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同人)向来心是看客心 作者:山海的山山海的海 文案:如果穿越而来的人和东方不败一样不知剧情,会是怎样结局?原创男主秦见山,古代架空人物。 设定《笑傲江湖》剧情开始(福威镖局灭门)为100,此时东方不败已经是“十几年来号称武功天下第一”,黄钟公称“十二年来寸步不离”,则任我行被囚即东方不败篡夺教主之位在88,设定东方不败开始练《葵花宝典》在87。 任我行重回黑木崖在101。杨莲亭从95开始掌握日月教大权,与东方不败相遇于94。则设定秦见山来到笑傲江湖的时间为93。 笑傲江湖与秦见山所在时空时间流速不同,大致设定为7:1 私设如山,如有错漏欢迎指出,大家一起讨论。 港一句真心的,写金庸大大作品的同人,压力已将我压成一片纸(你想得美!) 内容标签: 武侠 强强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见山,东方不败 ┃ 配角:杨莲亭,童百熊,观海,秦见水… ┃ 其它:架空穿越 第一章 来了 八月的浙江,灼热的空气仿佛化成了一道实体的墙压在人身上。 午后的太阳正毒辣,此起彼伏的蝉鸣声更是扰得人心头烦躁。 小小的茶肆就开在树林边上,店家给几张方桌上的客人端来了茶水便退到一边去,不断挥着手上的大蒲扇,也给刚泡的茶水降降温。 “听说了吗?最近河北的镖路又给福威镖局走通了,这林震南没学到爷爷的好功夫,经营镖局子的本事倒是胜过他祖上。” 茶肆最里边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三个彪形大汉,刚才说话的人皮肤黝黑,眼睛却炯炯有神;坐他左手的汉子沿着右边发际线有一条凹凸不平的伤痕,一直延伸到太阳穴;右手的汉子戴了一条白色头巾,手臂上还缠着黑纱,看来正在服丧。三人的佩剑都放在桌上,打扮穿着各不相同,看来并不是出自同一帮派。 黑脸的汉子刚刚说完这句话,脸上有疤的汉子不赞同地摇摇头。 “我看林家的远图公未必就不善经营镖局。他那一手辟邪剑法出神入化,子孙却是半点也没学到,个个武艺平平。想来远图公必是大武痴一个,对什么生意、钱财、地位从未放在心上,这生意只要能养活镖局上下几十口人也就罢了,他老人家最痴心的还是武功。” 服丧的汉子慎重地点了一下头,“我看是这么回事。《辟邪剑谱》不管放在什么时候、哪一个练武的人看到,怎可能不动心思?林远图练了这剑法,要真打起来说不定还能争个武功天下第一,他就能甘心只经营一家小小镖局。可见这世上啊,不是所有人都是东方不败、左冷禅,总想着权力、名号。我看这境界啊,旁人根本比不了。林家这些子孙,旁的心思多了,武功上自然跟林远图就差得远了。” 黑脸汉子想必是认同了另外两人的说法,却还有些不服气,“你说这什么天下第一,那都是没谱的事。咱们单就说这经营镖局的手段,林震南确是厉害得很了。咱们吃镖师这碗饭的,有几个不羡慕他这福威镖局的?” 三人正说着话,茶肆里又进来一人。 此人一身淡紫色衣衫,袖口和裙摆都绣了极为繁复的花纹;腰带是更浅一些的紫色,上下都有一条金边,金边的两侧缀满了颗粒饱满均匀的珍珠。此人衣物用料十分讲究,看起来便是出身大富之家。 然而一看她的脸,正如她的衣服一样姹紫嫣红。不知这位大富人家的小姐是不会打扮还是长相太美怕惹来采花贼,她脸上的脂粉一团一团,红的紫的橘的都有,嘴唇更是红得像刚吸完人血。女子的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不曾盘起,是仍待字闺中的姑娘,头发也是胡乱地插了不少发簪、钗子、金步摇。 女子也随身带了一把剑,在进门的第一张方桌旁坐定后,随手将剑摆在了桌上。这剑看起来是铁匠铺子里最寻常的刀剑,也没有那些华丽的装饰。女子右手拿剑,拇指和食指的侧面、虎口处都没有老茧,看起来也不是经常用剑之人。 店家匆匆给女子上了一碗茶,又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饶是盛夏的午后只有一丝微风,女子身上的花香及脂粉香还是飘到了茶肆的边边角角。 刚刚在说话的三个汉子自然也看到了刚进来的女子,几人不适地抽抽鼻子,脸上有疤的汉子先说话了。 “哥几个,咱们在外面走镖这么些年,还真没见过这等奇人嘿。你们说,长这模样还出来走江湖,也不怕吓着人?” 这话说得刻薄,明眼人一听就知是在说谁,三人像是料定女子不会武功也没有帮手,因此奚落起人来也是毫无顾忌。 再看那女子,低着头吹了吹手中的茶水,慢慢地喝着,看不出什么反应。 “这话可就不对了。长这模样还这身打扮,想来是年老色衰被人扫地出门的窑姐儿吧。”黑脸汉子接口说道,三个汉子大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三人又低声说了些什么,服丧汉子捏着盛满茶水的茶杯把玩了一会儿。突然一用劲,杯中的茶水冲着女子的方向飞去。 先不说服丧的汉子内力如何,这杯水泼到女子脸上,她脸上一团一团的脂粉化开,这脸更是没法看了。 茶水刚泼出不到两张桌子的距离,前桌的男子拿起自己的佩剑,突然伸手一挡,顺势挽了个剑花,茶水便尽数洒到了地上。 三人见有人出头,各自拿起桌上的剑站了起来。 “喂,你什么意思?” 前桌的男子转过头来,三人这才看清,这人肤色略深,额头宽阔、剑眉星目、双眼皮也开阔而深刻,五官的线条十分深刻,并不像中原人士。此人嘴唇轻抿着,加之一身正气,此刻看上去竟有些威严。 “三位兄弟在同我打招呼吗?” “你少装蒜。” “装什么蒜?” “哥几个,少跟他废话,上。” 三人举剑冲向男子,脸上有疤的汉子一剑刺向男子拿剑的手,男子迅速收回手,剑未出鞘,只向旁边一用力,剑身刺得脸上有疤的汉子向后退了两步。 黑脸汉子和服丧汉子同时从左右两边夹击男子,男子弯腰向后翻了一圈腾空之后稳稳地站在地上,嗤笑了一声,“以多欺少,不是君子作派啊。” 三个汉子却不管这些“以多欺少”、“君子作派”,互相使了个眼色,黑脸汉子刺向男子的脖子、脸上有疤的汉子朝腰眼攻去、服丧汉子以剑扫腿,男子的剑仍未出鞘,只是身体向服丧汉子弯去,右手使力剑身便打中了黑脸汉子的肩膀,左手掌力一出,脸上有疤的汉子捂住胸口向后退了两步。 这两招都在眨眼的功夫,服丧汉子手上的剑还未近得男子的身,突然感觉手上一阵刺痛,似乎被针扎了一下,刺得他甚至再也握不住剑。 服丧汉子“嘶”了一声收回手,果然发现自己手背上有一条细细的血痕,正像是被刺了一针;且使针之人内力不俗,手背上的伤口正不停往外冒出血珠。 另外两个同伴也发现了服丧汉子被人暗箭所伤,快步上来察看,见伤口没有冒出黑血,这才松了气。回头一看,那男子手中握着剑,眉头微皱,仍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刚才黑脸汉子和脸上有疤的汉子看得清清楚楚,发暗器的不是这个男子,而茶肆中其他人要么在看热闹、要么事不关己,店家紧张地站在一边,刚才还劝了几句,怕他们打坏桌椅茶碗。 而那浓妆艳抹的女子,自顾自地喝着茶水,看也未曾向几人看过一眼。 三人当然知道光是那个男子他们尚且打不过,何况暗地里他还有帮手,只好悻悻地骂了几句,收拾东西走了。 男子看了坐在门口的“女子”几眼,掏出几文钱放在桌上,独自离开了。 “女子”喝完了碗里的茶,丢下钱拿起剑,在店外牵过自己的马,向前方一个身影追去。 刚才那个男子没有骑马,此刻正信步在树下走着。“女子”骑着马追到他身边,轻声问了句,“兄弟能否借一步说话?”“她”声音有些尖细,并不像寻常的女子,更不像乡间的粗野妇人。 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疑惑,但却没有什么犹豫。“女子”知道他是答应了,便调转了马头朝林子里头去,男子也当真跟了上去。 男子到得树林里,“女子”已将马拴好,在地上铺了块旧布,静静地坐着。虽说已经到了林中,可毕竟是三伏的天气,“女子”就这样坐着,脸上完全不见汗。男子一边看着一边思忖,他练的武功想来是十分阴寒了。 “多谢兄弟刚才仗义出手。”“女子”站起身,施施然向男子行了个抱拳礼,“还未请教兄弟名讳。” “在下秦见山。说起来还是在下多管闲事了,阁下的身手,那几个人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不知,阁下为何要做如此打扮?” “女子”知道瞒不过他,笑了笑,道:“我有个很厉害的仇人,视我作眼中钉肉中刺,我不这样,容易被发现行踪。”他的嗓子不太好,除了嗓音尖细之外,长段的话中总有几个字听起来非常刺耳。 “不过兄弟这样的打扮,行走江湖想必更加惹人注目。”其实秦见山也着实不喜欢他这副形容,只好挑了委婉的话来说。 对方点点头,“其实我也不喜欢这样,这便擦了去吧。”说着从马身上解下来水袋,又从怀里掏了一张素净的帕子,“可惜我这手伤了,不知道……”话说了一半便怯怯地盯着秦见山。 秦见山会意,接过帕子沾了水,拧干之后一点一点帮他把脸上的脂粉全部擦掉。除去脂粉之后,露出的这张脸干净白皙,眉眼细长眼尾微扬,眼下一颗泪痣看上去有些可怜,鼻梁高挺,嘴唇颜色极淡,可比刚才好看了许多。 “多谢秦兄弟。还不知秦兄弟师承何派、是何处人?” 秦见山愣了一下,捏着帕子忘记还他,“我……无门无派,武功是跟一个无名的高人学的。刚从北方来到中原不久,师父让我四处走走长长见识。” 对方点点头,心道他这个年纪怕是早过了长见识的时候,“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我那仇人现在还在四处寻我,秦兄弟要是不怕麻烦的话,咱们可以结个伴,往后我还得仰仗秦兄弟。” 秦见山皱了下眉,这人武功显然高于自己,却不知为何说要“仰仗”自己。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在这里本来也无亲无故,生死也早已看淡,便答应下来。“还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那人紧紧地盯着秦见山的眼睛,愣了一会儿神,才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在下东方行。”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货,下次更新看天意哈哈哈~ 第二章 走镖 秦见山和东方行在路上行了一个月左右到得福州。 两人一路行来,只有极少数时候才像别的江湖中人那样风餐露宿,东方行虽然是江湖人的作派,但对宿在野外这件事却极为排斥;而且他为人大方,一路住店都住上房,从来不让秦见山花一文钱;但是当客栈上房只剩一间时,他又不介意和秦见山挤在一张床上。 自从秦见山在树林里帮东方行擦掉脸上的妆容后,东方行好像是知道了他不喜欢这个,以后便再也没有那样乔装打扮过,但是他似乎对仇家非常忌惮,白天出门总是习惯带上帷帽。 “你这么小心,难道你的仇家是武功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终于有一天,秦见山忍不住问了出来。 东方行很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是啊,他那个人最是小心眼和记仇,旁人无心的话他也能记在心里好久。不过秦兄弟竟然连他都知道,这我倒是没想到。” “我来中原也有半年多,知道他和日月教不为过吧?” “也是。不过秦兄弟既然知道了我的仇人武功天下第一,可还敢跟我同路。” 秦见山学东方行无所谓地笑,“生还是死也没什么大不了。再说了,能见识到他的武功,也不算枉死了。” 东方行没说话,只是心里对秦见山的好感又增加了一些。 两人同行的这段时间里,秦见山问了东方行许多问题,可是东方行总是避重就轻、语焉不详,关于自己的身世背景几乎没提过;东方行倒是经常把话题转回到秦见山身上,但是秦见山也是不可说、不能说,因此这一个月来其实两人对对方的了解并没有多多少。 这天两人经过福州的西门大街,秦见山远远望去,看到一座宏伟的宅第,朱漆大门的门顶匾额上金闪闪的“福威镖局”四字,下面横书两字“总号”。 东方行给他指了指,“这就是咱们初次见面的茶舍里,那三个粗人谈论的福威镖局。他们口中的林远图是现在福威镖局总镖头林震南的祖父。” 秦见山点点头,他记得那天那三个汉子谈论林远图时东方行并不在场,那他应该是在店外站了些时候;他们似乎还说到了东方不败,不知道东方行听到作何感想。 说话间三个黑衣人进了福威镖局的大门,跟着又有一个富家子带着几个跟班进去了。 “都说这林震南擅长经营镖局生意,倒是不假。” “我经常听人谈起他的武功,倒是不知道他祖上传下来的,到底是门怎样厉害的功夫。” 东方行听了这话有些玩味地看着秦见山,“秦兄弟难道也对《辟邪剑谱》感兴趣?在下对此倒是略知一二,回了客栈我慢慢说与你听。” 另一边,送走了几个黑衣人的林震南有些气闷,王夫人一进房间就看到他有些焦躁地踱来踱去。 “今儿是怎么啦?镖局有事不顺吗?” 林震南拉着王夫人到桌边坐下,“今日来了一拨人,言道让我们送一趟镖到平定州。” “河北的镖路咱们去年就走通了,何苦烦恼?” “娘子有所不知,他们指定让我亲自送镖。我身为总镖头,有重要的镖亲自走一趟原也无妨,只是还有三个多月便是年关,到平定州这一来一去,我可赶不上陪你和平儿过年啦。” 王夫人听了也是有些不快,“怎么还非得让你去不可呢?” “那几人只说这趟镖十分紧要,万不可有任何闪失,”林震南顿了顿,又接着道,“但是这平定州距离日月邪教总坛黑木崖只四十余里,万一去了再惹上邪教那可不好。” 王夫人“噗”地笑了出声,“这黑道上的人还需找镖局送镖,可是闻所未闻啦。” “自从那几个人来了,我心下总觉得不好,就怕他们跟邪教的人有干系,那对咱们可是不小的麻烦。” 王夫人点点头,“那你看如何?” “也只好先派人去打探这些人到底什么来路了。” “真要去平定州也不必犯愁,若是年关赶不上回来,你便去洛阳拜会我爹爹吧,他老人家定然十分欢喜。” 林震南点点头没再说话,出去吩咐手下人做事。 在福州待了几日,东方行也只是带着秦见山四处走走看看,那样子半分也不像在躲避仇家。 这天早上秦见山照例在卯时三刻起床,东方行已在客栈后院练拳。他练武比一向自律的秦见山还要勤奋,不管冬夏,卯时一到便起,有时练拳有时练剑,前段时间投宿看到客栈有长矛和鞭子还拿起来耍了一阵,除却长矛让他有些费力之外,其他的兵器和拳脚功夫对他来说甚为轻松,经常练上一个时辰也不见出汗。晚上睡觉前,他还要打坐一个时辰修习内功。 看到他的样子,秦见山有时候是有些自愧不如的。 秦见山走到院子里正要开始练剑,东方行便停了下来。“咱们今天出发离开福州,秦兄弟练完剑便收拾收拾包袱吧。” “这次是去哪里?” “咱们往回走。” 午饭后,东方行去买了些干粮来,两人打点好包裹,打马走上官道,不慌不忙地北上。 秦见山虽然不知道东方行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出发不久他就发现了,他们总是跟在一队镖局后面,有时候拐上小道走一段路,但是过不多久便又会跟上去。 “东方兄弟,你该不会是想劫镖吧?”秦见山有些紧张,他为人正直,如果东方行真有此意,他必定会阻止。 东方行哈哈大笑,笑得声音更尖细了,“秦兄弟想到哪里去了,这等卖力气的事我可不做。” 话是这么说,东方行还是不远不近地跟着,镖局里的人当然也察觉了。这日在茶铺中,一名镖师便过来跟东方行和秦见山搭话。 “在下福威镖局史大年,是镖局中一个小小的镖头。从福州出来两位朋友便一路跟随,不知有何见教。咱们出来走镖以和为贵,还请两位行个方便。”史镖头拱手行礼,礼数周到。 东方行自顾自地喝茶,秦见山知道他不大和外人说话,便回了个礼,“我兄弟二人四处周游,恰好和贵宝号同了路,绝没有其他意思。” 史镖头又看了看东方行,见他还是头也不抬,隐约觉得这不是个好惹的人,而这两人之中究竟谁听谁的一下子也看不出来,当下不便再多说,又跟秦见山客气了几句便回了林震南身边,把刚才这番话告诉了他。 林震南朝东方行和秦见山看了看,眉头皱得紧了一些,吩咐让手下打起精神加强戒备。 出了茶铺,东方行和秦见山一阵疾驰,两匹马片刻便奔出了林震南等人的视线。他的心却没有放下,生怕有何闪失。 一直到了江西和浙江省交界处,林震南也没再见到东方行和秦见山,却在路中间看到了横着的一丛荆棘。 这条镖路在林远图还是总镖头时就已走通,林震南自己已有快一年没走过这里,但是这附近有哪些绿林好汉他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些年来他们的礼数从来不曾落下过,是以这条路上从来不曾出过岔子,没想到一年不走再来竟遇到有人劫镖。 林震南朝史镖头看了一眼,史镖头会意,跳下马朝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鞠一躬,接着朗声说道,“咱们福威镖局路过贵宝地,不知阁下在此活动,若锣声、号子声惊扰了阁下,还望见谅。请阁下留下姓名、帮派,走完这趟镖福威镖局定派人送上厚礼赔罪。” 四周除了风吹动树林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道路左右两侧皆是树林,看不见人影,林震南和其他一众镖师都紧张了起来。 这次林震南自己下了马,其他镖师纷纷跟着跳下马来,握紧手中兵器。 林震南也朝四个方向各鞠一躬,随后朝着道路前方站定。 “在下福威镖局总镖头林震南,武艺不精,家传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只学了皮毛,还请这位好朋友指教。” 说完这话林震南深吸一口气,抽出佩剑,将剑鞘递给站在旁边的史大年。随后一套辟邪剑法气势如虹地施展开,一众镖师看得眼也不眨,生怕漏掉了一招一式。 一套剑法练完,旁边还是没有动静,镖师们更加忐忑不安了。 “这位好朋友……” 林震南话头刚起,突然旁边林子里窜出了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这人轻功了得,悠忽之间窜到了福威镖局一众人面前,身子还在半空中不曾落下,手中长剑便不停歇地直取林震南面门。林震南举剑便挡,挥开对方长剑的同时被震得虎口一麻,却也不敢大意,手上虚晃一下,画了个圈刺向对方腹部。 黑衣人一边挡开林震南的剑一边在地上站定,手上招式越来越快,林震南竟觉得眼有些花,最终肩头挨了对方一掌。不过这一掌对方只用了一成内力,只是让林震南肩头微痛,往后退了几步。 站在后面的镖师扶住退下来的林震南,戒备地看着面前这个黑衣人,随时准备再战。 那人细长的眼睛审视地看着一众人,只过得片刻,便回身挑起路上的荆棘,在空中斩了个粉碎。随后施展开轻功来,快速地隐没在了树林里。 “总镖头,这?” “今天这劫过了,史镖头,传信回福州,让夫人差人带上厚礼来走动。” “是。” 道路另一边的树林里,东方行和秦见山在暗处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林镖头礼数周全,对镖局也经营有方,到底是谁要跟他为难?” 东方行很认真地看着秦见山,随后郑重地说:“是我。” 秦见山愣了一下,点点头不置可否。 “江湖上都传言林震南一点也没学到林远图的辟邪剑法,我不信,就雇人来试探试探。看来不是这林震南没学到祖传的功夫,而是辟邪剑法本就平平罢了。” “嗯,你说得对。” “哈哈哈!”东方行又笑了起来,“秦兄弟,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 秦见山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哪里是什么都信,而是东方行这些似真似假的话,他一句都没信过。 第三章 同居 作者有话要说:  刚写的一段,想来想去还是加在第三章 合适,捂脸。 过了江西以后,东方行和秦见山再也没和福威镖局同行。 天气已经入了冬,越往北走越是寒冷,东方行先是给自己和秦见山买了许多冬衣;然后觉得早晚太冷,每天只肯在午间骑马行个两三个时辰左右;入了十一月中旬,东方行更是嫌冷一步也不想在路上走了,想来想去租了辆十分舒适的马车,抱着个暖手炉成天和秦见山窝在马车里。 秦见山对此也很无奈,不过因为觉得东方行闯荡江湖之前应该是个富家公子哥,也就勉强能理解了。 缓慢地行到平定州时,已经到了十二月中,离新年不远了。路上东方行跟秦见山探听了好多回,知道他在中原无亲无故,便邀他一同过年。秦见山其实也不知道过年的时候自己该做什么,一个人孤零零的实在太可怜,于是欣然答应。 “不过东方兄弟,你不和自己的亲人一起、也不回你们帮派吗?” 东方行神色黯淡了一些,“不提这些了,还是去找找住处吧。” 因为打定了主意要住到年后,东方行便不肯在客栈投宿了。花了两天时间找来找去,才找到一处满意的小院子,小院子只有一间客厅、一间卧房和厨房。平定州地方不大,要找到合适两人住、并且屋主还愿意出租的住处并不多,他们也就不太计较了。 小院的后院种满了槐花,不过这个时候只有光秃秃的枝丫。 “等到四、五月份花开了,想必会很好看。” 这天下了雪,东方行穿着一身雪白镶银边的衣服站在树下,更显得疏离冷淡了一些。 “是啊。”秦见山嘴上应和着,心里想的却是两人兴许在那之前就已经分开,再好看的槐花也无法一起看了,“过年都要准备些什么?我们那里习俗不大一样,既然在中原那就一切都听你的。” “我也好些年不兴这些了,我们看看别人家准备什么照着置办就好。”东方行手握成拳捂住嘴巴虚咳一声,“不过我们得先多买几床被子,否则今晚还没法睡。” 两人午时过后才和屋主谈好,现在这里确实还缺许多东西。 秦见山点点头,“炭和柴火也要尽快准备好。” 东方行拉着秦见山去了厨房,只见灶台边堆着半人高的木材,只是没有劈开来。“这是屋主留下的,放在这里都没有潮,就有劳秦兄弟把柴都劈好,我出门去购置东西啦。” 看着兔子一样窜出去的东方行,秦见山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认命地脱掉了厚重的外衣,然后将木材搬到后院去,挥起斧子开始劈柴。 东方行第一趟回来的时候,拿了好几床被子回来,棉絮都是新做的,又厚又软,不过被面就按照他的喜好来,都是些红色、绿色、紫色、黄色之类的。将被子放在炕上,还来不及铺好,便急匆匆跑到后院去看秦见山劈柴。 此时秦见山只劈了一小堆,不过他自己倒是微微出汗,挥手的时候手臂肌肉隆起、牙关紧咬,看上去有些凶悍。 “都买好了?” “还没有,刚买好被子。”东方行一边说一边专注地看秦见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那快去吧,天要黑了。” “好!”东方行嘴上说好,却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秦见山停了下来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东方行好像一下子脸通红,不过秦见山没看清,他又跑了。 第二趟东方行出去得比较久,回来的时候后面跟了两个乡下汉子。两个人都挑着箩筐,一人装的是满满的木炭,另一人则是一些厨房用具和面粉、蔬菜一类的东西。 东方行指挥两人直接去了厨房,后来又在厨房里说了几句,那两个汉子没有马上走,而是去了卧房帮他们生火烧炕。 “今天来不及了,只能准备这些,明天再一起出去买吧。” 秦见山点点头,让东方行让到一边,自己把劈好的柴都搬回了厨房,然后又找了把苕帚,将木屑扫到树下去。 “秦兄弟做这些事情很熟练啊。” “当然,以前我在……在北方的时候,从很小开始就要挑水、劈柴、打扫院子,什么都做。” “你师父对你不好?” “也不是,我们那里都是这样。你在你们帮派不用做事?”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也帮爹娘做一些,进了帮派就没再做过,到了后来除了教主以外就没人敢叫我做什么了。” 秦见山听他称“教主”,又联想到此处受日月教影响颇大,便猜想他可能是日月教的人。 “秦兄弟你以前下厨吗?” “只会一点,勉强能填肚子。” 扫完了木屑,东方行赶紧接过秦见山手上的苕帚,然后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把抓过他的手举到眼前,细心地将他手上的木屑一一清理干净。 秦见山心跳得有些快,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便只当是自己多想了,径自绕过东方行进厨房洗手。 那两个乡下汉子也已经帮他们生好了火,收拾了东西取了钱,轻松地出了门去。 接下来就是晚饭的问题,两个男人其实谁的手艺都很一般,加之天色已晚,生火做饭又将花费许多时间,最后两人还是去了附近的客栈。 再次回到小院已经快到戌时,东方行自告奋勇地说要去铺床,秦见山点点头,去厨房烧水。 东方行不擅长家务,但好在有一颗很虔诚的心,加上心里一些小小的期待和兴奋,铺了床、加了柴之后坐在炕上心情甚至有些忐忑。听到厨房传来的木柴燃烧的声音,心里就像有一只爪子在缓慢地挠。 秦见山烧好水之后回到房间,想叫东方行去洗漱,却发现他坐在桌边,脸上带着一点自己看不懂的笑意,正在百无聊赖地拨动着灯芯。 “东方兄弟、东方兄弟?” “嗯?!” 东方行很罕见地走了神,还恰巧被秦见山发现了,于是又一次红了脸,好在烛火黯淡,秦见山看不出来,然后他又一阵风似的朝厨房跑。 秦见山只觉不解,今天东方行似乎有些颇不寻常。 睡前照样是要练功打坐的,两人并排坐在炕上,谁也不说话,各自练功。 但是今天东方行有点坐不住,好几次气息不稳,总有种就要走火入魔的感觉。 “东方兄弟,你今天怎么了?”秦见山感觉到了东方行的不寻常,也怕他出岔子。 东方行稳住自己的气息,长出一口气,“无事,就是有些累了,睡吧。” 两人各自钻进自己的被窝,东方行睡在靠墙的一边,秦见山睡在外侧,方便他晚上起来加柴。 黑暗中,东方行不知又睁着眼睛熬了多久,最后听见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声,才渐渐入睡。 晚上秦见山就着微弱的烛火起床添柴,添完了之后正要躺下吹灯,却发现东方行似乎有些异样。 端着烛火小心翼翼地靠近,秦见山轻声叫了一句“东方兄弟”却没得到回应,伸手触到东方行身上的被子,才发现东方行在发抖。 “东方兄弟、东方兄弟!” “嗯?” “你怎么了?很冷吗?” 东方行眼睛半睁,本就白皙的面庞此刻看起来更是惨淡。“我没事,快睡吧。” 秦见山又摸了摸东方行的额头,却是一片冰凉,抓起他的手,不意外地还是冰冷的。其实他们睡的炕很舒服,有时候秦见山甚至会觉得稍微有些热,而东方行竟然会瑟瑟发抖,这让他有些紧张。 “是不是病了,还是练功出了差错?” “真的没事,你快睡吧。”东方行捏了捏秦见山的手,“外面太冷了,快上来吧。” 秦见山便吹了灯重新躺下,却还是感觉到东方行在发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黑暗中只有屋外的风声和柴火燃烧偶尔发出的声音,秦见山自己觉得有些尴尬,正要翻过身,忽然听见东方行很轻很轻地说了声“好”。 秦见山又爬了起来,把自己盖的被子铺开,让东方行睡进去,东方行原来盖的被子再搭在他身上,惹得东方行小声而虚弱地抗议“不要给我盖这么多”。秦见山没听他的,整好了被子吹掉灯,自己也钻进了被窝。东方行睡进来后被窝都冷了一些,不过秦见山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感觉到东方行没有再发抖,自己也放松了许多。 “你冷不冷?” 秦见山的手被握在一双冰凉的手里,笑着说了句不冷。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却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灼灼的视线。“睡吧。” 两人默契地翻过身,背对着背入睡。 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轻而长的喟叹,之后房间便再度归于沉静。 第四章 新年 东方行对于新年——或者说对于和秦见山一起过年这件事情有着莫大的期待,年前几天出门,几乎可以说是看到什么买什么,秦见山拦也拦不住他。 “过年就是要热闹一点才好”,这是东方行每次用来堵秦见山的话。 其实东方行年纪比秦见山还要大,但是秦见山总是觉得他孩子气,不过看着东方行每天很开心,他自己竟也跟着高兴起来。 除夕当天,东方行难得没有早起练功,而是面对着秦见山躺着等他醒来——其实两人从没有面对面地躺着,毕竟都是男人早上醒来难免尴尬。所以秦见山一睁眼看见近在咫尺的脸庞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些,不过东方行看起来倒是很高兴的样子,似乎连眼里都泛着微光。 “秦兄弟,我教你包饺子吧。” “好。”没想到东方行等着自己醒来就是为了说这个,秦见山从善如流地答应了,然后飞快地起床,脸上还是有些发烧。 “你怎么了?”问出这句话的东方行脸上是坦荡荡的懵懂和好奇,让秦见山只有无奈。大早上的,难道他不会觉得尴尬吗? “我先去生火,外面太冷了,你再躺一下吧。”秦见山背对着东方行穿好衣服,说完这句话匆匆出了房间。 东方行看着秦见山走出去顺手带上了门,脚步声渐渐远了,他鼓起勇气,将手伸到犹有余温的另一边,然后慢慢地挪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对了……”秦见山突然推开门,看见东方行兔子一样弹了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满脸紧张,“吓到你了?” “啊?没、没有。你怎么又回来了?” 秦见山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咱们要准备什么?我提前准备好。” “我马上起来和你一起,你先去厨房吧。” 东方行说要教秦见山包饺子,其实他自己却不怎么会,他也只有在小的时候过年时见自己的爹娘做过,之后许多年只见过盘子里煮好的饺子,不曾自己做过这些事。但好在他说得清楚,秦见山在这方面悟性也很高,两人在午时之前竟也包好了一顿饺子。 但是饺子煮出来就不那么尽如人意了,大概三成的饺子都破掉了,这一锅几乎变成了疙瘩汤。 想到这就是他们的午饭,两人都有些哭笑不得,尤其是之前夸下海口“虽然我不经常做,但我其实特别厉害”的东方行,此刻更是尴尬得无以复加。 “那个……其实吧……” “没事,是我做得不好,下次再努力。” 知道秦见山怕自己难堪,东方行也就不再提,认命地吃完了疙瘩汤。 午饭过后闲来无事,两人搬了椅子到后院晒太阳。中间东方行闲不住,自己跑了出去。秦见山便自己闭目养神,想着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事情,想着自己练功时的阻碍,不久便陷入了巨大的困扰中,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过了多久,秦见山听到一阵鸡叫,睁开眼就看见东方行抓着一只……母鸡。 “你……买来的?前几天不是买过风干的鸡肉了吗?”秦见山一边说一边起身朝东方行走去,想要接过他手上的鸡拿去厨房。 “不是买的,是偷来的。” 秦见山脚步顿住了,细看的话嘴角似乎还有些抽搐。“大过年的,你这样……哎,你告诉我从哪户人家那里拿来的,我去放些银子过去。” 东方行却不肯回答,瞥了秦见山一眼,径自绕开他去了厨房。秦见山总归是觉得不妥,追着过去继续问。东方行终于被他问得烦了,冷着脸说了句“我倒不知秦兄弟你如此好骗”,说完便扔下鸡走了。 秦见山站在厨房里,看了一眼东方行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母鸡,不知所措。在“去追东方兄弟”和“在厨房把鸡处理好”之间犹豫了一会儿,秦见山最后从角落拿来一个背篓把鸡罩住,然后快步走去房间。 在门口踟蹰了好一会儿,秦见山竟然有点不敢进去。最后还是东方行看不下去了,出声让他进去。 “东方兄弟,你……你生气啦?” “我有什么好生气?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信,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东方行表情淡淡的,甚至有些冷冽,秦见山又一次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比较笨,如果你真的生气了,你就告诉我,我改。” 东方行简直要笑出声来,刚刚的那一点点脾气也没有了,“真的没生气,早点去准备年夜饭吧,晚上咱们不醉不休。” 两人的年夜饭不到酉时就开始了,秦见山整治的一桌子菜卖相不太好、味道也一般,好在两人不怎么挑,只要酒好其他也都无所谓。 东方行特意在过年前买了十几坛酒放在地窖,今天全部都搬了出来放在厨房。秦见山先温了三坛拿进房间,东方行笑他小看自己的酒量,秦见山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他师父说过贪杯误事,他一直记在心里,是以接近三十年的人生中从未喝醉过。 三坛酒喝完,两人均是面色不变,神志清明,秦见山本想适可而止,东方行却不乐意,硬逼着他又去温酒。秦见山自然是拗不过他的,最后只好安慰自己说,在这里左右无事,醉一次也无妨。 直到五、六坛酒下肚,东方行终于有了些醉意,眼神变得有些朦胧,话也多了起来。 “秦兄弟,你今年多大啦?” “虚岁二十有七。” “那我比你长了三岁,你该叫我做东方哥哥才是。”说完东方行自己也觉有趣,径自笑了起来。“那你这二十七年来,可有什么烦恼吗?” 听到烦恼二字,秦见山恍惚了一下,他的烦恼可以说是近一年来才有的,过去的二十几年,他是师父的得意弟子、是本门的大师兄,长辈器重、同门仰慕,他哪里知道什么是烦恼?可是来到这里之前发生的,可以说是这些年来他遇到过的最惊险而离奇的事情了。 “烦恼当然是有的,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东方行有些讶异,“秦兄弟不是说,是你师父让你来历练的吗?” 秦见山显然是没料到东方行还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放在心里,被他这样一问不知该怎样回答。 “罢了,秦兄弟定然是有自己的苦衷不愿意告诉我。那就不提了,来,干了这杯。” 到底他是不是可以相信的人?自己的经历可以告诉他吗?这些秘密在秦见山心里快一年了,他一个字也没对别人说过,他何尝不是压抑而又痛苦,但是他不确定是否可以说出来。也许说了,东方行也只会认为是天方夜谭吧。再说,他对自己说的话,又有多少是真的呢? “那东方兄弟有什么烦恼吗?” “我啊,有。”东方行自斟自饮了三杯,对上秦见山专注的目光,凄然地笑了一下,“我二十岁时想要的东西都有了,但是得到以后才发现这些东西都是狗屁。我身边的人,要么怕我、要么对我有所企图,真心待我的人寥寥无几。旁人总以为,这些年来我什么都有,我的愿望都已经满足了,却没人知道其实我什么都没有。” 秦见山被东方行的有和没有绕得有些糊涂,反应也慢了起来。“你想要什么?名声?权势?”他会来到这里很大程度便是因为这两个东西,所以以为东方行求而不得的也是这些。 东方行摇摇头,“我要名声和权势做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 东方行深深地沉溺在秦见山专注而关切的眼神里,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满心期待、满含深意的神情全都落在了秦见山的眼中。但是他看秦见山,看到的是一贯的坦荡、光明磊落,随即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也许什么都不说才最好吧。再开口时东方行声音又变得尖利,“我不知道。” 后面又说了些什么话,两人其实都记得不太清楚了,十几坛酒不知不觉已经全部喝光。 “东方兄弟,时候不早了,还是歇了吧。”秦见山站起身走到东方行身边,不过几步路,竟有些摇晃。 东方行午时还说要和秦见山一起守岁,现在却是醉得眼睛都已经要睁不开。听到秦见山说歇了,他正要站起来,却一个晃神又坐了下去,歪倒在秦见山身上。 “还说自己酒量好,你……咳,站也站不起来了吗?” 秦见山扶起东方行,正要扶他到床上,突然听见他说了句话。 “什么?” “我说,若是……若是……” 东方行话没说完就睡了过去,他比秦见山矮了半个头,头一歪便靠在了秦见山的肩头。 秦见山帮东方行脱掉外衣,放他睡下,盖好被子,自己又添了把柴才睡下。 他不知道东方行想说什么,但是他想,以后的日子若是都如这般,倒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东方显然忘记了做男人的感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五章 相邀 年初一的早上,东方行也没有起床练功。秦见山在床的外侧平躺着,东方行侧着躺在他身边,额头抵着他的脖子。 秦见山照例在卯时三刻醒来,东方行说过大年初一的早上要起来放一串鞭炮,不过他自己不愿意起来放,秦见山起床穿好衣服,给东方行盖好被子才出去。 附近的一些人家也陆陆续续起来开始放鞭炮,秦见山觉得有些吵,进了房间发现东方行果然已经醒了。 “醒了?头疼吗?” 东方行看着秦见山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两只手紧紧地捏着被子,呼吸比平常急促了许多。他几次张嘴想要说话,可是又及时地咬紧了牙关。 “你怎么了?”秦见山往前走了两步,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开始打鼓。 “你过来。”终于,东方行鼓足了勇气开口。 秦见山觉得自己心跳太过强烈,开始头疼,来不及思考就已经跟着东方行的话走到了床边。 东方行伸出一只手,抓住秦见山的右手手腕,动作缓慢但是坚定、伴随着轻微的颤抖,手用力到秦见山觉得骨头几乎要被捏碎。东方行拉着他的手贴住自己的小腹缓慢下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见山,我……” 一开始秦见山脑子完全是懵的,直到触碰到东方行温热的皮肤,才如梦初醒,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我、我去厨房!” 秦见山转身离开的背影十分狼狈,东方行看着他,慢慢坐起来,脸上像结了一层霜。 过得一刻钟,东方行面色如常地走进厨房,坐到平常烧火的地方,顺手添了一根柴进去。瞥了一眼秦见山,他看也没看东方行一眼,仿佛这里没出现这个人,专注地往锅里下饺子;虽然表情掩藏得不错,可是东方行却发现,他的手背被烫红了一大块。 “见山,过完年我便要回教里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 东方行没等秦见山说完,又接着说道:“我在帮派里还算说得上话,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身份地位都不用愁。” “我……”秦见山手忙脚乱地把饺子盛出来,模样是从未有过的慌乱,“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可能暂时没办法……没办法跟你,一起去。” 东方行说了声知道了,自顾自地站起来,又走了出去。秦见山也有些尴尬,他也知道连续的拒绝让东方行没面子,可是他现在脑子非常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吃点东西。” 秦见山端了饺子进房间,东方行面沉如水地坐在桌边,相比之下倒是秦见山更像那个做贼心虚的人。 沉默了许久,秦见山最终没忍住,“东方兄弟,你是……那个,龙阳……” “是。” 秦见山有点尴尬地笑了两声,不知该怎么接话。 “你会觉得很……厌恶?” “不会!”秦见山马上给了东方行答案,接着觉得自己回答得太快显得不太真诚,“这其实也没什么,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东方行低着头轻笑了一下,没接话。 “那个,你对我?” “是。” 听到肯定的回答,秦见山好像有点如释重负,好像又有点喘不过气,自己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东方行飞快地吃完,然后说要出去走走,秦见山应了一声却没抬头,他们都需要先静一静,才能想清楚到底何去何从。 这些年来秦见山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在情绪有大的波动的时候,都会反复不停地擦剑,好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他在厨房里拿来一条干净的布巾,走回房间却发现自己的佩剑不见了,想来想去只可能是东方行出门的时候带走了。秦见山有点颓然地坐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东方行出去了快一个时辰,秦见山有点担心,外面这么冷,不知他去了哪里,这里离日月教的总坛那么近,他又说自己的仇家是日月教的教主东方不败,那…… 秦见山原来有些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想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这些天来一直没有在意的事情现在都涌入脑海中。 巳时过后东方行终于回来了,他今天出去练剑,拿的也确是秦见山的佩剑。进屋时东方行整个人身上都是森然的冷气,秦见山迎上去拿过自己的剑,又帮他把外袍脱下来挂好,重新取了件斗篷给他披上。 “见山,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东方行握住滚烫的茶杯,看也不看秦见山一眼地问。 “东方,我有些事情必须去处理,不能跟你走。” 沉默了好久,东方行喝完了仍有些烫的茶,手握成拳放在桌上,轻轻地敲了两下,声音又尖了起来,“你可知道我的身份?忤逆我的意思,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 秦见山无所谓地笑笑,在东方行对面坐下,“我知道,你是武功天下第一,日月教的教主,东方不败。”看见东方行脸上有一点点意外,秦见山接着说:“我也是刚刚才想通。你说自己的仇家是他,却又一直待在离黑木崖只有几十里、深受日月教影响的地方;还说他小气又记仇。试问有几个人有这样大胆呢?” 既然已经被拆穿,东方不败也不再伪装,“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回黑木崖?除了子嗣,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东方,你不需要这样的。你长得好、武功好,身份权势什么都不缺,但是你说自己什么都没有,我想你要的是一份纯粹的感情;所以陪伴在你身边的人,一定要全心全意地待你好,而不是贪慕那些世俗的东西。