,于太极上领悟略低,便是俞莲舟接雷火弹也颇为费劲,更何况是殷梨亭?武当上下除张三丰外当属宋青书的太极造诣最高,此时自然是当仁不让。只见他双掌一扬,迎着雷火弹接去,待得手掌与雷火弹将触未触之际,施出太极拳中“揽雀尾式”,将雷火弹轻轻拢住,而后太极圆转,令那两枚雷火弹如在阴阳鱼眼那般空旋,直令场中众人大开眼界。 一看青书伸手去接那雷火弹,卫璧立时站了起来,面色十分阴沉。纵而他知道青书的功夫十分了得,但还是怕有个万一,心中简直恨不能把周芷若给生吞了。而后又愤愤然想到,这周芷若分明是张无忌的麻烦,为什么总要连累到青书?真是太可恶了! 孰料这时又是嗖嗖声响,竟有八枚雷火弹同时掷到了面前。俞莲舟和宋青书手上一齐发力前推,各将手中的雷火弹掷了出去。原来武当弟子练有一项接器打器的绝技,接到敌人的暗器之后,反掷出去,便能以一打二、以二击四。他二人掷出四枚雷火弹,在互相撞击中将对面八枚雷火弹一齐引爆。顿时广场上嘭嘭之声震耳欲聋,黑烟弥漫,鼻中尽是硝磺火药之气。 俞莲舟和宋青书掷出雷火弹后,立即纵身后跃,退至十余丈外,以防峨嵋派再接再厉,将雷火弹层出不穷的掷将过来。而武当派其他人之前早已在殷梨亭的安排下后退了,此时见俞莲舟和宋青书安然脱险,总算松了口气。 群雄见到这雷火弹如此厉害,无不骇然,心想除了武当派的高手之外没什么人懂得这柔劲的技巧,要遇上了雷火弹,可真是在劫难逃了。虽然轻功极佳之人可以闪身躲避,但若掷弹之人以“满天花雨”手法打出,使数枚雷火弹互相碰撞,一经爆炸,身法再快也是躲闪不了。 终于有人站了出来,朗声说道:“峨嵋派与人较量武功,就是这般倚多为胜,全凭器械的么?”若是峨眉派一味地用这雷火弹,那还打什么,直接把金毛狮王交给他们就是了。 峨嵋派的静迦出言说道:“武功之道千变万化,力强者胜,力弱者败。咱们又不是迂腐的读书人,事事要讲规矩道理,天下间本来也没什么规矩道理好讲。” 那人和峨眉派弟子理论,却也不敢走近,只是隔得远远地说话,生怕对方将霸气无双的霹雳雷火弹掷了过来,因此即便是理论,也颇觉得底气不足。群雄都觉得峨眉派蛮不讲理,但也颇为无可奈何。 少林派本该主持公道,然而此时形势颇为明显,丐帮和武当都站在明教那边,便是其它门派也不愿得罪明教,唯有峨眉和少林站在一边,是而空闻方丈此时也不出声劝阻,只静观其变。 眼看众人的气焰都快被峨眉派压灭了,卫璧忽而朗声一笑,高声说道:“原来如此,既然这比武用不着讲规矩道理,本座又何须客气?杨左使,峨眉派的雷火弹倒是有点儿意思,但也算不得什么,且让天下群豪见识见识我明教的手段罢。” 杨逍会意地一挥左手,一个白衣童子便双手奉上了一个小小的木架,架上插了十余面五色小旗。卫璧亲手执起一面白旗,手一扬,白旗落在广场中心,插在地下。群雄见那白旗连杆不到二尺,旗上绣着个明教的火焰记号,全都觉得莫名其妙。 便在此时,杨逍挥出一枚火箭,急升上天,在半空中散出一道白烟。众人只听得脚步声响,便见一队头裹白布的明教教众奔进广场,共是五百人。每个人都弯弓搭箭,只听嗖嗖声响,顿时有五百枝长箭整整齐齐的插在白旗周围,排成一个圆圈,来者正是锐金旗人众。群雄未及喝采,锐金旗教众已拔出背后标枪挥手掷出,五百枝标枪在空中穿插而过,然后一齐插在箭圈之内。旗众跟着又拔出腰间短斧,群雄只见五百柄短斧呼啸飞过,每个人掷出的斧头都砍在相对的那人跟前,排成一圈,密密麻麻。短斧、标枪、长箭,三般兵刃围成了三个圈子,任你武功通天,在这一千五百件长短兵刃的夹击之下,也会在转眼间变成肉泥;倘若想飞天躲过,便会在空中被标枪和短斧插成碎肉。 这个阵势其实是青书和卫璧一起想出来并完善的,此时当众展示出来,真是效果显著。青书淡笑着看这番立威表演,他们这样毫不顾忌,只因为这阵法根本就是武林高手的克星,除非调集大军否则无可破之,全然不必担心泄露了秘密武器。 群雄相顾夫色,想那峨嵋派的霹雳雷火弹再厉害,伤人终究有限,掷出十枚,就算每一枚都打中,也不过伤得十人,如何能与明教锐金旗相比?又想着倘若明教突然反脸,将他们聚而歼之……当下群雄惴惴不安,竟没对锐金旗喝采,但也半分不想和明教作对了。 然而此时才刚刚开始,卫璧再度举起一面白旗挥了几下。锐金旗五百名教众拔起羽箭枪斧,整齐地奔到卫璧之前,躬身向教主行礼,随即返身奔出广场。而后卫璧又一面青旗掷出,插在白旗之旁,五百名巨木旗教众青布包头出场,为群雄展示了巨木碎肉泥的威力。 而后卫璧左手挥青旗命巨木旗退出,右手又把一面红色小旗掷入了广场中。这一次是五百名头裹红巾的烈火旗教众进场,各人手持喷筒,一阵喷射,广场中心顿时满布了黑黝黝的稠油。烈火旗掌旗使掷出一枚硫磺火弹,石油遇火猛烧,顿时浓烟烈烈。 烈火旗退出广场后,卫璧手中黑旗飞出,五百名头裹黑巾的洪水旗下教众跑进广场。掌旗使唐洋一声令下,木车打开,放出二十头饿狼,在广场上咆哮了起来。群雄大奇,还未深究,旗众已十分整齐地手持陶质喷筒向恶狼身上射出了几百道水箭,群雄只闻到一阵酸臭,却见那二十头恶狼一遇水箭,立时狂叫悲嗥,顷刻间皮破肉烂,变成一团团焦炭模样。原来洪水旗所喷水箭,乃是腐蚀性的强酸。 群雄已然噤若寒蝉,卫璧这才淡笑着挥起黑旗收兵。最后掷出了一面小小黄旗。一群头裹黄巾的教徒走进广场,各人手持铁铲,推着一车车泥沙石灰,人数却只有一百人。这一百人围成一个圈子,同时举铲往地下猛击,突然间轰的一声大响,尘土飞扬,广场中心陷落,钻出一个个头戴铁盔、手持铁铲的汉子来。四百人蓦地从地底钻出,群雄都是大吃一惊,原来这四百名教众早就从远处打了地道,钻到了广场中心的地底,此时他们出了地洞,狼尸、石油、焦土等物则是一齐落入了地底。跟着一车车石灰、铁沙、石子倒入洞中,五百柄铁铲此起彼落,片刻间便将那广场中心填得平平整整,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场中群雄这才明白,江湖势力在正规军队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便是真得了屠龙刀,难道还能以一人之力胜过这五行旗吗?更别说明教麾下的百万义军了……真是何苦来哉…… 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一时间广场上寂静无声。过了好一会,一名少林老僧才站起身来,说道:“适才明教操演行军打仗的阵法,模样倒是好看,但到底管不管用,能不能制胜克敌,咱们不是元帅将军,学的也不是孙吴兵法,只怕谁也说不上来……”众人均知他这几句话乃是违心之论,只不过想煞一煞明教的威风,将五行旗的厉害轻轻一言带过,好挽回颜面。周颠哂笑着喊道:“要知管不管用,那也容易得很,少林寺派些大和尚出来试上一试,立见分晓。” 那老僧置之不理,继续说自己的话:“咱们今日是天下英雄之会,各门各派志在观摩切磋武学上的修为,还是照先前几位施主们所言,大家较量武功,艺高者胜。咱们讲究的是单打独斗,说到倚多为胜,武林中没听说有这个规矩。” 宗维侠当即问道:“倚多为胜确是坏了武林规矩。然则霹雳雷火弹、毒火,毒水这些玩意儿,到底许不许用?”那老僧微一沉吟,说道:“下场比试的人要用暗器,那是可以的。有些朋友喜欢在暗器上加些毒药毒水,那也无法禁止。但若旁人偷袭。却是坏了大会的规矩,大伙儿须得群起而攻之。众位意下如何?” 群雄中虽有一大半赞成叫好,但都一脸恹恹,语气也蔫蔫的,显是被明教弄得没了脾气。崆峒派唐文亮又说道:“在下另有一言,同一人连胜之后须得让人下场休息,可不能以车轮战取胜。”众人均无异议,杨逍低声说道:“看来崆峒派是有心投向我们。”卫璧微微颔首,笑而不语。 那边厢周芷若却是忽然站起了身来,走到了场中央。 群豪全静了下来,只见周芷若手持长鞭,面色淡然地说道:“与其让各位打来打去浪费时间,倒不如让本座先来做这个恶人。” 方才峨眉派的雷火弹虽然厉害,但并不能说明周芷若的能力,场中大有人不服气,刚要走出去挑战,却见宋青书已然走上了前去,微微颔首说道:“方才周掌门既有心试我武当派的功夫,青书不才,却要领教一二。” 周芷若也不答话,长鞭一甩当头就向青书击去,青书拔剑还击,当下两人便激烈地打了起来。 只见他们一个貌美如花,一个俊朗不凡,周芷若穿着青衫薄裙,宋青书则身披黑白两色的武当道袍,你来我往衣袂飘飘,鞭风呼啸狠辣,剑影柔圆飘渺,打得简直可以用漂亮二字来形容,场中便有豪迈的江湖中人击掌笑道:“好一对璧人!真是般配极了!” 卫璧的脸色已然黑如锅底了,偏偏群豪还纷纷八卦起来,说什么宋青书从前就钟情于周芷若啊,结果被师弟横插一脚,只能忍痛割爱了,谁知道张无忌那家伙竟在婚礼上抛下如花美眷和蒙古郡主跑了,真是有眼无珠啊……然后又有人说,周芷若只是识人不清才会选错了人,总算是及时勒马,现如今应该还有机会和宋青书破镜重圆呢……群豪的眼神已全然变得暧昧十分,连说这两人哪是在比武,分明是郎情妾意啊……啧啧啧…… 看着周身仿佛有黑雾缭绕的自家教主,明教众人齐齐打了个寒战。 第75章 俱伤 且不管场外观众们是如何的八卦,场上却是真的打得十分激烈。周芷若鞭法诡异狠辣,荡出鞭影重重,而且角度变化莫测,纵使青书早提起了全副心神细细拆招,也不能立时看破周芷若鞭法的种种变化,心下不禁深深叹息:好厉害的九阴真经! 别看九阴和九阳就差一个字,差别却着实不小。先且不提高下,单说九阳神功只练内功,而九阴真经另有许多招式技巧,两者便不可随便放一处比较了。这并不是说九阳神功就比不上九阴真经了,而是九阳神功偏重于“厚”和“防”,不但使习练者内力纯阳精深,练成之后更会拥有护体罡气并能克制百毒,就连化人功力的十香软筋散也能自行逼出,不可谓不强。但九阴真经则偏重于“招”和“变”,只看九阴白骨爪之练法和招式便可见诡异了,再加上摧心掌、白蟒鞭、移魂大法等莫测的武功技巧,确实是令人防不胜防。 各路英豪们虽然初时因宋青书和周芷若从前的传闻而有些漫不经心甚至随意谈笑,但很快便都被场中的打斗所吸引了,再也不敢肆意说笑了——因为这两个年轻人的武功都出奇的高,便连少林空闻方丈也看得眉头微皱,表情严肃。 此时只见周芷若的软鞭便如灵蛇般颤动起来,直奔宋青书的胸口。青书向左躲过,但那软鞭竟从半路弯了过来,青书立时一招“风摆荷叶”,长剑削出,鞭剑相交,只听轻轻一响,青书顿觉虎口有些发麻,却是被那软鞭回荡积累下来的力道震得长剑险些脱手飞出,顿时青书心下一凛,再不敢随意试探了,当下凝神专志,将一套太极剑法使得圆转如意,严密异常地守住门户。 周芷若手中的软鞭犹似一条柔丝,竟如没半分重量,她身子更是忽东忽西,忽进忽退,在宋青书身周飘荡不定,令场中众人越看越奇,只觉得她犹如鬼魅一般,令许多人心里都隐隐升起了恐惧之感。 多少武林耆老名家生平见识过无数怪异武功,但似周芷若这般的身法鞭法,如风吹柳絮,水送浮萍,实非人间气象,简直让人如堕梦中,只觉得太过邪异了。更有许多高手不得不心下承认,若换做他们上场,怕是几下子就被周芷若给抽飞了。 然而即使周芷若的武功诡奇,但太极剑法乃张三丰晚年继太极拳所创,实是近世登峰造极的剑术,宋青书一旦使了出来,剑势绵绵不绝,虽然暂时伤不了对手,却也绝无破绽。 眼看周芷若一直抢攻,鞭子舞得真如疾风骤雨一般;而宋青书则是一味以太极剑法防守,许多人都觉得宋青书当是比不过周芷若的了。然而卫璧却对青书的武功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早看出青书尚未使出全力,不由得有些担心青书余情未消,舍不得对周芷若下重手,却不单只是因为吃醋,而是他心知周芷若性情大变之后是绝对的狠辣无情,怕青书一不留神反受其害。 待得两人斗到上百招时,青书终于招式忽变,剑法似是太极却又不全是太极。时而回剑圆转化去攻势,同时更以剑尖连点周芷若的长鞭,偏偏他所点之处就如蛇之七寸一样,每一下都能打断周芷若的招式,场上形势陡然转变。 场外一直神情冷肃的俞莲舟这时也稍稍松了口气,他看周芷若鞭法如此诡异莫测,便是换做他怕也是输面更多,不由得为青书担忧不已,此时见青书反击,才得以略略安心。殷梨亭更是笑着呼气说道:“原来青书刚刚是在找她破绽啊,唉,可担心死我了。” 俞莲舟依旧严肃地说道:“只不过一段时间不见,周掌门的武功厉害了颇多,这鞭法太过奇怪,便是我也寻不出破绽来,青书能有这等眼光,当真不错。” 然而他们才轻松了没两下,周芷若那边便陡然改变了鞭子的节奏,忽快忽慢,稍不留意之下青书就给她抽中了好几鞭,纵有九阳神功护体也觉得身上火辣辣地疼。当下青书也连忙变招,再度只守不攻。 也幸而青书有九阳神功护体,这白蟒鞭要是随便抽到旁人身上,那绝对是非死即残的。其实若论内力修为青书绝对在周芷若之上,然而周芷若练的是黄蓉编纂的九阴真经速成法,若论招式确实在青书之上。纵然九阴奇功也破不了太极,但太极以守势为主,青书也暂时赢不了,只能继续耗力,直到内力较浅的周芷若先撑不住为止。 显然周芷若也知道她自己的短处,顿时左手一翻,青光闪动,露出了一柄短刀。 群雄正为周芷若软鞭的威力震撼不已,没想到她左手尚能同时用刀,一长一短,一柔一刚,如此截然相异的两种兵刃,想来可以用于互补破敌。群雄惊佩之下,精神更是为之一振,只盼能看到更为精妙的招式过过眼瘾。 周芷若已然把全身内力都用上了,胜败就在这最后一搏之中,青书自然不能再被动防守,当下剑势连变,时而慢时而快,时而正时而邪,直令俞莲舟和殷梨亭也看得咋咋称奇——他这剑法已似无甚章法,但竟毫无破绽,想来是青书对剑法的领悟更上层楼,两人心下都为师侄感到欣喜。 卫璧倒是看得眼前一亮,他自然认得出青书这剑法就是他两人剑法的集合体,有时上一招还是连绵悠长的太极,下一剑就忽而变成了变化多端的玉箫剑法,偏偏剑法之间连接自然全不生硬,着实须得赞一声青书的悟性。 这下无论周芷若如何变招,青书都能一一以剑化解了,直令周芷若双目通红,攻势越发迅疾狠辣,直有疯癫之状,周身又似有妖气森森,好不可怖。其实刚刚青书也存了用周芷若锤炼剑招的意思,周芷若招数玄奇诡异,正好可以在打斗中进一步弥补剑法中的不足,这实在是十分难得的机会。想来很快他就要和卫璧一同对付少林寺的三个老家伙了,先练练手也是很必要的。卫璧虽然也剑术精深,但他们俩平日里练招一是对彼此剑招太过熟悉,二是练招时多有留手以免伤到心上人,那练剑的效果自然也下降不少。能和周芷若这般交锋,青书一时只觉得酣畅淋漓。 其实青书原本是不想伤着周芷若的,即使现在彼此关系闹得很僵,但本着“宽大为怀”的思想,武当派也不好和峨眉派这位年轻的掌门人多做计较,而且青书还想借着之后的变数把峨眉派的麻烦也消除掉,此时自然不好打伤别人娇滴滴的掌门人,给人留下个“不绅士”的印象了。