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影视同人)[重生]有仇报仇》作者:思乡明月 文案: 既然有怨有恨,那为什么还要容忍? 相爱相杀?倒不如你爱我,我杀你。 前世我们有冤有仇,至死不休;而今我重生一次,自要有仇报仇,有欠还清。 为什么要轻易谅解? 你杀了我,害死我,我还要爱上你? 呵,你想做渣攻,我却不是贱受。 内容标签:重生 报仇雪恨 强取豪夺 综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东方不败;永璂;慕容复;胤禩;待定 ┃ 配角:仇人们,亲人们,爱人们 ┃ 其它:综同人,了结因果,不轻易原谅 金牌编辑评价: 无论是历史上,还是小说中,总有这样的一些配角:他们并非是实力不强,比如东方教主;也不因才华不足,比如八爷胤禩;更可能背景显赫,比如慕容复、杨康和欧阳克等等。但他们的命运都是如出一辙的悲剧,那么如果他们有机会重生,又会怎样反转命运、避免悲惨下场呢?讨好仇人甚至和仇人搅基?不不不,那怎么可能,当然是把仇人踩在脚底或是好好调教,把一切的遗憾统统弥补,顺便找到新任忠犬CP携手与共,重生后的生活真的不能更圆满了…… 这是一篇颇有新意的重生系列文,各路配角在他们原本的世界里重生,与命运斗争、其乐无穷。作者对原角色的性格把握精准,报仇过程酣畅淋漓,主角与CP的互动萌点横生,情节一爽到底,令人胃口大开。 第1章 一、东方不败 我从未想过此生会败得那样惨。 东方不败?不过是一个大笑话。 成王败寇本常事,输即是输了,我也不会输不起。 可我堂堂日月神教教主却成了个不男不女的“老旦”,我这样的人,哪还配得上东方不败这个名字? 什么千秋万代一统江湖,我连一个男人都护不住,还和他死在了一起,想来任我行他们可不会好心去理会我们的尸首,最后大概不是分尸就是被野狗给啃了。 重活一世,该做什么? 死后重生虽然无稽,但既然又活了,就要好好活着。 我定定地看着眼前平静的池水,在这个时候我已成为了教主好几年,神功大成,真可谓是春风得意。可前一世的我很快就厌倦了权势,一心追逐虚无的真爱,开始抹粉画眉,刺绣养花。 杨莲亭小心翼翼地捧了茶奉上,带着些讨好的神色,眼底却也有着不屈。前世的我爱这个男人吗?爱是爱的,但我自己也清楚,这其实只是一个执念,想要证实我并非是不男不女的孤家寡人,也有人爱,也有人惦记……渐渐地,我便入了魔障。 至于杨莲亭,其实他也是不错的,不然我又怎会选中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曲意讨好我这个妖人,即使他更爱权势,也养了许多外室,但我既然甘做仆妇,他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正常罢了。 我这个样子,难道还奢求独一无二的真爱吗?能有一个男人愿意把我当作“妻”已是不错了,就是普通女人不也要忍受丈夫的妾室吗?更何况是我呢? 其实我也没想过会为他而死,但死既死矣,我东方不败做事也不需要后悔。 “吩咐下去,传童长老议事。”我表情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而后杨莲亭便惶恐地退下了。 似乎,死过一次,我的心有些老了,感情也淡薄了。 为了这个男人死一次便也偿了情,这第二世可不属于他了。 此时神教还未被他弄得乌烟瘴气,正是蒸蒸日上之时,教众对我这个教主也是心服口服。我说要巡视四方产业,便连童柏熊也毫无异议。 任盈盈此时岁数尚小,我说要带她出游,她倒真是十分兴奋的。 半途上找了个机会,我半点也不曾犹豫,那小姑娘便成了荒郊野外的一具尸体,面目模糊难以分辨。 一路赶至梅庄,趁夜先杀了那四个附庸风雅的家伙,又过了五六天才往地牢里去,此时任我行已饿得没力气说话了。 银针一飞便要了任我行的命,让他们父女在地下团圆;又在牢里摸索了一番,这厮果然把吸心大法留了下来。 大抵上武林高手都不愿意自己的功夫失了传承的,当然我东方不败的功夫绝对是个例外。 而后我一路行去,路上收了好些个有男子气概的“奴仆”,无一例外,他们的眼里都藏着野心。 返回教中,给这些新收的人和杨莲亭都吃了三尸脑神丸,而后他们便全成了我的后宫成员。 一开始他们必然都是不愿的,但凡是目露鄙视厌恶的,都死去喂狗了,剩下的也只能尽力地讨好我了。 后来我以权势或武功做诱饵,渐渐将这些人都给收服了。但教中大权始终掌握在自己手里,再不使大权旁落。 我终于体会到帝王的心思了,只要至高之权握在手里,任底下的人和后宫的宠妾们怎么折腾,也翻不出手掌心去。 难怪人人都舍不下这千秋万代四个字,权势之味,当真醉人。 我最宠爱的人还是杨莲亭,因他始终还是对我最是用心的那一个,也最会令我开怀。 但这一世他的一切都被我牢牢握在手心里,自然也不敢养什么侍妾外室了。事实上他大概算是我的正妻,每日里总要和我的那些个“小妾”们斗来斗去。晚上若我不点他侍寝,他反倒会忐忑不安妒意丛生。 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上一世我因情爱而弃了神教,这一世我把大部分的心血都花在了神教上,什么五岳剑派,根本没资格与我神教争锋。 向问天被我派去办事,他纵使心里对我不服,也不敢当众抗命。后来左冷禅等人收到消息伏击于他,总算向问天还有几分本事,重伤而逃,却遇上了亲自来等他的我,死不瞑目。 多年后五岳剑派被我分而击破,衡山、恒山和泰山派先撑不住了,曲阳为刘正风求情,我便答应放了他二人以示宽宏,却要求他们及家人都必须服下三尸脑神丸。 我去信给少林武当,言明我并无称霸江湖之意,而且近年来日月神教乐善好施,声名大大改善,少林武当也不好干涉我与五岳剑派的“新仇旧恨”。 江湖规矩,本就如此。 后来青城派意图抢夺辟邪剑谱,我及时赶到救了林家夫妇,得了辟邪剑谱做礼,正好补齐我的葵花宝典,顺便“替天行道”灭了青城派,神教势力更涨几分。而后我集各派所长,外加吸星大法和葵花宝典辟邪剑谱,武功更上层楼,当世少有敌手,我便点齐人马杀上嵩山,一举杀了左冷禅,灭其全派。 华山派自知难以幸免,岳不群企图带妻女逃跑被我带人半途截住,全家身死。 自掌门走后华山派众弟子都已四散分逃,但那令狐冲也算有种,硬是留下不走,机缘巧合下还是遇到了风清扬得传剑法。 然而我不理许多,直接以多欺少围攻他们二人;原本以我的功夫他们联手还有胜算,可此时被数十个高手围攻,除死无他。 总归都是要死的,谁会在意他们是被单挑死的还是围攻死的? 江湖规矩?成王败寇罢了。 总而言之,后来我日月神教与少林武当并称为江湖三大巨头,又因少林武当是和尚道士,不理俗物,以致神教越发势大,延绵百年不衰。 我收了几个好弟子,也算对得起神教了。至于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我并不去理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永远少不了争斗。 也许,我已悟道。 百年后江湖传闻,日月神教圣教主东方不败天下第一,未尝一败,羽化登仙而去,遂为武林佳话。 不过那些都与我无关了,有仇报仇,有欠还清,我该做的都已做了。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第2章 十二阿哥永璂 继皇后之子,终生无爵,死于二十五岁,这就是我的一生。 漂浮在半空中看着那属于我自己的冷冷清清的葬礼,我笑了,笑得很开怀,这样的葬礼,甚至还比不上普通百姓——他们至少还有亲人为之难过伤怀,可看看这些因着兄弟名分不得不来,却又暗藏不耐来去匆匆的兄弟们;再看看那些大臣们派来做个样子的奴才们眼中深藏的不屑……是啊,不屑!就连奴才都能鄙视我这个十二阿哥,皇上的嫡子! 那么,皇上呢?我的好阿玛,一句“知道了”就把报讯的人给打发了,连个追封的爵位也没有,真狠,够绝,真不愧是无情的帝王。 看看他,转身就去了令皇贵妃那里,好一派娇妻爱子,和乐融融,哪里像是个刚死了儿子的父亲? 那个女人,令皇贵妃,果然了得,我就这样一日日地看着,看着她死去,皇上驾崩,最终还是她的儿子登上了皇位,追封她为皇后——她终究是笑到了最后! 成王败寇,成王败寇! 不知飘了多久,再度醒来时,却是躺在了床上。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十二阿哥,该起了,今儿是您第一天去上书房,可不好迟了。” 第一天去……上书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天,你既敢让我这冤魂厉鬼重生,我总要闹个天翻地覆,才不辜负这一场造化! 还记得前世我第一次去上书房时,便在皇上面前出了个丑,让他觉得我资质鲁钝不堪大用,从此父子关系愈发冷淡。而后来皇额娘和皇上闹翻了,我更是讨不了好处,最后落得那个下场,也算得是先机尽失,步步皆错了。 至于那第一天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已不可考,我唯一可知的是如今的我早不复当年那个无知懵懂的六岁小童了。二十五岁时便已尝尽人情冷暖,更做了几百年冤魂厉鬼滞留人间,无论谁想给我使绊子,我都要让他们亏掉老底! 我十分镇定地等着那教习发问,这个先生想必早已被人买通了,否则怎会对一个第一天进学的六岁小儿提出那样尖锐的问题,令我在皇上面前出丑?也许这本是件小事,但我几可想象,只要某舌灿莲花的宠妃趁机挑拨几句,皇上对我的坏印象就会不断累积,终至万劫不复。 这一次我的回答比中规中矩略强一些,但也不至于大出风头。无非是个才进学的小儿,表现出资质尚可,悟性颇佳便好,木秀于林的道理我自然明白。 此时我年纪尚小,皇父的目光大多留在五阿哥身上,此时只要他对我没有坏印象即可,好印象倒也不着急培养。 饭要一口口吃,路也要一步步走。 可这路不好走,总得有人帮忙。 今天这绊子被我化解了,但日后必会有更多的绊子,纵使我阅历再强,也不能保证一次都不出错,总要有人照应才行。 这个人选,自然是我的母亲。 下学后到坤宁宫去,皇额娘照例是一番关心。今年初十三弟刚去,此时皇额娘自是把满腔心血都放在了我身上。 这世上真的全心对我的,此时也只有一个皇额娘了。 挥退下人,我们母子二人要说几句体己话。 听完我今日的经历,皇额娘自然也明白了这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但她依旧是温和地笑着说:“好孩子,不要担心,皇额娘会保护好你的。”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皇额娘,孩儿有事要告诉您。” 然后我便将我死后重生之事告诉了皇额娘。这没什么可隐瞒的,前世是我的鲁钝害了皇额娘,今世我最想保护的人也是她,我的亲生母亲,她永远都不会害我,只会帮我。 皇额娘果然大惊失色,担忧我是不是被魇住了,或是碰了什么脏东西。 我笑笑安抚道:“皇额娘,您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 皇额娘终究是做皇后的人,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仔细听我解释。 我的言语有逻辑有条理,见识也成熟,又对儿时的事记忆清晰,很快便打消了皇额娘的疑虑,留下的只有担忧、愤恨和悲哀。 “我明白了,”皇额娘笑得有些虚弱,“额娘都明白了,我的孩子,帝王之爱何其虚无缥缈,额娘一直都知道。可额娘身为皇后,只想做个称职的皇后,讲规矩道理,遵人伦祖训。可我万没想到咱们这位皇帝是这般的与众不同,不但能在妃嫔面前当众让我没脸,居然还做得出混淆皇室血统、无视淫乱宫闱之罪、为娼女废后等等这些令人瞠目结舌之事……可谁让他是皇帝呢?他永远不会错,错的只有我,还连累了你……” “不!不,皇额娘,是永璂太笨,才连累了您……” 我们母子两个相拥着大哭一场,良久才平复下来,却也把对皇上最后的那丝情谊给抛开了,从今以后,夫妻父子,也不过是你君我臣,虚以委蛇罢了。 皇额娘并不是没有心机的人,否则也当不上皇后。只是她曾经以为走到皇后这一步已是后宫的终端,从此便能相夫教子,安享和乐,这才被人算计,输掉了所有。 如今我将未来的一切都告知了皇额娘,那些废后的惊心动魄,以及死后以皇贵妃礼葬于裕陵妃园寝纯惠皇贵妃地宫之东侧,且不设神牌、无祭享的冷酷无情,都足以让她再度提起十二分的心神。 “后宫的终点,应该是太后才对。”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后来的几年里皇上应该过得十分滋润,贤妻美妾,子孙和乐。皇额娘越发大气,皇上越来越满意,甚至觉得皇额娘已堪堪可和孝贤皇后相比了。 其实每个女人都能做贤惠的妻子,只要她对丈夫再无期盼和爱意,贤惠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罢了。 令妃依旧和皇额娘别苗头,但皇额娘“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令妃的小计谋也就没了用处。 五阿哥依旧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但我在他心里也有了一些分量,不再像前世那般透明了。作为小儿子,我只要时常表示出对皇父的孺慕之情,便能很好地满足他的自得了。而我的功课也四平八稳,有时还会有惊喜,总算留下了一个“有用”的标签。 皇额娘把持后宫稳稳当当,令妃无论是想见缝插针还是交好我都没达到效果,渐渐地也潜伏了下来以待机缘了。令妃确实是个厉害的女人,至少在投皇上所好这一点上,就算我重活一世也比不过她。她知道此时皇上对皇额娘印象不错,自然不会唱反调。可一旦被她抓住机会,绝对会大肆攻城略地,打击敌人。 呵,皇上,你可知道?其实你后宫里的女人们的真实面目,远超您的想象之外。 可惜,自古以来的皇帝们,永远都无法探知,这三宫六院里,究竟有没有真心爱慕他们的人……或许保留爱意的女人们,早已枯萎深宫;而最宠的枕边红颜,也许时时都在计算他们的死期。 奈何奈何,有得有失罢了。 此时的令妃不会知道,她的机缘很快就要到了,那惊天动地的还珠格格即将上演,上一世她靠着那两位真假格格,不但扳倒了皇后和嫡子,还把皇上最看好的五阿哥给送去了云南,成功生下十五阿哥,晋为皇贵妃,真是赚得盆满钵满。 可以说,还珠二人绝对是令妃娘娘的福星。 然当一切重来,是福是祸,可真说不准了呢。 不过在此之前,养在我皇额娘名下的姐姐兰馨要出嫁了。 富察皓祯这个假贝勒,早在皇上刚露出选婿的苗头的时候,就被皇额娘设计揭破了他和戴孝歌女的丑事。 最爱面子的皇上被扫了面子,自是勃然大怒。 后来又查出二十年前偷龙转凤的事,硕王府彻底玩完了。 这件事最大的好处不单是救了兰馨,她是皇额娘的养女,她的额驸以后自然也是和我一党的,我自然不能看她嫁给那个非但无用反倒有害的假贝勒了。而且我们还借着这件事在皇上心底埋下了一根刺——混淆血统,以后真假格格的秘密揭开之后,他还能那么大方地赦免所有人吗?我拭目以待。 仁慈高贵的皇阿玛,您是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第3章 十二阿哥永璂 围场狩猎的日子终于到了,这是一场改变命运的开始,也是一切孽缘的初遇。 但我十分期待。 五阿哥自毁前程,我自然期待;但我更期待的是,令妃娘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固然是个聪明的女人,可我重生一世抢占先机,自不可能让我们母子重蹈覆辙,摔倒在这“还珠格格”的大坑里。 可既然是坑,总要有人掉进去的。 皇阿玛,您不是看重真情吗?那就好好看看,“真情”的无上威力吧。 更多的改变在于太后老佛爷,因为此时后宫一片和谐,她老人家也没有提出要去五台山拜佛,依旧坐镇后宫。 有她老人家在头顶上撑着,那些个麻烦事就更沾惹不到皇额娘和我了。 狩猎当日天高云淡,五阿哥箭术通神,一箭正中“小鹿”,然而那一声“皇上,你还记得十九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顿时惊起了无数飞鸟,那只误入皇宫的燕子也在这值得纪念的日子里被一路抬回了延禧宫。 鸡飞狗跳的日子,不知不觉地就来临了。 小燕子这般“新奇的”格格确实得了皇上的青眼,一时间风头无两,我和皇额娘自然不会擅捋其锋芒,去找不自在了。 但这宫里可不是人人都对延禧宫的那位“沧海遗珠”有好感的,出头鸟总要有人来做,我那可怜的四姐,被皇上遗忘到脑后的女儿便成了第一个受害者。 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格格果然不同凡响,一出手就得罪了纯贵妃一系。后来有一日我向皇上撒娇要去御花园里闲逛,却是“不小心”听到了五阿哥和还珠格格的对话,那语气足够嚣张,氛围也足够暧昧,我一脸懵懂地说着“五哥和小燕子姐姐的感情真好”,皇上的脸色就那么发了青。 据皇额娘透露,老佛爷已经在暗中派了人往济南去查明这还珠格格的身世了,而且她老人家也对令妃挑唆皇上认女十分不满。 可那还珠格格依旧是自大得很,全不知谨慎为何物,在祭天、赌博、挨打、半夜爬墙、学规矩等等一系列经历后,简直把皇宫里上上下下都得罪了个遍。我和皇额娘权当看戏,离他们远远的。皇额娘只做好贤妻良母,才不会忠言逆耳;在还珠格格要学规矩的时候皇额娘刚好患了风寒,这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美好的令妃娘娘的头上。 教还珠格格学规矩果然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令妃一开始仁慈和善,十分纵容小燕子,可我偏偏就让皇上看到了小燕子的粗俗可鄙,连带着令妃也要一起吃挂落。 后来令妃娘娘严厉了起来,弄得小燕子十分不满,五阿哥看小燕子受了委屈,也对令妃娘娘有了微辞,彼此的关系多了些裂痕。 再后来紫薇进了宫,我故意引十一阿哥遇上了似福家兄弟和紫薇金锁那样“不讲规矩的奴才”,双方果然闹得很不愉快,十一阿哥还受了些小伤,于是这些人又得罪了淑嘉皇贵妃一系的三个阿哥。 而那边厢老佛爷身边的晴格格倒是对那漱芳斋的众人“很是欣赏”,欣赏他们的热情和纯真,不时就去找他们,男男女女的混作一堆,晴儿还为还珠格格的莽撞求情,她们一方面温柔解释,另一方面又天真凑趣,几句话便让皇上揭过了伤害十一阿哥的罪名,据说老佛爷知道此事后,脸色也开始有发青的趋势了。 听琴下棋的风流一夜过后,皇上明显对紫薇有了好感,我和皇额娘知道真相,都很鄙视皇上的荤素不忌。 皇额娘把这消息传出去,自己不动手,东西六宫的妃嫔们就不知打碎了多少茶盏。而令妃娘娘也自觉引狼入室,不知咬碎了多少牙齿。 老佛爷消息灵通,皇额娘又在请安的时候不着痕迹地“酸”了一把,当日太后便对皇上说:“皇帝啊,那个女孩子你要是喜欢,便封个常在答应的找个宫放着,这样在格格的住处里伺候,对你的名声可不好。” 这件事,也只有老佛爷能提,否则以后一旦事发,换个人绝对完蛋了,这可是乱伦的丑闻。 不知皇上心里究竟是作何感想,想来还是有些尴尬的,毕竟和女儿的“结拜姐妹”不清不楚,对于一个爱面子的皇帝来说,还真不是件令人愉悦的事。 乾隆向来只顾他自己,被太后这么一说,心里大概也有些不痛快了,后来几日里也没去漱芳斋,反倒常来坤宁宫感受“妻贤子孝”。 这几日里皇上对我的好感度有所上升,我便趁机在御花园里“偶遇”了令妃娘娘,果然当晚九格格身体不好,皇上去探视的时候,令妃便拐弯抹角地给我上眼药,说我对她“言辞不善”。 所幸皇上对我们母子的看法都有所改观,没有完全偏听偏信,便来了坤宁宫问我是不是“冒犯了令妃娘娘”。 我脸上带着几分惶恐不安,眼里却全是委屈:“皇阿玛,永璂没有对令妃娘娘不礼貌,永璂只是觉得自从去了上书房自己就是个大人了,怎么好再和令妃娘娘这般亲热?但该有的礼数儿子还是分毫不差的,皇阿玛您这么宽容大量,一定能理解儿子守规矩的心思的,是不是?” 皇上果然又动容又满意,连说我知晓道理,又说皇额娘教得好。此时他还没往五阿哥和令妃的“亲密关系”那里想,但必要的时候,我这个孝子又怎会不提醒他去“想起来”呢? 令妃这次没讨到好处,连忙做出补救:“皇上,臣妾看那紫薇姑娘也是个好的,不如就放到臣妾宫里,臣妾一定会和新妹妹好好相处的,必不让皇上操心。”这话说得体贴,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酸味,皇上果然觉得令妃善良可爱,想来她和我之间也不过是一点小误会,便揭过不提了。 然而这时收到西藏即将来朝的消息,皇上十分开怀,便想出去走走,这紫薇的事也只好等回来再说了。 在我一脸孺慕又渴望的表情攻势下,皇上终究还是被打动了,愿意带着我这个十岁的小儿子出去“见见世面”。皇额娘一脸感激:“皇上这般英明神武,这一路上能和您多多相处,想必永璂也能长进不少。” 皇上受用不已,大笑连连,摸摸我的额头笑道:“永璂是个好孩子,放心吧皇后,身为阿哥是该四处走走,多学学。” 皇后连连点头,道:“皇上说得是,不过臣妾还是担心皇上的安危,何不多带几个侍卫?他们都是我八旗的好男儿,能随侍在皇上左右,那可是天大的荣幸,定会鞠躬尽瘁地效忠皇上的。” 皇上也觉得有理,便又多带了几个一等侍卫。 漱芳斋一行人当然是少不了的,有他们在,路上也不缺热闹。一路上又是路见不平,又是抛绣球,真是有趣极了。我上辈子死得早,也没出过京城,这次倒真是大开眼界了。 那个采莲真是有趣,五阿哥和还珠格格更有趣,吃醋吃得那样明显,连饭都才吃了一半,小燕子便扔下筷子跑了出去,五阿哥也急忙去追,这根本就是小情侣闹别扭的样子,哪里像什么兄妹呢?我一脸懵懂不解地问道:“爹,五哥是看上了那个采莲姐姐吗?小燕子姐姐又为什么要生气?” 皇上的脸黑如锅底。 后来我们遇上庙会,到处都是人,挤挤挨挨地都冲散了。我死死地拉住皇上的衣角,和他一起挤到了一个卖茶叶蛋的摊子前面。 我身量有些矮,眼角扫到那个摊子下面的寒光,心里就是一惊。 果然皇上毫无防备地上前搭话,一锅子火炭就那样飞了出来。这时我还在皇上身后,等到那老太婆手执利刃冲上来的时候,我一个转身挡在皇上面前,被一刀刺中肩膀,然后就带着那利刃倒在了皇上怀里。 第4章 二、 十二阿哥永璂 侍卫们很快赶过来将我和皇上团团围住保护了起来,我听得皇上撕心裂肺地喊着“太医”,心里觉得有些痛快,就连那刀伤也不怎么觉得疼了。 乾隆这个人,最是刚愎自大,却又易被“真情”打动,不然怎会被令妃五阿哥还珠格格他们那群人耍得团团转? 这一次我“舍命”救他,皇上必然是感动万分,连带着我在他心里的印象分也是嗖嗖嗖地上涨了。 以一道伤疤换一个保命符,太值了,这样的好事,自然不能让给别人。 幸而我比皇上矮些,刺向他心口的利刃只刺穿了我的肩膀,虽然很痛,血也流了不少,但却没有性命之忧。 难得皇上一脸担忧地抱着我往知府的院子里赶,我十分虚弱地喃喃道:“阿玛别担心,您没事就好了。” 我总觉得我没有看错,皇上的眼里大概是泛出了水光,抱着我走得更快了。到地头后,便连声催促太医救我,这时的他倒真像一个慈父了。 可惜这慈父来得有些迟,迟到我已不再期待了。 拔刀、喷血、包扎,我泪眼迷蒙地看了皇上一眼,就头一歪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我似乎又听到皇上撕心裂肺的喊声了……唉,身为皇帝,怎么就没有一点儿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魄呢?可怜的太医,大概又要被迁怒了。 这次跟来的侍卫中有一个是乌拉那拉家的,也就是我的表兄;在我看不到听不见的时候,他就是我的耳目。这个耳目也未免太明显了一点儿,但皇上和五阿哥不愧是亲父子,以他们的大脑构造之奇特,一般来说是不会有所怀疑的,尤其是当他们的心神都为别的事所牵动的时候。 皇上对我的担心溢于言表,而往往在他担心爱护某人的时候,就喜欢迁怒于别人。从前我和皇额娘常常成为那些被迁怒的人,如今身份颠倒,只可惜我昏迷不醒。 后来据我表哥所说,在我伤重的时候,五阿哥正忙着安慰还珠格格,福尔康更是和紫薇姑娘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皇上为刺客之事烦恼在知府花园里闲逛的时候,便将这两对“情不自禁”尽收眼底了。 皇上自然是怒了,怒不可遏,但他一句话也不能说,心里只想赶紧回宫秋后算账。 在皇上眼里,五阿哥和还珠格格兄妹逆伦不孝,而紫薇更是他老人家看中的人,竟然和福尔康有私情,这简直就给他戴了绿帽子!当然是绿帽子,宫里的宫女全是皇上的人,哪里轮得到“福大爷”?! 可恶,太可恶了,这就是他看中的孩子们!皇上怒极。 后来我醒了过来,总算稍稍安抚了皇上即将暴走的心情。作为“慈父”的皇上自然要“亲自喂药”了,我就在那脉脉的温情中把一满碗苦药一点点地咽了下去,真的还不如自己来呢……于是我眼含感激地看着皇上,小脸皱成了一团。 “永璂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这么温柔的语气,我忍不住起了一身疙瘩。 仰起小脸,我泪眼汪汪地说:“阿玛,药苦。” 皇上又是一叠声地安慰,拿了蜜饯来给我解苦。我感觉到他的表情又真挚了几分,想来肯定正在进行他最擅长的活动——脑补。 这小儿子明明连喝药都怕苦,却能在刺客来时为他挡刀——皇上感动了,这就是父子天性啊!唉,永璂真是个好孩子,皇后也是个好的,尽管以前总喜欢说些忠言逆耳,但后来不也越发贤惠了吗?更何况那些忠言虽然不好听,总也是为了他好的,能教出这样孝顺的好儿子,那额娘能不好吗?不好也是好的。 于是等我伤势稍安,大家启程回京的时候,皇上再度看到了玩闹嬉笑的五阿哥和还珠格格,这对比就太明显了。 五阿哥也算是神经粗大的奇葩了,皇上这么明显的厌恶表情都看不到,没看傅恒和纪晓岚对他的态度都疏远很多了吗?等一回京,这事也就人尽皆知了。 皇上永远也不会觉得他错了,他只会觉得他看错了人都是被误导的,是这些家伙胆大包天地欺骗了他,亏他还觉得五阿哥纯孝,还珠格格天真可爱,哼!那全是错觉。 回京之后,朝野上下都知道了我舍身救驾的英勇事迹。 因着我伤势还未痊愈,皇上特许我坐着轿子回了坤宁宫,随之而来的还有如流水一般的赏赐。 而后圣旨封三阿哥和十二阿哥为郡王,顿时又引起一阵风波。不过三阿哥是现存的长子,我是嫡子,又有救驾之功,封做郡王也合规矩。再说了,不合规矩皇上就能不封了?那还珠格格是怎么出现的? 这样看起来,倒是三阿哥承了我的情,是以他和四格格并已出继的六阿哥都来看我,也算是表达了纯贵妃一系的善意了。 我自是欣然不拒,此时皇额娘对后宫的掌控力度也大了许多,少有人敢乱嚼舌根,唯一还敢言谈无忌的,也就是漱芳斋的那群奇葩了。 自号为“隐形太子”的五阿哥还是个光头阿哥呢,三阿哥和十二阿哥竟做了郡王,永琪心里真是不平极了。福家兄弟自然是以智囊的身份连连劝慰,再加上小燕子紫薇,永琪的自我感觉又再度良好了起来。 可令妃娘娘就焦急了,皇上自从回宫,就一直往坤宁宫跑,此时还给我封了王,令妃真是别提多难受了。 此时我和皇上父子和乐,皇额娘又别出心裁地让皇上感受到了“家的温暖”,皇上的那颗老男人的心终于深深地荡漾了——原来皇后和永璂是这样好的,朕以前都被小人给蒙蔽了啊! 这样一想,十分记仇的皇上马上就想和那群人秋后算账了,这时皇太后又爆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小燕子是假格格,紫薇才是真格格! 皇太后震怒了,皇上瞠目结舌了,在场的皇后也摇摇欲坠了。皇上拍板就想把那群人给办了,不过因西藏土司将至,只能先放一放,不能有辱国体。这样一来,什么选驸马也没福家兄弟的份了,事实上皇上早把他们当死人了。 迎接西藏土司的事也交给了三阿哥,这样一来,从头至尾都没五阿哥他们什么事了。 等到土司父女带着驸马回去了,这三堂会审也终于开始了。原本也就是太后皇上皇后的事,我也没打算现场看戏。但皇上就是这般的出人意料,竟要带着我一起去,最近这些时日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带着我,几乎快成为二十四孝老爹了。 皇额娘有些迟疑:“皇上,永璂还小,这件事……” 皇上有些诧异:“皇后,你还没有把真相告诉永璂?” 皇后严肃地说道:“当然没有,皇上,这样的大事,臣妾怎么可能未经允许就擅自泄露出去?” 皇上十分欣慰地说:“皇后啊,你就是太小心了,咱们一家人,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呢?还有啊,永璂也不小了,是该多学学了,就让他也跟着,多见识见识。” 皇额娘一副又惊又喜的样子,于是我们一家三口就手牵着手往慈宁宫去了。老佛爷笑眯眯地招手让我去她身边,皇上就宣了五阿哥、令妃、漱芳斋以及福家他们一群人。 小燕子蹦蹦跳跳地进了殿来:“皇阿玛,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放肆!”老佛爷说,“你们的规矩呢?” 一群人唰唰地跪下了,小燕子兀自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令妃娘娘娉娉袅袅地行了一个礼,说不出的妩媚动人,但皇上却没赐坐,只让她站在一边。我仔细看她,她却是半点儿破绽也没有,不骄不躁,温顺地垂着头站着,露出半抹雪白的脖颈,不愧是曾经的那个数十年宠爱不衰的皇贵妃! 可惜皇上显然已经迁怒了令妃,一个眼神也不分给她,只森森地说道:“小燕子,你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 小燕子莫名其妙:“什么?什么什么?不是皇阿玛你叫我们来的吗?我有什么可说的?” 皇上怒极反笑:“好一个小燕子,每次都让你这样胡搅蛮缠地蒙混过关!我也不和你弯弯绕,我就问一句:你究竟是不是格格?” 紫薇猛地抬起头来,泪眼迷蒙,小燕子顿时慌了:“啊?皇阿玛你是什么意思?小燕子当然是你的还珠格格呀!”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老佛爷也笑了,“你是皇帝的还珠格格,却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 五阿哥见势不妙,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说道:“老佛爷,皇阿玛,这其中其实有许许多多的不得已,还请听我们解释,不要随便下结论啊!” 皇上半眯起眼打量着这个他曾经最宠爱的儿子,倒难得地露出了皇帝的威严:“哦?那就解释,朕听着呢。” 然后五阿哥福尔康他们就将那整个故事娓娓道来,不得不说,这些人的口才还是不错的,所有的错误都能归结于“阴差阳错”,“情不自禁”,“为了皇上好”,“不愿让皇上为难”等等等等冠冕堂皇的理由上。 我和皇额娘只负责看戏,只在必要的时候出声防止皇上又被他们绕晕了。 “可是……可是五哥,你们这样欺骗皇阿玛,皇阿玛也会伤心难过的啊。” 皇上给了我一个慈爱的眼神,又厉色说道:“就是!永琪!你居然和他们一起骗朕,你这是不孝!” 五阿哥一脸悲痛欲绝,福尔康连忙补救。 “什么?!皇上,臣妾可要忠言逆耳了,这福家居然还想过要杀人灭口,这可是混淆皇室血统,谋逆犯上的大罪啊!” 皇上震怒,令妃眼见不好,怕被牵连,只好出来打圆场:“老佛爷,皇上,皇后娘娘,哪有这么严重呢?依臣妾看,这些孩子只不过是太爱皇上了,怕被责备,又不愿皇上伤心,这才好心办了坏事。皇上的父爱太过美好,小燕子也是因为太向往了,所以才没及时说出真相。至于福家,他们也都是忠良之臣,这才希望能两全其美,皆大欢喜啊。” 福尔康也说:“是啊皇上,我们是一片忠君之心,五阿哥和紫薇更是爱父之情,还珠格格也早将您当成了亲生父亲,您是那么的仁慈,可不能做出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啊!” 小燕子:“对啊!皇阿玛您不是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吗?更何况我本来就是您的‘义女’啊!” 皇上被噎住了,我一脸迷茫地说:“亲者痛,仇者快?可我们都是亲人啊,哪来的仇人呢?亲人之间又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呢?” 老佛爷冷笑道:“好一堆歪理,合着你们混淆皇室血脉也是为了皇帝好,为了我大清国泰民安了?” 皇后也怒道:“就因为皇上仁慈,你们就敢这样欺骗皇上,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一片信任之情?” 皇上终于是没有被那些歪理说服,还是要斩了小燕子,最终五阿哥以死相逼,皇上和老佛爷毕竟宠了五阿哥这么些年了,只令他在景阳宫禁足半年后开府出宫,将小燕子赐给他做格格。 还珠格格的闺名变成了紫薇,禁足漱芳斋,品级什么的也不用想了;福家一贬到底成了庶人,还各挨了几十板子;令妃被牵连降为嫔,禁足延禧宫思过。 后来慈宁宫的晴格格知道了这些内情,哭喊着求情,被老佛爷厌弃,责令她回愉郡王府待嫁。现任愉郡王是晴格格父亲的堂弟,双方关系本就冷淡,如今她还失了宠,日子想来也不会好过。 皇宫里就这样平静了下来。 