你说忤逆你的意思随时会杀了我,但是我却不愿意有人因为怕死或是爱慕虚荣跟你在一块儿,不愿看你受委屈。” 东方不败听他把自己夸上天,言语中又全是维护,心软了下来,语气也跟着变软了,“说得好听。” 秦见山轻轻地握了一下东方不败放在桌上的手,马上又放开来,“东方,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那个会一辈子全心全意只待你好的人,所以,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东方不败从耳根子一直软到心里,刚刚被握了一下的手却好像在发烫,极轻极轻地问:“那你要多久?” “半年,好吗?” 东方不败抬起头来看着秦见山,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好像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推诿之词。秦见山没有逃避他的目光,尽力让自己温和而宽容,好给他一些慰藉。 “给你这个,”东方不败从怀里掏出一块长约半尺、枯焦的黑色木头递给秦见山,“这是我神教的信物黑木令,见它便如教主亲临,你要是提前想好了,就来黑木崖找我,没人敢拦你。”声音却越来越轻,不愿让秦见山发现自己的急切和渴望似的。 秦见山收下令牌揣入怀中,“好,我若是想好了,就来找你。” “不管好还是不好,你一定会给我一个答复?” “对,一定会。” “那好,半年之后的今天我来这里等你。过了子时你不来,我便再也不会等你。”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旁友们让我看见你们的留言嘛,ball ball you~ 第六章 拔剑 秦见山在路上行了多久,就感觉有人跟了他多久。 在河北境内时秦见山没有注意到,后来行到人少的地方,就越发明显地感觉到有人跟着他。那双眼睛无时无刻不注视着他,总让他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可是无论是回头去找、藏匿于暗处等待、故意兜一个大圈子,还是停在原地不动,总也甩不掉那个人。 东方不败定然是不放心就这样放他离开吧,所以派了人跟踪。秦见山这样想道,不过如果这样能让他更安心,那也未尝不可。但说到底被人跟踪并不是件愉快的事情,秦见山想着不如找个由头逼迫跟踪自己的人现身,也好当面问个究竟。 一天正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远远地听到树林里传来一阵阵男人的大笑。那笑声极为猖狂和猥琐,秦见山预料到不是什么好事。 在路边下了马,秦见山一边揉着马脑袋,一边在它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这马是东方不败送给他的,名叫追风,很有灵性,听了秦见山的话,自己撒开腿跑到远处吃草去了。 秦见山施展开轻功,悄无声息地靠近树林,躲在一棵大树后。往里一看,只见六个穿着黑衣的人围着一个瘦小的女子,黑衣人都佩了剑,不过秦见山看不出来他们的门派。女子身上的衣服不知怎么沾湿了,现在的天气还甚是寒冷,女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黑衣人嘴里不时吐出一些污言秽语,女子终于忍不住害怕地哭出了声,黑衣人好像就是在欣赏猎物濒死的绝望和挣扎。听她哭出声,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扑了上去,将女子按倒在地上,女子一边胡乱地踢打一边从喉咙深处发出绝望的喊叫。 余下的五个黑衣人背过了身子,一边猥琐地笑,一边还说什么“这个龟儿子真是半刻都等不得了”“几个月没见过女人,看他那个样子”“诶,你可快着点,兄弟们还等着呢”。 秦见山把玩了一下手里的小石子,手上运劲,小石子带着隐隐的破空之声,打到了站着的三个黑衣人身上。 那三个黑衣人发出痛呼,立刻拔出了剑,大声喊道:“谁?是哪个龟儿子?!” 被围在中间的那个黑衣人本来正要去扒女子的衣服,此刻知道情况有变,也赶紧站起来拔出佩剑,与其他五个人背对背围成圈,神情极是恼火。 秦见山从树后走出来,抱着胸笑了一下,“几位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弱女子,不合适吧?” 那六个黑衣人却不与他废话,一齐跃到他身边,将他围在中心,同时举剑刺来。秦见山知道六人武功都算中上,不敢托大,也拔出剑迎战。 围住他的六人极有默契,正面、左后方、右后方的敌人攻势凶猛,且只攻不守,余下三人只要一见秦见山攻向哪边,便立刻刺向他反方向的要害,迫他不得不回剑防守。 若是单打独斗,六人中任何一个都不是秦见山的对手,但是这般打法,即便秦见山武功再高,也是只有守的份,没有攻击的余力。时间一长,必定战到力竭。 秦见山手上的剑越来越快,剑势密不透风,虽暂时无法伤到敌人,却也不致落败。正苦苦思索得胜之法,树林上面传来一声冷哼,这声音有几分熟悉。此前秦见山只猜到东方不败派人跟踪他,却没料到…… 树林上方突然落下一阵攻势猛烈的银针,这些小小的针似乎长了眼睛,准确无误地刺到六个黑衣人的手上、肘关节、脖子、胸口等处。使针之人内力浑厚、出招快而狠辣,银针几乎刺到黑衣人的骨头里,几人手中的剑纷纷脱手,表情惊恐地看向上方,却只见风吹动树叶,看不见人影。 被他们围在中心的男子已是难缠,此刻又添了帮手,几人不敢再战,忍着剧痛捡起各自的佩剑,迅速奔出树林。 秦见山也抬头看了看,同样也没发现任何人影,他低下头苦笑一声,知道那人走了,不过现在还不能追,还要先料理好林中的姑娘。 那个女子自然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是面前这个人救了自己的命。不过她此刻惊魂未定,仍坐在地上,裹紧自己的衣服瑟瑟发抖。 “姑娘,那些人已经走远了,你也尽早回家吧。”秦见山侧着身子,没有看坐在地上的女子。 女子如梦初醒,直起身子跪在地上就要给秦见山磕头,一边还念叨着“感谢大侠救命之恩”。 秦见山靠近几步,仍是看着一旁,剑鞘一伸挡在女子手上,阻止她给自己磕头。“不过举手之劳。姑娘日后可要小心,莫要再落入歹人手中。” “敢问大侠名讳,小女子日后若有机会,定要报答大侠的大恩大德。” 秦见山摇摇头,“姑娘还是尽早回家吧,此等小事不足挂齿。” 女子站起身,向秦见山行了礼,又说了几句感谢,跟着拔腿就跑。秦见山不远不近地跟着,直看到女子跑回了附近的农舍,看到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也回了农舍,这才回身往刚才的小树林走。 追风吃了草,已经回到了树林边等秦见山,秦见山走过去拍拍它的头。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秦见山知道那人就在附近,可他不愿现身,这让人颇为苦恼。 “追风啊追风,你说咱们东方教主,此刻是不是在这附近呢?” 追风当然不会回答,不过秦见山却又听到一声轻哼,这声音不大,像是从林子里传来的,幸好他耳力极好,这才没有错过。秦见山立刻撇下追风往树林里去,追风见新主人如此没有骨气,只好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啃起干枯的草。 进了树林,一个红色的背影在林子深处,秦见山赶忙走了过去。 “之前我以为,东方教主怕我就这样溜了不回去,派人跟踪我。却没想到,竟然是东方教主亲自屈尊随在下走了这么远。真是诚惶诚恐。” 东方不败转过身来,脸上看不出多高兴,他斜睨了秦见山一眼,“这一路秦少侠别的没学,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东方,你在生气?”秦见山又走近了一点,他看见东方不败脸色有些苍白,却不像生病的样子;而他身上的这身红衣服,非男非女。两人分别不过月余,他的样子似乎又有了些变化,但是秦见山说不出来。 东方不败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明知对方不好对付,干什么要逞强。” “动手之前,我可没想到他们这么难缠,”秦见山举手投降,“再说了,难道我要看一个清白女子就这样被他们糟蹋了,还坐视不理吗?” “本就是不相干的人,她是死是活都跟你没有干系!”东方不败抬起头看着秦见山,他一激动嗓音又尖了;说完这句话他看秦见山脸色变了变,想来是不愉快。东方不败复又低下头,纤长的手指绞着腰带,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说错了,是应该救的。你事先也不知道,那几个青城派的人练了这种阵法。” 东方不败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挫败和无可奈何。这不像他,至少不像传说中那个胸有成竹、淡定自若的“武功天下第一”。 “东方,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可是我师父从小就教育我,要做一个品行端正、行侠仗义的人,这样才不愧对于我们身上的武功。如果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便不会为你打抱不平,那也没有今天了。” 秦见山又靠近了一些,东方不败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秦见山却没有停住,他将东方不败绞得发白的手指从腰带中解放出来,将两只细瘦的手分别握进自己的手里,感觉到对方微微有些颤抖,又握得紧了一些。 东方不败心里还是害羞的,但想到对方是秦见山,便也顾不上害羞,自己又上前了一点,和他脚尖抵着脚尖,一直垂着的头也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静静地靠了一会儿,东方不败才勉强推开了秦见山,他的手依然是冰冷的,被秦见山握着也没被捂热。 “东方教主说好要给我半年时间,怎么又食言了呢?” “我……我是怕你不老实,转眼又跟别人眉来眼去,不放心才跟来的。” 见他振振有词的模样,秦见山笑了出来,“可是我的确需要时间看清楚,东方教主不准备给我这个机会吗?” “你现在还没看清吗?”东方不败以为两人刚才的亲昵已经是秦见山想清楚之后的决定了,却没想到并不是,他的脸又白了几分。 秦见山叹了口气,“东方,我需要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对你好一辈子的人,另外也还有事情需要搞清楚。我不是故意想要瞒着你,但此事真的太过匪夷所思,说出来也是徒增烦恼。” 东方不败将信将疑。 “但是我保证半年——不,现在还有五个月——五个月之后一定会回来,你不肯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东方不败轻声但坚定地回答,“那我……我先回黑木崖。” 东方不败看也没看秦见山一眼,自己转头就走。秦见山知道他不高兴,却别无他法。 “东方!” 以为秦见山要挽留自己,东方不败心里有些欣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看着他。 “下次出门多出些衣服,外面太冷了。”秦见山边说边又走到了东方不败面前,替他紧了紧领口。 东方不败心中一动,朗声说道:“别人道别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说完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秦见山,因为紧张心跳得特别快,喉咙也有点发紧。 “那应该怎样?”秦见山看着东方不败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其中分明有期待和渴望,但他不懂那背后意味着什么。 东方不败深吸一口气,缓慢地凑过去,抬起头,柔软的嘴唇贴着秦见山的唇角,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这样”。说完迅速退开,原本苍白的脸瞬间通红,可惜秦见山没看见,东方不败已经奔出了树林外。 秦见山还没回过神,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不到外界的寒冷,感觉不到林中的风,只感觉到那一点的柔软和温热。心里好像突然有一团火蹿了起来,烧得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等到秦见山走出树林,只来得及看见远处骑着马的一个红点。他牵起追风,径直往南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来了。 第七章 平定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是想昨天更完后面半章的,但是昨天加班到晚上十一点过,实在更不动了。骚瑞。 在浙北的山里待了一个多月,秦见山的情绪越来越焦躁。 一年多以前他来到这里,当时是怎样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还记在心里,他原本以为,再次来到这里能发现一些或许有用的东西,但是一个月过去了,他每天每天地在四周查看,却没找到任何异样的东西。 同时,想到东方不败,想到他说的那些话,想到自己答应他的那些事,秦见山既觉得有一些甜蜜,又感到矛盾和痛苦。他说没有人真心待他,他说身边的人都对他有企图,秦见山何尝不想给他所有?可是如果有一天自己消失不见呢?带给他的伤害会是加倍的吗? 山里突然下起了雨,且雨势渐大,秦见山离自己居住的小木屋有些距离,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回去,看见不远处有个山洞,便跑了过去避雨。 山洞深不过三丈,但是往里走一点有一个小小的转弯,转弯之后宽敞许多,容得下几个人围坐,也不容易进风雨;里面靠石壁放着些柴草和树枝,想必进山打猎和采摘的人常到洞中休憩。 秦见山拿出随身带的火石点燃了火,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脱下外衣开始烤。 跳动的火光中,秦见山看着自己身旁的石块,突然发现上面好像写了字。不过因为怕太快用完柴草,秦见山没让火燃得太大,此时看得并不真切,他又拿起一根正在燃烧的树枝,小心翼翼地凑近。 这些字像是人用剑或匕首在石头上刻下的,刻印并不深,也有些凌乱。 秦见山用手拂开旁边的灰尘、杂物,渐渐地一块圆盘的形状露了出来,圆盘的面上皆是这样的字迹,但是上面写了什么,秦见山一个也不认识。 难道是武功心法?可是这也太短了。秦见山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可能这附近还有其他同样的圆盘,刻下这些字的人不想别人学到自己的武功,所以分刻在了不同的石头上。但是因为这些字都看不懂,秦见山也就不急着找。 又在山里待了两天,依然没什么发现,也没再找到一样的圆盘,或是相似的文字,秦见山在山洞口刻下了一个记号,便出了山谷去附近的小镇。 山谷里除了住着秦见山,便只有偶尔进山打猎和采摘的猎户和乡民,生活自然是不方便的,秦见山隔山差五就需要到附近的小镇去采买一些东西。 买完了必须的食物和烛火,秦见山路过一家书店,想了想走进去,打听到了一种自己想要的书,出来时将一本小册子塞进了胸口,脸上的红晕怎么看怎么可疑。 办完事情秦见山照例还是去了小镇里的茶馆,从那些来往的人口中,能听到江湖上的新鲜事。 窗口坐着的两个人打扮得有些不伦不类,虽然都带着武器,看样子却不是练家子。 “听说最近邪教出了大事了,原来的一些长老对东方不败还没有完全臣服,就纠集了一伙人想要叛教,黑木崖上打得不可开交。” “跟谁打?东方不败?那不是找死吗?!” “谁说不是呢,谁不知道东方不败的武功深不可测。但是邪教里不服气的人多啊,那些人又是长老,肯听他们号令的人不在少数,东方不败双拳难敌四掌啊。” “那些叛教的人,成功啦?” “那倒没有,不过听说东方不败本人也受了些伤。” “还真有人能打伤东方不败?这可了不得了,东方不败伤得重吗?” “那就没人知道了,想知道你自己打听去。” 秦见山丢下一把铜板在桌上,起身时买的东西也没有拿。追风被拴在了城门外,秦见山快步出了城,骑上追风飞速往北。 上次见过面之后东方不败没有再跟着秦见山一路,但是他知道自己身边不时会有日月教的人出现。在山里住着的时候没怎么察觉,现在想起来最近见日月教的人活动少了,难道是因为黑木崖上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秦见山有点恨自己钻牛角尖。又不是每件事都非得知道个清清楚楚,更何况是急在这一时?要是东方不败真的出了什么事……稳了稳心神,秦见山强迫自己不往坏处想,专心赶路。 即使是星夜兼程,赶到平定州时也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天。秦见山本来想一口气跑完这最后几十里,可是到了平定州之后追风说什么也不走,赶了二十天的路,它也的确太累了。秦见山想着让它歇歇也好,便驾着追风去了他和东方不败住的小院。 年初他们离开之前,东方不败和房主商量,把这座小院子买了下来。那时候他说,半年以后在这里等着秦见山,可是后来他自己又没忍住,一路跟着秦见山往南行。或许他原来就打算和我一路的吧,他要做的事情,我总是想不到的。秦见山一边这样想,一边走了进去。 东方不败曾说想要和秦见山一起看后院的槐花开,那时候还是冬天,只有光秃秃的枝丫,可是现在已经是五月了,槐花开了,秦见山便想东方不败看见的话应当会很高兴。 “见山?!你……”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秦见山也是一愣,站在自己背后的人正是自己挂念的人,他快速跨过去,激动地将东方不败紧紧抱住。 东方不败错愕了一下,随即心里欢喜起来,也抱住了秦见山。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在外面听别人说你受伤了。”秦见山松开了手,但仍抓着东方不败的肩膀上下打量。 东方不败想了想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随即笑了起来,“定是黑木崖上有人想要跟我作对的事情传了出去,不过不碍事,凭那些小喽啰还休想成什么气候。” “那你没受伤?” “没有。你也知道的,江湖上的事情,一分也能传成十分。”随即像想起什么似的,东方不败的手指揪住袖子,抬眼看了一眼秦见山,随即又垂下眼眸,出口的声音带着一丝轻颤,“见山,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已经想好了?” “是,东方,我想好了,不会再离开你了。” 东方不败脸上现出狂喜的神色,使劲抱住秦见山,声音从秦见山的胸口传来,“这可是你说的,不许骗人。” “不骗人。” “你愿意跟我回黑木崖吗?” “跟着东方教主上了黑木崖,我可就成了小白脸了。” “那你不愿意?” “愿意。”秦见山认真地看着东方不败的眼睛,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珍重。 东方不败说今天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秦见山,第二天再回黑木崖,秦见山心里始终觉得不太好,但还是遵从了东方不败的意思。 秦见山在厨房洗漱,东方不败坐在床边等着,心里不住打鼓,觉得似乎回到了第一次成婚的夜晚,既羞怯又期待。 听到脚步声渐近,东方不败越来越紧张,却没想到,秦见山关好房门后,转过身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那时候半夜冷到发抖,是不是装的?” 东方不败轻笑出声,眨了眨眼睛,“你猜呢?” “东方教主内功深厚,怎么会怕冷?是我当时没想到。”秦见山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东方不败旁边坐下,顺便抓起他的手搓揉,不出意料他的手还是凉的。 “那我骗了你,你不生气?” “东方教主想法设法要钻进我的被窝,我有什么好生气。” 东方不败红了脸,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捶了一下秦见山的肩膀,“明明是你让我跟你一起睡,现在倒来编排我想法设法钻进你的被窝。你好厚的脸皮。” 秦见山抓住了东方不败另一只手,将他搂在怀中,靠过去抵住他的额头,“我好厚的脸皮,究竟谁好厚的脸皮?” 东方不败有点受不住这样的亲昵,不过却又觉得很喜欢,没用什么力想要推开秦见山。 “你不喜欢我靠近你?”秦见山顺势退开了一些,东方不败嗔怪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说正经的,你要告诉我什么?” 东方不败重新开始紧张起来,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左手牵住秦见山的右手,瞪着眼睛看着他,神情非常紧绷。 秦见山的手穿过东方不败的外袍、中衣、亵衣,触摸到他温热的皮肤,然后又顺着小腹滑下去,然后秦见山摸到东方不败腿间软趴趴的物件,刚要开口说话,手再往后滑却发现了异样:那里只有凹凸不平的伤痕。 一瞬间的错愕和讶异闪过心头之后,秦见山立时明白过来为什么总觉得东方不败有些不寻常,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紧张。秦见山举起另一只手捏了捏东方不败的脸颊,对他笑了笑,“不要这么紧张,无妨。” “你……你不觉得我是怪物吗?”东方不败的心情是此生从未有过的混乱,手上也不自觉用力,似乎此刻秦见山一说出不能接受的话便要捏断他的筋脉。 “不要这么说自己。”秦见山拇指轻抚着东方不败的脸,“把你的事情告诉我吧。” 确定秦见山确实没有露出嫌恶的神情,东方不败才慢慢地叹了一口气,“江湖上的人只知道我‘武功天下第一’,却没有几人知道我练的到底是什么功夫。你也听人说过福建林家的《辟邪剑谱》,其实那只是从《葵花宝典》残篇中悟出的剑法,而我练的,正是《葵花宝典》。这门武功说难不难,说易却也不易,天下武功鲜少有像它一样的,最难的在开头。我们初见时,其实是我听说了《辟邪剑谱》和《葵花宝典》的渊源,所以想去看看林震南练成了什么样子。我当时说辟邪剑法不过尔尔,其实不然,林震南练的,怕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辟邪剑谱》。因为这门功夫,开头便是要人自宫。” 林震南一家和美,和夫人育有一子,那自然是不可能自宫了。秦见山点点头,“要练成武功需得先自宫,的确是难了。” “我当时一门心思贪图权势地位,当然也就狠得下心。” 接着东方不败将自己如何自宫练气、服用丹药辅助练功的事情说了,秦见山自然听得出其中辛酸与险恶,心中没有丁点嫌恶,只觉心疼。 “可是现在,神功练成了,我却只想做个女人。还好遇到了你……” 秦见山把手抽了出来,将东方不败抱在怀里,“东方,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不管你是什么样子。” “嗯!”也许东方不败的前半生有诸多不如意,有许多缺憾,可是他觉得,有秦见山这句话,有这个人在自己身边,自己便已经得到了圆满。 第八章 成德 秦见山此前设想过许多次,东方不败在黑木崖上居住的地方,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以为东方不败会讲排场,以为他住的地方雕梁画栋、仆从成群;然而当他由湍急的猩猩滩向北行,走过两侧石壁如墙的五尺石道,经过三处山道再沿着石级向上,穿过三道铁门,再坐着竹篓上了崖,想到往日东方不败一人上崖、住得这样高,也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孤寂。 成德殿之后的青玉院便是东方不败的住处,一座算不得豪华的院子,除却会客厅、书房和一间卧房,前院还有几间屋子空着。中间是宽敞开阔的天井,地上有不少各种兵器留下的印迹,想来是东方不败日日练功时留下的。通往后院的门锁着,东方不败许多年没踏入过后院一步,只有院里的掌事照看后院的人。 东方不败带着秦见山四处转了转,经过通往后院的门时看也没看一眼,惹得秦见山不住地好奇追问。 “都说了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你就不要再问了。” “可是东方,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要知道;院里要是住着些意图对你不轨的人,叫我怎么能放心?”每次秦见山深情款款地看着东方不败都让他受不了,恨不得把世上的一切都捧到这个有着深邃眼神的男人面前,只要他想要。 不过这次,东方不败出奇地执拗,就是半个字都不肯透露,还威胁秦见山不许好奇跑去偷看。 “启禀教主,风雷堂下杨莲亭求见。”东方不败和秦见山正穿过回廊准备走回卧房,一个穿着暗红色外袍的仆从便迎面走来,跪在地上毕恭毕敬。日月教的其他教众一般穿黑袍,不过东方不败不喜欢,所以青玉院的仆从都不穿黑色。 “杨莲亭?” “前些时日逆贼作乱,他和童堂主一道极力阻止他们进入成德殿,混战中还受了些伤。您下山之前说,让他伤愈之后来见您。” 东方不败记起是有这么个人,但是叛乱平息没两天他就下山了,这件事也就忘了。“让他去会客厅等着吧。” “是。” “见山,我去处理些教中事务,你……” 听到有人维护东方不败,秦见山对对方也有些好感和好奇,“我和你一起去?” 东方不败好像有些意外,不过还是马上点了点头,“好。” 等在会客厅里的是个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穿着一身靛蓝长衫,身形挺拔魁梧。更重要的是,那人竟然与秦见山长得有两分相似,惹得东方不败多看了他几眼。 “属下参见教主!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起来吧,你就是杨莲亭?” “是。” “你前些时日受了伤,现在可好了?” “多谢教主挂念,属下已经无碍,一听到教主回了崖上,便马上赶来进见。教主大恩大德,属下永不敢忘。” 杨莲亭出口尽是溜须拍马之言,秦见山听得心中不耐,不过东方不败倒是欣然受之,想来平日日月教的教众对他说话也是如此。 东方不败坐在主位上,秦见山站在他旁边。杨莲亭说话时一直以极为热切的目光注视着东方不败,对旁边的秦见山却是看也没看一眼;心上人被人这样觊觎,秦见山心中有些不舒服。 “你入教时间虽不长,武功也只是平平,但对我总算忠心耿耿,我便升你做风雷堂的香主吧。你跟着童堂主,让他多提携你。” “多谢教主提携!属下武功低微,原不敢奢望,但是属下更想留在这院中,伺候教主左右。” 东方不败愣了愣。不管是因为他的武功也好、因为那些丹药也好,这日月教中忠诚的人不少,但是只想忠于东方不败这个人的却是不多见。这个杨莲亭年纪轻轻,只是风雷堂下的一个小小教众,武功也很低微,不过要是真的全心全意忠于自己,加以时日能在教中有所作为,对自己是再好不过了。 “好,待会儿你便去找掌事万福,让他给你安排些差事。” 杨莲亭又躬身拜了拜,“多谢教主大恩,能侍奉教主,是属下毕生大幸。属下必定尽心竭力,以报教主恩德。” “下去吧。” “是。” 杨莲亭退出了会客厅,东方不败随手翻了翻放在案上的文书,见没什么紧要的事情,便丢下这些,转过身拉住秦见山的手,“我们回房吧。” 秦见山面色并不好看,东方不败拉他出去,他却动也不动。 “怎么了?” 秦见山哼了一声,东方不败一头雾水,正要再问,却被秦见山使力拉了过去,秦见山手下力气很大,勒住他的腰,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东方不败稍一动作,便被秦见山按住了。 “你把那个杨莲亭留在院里做什么?让他去风雷堂不是更好?” “他前些日子立了功,我看他对我忠心,留在我身边为我所用不好吗?” “他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你一点也察觉不到?把对你有意的人留在身边,你把我置于何地?” 东方不败愣住了,难怪他脸色这么难看,原来是在吃醋。“可是我并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乎的人只有你而已。” 因为留下杨莲亭让秦见山很不高兴,东方不败对着他便有些小心翼翼,因此当秦见山再一次问后院到底住了什么人的时候,东方不败只好老老实实地说了。但是结果和他猜的差不多,秦见山听到真话反而脸色更黑了。 “自宫前的妻妾……”秦见山感觉自己的脑子仿佛在嗡嗡作响,“七八个,东方,你可真会享齐人之福啊。” 东方不败委屈地站在秦见山旁边,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咬着嘴唇不说话。要不是今天秦见山问起后院的事情,他早已忘了自己曾经的妻妾还住在这里。本来想先瞒着,尽快让万福遣散了他们,没想到又出了杨莲亭的事情,东方不败不敢再瞒,这下可是了不得了。 其实若是东方不败早知道今时今日的自己会爱上一个男人,又怎生会留下这样的糊涂账,他倒宁可躲在乡下默默练武,只等着这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抱歉,见山,遇到你之前,我就已经变成了这样。以前是男人,娶了这些妻妾镇日胡闹;现在却变成了这样,不男不女、不人不鬼。”这些话都出自东方不败真心,他声音还是有些怪异,说着这样示弱的话就更显得可悲又可怜。 秦见山看着他,看着他眼角边淡淡的泪痣,心中一痛,抱住东方不败只是叹气。 下午秦见山说要出去走走,东方不败自是由着他去。待秦见山出了院子,东方不败立刻找来万福,吩咐他把后院里那些他曾经的妻妾都送下山去。 “送下山去是否要……”万福一边问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必了。以后定期派人去看看,送些钱银。” “是。” 莫说杀人了,秦见山连东方不败撒谎说偷了别人家的鸡都要把银两给人送去,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杀了那些人,免不得他又会生气。 再说秦见山。出了青玉院他本来没什么目的,这里他也不熟,本来只是想随便走走冷静冷静;但他刚走没多远,就看见前面站了个年届古稀的大汉。那人虽然头发花白了,但是却精神矍铄,面色红润。 “你就是今天跟东方兄弟一起回来的秦兄弟?”那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边说边朝秦见山走来。 “是。” “嗨,我今天听兄弟们说东方兄弟带了个人回来,就想着来找你切磋切磋。你可不知道,东方兄弟这几个月总是不在黑木崖上,要见他一面可不容易。哦,对了,老夫是风雷堂童百熊。” 东方不败跟秦见山提过一次童百熊,说道两人向来是过命的交情。 “在下秦见山,切磋不敢当。” “我也是随便说说,走,咱们俩喝酒去!”童百熊说完也不管秦见山答应不答应,拉着他穿过了成德殿,坐着竹篓又原路下了山。 其实秦见山也想知道关于东方不败更多的事情,所以即使童百熊不说,他也会找个由头会一会他。 “在黑木崖上有诸多规矩和不便,我还是喜欢到山下来喝酒,痛快!” “东方说跟童大哥是过命的交情,不知是为何?” 童百熊听到秦见山称“东方”时愣了一下,但马上掩住了自己的情绪,望着天回忆了一下。“东方兄弟老是说我们是过命的交情,其实那些也算不得什么。我和他相识时他才刚十一岁,我看他全家太过可怜,便每年救济他们。后来他父母过世,丧事也是我帮着料理的。那之后他一人孤苦伶仃,我就引他见了教主入了教。” “原来如此。” “后来在太行山时,潞东七虎趁他练功未成,向他偷袭,他深受重伤之际我救了他的性命。哎,罢了罢了,都是些旧事,不提了,不提了!”童百熊自斟自饮了几杯,想来是沉浸在旧时的时光里。 秦见山听说东方不败的那天起,他已经是日月教教主、武功天下第一,但是他经历过哪些艰险、受过哪些伤,却是无从知道。其实很遗憾,没有早一点遇到他。如果他不练《葵花宝典》,如果他不是日月教教主,不知道现在又会是怎样光景。 “对了秦兄弟,你是如何结识东方兄弟的?” 秦见山避开重点,简略说了两人相识的过程。 “这么说来,你不是我教中人?” “不是。” “那倒是奇了。” 秦见山后来又问了许多关于东方不败的事情,童百熊心直口快,不涉及日月教机密和东方不败私隐的事情都说了,两人直喝到了月上梢头才分手。 “我住在山下,就不送秦兄弟上去了,你上崖可小心着些。”童百熊步子有些晃,声音却越加洪亮,“改日再喝,咱们,结为兄弟!” “童大哥抬爱了。” 秦见山眼前也像蒙了一层雾,自己慢吞吞地回到崖上。 东方不败穿着单衣,孤零零地站在院门口,清亮的月光拉长了他的身影,显得他更加孤单。秦见山远远地看到他,心中还是有些郁闷,不过却觉得眼前开阔了起来。 “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东方不败上前几步,扶住秦见山;喝醉的人都比平常要沉,加上秦见山本来就比东方不败高大,此刻扶着他竟然有些吃力。 “去和童大哥喝酒了。东方,我听童大哥说了你的事情。” “你要听什么我不能告诉你?还要去问别人?” 秦见山只是吃吃地笑,没有答话。东方不败将他扶进卧房放在床上,替他除去外衣和鞋袜,又端来热水替他擦了脸,秦见山一直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东方不败无奈地叹气,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自己却无法消解他的怨气。 东方不败正要转身去放毛巾,秦见山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捂在胸口。 “东方,我喜欢你。” 第九章 柔情 当秦见山一觉醒来,发现东方不败可怜兮兮地睡在床边上,身上的被子被自己卷走了一半,侧着身子仿佛随时要掉下床去时,他的脾气便一点也没有了。 秦见山不是没有想过,以前的东方不败是什么样的;他已经到而立之年了,可能早已娶妻生子。但在浙北到黑木崖的路上,秦见山早已经决定不再过问曾经的一切;所以昨天听到他曾经有七八个妻妾、看到他把杨莲亭留在身边时对他生气,便有些说不过去。 “你醒了?”秦见山往东方不败那边靠了靠,想要把他往床里面抱,东方不败就马上醒了过来,“头痛吗?” “不痛,怎么睡在床边,小心着凉。”秦见山拿被子裹住东方不败,把他抱到自己身上。 东方不败小心翼翼地看了秦见山一会儿,才说:“你不生气啦?” “我生你的气做什么?”秦见山无可奈何。 “那你昨天那么晚才回来。” “我可不是故意的,只不过和童大哥聊到兴头上。” “以后不可以和别人待到那么晚了。” 秦见山目瞪口呆,“东方,童大哥的醋你都吃?” 东方不败很理所当然地笑了起来,“不可以吗?” “可以。”秦见山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以后你也不可和童大哥为难,除非他判教。” 东方不败撇过头不高兴。 “东方?”秦见山捏了捏东方不败的脖子。 “知道了。”东方不败还是不高兴,“你只会跟我说,不许这个、不许那个。” 秦见山失笑,“是吗?” 东方不败哼了一声没有回答,秦见山看他嘴巴翘起来、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很可爱,忍不住按着他的脖子往下压,双唇贴住他的温柔辗转。东方不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趴在秦见山怀里。 秦见山将东方不败搂得更紧,翻了个身将他压在身下,勾住他的舌尖缠绵。东方不败对这样的亲热已经很陌生,只能被秦见山带着走,像只被逼到角落的小动物一样发出无助的呜咽。 所以当秦见山终于放开东方不败,他马上问:“你从前是不是也和别人这样?” “这样?” “就是,和别人亲热。” 秦见山简直说不出的冤枉,爱人气性太大,动不动就要吃醋,还要给自己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这可如何是好?“没有,从来都没有过。” 东方不败好像不相信,看了他一会儿,决定不再计较。“你放开我,我要起床练功了。” 秦见山又亲了东方不败一下,这才放他起床。 “对了,这几天我需要处理些事情,你要是待着太闷就去找童大哥吧。” “好。不过,那个杨莲亭……” 东方不败神秘地笑了一下,“杨莲亭怎么了?” “不许你跟他走得太近。” “见山你难道没发现,他长得有些像你?”看着秦见山的脸色更加难看,东方不败走上去抓住他的手,安慰道,“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对他另眼相看。” “那你让他不许刮胡子。” 东方不败哈哈大笑,丢下秦见山自己跑出去了。 秦见山一人待着确实无聊,练功时一修习本门内功心法便觉得丹田滞涩,左思右想也想不到破解之道,便想着等东方不败有空了就和他请教请教。 童百熊下午的时候在成德殿后盘旋,搓着双手嘴里念念有词。秦见山几步走过去,“童大哥,有心事?” “秦老弟你来得正好,老哥哥今天心里有些不痛快,想找东方兄弟又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正好你来了就跟你说说。” “童大哥何事不快?” “走,咱们下山去,我边走边说。” 原来前些时日教中有人作乱,东方不败当时平息了叛乱、处死为首的人便下了山,本来大家都以为事情就这样算了。没想到过了这些时间,今天东方不败突然召集众人聚集在成德殿,说了十几个在背后指使叛乱的人,其中不少还是曾经为日月教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人;东方不败完全不念及那些人的身份地位,全部关入地牢,择日处死。 童百熊在日月教几十年了,虽然跟那些人的交情比不上跟东方不败的,但还是想劝劝东方不败。 “可是我见不着东方兄弟,嗨,这些人是该死,可是不该他出手啊。” 秦见山心里颇不是滋味,他知道东方不败这么做没错,他当教主几年了,还有这许多人心怀不轨,留着他们始终是祸患;但是童百熊说得也对,杀人诛心,难道东方不败会想不通?不过他从前最讨厌的便是这些明争暗斗、你争我夺,现在也同样不知该怎么应对。 “童大哥说得有道理,可是东方的心思,我也猜不透。” 童百熊重重地叹了口气,“是啊,他的心思谁也猜不透。不过我总是相信他的,他要做什么,也总是能成。就算是刀山火海,老哥哥也要替他去。” “东方有这样的生死之交,是他的福气。” 童百熊拍了拍秦见山的肩膀,“今天我只听东方兄弟说你刚来中原没两年,其他什么也不知。我听你老叫他‘东方’,你们是结拜兄弟?” 秦见山不知道怎么说他和东方不败的关系,便含糊地应了一声。没过多久就和童百熊告别,上崖回了青玉院。 回去的时候,秦见山刚好看到杨莲亭从书房出来,见到他还恭恭敬敬地跟他问了声好。秦见山对他没什么好感,只勉强和颜悦色地冲他点了个头。走进书房,东方不败果然坐在桌案后,手里捏着两颗黑色的药丸,正要放入口中。 “东方,你生病了?” 东方不败的手顿了顿,淡然地将药丸放回了一个小盒子里,“不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服用丹药辅助练功吗?” 秦见山一边点头一边走了过去,拿起一粒药丸凑在鼻子边闻了闻。他曾经跟着师父学过一些基本的医理和药理,分辨得出来这里面基本上都是大寒的药物,长期服用多多少少会伤身体。“这里面有些药对你的身体有伤害。东方,你的武功已经很高了,不必再服药了。” “可是,不服这些丹药,我就不能变成女人。” “你想做女人?” “不做女人的话,我怎么跟你在一起?” 可能东方不败自己也有些矛盾,不知道自己算是男人还是女人,从前以为自己的所有追求就是武功和权势,等这些都得到了,却又觉得最想要的是做一个女人,有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男人。 “东方,你想做女人吗?” 东方不败犹豫了一会儿,很认真地问:“你希望我是女人吗?” “你想做女人就做女人,你想做男人就做男人。东方,我希望你做你自己,明白吗?” 东方不败点点头,又摇头,秦见山希望他是什么样子,他就要变成什么样子——可是秦见山不说,他就感觉不安。 “那你喜欢你现在这样吗?” 东方不败想了想,才说:“我不能变回男人,也不能像真正的女人一样给你生孩子,所以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既然你觉得好,那我就很喜欢。” 东方不败被秦见山感动了,觉得他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顺便觉得,当初给他这些药的平一指心眼坏透了。 “你的嗓子是不是吃药吃坏了?” “可能是。我一开始练功的时候,声音还没有变成这样。” “会慢慢好起来的。” 说话间两人从书房走回了房间,东方不败有点黏秦见山,一回房间关上门就赖在他怀里。 “我刚才见了童大哥,他说你今天处置了一些人?” 东方不败点点头,“这些人心里还念着以前的主子,不这样杀鸡儆猴,以后还会有人头脑不清楚。其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也很厌恶,但我又不能让神教在我手上毁了。” 秦见山没回答,东方不败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他也无法替东方不败做出任何选择。 “不如我们丢下这些烦心事,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居吧。” 隐居是秦见山一直想要做的事情,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这天下认识东方不败的人有多少?有多少正人君子想要杀了东方不败、灭掉日月教?东方,我也想和你隐居,但现在还不行。” 东方不败当然知道,他自己的教主之位是怎么得来的,这教中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东方不败想要取代他;就是丢掉这一切不管,那些恨日月教入骨的所谓名门正派,又岂能轻易让他逍遥?今天他是武功天下第一,所以他想做什么没人拦得住;倘若有一天有人练成了其他的盖世神功,他还能像现在这般任意妄为? 没有了天下第一的武功、没有了日月神教教主的位置,还会有人把东方不败放在眼里? 这些事情他心里自有计较,他就是想让秦见山顺着他、答应他所有无理的要求,可是秦见山每次都不如他的意。“我就说你只会跟我说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从来都不迁就我。” 