更别提以前青书“喜欢”周芷若的事大有人知,若这次弄得鲜血淋漓的,再弄出什么“相爱相杀”的传言那就不好了。 然而双方交手的时候如果总想着手下留情,那是必然会吃亏的。更何况现在的周芷若着实已然可以算作高手了,青书也越打越投入,便真是把什么手下留情都给抛到一边去了。 不多时青书便荡剑挑飞了往他肋下刺来的短刀,剑锋一摆又回削周芷若握着鞭子的右手腕;周芷若已不及收招,这招一过便是败了,其实青书只取她兵器已是很给她留面子了。然而周芷若眼看形势无可回转,竟是眼神一厉,刚被除去兵刃的左手凸张成爪就往青书脸上抓去;青书抬起左手便以太极拳来挡,此时他看周芷若如此狠绝,右手也是剑势一转,不再刺往手腕,而是当胸前刺,剑下再不留情。 孰料周芷若竟不以右手回鞭来挡那刺到胸前的剑,而是右手一折以鞭柄反对青书,细微的机括“咔嚓”一声,便是两颗雷火弹飞了出来! “轰轰”两声巨响,众人凝目看去,只见周芷若和宋青书相距几丈之远,两人俱倒在了地上,周芷若脸色煞白,胸前有一处剑伤尚在汩汩地涌着鲜血。宋青书则是外袍前襟被炸得破破烂烂的,正半捂着嘴不断咳血,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原来周芷若射出雷火弹时便已瞬间后撤,然而青书的剑势更快,还是刺到了她身上;青书也立刻反应了过来抽身急退,然而雷火弹毕竟是冲他而去的,那瞬息之间只来得及以左手还未收势的太极拳法抵挡一二,雷火弹便已炸了开来,终究还是被震伤了内府,好不狼狈。 场上陡然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其余人等还未反应过来,便有嗖嗖嗖几声,数个人影扑了上去,各自去看两个伤者。 俞莲舟和殷梨亭都是忧心不已,立刻就施展轻功冲了过去,然而毫无疑问,有一个人距离比他们远,可到的比他们还早,那便是明教教主卫璧。 殷梨亭倒是没有多想便去看师侄的伤了,然而俞莲舟看着那个不久前还指挥五行旗好不威风的大教主现在几乎有些手足无措地抱着自家师侄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心中一沉,脑海里便似有什么炸了开来,比雷火弹的威力还要大上无数倍。 不过卫璧现在才没空去理旁人怎么看了,眼看着青书一脸苍白地靠在自己怀里,双眼半闭着,嘴角止不住地涌出浓血,卫璧简直心疼得都想哭了,立时一手贴着青书的背心大穴渡内力过去,一手去握他脉门查看伤势,还反复地低声叫着:“青书……青书……” 那边周芷若挨了一剑,伤的也是不轻,峨眉派众人全围了上去,还对着宋青书这边发射眼神杀必死光波。明教杨逍韦一笑等人也立刻来帮自家教主……的好友撑场子,场上顿成对峙之势,不过……这明教教主的表现也太那啥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峨眉掌门和明教教主呢。 不论围观群豪们是怎样的生命不止八卦不休,心里又打着什么小九九,不多时,周芷若竟是慢慢地捂着胸口站了起来,一片聒噪的广场上顿时静了下来,只听她缓缓说道:“敢问这一仗可是我胜了?”她语气虽稍虚弱,但毕竟只是外伤,是而不似宋青书,那是根本就站不起来了。 周芷若话才说完,周颠便大声嚷嚷了起来:“还一派掌门呢,这也太不要脸了吧!之前分明是你快要输了,不但放雷火弹暗算,现在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真是忒也羞人!” 周芷若依旧不温不火,淡淡说道:“快要输毕竟也还没有输,现在究竟是谁站不起来了,谁输谁赢不是很清楚吗?” 此言传开,那边青书慢慢睁开眼,微微动了动手脚,便觉得浑身的骨骼仿若散架了一般,从内而外有一股钻心的疼痛蔓延开来,不禁苦笑着低声说道:“是我输了。”那副面若死灰的样子,就连围观看戏的人都觉得心酸,暗自脑补了武当派宋少侠有意去让心上人反倒被重伤的悲情人生。 周芷若看也不看青书一眼,接着说道:“那便是我赢了,哪一位英雄还要赐教?” 这时少林空闻方丈走上前来说道:“这一场是周掌门赢了,但周掌门也受了伤,若有英雄想要挑战于她,须得等上一段时日,待她伤好再说,否则未免不公。” 卫璧闻言冷笑一声,暂时让殷梨亭托着青书,站起身来拂袖说道:“既如此,明教卫璧静候周掌门康复,再行领教峨眉派高招。” 周芷若静静地看了卫璧一会儿,又扫了颇为凄惨的青书一眼,若有所指地淡笑了起来,悠然说道:“既是明教卫教主,那也不用比了,本座并非卫教主对手,这便认输了。” 卫璧稍稍怔了怔,空闻方丈便已大声宣布了出来:“周掌门既认输,那便算是明教卫教主技冠群雄,武功为天下第一。有哪一位英雄不服想要出场挑战的吗?” 而此时青书也虚弱地低笑了一声,又吐了口血,这才嘶哑着声音说道:“原来如此,真够狠的……” 眼看着武当派弟子把青书抬走了,卫璧却不能跟上去,依旧面色阴沉地站在场上——因为此时,他是擂主了。 这时周芷若在峨眉弟子的搀扶下缓缓走过卫璧身边,嘴角挑起了一抹笑,幽幽说道:“你们还真厉害,竟骗过了天下人……如此情深,凭什么所有好处都让你们占了?总要让你们也尝尝……滋味……”这话语渐低,到最后已然听不清楚了,但究竟是什么滋味,卫璧……已然一清二楚。 第76章 变故 站在场中的卫璧周身都环绕着森森寒寒的阴气,有眼色的人都不会上去找茬了。卫璧的武功早就被传得很高了,刚刚又看到周芷若和宋青书的比武,那两人已然如此了得了,周芷若还自承不如卫璧坦然认输,那么又何必再上场找死? 不过当然这世界上总还是会有那么几个不怎么有眼色的人的,毫无疑问都是走着上场,躺着抬走的。 卫璧心情不佳,下手至少都是重伤,而且些许小喽啰根本耗不了他几分内力,反倒是有种撒气的意味在,越打越没了顾忌,渐渐的就算是再白目的人也不愿意去送死了。 空闻方丈见此情形,只得走上场中双手合十说道:“既然再无人下场比试,咱们便依英雄大会事先的议定,由明教卫教主前往破关并处置金毛狮王谢逊。屠龙宝刀在何人手中,也请一并交出,待得明日再度见识了卫教主天下第一的神功,便一齐交由他来处置。这是群雄公决,任谁不得再有异言。” 其实少林派明显是在按照成昆的奸计行事,说什么天下第一,最后还要去斗那三个老和尚,这换做任何人都是凶多吉少,结局很可能会连谢逊和屠龙刀的一根毛都捞不着。而且卫璧早知道无论他再怎么扯皮,少林派肯定也能讲出一堆一堆的大道理来,非要他打赢三僧不可。 要是换做平时,卫璧肯定要舌灿莲花一番与少林派好好说上一说,怎么也要堵得他们哑口无言,让天下英豪们觉得少林派强词夺理不可。然而此时卫璧心里挂念青书的伤势,哪还有闲工夫在这儿扯淡,总之无论如何三个老和尚都是要打的——至于天下英雄怎么想……哼,卫璧心下冷笑,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这次青书吃了这么大亏,整个江湖的人都要跟着吃挂落,就等着本座秋后算账吧。 当下卫璧只淡淡说道:“既如此,就全按规矩来办吧。不过今日本座消耗不少,便等后日再行前去破关罢。” 空闻本想说明日的,但既然被卫璧抢了先,也就不多说了,毕竟卫璧的缘由大家都心知肚明,他那点儿消耗不过盏茶工夫就能恢复了,为的还不是刚刚被抬走的武当派的某个人……不过那人伤得那样重,便是到了后天能不能爬起来还是个问题呢,也无谓多作计较了。 于是空闻方丈便当众宣布于后日下午由卫璧前往破关,但请各路英豪多留几日。众人见此事还没有完,自然也不愿走,至少也要见到金毛狮王才算不虚此行吧,便都纷纷准备下山去找地方告慰五脏庙并休息上两天了。 孰料就在此时,一声“且慢”远远传来,众人转眼望去,却见一个年轻男子缓缓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有些认识他的人不禁惊呼出声:“张无忌!” 来者正是张无忌。 一段时日未见,张无忌倒像是消瘦了不少,连颧骨也微微凸出了,但一双眼睛却显得更为明亮了。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张无忌身上,低声议论纷纷。对于这位身份特殊,身兼武当和明教的血统,又是金毛狮王的义子,更在婚礼上当众抛弃峨眉派掌门人,导致武当与峨眉交恶的中心人物,群豪还是颇为好奇的。但想到张无忌当日是和蒙古郡主跑掉了,看他的眼神也有些不善了起来。 但张无忌仿佛看不见各色目光,也听不见那些带着恶意的议论,他只缓缓地走上场中央,神情莫测地看了卫璧一会儿,这才转向空闻方丈,以内力将声音传开说道:“敢问方丈,倘若后日卫教主无法赢得看守金毛狮王的三位神僧,那又该当如何?” 在那一瞬间,卫璧忽然觉得张无忌变了,不由得心下就是一沉。 空闻方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若真如小施主所说,依照武林规矩,自然是由我少林派来决定如何处置金毛狮王了。” 张无忌又问道:“那么也就是说,屠龙刀也该由少林派掌管了?” 空闻方丈微微颔首说道:“那是自然,到时如若寻得屠龙刀,自该交由少林掌管,反之若是卫教主得以胜出,屠龙刀自然也就属于明教了。” 听闻此言,张无忌慢慢地扯了扯嘴角说道:“可屠龙刀现在本就在明教卫教主手里,便是少林神僧最终得胜,卫教主可会愿意将到手的宝刀交出来?” 卫璧双瞳微缩,直直地盯着张无忌;但张无忌却不看他,只平静地看着空闻方丈,一脸“虚心求教”的样子。 然而此时场中已然大哗不止了——那可是屠龙宝刀啊! 二十余年前为什么要开王盘山岛大会?那里又为何最终成了尸山血海?是为了屠龙刀。十余年前各派为何敢上武当山逼死张翠山夫妇?还是为了屠龙刀。今日这少林屠狮英雄会,说是为了找谢逊报仇,其实还不是为了屠龙刀?! 报仇……报仇哪里比得上屠龙刀?! 人在江湖漂,生死本无常。哪个江湖中人手上没沾染过血腥?若单论杀人数目,谢逊未必就能排第一,那为何人人都要找谢逊,说起他都牙痒痒呢?只因为谢逊得了屠龙刀而已,就这么简单。 少林派擒住了谢逊,众人本以为屠龙刀早就是少林派的囊中之物了。然而少林方丈之前就已一口否认,说是在抓到谢逊的时候屠龙刀就已经不见了。 那么屠龙刀究竟在哪里?本来卫璧拔了头筹,可以算是没其他人啥事了,但众人都还要留下来,不就是想看看屠龙刀,还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浑水摸鱼吗? 然而张无忌这么一句话,就有如投入了湖面的一颗石子,打破了这大会上一直以来勉强维持的平静。 屠龙刀!屠龙刀究竟有多么令人疯狂?!除非真的身在其中,否则真的难以想象。想想二十余年前争抢屠龙刀时,甚至有人说:“我宁可不要性命,屠龙刀总是我的。”这是何等的疯狂?又是何等的无稽? 众人的眼光在一瞬间都落在了卫璧身上,之前的忌惮之色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贪婪、侥幸、跃跃欲试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见此情形,卫璧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但见明教众人已然凝神防备了起来,表情都很严肃。即使五行旗威势无双,但场上这么多人,还都是习武的江湖人,更是为了屠龙刀不要命的家伙,若要都杀光,明教的损失简直会无可计量。 于是卫璧冷笑了一声,微微眯起眼说道:“不错,屠龙刀已在本座手里……”接着又在众人闹起来之前灌注内力高声说道:“如若后日本座破不了关,必将屠龙刀双手奉上——本座倒要看看,一把屠龙刀是否真能当百万雄兵?!哈哈哈哈……” 卫璧笑得十分张狂地向山下走去,衣袍飞扬,荡起金色的龙纹,简直晃花了众人的眼,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温和浅笑的白衣少侠?明教教众将他团团围住,五行旗前后护持,一行人如此声势浩大,江湖群豪纷纷让开了下山的路,无人敢直面其锋。 卫璧就这样下了山去,再没有回头看张无忌一眼。他大方地承认屠龙刀在他手上,却是这般的有恃无恐,正如一把出鞘的皇者之剑……就连武林至尊,仿佛也不在他的眼里。 张无忌默默地凝视着卫璧远去的身影,表情稍稍有了几分踌躇,眼中也泛出几许犹豫的神色……但很快,便再度化作了一片坚毅——“事已至此,再回不去了……”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张无忌无声地喃喃道:“做错了事,总要想法子弥补……太天真的人,在这世上是活不下去的……” 在没什么人注意到的时候,张无忌已然不见了踪迹,真是来去如风……不得不说张无忌出场的时机真是恰到好处,之前卫璧留下来做擂主的时候武当和峨眉都护着自己的伤者先行下山了,否则若和他们打了照面,这事情可就更复杂了。 然而无论如何,现在的情形就已经颇为纠结了。张无忌横空出世,曝出屠龙刀在卫璧手中这个大秘密,顿时便令这场武林大会更加扑朔迷离了。 张无忌是谢逊的义子,然而原本属于谢逊的屠龙刀却到了卫璧手里,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内情?武当派和明教向来交好,张无忌却这样公然“出卖”卫璧,这又会造成什么后果?方才周芷若和宋青书两败俱伤,他们一个是张无忌抛弃了的未婚妻,另一个是张无忌的师兄,张无忌分明一直在场上,却隐忍不发,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还有少林和明教的关系,明教和丐帮的关系,武当和峨眉的关系,甚至于明教教主卫璧和武当宋青书的关系……只怕先前的传言并非是子虚乌有瞎编乱造的吧……总而言之,这武林大会在短短的一天里就提供给了江湖群豪们无数可供八卦的素材,就连一些名宿耆老的眼里也泛出了奇异的光芒。 夕阳斜下,众人都成群结队议论纷纷地下山去了,这喧闹的一天就快要结束了,然而,这夜里真正能睡着的人怕是真没几个。 夜幕已深,颇为简陋的临时草棚里一灯如豆,殷梨亭坐在木床边,守着盘膝而坐导气疗伤的青书,脸上带着很明显的忧色。 俞莲舟也在这棚内,坐在离床边丈许远的木凳上,面无表情,双目紧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乍然间俞莲舟猛地睁开双眼,精光微露,沉声喝道:“谁!” 棚外传来故意压低了的声音:“小侄卫璧,深夜叨扰甚是冒昧,还盼俞二叔勿要怪罪。” 俞莲舟顿了顿,往青书那边看了一眼,见他依旧闭目疗伤,似是并未察觉的样子,便自行起身走出棚子。 