之后的几年里我跟在皇上身边学习治国之道,越发地让他满意,一家和乐,倒也过上了颇为舒心的日子。 那十五阿哥因为令妃的禁足换成了从一个年轻贵人的肚子里爬出来,更迟了一年才出世,皇上几乎将他忘到了脑后,只扔给庆妃去养便不再理会了。 五阿哥和还珠格格那群人又闹了好几次,但皇上早已厌烦了他们,快刀斩乱麻随意便打发了。后来五阿哥被过继了出去袭了个贝勒,彻底没了指望。 而我却遇到了善保,也就是未来的和珅,同时也是皇上后半生最宠爱的权臣和男宠。他果然品貌俱佳,我记起前世他也待我颇善,便让他跟在了我身边。 善保十分聪明,为我解决了不少麻烦,我们俩的关系不知不觉地就出了格。 我只要一想到他本来该是乾隆的人,现在却成了我的人,我便有种扭曲的满足感,越发地想要他。 日子本就该这么平淡地过下去了,但有些人,他们不闹事就活不下去。 只是没人知道,我其实一直都在等着他们闹事。 还珠格格紫薇一直惦记着那个庶人福尔康,却被宫墙相隔,痛苦不堪。后来在回部的香妃入宫后,在我的巧妙安排下,永琪那群人“偶遇”了蒙丹和箫剑,得知了含香和蒙丹的“你是风儿我是沙”,而箫剑也和愉郡王府的晴格格互相看对了眼,于是他们打着“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旗号,决定入宫把含香和紫薇都“偷”出来,然后一起远走大理,去过“天上人间”的美好生活。 令嫔不甘心失宠,咬牙决定赌一把,便做了那群人的内应。 他们入宫之后兵分两路,一路去漱芳斋,一路去宝月楼。 结果那天晚上皇上“心血来潮”要去宝月楼看美人,刚好遇到了来“偷人”的蒙丹和箫剑……一个是情敌,一个是仇人,皇上被戳了两剑,命在旦夕。 皇帝遇刺,大事不妙,那群人自然也没能逃出宫去,被抓了个正着,令嫔也被揪了出来。 太后老佛爷看到全身血淋淋的皇上立刻昏死了过去,病重在床。 终于皇上召见了宗室和大臣们,宣布由十二阿哥永璂继位,又令将一并行刺人等腰斩于市,这就陷入了弥留之际。 我这个大孝子自然要在床前奉药,但外面已经开始准备乾隆的丧仪和我的登基大典了。皇额娘统筹全局,虽然累得面色苍白,但眼神却是越发地明亮了。 那一日乾隆回光返照,看着我欣慰地说道:“永璂,幸好阿玛还有你,你以后要做个好皇帝,知道吗?” 我流泪点头扑到他的怀里,却是在皇上耳边把前世今生的真相告诉了他。 “皇阿玛,你本该在位六十年,还当了三年太上皇……可上一世你欠了我的,老天便让我这个冤魂厉鬼重生来找你了……” 乾隆瞪大了双眼,却已说不出话来了。 我笑着看进他的眼里,低声说道:“皇阿玛,这一世我得了父爱、美人、皇位,索了你的命,也报了我的仇,你说,我是不是做得很好?” “皇阿玛放心,这个大清我会好好治理的,你宠爱的五阿哥小燕子他们都已为你赔了命,还有我也会派人去把那个夏盈盈找来给您陪葬的,我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是不是?” 即日乾隆皇帝驾崩,同月皇太后凤驾归天。十二阿哥永璂登基为帝,奉乌拉那拉皇后为皇太后。 第5章 三、 慕容复 南慕容,北萧峰。 可我区区小人,竟不配与萧峰比肩。 不错,我确实不配。他萧峰是堂堂正正的英雄人物,他死在雁门关下,折箭穿心,既全了忠义,也报了辽宋生养之恩,他的一生轰轰烈烈,死后万人恸哭,不愧是一代人杰。 可我呢?我复国不成,痴狂疯癫半世,临死前才恢复了神智,那时阿碧已死,我亦生无可恋,最终狼狈不堪地死在了荒郊野外,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帮我收尸。 我是怨的、恨的、不甘心的,却不知道要去恨谁怪谁。 咎由自取,岂怪他人?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 可我自幼背负复国大业,我挑灯苦读时无人劝我放弃,我日夜练功时无人顾我身体,我四处奔走时无人体谅我的艰辛……自幼爱慕我的表妹从来未尝懂我,只恨我狠心绝情;四大家将最终也被我亲手所杀,我的亲生父亲却是抛下一切出了家,又有谁能知我的苦闷无奈? 我已入了魔障,却无人可以救赎。 大燕气数已尽,世上徒留我慕容复,一世痴狂,欲与天争。 而今前缘再复,我竟回转到二十岁这年,一切从头再来。 我迷茫,亦惶恐。 我不知,我还有何可做? 可我终究是不愿认命的。我死之时,大辽已被金所破,那时大金锐势方成,意与大宋相争,西夏吐蕃亦蠢蠢欲动,天下大乱! 大燕并非毫无机会,只是我已早早错过……如今重头再来,我又怎能甘心?! 一世轮回,我依旧痴心不改,欲与天争! 我在心里盘算了一番,便定下了几个计划。如今离那风波骤起之时还有好些年头,那萧峰现下还叫做乔峰,才当上丐帮帮主,风头正盛。 如今的乔峰又怎会想到,他竟是契丹人的后裔?他此时带领丐帮群雄屡屡暗杀边境的大辽官员,念及此处,我只觉一切都是命运玩弄。 思及往事,我对乔峰的恨意也减轻了许多。我们之间渊源太深,他当初在少林寺被人围攻,我们分属敌对,我又技不如人,被其羞辱亦是我自讨苦吃……更何况一开始本就是我爹爹害了他的爹娘,就似命中注定,他便是大英雄,我只是真小人。 南慕容,北乔峰,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敌人。 可最讽刺的是,我们二人并称中原武林双杰,却其实都是异族人。鲜卑慕容,契丹萧峰,缘兮?孽兮? 我乘舟离了燕子坞,而后南下往大理去了。 大理段氏和我之间的仇恨纠缠,一开始也算是我挑起的。但这其中纠葛甚多,早已分不清谁对谁错了。 抑或者说,无论谁对谁错都好,这一辈子,我只想为了自己,好好地活上一遭。 上辈子我疯了那么些年,却不都是浑浑噩噩的。因着我的疯癫,他们反倒都不避着我说话了,也让我知道了许多秘闻,待我神智清醒后,自然全都了然于胸了。 我知那段誉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是无意间跌下无量山,找到了琅嬛福地,这才得了奇遇。 姑苏慕容家数代的积累,光是参合庄的秘籍我今生都看不完,本是不需要抢别人的了。我上辈子之所以差乔峰多矣,主要是我心思他用,又有沾沾自傲之意,这才落了下乘。我自重生以来,只把功夫下在基础之上,再不好高骛远,果然进展不少。 前世那番阅历早已让我得知,真正的高手才不在乎学了多少种武功,而只在于学精了多少。乔峰只用太祖长拳都能大杀四方,我慕容家的武功秘籍堆了好几层楼,我却被打得灰头土脸,终于是让我明白了这些个道理。 所以尽管我有心那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来参详一二,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并不想让段誉得到这些秘籍了。 段誉这书呆还是好好当他的大理世子罢,不要看那琅嬛玉像移情于王语嫣,也再不要和我姑苏慕容家有什么牵扯了。 我确实有些恨他,但我并非不讲理之人,究其根本错在于我,我自是不会对段誉不利了。而且在我疯癫之后段誉非但没有动手取我性命,后来还因王语嫣的恳求带我上缥缈峰求医,我慕容复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此番来大理,只盼能把一切纠葛都扼杀在初始之时,若段誉不入江湖,对他来讲这或许是件好事也说不定。 我拿走属于他的秘籍,也断绝了彼此之间的纠缠,就算是恩怨两清罢。 这琅嬛福地果然隐蔽非常,我终于在蒲团里找到了两本秘籍,想了想,还是搬起了那座玉像,走到洞外将它沉入了水底。 这玉像太过逼真,甚至能引人入障,令那无崖子和段誉都深陷其中……如此,还不如永沉水底,再不出世。 而后我又上了擂鼓山,假称是偶然路过,又对那珍珑棋局好奇不已,结果“一不小心”就将棋局给破了,令那苏星河又惊又喜,便引我去见无崖子。 无崖子一见我便满意非常,将前因后果一说,待我拜师之后,又将一副画像交给了我。我一看之下真是颇为惊讶,这画像中的人竟与王语嫣有七八成相似。追溯一番,原来我师父无崖子竟是王语嫣的外公,此事之前我亦是丝毫不知。 师父听说王语嫣是我青梅竹马的表妹,心下大畅,在一月内与我谈武论道,将逍遥派的绝学一一教给了我。我又拿出了从琅嬛福地处得来的秘籍,师父更是大叹我与逍遥派有缘。在师父的指导下,不过几日我便熟悉了凌波微步,可那北冥神功要废去我全身内力重修,我心下颇为不愿。然而当我们师徒二人将北冥神功与我慕容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绝学相互对照后,竟觉得彼此之间深有渊源,又研习了数月,我终于能在不废内力的情况下修习北冥神功了,师父欣慰非常,将全身内力皆传与我,嘱咐我执掌逍遥派后,便羽化登仙了。 苏星河哭得万分伤心,我亦心下戚戚然,暗自发誓要杀丁春秋清理门户。 我重收函谷八友入逍遥派,这些人虽然武功不强,但各有所长,尤其是苏星河一脉,他的弟子都能号称“阎王敌薛神医”,他这个做师父的更是医术通神,得此人才,真是心下大快。 之前我已让四大家将分头行事,暗中去燕云十八州找好据点占山为王,为慕容氏收养孤儿,培养兵士了。这些秘密自然暂不好告知函谷八友,但有他们的加入,我慕容家的产业定能更上层楼,我既已是逍遥派的掌门人,也就无需与他们客气了。 交代好一切后,我便往少林寺去了。 此次去少林寺,是我计划中的至重一步,首先要与我父亲联系上,而后便是最难的一件事……我决定要杀了少林方丈玄慈! 当年我父亲假传消息后诈死脱身,可上一世这个秘密最终还是揭破开来,不但致使我们与萧峰父子结下了深仇,更令慕容氏身败名裂。 虽说最终我父亲和萧远山一起拜入少林出家,一笑泯恩仇,但我慕容复却是彻底完了!否则我又怎会先往西夏去招驸马,后又孤注一掷,竟与段延庆那大恶人同流合污,从大理下手复国?无非是我慕容氏已无法再在大宋立足罢了。萧峰又与我有仇,大辽自也没了希望。 父亲倒好,一了百了;我却是步步受挫,终至疯癫……这一切或许全是自找,但这一次若能先杀了唯一知道真相的玄慈,一切都将大大不同! 以我现在的功夫,不用与父亲联手也未必杀不了玄慈,只是少林高手不少,有人接应总归多了一层保障。 但我最最担心的,还是少林藏经阁里的那个深不可测的扫地僧……前世他最终成了我父亲和萧远山的师父,这人翻覆之间可定人生死,纵使我如今已有了百多年的内力,亦不敢与他交手! 究竟该如何,杀了玄慈? 第6章 三、 慕容复 我稍稍改变了形象,又掩藏了行迹摸到少室山脚,每当夜晚便蒙面穿着夜行衣夜探少林寺。 我本是想先找到父亲再作打算,可少室山上能藏身之处太多,连续月余我竟都没能找到他,我又不敢贸然靠近藏经阁,只能慢慢来了。 总算这段时间让我摸清了玄慈的生活规律,也不算一无所获。 然而意外总要发生,那夜我在少室山里遇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我心下大喜便追了过去,岂料那人非但不是我爹,反倒是萧远山! 萧远山见我追他,二话不说便和我打了起来,一开始我们斗得旗鼓相当,但我知以我内力之绵长,再加上他身有暗疾,久而久之必败于我手。 我心下稍乱,此次前来少林寺我本不想和萧远山有什么交集,但奈何事已至此,我心下一横,便决定把萧远山也给解决了。 北冥神功一出,萧远山很快便落了下风;大概是他暗疾发作,招式也开始混乱起来。我正待一鼓作气杀了他,孰料这时一个灰衣人骤然出手相助萧远山,于是我只好以一对二,打得甚是激烈。 我心下清明,知道这灰衣人定是我父慕容博;他与萧远山见过多次,虽然不是朋友,但见我来历不明,萧远山又落败,自是该联合起来对付我。 不过片刻我们已过了数十招,我心知今夜必须解决这事,便出声说道:“爹,我是复儿!” 那灰衣人果然大震,立时便反手帮我对付萧远山,萧远山见势不妙本待逃走,然而他终究是难以逃脱落在了我的手上,被我吸干了内力身死当场。 这时我父亲掀开斗篷,神情复杂地看着我;我便也去了蒙面黑巾,叫了一声“爹”。 “你怎会……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沉吟片刻,也知这事太难圆回来,杀萧远山,之后还要杀玄慈,与其用破绽百出的谎话蒙骗父亲,倒不如把真相告诉他老人家。 而后我们父子从萧远山的尸体上找出了少林七十二绝技的部分抄本,便将他掩埋在了这少室山密林之中。 回到父亲暂时歇脚之处,我便将那前世今生的种种都说了出来,无一隐瞒。 父亲自是心神大震,他想不到我慕容家最后的结局竟是那样的,说不出谁对谁错,只能说天意弄人。 沉默良久,父亲缓缓问道:“那复儿觉得,这一次该怎样做?” 他既已知道我是死后重生,自然不再担心我的阅历不足了。我们慕容家曾一败涂地,如今得此奇遇,自该好好规划一番。 我微微苦笑,问:“父亲可还有出家之心?” 这话一出,父亲顿时皱眉,怒道:“自然没有,我藏身少林寺偷学武功,又化了假名在河南创下了许多产业,十几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国大业,又怎会去出家?即使我身上真有隐疾,我也认了,我这把老骨头能活多久就出多少力,到死也不愧对慕容家,愧对你!” 我亦颔首同意,前世父亲最终出家,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走投无路心灰意冷,又与仇人“同生共死”了一次,万念皆空遁入空门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此时父亲全没经历过那些,只从我口中得知种种,自不可能有出家之念。 “父亲不必担心,少林七十二绝技之所以相克有害,究其根本是因异种真气作乱。孩儿修习了北冥神功,大可以将父亲身上作乱的真气吸走,两全其美。而后父亲您也修习北冥神功,往后便再无走火入魔殃及性命之虞了。” 父亲当下大松口气,又问我计划。 “我慕容家人力不足,想要复国,实在难比登天。是而我之前已让四大家将去燕云十六州建立山寨了。燕云十六州本是我大燕根基所在,此时又是辽宋混居,本就多有争端,正是收拢人手的好时机。等将来辽宋交战,而后又有大金崛起,我大燕便有希望重占燕云十六州了。此外孩儿还希望父亲能再培养一群高手,权当暗中势力,一可以做不少隐秘之事,二在将来也可以用于监控我们手下的军队。此前这批人还可以杀手做副业,顺带打探消息,潜伏在大宋境内逐步扩大我们的消息网,可谓是一举多得。” 父亲连连同意,又问我是否要对付乔峰。 “爹,不瞒您说,此次孩儿前来少林,第一件大事自是找回父亲,而第二件事就是杀了那玄慈,以免将来暴露了我们和乔峰的深仇大恨。乔峰此人武功绝顶,又重义气,更是契丹人,若是利用得好,绝对能有大帮助。孩儿却是想和他交好,并不想与他为敌。” 父亲有些犹豫:“可我们这次又杀了他爹……” 我微微一笑:“萧远山在世人眼里早就是个死人了,我们不说,乔峰怎会知道是我们杀了他爹?只要玄慈也死了,这段仇恨就了结了。将来乔峰身世揭开,最终也只会认定玄慈是他的大仇人,可惜已死了,自然也就没了后来的种种了。” 父亲呼出口气,勉强同意了我的计划,于是我们便商议起怎样解决玄慈。 我本想速战速决,一击而走,可父亲又道:“那个藏经阁的扫地僧呢?他必然知道从前的秘密,等玄慈死了也会知道是慕容家做下的事,将来若是……那该如何是好?” 我苦笑摇头:“这人无欲无求,我也不知他会不会理这些俗事。为今之计就是先杀玄慈,待得以后父亲解决了身体隐患,我亦能完全利用好内力武功大成时,再看要不要与他一战吧。事实上只要他不将此事告知乔峰坏了我的计划,我并不想和这等深不可测之人为敌。” 父亲沉吟片刻,忽而半眯起眼说:“这老僧,其实只要不惹到少林寺,他未必会与我们为敌。更何况我与那家伙在这里偷了十几年秘籍他也不出面,分明是不欲管事的性子。那么我们就不能亲自动手杀了玄慈,否则他很可能会出手,使事态难以控制。” “那父亲认为该如何是好?” “痴儿,”父亲笑道:“你可忘了你所说的‘前世’玄慈是怎样死的?既然他因犯了色戒愿自杀而死,那我们只要把此事揭开,逼他自杀不就好了?” 我恍然大悟,“姜还是老的辣,父亲手段果然不凡。” 于是我们分头行事,很快便有了结果。 父亲先去寻了叶二娘,又暗中以儿子的消息将她一路引到少室山;而我则悄悄“关照”了虚竹,令他犯下了些许戒条,在叶二娘到来时虚竹正好被杖责,于是叶二娘便看到了他身上的戒点香疤。在争执之中玄慈方丈终究还是承认了虚竹是他的亲生儿子,甘愿受刑而死,叶二娘也随之而去了。 少林寺未免“家丑外扬”,只对外宣称玄慈方丈病逝,而以玄慈方丈的威望,各路英豪纷纷前来送别,少林上下虽为此事有些烦闷,也只能出面接待各方来宾,为玄慈方丈举行隆重的圆寂之礼。 虽然时间不同,但一切仍是那样相似。见事情圆满达成,父亲与我约定好暗号后便悄然离去了;我亦另有计划,但心里却觉有些愧对虚竹。 如今少林寺上下都知道虚竹是玄慈方丈的私生子,虽然玄字辈的高僧们并无表示,许多小和尚却都十分鄙视虚竹,甚至暗中欺负他。虚竹本是个老实人,什么悲痛委屈也只能默默承受了。 我趁着各路群雄前来少林的契机,便直接恢复了原貌,奉上拜帖进了少林寺。姑苏慕容家声名远播,少林弟子也对我十分客气。于是我便趁机“偶遇”了正在被欺负的虚竹,为他解了围,又帮他与少林寺理论。 少林寺因玄慈方丈之事亏心,怕我“得知”真相,只能为虚竹撑腰,又把他提入核心弟子的身份,不许其他弟子欺负他。 我俩走出大殿,虚竹磕磕巴巴地对我道谢:“慕容公子,小僧……小僧十分感谢公子,此次全赖公子了,我……” 我看着他摸摸光头,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说来也算是我害死了他的爹娘,便是我欠了他的,前世他也对我不错,他的道谢我当真是受不起。 “你太客气了,咱们相逢即是有缘,以后便是朋友了,若你有什么难处,我一定帮你到底。”我想了想,拉着他走到僻静处,问:“虚竹,你……你想不想学厉害的功夫?” 虚竹更加局促了,连连摆手拒绝:“不不不,小僧绝对不能私自学寺外的功夫,慕容公子的心意小僧只能心领了。” 我也知他这人就是个榆木脑袋,但还是想补偿他。虽然我也知道这种补偿很可笑很无稽也很矫情,但做了便是做了,我不会后悔害死他父母,而且我还抢了他的师父无崖子,以后他大概也不会成为灵鹫宫主,娶西夏公主了。但这个老实的小和尚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我只盼他能一世安康,欠他的大不了来世做牛做马偿了就是。 “虚竹,其实我慕容家也收藏了一些少林七十二绝技,咱们是朋友,这个秘密我也不瞒你,若你愿意学……” “不不不不不,”虚竹头摇得更快了,严肃说道:“慕容公子这样信任小僧,小僧绝不会把此事说出去,但习武之事公子也不要提了,小僧只对佛法感兴趣,并不愿修习那等杀生之术。” “唉,你……”我简直无奈了,“好吧好吧,这样吧,虚竹啊,我问你,如果有人不讲理就是要打你,你该怎么办?再如果以后有人在你面前杀无辜的人,你又怎么办呢?” 虚竹表情怔愣,不知所措。我便循循善诱道:“这样吧,我也不教你武功,只教你一种技巧,既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别人,但却没法用来杀生,岂不是两全其美?” 虚竹终于还是被我绕晕了,我便教了他一种名叫“借力打力”的法子,虚竹很是感兴趣,觉得这“借力打力”暗合佛家轮回因果,学得很快,终于在我下山之前他就完全掌握了,而后我们依依惜别,我便离开了少室山。 也许虚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借力打力”的法子就是我慕容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斗转星移,不过无论如何总归让他有了自保之力,我也就放心了。 后来几年里我逐渐闯出了名头,依旧被中原武林奉为“南慕容”,与乔峰并列。 但其实这些年里我们父子暗中挑拨各国关系,已然埋下了不少导火索;我更远去北境,与完颜阿骨打结为好友,我们慕容家的商行高价购买他们的皮草人参,帮助这些女真人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的寒冬,彼此之间的信任和友谊更深厚了。 待我回转中原时,正好听说丐帮副帮主马大元被杀,怀疑是我慕容复做的。 我赶忙回到无锡,并日日都去松鹤楼浅酌,只待与乔峰“偶遇”。 果然这一日,乔峰来了。 乔峰的一身衣服虽然打了补丁,但浓眉大眼,顾盼之际极有威势,此时酒楼二层客人不多,但都被他吸引了,我亦随着众人看他,我自是熟悉他的,可他还不认识我。 他刚坐下一会儿,就有两个身上背着口袋的人上了楼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便恭敬地告辞离开了。 我立时便唤店小二上了一坛高梁烈酒,一手提着酒坛,走到乔峰面前,将酒坛桌子上一放,直接坐在了乔峰对面,笑道:“兄台可愿与我痛饮一番?” 乔峰眼前一亮,大喝一声:“好!”说着我俩便你一碗我一碗地斗起酒来。 一坛酒眼看就要见底,我高声叫道:“小二,再打四十斤酒来!”乔峰果然够爽快,我从小到大前世今生都没有这般洒脱过,心里藏了太多事,此时难得开怀痛饮,心中亦是升起了一股豪情。 乔峰连连道好,我们又各自灌了五十碗酒下肚,我只觉眼前有些模糊,却不服输,便运转北冥神功将酒意压下去,继续与乔峰斗酒。 这时整个酒楼的客人们都被惊动了,全来围观,连店小二也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正在这时,两人碗中酒都饮尽,各伸出一手同时抓向酒坛,一人抓住了一边,都想拿起酒坛倒酒,我一撇嘴,化掌为鸟啄状,倏忽便叼向乔峰手腕;乔峰微微眯眼,嘴角略扬,手一切一挡,而后又反手成虎爪状迅速往我手腕上扣来。 于是我们便这么坐在酒桌上拼斗起来,却是势均力敌,好不精彩。乔峰功夫偏向大气,而我则更重灵巧,很快乔峰便觉不过瘾,使出了降龙十八掌,大开大合,虎虎生风。 我也越发兴起,便拿出了看家本领,以“斗转星移”来化解掌力,将力道都转移到脚下,每接下乔峰一掌,脚下的地板都要碎裂成好几块,眨眼间十数招过后,酒楼的老板已然闻声从一楼跑了上来,大哭道:“二位好汉,二位英雄,咱们小本生意实在难做,还请移尊步到店外比斗吧,求求二位了!” 我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全扔了过去,道:“权当给老板赔礼,还望老板海涵。”而后起身拱手说道:“今日一见,北乔峰果然名不虚传,且往舍下一聚,不知乔帮主意下如何?” 乔峰朗声笑道:“好一个慕容公子,请!” 第7章 三、 慕容复 我和乔峰一同走出松鹤楼后,温文尔雅地笑道:“乔帮主难得前来江南,怎的也不先行通知一声,好叫我一尽地主之谊?” 乔峰沉默片刻,也不和我绕弯,直接说道:“我丐帮主要在北方活动,此次诸位长老并着我这个帮主却都到了无锡来,慕容公子难道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我坦然看他,笑道:“乔帮主是否也认为是我慕容复杀了贵帮马副帮主?” 乔峰眼中精光暴闪,脸色稍变,良久才微叹口气说道:“不瞒你说,我从未怀疑过你。乔某今日虽是第一次与‘南慕容’相见,却早与阁下神交已久,相信以你慕容公子的身份,着实没必要与我丐帮交恶。只是这事总要有个交代,丐帮都是粗人,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我却真是越来越欣赏乔峰了,这一番话中有话,轻重得体,足以证明乔峰此人是粗中有细,不愧能做这天下第一帮的帮主。我尚且记得,前世自乔峰离开丐帮后,丐帮便逐日衰落了下去,再不复如今的风采了。 既如此,我便洒脱地说道:“哈哈,好说好说,如蒙帮主不弃,小弟便称你一声乔兄了——乔兄,我们都是江湖中人,用不着拐弯抹角,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和马大元之死并无半分关系,我们从前不是敌人,往后还可以做朋友。我知道丐帮已在杏子林集会,我这便和乔兄同去,在丐帮群豪面前将这误会解释清楚,乔兄以为如何?” 乔峰果然眼前一亮,他虽然也会说些场面话,但他还是更喜欢坦荡直接的人。我这一番话很对他胃口,就连彼此之间的疏离防备都消去不少,他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好极了,想不到慕容兄弟如此爽快,我们这便赶去杏子林,然后再回来痛饮三百杯!” “好!”我们二人施展开轻功往杏子林疾奔而去,乔峰真如雷驰电奔一般,想来心里也存着相较的念头。我自是欣然迎战,施展凌波微步与他并驾齐驱,不多时便来到了杏子林外。 我四下里扫了几眼,果然看见一树根处的暗号,知道我的人已到了附近。四大家将性格太过跳脱,近年来我都没怎么让他们跟在我身边,倒是从我父亲新培养的人里选了几个功夫不错的作为随从。此次来杏子林我虽然希望能与乔峰建立良好的关系,但也不免危机四伏,留些人手为防意外总是好的。 “好轻功!”乔峰大声赞道,便与我并肩入了林。 接近聚集之地,却听得有两拨人在吵嘴,乔峰看向我,见我也是一脸迷惑,这才快步走到当场。 我乍然见到段誉王语嫣还有阿朱阿碧在场,真是吃惊不已,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还能走到一块儿去的,而且还恰好赶上了这场混乱。隐隐地我觉得有些无奈和头疼。 “表哥。”语嫣一见我就柔柔地喊了一声,便和阿朱阿碧一起走到了我身边,而那边正在争执的段誉和丐帮某长老也都停了下来,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乔峰和我身上。 乔峰有些诧异地看了王语嫣她们一眼,转而对丐帮众人说道:“这位就是慕容公子,且由他来把马兄弟的事情说个清楚明白。” 我走前几步,拱手说道:“在下慕容复,此前半年我北出雁门关,一路上曾与许多江湖同道宴饮,他们俱可为在下明证。半月前我才回转中原,却听得贵帮马副帮主遇害一事与我有些牵扯,是而连夜回赶,以证清白。”说着我又拿出一张纸,“这纸上所列之人都可为我作证,其中包括一些大商行在北地的掌柜,马副帮主遇害时我并不在中原,此事还请丐帮亲往查明,还我慕容氏一个公道。” 丐帮众人见我言之灼灼,都无话可说了,然而这场杏子林的风波却非但不会平息,反而更加激烈了起来。 接下来丐帮诸长老叛乱,乔峰终于展现出了他的手段和能耐,先是恩威并施地折服了四大长老,又一举擒下了主使的全冠清,形势再度转变了。 在此期间我在旁观戏,顺带着低声询问段誉之事。 原来鸠摩智还是去了大理挑衅,段誉当时恰好随大理皇帝去天龙寺礼佛,巧合之下记住了六脉神剑的剑谱,遂被鸠摩智一路掳劫到了姑苏,遇上了阿朱阿碧,又见着了王语嫣。 此番段誉看王语嫣的样子虽无前世那般痴迷,却依旧是藏不住的欣赏惊艳,难道他俩真是情缘天定?其实说来能用一个表妹笼络上大理段氏未来的皇帝,于我绝对是有利的。况且我本就对语嫣无男女之情,想来我十几岁初见她时她才是个两三岁的奶娃娃,后来因着我母亲与我舅妈王夫人的关系不佳,总共我也没和语嫣相处多少时日,对她最多也不过是表兄妹的情谊。 我想语嫣之所以倾心于我,不过是自小听着“南慕容,北乔峰”的传言长大,芳心初动罢了,这爱意也没多深刻,我自是清楚不过的。当初我要娶西夏公主,语嫣寻死觅活,可后来她嫁了段誉,木婉清钟灵等人也嫁了段誉,语嫣还不是接受了。这女人的心思,我当真是两世都搞不懂。 便在我和段誉一番客套往来时,那边厢丐帮的正戏也终于开场了。先是老资格的陈长老和赵钱孙李等人纷纷亮相却语焉不详支支吾吾,而马大元的遗孀则在最后时刻现身,将矛头直指乔峰。 康敏这个女人,前世我是没见过的,其中种种内情也是后来听段誉说的。此时一见便连我也不得不说,这女人真是个尤物。若说语嫣正如空谷幽兰,那康敏真可当得上千娇百媚了。而且说起来语嫣这般青涩的样子,还真及不上康敏的风韵——怪不得段正淳马大元白世镜全冠清等人哪个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美人之惑,当真难敌。 此时再看那大受打击的乔峰,我亦深感不平,大好英雄男儿,竟毁在一个荡妇手里!是而我身形一闪,站到了乔峰身侧,手上还拿着那把被当做证物的折扇。 丐帮众人果然聒噪起来,陈长老义正言辞:“慕容复!你这是要帮乔峰当众毁去他杀害马大元兄弟的证物吗?” 我不禁冷笑,故意打量了乔峰几眼,不屑道:“堂堂天下第一帮,竟弄出这等可笑的场面;更可惜乔峰一世英雄,竟遇上你们这些无知小人!” “什么?!”这下骂声更大了,陈长老怒不可遏:“好个‘南慕容,北乔峰’,今日便看是你二人技高一筹,还是我丐帮为天下除害!” 乔峰有些惊诧,却也感动:“慕容兄弟,你又何必趟这浑水?” 我看他一眼,微笑不答,又对丐帮众人说道:“如此明显的栽赃陷害,难不成丐帮中人都是瞎眼的吗?” 马夫人泪眼盈盈地说道:“慕容公子,这折扇却是奴家拿来的,公子可是怀疑奴家?” “马夫人,”我悠然笑道:“你当乔帮主是我慕容复吗?” 丐帮众人大惑不解,我挥开折扇摇了摇,一副公子哥儿的派头,而后又指了指乔峰,续道:“乔帮主这一身打扮,再配个折扇,像话吗?更别说以他乔峰的功夫,杀个把人还会留下物证?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丐帮众人大哗——“是呀!乔帮主什么时候用过折扇?”“我就说乔帮主肯定是冤枉的!”“有人陷害乔帮主!” 乔峰不愧是乔峰,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立时压下众人的议论,将局势平息了下来。那马夫人见诬陷不成,又拿出密信,终于将乔峰身世的秘密揭了开来。 在陈长老等人的咄咄相逼下,乔峰最终仰天大笑,颇为感慨地放下了打狗棒辞去帮主职务,又发誓要将内情查个清楚明白,一身的浩然正气,便连康敏也不敢直视这个男人。我却知他此时内心定是既悲痛又彷徨,便上前几步淡笑说道:“乔兄,事已至此,这丐帮帮主不当也罢,且与小弟同去痛饮三百杯可好?” 乔峰直到这时方才全心与我相交,点头应是,我们便并着段誉语嫣他们一同走出了杏子林。 “慕容兄弟,今日你我不过初次相见,你便如此帮我说话,还因此得罪了丐帮,乔峰当真是又感激又歉疚。可难道你就不担心我真是契丹的狗贼?”乔峰叹息着说道。 “乔兄不是说了与我神交已久吗?”我笑眯眯地说道:“既如此,你我又何须客气。”说着我也严肃了几分,正视乔峰说道:“乔兄,你方才所言倒是偏颇了,契丹人也如汉人一般有好有坏,我慕容复既认了你这个朋友,管你是汉人还是契丹人?” 乔峰悚然一惊,顿时豁然开朗,笑道:“好!慕容兄弟,你这话说得好!想不到我乔峰今日一无所有后,又得了一个好朋友!如蒙你不弃,我们便结成异姓兄弟可好?” 我欣然应允:“能和乔兄结为兄弟,真是求之不得。我也不瞒大哥,我慕容氏祖上乃是鲜卑人,我却也不是汉家子孙。” 乔峰朗声说道:“哈哈,好!有了你这个好兄弟,即便我真是契丹人又如何?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是汉人又如何!” 当下我们撮土为香,就要结为兄弟,语嫣和阿朱阿碧都是又好奇又兴奋,那段誉更是有趣,竟是凑上来一定要和我们一起结拜才好。乔峰的表情看上去既无奈又好笑,见我不反对,又觉段誉真诚无欺,就答应了。而后我们三人便叙了年岁,结拜做了兄弟。 走到这一步,我心里也不知作何感想。我确实对他们存着利用之心,但我既与他们拜了皇天后土,成了异姓兄弟,就绝对不会做背信弃义的小人。 乔峰说要查明真相,我自许诺帮他到底。结果段誉语嫣他们也全要凑这个热闹,我们的行走速度便慢了下来。我们一行六人,三男三女,竟是说不出的有缘。我当真觉得姻缘早有天注定,段誉和语嫣、乔峰和阿朱、我与阿碧前世都是夫妻,此番再续前缘,我亦深感应当。 只是语嫣似乎很想摆脱段誉的纠缠,而乔峰这人对儿女私情甚少在意,只顾与我谈天说地,时不时还比划两招,阿朱只在一旁看他,眼里的仰慕却是瞒不了人的。阿碧前世今生都对我一心一意,我自是承情,对她稍许温柔,她便欢欣不已。 这次没有萧远山抢先杀人,乔峰的声名并未败坏多少,反倒有不少江湖中人不相信乔峰是契丹人,纷纷声援于他。乔峰问清乔氏夫妇,知他果然不是二老的亲生儿子,后又抽茧剥丝一路查去,在我的提醒下终于将所有一切连在了一起,弄清楚了身世和仇人,然而玄慈已死,他最终也只能大叹天意弄人。 之后乔峰正式更名为萧峰,决定带着乔氏夫妇觅地隐居,不再过问江湖事。我又陪他喝了许多酒,才不舍惜别,阿朱却恳求我,说想跟着萧峰,我便答应了。却不料萧峰吃惊不已,连连拒绝。 我想撮合他俩,便恳切说道:“大哥,阿朱是个好姑娘,虽是我的婢女,却不是普通下人,反倒与我更似亲人。这次小丫头动了心,虽说有些逾越,却是情真意切的,大哥和伯父伯母身旁也无人照料,何不就让她跟着你们?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萧峰此人最是正直不过,我们既是结拜兄弟,他又将语嫣和阿朱阿碧三女都当作了我的亲眷,便向来恪守道义,几乎不与她们说话,可不似段誉,整日和三女说笑打趣。这次阿朱忽然提出想跟着他,倒把萧峰吓了一跳,为难说道:“二弟,大哥是个粗人,真不想耽误了阿朱姑娘。阿朱姑娘,萧峰如今只是个普通的契丹人,你跟着我前途莫测,实在无益。” 阿朱被拒绝后心下难过不已,又觉尴尬,便一个人偷偷出走了。 