秦见山失笑,“你自己也知道的事情,非说我不肯迁就你?” “那你亲我。” 秦见山笑着说了句“傻瓜”,捏住东方不败的下巴吻了过去。 东方不败接连几天都在处理教中事务,有时候甚至在成德殿或青玉院的会客厅里待上一整天。秦见山于权力斗争上实在没什么天赋,只能一边练武一边翻阅书房里的古医书,找出了几个药方,想着等到别人口中的杀人神医平一指上崖来,与他探讨一下这些药对东方不败的身体有无益处。 某天东方不败与人周旋了一天甚是疲惫,睡着之前趴在秦见山胸口,一时心血来潮说:“小隐于野,大隐于市,见山,不如我们就在这黑木崖上隐居吧。” 东方不败已经做好准备秦见山会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他胡闹,没想到这次秦见山非常迁就他,替他拉好了被子、又亲了亲他的额头,才轻声说了句:“好。” 第十章 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很了解洛阳的风土人情,就问了问同事,所以给洛阳的朋友们道个歉。 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不要打我。 以及,文中这两道菜似乎是20世纪才有,请忽略,咩哈哈。 ——————割—————— 太久不更新,没脸见人。。。 童百熊和秦见山两人十分投缘,时不时地一起去山下喝酒。一次童百熊无意中说到洛阳的黄河鲤鱼肉质细嫩、味道鲜美,东方不败以前去洛阳必定会到当地的大酒楼孟津居品尝一番。秦见山听了便记在心里,隔天就跟东方不败说要去趟洛阳。 “你去洛阳做什么?”东方不败捏着茶杯,秦见山在中原根本不认识什么人,怎么会突然想起要去洛阳?难道是因为自己最近忙于教务疏忽了他? 秦见山虚咳两声,“没什么大事。就是听童大哥说了些洛阳的风土人情,想去见识见识。” “那我和你一块儿去。” “东方,你最近太累了,就好好留在这里休息。我明日就回来。” 东方不败心中很是狐疑,但又想不出秦见山到底要做什么,只好答应了他。 “对了,不许再像上次一样跟踪我。” 自己的小心思一下子就被看透,东方不败只好表现得不以为然,“教中事务忙都忙不完,我可不会跟着你下山。” 说完东方不败便有些赌气地走出了房门,秦见山无奈地笑了起来,自己下了山。 黑木崖到洛阳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秦见山快马加鞭,未时过后便到了。黄河鲤鱼并不难买,沿着河走一段能看到好几个渔民拿着鱼篓在卖。 买鱼不难,让秦见山发愁的是怎么做。童百熊说东方不败喜欢去孟津居吃鲤鱼,可从这里拿到黑木崖早就凉透了,味道想必也变了。黑木崖上的厨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做鲤鱼,万一他们做的东方不败不爱吃怎么办? 秦见山想来想去觉得最好的办法是请孟津居的厨子到黑木崖上去做。但是日月教在普通人心里是“邪教”,别人肯不肯去却是不好说。 找到孟津居,秦见山没有忙着打听厨子的事情,他点了这里最有名的鲤鱼跳龙门和鲤鱼焙面。现在已经过了忙时,上菜速度很快。 鲤鱼跳龙门造型优美,盘中一条鲤鱼昂首向上、炸过的鱼尾高高翘起,正似将要跃过龙门的那一刻。秦见山尝了尝,只觉汤鲜肉嫩、味道醇正。 而鲤鱼焙面在糖醋熘鱼上盖了一层油炸过的龙须面,即可食鱼又可以面蘸汁,秦见山从未见过这样的吃法,既觉得新鲜又为菜的美味折服。这道鲤鱼焙面虽然是开封菜,洛阳的厨子做出来也让人食之难忘。 等到吃饱喝足,秦见山会了钞,去找了掌柜说明自己的来意;不过他没说要去的地方是黑木崖,只道自家兄长近来事务缠身,做弟弟的要宽兄长的心,想请他们的厨子去自家走一趟。 掌柜的犯了难,这孟津居开门做生意,最不能缺的除了掌柜他自己,那便是后厨的掌勺,要把厨子带走了,他这生意也别想做了。 两人推来推去,最后掌柜说道,现在掌勺的秦厨子有个师父李伯,李伯年事高了,几年前收了关门弟子,去年就回家养老去了。 秦见山想东方不败年轻时在这里品尝到的说不定正是李伯的手艺,便问明了李伯家住何处,从孟津居出来就赶往李伯家去。 李伯隔壁家今天正好办喜事,秦见山看见人家门上贴着的喜字、看着地上燃放过的爆竹,便想起自己心里那一点点小小的渴望来。他从小便不知道双亲是谁,跟着师父、和一大帮师弟们一起长大,虽然师父慈爱、兄友弟恭,但总还是希望有一个眼中只有自己、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姑娘和自己成亲,然后养育自己的孩子。 现在东方不败自然是眼中只有秦见山一人、全心全意对他好,可是他不是姑娘,秦见山设想过无数次的骑着高头大马去迎娶心上人的场景,也许是永远都无法出现了。不过在他心中,能和东方不败相爱相守已经是莫大的福分,所以并不后悔。 到了李伯家说明来意,果然李伯老大不乐意。 “老头子我年纪大了,平定州太远,走不动啦。” 李伯说什么都不肯去平定州,秦见山怎么劝都没用。就在被李伯赶出去之前,秦见山终于使出了极不要脸的一招。 “在下的兄长不是别人,正是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李伯您也知道的,莫说是做几道菜,就是决定人的生死,对他来说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您要是不肯去,这……”秦见山环顾了一下李伯的家,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李伯虽然不是江湖中人,日月教和东方不败的鼎鼎大名他还是听说过的,要是自己不肯去,说不定家里几口人性命不保,那自然也只有答应的份儿。 秦见山说服了李伯,带着他去挑了几尾鲤鱼,然后买了辆马车,自己亲自赶车,赶回了黑木崖。 坐马车自然没有骑马快,李伯也确实经不起折腾,因此两人回到黑木崖顶时已近第二天申时。东方不败这才知道秦见山瞒着自己到底去做了什么,嘴上虽然抱怨“做什么这么折腾”,心里却是欢喜不已。 晚饭是李伯烹调出来的鲤鱼,正是东方不败记忆中的味道,因为想着秦见山对自己的情谊,东方不败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尝过的最美的味道。 吃过了晚饭,东方不败有点坐立不安,眼神一直黏在秦见山身上。 “怎么了?”秦见山抓着东方不败的手拉着他坐在床沿。 “见山,你……你有什么愿望吗?你说出来,不管什么我都替你实现。” “任何的愿望?” “对。” 秦见山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含羞带怯的东方不败,昨天的所见和所想又重新出现在脑海中,于是一冲动,把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求说了出来,“东方,你愿意和我成亲吗?” 东方不败笑了起来,几乎没有犹豫,点点头说:“好。” 自宫之前的东方不败是成过亲的,时间虽已相去甚远,但是中间这些规矩礼节也都还记得个大概。秦见山就不一样了,他在这件事情上完全是新手,选定了下月二十八的吉日之后便有些不知所措,一会儿想要准备喜服、一会儿又想他们的新房是不是要布置一番,每天都忙忙碌碌。 东方不败有时看见秦见山颠三倒四的行为,甚至忍不住想哈哈大笑,不过心里知道他是因为在乎自己、知道他非常看重这件事,便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背后替他“收拾残局”。 喜服最后还是东方不败亲手做的,他现在用针已经很娴熟,自己觉得用针绣花和用针杀人差别并不大,便想尝试自己做喜服。做完了秦见山那一件,秦见山看完也惊呆了,根本没想到东方不败天赋如此之高,盛赞了他几句。东方不败更是大受鼓舞,一鼓作气又做好了他自己的,还绣了好几床喜被。 两人没有准备新的房间,只把原来的房间重新收拾布置了一番,颜色自然还是以东方不败喜欢的红色为主。 宾客是不打算邀请的,秦见山原本打算过请童百熊为他们主婚,后来碍于此事实在惊世骇俗,也不宜太过张扬,便打消了念头。 东方不败对于这些是不太在意的,他只要秦见山在他身边、只要秦见山高兴,其它都可以不计较。 掌事万福对于东方不败的房间半月来不让人进、不让他们收拾和打扫颇觉奇怪,但是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让下面的人准备好教主平常爱用的东西,一旦教主需要马上就帮他布置妥当。 察觉出东方不败和秦见山不对劲的自然还有杨莲亭,对于东方不败的事情他比万福更加上心,也比这位上了年纪的掌事更加聪明。来的第一天他就敏锐地觉得这两人的关系有些不寻常,加上最近秦见山经常从山下买了东西上崖,东方不败又搬了绷框、绷架、针线到原本空着的一间房间去。杨莲亭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他当然不能也不敢说什么。 童百熊只是奇怪秦见山来找他的时间少了,东方不败也很长时间不露面。不过某天秦见山下山的时候遇到他,说自己和东方不败最近忙于练功,童百熊想也不想便相信了。 二十八那一天,东方不败让院里所有人都去了后院,一天不许出来。 东方不败坐在房间静静地等着。吉时到了,秦见山推门进来,看见东方不败穿着早就做好、但一直没给他看的喜服,那么安静却又那么热烈,心里便充满了汹涌的爱意,眼眶也微微发热。 两人的目光一直胶着在对方的身上,秦见山一步步走得很慢,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不敢发出一丝的声音,怕击碎了梦境;东方不败手指和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心里什么也不能想,全部是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他看着自己的深情眼神。 秦见山在东方不败面前站定,看着他俊朗柔和的容颜,看着他眼中全是自己,二十几年来心中始终空缺的一块便被填得满满当当,甚至比自己渴望得到的还要多。 东方不败动了动想要站起来,却被秦见山按住了肩膀,他蹲在东方不败面前,紧紧握住他的双手,嘴唇动了好几次,才说了句:“东方。” 东方不败点点头,嗓子被爱意堵得酸胀,过了好一会儿,挤出一声“见山”。 秦见山横抱着东方不败站起来,往客厅走去。东方不败搂着秦见山的脖子,靠在他怀里,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心中无限满足。 客厅正中间的桌上,放着东方不败爹娘和秦见山的爹娘、师父的牌位。两人面对着牌位跪下,拜了三拜。 秦见山有无数的话想对他们说,想让他们知道今天的自己有多幸福,但是这些最亲的人早已离他而去,无法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他有些小小的遗憾,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今后东方不败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分享他的欢喜和忧愁。 拜过了高堂,两人又面对面朝对方拜了一拜。其实两人都紧张,眼眶也都微微泛红,但是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 行过了礼,秦见山又抱了东方不败回房间,不过却没让他坐,而是将他轻轻平放在床上,自己也压了上去。 床铺下面被秦见山放了红枣、桂圆、花生、百合一类的东西,东方不败事先并不知情,现在躺上去才察觉到。 秦见山一手抚摸东方不败有些泛红的脸,一手挤到两人毫无间隙的身体中间拉开他的衣带,哑着嗓音说:“东方,我们是不是该洞房了?” 东方不败没有闪避秦见山热切而露骨的眼神,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说:“好。” 第十一章 一觉醒来 眼前的山谷是秦见山所熟悉的,他从小在这里玩耍、练武,就连靠着的这棵树,他也和师弟们一起爬过;身上的这件衣服不是他们凌云派的,但是此刻,身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的秦见山还是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候。 虽然是在做梦,但秦见山还是站起身,双脚自发地往凌云山上走,要回到凌云阁中属于自己的房间。 夏季北方天亮得早,此刻太阳已经升起了,秦见山走了一段路就觉得有些热。他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梦里会觉得热吗? 走过一个熟悉的山洞时,秦见山突然想起来,现在是二月,昨天明明还很冷,东方不败临睡前嫌冷不愿意自己去沐浴,还是自己打了热水拿到床边替他擦身。想到昨天的种种,秦见山暗自有些脸红心跳。 秦见山从小便不知自己爹娘是谁,一直跟着师父观海长大,虽然算得上早熟懂事,但是自从山上来了他的师弟秦见川,他便也经常跟着一起不过分地胡闹。 一次秦见川问为什么师父姓“观”,而他和师兄姓“秦”。观海解释说“秦”是他的俗家姓,等到以后他们中间有人成了掌门,便可以从门派宗谱中获得自己的法名。然后秦见川便追问师父俗家的名字、妻子儿女等,终于惹观海生气了。两人不知道该怎么认错,便一起躲到山洞里;等到天色稍晚,观海见他们还不回,也会无可奈何地来找他们。 两人时不时地便躲到这里,观海怕他们真的出什么事,来这个山洞自然是一找一个准。 想起这些往事,秦见山有些怅然,不自觉地便走了进去。 然而在山洞里,他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师父?!” 观海须发皆白,穿着一身白衣盘腿坐在一块巨大的石盘之后,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见山,你终于回来了。”观海睁开眼睛,脸上的笑容有些欣慰,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摆想要站起来,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秦见山快步冲过去,扶住似乎就要倒下的观海。“师父,你是有什么事想要徒儿替您完成的吗?”在秦见山离开这里之前的三个月,观海就已经去世了,此刻在梦里见到他,秦见山自然以为是观海有未竟的心愿,托梦让自己替他完成。 观海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秦见山是什么意思,他笑了笑,示意秦见山和他一起坐下。“傻孩子,师父没死,半年多以前,我是诈死的。” “半年多?离您……明明已经两年又三个月了啊!” 观海脸色变了变,掐指算了算,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在另一个世界过了两年?” 秦见山似乎听不懂观海说的话,“另一个世界?” “哎……”观海长叹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我……” 秦见山生平第一次打断了师父的话,“师父,您先告诉我,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你不是在做梦,你是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了。” 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两年以前秦见山睁开眼睛,以为自己摔下悬崖死了,过了好几天他才认识到,他已经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陌生世界。两年后的今天他睁开眼睛,以为自己做梦回到了从小就熟悉的山谷、以为师父有未完成的心愿托梦给自己,然而师父却告诉他,他不是做梦,而是回到了他本来应该在的地方。 那东方不败?! 眼看秦见山回不过神,观海拍了拍他的手,向他说出了实情。 凌云派创派百年有余,经过四任掌门的经营,在江湖中已经小有名气。观海是上一任凌云派掌门人,在他五十八岁这年得了急病去世,临死前未曾选拔好下一任掌门。在他死后三个月,按照凌云派的规矩,由入他门下时间最长的徒弟秦见山和秦见川比武决定掌门人人选。 那天约定的时间是未时,凌云派所有的门人都聚集在了凌云阁后的清平崖,由他们的师叔尽心和正命主持这场比武。 秦见山于武学上的天赋比不上秦见川,但是他入门早,且比秦见川勤奋好学,因此武功一直都比秦见川高。为此秦见川总是怀疑师父偏心,教给了秦见山别的武功秘籍或口诀。 那天的比武两人旗鼓相当,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是秦见山一直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也觉得师弟更加聪明圆滑,更适合做掌门人,所以心里是想要输给秦见川的。 而秦见川心气非常高,要是被他发现秦见山故意输,即使是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弱于秦见山,也会一直耿耿于怀。 秦见山一边打一边想怎么才能巧妙地卖个破绽给秦见川,这样分心的后果就是被秦见川一步步地逼到了悬崖边上。秦见川跃起一人高,剑从上方刺向秦见山腋下。秦见山抬起头来正要举剑去挡,斜上方却不知哪里来了一束强烈的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 秦见山左手大臂感觉到一阵细微却尖锐的疼痛,他下意识地后退想要躲开秦见川的剑,却不料一脚踏空掉下了悬崖。 “大师兄!” 秦见川和其他师弟们的呼声传来,秦见山却渐渐地听不见。凌云山的这一面非常陡峭,崖壁上连一棵可以抓的树也没有。秦见山知道自己摔下悬崖必死无疑,此刻却已没有自救的办法,只好闭上了眼睛。 极速下坠了不知道多久,秦见山终于陷入昏迷。 然而再睁开眼睛,他没有受伤,眼前也不是黑暗阴森的地府,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山谷。过得几日,秦见山见到了完全陌生的人,听到他们的谈话,才确定,他没有死,只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半年以前,其实我也不算是诈死,而是我发现有人在我的饮食中下了慢性毒药,导致我体内真气大乱,运功逼出毒药时险些走火入魔,才决定将计就计。只是没有提前告诉你,让你没有防备中了见川的圈套。” “见川的圈套?” 这三个多月以来,观海暗中调查,才知道那天秦见川早已让人暗中埋伏好,用铜镜反射了太阳光干扰秦见山;还雇了杀手埋伏在四周,如果秦见山赢了就冲出来杀了他,这样无论如何掌门人的位置都只能是秦见川的。 秦见山完全没想到秦见川如此恶毒,丝毫不顾及同门之谊,不过秦见川有头脑、有城府,只要用在对的事情上,想必也会有所作为;所以秦见山除了有一点失落,倒也不觉得难过。 “师父您刚才说,半年多?” “距离你们比武,只过去了三个月有余。而你在另一个世界已经过了两年,这样推算,他们的时间大致是七倍于我们。” 秦见山心里一阵狂跳,他不知道自己离开东方不败已经多长时间了,不知道东方不败会作何感受;而自己每承受一天的痛苦,对东方不败便是七天的煎熬。他遇到了观海,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没有人可以告诉东方不败到底发生了什么。过去两年,他认为说出自己的身世只会徒增烦恼,所以一直没有提起,现在东方不败是否会觉得是做了一场梦;更甚者,会不会觉得是他自己疯了臆想出来“秦见山”这个人? “那我还能回去吗?” “你不想留在这里?见山,你知道的,师父一直很看重你,想让你光大凌云派啊。” 秦见山摇头,“师父,您也知道的,见山一直都不愿意与人勾心斗角,也不堪此重任。那日就算见川不使什么花招,我也会输给他。我不愿做掌门。” 观海很失望,他花了二十几年的心血栽培秦见山,让他做个正派的人,一方面是真的疼爱这个无父无母、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另一方面当然也是想在他手上把凌云派发扬光大,自己也算对得起凌云派的先祖们。 秦见川固然聪明、天赋高,可心胸总归是不够宽广,观海无法对他放下心来。 秦见山从小就很听观海的话,即使后来跟着秦见川胡闹,事后也都会很诚恳地认错,保证过再也不犯这样的错就真的不会再犯。在观海的记忆中,这是秦见山第一次说出他的“不想”、“不愿意”。 “你在那边有什么放不下?不过两年时间而已,难道比不上师父跟你二十几年的父子之情?” “师父,您对我一直都很好,那我当亲生骨肉,我都明白。可是,我在那里找到了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眼里心里只有我的人,我不能辜负他。” 观海不住摇头,长叹了好几口气,这世上多少男男女女为情所困,终于自己最心爱的徒弟也走到了这一步。 “师父?”秦见山见观海脸色苍白,还是于心不忍,“我从小当您是我的师父、是我的父亲,看到您在我面前闭上眼睛,我在这世上便失去了至亲之人。我不想让您失望,但是现在,看到您依然健康、平安,我便已经非常满足、别无所求。可是同时,我的内心也十分焦躁不安、悲痛难当;就在昨天,我刚和我的心爱之人洞房花烛,我又怎么能让他伤心失望,以为‘秦见山’此人从未出现过、只是他的幻觉?” 观海还是不肯回答,秦见山站起身,郑重地跪在他面前,重重地磕了个头,“师父,求您告诉我,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 看见秦见山额头上立时出现了血印,观海终于松了口。“你起来吧。” 第十二章 茫茫 东方不败早上醒来时秦见山不在身边。 前一天晚上两人一直折腾到快三更天,因此东方不败醒过来时早已过了平日起床的时辰,他还有些不适,也不打算起床练武。但是秦见山不在,这让他颇为惊奇,心里也不大高兴。 好在对于秦见山东方不败总是有着无穷的耐心和宽容,他又磨蹭了一会儿便自己起床了,在前院走了一圈不见人,东方不败便去找万福,问他有没有看到过秦公子。 万福前一天一直待在后院,今天早上去敲过东方不败的房门,但是里面没有回音,他不敢打扰,便去忙其他事情了。一直到现在东方不败来问,他也没有看见过秦见山。 “如果你看到他,就跟他说我找他,让他来书房。”虽然知道秦见山回来一定会来找自己,东方不败还是不放心,特意嘱咐万福给院里所有人都传了话。 万福赶忙应下。这个来路不明的秦公子虽然不是日月教的人,但是这么长时间跟教主同进同出,两人晚上还住同一个房间,他的地位所有人心知肚明。现在教主突然找不到他人,万福也格外留意起来,毕竟要是教主发了怒,受牵连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 杨莲亭在偏院里帮着看最近给教主和秦见山做的衣服,看着回来的万福面有忧色,就问了句怎么了。万福先把东方不败的话说了,然后又不住地叹气,说是希望秦公子能早些回来。 “这秦公子说不准是有事下山去了,我以前在风雷堂做过事,认识一些教中的兄弟,不如让我去外面打探打探?” 万福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说出去,但转念一想,此事事关重大,耽误不得,还是早些找到人要紧,便答应了。 杨莲亭出了院子,便去找以前风雷堂中的兄弟打探。 这些人虽然不知道秦见山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多多少少都能知道教主对他的看重,明面上不敢说,私底下却免不得要议论。此时知道他突然不见了,所有人都预感到大事不妙,纷纷到处打探,一方面想着找到秦公子是大功一件,另一方面也是怕被迁怒。 因此还不到午时,日月教上上下下都知道了秦见山失踪的事情,就连住在山下的童百熊都上了崖,直接去青玉院拜见东方不败。 “东方兄弟,秦兄弟人呢?” 东方不败摇摇头,他手上拿了本书,不过一直在那一页没翻过。自从早上没见到秦见山,他就有点魂不守舍,心里老是有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又去洛阳了吧?” “洛阳?他去洛阳做什么?” 童百熊摸了摸下巴,“他总是问我你之前的事,问你喜欢什么,我呢,是想起一点就说一点,前几天又跟他说你喜欢杜康酒。” 东方不败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显然心里并没有接受这个说法。其实就连童百熊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因为他已经听说了,今天没有一个人在任何地方见到过秦见山,他也不是土地公,难不成还能遁地? “童大哥你先回吧。” “好,要是有消息了,你也派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先下山了。” 东方不败等童百熊走了,才从书房出来,绕过青玉院去了黑木崖的另一面。他深吸一口气纵身跃下,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但却是最为忐忑的一次,他甚至猜想自己会不会摔死,猜想秦见山知道自己这样冒险会怎么想。 直到又一次安全站在地面上,东方不败才挥去这些无意义的猜测,快速取来追风,往洛阳奔去。 洛阳哪些酒坊卖的杜康酒最好东方不败心知肚明,他平素不爱与人交往,此时却耐着性子一家家地找、一家家地问,但是没有人从他的描述中听出这是什么人,也没有人见过秦见山。这样的结果对东方不败来说谈不上失望,他压根就不信秦见山来了洛阳,只不过是不愿意放弃希望才要自己来看一看。 从酒坊出来,东方不败又去了趟孟津居。上个月秦见山还从这里请了他们的大厨去黑木崖,就为了讨自己的欢心,此刻东方不败看到招牌上的那三个字却觉得心里有些刺痛。 天就要黑了,东方不败又疾驰回黑木崖下,他想要是秦见山回了青玉院却见不到他一定很着急,便安置好追风又上了崖。 青玉院到处的灯都亮着,唯独他们一直住的房间还黑着。万福和院里的下人得了指令,很久都没有人进他们的房间了,因此只要他们两个不在,房间的灯也没有人点。 东方不败站在书房门口踌躇了好久,他想如果秦见山在里面,自己应该先骂他几句,还是要紧紧抱住他,告诉他再也不要一声不响地就乱跑。他没有想,如果秦见山还是不在要怎么办。然而等他推开书房的门,只有烛火跟着闪烁了几下,书房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 东方不败吩咐万福传话,如果有人看见秦见山,就告诉他自己在找他,让他来书房,但是现在这里没有人。 端着油灯去了客厅,东方不败看着正中间摆放的两人的爹娘和秦见山师父的牌位,突然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然后起身,在东首的椅子上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油燃尽了,灯也熄灭了。 东方不败动也没动,睁着眼睛在黑暗中枯坐到了天明。 万福早上来客厅,看到东方不败坐在这里吓了一跳。 “参见教主。” “起来吧。”东方不败昨天滴水未进,又整夜未眠,此刻嗓音沙哑得厉害,一双眼睛也是通红,眼下青黑一片。“让四大长老和八位堂主马上来见我。” “是。” 等四大长老和八位堂主都到齐了,万福才带着他们进去。 十几个人到了客厅,正要下跪,东方不败摆了摆手,“免了。大清早叫各位来,是想让大家帮我找一个人。童堂主和他比较熟,待会儿找个画师画张他的画像,各位多找些人来临摹,送到各个分会的人手里。不管在哪里见到他,立刻留住他送信回来。” “是。” “去办吧。” 除了童百熊,其他人都散了。“东方兄弟,秦兄弟他?” “我也不知,此事还要拜托童大哥。”东方不败站起身,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童百熊快步走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臂,东方不败这才没有跌坐回去。 “东方兄弟,你也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好。” 童百熊长叹一口气,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东方不败回房间梳洗打理了一番,突然想到了什么。上次秦见山去洛阳也是隔天才回来的,昨晚说不定是赶路太累了,他才没有回来。说不定他昨晚宿在了平定州? 想到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东方不败立刻又下了崖直奔平定州的小屋。 拴好了追风,东方不败站在门口依然不敢进去。他心里空落落的,觉得这座院子怎么看怎么没有人气,更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东方不败站在追风身边,在门外默默地等了几个时辰。他从来都不是个懦弱的人,曾经多少次被人暗算、被人围剿,从来没有一次退缩过;此刻面对一扇木门,却连推开它的勇气都没有。 正午的太阳照得人眼睛睁不开,一大早从这里路过去赶集的老大娘也要回家了,看到早上就站在这里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老地方,忍不住走上来,“小伙子,你老站在这里干啥,被媳妇儿赶出来了?” 东方不败苦笑着摇摇头。 “咳,这有啥不敢说的。两口子过日子啊,总有些磕磕碰碰。看你挺可怜的,你要是不敢进去,大娘帮你去说说情?” “多谢大娘的好意,不过还是不麻烦了。” 老大娘看东方不败形容憔悴实在可怜,好言好语又劝了他几句,看他还是无动于衷,最后终于走了。 东方不败最后还是没有开门,他跃过墙头跳到院子里,四处都是冷冰冰的,的确没有人气。 以前两人说起过,如果在人多的时候走散了怎么办。东方不败说站在原地等;秦见山却让他回家,自己找不到他就会回家。 秦见山在青玉院里,在东方不败的身边消失了。原地、回家,都是同一个地方,东方不败不敢再在外面待了,怕错过了秦见山。 上千张秦见山的画像已经送到了日月教各个分会手里,日月教的所有教众都知道,眼下的头等大事是找到这个人。 整整三个月,从中原到漠北,再到最南边的琼台,日月教教众只差把整个江湖的底翻过来,也没见过秦见山这个人。 东方不败等了三个月,三个月间没踏出过青玉院一步,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他不相信等待,这辈子他拥有的一切都要自己伸手去拿,所以他再也坐不住。 半年时间里,东方不败没有一天停下,所有有人的地方他都去了,却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回到黑木崖上,对着空空荡荡的房间,东方不败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了床上。 第十三章 冒险一试 凌云派在江湖上立足,一向靠的是他们独树一帜的轻功;外人不知道他们还有其他过人的武功,就连本门弟子,也只有成为了掌门人,且在五十岁以后,才能见识到本门禁术。 世人追求长生不老的多,想要穿梭时空逆天改命的却少,更多的人以为这不过是天方夜谭。而凌云派的创派祖师云舒精通的正是穿梭时空逆天改命的秘术,这门秘术取名“复始”,相传是云舒的太祖父所创。云舒的太祖父是当时有名的方士,被当朝皇帝请去宫中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最后丹药没练出来,却留下了一本《十三志》,记载他的十三种成熟或不成熟的秘术。 云舒创立凌云派之后,其实并不想让“复始”这门秘术被太多人知道,因此将它放于藏书阁中,规定只有在掌门人五十岁之后方可查看。此事由历代掌门口耳相传,不可告诉寻常弟子。 观海在五十岁那年仔细阅读了《十三志》,但是他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些秘术本身。 正如秦见山一直以来困惑的那样,观海早就感觉到了使用本门内力时的滞涩。所以他本以为,《十三志》中的记载,应该是可以化解这种滞涩的内功心法,所以潜心修习了八年,参透了其中一门秘术;渐渐地才发现,《十三志》与内功修为毫无关系。 而观海诈死事出突然,掌门的交接仪式完全被打乱,继任掌门人位置的秦见川对本门的秘术尚且不知情。 “你们比武那日,我正按照书中所述练习,却阴差阳错地把你送到了另外的世界。” 《十三志》中记载的秘术博大精深,观海已经修习了八年,也未得其中精髓。“复始”更是他才练习了不到半年的秘术,他也完全没料到能恰巧救了秦见山一命。 “我在那边见过一个石盘,上面的文字和这块有些相似。所以那块石盘就是穿梭时空的关键所在?” “没错。” 这两块有着相同文字的石盘成了把两个时空连在一起的锁。但是,如果同时还存在着第三个、第四个时空,如果那些世界里也有相同的石盘,秦见山就可能被送到其他的地方去。观海不知道在他们之外还存在多少时空,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么刚好可以跟秦见山离开的时间接上;他觉得秦见山在做出选择之前应该知道这些事,因此把自己所有的顾虑都说了出来。 “你要想好,到底值不值得冒这个险。”观海当然是希望秦见山知难而退,他对于再一次启动石盘并没有把握,也并不认为秦见山值得为了一个才认识两年的人冒险。 “师父,求您送见山回去。”秦见山根本没有一丝的犹豫,他顾不上那些危险和数百数千种可能,在他心里所有的选择都指向东方不败一个人,只要能再回到他身边,再大的风浪和危险他都不怕。 观海长叹一声,自己耗费了极大的心力才让秦见山回来,没想到却是这个结果;他完全可以用师父的身份让秦见山放弃,但是他做不到,他不想自己的爱徒活在遗憾与痛苦中。“只是‘复始’极为耗费精神,我也无法在一天之内两次启动石盘,待明日我再尝试吧。” 秦见山点头应下,他再怎么急切地想要回到东方不败身边,也做不出强迫自己师父的事情。“师父您先歇息一会儿,我去外面打只兔子。” “见川的为人你知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些日子他从来没有放弃找到你,你自己千万不要暴露了行踪,不要多生事端。” “是。” 秦见山出了山洞,四处查看之后确定周围没有凌云派的人,这才往清平崖下去。这里找不出一丝异样的东西,与过去他无数次看到的一样;但是这里又跟其他的每一处都不一样,就是在这里,他一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却在千钧一发时因为师父口中的秘术,被带到了另一个时空,遇到了东方不败。 两年的时光在秦见山的脑海中闪过。七百多个日夜,最后都变成了东方不败的脸,变成了他的笑、他偶尔的小性子、他的不安,他的一切。 秦见山原本想要再上山看看自己成长和居住的地方,想去看看那些曾经的师弟们;他屏息静气,从清平崖下往上跃了四、五丈,正要再往上攀,却想到自己本来就不应该再出现在这里,凌云派的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于是意兴阑珊,又下了崖,钻进林子里抓兔子。 秦见山回到山洞时观海正在闭目打坐,他没有打扰观海,自己在旁边生了火烤兔肉。在路上他想到,如果秦见川一直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一直在派人寻找,师父就在山下洞中,怎么会安然无恙地藏了这么久没被发现? 兴许是师父修习的秘术帮了他,秦见山不愿再多想。 余下的时间秦见山说了一些他这两年来的见闻,说到东方不败的武功,就连观海也要惊叹,对不能亲眼见到这样精彩的人物颇为遗憾。他没告诉观海,这个武功天下第一的男人,正是和自己洞房花烛的爱人。 观海明显能感觉到秦见山的心不在焉,感觉到他的焦躁不安。秦见山内心确实承受了非常大的煎熬,一方面他能体会到东方不败找他不到的惶急;另一方面对于观海他又觉得愧疚,愧疚于自己无法让师父堂堂正正地生活、不必躲藏,愧疚于自己无法长伴师父左右尽孝。于他而言,忠孝已无可能两全,因此格外痛苦。 漫长的一晚终于过去,秦见山一大早便醒来,去小溪边取了清水、在林中摘了野果,端端正正地坐着等观海醒来。 其实观海也没怎么睡好,他听到秦见山一晚上都在翻来覆去、听到他坐起来又躺下、听到他几乎可以说是无声的叹气,他当然也不好受。 “见山,师父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一切收拾妥当,观海拉着秦见山又坐在了自己身边。 “师父您说。” “从小我就教你要做个正直的人,教你忠孝节义,今天之后,你可以通通都忘掉。如果忠和孝注定不能两全,师父更希望你能度过幸福的一生,而不是每天都活在煎熬和痛苦中。” “多谢师父。” “我之所以一直留在这里,正是因为要带你回来。这次送走你,我也会离开,凌云派就全部交给见川了,是福是祸都看天意,我不再插手。” “明白。” “你也不必担心我。” “师父!” 观海摆摆手,“罢了,自古相思最难寻。以后的一切,就要靠你自己啦。” 秦见山在观海面前跪下,郑重地向他磕了三个头,一如当年观海带着无父无母的他上山,收他作徒弟时一样。“师父的大恩大德,见山永不敢忘。见山的命,您救过两次,见山却无以为报,只盼师父长命百岁、福寿无边。” “你起来吧,坐到石盘中间去。” 秦见山依言坐好,观海也在他对面坐定。 “见山,我最后再问一次,你是否真的决定了。” “师父,我想好了。” 观海深深地看了一眼秦见山,点头道:“你自己在心里想着那个人,抛开其他所有的杂念。” “是。” 师徒二人都闭上眼睛,观海默念石盘上的口诀,手指翻飞结了几个手印。 山洞中没有一丝的风,秦见山却分明感觉到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迎面飞沙走石;耳边一会儿是巨大的风声,一会儿又是听不真切的人声;他开始坐不稳,模糊中似乎有人伸手拉他,让他下去;没过多久这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他清楚地看到东方不败在他面前巧笑倩兮,叫他的名字,他想开口却张不开嘴。 东方不败却在这时渐行渐远,要消失在他面前,他正欲伸手去抓,身上便是万箭穿心的痛;终于等他抬起了手臂,一阵猩热的液体却溅到了他的脸上、身上。 观海又吐了几口血,往前一栽倒在秦见山面前。 所有的感觉同时消失,秦见山只听到观海粗重的喘息声。他赶忙睁开眼睛,看到观海几乎已经奄奄一息,脸上灰白一片,鲜血浸透了他胸前的衣服。 “师父!” 秦见山扶起观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右手抵住他的背心,用自己的真气为他护住心脉。 过了一刻钟,观海终于缓了过来,不再吐血、呼吸也开始变得平稳;秦见山撤开手掌,由观海自己运功疗伤。 如此过了三刻,观海才终于好转,脸色也恢复如常。 “见山,师父对不住你。” 秦见山赶忙摇头,“师父,您别这么说,是见山太任性妄为。” “接连两天启动石盘,师父被反噬了。”穿梭时空逆天改命本就是大逆不道之事,再加上“复始”实在太过耗费心力,观海修习的时间又太短,被秘术反噬实属平常。 “那……那您要紧吗?” “受了些内伤,需要休养一段时间。见山,师父暂时不能送你回去了。” “不要紧,师父您安心养伤。” 观海没再说什么,只在心里重重地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  来嘛,留言嘛~ 第十四章 病中 “以多欺少,不是君子作派啊。” “在下秦见山。” “我无门无派,武功是跟一个无名的高人学的。刚从北方来到中原不久,师父让我四处走走长长见识。”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我知道,你是武功天下第一,日月教的教主,东方不败。” “东方,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那个会一辈子全心全意只待你好的人,所以,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东方,我喜欢你。” “既然你觉得好,那我就很喜欢。” “东方,你愿意和我成亲吗?” 不管是清醒还是做梦,东方不败的脑子里始终是秦见山跟他说过的话,秦见山的脸就伴随着这些话出现,一时近一时远。东方不败头痛欲裂,呼吸间都是腥甜的味道。他发着高烧,似乎很久没喝水,也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房间很昏暗,东方不败睁着眼睛却看得不真切,远处和近处的东西似乎都在摇晃。 终于有人推开了房门,这个人身形高大,背着光看不清脸。他越走越近,东方不败觉得自己跟他应该很熟悉。 “见山!” 直到他站到床边,东方不败才看清,这个人,就是自己找了整整九个月的秦见山;东方不败死死抓住他的手,嘶哑着开口,“不要走,不要再走了。” 那人显然是被吓到了,赶忙半跪在床边,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东方不败的额头。那人手掌很凉,稍微缓解了东方不败的不适,他觉得心里好受了一点、缓缓地闭上眼睛。 “教主,您发烧了。” 东方不败猛然睁开眼睛,瞳孔有些涣散,却还是努力看清了这个人的脸。他根本不是秦见山,只不过是跟秦见山有一两分相似的杨莲亭。想起来秦见山不喜欢这个人,东方不败猛然甩开他的手,“你出去!” 杨莲亭果然走了,不过没一会儿,他又进来了。他端了一壶温热的茶进来,放在床边的矮柜上,拿着小小的茶杯倒了一杯茶,扶起东方不败的头喂他喝。 东方不败迷糊中喝下了几杯茶,终于感觉胸口不像火烧一样难受。 “你怎么在这里?” “教主,属下帮您去请平一指大夫。” “不要。”东方不败倔强地摇头,“我不看大夫,见山知道我生病了,就会回来看我。” “教主……” “见山不想让你接近我,你出去,不许待在这里。” 杨莲亭无法,只好退下。万福记着东方不败的命令,一直没去过他的房间,所以杨莲亭竟是第一个知道东方不败回来的人,也是现在唯一一个知道东方不败高烧生病的人。他想,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万福老了,不该再在那个位置上了。 尽管东方不败不让杨莲亭待在他身边,也不愿意看大夫,杨莲亭却绝不可能放任他不管。他和万福说了这事,万福大惊失色,言道幸好他去了教主房间,否则那罪过可就大了。他一边张罗着让人去请平一指速速上山,一边让人从地窖取冰、烧热水。 平一指上黑木崖已经是隔天的事情了,他来之前万福当然不敢乱给东方不败用药,只是不停地为他冰敷、擦脸擦手。 平一指号称杀人神医,每救一人就要杀一人,寻常人想要找他看病那是规矩多多。