以目示意卫璧跟他去稍远处交谈,俞莲舟便径自往前走了;卫璧微微迟疑地看了一眼草棚,终究还是转身跟上了俞莲舟。 两人走到一处僻静的山林里,卫璧当先开口说道:“不知俞二叔有何指教?” 俞莲舟直直盯着卫璧,淡淡说道:“我怕是当不起明教教主的一声‘俞二叔’吧。” 卫璧也不显尴尬,只微微一笑说道:“武当诸侠于我如叔如父,又怎会当不起呢,俞二叔无需过虑。” 俞莲舟面色微沉,眼神也犀利了起来,正色说道:“如叔如父?只不知我那青书侄儿之于卫教主又是何身份?” 卫璧也收敛了笑意,坦然地与俞莲舟对视,认真地说道:“青书于我,举世唯一。” 第77章 破局 听完卫璧所言,俞莲舟怔立当场,他确确实实是呆住了。 事实上在脑海中炸出一个响雷之后,俞莲舟是真的想过暴跳如雷甚至和卫璧不死不休的,然而现在看着表情十分诚恳的卫璧,俞莲舟之前那种想要破口大骂的欲望居然就这样慢慢地衰减下去了。 静默了良久,俞莲舟才缓缓开口说道:“卫教主可知你刚才所言是何等的有悖伦常?若你今后不再纠缠青书,我也只当从未听过那句话,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卫璧淡淡笑道:“那不可能,我这一世也不会放手。” 俞莲舟眉头紧皱,沉声说道:“明教席卷天下已势不可挡,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卫教主可有意做那人上之人?” 卫璧目光灼灼地说道:“不错,到时我将与青书并立巅峰,永世不离。” 此时便是向来不苟言笑的俞莲舟也表情破裂了,他不可置信地说道:“卫教主怎可如此儿戏?!帝王不容问责,然而天下人会如何看待青书?到时你让他如何自处?这可不是一时之祸,而是千秋万世的佞幸之名!我绝不……绝不能让你毁了他……”言及此,俞莲舟已气得浑身发抖。 卫璧依旧坦然而立,正色说道:“我早已有了打算,是断然不会让青书背负骂名的。更何况……我也绝非是一厢情愿,二叔何不当面问问青书自己的意思?” 俞莲舟连连摇头,厉声说道:“不可能!青书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定是只把你当做异姓兄弟,你……你这等龌龊的思想,若是让他得知,也非要与你绝交不可。” 卫璧微叹口气,淡淡说道:“既然二叔不信,我们这便去问青书,若他亲口说要与我绝交,我卫某人也不会那么没脸皮的纠缠不休。” 俞莲舟怒极反笑,点头说道:“好,好,好!我倒要看看我的好侄儿是怎么想的。”说罢转身拂袖就往回走。 卫璧跟在俞莲舟身后走进草棚里,殷梨亭便起身迎了过来。 看到青书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俞莲舟的怒气也退减了几分,面色稍稍和缓地低声问道:“青书怎么样了?” 殷梨亭也低声回道:“刚刚运完功,伤势倒是缓和了几分。” 俞莲舟毕竟还是担心青书的伤,正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来谈,那边青书却是睁开眼看了过来,轻声说道:“二叔,大哥。” 俞莲舟顿了顿,对殷梨亭说道:“六弟你在外面看着,可不要让人靠近这里,我有些事要和他们谈谈。” 殷梨亭对俞莲舟是全心的信任,也不多问就点头出去了。 殷梨亭刚走出去,卫璧就毫不避讳地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伸手就去摸青书的脉象;青书微微愣了愣,便转眼看向俞莲舟。 乍一看到俞莲舟的表情,青书便什么都清楚了——原来竟是选到今天来摊牌吗?也好……想到这里,青书便开口问道:“二叔不知有什么事?” 俞莲舟面色微黑,直直地瞪着青书说道:“青书,你……你和卫教主究竟是什么关系?” 青书一脸无辜地说道:“我和卫大哥是金兰兄弟,二叔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听闻此言,卫璧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抬眼看向青书,而青书却依旧恍若未觉地看着俞莲舟。卫璧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痛——他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青书在长辈面前承认他们俩的关系,至此板上钉钉,以后无论什么事都可以一起面对了。然而倘若青书死不承认,那他卫璧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从头至尾都是大傻瓜? 其实卫璧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青书是清楚得很。这秘密挑开得这么“及时”,直让青书都有些措手不及,若不趁机耍卫璧一下,岂不是浪费机会?好你个卫璧,都算计到我头上来了……青书在心里暗暗撇嘴。 俞莲舟明显是大松了口气的样子,指着卫璧冷笑说道:“青书,你可知你这个大哥对你存着什么心思?二叔都不忍启齿……总而言之,从今往后你俩再无瓜葛,想必卫教主也不会言而无信的吧。”说着就狠狠地盯着卫璧,恨不得让这人直接消失才好。 卫璧双瞳微缩,握紧了青书的手也不说话,只抿紧了唇,死死地看着青书。 青书淡笑着回望卫璧,直到某教主的手都快要僵硬了,这才转头看向俞莲舟说道:“二叔,我和大哥这一世都会在一起,是不会分开的。” 俞莲舟蓦地瞪大眼,颤抖着声音问道:“青书……你……你说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青书悠悠地笑了,缓缓吐出口气说道:“二叔,青书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然是什么都明白的。我和大哥两心相印,互许终生,任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俞莲舟摇摇晃晃地出去了,他今天受到的刺激也太多了,真该……好好地睡上一觉……要是这一切都是在做梦,那就好了。 草棚里就剩下青书和卫璧两人了,静默了一会儿,卫璧才咬牙切齿地说道:“青书,你耍我?” 青书眼带悲凉,语气虚弱地说道:“大哥……你算计我……”余音未尽,就猛地咳嗽了起来。 卫璧见状连忙让青书靠在自己肩上,伸手去轻拍他的背顺气,还一边解释道:“我没有……我是……是俞二叔自己发现的,他还以为是我……我真是太冤了……”说着说着卫璧心里越发觉得自己很冤,脸都皱成一团了。 青书心里偷笑,伸手去环抱着卫璧的腰,整个人窝在他怀里,淡笑说道:“好了好了,我都明白的……不过说到算计,大哥,最近想算计我们的人可真是不少呢。” 卫璧脸色一沉,冷笑说道:“哼,那些家伙,敢把我们当成傻瓜,不死也要脱层皮。”说着低头看着青书,有些恼怒地说道:“青书,这次那个周芷若害你伤成这样,我绝不会让她好过!” 青书微笑说道:“其实我的伤也没什么大碍,九阳神功的恢复力大哥你还不了解吗……” 卫璧的脸更黑了,咬牙说道:“青书你……之前你就对她手下留情,现在还要求情,我……”话还没说完,就被青书一个吻给堵住了。 所谓小别胜新婚,两人唇齿纠缠间,倒是渐有些动情了。卫璧一揽一抱,翻身就把青书压在身下,低声说道:“这次总该轮到我……看你还怎么……” 青书用手撑着卫璧的肩,轻笑说道:“大哥……我伤的可不轻,你……” 卫璧愤愤说道:“你刚刚还说没什么大碍的!我不管,总之今晚我……” “大哥,我二叔六叔他们可离得不远呢,此地简陋,怕是掩不住声音吧。” “……”卫璧深深地郁卒了,良久才恹恹地说道:“那我帮你疗伤好了。” “好啊。”青书笑得十分得意。 夜半,万籁俱静,有絮絮私语。 “青书你……你不是伤得不轻吗……” “刚刚疗完伤,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你……你又暗算我……唔……” “大哥你难道不情愿?” “……你不是说二叔六叔他们会听到吗?” “所以大哥可要小声一点儿啊……” “唔……” 第二天一大早俞莲舟就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却见青书一脸神清气爽地样子,淡笑着对他招呼道:“二叔,早啊。” 俞莲舟微微皱着眉四下扫了一圈,沉声问道:“他人呢?” 青书笑笑说道:“明教尚有事需他亲去安排,助我疗伤之后大哥便回去了。” 俞莲舟又打量了青书几眼,确认没什么异状,这才呼出口气说道:“不过一夜之间,青书的伤势倒像是恢复大半了。” 青书颔首说道:“不错,九阳内力具有奇效,等到明日我便可痊愈了。” 俞莲舟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青书,昨晚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是的,二叔,此事侄儿只盼您能多加包容。”青书神情肃然,毫不犹豫地答道。 “唉,”俞莲舟微微摇头说道:“你这孩子自小就很有主见,既然你心意已定,我也不多干涉你了。不过这事要怎么同你太师父和爹爹分说,那可就不是我要操心的事了。” “多谢二叔,青书明白的。” “嗯,”俞莲舟沉吟了半晌,终于说道:“无忌刚刚回来了,正在你六叔那边,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好。” 青书见到张无忌时,依旧是温和浅笑着,还以十分关怀的口气询问张无忌的近况,就像是一个正在关心师弟的师兄,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终归还是张无忌先忍不住了,踌躇地开口说道:“青书师兄,你……昨天的事你知道了吗?” 青书微微顿了顿,淡笑说道:“如果无忌师弟指的是屠龙刀的事,那我便已经知道了。” 这时俞莲舟插口说道:“无忌,之前出海的种种情由青书已然对我们坦白说了,殷姑娘之死以及屠龙刀的事都怨不得青书。” 张无忌苦笑说道:“六叔已经和我说过了,我都明白的……”说着看向青书问道:“师兄没有对不起我,可我却……师兄会不会怪我?” 青书目光湛然地看着张无忌,悠悠地说道:“屠龙刀本来就在卫大哥手上,无忌你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我又怎会怪你?更何况……你也只是想救自己义父而已,这都是人之常情。” 张无忌的面色更苦涩了,他微微有些恍惚地说道:“是的,我只是想救出义父……我知道她……他们都是想利用我和你们作对,我绝不会那样做的,我只想带义父远远离开,侍奉他老人家终老……” 青书淡淡一笑,拍拍无忌的肩膀说道:“无忌师弟不用担心,我和你卫大哥都明白你的一片孝心,定会尽全力救出谢老爷子的。” 俞莲舟听到这里,不禁说道:“青书,这事你也要掺和进去吗?” 青书表情诚恳地说道:“二叔,无论是为了大哥还是无忌,我都不得不帮啊。” “二伯,拜托了,义父对我恩重如山……”张无忌话语中已然带了些哭腔。 “你们……”俞莲舟看着眼前的两个师侄,最终只得无奈说道:“随你们便吧,我是管不了你们了,唉。”说罢便起身出去了。 青书宽慰地说道:“无忌,谢狮王一定会没事的,不过……”说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张无忌,恳切说道:“你可一定要小心周掌门,她甚至因你而迁怒整个武当,即使救出了谢狮王,你也万万不能大意啊,无忌师弟。” “我明白的,”张无忌眼中流露出一丝深刻的哀切,自嘲地说道:“越漂亮的女孩子,就越会骗人……” 作者有话要说:嘎嘎~~青书狐狸的功力,亲们完全不需要担心哟~~\(≧▽≦)/~啦啦啦~~ 哼哼,谁说卫教主能趁着青书受伤得偿所愿来着?嘿嘿嘿,还不是那啥……亲妈偷笑ing~~ 【小剧场】 俞二叔(抓着肩膀摇晃):青书青书,你作晚是不是给那个臭小子啃了?! 青书(一脸无辜状):没有啊二叔~~ 俞二叔(大松口气+苦口婆心):青书啊,你可要小心,那家伙不怀好意的…… 青书(使劲点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二叔,不用担心我~~ 小卫子(咬手绢嘤嘤嘤嘤+内牛满面):什么嘛……我才是那个被啃的……肿么没有人担心我…… ╮(╯▽╰)╭ 第78章 合璧 话说,张无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之前他落到赵敏和陈友谅手里,着实受了不少罪。陈友谅被周芷若的九阴白骨爪伤得不轻,而且彻彻底底的毁容了,这等于是掐灭了他所有的野心。若想为王,长得难看没关系,但脸上都是疤痕那就大大不妙了,更何况这疤痕并非战场上留下的,而是被女人抓出来的——陈友谅一想起周芷若那绝对是恨得咬牙切齿,若非当时周芷若才刚刚练成九阴白骨爪,而且陈友谅也有保命的绝招,他恐怕早已横尸当场了。所以想想都知道,陈友谅肯定要把这满腔怒气都撒在张无忌身上了。 然而张无忌对他们的计划还有用,所以陈友谅也不能做得太过火,于是陈友谅和赵敏一个做坏人一个扮好人……张无忌那段时间过得想必是很销魂的。 等到将近端阳节时,赵敏便将瘦了好几圈的张无忌给放了——赵敏为什么这么做?无非是想借张无忌特殊的身份把水搅浑,这才好浑水摸鱼。 武当派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管张无忌的,那么假设张无忌要死要活要去救谢逊,武当派也得被连累——事实上无论是谁,只要沾上谢逊,那都是甩不掉的大麻烦。而周芷若也深恨张无忌,倘若张无忌再得罪了明教呢?那样江湖简直乱成一锅粥了,到时想要坐收渔利的明教教主卫璧绝对会头大如斗……说不定就会掉进赵敏专门为他准备的陷阱里。 赵敏的目标就是卫璧,随着明教义军势力的不断扩大,她最初的不甘心已经上升到对卫璧的执念了——她要抓住卫璧,如果到时候卫璧愿意“回心转意”和她在一起,那她就是豁出性命不要也会在父兄面前保下他;但倘若卫璧依然“执迷不悟”,那就把他交给大元朝廷处置——将抓住天下义军首领的这个翻天覆地的大功劳送给父兄,也算是她赵敏为了亲族所尽的力了。 而陈友谅呢?他参与了赵敏的计划,自己也打着小算盘。