萧峰为此深觉愧疚于我,却不知我才是又愧又无奈。前世里萧峰分明深爱阿朱,可今世他们没能患难相交,生死与共,倒是弄成了这样。 然事已至此,我只能安慰地说道:“大哥不必担心,阿朱聪慧灵巧,必不会出什么事的。大哥且安顿好伯父伯母,我着人寻找阿朱,咱们来日再会。” 第8章 三、 慕容复 阿朱的下落且交给慕容家的暗线去打听,我好说歹说劝了语嫣和阿碧先回燕子坞去,至于段誉啊,他只在美人和江湖之间犹豫了片刻,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美人。 之后我便独身上路,往缥缈峰灵鹫宫而去了。这逍遥派的掌门人做了许久,总该见见那两位斗了一辈子的师叔师伯了。 然而即便我是逍遥派的掌门人,怕也号令不动天山童姥和西夏皇太后李秋水,这两人的脾气诡异莫测,武功又甚是高绝,与其留下后患,倒不如让她们两败俱伤。 这一次我十分及时地在万仙大会上救了天山童姥,说来可叹,上一世我还企图拉拢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这些人,根本没料到那个差点被祭旗的“小丫头”就是灵鹫宫的主人天山童姥,结果心存善念的虚竹误打误撞地成了灵鹫宫的主人,还与西夏公主结了良缘,我求而不得,他不求而得,真是奈何奈何。 顺着童姥的意思背着她跑来跑去,其实按说以我的功夫是可以和李秋水一拼的,但吃力不讨好的事为什么要做?若我真杀了李秋水,怕是童姥立刻就会和我翻脸。 后来我们住到了西夏皇宫的冰窟里,每天夜里趁着童姥休息练功的时候,我便潜入后宫里和西夏公主私会。这公主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不多时便对我倾心相许。于是我们互换了定情信物,彼此约定终生。 李秋水还是找了过来,最后她们两败俱伤,临死前才发现原来无崖子爱的是那个玉像,而后狂笑流泪,相拥而逝,多少爱恨情仇都随风消散了。 我顺利地成为了灵鹫宫的新主人,也收服了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一众人等。我自然不会随便就帮他们解了生死符,只将解药放宽了些,又说如果将来立了功就帮他们完全去除生死符,无论他们是感恩戴德也好敢怒不敢言也罢,总归得好好地帮我办事了。 而后我带着聘礼去西夏求娶公主,西夏王对我十分满意,很快便将婚期定了下来,昭告天下。 怎么说都是一位公主,这婚礼的准备时间可要好几个月。我在西夏暂住了下来,旬日后便来了客人。 “大哥,三弟,你们怎的一起来了?”我春风满面,说不出的高兴又得意。 “二哥要做新郎官了,我们当然要来祝贺一番啊!”段誉乐呵呵地说,不过他又有些支支吾吾,说是听到这个消息,语嫣伤心至极,阿碧也是郁郁不乐的。 我微叹口气,略有些怅然说道:“三弟,其实我一直把语嫣当作亲妹妹,我也知你对她的心意,只盼以后你们能和和美美,我便放心了。” 萧峰对这些情情爱爱的实在没什么兴趣,便爽朗地笑道:“好啦,咱们三兄弟先去喝酒,别再儿女情长啦!二弟呀,你以后做了这西夏驸马,可不会英雄气短吧?” 我一挑眉,笑道:“我们去喝上三百杯烈酒,就知道是谁英雄气短了。” 我让下人送来西夏皇室的美酒,一番痛饮,好不快活。最先醉倒的无疑是段誉,他这辈子没学北冥神功,只被逼着练了些家传的内力,这六脉神剑就更不顺畅了,就是想作弊也有心无力。 “大哥,伯父伯母向来可好?”我的头也开始有些沉重了,但总算还是清醒的。 萧峰微微皱眉,有些无奈地说道:“自我身世被揭开后,麻烦倒是不少,总算找了个山明水秀的小村落安置好了二老,也算是没了后顾之忧了。” 我沉吟片刻,叹道:“唉,那些人就是心思太过狭隘了,即使大哥你是契丹人,也依旧是天下间一等一的英雄好汉,丐帮没有留住你,那是他们的损失。且看那丐帮没了大哥这个帮主,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萧峰的心绪有些低落,那日我们离开杏子林后丐帮便被西夏一品堂偷袭了,这次没有萧峰相助,丐帮最后虽是逃脱了,但也损失巨大,一落千丈。如今是白世镜暂代帮主之位,那马夫人也过得颇为得意,却不知就因她的一念之差,便使丐帮走上了没落之路。 纵使萧峰已不是丐帮的人了,他对丐帮的感情却没那么容易消失,于是他抱着酒壶大口大口地灌着,似是想一醉解千愁。 前些日子我已安排了人手准备在合适的时候把马夫人与白世镜的私情揭露开来,到时足以使丐帮一蹶不振,我的势力也能趁机捞不少好处。 我和萧峰共醉了一场后,便提议一起往雁门关外去散散心。总归我的婚期还有几月之久,只要及时赶回来就好了。 他们两人欣然应允,我们便骑着三匹好马,一路疾驰而去。我曾因生意往来辽宋多次,一路上我介绍着沿途风景,最终带他们一起去了女真人的聚集地,受到了完颜阿骨打的热烈欢迎。 而后我们和女真人一同围猎野炊,日子过得好生逍遥。终于那一日我们俘虏了一位“大辽贵人”,我所等待的时机也终于来了。 萧峰念在同是契丹人的份上把那人放了,回来时有些惭愧地向我致歉。我却是毫不在意地笑道:“大哥不必多想,我们本就不缺那赎金,把人放了也无妨。况且我们兄弟一场,多说可就见外了。” “好兄弟!”萧峰大笑着拍了拍我的肩,便也放开了心胸,在这塞外之地尽抒胸中郁气。后来再度相见,我们便知道了大辽皇帝耶律洪基的真实身份,又恰好遇上大辽南院大王造反,危急时刻我和萧峰联手,于万军之中诛杀敌首,终于力挽狂澜,阻止了大辽变天。 耶律洪基真是又惊又喜,当即就要封萧峰做新一任的南院大王,又问我有什么心愿。 我只说自己本是鲜卑人,此时有族人在大辽治下生活困苦,只盼皇上能多加恩顾。耶律洪基一问才知,原来尚有不少鲜卑人分散在燕云十六州内,便大手一挥,都交由萧峰这个新任的南院大王来安排,又赐了我不少奇珍异宝,一时间皆大欢喜。 我和段誉又跟着萧峰到了南院大王府邸,萧峰自知让他统领一个武林帮派尚可,但要他做大官,还真是有些为难了。于是萧峰便干脆做个甩手掌柜,小事杂事都让手下人处理,他自己依旧和我们一起喝酒打猎,逍遥快活。 此时我们兄弟之间推心置腹,萧峰干脆就任命了一个鲜卑人做一州之长以照料我的族人,这真是正中我下怀。那些鲜卑人大都是我慕容家的人,这个新官更是我父亲培养的心腹,甫一上任就将一州之内的上下官员换了个遍,更大力支持我父亲的练兵活动,很快就把那片土地变成了一个国中之国。 因为前任南院大王的叛逆行为,耶律洪基正忙得很,自然没精力管燕云十六州的事,萧峰更是对我无比信任,我便慢慢让隐藏的势力开始渗透燕云十六州,为着将来作打算。 而且之前我便将天山六阳掌和生死符的使用方法告知了我父亲,于是对付起那些燕云十六州的官员们就更是简单了,能拉拢的便拉拢,该控制的就控制,死忠大辽的都灭了口——要理由?很简单,直接说是前任南院大王的党羽,死了都白死。 我们三兄弟在大辽倒是快活得很,但我婚期已近,还是得赶回西夏去做驸马。在隆重的婚礼后,我带着公主先回了燕子坞一趟,接了参合庄的一众人等后便一同回了缥缈峰灵鹫宫。眼看乱世将起,慕容家随时可能和大宋翻脸,家眷还是安置到自己的地盘比较保险。 我娶阿碧做了我的侧室,公主生在皇宫,自然十分理解,也不会像王语嫣那样要死要活的。见公主和阿碧的相处还是颇为和睦的,我便也放下了心来。公主是个贤惠的妻子,我敬重公主,对她也尽了做丈夫的责任,但在我心里,自然还是偏向阿碧的,上一世她陪我这个疯子陪了几十年,这一世我是万不会亏待了她。 其实两世里我都没真的爱上过什么人,娶西夏公主是为了借势,娶阿碧是为了还前世之情,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恋,我怕是难以体验到了。 说来这次我是和段誉一起回的燕子坞,但王语嫣不知跑去了哪儿,段誉自告奋勇要去寻找,我自是随他去了。 后来的这段日子是平静而幸福的,我亦十分珍惜这风暴之前的时光,多数时间都在缥缈峰上陪着公主和阿碧,并为我大燕复国做最后的准备。 江湖上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但大多与我们无关。唯一挨上边的是大理镇南王死了,也就是段誉的便宜父亲,死在了……丐帮已故副帮主马大元的遗孀康敏的床上。 和这件事同时曝光的还有康敏的另一个情人,丐帮代帮主白世镜,马大元的真正死因也为天下人所知,原来是撞破了妻子红杏出墙,为白世镜所杀。 这种种风波自然有我在背后推动了一把,此时段正淳已认了木婉清、钟灵和阿朱阿紫四个女儿,由于他死得太突兀且不光彩,是以他留下的那一堆红粉知己整日和丐帮吵闹不休,双方都成了江湖上的大笑话。 第9章 三、 慕容复 办完段正淳的丧事后,段誉终于找到了王语嫣,她似已对我死心,转而对段誉有了好感。段正淳还来不及认语嫣这个女儿就死了,我当真是乐见其成。于是忽有一日王夫人突发心疾猝死,这件事并没引起太大的关注,却将某个秘密永远地掩盖了起来。 这样一来段誉依旧是镇南王的儿子,如今的大理太子;而语嫣是我这个西夏驸马的表妹,我又是段誉的义兄,两家结亲,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至于段誉的真正身世,无论是他还是别人,都根本没必要知道了。 木婉清和钟灵她们这次彻底成了段誉的妹妹——语嫣,表哥能做的都做了,能不能让段誉以后只有你一个女人,就只能靠自己了。 阿朱认了父母妹妹后曾给我捎了信,此时她做了大理的郡主,却依旧对萧峰念念不忘,便要去大辽找他。萧峰是大辽的南院大王,要是阿朱这个私生女郡主能和萧峰喜结良缘,大理皇室真是偷笑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反对。我也对此毫无异义,阿朱现在是我义弟的妹妹,我自然已没了约束她的资格。只是看她甩脱不掉阿紫那个麻烦精,我猜她们的旅程肯定不会很顺利。 果然她们一路上惊心动魄,被丁春秋追杀,又恰巧遇上了从聚贤庄逃家出来的游坦之,一起和丁春秋斗智斗勇。这游坦之也是有趣,或许这就是命运吧,他无论如何都会对阿紫一见钟情,就算有丁春秋那样的大敌穷追不舍,游坦之也硬是黏着阿紫不离不弃。总而言之,这三个功夫都是半桶水的家伙就这么结伴同行一路向北了。 多经历些磨砺是好事,我只让人暗中护着他们的性命,也就放开了手去。这时公主和阿碧都有了身孕,我更是为语嫣准备好了嫁妆正和大理使者商议婚事,当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等忙过了这一阵,阿朱阿紫和游坦之也终于到了大辽的南院大王府邸,我便亲自出马截住了丁春秋,废了他的武功后带他到我师父无崖子的墓前,又召集了苏星河等人,终于为师父报了大仇,也为逍遥派清理了门户,彻底收服了逍遥派一众人等。 在段誉和语嫣成亲的时候我们三兄弟终于在大理重聚了,阿朱和阿紫跟在萧峰身边,游坦之则一直在对阿紫献殷勤。我看得出萧峰对此甚感无奈却又不好驳了小姑娘的面子,不禁暗自好笑。 结果那天晚上我们都喝高了,良辰美景,段誉和语嫣是洞房花烛,我却和萧峰酒后乱性了……这件事真的大出我意料之外,第二天早上我们两人的脸色都很奇怪,心情绝不是“尴尬”二字可以囊括的。 所幸此事除我二人之外再无外人知晓,这一次向来最喜和兄弟多聚的萧峰第一个告辞离开了大理匆匆返回大辽,我们虽依旧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似兄弟一般相处,但心里终究是有了一个结,也不知是福是祸。 那天晚上的事我当真是再不愿多想了,回到缥缈峰后我很快就有了一儿一女,而我所等待的时机也终于到来了。 我命人暗中在大宋境内宣扬,大辽皇帝有意伐宋,先锋大将军就是南院大王萧峰,也即是丐帮的前任帮主,乔峰。 江湖果然大乱,有人信也有人不信,有人骂也有人焦虑,而此时远在大辽,耶律洪基果然有意任命萧峰为平南大将军即日伐宋,萧峰自然是大义凛然地拒绝了。 其实我这样做只是想让萧峰和耶律洪基反目,而后趁乱夺取燕云十六州。萧峰毕竟是契丹人,我又不愿和他为敌,自然只能让他自己和耶律洪基闹翻了。 我本以为萧峰能顺利离开大辽,却不料一切竟和前世殊无两样,阿紫虽是和游坦之打打闹闹不再纠缠萧峰了,却因看到阿朱黯然神伤便想帮姐姐拿下“姐夫”,结果正中耶律洪基的算计,令萧峰中毒被擒。 得到消息后我心中觉得有些烦躁也有些不安,纵然这样的结果或许对我更有利,但我真心不希望萧峰出事,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 阿朱因此愧疚万分,以性命为代价使阿紫和游坦之得以逃脱回来报信,而萧峰的大义也终于是折服了整个江湖,众人立时推举我为领头人,要去大辽救回萧峰,我自然当仁不让。 暗地里燕云十六州的人马已经准备得当,我父亲激动万分,把计划重复想了好几万遍。我又和西夏以及女真人联系上了,约定好共同对付大辽,好处大家分。 于是在约定的那一天,中原江湖的各路豪杰杀进了大辽都城,段誉带着大理的人马暗中把萧峰偷了出来,我命灵鹫宫部下接应,而后我们一同杀出了城去。 与此同时燕云十六州集体动乱,宣布脱离大辽,立国大燕。女真人和西夏人夹攻大辽,各自抢了不少地盘,大辽一时间腹背受敌,岌岌可危。 天下形势大变,我们一路且战且逃,至雁门关下安营扎寨的那一夜,各路消息纷纷传来,萧峰终于是坐不住了。 “慕容复,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利用我?”萧峰很少这么严肃,但我记得,这辈子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眼神,凛冽并带着防备。 我不打算否认,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只能沉默不语。我们之间的关系走到今天这一步,当真是天意弄人。我一开始就是想利用萧峰,即使和他结拜做了兄弟,也没带几分真心。只是后来我越发地欣赏他,交情日深,我也真把他当成了好兄弟,利用归利用,真心没想害他。却不料后来竟发生了那样的事,导致我们的关系更为复杂了。此时或许是到了要做了断的时候了,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更有些闷闷的疼痛。 萧峰从来都够聪明,此时他直直地盯着我,神色莫辨:“你和我结拜,和段誉结拜,娶西夏公主,结交女真人,都是为了复国!你更是借着我的信任在燕云十六州里安插自己的人手……慕容复,我真没想到你竟有这样大的野心,更没想到做了这么多年兄弟,直到今天我才认识了真正的你!” “……”我微微低着头想了想,终于开口说道:“确实如此,”我回望着萧峰,认真而缓慢地继续道:“我慕容家本是大燕皇室遗族,世代都以复国为念,我父亲给我取名一个‘复’字,含义也无需我多解释了。复国一事本来虚无缥缈,荒谬可笑,可这个重担我不得不扛,便也只能竭尽全力。自幼筹谋至今,我的所作所为与光明正大相去甚远,但我从不后悔,无论结果如何……” 说到这里我已不必再说下去了,因为萧峰直接一拳打在了我的胸口,我没有躲也没有挡,后退了两步,一时间气血翻腾,不禁吐出一口血来。 萧峰原以为我会还手,此时怔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冷哼一声说道:“你搅得天下大乱,甚至挑起战端以致生灵涂炭,即便你不还手任我打死也难辞其咎!” 我笑得微有些苦,却依旧很坚定:“天下本就要大乱,这绝非我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的。大哥,我纵使做了很多令人不齿的勾当,却真没想过害你……但我确实对不起你,莫说一拳,就是十拳百拳也还不了……然而你若要继续动手,我却不会再不还手了,大燕初立,我儿尚在襁褓,这条命我还无法给你。” 我不知道那时候萧峰是怎样想的,但他终究没有再动手,反而想为我找些不动手的理由:“你会做个好皇帝?” 我边摇头边苦笑:“无论我是不是好皇帝,都是大燕的皇帝,于宋于辽,绝对是敌人。” 那一夜我们不欢而散,萧峰转身而去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我从中似乎读出了落寞,但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人生在世,有得有失,总有些事令人无可奈何。 后来萧峰还是在两军阵前以断箭穿胸……他没有将我的秘密告诉其他人,却想以自己的方式延缓战争的发生——无论前世今生,萧峰始终都是那个大英雄,从未改变。 我来不及阻止他,那一瞬间在众人的呼号中我目眦欲裂,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生生捏碎我的心脏。 我很难过,我不要他死,所幸逍遥派医术通神,苏星河和薛神医一齐动手留了他一口气,我便把他带回了灵鹫宫安置。 后来我正式登基做了大燕的皇帝,大燕军队在辽宋边境是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我相信这样下去,我大燕迟早能练出一支强军来。 此时宋、辽、燕、金、西夏、吐蕃、大理多国对峙仿若战国再起,合纵连横,天下英雄纷纷扰扰。我不知我能否有那个机会逐鹿天下,不过大燕已然复国,我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以后的事,大概可以交给我的儿子了。 萧峰一直没有醒来,我便留他在大燕皇宫,命人好生照料着。我不知他何时会醒,也许是数年,也许是十年,也许再无那一日……不过总归我会等着他,等他醒了,我便把命赔给他。 我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我当真是不知道的。 “大哥,你可知你父母都是被我慕容家给害了?你父亲更是在我们结拜之前就死在了我的手里。这些年来我令丐帮一蹶不振,使大辽支离破碎,前些日子你那结义大哥耶律洪基也被我杀了……你定是恨不得我死。若你醒过来,便能亲自动手报仇了;可若你再不醒来,这仇……怕是就报不了了……” 因为我最多,也只能等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第10章 四、 八阿哥胤禩 恨。 胤禩再度醒来之后,心里除了恨,还是恨。 皇家无父子兄弟之情,此事胤禩早知;而成王败寇自古皆然,胤禩既是输了,便也只能认了。 但认了,不代表就不恨了。 那般的绝情绝义和打压侮辱,哪里还是生父亲兄?根本就是死敌! ——“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 ——“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 好一个父子之恩绝矣!胤禩慢慢地挑起嘴角,康熙,你不认我为子,我亦不以你为父,今生且看我再争一次,心高阴险又如何?这个赞扬我胤禩便接下了!看谁能笑到最后…… 亲生父子尚且如此,更遑论异母兄弟?自雍正登基以后,胤禩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时不时就是一顿训斥。彼此之间虽有大仇,但胤禩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当时大清已是内忧外患,况且胤禛已成皇帝,再争无用,他只能处处隐忍,但求一个体面。然而雍正此人最是记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过胤禩和八爷党的。于是胤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雍正一步步将他的亲信发配调走,不断地打压他,直至雍正四年,时机成熟,死期终至。 然而即使胤禩早料到他会不得好死,却没想到胤禛竟能完全不顾声名,先是下旨令他休福晋,又命他的妻子自尽,竟还要将她挫骨扬灰!最终雍正将胤禩除宗籍改贱名圈禁,又将弘时过继给他而后处死,更是放任圈禁之地的看守人对他肆意羞辱,令他患上呕病而死——当真是生死大仇,虽死不休! 胤禩低低地笑了起来,好一个老四,够狠,且看今世我们再来争一个高下! “……爷?今儿怎么醒这么早,您在笑什么呢?”身旁的福晋郭络罗氏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地问道。 “没什么,我先起了,你且再睡会儿罢。”胤禩淡淡说道,便吩咐下人服侍他起身。 此时正是康熙四十七年正月初八,就在昨日,胤禩的第一个儿子弘旺举行了洗三之礼。 起身之后胤禩先去看了弘旺,而后上朝,再归家,便入了书房。 此前八贝勒府里大小事务都是交给福晋郭络罗氏掌管的,郭络罗氏善妒,但因着她的家世以及彼此的情分,胤禩总会对她多加忍让。可这一日,胤禩迅速肃清了府中上下人等,将大权收归他手——以他“八贤王”的能耐,掌控内院不过是轻而易举。 果然不出所料,傍晚时分得到消息的福晋郭络罗氏便闹了起来。 “好啊,八爷,您这是才有了儿子,便要休了我这个福晋吗?” 胤禩淡淡地看着怒气腾腾的郭络罗氏:“这话也是你该说的?” 郭络罗氏兀自大怒:“怎么?你敢做,还不让我说了?” 胤禩目光锐利地看着自家福晋,语调冷冽地说道:“够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让着你,却不是叫你得寸进尺的!今日我便和你说一声,过些时日我便要求皇阿玛赐下侧福晋来,你这个福晋也要知道身份,无论是才生子的张氏还是有孕的毛氏,我都要她们平平安安。” “你!”郭络罗氏眼中闪着泪光,咬牙切齿地说道:“胤禩,你当真不顾夫妻情分?” “我就是顾着夫妻情分,才不再纵容你。”胤禩的语气淡淡的,“身为嫡妻,便要知道分寸,做好大度贤惠的嫡母,保你一辈子的体面。我要一个太平和睦的内院,而不是‘胤禩受制于妻’的传言!” 郭络罗氏仍旧想不开,赌气道:“好啊,你现在有权有势了,便觉得我没用了是不是?” “笑话!”胤禩微微眯眼,冷笑说道:“这天下究竟是爱新觉罗家的,还是你郭络罗氏的?!你是我的福晋,就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只有妻妾和睦,我方能后顾无忧;倘若你再不收敛,坏了我的大事,祸害全家,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郭络罗氏顿时脸色煞白,胤禩也不看她,挥手让人带她下去:“福晋身体不适,闭门养病暂不见客,你们都给我好好伺候着。” 要说胤禩对郭络罗氏也是有情的,他都二十七岁了才有了第一个儿子,全因他对福晋近乎专宠,又放任她打压他的庶福晋和侍妾们。前世郭络罗氏死后还被挫骨扬灰,也是胤禩连累了她。当时胤禩已一无所有,郭络罗氏却依旧对他不离不弃,才会被雍正所害,这份情谊,胤禩自然是记在心里的。 但就因如此,胤禩才不能继续放任郭络罗氏了。前世他至死只有弘旺一个庶子,便连康熙也说“胤禩素受制于妻,任其嫉妒行恶”,这样的评价对于他和郭络罗氏都是极其不利的。 这一次胤禩既然还要争皇位,便必须把一切的污点都抹除掉,无论是娶妻不贤还是子嗣不丰,胤禩都不能放任。 而后数月内,胤禩先娶了侧福晋,又纳了侍妾,毛氏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总算扭转了后院的形势。郭络罗氏也老实许多,胤禩依旧让人暗中看着她防止她对后院下手,却也时常与她共寝,并不冷落。 看着郭络罗氏一步步地朝着“贤妻”的方向不断进步,胤禩有些欣慰,更多的却是苦涩……天家无真情,他已经明白了,她也必须明白。 即使胤禩的所作所为会令郭络罗氏伤心难过,让他们夫妻渐行渐远相敬如宾,但也总比上一世郭络罗氏最终被挫骨扬灰的结局要好。况且如若胤禩这次终能成就大事,郭络罗氏便是正宫皇后,为了那样的未来,此时胤禩不得不狠下心来。 摆平了后院,胤禩便要把全副心神放在之后的“大事”上了。 胤禩重生在了康熙四十七年,他非常清楚,今年九月太子便会第一次被废,之后九龙夺嫡正式开幕……那便是长达十几年的风波险恶! 既已站在了悬崖边上,便只能进,不能退。 此时胤禩和康熙的关系还是挺不错的,他自幼聪慧,颇得康熙喜爱,又与大臣们关系甚善,在文人中口碑甚佳,就连裕亲王福全临死前都为胤禩在康熙面前说了好话,凭这一点来说,只要胤禩不要行差踏错,康熙总还要顾上几分情谊的。 但死过一次的胤禩已然十分清楚明白,康熙之前对他不错,全因康熙从来没想过要把皇位交给他——他的出生永远是抹不去的污点,康熙表面上对他颇为宠爱,实则从来都看不上他这个儿子! 胤禩有些自嘲,就是因为康熙的宠爱和大臣们的恭维让他飘飘然矣,以为能争上一争,结果却被打落尘埃,落得个一文不值的境地。 当然,也怪胤禩自己思虑不成熟不周全,甚至有些幼稚——这才导致他最终万劫不复。 康熙一废太子后便让朝臣推举太子,当时胤禩呼声最高,但他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件事,令他一辈子都再翻不起身来了! 胤禩自幼因亲母的出生低下,内心其实很敏感。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他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尤其是皇父康熙的肯定……至于推举太子这件事,当时胤禩以为是他的出头之日到了——看,其实太子根本比不上他,只不过是沾了先皇后的光而已,他八阿哥就是要证明给皇父看,他才德兼备,是最好的储君人选。 胤禩想翻身,更想证明自己;他想让自己的母亲良妃从此抬头做人,不再受委屈;他以为得到了大臣们的支持,帝位就近在咫尺了——可是他忘了,康熙不单是一个会为儿子成才而感到开心的父亲,更是一个皇帝! 皇父皇父,皇为先,父在后。 没有哪个帝王会乐意臣子们全去支持另一个人,即使那人是他的儿子也不行!自古权势高于情,康熙并非无情,但情在他的心里,远远比不上权势、帝位……在胤禩对他没有威胁的时候,康熙可以做个好父亲;但当时康熙本就为太子痛心,又恍然察觉到胤禩的能耐和野心,自然是忍无可忍了……胤禩后来也终于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只可惜已然太迟,无法回头了。 当年的胤禩甫一出手便一败涂地……其实又何止他一人?康熙的心思太深,没哪个儿子真能猜透。别说是他八阿哥了,有太子和大阿哥在前,也有大将军王在后,康熙对付自己的儿子们,从来都是不留余地的。 最后是最能忍的老四上了位,胤禩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佩服胤禛。说起来胤禩虽然恨胤禛,但他们本来就是对手,那种结局也不是不能接受,这辈子有仇报仇就是了。 但其实胤禩更恨康熙,深恨,恨极……圣祖皇帝?呵,这人至晚年时愈发喜欢揽权,他的儿子们哪个都有才,却被他几下子重手全废得差不多了——他当真有把大清的兴衰放在心上吗?他更看重的只有权,皇权! 康熙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国库空虚,吏治腐败,兄弟阋墙……其实胤禛即使是赢了,也没讨得什么好处。作为胤禛最大的敌人,胤禩自然也算了解他的。即使胤禩在雍正四年就死了,但他几可猜到,以雍正那种性格,说不定是顾不得享受奢靡,一辈子就那样兢兢业业累死累活了,更不定能活多少年呢……赢了吗?其实他们都输了。 他们这些夺嫡的九龙,都输给了他们的皇父,一败涂地。 胤禩知道,在康熙心里的储君人选中,他占的分量必然是很低的。不过如果能让康熙别无选择,他胤禩未必就毫无机会。 半眯着眼,胤禩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便入宫去给惠妃和良妃请安了。 太子很快就会被废,然而大阿哥也讨不了好处,前世大阿哥看太子被废正自狂喜时,便遭康熙严斥,谓其“秉性躁急愚钝,岂可立为皇太子”。结果胤禔自知无望承继大宝后,竟向康熙推荐胤禩,言“张明德曾相胤禩后必大贵。今钦诛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 想到这里,胤禩真不知该哭该笑。他和惠妃的感情不错,和大阿哥也算一党,但随着他渐渐长大,便和大阿哥离了心。他也没想到当大阿哥落马后,竟会直接摆了他一道拉他下马,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事,今世可不能重蹈覆辙。 如今胤禩也不求和大阿哥有多交好,只需和惠妃暗示彼此利益一致,不让大阿哥拖他后腿就好了。 与大阿哥胤禔稍稍拉近了一些关系,又和九弟十弟喝了几顿酒,眼看已将后半年了,胤禩也要开始布置先手了。 胤禩真正的敌人,自然是胤禛。这老四也着实厉害,他隐藏最深,忍功最高,自康熙四十七年后,胤禛便生出了夺位之心,而后多番筹谋,又不断在康熙面前加分,最终得偿所愿,这等心机手段,果然非常人所能及。 但此时朝中尚有太子,斗争还未开始,兄弟之间的关系还算缓和,彼此也没有后来那般的诸多防备——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不错,胤禩根本不想再拖,他深知后来胤禛组建粘杆处血滴子,暗中防卫得如铁桶一般,根本没可能下手——只有趁现在把胤禛解决,才能防止以后被暗中捅刀子! 怎么解决?找人去杀了他?不可能也没必要。胤禛毕竟是堂堂皇四子,如若身死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刺杀一事恐怕也纸里包不住火,胤禩自然不可能冒这个险。 既然不能杀……那便只有废! 只要让胤禛“出个意外”,留下残疾,那便已注定了他此生和大位无缘了。 此时太子还在,胤禛又一向比较低调,即使他受了伤变成残废,也不会引起太大风波……胤禩眼中寒光四溢,胤禛,前世你我的深仇大恨,今世总要好好清算一番! 第11章 四、 八阿哥胤禩 康熙四十七年的后半年发生了许多大事,对之后的历史进程影响深远。 六月,四贝勒胤禛骑马时遇险,被惊马踩踏,腿伤严重,遂告病养伤,闭府不出。康熙深感痛心,令太医竭力医治。 八月,康熙出塞行围,随行的皇十八子胤祄病重。 九月,胤祄死。而皇太子胤礽对其弟之死,毫无友爱之情,更在受康熙斥责后嫉恨在心,胆敢窥视帝踪。胤礽此举令康熙大怒,于九月初四拘执太子。九月初七,康熙诏令留京的胤禩署内务府总管事。九月十六,康熙回抵京城。十八日,遣官以废皇太子事告祭天地、宗庙、社稷,将胤礽幽禁于咸安宫… 此时朝堂天下都已掀起了惊涛骇浪,胤禩约束门人,低调行事,又早已暗示过各路党羽,行韬光养晦之策。 九月二十八日,胤禩奉旨查原内务府总管、废太子胤礽之奶公凌普家产后,私下回奏康熙,只说皇父英明神武,胤禩丝毫不敢居功。递交案卷之后,胤禩便闭府不迎客,少与大臣往来,也不与九阿哥十阿哥等兄弟交往过密了。 与胤禩全然相反的是大阿哥和三阿哥,他们乍见太子被废,当真是又惊惧又欢喜,仿佛多年来压在头上的那座大山被搬走了一般,纷纷忍不住出手,搅得朝堂那是一片混乱。 胤禩心知康熙此时必然也是矛盾犹豫的,康熙确实偏心胤礽这个儿子,但他又绝不能容忍胤礽在他还没死的时候就觊觎那至高无上的皇位——胤礽已然触及到了康熙的逆鳞,这一番真可谓是前途无亮了。 然而因废太子而起的朝堂风波也令康熙烦恼忧心,此时已是康熙四十七年,康熙年岁不轻,儿子们也纷纷长大了,这样的状况,即便是那号称“圣祖爷”的康熙大帝,也照样会感受到沉重的压力。 那么……该如何是好? 胤禩不动声色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莫不如韬光养晦,谋求时机。 “这……八贝勒这一步棋走得着实蹊跷,此时前路光明,正当中路突进,抢占先机,怎的八贝勒反倒退守偏安,难道已失了锐意进取之志了么?” 胤禩淡淡一笑,若有所指地说道:“阿灵阿大人的一片拳拳心意,胤禩自然铭感五内。不过此时此刻,为人臣当尽忠,为人子当尽孝,不知大人是否能明白胤禩的这番心意呢?” “……” 是年十月五日,皇三子胤祉奏称胤禔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合谋魇镇于废太子胤礽,致使其言行荒谬。康熙因此大怒,革去胤禔王爵,幽禁于其府内。 眼见胤礽胤禔相继失势,胤祉一时间心驰神往,仿佛已然见到那九五皇座在向他招手了。却不知康熙复又召见了胤礽,他们父子之间谈了什么无人得知,只据说当日伺候的内侍们隐隐听得了些不真切的哭声。 康熙为了平复动荡的朝堂,先是流露出了复立太子的意思,又暗示让大臣们准备推举太子人选,顿时诸位阿哥的关系开始紧张起来,平日里见面时虽仍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姿态,那眼里可都藏着寒光呢……就像盯着唯一猎物的一群狼,在得到猎物之前,却是要先解决自己的兄弟们。 胤禩知道此时绝不能行差踏错,否则必将与前世一般万劫不复,所幸之前已有后招,此时他再不与大臣们联络,只每日入宫问安,并求旨看望良妃,以表孝心。 自重生以来,胤禩每次见到良妃,都觉眼眶一热,险些要落下泪来。前世良妃去后两年,就在胤禩祭奠亡母后,康熙竟是说了那句“系辛者库贱妇所生”,将这份侮辱放置了天下人面前——而后十年里,胤禩始终难以释怀,深觉愧对母亲。