但是面前这个人是东方不败,是掌握他生杀大权的日月神教教主,他自然不敢怠慢,进了房间就跪在床边给东方不败把了脉。 万福带着青玉院的一众仆从候在一边,只等平一指一说需要什么,马上就去准备。 “教主最近操劳过度,又心情郁结,这才起了热病。你们去多给教主准备些热水,准备些清热解暑的汤水。” “平大夫还有什么吩咐?” “方子给你,去帮我拿几味药,每味一两,准备个大些的浴桶。其余人就先出去吧,老夫给教主施针。” 万福带着人出去忙了,平一指关起门来给东方不败施针。没人顾得上杨莲亭,他就静静地守在房间门口。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平一指才打开房间门,杨莲亭还站在门口。“你站在这儿干嘛?教主的浴桶呢?” “已经准备好了,我来服侍教主沐浴。” 平一指摸不着头脑,有点奇怪地看了一眼杨莲亭,不过这院子里的事情他自然是不知道的,就由着杨莲亭去了。 东方不败这几个月瘦了许多,杨莲亭轻松地就把他抱了起来,感觉到他身上已经不那么热了,他的脸还有些红,但是额头上、脸上、脖子上都出了一些汗,此时更像沉沉睡去,而不是昏迷。 万福让人把药浴放在了隔壁的空房间,杨莲亭抱着东方不败绕过屏风,替他脱去了外衣,只剩下贴身的亵衣亵裤,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放进浴桶。东方不败已经很久不用人伺候更衣了,杨莲亭猜不敢犯他的忌讳,因此没有脱掉他全部的衣服。 东方不败出的汗渐多,杨莲亭就适时把准备好的汤水一点点喂给他。 喝完了两碗汤,东方不败终于清醒过来,看到伺候在旁边的杨莲亭,脸色不太好看。 杨莲亭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第一天来的时候东方不败还是很器重自己的样子,大概是像东方不败说的那样,秦见山不喜欢自己,所以他对着自己再也没有过好脸色。 “教主……” “去帮我拿套衣服来。” “是。” 等杨莲亭拿了衣服过来,东方不败已经穿着湿衣坐在外间的榻上出神;杨莲亭放下衣服,又被东方不败赶了出去。 病好了大半的东方不败脑中思绪万千,待在这充满着回忆的地方,既感到痛苦又还有一丝慰藉。这大半年他想过多次,秦见山是不是后悔了,后悔两人的离经叛道;亦或者,那人根本就只是一缕幽魂,因为自己太想要得到一个人完整的爱,才出现在自己面前。 东方不败觉得一定是自己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竟然也每样东西都恰好让他得到了;一定是老天来惩罚他,夺走了他最重要的人。东方不败一直自诩强者,从来不信命、不低头,现在却时时觉得,他贪心不足,终于尝到了恶果。 天色渐晚,更深露重,东方不败睡不着觉,他拿了一坛酒,走到黑木崖另一边坐下,在清亮的月光下自斟自饮。 一坛酒喝光东方不败也没什么醉意,他慢吞吞地走回院里,却见回廊下站了个人。 “教主。” “杨莲亭,你怎么在这里?” “属下见教主迟迟未归,担心教主安危,故在此等候。” 东方不败点点头,没说什么,从他身边走过回了房间。其实他对自己倒是忠心耿耿,东方不败心里想着,不过就是和秦见山有些像,看着他老是想到秦见山,让他不知今夕何夕。 东方不败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便没有再让平一指替他看病。他离开的这九个月教中大小事务堆积如山,他也懒得处理,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童百熊也离开黑木崖几个月了,今天刚回来就听说东方不败已经在黑木崖,并且前几天还大病一场,赶忙上崖拜见。 童百熊来时东方不败正在绣房里,他对面巨大的绣绷上绷着一块黑色的布,他手上拿了不下十根针,手指翻飞、动作迅捷无比,金色的线很快便成了复杂华丽的花纹。 “东方兄弟,听闻你前几日病了,此刻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东方不败手上动作不停,声音与平常没什么两样。童百熊却觉得,此刻穿着暗红色袍子、挥舞着绣花针的东方不败有些诡异的可怕,像着了魔。 “这房间有些暗,我替你点盏灯。” 东方不败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他视力极好,点灯不点灯,于他其实没有差别。 “秦兄弟他……哎,你凡事也看开些。” “嗯。” “兴许有一天,突然又找着他了,所以你还是得自己珍重。” 东方不败终于停了下来,拿着针伫立良久,才说:“童大哥,真的还能找到吗?” 他语气中的心酸连童百熊都不忍心听,童百熊自己觉得几无可能,但还是咬着牙点头,“能找到的。” 东方不败笑了,“多谢童大哥。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吧。” 童百熊出门时看见了杨莲亭,这个人像秦见山,东方不败留他在身边,也不知是好是坏。 “进来吧。” “教主有什么吩咐?” 东方不败有些无奈,不知道这个杨莲亭到底在想什么。“让万福给你安排些其他的差事,不必每天守着我。” “是属下自己想要在教主身边。”杨莲亭大胆地抬起头正视东方不败的眼睛,身板挺得笔直,“教主想要的,属下都愿意给您;而属下想要的,只不过是能时时陪伴教主左右。” “放肆!” 东方不败的呵斥并没有让杨莲亭退缩,他又上前一步,离东方不败不过一臂的距离,“教主,属下的确是僭越了,但是属下希望教主知道,属下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您。” 杨莲亭抓住东方不败的手,东方不败看着他的眼睛,全身微微颤抖;此刻他的神志非常清醒,知道要甩开这个人,知道自己只需挥一挥衣袖就能打死这个武功低微的年轻人,却是无论如何也使不出力气。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周六木有更新。。。 第十五章 阁中高人 秦见山还是上了凌云山。 观海受了内伤,无法启动石盘,他自然有了另外的打算。 秦见山过去和凌云派的所有同辈弟子一起,住在凌云观西边的厢房中;东边的厢房住着掌门人和教中前辈;往北走是后厨、浣洗房和膳房,穿过去便是凌云派的练武场。 凌云派的规矩是从辰时起所有弟子便要在练武场集合,一直操练到午时三刻。这段时间掌门人都要在练武场上传授武艺,秦见山就挑了这个时间潜入凌云观。 他曾经住过的房间现在已经是秦见川的首徒居住,他用过的东西几乎也都清除掉了。秦见山默默地退出了房间,又在四处看了看,便去了前院的书房。 按照观海的说法,凌云派机密的书都放在了北山的藏书阁中,书房中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但是北山一向是凌云派的禁地,且要去北山就要穿过练武场,秦见山当然不会挑这个时候过去。他在书房粗略地看了看和凌云派有关的书籍,除却先贤们创派的事迹、凌云派的教规,确实也没有什么秘辛。 一直到午时三刻以后,教中弟子大多从练武场回来去了膳房,秦见山才小心翼翼地避过众人,从花坛中往院子后面的练武场去。 前面不远就是练武场了,秦见山正待从花坛中跃出,便听见几个人一起叫“掌门”。 “嗯,都回吧。”秦见川的声音从头顶不远处传来,秦见山屏息静气一动不动;好在秦见川并没有发现花坛中有人,自顾自地回了东厢房。 待到脚步声渐远,秦见山才稍稍抬头,只看到身着藏青色蟒袍的秦见川的背影。他们相识二十年有余,彼此再熟悉不过,秦见山从未想过他们有朝一日会刀剑相向、你死我活。 又过了片刻,再也听不到人声,秦见山才迅速从花坛中一跃而起,从后院的偏门穿过,进了练武场;此刻阳光炙热,练武场上空无一人,秦见山施展开轻功,须臾便到了北山脚下。 眼前只有一块小小的石碑,书写着“北山”二字;听说从前也有不守规矩的弟子,以为北山藏书阁中有绝世秘籍,想要闯入,但是不日便身受重伤、神志不清地下山,从此武功尽废、疯疯癫癫,问起山上的事也一概不知。 秦见山当然还是畏惧的,但他安慰自己说,现在的秦见山在凌云派中已是死人一个,这禁地当然也就不能称之为禁地了;若是阁中真的闹鬼,那也是老鬼见小鬼。 冲着石碑拜了三拜,秦见山提步往山上走。 道路两边的树并不高,也不茂密,头顶的阳光依然灿烂,秦见山心中的不安也就少了几分。 然而到了半山腰时,山道突然拐了个弯;入眼皆是参天大树,树冠浓密得挡住了几乎所有的光线,路上没有风,却能感觉到连绵不绝的阴冷。 秦见山在原地站了片刻,回头时发现来时的路似乎已经看不清;他不去深究,转过头来待双眼适应了这一片阴暗才继续往前去。 又行了一刻钟,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小楼,正面一扇朱漆大门,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藏书阁”三个字,下面还有一排暗红色小字。那排字与石盘上的字相似,却又不完全一样,秦见山当然是一个也不认识。 小楼隐匿在树林中,门上、匾额上的漆已经剥落了许多,看起来年久失修;秦见山抬头也只能看到两层楼,再往上便看不见了。 藏书阁的门没有锁,秦见山轻轻一推门便开了。他走入堂中,发现厅堂的四周都镶嵌着小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因此堂中并不昏暗;自从进了门,四处都十分干净整洁,毫无破败之相,除了有些阴冷,与山下的建筑倒是无甚差别。 厅堂中除了会客的桌椅和一扇屏风,便没有其他的物件了。屏风后面是上楼的楼梯,这里的楼梯极窄极陡,上楼颇有些吃力。 二楼的布置与一楼的厅堂相似,只是多了两个六层的书架,书架的最下面放了笔墨纸砚,除此以外也再没有其他东西。一楼与二楼都没有窗,只靠夜明珠照明。 三楼与二楼的楼梯间有一扇门,门一打开便是刺目的光线。秦见山适应了一会儿,才走到窗边去,然而窗户已经被钉死了无法打开,秦见山用手指在窗户上戳了一个洞,往外看去是莽莽群山,显然是在凌云山和凌云观看不见的那一面。 这座藏书阁足有九层,且每一层都有接近两丈高;下面几层的书多是寻常的武功秘籍和经史子集,一直到了第九层,秦见山才看到山海口中的《十三志》。 第九层摆放了九个六层高的书架,每个书架上都放满了书,且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寻,秦见山花了两个多时辰才找到《十三志》。然而《十三志》只偶有几页上书写了秦见山看得懂的文字,大多数的文字和符号都与石盘上的相似,因此这本书对于秦见山来说毫无用处。 秦见山感觉到一阵挫败,但还是不肯放弃,决定把存放《十三志》那个书架上的书全部翻阅一遍,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 如此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秦见山直到此时才发现一件非常严峻的事——他无法下楼。 上楼的时候,除了二楼与三楼之间有一扇门,其他地方便再也没有了。但是下楼的时候,秦见山却分明摸到了一扇厚厚的木门,他用了些力,却无法推开;他不敢胡来,万一弄塌了藏书阁,那便不仅会暴露自己和观海的行踪,更会成为凌云派的千古罪人。 藏书阁里晚上月光照不进来,屋里漆黑一片,秦见山摸索着走回书架边,凝神静气开始运动打坐。北山的夜晚很寂静,只能偶尔听到蝉鸣和蛙声,秦见山便如此度过了在藏书阁的第一晚。 第二天还不到卯时,秦见山便被一阵阵扫地的声音吵醒,他睁眼一看,有人用木盘托了一大碗饭和一碟小菜、一壶水放在楼梯口。秦见山自然是不敢去吃,他赶忙下楼去看,楼梯间哪来什么木门,一路下来畅通无阻,一直到三楼和二楼之间才看到昨日那扇门。扫地声依然没断,却不在上面的这七层,秦见山想要再下楼,但依然无法打开楼梯间的门。 一阵无法言说的恐惧袭上秦见山的心头,他定了定心神,冲着楼下拱手行礼,接着朗声说道:“晚辈凌云派第五代弟子秦见山,违逆教规闯入藏书阁,惊扰了前辈高人,实是罪在不赦,还请前辈现身,让弟子当面请罪。” 秦见山的声音回响在藏书阁的九层小楼中,却得不到回应,就连扫地声也变得断断续续;而除此之外,楼中再没有其他的人声。饶是秦见山一身正气,此时也觉得后背发凉。 待了一会儿,扫地的声音没有了,楼中所有的声音都没有了,秦见山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依旧没有回应。 难道这藏书阁真的有鬼?秦见山摇摇头,甩掉脑海中无聊的念头,又回到九楼上去;楼梯口的饭他当然也吃了,关在这里只消不送吃的他便会饿死,这楼中的人也好、鬼也罢,实在没有在饭里下毒的必要。 如此这般过了七日,秦见山也没能找到任何和“复始”有关的文字记载,倒是找到了一本教中前辈留下的关于凌云派武功心法的《北山笔记》。笔记中记载了前辈练功五十余年的心得,其中对于内力的滞涩当然也有所感悟,秦见山便照着书中所说开始调息。 但始终困在楼里也让秦见山开始焦躁,别的不说,就是在山下的观海也会担心他的安危。 终于到了第八日,秦见山没有像往日一样被扫地的声音吵醒,这倒让他颇有些不适应;而一睁开眼睛,往楼梯那里一看,却吓了一跳。 往常他醒过来一看,楼梯口都会放着饭菜和饮水;今天楼梯口却站着一个身穿灰袍的老者,老者须发全白、面容清瘦,一双眼睛十分明亮,很有些仙风道骨。 秦见山马上站起身整整自己的衣衫冲老者行礼,“晚辈秦见山,见过前辈。” 老者没有说话,在秦见山还未看清之际便已经到得他面前,抓住了他的手腕。老者行动极快,想来已将凌云派的轻功修炼得炉火纯青;秦见山在此之前只见过一人能与他动作的迅捷相比,那便是东方不败。 “你照着《北山笔记》修炼,可感觉内功比以前精进了?”老者的声音依旧清亮,一开口更是像这几天都在秦见山旁边看着一样,对他的举动很是了解。 “是。敢问前辈怎么称呼?” 老者放开秦见山的手摇摇头,“太久没人叫我的名字,我自己也忘啦。”他往里走了几步,去看秦见山翻过的书架。“你真正想找的是什么?” “《十三志》。” 老者转过头来看着秦见山,显得很是惊讶。“我以为你是为了武功才闯到禁地来。你是第五代弟子,那现任掌门秦见川是你什么人?” “弟子秦见山,是现任掌门秦见川的师兄。” 老者笑了一下,轻抚着自己的胡须,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些笑意,“原来你就是那个比武输了掉下悬崖的人。怎么,从清平崖掉下去,你竟然没有摔死?” 秦见山不知道老者是否清楚本门的秘术,便斟酌着说:“弟子阴差阳错捡回一条命。”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在那个时空,想必有一番奇遇。” 万万没想到老者对自己的经历了解得这么清楚,秦见山定了定心神才回道:“是。” “我在这里二十几年了,你是第一个敢擅自闯进来的人;而且你竟然这样安安稳稳地活着,没疯没痴,很是难得。” 秦见山觉得眼前的老者应该跟观海差不多年纪,却没想到他已经在藏书阁中住了二十几年,也难怪自己在教中从未见过他;观海应该是在八年以前来过藏书阁,老者的确很久没见过人了。 “你来找《十三志》是想要干什么?” “既然前辈对晚辈的机遇已经知晓,晚辈便不再隐瞒;晚辈想要再回去那个世界。” 老者的反应跟观海差不多,大概是觉得秦见山疯了,“你要是想学书里的秘术,我都可以教你;你练武无法再精进,我也可以教你怎么化解。却为什么,你想要回到那个原本与你毫无瓜葛的世界?” 秦见山说了自己的际遇,说了东方不败,说了自己为什么非要回去不可。 “如你所说,你遇见‘她’,不过才两年而已。” “是。” “两年真能有如此深情?你是否想过,在你消失的这段日子,或许‘她’早已觅得良人?” “情之所钟,无怨无悔。” 老者转过头来奇怪地看着秦见山,秦见山不闪不避,静静地注视着老者。良久,老者才摇了摇头,“我自己以为已经看透这世间的一切,却原来,情之一字我始终不懂。罢了。”说完便缓缓下楼去,秦见山听不见他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老者的声音又清晰地传来,“你想清楚,是否要跟我一起留在这楼里。” 作者有话要说:  啊,愉快的五一假期就要结束啦,蓝过。 第十六章 抉择 “启禀杨掌事,白虎堂长老赵阳求见。” “让他进来吧。” “是。” 赵阳跟着青玉院的仆从进了书房,却发现坐在书桌后的人不是东方不败,而是杨莲亭。他入教三十年有余,在任我行还是教主时便已经是白虎堂的堂主,东方不败掌教之后被提拔成长老,平日里教里的人见了他面上都带着几分恭敬;这半年多以来,东方不败神出鬼没,鲜少问津教中事务,这已经让他有些担忧;今天来求见,却没想到见到的只是这院中的一个小小掌事,更是让他大为不快。 “赵长老,好久不见了。”杨莲亭嘴里说着客气话,却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坐姿没有变,脸上也看不出几分真诚。 杨莲亭还在风雷堂中时,赵阳见过他两次,但没放在心上;听说他近来在青玉院中晋升很快,代替了原来的掌事万福总领院中之事。 “东方教主现在何处?” “教主外出了。赵长老有事可以告诉我,等教主回来我会代为转达。” 赵阳早就听其他的长老、堂主说过,现在不仅在成德殿见不到东方不败,来青玉院也是一样见不到他;而这个杨莲亭,嘴上说着有事会代为转达,其实转眼就对教中大小事务自作主张。对此教中的兄弟颇多抱怨,说杨莲亭坏了教中的规矩。 “我要跟教主商讨的事属教中机密,恐怕不宜告诉旁人知道。” 杨莲亭听了这话也有些恼火,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如此赵长老就请回吧,改日教主回了黑木崖,你再上来求见不迟。” “你!”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了片刻,最终还是赵阳觉得自己实在不必跟这样溜须拍马的人一般见识,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杨莲亭近来不是第一次被这些教中的元老矬了锐气。东方不败一走就是两三个月,教中的大小事务根本是甩手不管;三个多月以前他回来过一次,知道万福重病不起,便提拔杨莲亭做了青玉院的掌事。 上次回来东方不败也只待了三天,书桌上攒了几个月的文书看也不看一眼、只见过杨莲亭两面,就自己待在房间或绣房。然后听说了西域有一波流寇,和日月神教的人起了冲突,跟杨莲亭说了声自己要去收服西域流寇,教中的事务让他看着办,便又离开了。 东方不败这么东奔西跑,四处去给日月神教立威,真正的目的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教中其他的人不知道东方不败几时离开,又几时回来,每次来求见都只能见到杨莲亭,积攒的所有怨气就都冲着杨莲亭去了。 杨莲亭一边恼怒这些莽夫再而三地找自己不痛快,一边又怪东方不败没有给自己足够的权力,想着想着便生出些旁的心思。 三日后赵阳在洛阳遭人暗算,被喂了剧毒的飞镖射中,送回黑木崖下的居所时已经奄奄一息。 在黑木崖上处理教务的杨莲亭只命白虎堂的十位兄弟去洛阳找出真凶为赵阳报仇,便马上把原来的堂主焦克提拔为长老,原来的副堂主上官云做了堂主。 白虎堂的十位兄弟在洛阳找了五日,杀了十余人,却都不是谋害赵阳的真凶,便回了黑木崖;此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而这件事情显然还没完。过了没几天,青龙堂长老李显圣在上黑木崖的路上竟然离奇地跌进了悬崖,没有人知道他好端端地走着为什么掉进悬崖,他的死便成了无头悬案。 紧接着,原青龙堂堂主贾布便升任了青龙堂长老。 这两个人入教时间都在三十年以上,都是位高权重,但都曾经冒犯过杨莲亭;于是再傻的人也能看出些门道来,一时间教中元老人人自危。 童百熊却不是这样想。要说威胁、要说位高权重,教中恐怕还是没有多少人能跟他比,尤其是他跟东方不败还有深厚的情谊;如果今天对两位长老的死坐视不理,杨莲亭下一个要对付的人便是他。 于是童百熊坐不住了,找来了除焦克、贾布以外的五位长老商量对策。 第二天一大早,童百熊带着另外五位长老和白虎、青龙两堂的弟兄,浩浩荡荡地上了黑木崖顶,言道要查清楚害死赵阳和李显圣两位长老的到底是什么人,也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杨莲亭一开始还让人传话说教主外出,闭门不见;六位长老和白虎、青龙堂的弟兄在外面站了快一个时辰,说什么都要见东方教主,杨莲亭无法,只好独自出来,面对这些来势汹汹的人。 “杨掌事,咱们带着白虎堂和青龙堂的弟兄上来,只是想给两位长老要个说法,你却见也不见,这不合适吧?”说话的是童百熊,从前杨莲亭在他堂下做事,他是看不上这人的;但是现在杨莲亭的身份不比从前,童百熊也不便太过轻慢。 “童长老,我之前已经派人查过,杀害赵阳长老的真凶难以找到、李显圣长老的死确属意外,你们想要什么说法?” “一个死无对证、一个意外,这未免也太巧了。杨掌事,你还是请教主出来,咱们当面求教主为两位长老主持公道。” 其余的人也嚷嚷着要见教主,杨莲亭心内好生烦躁,就怕这些人硬来;他的武功,连一个童百熊也敌不过,更消说这许多人,但他还是绷着一张脸,咬着牙一言不发。 就在众位长老已经不耐烦之时,后院传来了一阵底气十足的声音,“众位兄弟找本座何事?”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刚从西域回来的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施施然地打开门出来,杨莲亭赶紧拱手让到一边;众人只见他穿着一身杏黄色衣衫,一头乌黑的长发束起一半,右边脸上画了一朵极为复杂的金色雪莲花。 “参见东方教主!” “都起来吧。童长老,你来跟本座说说,带着兄弟们上崖所为何事?”东方不败负手而立,下颌微仰,声音中说不出的慵懒与婉转;加上他本人容貌出众、光彩照人,一些极少见到他本尊的人一时间也移不开眼睛。 童百熊又说了赵阳和李显圣遇害的事情,请求东方不败派人彻查。 东方不败还未回话,左手扬起又在一瞬间恢复了原位,六位长老还没看清他到底做了什么,就听见好几个人厉声呼痛,却又顾及到教主就在眼前,生生咽下了口中的话。 “眼睛不知道看哪里,还是瞎了好。”东方不败一边说一边淡淡地瞄了一眼杨莲亭,“以后这些小事毋需再劳烦本座,让杨总管处理即可。” 青玉院中最大的一向是掌事,众人却不知这“总管”要管些什么。 “本座不在的日子里,教中事务和院中之事都由杨总管一并处理,还请众位长老不吝赐教。” 六位长老心中自然既是不快又是鄙夷,劝阻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东方不败抬手组织了,于是也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下,心里都知道今日之事已经得罪了杨莲亭,往后恐怕少不了麻烦。 “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吧。” 东方不败说完转身就要回院子里,童百熊叫住了他,东方不败转过头看着童百熊,良久才说,“请童长老书房叙话。” “东方兄弟,你这半年多去了何处?怎么一点音讯也没有?” “四处走走,顺手收拾了些山贼流寇。” 童百熊看着东方不败,越来越觉得他男女莫辨,心中始终有些怪异的感觉,“你不在的这些日子,许多兄弟可遭了罪了。” 东方不败摆摆手,满脸的不耐,“童大哥,以后这些事都不要再说与我听了。” “东方兄弟……” “童大哥,隔墙有耳。你再说下去,难保不留下什么祸根。” 童百熊听懂了东方不败的意思,他朝门口看了看,料到杨莲亭就在门外候着;其实他不怕杨莲亭要害他,只是看到东方不败现在的样子,想到日月神教上下都要被杨莲亭祸害,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与愤懑。 “东方兄弟,这神教你可以撒手不管,我童百熊的命你也可以看不上,但我看不得你现在的样子。这一年多来,你变成这个样子,哥哥我这心里实在难受。” 东方不败终于有了点触动,低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他才说:“童大哥,我累了,你回吧。” 童百熊重重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打开门走了。 杨莲亭从门外进来,手上端了一碗热汤。“教主您长途跋涉,回来还要处理这些烦心事,实在是属下无能。” “罢了。” 东方不败小口小口地喝汤,也看不出喜怒。 “我刚才说了,以后教中事务和院中之事都由你来处理,你多费些心。赵阳、李显圣之流你想处理也可以,只是做得太不干净,教中难免有人不服。” 杨莲亭垂手听着,不敢答话。 “但是有一个人,除非叛教,绝对不可以向他下手——不,即使他叛教,也把他带到我面前,我亲手了断。知道他是谁吗?” “风雷堂童百熊童长老。” 东方不败点点头,“不错。要想在成德殿立威,法子多的是,你愿意怎么做都可以。” “多谢教主。” 东方不败站起身,打开门往外望了望,“黑木崖是个好地方,你帮我建一个隐居之所,建好以后我再回来住。” “教主您又要走?” “待在这里总为俗事所累。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杨莲亭听了这话,却还是没动,反而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东方不败。 “怎么,还有事?” 杨莲亭这时褪去了言听计从下属的面目,眼中又迸发出炙热的爱意,“教主,半年之期上月就已经到了。” 原来杨莲亭早前向东方不败述说自己的爱意,东方不败犹豫再三,才说道如果再有半年,秦见山依然音讯全无,便答应了他。 东方不败有些狼狈,在杨莲亭那和秦见山像极了的眼光注视中甚至无所遁形,“莲弟……” “教主,属下听了您的,一直以来都没有干涉您,您是否也该给属下一个答复了?”杨莲亭一步步逼近,东方不败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杨莲亭倾身向前,双手抓住椅子的扶手,让东方不败完全被他投下的阴影笼罩,“教主,您也喜欢属下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可能,也许……又要断更了,吧。。。。。。 第十七章 东方行 二月的平定州,西北风呼啸。 眼前已经是秦见山喝掉的第五杯茶,他的身体没有暖起来,心也没有。 “邪教教主任我行”这七个字像魔咒一样魇住了秦见山。过去的两年多,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人,日月教的教主从来都是武功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这任我行又是什么人?平定州离黑木崖不过几十里地,秦见山却开始“近乡情怯”。 东方不败给的黑木令秦见山一直带在身上,走出茶肆的时候他摸着那块焦黑的木头想,既然是费尽了千辛万苦才回来,那么便是龙潭虎穴也要去闯一闯,不管东方不败现在是什么样子,也一定要见到他。 刚走出茶肆,就见一队日月教的人骑着马飞驰而来。为首的那个人,却正是东方不败! 秦见山傻眼了,那个人是东方不败,却不像东方不败——或者说,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个东方不败。 几乎没有思索,秦见山便骑上了马,不远不近地跟着那队人去了。 秦见山当然是急于想要和东方不败相认,但他心里总觉得不对劲,总觉得哪里出了错;加之这些人总是和东方不败在一处,他不知道东方不败现在究竟是怎样的处境,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靠近,只得小心地跟随着,没让他们发现自己的行踪。 出了河北,只余两个人和东方不败一起往西北去,其他人都往别处去了。又行得三日,余下的两人也去了别处。 秦见山仍是不敢走到东方不败面前与他相认,因为这几日在沿途的见闻,以及听人不断地谈论江湖中事,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今年距他离开的那年,早了整整十一年。 原来秦见山在藏书阁中又待了一月有余,跟着老者习练他自创的内功心法,化解凌云派内功的滞碍;老者当然是想让秦见山留下,但秦见山也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意思。最后还是老者妥协了,情之一字他从来没有明白过,只知道无法勉强,在秦见山下山之前,只嘱咐他好好修炼武功、不要执念太深。 观海等了一个多月,早已是心急如焚,如果不是确定凌云派教内没有任何关于秦见山的消息,恐怕真的要冲上山去了。秦见山简单说了自己的经历,观海只是若有所思,他也不清楚老者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秦见山下山以后,他虽然不说,观海也能看出来他其实很着急。又过了一旬,观海才再次为秦见山启动了石盘——然而两人都没想到,观海在启动石盘时计算错误,秦见山遇到的,不是他离开近两年后三十一岁的东方不败,而是他从前揣测过、但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的二十岁的东方不败。 如果要和现在的东方不败重新开始,有没有可能?如果选择了现在这个东方不败,那和自己拜堂成亲的那个东方不败是不是就会消失?如果不选,有没有可能回到师父身边,再重新启动石盘去找到那个自己熟悉的东方不败? 这些问题反复出现在秦见山的脑海中,他不断拷问自己的内心。从前的东方不败,强大却脆弱,不相信一切;秦见山怜惜他、疼爱他,当然希望他能够活得完整、没有心结;面对这个年轻了十一岁的东方不败,看着他自信张扬、仿佛天地间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的样子,秦见山甚至觉得自己不敢正视他。他更害怕,这样的一个东方不败不会再爱上他。 秦见山思来想去,发现自己面对东方不败,根本是毫无办法。现在这个二十岁的东方不败他想要,曾经与他山盟海誓过的东方不败他也想要。他不怕东方不败的拒绝,不怕这个东方不败无法接受他的爱,只怕在今后东方不败要经历苦痛、背叛、不信任时,没人陪在他的身边。 过了阳泉,东方不败似乎察觉到有人跟着他,便放缓了行程。秦见山也知道这样跟着不是办法,好在东方不败走的这条路是官道,过段时间也能赶上去。 秦见山独自在树林里停歇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快马加鞭继续赶路。 行了半个时辰,对面来了大队人马,秦见山只好放慢了步子。擦肩而过的时候,听他们说起七个尼姑围住了一个邪教徒,那几个尼姑武艺高强,邪教徒看起来凶多吉少。秦见山心道不好,猜测他们口中的邪教徒就是东方不败,也顾不上许多,马上抓了一个人问清楚那七个尼姑在哪里围住了邪教徒,得到答案后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快马加鞭奔驰了一炷香的工夫,秦见山才在路边树林发现了被恒山派的七个女尼围住的东方不败。他今天穿了黑色的袍子,身上看不出来有没有受伤,不过衣襟的地方已经有了一条细长的血痕。 看见东方不败受伤,秦见山顿时红了眼,他的根本无法将视线从东方不败的伤口上移开。不过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站在暗处观察了片刻。 七个女尼凝式不动,七柄长剑剑尖分别指向东方不败头、喉、胸、腹、腰、背、胁七处要害,七剑连环,几无破绽可寻。东方不败的武功算高,单打独斗都可在十招之内破敌,然而面对这配合默契的阵法,却是无法可想。 秦见山只看了片刻,便发现了站在东南方剑指东方不败腹部的女尼武功稍弱,随即从地上捡起三块小石子,同时打出,分别击中女尼的肩、腰、手肘。女尼不料被人偷袭,剑招稍慢,即被东方不败抓住破绽,一把长剑直指女尼受伤的右肩,女尼正欲抬剑抵挡,左肩已被方才偷袭之人以剑柄戳中,惊怒之下右肩又中一剑,再无招架之力。 阵法既破,东方不败又来了帮手,七个女尼再也不是他的对手,只好且战且退,进了树林深处。 东方不败刚才也已受伤不轻,秦见山走近了才发现他身上多处被割破,黑色的袍子也被鲜血濡湿。秦见山快步上去,想要扶住东方不败。东方不败却往后退了两步,“阁下是?” “在下秦见山。” “你为什么帮我?” 秦见山之前当然想了数十种说辞,不过事出突然,他没想过自己拔刀相助要如何对东方不败解释,“在下与五岳剑派有深仇大恨,看见他们行事,自然要阻拦。”秦见山见东方不败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不过他没有说自己的门派,也许东方不败不会太排斥他。 “与名门正派为敌的人,自然也是我日月教的朋友。在下东方行,多谢兄台搭救。” 相同的话语两年前秦见山第一次见到东方不败时也听到过,他轻轻地笑了一下,“不知东方兄弟要往何处去?身上的伤势要紧么?” 东方行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秦见山几眼,却见他眼神坦坦荡荡,既无一丝谄媚,也丝毫不回避和闪躲,“正要往西域去。” “正巧我也要去西域拜见一位高人,东方兄弟若是不嫌弃,咱们正好结伴而行。” 东方行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曲起左手小指放入口中吹了个口哨唤来他的马,一边回剑入鞘一边利落地翻身上马,“我还有件小事要处理,午后咱们在前面镇上的悦来客栈碰面。” 话音刚落下东方行已经迅速打马而去,马蹄声不到片刻便已听不真切。 秦见山当然不会以为东方行能这么快地打消顾虑,因为自己出手相助就把自己当兄弟,不过能顺利地与他结识、陪伴在他左右已经非常好了,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从长计议。 午后的悦来客栈依然人来客往。秦见山在大堂中坐了半个时辰,东方行这才从门外缓缓进来,他已经换了一件新的黑色外袍,但身上仍然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东方行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角落的秦见山,他径直走到秦见山对面坐下,佩剑横放在桌面,喝了几口热茶。 “身上的伤要紧么?” 东方行摇了摇头,面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丝毫看不出受过伤。 “去楼上歇息片刻吧,房间已经收拾妥当了。” “好。” 秦见山不仅备好了房间,就连最好的金创药也已经准备好了放在桌上。东方行拿起一瓶闻了闻,确认没有问题,这才脱下上衣将药抹在伤口上。 秦见山端了个炭盆进房间,一开门就看到东方行赤/裸着上身涂药。东方行听到动静下意识抓起了桌上的剑,迅速转头、锐利的眼神直直地盯着门口,看到是秦见山,这才放下了剑,若无其事地继续料理伤口。 “我来帮你?” 东方行背后有几处伤口较深,他自己上药并不方便,因此从善如流地将瓷瓶递给秦见山。 闯荡江湖的人身上有伤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从前秦见山对东方不败一直非常守礼,直到洞房花烛之夜两人才裸裎相见,然而当时房内昏暗,他并没有仔仔细细看清楚。现在看到年轻的东方行,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伤疤,想到他成为“武功天下第一”必是付出了数倍于其他人的代价,不禁感到心中一痛。 东方行感觉那只手停在自己背上不动,心下疑惑,忍不住出声提醒,“秦兄弟?” “好了。” 东方行一边穿衣服一边暗中打量起秦见山,这人武功不弱,却是无门无派;如果是教主派来监视自己的,未免出现得太过巧合,如果不是……那么日后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终于来更新了,终于。。。。。。 第十八章 雪莲花 东方行此次去西域,是奉了教主任我行的命令,到天山去为他的妻子张敏敏采摘雪莲花。张敏敏两年前生下女儿任盈盈时气血两亏,是以这两年来任我行总是差遣教众四处寻找珍贵药材为她调理身体。 雪莲花生长在天山雪线附近的岩缝、石壁和冰磺砾石滩中,加之寒冷非常,东方行虽只有弱冠之年,但武功在日月教已属上乘,任我行这才挑中了他。 东方行对去西域的路并不陌生,结伴几天得知秦见山不是中原人士,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说一些风土人情。 “东方兄弟经常走南闯北?” “当然,”东方行骑在马上悠然自得,冷冽的西北风似乎无法对他造成丝毫影响,“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行遍天地建功立业。” 秦见山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心道也许你九年、十年后便不这么想了;和东方行再次相遇以来,他总怕是黄粱一梦,总觉得某天自己醒来,睁眼看到的又是凌云山下的石壁,身边坐着的是自己的师父;所以他更加珍惜和东方行相处的每一刻,能多记住一点关于他的事情,往后也便多了一些回忆。 越靠近天山地界,天气也越加恶劣;秦见山见东方行仍是衣衫单薄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在某天午间在集市给他买了一件貂皮大氅。貂皮在西域并不常见,想来是从关东流过来的。 东方行接过大氅时神情有些复杂,一来他并不觉得十分寒冷,二来他始终觉得这东西穿上有些女气。“秦兄弟出手倒是阔绰,这东西不便宜吧?” “不贵。” 秦见山只随便买了件斗篷穿上,东方行心道他对自己倒挺大方。 两人走了半月有余才到天山脚下,依着之前的说法,秦见山得去拜见一位前辈高人。他独自离开了两天,终于迫不及待地又回来跟东方行会和。 秦见山回来时见到东方行足不出户,甚至有些喜不自胜。他既要圆自己的谎,以免东方行心生怀疑,又怕东方行独自行动太过危险,离开的两天内心实在是异常煎熬。好在这几日又下起了雪,东方行一直借助在猎户家中,想等到天气晴朗之后再上山。 借助的人家仅有两个房间,是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一个幼童,秦见山回来便是和东方行睡在同一个房间。前几日在路上两人有时也会同住,但在这里秦见山尤其能回忆起他们曾经一起住在平定州的情形。 晚上秦见山照例睡在床的外侧,听着东方行均匀而沉稳的呼吸,秦见山怎么也睡不着。几年后内功深厚、武功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半夜睡觉会“冷”到发抖,这个年轻的东方行在寒风中骑马不冷、晚上睡觉也不冷,他怎么会需要另一个男人呢?他需要的,该是软玉温香、如花解语才是。 秦见山心头泛起一阵苦涩,默不作声地起身坐在床上。房间没有窗户,此刻是全然的黑暗,秦见山还是循着呼吸声盯着东方行的方向看。 东方行警惕性非常高,睡眠也很浅,秦见山一坐起身他便醒了。黑暗中不能视物,东方行左手默默地握住了贴墙放着的剑,呼吸丝毫不乱,与睡着时无异。 过了不知多久,秦见山终于又躺了下来,转过身去轻叹了口气。东方行始终觉得此人非常怪异,好像跟周遭的人事物格格不入,就连看自己的眼神有时也很不对劲;但是他又没来由地觉得秦见山好像并无威胁,自己的防备似乎只是出自本能。 一阵烦乱涌上东方行的心头。 第二天终于放晴,秦见山和东方行一早便带着干粮上了山。他们借住这家的男主人阿力常年在天山狩猎、采药为生,两人便请他做了向导。 也亏得阿力熟悉地形,三人走了两个多时辰便找到了雪莲花。 三朵雪莲花紧紧挨着长在悬崖边上,东方行正欲上前采摘,秦见山便伸手拦住了他。 “我去吧。”说完也不等东方行回话,秦见山快步上前,拿出木头匕首小心地将雪莲花连根挖起,抖掉多余的泥土小心包好,这才回过身将包袱递给东方行。 “有劳了。” 此时已过正午,三人拿出干粮随便吃了几口就要启程下山,然而冷冽的风中却传来了一声长啸。 秦见山和东方行耳力当然比阿力要好,但是两人并不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而阿力却立刻变了脸色。 “是狼……天山灰狼。”阿力肤色较黑,说出这句话时脸上原本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发出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狼是不会单独行动的,附近必定有一群狼,咱们快跑。” “东方,你带着阿力先走,我断后!” 东方行面沉如水,紧皱着眉头,稍加思索才点了点头,“这两根火折子……”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群灰狼已经在前面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秦见山原本站在最后,此刻身形一动,站到了最前面。他粗略一看,对面足有十余匹狼,每匹狼的眼中都透着饥饿和凶狠的光。 两人同时拔出了剑,阿力虽然害怕却也知道此刻必有一番恶战,因此也紧紧攥住了随身携带的弓箭。 东方行和秦见山不同,他是真正经历了腥风血雨、刀口舔血,踩着别人的尸体一步步走到今天,所以面对群狼时,身上便自然地散发出了剽悍的杀气。他长剑出鞘,眼睛直视群狼一眨不眨,头也不回地问阿力,“你有几只箭?” “八……八只。” 东方行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涂在箭头上,小心有剧毒。” 阿力站在两人身后,动作迅猛地将剧毒淬在了箭头上,然后听从东方行的指示将弓箭都递给他,自己摸出了锋利的猎刀。 “秦兄弟,剧毒弓箭可能无法立时致死,若是激起了狼的血性,你可要担待着。” 东方行话音刚落,三只箭便携万钧之力齐齐发出,带着破空之声准确无误地射在了三匹狼身上。果然狼群一被攻击,所有的血性和残暴都被激发了,中箭的狼呲着牙发出长啸,朝东方行扑来。 然而东方行根本不曾分出一分心神,剩下的五只箭不间断地射向狼群。 秦见山挡在前面,长剑须臾便挥了数下,三匹狼的喉咙皆已被割断,血流如注,跌到地上便断了气,被狼群扑过来撕咬,不消片刻就只剩下骸骨。 秦见山不敢大意,紧握着剑准备随时跟狼群再次搏斗;然而这时,刚才撕咬同伴尸体的狼纷纷倒地,发出或长或短的哀鸣。剩下的狼群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顿时毛全都竖了起来,呲着牙扑了过来! 饶是无畏如东方行,心脏也在七八匹狼同时扑过来时剧烈地跳动了几下;他左手擒住一匹狼的脖子,使力捏断气管,右手握剑斩杀掉直扑面门的狼。一匹已经中箭的狼攻势不减,直直地扑上来就要咬东方行的脖子,东方行正待抬脚去踹,秦见山却已经在一剑刺穿右手边狼身的同时往左几步,正正挡住了东方行。 