待得汝阳王府抓住了卫璧,他陈友谅进可以成为大元朝廷的功臣,退还可以趁机收拢一些失去了首领惶惶不安的义军,无论如何总能抓住一切权力——而权力,就是他的目标。 张无忌似乎成了被牵着走的提线木偶,抑或是一盘生死棋局上的一颗棋子……人人都想要利用他,都在欺骗……他几已心如死灰。 这个充斥着欲念和权谋的世界,其实并不适合张无忌。在这段时间里,张无忌想了很多很多,他忽然觉得这十几年里他的人生似乎都在被看不见的命运之线拉扯着前行,浑浑噩噩且不由自主。在那些日子里,深埋在心底的记忆流泻而出,张无忌蓦然发觉他此生最快乐的时光,便是那些小时候和父母义父一起生活在冰火岛的日子……如果,他们一家人从未“穷发十载泛归航”,如果这一切从未开始过,那该有多好……那该有多好? 只可惜,往事不可追。 父母的尸骨都已化成了灰,张无忌思来想去,他所剩下的,也只有义父而已。不错,张无忌明白他还有很多亲人,太师父和武当所有人,外公和舅舅一家人……但他们都不是非他张无忌不可的,没有了张无忌,他们的生活仍旧会继续;唯有义父,他们才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所以张无忌无论如何都要救谢逊。 张无忌其实不傻也不笨,赵敏和陈友谅都想利用他,他只装作不知,装作对卫璧和青书既恼怒又愤恨;装作对芷若心痛犹豫爱恨交织;还有对表妹殷离的无穷怀念——这个并不是装的,张无忌确实怀念殷离,因为似乎只有殷离才是真正毫无所求地爱着张无忌这个人,小昭和周芷若,她们都各有各的执念和束缚。 于是最终赵敏他们还是放了张无忌,就像把一颗棋子放在了指定的位置上,等待着收官的那一刻。 只不过,棋子有时候,自己也会动。 张无忌已经变了。他感念永世不再见的小昭,痛怀生死相隔的殷离,对周芷若有歉也有恨,对赵敏……则早已没了初见时那种惊艳的心动了。 把屠龙刀这个大麻烦抛给卫璧,让明教不得不尽全力救出谢逊,而且没了屠龙刀的谢逊,以后找麻烦的人也会少很多了。 明教如此势大,屠龙刀一事对他们其实也造不成多少麻烦,张无忌盘算得当,这才走出了那一步棋。至于以后的事,张无忌已不打算参与了,他对卫璧和青书其实并没什么怨恨,自然不可能按照赵敏和陈友谅的暗示来做。只要谢逊脱险,张无忌就会带着自家义父远远离开,至此便万事大吉了。 张无忌的种种想法青书大致能猜上个七八分,对于屠龙刀一事其实青书也真的没怎么怪张无忌。 张无忌永远都是张翠山的儿子,是青书的师弟,所以无论如何青书也不会动他的。 更何况事到如今,根本也没必要和张无忌为难。 大戏唱到了快收官的时候,静待时机收网捞鱼才是头等大事,张无忌还算不上一条鱼,是而也就随他去吧。 不过张无忌似乎忘记了,即便是谢逊成功脱险,周芷若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们吗?不过这也不关青书的事了,想到此处,青书微微摇了摇头,随即握紧了手中的剑,缓缓地踏出草棚。艳阳微微有些刺眼,青书略略眯了眯眼,从表情上看不出心境的起伏——此时此刻,两日已过,群豪再度齐聚少林。 少林方丈空闻亲自带领群豪一起上了三僧所在的山峰,来见证明教教主卫璧与少林三神僧的一战,并确定谢逊和屠龙刀的归属。 明教一行人依旧是声势浩大地走上山来,杨逍、五散人和五行旗主跟在卫璧身后,每个人都是精神饱满,想来是早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当是时空闻方丈走前两步,双手合十说道:“金毛狮王就囚于三株苍松间的地牢之中,卫教主武功天下无双,只须胜了敝派这三位长老,便可破牢取人。我们大伙儿便在此瞻仰卫教主的绝顶身手。” 卫璧淡淡一笑,朗声说道:“三位高僧既是少林派长老,自是武学深湛。要本座以一敌三,非但不公,更是不敬,方丈大师以为然否?” 空闻方丈垂首说道:“卫教主要添一二人相助,亦无不可。” 卫璧悠然说道:“本座既承天下英雄所望,若是以三敌三,纵然得胜,也未能显出本座实力;但如以一敌三,又是对主人不恭。这样罢,便请本座的一位结义兄弟一同出手,也算皆大欢喜。” 空闻方丈微微一怔,随即说道:“尽随尊便。” “如此便有劳青书贤弟了。”卫璧话语刚落,青书已然从人群中走出,拱手说道:“小弟学艺未精,还盼大哥勿要介怀。” 卫璧淡笑说道:“贤弟毋需过谦,众所周知前日贤弟方始受伤,今日不过应景而已,一切自由我这做哥哥的来当。” 青书微微颔首说道:“如是小弟但尽全力,一切就有赖大哥了。”说罢两人便一同走至三颗松树环绕之地,拔剑在手,凝神待发。 场中群雄故而有人想趁机捡便宜,但也有不少颇有自知之明的人其实只是想看个热闹。那一日卫璧上场之后只是解决了几条小杂鱼,传说他是当世第一人,武功究竟有多高,许多人都很是好奇。 但更多的人却是摸不清卫璧的意思,为什么偏偏要找武当派的宋青书帮忙呢?即使他们私交不错,但毕竟分属两派,难道武当派也已和明教亲似一家了吗?更重要的是,两天前宋青书才给峨眉派的霹雳雷火弹炸伤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伤得不轻。换做常人这样的伤势怕要养上好几个月呢,这才区区两天,想来宋青书这是带伤上场——这又何必?难道明教的光明左使者杨逍还比不上受了伤的宋青书吗?真是奇哉怪也。 这边厢众人还在议论纷纷,那边厢五个人却已经动起了手来。只见三僧长鞭抖动,既灵动又威猛,直如乌龙盖日,看得人眼睛都直了。然而卫璧和青书只是各自出剑连点,就已化去了大半攻势,而后两人腾身而起,剑风呼啸着同袭三僧。 却说青书前日的伤势绝非不重,但青书习练九阳神功本就内力深厚,又有跟他内功同源的卫璧相助疗伤,两日的时间绰绰有余,此刻他伤势已然痊愈,必能将功夫发挥出十成十来。 三僧一同坐禅几十年,配合无比默契,只要一方稍露破绽,另两人便能及时补上,是而只要他们三人在一起,几已无人能敌。然而他们却没料到卫璧和青书两人心意相通,相互之间的默契已不比三僧稍低,双剑合璧,以二敌三,竟是打了个争锋相对,哪一方也没能占了上风。 一时间场上鞭影如龙,剑气却可裂天,观战群雄看得目眩神迷,敬佩叫好不已。然而峨眉派掌门人周芷若的一双美目却是直直盯着武当派中的一个身影,恨意几乎化作了实质。 张无忌被周芷若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故作不知,凝神关注场上的交锋。 三僧的鞭子组成了一方阵势,以至与他们对敌之人的力道往往只能打在鞭子上被轻易化解而攻击不到他们三人。 此时鞭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可见三僧在其上源源不断地灌输内力,以图用这鞭阵将两人困死。便在此时,卫璧忽而飞身而起,剑势成风连扫的同时,左手如闪电一般连弹数十下,便有几十枚精铁飞钻在弹指神通的力道之下破空四射,直击三僧的各处大穴。 不少观战之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像这等身陷阵中之时最忌腾空,卫璧此时就是个明显的靶子,三僧虽说要腾出手来挥开暗器,但右手所执的铁鞭已一同往身在空中的卫璧袭去。 当然三僧的铁鞭只是徒劳无功,因为那攻势全被青书以太极剑法挡下,更在一个极其微妙的瞬间,卫璧的脚尖点在青书剑上,借势横飞出剑直刺方才挡开所有暗器心神稍稍松弛的渡劫。与此同时青书忽伸左臂绞住渡难挥出的铁鞭,左掌一翻便弹出了三颗石子分击渡难的双眼和心口。渡难执鞭的右手正与青书僵持不愿放开,挥左手挡石子的同时下意识微微侧身——便在那一刹那,青书左臂一压一提一拽,便以太极拳的奥义将渡难从松树洞中拉了出来。 而此时渡劫也已陷入了苦战,单打独斗渡劫根本不是卫璧的对手,渡厄见师弟有难便挥鞭相助,却被卫璧以乾坤大挪移心法将鞭子上的攻势全部转移给了渡劫,相当于渡劫要同时对付卫璧和渡厄,简直苦不堪言,几招之后就败相已现。 这样一来场上形势陡转,场下喝彩之声此起彼伏。武当那边殷梨亭“咦”了一声,疑惑地对俞莲舟说道:“青书和卫教主怎地如此默契,简直是分毫不差,二哥,便是我俩联手也做不到这地步吧?” “……”俞莲舟无言以对。 另一边厢青书把渡难拽出松树的同时,立即飞身穿过渡厄渡劫的长铁鞭,使得三僧的鞭子完全搅在了一起,再发挥不出力道来了。 这等破阵之法真是匪夷所思,三僧眼看长鞭已然无用,便立时弃鞭挥掌向两人击去。 渡厄和渡劫同击卫璧,两个老和尚加起来百多年的功力果然是不同凡响,乍一对掌之时卫璧脸色一白,尽全力施展乾坤大挪移心法才减轻了他身上的负担,而后三人便陷入了僵持之中。 渡难的功力也很深厚,但青书以太极拳借力打力的手法与之周旋,更趁机借这渡难的掌风将地上的青石盖板击碎,弯腰伸手一探便抓住了金毛狮王的后心将他提了上来,又在渡难掌风再度欺近的时候用力将谢逊往武当派的方向甩了出去,眼角余光看到张无忌已然冲了出来。 其实谢逊既已救出,这关便算是破了。然而渡厄等人想着与明教的深仇大恨,一时间却也不收手。 场边的杨逍见此情形高声长啸,随即便与五散人一起飞身入场相助教主,五行旗主更是立时指挥旗众将四周团团围住,搭好弓箭对准了少林群僧。 俞莲舟和殷梨亭也怒气腾腾地走至少林派跟前质问,见状空闻方丈也只得高声劝阻三位师叔莫再打下去了。渡字辈三僧毕竟还是顾及少林一脉,便即罢手,青书和卫璧同时后跳退开,随即拱手向三僧客套表示“多谢承让”。 谁知便在此时,周芷若忽而往张无忌和谢逊所在之处扑了过去,众人只见爪影呼啸而去,真如铺天盖地一般——张无忌才接住了义父,正坐在地上解开谢逊的穴道想与之一叙别情,此时尚未反应过来便被笼罩在了爪影之下,他们父子共同丧命只在顷刻之间。 霎时间黄影闪动,一人飞身过来,五指伸张,直往周芷若头顶插落,所使手法与周芷若一模一样。此时周芷若的五根手指与谢逊顶门相距虽然不过尺许,但敌人身法实在太快,只得翻手上托,挡开了这一招,两人立时动起手来。 众人都被这种种变故弄得目不暇接,转眼看去,原来是一个黄衫女子正与峨眉掌门动手,两人的功夫如出一辙,却似一仙一鬼,气质如差天地。 群豪只觉莫名其妙,全然不知这黄衫女子是何时出现,又是从何而来的——倒是丐帮的帮主史红石蓦地大喊出声:“杨姐姐,是杨姐姐!” 第79章 始末 其实周芷若本是对张无忌有愧的,然而自从在婚礼上当众被抛弃,这愧疚就变成了怨恨悔怒,越发的钻进了牛角尖里。 早先周芷若在先师灭绝师太的逼迫下发了毒誓,却又破誓要与张无忌成婚,心里本就忐忑惶恐,日夜不安。况且为了谋夺倚天剑和屠龙刀,她还亲自下手杀了张无忌的表妹殷离,纵使她再怎么心思果决,也还没到了杀人不眨眼的地步,良心上终究是过意不去的。 但周芷若心里总觉得,只要这一切不被张无忌发现,等他们成了婚,一切就可以揭过去,她便可以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了——那场婚礼对于周芷若来说,就仿佛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救赎,让她可以用来说服自己:没关系的,即使做了恶事也没关系,你看你还不是和无忌琴瑟和鸣了吗?不必在意,也不必再愧疚得睡不着觉了……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张无忌跟着赵敏跑掉的时候,周芷若的心里究竟是怨恨多一点儿,还是后悔多一点儿?也许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也或者这就是传说中的报应,但周芷若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所以她只能把一切的过错都推卸到张无忌身上,说服自己去恨张无忌,去不顾一切地报复,这样才能掩盖她的心虚和恐惧。这也是为什么在原著里当殷离出现的时候周芷若会被吓成那样,即使武功那么高了还是被追得痛哭狂奔,也无非就是心虚而已。 但此时此刻,周芷若就是想杀了张无忌和谢逊来泄愤,抑或是杀了谢逊让张无忌也如她一般痛苦不已……总之她出了手,在天下英豪面前,如此的不顾一切…… 其实周芷若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不顾一切,之前她对宋青书下那等重手以图置他于死,就是为了报复武当派和卫璧——他们在海上达成协议本是互利互惠,然而现在她落到这般境地,又怎看得卫璧继续春风得意?更何况她经人提醒知道了卫璧对宋青书的心思,一时只觉得胃里翻滚不休,恶心至极。不过既然如此,若是宋青书死了或是重伤,卫璧定然心神不属,到时再让他去破关救人,指不定就和谢逊一起死在当场了……所以说,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看了女人的不可理喻和报复心。 当周芷若的九阴白骨爪就要触及谢逊的时候,她看到了张无忌惊慌失措的眼神,那一刹那间她的感觉很奇妙……但她还没来得及去细细体味这报仇的快感抑或是决绝的心痛,她的招式就被另一个人给挡了下来……不可能,不可能!以卫璧、宋青书还有武当二侠的距离都不可能及时赶来,那么究竟是谁?! 周芷若一时间大怒,不过很快便转为惊惶——因为正和她动手的这个黄衫女子手上的功夫竟也是九阴真经,而且功力比她更纯更精…… 周芷若终究是败了,听得那黄衫女子的五指虚悬在她头顶,冷笑说道:“你要不要也尝尝‘九阴白骨爪’的滋味?”周芷若的脑海中忽而闪过“报应”二字,只觉得心若死灰,闭目待死。 然而此时却有两人同时喊道:“请姑娘手下留情!”这两人赫然是张无忌和宋青书。 青书刚喊完这句话,俞莲舟便第一时间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意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而此时借着衣袍遮挡,卫璧伸出手来在青书腰上狠狠地拧了一下,青书一下子没防备给他弄得岔了一口气,低头捂嘴轻咳了两下,这才无奈地看向眼睛里射飞刀的卫璧,苦笑无语——我这都是为了谁,毕竟是峨眉派掌门人,现在死了岂不是节外生枝…… 那边厢张无忌已经走前了几步,拱手诚恳说道:“这位姑娘相救之恩在下永世难忘,但周姑娘……我也有对不住她的地方,还请姑娘暂且饶了她罢。” 黄衫女子微微笑道:“那便依你。”说罢身形一晃,便即退开。 张无忌见得周芷若委顿在地,脸上一片死灰,心下大是不忍,想要伸手扶她,但又想到惨死的殷离,一时间手停在半空,进退不得。周芷若猛一挥手,推开张无忌的手臂,径自站起身来回到峨嵋群弟子之间。 