更遑论他的母家觉禅氏,曾因胤禩而被抬出辛者库贱籍,复又在雍正四年重归贱籍之中,这其中所深藏的侮辱良妃之意,每每令胤禩深恨不已。 不错,良妃的出生是他胤禩一辈子也无法磨灭的污点,但胤禩从不会因此抱怨甚至嫌弃自己的母亲——若无良妃,何来胤禩?胤禩只盼能通过他自身的努力来为母亲争光,十余年前因他之故母亲卫氏终于得以封妃,那种被认可的欣喜感多少年来都是胤禩争权夺势的动力。 只可惜从前的胤禩从来也没有发觉,他的皇父是那样一个绝情的人:在康熙的心里,良妃究竟是什么呢?恐怕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物罢……甚至于,康熙觉得,以良妃那样卑贱的出生,就连当他的玩物都似会玷污了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即使良妃也是他其中一个儿子的母亲,康熙亦从未正视过她,甚至在她的儿子初露峥嵘的时候就毫不留情地剥夺了他们母子所有的希望……这样的人,能当得起父亲这个词吗?至少胤禩,已再不抱幻想了。 “额娘最近过得可好?” “总归是一样的日子,只要你好,额娘便什么都好了。” “额娘不必为儿子担心,就是为了额娘,我也会好好保重的……所以额娘也要为了儿子保重身体,也莫要让我担心,好吗?” “额娘都明白的,你也不要太过辛苦,只要我们母子都平平安安的,额娘就什么也不求了。” “儿子省得的。”我们母子自然会平安的……胤禩心里早下定了决心,这辈子绝不可能让康熙再说出那句逼死他母亲的话来了,他一定会侍奉母亲终老,让她过着人上人的生活,从此无忧无虑。而且不止如此,胤禩前世没有得到的一切,今世都要去争去抢……若两世都未能如愿,那当真是死不瞑目了。 回到府中,胤禩却是恰好遇见了前来拜访的胤禟,他们之间自有默契,便同往书房去了。 “八哥,这些日子朝堂上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就是再忙,也得给我们一个准信吧,这样的避而不见算是怎么一回事?” 胤禩只觉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前世今生,胤禟待他的这份心意总是没有改变,其余人等总有自己的盘算和谋划,也只有胤禟,总是一心为他的。 “老九,现下形势不明,我闭府不见客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 胤禟似乎有些不解和犹豫:“八哥,眼看皇阿玛就要让众臣推举太子了,这时候我们不是该拉拢人手吗,你怎么反而避而不见了?” 胤禩微叹口气,拍拍胤禟的肩膀说道:“老九啊,你这是没明白皇阿玛的心思啊……我若真的上蹿下跳,四处结交大臣,让他们都推举我做太子,只怕我的下场会惨不可言呢。” “怎……怎么会?”胤禟倒吸了一口凉气。 胤禩冷哼一声,半眯着眼说道:“皇阿玛明明是想复立胤礽,还说得那样冠冕堂皇。若这时我跳出去,岂不落了个觊觎皇位,结党营私的大罪过?”说着看向胤禟,十分诚恳:“所以老九啊,如果你是想帮我,可一定要让手底下的人都别推举我,否则非但不是在帮我,反而会害了我。” 胤禟震惊不已,但他向来相信胤禩,便连连点头答应,又问:“那这事要不要告诉老十和老十四?” 胤禩淡笑着安抚说道:“老九你且放下心来,我早有打算,自然会安排好的。” 胤禟这才松了口气,告辞离去。看着胤禟离去的背影,胤禩却是眼神凛冽——老九固然是全心全意支持他的,但其他人可就未必了……尤其是,十四。 前世那两只奄奄一息的海东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每每想到此处,胤禩不禁冷笑连连。 对我好的,都要偿情;欠了我的,尽皆有报! 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十四日,上召满汉文武大臣,令众人于诸阿哥中择立一人为新太子,圣旨有言:“于诸阿哥中,众议谁属,朕即从之”。 这夺嫡的大幕,终于是揭开了。 第12章 四、 八阿哥胤禩 是日康熙召众大臣议储,诸阿哥虽俱不在场,但人人皆有耳目,朝堂上发生的事自然都知晓得清清楚楚。 众臣推举太子的结果,既不似康熙所希望的那样,群推胤礽,让他好顺坡走复立太子;也不似前世那般使胤禩一人处于风口浪尖,独自承担了康熙的全部猜疑和怒火——这结果,出人意料地,很平均。 几乎每个阿哥都被推举到了,有人支持大阿哥,有人支持三阿哥,自然也有人支持谦虚贤明的胤禩;与此同时,一向隐于人后小心谨慎的四阿哥也有人推举,便连年纪尚轻的十四照样有人支持——更有五阿哥、七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也各得了几票……此次朝会自然得不出任何结论,而这个结果,决计不是康熙想要看到的。 胤禩十分清楚,康熙此时心里还是放不下胤礽的,但他虽对胤礽有那么几分父子之情,却毕竟是个皇帝,狠心无情的皇帝——他之所以要复立太子,主要是为了避免朝野动荡,而非是为了胤礽。当然,由于这么些年,康熙的主要目光都放在了胤礽身上,大阿哥也较受重视,那么作为皇父,他对其余阿哥们的了解肯定是不够深入的。但明显大阿哥并不合适做下一任皇帝,他早已被排除在外了——事实上一直以来,康熙恐怕只是将大阿哥作为胤礽的磨刀石罢了,这对于一直在争取的大阿哥来说,这也是十分悲哀的真相。 此时储位空缺,康熙必是一时难以下决定的,他还需要好好观察一番。但在此之前,他决定先把胤礽复立为太子。一来胤礽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太子,才干能力还是有的,暂时“无人能出其右”,再加上他的嫡子身份,可以一定程度地安抚人心。 胤禩并不能肯定,如果胤礽“痛改前非”,是否就能坐稳太子的宝座,但经历过前世的胤禩很清楚地看到,复立后的胤礽和康熙之间的猜忌和矛盾已无可挽回——康熙再不像从前那样扶持太子了,反而处处打压,致使胤礽的党羽几乎损耗殆尽,并在胤礽已再难翻身的时候二废太子——想到这里,胤禩都不禁为胤礽感到心寒,或许康熙复立胤礽本来就只是把他弄出来做个挡箭牌,借着这个机会一箭数雕,既考察真正的储君人选,又能使太子党放松警惕,好将他们一并剪除;还稳定了朝野人心,使夺嫡的斗争从明转暗,那么康熙就更能借着儿子们内斗机会巩固皇权,顺便摸出各位阿哥的底牌……该扶持的扶持,该打压的打压,等到时机成熟,胤礽真正变得毫无用处了,便将他从太子的宝座上拎下来扔去圈禁,一了百了。 胤禩不禁苦笑了起来,好一个康熙——胤禩的道行与他那位稳坐皇位六十年的圣祖皇父相比,还真是差得太远太远了。 这般想着,胤禩很是收敛了几分心中的急切,万事仍当小心,否则依旧万劫不复。 便在此时,下人来报,十四阿哥来访。 “八哥,为什么这些日子你总是对我避而不见?”十四风风火火地进了书房,那意气风发的样子看得胤禩有些恍惚。 是呵,这个时候,兄弟们都还年轻,也气盛;弯弯绕还没那么多,很多事……也还没有发生。 “看十四弟说的,好像我是特意不见你似的。”胤禩面色不变,淡笑地招呼十四坐下,语气舒缓地说道:“我这是闭府不见客,可没有给谁开后门啊。” 胤祯坐了下去,心情便也平复了下来。事实上胤祯发现,每一次听到他的八哥用这种温和的语气和他说话,他的心情就再也急躁不起来了。 不过这事儿也不算完,“那八哥为什么不见我们?九哥和十哥也急着呢,你看大哥还在钻营,三哥也忙着拜访大臣,怎么你反倒不见客了?就不怕支持你的人转了风向?结果好了吧,这上午的朝会乱成一团,太子人选更是众说纷纭……八哥啊,你到底怎么想的也和我们通个气儿啊!” 胤禩依旧浅浅地笑着:“大臣们只是把人选提出来,该选谁还不是由皇阿玛圣裁?你急个什么劲儿?”说着端起茶来浅抿了一口,忽而随意玩笑着说道:“说来还有几个人提了你呢,十四啊,你可是心里痒痒了?” 胤祯微微睁大了眼:“怎么可能!八哥你说什么呢,我们的心思你还不了解吗?我和九哥十哥可都是一门心思支持你的呀!” 胤禩微叹口气,略微惭愧说道:“我何德何能……这话以后还是别说了。” “八哥?!”胤祯的语调因激动而尖锐起来,“你……你怎么……”说着忽然顿了下,猛吸口气,怒道:“难道八哥你是不信任我?” “怎么会?”胤禩面色不变,依旧微笑说道:“十四啊,你想太多了,八哥要是不信你,还能信谁呢?”说着站起身来走前几步到了胤祯面前,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肩,笑吟吟道:“你对我的情谊,我怎会不知?只是如今皇阿玛正春秋鼎盛,太子哥哥也并非就一败涂地了,此时说什么都为时过早,十四如果愿意听八哥的话,就什么都别做,也别冲动,好不好?” 这样一来,胤祯冷静下来,反倒有些局促地说道:“我……我向来性子急些,说话也不经考虑,八哥可别介意。” 胤禩又是一笑:“十四的性子八哥最是清楚不过了,我们之间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见外了?” 就这样,两人兄友弟恭一番后,胤禩亲自送着胤祯出了八贝勒府。 回转府中书房,胤禩心中反倒有些浮躁不安。 说来有些个皇家秘事,就算胤禩是重活的一遭,也未必能弄得清楚明白。那夺嫡之中的阴谋手段实在太多诡谲险恶,一桩桩的陷害排挤,明面上看着是一个情况,背地里可能是完全相反的。 胤禩此时心中有个难解的结,便是上辈子令他终于再难翻身的“毙鹰事件”。 究竟是谁干的呢?胤禩是当真不知道,至今为止依旧是迷迷糊糊不清不楚——但不得不说,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导致他在心底对十四生了间隙。 上一世胤禩就反复思量过陷害他的人究竟是谁,那件事发生在康熙五十三年,那时大阿哥已圈禁多年,太子也早就二度被废,这两人几无可能再动手脚了,更何况他们也没必要动手脚了。那么有嫌疑的人,也无非就是三、四和十四阿哥了。至于为什么同是八爷党的人,胤禩会怀疑十四,却不会怀疑老九和老十,这原因十分简单——因为他们没有争位之心,就像五阿哥七阿哥,他们明明存在,却很多人都当他们不存在,这是同一个道理。 三阿哥确实有这个嫌疑,但三阿哥人脉不广,多是些文人骚客,想对他胤禩出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若是轻易便能被人得逞,那八爷党也不会成为康熙和雍正两代帝王的心腹之患了。 胤禛当真不用多说,凡是这等肮脏事,往他头上扣总归也不会太冤枉了他——毙鹰一事不管有多少人参与,多少人推手,总归会有胤禛的一份,这点胤禩很肯定——他们既是彼此大敌,胤禛没理由不落井下石。既然胤禩和胤禛的仇多此一件不多,少此一件也不会稍减其恨,那么真是不提也罢。 唯一让胤禩心里不痛快的,便是这件事中似乎有十四的痕迹,每次这样怀疑,胤禩本身都是极其烦闷的。 毕竟十四从毙鹰事件中得利不少,自那以后,再加上康熙开始重用十四,所谓的“八爷党”其实已然逐渐转变为“十四爷党”了。老九和老十也对十四报以厚望,因着这种种的交错牵制,胤禩从来没把心里的怀疑对别人说过,也做出一副全力支持十四夺位的样子来,但他心里毕竟是埋下了一根刺,彼此之间的感情夹杂了太多的利益交换、制衡妥协,也就再回不到最初的那种亲密了。 最终胤禛登上皇位时,胤禩甚至会不期然地想:其实十四和雍正才是同母的亲兄弟呢,指不定他心里更偏向谁? 不过说也可笑,雍正那个小心眼又极其记仇的家伙可没怎么善待他唯一的同母兄弟,后来他们被不断打压迫害,遭囚发配,天各一方,至死也没再见面了。 这样想着,胤禩心里没来由一阵疼痛:或许真是他误会了十四,那件事本来另有内情? 第13章 四、 八阿哥胤禩 不过胤禩虽还有些看不开,但终归是知晓不该胡乱迁怒。那什么毙鹰事件已经是前世的事了,这一世会不会发生还说不准,更遑论谁是罪魁祸首呢? 胤禩只深呼吸了几次,便彻底将此事放开了。无论如何十四如今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完全没理由为了前世的一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而将自己的党羽推开——如果胤禩会那样做的话,前世他也不会成为党羽遍天下,深为康熙雍正两代帝王所忌惮厌恶的结党首恶了。 说来胤禩倒真是笼络了不少人,因他这些年来办差给不少官员卖了好处,一来二去的得了“贤名”,貌似也组建了很大的一个“党”——即是后来赫赫有名的八爷党。 然而此时胤禩再细细想来,却觉得这个八爷党实在有些可笑和可悲,他如今最大的问题,不是怎么去对付胤禛甚至是康熙,而是怎么去处理“八爷党”……攘外必先安内,如若八爷党还似前世那般蹦跶,恐怕用不着胤禛来陷害他,康熙就能随便找些理由,直接捏死他了。 怎么说呢,胤禩习惯于给自己和他人都留后路,主要是因他多年以来的性格行为模式的惯性——他的生母身份低微,从小在宫里,即便是对着普通太监宫女,胤禩也是温和友善的,一来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用到这些人,二来说不定一个扫地的小太监将来便成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因而胤禩认为真没必要得罪人自找麻烦,没事多笑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费不了多大的劲儿。 固然胤禩这样做是为了收买人心或是怕得罪人,却也因此戴上了“温文尔雅”的面具,及至此时,便是他自己也习惯了这种表情和行事习惯,想改也改不过来了。 但不得不说胤禩的这个面具还是很具有欺骗性的,莫说九阿哥十阿哥还有十四这几个弟弟,他们哪个人的生母身份背景都高于良妃,偏偏他们都乐意跟在胤禩身后,这也是他的本事了。而胤禩平时也给许多官员大臣、宗室子弟施恩,以一副老好人的形象笼络了大批“党羽”,于是八爷党逐渐成形。 然可惜的是,“老好人”往往等同于“冤大头”,胤禩不是不知道那些投靠他的官员里有不少贪官渣滓,与他亲近的宗室子弟里也有一堆纨绔,但他既然早做出了这幅“老好人”和“来者不拒”的态度来,还真不好说翻脸就翻脸了——结果闹到最后,倒是平白落下了不少把柄……他得圣宠的时候,别人当然赞他是“温文厚道,与人为善”;然而当他被打压的时候,这就变成“结党营私,放任属下谋私贪污、欺压百姓”了。 胤禩有些烦恼,那些人脉不能不要,但是要多了,可能反而成为了祸事。没法子,总归最近他要韬光养晦,以免为皇父忌惮,那么即使有人求到他府上,他也只能打打太极了——既不撕破脸面,也不去趟浑水,且顺其自然吧。 当然,“顺其自然”指的是那些个没什么大影响的官员宗室们,说来前世“八爷党”看似庞大,却其实是外强中干,真正手握大权的、有影响力甚至能左右太子人选的那些人,胤禩还真没能拉拢几个……所以到头来一败涂地,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所以胤禩现在想的是去芜存菁,那些个只会连累他、败坏他名声的贪官污吏们,当真是不要也罢。而执掌大权的,则要好好拉拢了,即使最后也不能为他所用,至少不能反目成仇罢。 事实上胤禩这时回想起来,也不得不佩服胤禛。胤禩的“八爷党”虽然看起来人多势众,但因一开始就摆在了明面上,因而在十几年间被康熙及其他阿哥的党羽们不断打压,最后只能惨败收场。而胤禛呢,他真正开始结党是在二废太子之后——他这人确实心思缜密,因为其实到二废太子之时,康熙能选择的继承人已经没几个了。这个时候如果胤禛还在韬光养晦,那皇位也就没他什么事了,定然是和五阿哥七阿哥一样,就那么养着养着就透明了……然而胤禛显然是有野心的,当时康熙对他印象不错,有能力有孝心还没太大野心——再加上他是皇后养子,身份除胤礽之外以他最贵,优势已是很明显了。于是这个时候胤禛开始“结党”,将他的家奴们如年羹尧、戴铎等安插在各个重要部门,更笼络了时任九门提督的隆科多,为他未来的登基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相比起来,胤禩的党羽大多是既无军权也无实权的内阁大臣,军事上仅有一个十四爷胤祯——偏他还是胤禛的亲弟弟,而且身为阿哥也有野心,更被年羹尧所牵制……胤禩他败得不冤! 思及此处,胤禩微微苦笑着,确实,即便是深恨胤禛,他也不得不承认胤禛的能耐——然此时上天既给他重生之机会,胤禩又怎能放过?胤禛……他固然了得,然而此时却还什么都来不及做——如今才是康熙四十七年,不是五十一年,更不是六十年!胤禩的目光重新凝聚了起来,心下也有了思量。 便在胤禩暗中布置的同时,朝堂上在经历了风起云涌,电闪雷鸣之后,逐渐开始风平浪静了。不过底下是如何的波涛暗涌,这个不用说,大家也明白。 眼看太子倒了,大阿哥也被圈禁了,三阿哥立马蹦跶了起来——然而他蹦跶地太欢了,所谓乐极生悲也不过于此,便在三阿哥周旋在各路官员之中时,康熙怒斥其“屡结人心”,胤祉大骇,顿时偃旗息鼓,再不敢出头了。 其实胤祉本来就有些文人气,或许在眼看太子和大阿哥落马后确实生出了些许野心,但被康熙这么一骂,瞬时便蔫了,老老实实编书去了。康熙见他如此,也没有继续逼迫,反倒温言抚慰,将前事揭过了。 于是这时众人的目光便转移到四阿哥胤禛的身上来了。 话说上一次胤禛堕马遇险,还伤到了腿脚,此时将养了大半年才能正常行走,但仍旧略有瘸像,无法快行。胤禛本性多疑,心下觉得上次堕马非是意外,可调查了这许久也无甚头绪,只能就此作罢;更在这几月之内风云骤变,太子被废大阿哥被圈三阿哥被骂……胤禛反倒因养伤而没沾上半点儿麻烦,这大概也算福祸相依罢。 纵使如此,在前三个阿哥都落马后,众人自然而然地开始关注起四阿哥来——这一看不得了,四爷莫不是……瘸了?! 这个问题很严重,胤禛本身也很郁闷。他的腿伤说轻不轻,毕竟是伤筋动骨;但说重也不算重,至少他还能行走,没变成残废。然而却留下了一个很要命的后遗症,那就是俗称的“高低脚”,一旦走得快了还更加明显,这对四爷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原本就情绪内敛的胤禛彻底变成了冰块脸。 事实上并没有明确的制度规定身体有缺陷就不能做皇帝了,但毫无疑问,若是四阿哥以后都会“有点儿瘸”,至少他在康熙心里的继承人排位表上的次序肯定是要下降的——至于下降多少位,那只有康熙自己才会知道了。 身为幕后黑手的胤禩自然乐于看到老仇人四爷倒霉,事实上胤禩这样做,才方方拉平了两人的“基础分”:胤禛出身好,可惜他瘸了;胤禩出身差,但至少是个健全的……这并不代表康熙就非要在他俩中间选一个继承人了,以后的事还得看各自的手段,毕竟康熙的儿子可不少。然而胤禩当然清楚,他真正的对手就是胤禛,那么一旦胤禛的腿脚问题和胤禩的出生问题大致打平手,至少他们还能“公平一战”,而不是像前世那样,胤禩直接被康熙扔出局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胤禩每每在上朝之时看到胤禛慢吞吞地走在他前面,心里是既愤恨又痛快。当然他表面上还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做派,常常对胤禛表示关怀。这种虚假的兄弟和乐的气氛显然是康熙乐于看到的,阿哥们偃旗息鼓了,那么复立太子一事也该重新摆上台面了。 康熙之所以要复立太子,是因为太子党的官员们惶惶不安,宗室们也各有所想,这对政权的稳定大为不利。那么既然胤礽是被胤褆“巫蛊”暗害的,此时复立太子也有了理由。 是故,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初九日,胤礽复立为太子。 第14章 四、 八阿哥胤禩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初十日,即在复立皇太子次日,晋封胤祉、胤禛、胤祺、胤禩为亲王,胤祐、胤禟、胤礻我为郡王,胤祹、胤祯为贝子。 被复立为太子的胤礽再度出现在了朝堂之上,然仅仅是几个月不见,胤礽却似老了十岁不止,这一废一立看似轻松,但其中的辛酸苦辣,也只有胤礽自己才知道。 再度成为太子的胤礽初时确是扬眉吐气了一番,想来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被康熙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无论是兄弟大臣还是宦官宫人,谁对他不是三分奉承七分讨好?想来这短短半年之内,胤礽还真是尝到了些许人情冷暖,终归懂得了世态炎凉。 或许曾有人见胤礽被废,大意之下便敢对他不敬,此时胤礽复为太子,自是要好好整治这些人,顺便立威了。然而没过多久,胤礽便清楚明白了原来康熙复立他为太子不过是利用他稳定朝堂,顺便收拾他的“太子党”罢了,根本没有传为于他的心思——康熙复立太子之后,便开始借机收拾攀附太子的大臣宗亲们,全然不复当初对太子人马的扶持,显见父子之恩已绝。 尽管康熙和太子胤礽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重,对于胤禩等阿哥们来说,却只需要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韬光养晦而已。 此时康熙要收拾胤礽的党羽,朝堂之上风声鹤唳,倒还真有不少原本的太子党人转而瞄上其他皇子,自然而然,不少人都想托庇于素有贤名的胤禩。 这些事当然瞒不过康熙,很快便召见胤禩来问询,言辞颇为严厉。 胤禩眼带惶恐之色,言语却是恳切真诚:“皇父明鉴,儿臣虽与人为善,却也明辨是非,万不敢生贰心,为逆臣求情。儿臣惟愿一心办差,为皇父及太子分忧,阖府不见外臣。” 康熙见胤禩神态真挚,又透露出“愿为贤王”的暗示,心下稍安,便不再纠葛此事,转而全力铲除太子党羽。 虽说胤禩近年来行韬光养晦之策,少与外臣接触,但他新娶了一房侧福晋,与佟家有亲,倒是和隆科多有了一些隐晦的联系。 前世里隆科多此人在胤禛登位的过程中起了极大的作用,他也是佟家留的后手,即所谓“分而投之”的道理。此次胤禩虽没把握能把隆科多完全笼络到他的身边,但至少不能让隆科多全力帮助胤禛,也幸而胤禛因着胤禩的暗害而伤了腿,更加没什么人看好他了,看起来隆科多应该还是随佟家偏向八爷党一些。 但胤禩此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便是多多进宫陪伴良妃,并寻医问药为其调理身体。胤禩知道前世良妃死于康熙五十年十一月,此时自然是紧张万分,生怕重蹈前世的大憾。 所幸良妃此时心境尚可,身体也康健,想来前世她之所以郁郁而终,是因为自康熙四十七年之后胤禩屡被训斥,更被一贬再贬,以致良妃也抬不起头来,这才因病而逝。此时胤禩自己小心谨慎,丝毫不行差踏错,又常常进宫陪伴母亲,令其身心愉悦,自然也无病逝之虞。 康熙五十年十月二十日,步军统领托合齐被解职,同时圣旨任命隆科多为新的步军统领。同月,康熙在畅春园大西门内箭厅召见诸王、贝勒、文武大臣等,宣称:“诸大臣皆朕擢用之人,受恩五十年矣,其附皇太子者,意将何为也?”当场将刑部尚书齐世武、兵部尚书耿额等依附太子胤礽的重臣全数解职。 胤礽终于逐渐成为了“光秃秃”的皇太子,而胤禩也陪伴良妃度过了提心吊胆的康熙五十年,良妃依然健在,胤禩大松口气的同时,也重新把心思投入了夺嫡的大战之中。 康熙五十一年九月三十日,康熙巡视塞外回京当天,即向诸皇子宣布:“皇太子胤礽自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业断不可托付此人。朕已奏闻皇太后,著将胤礽拘执看守。” 这下子胤礽是彻底没了指望,只在咸安宫里混吃等死了。朝堂上风云再起,请求立储的、请求复立太子的奏章连绵不绝,但康熙再未有表态,任由众人猜测纷纷,阿哥们明争暗斗。 已到了这个时刻,胤禩也不再韬光养晦了,毕竟他素有贤名,裕亲王福全死前更说过“胤禩有才有德” 、“心性好,不务矜夸”,在诸多大臣眼中胤禩“为诸阿哥中最贤”,最有机会登位——此时再韬光养晦,不但是毫无担当,徒让追随者心寒,更会令康熙和众阿哥觉得他虚伪,真可谓得不偿失。 是而胤禩开始渐露锋芒,他也知道此事须得把握好一个度,否则只会令康熙忌讳;但他用心办差,提出不少良策,又开始不着痕迹地安插门客家奴,与未来的各路重臣交好——自然,无论胤禩如何谨慎,他的这些行为康熙不可能全部看不见,而同样觊觎皇位的胤禛也不可能不忌讳他。 但胤禩并不给康熙他们捉住把柄,做足了父慈子孝的姿态,与兄弟们关系友善,和大臣们也只就事论事,决不妄言立储。他才德兼备,又有人脉,朝堂上渐渐将他当做隐形太子,竟也压下了多方不安之心,使朝堂再度平静了下来。 如此一来,康熙即使有心打压胤禩,却也难以使他伤筋动骨——胤禩明白,康熙此刻内心也必定是极度矛盾的。 话说这一次康熙为什么没有如前世一般把胤禩一踩到底呢?比如说大骂他“为辛者库贱妇所生”……其实这和此世的种种情况是分不开的。前世的胤禩在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时便锋芒尽露,朝堂之上大部分的大臣宗室都保举他为太子,致使康熙心下大震随即暴怒——事实上康熙之所以要废太子,无非还是因为太子的存在已大大威胁到了皇帝——那么这个八阿哥的声望竟然比太子也不差,踩一个是踩,踩两个还是踩,急于巩固自己帝位、不愿服老的康熙自然不能容忍胤禩,必然要将其打落尘埃。 这一次胤禩走的是徐徐图之的路线,他没有在一瞬间锋芒过盛使康熙感到如“劲风扑面”一般的压力,而是逐渐展露自己的才华和能力,来使康熙逐渐认可他的“能干”,并且意识到胤禩的良好人缘——不得不说,虽然“微风拂面”也是风,但这种潜移默化的压力明显缓和太多,那么康熙即使略有警惕,但也能继续容忍,这样一来胤禩便能逐渐试探皇父的底线,完美地把握好那个“度”。 再则经历了二废太子中的种种风波,逐渐老去的康熙也终于慢慢褪去了他年轻时代除鳌拜、撤三藩时的雷厉风行,无论是心智还是身体都在走下坡路了。 事实上胤禩猜测前世在二废太子之后,康熙就已经在暗中定下了胤禛作为继承人了。其后他放任胤禛拉拢人手,又做了种种搅乱人视线的布置,其实都是在扶持原本无甚根底的胤禛。 也就是因为这样,胤禩才敢于在二废太子之后渐露锋芒,因为他知道,康熙这时候的心态已经从“防范太子夺权”转向了“需要有能力的儿子”了——他毕竟已然老了,圣祖皇帝也无法真的万岁不死,他能够废掉日益昏聩且已野心毕露的胤礽,但却不可能把他所有有能力的儿子都打压死,否则祖宗传下来的江山该怎么办呢? 康熙是矛盾的,这一点胤禩很清楚。所以他利用这个夹缝般的机会逐渐伸长自己的手,扩大他的影响力,一点点地侵蚀这江山天下。康熙纵然能察觉到胤禩的一些布置,也无法真的对他的野心了然于胸。更何况胤禩做表面功夫的能力那是两辈子练出来的,他绝不会露出一点儿想要取而代之的异心,只是做出一副“期待皇父夸奖”的忠孝之心来,这样即使是康熙,也没有理由要将他一下子拔除——即便有所打压,也无非是今天裁撤几个与他略显亲近的官员,明天督促他认真用心办差而已,根本无法令他伤筋动骨。 更何况胤禩仍旧十分小心谨慎,他自己不行差踏错,偏向他的官员也有不少贤能之人,康熙已然无力像拔除太子党那样再把八爷党连根拔起了,朝堂也不可能经得起两次这样大的动荡……再说了,如果真的把所谓的“八爷党”的人统统下狱,官员空缺一大堆,已然老去的康熙还有那个心力去整顿么?更何况康熙此时也根本就不想再大动吏治了,胤禩十分清楚,康熙想要留下一个仁慈的声名,前世他都将那些贪官污吏留给了雍正来杀,宁愿导致康熙末年吏治接近崩坏也不亲自动手;那么这世他又怎么能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结党之词就把那些好官贤臣给剪除呢?胤禩就是钻了这个空子,越发地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当然,康熙在犹豫要不要动威望甚高的廉亲王,与胤禩提早把四爷给“废”了也是脱不了关系的。 要说此时朝堂之上也有一些雍亲王的人手,譬如年羹尧这类已然与胤禛绑成一团的封疆大吏,胤禩也是没办法拉拢的。然而胤禛“腿略有疾”,恐怕即便是年羹尧他们也觉得四爷登基的机会甚是渺茫了,即便胤禛再怎么心思深沉、善忍善谋,也有一种无力回天的萧瑟感了。 前世里因着还有胤禛这个身份既高、能力也强的好人选,康熙才能毫不留情地大力打击八爷党,顺便扶持四爷党;然而八爷党也不简单,直到雍正年间才消弭殆尽,足见其势力之大了。 而这一世里胤禛不良于行,这本来对他的才智能力并无影响,但耐不住心理暗示的强大威力啊——就因为这么一个小瑕疵,导致康熙对胤禛的期望大减,即便是胤禛自己也颇有些灰心丧志,就更别提他的门人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胤禛有十分的才能也只能发挥出六分,更无法给康熙留下“可堪大用”的感觉,比起光芒四射的胤禩,当真是差得远了。 想到这里,胤禩也有些戚戚然的感觉。事实上如果胤禛能不受影响,展现出如他前世在康熙最后的十年间所表现出的手段来,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准。然而此时为腿疾所困的胤禛,和前世为身世所困的胤禩何其相似?胤禩并非没有才能,只因他出生低微,从一开始便没被康熙放在储君人选的名单上,又因名望太高而遭嫉,终于只能饮恨。 于是乎此时康熙的为难可见一斑——他自然不会再看好不良于行又貌似才能一般的胤禛了,但问题是他也不喜欢生母身份低贱的胤禩啊!但奈何胤禩声望颇高,实在不好对付;更遑论父子之间还是一派和乐的样子,也不好贸然加罪……只好再看看其他的儿子们了。 是以康熙五十七年,上命皇十四子胤祯为抚远大将军,进军青海。命皇七子胤祐、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礻我分理正黄、正白、正蓝满蒙汉三旗事务。 而后的几年里,纵使胤禩依旧是风头最盛的储君人选,但大将军王胤祯也不可小觑,康熙对他大加青眼,多次赞誉,又加诸军权,给人以有意传位胤祯的暗示,使得朝堂之上再度暗涌不断。 康熙的这一手不可谓不狠,因为胤祯一直是八爷党的人,此时却得康熙重用,当真使一些八爷党中的人也起了小心思,开始蠢蠢欲动了。便连老九老十也忍不住多次询问胤禩有何打算,对此胤禩依旧八风不动,微笑应对,对皇命恭敬尊崇毫无异义,心下却是冷笑连连。 前世里至雍正登基后虽然也有谣言称康熙本欲传位给十四,但胤禩是不信的,因为许多谣言本来就是他们放出去的。而且相比于勇武豪放的十四,心机深沉的老四显然更符合康熙对下任皇帝的要求,而且老四确实几无错处,一直走得稳稳当当,选择他是毫无疑问的。而且康熙六十一年四月时还将十四派往甘州远离京师,若真将他当做储君又怎会如此? 可是这一次,难道康熙会宁愿选择十四也不愿把皇位传给他胤禩么? 第15章 康熙六十年,大将军王止战回朝,当真是十分荣宠。尽管十四的爵位仍是贝子,却被额外超拔为王爵,导致朝中风向不明,更有不少人等着看八爷和十四爷“窝里反”呢。 不过就胤禩看来,“超拔”这种行为本就疑点颇多,如果康熙是真有心栽培十四,就算是真的给他封王又如何?这种模棱两可的行为,倒像是在打掩护——前世就是这样,十四只是个可怜的掩护;那么今世呢?难道康熙心中已定好了人选?那么……这个人选,会不会是胤禩? 待得谋士们都退下后,胤禩不禁长叹了口气,微微仰着头靠在座椅上,阖着眼似是在养神。书房外传来一些响动,随即是贴身太监悄步走近,低声唤道:“八爷?” “嗯?”胤禩只半睁开眼。 “福晋端了补汤来,爷要不要见?” “见,请福晋进来。”胤禩立时睁开了双眼坐正了。 郭络罗氏亲自端着汤盅走进来,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爷,整日里待在书房,可要注意身子。” 胤禩温和笑道:“我仔细得,近来府中井井有条,可是让福晋劳累了。”这几年里郭络罗氏收敛了脾气,胤禩倒是多了两个庶子,廉亲王府表面上也是一脉和谐的,能够如此,胤禩已然十分满意了。 “别的事儿我也没法替爷分担,只能尽心照顾好妹妹们不让爷忧心了。”郭络罗氏真的和几年前大不相同,只听她贤惠淡雅地说道:“眼看佟妹妹的好日子就要到了,这奶嬷嬷我已安排好了,不知爷可有其他人选?” “你拿主意就好。”胤禩深深地看了郭络罗氏一眼,夫妻俩又说了几句闲话,郭络罗氏便出了书房。 莫名地胤禩觉得心下有些萧索,郭络罗氏的性格变了,或者说是她故意压抑了自己的本性,胤禩虽然满意她的所为,却又觉得从前他们夫妻间的那种热烈似火的爱意已然是不在了……也罢,这就是有得必有失的道理,自古皆如此,人力所难及。 几年前胤禩迎娶了佟家某支的女儿做侧福晋,如今侧福晋有了身孕,他和郭络罗氏都很重视。胤禩如今虽然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却都是格格所出的庶子,要指望郭络罗氏生出嫡子来的希望太小了,那么侧福晋的儿子也算是半个嫡子,所以夫妻俩都多了几分期待。更何况,如若佟氏真的生出了儿子来,胤禩也好向佟家施压,让他们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了。 如今已是康熙六十年,胤禩的心也不可遏止地蠢蠢欲动了起来。