中毒的狼濒死时也爆发了相当的战斗力,一口就咬住了秦见山的肩膀,狼牙穿透衣服和皮肉,钉到了骨头上,剧痛之下秦见山眼前一黑差点就要被狼扑倒。东方行此刻还在与狼群搏斗暂时无法分出手来帮忙,秦见山只觉得自己半边肩膀要被狼咬断,左手向下扯住了狼后腿,企图分开一些距离方便挥剑。 幸得阿力平时捕猎也不时被野兽攻击,此刻还不至于吓破胆,他踉跄几步跑到秦见山身边,双手握住猎刀,自下而上将狼身砍为两段。 此时地上还剩下三匹活狼,似是知道敌不过眼前这几人,三匹狼虎视眈眈地盯住他们,不断长啸,连绵不绝的声响似要传遍整座天山。 “不好,他们好像要呼唤更多同伴来!” 东方行点点头,抹了一把脸颊上的血,活动了一下右手腕骨同时刺出剑鞘和剑身,两只武器从狼口刺入又从后颈穿出,两匹狼死瞪着眼睛倒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这样的凶狠终于震慑了最后一匹孤狼,它猛地回身,蹬腿就要往树林深处跑去。 然而东方行并没有给它逃走的机会,他伸手拿过阿力的猎刀,使出十成内力甩出,猎刀划破冰封一样的空气极速飞出,刺入狼身将它钉在了石壁上。 危机终于暂时化解,东方行长出一口气,这才转身看着秦见山;那匹狼已经被拦腰斩断,狼牙却还深深嵌在秦见山肩头。“没有伤到骨头吧?” “没有。”此刻秦见山眼前已经模糊了,连双腿都有些发软。 东方行皱着眉头察看了一下,双手分别握住狼的上颚和下颚,脸色都没变就已经用力将剩下的半个狼身撕成两半甩在了地上。 阿力几乎被东方行吓傻了,前几天他完全看不出来这个人如此凶悍。“这……这里血腥味太重,恐怕、恐怕还会招来更多的狼,咱们赶紧下山吧。” 此时是绝没有时间给秦见山处理伤口的,东方行只担心他流出的血留下气味会让狼一路追到山下去。东方行从崖边弄来几捧干净的雪,拍在秦见山肩头,撕下一片衣襟紧紧缠住他的伤口。 “还能走吗?” 秦见山没说话,只是咬紧了牙关点点头。 “下山!” 第十九章 黑木崖 东方行原本的打算是采到雪莲花之后快马加鞭赶回黑木崖向任我行复命,但是秦见山受了重伤,并且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东方行当然也不能丢下他不管。虽然事后东方行回忆起来,觉得即使秦见山不舍身相救自己也有办法化险为夷,秦见山在危机中的下意识反应还是让他颇为受用。 秦见山肩头的伤深可见骨,加之还有狼牙之毒,因此下山后便昏迷不醒。东方行出发前从平一指那里骗来了一瓶生肌止血上好的伤药,此刻都像不要钱似的往秦见山身上倒;阿力也依照他们的土方熬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喂给秦见山。 到第二天上午秦见山便醒来了,不知道是平一指的伤药还是阿力的药汁起了效,除了伤口未愈行动还不十分方便,秦见山已经基本无碍了。 “东方兄弟,咱们尽快出发吧,你也好早日回去复命。”秦见山已经穿戴好,仿佛随时都可以提剑上马。 东方行坐在桌边擦剑——那是任我行赐的宝剑,因此东方行下山时没忘记把插在狼身上的剑取回来——此时连头都没抬,“不急,阿力正帮我把雪莲花风干保存,还需要两天。” 秦见山不知道这是东方行让自己再休养两天的托词,还是真的需要把雪莲花风干保存,但他显然更愿意相信前者。 平一指的药仿佛确有奇效,两天后秦见山的伤就已经恢复了五六成。 离开前秦见山摸出一锭元宝给阿力,多谢他们的收留和照顾,“前几天咱们猎杀了群狼,难保它们不会追下山来,最近你们还是搬到人多的地方去住吧。” 阿力自然知道其中厉害,一边送走他们二人一边便跟自家媳妇收拾了东西带上孩子投奔到堂兄家中去。 从西域到中原,天气已经越来越暖,秦见山买的貂皮大氅也渐渐派不上用场。东方行一路上最在乎的是他装着雪莲花的包袱,对貂皮大氅倒不怎么上心,还是秦见山舍不得这件带有东方行气息的衣服,自己卷了卷收了起来。 二人达到平定州后,东方行自然是要快马加鞭上黑木崖,他在路上已经想好,先游说秦见山加入日月教,然后直接带着他去见任我行,表明他在天山上出手相助之事,顺理成章让他进入风雷堂。 东方行自己觉得计划应该十分顺利,却料不到秦见山根本不愿意随他上山,更遑论加入日月教。 “东方兄弟,我师承世外高人,曾在他面前发誓绝不加入任何门派,否则便自废武功从头练起。东方兄弟总不愿意看到我这个年纪伐髓洗脉吧。” 东方行没有说话。 “我就住在后面的院子里,东方兄弟如果需要,便给我送个信,秦见山万死不辞。”秦见山指给东方行看的是他后来和东方不败在平定州的住所,他尚未想好之后到底如何是好,因此还需要一些时间和空间。 东方行倒是没想到秦见山会说出“万死不辞”这样严重的话,他心念电转、主意打定,也不再强求,只是笑了笑,说:“黑木崖山高天寒,我的貂皮大氅还请秦兄弟还给我。” 看到东方行的笑秦见山怔了怔,他倒不是面若寒霜之人,在近段时间的相处中却真的不经常笑,此刻的表情与数年后的东方不败完全重合,秦见山的心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 “秦兄弟?” “好!”秦见山拿出卷好的貂皮大氅亲手给东方行披上,看着他的身影飞快消失,这才颓然地往小院走去。 日月教的教众多数住在黑木崖下,早年各堂长老还是住黑木崖上的,但是也有像童百熊这样的,嫌黑木崖上无处取乐,十天中倒有七八天都住在山下。 任我行见到东方行回来、听了他在天山与群狼鏖战的事迹,拉过他亲热地拍他的肩膀,大赞他年少有为、胆识过人。接过雪莲花面上却尽是怒色,“便为了这劳什子,差点折损我一位好兄弟,若东方兄弟真有什么意外,我要这玩意儿又有何用!”说罢重重地将三朵仔细包裹好的雪莲花摔在了地上背过身去。 向问天赶忙上前,捡起包袱作势拍了拍,很珍惜地递到任我行面前,“教主,这是东方兄弟历经千险才采回来的雪莲花,您可千万别辜负了东方兄弟这一番情谊啊!” 东方行心里冷笑一声,微弯着身子恭恭敬敬地说:“向左使言重了,这本来便是属下分内之事。教主,属下这条命微不足道,这一身功夫也都多亏教主教导,只要是有利于教主、有利于神教、有利于夫人和大小姐,属下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愿意的!” 任我行赶忙转过身扶住东方行的肩膀,让他站直了身,“在所有年轻的兄弟中,只有东方兄弟你最得我心。上旬风雷堂堂主不幸殒命,就由你来接任堂主。这次去西域你辛苦了,尽早去休息吧。” 东方行拜谢过任我行,几步出了成德殿,只见大小姐任盈盈咯咯笑着跑了过来。 “东方叔叔!”任盈盈伸出双手向东方行跑来,直把仆人和奶娘都甩在了身后。 东方行快步走上前,一把抱起任盈盈,“许久不见,大小姐又长大了。” “东方叔叔,你去哪里了呀?这么久都不来见盈盈,你不喜欢盈盈了吗?”时年两岁的任盈盈见到日月教中黑衣黑袍的教众多数时候都是避之不及,尤其是经常出入院子、满脸大胡子的向问天,她每见一次便哭一次。唯独东方行,任盈盈似乎天生与他有亲切感,见面总是让他抱让他陪着玩。今天她躲在张敏敏房外,听到娘问爹爹怎么还在成德殿不回来,下人回答说东方行从西域回来,教主正与他叙话;任盈盈听到“东方行”这三个字,便迈开了短短的腿,赶紧跑来了成德殿。 “东方叔叔去了西域,去给大小姐的娘亲采雪莲花。大小姐今天要喂鱼还是赏花?” 任盈盈咬着小手指,张大着纯黑的眼眸盯着东方行,上一刻还想问西域是什么,下一刻便认真思考起来要喂鱼还是赏花。“我们先喂鱼再赏花可以吗,东方叔叔?” 东方行刮了一下任盈盈的鼻子,“属下遵命。” 东方行抱着任盈盈走远了,任我行和向问天在成德殿中将刚才那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向问天随手把雪莲花放在案桌上,担忧地上前一步,“教主,这……” 任我行手掌一挥,“不必说了。” 次日童百熊也上了山,一上山便去见了东方行。 “小弟昨天便回了,童大哥今日才到,莫非是去哪里风流快活了?”东方行不常笑,因此他要笑不笑地说出这番调侃时,童百熊竟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不是刚从洛阳赶回来吗?洛阳的兄弟被嵩山派的人挑衅,老夫免不得要去帮忙料理一番。” “怎么?嵩山派还敢来?”上一次嵩山派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在洛阳撒野,正好跟日月教的人交上手,东方行在附近办事,便出手教训了他们;想来是嵩山派失了脸面,这才卷土重来。 童百熊摆摆手,“咳,几个虾兵蟹将不足为惧,咱哥俩好久不见,今晚不醉不归!” 东方行是破格被任我行留住在黑木崖的,其他的堂主全都住在山下随时待命。 晚上童百熊在自己的院子里整治了一大桌好酒好菜,和东方行喝到月上中天,才依依不舍地放东方行回房。一边送他出门还一边说,山上光有酒没有美人在侧,喝得不够尽兴,一定要让他答应第二天一起下山去逍遥阁喝花酒。 东方行也已喝得头脑发昏,觉得两个大老爷们对饮确实差了点意思,便欣然应允。 一起下山的时候东方行甚至忘记了还有秦见山这么个人,还是童百熊在山上听人说了他们携手战群狼的事情,便忍不住好奇起来;得知秦见山为了救东方行受了重伤,童百熊说什么都要见一见他,还说东方行的救命恩人就是自己的恩人。 对于“救命恩人”这个身份东方行不置可否,他始终觉得就算秦见山不出手自己也能化险为夷,但他也没否认。“他在平定州,咱们路过时可以叫上他一道。” 小院的围墙根被隔壁养的小狗刨了个洞,秦见山闲来无事便自己动手去修。 所以童百熊第一眼看到的秦见山,就是一个穿着短打,深肤色、宽额头、五官凌厉而深刻,双手糊满了泥巴的乡下汉子。不过童百熊总觉得与他十分投缘,第一眼就很有好感,连忙上前打招呼并说明了来意。 秦见山原以为要过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再见到东方行,却不料他这么快就下了山。只是听了童百熊所说,他们邀他一同去喝花酒,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从前东方不败说过,自宫之前他有七八个小妾,秦见山不由扯出一丝苦笑,自己怎么会以为二十来岁的东方行克己复礼? “秦兄弟?”童百熊见秦见山脸色不太对,又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见山看了一眼始终坐在马上一言不发的东方行,觉得他比东方不败还要让人看不懂。 “请童大哥和东方兄弟稍等片刻,我换身衣服与你们同行。” 第二十章 孟津居 童百熊、东方行、秦见山三人叫了五个花娘,童百熊和东方行两人都是左拥右抱,秦见山边上坐着一个叫采荷的女子,但她显然没有其他四个姑娘受欢迎。秦见山一直沉默不语地喝闷酒,不像童百熊一样和花娘有说有笑,也不像东方行一样和姑娘调情。 “秦兄弟,你怎么来一趟逍遥阁这么闷闷不乐的样子?”童百熊终于发现了秦见山的异样,就着姑娘的手喝完了一杯酒,这才来关心了一下秦见山。 “我……”秦见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喝酒赔罪。童百熊见他的确心事重重,虽然有心开导,奈何注意力很快被身边两个娇媚的花娘吸引,于是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东方行把玩着姑娘的手,似笑非笑地问:“秦兄弟该不会是第一次来青楼吧?” 此言一出席上几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秦见山,像是没料到他如此青涩。秦见山不想回答,又闷闷地喝了两杯,童百熊和东方行大声笑了起来。“采荷,我们秦兄弟第一次来,你可要好生服侍。” 采荷娇媚地笑了起来,一叠声地应下了,使出各种千娇百媚的手段要“好生服侍”这位第一次来青楼的客人。然而秦见山并不领情,还是只顾着自己喝闷酒。 酒过三巡童百熊和东方行便都有些蠢蠢欲动了,各自搂着花娘去了厢房,哪里还分得出心思给第一次来青楼的秦见山。采荷主动了一晚上,此时也看得出来这位客人无意于此。 秦见山呆坐了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摸了锭银子给采荷,“对不住了姑娘。”说完便自顾自地起身离开。 东方行住的厢房在二楼,秦见山默默地站在房间窗户外,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声响,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走开,但此刻他的双腿仿佛有千斤重,连一动都不能动。秦见山自虐一般在房门外站了将近一夜,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眉毛和睫毛;这一晚上,东方行和花娘调笑的场景、从房间传出的暧昧声响、东方不败的喜怒哀乐像走马灯一样从秦见山的脑子里闪过。 二十出头的东方行仿佛是一道魔咒,生生地将东方行和东方不败切割成两个毫无关系的人,让秦见山看不清,更想不明白究竟何去何从。 东方行卯时一到便走出了房门,预备到后院去练剑。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一个龟公赶了上来,龟公一边递给他字条,一边说着:“昨晚和您一同来的秦大爷给您留的。” 秦见山言道他有事先走,约东方行午时在孟津居碰面。 东方行随手将纸条捏成了粉末,脚步不停地往后院走。前一天晚上他透过窗户看见了外面模糊的人影,不过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童百熊在逍遥阁接到了任我行的命令,独自回了黑木崖,东方行则不紧不慢地往孟津居去。 一直到接近午时,东方行才出现在孟津居。秦见山显然已经等了很久,桌上的茶热了又凉,凉了又热,他甚至一度以为东方行不会来了。 “秦兄弟今天这么好的雅兴?”东方行坐到秦见山对面,将剑放在桌上。 “只是突然想起以前在孟津居品尝过的美味,想让东方兄弟也尝一尝。”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小二便端上来几样小菜并两盘东方行从前根本没见过的菜,这两样东方行没见过的菜正是鲤鱼跳龙门和鲤鱼焙面。 秦见山一早来就见了李伯,年轻的李伯此时还没有想出这两道菜,但是李伯在烹调方面显然有极高的造诣,只听秦见山说了那么几句,马上惊为天人、融会贯通,一边夸秦见山有想法一边迫不及待地要尝试这两种做法。 “我以前也常来孟津居,这两道菜却是见所未见。”东方行拿着筷子,仿佛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才好。 “听说是大厨的新菜,东方兄弟快趁热尝一尝。” 东方行便不客气地把两道菜都试了一遍,随后一边点头一边夸道,“鲤鱼肉质鲜嫩,龙须面吸收了糖醋鱼的汁,回味悠长。实在是妙啊!” 秦见山见他喜欢,这才放下心来,他正想说什么,突然感觉到门外有人在看他,那目光如有实质,让人无法忽视。秦见山猛地转过头,却发现门外并没有人,更不消说有人在看他;然而那灼热而专注的目光仿佛还停留在那里,秦见山甚至感受到了那目光中的迷茫与哀伤。 东方行显然也注意到了秦见山的异样,他放下筷子握住剑柄,“怎么了?” 秦见山摇头,“疑心生暗鬼罢了,无事。” 静了一会儿,四周确实没有异样,东方行才松开了剑,继续拿起筷子吃饭。 秦见山夹了一块鱼肚放在面前的盘子里,用筷子仔细地把没刮干净的鱼鳞剥了下来,又把鱼刺都挑出来,这才把鱼肉放进东方行的碗里。 东方行被秦见山专注的目光看得后背发凉,默默地吃完碗里的菜,这才悠悠地开口,“秦兄弟,昨天在逍遥阁我就想问了。你对花娘无动于衷,难道你……喜欢男人?” 秦见山被噎了一下,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也……也不算吧。”的确,在遇到东方不败之前,秦见山根本没考虑过这件事情,他一直以为自己会遵从师命娶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 东方行上下打量了秦见山几眼,“万万没想到,秦兄弟是这么……” “我让小二再温一壶酒!”秦见山赶忙打断了东方行的话头,几乎是狼狈地窜了出去。 东方行右手拇指不断地摩挲着剑柄,面沉如水,丝毫看不出刚才揶揄过秦见山。相处这一段时间,东方行大概能感受到秦见山对自己的不寻常,尤其是昨天晚上那种情形,他竟然能在自己的房间外站一晚上,再蠢笨的人也该觉察出什么东西了,何况东方行不蠢也不笨。 但是为什么? 两人认识不过月余,东方行实在想不明白秦见山的感情从何而来。在东方行的心里,什么儿女情长根本不足以让他挂心,不过这个秦见山,既然他在中原无亲无故,并且又武艺高强…… 秦见山很快回来了,他自己拿了刚温好的酒。 “秦兄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回平定州吧。” “秦兄弟仍是不愿意随我入教么?” “东方,我若入了日月教,行事必定多有阻碍;像现在这样,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大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不是更好吗?” 东方行显然没料到秦见山是这样考虑的,诧异之余连秦见山改了称呼也没注意。“如此说来,我倒要提前感谢秦兄弟了。来,这杯我敬你!” 第二十一章 梦一场 秦见山在平定州的小院住下了,还在武馆谋了个职,教小孩子拳脚功夫。闲暇时他便练习老者教给他的内功心法,化解本门内功的滞涩,一旬过去倒真觉得自己的功夫精进了不少。 东方行从洛阳回来便上了黑木崖,基本隔天就会来平定州的小院一次,每次大概也只待半个时辰便走。他最近多数时候都在黑木崖上,秦见山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要忙。 这天东方行再来,秦见山突然道:“东方,咱们还没比试过,不如趁今天比一比?” 东方行应了下来,秦见山拿了两柄一模一样的木剑,两人便在后院展开了架势,要认真比武。两人提着剑在后院面对面站着,一开始谁都没动。 一阵风刮过,东方行的一缕长发被吹起,划过他颜色极淡的嘴唇又落了下来,秦见山见此情景竟然一阵心痒。东方行看出来秦见山分神了,动作极迅猛地往前两步,手上翻了个剑花,身子一低,长剑横扫秦见山下盘。 秦见山迅速回神,向上一跳堪堪避过东方行的剑;同时一个后空翻落在东方行背后,举剑去挑东方行握剑的右手。东方行根本不避秦见山的剑,转了个身向前一跃,左手肘使力撞在秦见山腿上。秦见山吃痛,抬起右脚轻点东方行右手肘,东方行麻筋被点,长剑一时不察便脱了手飞向空中;东方行立刻起身,提气一跃在半空中抓住木剑,秦见山也一跃而起,两人在空中又过了十几招。 落地后东方行攻势不减,剑招凌厉,一步步把秦见山逼到了墙角;眼看这最后一剑刺出便能分出胜负,秦见山虚晃一招分散东方行的注意力,提气纵身踩着东方行的剑凌空而起。东方行没想到秦见山还能绝地反击,往后退了几步看清秦见山的身影,只见他飞身而下,剑指东方行的肩膀。 这一剑其实很好避开,但是东方行突然想到了什么,定定地站在原地不动。 秦见山没想到东方行突然定住了一般,赶忙收回剑招,害怕自己真的伤了他。落地后秦见山忙不迭地抓住东方行的肩膀,语气满是焦急,“东方,你怎么了?” 一柄长剑横在了秦见山脖子上,东方行笑起来,“你输了。” 秦见山这才回过神来,最后竟然是这样分出胜负的。 “不过秦兄弟的轻功实在了得。” “还是比不过东方你智勇双全。”秦见山这句话倒是真心的,即使东方行不耍诈,再比上个几十招,自己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比完一回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于是东方行这天破天荒地留在了小院和秦见山又聊了许久各自练的武功,两人晚上还抵足而眠。 此情此景秦见山难免心猿意马,听着东方行均匀的呼吸声,他觉得旁边似乎有一双无形而有力的手在拽着他,让他做出不轨之事。 东方行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转向了秦见山这一侧。小院里的床铺并不大,这一翻身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东方行温热的呼吸全都喷在秦见山脖子上,秦见山几乎无法克制自己——东方不败也曾经在这里与他同床共枕,还假意怕冷钻进他的被窝;此刻朝思暮想的人就睡在身边,只要稍微往里偏一下头就可以亲吻他柔软的嘴唇,秦见山脑子昏昏沉沉,身体却先做出了反应,他也轻轻往里翻了一下。 两人呼吸相闻,秦见山的心砰砰乱跳,仿佛受了蛊惑一般一低头便吻住了东方行。秦见山原本以为自己只要清浅的一个吻便已足够,谁知此刻他像中了蛊毒似的,贴上名为“东方不败”的解药便无法放开;他不由自主地舔弄东方行的嘴唇、牙齿、上颚和舌头,即使如此犹觉得不够,他想要更多、想要彻底占有这个人! 东方行睡梦中感觉呼吸受阻,便伸手随意挥了一下,恰好打到了秦见山的额头,秦见山如梦初醒! 一想到刚才做了什么,想到自己起了什么念头,秦见山简直有些痛恨自己。他曾经和东方不败在一起时,从未有过如此逾矩的想法与做法,今晚却不知为何无法控制自己。秦见山念了十几遍内功心法口诀,这才平静下来,又睡了过去。 然而睡梦中的秦见山也并不平静,他梦见了东方不败,梦见他们的洞房花烛夜。那个与他颠鸾倒凤的人,一会儿是东方不败,一会儿是东方行,虽然是两个不同的人,却都让秦见山如在云端不知今夕何夕。 第二天秦见山醒来时东方行已经走了,他想起昨晚的荒唐事不由地苦笑,而见证了他一夜春梦的裤子则被他揉作一团扔进火里。 从武馆回来后秦见山觉得头重脚轻浑身不舒服,自己觉得好像是起了热症,他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他身体底子好,以前也有伤风的时候,一般睡一觉再练练武功也就好了。 东方行再来时发现秦见山脸色潮红、精神不大好,一摸额头果然滚烫,“生病了为什么不看大夫?” “我睡一觉就好。” 东方行没有与他争执,风一样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拿了几个油纸包,“去给你抓了几副药,自己煎一下吧。” 其实东方行也不觉得起热症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所以他也没搞清楚自己怎么就风风火火地去给他抓药了。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东方行把药留给秦见山之后便迅速离开了。 对于东方行的好意秦见山还是很受用的,他自己去煎了药,不怕苦地一口气喝下去,盖着厚厚的被子躺下睡觉,想着明天一早醒来应该就能痊愈。 谁知第二天一早,秦见山的病情反而加重了;卯时三刻他一睁眼只觉天旋地转、几欲呕吐。缓慢地坐起身,在床上坐了好久,秦见山才拖着沉重的身躯去了厨房,热了一碗昨天的药来喝,接着踉踉跄跄回了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 武馆的人上午来敲门,秦见山睡得昏昏沉沉根本没听见,武馆的人只当他有事出门没来得及告知便回了。 东方行在黑木崖上陪着任盈盈玩了一天,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几乎是身心俱疲,打算休息前想起前一天秦见山生了病,此刻也不知如何,终究还是忍不住下了山赶去平定州。 到小院时已近酉时,小院大门紧闭,也没有掌灯。东方行没有耐心敲门,直接跳过墙头走到秦见山的房间。东方行一晃火折子点亮了灯,看见桌上放了一只碗,碗底还残留着一点黑乎乎的药汁,而秦见山和衣趴在床上,双脚点地,连被子也没盖。 “秦兄弟?”东方行小心地靠近,在离秦见山还有两步的地方停住,用剑柄翻过秦见山的身子,只见他头发和脸均已被汗湿,面色绯红,呼吸间胸口不住地上下起伏。东方行眉头紧锁,心道难道他就这样趴了一天? 放好油灯和剑,东方行俯身将秦见山抱上床,感觉他身上滚烫,病情似乎较前一天更重了。难道是昨天的药没用? 东方行帮秦见山脱掉外衣,抓过被子盖好;秦见山此刻像是清醒了一些,下意识地抓住了东方行的手腕,火热而有力的手几乎让东方行无法动弹。 “秦兄弟,放开,我去给你叫大夫。”试图跟生病的人讲理的东方行自然没收到任何成效,秦见山眼睛紧闭,手劲却一丝一毫都不松。东方行只好伸手按住了秦见山手上穴位,才终于让他脱了力。 一刻钟后东方行带着大夫进了小院,大夫诊断后只说是寻常热症,病人可能是思虑过重身体虚弱所以一时半刻醒不来,要注意保暖、多喝水、尽量别吹风。 送走大夫后东方行一阵烦躁,他不知道怎么照顾病人,当然也并没有耐心——但此时要让他丢下一个病人自己离开他也做不出来。好好的一个人,自己还没派上任何用处,难道就要病死了? 东方行强行给秦见山灌了一碗药,也不管这碗药有多少被他喝进去,又有多少顺着脖子流到衣服上,反正灌完一碗这桩事就算了了;接着又去拧了张热毛巾,胡乱地帮秦见山擦了脸和脖子。做完这些的东方行突然生出了自己已经是个老妈子的错觉,白天在黑木崖上陪着两岁的大小姐玩了一整天,晚上还要来照顾这个明明病得不重但是又没办法丢下的人;劳累了一天的东方行也脱掉了外袍,毫不客气地躺下便睡着了。 等东方行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卯时了,他用手背试了试秦见山额头的温度,觉得不那么烫,心中慰藉,轻快地去了后院练武。 卯时三刻东方行准时出现在房间门口,因为这是平时秦见山起床的时间,东方行站在床头,看着秦见山睁眼又闭眼、闭眼又睁眼,双眼迷茫地看了他一会儿,嘶哑地叫出“东方”两个字,然后……又睡了过去?! 东方行此刻的心情简直是出离愤怒,只觉得自己昨晚所有的辛苦皆付诸东流,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大的心绪起伏了,很想把昨天那个大夫绑起来抽一顿。 就在东方行心情起伏不定时,秦见山又一次睁开了眼睛,这次看起来清醒了许多。 “好了?” 这张脸虽然跟脑海深处那个人有一些差别,但是秦见山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是那个叫自己魂牵梦萦、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回来与他相见的东方不败。他呆呆地坐起身子,又叫了一声“东方”,只见对方的眉毛挑了一下,还是无动于衷地抱臂站在床边,他再也无法克制心中就要溢出来的浓烈情感,伸手抱住了眼前人。 东方行简直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病,生病的人力气却出奇地大,他佝偻着身子被抱在怀里,一时竟挣不开。 “东方,我好想你……”秦见山的嗓音低沉沙哑,带着微微的颤抖和强烈的伤感,“东方、东方……” 秦见山又抱着东方行糊里糊涂地说了好些话,倾诉他的爱恋和思念之情;滚烫的呼吸在东方行颈边缠绵,话中的哀怨和爱意也让东方行摸不着头脑。东方行终于挣扎着伸出手,以手为刀劈在秦见山的后颈,秦见山脱力倒下,东方行这才重获自由站直了身子。 虽然之前也感觉到秦见山不寻常的感情,但听他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即使这个人现在病得脑子不清楚。 可是他说的,什么“刚成亲就离开你”、什么“这么多年我真的很想你”、什么“我一直想回你身边”,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到底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 东方行自觉一刻都不能跟这个失心疯的人待下去,他拿回自己的剑,风一样就要走出房间。突然顿了一下,回过头剑尖一挑,把被子盖在了秦见山身上。 秦见山又做梦了。 梦见的还是他和东方不败的新婚之夜,他看见东方不败眼神迷离、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双手抓住身上人的肩膀,表情既愉悦又痛苦。床上的另一个人精壮而赤裸,豆大的汗珠从肩胛骨流向腰际,随着一声声粗喘身子不断起伏。 突然东方不败像是看到了什么,惊恐地低叫一声,表情活像见了鬼。另一个男人应声回头,秦见山这才看清他的脸。 杨莲亭! 第二十二章 江南友 做了这样的噩梦,秦见山即便是躺进了棺材也能立刻弹起来。他眼睛猛地睁开,紧咬着牙关坐起身,身上其他的病痛都消失了,只觉得心在被人用小刀反复地扎。 呆坐了片刻,脑海里思绪万千;秦见山已经一天多不曾进食了,此刻还是很虚弱,没有一丝力气把梦中的画面赶走。 回到凌云山的几个月时间里,他最怕的,一个是东方不败找不到自己会伤心发狂,另一个就是那个明目张胆觊觎东方不败的杨莲亭会趁虚而入。和年轻的东方行重逢后,秦见山以为从前遇到的那个东方不败就不存在了,东方行最终会变成东方不败,他还会是自己的爱人。可是秦见山没想过,也许这两个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也许他的东方不败还活在一个他看不见的时空里,也许还在忍受痛苦与煎熬,又或者已经爱上了别人,那个人还有可能是他厌恶至极的杨莲亭。 如果真的还有一个看不见也无法跨越的时空,东方不败还在等我吗?他还爱我吗? 秦见山痛苦欲绝。 他的身体有些僵硬了,但还是缓慢而坚定地站起身,拿着剑打开房间门,在黄昏微弱的光线中走进后院,把已经刻进骨子里的剑招练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天已破晓。 练了一晚上的剑,秦见山的病奇迹般地好了,身体的病痛无法再影响他一丝一毫。 东方行终究是担心秦见山一个人在小院里病死了都没人知道,因此隔天又下了山;秦见山已经从武馆回来,独自坐在后院的槐树下喝茶,神态间还有大病初愈的虚弱,眼睛却炯炯有神,还隐约带着一丝戾气。 “终于好了?”东方行在秦见山对面坐下,上下打量了几眼秦见山,总觉得这个人病好之后有些苦大仇深。 秦见山赶忙给东方行也倒了杯茶——他那些无法说清楚的纷乱思绪是一回事,见到东方行还是下意识地想对他好一点,想要去爱他,不论是东方不败还是东方行,都是他逃不开也放不掉的魔咒。 “还没有机会答谢东方兄弟你。” 东方行端起茶杯,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谢就不必了,你好好活着就行。” “我……有件事想求求东方兄弟。”秦见山眉目低敛,专注地看着东方行的眼睛,又好像透过东方行的眼睛看向了更深处。 东方行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不由地想起了前一天他抱着自己说的那些胡话,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秦见山看了东方行好一会儿没说话,许久才收回了目光,转过头看着院子里的槐树,再开口时嗓子几乎哑了,“有个叫杨莲亭的人,和我长得有几分相似。他……他夺走了我心中所爱,东方兄弟若是碰见他,一定要帮我……杀了他!” 秦见山语气中带着森然的冷意和暴戾,东方行第一次见他如此,想道他必定很爱那个被抢走的人,于是点点头应下了。 过了好一阵,秦见山终于又开口了,“东方,我过一阵要去趟浙江,你要……你能和我一同去吗?” 浙江?东方行盘算了一下,片刻后才回答,“好,那便一同去吧。不过我还要回黑木崖处理些事情,半个月后动身秦兄弟意下如何?” “好。” 东方行曲起小指放入口中,吹了两长一短三声口哨,一只灰色的信鸽便飞了下来落在桌上,低着头从东方行的茶杯里啄起水来喝。“秦兄弟有事便让信鸽送信过来吧,近日我要留在黑木崖上。” “出发前你都不能下来吗?” “嗯。” 秦见山又贪婪地看了东方行几眼,仿佛要把未来半个月的份都提前看光,那灼灼的目光让东方行很是不自在;秦见山好像意识到对方在回避他,立刻联想到自己前两天是不是烧糊涂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东方,前两天我是不是……” “不早了!”东方行有些惶急地站起身,袖子从桌上扫过差点打翻茶杯,“我得走了。” “东方!” 明显逃避的态度极大程度证实了秦见山的猜想,他不知怎么想的,一伸手就抓住了东方行的手腕;东方行愣了一下,随即抽回了自己的手,指尖迅速地从秦见山掌心滑过。这次秦见山再也抓不住了,只能看着东方行的背影风一样消失。 半个月时间既快也慢,秦见山没有让信鸽给东方行送过信,只是默默地在为去浙江做准备。他知道那天太心急,现在的东方行根本没有可能喜欢自己,一味地逼他没有任何好处。 东方行是在清晨到平定州的,秦见山早就打点好了一切等着他,只等他一来两人就马上出发。东方行从秦见山那里接过他的信鸽,只觉得好像连鸽子都被养肥了不少。 开始几天两人都没什么话说,东方行是不需要过多与人交谈;秦见山则是不敢说得太多,他总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害怕哪里做得不对东方行会翻脸,不过一同走了几天之后他才想到,既然东方行还肯跟他同路去浙江,那自己应该没有在昏迷的时候做过太出格的事情让他介怀才对。这么一想,秦见山心里踏实了很多,也就不再那么战战兢兢了。 大约过了半个月,两人到了杭州。其实秦见山的目的地是浙北,但是东方行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到杭州来办,秦见山自然也就陪他来了。 哪知到杭州的第二天,东方行就又要去青楼。 秦见山简直头疼,在路上东方行说自己要先去杭州时神色严肃而正经,秦见山怎么料得到他是逛腻了北方的青楼,来一次南方也要尝尝鲜。他不想让东方行去青楼,自己也不想去,上次在逍遥阁的画面已经让他有心理阴影了;转念一想,自己不在东方行要是玩得更放肆又怎么办? 看到秦见山苦大仇深的样子东方行仿佛明白了什么,很久之前他来过杭州,也见识过南方姑娘跟北方姑娘完全不一样的味道,离开之后还回味了很久。但是这次…… “我要见几个重要的人,在外面容易被教中人发现,约在青楼没人会怀疑。”东方行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还是把原因说给秦见山听了。 “嗯。”秦见山应了,脸色却还是很难看。 “秦兄弟与我同去?” “嗯。” 东方行和人约在了杭州府最有名的怡红楼,酉时三刻一过,东方行就带着秦见山进了怡红楼后院的厢房,房间里坐着四个人;年纪最大的那个骨瘦如柴、双颊凹陷,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他左手边的人身着黑衣,眉清目秀、极高极瘦,只是脸色泛白,说他像黑白无常也不为过;左手第三人矮矮胖胖,头顶没有一根头发、油光滑亮,身上还沾着不少墨迹;第四人髯长及腹,还未喝酒脸上已经有醺醺然的醉意了。 四人见东方行进来,纷纷起身抱拳见礼。 “东方兄弟,好久不见。” 东方行点了点头入座,对方四个人齐刷刷地看着坐在东方行右手边的秦见山。 “这位秦兄弟,是我的……”东方行想了半天,不知道说秦见山是什么身份好。 秦见山见他为难,自己接过了话头,“跟班。” 对面四人显然没见过这样的跟班,但也不好说什么。为首那个人端起酒,热情地介绍起来,“这位是二弟黑白子,这位三弟秃笔翁;这位东方兄弟见过的,是四弟丹青生;我们兄弟四人承蒙东方兄弟搭救,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东方兄弟尽管差遣!” 为首这个人名叫黄钟公,兄弟四人本来是不理江湖纷扰的,岂料一年前丹青生因为别人侮辱他的画作与人交恶,为逞一时之快给四人招来了天大的麻烦;四人兵分两路还是被仇家逼到悬崖边,是东方行出手救了黄钟公和丹青生这一路。因此黄钟公才有刚才的一番言论。 “黄大哥说笑了,咱们兄弟几人君子之交,小弟岂敢麻烦几位哥哥。” “东方兄弟,我们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来杭州,就盼着你有用得上的地方,你要是跟我们客气,那就是不把我们当兄弟了!”当时的麻烦是丹青生惹出来的,他自然最承东方行的情。 东方行和他们豪饮几杯,大呼痛快,旋即端着酒杯指了指秦见山,“这位秦兄弟,说是我的跟班,但与我也是过命的交情。杭州素有天堂的美名,秦兄弟又是第一次来,这几天还要请几位哥哥做东,带他好好见识下。” “那有什么问题!”黄钟公立刻应下了。 “对了,秦兄弟的老娘还在塞外,那地方天干物燥,我正盘算着,帮秦兄弟把老娘接来杭州,好好颐养天年呢。” 秦见山心中疑惑,不知道东方行这么说有何目的。 “咱们杭州可是个好地方,不管是秦兄弟也好、秦兄弟的娘也好,包管来了便不想走!”秃笔翁是杭州府人,听到有人说想来杭州,便不由自主地夸起自己家乡的好来。 “如此还要麻烦几位哥哥帮忙觅得清净雅致之处,好让秦兄弟的老娘住得舒服。” 黄钟公又应了下来。 “不知几位哥哥平常做什么营生?现在教主管得极严,小弟我平时走南闯北,真真是要连喝花酒的钱银都拿不出来了!” 四人显然没想到日月教已经惨淡如此,丹青生醉眼一睁,甚至当场就要拿出一叠银票递给东方行。东方行当然不接,只说有什么好门路让他们带上自己。 “这个……”江湖中人鲜少谈论钱财,黄钟公说起此事倒真的有些赧然。 “我们兄弟四人,跟一个盐商有些来往。”黑白子替大哥补充完整了。 东方行点点头,原来是贩私盐。“如此就靠几位哥哥带带小弟了。” 一顿酒下来东方行并没有跟他们说到什么重要的事情,秦见山心想也许是因为自己在场的缘故;不过东方行也没叫花娘,与四人喝完便带着他去了客栈。 直到东方行在自己身边睡着,秦见山的一颗心才彻底放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位秦兄弟,是我的…… 老公! 第二十三章 山谷中 在杭州逗留了几日,东方行每天早出晚归行踪不定,也没带上秦见山。秦见山独自去逛了西湖,还在西湖边给东方行买了把西湖绸伞。买完了秦见山才想到,这红红的伞面上绘着白色的梅花,应该是东方不败喜欢的样子才对,东方行怎么看得上? 果然东方行拿到伞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让秦见山仔细帮自己收好。 离开杭州的那天黄钟公兄弟四人专程来送,不仅让东方行多来杭州走动,还送了一个包袱,说是给他们两人置办了几件衣裳。包袱是秦见山拿的,他一掂就知道里面想必放了不少钱银,东方行曾救过他们兄弟性命,他们四人对东方行也真是十分仗义。 浙北的山谷与秦见山之前见到的不太一样,他心里惦记着石盘,因此刚到山谷的两天中都在刻意寻找曾经避雨的那个山洞。也不知是秦见山记错了位置还是这个山谷本就不是他去过的那个,两天过去了秦见山一无所获。 东方行离开杭州便没有其他事情要办了,秦见山出门他有时会一起,有时就独自留在他们临时居住的小屋中。他看得出来秦见山的焦急,却又没有出口询问。 到山谷中的第二天傍晚,秦见山提了两只野兔回到小屋,架起火来烤。 虽然已经是夏天,山谷中入夜还是会有些冷,东方行也坐在火边。 “秦兄弟有心事?” 这么长时间以来东方行第一次关心秦见山,他受宠若惊,竟不知从何说起。 秦见山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说:“东方,你相信人可以长生不老,或是穿梭时空吗?” 东方行大笑几声,“秦兄弟,长生不老、穿梭时空,不过都是神话志怪中的事情罢了。” 秦见山点点头,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当然也只当穿梭时空是天方夜谭。可是偏巧让他遇到了,不只遇到了,还遭遇了两次、与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岁月中相遇。 “你能想到十年后的自己什么样吗?” “十年后……”东方行想过,十年后的他必定已经是日月神教教主,更甚者已经一统江湖千秋万代。“没想过。” “如果我说,十年后的你武功天下第一,在江湖上立于不败之地……你信吗?” 东方行隔着跳跃的火焰看着秦见山坚毅的脸,觉得他不像在开玩笑;武功天下第一、在江湖上立于不败之地,这是他内心深处隐秘的渴望。“单是华山派的风清扬我可能都打不过,说什么武功天下第一?” 秦见山看他脸上带着一丝嘲讽,便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东方,你在我心里,就是天下第一。” 东方行脸上的讥讽更甚,“这几日见你总是愁眉不展,难道是怕我这个武功天下第一有一天取你的性命?” “不……东方你想要我的命,不需你亲自动手,我双手奉上!” “哈!那我记住了。”东方行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秦见山的目光,秦见山看他的眼神和看那两只正在被烤的兔子没什么差别,都像是饿了许久的人见到猎物。“那你在为什么而烦心?” 秦见山又斟酌了很久,“我曾经有一个爱人,但是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原因我弄丢了他……后来我又遇到他,但他不是他……不,不对,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他……也许不是,那我……” 东方行几乎被秦见山绕晕,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其实秦见山自己也不知道。东方行试探着问:“那还能找到他吗?” 秦见山挫败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全看命运了。” 如果这世上真有无数个不会交织在一起的时空,如果他的东方不败在数个时空中同时存在,又要怎么找回原来那一个?眼前这一个又要如何? 东方行这二十几年人生,最不相信的一件事就是“命运”。“我不信命,我只信自己。秦兄弟,想要的东西就要自己伸手去拿。” 我想要的是你,如果我伸手了,能抓住你吗?秦见山点点头,东方行说不信命只信自己时,是那样地意气风发,天地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难倒他,他飞扬的神采让秦见山不敢直视他。“兔肉好了,先吃吧。” 又过了两天,秦见山没找到山洞,却意外地在树林深处发现了一口温泉。这里位置十分隐蔽,加之又在树林深处,所以即使是活泉出了树林也听不见水声。 当秦见山兴致勃勃地把自己的新发现告诉东方行时,明显看到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发现温泉的第二天就下了一场大雨又降了温,雨停了之后非常适合去泡温泉。两人进了山谷沐浴不方便,因此秦见山轻而易举便邀请到了东方行一起去泡温泉。 东方行站在温泉边,不慌不忙地脱掉外袍、中衣、亵衣,似乎一点都不介意秦见山是不是在看他。