张无忌望着周芷若的背影微叹口气,便扶着谢逊准备离去,岂料谢逊忽然喊道:“且慢!”边说边指着少林僧众中的一名老僧叫道:“成昆!你站出来,当着天下众英雄之前,将诸般前因后果分说明白。” 成昆没料到他易容如此精湛,最后竟是因为一声咳嗽而被谢逊给认了出来,而此时事已败露,谢逊已将当年成昆杀他全家之事高声喊了出来,场上群豪都大生怀疑,纷纷要求查明真相。 见势不妙,成昆便长身大喝道:“少林僧众听着,魔教扰乱佛地,藐视本派,众僧一齐动手,格杀勿论。”少林僧中竟有大半纷纷响应,抽出兵刃便要上前动手。而且他们小部分杀向谢逊,其余人等竟往明教教众所在之处杀去,显然是早有预谋。 空闻方丈没料到成昆竟已笼络了这么多少林派弟子,又惊又怒,浑身颤抖着刚想解释,却被卫璧抢先一步喝道:“好个少林派,原来竟是此等藏污纳垢之所!五行旗听令,但凡向我明教动手之人,杀无赦!”说着便拉着青书退到锐金旗旗众之中,指挥教众动手。 一时之间峰顶上乱成一团,刀剑碰撞声、呼喝声此起彼伏。 原来成昆在少林派中经营近二十年,少林派的真正主人早就变成了他,此时发动起来,当真令空闻、空智等人错愕不已。 渡字辈三僧虽是少林派中辈分最高的,但他们坐禅几十年,也早已对门下弟子没了掌控力。见状空闻只得沉沉地叹了口气,语气萧瑟地说道:“完了,少林完了。” 空智脑门上都急得冒出了汗,咬牙说道:“想不到圆真竟然……”而后看向空闻说道:“师兄,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帮着圆真了,明教五行旗虽然精锐,但此时场中武林人士大多还是向着我们的,只要师兄振臂一呼,我等拼力一搏,未必会输。事后只要将责任全推给明教……” 孰料空智话还没说完,就听得“轰隆”“轰隆”的声音连续响起,往山峰下一看,竟见火舌从少林寺中冒出,达摩堂更是在眨眼间被炸得粉碎! 混乱之中听得有人高喊:“是成昆老贼事先埋了炸药!想将各路英豪都杀灭在此……” 惊叫声连连响起,原本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江湖群豪也加入了战局,最后混乱到只要看到和尚就一味冲上去乱砍,山峰之上血流成河,少林千年古刹竟于今日毁于一旦。 混乱下张无忌在拼杀之中努力护着谢逊,但谢逊仇人太多,形象又如此鲜明好认,不知有多少人想趁乱杀了他,弄得张无忌几度陷入生死危机。幸而后来遇上了俞莲舟和殷梨亭,压力才大大减轻。 在这种情况下乱战已经控制不住了,有人砍少林和尚,有人杀明教教众,还有人暗算自己帮派的竞争对手,也有人公开找上仇家报仇……青书一剑砍翻一个乱嚷嚷着就冲上来的家伙,挤到俞莲舟他们身边,急声说道:“二叔,你和六叔带着无忌和他义父赶紧趁乱下山先回武当去……” “你和我们一起走!”俞莲舟一掌拍飞一个乱砍的人,皱眉说道。 “不必!二叔不用担心我,快带谢逊离开……”青书一边说着,一边再度杀了回去,冲进锐金旗的护卫圈中。 俞莲舟远远地看着那两个回合到一处的青年,心下喟叹不已,便转身和殷梨亭张无忌一起带着谢逊杀了出去,趁乱下了嵩山。 青书终于回到锐金旗阵中,倒是没人能杀到这里来,卫璧一直十分悠闲,指挥若定。见得青书终于回来,卫璧一把拉住他的手说道:“青书你不要到处乱挤,现下乱得很,刀剑可不长眼。” 青书轻笑一声说道:“他们哪里伤得到我……还是大哥你掐我比较痛。” 卫璧瞪眼说道:“谁让你还舍不得你的周姑娘?” 青书故作委屈地说道:“哪有,大哥冤枉我……”说着忽而转换话题问道:“他们到了没有?” 卫璧也不再和他开玩笑,微微眯眼说道:“刚收到传信,已在五里之外。” 青书漠然地看着眼前一片断肢残躯、血红遍野,喃喃说道:“也好,再死上一些也不错……” 乱战最终在死了大约一半人的时候停了下来,因为有苍凉的号角声远远地从山脚下传了上来,江湖群豪都认得那是大元军队的战斗军号,一时间心里都凉透了。 这时卫璧站了出来,把之前没能趁乱逃掉的成昆押在群雄面前,细数他二十余年来为虎作伥的恶事,指出金毛狮王谢逊所为皆是由成昆而起,所以明教对谢逊的处置便是将他于教中除名。但卫璧虽然没说,所有人却都明白了,之后若是再有人要找谢逊报仇,那就和明教再无瓜葛了。明教费了这么大工夫从少林手中把谢逊救出来,真算得上事仁至义尽了。 而此时更重要的是,这武林大会原来是成昆和大元朝廷的阴谋,想将整个武林一网打尽——这时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明教教主卫璧,除了明教以外,没有哪个帮派能和正规军队交锋。 卫璧至此成为了名正言顺的武林至尊,再加上屠龙刀本来就在他手里,当真是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了。先将成昆当场杀了祭旗,而后卫璧按计划让各路群豪分批突围,以五行旗断后策应。而事实上常遇春所部明教义军也已开至嵩山脚下接应自家教主,汝阳王这次只怕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更可怕的是,可能还不止一把米呢。 汝阳王的军队已和常遇春所部战在了一处,大难不死的武林人士都分批脱了险,此时五行旗都派了出去相助各派,卫璧身边只剩下杨逍和五散人了——他们走在山下荒野中,迎面便遇上了赵敏以及鹤笔翁等一众王府高手们。 “绍敏郡主,真是好久不见了。”卫璧的表情和语气都是淡淡的,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 “卫璧……”赵敏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这位明教教主,他此时身穿绣着金龙的外袍,眼中带着杀伐之色,和当日闯入她心里的那个白衣少侠实已相去甚远。其实有时候便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执着?究竟,为了什么? 卫璧带着些许嘲弄的神色看着赵敏,漠然说道:“郡主别来无恙,难道以为这么些人就能对付本座了吗?” 赵敏微微苦笑说道:“真讨厌,你对我总是这样不假辞色,从来……都是这样。”说着神情一变,语气带着点儿狠意说道:“可太自大的人,也是会栽跟斗的,你知道不?” “十香软筋散无色无味,确实是防不胜防……”卫璧看着赵敏微微变色的俏脸,半翘起嘴角说道:“可十香软筋散的解药也是无色无味的,倘若交换一下,你……也认不出来罢。” 赵敏的脸色终于变得很难看,她霎时间软倒在了地上,连带着鹤笔翁等人也是面色大变地瘫软在地。鹤笔翁错愕喊道:“怎么回事……郡主,解药……解药呢?” 赵敏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死灰之色,她怔怔地看着卫璧,语调空洞地问道:“是……苦头陀?他背叛了我?” 卫璧走到赵敏身前,挥了挥手,鹤笔翁等人很快便丧命在了杨逍等人手中,而后杨逍带领其他人很识相地退开几丈,不去听他们两人说话。 这时卫璧忽然很随意地坐在了草地上,看着身边动弹不得的赵敏,颇为感慨地说道:“郡主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只是你不该爱上我……苦头陀从来没有背叛过,他原名范遥,从一开始就是明教的人。” 赵敏微微瞪大了眼,晶莹的泪水划过脸庞,哽咽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样的人,竟会去喜欢另一个男人?为什么……你是不是从来都这般算无遗策?” 卫璧慢慢地摇了摇头,浅笑说道:“算无遗策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而是青书……你是不是不相信?” 赵敏神情呆滞地反复说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他明明是个草包,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卫璧收敛了笑意,转眼盯着身旁的一颗草,近乎无声地说道:“宋青书……确实是个草包,但他……却不是……”眼神里是难以言说的复杂。 过了良久,卫璧才站起身来,拍掉身上沾着的杂草,淡淡说道:“你猜他现在去了哪里?”说着不待赵敏回答,卫璧已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残酷地说道:“苦头陀被留下保护你父王,青书去找你哥哥了……” “不!”赵敏尖叫了起来,慌乱地喊道:“不!你不能……不能那样做!”喊着喊着已泪如雨下,伏在地上哭道:“别杀他们,求你……” “太晚了,已经太晚了。”卫璧摇头说道:“你想要算计我,却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他的算计里……赵敏,人有时候是不能任性的,若不是你把高手都调来找我,只留一个苦头陀,我未必能找到这样好的机会……” 卫璧转过身,踏草而去,淡淡说道:“我本该杀了你,但现如今已全无必要……”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最初的时候,我甚至想过要让你也成为我其中一个女人,但后来我遇上了他,这一切就已全无必要。 第80章 收官 大元朝廷兵马大元帅汝阳王察罕帖木儿死于两军交战之时,为其贴身护卫所杀,后查实该护卫为明教光明右使者范遥,潜伏汝阳王府中已有十余年。同日,汝阳王察罕帖木儿之子,副帅扩廓帖木儿在领百人队搜寻其妹绍敏郡主下落时为刺客所杀,刺客人数不明,身份不明,百人队全军覆灭。后虽有野史传闻击杀王保保之人乃是后来的武当掌教,太祖挚友宋青书,但真相已不可考。 因主帅副帅临阵身亡,大元军队大败溃散,明教义军趁胜追击,史书记载那决胜的一仗之后最精锐的一支元军得逃性命者尚不及十分之一,大元再无反击之力。 至此元明两军胜负已定,明军一路杀至元大都城下,途中各城镇长官望风披靡,纷纷开城投敌。大元皇帝及重臣们裹挟金银细软并残兵退出长城外,汉人被蒙古人统治的时代终于过去了。 于是在某个黄道吉日,明教教主卫璧承天受命开国登基,拜天祭祖,立国号为明,史称太祖。 ———— 便在整个中原改天换地之时,东海之滨,某海港镇上。 “无忌,你当真这般决定了么?” “无忌,你再多想想……” “无忌……” 张无忌抬手抱拳,正色说道:“各位师伯师叔,无忌已然下定了决心,也请不要再劝了。不能再在太师父跟前尽孝,无忌甚感歉疚。然而我义父毕竟结仇太多,如若再托庇于武当,无忌才真的于心有愧……”说着他洒然一笑,颇为轻松地说道:“说实在的,能够和义父一起回到无忌成长的地方,才是我最好的归宿吧。” 武当诸侠尽皆沉默不语,心下都是唏嘘不已。一眨眼就十余年过去了,也许对张无忌来说,倒还真不如从未回归中土,也从未经历种种生离死别,爱恨情仇。 这时张无忌微微笑着看向默立一旁同来送行的青书说道:“我有些话想单独对青书师兄说,还请师伯师叔们见谅。” 武当诸侠纷纷颔首,又去将那艘即将出海的船加固了几次,恨不能再搬几倍物资用品塞到船上去;又与谢逊东拉西扯些家长里短,仿佛从前的那些血雨腥风江湖恩怨都不过是大梦一场。 “无忌师弟还有何事尽可说来,毋需顾忌。”青书依旧是这般温和浅笑,话语令人如沐春风。 张无忌微微叹了口气说道:“青书师兄,芷若她……如若你尚且对她有意,只盼今后能多多照料,抑或是……永结同心,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青书眨了眨眼,笑道:“无忌呀,你这怜香惜玉的性子还真是……殷姑娘的事你不在意,她几次想杀你们父子的事也算了吗?” 张无忌苦笑道:“表妹之事,我一辈子也不会释怀,所以我与芷若也再无可能。她深恨我,我也知道……我与她,只怕是有缘无分,而且还是孽缘……但我终究是负了她,如若师兄你……” “你不必说了,”青书打断他的话,淡淡说道:“我不会答应你,因为我爱的人并不是周姑娘。” “什么?”张无忌错愕万分,“你……” 青书转身负手说道:“其人各有缘法,周姑娘未必就需要人来照顾了,这你大可安心。张无忌,很多事,背不起的时候就不要轻易去接,这样于人于己都会更好。” 张无忌皱眉良久,终于舒了口气说道:“师兄说的是,很多时候我看不清楚,也不懂拒绝,令别人苦恼,也让自己辛苦,确实太没必要。” 青书微微一笑,转过身来拍拍张无忌的肩膀说道:“想通了就好。走吧,祝你一路顺风……”正说着,忽然凑近张无忌耳边:“倒不妨告诉你,我爱的那个人是卫璧。” 张无忌目瞪口呆。青书哈哈一笑,转身洒脱而去。 猎猎风起,扬帆远航。张无忌带着父母以及表妹殷离的骨灰,与谢逊同归冰火岛,此生……或难再见。 ———— 太祖登基后大改国制,将三省六部制变更为大明通制一院九部,设立国务院,下属国防部、财政部、外交部、工商部、民政部、国安部、教育部、科技部、司法部等;又颁布宪法,彻底以法治代替人治;军事上设立总部机关分管参谋、政治、后勤、装备等项,完全杜绝军方割据势力的造反可能;开办国立银行,发行纸币,鼓励工商业;改革教育体制,推行义务教育;取消农业税,保障农民权益;提倡航海贸易,开发无主地域;推广科技创新,改进生产技术等等——至此华夏翻天覆地,神州不复旧观。 又所谓侠以武犯禁,太祖出身江湖,自知江湖之乱。然而经光明顶、万安寺及少林寺三次大劫,江湖各大派及群豪死伤惨重,已再难掀起大浪了。朝廷更在国安部下增设江湖监管司,俗称锦衣卫,暗中监察各大派及江湖豪侠,及时处置不法分子,至此江湖人士偃旗息鼓,再不敢轻易触犯律法。后世有野史认为大明第一任江湖监管司司长很可能就是当时还未接任掌教的武当派首席弟子宋青书,但因司长一职向为国家机密,这种猜测也一直未被证实。 后来朝廷倡议全民习武,强身健体,武林各大派或嗤笑或漠视,唯武当一派献太极以传天下,终成天下第一大派,无数人奉张三丰真人为至圣师祖,家家顶礼膜拜。传闻他老人家曾在日月同辉之日飞升而去,乘鹤登仙。圣旨遂立那日为飞仙节,年年纪念,传于后世。 峨眉派竟是继武当之后第二个响应朝廷倡议的门派,并推广了多种适合女子习练的防身功夫,大大提高了女性的社会地位,为后世著名的女子维权运动奠定了基础。峨眉派当代掌门人周芷若也因此载入史册,与武则天等人并称为史上最伟大的女性之一。 