思前想后,胤禩终于咬牙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事实上康熙六十年是颇多乱象的一年,圣祖皇帝垂垂老矣,皇子们战战兢兢,大臣们也心虚摇摆……更遑论此年中江南、河南、陕西、甘肃、福建、浙江、湖广等省内共有一百二十三个州县遭灾,灾民流离失所、生活艰难。单说刀兵之事,二月有山东盐徒王美公等人作乱,到了五月,台湾的朱一贵又带乱民造反,一时间便连康熙也觉得焦头烂额。总算六月时有好消息,平逆将军延信平定藏地,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也平了台湾——可好心情没延续多久,到了九月时又有策旺阿拉布坦进犯吐鲁番,边境战火继续。 偏偏康熙在经历了这大半年的政事、战事困扰后,身体本已疲惫不堪,却还不服老地要逞强,与往年一样在十一月时去南苑行围,胤禩有心随驾,然此时恰好他府中的佟侧福晋产子,是而胤禩还是留在了京城。 想来康熙也不会想到,这样一次例行的围猎竟然就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围猎! 十一月的天气变幻莫测,康熙方才到达南苑一日,便因骤降的温度而受寒病倒——风寒来势汹汹,康熙只得下令回驻畅春园,此时他身边掌兵之人仅有步兵统领隆科多。 胤禩收到消息时,十分不争气地浑身冒冷汗,但与此同时,他也兴奋地连心脏都快跳了出来——事不宜迟,胤禩立时匆匆赶往畅春园,要与隆科多面对面地“好好谈谈”。 “近来颇有变天之兆,国舅爷别来无恙否?”虽说胤禩的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强自镇定地说道,但他和隆科多两人都能感觉到彼此的紧张以及难以掩饰的兴奋之情。 隆科多此人却是很不一般,他追求权势的同时也极有胆量。这次隆科多借着康熙对他的信任有加,终于把握到了千载难逢的良机,这纵然与康熙的骤病脱不了关系,但换一个人来,可能就未必敢行此大不韪之事了——这也是胤禩为什么一直在下大力气花大工夫来笼络隆科多的原因,即使佟家其他人都在胤禩麾下,可偏偏隆科多之前总有犹豫,与胤禩的关系暧昧不清,虽也在暗中帮了胤禩几次,传递了一些消息,但隆科多终归没有明言投靠,实令胤禩头疼,只觉他难以把握此人。却万万没想到这次隆科多居然在乍然之间送了这么一份大礼做投名状,胤禩当真是又惊喜又疑惧。 这份大礼,可以说就是皇位! 此时此刻,畅春园已完全在隆科多的掌握之中,康熙卧病在床,随时都可能“御驾归天”,这下一任皇帝是谁……可就不是康熙一人能够决定的了! 但事实上,隆科多终归不是康熙,他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说把皇位送给谁就能送给谁?若真能那样,干脆自己做皇帝好了,何必急急忙忙把胤禩叫来呢?事实上他之所以要这么做,无非还是因为胤禩势大——让隆科多造反那是不可能的,然而在他看来,胤禩早就有了隐形太子的身份,即使隆科多不这样做,皇位最终也应该还是会落到胤禩头上,这对胤禩只不过是早和晚的区别,对于隆科多来说却是一份拥立新皇的大功,太过诱人,足以令他下定决心。 隆科多却不知道,其实胤禩心里也是完全没底的。 即便胤禩这几年来势力大涨,声望更高,但他从不认为康熙已经将他当做继承人了——即使是康熙亲自这样说,胤禩也很难相信,更何况康熙从未表态,胤禩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依靠自己的重活一世而辛苦谋算来的呢?这皇家的亲情,就是这么的可笑和可悲。或许康熙从不清楚胤禩心里的想法,但胤禩又何尝能猜透康熙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们父子之间的猜疑和防备,早已比仇人更甚! 这一次隆科多控制住了康熙来向胤禩投诚,当真是天赐良机——再拖下去,万一康熙寿尽时的遗诏把皇位传给了别人,胤禩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而此时康熙本就年纪大了,又生了病,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他人,着实是“驾崩”的好时机! 宜早不宜迟,未免多生变数,胤禩只与隆科多稍稍聊了几句,彼此达成了共识,心照不宣,胤禩这便入内为皇父“侍疾”了。康熙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皇帝,隆科多不过是占了陪驾围猎的运气,否则他一个步兵统领能控制皇帝多久?这可是亲政近六十年的圣祖爷,不是傀儡废物! “儿臣胤禩给皇父请安。”胤禩只在门外略略扬声说了这么一句话,既没有下跪也没等房内的回复,便就这么推门进去了,跟在他身后的亲信侍卫们极有眼色地把面色灰败的一众太监内侍们捂嘴拖了下去,干净利落。 榻上的康熙猛然睁开眼,看向稳步走近的胤禩,不禁疑心:“胤禩?你怎么在这里?” 但很快,病得头昏眼花的康熙就清醒了过来,也明白了当下的情况——胤禩既然这般有恃无恐地走到了他床前,要做什么已经是太清楚不过了——他要篡位!康熙瞪大了眼,怒不可遏地看着胤禩,恨不能用目光将这逆子烧成灰烬!胤禩这是要弑君……即是弑父! “老八!你竟胆敢做下这等天理不容之事?!” 胤禩走到床前三步停下,神色颇为莫测地看着康熙,静了良久,这才慢慢说道:“皇父病重,儿臣实在痛心不已。然为了祖宗基业,还请皇父下诏让儿臣为君父分忧。” 康熙怒极反笑:“好一个胤禩,我竟是没看出你有这样狠的心肠,这样大的野心!” 第16章 胤禩见康熙气得不行,胸口起伏不定,手足颤抖,蜡黄病态的脸都气红了,胤禩自己反倒是镇定了下来,挑起了一抹淡笑,却是反问道:“儿臣身为龙子龙孙,难道没有这个资格?” 康熙大怒,指着胤禩喝骂道:“果然是辛者库贱妇之子,不忠不孝,畜生不如!” 胤禩猛地一震,随即浑身僵硬,那一副温雅贤良的面具也戴不下去了,面上浮现出一抹苦涩,脸色忽青忽白,如此良久,才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激荡不已的心情,眼中泛出了一丝狠辣的杀意来。 冷笑一声,胤禩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白瓷瓶,拔去塞子,而后大步跨到床前,一把抓起康熙的衣襟,这就要将那瓷瓶里的药给康熙灌下去——康熙自是反抗不休,但他终归是老了,此时又在病中,哪里敌得过年富力强的胤禩?最终康熙被压制在床上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胤禩掰开他的嘴将毒药给喂了进去。 康熙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嗓子眼一直烧到腹中,知是穿肠毒药,过不了多久就会要了他的命,一时间又怒又悲,在胤禩松开对他的钳制重新站回到床边的片刻间,只听得康熙反反复复地骂着:“逆子,畜生……” 胤禩重新站回床边,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终于令他放下了大半的心,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舒心,有一种改天换命的兴奋,还交织着对未来的畅想和对前世的回忆……心情之复杂,简直难以描述。 刚刚康熙的那句话,骂他是辛者库贱妇之子,一下子勾起了胤禩前世今生的滔天仇怨,打碎了他心里的最后一点儿犹豫,穿肠毒药早已备好,他胤禩终究是亲手弑父! 此时此刻,眼看康熙活不过一个时辰了,胤禩既喜也悲,好似有无数的话想和康熙说,和他自己的亲生父亲说,有些答案他午夜梦回翻来覆去都想知道,今日不问个明白,当真是两世不甘! “胤禩自问才德皆不输于兄弟,自太子废后,宗室大臣们也多偏向于我……只是我总归不明白,皇上为何就厌我至此?只因我母妃身份低微?” 康熙咬牙切齿,犹自愤恨不已:“朕只恨没早日看清你真面目……” 胤禩苦笑一声,叹道:“在我年少之时,皇父也曾爱护栽培于我,我对皇父自也有一番孺慕之思……虽说你对我的宠爱比起对胤礽的就如同泥土比之珍珠,但你终归是我的生父,我也不是铁石心肠,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何我竟能做出弑父之举?” 康熙双目赤红,嘶声说道:“你说!你有什么理由?朕自问待你无愧,你却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还说不是铁石心肠,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无愧?!”胤禩不禁说道:“你竟敢说无愧?!我好歹是你儿子,你骂我是辛者库贱妇之子,敢说无愧?你说我柔奸成性,妄蓄大志;你还说‘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你还敢说待我无愧?!”言及此处,胤禩泪流满面。 康熙大愕不止,皱眉看去,只觉胤禩神态如疯似癫,哪见得半点儿贤王风姿,不禁莫名说道:“胡说八道!胤禩你莫非是疯了,你篡位弑君,朕才骂了你一句,之后你说的那些言辞,朕何时说过?” 胤禩闭上眼平复片刻,这才重归清明,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说道:“皇父,胤禩没有疯癫,也没有记错,那些话,今世的你来不及说,前世的你却是都说了!”说着直视康熙,一字一顿地说道:“早在前世,你我父子之恩已绝,今世之胤禩,只为复仇逆命而来!” 眼见康熙神情越发古怪,胤禩冷然一笑,淡淡说道:“重生之事何等虚妄,你不信也是人之常情。说来今世皇父倒是来不及开千叟宴了,不知是否心有遗憾?” 康熙一怔,没料到胤禩怎地忽然换了话题,但随即便是心中大惊,这千叟宴之事他不过是在心里想了想,想着若是过了康熙六十年,便招臣民中的耄耋们共宴,以贺他康熙治世甲子,开创大清盛世……然此年事务繁多,故而千叟宴还未及安排,康熙也从未与旁人说过这等想法,怎的胤禩竟会知道?难道……难道真如他所说……他乃是重活之人?! 胤禩喟叹道:“今世种种皆从四十七年开始变化,犹记得前世里废太子后,百官保举我做太子,触怒了皇父,从那以后,你我之间就再无父子之情了。”胤禩就这样淡淡地看着康熙,也不管他神情如何,径自将那前世的种种逐一分说。 “若非今世我先下手废了老四的腿,他岂非就是你心中的储君人选?即便我和他各有所长,能力相当,却只因他是中宫养子,我就注定是惨淡收场……皇父你是何等的偏心,先有太子,后有老四,无论我怎样努力,你只要一句话就能全部否定!” 胤禩冷笑连连:“你当老四他就是个好的吗?”说着盯着康熙地双眼,幽幽说道:“前世皇父去时,身边也只剩下隆科多和老四而已……我还当真不知道,皇父究竟是怎么死的?最后又传位给了谁?是老四,还是十四?我们都不知道……除了前世的老四,没人知道!不过总之不会是我!”说着冷笑连连:“既如此,我也依样画葫芦,弄个皇位来坐坐!” “你……你!”康熙又惊又惧,胤禩所言的“前世”,他本是万万不信的,然而听得胤禩款款道来,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却又是那么的真实——那些政令、旨意、贬斥、辱骂,竟是全然贴合康熙的心意,他不禁想,若当初大臣们真的保举胤禩做太子,他大概确实会那样做……那样狠心绝情地把胤禩打落尘埃!因为他是康熙皇帝!在他心里,父子之情如何能抵得无上权柄?! 康熙有些相信了,语气涩然道:“原来如此,那你今世……何止弑父杀君?恐怕保成、老四甚至十四他们都……” “哼!”胤禩打断了康熙的话,漠然说道:“你错了!若我像你和老四那般的铁石心肠,前世我也不会一败涂地了!你知我前世是怎么死的?我好歹也是堂堂皇子,和老四也是亲兄弟——结果呢?老四他杀了我的福晋,将我圈禁于高墙之内,便连内侍也能肆意辱骂于我……吃的是残羹冷炙,不堪入口,还说我是患呕病而死?!我那就是被折磨死的!还有老九……老四除了我们的宗籍,还将我们改名叫做‘阿其那’和‘塞斯黑’……若论心狠手黑、睚眦必报,我们兄弟之中谁人比得过老四?!” 康熙不禁瞠目结舌,胤禛这样做,着实是太过了,不说兄弟情分,单是这事儿传扬出去,天下人该怎么看待他们爱新觉罗氏?然而康熙又想到,这一次是老八赢了,老四还指不定怎么惨呢……也许这就是因果报应?那……那他呢?他们的皇父,大清圣祖康熙皇帝……是不是,他真的做错了?苍天啊,为何他的儿子们竟是一个两个三个地变成了这般模样?! “怎么?皇父还真是慈父呢,死到临头,还在忧心太子二哥和老四的性命么?”胤禩似笑非笑地说道:“皇父放心,我胤禩不是那样狠心绝情的人,也绝对干不出除宗籍改贱名那样的糟心事……我会好好地,和他们兄友弟恭,也好让您瞑目……” “唉,”康熙不知做何感想,只得长叹一声,内心既是悲痛又是萧索。而后他感觉到腹中泛起一股钻心的绞痛,并开始向四肢蔓延开来,知是阳寿将尽,不禁低沉说道:“事已至此,朕也只盼你能做个好皇帝,以你的能力,当是不愁的……” 胤禩刚想说话,却被康熙打断,只听他接着说道:“我会留下遗诏,传位于你……” “什么?!”胤禩大愕,既想笑,又想哭,“你还想耍什么花招?” 康熙苦笑说道:“终归都是你登基,又何必令你多添麻烦,徒增内斗,耗损国力?便当是我前世欠了你的……” 直到康熙回光返照,写好遗诏,盖上玺印后,胤禩都是一副目光涣散,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捧着那诏书,一字字看去,只觉心头百般滋味难言。 抬眼看去,昏黄灯下,康熙须发灰白,目光浑浊,离死不远,却仍定定地看着他,嘶哑说道:“胤禩……其实我……本来也打算立你……你信不信我?” 胤禩没有说话,显是不信;康熙惨然摇头,吐血而逝。 是日胤禩扶灵回宫,天下缟素。七日后,胤禩持先帝遗旨登基,年号启元,尊生母良妃、养母惠妃为皇太后。 胤禩登基后,为诸兄弟封王,命九王爷管户部,十王爷领满蒙汉三旗旗务,十三、十四王爷掌兵;更有雍亲王胤禛,胤禩多赞其“铁面无私”,命其分管吏部,专惩贪官污吏,以致朝中对雍亲王多有怨言。然皇帝对他颇为信任,大加支持,雍亲王过处,贪官纷纷落马。一时间海晏河清,天下升平,帝甚贤明,天下归心。而雍亲王殚精竭虑为主分忧,遂为忠君典范。 及至启元十七年,雍亲王因劳成疾,延医问药终不治,帝心大恸,赠谥“宪”。又以雍宪亲王无嫡子,故过继大阿哥弘旺为嗣,承袭亲王爵。 第17章 只听得“轰”地一声,碎石飞溅,血肉横飞,身化齑粉……啊! “夫君,夫君,你快醒醒……” 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何红药猛地睁开眼,有些发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妇,把快到嘴边的“嫂子”二字咽了下去,定了定神,这才温和地笑道:“阿茵啊,我刚刚做噩梦了,可是吓到了你?” “看你,”阿茵轻轻柔柔地推了身旁的丈夫一下,娇嗔道:“你都快当爹的人了,做个梦还又哭又喊的,究竟是梦到什么了?” “呵呵呵,”俊朗的苗族青年笑着摸摸头,安抚地说道:“我没事,梦里是什么我也忘了,可能有些吓人吧……”说着又有些愧疚,“唉,你带着五个多月的身孕,本来就睡不安稳,偏偏还被我闹醒了。” “说什么呢,咱们夫妻之间……好了好了,快睡吧,明天一大早不是还要出门办事呢?” “嗯,睡吧。”温柔地揽过妻子,两人一起闭上了眼。 良久,少妇已然睡熟了,苗族青年却是又睁开了眼,呆怔地看了一会儿昏暗的床帐,这才小心翼翼地抽出手来,轻巧地翻身起床,走出了卧房拉上门,却是快步走到了妻子的梳妆台上,就着昏黄的烛光去看那铜镜——镜中的苗族青年,面容坚毅俊朗,表情却是有些呆滞犹豫——他不禁抬起手来回抚摸自己的脸颊,又狠狠地咬了自己舌尖一下,一股乍然的疼痛拉回了他的神智,终于使他摆脱了那种如陷梦中的绝望感。 呵呵,哈哈!苗族青年忽地笑了起来,笑得那样悲凉!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玩我?! 能重活一遭,当真是上天眷顾——想她何红药,前世里为了一个混账男人浑浑噩噩了一辈子,最后竟还被那个已经死掉很多年的负心汉用尸骨算计了她,要了她的命! 夏雪宜!可真是够狠够绝啊! 何红药不甘心!万万不能甘心!能重活一世自然是好的,苍天啊!夏雪宜毁了她一世,来世若再让她遇到那个男人,她必有所报! 可是令何红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确实活了过来,却成了一个男人!不过男人也好啊,做了男人,就不会像女人那样被辜负抛弃、痛苦不堪了吧? 然而做男人也就做男人了,偏偏何红药她变成了自己的哥哥!许多年前的哥哥!那个才娶了嫂子阿茵,做了五毒教主的哥哥何冬青! 换了魂的何冬青不禁无奈,这鬼神之事当真……当真令人无言。此时的何冬青年方二十,而他的妹妹何红药才过了十五岁的生日,这正是兄妹俩最好的年华。 所幸何冬青换了魂之后才几天,阿茵便被诊断有孕,五毒教上下都是大喜,尤以何冬青最喜,别人当他是喜于即将初为人父,而他喜的是……他内在的魂本是那个被万蛇噬咬,又做了二十多年老乞婆最后葬身在夏雪宜尸骨旁的何红药——即便是做了男人,也不是那么快就能和女人做夫妻的,更何况他就算是适应了,真要和女人在一起,也不可能和自己上辈子的嫂嫂阿茵洞房啊……这该有多别扭?! 阿茵的怀孕免去了何冬青的尴尬,同时何冬青也趁此机会慢慢地熟悉起了他的新身份,更增进了他和阿茵的感情——阿茵是个好妻子,也是个好嫂子,她对何冬青和何红药都很好。何冬青不禁想起,上辈子他还是何红药的时候,她助夏雪宜偷盗三宝事发之后,若非正值嫂子因病辞世,何冬青在伤痛下难以承受压力,恐怕一向疼他的哥哥绝不至于罚她受万蛇噬咬之刑……不过那时的她确实是太傻太痴了,硬顶着压力还要偏帮夏雪宜,不管不顾地和正苦于丧妻之痛的哥哥顶嘴,也无怪乎连哥哥也保不住她了。 唉,何冬青不禁苦笑,怎么又想起上辈子的事了,多想无益,这辈子要是再遇到夏雪宜……非要让他好看不可! 想到这里,何冬青忽然觉得事不宜迟,还是早早把何红药嫁出去为好,就在才过去没多久的何红药的十五岁生日宴上,提亲的三姑六婆们可排了老长的队了——上辈子就是因为何冬青舍不得早早把何红药给嫁了,左拖右拖,结果两年以后何红药就遇到了她的命中克星夏雪宜,从此蹉跎一生。 何冬青下定了决心,第二天办完五毒教里的事后便开始给何红药挑选夫婿了。他上辈子就是何红药,自然对何红药的性格知道得一清二楚,什么样的男人适合何红药,现年十五岁的少女何红药绝对不可能比她亲爱的哥哥更清楚。 一系列婚前准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三个月后,何红药便顺利出嫁了。这三个月里何冬青可没少和妹妹交流,少女时的何红药做着怎样的梦何冬青可是一清二楚,然而残酷的事实已然证明,光看男人的脸、听几句甜言蜜语就托付终身那是何等可笑又可悲的幼稚——这一次何红药的夫婿是何冬青在苗寨里千挑万选的,老实厚重,身家清白,长得也符合何红药的审美,即使在相貌上比不了夏雪宜那个小白脸,其他地方可是远胜了。 果然,婚后的何红药生活美满,何冬青真是又高兴又感慨。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何冬青万万没料到因为操心红药的婚事,阿茵孕中劳累,竟导致生产时血崩而逝! 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女儿,何冬青不禁心下大恸,深觉对不起阿茵。 婚后的何红药和丈夫一起住在万妙山庄,她怜惜侄女才出生就没了娘,又担心哥哥堂堂男儿还忙于教务照顾不好孩子,便把侄女接到了万妙山庄养着,对她是要多疼爱有多疼爱。 何冬青也就由着妹妹去照顾女儿了,这辈子他可是打算把五毒教发扬光大的。他不仅依靠前世的许多经验,使自己的武功和毒术更上层楼,还暗中派心腹到中原去把那建文帝的宝藏给挖了出来运回苗地,依靠着这笔财富,五毒教当真是蒸蒸日上,各种产业蓬勃兴起,教众们生活越发地好了,对教主更是既敬服又忠心。 至于金蛇剑和金蛇锥,何冬青也取了出来。他不禁为从前的五毒教感到悲哀——什么三宝?光摆在哪儿又能有个什么用?拿出来用才是真实惠啊!增加五毒教以及他这个教主的实力才是当务之急,否则费心费力地守护三宝,自己不用反而等人来抢……这是何等的不可理喻?! 何冬青知道,前世的金蛇剑法是夏雪宜自创的,不得不说,夏雪宜确实是武学奇才,换了何冬青,这剑法可是不好创。不过所幸金蛇剑和金蛇锥的用法要点在于一个“奇”字,以奇制胜,招数诡谲难测,这就是夏雪宜的制胜法宝了。至于具体怎么用,只要顺手也就是了。论武器,何冬青会用金吴钩、蝎尾鞭和剑,论暗器还有软虹蛛索、含沙射影,更何况五毒教最重要的本事是用毒,金蛇剑和金蛇锥不过是添个彩头——事实上何冬青是想着,这五毒教的宝贝,与其让夏雪宜给用了,还不如他自己用呢! 不过即便是何冬青做了这么多改变,该来的人还是会来。 那一日何冬青觉得心绪有些不宁,便在五毒教周围的领地内漫步巡视。却不料才走到离毒龙洞不远的地方,便乍然见到了那个倒在林中的人。 “轰”地一声,何冬青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炸开了,记忆一波一波地涌来——是他!夏雪宜!即便是几十年没有见过,夏雪宜的面容也依旧如刀刻在他脑海中一般……上辈子忘不了,这辈子也忘不了! 此时的夏雪宜身穿着浅灰色的汉家衣裳,颇为凄惨地倒在地上,竹筐刀具散落了一地,还有一些毒草以及瓶瓶罐罐。 何冬青站在原地,平复了心情,这才缓步走过去,静静地打量起了夏雪宜。 夏雪宜着实长得十分俊俏,此时他中了蛇毒,面色有些发青,唇色泛紫,竟是丝毫不显丑陋,反似带了一种阴柔脆弱的美感,触人心弦。因是中了蛇毒,夏雪宜已然有些神智不清,只得双眼迷蒙地看向来人,毫无半分反抗之力。何冬青与夏雪宜对了一眼,心脏忽而就如擂鼓般狂跳了起来。 呵,看来他还真摆脱不掉夏雪宜了,不论是何红药还是何冬青,是女人还是男人,竟然都会被夏雪宜吸引……这难道就是命中注定?! 何冬青微微皱起了眉,有些犹豫,不过很快便又笑了起来——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与那男人和女人怎会相同?说不定,这才是老天爷给他新生的意义……夏雪宜已然成了他两世的执念,无论是避而不见还是果断斩杀都会使这执念更加难以解脱……那么,就只能面对,唯有面对! 所幸,这一世他也是男人,难道还怕被辜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何冬青的笑就那么带上了几分邪气。 何冬青带着防备蹲下身去,确定夏雪宜确实已没了反抗的能力,便将他抱了起来,径自走到了毒龙洞里。 这三宝已被取走,何冬青便把毒龙洞改成了一方密室,既可以用来囚困他人,平时何冬青也常来此处练功,环境僻静且安全。毒龙洞的四周有剧毒的蛇群环绕,通道里还有不少机关,若非知晓机关,就只能从蛇群中间穿过,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何冬青当然不需要去穿过蛇群,他抱着夏雪宜穿过通道走往洞内,看着通道桥下密密麻麻吐信子的毒蛇,忽而想起那万蛇噬咬的无边苦楚,差点没忍住就要把怀里的夏雪宜给扔进蛇堆里去,所幸最终他还是压下了内心翻滚不休的呐喊和仇怨,走到了毒龙洞的深处。 毒龙洞的深处是一间颇为简陋石室,除了石床、石桌、捣药台、炼药炉,便是一个木架子,架子上倒有不少毒药解药伤药,还有一些杂书,何冬青练功熬毒闲暇之时打发时间之用。 何冬青将夏雪宜放在石床上,竟是从床边石墙上拉出了四根铁链拴住了夏雪宜的手脚——当初何冬青早早就准备了这些锁链,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夏雪宜此时眉头紧皱,身上微微颤抖,显是蛇毒发作了;何冬青也不着急,慢吞吞地撕开夏雪宜的裤腿,果见一大块紫黑肿胀,中间还有两个毒牙大小的血洞。何冬青从夏雪宜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条,在夏雪宜的大腿上扎紧,而后拔出匕首就着烛台随意烧了两下子,便给夏雪宜放毒血。待得毒血流尽,在夏雪宜的伤口洒上五毒教特制的蛇药,再草草包扎了一下,何冬青这便起身出了洞。 夏雪宜……你可终于落到了我手里!这一刻,缓步走回五毒教总坛的何冬青,仿佛与当年从这条路离开五毒教的那个容貌尽毁、即将乞讨二十年以赎罪、却还一心要去寻找爱郎的何红药擦肩而过…… 第18章 因着两世养蛊用毒的经验,再加上五毒教的深厚积累,何冬青在蛊毒之术上有了极大的成就。其中最令他骄傲的,就是他亲自改良的子母蛊,使之从一母一子,变成了一母多子——便是靠着这不得了的子母蛊,何冬青将五毒教上下都牢牢掌控在了手中……而此时,何冬青轻轻抚摸着手里蛊盅的盖子,带着十分愉悦的笑容走进了毒龙洞。 毒龙洞内,夏雪宜已经醒了。方苏醒时,夏雪宜只觉得浑身都疼,又饿又累,努力睁开眼,打量着当下的环境和情况,看到这石室、石床,还有铁链……夏雪宜忽而有种“境况不妙”的感觉,背心隐隐生凉。 试着运气行功,所幸内力还在,蛇毒也解了,但夏雪宜尝试了一番,以他的功力想挣开锁着四肢的铁链那是没希望了……他心中不免忐忑,却也只能耐下心来等待。 没有让夏雪宜等太久,何冬青便回到了毒龙洞,站在了夏雪宜面前。两人彼此打量对方,暂且一句话也没有说。 何冬青的面色平淡无波,这么多年的历练,人世沧桑变化,他早已能随心地控制自己的表情了。便是他这“高深莫测”的表情,平日里总令五毒教众们又敬又畏,此时此刻,也让夏雪宜底气渐失,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 “我不慎身中蛇毒,想必是阁下相救,当真感激不尽。”夏雪宜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也难怪,何冬青把人就这么扔在这洞内,连杯水也没帮人准备,可算是怠慢之极了。当然夏雪宜也并没表现出什么不满,想来他是想先弄清楚状况再做打算。 不过何冬青可不打算给夏雪宜什么好脸色,这男人的本性他太清楚了,得寸进尺、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 “哼,”何冬青冷哼一声,走上前去捏着夏雪宜的下颚,漠然说道:“救你?若非要弄清楚你的来意,早将你扔进了蛇窟,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别想耍什么花招。” 夏雪宜也没想到何冬青会这么不客气,面色微变,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只得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我……在下只是途经此处,并非有意冒犯,不知是否误闯禁地?还请阁下告知,在下一定尽力弥补过失。”那态度,真是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哼,人模鬼样,专会做表面功夫的小白脸……就夏雪宜这番表现,若非何冬青上辈子就见识了他的品性,非给骗过去不可。总之,此时夏雪宜表现得越是温润有礼,一脸无辜,反倒勾起了何冬青内心深处那些被夏雪宜欺骗的痛苦回忆,越发令他怒气上涌。 “不过是个小贼,少在这儿装模作样,你当本教主是眼瞎的?看不到你的那些个瓶瓶罐罐?!” 夏雪宜见他来到苗寨的目的被主人家的当面拆穿,不禁有些心虚气短地说道:“阁下……想必阁下就是五毒教的何教主吧,久仰大名……在下……” “少说废话!”何冬青打断了夏雪宜的话,捏着他下颚的手转而掐上了他的脖颈,微向上提,一边手上加力,一边恶狠狠地说:“敢来我五毒教偷蛇毒,可真是胆大包天,看你这副小白脸的样子,莫不还想勾引我苗寨的好儿女?!真是死有余辜!” 夏雪宜给掐得透不过气来,想反抗,手脚发软不说,还带着锁链;很快他便因窒息而脸色青灰,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不禁心下大骇不已——难道今日他夏雪宜真要葬身于此?!随即又觉苦涩不堪,他身怀血海深仇尚未能报,只因他武功不济,又听闻五毒教用毒第一,是而便想来偷取蛇毒预谋报仇……却没料到出师未捷,先是被毒蛇咬伤险些没命,总算被人救了,这人却是五毒教的教主,怕是转眼就要杀他…… 眼看夏雪宜快要断了气,何冬青这才松开手,将人扔回床上,站在一边看着夏雪宜咳得撕心裂肺,心下忽而就觉得很痛快。 上辈子也是何红药救了身中蛇毒的夏雪宜,那时候她可真是温柔啊,嘘寒问暖,送药煮汤,生怕夏雪宜有半分不适,简直把他当成了菩萨来供,却是供出了一个吸人骨血的恶魔,骗了她的心,夺了她的身子,还偷了五毒教三宝,毁了她的一生! 哼!这一次,夏雪宜可别想讨得了好去!何冬青早已下定决心,此时只觉得心下畅快——他对夏雪宜的执念根本无可解脱,当初的爱早已变成了无穷的爱恨交织,如今见得夏雪宜,便要将他曾经加诸何红药的一切痛苦统统返还! 夏雪宜一番死里逃生,心下既惊且怒、既庆幸也惶恐——这个五毒教主喜怒不定,脾气古怪,真不知道还会怎样折磨于他……然而夏雪宜不想死,万万不想死,所以他只能忍,缓过一口气来,仍旧低声下气地说道:“在下擅闯五毒教确实有错,却是情非得已……还请教主见谅,在下一定尽力补偿……” “补偿?笑话!”何冬青心想,无论你做什么,难道还能补偿我前世的痛苦?!想到这里,何冬青冷笑道:“你当我五毒教是什么?还能看上你的那点儿东西不成!” 到了这般地步,夏雪宜也恼了,心中大恨,狠狠地盯着何冬青看——夏雪宜本就身怀傲骨,平日里哪会这般好言好语地求人?无非是想忍一时之辱以求脱身罢了。结果这五毒教主还不依不饶了,夏雪宜也索性豁出去了:“好!既如此,我夏雪宜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刮随你便!” “嗯?有点儿意思。”何冬青做出一副感兴趣的神态来,忽然欺身上前点中了夏雪宜的好几个大穴,令他动弹不得,这才走到石桌边,拿起了那个蛊盅,邪笑着走回了床边。 夏雪宜被何冬青的眼神盯得冷汗直冒,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眼看着何冬青撕开他的上衣,拿匕首在他胸前开了个十字小口,然后手一翻,手中的小罐子里掉出一只色彩斑斓的奇虫来。 见此情形,夏雪宜只觉寒毛倒竖,虽仍故作镇定,却是语调都变了:“你……你想对我怎样?” 何冬青不说话,只看着那小虫在夏雪宜胸前爬着,爬到那伤口上,而后……就钻了进去! 夏雪宜脸色大变,整个人抖了起来,又怒又惧,语无伦次地说:“你……你玩什么花样?要么就……直接杀了我!你……那到底是什么?” 何冬青还是没有说话,把蛊盅放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那其中的药粉抖出来洒在夏雪宜胸前的伤口上,而后又伸出手去,颇为温柔地将药粉抹匀,最后贴了一块纱布上去。 夏雪宜深感绝望,他早就听说苗寨中人使毒用蛊邪恶无匹,而这软硬不吃的五毒教主更不知对他下了什么手段,只怕这次他是真的栽狠了……夏雪宜不禁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可真不该来苗寨偷蛇毒的…… 见得夏雪宜一脸死灰,何冬青这才慢悠悠地笑道:“这是我五毒教的子母蛊,平日里教众们可是求都求不来的,要立了功升了职,我才愿赏他们一枚子蛊……”说着伸出手流连在夏雪宜脸颊上,带着几分调笑之意接着说:“若非看你生得这样俊俏,还有几分脾气,这子蛊我才不舍得给你。” 夏雪宜的脸色已然黑如锅底,他自全家被灭门后游荡江湖,怎会不明白这话里的龌龊之意?事实上以他这相貌,从前还真有男人对他起了邪心,只是他凭着机智和武功逃过了……可这一次……难道……夏雪宜牙都快咬碎了,但他暂时毫无办法,只能用杀人一般的目光狠狠瞪着何冬青,恨不能生啖其肉。 何冬青迎着那仇恨的目光,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又捏着夏雪宜的下颚将他的头转回来,冷笑着说道:“子蛊入体,你便是我的奴隶,只要你在我眼前,我催动母蛊随时让你痛不欲生;即便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寻着子蛊找到你……”说到此处,何冬青停了一会儿,果不其然便看到夏雪宜的眼中杀机四溢。 何冬青暗笑一声,便催动母蛊,夏雪宜瞬时便觉体内泛起一股钻心的疼痛,不禁“啊”地喊出声来,那剜肉刮骨一般的痛感继续向周身蔓延,直令夏雪宜浑身战栗、冷汗直流——但他既到此地步,更不愿意向敌人示弱,紧咬着下唇克制自己不喊出声来,依旧眼泛寒光地盯着何冬青。 何冬青知道夏雪宜肯定在心里想着以后该怎么报今日仇,绝对是要将他千刀万剐再千刀万剐,夏雪宜这人是记仇记到骨子里的。不过……何冬青仍旧笑着,慢慢地说道:“还有一事本教主得告知于你,若是有一天我这个身怀母蛊的主人死了,所有身带子蛊的人都得陪葬,这才是子母蛊的真谛,你可明白了?” 