秦见山一开始还不敢看,无意中回了下头,发现雨后温泉边氤氲着层层热气,其实看得并不真切,他看了一眼东方行没发现,再看一眼东方行还是没发现,看了好几眼东方行都没发现,便肆无忌惮地转过了身,不错眼地盯着东方行,一边脱去了自己的衣服。 东方行轻巧地跳进温泉,温泉水没过胸口;他脚踩在光滑的石头上,双臂自然舒展搭在岸边,向后仰起头露出修长的脖子,闭上眼睛微仰起头,舒服得长出一口气。 秦见山又在岸上呆立了片刻,隔着飘渺的雾气注视着东方行的一举一动,一颗心被他的动作牵着走,甚至忘了自己是来泡温泉的。 隔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水声,东方行半睁开细长的双眼,斜睨着秦见山,低低地笑了一声,“秦兄弟是被什么脏东西魇住了吗?” 说话间东方行自有一番媚意横生,看得秦见山心如擂鼓,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一阵冷风吹过吹得秦见山一激灵,他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不大习惯。”说完才慢慢地下了水,半蹲在水里只露出了脖子和脑袋。 东方行转过头收回了眼神,又恢复了刚才惬意而毫无防备的姿势。秦见山时不时撩一下水,眼神却一直没从水面上东方行修长白皙的手臂、瘦削却结实的肩膀、修长的脖颈、被热气蒸得微微泛红的面庞上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秦见山感觉时间仿佛停滞了,东方行转了个身,双手交叠趴在岸边,半张脸埋在手臂间,闭着眼睛面对着秦见山;他湿漉漉的长发贴在精瘦的背上,黑亮的长发冒着白气,发尾贴着腰身没入水中。秦见山喉结剧烈滑动了一下,他甚至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咕咚”的声音。 水波随着秦见山的移动向东方行这边漾开来,但是他并没有在意,也没有睁开眼,仍然静静地趴着。直到秦见山几乎贴在东方行身上,他才猛然抬起头睁开眼,锐利地盯着面前这个眼神晦暗不明的男人。 “东方,我……我帮你搓背。”一瞬不瞬地盯着东方行看了好一会儿,秦见山才勉强说出这句话;其实他心里的念头当然不止这一点,熟悉却又陌生的欲望不断冲刷着他,让他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贪婪和急切。 东方行眨了眨眼,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发出声音,又闭上眼睛趴了回去,“好。” 秦见山将东方行的长发撩到胸前,让东方行的后背毫无遮掩地呈现自己自己面前,然后伸出手按住东方行的肩膀,控制着力道揉捏起来;然后顺着肩胛骨缓缓向下,和温泉水一起按揉着他的腰和背。秦见山只觉得温泉水好像要沸腾了一样热,他体内的欲望和热气一起乱窜,他甚至觉得自己意识不清,这种感觉像极了走火入魔,而只有眼前这个人、只有占有这个人的一切,才能给他一点慰藉。 终于有什么东西顶到了东方行的腰上——那不是秦见山的手,因为秦见山一只手绕过腰侧向下,抓住了东方行的要害,另一只手用力掐住了他的腰。 秦见山几乎已经无法自持,他的胸口与东方行赤裸的后背毫无间隙地紧紧贴在一起,下巴垫在东方行的肩上,口鼻呼出的热气全都喷在东方行的脸颊上。 这样放肆的举动轻易便激怒了东方行,他站直了身子,曲起手肘向后撞了一下秦见山的胸口。但是秦见山手上更加用力,毫无章法地抚弄着东方行,一边还不住地往前蹭动。 出乎意料的是,东方行竟然在这样的碰触中起了反应,并且丝毫没有掩饰的余地。 秦见山当然马上发现了,他惊喜万分,动作更加放肆,再开口时嗓子仿佛灌满了糖,声音也粘稠而嘶哑,“东方,我来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尺度阿晋觉得还行吗? 第二十四章 意难平 从温泉回来后,东方行一直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说,自己坐在床上打坐练功。秦见山自知理亏,小心翼翼地把不小心弄脏的衣服拿到河边洗干净,又架起火来烤干。 到了入睡时却是避无可避了,屋子里就一张小小的床,秦见山偷偷看了一眼东方行丝毫没有转晴的脸色,只能关好了门自己坐在桌边,把灯芯拨来又拨去。 屋子里的灯不停地闪烁,东方行缓缓睁开眼,看着这个仿佛做错了事情等着被罚的男人,眼神闪烁了一下。片刻之后,东方行脱去外袍背对着秦见山躺到小床里侧,依然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秦见山偷偷看了东方行好几眼,总觉得对方是默认让自己上床睡觉的。他想了想,虽然东方行脸色一直很难看,但他也许只是不好意思?抱着这样的想法,秦见山轻手轻脚地也脱掉了自己的外衣,吹熄烛火默默躺到床边,规规矩矩地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连呼吸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东方行没动,没有因为秦见山自作主张躺上床而暴起,连呼吸的节奏都没变。 在黑暗中静默了约有一刻钟,秦见山越想越觉得东方行默许了自己的放肆、又容忍自己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其实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爱意并不是无动于衷。秦见山于是决定破釜沉舟不破不立,他转过身,悄悄将手搭在东方行的腰上。 东方行身体僵了一下,马上便放松下来。 他果然不是无动于衷!秦见山备受鼓舞,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东方!” 声音刚落秦见山便贴到了东方行背上,像在温泉里一样和他之间毫无间隙,紧紧抱住东方行的腰,鼻尖在东方行的脖颈间蹭来蹭去。“东方,你知道的对不对?你一直知道对不对?” 东方行还是不回答,但也一直没有阻止秦见山。“东方,我爱你!我终于又能拥抱你了,我爱你!” 秦见山抱住东方行连说了好几句爱语,手差点又要探进东方行的衣服。东方行立刻抓住了秦见山的手,压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可奈何,“你还要放肆?” “不敢了,不敢了!”秦见山立刻收起自己的欲念,停了片刻又忍不住轻轻咬了几口东方行的脖子和下巴。 东方行的呼吸急促起来,手上用力,再开口的话语带着淡淡的威胁,“你属狗吗?” “东方,我实在,太想你了!”秦见山压抑了太久的思念和爱意无处诉说,满腔的热情都在东方行允许他的碰触时开了闸。 “还不睡觉?” “好!睡觉睡觉!” 直到两人都平静睡去,秦见山的手依然被东方行紧紧捏住不曾放开。 东方行依然在卯时准时醒来,他没料到的是秦见山也已经醒来,并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你没睡?” “睡了,一想到你又睡不着,想多看看你。” 东方行不想理秦见山的疯言疯语,自顾自地起床去练功。但是秦见山就仿佛是一剂膏药,贴到东方行身上就撕不下来,这一整天他都跟在东方行屁股后面,时不时就要抓一下手、偷亲一口。 一开始东方行还勉强忍受着,后来实在受不了秦见山的纠缠,便义正言辞地警告了他。谁知道秦见山就是仗着东方行对自己有意,消停了没多久又故态复萌、原形毕露。但是更过分的举动秦见山还是不敢,他知道对于现在的东方行来说,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习惯。 又在山谷中待了几天,秦见山依然是一无所获,好在他已经并不着急了。他原意是要找到石盘并且毁掉它,但是既然现在的东方行也已经接受了他,师父那便也已经接受了他不再回去,石盘对他来说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这几天山谷中的日子对秦见山来说简直美满得像在做梦,因此东方行说要走的时候他还有些依依不舍。秦见山当然希望东方行可以就此放下江湖恩怨、放下他的野心,但既然见过十几年后武功天下第一的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秦见山自然也能想到东方行还要经历什么,他不想强求——不管东方行还要面对什么、不管东方行要怎样得到他的盖世武功和权势,秦见山都想陪在他的身边。 回到平定州时已经七月中了,秦见山想着现在也许可以跟东方行一起上黑木崖,入了日月教才能随时陪在东方行身边。但他没想到,他把这个想法说给东方行听时,东方行迟疑了片刻,随即说道他还是待在平定州更好。 秦见山不知道东方行的想法经历了什么变化,他对于入不入日月教已经无所谓了,只是不想跟东方行分开。 “如果你真这么想,那便在山下等我吧,我可以跟童大哥一样住山下。” 于是秦见山回平定州的小院收拾了东西,跟着东方行到了黑木崖山下,在童百熊的院子隔壁住了下来。 东方行说是可以住山下,但是上了山便三天都没下山,童百熊家的下人说他也几天没回来了。因为不知道黑木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丝毫没办法帮到什么忙,秦见山便更是焦急。 直到第四天下午,那只灰色的信鸽才慢慢悠悠地飞回来,东方行潦草的字写在一张小小的纸条上,说是有急事要去洛阳几天,让秦见山不要担心。 此时此刻秦见山才觉得自己还不如住在平定州等着东方行。在平定州他好歹能去武馆消磨一些时间,可是在这里他每天除了等东方行就是等东方行,没有任何事情能分散他的注意力,倒让他更加地无所适从。 第二天秦见山就去童百熊家借了些工具,决定在院子后面开垦一小块土地种花种菜,也许东方行回来看到会喜欢呢? 在童百熊家后院秦见山遇到了几个风雷堂的兄弟,童百熊为人一向亲和豪爽,教内的兄弟来他家喝酒聚会赌博都是常事,此时他不在家,这几人便更加肆无忌惮。 “听说了吗?咱们堂主跟童长老现在可是乐不思蜀啊!” “那可不!堂主前段时间去了浙江,想来南方的姑娘虽然秀美,始终不如我们北方的姑娘热情如火,还是在洛阳玩得高兴!” 几人接着谈论一些下流的话,不时发出笑声。秦见山听得直皱眉头。 风雷堂的教众看到一个身材魁梧、长相有些凶悍、满脸戾气的人越走越近,不约而同地拿起了手边的兵器,但是那个人只是拱了拱手,压抑着情绪问:“刚才几位兄弟说到的堂主,可是东方行?” “你是什么人,敢直呼我们堂主的名讳?!” 秦见山不必再问了,刚才他们说的人,正是东方行和童百熊。他转身大步向外走去,回到家牵过马,飞快向洛阳奔去。 到洛阳时已接近亥时,逍遥阁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秦见山不知道他们能去哪儿逍遥快活,临走时也忘了问风雷堂那几人。他心里有极强的预感,东方行现在就在此处。他心里带着一点忐忑,摸了摸信鸽的头把它放出去,信鸽果然像有灵性一样,直接把秦见山带到了后院某处厢房。 东方行此时果然在逍遥阁的厢房中,他正在兴头上,一只鸽子停在窗棂上他根本注意不到。听到敲门声时,东方行依然不为所动,只是恼怒有人不开眼,在这个时候来坏了他的兴致;敲门声持续不断地响,两个花娘还在床上不停浪叫,东方行缓了缓,抓起几枚金钱镖反手掷向门外。 终于那人不再敲门了,但是并没有走开,东方行此刻可管不了那么多,直到半个时辰以后终于尽兴,才打发走了那两个花娘,随意批了件外袍打开门。 看到门外站着的那个人,东方行这几天的好兴致才终于全部败光了。 “进来坐。” 东方行坐在桌边,自己倒了杯茶来喝,还好心帮秦见山也倒了一杯。秦见山站在旁边,拼命压抑着被欺骗、被背叛的怒气,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死死盯着东方行。东方行喝完了茶又倒了一杯,把另一个杯子推到了秦见山面前。 秦见山终于动了动,右手快如闪电地捏住杯子,一用力便将杯子捏成了碎片,碎片扎进肉里,鲜血和茶一起滴在桌上。秦见山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右手还是紧握着,力气大得拳头都在微微颤抖。 东方行揉了揉太阳穴,长出一口气,随即拉过秦见山的右拳,轻轻拍了两下示意他松开,帮秦见山把扎在肉里的碎片拿出来。 秦见山手又颤抖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从痛到极致的麻木中恢复过来,一把挥开了东方行的手,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为什么?” 长长的沉默笼罩在两人头顶,东方行被挥开之后没有发怒,只是静静地坐着,过了好久才开口,“你总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吧?” 两人一站一坐,秦见山根本看不清东方行的脸,听到他这句话脑子仿佛在嗡嗡作响,许久才缓过劲来,发出了一声讥讽的笑声,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他真的以为,东方行会喜欢他;他真的以为,东方行允许他亲近是因为喜欢他。 他以为错了。 “你从头到尾、一丝一毫都没有喜欢过我?” 东方行依旧沉默,并且过了好久都没有要回答的迹象。秦见山明白了,东方行可能是利用他,为了达到他的某些目的。 “我走了。” 秦见山站起身,有些僵硬地往外走,到了门口突然顿住,头也没回地说:“鸽子还你。” 东方行还坐在原处,动也不动。 那个在温泉里和他一起欲海沉浮的东方行是假的,那个在山谷中和他接吻的东方行是假的,那个他以为喜欢他的东方行也是假的。秦见山直到现在才愿意相信,他以为接受了他的东方行连半点真心也没有。 到底意难平。 作者有话要说:  教主能屈能伸大丈夫,美人计成就达成。 第二十五章 西湖底 这可能是三个月来秦见山第一百次唾弃自己了。 三个月前他跟东方行说“我走了”,当时想的确实是要放弃了。事实却是,东方行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他也不想这样,但却总是能看见那只被养肥了的灰色信鸽,理所当然地也就能知道东方行的行踪,于是就像管不住自己的腿一样——除了黑木崖上不去,秦见山总是远远地跟着东方行。 这样其实挺难堪的,明明东方行不要他,也是他自己说“走了”,一转头又巴巴跟上去。秦见山每天睡前都唾弃自己,但是等黎明的曙光来临,第一件事还是爱他。 九月底东方行在山西,接着他时快时慢,去了河南,经过湖广到了江西,再绕回浙江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秦见山猜东方行绕这么一圈是要甩掉日月教的人,至于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却又不得而知了。 过了衢州府之后,秦见山大概有一旬时间根本没发现东方行的踪迹。他在这里可以说是人生地不熟,想来想去,觉得大概可以去杭州碰碰运气。到了富阳,秦见山在一个小客栈歇脚,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到了信鸽的声音,仔细找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发现东方行那只灰色信鸽,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东方行这一次还是来找黄钟公四人的。三个多月以前从黑木崖上下来之后,他一直发现有人在跟踪他,和童百熊一起去洛阳之后,他在逍遥阁待了足足七天,这已经足够他把自己找到的替身收拾得当;三个多月来,他与替身分头行动,为的就是混淆视听,不让任我行的人发现他真正的行踪。 饶是如此,此番来杭州东方行还是绕了许多路,分外小心。 这次和黄钟公兄弟四人约在西湖的一艘游船上。这个季节虽然已经开始有些寒冷,但西湖上的游船仍然不少,黄钟公找了另外两队人一起上船,保证船上的人都知根知底,绝对没有秘密泄露之虞。 上次见面,黄钟公带着黑白子把东方行引荐给了他们交好的盐商,东方行每月能从中获取不少的利益,于是这次来,他便把新的想法透露给了四人,当然也还有重要的事情交予他们去办。 “这些银子几位哥哥先拿着,其余的之后小弟再差人送过来。”东方行把一小箱元宝并十张银票推到黄钟公面前。 “使不得使不得!”黄钟公赶忙又把银钱还回去,“东方兄弟所言之事并不难,我们去办了也就是了,怎么能拿你的银子!” 东方行按住黄钟公还在推拒的手,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话,又把需注意的事情一点点道来,嘱咐他们千万不可泄露了任何风声。黄钟公四人一一记下,最后实在无法只能收下了东方行的钱银,待到下了船分别,才让人把银锭和银票原封不动装好送到了东方行下榻的客栈。 隔了几日傍晚有个小厮到客栈送信,东方行展开一看,有人邀他游湖,他不动声色地将字条捏成粉末,拿上剑快步出了门。 东方行出了客栈向右行,十一月的杭州天黑得早,穿过一条小巷时天色便已完全暗了下来,他的灰色信鸽蹲在旁边围墙上,东方行看了它一眼,挥挥手让它飞走了;小巷尽头站着一个黑衣黑裤黑靴的中年人,见到他恭敬地行了礼,请他跟自己一道走。 东方行跟着中年人沿着长堤走到一处倚着小山的所在,拾级而上,转了几个弯,遍地是老干横斜的梅树。这个季节梅树叶还没落尽,头顶的月光不能完全照进来,但两人皆是练武之人,依旧脚下生风走得飞快。突然东方行顿住了脚步,侧着耳朵听了听,晚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刚才走过的路上只有落叶的响动。 中年人也停了下来,似乎要问些什么。东方行没等他开口,挥了挥手示意他接着往前走。 穿过梅林之后走上了一条青石板大路,来到一座朱门白墙的大庄院外,大门外写着“梅庄”二字。中年人并不敲门,只是吹了三声长口哨,大门便应声而开,两个目光炯炯、步履稳重的仆从已在门后恭迎;东方行跟在二人身后,中年人却不再往里去,留在了大门边的耳房里。 三人走过一个大天井,来到大厅,黄钟公已等候多时。 “黄大哥,久等了。” “东方兄弟,来了就好。可曾遇见什么麻烦?” “黄大哥行事周到、安排妥帖,不曾遇见麻烦。” “如此便好!” “怎么不见其他几位哥哥?” “我让他们三人去别处了,以免人多引人注目。” 说话间四人快步穿过数间房间,东方行小心地打量起来,见这梅庄内里与寻常大富之家的寓所无甚差别,这才放下心来。四人进到一间内室,室内一床一几,床上挂着纱帐,甚是陈旧;几上放着一张短琴,通体黝黑。黄钟公掀开床上被褥,揭起床板,下面露出一块铁板,上有铜环。黄钟公双手握住铜环向上一提,那四尺来宽、五尺来长的铁板应手而起,露出一个大方洞。 东方行正欲往前探看,黄钟公便伸手阻止了他;那两个仆从掌着灯,率先跃下,东方行黄钟公依次跃下。四人往前行了两丈左右,两个仆从向内推动石门,走进石门之后地道一路向下倾斜,走出数十丈后两个仆从又推开了一扇铁门。 地道转了好几个弯,四人又行了约有一刻钟,地道突然收窄,四人只能弓身前行,越往前弯腰也就越低;再行数丈,四人眼前终于又出现了一扇铁门。黄钟公在门边摸了摸,摸出一把钥匙,转动钥匙后拉住铁门摇了摇,运劲向内一推,只听得一阵响动,铁门向内开了数寸。两个仆从守在门外,东方行与黄钟公缓步进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间丈许见方的囚室。 扑面而来的霉味让东方行皱紧了眉头,他屏息观察了一会儿,这才点点头,对黄钟公说了声“妙”。 黄钟公放下心来,“这原是宋朝破金大功臣虞允文的寓所,我兄弟四人打探了数日,这才发觉了这一妙处。正好能给东方兄弟你派上用场。” “辛苦几位哥哥了!” 东方行又嘱咐黄钟公用精钢打造手镣脚镣各一副,务必要钉进石墙超过三尺;外面的门已算得上牢固,但还需要再加上两道铁门,铁门中间需要一道钉满棉絮的木门。东方行对于这些考虑许久,早已是烂熟于心,黄钟公一边记着一边心里犯嘀咕,这么一来,即使是大罗神仙也插翅难逃了。 “只是不知道,东方兄弟这般费神,对方是怎样一个难对付的人物?” 东方行状似无意地在墙上抓了几把,这才缓缓开口,“也不是怎样一个人物。” “那还值得东方兄弟大费周章?” 东方行一面向外走,一面轻飘飘地说了三个字,黄钟公一时心下骇然,竟忘了跟着往外走,直到东方行又一次出声提醒,才慌忙出了囚室。再沿着地道出去时,东方行不时便说上几句,无非都是要把这地牢再加固。 再从内室出来时,黄钟公内衫已被冷汗浸湿,刚才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恍惚。东方行站在短琴边,伸手随意地抚了几下琴弦,完全连不成曲的音符透露出浓浓的杀伐之气。 窗外传来极轻的响动,室内几人立刻警铃大作,僵持了片刻,东方行轻挥了一下手,“诸位莫要惊慌,是我的鸽子罢了。”说罢吹了两长一短三声口哨,果然他的灰色信鸽不一会儿便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停在他的手指上。 “我先回客栈,今日之事有劳黄大哥了。改日小弟做东,请几位哥哥好好逍遥一番!” 东方行带着他的信鸽跟着中年人沿来时的路回客栈,中年人依旧在小巷便停住,待他走后东方行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静静地看着小巷的尽头。许久才把鸽子往后一抛,施施然回了客栈。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秦见山才敢从围墙后走出来。信鸽看见了他,扑腾几下落到他身上,在他的肩上踩来踩去。 东方行发现他了!秦见山几乎可以确信。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梅庄的描写,参考《笑傲江湖》原文第十九章 -打赌。 and周末休息一下下,下周一见~ 第二十六章 情意浓 秦见山总觉得东方行的行迹十分古怪,他在杭州周边转了好几天,丝毫没有要回黑木崖的意思,每天信马由缰没有目的地。终于等他出了杭州,他又快马加鞭往浙北去,秦见山心中疑惑,甚至怀着暗暗的期许想,难道他要去浙北的山谷? 不出所料,东方行去了浙北的山谷,还住在他们一起住过的小屋。当天下午东方行裹上他的貂皮大氅,独自去泡了温泉。秦见山心里忍不住升起越来越强烈而又不切实际的期望,他知道东方行不可能没发现他的踪迹,但还是小心翼翼尽量不暴露自己地跟了上去。 温泉里传来阵阵水声,秦见山还在不远处徘徊;正当他想什么想得出神之时,一支箭带着破空之声从他眼前飞过,躲在暗处的人目标显然是在温泉中手无寸铁的东方行! 秦见山双脚蹬地,原地翻了个跟斗,弹起之时几乎和箭矢的速度一样快。就在箭头离东方行的肩膀还差寸许时,秦见山猛地抓住箭身,窜出丈余,在水面上轻点两下,转了个身腾空翻起,凌空又抓住了跟着射过来的三支箭,眉头紧皱,锐利的眼神望向树林中的一个黑点,右手抓住三支箭同时掷出! 三支箭齐声钉入树干,秦见山这才落在温泉边稳稳站住,正要追去,却听见东方行的声音无波无澜地说:“别追了,已经跑了。” 这时秦见山才有一丝尴尬,不知道自己该留下还是该马上走开。 待了片刻,东方行泡在温泉中动也不动,秦见山只好说:“我走了。” “等等!”东方行还是没回头,只是向后摊开手掌。秦见山立马单膝点地蹲下身子,把剩下的一支箭递到东方行手上,东方行仔细观察了许久,才嗤笑一声,“不自量力。” “东方,你知道行刺的人是谁?” “不知道,想要我命的人多了去了。” “那……”秦见山说不出来,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只能蹲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不过没一会儿,秦见山的眼神就忍不住往东方行身上飘,总觉得这几个月他好像瘦了。 “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秦见山觉得东方行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着他,他可能是装傻,可能是不知道情爱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这么问了,秦见山不想回避;他想听什么,秦见山就说什么。“舍不得你。” “舍不得我什么?” 秦见山深吸一口气,“舍不得见不到你,舍不得你哪怕有一点危险。” 东方行把箭扔到一边,双手放进泉水里又拿出来,放进去再拿出来,重复了数次才停下。“哪怕我还是去喝花酒,哪怕我转眼就跟人睡觉,哪怕……” “别说了!”秦见山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拳头捏紧又放开,手指发出咯咯的声响,“你要怎样都是你的事,我要怎样也是我的事。” 太阳落山了,晚风带着丝丝的寒意,东方行这才开了口,“我要回去了。” “嗯。” 但是东方行没动,秦见山也不动;东方行似乎有些恼火,加重了语气,“我说,我要回去了。”他还是浸在温泉里一动也不动,秦见山看着他红透了的耳朵,突然福至心灵!秦见山膝行一步,激动地捏住东方行的肩膀,心里感叹他果然是瘦了;东方行微微侧过头,拿后脑勺对着秦见山,肩膀似乎有些战栗。 秦见山抱住东方行的肩膀,将他从温泉中捞出,就这样把浑身赤裸的东方行打横抱在了怀里。东方行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细长的双眼半敛看着水面说了声冷。秦见山单手捡起貂皮大氅裹在东方行身上,又拎起他的衣服,紧紧抱着他飞一样走回了小屋。 把东方行轻轻放在床上,又给他把衣服放好,秦见山刚坐在床边,就被东方行翻身压在了身下。东方行没穿衣服,只披着一件貂皮大氅跨坐在秦见山身上,丝毫不避讳对方火热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自己。 秦见山紧紧抓住东方行的大腿,呼吸越来越粗重;东方行的眼中也是毫不掩饰的欲望,他几下扯松秦见山的腰带,双手从前襟伸进去,从肩膀摸到胸口再往下腹伸去搓揉了许久。东方行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脸上的光彩足以使秦见山神魂颠倒,他坐直了身体,两只手撑在秦见山胸口,压低了声音说:“好好伺候我。” 秦见山再也忍耐不住,一手揽过东方行的腰,一手捏着他的后颈,坐起身体狂热地和他接吻。 情到浓时秦见山忍不住问,“东方、东方,你要什么?!” 东方行忍受过直冲大脑深处的剧烈快感,勾住秦见山的脖子让他靠近自己,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如常,“我要……你!” 早上下起了细雨,卯时早就过去、卯时三刻也已经过去了,两个人却都还躺在床上没起。 秦见山侧躺着,轻柔地帮东方行按他的腰,东方行闭着眼睛头微微往后仰,看不出来舒服还是不舒服。秦见山按了一会儿便有些心猿意马,手上的动作也不规矩起来。东方行向后踢了他一脚,又回过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秦见山只好偃旗息鼓。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么急色的人。” 秦见山贴过去在东方行耳后亲了一下,“你没发现的事情多了。饿吗?” “饿了,想吃饺子。” “哪里来的饺子?我去给你熬碗米汤。”秦见山说完又亲了亲东方行的下巴,这才起身穿好衣服,又给东方行裹好被子,出了房间带上门,到旁边简陋的厨房里去给东方行做早饭。 东方行听着他在外面忙活,懒洋洋地翻个身,想着偶尔一天不练功似乎也没什么,有个人操心自己照顾自己的感觉还不赖。想着想着,东方行竟然又睡着了。 秦见山端了一个盘子进房间,盘子上放着两碗米汤、两个馒头,这顿早饭实在有些寒碜,他舍不得让东方行粗茶淡饭,奈何山谷里条件实在一般,便安慰自己说待会儿再去附近的镇上买些东西回来。 “东方,起来吃点东西。” 东方行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脸庞坚毅的男人眼神中一贯的温柔和浓浓的爱意,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被这样的目光注视了很久,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还来不及看清便消失无踪了。看他脸上带着惶惑,秦见山轻轻抚上他的脸,“发什么呆?” “我是不是见过你?”不仅是秦见山被吓到,东方行自己也被吓到了。这句话几乎是绕过他的意识脱口而出的,话音刚落东方行便觉得刚才自己可能是被鬼附身了。他摇了摇头,“当我没问。” 东方行坐起身,被子从身上滑下,露出瘦削却筋肉分明的上半身,赤裸的皮肤上还留有不少暧昧的痕迹,让秦见山脸红了个彻底;他赶紧从床尾抓过东方行的衣服,一件件穿好,“别着凉了。” 两人草草吃过早饭,秦见山便出发去了附近的镇上,东方行难得地坐在房间里发呆,他的意识有些混乱。 秦见山脚程极快,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回到小屋的时候也还不到午时。他觉得今天的东方行有些奇怪,倒不是早上他莫名地问出那句“我是不是见过你”,而是像现在这样带着疑惑、恍惚且迷茫的他,和秦见山记忆中所有东方行和东方不败的样子都不一样。 “是不是病了?”秦见山又忍不住探了探东方行的额头。东方行烦躁地拍开他的手,一看到他更感觉心浮气躁。 对,一定是因为今天没有早起练功的原因,这么多年来东方行几乎每天卯时一到就起床练功,例外的日子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我去练剑。” “我陪你!”秦见山马上抓着自己的剑跟了上去。 两人在树林里练了接近半个时辰,东方行终于觉得神清气爽。秦见山惊讶于他武功的精进,便试探着问他练的武功是什么,得到的答案不是《葵花宝典》,秦见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没有自宫的东方行爱上了同是男人的自己,也许他该觉得庆幸,抑或是惊讶? 秦见山从镇上带回了不少熟食,东方行练完功腹中饥饿,中午胃口便非常好,席间竟然还跟秦见山一起怀念起了孟津居的名菜。谁知秦见山没有觉出高兴,倒是很委婉地跟东方行说以后都不想去洛阳了。 东方行起先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直到吃完了饭看秦见山收拾桌子,突然反应过来,他一手托腮,有点无奈地说:“你真的好小气。” 等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妥当,秦见山才坐到东方行旁边,抓住他的手捏他的手掌,郑重其事地回答:“是啊,我真的很小气。” 东方行想了想,还是把任我行派人跟踪他、他在逍遥阁中安排替身和他分头行动的事情说给了秦见山听。“不过他派来跟踪的人太蠢,不仅分不清谁是我谁是替身,还经常跟丢。不像你,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梅庄你也敢去。” “有你在,我有什么不敢去的?不过暗杀你的人昨天还追到了山谷里,咱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我还以为,你会想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我当然想,但是没什么事情比你的安危更重要。你如果喜欢,我们以后再来。” 东方行看到自己的手被秦见山捏得有些红,低低地“嗯”了一声。 “不如跟我回平定州吧?也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好。” 第二十七章 风云变 回平定州的路上也并不太平,东方行和秦见山遇到了三拨企图刺杀的人;好在两人武功都不弱,这些小角色还不放在眼里。 但是眼前这个人,却是不容小觑。 “向左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两人到了济南,东方行说想在这里歇几天,秦见山当然全都由着他,于是便找了个大些的客栈住下。这天两人下楼吃饭,刚坐下喝了杯热茶,便来了个不速之客——日月教光明左使向问天。东方行知道,自己遇到的杀手里,想必有不少是这个人派出的,至于是他擅作主张还是任我行授意的,东方行还不能确定;而这个人武功高强兼足智多谋,现在还不到下手的时候。 “好久不见,东方兄弟十分自在逍遥啊。” “向左使是奉教主之命来的?” “是,也不是。” “哦?” 向问天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左手搭上桌沿,右手还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面色紧绷。东方行原本手拿茶杯放在桌上,此刻手肘用力顶住桌子,手上青筋暴起。秦见山眼珠一转,双手立刻都放到了桌上,不料东方行挥了挥空着那只手,“见山,放开。” 秦见山只好顺从他的意思,看着两人隔着桌子比拼内力,他握紧手中的剑,准备一有什么意外立刻杀了向问天。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两人同时收了力,向问天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用力咽下涌上喉头的腥甜。“东方兄弟,除夕就要到了,教主着你务必在此之前回到黑木崖。” “教主之命,我自当遵从。” 向问天站了起来,神色与来时无二,“东方兄弟,教主待你如何你心里有数,在下劝你还是不要辜负了他的心意。” 东方行轻笑几声,“多谢向左使。不过我待教主的心意,就不必你来操心了。” 向问天大步走出客栈头也不回。 秦见山赶紧去扶住东方行,刚才向问天几欲呕血,东方行也不比他好多少;秦见山搭上他的手腕,只觉他脉相紊乱,“我们回房歇一歇。” “好。” 回了房间,东方行在床上打坐了一刻钟,这才恢复如常。 秦见山在东方不败身边时也没见过向问天这个人,于是猜想应当是东方不败当上教主后杀了他。这个人要是一心辅佐任我行,对东方行来说确实是非常大的威胁,如果可以的话秦见山非常希望尽早除掉他。 “任我行让你除夕之前回黑木崖,你是什么打算?” “我自然是要回的。”东方行顿了顿,仿佛看懂了秦见山眼中的犹豫和不甘,“他还是教主,教主之令我不能不听。” 秦见山闷不吭声地点点头,他想到了和东方不败在一起的新年。东方行拍了拍他的手背,终究还是把自己的筹谋说了一些给秦见山听,又说到自己为什么必须要回黑木崖;他早已在日月教上下布下了自己的势力,不久便要到收网的时候了。秦见山于他来说是个意外,他可以坦然接受并将对方放到自己的规划中,但并不准备改变自己的方向。 “那我在平定州等你?” “好。” 于是两人便不再在路上耽搁,快马加鞭回到了平定州,东方行在平定州的小院住了一晚才赶回黑木崖。 除夕当天秦见山独自在小院里度过,厨房里温着酒,桌上还放着武馆的小孩知道他回来专程送来的饺子;秦见山百无聊赖,想起自己和东方行过过的招,依着回忆都练了一遍。练着练着剑下起了雪,后院的槐树枝上也积起了雪,秦见山站在光秃秃的枝丫下,想着等到四五月槐花开了一定会很好看,恍惚间觉得东方不败就穿着一身白色镶银边的衣服、披着貂皮大氅站在自己身边,寒冷也无法侵蚀他。 “东方……”秦见山喃喃地念了一声,甚至听见了东方不败的回应,但他站在原地连头也不敢抬。 三更天了,院子前面传来的炮竹声终于惊醒了秦见山,焰火在空中爆开的光照亮了整个小院;秦见山往前院走去,刚打开房门,空中的焰火再一次炸开,红色的光让雪地看上去也不再冰冷;心底深处那个人一袭白衣、裹着貂皮大氅,越过墙头稳稳落在地上。 眼前人的脸逆着光无法看清,有那么一瞬间,两个人的身影在秦见山的心里是重合的,他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眼花了或是思念成疾,踏出的每一步都好像要踩碎这绮丽的梦境。直到焰火再次亮起,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东方行笑了一下,才猛地跨了过去,将东方行紧紧抱在怀里。 “东方!” 东方行也伸手抱住他,感觉到他偏低的体温,“怎么这么冷?” “我在练剑。你冷不冷?” 东方行退后一些,抓住秦见山的肩膀上下打量,“三更半夜练什么剑?快进屋。” “这些焰火……” “小孩子瞎放的。” 拉拉扯扯地进了房间,秦见山早已按捺不住,拖着东方行就往床上去。 一番云雨过后,两人相拥着躺在床上,秦见山一下下抚摸着东方行柔顺的长发。东方行累极,他在黑木崖上喝了不少酒,本来已经打算休息,想到某个在平定州孤孤单单过新年的人,终究还是心软了一下,大半夜骑着马飞驰过来。 “想睡了吗?我去拿毛巾给你擦一下。” “别走!”东方行抓住秦见山的手,半眯着眼睛把他的手捂在胸口,“就这样睡吧。” 秦见山一颗心好像掉进了蜜罐里,他小心翼翼却又不容拒绝地将东方行搂在怀里,在他发顶落下一个吻。 大年初一东方行是被鞭炮声吵醒的,秦见山难得地在他之前就已经起了,不仅帮东方行身上收拾得干净清爽,还给他包好了饺子。东方行去摸自己的衣服,竟然意外地在枕头底下摸到了红纸包着的压岁钱。 秦见山推门进来,见东方行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几步走过去给他披上貂皮大氅。东方行举起那团红纸在秦见山眼前晃了晃,“给我的?” “当然!新年快乐,往后每一年,都要平安喜乐。” 东方行失笑,抓过秦见山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腕,又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你也是。” “穿好衣服起床,我给你包饺子了。” 饺子还没吃几口,东方行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兜里掏出一本泛黄的旧书放在桌上,“昨天任我行升我做光明右使,还给了我这个。” 这本书流传的时间太久,书上的字都快看不清了,秦见山辨认了好久,才看清楚那四个字:葵花宝典。秦见山的心突突跳起来,他放下碗筷凝视着东方行,“你看了吗?” “看了。” “那你怎么想?” “江湖人只知道世上有《辟邪剑谱》,却不知还有《葵花宝典》。只要是练武之人,看到这个不可能不心动——我也一样。” 秦见山点点头,他当然早就知道。东方行却对他的态度有些讶异,仿佛他也看过。 “东方,只要你喜欢,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东方行还想告诉他这门功夫开头就要人自宫,想告诉他自己虽然想追求武学的极致但也怕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但是好像什么都不用说了,自己在他面前,从来便是想做什么都可以,他不会拒绝、不会厌恶,也不会逃走。 “尽会拣好听的说。”东方行不愿再多说,只把葵花宝典翻开一页指给秦见山看,秦见山脸色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让他到时候千万小心,别伤了自己。 两人在平定州浓情蜜意地过了好几天,黑木崖上却是发生了件大事,逼得东方行不得不马上动身回去。 原来是日月教光明左使向问天在除夕之后便不见了踪影,有人说他下山了、有人又说没有,总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东方行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带着秦见山立刻便去了黑木崖;童百熊在山下等他,两人见面后言语了几句一同上山,留下秦见山在山下等候消息。 任我行召回东方行和八位长老以及各堂堂主议事,一是他们派出人手务必要查出向问天的下落,二便是将原本向问天掌管的教中事务托付给东方行。东方行不过二十来岁,成德殿里站着的长老和堂主几乎全都比他年长,入教时间也更长,他们对任我行升东方行做光明右使的决定本来就心存不满,此时见他权势更近一步,甚至怀疑任我行老糊涂了。 “诸位兄弟可有话要说?” 青龙堂长老刚要说话,童百熊立刻大声说道:“教主之命弟兄们自然不敢违抗,一切听从教主吩咐!” 其他人颇有些敢怒不敢言,任我行似乎也无心久留,他挥退了其他人,只单独留下了东方行。 等东方行再从后院的书房中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童百熊还在成德殿旁边等他,一见了他马上迎上去,东方行摇摇头示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坐着竹篓下山,童百熊还是忍不住问任我行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把向问天的手记、教中的账本给我,还嘱咐我好好练功。” “就这些?” “就这些。” 童百熊想来想去觉得这点事情绝用不着半个时辰来说,看来东方行是不愿意说,他便不再强迫。“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我还需要一些时间,童大哥,教中多有不服我的人,还需要你帮忙。” “包在我身上。” 回到山下东方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出来,秦见山一开始在后院里收拾他的花花草草没发现,想回去把沾了泥的衣服脱下来,才发现房门被锁住了。 “东方,是你回来了吗?” 过了好久东方行才来开门,神情颇有些疲惫。 “怎么了?”秦见山想去抓东方行的肩膀,被他轻轻一闪避开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东方行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秦见山,半晌把手里已经捏得有些皱的纸条递给他,“这上面写的,是向问天有可能会去的地方,你帮我去找找。” 秦见山接过纸条看也没看便放进了贴身的口袋,“好,找到以后呢?” “这个人智勇双全,想找到他只怕不容易。但是如果能找到,立刻杀了他。” “我记住了,那你……” “接下来的半年我都走不开,你独自去找他,千万要小心,不要着了他的道。” “好。” 东方行就这样在沉默中看着秦见山,眼神竟然带着一丝哀伤。秦见山几乎有些不敢看他,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即便东方行要他的命他也会心甘情愿双手奉上。“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千万小心,我还有很多话没跟你说,还有很多事情想跟你一起做。” “嗯。