当代另一位影响深远的女性是已故的大元朝廷兵马大元帅汝阳王察罕帖木儿之女敏敏帖木儿,她在父兄战死后跟随溃败的元朝皇室北上,路上几度遭遇明军突袭,最终在大元皇帝被杀,皇室成员几乎死绝的情况下以其非凡的能力和智慧带着年仅十岁的蒙元皇太子穿过层层封锁回到漠北草原,而后在仅剩百余残兵的条件下整合蒙古各部族人马东山再起,并在明太祖五年起兵北伐之时果断西撤,远涉至今大西洋沿岸建立了新的蒙古帝国。敏敏帖木儿先后辅立了三任蒙古帝王,是蒙古历史上最杰出的女性政治家、军事家。 然而最令后世历史学家好奇不已,反复讨论,无数次辩论的神奇历史现象,却是明初时期最耀眼的四个人,竟无一不是单身——那便是峨眉派掌门人周芷若,蒙古帝国无冕之王敏敏帖木儿,武当派掌教真人宋青书和明太祖卫璧。 这四位黄金单身者甚至一度掀起了“想成功,就单身”的单身运动风暴,致使那一时期的新生儿出生率创下了历史新低,大大缓解了当时迫在眉睫的粮食压力和土地负担,直到新式杂交水稻研发成功之后,这类运动才偃旗息鼓。据后来的政治学家推测,这个运动很可能就是当时的掌权者暗中发起的。 还是言归正传吧,说到单身,其中最令人难以置信的,自然是大明的开国皇帝卫璧。 太祖创立新法,至此皇室内部事务再不与国事相关联,彻底杜绝了外戚问题,也不会再有外臣上书谏议皇帝娶妻选秀之类的情况出现了。 然而就在大明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之时,许多人才恍然发觉,这大明朝至今竟然只有皇帝而没有皇后,难怪总觉得缺了什么…… 就在各部大臣们决定要联名上书干涉一把“皇室内政”之时,太祖隆重介绍了他悉心培养的义子们。太祖的义子们各有所长,其中就有未来的总统和总理人选。由此家天下也自太祖而绝,大明朝或称大明帝国仅太祖一位皇帝,及太祖崩后,便按太祖遗诏实行总统任期选举制,皇帝一词彻底成为历史。 大明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皇帝卫璧,是史书上最为璀璨的人物之一。然而卫璧的私生活却是历史上的十大悬案之一,至今仍有无数人在为“太祖是否有子嗣”这一命题争论不休,而由此衍生出的无数故事话本也是应有尽有——只有想不到的,没有看不到的。 几百年里有无数人自称是太祖的后嗣子孙,但最后都被证实为冒牌货。 甚至有极端女权主义者推测明太祖卫璧其实是个女人,女扮男装几十年开创了不朽的大明帝国——这当然被史学家认定是完全荒谬且不靠谱的胡乱揣测。 事实上最“贴近真相”的历史推断是,明太祖卫璧其实和已然当选为历史上最神秘人物之一的明初武当掌教真人宋青书是一对爱侣,这也是太祖终身不娶的真正原因。 明初武当掌教真人宋青书实在可以当得上“神秘莫测”四个字,据说他曾参与了大明开国前的数十次战役,向来以军师身份跟随在太祖身边,但历史上并无明确记载。 倒是正史上明确记录了宋青书是“太祖挚友”,然而两人成为挚友的时间却又是一个难解之谜。有说两人是“自幼相识”的,也有说是太祖登基后两人才“一见如故”的,其中奥秘颇多,至今没有明确答案。 但根据历史线索推断,两人应该相识在太祖青少年时期的四方游历的过程中,还有民间话本十分夸张地描述了两人跌宕起伏精彩万分的冒险历程,甚至有野史穿凿附会地暗示了他们两人与同一时代大放光彩的两位女性之间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纠葛。 某位小说家还收集了他们四人的各类野史传闻最终改编成了一部名为“大明情史”的小说,其中勾画出了一个关系复杂的四角恋爱——据说太祖对宋青书一往情深,以其身为开国皇帝而终身不娶的史实来看,这种说法似乎也不无可能。然而身为武当掌教的宋青书,一说是他潜心修道清静无情,另一说则是宋青书一直倾心于峨眉派的掌门人周芷若,似乎这在历史上也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然而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这位小说家竟然大胆揣测当时的峨眉派掌门人周芷若其实是对那位西去万里之外的蒙古女神敏敏帖木儿有着难以明说的复杂情感,这也从侧面给出了周芷若与太祖关系极差的历史原因。历史记载峨眉派掌门人周芷若与太祖曾几次闹到大打出手,最后据说是宋青书从中调和两人才算作罢。女权主义者认为周芷若身为女权主义的先驱肯定是为了维护女性权益而敢于与太祖当面交锋,但更多的人却觉得如果从多角恋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历史现象似乎更说得通。 那位小说家为了使这个多角恋更为完整,便设定敏敏帖木儿对太祖倾心爱慕,这种设定遭到了历史学家的猛烈抨击以及蒙古族人的强烈抗议和反驳,就在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之际,敏敏帖木儿的大型墓穴被考古学家发现,并在其棺木之中起出一件白玉人形雕像,栩栩如生的青年男子手执宝剑衣袂翩然,外袍上的火焰纹饰被证实是明教标识,考古学家推测这应该就是明太祖卫璧的雕像,关于那段神奇的历史人们终于又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不过至始至终,太祖和宋青书之间的关系都无法被明确肯定,就连这两人的死亡时间也是历史上最大的疑案之一。 史书记载明太祖卫璧于三十岁登基,崩于六十岁,但有无数历史线索表明卫璧实是诈死,就连之前出土的太祖圣陵中都只有空棺。而更让人容易有所联想的是就在太祖崩逝的同年,向来云游四方行踪不定的武当掌教宋青书宣布将掌教之位传于弟子后闭关修道,而后几十年里只有极少数武当弟子有幸见过这位太上掌教的真容。据说其修道有成,容颜不老,及至百岁时仍是当时天下第一高手,修为或可与其太师父张三丰相较。 然而自从某一年后武当便再未传出太上掌教宋青书的消息了,据说其已得道升仙;而历史记载便在同一年里太祖的数位义子忽患重病,太医案卷记载为,哀极伤身。 ———— “这里倒是个好地方。”青书放眼望去,他们此时所在是个花团锦簇的翠谷,红花绿树,交相掩映。脚下踏着的是柔软细草,鼻中闻到的是清幽花香,翠谷四周高山环绕,似乎亘古以来从未有人迹到过。四面雪峰插云,险峻陡峭,决计无法攀援出入。草地上有七八头野山羊低头吃草,见了生人也不惊避;树上十余只猴儿跳跃相嬉,好一派和谐自然。 卫璧笑笑说道:“以这等仙境来作葬身之地……青书以为如何?” 青书抬眼看向卫璧,眼前之人已经染上了岁月的痕迹,眉目间也带了几分倦色……人皆有寿,此事本也无可奈何……顿了良久,青书才轻声说道:“很好,我们将来处的洞口封住,便是千年万年,这里也只会有你我二人。” 卫璧笑得十分开怀,随意地躺倒在草地上,悠然说道:“这里便是我找到九阳真经的地方,一切自此而始,又以此为终……”说着定定地看着青书,颇为感慨地说道:“此生能与你相伴百年,真是……” 青书忽而跪坐在卫璧身边,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正色说道:“相伴百年也不够,卫璧你听着,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觉得足够了,你明白吗?” 此时青书的眼睛就似两颗熠熠生辉的明星,卫璧看着心上人的双眼,心里就觉得很柔、很软,但却不满足——只要是他,是这个人,是这个魂,莫说百年,就是千年万年也不够…… “嗯,不够……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吗?”卫璧的眼前已经有些迷蒙了,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到了,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有无比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会。” 闭上眼,下一次睁眼,是轮回还是地狱?无所谓,都无所谓,总之,他们一直都在一起。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结局啦~~~~~~~ 结束在一切开始的地方,无忌回到了冰火岛,倚天屠龙的故事就已彻底终结;周掌门和敏郡主都成了名留青史的伟大女性,这个结局不知道亲们满意否,不过我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终于能够写出来,心里还是有种很奇特很开心的感觉。 不过对于卫璧来说,就真是青史天下不如君了。无论后世怎样揣测,总之他实现了一生不负的诺言,两人回到剧情最开始的地方结束此生,我觉得已经圆满了… 咳,当然还有个围着餐巾的魔王筒子,之后会有番外交代的…不过我真的觉得其实这样结局也不错,相伴百年,携手赴死,亲妈圆满了……╮(╯▽╰)╭PS:看来还是有亲想要定制的,那我去努力一下封面哈~~感谢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一定要群啵一个,不许躲哟亲~~~ 最后如果亲们对我的文风和坑品都还比较满意,敬请点一下→←进去【收藏此作者】,这样月月开新文的时候就能及时知道了哟~~~ PPS:各种番外会陆续出现的,但番外的更新就没法保证日更了哟,毕竟还要时间构思和准备定制,飞扑亲们~~~番外会很欢乐的,也欢迎点播各种番外,相信亲们的奇思妙想会给大家带来更多的欢乐~~~ PPPS:感谢belladonnae亲扔雷~~╭(╯3╰)╮感谢彼世妖华亲扔了弹~~╭(╯3╰)╮╭(╯3╰)╮~\(≧▽≦)/~啦啦啦~ 卷五 番外 第81章 番外一 皇帝陛下的“儿媳妇见公公”经历+“天雷恶趣味孕夫纪事”(千万小心有雷) “嘭”地一声,茶杯被扫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宋远桥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手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总算还是张松溪先看不下去了,上前几步拍着自己大师兄的背微微叹着气说道:“唉,大师兄……这件事既木已成舟,你……你也别想太多了……” 宋远桥眼睛瞪得更大了,看向张松溪说道:“你……你早知道了?”话音都有些变调。 张松溪轻咳了一声,偏头说道:“是……是二、二哥告诉我的。” 宋远桥立刻转向俞莲舟,一脸伤痛不可置信地说道:“你……”说着看了一圈,殷梨亭连忙低下了头,就连一向不怎么管事的俞岱岩表情也有些不自在,宋远桥颇有些萧索地说道:“你们都知道了,只瞒着我一个人……” 这时青书终于开口说道:“爹,我……” “住口!”宋远桥大声打断他的话,捶胸顿足地说道:“你个逆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堂堂男儿竟甘居人下,你是不是疯了……”这时宋远桥忽然面色一变,厉声说道:“青书你说!是不是他逼你的?无耻之尤……即使他现在成了皇帝,也不能这般折辱武当!” 青书目光湛然地看着自家受了大刺激的老爹,语调柔和而缓慢地说道:“爹,没有人逼我,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宋远桥完全不能接受地反驳道:“什么两……两……你们两个都是男人!青书,你可不要一时糊涂就自毁前程……青书,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说到这里,语调都有些哽咽。 青书微叹口气,缓缓说道:“爹,其实这件事也没那么严重,儿子此生会为武当尽心尽力,咱们道门清静之地,我便是终生不娶也不会对武当名声有碍……” “唉,”宋远桥瘫坐在椅子上,直直盯着自家儿子说道:“傻孩子,你为他终生不娶,他却是九五之尊……别犯傻了青书,也许你对他只是兄弟之义,你……你要是真对那个周芷若难以忘情,爹立刻就去峨眉给你求亲!就是让天下人耻笑也无所谓,总好过毁了你的一生!” 青书再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爹,您误会了,我并非如你所想,是因周姑娘而受了情伤,这才自暴自弃转而和卫大哥不清不楚。我故而可以用这个理由来欺骗您,但未免对他太不公平……我俩生死与共,周姑娘在我心中的地位从来都不能他相比。既然爹爹也说即便让天下人耻笑也无所谓,能不能就让儿子任性一次?我们也绝不会让此事外传的。” 宋远桥默然片刻,沉声说道:“这事你太师父知道了吗?” 青书颔首说道:“我昨日回山后就已禀明了太师父他老人家……其实他老人家慧眼如炬,早就看出了端倪,却也没有劝阻孩儿……” 宋远桥脸色一变再变,最后终于无奈说道:“既然师父都默认了,我也管不了你了,只是你能确定他对你不是一时起意,也如你这般情真意切吗?” 青书自信地淡笑道:“是的,我十分肯定。” ============严肃阶段到此结束,以下崩坏有大雷,敬请各种小心=========== 青书自信地淡笑道:“是的,我十分肯定。” 宋远桥还是有些不虞地问道:“你怎么能这样肯定?” 青书顿了顿,语带笑意地说道:“爹,我说了您可不要太激动……那是因为,他怀了我的孩子。” “砰” 、“砰”几声,武当诸侠倒了一地—— “什么!男人怎么可能怀孩子!”这是抓住了神奇世界本质的张松溪。 “青书你是不是发烧了?”这是关心儿子的宋远桥。 “青书……你的意思是,是你把皇帝陛下给压倒了?!”这是……关注点比较诡异犀利的俞莲舟。 青书镇定点头说道:“是的,而且怀孕一事绝对属实,为了掩盖此事御驾将于近期出巡全国,约莫半年后再回京都,第一站就会到武当来。” 众人都呆滞了,良久宋远桥默默地掐了自己一把,终于忍不住问道:“青书你的意思就是说,我的孙子正在皇帝的肚子里?” 青书微笑说道:“是的,皇帝陛下的‘亲生’儿子会姓宋。” “……” 武当山当日发生了有史以来震级最高的大地震,内力深厚的武当诸侠全被震伤,无一幸免。 之后武当山上的气氛有些诡异,在武当诸侠“翘首期盼”了几日后,御驾终于浩浩荡荡地开到了武当山脚。某位姓卫的皇帝陛下从御用马车里缓缓走了出来,一番行礼免礼之后,武当诸侠的眼神全都“嗖嗖嗖”地黏到了皇帝陛下……的肚子上。 