便连最后的脱身希望也被打碎了,夏雪宜霎时间瞪大了双眼,又痛又怒,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这便晕了过去。 第19章 这么折腾了夏雪宜一番,何冬青何大教主只觉得胸中闷气大减,心情也好了起来。 不过他心中却还有些难解之事,那便是……到底要把夏雪宜怎样呢? 毫无疑问,上辈子的何红药这辈子的何教主对夏雪宜必然是有恨的;但也无可否认的是,何教主还放不下夏雪宜,既没办法杀了夏雪宜,却也看不得他好过……这可怎么办呢?唉,拖着呗,走一步看一步。 何教主摇摇头,把乱麻一般的思绪甩开来,便出去吩咐侍从准备些吃的喝的送到毒龙洞里来。这夏雪宜先是受伤中毒,又给何教主气得吐血,不吃点儿东西补补,弄死了可就不好了。 坐在石床边,何教主忽然什么也不想做,不想练功,不想养蛊虫,也不想去处理教务,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昏迷中的夏雪宜,心中有个念头却是越发清晰了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夏雪宜总算是醒了,一睁眼便看到何教主坐在床头对他“深情凝视”,夏雪宜那俊俏的脸都快扭曲了。 幸而何教主此时心情不错,也暂且不想折腾彼此了,态度十分温和地说道:“醒了?那就来吃点儿东西吧。” 夏雪宜一怔,这才发现手脚上的锁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去掉了,不远处的石桌上摆着饭菜,虽说只是些家常便饭,却也算不上怠慢。 不知道何教主又在打什么主意,夏雪宜默默无语,却是很识相地没敢再顶嘴。拖着缓慢的步伐挪到桌边坐下,夏雪宜心知自己的体力已将近极限了,便老老实实地吃起饭来,饭菜倒是有些冷了,但味道尚可,还不算太差。夏雪宜也不会去考虑饭菜里面有没有毒的问题,他如今命都在别人手里,真是活一天算一天了。 有些出乎夏雪宜意料之外的是,在接下来的时日里,何教主倒是对他不错,全然没有再像“初次见面”时那样狠了。这毒龙洞附近不远处有几栋吊脚楼,环境清幽,何冬青便带着夏雪宜住在楼子里,衣食住都好好招待着。至于“行”嘛,教主拨了些教众在附近巡视,对夏雪宜的看管到也不是很紧。不过一般来说除非何教主要处理教中事务或是与妹妹妹夫女儿相聚,否则总要拉着夏雪宜陪在身边,几个月下来,倒是不少五毒教的教众都知道了他们教主养了个男人——是个中原来的小白脸,长得那叫一个俊,就是总冷着个脸,也不爱理人。 就连何红药也知道了这件事,还时常打趣她哥哥。说来这结契兄弟一事在苗寨也不算太过罕见,何红药只是稍稍惊讶了一会儿,便也坦然接受了。在她想来,大概是她哥哥自嫂嫂死后就对女人不大有兴致了,这一两年来可有不少人家愿把女儿嫁给哥哥做继室,哥哥都是一副冷淡的感觉,何红药还颇有些担心呢。现在有了个俊俏郎君陪着哥哥也不错,总归可以稍解寂寞。 不过事实上夏雪宜可几乎没有“解寂寞”的的功用,在与何教主相处的这三个多月来,他们两人正常交流的话语恐怕还不超过五十句。 倒也不光是夏雪宜不爱理人,其实他也是想从何教主口中套点话、想想办法逃走的,但偏偏教主对他也不是很热络,虽然时常带着夏雪宜在身边,却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做自己的事情,即便夏雪宜找话和他说,他也只是嗯嗯地敷衍一两句,这样一来,两人之间自然就冷场了。想来也是,对于夏雪宜来说,何教主根本就是个陌生人,彼此间的仇怨最初也算是他夏雪宜引起的,他搞不明白何教主到底想把他怎样,既不杀他、也不放他,却也没折磨他玩弄他……夏雪宜莫名其妙的同时,心底深处也渐渐生出了些奇怪的感觉来。 殊不知何教主之所以这样做,一来是因为他自己也有些矛盾,不知该怎么办好。二来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夏雪宜这个人,你若是好声好气倒贴上去,反倒会被轻贱,正如上辈子的何红药,为夏雪宜付出了一切,可在他心里连根草都不是;反倒是像温仪那样凛然高贵不可侵犯的,夏雪宜偏就吃那一套。 不过这样平淡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了,原因很简单,夏雪宜逃跑了。 说来这事何教主早有预料,这几个月来夏雪宜早把五毒教周边路线都摸了个清楚,而且何教主也没再用铁链子拴着他,想逃跑还真是不难——可以说夏雪宜还是比较谨慎的,等过了几个月才逃跑。 然而子母蛊不是吃素的,夏雪宜还没逃出五毒教的势力范围,便被五花大绑地抓了回来。何教主什么话也没说,挥退了教众,像牵狗一样地把夏雪宜牵回了毒龙洞,直接脱了裤子就把他给上了。 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且羞愤欲死的夏雪宜可不知道,何教主忍他忍很久了,之前的犹豫一是因为何教主本身对于男人的某些功能还比较不习惯。此外还有些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在何教主的印象里,对交媾这种事可没什么太好的感觉——上辈子她满打满算就做过一次,而且夏雪宜本来就是敷衍她利用她,原本应该很美好的初次想也知道不会爽到哪里去。因此在何红药的心里,事实上只要夏雪宜能陪在她身边就挺好的了,并不一定要做些什么深层次交流,这种想法自然也延续到了何教主的身上。 这几个月里两人过得平平淡淡的,其实何教主感觉挺好,夏雪宜这人聪明狡诈识时务,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没有令何教主感到不快,是以教主也没怎么为难他,奈何教主也知道夏雪宜不可能不逃跑——所以教主放任了夏雪宜的逃跑,以此来帮他自己下定决心——经此一事,彻底把夏雪宜变成他何教主的人。 任由夏雪宜又哭又喊又骂又挣扎,何教主无论心还是身都是半点儿没有软,更有意思的是,经过这一次,何教主竟豁然发现,男人果然是比女人爽得多了!也难怪,这世上总是男人辜负女人! 何教主可爽了,还有些食髓知味,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爽,能压服这个男人,这个上辈子算计了他一生还趾高气扬傲气无比的男人,心理上也爽得不行。 不过夏雪宜就不爽了,别说爽了,简直可以用惨来形容……何大教主的技术那就是菜鸟中的菜鸟,因而夏雪宜凄惨的程度简直可以和上辈子被压的那个何红药做对比了——咦?这就怪了,上辈子夏雪宜尽管是个负心汉绝情郎,但他遍历花丛,这技术可差不到哪里去?问题是得考虑到何红药初次之后可不止那么点点痛,得加上被万蛇噬咬的严重后果……这样就具有可比性了。 更何况有毒龙洞这么个好地方,何教主两辈子的“第一次”都是在这里,和同一个男人,不过上下情况却是彻底颠倒了,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样一想何教主兴致更高了。 事后夏雪宜趴在床上近旬日都起不来,何教主反倒是彻底开窍了,无视夏雪宜的反抗,该调戏就调戏,该上就上,这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生活总算不再平淡了。 夏雪宜真心后悔无比……他一开始就不该来五毒教偷蛇毒,既然来了也被抓了,要么老老实实不逃跑、要跑也该跑个彻底……这次被抓回来后,种种经历当真是有血有泪还有汗,即便是傲骨天成的夏雪宜……恐怕也只能用“身残志坚”来鼓励自己不要放弃了。 “你……你又想怎样?” “别怕,今天来试试新花样。” “啊……不!别……别那样,求你……啊!” 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三四五次这技术也练出来了,该习惯的都习惯了,习惯成自然,自然成享受,何教主是花样百出乐在“骑”中,就连“身残志坚”的夏雪宜也渐渐能“苦中作乐”了,两人的关系不知不觉就和谐了许多。 不过和谐归和谐,夏雪宜是不可能放弃逃走的。说实在的,身为男人受到这样的侮辱,若非夏雪宜内心有仇恨支撑,怕是早就要奋力反击,争取与何教主同归于尽了。 夏雪宜走遍江湖,到处学艺,还跑到五毒教这么远的地方来偷蛇毒,为的就是报仇——在大仇未报之前,他是绝对不愿意死的,所以即便再屈辱,他也只能咬牙忍了。 然而与何教主在一起的日子长了,便连夏雪宜也有些搞不明白他自己的想法了。要说他本该恨何教主入骨的,但偏偏相处日久,这恨意反而变得很淡了——只因夏雪宜也不得不承认,除了某些特殊的时间段,其它时候何教主对他还真算得上不错。至于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那些事嘛,一开始夏雪宜确实是比较惨烈,但后来两人共同进步,那就不仅仅是痛苦了,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欢愉夹杂其中,真令夏雪宜纠结不已。 在后来的一年里夏雪宜逃跑过好几次,每次逃跑被抓回来,何教主都会狠狠整治他几番,待得他实在受不了了这才作罢。然而当何教主渐渐“放松警惕”,对夏雪宜稍见温柔之后,夏雪宜又要策划逃跑……就这么来来去去秋去春又来,斗智斗勇多次均宣告失败后,夏雪宜终于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杀千刀的命运……既然无法反抗,干脆享受算了! 殊不知何教主对这种你逃我追的惩罚游戏满意非常,完全将其当做情趣来看——能一次又一次地将夏雪宜这样的人玩弄于鼓掌之间,那滋味可真是妙不可言。 第20章 夏雪宜基本认命了,在之后近半年的时间里都没有了再度逃跑的意向,何教主反而觉得有些失落了,这么乖顺的夏雪宜简直都不像当年那个狠绝的金蛇郎君了,总让何教主觉得有种找不准报复对象的失落感,于是何教主便把精力放在开发多种新道具新花样上,每天晚上玩得不亦乐乎。 悲剧的夏雪宜很快就发现这个五毒教的教主可真是越来越恶劣了,再这么折腾下去,他简直都不用起床了,更加别想再做其它的什么事了。于是在某天晚上完事之后,夏雪宜知道此时何教主心情比较好,连忙抓住机会,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我有事求你……” 何教主颇为玩味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此时的夏雪宜什么也没穿地窝在教主怀里,长发披散,身上还带着暧昧的痕迹,表情十分恭顺,但何教主可没漏过夏雪宜眼中的一抹算计——不过也罢,毒蛇自有毒蛇的养法,若真将毒蛇养成了小白兔,岂不没趣得很? “哦?你说。” 夏雪宜咬咬牙,语气阴冷地说道:“我的家人都被石梁温家的贼人给杀了,此仇不报,我寝食难安!” 何教主沉吟片刻,半眯着眼说道:“这样说来,你是想求我放你去报仇?” 夏雪宜错开彼此的视线,微微颔首说道:“不错,待得我报了血仇,我……我便回来,再不逃了。” 何教主良久没有说话,夏雪宜心下不禁忐忑,他知道教主不会这么容易相信他,但事实上……报完仇之后究竟要怎样,连他自己都没想好。初受辱时他总想着报完仇之后便与何教主同归于尽,免得再被子母蛊所控,屈身人下枉为男儿。可如今他对何教主的感情十分微妙,只是他不敢面对,只能用杀亲之仇来转移心绪,约束那种种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与情思。 久到夏雪宜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忍不住抬头时,何教主才笑吟吟地说:“好,报仇嘛,人之常情。不过……”夏雪宜先是心下一喜,随即听得“不过”两字,复又一惊。 “不过你既是我的人了,那么你的仇人也算是我的仇人,要报仇,我和你一起去。” 夏雪宜一怔,心下不知作何感想。用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何教主,同时夏雪宜也在叩问自己的心——他对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感觉?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等他报完了仇,必须面对的时候,便自然而然地知道了罢。 事实上,若论实力,五毒教此时已然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派之一了,然而中原武林中人只当他们是西南边陲的土著,还有些看不上那些用毒的“下三滥”手段,是而根本无人留意到这么一个教派已然掌握了不小的势力。 五毒教本就发展势头良好,教中十分和谐,又在中原有许多分舵和产业可以随时传递消息,何教主离开总舵并不会对五毒教造成什么影响,况且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总会厌的,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原本何红药有些想和哥哥一起出去见见世面,奈何竟是查出身怀有孕,如此凑巧,也只能留在家里养胎了。 于是在教众们的眼里,何教主就这么带上一个车夫一个侍从再加上一个男宠,悠悠然地出门去了。五毒教中倒是没人知道,他们家教主此次出行却是为了帮那“男宠”报仇呢。 当然,何教主有他自己的打算,一来不能让夏雪宜离他太远,否则茫茫中原,要是夏雪宜真溜走了,便是有子母蛊在身也很难寻找;二来借报仇一事还能进一步收服夏雪宜;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何教主必须解决温仪这个后患! 只要一想到温仪,何教主简直如鲠在喉,如刺在背! 即便夏雪宜上辈子辜负了何红药主要是夏雪宜的错,温仪反倒挺无辜,但对于何教主来说,他纵然恨夏雪宜的抛弃,却更嫉恨温仪——何红药为之放弃一切、求都求不来的感情,温仪只要挥挥手就得到了,她到底哪里比不上温仪呢?!不要小看女人的记仇心理,即便何教主已经是男人了,这仇他还记着呢。 于是他们这便出发了。“两人的仇家”石梁温家远在浙江,从云南到浙江的路途可不算近,况且何教主也不怎么心急,夏雪宜则是心急也没用,所以他们这一路上倒有点儿游山玩水的感觉了。 不过大多数时候,是教主在游山玩水,而夏雪宜则在练功。 诚然,若是以五毒教的实力,要灭了整个温家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夏雪宜却是万万不乐意以那种方式来报仇的。他这两年虽被困在了五毒教,但何教主既没阻止他练功,反而还常常和他切磋几招探讨一下,是以夏雪宜的武功绝对是有不小的长进的。而他们两人的关系之所以能越发和睦,与何教主的“大度”也是分不开的。 从夏雪宜的角度来看,他和何教主相识的开端虽然不甚美好,彼此间的关系也总令夏雪宜纠结万分,但他们之间的相处却是颇为愉快且惺惺相惜的,甚至于……夏雪宜还真有些贪恋与强势的何教主在一起时的那种奇妙的感觉,只不过他还不肯承认罢了。 至于这一次去温家报仇,按夏雪宜的意思,只要何教主借他一些毒药就行了,他将藏身在暗处一点点地复仇,用温家人的血来祭奠亲人。他必须要亲自动手,除了他本来就想去五毒教偷的毒药以外,便不再借助五毒教其它的力量了,否则那算什么报仇?难道是他夏雪宜把自己给卖了,换五毒教帮他报仇?想想都觉得尊严尽丧,九泉之下的亲人都会因此而不瞑目的吧。 “只要一点儿毒药?不是我打击你,以你现在的本事,想对付温氏五老,可还差了不少。想下毒,也得有机会才行啊。”何教主慢悠悠地说道。 夏雪宜也有自知之明,却仍旧倔强地说道:“我自会想办法对付他们的。教主若担心我偷跑,想怎么做都可以,只求不要插手我报仇一事。” 何教主微笑颔首:“可以。我只借几样东西给你,其它的都不插手。”说罢,挥了挥手,侍从便捧了一个托盘来。 夏雪宜不甚在意地一眼看去,却不禁怔愣当场,只见盘子是几瓶药、金蛇剑以及金蛇锥! “你……你要把金蛇剑借给我?”夏雪宜神情莫测,但连话语中都带着几分颤抖,可见其激动之情。 “自然,”何教主笑道:“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我这把剑么?我看你自创的剑法,若用金蛇剑使出,必然威力大增。这金蛇锥也借你,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你就不怕我拿着你五毒教的镇教之宝跑了?”夏雪宜皱着眉这样问着,心却跳得很快。 “你会么?”何教主淡笑反问。 夏雪宜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他看着何教主的眼神已完全变了。 何教主心里满意,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把金蛇剑拿去用吧,从现在起它暂时属于你了。这一路上多用一用,到了地头上才好发挥出你的实力来。” 夏雪宜终究还会成为金蛇郎君的,他那样好的武学天赋可不该白白浪费了……不过,上辈子夏雪宜偷了金蛇剑一去不回头,这辈子何教主倒要用金蛇剑把夏雪宜永远地拴在他身边——金蛇剑是属于何教主的,那么金蛇郎君自然也是。 第21章 只在短短个把月里,金蛇郎君夏雪宜的招牌就打了出去:江湖传言,这金蛇郎君武功高强但脾气诡异,手执一把蛇形剑,削金如泥。 当然这消息也有五毒教的人帮忙传播,这才能散得这样快。何教主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想让夏雪宜还像上辈子那样去报仇——光明正大地打脸,声名赫赫地杀上门去。毕竟如果去报仇的只是一个无名小子,又怎能给温家带去恐惧和绝望呢?轻易地杀死敌人并不会有多快活,让敌人活在惶惶不安的惊惧中,死得痛苦万分,那才是真的报了仇、雪了恨——这一点,何教主是再明白不过了。 夏雪宜倒是没再多说什么了,一切都心安理得地坦然接受了,何教主暗笑,夏雪宜这是想明白了。之前的两年里,何教主对夏雪宜好的时候,他总会有些纠结和不自在,反倒是在何教主侮辱他玩弄他,折磨他教训他的时候更为坦然,那是因为之前夏雪宜将两人的关系定位为了“仇人”,仇人对他好,他当然不自在。可如今,即使夏雪宜还没把何教主当成“爱人”,至少也成了“自己人”,自己人之间,自然用不着太客气了。 此时何教主和夏雪宜已然到了中原武林,随时可以去往温家报仇,但夏雪宜却忽然改变主意了。 “之前我稍微走得慢一点儿你都不乐意,怎么现在仇人近在眼前了,反倒改了主意?”何教主是真的很不解,夏雪宜报仇的细节他前世也并不了解,只知后来夏雪宜为了温仪放弃了报仇,那么这一次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的功夫还不够好,想先在江湖上历练一番,顺带将温家的人和事打探清楚,做些准备后再去报仇。”说到这里,夏雪宜微微皱眉寻思,道:“不过你身为五毒教的教主,总不能长期在外……”顿了顿,他十分认真地看向何教主,说:“我保证不逃走,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放我在外;若你不信我,大可以把我绑回去。” 何教主微微笑道:“我有空的时候便陪着你,若我有事要离开,你告诉我大概要去哪儿,等我办完事再来找你。倘若你真的走了再不叫我找到,便也算我自作多情。” 夏雪宜听到“自作多情”四个字,竟是心头一跳。 而后两年里真是如此,夏雪宜在江湖闯荡,声名愈盛。何教主毕竟有偌大一个五毒教要管,与夏雪宜却是聚少离多。巧合的是,何教主总在他俩“感情甚笃”的时候有事要走,就这样,或许夏雪宜原本对何教主的感情只有两三分,分别几次后倒成了六七分。 夏雪宜每到一处,总会通过五毒教的分舵产业给何教主传讯,告知他的所在,等何教主过来找他。然而有一次,夏雪宜传讯主动约时间见面,何教主匆匆赶来,却原来临近夏雪宜家人的忌日,何教主便陪他回乡祭奠。 在那之后两人更为默契,而报仇的时机也终于到了。夏雪宜从前计划血仇要十倍报之,誓杀温家五十人,污温家妇女十人。何教主听说后眉头微挑,冷笑一声,夏雪宜便好几天也起不来床,妇女什么的也只能作罢了。 没过多久,夏雪宜便在扬州杀了当年杀他父母兄长、污他姐姐的罪魁祸首温家老六温方禄,又入扬州大牢,代替温老六救出犯事被抓的温南扬,假意与其交好,托付他带礼物回到温家——其中正是被大卸八块的温老六,并藏书曰:血债十倍回报。温家上下又惊又怒。 而后大半年里,有五毒教给夏雪宜传递消息,在外行走的温氏子弟被逐个击杀,无一失手。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夏雪宜杀了温家在外行走的男子共三十八人,温氏五老好几次设计抓他均告失败,只得龟缩防守,暂时闭门不出,只传信让外人送物资进府。 夏雪宜见无法继续下手,竟摸进了温家总舵,连杀两人后逃离,更顺手掳走了恰好行走在院中的温家小女儿——正是温仪。 之前夏雪宜并未处理过温家的女子,他将温仪带回住处后,正自犹豫间,温仪忽而寻机自尽,被阻止,反倒勾起了夏雪宜对亡姐的回忆,一时间不忍再对温仪下手。 正巧此时何教主回来了,乍见温仪,怒笑道:“夏雪宜,你倒是风流快活。” 夏雪宜确实对温仪生了几分怜惜之情,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解释。 何教主更怒:“你立刻动手杀了她,我便再不与你计较。” 夏雪宜踟蹰道:“只待我杀够温家男丁,便算报了仇罢,又何必与一个小丫头计较?” 何教主怒火中烧,立时亲自出手杀向温仪,夏雪宜下意识间拔剑来挡,两人竟是打了起来。 这些年里夏雪宜功夫大进,又有金蛇剑在手,何教主若不用毒或是催动子母蛊,还当真拿不下他。且何教主见了温仪,忆起前仇旧恨,心绪大乱,一时不察,竟让金蛇剑绞断了手中的蝎尾鞭——两人顿时怔愣当场。 半晌,何教主冷笑道:“好个金蛇郎君,分明是你要报仇,如今倒是护起你仇人家的女儿来了,果然是美人关难过,我也不在这儿碍你的眼了,就此作别,从此各不相干!”说罢拂袖而去。 夏雪宜无言以对,眼看何教主离开,只觉心乱如麻,又看向手中的金蛇剑,一时间愧痛难当。 一旁观战的温仪吓得心里噗噗直跳,夏雪宜有些迁怒于她,只将她关在房里便不做理会了。 何教主离开之后,倒是慢慢平静了下来,沉思良久,冷笑一声,又暗暗折了回去。夜半,何教主摸进了温仪的房中。 温仪被惊醒,害怕不已,何教主倒是颇为温柔地低声说道:“你别害怕,我并无意对你不利。” 温仪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何教主苦笑道:“这算什么事?我当他是朋友,奔波劳碌助他报仇,回来却见他和仇人的女儿软玉温香,难道我不该生气?” 温仪脸红,却也心觉有理,又摇头又点头,讷讷说道:“我……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那……那你现在……?” 何教主缓缓摇头,道:“他这般不识好歹,我还理他作甚?倒是我与温家本无半分纠葛,你也不过是个女孩子,白日里吓到了你,这便来和你道歉。” 温仪惊讶不已,何教主正色道:“这是我的做人准则,有错便要承认。” 生于强盗世家的温仪哪里听过这般言语,一时间既是好奇又是钦佩,但见何教主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一如话本中的正直侠士一般,不禁鼓起勇气脱口求道:“那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何教主严肃摇头,说:“我不会再帮他,却也不能救你。我和他毕竟曾是朋友,今日方才闹翻,便救你离开,岂不是翻脸无情背信弃义?这样的事我不能做。” 温仪既觉失望,却又认为以何教主的人品本该如此,心中忽上忽下,如小鹿乱撞。 “你也不必太过害怕,他今日既不杀你,还护着你,之后肯定不会伤害你的。”何教主温声安慰道。 温仪稍稍放下心来,而后何教主东拉西扯,倒将这个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小姐哄得眉开眼笑,两人拉近许多距离。 之后几日里,夏雪宜有些神思不属,又要打探温家消息,竟没发觉每夜里何教主都与温仪“暗中私会”,两人越发亲近,互相引为知己。 这天夜里何教主临走时,表情万分纠结和难过:“温姑娘,在下实在不想看你被困于此,但又不能违背原则,当真是左右为难……” 温仪柔和浅笑,说道:“我都明白,你也不要为难,我绝不会怪你。况且我现在很安全,你更不需担心。” 何教主深深凝视着温仪,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给她,道:“这个给你,也好防身,我虽不愿怀疑朋友的人品,但只怕万一。”说着目露柔情:“若你当真受了伤害,我定会痛苦万分,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温仪感动不已,将匕首藏在怀中。 次日,温氏五老忽然杀到,夏雪宜本就心情极差,五老更是来势汹汹,双方顿时杀了个昏天黑地。温氏五老的五行阵虽然强劲,但夏雪宜曾与何教主探讨过破阵之法,以带毒的金蛇锥伤了其中一人后,阵便破了。但温氏五老本身武功也不差,剩下的四人与夏雪宜硬碰硬,双方都浑身浴血,越打越慢。 未料到不会武功的温仪趁机扑了上去,匕首插中夏雪宜的肩背,夏雪宜大愕,虽是回身一掌将温仪打飞了出去,但场中形势已然逆转,夏雪宜趁机逃脱未果,终于被擒。 温氏五老深恨夏雪宜,但因他们其中之一中了毒,还想逼出解药,是而打算挑断夏雪宜四肢经脉并以严刑迫之。 夏雪宜冷笑不止,眼看他们一寸寸割断了他右手的经脉,心中万念俱灰之时,一把毒粉从天而降,温氏五老身上都有伤口,全被毒倒,何教主捞起夏雪宜和金蛇剑就离开了。 回到五毒教分舵,夏雪宜伤势颇重,何教主细心照料,自是令夏雪宜又愧疚又感动,更后悔没有防备温仪,至此对何教主死心塌地。 两人重归于好,但夏雪宜右手经脉难以重续,算是废了。夏雪宜心中大恨,发誓只用左手也要杀得温家鸡犬不留。何教主温声安慰,又带夏雪宜去温家大宅附近,只见得温家全府皆白,还有许多人上门寻仇,乱成一团。 原来那一日温氏五老已然中毒身亡,五毒教放出这个消息,不等温家办完丧事,往日的仇人便纷纷杀上了门去,温家终于是完了。 见到温家人的下场,夏雪宜心中大为快慰,又与何教主同去家人墓前拜祭后,便回了云南五毒教总舵。 两人从万妙山庄接回何教主的女儿,夏雪宜待她如珍似宝,一身武功皆传给了她。此后的岁月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过往的那些恩仇似都随风飘散了。 而在遥远的中原,温仪竟侥幸逃得一命,颠沛流离后最终嫁做人妇,后来她生了个女儿,取名青青。 第22章 多尔衮猛地睁开眼,心里翻滚着汹涌的波涛,耳边回响着声声的哭号,还有那脑海中的一幕幕,那些绝情、算计、背叛,无不令他目眦欲裂、心伤若死。被心爱之人一次又一次的辜负,当真……早已令他心死如灰。 玉儿,他轻声呢喃着这个刻骨铭心的名字,不是他明媒正娶的福晋小玉儿,而是他那好哥哥、后金天聪大汉、大清太宗皇太极的庄妃大玉儿——多尔衮闭上眼,苦咸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同时也埋葬了这段纠缠了他生前死后几十年、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情。 这一年,十六岁的多尔衮继两年前失去了疼爱他栽培他的父汗,失去了他的汗位和额娘之后,又再度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他心之所爱的大玉儿,在他从战场死里逃生回来时,已然嫁给了他的四哥,大金汗王皇太极。本就有伤在身的多尔衮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吐血病倒在床。 “哥!”多铎一阵风似的跑进房里,看到面色苍白憔悴的多尔衮,心里既无比难受,也无比愤恨,“哥……你,你别难过,玉姐姐她……不,大玉儿那个女人背叛了你嫁给皇太极,可我绝不会背叛你,”多铎紧紧地握着多尔衮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力量传递给他的哥哥,“多铎永远在你身边,哥,永远。” 多尔衮再度睁开眼,看着床边尚且才满十四岁,正年轻气盛的亲弟弟多铎,十分不争气地又流下了眼泪。 这可吓坏了多铎,他担心自己的哥哥被连串的打击伤透了心,连连赌咒发誓,将来一定让皇太极好看——却不知他这种拙劣的安慰手段,若真是对着十六岁的多尔衮,怕只能让多尔衮再度吐血三升。 可如今的多尔衮只是怔怔地看着多铎,心中滋味难辨……他的身体还是这样的年轻,他的心却已老了。在不知经历了多少沧桑以后,多尔衮恍然发觉,真正到死都不曾背叛他,一直全心全意支持他的人,只有他的弟弟多铎。 至于大玉儿,他们曾经是有过爱情,也有过被拆散的苦,求而不得的相思……可对于大玉儿来说,他多尔衮永远都排不上第一位。在大玉儿的心里,最重要的也许会是科尔沁的荣光,是她的儿子福临,却绝不会是多尔衮,更不会是他们那早已远逝的青涩的爱情。 是的,如今的多尔衮还是多尔衮,却已不再是那个丧父丧母汗位被夺的凄苦孤儿,更不是那个爱人被抢,只能对着弟弟流泪,在心里深恨皇太极的无助青年——他是多尔衮,那个开疆拓土,奠基大清朝的十四王爷;是那个万人之上权势滔天的皇叔父摄政王;更是那个想要强娶太后,最终不得而死的皇父摄政王,死后先被追封为成宗义皇帝,而后又被福临以谋逆论罪夺爵,更开棺戮尸的乱臣贼子。 多尔衮死时,年仅三十九岁,然而他的人生当真可用波澜壮阔一词来形容。阅尽千帆更看尽了他死后种种跌宕的多尔衮,终于是抛开了他前世至死难以放开的执念——他的初恋挚爱,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也即大玉儿。 开棺戮尸后,多尔衮便成了孤魂野鬼,无处可归,只能飘荡在紫禁城上,看那一幕幕宫廷大戏。他看着福临为他之死乐不可支,自以为搬开了压在头顶的大山,然而福临没想到,他的亲娘昭圣太后可不是吃素的…… 多尔衮就这样看着,看着大玉儿和福临母子反目,看着福临为了乌云珠如癫似狂,简直就和当年海兰珠死时的皇太极一模一样!他看着大玉儿既怒又痛,听着她对苏茉儿说“福临他太让我失望了,当年还有多尔衮帮我,可这次还有谁来帮我?”多尔衮不禁苦笑不已,玉儿,看来在你心中,我就和皇太极、福临他们一样,都是又傻又痴的情种,一辈子只能被女人捏在手心里…… 多尔衮就那样看着,看着福临生天花驾崩,看着大玉儿扶玄烨登基,从昭圣太后变成了昭圣太皇太后……看那一幕幕后宫的龌龊、前朝的交锋,直到康熙二十六年,大玉儿死了,谥号孝庄文皇后。而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孤魂多尔衮,也终于到了要消散的时候了——原来如此,他的执念就是大玉儿,此时大玉儿死了,多尔衮在满目的缟素、无边的哭声、太皇太后的葬礼上,渐渐失去了意识…… 却没想到,再度睁眼,他又成了十六岁的多尔衮! “多铎,你不必担心我。”多尔衮嘴角带起了一抹笑意,打断了上蹿下跳兀自愤愤的多铎继续用毫无新意的说辞来诅咒皇太极,“我很好,非常好,没有什么能比你在我身边更好的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万分不放心的多铎,多尔衮靠着床柱,下意识地旋转着拇指上的黑玉扳指,半眯着眼思考着当前的情形。 大玉儿,他已经不爱了。多尔衮诚然痴心,但他上一世爱了大玉儿一辈子,自己堂堂一个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居然连亲生儿子都没有,可算是为了大玉儿绝了后!结果呢?反被大玉儿的儿子开棺戮尸……当真是恩断义绝……更别提他死后又飘了几十年,亲眼看着大玉儿一天天老去,还知道了她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手段和隐秘,爱情,早就凋零了。 至于皇太极嘛,此时皇太极汗位还没坐稳,一方面要和大明朝开战,另一方面还要对付权力很大的“四大贝勒”的另外三个,此时多尔衮他年纪还小又无根基,皇太极非但不会打压他,反而要培养他,将他多尔衮扶起来与阿敏、莽古尔泰他们打擂台——从前皇太极就是这样做的,这一世自然也是如此。而多尔衮呢,以他现在的心机能力,定能更好地把握机会,使皇太极更为信任他喜爱他,再借此机会掌握更多的权力。 多尔衮回想从前,除了与大玉儿的那一段孽缘以外,他多尔衮之后的运势并不差——最为悲剧和倒霉的事情都在他年少时发生了,此后几十年里,他一步步上爬,走得也算稳当。甚至还有过问鼎帝位的机会……只不过那时的多尔衮放弃了!这一次,还有什么能让多尔衮放弃? 打定了主意,多尔衮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这便要去给皇太极请安了。 多尔衮活着回到盛京的消息皇太极肯定早就知道了,按理说多尔衮一进宫后应该马上去给皇太极请安的。