我准备练功了,今晚就开始。” “都准备好了吗?” 东方行点点头,把从平一指那里讨来的金创药从怀里掏出来,“到时候我要是下不了手,还要你帮个忙。” 秦见山苦笑,如果东方行自己都下不去手,他又怎么可能拿刀对着他。 当晚东方行把秦见山赶到后院去,自己在房间里自宫了。秦见山在院子里心急如焚,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东方行才唤他进去。好几个火盆烧得房间里热烘烘的,一切都处理好了,房间里看不出任何痕迹,但还留着淡淡的血腥味;东方行脸色苍白十分虚弱,满脸都是冷汗,窝在被子里几乎无法动弹。 秦见山问不出“疼不疼”,只握着东方行的手轻柔地把他搂在怀里,“还在流血吗?” “没有,平一指那个庸医还是管些用的。” “睡得着么?” 东方行点点头,眼睛半闭着靠在秦见山怀里,始终急促的呼吸和用力到泛白的指尖却显示出他并不能入睡。 秦见山一晚上都不敢合眼,直到寅时已过三刻,东方行终于睡着,秦见山才小心地托着他的头把他放在枕头上,去端了盆热水,拿毛巾细细擦去东方行还残留着冷汗的脸和脖颈。东方行把他赶去后院,自然是不想让他看到挥刀的那一幕,他便忍住了查看伤口的想法,默默地守在东方行身边。 又陪了东方行一天,看他恢复神速连走路都没有大碍,秦见山这才出发去找向问天。 两人这一分别就是大半年,秦见山统共收到过三封东方行的信,也让那只灰色信鸽传回去了三封信;然而这半年江湖上关于东方行的传言却不少。据说东方行带着日月教的人屡屡向所谓的名门正派挑衅,据说东方行练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功夫,据说东方行的武功快到恐怕只有风清扬才能勉强应战……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某天秦见山在客栈歇脚,旁边坐着的正好是日月教的人,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他们说光明右使东方行整天流连青楼,乐不思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秦见山才突然醍醐灌顶,想通了东方行为什么在临行前,要自己亲眼见到他自宫。 秦见山心里被既酸涩又浓烈的情感填满了,恨不得马上回到东方行身边。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东方行支开他,一定有非常重要的原因。 终于在八月初的一天,秦见山依然没有找到向问天,却听说了日月教教主任我行的死讯。其时他还在北直隶,消息传来的下午他便遇到了童百熊,童百熊带了东方行的话,要秦见山和他一起回黑木崖。 “秦兄弟,这天,终于变了。” 秦见山一刻也不耽搁,骑上东方行送他的千里马,日夜兼程回到了黑木崖下。 这半年东方行的样貌发生了些变化,他的皮肤变得白而细腻,胡子是早已经不长了,原本细长的眉眼此刻看起来竟然有些妖媚。这天他穿着浅杏色的外袍,乌黑发亮的长发未束,柔顺地垂在背后。 “见山。” 出口的声音较半年前尖细了一些,但也并不女气。秦见山克制不住心里的思念,几步上前抱住东方行,不停地在他脸侧脖颈落下滚烫的吻。东方行低头躲了一下,却被秦见山强硬地捏住下巴,承受他急切又饱含欲念的吻。 “东方,你真好看!我好想你!”一吻结束,秦见山抱着东方行让他坐在自己身上,双手几乎要掐进东方行的腰里,“你想不想我?” 东方行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想不想?”秦见山显然不满意这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回答,一边扒东方行的衣服一边固执地要从他嘴里听到一个“想”字。 东方行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拗过他,喘着粗气小声地回了一句“想你。”接着便再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在爱与欲中沉沦。 终于等秦见山尽了兴,他抱着东方行翻了个身,让东方行趴在自己身上。“累不累?” “还好。” “山上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就快了。” 秦见山捏捏东方行的后颈,贴在他耳边说:“以后都别再让我走了,让我陪在你身边。” 东方行一手撑在秦见山肩膀上,抬起身子认真地看着他,“我不是故意的。太多人见过你了,我怕任我行打你的主意,才让你去找向问天,路上我派人保护你了。你……你生气了么?” “哎……”秦见山轻柔地抚摸东方行瘦削了不少的脸,“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我生自己的气,怪我武功不够好,也比不上你智计过人,留在你身边只会拖累你。” “不是的!”东方行激动起来,神色有些惶急,“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就是……就是……” “就是怎么?” “你明明知道的。”东方行已经有些像秦见山认识的东方不败了,秦见山在他身上找到了曾经熟悉的感觉,更加忍不住要疼爱他、逗弄他。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嗯?东方,说出来,我想听。” “我就是担心你。”东方行将头埋在秦见山肩窝里,说完这句话再也不肯抬头,不管秦见山怎么逗他哄他、怎么说些肉麻的话,他都当没听见。 胡闹完了自然还是要处理正事的,第二天东方行堂而皇之地登上了黑木崖,拿出黑木令,宣布任我行已经传位于他。教中长老震惊之余当然有不服的,但是都被东方行暴力镇压。 闹了一整天日月教内才勉强平息,东方行傍晚时去了任我行之前住的院子,院子里堆了十几口大木箱,据说是任我行一家的细软,全部要送到洛阳任盈盈的住处。 东方行走到一个锁上用剑划了个叉的箱子前蹲下,曲起手指轻轻扣了几下。 “这是什么?”秦见山也蹲到了东方行面前,东方行没有出声,用口型说了三个字;秦见山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说的是“任我行”。 “要送到洛阳?” “杭州。” 秦见山点点头,随即明白了去年东方行去的梅庄想必才是真正的目的地。此事极为隐蔽,知道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东方行也在思索到底让谁去才合适。仿佛看懂了东方行的忧虑,秦见山说:“我去。” 他前一天才说要留在他身边,转天却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要走,东方行自然不高兴。 “我以为此事要交给东方你最信任的人才行,难道我不是么?放心,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要是敢不回来试试。” “不过东方,斩草要除根,这个人最好还是……” 东方行点点头长出一口气,许久才叹息似的说:“我知道。” 大队人马押着十几口箱子要去洛阳,只有秦见山亲自带人押着的这口,到了洛阳后会继续沿着水路往南去,一直到杭州。 东方行给秦见山送行,秦见山拉着他不肯松手,非要他亲一口再亲一口,黏黏糊糊地赖着不肯走。东方行最后实在不堪其扰,敷衍地又亲了一下,说:“快去快回我就奖励你。” 秦见山得令,终于带着人马走了。 还没到洛阳,秦见山就听见不少正道人士大骂邪教徒无耻。却原来不是别的事,而是新任魔教教主东方行自称武功天下第一,还把自己的名字改为了东方不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在剧情线上比较重要,目测会(稍微)有点长。 我暴风哭泣!!! 第二十八章 师弟见川 “师兄,好久不见。终于找到你了!” 秦见山面前站着的,是凌云派现任掌门人、他的师弟秦见川,观海被几个弟子架着站在一旁、看起来有些虚弱但是应该没受伤。而他自己,正背靠着石壁坐在山洞中。 前一天晚上,秦见山押着任我行到了梅庄,准备休息一晚之后快马加鞭回到黑木崖。临睡前东方行的灰色信鸽还飞到了他身边,但是这次鸽子没有带来只言片语,只在腿上绑了一小块东方行衣服上的布料。秦见山知道东方行并不善于表达感情,但是一定非常思念自己;而他又何尝不是?秦见山怀揣着十万分的热切,恨不得一眨眼就能飞回到黑木崖,从此再不和他分离。 然而没想到的是,再一睁眼,却已经身在凌云山下的山洞中,见到的是这个在他前半生形影不离、师父曾经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师弟秦见川。 难以形容的暴躁、烦闷、郁结同时涌上秦见山的心头,他受够了这无法掌控而又循环往复的命运!秦见山反手撑着石壁站起来,两手空空地面对长剑在手盛气凌人的秦见川。“师弟,你好得很啊!” 在凌云派所有人的记忆中,这个大师兄秦见山都是温和、宽厚而耐心的,因此他这句饱含怒火和讥讽的话自然大大出乎在场人的意料。秦见川挑了一下眉,“师兄,这么久没见,你变了不少啊。” 秦见山嗤笑一声,并不接话。 “见山,师父对不起你……”观海苍老而略带虚弱的声音响起。他在秦见川的胁迫下启动了石盘带回秦见山,而在秦见山走之前他们说好是要毁掉石盘的,观海最终还是希望秦见山有一天能够幡然醒悟,且担心他在另一个时空不如意,不想断了他最后一条路。谁知这一时的优柔最终却给了秦见川可趁之机。 “师父……”秦见山终于动容,正要朝观海走一步,秦见川的剑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师兄,我的剑可不长眼睛,你当心了!” 秦见山赤手空拳,实在没有信心能打得过这个原本武功就和他不相上下的师弟,何况现在师父在他们手上,他不能冒险。 “想必师父已经告诉你,我去了别的时空。为什么……”秦见山突然有些泄气。东方行、东方不败、秦见川,也许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种人,都在追求权力的极致,可是东方懂得爱,秦见川不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不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眷恋过他在乎的权势——正如他对秦见山在乎的东西也不屑一顾一样。“为什么非要让我回来?” “想必师父也已经告诉了你,师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怎么会放任你威胁我呢?” “现在你见到了,然后呢?” 然后呢?秦见川一直知道,只要秦见山在,他想继承掌门的位置就难上加难;所以他给观海下了衰老的药、他在比武中动手脚,可是真的要亲手杀了他们?他并没有下定决心。 秦见川收了剑,随意地盘腿坐在了地上;他挥了挥手,凌云派的弟子便放开了观海,此番再次启动石盘耗费了观海太多心神,他强撑着等到秦见山回来,此刻也有些支撑不住,一被放开便跌坐在了地上。 秦见山快步走过去扶住观海,小心地扶他坐下。凌云派的弟子听从秦见川的吩咐出了山洞守在门口,师徒三人静静地在山洞中坐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仿佛中间将近一年的时间并不存在,彼此之间从来没有嫌隙。 最终还是秦见川打破了僵局,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个人,“说起来,你们二人本来应该在黄泉路上作伴,结果现在都完好无损地活着。” “见川,你到底要什么?”秦见山猜想和秦见川只会是鸡同鸭讲,便不愿多听他说,只想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要什么?呵,我也不知道。”秦见川摇摇头,神情颇有些惆怅,“我原本以为我要的是权势,可是当你们都死了,我当上掌门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堵得慌。从有记忆以来,师父就是师父、师兄就是师兄,很多年以来我都没想过有一天你们都会死,独留我活着。” “可是给师父下药的是你,暗算我的也是你,不是吗?” “是!” “见川,你已经得到权势了,只要你能把凌云派发扬光大,我和师父都不怪你。” “我不稀罕!”秦见川站了起来,来回踱步平复内心的暴躁。 观海刚才一直养精蓄锐没说话,现在他终于不再感觉气血翻腾筋脉逆流。“见川,我和你师兄早就已经是死人了,你实在不必再担心我们威胁你。” “师父,我原本只是想找到师兄,谁能料到,就连你也骗了我。要不是阴差阳错找到你,我怎么会知道,本派还有如此天大的秘密?!”秦见川在原地定住,长剑垂在身侧,看着观海的表情甚至有些阴狠,“难怪本派掌门寿命都不长,逆天改命,大逆不道之极。” “不是的,”观海疲惫地摇摇头,“寿命不长不是因为修习秘术逆天改命,而是因为本派内功有尚未破解的致命疏漏。其中第八重、第九重只有掌门人继位才能修炼,第九重武功修习的时间越长,反噬就越强,修炼的人也就越是危险。” 两人都是从小便修炼凌云派内功,自然早就感觉到了催动内力时的滞涩,所以观海的话他们深信不疑。而秦见川更是骇然,他已经在修习第八重内功,继续修炼也就意味着他很快便会被反噬。 秦见山在北山藏书阁见过那位老者,并受他教诲修习了《北山笔记》,武功才得以精进。他下山后曾与观海谈起过,观海领悟了其中精要,但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筹码,是以此刻还不准备将此事原原本本说给秦见川听。 “有办法的对不对?一定有办法破解的!”秦见川看着观海和秦见山两人心照不宣的样子,即刻反应过来他们俩早就得知此事,并且一定已经悟出了化解的办法。从小便累极在心中的不满和愤懑又一次充满了秦见川的胸口,再开口时已是满满的嘲讽和怒气,“呵,师父你从小就偏袒师兄,也难怪看着我往火坑里跳却不愿出手相助!” 观海还没来得及辩驳,秦见山便忍不住开了口,“师父几时偏袒过我?见川,你也知道自己是往火坑里跳,但是设计师父和我的人本来就是你自己,现在竟然还来怪师父不愿出手相助?!” “你们倒是师徒一条心,几时又考虑过我了?” 秦见川几乎理智全无,秦见山也不欲再和他争辩。观海长叹一口气,“见川,我从来没有偏袒过见山。见山武功天赋及不上你,但他是大师兄,我当然只有让他更加用功,才能给一众师弟们作出好榜样。为师一直想让你们各个有出息,能将凌云派发扬光大,但是是我错了,让你们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对你们来说才更好。” 观海让两人都平静地坐下,看到秦见川坐上教主之位却终日惶惶,看到秦见山被无法控制的命运裹挟变得暴戾不安,他终于想明白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路,光大凌云派是他的愿景,却不应该让他的弟子们都和他一起来背负这一切。 “当初我诈死时很多事情没有来得及交代清楚,所以你现在有诸多不顺,这是为师第一错;我愿意重新上山辅佐你几年,帮你把教中事务打理好,并且把内功的破解方法也都告诉你。没有如约毁掉石盘,让见山又一次和他的爱人分离,这是为师第二错;为师也愿意再次倾力启动石盘,送见山回到他心爱的人身边,从此和我们再无瓜葛。等到一切都顺利,我将去北山藏书阁清修,从此不问世事;而我们几人之间的恩怨,也就从此一笔勾销。” 观海的提议当然第一时间就打动了秦见山,东方不败需要他、他也需要东方不败,他想要对东方不败坦诚一切、想要从今以后都守在他身边再也不分开。 而秦见川却是半信半疑,观海死而复生回到山上,对他可谓是大大的不利。他曾经给师父下毒、对师兄暗下杀手,都是抹不去的罪孽。 秦见川仍在思索,凌云派的弟子却突然快步跑了进来,神色匆匆地立在三人面前,朗声说道,“禀掌门,大事不好!火云教趁您不在上山围攻,教中弟子伤亡惨重!” 作者有话要说:  照理来讲上一章东方已经改名东方不败了,但是为了区别,这里还是叫东方行。 日常瓶颈。and手腕好像劳损了,不太用得上力很痛苦。 期待大家的留言,笔芯~ 第二十九章 凌云掌门 百年前云舒创派之初,本来只是想把祖上创造的武功和秘术传承下去,想给一些无处可去的可怜人一个落脚之处。选中凌云山便是因为看中了此处的宁静,以及北山的幽闭。不料凌云观刚建成不久,当时也只是个小帮派的火云教便妄图鸠占鹊巢,教主梁小龙带着教众倾巢出动。 酣战中梁小龙因武功不及云舒被杀,火云教弟子群龙无首,无心再战。云舒没有派人赶尽杀绝,甚至还收留了一些武功低微的火云教众。 然而仇恨的种子却在已经逃走的火云教弟子中种下了。百年来两派之间时有冲突,火云教教众一直以踏平凌云派为己任,历任教主也都誓为创派先祖报仇。 不知是从何处得知了掌门人秦见川不在的消息,加之凌云派在一年间接连损失观海和秦见山两大高手;此次火云教所有弟子全都在教主厉星的带领下来围剿凌云派,规模比百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以留守凌云观的弟子一时难以抵挡,伤亡惨重。 凌云派上下不足百人,而火云教不知又从哪里纠集了一群江湖草莽,二百余人迅速便将凌云派弟子杀的杀伏的伏。厉星并不急于立刻吞食胜利的果实,将凌云派赶尽杀绝,他当堂而立,将凌云派创派祖师云舒的画像撕个稀碎——他在等秦见川回来,等着亲手结束这百余年的纷争与耻辱。 得知凌云派有难,师徒三人立刻就放下了彼此之间的嫌隙和恩怨,携手飞速赶往凌云观。 幸得凌云派的轻功独步天下,三人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已上了山。 厉星见到秦见川神色匆匆地赶回来,还没来得及发出准备多时的狂放大笑,就看到了站在他背后的观海和秦见山。他曾在江湖上与此二人会过面,也早就打听到他们二人先后横死,是以筹谋多时带人来攻。 见鬼般的恐惧让厉星一时说不出话。他带上来的二百余人折损了一些,但比起凌云派的伤亡却已经好上太多;在场众人还不知道厉星为何突然像被定住似的一动不动。 厉星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强自镇定,重又摆出了凶神恶煞的模样,对着秦见川朗声说道:“百年前我教祖师粱教主被你们凌云派的小人暗算不幸殒命,秦见川,今天我就要让你亲眼看看,我们火云教是如何要你们血债血偿!” 秦见川捏紧手中的剑,轻蔑一笑,“尔等宵小之辈也敢口出狂言!云舒祖师爷正大光明与人比武,技不如人还敢说遭人暗算?” 秦见川带下山的十几个弟子此刻也都赶了回来,但两方一对比凌云派仍然讨不到便宜——他们仅剩十几人还能打,对方却实实在在有一百余人,要想获胜每个人都得以一当十。秦见山秦见川师兄弟二人倒还有些把握,但是观海虚弱、其他弟子武艺还不够精湛,委实让人担忧。 秦见山从地上捡起两把剑,一把交给观海,一把紧握在手。他暗中冲秦见川使了个眼色,眼下只有先杀了厉星,乱了火云教心神才有胜算。 观海退后一步,给他们二人让出位置。两人一左一右,身影几乎同时原地飞出,又齐齐落在厉星左右手,一左一右刺向厉星左右肋。火云教十个大弟子就站在厉星周围,眼看两人同时攻向教主,迅速提剑来增援。 厉星向后仰倒闪过两人的剑,右手同时挥了一个圆格开两柄长剑。十个大弟子也都赶到,举剑围成一圈将二人包围。 余下的人也都与观海和凌云派众人战了起来,刀剑碰撞声与呼喊声顿时响成一片。 秦见山和秦见川背对背站着,十一个人的包围圈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僵持了片刻,厉星左手边的弟子举剑的手轻轻晃了一下,他应该是这十人中年纪最轻的。秦见山右手动了动向秦见川示意,接着他和秦见川背靠背原地快速转圈,手中长剑不停挥舞,剑招越来越快,剑影连成一片几乎让人看不清。 厉星和他的十个大弟子怕为剑气所伤,站在原地未动,只是小心防备。秦见川转到最年轻的弟子面前时,虚招化为实招,一剑将那弟子的手臂刺了个对穿。待众人看清楚他这一招时,那弟子的剑已经脱手,如注的鲜血染红了大片衣裳。 趁着火云教人慌乱,秦见川又接连刺伤了五、六人的肩膀。他手中拿的正是凌云派传世的宝剑,削铁如泥,秦见山的剑自然无法相比。他专攻火云教人下盘,几个来回十人便都受伤无法站立。 只有厉星还定定地站在原地,也并未受伤。 二人终于停了下来,秦见川站在厉星面前,手上沾着点点鲜血,宝剑却仍散发着寒芒。“师兄,你去帮师父,这个人让我来了断。” 刚才他们那么快的剑招厉星都一一避开,此人确实不容小觑。 “你自己小心。”秦见山几步跃到观海身边,伸手抓住他后方甩来的长鞭,用足内力一拽,用鞭之人被他拖到面前一剑刺死。 秦见川对厉星没有什么江湖道义可讲,他要跟他单打独斗只不过是要立住掌门的威名。 厉星双足蹬地,整个人腾空而起,一柄长剑像蛇一样在秦见川面前晃动,招招致命。 秦见川左躲右闪,削铁如泥的宝剑舞得密不透风,却也一点沾不到厉星的兵器。在厉星的剑又一次迎面刺来时立住不动,在剑尖离眼睛只差毫厘时侧着头身形一晃,厉星的剑擦着太阳穴而过!同时秦见川使了十成内力抬脚踢向厉星胸口,原地后空翻掷出手中的剑。 宝剑穿透了厉星的肩膀,带着十足的力道逼得他连退几步。秦见川飞身而来抽出宝剑,正要一剑刺透厉星的喉咙,厉星反手从怀里掏出一把淬过毒的匕首,深深刺入了秦见川的腹部! 生死之际秦见川连半点犹豫都没有,憋足了一口气,将全身内力灌注于宝剑上,一气割断了厉星的喉咙!厉星发出“咕咕”几声惨厉的叫声,瞪大了双眼,带着血迹的右手握成爪,还企图刺穿秦见川的胸膛挖出他的心脏。但已经是徒劳,厉星直直地倒在秦见川面前,死不瞑目。 秦见川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受伤中毒之后强催内功,巨大的滞涩感堵住了他的胸口。他的脸涨成紫色,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腿一软跪了下去。 火云教人看教主被杀,有些乱了阵脚泄了气,还有些当机立断要冲上来杀了秦见川! 秦见山纵身跃过包围住他们的人,从后飞跃而来,手中长剑舞动不停,堪堪挥开指向秦见川的几把剑。 厉星召集来的江湖草莽看到他被杀,本来有些意兴阑珊,不知是谁高声喊道这是歼灭火云教和凌云派的绝佳机会,号召大伙儿一齐上,踏平凌云,将凌云观据为己有!这帮草莽竟然又迅速恢复了战斗力,也不再管什么火云凌云一鼓作气见人便砍,场面一时失了控。 秦见山左手托住秦见川,右手片刻不停,但也渐渐力竭挡不住越来越多的人。 突然一道灰色身影自观外飞入,此人轻功已臻化境,几乎是谁也没看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来的,又施展出了怎样神奇的功夫将在场除凌云派以外的人击倒。 灰衣老者在大堂中负手而立,发梢和衣袂无风自扬。老者气定神闲,扫视在场诸人时眼中还带着悲悯,仿佛刚才以一当百的人不是他。 “前辈!” 此人正是秦见山在北山阁楼中见过的灰衣老者。他本来只肩负了守藏书阁的责任,不应该再出现在此处,但是凌云派大难当头,他作为教中前辈自然义不容辞。 “师叔?!”观海也认出了他,“我以为您早就……” “前尘旧事不必提了。”老者挥了挥手,又扫视了一眼在场诸人,“还不快滚?”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在厉星带领下来围剿凌云派的人终于散去,秦见川也早已被扶回到了东厢房。 厉星那一刀既深且狠,匕首上淬了剧毒,加之秦见川还被自己的内功反噬,一时间在场诸人束手无策。 观海点了秦见川伤口周围几处穴道,又拿来解毒的药粉撒在伤口上;秦见山站在床边,一手抵在秦见川胸口护住他的心脉,却无法阻止他的气息越来越弱。 秦见川本来已陷入昏迷,躺了一会儿竟然悠悠醒转,眼神也异常清明。 “师父,徒儿不孝,害了您……” 观海长叹一口气,“别说了。” “不,不说……不说就没机会了。是您抚养我长大,教我武功,教我做人的道理;到头来您却为我所害,徒儿实在是大逆不道。” 观海拍拍秦见川的手背,像过去无数次安慰或鼓励他时一样;此刻他说不出什么话来,秦见川确实给他下了毒,又逼他启动石盘带回了秦见山,但是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秦见川,看着他为了凌云派付出生命,二十几年的父子情义压倒了一切。 “师兄,”秦见川伸手抓住秦见山的手肘,“掌门之位是我抢来的,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一直拿你当亲哥哥……” “见川,别说傻话,你才是凌云派掌门人。别说话了,等你伤好了,重振凌云派的重任还要交给你。” 秦见川笑了,他摇摇头,“别说笑了。看到你和师父安然无恙,最后能保住凌云派,我死而无憾。” 秦见山还想说什么,但是来不及了,手掌下秦见川的胸口似乎已经不再跳动,他的手无力滑下,苍白的手指敲在床沿发出“咚”的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借用一下“火云邪神”梁小龙老师的名字,捂脸。 这周应该能写到秦见山和东方重逢,吧。 第三十章 纵身一跃 灰衣老者屏退了所有人,在秦见川的房间呆了一天一夜,终于将他救了回来。没有人知道灰衣老者是怎样起死回生,但看到秦见川脸上不再是将死之人的灰白、胸口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众人终于也都放下了心。 秦见山带着灰衣老者去东厢房歇息,灰衣老者一坐下,竟然饶有兴致地问起秦见山为什么又回来了。秦见山带着十足十的无可奈何,将前一天山洞中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 “观海这样的师父还能教出秦见川这么心狠手辣的徒弟,也是难得。” “师叔祖……” 灰衣老者没搭理秦见山,他掐了掐手指,再次看向秦见山时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能有你这样的奇遇,真是世间少有了。” 他现在在秦见山眼里几乎已经是半仙了,所以不论他知道什么秦见山都不觉得意外,只是有一件事情……“师叔祖,您能……” “怎么,你还想着回去?”灰衣老者大为不解,到底是什么样的牵绊,才能让他撞塌了南墙都不回头? 秦见山点头,“我欠他的。” 灰衣老者摆摆手,“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秦见山沉默着出了房间,又带上门,漫无目的地在天井中走来走去。小时候他经常和秦见川一起被观海叫到东厢练武,他闭上眼睛似乎还能听到观海的谆谆教诲,似乎还能看到他和秦见川的一招一式。十几年过去,物是人非,他的心早已不在这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见山。” “师父。” 观海走到秦见山身边坐下,“还是想走?” 秦见山也坐了下来,“对不起,师父。” “见川以为自己活不成了,说把掌门之位还给你,他一直都不明白,权势在有的人眼里根本就是过眼云烟。人活一辈子,总要有个念想,只是有人找得到、有人找不到,有人得到了、有人得不到。所以啊,你也不必觉得对不起我。” “师父,他是号令几千教众的一教之主、是武功天下第一,他曾经说过要和我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可惜我还没来得及。” 观海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但一时半会儿的又琢磨不出来。“你这次回去,没找到他?” “找到了,只是是年轻时候的他。” “啊……”观海这才知道他计算错了时间,秦见山还是没有和他的爱人在对的时间相遇。 “不过没关系,能再遇到他已经够好了。” 东方不败在不知道哪个时空紧紧拽着一根缠绕在秦见山心上的红线,秦见山时近时远,但是他从来都不曾放松过。有时候离得远了,红线崩得太紧,秦见山便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勒得生疼。这根红线在他心上打了死结,他没想过要解开,只想顺着这根红线找到另一头的那个人。 秦见山从来不知刻骨相思是此般滋味。他回想起东方不败说不管什么愿望都替他实现,他回想起与东方不败在黑木崖上拜堂成亲;他回想起东方行问他总不会以为自己真的喜欢他,他回想起自己对东方行说往后每一年都要平安喜乐。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在秦见山心头,可是不知,这大红喜烛能不能照亮东方不败的脸,东方行是否还有平安喜乐的每一年。 天上点点雨滴飘落,顺着秦见山的脸颊滑下。 “我猜师叔也修习了复始,等见川醒了,我帮你去求求师叔。” “师父!”秦见山万万没想到观海是这么想的,他立刻跪在观海面前,“多谢师父!” “回去吧。”观海起身走回房间,背影看上去佝偻而疲倦。 秦见川昏迷了整整七天,期间观海带着秦见山替教中众人治伤、又修复了凌云观,日常练武更没有落下。此次凌云派元气大伤,仅余下二十几个弟子,要想恢复到以前的样子怕是要花上许多年。 而这期间灰衣老者也没有回北山,他把《北山笔记》带了下来,完善了其中部分内容;又带着观海一起重新编写了凌云派的两本武功秘籍,准备等秦见川醒来之后一并传给他。 秦见川在第八天晌午才醒来,睁眼的时候他没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只当自己思虑过重,所以把地狱也看成自己的房间,还自嘲地想孟婆汤看来是毫无用处了。 “掌门,你醒了?!” 随着这一声惊喜的叫喊,教中众人有的拿来煎好的药、有的端来温好的粥、有的送上热水、有的去招呼灰衣老者和观海秦见山来,房间中一时乱糟糟的。秦见川什么也听不清,想起身却没有力气,躺在床上脑子一片空白。 过了片刻灰衣老者进来了,教中弟子自动让到一边。老者手指搭在秦见川手腕上,感觉他脉象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是已经平稳,便捋了捋胡子,嘱咐要给他喂水喂药喂粥,说完便自顾自地走了。 观海和秦见山刚才在整理书房中整理东西,听人来报急匆匆赶来,看到秦见川终于醒来俱是十分惊喜。秦见山更是心头大石终于放下,这几天教中弟子还以为他要留下重新继任掌门,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热切,搞得他十分不自在。 秦见川还是十分虚弱,吃下了粥和药又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才真正清醒。 观海和他闭门谈了将近两个时辰,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又说了一些秦见山在另一个时空的境遇,听得秦见川目瞪口呆。难怪他什么都不要,原来他已经在别的时空什么都得到了。 “见川,重振凌云派还是要靠你,你可得快些好起来。” “师父,你……你还相信我吗?” “傻孩子,你为了凌云派差点丢了性命,为师相信,对本门的情谊,你不输任何人!” 秦见川点点头,他过去做错过许多事情,但是成为掌门的那一天起,他肩上便扛着凌云派上百年来的荣光与责任;今后的每一天,他都将谨言慎行,不求让凌云派独步天下,但求无人敢欺。 “师兄他,什么时候走?” “他还在求你师叔祖呢。” 原来灰衣老者就是看中了秦见山的实心眼,想带他上北山藏书阁去,因此至今没有答应帮秦见山。 “师叔祖,您既然一切都知道了,自然也该知道我放不下他,还求您成全!”秦见山每天都要来灰衣老者面前磨一磨,就盼着他什么时候烦了心软了,能答应自己的请求。 灰衣老者每天便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从来当秦见山不存在。终于这天看到秦见山几乎要流下男儿泪,才长叹一声,说等到月圆之夜试试看。 到了这月十五,一轮圆月当空挂,灰衣老者、观海、秦见山、秦见川四人聚集在山洞中。秦见山给观海磕了三个响头,又和秦见川抱了一抱,最后才给灰衣老者磕了个头。他与观海和秦见川的情义太过深厚,直压得他喘不过气,因此临别竟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灰衣老者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想好了?” 秦见山咬紧牙关点点头。 “坐到石盘中间去,闭上眼睛。” 秦见山转身,脚步沉重地往石盘中走去。 “见山!”观海徒劳地举起手臂,似乎想抓住什么,“别回头!去找你心中所爱,再也……再也不要回头了。” 秦见山点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他盘腿坐在石盘中,背对着三人,紧闭双眼,双手捂紧胸口——那里放着东方行身上的一块布料和东方不败给他的黑木令。就在耳边响起凛冽的风声时,他听到秦见川说,“师兄,保重,放心!” 劲风中,秦见山神思开始飘忽,不知道这次会见到什么时候的东方不败呢?还能不能在漫漫时间长河中追上他呢? 也许他会见到还在襁褓中的小东方,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团子,吮着自己的手指流着口水傻笑;他会抱他哄他,陪着他长成东方不败。 也许他会在路边遇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小孩儿还没有名字只知道自己姓东方;他会把这个小孩捡回去,教他武功教他认字,一天天抚养他长大。 也许他会站在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身边,跟他说东方我回来了。 但就在风声逐渐消失时,秦见山想到了在平定州做过的噩梦。挥之不去的阴影萦绕在他心头,他怒急攻心正要张开双眼,便似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漩涡,随即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紧赶慢赶没写到重逢,只能下周见了! 第三十一章 绣花 “砰”的一声巨响在秦见山耳边炸开,他混沌的意识终于清醒过来。此刻秦见山置身于一个极精致的小花园中,红梅绿竹、青松翠柏,布置得极具匠心;他背靠着一座假山,假山前头的大花圃中尽是深红和粉红的玫瑰,争芳竞艳、娇丽无俦。 刚才的巨响便是来自花圃中,这里原本有一张石桌,此刻却毫无缘故地从中间爆开,秦见山仔细看了地上的碎片,发现石桌上刻的,正是他见过几次的文字,也正是自己能跨越时空的“钥匙”。此刻见到石盘尽毁,秦见山心里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紧张,如果在这里找不到东方不败,他又该如何是好? 不远处精致的小舍中隐隐传来说话声,秦见山脑子里还没想清楚,双腿已经自动自发地走了过去。 才走到门口,迎面冲出来一人。此人穿着日月教教众的衣衫,容貌清癯,颏下疏疏朗朗一丛花白长须,垂在胸前。此人正是向问天!只是比之秦见山和东方行在客栈中见到时老了一些,秦见山根本不容细想,拔剑便刺! 向问天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人,更不记得与他有什么过结,只是听到花圃中传来巨响担心有异变这才出门查看,谁知此人毫无江湖规矩可言,上来尽是杀招,他不敢大意,将手中软鞭挥得虎虎生风。 两人酣战了不到盏茶功夫,小舍中突然传来了一声“秦兄弟”。这声音秦见山十分熟悉,正是他两次遇到、又两次一见如故的童百熊! 秦见山心神一震,不知童百熊叫的是不是自己;同时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想,疑心东方不败也在此,他无心恋战,只想绕过向问天迅速进屋。 向问天趁着秦见山分神,一鞭甩在秦见山左肩。幸而向问天突然间变招,这一鞭只用上了五成的功力;饶是如此,秦见山的左肩衣料也已被划破,肩头皮肉绽开,血迹迅速渗了出来。 秦见山闷哼一声,迎着向问天的软鞭向前几步,左手缠住软鞭,抓住向问天右手手腕,向后用力一拉与他贴面而站。向问天正待使力踹开秦见山,秦见山右手扬起,长剑便穿透了向问天的后腰刺出,也在自己的小腹上划了一条口子。 这是凌云派剑法中同归于尽的一招,不到万不得已秦见山绝不会用,但此刻他急于进屋一探究竟,又挂心东方不败,便顾不得这许多了。 秦见山抽出长剑推开向问天进了屋,入眼便是缠斗在一起的三个人。一团粉红色的人影握着一根长不逾寸的绣花针在另两人之间穿来插去、趋退如电,另有一人是秦见山亲自押送到孤山梅庄地牢的任我行,还有一人看上去弱冠年纪、剑法十分高超。 战成一团的三人旁边,一个中年男子缩成一团、双手按住右目,鲜血从指缝渗出。 而房间的尽头放着一张床,满脸虬髯的杨莲亭脸色煞白地坐着,双腿断骨从裤腿中戳出,他面色带着九分痛苦一分惊惶、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是一声不吭。 床前童百熊正与一个身材瘦弱、脸色漆黑的教众缠斗在一起,身上带着丝丝血迹;但那教众武功低微,显然不是童百熊的对手,几个回合便落了下风。 混战中粉色的人影停了一停,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秦见山,脸上尽是惊恐和不可思议。 “见山……” “东方!小心!” 原来是任我行和那年轻男子看东方不败突然停了攻势一动不动,两柄剑齐齐刺向东方不败心口!东方不败回过神来,剑尖几乎已经挨上了他的袍子;他右手举针、挥动袖袍,身子往后一仰拨开了两柄长剑。 瞬息之间东方不败的身影已经闪到了任我行和年轻男子背后,但他并没有乘胜追击再下杀手,他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秦见山,连动也不敢动。 秦见山消失了六年,东方不败早已是万念俱灰心灰意懒,是以任我行带人闯进来时他本不欲抵挡,死在昔日对手的手上结束这一生也好过终日在希望与绝望之间盘桓。就在任我行要对他下杀手时,院中传来巨响,童百熊又突然大喊了一声“秦兄弟”,东方不败信以为真,当真以为是秦见山回来了,这才暴起发难,想要出门一探究竟。 此时秦见山真真切切地站在东方不败面前了,他却不敢相信。纷纷扰扰的声音都从他耳边退去,死对头在他面前他也无暇一顾,随时可能丧命的威胁再不能让他分神,他只想再好好看看这个人,想伸手摸一下他,想确认他真的回来了——哪怕下一秒就要被杀、哪怕只能在他怀中死去,他也不怕了! 然而任我行一行人却绝不会给东方不败任何喘息的机会,见东方不败鬼魅一样出现在背后,两人迅速转身,剑尖指向东方不败后心。 电光火石之间,秦见山连举剑都想不起来,他抱住东方不败一闪身的功夫,两把剑便穿透了他的左肩! 东方不败此刻才有一点真实感,感受到秦见山的体温,看着两把剑穿透他的肩膀,剑尖不停淌下血滴,东方不败眼睛瞪得老大,全身的热血都涌到了他的心口。他一手扶住秦见山的身体,一手挥动手中的绣花针,针尖刚一碰上任我行和年轻男子的剑,两把剑便已从中断开! 任我行和年轻男子被震得齐齐向后退了一步,东方不败右手一抓,弹指一挥间数枚绣花针天女散花一样从二人身前射来。两人挥动着手中断剑抵挡,但动作终究不如东方不败迅捷,加之绣花针不断射来,二人根本无从躲避,数根针没入了皮肉。 “都别动!” 童百熊抓住黑脸教众的肩膀挡在自己面前,一柄长剑架在“他”脖子上,那黑脸教众脸上带着愤懑和无助咬紧牙关,脚步虚浮,显然周身大穴已经被点。 “盈盈!”任我行和年轻男子同时大呼,站在原地不动了。原来那黑脸教众正是任我行的宝贝女儿,任盈盈。 “东方兄弟,咱们走!” 童百熊架着任盈盈,贴着墙缓缓往屋外去。东方不败双脚刚刚挪动一下,反手便是一针,刺入了想从后偷袭的向问天心口。 “教主!” 杨莲亭惶急地叫了一声。看东方不败的样子,他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刚刚出现的秦见山,哪里还顾得上自己!但是杨莲亭不想也不能落入任我行手上,否则必定没有任何好下场。 东方不败顿住了,他偏过头看着秦见山,似乎在询问。 秦见山肩上伤口不断淌血、体温似乎也在被血液一点点带走,他原本扶着东方不败的肩头支撑,看见东方不败犹豫的眼神,他胸口一痛随即放开了手,自己在童百熊身边站好,右手长剑撑在地上。“你想带就带吧。” 东方不败沉默着点了点头,身形晃动了一下便已经来到床前,架起杨莲亭就走。 童百熊挟持着任盈盈倒退着出了小舍,五人一行出了花园、穿过地道,又回到了成德殿;任我行自然是带着向问天和那年轻男子紧跟不舍。 任盈盈已经被童百熊交到了东方不败手上,换人的间隙他在童百熊耳边轻声说了一处地方;童百熊带着秦见山和杨莲亭坐上竹篓,就要下山去,然而东方不败却不打算走。 “东方,你上来!”秦见山急急唤他。 “见山,你先下山去,我来找你。”东方不败柔情似水地看着他,言语中也是满满的爱意,看他还要说什么,东方不败立刻补充道,“你放心,有你在,我怎么舍得死?” 秦见山抓紧了竹篓,“那你自己当心,我等你。” 竹篓缓缓地被放了下去,东方不败挟持着任盈盈静静地跟任我行三人对峙;他三人刚才大战中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又忌惮东方不败会伤害任盈盈,便也不敢轻举妄动。 “任教主,咱们打个商量。这神教教主之位,我今日交还予你,从此我再不问世事,咱们两不相侵。你看如何?” 任我行轻哼一声并不说话,只是越发警惕。 “怎么任教主,难不成你非要和我你死我活不可?” “你当我会信你的鬼话?” 东方不败轻轻一笑,脸上依然是他一贯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的神态,“十多年前我就可以取你性命,却一直容你活到现在;今天哪怕是你们几人联手,也不一定能讨到便宜,我又何必与你说这些。” 他不提还好,一提“十多年前”,被囚西湖底的种种便又浮上了任我行的心头。这十几年间他脑中尽是脱困之后要如何折磨东方不败,凭着这股恨意,他才度过了漫长而黑暗的岁月。此刻东方不败轻飘飘一句话就想跟他一笔勾销,天下竟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 “东方不败,你挟持盈盈跟我要价,算什么英雄好汉?” 东方不败大笑几声,“任教主,东方不败从来不是什么英雄好汉,现在只不过想像寻常女子一样活着罢了。” 在场几人尽皆骇然,面面相觑。 “初时我意气风发,一心一意想做日月神教教主;修习《葵花宝典》愈久,才领悟到人生真谛。其后勤修内功,数年之后终于明白了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要道。我若还一心贪恋教主之位,也不会让杨莲亭为所欲为。所以任教主,我今天说的话你大可以相信。” 说话间东方不败不动声色地向后伸了一下手,挂着竹篓的绳子已经松了,东方不败知道三人已经安全下山,童百熊在山下原本就有院子,应当能找到人接应,这才放了心。 