其实现在还不怎么看得出来,皇帝陛下才敢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出来,不过饶是卫璧在人前向来脸皮够厚,这时候也给武当诸侠这种“殷切的长辈眼神”看得全身发毛,便赶紧让大队人马留在山下,只带少数亲随轻装被迎上了武当山。 一系列鸡飞狗跳之后,终于到了“媳妇见公公们”的阶段,皇帝陛下脱掉了厚重的外袍之后,肚子……在武林高手们犀利的目光下,还真是有几分凸……这大概也许可能真的不是小肚腩…… 像这样重要的时刻,就连百多岁的张三丰也忍不住要来凑个热闹了。此时张三丰的手正搭在卫璧的腕脉上,武当诸侠全都屏息站在自家师父身后,宋远桥更是紧张得额上直冒冷汗。 青书倒是很随意地站在卫璧身后,手搭在他肩上——其实他们一开始也不是不惊讶的,不过这都好几个月了……惊着惊着也就习惯了…… 再说了,卫璧本来就是胡青牛的传人,别说他早已反复确认了无数遍,还有好几个随驾太医提着脑袋担保皇帝陛下确确实实是怀孕了——太医们的身家性命都捏在皇帝手里,自然是不敢胡乱声张的,青书还记得当时几个老太医不断磕头说着皇帝是“承天受命,福祚非凡,天赐龙子,是为祥瑞”什么什么一系列的吉祥话……那些话青书每次想起都忍不住想笑,还承天受命咧,承天受孕还差不多…… 终于张三丰确定了脉象,摸了摸自己雪白的长胡子,摇头晃脑地感慨说道:“有趣有趣,这真是亘古未见之奇事……哈哈,老道的重孙子还真是不凡啊……” 宋远桥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他受到的打击确实有些大,磕磕巴巴地对着卫璧说道:“你……你你你……” 卫璧脸上有些微微发热,但还是很坦然地目视宋远桥,恳切说道:“爹,我与青书之事,还盼您能支持。” 宋远桥被这一声“爹”噎得说不出话来了,还是张三丰哈哈笑道:“远桥啊,你也不要太严肃了,儿媳妇来头虽然比较大,但孩子们自己欢喜,长辈们也就不要多干涉啦。” 宋远桥毕竟也是张三丰的弟子,听师父开解了这一句心里也就放松了不少,反正事情都这样了,人家皇帝陛下都喊爹了,更连孩子都怀了,真是再纠结也没意义了,便大舒口气说道:“好好好,好孩子,爹也有礼物要送给你。”说着便掏出一只“亡妻留给儿媳妇”的玉镯来。 青书看着卫璧手足无措地接过玉镯的样子,简直快要憋笑憋得岔了气。总算武当诸侠也都是洒脱的人,这就纷纷开始恭喜大师兄了。只有俞莲舟面色有些奇怪,反复上下打量了卫璧好几次,才向着青书递过去一个“你真行”的眼神,偏偏卫璧也看得一清二楚,顿时大窘不已。 这“儿媳妇见公公”总算告一段落,在张三丰和武当诸侠意味深长的眼光里青书带着自家媳妇回院里去了,他们才走出大堂没多远,就听到里面爆发出一阵狂笑,还有武当诸侠的各种感慨,譬如“想不到啊想不到,青书真是厉害”、“不愧是大师兄啊皇帝都能给你当儿媳妇”之类的……才听了几句,卫璧几乎是落荒而逃。 两人一路奔回青书的房里关上门,青书从背后抱住卫璧笑眯眯地说道:“大哥你跑这么快,颠到孩子了怎么办?” 卫璧咬牙切齿地说道:“宋青书!” “我在,”青书完全不在意某位孕夫的恼羞成怒,依旧乐呵呵地说道:“大哥要不要吃酸枣?我专门为你准备的……” “去你的酸枣!” 武当派首席弟子的院子里传出了“噼里啪啦”的打斗声,良久才停息下来,房里的两人一齐倒进了床里。 体力不济的皇帝陛下惜败于精通太极的武当首席弟子,还被搂搂抱抱吃了一堆豆腐,真是……气死他了! 皇帝陛下自从成为孕夫之后脾气多变,还动不动就喜欢动手打人,总算青书还是道行比较高,哄人技术一流,这才保证了他自己的各种福利。日子过得很快,总的来说,夫夫两个在武当山上的生活还是很愉快的。卫璧登基已有好些年了,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各部门都运行得井井有条,他这个皇帝陛下稍稍偷点儿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既然是皇帝巡视全国,总待在武当山也不是个事儿,约莫过了大半个月,御驾便要再度启程了。 说实在的在武当的这种“儿媳妇”待遇还真让卫璧各种别扭,至今他手上都还戴着那只女款的镯子,真是令人无语凝噎。卫璧有时候会恍恍惚惚地想着,后宫究竟是怎么变成后攻的……这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皇帝陛下和某皇夫一起上了御用的大马车,这时候皇帝已经有些显怀了,是而能近距离接触皇帝的都是些知道轻重的心腹,什么事该当作完全不知道,他们心里都清清楚楚表情上也不会露出半分异色。 “大哥接下来准备去哪里?”青书连去哪里都不知道就上车了,真是……没啥好说的了。 “我要去峨眉派!” “什么?!”青书错愕不已,苦恼地皱眉说道:“这是何必呢……大哥你难道还想去找周掌门打架?你现在这样……虽说肯定能让她保守秘密,但你们打了那么多次了还没打够?你总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青书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从某一次开始,只要卫璧和周芷若两人同时存在,就会打起来,而且还越打越起劲,说要试试九阳神功和九阴真经究竟哪个更厉害。一开始周芷若总被某位完全不怜香惜玉的陛下打得很惨,弄得青书只好上前劝架。后来周芷若日日夜夜钻研九阴真经,进步颇大,每过几个月就跑到皇城里来找茬,两人简直成了不打架就手痒痒的“打友”,经常把御花园打得稀巴烂,最后御花园被改建成了演武场。 最让青书无语的是这两人还边打边吵,卫璧嘲笑周芷若嫁不出去,迟早成为老姑婆;周芷若就说宋青书喜欢她的时候卫璧还不知道在哪里猫着呢;卫璧又讽刺周芷若眼睛瞎了看不上青书反而看上张无忌……总之打到两人都尽兴了青书才去劝架,他都习惯了,话说他怎么觉得这两人有种“闺蜜” 的感觉——这种猜测直让青书抖啊抖的…… “你还敢说?!”卫璧怒道:“每次我要对她下杀手的时候你都阻止我!你说你是不是还忘不掉这个初恋?!” 青书无奈地叹气说道:“一开始我们打压峨眉派也把她弄得够惨,后来好像是你和她打上瘾了自己不想杀她了吧……怎么又都怪到我头上来了……” “哼!谁说我不想杀她?这次去峨眉就要你亲手杀了她!” “好好好好,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现在就去铲平峨眉派。” “……这样吧,如果她看到我……觉得羡慕嫉妒的话就留她一命,如果她敢嘲笑我,就死定了!” “……” 第82章 番外二 登基+互攻番外 皇帝陛下定于今日吉时举行开国登基大典,自天尚未亮时,宫内上下就已忙碌了起来。 身穿淡粉绸裙子的宫女妍香双手捧着保温的食盒一路从御膳宫往皇帝陛下的寝宫走去,身后两侧还分别跟着六个一手执灯笼一手提食篮的小宫女。 此时天幕还是漆黑一片,皇帝寝宫内的龙床金帐中有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而后仅穿着里衣的卫璧从某个睡在床外侧的人身上翻过来坐在床边,一撩帘帐,轻哼了一声,语气颇有些不虞地说到:“青书,下次你要是再这样暗算我,我就要生气了。” 青书睁开了眼,没有半分迷蒙之色,反是带着几分笑意,坐了起来,一手搭着卫璧的腰,下巴抵在他肩上,调笑说道:“昨晚……难道大哥不快乐吗?” 卫璧“啪”地一声拍掉某个正在吃豆腐的爪子,咬牙切齿地说到:“这根本就是两回事,每次你都耍赖!上次比武之前明明说好赢家在上的,结果我赢了之后你居然趁我不备……真是气死我了!” 青书眨了眨眼,轻声问道:“大哥很在乎谁上谁下吗?” 卫璧转过身来看着青书,撇嘴说道:“我在乎的才不是……而是我已经是你的了,可你还不是我的。”这话虽带着几分玩笑,但他眼里却透出一股认真的意味来。 青书顿了顿,倾身向前抱住卫璧说道:“我也是属于你的……这样吧,今日大哥正式登基,晚上你想怎样都行,我保证再不‘暗算’你了,好不?” 卫璧盯着青书,语气中还带着点儿怀疑地说道:“真的?你保证?” 青书轻笑着点头,卫璧见状也挑起嘴角,伸出手指勾起青书的下巴半眯着眼说道:“既如此,朕的皇后便沐浴更衣,静候宠幸吧。” 既然卫璧想玩,青书便淡淡一笑,仿若带着几分羞意地微微垂首,语调柔顺地说道:“妾蒙陛下抬举,忝为后宫之主,定不负陛下所托,为陛下管理后宫,与姐妹们和睦相处。” 卫璧手指一僵,面色也有些窘,只得收回手来摸摸鼻子,苦笑说道:“青书你……这是存心不让我吃早饭了……” 青书闻言做出一脸委屈的样子,语调哀婉地说道:“陛下这就……嫌弃妾了……妾亦不敢稍有怨怼,纵是冷宫之中,青灯一世,也会日日夜夜为陛下和妹妹们祈福的……” 卫璧顿时只觉得浑身发毛,胃里的酸水都开始翻滚了……妈妈咪啊,青书暗算人的功力是数一数二的,恶心人的功力更是无与伦比…… 终于门外轻敲了几下,原来是皇帝陛下身旁随侍的大宫女莫茹来解围了,只听得平淡还带着几分刻板的声音从房外传来:“陛下,卯时已到,可容奴婢伺候陛下洗漱更衣?” 卫璧如蒙大赦地舒了口气,语气镇定地说道:“进来。” 房门顿开,莫茹面无表情地走入寝宫卧室,身后的两个小宫女捧着全套冕服紧紧跟随入内,卫璧已然站在了更衣镜前,一脸坦然地任由莫茹完成全套伺候。 对于卫璧身上那些不用猜都知道是怎么来的痕迹以及那个正悠悠然从龙床帐子里出来的男人莫茹以及另两个小宫女早已是见惯不怪,该知道的早知道了。至于不该说的话嘛,聪明的人都不会乱说的。 青书在宫女的伺候下净面漱口后,整理好一身素色纹银的衣袍,与还在充当复杂朝服的衣架子的卫璧对视一眼,便施施然地走出了皇帝的寝宫。走到宫门口,却是正好碰上了来送御膳的宫女妍香等人。 青书很自然地对妍香微微颔首,便十分自在地往御花园去了,徒留下妍香怔愣在当场,脑海里一片空白——今日青书出来得晚了一点儿,这些日子以来这是第一次与妍香等宫女照面。但青书全然不用顾忌,这宫里上上下下迟早都会知道他和卫璧的关系的,以卫璧培养的黑衣卫的能耐,这些消息也断不会传到宫外去。因而倒不如坦然一些,还能让宫里人更容易接受些。如果在皇宫里还要遮遮掩掩的,那也未免太憋屈了……卫璧既已打算好要一辈子和青书在一起,自然不会愿意委屈自己的心上人。青书也明白卫璧的意思,所以他只要站在皇帝身边支持他,那便够了。 然而这件事对于妍香来说,却恍若狂风骤雨一般,瞬时便把她那颗少女之心给击了个粉碎。 哪个女子不怀春?妍香伺候卫璧也有一段时间了,在明军打入大都之前便跟在当时的明教教主,未来的皇帝陛下身边了。似卫璧这等男人,没几个女人能抵抗他的魅力,妍香自然也不例外。 后来进了宫里,只有在用膳的时候妍香才有机会见卫璧一面,每到那时候,妍香都忍不住面色微红,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她每次出现在卫璧面前的时候,都会努力地打扮得很精致,表现得很柔顺,只盼卫璧能多看她一眼。 有时候妍香十分嫉妒莫茹,因为莫茹是皇帝的贴身大宫女,而且莫茹也长得很不错。不过莫茹整天板着脸冷冰冰的样子……想来陛下也不会看上她的……妍香只有这样想,才会觉得稍稍舒心。 可是妍香没想到,真相来得是那样地快,也是那样地残酷。那个身穿便服的温润男子一大早从皇帝寝宫里走出来,这代表了什么,没有人会不清楚。 而那个男人……妍香很早就见过了,以前只当他是皇帝的心腹挚友,直到现在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多么的不一般。 妍香有些浑浑噩噩地把御膳送进去,而后走出来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呆呆地,直到艳阳高照,礼炮声轰轰地响起,她心上的那个男人开创了一个新的朝代,她曾经幻想过或许能成为那个男人数不尽的女人之一,但现在似乎……奢望永远是、也只能是奢望。 然后妍香又看到了那个男人,在御花园里,百花开处,他静静地站着,一如苍松,又如劲竹,面朝着礼炮响起的方向,他淡淡地笑着,仿佛能看到那个万人之上的皇者,又仿若,他们从来也不曾分开。 妍香不由自主地慢慢走近,尚且还离得很远,那个男人便若有所觉地转过身来,目光淡淡地看着她,阳光在他脸上镀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辉,妍香惊了一下,退了半步,心中只有四个字……高不可攀。 这个男人,和今日登基的皇帝陛下,都是站在顶端的男人。 妍香心里百味陈杂地想了片刻,终于轻咬贝齿,鼓起勇气走了上去,却用细如蚊蚋的声音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宋青书。”那声音温温和和的,却仿佛能敲进人的心底。 青书也在打量着这个颇为胆大的小宫女,今早打了个照面后,这个宫女就一直在他身边不远处游荡……很有趣,青书心下暗想,他们住进宫里只有短短的一段时间,皇帝的威严以及规矩的约束力尚且还没有建立起来,打着小心思的宫人倒是着实不少。 从今往后,他至少一半的精力恐怕就要从刀光剑影的江湖战场上转移到着深不可测的宫闱之中了……青书这样想着,却怡然不惧,总归有皇帝陛下在,什么阴谋诡计都没有用处……他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和宫女闲聊,难道还有人敢治他个淫乱宫闱之罪不成? “宋青书……”妍香低声喃喃道:“你……你和陛下……”她涨红了脸,再说不下去了。 青书悠悠笑道:“我和陛下的关系,你们应当都心照不宣了,还需要问吗?” “你堂堂男儿,又怎会甘心雌伏人下?”妍香瞪着青书,忍不住问了出口,心却扑通扑通几乎要跳了出来——她其实很害怕,也许她今日所为,已注定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可她还是想问,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青书颇有几分好奇和好笑地看着这个约莫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淡笑说道:“情之所钟,如是而已。”这般说着,青书心下也是微微一跳,仿佛有什么豁然开朗……又仿佛是,打开了一扇心窗。 “情之所钟,情之所钟……”妍香眼神迷离,心弦大震,不自主地带着几分担忧地问道:“那若是陛下以后有了皇后,你该怎么办呢?”