奈何他才回到宫里,就听闻了大玉儿做了皇太极侧福晋这个惊雷一般的消息,立马吐血倒地,被抬回了自己的院子,请安什么的自然就被暂时忽略了——甚至于前世的他因为深恨皇太极,竟一直拖着不去请安,还是皇太极宣他时才不得不去的……这一次多尔衮当然不会再做那样的蠢事,他必须顾及到方方面面,把握好点点滴滴,让皇太极坚定地相信,他多尔衮对皇太极绝对是忠心耿耿的。 “多尔衮给大汗请安!”多尔衮一进殿中便跪了下去,大声请安,却没有如别人那样低头看地,而是仰着脸,做出一副夹杂着恭敬、欣喜和期待的表情,仿佛很多年前那个刚刚拉开弓的稚儿,仰着头看向他所敬仰的四哥一般。 皇太极定然也被多尔衮的这副表情勾起了温情的回忆,表情立时柔和许多,他快步走下台阶,亲自扶起多尔衮,感慨说道:“十四弟,你可知四哥有多担心你!” 多尔衮的眼眶立时红了,顺势拽住皇太极的袖口,哽咽说道:“大汗……四哥……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说完这句,含在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了下来。 皇太极十分动容,自从父汗努尔哈赤和大妃阿巴亥死后,他做了大汗,多尔衮就再不像以前那样亲近他了。明明多尔衮因为没有爵位和府邸,还住在宫里,却好久都不与皇太极见一次面——皇太极本来就因汗位一事对多尔衮有些心虚和隔阂,两人交流一少,这兄弟感情就更是淡了许多。 这一次多尔衮出征蒙古察哈尔部,竟传回来战死的消息,皇太极初时大震,但随即竟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多尔衮要是死了,皇太极为了汗位所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此时多尔衮捡了一条命回来,皇太极的感觉十分复杂。本来听说多尔衮明明已经回了宫,竟也不来和他这个大汗请安,皇太极心里还有些不高兴。但又听说多尔衮吐血倒下了,多铎大喊大叫慌慌张张地去请太医,皇太极这才稍稍消了气。又见多尔衮刚醒就来请安,皇太极的心气终于是顺了过来。 不过皇太极是真的没想到,多尔衮竟会这样的真情流露,看来是经历了生死之后的感触吧……这也说明了,多尔衮对皇太极这个四哥是真有感情的,这样想来,皇太极反倒有些愧疚了。 事实上从前努尔哈赤常常出征在外,多尔衮也算是皇太极一手教导大的。皇太极看着多尔衮从那么一个软软糯糯的孩子长到如今的翩翩青年,自然不可能毫无感情……否则当初阿敏和莽古尔泰说要杀了多尔衮以绝后患时,皇太极就不会力保多尔衮了。 见多尔衮竟哭了起来,皇太极亲切地拍拍弟弟的头,温和笑道:“十四弟,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掉金豆子?” 多尔衮一下子就脸红了,连忙收回手拿袖子去擦泪,并且嘴硬说道:“什么……我哪有哭……那是今天外面风太大了……” “哈哈,”皇太极笑了起来,“你这个理由,从小到大用了多少次,我还不了解你?” 虽说多尔衮这般算是坏了规矩,在大汗面前失仪,但皇太极非但不恼,反而受用得很。皇太极这个人,时而多情时而绝情,单看能不能触动他多情的那根心弦了——皇太极说他很了解多尔衮,却不知多尔衮有多么的了解他。 经过多尔衮一番“真情流露”的表现,他和皇太极兄弟之间的隔阂顿时消散无踪。很快,多尔衮便带着一堆赏赐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第23章 多尔衮刚刚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多铎便带着一脸纠结跑了过来:“哥!你的伤还没好,又才吐了血,怎么还去给皇太极请安?他娶了玉姐……大玉儿,是不是很得意?他有没有欺负你?哥?” 感觉到了多铎全然为他的心意,多尔衮一时间心中暖洋洋的,仿佛泡在了热水里一般,不禁一伸手便把多铎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好像一放手,这弟弟就要没有了。 倒是多铎使劲掰开多尔衮的手,抬起头咬牙切齿地说道:“哥!你干嘛!想闷死我啊!”边说着边抬起了拳头,作势要往多尔衮身上打。多尔衮笑吟吟地看着弟弟,也不阻止,果然,多铎的拳头最终也没落到他身上——就知道多铎舍不得打他,多尔衮伸手揉揉弟弟的头,心想这辈子可要保护好多铎,再不让他早早离开了。 多铎挥开多尔衮的手,犹自愤愤说道:“哥!咱俩才是亲兄弟,你可别被皇太极那个家伙给骗了,他有多坏你还不知道么?他逼死额娘,他……” 不等多铎说完,多尔衮便捂上了他的嘴,严肃说道:“多铎!以后这话再也别说了!还有,你要叫他大汗,绝对不能再叫‘皇太极’这三个字了。” 多铎既委屈又气愤地瞪大了眼,张嘴就咬,多尔衮“嘶”地收回手,无奈地看着自己从来也不知道收敛脾气的弟弟跳脚说道:“哥!你怎么能为了皇太极说我!哥你已经被他蛊惑了!” 多尔衮连忙又把多铎抱在怀里,低声说道:“好了多铎,别喊了,现在是皇太极才登基不久,我们才能这样自在地说话;再过段时间,这皇宫里可不知会有多少皇太极的耳目,你再这样口无遮拦,只会逼得皇太极把我俩给杀了。” 多铎最听多尔衮的话,果然不再喊叫,却仍旧低声咒骂道:“皇太极那个小人,他逼死额娘,抢了哥的汗位,我才不要叫他大汗,我恨不能杀了他!” 多尔衮轻叹一声,认真地看着多铎的眼睛,道:“多铎,皇太极抢了我的汗位,我想抢回来,你会不会帮我?” 多铎用力点头:“那当然,哥!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说着一副热血上涌的表情,若不是多尔衮还大力抱着他,恐怕多铎就要风一般冲到皇太极的所在然后抽出刀捅上去了。 多尔衮微微颔首说道:“好,多铎,既然你说了要帮我,就要听我的话,首先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最恭敬的态度对待皇太极,就像从前你对待父汗那样。”说着不等多铎反驳,继续解释道:“多铎,现在我俩什么都没有,若是再这样对皇太极不恭敬,他想杀我们,不过是挥挥手的事,我们对他造不成半点威胁。所以我们只有讨好他,为他做事,才能得到权力,等到那时……”多尔衮不再说下去了,只问:“多铎,你明白了吗?” 多铎也不笨,只是年纪小又冲动罢了。若是平时教书的先生们给多铎讲道理,他只觉得烦不胜烦,根本不听;可若是他最崇拜最喜欢的哥哥多尔衮,像现在这样抱着他,低声而认真地对他说理,那多铎绝对奉为圣旨——不,圣旨对于多铎来说可比不上多尔衮的话有效。 于是多铎点头说道:“哥我懂了,我们要骗过皇太极,让他以为我们都信任他帮助他,这样才能找到机会。” 多尔衮笑了,“嗯,我就知道,多铎最聪明了。” 多铎一脸被表扬的兴奋表情,把头埋在多尔衮的怀里,闷声说道:“哥才是最聪明的,哥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一定不给哥惹麻烦。” 终于安抚好了多铎,多尔衮还真觉得有些累了。他此时本就有伤在身,又费了不少心力先后搞定了皇太极和多铎,实在是撑不住了。 虽说多尔衮总觉得他还有些事要做,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了,干脆倒头就睡,不是皇太极也不是多铎的事,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事实上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无非是大汗的新宠、侧福晋大玉儿就这样被多尔衮忘到脑后了而已…… 要说此时的大玉儿,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对多尔衮绝非毫无感情的。想想也是,多尔衮年少英俊、允文允武,和大玉儿兴趣相投、彼此默契,大玉儿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再比一比她嫁的那位姑丈,大玉儿从前真心只把皇太极当做姑丈,可从来没想过会嫁给他! 更何况当初大玉儿确实是以为多尔衮死了,这才被说服嫁给了皇太极,她心里也苦也痛,也曾夜半泪流。而听说多尔衮活着回来了,大玉儿自然是真心高兴,可……多尔衮会不会恨她?是不是误会了她?否则为何不想办法给她递些消息?大玉儿就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中,渐渐适应了她大汗宠妾的新身份。 多尔衮休息够了,自然也想起了大玉儿,毕竟那是他曾经爱得要死的女人。但此时的多尔衮又不是那个幼稚的少年郎,怎么可能去和大汗的妃子私下传递消息?那不是找死么!所以多尔衮就这样把大玉儿给冷处理了,他现在要烦心的事多着呢,没那个闲工夫风花雪月。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多尔衮便长大了一岁。这一年里,多尔衮的改变不可谓不大,从那个青涩还带着些冲动的毛头小子,变成了稳重而成熟的俊朗青年。 当然,这看在皇太极眼里,是值得赞赏和欣慰的改变,令皇太极有种为人父兄的成就感——这一年里多尔衮越发亲近皇太极,简直达到了连多铎都快忍不住吃醋的地步……这还是多尔衮早将他的目的和多铎说清楚了,否则多铎恐怕早就杀到皇太极面前去了。 至于哲哲呢,她从来都是和蔼慈善的,况且她在把自己的侄女大玉儿推荐给皇太极之后,却是知道了一些多尔衮和大玉儿的事,心里觉得十分对不起这俩小儿女,看着多尔衮稳重起来,更是想给他拴个好婚,也好补偿一番多尔衮痛失大玉儿的情伤。 多尔衮自然是求之不得。 上辈子多尔衮在失去大玉儿后,先是根本不想成亲,后来又觉得娶谁都一样,拖来拖去最后竟拴了小玉儿那个泼辣的女人做福晋!很多事,只有感受过才明白其中的苦啊……说起上辈子的婚姻,即使是堂堂的皇父摄政王也想抹一把辛酸泪呐! 小玉儿这个女人,她确实是爱多尔衮,可她那种爱,寻常人怎么消受得了?如果多尔衮是普通人也罢了,时不时演一场河东狮吼,也可以当做夫妻情趣。但偏偏多尔衮是越发的位高权重,小玉儿呢?她完全做不了一个合格的福晋……是而多尔衮到死时还恋着大玉儿,堂堂的皇父摄政王更是连个儿子都没有,这小玉儿也得负一大半的责任。 这一次哲哲才起了给多尔衮拴婚的念头,多尔衮便表示他希望未来的福晋是温柔且识大体的,多尔衮心下明白,只有那样的女人才能做好他的贤内助。况且哲哲既觉对他有所亏欠,又向来待他慈爱如母,肯定不会罔顾他的心意硬要把小玉儿塞给他了。 只要是个合格的福晋就好,多尔衮恍然发觉,即便他已不爱大玉儿了,仍旧是娶谁都一样……人生在世,除了爱情,还有亲情、责任、权力、成就等等追求,将爱情看得太重,那才是他上辈子失败的根本原因。 哲哲经过了一番慎重挑选,又得到了多尔衮的肯定,指婚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女方也是蒙古的贵女,或许比不上大玉儿聪颖贤德,甚至也比不了小玉儿明丽娇艳,但胜在性格温顺,据说持家也是一把好手,多尔衮高高兴兴地领了旨,后面的事大都不用他操心了,自有贤惠的哲哲帮忙,他只要等着最后接了新娘入洞房便好。 这个时候的多尔衮,已然跟着皇太极到了锦州城外督战。 此时锦州城的守将,就是大名鼎鼎的袁崇焕。锦州城在袁督军的建设下,城坚兵锐,八旗精兵久攻不下,皇太极日益焦躁,不禁萌生了退兵之意。 阿敏和莽古尔泰极力反对,甚至和皇太极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一直在旁只听不说的多尔衮立刻把握住了机会,在双方停顿的刹那间义正言辞地说道:“两位哥哥,小弟以为大汗所言有理,此时应当退兵!” 阿敏完全没反应过来:“什么?” 多尔衮微微一笑,从容说道:“一次战役的输赢,并不能代表什么。大汗的眼光何等高远,纵观全局,此时退兵利多而弊少,因此我赞成退兵。” 阿敏勃然大怒:“放肆!你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也敢在这里插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莽古尔泰也帮腔道:“就是!让你在这儿旁听是大汗宽容,你好好听着就是了,话轮不到你说,主意更轮不到你出!” 近一年来,皇太极有心培养多尔衮,时常带着他亲自教导,这样的重视本就令阿敏和莽古尔泰心生不满,此时多尔衮还敢反对他俩,自然就撞到枪口上了。 感受到阿敏和莽古尔泰毫不掩饰的蔑视之意,多尔衮心下冷笑——才不和你们两个将死之人计较!这样想着,多尔衮脸上却露出了几丝委屈和伤心,眼眶微红地看向皇太极,一副被打击蔫了的样子,抿着嘴不敢再说话了。 皇太极本就越发喜欢多尔衮这个弟弟,见他支持自己的决定更是感到心下熨帖。更何况这阿敏和莽古尔泰简直就没把他这个大汗放在眼里,不但反驳他的决定,竟还当着他的面就这样喝骂多尔衮,皇太极心下大恨,肃然说道:“够了,撤兵一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们只要照做就好,什么也不必说了!” 阿敏一震,刚要发怒,莽古尔泰按住了他的手,两人对视一眼,终于是忍了下去,双双满脸怒意地生硬答道:“谨遵大汗号令。”说罢,两人竟也不等皇太极吩咐,转身撩起帐帘就出去了。 皇太极脸都青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口气,转而看向多尔衮,语气温和地说道:“十四弟,你可真是长大了,有见识了,四哥很欣慰!” 多尔衮眼睛发亮,仿佛在努力克制着兴奋之意,大声回道:“那都是四哥教导得好!” 听到这一声“四哥”,皇太极心头微动,再看到神采飞扬的弟弟,不禁笑着走前几步,拍着多尔衮的肩膀,道:“十四弟……你可好久没有叫过我四哥了。” 多尔衮脸颊微红,却一脸正直地说道:“我也想喊您四哥,这样更加亲切,可四哥您是大汗,大汗的威严不能失,四哥对我好,我自然也要为四哥着想。” 皇太极感动极了,刚刚因为阿敏和莽古尔泰的不恭敬带来的郁闷是完全消失了,一时动情说道:“有别人的时候,你喊我大汗;只有我俩的时候,我更愿意听你叫我四哥……” 多尔衮和皇太极的这一番交流效果极好,两人追忆了许多从前的往事,兄弟之间情谊更笃。过了良久,多尔衮终于从王帐里走了出来,却不料才走了几步,就被一把很大的力气拉在胳膊上,把他往前带了好几步,脚下更是好一番踉跄。 多尔衮可不是任人欺负的货色,手一折一翻便脱了出来,抬头一看,道:“阿敏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敏见多尔衮挣脱开来,更是大怒:“好你个多尔衮,竟敢跟我作对!你当我收拾不了你?!” 第24章 多尔衮在阿敏面前倒不耐烦像在皇太极面前那样装了,只淡淡说道:“阿敏哥哥说的话我可听不懂,我不过是支持大汗的决定,怎么就说我和阿敏哥哥作对了呢?” “你少和我耍嘴皮子,”阿敏厉色道:“多尔衮,你最好别再落到我手里!” 多尔衮笑了起来:“阿敏哥哥这个‘再’字用得精辟。”要是阿敏不说,重生的多尔衮几乎都忘了,十六岁的他差点死在征讨察哈尔的战场上,就是因为阿敏在背后故意使坏,而且还一点都没掩饰——阿敏甚至就敢直接和皇太极说要弄死他多尔衮!好个阿敏,不但害了多尔衮,还让正白旗损失惨重,虽说上辈子阿敏的结局就已经够惨的了,但如果能让他更惨一点儿,多尔衮绝对喜闻乐见!他们兄弟之间,延续两世仍旧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哼,多尔衮,我知道你还记着察哈尔的事。不过,想报复我?有本事就来!我倒想看看你这条小命有多硬!”阿敏放下狠话,转身就走,完全没把多尔衮放在眼里。 被扔在身后的多尔衮仍旧笑着,但他的拳头已握得死紧——要忍,要忍!多尔衮不禁心中苦笑,当年才十几岁的你都忍得了,怎么,尝试过大权独揽滋味的摄政王倒忍不了了? 不过……多尔衮必须承认,前世他入京之后确实太过张狂,他觉得大明朝是他多尔衮一手一脚打下来的,太后又是他心爱的女人,因而根本没把小皇帝放在眼里。而福临那个小子,从小不受皇太极重视,大玉儿又一贯要做出一副贤德的样子,因而他们母子的关系反倒疏远了,即便关系不疏远,大玉儿恐怕也不会去调和多尔衮和她儿子之间的矛盾——只因这矛盾根本无可调和,而大玉儿必然选择站在儿子那一边。 皇帝和权臣角力,赢的……大多是皇帝。 到了今时今日,无数的事实也终于让多尔衮明白,人太狂,活不长啊……其实何止是他?古往今来,多少曾经谦逊谨慎的人在获得权力之际便昏了头脑,最终悲剧收场?当前便有阿敏和莽古尔泰这两个不开眼的,前世多尔衮死后也还有鳌拜,这样回想一番,心中那些因被蔑视而生的闷气也就散了,多尔衮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悠闲地踱着步回到了自己的帐子,心中似乎更为清明了几分。 几日后,大军就这样撤了回去,颇有些灰溜溜的感觉。谁知没过多久便传来消息,袁崇焕因不肯依附魏忠贤,愤而辞官了! 皇太极大喜过望,然而阿敏和莽古尔泰却在说风凉话:“嘿,早说不撤兵了,要是没撤回来,现在锦州就是我们的了!” 这令皇太极恼羞成怒,暗想若是他们不撤兵,以袁崇焕的责任感肯定不会辞官的,这两人……皇太极是真心不想再去理会这两个哥哥了,便想着干脆派他们去守辽东前线,眼不见心不烦。 孰料阿敏和莽古尔泰竟敢双双称病抗旨不去——皇太极的忍耐几已达到了极限! 皇太极彻底怒了,决心要培养年轻的兄弟子侄来分两大贝勒的权,他本身就看好多尔衮,又有哲哲和大玉儿不着痕迹的枕头风,多尔衮的机会终于来了——他战功赫赫的一生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多尔衮和多铎连同两白旗将士们一同到达了辽东前线,十分清楚历史走向的多尔衮知道,此时天启皇帝已死,崇祯即位,第一件事就是召回了袁崇焕镇守辽东,皇太极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必然是苦恼极了。 于是多尔衮提笔就给皇太极写了一封信。“臣弟以为,我军可避开袁崇焕所守的辽东,绕道蒙古,至击京城!”皇太极心下大震,多尔衮的想法竟和他心中的计划一模一样!不愧是他亲自教出来的弟弟,这一刻,皇太极忽而对多尔衮生出了一丝知己之情,不再像从前那样,只将多尔衮当做跟在他身后的弟弟了。 多尔衮当然是知道皇太极心里怎么想的,毕竟前世他就亲自执行了这个突袭京城的任务——他敢这样提出战略而不怕皇太极猜忌,一是他此时和皇太极的关系正在亲密期,皇太极只会往好的方向去想他;二是此时的皇太极还有一大堆的国事家事要烦,哪用得着去猜忌他这个十几岁的小弟?因此多尔衮必须抓住机会,展露自己的才华,才能得到更多的资源和培养,站得更高! 突袭京城固然是不错的战略,多尔衮也这样做了,但他内心清楚这一次的结局除了失败还是失败,只因袁崇焕还在,他们就打不下北京城。 袁崇焕不愧是一代将才,他收到消息后半点儿也没有犹豫,就抛下了辽东回援京城,在远方遥控指挥的皇太极真是对袁崇焕又爱又恨,既爱他之才,更恨与他为敌。 随战报同到达的还有多尔衮的密信,“袁崇焕不死,大明难灭……崇祯素来多疑,还请大汗定计。” 皇太极用朱笔在“多疑”两字下狠狠地划了一道,思来想去,终于定下了“反间”的计谋。多尔衮圆满地执行了皇太极的定计,没过多久,对于满人来说的大好消息,对于汉人来说的巨大噩耗就传到了盛京——崇祯杀了袁崇焕! 于是多尔衮趁机就打下了辽东,还拿下了永平四城,立了大功,得胜凯旋。 皇太极满意非常,给多尔衮和多铎都封了贝勒,并钦赐开府。多尔衮即将大婚,多铎也指了婚,一时间兄弟俩从无人问津的小阿哥成为了新贵贝勒,赶上着去巴结他俩的人不计其数。 多尔衮早不像从前那样不知事了,面对着来巴结他的人也不会摆出一副清高或是青涩的姿态来,该拉拢的拉拢,未来什么人会飞黄腾达多尔衮自然清楚——即使不能成为自己人,至少得混个友善,总不能无故得罪人,平白树立敌人。 但,有几个人,多尔衮已然下定了决心,必定要在他们还籍籍无名的时候就下手除掉!比如鳌拜,又比如苏克萨哈。 鳌拜和苏克萨哈都是康熙初登基时的辅政大臣,后来都毫无疑问地被康熙给除掉了。但这一次有多尔衮在,康熙还能不能出生都两说了,这两个人自然也轮不到康熙来收拾——多尔衮就不会放过他们! 鳌拜是两黄旗的人,想除他,得找个好时机。主要是鳌拜此人确实勇武非凡,过不了多久就会屡立战功,被皇太极重用。而在皇太极死后,鳌拜先是支持豪格和多尔衮作对,后来又帮着顺治母子,总之就是他多尔衮的对头,非除不可。而且,必须要在鳌拜成为皇太极的心腹之前除掉他,否则就不知要等多久了。 至于苏克萨哈……如果说多尔衮要除掉鳌拜是因为鳌拜站在他的对立面,那么要除掉苏克萨哈,则是因为苏克萨哈是个叛徒!这苏克萨哈全家都在正白旗下,根本就是多尔衮的家奴——多尔衮看重他的能力,一路提拔,把他当做心腹,多番提携,在多尔衮当摄政王的时候,苏克萨哈也顺风顺水,沾了不知多少好处。结果呢?多尔衮一死,苏克萨哈翻脸便投了大玉儿母子——这也就罢了,人往高处走嘛,摄政王死了之后投奔小皇帝的人也不少。他苏克萨哈倒好,竟诬告多尔衮暗藏龙袍心有不轨!要知道,顺治早就想收拾多尔衮了,可多尔衮活着的时候他不敢,死了以后顺治也找不到理由,还得憋屈地追谥他多尔衮为成宗义皇帝。终于顺治等到了苏克萨哈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真是瞌睡遇到枕头,当即就给多尔衮定了谋逆罪,开棺戮尸。 多尔衮每每想起这些事,都恨得牙痒痒。从前他只是个住在宫里的小阿哥,即使身为正白旗旗主,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动手把别人一家都处理了,免得让人以为他喜怒不定、脾气暴躁,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现在可不同,多尔衮已经是贝勒了,开府成亲之后就能名正言顺地管理正白旗事务,到时候……多尔衮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成亲之后的日子颇为美好,多尔衮对自己的福晋还是挺满意的,长得虽然算不上惊艳,但能被选中嫁给他这个十四贝勒的女孩子,颜色自然也是上等。更重要的是她性格温顺,待人接物得体有礼,持家管事也贤惠能干——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她对多铎很好,多铎也很喜欢这个嫂子。 本来多铎还担心他哥会不会娶了嫂子就不疼他了,不过事实证明多尔衮绝不是“重色轻弟”的人,而且新嫂子脾气也很好,多铎终于是放心了也满意了。 多尔衮的好日子这才刚刚开始,然而没过多久,一则消息就打破了这种平静,犹如一块巨石投入水中,在朝堂上掀起了滔天大浪! ——阿敏丢了永平四城,大败而归……这也就罢了,他竟还下令屠城!永平四城一户不留,俱成死地! 第25章 听闻了阿敏屠城的消息,皇太极气得脸都扭曲了起来,当下召集各贝勒宗室,阿敏甫一回京,便要将他定罪。 大政殿前,阿敏背手而立,毫无惧色,一脸桀骜之意。 代善越众而出,喝道:“阿敏,你可知罪?”阿敏不屑道:“打仗本就是有输有赢,我不过是输了这一次,丢了永平,怎么?摆出这样的阵仗来,难道还要杀了我不成?!” 皇太极忍不了了,冷笑道:“你不战而逃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屠城、掠财、抢女人?!” 阿敏怒道:“屠城、掠财、抢女人,这都是父汗教我们的,怎么到了大汗这里反倒成了罪过!” 皇太极咬牙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你可知就因为你此次屠城,从今往后大军所到之处哪里还会有人投降?这样我们会白白损失多少将士——阿敏你罪大恶极!” 阿敏神情无比怨毒地盯着皇太极:“好极了,大汗你真要杀我……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轮到代善和莽古尔泰了?!” 代善和莽古尔泰均是脸色苍白,皇太极微微眯了眼,目光扫过一众贝勒。 这时多尔衮站出来,肃然说道:“放肆!阿敏哥哥,你怎么能质疑大汗的决定,更出言挑拨?!你这是做错了事大汗才要惩戒你,与代善哥哥和莽古尔泰哥哥有什么相干?” 皇太极对多尔衮的这番说辞十分满意,但见各贝勒均有疑惧之意,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阿敏,咱们是兄弟,我不杀你。不过从此以后,你终身圈禁,再无转圜。”阿敏面如死灰地被拖了下去。 阿敏的倒台自然是多尔衮喜闻乐见的,而更令多尔衮满意的,是皇太极把看守阿敏任务也交给了他——看来皇太极也不想让阿敏好过。 多尔衮让人给阿敏颈脖上套了一个铁圈,更让人压着他的四肢,亲手把铜汁灌到了锁眼里,这样一来,阿敏除了死,永远也脱不掉这个铁圈了。在阿敏的嚎叫声中,多尔衮笑眯眯地给铁圈拴上铁链,像拴狗一样把阿敏拴在狱中,拍了拍他的脸,低声说道:“阿敏哥哥,你落到了我的手里,这可怎么是好?” 在阿敏杀人般的目光里,多尔衮站起身来,对专门负责看管阿敏的正白旗侍卫们说道:“你们可要好好伺候我的阿敏哥哥,明白了吗?”这些侍卫都有亲人死在了当初那场远征察哈尔的战役中,和阿敏都有深仇大恨,至于他们会怎么“伺候”阿敏……也就不用多尔衮操心了。 没过多久,阿敏便在狱中自尽了。听闻了阿敏的死讯,莽古尔泰又伤心又惊恐,抱着酒坛子喝得醉醺醺后,竟是酒壮人胆,跑去质问皇太极是不是存心要弄死他们几个大贝勒! 那时多尔衮正在皇太极身边,张口就为皇太极说话,但话语中却深深隐藏着不怀好意的激怒——果然,莽古尔泰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竟将他腰间的佩刀拔出了几寸……这是御前露刃,叛逆大罪! 皇太极怒极反笑,多尔衮连忙以一副“舍身救主”的姿态扑上去和莽古尔泰打了起来,偏偏多尔衮年纪小,落了下风,还死死抱住莽古尔泰不放手。皇太极瞪向四周的侍卫,大喝道:“都瞎了吗?还不快制住三贝勒!” 众侍卫这才上前把两人拉开,多尔衮嘴角都被打破了,一身衣服也脏得不像样,却是义正言辞地责问四周的侍卫们:“三贝勒御前露刃,冒犯大汗,你们竟敢袖手旁观?!” 侍卫统领低头讷讷道:“三贝勒是大汗的兄弟,我们……” “愚蠢!”多尔衮怒道:“虽是兄弟,更是君臣!大汗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这样让人怎能放心?!” 皇太极这时真是越发地对多尔衮满意了,想来没有谁能够抵挡这样的攻势——有一个人一直坚定不移地支持他、听从他的命令、保护他的安危,还能带给他感情上的慰藉……更何况多尔衮还越发能干,在军政上也能为皇太极分忧,皇太极怎么可能对他不满意? 况且多尔衮也十分谨慎,无时无刻都在引导着皇太极的感情,致力于把皇太极对他的疑心和防备降至最低——多尔衮实在太了解皇太极了,前世皇太极后来为什么抛下既聪颖贤惠又年轻貌美的大玉儿,偏要去宠幸一个嫁过人的老女人海兰珠?就因为皇太极觉得,海兰珠那是全心全意爱他,不把他当皇帝,只把他当做她的男人……每每想起那些事,多尔衮都忍不住撇嘴,这皇太极明明是个阴险狠毒的枭雄,结果一遇到海兰珠整个人都变了,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吧! 不过也亏得有海兰珠这个好例子,多尔衮现在做出的姿态就是——全心全意把皇太极当做他的好哥哥、好主子,一心为他着想,谁敢跟皇太极作对,那他多尔衮就要冲上去拼命! 果不其然,这些时日里皇太极看多尔衮的眼神越发柔和,对他也越发关心了。这不,莽古尔泰被侍卫们制住了,好似也清醒了一些,愣愣的不挣扎了,皇太极便关切地看向多尔衮:“十四弟有没有伤着?” “臣弟无恙,大汗不必担心。”多尔衮眼神亮晶晶地看向皇太极。 近来皇太极每次看到多尔衮这种小动物一般的眼神都有种丧失抵抗力的感觉,心中的柔软屡屡被触动。 “哈哈,好,十四弟能和三贝勒打个平手,很好!来人,带十四贝勒下去整理一下。” 多尔衮又得到了许多赏赐,其中还包括了本来属于阿敏和莽古尔泰的一些庄子和奴隶——莽古尔泰御前犯驾,已然被革去了和硕贝勒的头衔,代善见状不妙,连忙上奏表示不该再与大汗南面并坐接受朝拜了。 皇太极作势推辞了一番,终于还是“顺应众议”,大权独揽了。四大贝勒的时代就此过去,皇太极终于不再束手束脚了。而多尔衮也在这一番风波里得到了皇太极的信任,真可谓皆大欢喜。 第26章 无论在哪个朝代,权力的集中其实都是有利有弊的。如若掌权者能力出众,集权有助于合理分配资源,将所有人的力量集结起来,朝着同一个目标奋进——大抵上在各朝各代的初始阶段,都有集权的趋势,而从古至今的种种“盛世”,体现的都是那一代或是几代君王的能力,必然和集权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然而血统的延续并不能代表王朝的延续,当权力以家天下的形势传递下去后,总会出现能力平庸甚至昏庸无能的继任掌权者,因他们无法把握好手中的权力,甚至是滥用权力,导致天下间乱象纷纭,那就真的大事不妙了。 此时的皇太极无疑还算是一个有能力且有野心的君主,因而当他地位稳固之后,便集中心力,着手于扩张势力范围了。 这一段时间也是多尔衮最为耀眼的上升期,自阿敏和莽古尔泰倒台,代善半隐退不管事后,多尔衮就是皇太极最为得用的兄弟,出于信任和栽培,皇太极甚至把吏部交给了多尔衮来管,这让多尔衮的人脉和权势极快地扩张了起来。 掌管吏部期间,多尔衮提高了八旗底层士兵的待遇,又对阵亡将士的家属进行抚恤,做这样的事最易收买人心和增加名望,虽说受益的大多是底层满人,但相对而言,他们更为淳朴且知道感恩——况且谁又说得准,这些人的家庭里不会出厉害的人物呢?种善果结善因,历经两世,多尔衮在政治上的手腕早就非同一般了。更何况他其实只是向皇太极提出建议,非但得到了皇太极的赞赏、底层士兵的感激和朝野的称颂,而且这一切还都是花费着朝廷的钱,事情也是下面的官吏来做……多尔衮这次当真可算是无本万利了。 再者说,多尔衮早就不再年轻气盛了,上辈子他无心之下得罪了不少人,这辈子重新结交,多尔衮往往投其所好、认真经营彼此关系,是以许多重臣都觉得十四贝勒为人和善且能力上佳,故而这辈子多尔衮的人际关系和上辈子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即使这些人不会都支持他,只要不反感他抗拒他……未来就大有可为! 更重要的是,在多尔衮的一番苦心下,皇太极对他这个弟弟简直是满意非常也疼爱非常,非但没有打压他,反而还要教导他提携他,而多尔衮也知道怎样赢取皇太极的信任,一时间兄弟和乐,好不美满。 朝堂上多尔衮几乎一帆风顺,生活中也发生了一件令多尔衮无比激动的事——那就是他的嫡福晋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多尔衮两辈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简直宝贝得不得了,而那段时间的十四贝勒自然是逢人就笑,喜不自胜。 皇太极也很喜欢他这个侄子,亲自赐名为满都拉图,意为兴隆。同时他也不禁感慨,多尔衮这个小弟,在他印象中的那个小娃娃,这下子居然都做人阿玛了……果然是时光飞逝啊。 儿子满月后没多久,多尔衮便被皇太极派往征讨察哈尔了,顺带着还带上了多铎和豪格。 多铎倒是没什么,他对多尔衮那是言听计从,满心崇拜。可豪格……身为皇太极的长子,却总是被忽略,他对多尔衮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十四叔其实是既羡慕又嫉妒的,同时还有许多不服气,豪格总想在皇太极面前证明,他的能力不比多尔衮差,希望皇太极能重视他这个长子。 不过……多尔衮怎么会让他如愿?上辈子豪格直到死前都在和多尔衮作对,死后别人还总说是多尔衮打击报复害死了豪格……想到这里,多尔衮心下冷哼,这辈子不把豪格整趴下了他多尔衮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此次出征察哈尔,就是个对付豪格的大好时机! 上辈子就打过一次察哈尔了,多尔衮当然知道怎样能减少士兵的损失,他计出如神,几乎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察哈尔,把多铎激动得,眼睛里全是星星……他哥实在太厉害了! 而另一边,豪格除了郁闷不甘,还有深深的惊惧——他想不到这个十四叔竟这么厉害! 不过,察哈尔投降后,却是发生了一件事。这些蒙古降臣向大金献上了一份大礼,刚好豪格回来晚了,只看到满脸笑容的使者走出帅帐,进去后,则是一脸防备的多铎和支支吾吾的多尔衮。 豪格一番分析后,脸色就变了,连忙将密信夹在捷报中,让亲信快马送回给皇太极。 收信之后,皇太极先是欣喜于多尔衮的战功,可再看了密信,心头顿时如被重锤击中! 这一切,只因那宝物是……传国玉玺! 传说元朝灭亡后,元顺帝携传国玉玺北逃回到草原,辗转二百余年后,这玉玺就落到了察哈尔的林丹汗手里。