任我行也大笑几声,“东方不败,不如你放开盈盈,咱们两人单独比拼一番,谁赢了谁说了算。” 东方不败迟疑了一下,他倒不是怕打不过任我行,只是怕这一分神比武,几人又施诡计叫人增援,或是派人下去追秦见山一行人。两人互不信任,这交易自然是做不成了。 天色渐黑,几人对峙了约有一个时辰,东方不败突然动了动,替任盈盈解了穴道。“任大小姐,你要是穴道被封太久伤了身体,你那情郎可不能放过我了。” 任盈盈的情郎正是恒山派掌门令狐冲,他担心已久,此刻见东方不败主动给任盈盈解了穴,心中竟然有一丝感激。 “东方叔叔,你……” “任大小姐,还要麻烦你送我一程。” 东方不败挟持着任盈盈到了黑木崖另一头悬崖处,令狐冲以为他要伤害任盈盈,大惊失色,快步上前就要追上去。东方不败抬手阻止了他,“令狐公子你且慢着。”他在崖边站定,压低嗓音在任盈盈耳边说,“任大小姐,我一直羡慕你,一个人生而为女子,已比臭男子幸运百倍,何况是你这样的千娇百媚、青春年少。我从前一直盼能和你易地而处,现下他回来了,我却再也不羡慕你了。” 说完这番话东方不败便放开了任盈盈,提气说了声“多谢任大小姐相送,告辞了”,便纵身跳下了悬崖!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黑木崖上花园的描写及部分对话参考《笑傲江湖》原文第三十一章 绣花。 终于相见了!于是剧情线也就差不多要结束了。 第三十二章 事毕 秦见山三人在平定州一处不起眼的农家住下,第二天下午一个穿着湖绿衣衫的女子来叩门。女主人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的“女子”衣着亮丽,头发垂在身后,皮肤透着长年不见天日的白,脸上略施脂粉,细长的眉眼上挑,又艳丽又妖媚;“她”身量比一般女子要高,长长的裙子拖到地上遮住了脚。 “秦公子在吗?”“女子”的声音悦耳却低沉。 “在的,您快进来。” 女主人领着“女子”径直去了秦见山的房间。 秦见山昨天受伤不轻,肩头和小腹裹着白布,但仍有血迹渗出。现下天气并不冷,他没穿外衣,赤着上身坐在床边。 女主人没进房间,把“女子”带过来之后替他们关上门便自己走开了。 “见山!”来人正是东方不败,他从黑木崖跳下,乔装了一番才来与秦见山会和。 “东方!”秦见山站起身,接住扑到怀里的东方不败,将他紧紧搂住。 “你的伤……” “别管它。” 秦见山不知道东方不败几年没见过自己,但是他却觉得太久太久没有见过东方不败了,思念之情难以抒发。他带着东方不败到床边坐下,急不可耐地凶狠地吻他。东方不败顾及秦见山身上的伤,他躲躲闪闪,想要先看看秦见山伤得怎么样。 “不要躲。东方,不要躲……” 这句强势中带着哀求和不安的话语止住了东方不败所有的拒绝和闪躲,他柔顺地靠在秦见山右肩,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轻轻抚摸他的后颈,任他予取予求。 秦见山本来只想亲一亲东方不败,但是看见他靠在自己怀里又乖又温柔,细长微挑的眼睛含着水汽定定地看着自己,刚刚被亲过的嘴唇红红的泛着水光,便开始心猿意马。他拉开东方不败的衣带,火热的手掌在微凉的皮肤上不住揉捏。 东方不败隔着衣服按住秦见山的手,“不要……你还伤着呢,等你好了再……” 秦见山忍不住去咬东方不败的耳朵,咬得他的耳垂似乎要滴血才停下,一开口火热的气息便灌进了东方不败的耳朵,“那你自己坐上来。” 东方不败含嗔带痴地看了秦见山一眼,终究还是被那一双带着浓烈情感和欲望的眼睛打败;他小心地褪去秦见山的裤子,又脱掉了身上碍事的长裙,羞怯地跨坐到了秦见山身上。 童百熊和杨莲亭住在相邻的屋中,还不知道东方不败已经来了,此时突然听到隔壁传来声音都有些尴尬。童百熊已经快八十岁了,自认什么事情都见识过,但是男人和男人……当年秦见山消失的时候他怀疑过,但是见识过东方不败这些年的样子,昨天又亲口听到他说的话,自然什么都想通了。 但是想通了不代表能若无其事地在这里听墙角!童百熊施施然地起身,径自走了出去。 杨莲亭的腿骨已经接上了,但还只能躺着;此时他走也走不了、睡也睡不着,只能瞪大了双眼躺在床上,心浮气躁。 暧昧的声响持续了半个多时辰,隔壁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东方不败头发微乱、脸颊通红,去厨房端热水时遇到了童百熊,开口时声音暗哑,“童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童百熊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饿了,来找找吃的。” 东方不败不疑有他,端上热水就走。秦见山昨天整夜没合眼,一直在等东方不败,今天一见面又经历了激烈的□□,终于累得睡着了。东方不败拿毛巾给他擦身,又重新给他伤处上了药裹好,这才在他身边躺下,轻轻地抓住他的手捂在胸口,不敢闭上眼睛。 他怀疑自己又做梦了。这样的梦过去几年间出现过无数次,可是只要他在梦中一闭上眼,睁开眼就只有他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对酒当歌是假的、策马奔腾是假的、漫步田间是假的,鸳鸯交颈更是假的,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 这次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真实,东方不败在心里对自己说,也许他真的回来了呢?就这样看了秦见山好久,东方不败终究没有敌过困意,安稳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东方不败惊恐地睁开眼睛,胸口抓着的手还在、隔壁睡着的人也还在,他真的回来了! 秦见山已经醒来片刻了,他一直温柔地注视这东方不败,自然没错过东方不败刚醒来时的惶急和看到自己时的意外与柔情。秦见山握紧被东方不败抓住的手,大拇指摩挲他的手背,“在想什么,嗯?” “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东方不败没放开秦见山,又用另一只手去抚摸秦见山的脸。 “是真的,东方,我回来了。”秦见山任东方不败在自己脸上揉捏,知道他这些年承受了太多,他又心疼又自责,“东方,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秦见山说了他原先生活在怎样一个地方,怎样三次跨越时空,怎样遇到了东方行。 这件事当真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泰然自若如东方不败由不由得又是惊疑又是茫然。如果这个人不是秦见山,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你说你遇到了年轻时候的我?”东方不败诧异地从床上坐起来,脸上的表情复杂之极,看起来既难以置信,又恍然大悟。秦见山甚至以为,东方不败下一句话就是“那根本不是我年轻时候,你认错人了”。 “是的,怎么了?”秦见山也坐起身,把东方不败搂在怀里,又亲了亲他的额头。 “你消失了六年,前一年的时间里我到处找你一直都找不到,也从来都没梦见过你。后来你时而出现在我的梦里,但梦里所有事情都发生在我当教主之前。” 秦见山消失一年多以后,东方不败第一次梦见他。梦中秦见山出现在他去西域的路上,陪他去摘雪莲花,还为了救他被狼咬住了肩膀。 此刻秦见山的左肩受了伤,但他仍然很想拆掉裹伤的布,给东方不败看看他肩上的牙印。 东方不败还梦见他们一起去洛阳、一起在平定州住、一起去杭州,秦见山和东方行经历的事情或多或少都出现在了东方不败的梦里;秦见山简直要怀疑,自己前两年是真的遇到了东方行,还是一直活在东方不败梦中。 “见山,有时候我记忆都有些混乱,不知道我到底什么时候遇见你,分不清是梦是醒。” 秦见山将东方不败抱得更紧,“你是这样才支撑过了这六年吗?” “是。不然我……” 东方不败没有说下去,但是秦见山却从这寥寥几字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他想起了睡在隔壁的杨莲亭。在平定州病中的噩梦始终折磨着他,他想问又不敢问,想知道答案又怕面对真相。 “见山,你为什么不问我?你现在心里想的,为什么不问?”东方不败在秦见山怀里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一派清明。 秦见山伸手捂住东方不败的眼睛,过了许久才贴住他的耳朵说:“都过去了,不要紧。过去了……”却不知是说给东方不败听,还是在劝自己。 “我和他,其实……我们没有过,从来都没有。”东方不败扯开秦见山的手,眼中的水汽已经聚了起来,“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我信!” 噩梦终究只是噩梦,不是隔着时空看不见的事实。东方不败既然这么说了,秦见山就相信,并从此不会再提起。 “那昨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不久前向问天联合令狐冲从孤山梅庄救出了任我行,任我行带着向问天游说旧部,密谋重新攻上黑木崖。 本来以东方不败的武功心智、加上三尸脑神丹的控制,任我行绝无可能如此轻易就上了黑木崖,甚至直接威胁到东方不败。然而自从六年前秦见山消失,东方不败心灰意懒,对曾经热衷的权力都失了兴致,便将日月教一切事务都交予杨莲亭。杨莲亭倒是对此十分上心,又被权力迷了眼,在日月教兴风作浪,日月教上下皆是敢怒不敢言。 三年前杨莲亭帮东方不败在黑木崖上造好了隐居之处,又替他找来替身,东方不败再不必管日月教中的任何事。 昨日任我行在教中长老的带领下,带着向问天、任盈盈、令狐冲上了黑木崖,杀死替身、打伤杨莲亭,让他带路进了东方不败的小舍。一同来的还有童百熊,他日前见过任我行和向问天,杨莲亭得知之后大怒,以判教之罪捉拿了他。本来他想直接杀了童百熊一家,只因想到东方不败曾经说过,童百熊既使判教也只能由他亲手了断,才没有当场下杀手。 任我行进了小舍之后,东方不败原本也没什么心思抵抗,多活一天也只是多一天的折磨;幸得童百熊在千钧一发之际急中生智,大喊了一声“秦兄弟”,东方不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想要再看一眼秦见山,才与任我行一行人缠斗在一起。 后面的事情,秦见山便都看见了。 “你当上教主之前不是对外说任我行已经死了吗?教中人怎么那么轻易就归顺了他?” “死了?他没死,当时是我给他下了药,使他重病不起,这才传位于我。” 秦见山点点头,“是东方行说他死了。” 东方不败拍拍秦见山的手。 “东方,你说你梦见了我,那在你梦中,后来的东方行……怎么样了?” 这次东方不败沉默了许久,久到秦见山以为他不会回答了。“见山,东方行就是我,我就是东方行。后来的他就是现在的我,你明白吗?” 秦见山长久地注视着东方不败的眼睛,想看清他说的是真还是假,想看清他的梦里到底是什么,想看清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到底是什么——但是东方不败的眼里除了自己的影子什么也没有。 也许我该相信他。秦见山在心里告诉自己,东方行就是现在的东方不败,他已经拥有了这个人的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  事毕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第三十三章 月圆(正文完) 任我行重掌日月教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东方不败的下落,一天见不到东方不败的尸首,他就一天睡不安稳。 东方不败四人仍然住在平定州,他们几人平时并不需要外出,大小事情都由农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打点。但躲躲藏藏毕竟不是东方不败的做派,他顾及其余三人,尤其是秦见山伤得不轻,这才偃旗息鼓休养生息。 等秦见山肩头的伤都痊愈,东方不败本来想拉着他双宿双飞,不料秦见山却说自己有事需得离开几天,让东方不败在此等他。 “你要走?!”东方不败简直不可思议,这几天他每时每刻都恨不得黏在秦见山身上才好,谁知这人伤一好就准备抛下自己。 “我就离开几天,办完事就回来。” 东方不败简直不知道这样一个穿梭时空而来的人在这里能有什么比自己还重要的事情,而且如他所说石盘已毁,他可以安安心心呆在这里,再也不用惦记着要去找到石盘。 秦见山看着东方不败简直要哭出来了,立刻上前一步抱住他,“我说了再也不会走,你别担心。” “你说过好多次了,但你最后还是走了!”秦见山对东方不败和东方行都说过不会走,但还是两次彻底消失。 秦见山败下阵来,他捏了捏东方不败的脸,“我是想去恒山找任大小姐的那位情郎。任我行自然是要跟你不死不休的,你是武功天下第一自不必怕,但是老是有人来打扰也实在太恼人了。不过任我行想来是活不长久,如果能说服任大小姐和他的情郎,咱们以后也更清净不是?东方,我只是想替你做一点点事情,可不想跟你邀功。” 这一番话下来,东方不败心中的阴云早就散了,哪里还会怪他。“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日月教的势力不容小觑,要是任我行拿住了你威胁我,那我才活不成了。” “是吗?怎么活不成了,嗯?” 东方不败躲开秦见山的骚扰,强行抓住他的双手,“我跟你一块儿去,这样我才放心。” “那好,那就劳烦东方教主送在下一程。” 两人此时正在院中晒太阳,亲近狎昵自不必说。而杨莲亭的房门正好开着,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他抓紧了身下的床褥,六年间与东方不败有关的事情一点点出现在眼前。这些年的求而不得、若即若离、一场场空欢喜一一变成幻影,最后只能看清院子里那两个嬉笑打闹的人。 罢了,从来也就不是他的。 童百熊大剌剌地推开院门进来,正巧看见秦见山在喂东方不败吃葡萄。这两个大男人倒是不避嫌,明明受伤的是秦见山,结果撒娇撒痴的却是东方不败。童百熊这几天经常出门,一来实在是不想跟杨莲亭共处一室,二来他早就待得不耐烦了,想上黑木崖去救他一家老小。 “童大哥回来了?怎么样,见到任我行的人了吗?”秦见山喂完最后一颗葡萄,起身跟童百熊打招呼;东方不败跟着站起来,拿着张手巾细细地帮秦见山把手擦干净。 “没有。只是我全家还在他手上,不救回来始终放心不下。” 秦见山点点头,看了一眼东方不败,但他却像没听到他们说话似的,低着头玩秦见山的手指。秦见山下意识觉得他不高兴了,又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能一边安慰童百熊几句,一边捏了捏东方不败的手指。 等回了房间,秦见山问起来,东方不败才老大不高兴地说:“童大哥这么说,你肯定要想法子帮他去救人,又不能陪我了。” “东方教主真是太高看我了。就我这个武功,去黑木崖救人那不是自寻死路吗?不知道东方教主肯不肯施以援手,和在下一起陪童大哥上黑木崖走一遭。” 东方不败这才笑了起来,点头答应了。 三人趁夜上了黑木崖,劫持了山上的守卫,找到了童百熊的家人。任我行虽然重掌大权,但东方不败余威仍在,加之童百熊在教中一向是极其受人尊重,因此竟让他们顺利救出了童百熊一家。 下了山之后童百熊说要带着一家老小回山东老家,就不再回平定州了。 东方不败与童百熊二十余年交情,此番道别也许再也不能相见了,东方不败心中还是伤感。“童大哥,安顿好了来个信。” 童百熊点点头,使劲拍了拍秦见山的肩膀,“东方兄弟就托付给你了。其他的话做哥哥的不多说,你们俩多多保重。” “童大哥放心!” “行了,不婆婆妈妈了!保重!” “保重!” 童百熊一家老小的身影在夜色中逐渐消失,东方不败立在原地动也不动。秦见山拍拍他的肩膀,“夜深了,回吧。” “你不是说要去恒山吗?” “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 到了恒山,东方不败留在山下等秦见山,他自己独自上了见性峰见令狐冲。 在山下的两个多时辰里,东方不败想了许多事情,从年少落魄时遇到童百熊,到入了日月神教;从一个普通的教众到黑木崖上的权力巅峰;从开始修炼《葵花宝典》阴阳倒转,到在浙江的茶肆中遇到秦见山;从秦见山在洞房花烛隔天消失,到六年来梦中的东方行与秦见山、现实中的杨莲亭;从秦见山无端消失到他突然出现……东方不败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他拥有一切,梦中有个人一直站在他背后,与他一起面对世间一切的好与坏。 梦醒了,那个男人笑意盈盈朝他走来,摊开留下了岁月痕迹的手掌,说:“东方,我们走吧。” 东方不败把自己的手放到对方的手上,用力握住,跟着他走向已知或未知的方向。 “见山,你再也不会走了吗?” “我再也不会走了。” 两人回了平定州,他们之前借住的农家小院并没有什么变化,任我行的人始终没有找到这里。女主人看见他们回来,立马迎了上来,说姓杨的那个公子前几天晚上走了,什么都没有带走,什么也都没留下。 杨莲亭双腿的伤并没有痊愈,女主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悄无声息地离开的。他过去几年在日月教作威作福,得罪了不少人,离开了这里,也许很快就会被日月教的人所杀。 但是东方不败得知这个消息,连脸色都没变,只是冷漠地点了点头。 秦见山心想,如果他不是爱我如斯,也许有一天我横死在他面前,他连眼睛也不会眨一眨;但是这个假设没有意义,因为东方不败爱他,所以他不怕。 第二天醒来,东方不败突发奇想,说要和秦见山一起,再走一遍他和东方行去过的地方。秦见山自然会同意,一切事情他都愿意听东方不败的。 两人在洛阳时见到了童百熊叫来传话的人,他们已经在山东老家安顿好,也没有日月教的人去追杀。东方不败心情大好,说要和秦见山去孟津居喝酒庆祝。 秦见山挑了他和东方行坐过的位置,说自己曾经在这里和东方行喝酒,不知怎么的说起当时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但是望向窗外却是空空如也。 东方不败顺着秦见山的视线望去,视线仿佛穿过了时间、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发了一会儿呆,他突然说:“我来这里找过你,就站在那里。” 当年他为了找秦见山,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去了一遍,孟津居当然也来过。他站在街边,看着牌匾上刺目的三个字,突然间就失去了踏进来的勇气。而他专注、炙热的目光,却穿越了时间的阻隔、穿越了空间的桎梏,落在秦见山身上、落在他心里。 “原来是你……”秦见山抓起东方不败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 秦见山回到这里不到一年,任我行真正的死讯终于传来,任盈盈继任了日月教教主。 然而江湖俗事已经离他们很远了。 中秋的晚上,秦见山在小院的槐树下摆好了果盘、月饼、茶水,左等东方不败不来,右等也不来。秦见山进房间去找东方不败,却发现他在换衣服。白天他穿的是杏红色琵琶袖交领长袄和同色的马面裙;此时他想要换一件更好看的衣服,和秦见山在院中赏月。 床上已经堆了好几套不同颜色的夏帔、褙子、袄裙,不过都是些女子的服饰样式;秦见山平常根本不管东方不败穿男子的衣服还是女子的衣服,一切都随他高兴。此时东方不败拎起一条大红的裙子、一条海棠红的裙子,微微皱着眉头问秦见山哪件好看。 秦见山一个头两个大,他觉得东方不败怎么样都好,穿什么都好看。曾经东方不败问他这个问题,他便如实回答说“你怎么样都好看”,被东方不败训斥他敷衍,从此以后他就长了心眼,再也不敢轻易回答。 可是他真的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这、这件吧。”秦见山指了指海棠红的裙子。 东方不败仔细看了看,“可是这件红色的不是更像我们成婚时那件吗?” 秦见山假装仔细打量,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没错,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你那时候穿这件可太好看了,迷死我了!” 东方不败又生气了,“只有那天迷死你了?我看你就是喜新厌旧!” 秦见山头顶一个大写的“冤”,把东方不败手上的衣服甩开,一把搂住他的腰,头埋在他肩窝里蹭,“我的好东方,你可冤枉我了。我的整个人整颗心都被你迷得找不到北,你还不知道么?” 东方不败脸颊发热,嘴里嘀咕着骂他就会说好听的,心里却美得没边。 秦见山顺手拿过一件新的水绿色立领大袖长衫,袖子上绣着精美繁复的仙鹤图案,“这件是你新做的吧?我想看你穿。” 东方不败接过来,自己也觉得很好看,终于笑着换好了衣服。 两人坐在院中赏月,一轮满月当空挂,清亮的月光让他们在彼此眼中都分外清晰。 赏着赏着月,东方不败就滚到了秦见山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和他接吻。 “见山,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我会。” “到我死的那天,我也要你亲自替我盖上最后一把土。你会吗?” “我会。”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终于完结惹! 后面预计还有3个甜蜜小番外,下周掉落。 番外一 小秦的心心念念 秦见山最近情绪有些低落。 连续半个月了,他总是梦到东方行,梦见他自宫时伤了自己、梦见他遭遇强敌、梦见他练功走火入魔、甚至梦见他在黑木崖上被杀。秦见山总是半夜惊醒,而每次东方不败也跟他一起醒来;他说不出口自己梦中的场景,只能紧抱着东方不败睁着眼到天明。 从黑木崖下来的当天,秦见山就把自己遇到的事情都告诉了东方不败,当时他就疑心东方不败没说出口的话。可是后来无论他怎么问,东方不败的回答都是一样:后来的他就是现在的我。秦见山当然无比希望自己遇见过的那个东方行变成了现在的东方不败,可是噩梦总是缠绕着他,让他不能不多想。 这天东方不败正在帮秦见山收拾衣服,突然一条豆绿色的布条掉了下来。这显然不可能是秦见山自己衣服上的,是别的女人的?东方不败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秦见山还没有这么大胆。他不动声色地把布条收进自己的袖子里,继续若无其事地整理东西。 晚上秦见山在他的衣服堆里翻来翻去,神色颇有些严肃。东方不败站在背后,温柔地问:“在找什么?” 秦见山不开始还不肯说,直到在东方不败又温柔又坚定的目光中无所遁形,这才支支吾吾地说在找一块布料。 东方不败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摸出来白天放的豆绿色布条,“是这个吗?” 秦见山的眼睛都亮了,一把抓了过去,却被东方不败轻巧躲开了。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是……是东方行给我的。” “你真是……”东方不败无奈地笑了一下,把布条还给秦见山。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件事情影响,晚上在床上东方不败的兴致也不怎么高,秦见山自知理亏,只好更加卖力。一直到三更天,东方不败才满足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东方不败说想去浙北的山谷。秦见山十分殷勤,马上收拾好东西,和东方不败一起风风火火地去浙北。 到了浙北天气已经转凉了,秦见山知道山谷里没什么好东西,因此自告奋勇要先去附近的镇上买些吃的用的回来。 秦见山此番可以说收获颇丰,不仅自己大包小包拿了好些东西,还雇了个挑夫挑着崭新的被褥、枕头、布匹、绷架,活像要在山谷里安家一样。 秦见山回来时东方不败不在小屋里,他猜想东方不败是去练功了,把买来的东西归置好便要去找他,双脚却鬼使神差地朝温泉的方向走去。这里的山谷和他跟东方行待过的不完全一样,但是同样的方向竟然真的也有温泉! 潺潺的水声从树林后传来,氤氲的雾气带着勾魂的气息,秦见山听见后面有人,提气问了句,“东方,是你吗?” 后面的人没回答,秦见山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见岸上堆了一堆白色的衣物。东方不败浑身湿透,一头乌黑的长发全部捋到背后,玉白的手臂交叠起来趴在岸边,肤白胜雪、两颊被热气蒸腾出两团红霞,漆黑的眉眼和红艳的嘴唇在雾气中也分外清晰。 秦见山几步走过去,单膝点地半跪在岸边,一手抓住东方不败泛着热气的手腕、一手抚摸他的后背。“怎么自己跑来了?” “不自己来还要等你抱我来么?” 东方不败挑衅地笑了一下,秦见山捏着他的后颈迫他仰起头,一低头便擒住了他的双唇,热烈而又迫不及待地亲他。轻轻的呜咽声从相贴的双唇中挤出,秦见山放开东方不败的手腕,伸进水里去抚摸他的胸口。 好不容易推开了秦见山,东方不败抱着他的脖子,喘着粗气说:“我不要在这里,先回去。” 秦见山搂住东方不败的腰,一用力把他从水里提了出来,面对面把他抱在怀里。东方不败双腿夹住秦见山的腰,眼神指向岸边的衣物,“我的衣服。” 秦见山艰难地弯下腰去捡衣服,赫然发现那堆衣物竟然跟当年东方行在温泉边穿的一模一样!而那其中还有一件貂皮大氅,也跟他送给东方行的那件一样! 东方不败在秦见山脖子上咬了一口,“我说我就是,你还不信,嗯?快给我把衣服披上,想冻死我么?” 秦见山乖乖地把貂皮大氅披在东方不败肩上,一手拎衣服,一手搂紧东方不败的腰,施展轻功风一样地回了小屋。 当东方不败□□着身体只穿一件貂皮大氅坐在秦见山身上时,这两个人的身影终于在秦见山眼前重合了! 秦见山一边用力把自己挤进东方不败身体里,一边不停地在东方不败耳边说,“东方,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东方不败趴在秦见山怀里,视线有些模糊,过了好久才在他不停的顶撞中回答,“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3! 番外二 撒娇教主最好命 “秦见山,你怎么又赖床!” 秦见山在睡梦中感觉自己的耳朵被揪住了,挥了几下手没挥开,这才睁开沉重的眼皮。睡在床铺里侧的东方不败果然已经醒了,正用细长的手指提着他的耳朵。其实这时候才刚到卯时,远远谈不上赖床。但是前段时间东方不败严肃地批评了秦见山起床比自己晚的事情,秦见山当时觉得比自家媳妇起得还晚确实不像样,满口答应说以后一定早起给东方不败洗手作羹汤。 但他二十几年来都是卯时三刻起床,一下子确实还没适应。 东方不败现在练功不像以前那么勤奋了,但是还是雷打不动地一到卯时就起床——不管前一天多累、折腾到多晚。这一点秦见山不得不说还是很佩服的,但是这不起床就揪耳朵的坏习惯还是得管一管。 秦见山半睁着眼翻了个身,压在东方不败身上,“有你这样动不动就动手教训相公的么?谁家的娘子不是先亲一亲相公,再温温柔柔地叫起床的?” 东方不败冷笑一声,“那你找别家娘子去!” 秦见山刚醒来脑子不清楚随口胡诌,却不料这句话才更让东方不败生气。他赶紧亲了一下东方不败的脸颊,“我瞎说的。我的东方,谁也没有你好。” 东方不败捂着脸不理秦见山。 “昨天不是说要喝粥吗?我这就去给你做。” 大早上醒来当然是没有热粥的,秦见山在厨房里忙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端着热水进房间,只见东方不败还拿袖子捂着脸呢。“粥还得等等,先喝口热水。” 东方不败不理他,秦见山自讨了没趣,把东西都放下,走过去扶着东方不败起床,又是亲又是哄,东方不败才勉勉强强就着他的手喝了口热水。秦见山又给他穿上新做的墨绿色外衣,伺候他洗漱。 一直到看到放在面前冒着热气的鸡丝粥,东方不败的脸色才变好。秦见山终于松了口气,东方不败的气性是越来越大了,不过都是他惯的,他也乐得更宠他。 吃过了早饭,两人在后院过了几百招,东方不败就要去看他养的小鸡。 东方不败这辈子还没养过鸡,前些天看到邻居家的小鸡,眼睛都在发光。秦见山知道他是一时兴起,本来不打算养的,最后还是耐不住东方不败软磨硬泡,答应给他也养几只。他永远也忘不了带回五只小鸡时东方不败脸上雀跃的神情。 东方不败轻轻抓住一只毛茸茸的小鸡放在手上,伸出一只手指摸了好久,然后深情款款地说:“好可爱的小鸡啊!等你长大了炖汤的时候,我一定多喝几碗!” 秦见山哭笑不得,只得小心伺候着这几只要炖汤的可爱小鸡。 “你看它们是不是长大了?” 他们每天都来照看小鸡,很难发现细微的变化,但是秦见山还是违心地点点头,“是的,又长大了,很快就可以给你炖汤了。” 东方不败笑着给了秦见山一拳,“中午给你做一个红烧鸡怎么样?” “好。” 两人在邻居家买了鸡,邻居还送了他们一篮子野菜。东方不败说要给秦见山做饭,但是杀鸡、拔鸡毛、摘菜的活儿他是不想干的,怕自己的手变粗糙。秦见山不怕手变糙,每次都给东方不败把食材料理好、洗得干干净净在厨房码整齐。 东方不败满意地看了一眼切好的鸡块、鲜嫩得滴水的野菜,挽起袖子指挥秦见山烧火。 东方不败在厨房做饭时跟别人很不一样,神情紧绷得像面对十个武林高手,每加一味佐料、每放一点水都一丝不苟,决不允许出现半点差错。 秦见山隔着灶台、透过锅里的热气看着东方不败,总能产生出一种“此生足矣”的满足。 东方不败挑起一块鸡肉让秦见山尝,秦见山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把鸡肉放进嘴里,对东方不败的厨艺大加赞赏。东方不败很高兴,仰着头舔掉秦见山嘴角的汤汁,“果然很好吃。” 秦见山无奈地笑,拍了拍东方不败的屁股,继续坐回去烧火。 午饭时秦见山非常捧场,把东方不败做的红烧鸡和炒野菜吃得一点不剩。东方不败对自己的厨艺和秦见山的胃口都十分满意,并打发秦见山去洗碗。秦见山刚刚露出要反驳的神情,东方不败立刻抱住他的胳膊,把头搁在他肩膀上,“别人家的娘子都漂漂亮亮的,我也要漂漂亮亮的才行。” 秦见山当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任劳任怨地去洗碗。东方不败也没闲着,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转,帮他挽袖子、帮他把洗好的碗放好,还假模假式地擦擦并没有的汗水。 下午东方不败把绷架搬到院子里,想趁着天气还好给秦见山多做几件披风。秦见山想到好几件自己还来不及穿的衣服,赶忙阻止了东方不败,“咱们去菜园里看看吧,看看白菜长得怎么样了。” 东方不败一想确实好几天没去看了,顿时觉得白菜已经被虫子吃得根都不剩,立刻就要去菜园。 幸好白菜依然长得挺好,只是有好几颗菜叶被虫咬出了洞。东方不败矜贵地站在田埂上,看着秦见山在田间挥汗如雨地捉虫,终于良心发现了一点,偷偷去别人的田里摘了个苹果给秦见山。 “你又……” 东方不败一边给秦见山擦汗,一边委委屈屈地说:“我是看你太累了,水都没得喝。我会把钱送过去的,你别生气嘛。” 秦见山能说什么呢?看着东方不败的样子,听着他的温言软语,他哪里硬得起心肠。“爱撒娇的小东西。” 东方不败喜欢秦见山无可奈何地叫他“小东西”,仿佛他真的是一个被人捧在手心的小姑娘。他的前半生除了童百熊没什么人对他好,也没过过几天清闲的好日子,秦见山对他总是关怀备至,既使像今天这样偶尔训斥他,眼神中、语气里都是藏不住的宠爱和深情;所以东方不败能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因为秦见山都会顺着他、都会惯着他。 他们不仅把自己的菜园都检查了一遍,还顺带把别人家的菜地都巡视了一遍,东方不败对别人家的菜也很满意,还说来年要多种一些。 经过一片无人看管的柿子林,看到树枝被又黄又饱满的柿子压弯了头,东方不败的心思又活泛起来了。 “见山,你吃过柿饼吗?” “吃过,怎么了?”秦见山看着东方不败跃跃欲试的眼神,“你想摘?” “这里是没人要的!” 秦见山观察了许久,柿子林里都是草,显然很少有人来,有些熟透的果实掉在地上,散发出了甜腻的香气……“我去拿个篮子,你不许自己上树摘,小心摔了。” “嗯!” 东方不败蹲在地上玩草,等着秦见山拿来菜篮,又看着他飞快地爬上枝头摘了满满一篮。 “甜吗?”秦见山顺手剥开一个递到东方不败嘴边,看到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甜,你也吃。” 秦见山把东方不败剩下的柿子都吃了,才让东方不败给他把手擦干净,牵着他回了家。 晚上两人吃了饼,东方不败拿出他最近非常着迷的志怪小说,津津有味地看起来。秦见山把白天摘来的柿子都收拾好,又把第二天早上要吃的面团醒好,发现东方不败还在挑灯夜读。 “别看了。”秦见山从东方不败手中把书抽走,看着东方不败的嘴巴就要撅起来,“再看伤眼睛了。” 东方不败只好不情不愿地去收拾床铺,他刚把枕头放好,秦见山就从背后抱住了他。 “今天好累啊,不要了嘛。”东方不败艰难地转过身,搂住秦见山的脖子眨眨眼。 秦见山点点头,然后一个用力推倒了东方不败,高大的身躯马上压了上去。 事实证明,在床上撒娇并没有什么用。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2! 番外三 小醋怡情 小秦吃醋记 东方不败养的鸡一天天长大,五只小鸡不幸夭折了一只,还剩下一只公鸡三只母鸡。 某天早上秦见山起床喂鸡,突然在鸡舍里发现了两个鸡蛋,他赶忙拿回去给东方不败看。东方不败激动得差点当场把鸡蛋给摔了,看着他(的相公)辛辛苦苦养的鸡生了蛋,他仿佛有了一种老母亲看到儿子娶媳妇的心情。 从那天开始,东方不败就不念叨他的鸡汤了,每天早上也不监督秦见山起床了,因为他想自己去捡鸡蛋。 等到鸡蛋攒了一篮子,东方不败又开始发愁,最近他吃鸡蛋吃得有点腻了,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做鸡蛋更好吃。直到某天和秦见山去集市,看到别人在卖鸡蛋,他终于又找到了新的乐趣。 终于等到又一个赶集的日子,东方不败起得更早,坐在梳妆台前仔仔细细地打扮了快半个时辰,又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挑好了衣服。他觉得自己除了不能戴耳环,已经跟街上其他妇人看起来没有差别了。 “东方,你要出门?”秦见山很疑惑,东方不败前一天没说自己要出门的事情,况且他还打扮得这么漂亮,跟他们成亲当天差不多隆重。秦见山心里颇为不高兴,不知道有谁值得东方不败费这么大心思。 “嗯,我要去卖鸡蛋!” 卖鸡蛋?秦见山一头雾水,家里是揭不开锅了吗? “我们的鸡蛋太多了,我看别人都在卖,我也想去。” “那我陪你。”秦见山眉头紧皱,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衣服能配得上今天的东方。 “不行不行!”东方不败赶紧阻止秦见山,“别人都是一个人去的,我也要一个人去才行!” 东方不败这是第一次不要秦见山陪,秦见山的脸有点黑。 “很快就回来了,你别生气。” 秦见山下了床,几步走到东方不败身边,东方不败乖乖地主动去亲他,直到秦见山忍不住把手往他衣服里探,东方不败才赶忙推开秦见山,“胭脂都掉了!你乖乖等我,我先走啦!” 东方不败挎着篮子,兴致勃勃地要去卖他的鸡蛋。 秦见山怎么可能放心得下,他等东方不败出了门不久,便带上了自己的佩剑,又揣了好几样暗器在身上,如临大敌地去了市集。 虽然东方不败觉得自己跟寻常妇人一模一样,但是在秦见山的眼里,他简直比集市上所有的女子都漂亮十倍百倍,说他是落难的公主也有人信——集市上的流氓小混混和地痞也是这么想的。 一开始那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走到东方不败面前时秦见山还没太在意,他低头喝了一口茶的功夫,就看好几个人围住了东方不败,远远地就听到些不正经的话。 东方不败行走江湖当然见过登徒子,但是他除了在秦见山面前,其他时候也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娇滴滴的弱女子,便没把这些地痞混球放在眼里。直到他们说话越来越不规矩,表情和笑声越来越下流,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轻薄”了。 还没等东方不败出手,秦见山就已经凶神恶煞地走了过来,狂风暴雨地揍了那群小流氓一顿。东方不败看得傻眼了,秦见山从来没这么生气过。 揍完了人秦见山脸色也没好转,东方不败暗道不好,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秦见山已经提起了他的篮子,把他打横抱起来,招摇过市地往家走去。 东方不败有苦说不出,身体力行地整整赔了一天的不是,赔到腰酸腿软站都站不起来。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去卖鸡蛋了! 教主吃醋记 东方不败从来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好在秦见山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因此其实没什么机会让东方不败吃醋。 秦见山某天出去买匹马的功夫,便神奇地结识了一个据说是非常厉害的铸剑师。秦见山大喜,想到自己还没送过东方不败什么东西,就拜托铸剑师帮他打一把绝世好剑,准备等到哪一个重要的日子送给东方不败。 而意外却来得措手不及。 晚上回家,秦见山把剩下的钱交给东方不败——他们所有的银钱都是东方不败保管,秦见山自己平时是没有的。这也是东方不败和邻居大娘聊天时听说的,男人有钱就变坏。 东方不败仔细数了数,发现钱少了。“怎么回事?” 既然是准备讨东方不败欢心的惊喜,秦见山当然不可能轻易说出口,只能支支吾吾地说自己记错了。不过这个理由他自己都很难相信,能记错三十两银子,怕是三岁小儿都不会犯这个错。 东方不败不是三岁小儿,当然不会轻易被骗,他假装相信了,准备这段时间悄悄跟踪秦见山,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往后的几天,东方不败每天吃过午饭就说自己累、不舒服,想要睡觉。秦见山一开始还担心是他生病了,紧张得不行,后来看他确实只是疲累,才由着他去了。 东方不败午睡,秦见山又动了别的心思。那个铸剑师打一把剑要两个月,秦见山耐不住性子,迫不及待地要去看看。于是这天他哄睡了东方不败,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东方不败等的就是这一刻!这么多天诱敌深入,秦见山果然露出了马脚。他算了算时间,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悄悄跟着秦见山出了门。 秦见山哪里想到东方不败会跟踪他,他飞快地在前面走,七拐八弯地绕了很远,才走进一条巷子。 东方不败悄悄伏在房顶上,远远看着秦见山和一个女子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走进了房间! 东方不败又气又委屈,恨不得当场去杀了他们!他气血翻涌,指尖都掐进了手掌里。他此生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只知道自己气得快要吐血而亡,却无论如何舍不得对秦见山下手。 原来他还是喜欢女人……东方不败心里有点悲凉,对自己残缺身体的厌恶又升了起来;秦见山对他那么好,他原本以为秦见山对这些不在意的,可他终究还是喜欢女人。 东方不败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的。 秦见山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房间里没点灯,他以为东方不败还在睡,走近了才发现东方不败眼睛睁着、眼珠布满了红血丝,脸色苍白。 “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秦见山赶紧把东方不败抱起来,想让他去看大夫。 东方不败摇摇头,死死地攥着秦见山的手,就是不说话。秦见山急得团团转,他出门的时候东方不败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成这样了? “我去给你叫大夫?” 东方不败还是摇头。刚才秦见山进来时,脸上的表情分明是隐秘的喜悦和满足,想来是因为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所以才会这样吧?既然已经跟别人好了,为什么又要对我这么好呢? 东方不败浑浑噩噩的,连晚饭也没吃。秦见山心疼得不行,直骂自己下午为什么要偷跑出门,不然也不会连东方不败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样过了几天,东方不败吃得少、睡也睡不好,做什么事情都蔫蔫的,整个人迅速消瘦了。秦见山请了大夫来,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天下午东方不败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绣枕巾。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东方不败不小心扎了手。 秦见山打开门,一个清秀的女子迫不及待地窜了进来,看着他急急地说:“秦公子,实在抱歉!家父最近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您要的剑得迟些时候才能给您了!” 女子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字字句句都传到了东方不败耳朵里。这个女子就是那天秦见山去见的人,他攥紧了手中的针。 秦见山见自己的秘密以这种方式暴露出来,下意识地就去看了东方不败一眼,却发现他周身都散发着浓重的杀气! “我知道了,你请回吧。” 秦见山赶紧关上院门,走到东方不败身边,半跪着把他的手握在手里,“怎么了?” 东方不败本来不愿意说,秦见山好说歹说,两人的误会这才澄清。东方不败知道是自己多心了,心口郁结的气总算是出了,但还是要生气,气秦见山乱花钱、气秦见山有事瞒着自己、气秦见山……总之都是他的错! 秦见山有苦说不出,身体力行地整整赔了一天的不是,赔到腰酸腿软精尽人亡。 他发誓再也不搞什么惊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1! 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