妍香抛开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忽然间觉得这个男人和陛下真的很般配,仿佛本来就应该一直并肩而立,共看这大好河山。可她又想,皇帝毕竟是皇帝,总归会有别的女人,会有许许多多的女人的……若是那样的话,这个男人又该怎么办呢…… 青书看着这个女孩子,目光也不禁柔和了几分,笑吟吟地说道:“情之所钟,于我如此,于他也一样,任谁也无法插到我俩之间……”说着语气一变,半敛双目,眸光凛冽地说道:“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如果谁不自量力妄想从中破坏……我总会让他知道,这世上的某些人是绝对不能惹的……” 妍香骇然地退了一步,晃眼看去,只觉得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霎时间便化作了一把淬毒的利刃,不禁心下大震。 可只在一瞬之间,青书又是那般无害地笑着,十分和气地说道:“我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呢,姑娘今日是在何处当值?总在御花园逗留,只怕甚为不便吧。” “妍香,我叫妍香……我……我要去御膳房帮忙了,就……就先走了。”话才说完,小姑娘转身就奔走了,似乎还带起了一溜烟。 青书轻笑起来:“妍香,我可记住了……”谢谢你,倒是,提醒了我呢。 黄昏下的皇宫,带着一种沧桑古远的威严。在夕阳的掩映下,龙撵终于进了宫门,耗时一整个白日的开国登基大典终于结束了,这皇宫也迎回了它名正言顺的新主人。 而后是大宴群臣,酒酣入夜后,开国重臣们才晃晃悠悠地出了宫。 卫璧穿着厚重的冕服回到寝宫,贴身侍女们很快地为皇帝陛下除去了身上的累赘,然后分别捧着衣饰整齐地退了出去。卫璧这才舒了口气,拖着步子走到浴池里,便见到了心里的那个人。 此时青书正半躺在浴池边的软垫上,只敞披着一件白色的中衣,湿润地贴在身上,长发随意地散开,旁边还放着一个白玉酒壶。只见他手里执着一杯酒,朝着卫璧稍稍示意了一下,悠然笑道:“上等醇酒,陛下可要来一点儿?” 卫璧只觉得有一股心火“嗖”地一声蹿了上来,扯下身上的衣物扔在一旁,而后跳进池子里,拍起一阵水花。他在水中跨步走到软垫之前,慢慢地说道:“青书……你这是在引诱我?” 青书浅笑着把酒杯送到卫璧唇边,缓缓说道:“不错,沐浴更衣静待陛下宠幸……沐浴过了,这更衣就无谓多此一举了吧?” 卫璧直接就着青书的手仰头干了一杯,然后握着青书的手腕柔劲一吐便把他拽进了水里,酒杯一抛,两人的唇舌便纠缠到了一起……有醇酒的味道,也有彼此的滋味…… 卫璧把青书抵在池边,一双手便从上至下地四处点火;或许是酒意,又或许是情欲,青书双颊上泛起了几许浅红,眼神也微有些迷蒙,他似乎是醉了,低低地笑着,任由卫璧在锁骨上啃咬,又舔上了胸前的凸起……但他似乎也没有醉,热情地回应着,低下头轻咬着卫璧的耳垂,双手环着他的肩脖,又借力将双腿缠在了卫璧腰上。 卫璧只觉得浑身发热,比这池子里的温水还要热,欲望因为青书的热情烧得更热了,他托着青书的腿稍稍移动了一下,便找准了位置,和着温水挺枪入阵。 青书低哼了一声,双腿夹紧了卫璧的腰,手指紧紧地扣住卫璧的肩胛,咬牙说道:“你……太急了……” 卫璧继续往里推挤着,语带笑意地说道:“谁让你每次都暗算我,害我等了这么久……”说着一手揽着青书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腿稍变了一下角度,借着重力进得更深了。 青书脸色有些发白,仰着头深深地吸气,然后随着呼气吐出一个字来:“慢……” 卫璧顿了顿,只觉得下身涨得有些难受,但见青书一时无法适应,便也放慢了速度,一点点地,和眼前这个男人结为一体。 终于青书缓过口气,瞪着卫璧,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下子,陛下可满意了?” 卫璧上下动了动,便感觉到青书浑身一颤,这才得意地说道:“还不够满意……我还没开始呢……”说着便动了起来,速度越发的快了。 青书随着那撞击上下起伏,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双腿也有些无力,只能用双手紧紧地抱着卫璧,两人一起堕入了极乐的深渊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或许已是深夜,欲望才宣泄出来,两人一起倒在了池边的软垫上。 卫璧的舌尖在青书的唇上游移了好一会儿,这才意犹未尽地说道:“青书……青书……我们再来一次吧……” 青书似是很累的样子,眼皮都有些打架,低声喃喃道:“不要,睡了……” 卫璧抱着青书蹭来蹭去,笑着说道:“既然不要睡,那就继续……”话还没说完,忽然僵硬地倒了下去,被青书抱了个满怀。 青书翻身坐了起来,反压在了卫璧身上,笑眯眯地对瞪大了双眼的卫璧说道:“继续就继续,我也还没尽兴呢,不过顺序可得换一换……”说着一双手已开始了动作。 卫璧既风中凌乱又无语凝噎,最终愤愤说道:“你……又用点穴这招!就不能换点儿别的嘛?!” 青书悠然说道:“谁让你每次都中招呢?” “……” “你还是放开我吧,我不反抗就是了……” “呵……” 第83章 番外三 第一章呼应+背景解决番外 卫璧再次醒来的时候,又回到了他上一世死亡后莫名来到的地方,此时他其实已经不是卫璧了,只是那个进行了交易的灵魂。 不过对于他来说,卫璧这个身份的认同度已然远远高于第一世生活在新世纪的那个英年早逝的身份了,纵使真正的卫璧不过是个小说里的悲剧炮灰,可他既顶替了这个身份活过了百余年,那么他就是卫璧,而卫璧,也就是属于他的名字了。 这时那个卫璧曾见过一次的裹在黑雾里看不清楚的“家伙”终于又开了口:“根据约定,你在已知剧本里重活一世,你的魂魄便是我的所有物了。” 卫璧想了想,不禁笑了起来,反问道:“那如果……我要反悔呢?” 对方冷冰冰地说道:“哼,你确实拥有自己的魂魄支配权,但我们曾在天道见证下约誓,如今我已完成协定,你若反悔,纵使我什么也得不到,你也得灰飞烟灭!” 卫璧颇为不在意地说道:“这样说来,我似乎就只剩下灰飞烟灭这一个结果了,既然如此,倒不如让你也什么都得不到……”说着十分恶劣地笑着继续:“我这人就是喜欢这样损人不利己,你又能奈我何?” “不错,你若存心抵抗,我便是吃了你也没什么好处,但我却能让你尝到灵魂受刑的滋味,耗上千百年再消散……那才是真正的求死不能……”说到这里,那语气却是稍稍缓和了一点儿:“不过这又是何必?凡人死后投胎,记忆全消,与灰飞烟灭其实无甚差别;而你能带着记忆重活一世,既已满足,又何必自讨苦吃?” 卫璧点头说道:“这样看来,其实你也算公平,我当初既愿约誓,自然是觉得划算的。” 那语气更为柔和了几分:“很好,你是个聪明人,其实投胎转世早已不是前世之自我,似你这般选择,及时行乐,才是真正的明智。你这一世堪称完美,也该知足了,我可以再给你一点时间回顾前世今生,而后便开始履行约定吧。” 卫璧颇为玩味地慢慢说道:“回顾前世今生……我似乎真是了无遗憾了,可你我的约定却并未完成,我又怎能甘心把我的魂魄送给你?” “一世既过,约定已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们当初的约定是让我以先知剧情的优势自主逍遥一世……”卫璧淡淡说道:“可我却是发现,我所选择的倚天屠龙的世界里除我之外还有另一个知道剧情的外来者,这要怎么算?” 黑雾猛地翻滚起来,那声音里似乎夹杂着几分怒意:“好,很好!你很不错!”说着有雾状的手往虚空中一抓,竟是抓出了一个人来扔到地上,卫璧骤然双瞳微缩——因为那人,不,应该说是那个灵魂,纵使样貌已全然不同,但他还是一眼便能认出来,那人必然是青书,与卫璧心魂相交的那个人。 那黑雾之中冰冷的话语再度传出,对卫璧说道:“既如此,约定作废,你自去转世投胎罢。”说着转向青书,顿时就有数把漆黑如墨的小刀骤然飞出,穿透了青书的魂魄,便听得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似从灵魂深处传来。 “等……等等!”卫璧终究还是沉不住气,指着便连灵魂光芒都黯淡了许多的青书问道:“那他呢?你要对他怎样?” 回复卫璧的声音十分冷漠:“任务失败,自然任由我处置,那就与你无关了。” 卫璧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事实上很多事都是他自己推断出来的,在他们“生前”,青书没有透露任何有关他们“死后”的事,想来也是被约定所限制,卫璧自然明白,也不会去追问,一切都心照不宣了。 然而卫璧很信任青书,他不仅相信青书能解决这件事,更信青书不会害他,所以之前便按照青书的暗示去和“那一位”周旋,尽量把握住自己一方的优势。 卫璧把这当做一场谈判,虽然筹码大了些,不过之前他觉得,他们也并非完全没有优势的,即使是面对这样不知深浅的存在,他也并没有害怕失措。然而现在卫璧却觉得很无力,因为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他和青书,只能二存其一。 想到这里,卫璧只觉得七魂六魄都在绞痛,不禁说道:“怎会与我无关?若我……” “住口!”卫璧话还没说完,便被青书打断了,青书显然是受创不轻,便连声音都有些飘渺了,他也不再和卫璧说话,只转向那黑雾,镇定地说道:“他的事既已到此为止,现在当由属下和主上好好谈谈。” “哼!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于我而言,凡人皆如蝼蚁一般,挥手可灭千万,我根本不需要与你多说废话。” “确实如此,”青书苦笑说道:“蝼蚁岂敢与天争?属下亦有自知之明……奢望痴心,不过是贻笑大方。只是属下还有一事求问,此一世奉主上之命而为,若不论露了行迹破绽,任务的结果可令主上满意否?” “平心而论,确实不错……”那一位似乎怒气稍减,若有所思说道:“甚至可说是无出其右,不过他发现了你的身份,约定告破,我便是再怎么垂涎于这等美味,也无法逆誓而为,除非……”说着语气颇有了几分玩味:“如果我说,你们两个一生一灭,你们又会如何选择呢?” 之前卫璧被青书打断,便一直默然呆立,他既担心自己坏了青书的事,又觉得青书所说的“奢望”二字实在太过恰当,心内若有所失……不过其实他本来就相当于一盘菜,若不是青书故意露出破绽屡次暗示,他未必能发现青书的异常,以青书的能力,其实就是骗他一辈子也不是没可能的。既如此,卫璧暗想他既已逍遥一世,如果真是一生一灭,他还是选择那个“灭”字好了…… 不过青书却是缓缓摇头笑道:“主上此言差矣,他与主上的约定已然不存在了,何来一生一灭之说?现在也无非是属下任凭处置罢了。只是属下深感愧欠,也为主上感到可惜。” “哦?我要处置你,让你的魂魄永受酷刑,不灭亦不超生,你倒是为我可惜?” 青书淡然笑道:“自然可惜,他是白赚了一世,属下是永受酷刑,这些都要耗费主上的气力,然而主上却毫无所得,岂不是可惜得很?” “哼,你这个凡人,倒还真是机辩无双……你们无非是为了‘情’之一字,倒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我还真想听听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青书坦然说道:“属下只想请问主上,属下是否是第一个对任务目标动情之人?” “自然不是,”那语气中带了几分蔑意和困惑,“事实上之前有不少人和你一样呢……”说着语气一变,颇为嘲讽地说道:“不过他们要么是恳求我大发慈悲予以成全,要么就是在酷刑之下彼此抛弃……哼哼,慈悲?我怎会有那种东西?可笑之极!”而后很是不屑地问道:“你莫不是也要求我成全?” “自然不是,”青书悠然说道:“若属下也和那等庸人相似,主上又怎会和我等继续废话?” “哼,不错,我只是有几分好奇……你很特殊,也很有趣,我只想看看你有什么法子能打动我?” “属下也无非是为主上着想罢了。”青书正色说道:“凡人动心动情实在是在所难免,尤其按主上的设定,一个世界内唯有那两人与众不同,这动情的概率实在会大大增加,这样一来,主上非但无法达成目的,反要动怒费力,这真是太不划算了。” “嗯……那你认为该怎么办?” 青书微吐了口气,却是转移了话题,缓缓说道:“属下这一世所为既能令主上满意,往后也会一如既往地为主上好好办事的。这一次的灵魂主上虽然无法得到,可以后属下还会有不输于他的成果,只不知主上是否愿意给属下这个机会将功折罪了。” “哈哈!好,很好,你很不错!”那黑雾蓦然散开,现出一个衣饰华贵的“人”来,看那打扮,与其说他是魔王,倒不如说是天神更恰当些。不过……种种表象,也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青书半点儿也不惊讶,只微微躬身说道:“主上英明,想来早有这等解决办法了,属下愚昧,敢在主上面前班门弄斧,真是令人羞惭。” “没错,”那声音带了几分傲气和欣赏,“聪明的人也不少,凡是能说出你这番话的,我都会给予优待,为了更长久的利益。你这便带着自己的伴侣去见见前辈们吧,自然就什么都了解了……而且以你的能力才智,想来也绝不会吃亏的。” 话毕,白光一闪,一切就都告一段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好吧终于也算有个交代了……╮(╯▽╰)╭最近各种倒霉,差点就想来个BE了……总算还是坚持了亲妈不动摇啊~~~ PS:这个番外更新确实各种慢,我错了,先道歉……不过看在我在努力定制的份上,摇尾巴求原谅啊…… 唉我发现日更是绝对不能断的,一旦断了就容易各种偷懒……想来JJ的作者们一定深有体会啊╮(╯_╰)╭所以新文真的不急,还是等我有能力日更的时候再发吧……不然来个周更也太不爽了~~~ 还有就是最近貌似JJ被盗文网逆袭,很多作者都怒了说要断更烂尾了,作为旁观者我还是挺心有戚戚的,居然就赶在逆袭之前正文完结了,看来我的第六感真不是吹的呀~~~不过我追的有些文也不更了,内牛满面啊~~o(>_<)o~~ 好吧魔王这就算解决啦~~聪明人总会找到方法滴~~O(∩_∩)O~接下来的番外就很随意了,也许我就都放定制里了……(各种顶锅盔抱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