此时察哈尔投降,献上来的宝物除了玉玺还能是什么?!可多尔衮……竟敢隐瞒不报!他是想造反吗?! 皇太极只觉得既愤怒又伤心,他对多尔衮那般的信任和照顾,难道换来的只是背叛?! 皇太极闭上眼,就这样坐了一夜。天方入秋,窗外一夜凄风冷雨,皇太极的心里也如秋风过境一般,全是萧瑟。 天才刚亮,一夜未眠的皇太极便召见了正黄旗和镶黄旗两旗旗主,做了一番隐秘的吩咐。 是日,天大晴,盛京城外,皇太极领着众宗亲大臣们迎接征讨察哈尔的凯旋之师,远远地,旌旗半现,当先三骑飞速而来,皇太极看着那个身着白色盔甲的人影逐渐接近,一时间不知怎地,心里竟仿佛漏了一拍。 皇太极有些发怔,带着几分魂不守舍的感觉转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正黄旗旗主,低声道:“都准备好了?” 对方垂头恭敬道:“大汗放心,万事就绪。” 皇太极犹豫了一下,又说:“我以掷杯为号,你们便下令动手……不过旨在生擒,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要伤他性命。” 说话间,多尔衮已策马来到近前,白袍黑马,背弓执剑,端的是意气风发、俊朗不凡。 多尔衮翻身下马,除下武器递给侍卫,走前几步就要行跪拜大礼——却是立时就被皇太极扶住了,只听得一句和颜悦色的称赞:“十四弟辛苦,此番大胜,可见你智勇双全,真乃我大金栋梁!” 多尔衮神情略带自豪,双目神光湛然,微笑回道:“这全赖大汗的英明神武,才能使我大金将士争先恐后、奋勇杀敌,我大金旌旗所到之处,敌人望风而降。臣弟微末之功,何敢自矜!” 皇太极深深地看进多尔衮的眼里,颔首说道:“好,不愧是我大金的好儿郎,上酒!” 侍卫捧上托盘,皇太极拿起一杯酒递给多尔衮后,自己也端起了酒杯。多尔衮躬身道:“谢大汗赐酒。”说罢一饮而尽,随手便将空的酒杯放回托盘中。 皇太极也仰头干尽杯中酒,却没有立刻将杯子放回托盘中,反倒是执杯的手有些微颤。多尔衮仿佛毫无所觉,笑吟吟说道:“喝了大汗的美酒,臣弟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大汗。” 皇太极眼前一亮,道:“哦?” 多尔衮转身走回坐骑旁,取下一个包袱,从中捧出一个锦盒,又回身走向皇太极。 皇太极顿时心中大定,有一股浓浓的欣喜之情在胸中蔓延开来,他忙将酒杯放回托盘中,挥退侍卫,走前几步迎向多尔衮。 多尔衮单膝跪地,呈上锦盒,皇太极接过,故作疑惑道:“这是……” “察哈尔特献传国玉玺,以表其降金诚意。”多尔衮仿佛正在努力压制着兴奋之情,眼中一片纯粹地看着皇太极。 此时皇太极也是激动不已,却仍旧不解问道:“为何你没在捷报中提及此物?” 多尔衮的脸上带了几分腼腆,道:“传国玉玺何等贵重,臣弟担心消息外传后节外生枝,故而不敢稍有松懈,日夜守护,只盼能早日归来将其完好无缺地献给大汗!” 皇太极无比动容,紧紧地握着多尔衮的手,将他拉了起来,说:“好!十四弟!我的……好兄弟!” 多尔衮顿时神采飞扬,环目四顾,扬声说道:“大汗得此玉玺,正是天命所归!”说着看向皇太极,激动道:“请大汗带领八旗的好男儿,逐鹿中原,一统天下!” 四下里顿时一片欢腾呐喊,皇太极一手高举玉玺,另一手紧紧地握着多尔衮,心中仿佛有一种汹涌的情感将要喷发出来…… 当夜,书房中,皇太极抬手轻抚着玉玺,目光微怔着,却是暗含柔情……也不知是想到了谁? 这时有内侍在门口唱到:“大阿哥到!” 豪格走了进来,神情一片忐忑。 皇太极皱眉看向豪格,又见他这副表情,心下更是不喜,冷冷说道:“豪格,我让你跟着你十四叔出征,是让你虚心学习的。可你呢?我听闻你颇不服气,这一次竟还想挑拨离间?!” 豪格大惊失色:“没……没有!” “哼,”皇太极不耐烦地挥手,道:“你给我回去好好反省罢!” 豪格一听,气血上涌,忍不住喊道:“阿玛!我才是您的长子!您怎么能处处偏心十四叔?!” 皇太极大怒:“放肆!你是我的长子?你这是在提醒我吗?我看你这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了!你的心大了,是不是?!” 豪格瞬间反应过来,吓得脚都软了,瘫坐在地上涕泗横流:“儿臣无状,阿……阿玛……” “够了!”皇太极一脸厌恶和嫌弃:“像什么样子,给我滚出去!” 豪格面如死灰地回到了自己住所,当即就病了。 几日后,崇政殿上,皇太极手执玉玺,正式称帝,立国号大清,改元崇德,定都盛京。 接下来论功行赏,多尔衮和多铎分别被封为和硕睿亲王、和硕豫亲王,成为最年轻的两位和硕亲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太极对他们两兄弟的圣宠。然而,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豪格身为皇长子,这一次也随军出征了,竟未有得到半点儿封赏……众人一下子都明白了,豪格不知道做了什么令皇太极不快,这是失宠了! 下朝后皇上册封后妃,倒是没什么出乎意料的,一宫一宫册封下来,大玉儿从此便是永福宫庄妃了。 要说此时后宫之中最受宠的自然是年轻貌美又才艺皆通的庄妃了,近年来多尔衮和大玉儿基本上断了联系,习惯了后宫的大玉儿也知道,这样对于他们彼此来说都是最好的——多尔衮连儿子都有了,他们之间的这份没有结果的爱恋……也不就是那样了。此时大玉儿的目标已经变成生儿子了,这是后宫所有女人的目标,大玉儿自然也不例外。 大玉儿明明最受宠爱,可惜她一直没怀上,又要故作大方,只得位居五宫之末,被分到了永福宫。不过以她的年纪和资历,能成为一宫主位,那也是了不得的。事实上大玉儿此时过得还真不错,她本身受宠,皇后又是她姑姑,后宫里根本没人敢得罪她,可算是如鱼得水了。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不会持续太久,庄妃娘娘的哥哥吴克善从科尔沁来盛京省亲,还带来了他刚丧夫的大妹妹,也是大玉儿的亲姐姐,海兰珠。 第27章 这一段时间,皇太极觉得自己很不对劲。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多尔衮。 上一次多尔衮将玉玺献给皇太极的那件事,仿佛打破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那般,终于是造成了即便是多尔衮也没能预料到的严重而神奇的后果。 当时皇太极先是愤怒心痛,后又大喜过望,最后是激动万分,再回首是窝心感慨……这种种的情感交织在一起,竟让皇太极恍然发觉,他对多尔衮的感情已然超出了兄弟的范畴! 这些年来,多尔衮本就一直在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逐渐地入侵了皇太极的心,让皇太极不由自主地信任他、爱护他、栽培他,并为他骄傲、给他铺路……对于皇太极这样的一个君王来说,真心真情本就是难求的,无论是别人对他,还是他对别人。但偏偏这些年来在多尔衮的引导下,使得皇太极对他的关注程度远远超过了其他人,几乎所有记忆都包含了多尔衮的身影,许多的情感都围绕着多尔衮展开,那么无论这感情最初是源于亲情还是愧疚,久而久之都免不了变质。 皇太极彻底震惊了、无措了、不可置信了!这简直太荒谬了!他不要相信,绝对不要!他皇太极身为大清帝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可能对他自己的亲弟弟起了心思?这实在可笑!更加……可怕! 为了这种不可名状的背伦情感,皇太极简直心乱如麻,偏偏多尔衮还要天天在他眼前晃荡,弄得他既烦躁又不安——即使是去宠幸他的妃子们,眼前也会浮现出多尔衮的样子!天……皇太极完全相信,要是再这样下去,他就要疯掉了! 于是皇太极大手一挥,多尔衮就去征伐锦州了。锦州此时的守将是祖大寿,之前祖大寿曾在大凌河向皇太极投降,只为了保全城中的百姓。皇太极倒是礼贤下士,将祖大寿奉为上宾。然而当祖大寿说要去锦州接回家人,皇太极放他走后,他就那么一去不回,反倒把锦州守得如铁桶一般……因此,大清想要攻下锦州绝对是很不容易的,这样皇太极便能有足够的时间来理清楚自己的思路了。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极度令人无奈的。皇太极本以为只要让多尔衮走得远远的,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这场分别就能令他摆脱那错误的感情,使他和多尔衮重新回到正常的兄弟范畴内。可多尔衮这才走了没多久,皇太极就骇然发现,他居然十分想念多尔衮——距离非但没能削减感情,反倒变成了相思。 皇太极太无奈了,在这样的心情下,他对后宫里的女人们都失去了兴趣——即使是他最为宠爱的大玉儿。大玉儿不争不妒,是顶好的贤内助,曾经皇太极觉得大玉儿的那种永远平静和恬淡的表情很令人舒适,可现在他却觉得大玉儿根本就是心里没有他!皇太极烦躁了,若是从前,他可能会很乐于去和大玉儿玩一次征服游戏,但现在皇太极更想征服的是他的弟弟多尔衮……然而他身为大清的皇帝,又怎能做出那样为天下人所诟病的事情来?他不能做,绝对不能……既然皇太极无法用征服的方式去得到他想要的人,那他就更不会有兴趣去征服其他的人了——于是大玉儿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得罪”了皇太极,莫名其妙地中枪了。当然,这时候并没有人发现这个严重的情况,还当皇太极不临后宫是因为政务繁忙。 事实上常常窝在书房的皇太极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用于纠结和难受,而非处理政务。此时他的思路已然转变了。原本他是震惊于爱上了自己的弟弟这样令人惊恐的事实,想着要去掩盖、要转移视线。但随着多尔衮的离开,皇太极无奈地发现他已不可能放下这份感情了,于是他开始纠结于“得不到”。 世上最令人难受的事之一,便是求之不得。即使皇太极是大清的皇帝,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要了自己的弟弟,更何况多尔衮并非是无权无势的隐形人——若是那样,或许还能使些手段。但多尔衮是堂堂的和硕睿亲王,是当今大清最耀眼的宗室王爷,皇太极不可能去强迫多尔衮,更何况他也舍不得那样去伤害他所爱的人……皇太极这个人,若是他真的爱上了,那当真是毫无原则的,事事以爱为先,与从前那个狠心绝情的他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皇太极就这样纠结着,直到那一天,他在御花园里偶遇了海兰珠。 海兰珠很瘦,那脸色苍白、弱不禁风的样子,真的十分惹人怜惜。更何况……那时候海兰珠蓦然转身看向皇太极的眼神,实在是像极了多尔衮——同样是纯粹的,眼里只有皇太极一个人。但不同的是,皇太极能感受到海兰珠对他的倾慕之情,而多尔衮对他,却是真真切切只有兄弟之情。 皇太极不禁感慨,如果多尔衮也爱上他,那该多好?那么就不需要纠结,更不需要强迫,他们可以自然而然地在一起,瞒过所有人……想到这里,皇太极又不禁心中一黯,即使他们彼此有情,这份感情也绝不能大白于天下,更何况多尔衮对他根本就没那种意思呢?他皇太极不过是自作多情而已。 这样一想,皇太极反倒觉得和海兰珠有些同病相怜了。于是乎,由于寄托了皇太极对多尔衮那想靠近又惶恐的复杂情感,海兰珠只在一天之中便从一个可怜的寡妇一跃成为了关雎宫宸妃——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宸者,帝也。这是何等的殊荣? 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掀起了惊涛骇浪!海兰珠她究竟何德何能,竟成为了后宫中除皇后之外最尊贵的人?! 大家在质疑海兰珠的同时,俱都免不了对大玉儿指指点点……海兰珠是她的亲姐姐,本来是探亲来的,结果竟弄成这样,无疑是明明白白地打了大玉儿的脸。然而大玉儿依旧贤惠,不争不妒……皇太极对她是彻底失望了,这说明大玉儿根本就不爱他,那么,他皇太极也不稀罕! 皇太极全然不顾他人的看法,一意孤行让海兰珠住进了关雎宫,更给宸妃举行了极为隆重的册封大典。典礼上,前来道贺的贵妇们将海兰珠从头至脚、前前后后看了个清清楚楚,根本完全想不通这海兰珠到底是哪里吸引了皇太极?甚至使皇太极仿佛中了邪一般。 事实上,便连海兰珠自己也如堕梦中,她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若放在别人身上,只会显得小家子气,然而海兰珠做出这个样子,却很是惹人怜爱。 皇太极对海兰珠是怜惜的,纵使他心下另有所爱,却也对海兰珠那种对他全然的依赖和爱恋很是受用。因而皇太极在心中暗下决定,既然他欺骗和利用了海兰珠,无法回应她那份诚挚的爱,那么他就会给予海兰珠无上的疼宠以作弥补。况且,像海兰珠这样的小女人,也确实抚慰了皇太极那因陷入感情泥淖、得不到爱人回应而困苦的心——如同皇太极这样的君王,难道还指望他有什么贞操观么?爱情绝对不会妨碍他宠幸自己的妃子的,从前没有爱情时是如此,现在有了爱情也是一样。 在海兰珠成为宸妃后的几个月中,皇太极对她几乎专宠,放着大大小小的肥美田地不去耕耘,偏偏去耕一块病田。这病田还常常“不堪重负”,于是两人就盖棉被纯聊天——关雎宫里情意绵绵,其他宫中的主子们全都咬碎了牙。 而关雎宫宸妃成为皇上新宠的消息,也很快就传扬了开来……自然而然地,传到了前线,多尔衮的耳中。 多尔衮完全是波澜不惊——上辈子就亲身体会过皇太极在深爱海兰珠时的无理取闹,所以,消息里说皇太极爱海兰珠那是太正常的事了,若是他哪天不爱海兰珠了,那多尔衮才要错愕呢! 第28章 因为一个不知道优点究竟在哪里的海兰珠的横空出现,后宫众人怨愤了,前朝大臣错愕了……唯有远在前线的多尔衮,他幸灾乐祸了。 事实上,海兰珠她根本就是皇太极的克星,她一出现,皇太极的理智没有了,淡定没有了,心机也没有了!皇后和庄妃以及其他妃子们都埋怨他和她,大臣们也因此摇头叹息,宗室们更开始蠢蠢欲动——最终她死了,皇太极大病一场,而后身体愈差,很快便归了天……从这一点上来看,多尔衮根本没必要和她站到对立面上去,反而还该感谢她。 上一辈子多尔衮和海兰珠那根本就是完全没见过面的陌生人,想想也是,海兰珠是皇太极心尖尖上的人,多尔衮怎么可能见到她?!然而就是这么个没见过面的女人,却差点儿把多尔衮给整死了——怎么整?枕头风呗,说来也可笑,海兰珠之所以要针对多尔衮,还是因为大玉儿……当时她们姐妹势如水火,大玉儿要帮多尔衮,海兰珠就要弄死他。然而尽管海兰珠拥有皇太极这么个大靠山,她本身的智慧却实在令人堪忧,完全无法敌得过大玉儿半分,最后多尔衮没事,大玉儿也好好的,海兰珠自己倒给吓死了,还顺带连累皇太极折了寿……真是呜呼哀哉。 这一辈子多尔衮已经和大玉儿断了联系,无论大玉儿是帮他也好,不帮他也罢,他是不想再和那个女人再有任何的牵扯了。想必以大玉儿的聪慧,也能明白多尔衮的意思吧,他俩的那点儿事,淡然或忘,随风而去,才是对两人都好的。 既如此,多尔衮觉得,海兰珠应该没理由针对他了,是而当多铎急吼吼地跑来对他“传诵”海兰珠是怎么怎么得宠、皇太极是怎么怎么糊涂的时候,多尔衮十分淡定,甚至还挺开心:“多铎,皇太极糊涂了,这对我们而言,岂不是最大的好事?” 多铎一怔,随即大喜过望:“是啊,哥!最好皇太极再做出更多不靠谱的事儿来,比如什么烽火送荔枝什么的,让大家都反对他,那才好呢!” 多尔衮不禁失笑:“你这浑小子,那是烽火戏诸侯,怎么又和荔枝扯上关系了,送荔枝那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你可真是张冠李戴了。” 多铎愤愤说道:“哥你就别笑我了,那些汉人的书也就你能看进去,我是看了就头昏……”说着眼睛一转,眯眼笑道:“哎,哥,这样说来,我们还该感谢海兰珠那个女人了,是不是?” 多尔衮缓缓摇头:“不存在什么感谢和不感谢,总之我们是千万不能和她扯上半点儿关系的,只要是和她有关的事,皇太极是根本不讲道理的,所以我们绝不能惹祸上身,明白么?”多尔衮想起上辈子皇太极为了海兰珠做的那些疯癫事,背后沁出了一层冷汗。 多铎撇嘴道:“哥你就放心吧,我们现在离盛京远着呢,有什么事也扯不到我们。” 多尔衮颔首,他们哥俩如今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快活着呢,皇宫里的那些糟心事,他们可没兴趣沾惹。 不过很多时候,你不去找事儿,事情还来找你。不过这事儿说来,话可就长了。 话说,海兰珠宠冠后宫,皇太极为她不知破了多少例,遭了多少怨。甚至早晨海兰珠起不来床去给皇后请安,皇太极也帮她推了,这下子就连一向宽厚大度的哲哲也生气了。 本来吧,虽说海兰珠当时以“客居”的身份“勾引”了自己的妹夫,这事儿挺令人不齿的。但不管怎么说,海兰珠也是科尔沁的人,是哲哲的侄女,是大玉儿的姐姐——她们本质上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哲哲是乐于见到海兰珠受宠的,否则当初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侄女大玉儿推荐给皇太极呢?这种姐妹、姑侄、甚至母女共侍一君的事情,自古以来都不少见。 然而问题在于,海兰珠她太不会做人了。她不仅不懂得人情世故,便连做人的道理也不懂——皇后和庄妃都是她的亲人,可她呢?不但不和她们交好,反将彼此视如陌路。也许海兰珠心里对她“勾引妹夫”的这件事也是存了心结的,她也担心哲哲和大玉儿不给她好脸色,对她心存芥蒂——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化解这种芥蒂,只能如鸵鸟一般把头埋在沙子里,假装这些人、这些事都不存在……可那怎么可能呢?海兰珠这样做,只会把她们之间的亲情磨灭,让这裂痕永远无法弥合。 而更严重的事情在于,海兰珠其实根本不合适做个妃子。她一心只想做个小女人,有个爱她疼她的男人——这个愿望可以说已经实现了,且不说即使皇太极自己说他不爱海兰珠也没人信,更何况皇太极真是宠海兰珠宠到了快没原则的地步了。 可问题是,皇太极他不是普通人,他是大清的皇帝,他还有后宫一大群女人……当初大玉儿得宠的时候,也常劝皇太极雨露均沾;但海兰珠就完全不是那样的,她就是“一人吃饱,全家挨饿”的典型代表,她是滋润了、幸福了,可其它宫里都闹干旱闹得不能忍了!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更大的雷当空劈下——海兰珠怀孕了! 所有人都懵了,包括皇太极。 皇太极对海兰珠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一开始他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寄托——在错误的时间里皇太极爱上了错误的人,可偏偏在同时,他遇上了海兰珠,这个可怜的、渴求幸福的小女人……皇太极自认为他身为皇帝却得不到想要的幸福,而海兰珠想要的幸福对于皇太极来说却不过是挥挥手、几句话的事,于是……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和海兰珠在一起的皇太极,确实体会到了无比新奇的感觉——海兰珠爱他,不因为他是皇帝,只因为他是她的男人……皇太极不可能不感动。而海兰珠的毫无心机、不通人情世故,在皇太极看来就是纯洁美好,她的心灵仿佛是这世间难得的净土……皇太极愿意守护这块净土,而他自己,将在这块净土上埋葬他最为隐秘的、深藏的爱情。 然而海兰珠居然怀孕了!即使在皇太极的思想里完全不存在贞操观这种东西,他也免不了有少许的羞愧——似乎他既玷污了心中的真爱,又辜负了海兰珠。那么他该怎么办呢?补偿,当然是补偿。流水一般的赏赐就那么抬进了关雎宫,与此同时,皇太极日陪夜陪,除了上朝,几乎和海兰珠寸步不离!后宫里扭烂的手帕、摔破的茶杯和咬碎的牙几乎铺了一地。 前朝也不可避免地大受影响,毕竟一个受宠的女人和一个受宠的皇子在概念上是完全不同的!即使那个孩子的性别还未知呢,但该担心的人已经开始担心了,该受影响的自然也大受影响。 首当其冲的就是近来十分低迷的豪格。虽说豪格好像是被皇太极厌弃了,但他毕竟是皇太极的长子,且即使他的生母身份不过是个庶妃,也比其它几个活下来的兄弟要高贵太多了。皇太极除了豪格外还有好几个儿子,但那些儿子的生母都是侍女一类完全上不了台面的,皇太极根本就当那些儿子是不存在的,那么从现在看来,豪格在皇太极的儿子中还是最为合适的继承人。 从前皇太极也有过几个生母身份较高的儿子,但全都早夭了。若是关雎宫宸妃这一次真的生了一个儿子,那就是皇太极所存儿子中身份最高的,更遑论宸妃的受宠程度,这儿子将来……可以说,如果诅咒有用的话,豪格绝对会毫不吝啬地把他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诅咒加诸宸妃和她肚子里的那块肉身上。 然而很遗憾,别看海兰珠那小身板娇弱的,生产当天仿佛天崩地裂生离死别一般,这儿子居然还顺顺利利地生出来了! 更巧合的是,这边厢皇太极的八阿哥才刚出世,那边厢锦州的捷报也传了过来,多尔衮设计引诱祖大寿突围,而后瓮中捉鳖,大大削减了对方的兵力,也使对方再不敢轻易突围,锦州城内外继续对峙,然而胜利的天平已然倾斜了。 这“双喜临门”,在皇太极这里却显得尤为不平常,多尔衮的捷报一下子又点燃了皇太极心里的那簇火苗,唤醒了他内心深处总是想忘又忘不了的那种悸动……即使只是看到一个名字都能让他无比激动!思及此,皇太极不禁默然长叹:海兰珠,朕对不起你;十四弟,四哥很想你…… 是日,皇太极先是给多尔衮大肆封赏,而后又专门下旨称赞多尔衮劳苦功高,准予其回京省亲后再往前线——这样的旨意对于在外的将领来说已是殊荣了,然而和接下来的一份旨意比起来,多尔衮的这点儿殊荣立马就被大家忘到脑后去了……只因皇太极下旨:“今蒙天眷,关雎宫宸妃诞育皇嗣,朕极欣悦,故而决定大赦天下……”后面是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嗣”,那就是“皇太子”,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就这样成为了皇太子?! 京中骤然风起云涌,远在锦州的多尔衮得到消息后,恭敬接旨,回曰:“前线战事倏忽万变,吾不宜因小情而罔顾大义,是以坚守前线,身先士卒,家中妻儿有陛下恩顾,是以吾心无旁骛,无需归京,陛下恩旨,感激涕零。另,恭贺陛下得嗣万喜,福禄天佑,陛下天恩浩荡,惟以战功报之,臣弟多尔衮拜上。” 第29章 多尔衮不想回京,那是必然的。这并非表示他不想念家里的宝贝儿子了,只是在这种多事之秋,当真是有多远躲多远了。皇太极为海兰珠已经做了、以及“将要”做哪些糊涂事,没人比多尔衮更清楚了。别说后宫那真是一团乱麻,就是前朝也大受影响,多尔衮还是别搀和其中比较好。 对比于多尔衮的冷静思考、分析利害和规避麻烦的理智,皇太极此时那真是莫名其妙地感性了……多尔衮不愿回京?为什么?难道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念京里的人和事?信中提到“家中妻儿”,这是暗示还是其它?还有什么“得嗣万喜”,他是真的开心还是另有所想? 皇太极烦躁了,他一时半会儿见不到多尔衮,心里就好像猫挠一般。偏偏这个时候,海兰珠没有用她的爱来温暖皇太极,也没有用她的贴心来安抚他——海兰珠也焦躁了!为什么?因为大玉儿怀孕了! 大玉儿有指望了,哲哲高兴极了,可皇太极懵了,海兰珠更是一下子好似被点燃了一般……皇太极和海兰珠完全没想到,大玉儿已经怀孕近四个月了,就是在海兰珠怀孕的时候怀上的!之前她一直藏着掖着,等到海兰珠生了儿子,甚至是册封太子之后才将此事过了明路,由皇后哲哲来告知皇太极和后宫嫔妃们,不得不说,这显示了大玉儿的智慧,她这样做既掩盖了锋芒,又能让胎儿落稳,实实在在地保全了他们母子俩。 当然,大玉儿能瞒这么久,这和她的永福宫在宸妃受宠后几乎无人问津也有关,若不是她的肚子开始显怀了,还不知能藏多久。 然而即使以大玉儿的头脑也无法理解,世界上竟会有海兰珠那样的,绝对的不可理喻的人! 听听海兰珠在知道大玉儿怀孕之后都说了些什么话?她说出了诸如“皇上是我一个人的”,“趁我怀着孕,玉儿不知用什么手段勾引了皇上”,“玉儿怀了孩子,就想谋害我的八阿哥来争太子了”等等一系列令人目瞪口呆的言论,甚至还放出话去“以后哪宫妃子、哪府女眷,谁敢踏入永福宫半步,就是和我关雎宫、和我宸妃过不去!” 海兰珠的这些话把皇后哲哲气了个仰倒,险些一口气就那么背了过去——这是个妃子该说的话吗?更应该说,哪个妃子能在说了这样的话之后还安然无恙甚至帝宠依旧?那就是宸妃海兰珠!正常人已经不能阻止海兰珠的疯狂了,正常人更加不能理解皇太极了! 对于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论,皇太极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着“兰儿性情那样温顺,这其中怕有误会”,“兰儿和玉儿是亲姐妹,兰儿性子柔弱,玉儿坚强贤德,是该多让着点她姐姐”,“兰儿有时候喜欢使小性子,很多话都是无心之言”,“她们都是你的侄女儿,哲哲你可不该偏心”……哲哲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到底是谁偏心偏得没边儿了?! 事实上皇太极从前也宠爱过大玉儿,为什么现在竟对怀了他孩子的大玉儿全然没有半点儿情谊?这实在不符合逻辑吧……但其实,这件事说来也和多尔衮脱不了关系。 话说一年多前,吴克善带着海兰珠来盛京省亲,却没想到他那刚丧夫的大妹妹海兰珠竟在转眼之间一跃成为了关雎宫宸妃,骤然间在京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在那些时日里,吴克善的日子也不好过,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亲贵们一方面要巴结吴克善,另一方面却在暗中说吴克善是“卖妹求荣”,偏偏吴克善又是个嘴上没把门,肠子一条直通到底的,那时候真是说这也不对说那也不是,反倒平白给人添了不少话柄。后来他进宫拜见过他的皇后姑姑和两个皇妃妹妹,偏偏海兰珠又和哲哲、大玉儿闹翻了,吴克善就更加两头不是人了。 不过一件事即使再怎么惊世骇俗,人们也不可能总有哪个闲工夫去关注,最多想起来的时候说上几句谈上一谈,自己的日子还是要过的。当人们渐渐习惯了海兰珠的受宠,接受了海兰珠的怀孕生子,大玉儿也找准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尽了努力遂了心愿,那吴克善自然也从风口浪尖上下来了——看到海兰珠和大玉儿也都算好,吴克善终于大松口气,去和他的皇帝姑父抑或者说是皇帝妹夫告辞了。 结果就是在那告辞的时候多寒暄了几句吧,吴克善竟不知怎地,把当初大玉儿和多尔衮的一段往事给说了出来,皇太极的脸当场就黑了,特别黑! 要说吴克善此人,真不知他和大玉儿是哪里克到了,当初也是他和皇太极说漏了嘴,说曾经有个喇嘛给大玉儿看相,言明大玉儿有“母仪天下”之相——这可不得了!皇太极一听,就立刻提亲把大玉儿娶来做了他的侧福晋,拆散了她和多尔衮……现在可好,吴克善又说什么当初在草原上的时候大玉儿和多尔衮感情可好了,皇太极当即就是一股怒气上涌!结果吴克善拍拍屁股走了,皇太极正想着怎么秋后算账呢,反倒爆出大玉儿怀孕的消息,皇太极心里闷了一口气没地方发泄,他能去理会大玉儿才怪了! 皇太极的郁闷是这样的:他爱的多尔衮不爱他,爱他的海兰珠他又不爱……这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一个女人大玉儿,她不爱皇太极却做了他的女人——但她其实爱的是多尔衮!那多尔衮呢?是不是其实他爱的也是大玉儿?! 因此皇太极只要一想起大玉儿就心里憋气,干脆不去想了,眼不见心不烦,每日里就和海兰珠窝在关雎宫,听听她的伤春悲秋,感受她的爱情和体贴……日子不也就这么过了。 但大玉儿的日子可不好过。 即使宫内宫外的妃嫔命妇们暗地里都对海兰珠的这种做派不耻得很,却都不敢在明面上得罪她……谁让皇太极对她那真叫一个百依百顺呢?万一宸妃娘娘哪天哭哭啼啼地向皇太极吹一个枕头风说某某欺负她、不把她放在眼里、得罪了她,那还真受不起!没看她对亲妹妹都那样吗?她哪里柔弱了?她其实是太恐怖了! 这下子永福宫真成了冷宫了,门可罗雀,无人问津,要不是还有哲哲护着,恐怕就连内侍们也能蹬鼻子上脸了。不过即使是哲哲也护不了多少,宫里本就是捧高踩低的,更别说大玉儿是曾经受宠现在失宠,还得罪了正受宠的宸妃,宫里人都当她再难翻身了,是以庄妃的地位当真是一落千丈,就连永福宫里的侍从们也大受牵连。从前苏茉儿身为大玉儿的贴身侍女,走到哪里别人不尊称一声姑姑的?现在可好,别人不给她下绊子已经算厚道了,还有不少人借着踩永福宫的人来巴结关雎宫,虽说不敢明着来些狠的,暗地里的小动作也能让人呕得要死了。总而言之,怀孕了的大玉儿日子很不好过——即使她再淡然,也免不了心酸委屈,她这边辛辛苦苦怀着孕,那边厢孩子的父亲对她不闻不问也就罢了,和别的女人爱得死去活来她也管不着,可居然还放任那女人欺负她……大玉儿真是彻底对皇太极失望了,除此之外,还有恨!大玉儿可不是泥捏的,她内心刚强,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此时人家都犯到头上来了……却只能忍!大玉儿咬牙忍了,但海兰珠此时的风光又能保持多久? 海兰珠的风光究竟能保持多久,大家暂时无法预测,只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哲哲见识过海兰珠的疯狂和皇太极的不可理喻,现在也就一心一意照顾大玉儿,只盼她能安安稳稳地生下孩子,别的什么事也不去理了。 所幸海兰珠这人真是要手腕没手腕、要能力没能力的,只会嘴上嚷嚷,她虽然叫得凶狠,却也没能真做出什么事情来把大玉儿怎么样,又过了鸡飞狗跳的几个月后,大玉儿成功生下了九阿哥,母子平安。 到了这个时候,一直对永福宫不闻不问的皇太极也终于过来看了看他的新儿子……不得不说,大玉儿的身体比海兰珠那是好太多了,即使海兰珠怀孕的时候大吃大补外加各路人马嘘寒问暖,而大玉儿只是一如平常甚至有时还要受点儿气,但九阿哥看着就比八阿哥健壮得多,也好养活得多。而且九阿哥出生的时候刚好是傍晚,那漫天的火烧云啊,真乃吉兆——于是皇太极大手一挥,九阿哥就叫福临吧。 事实上皇太极给九阿哥取个名字完全是随性而为,应时应景罢了。但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八阿哥还没名字呢!海兰珠又哭闹了一番,皇太极好说歹说哄来哄去,又说要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给八阿哥取个好名字,海兰珠这才转哭为笑。 然而海兰珠也没笑多久,这才刚过了九阿哥的满月,八阿哥就病了,病得很严重,这下子宫里又翻了天。 偏偏事情都赶在了一块儿,这种时候前线又传来了弹劾的奏章,说多尔衮在围攻锦州的时候擅自下令让士卒轮番回家,而且还退兵三十里——简直是胆大包天!一时间本来就对多尔衮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而心有不满,但碍于皇太极对多尔衮极为宠幸而无可奈何的宗室亲贵、大臣们全都跳了出来,纷纷要求严惩睿亲王,治他一个擅改军令、延误军机之罪! 那些心怀不轨、幸灾乐祸以及围观看戏的人们都不禁暗想:一旦宸妃出了什么事儿,皇上的心情一定会极不稳定,逮到谁谁倒霉——上次宸妃产前抑郁,大贝勒代善和他的两个儿子在高丽打了胜仗回来,都被皇上骂得狗血喷头……这一次八阿哥病重,睿亲王偏偏这个时候撞上了枪口,真是不倒霉才奇怪了! 第30章 多尔衮被弹劾一事正赶上八阿哥病重,人人都觉得多尔衮会倒霉,就连多尔衮自己也不例外。 说来多尔衮这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事实上多尔衮就是故意这么做的,上辈子他也这么做了,有理由有根据:兵士并非轮休回家,而是以组、队为单位去修理军械,那么在集合的时间之前,若家住得近的,回家一趟也是人之常情;至于退兵三十里,那是因为围城一年多以来,以骑兵为主力的八旗将士们的马儿把三十里内的草都啃光了,若不退兵三十里马儿都要饿死了。再加上几个月之前多尔衮才用过退兵这招来引诱锦州城内的祖大寿带兵突围,结果使对方损失惨重,所以这次他们一定不敢再试一次了。 这两条军令本身毫无过错,却会使此时心情不稳的皇太极勃然大怒——而多尔衮之所以敢再次这样做去惹怒皇太极,自然是有理由的。 上辈子也是赶在这个时间段,多尔衮这样做了之后,皇太极差点儿就要杀了他——当然,这里面确实有海兰珠的挑拨和枕头风的作用,但那只是多点了一把火而已……多尔衮心里清楚,真正的原因是,当时已力渐衰弱的皇太极恍然意识到,他一直在栽培的好弟弟,风华正茂且势力愈盛的睿亲王多尔衮已然逐渐长成了一个大威胁!这个威胁,无论是对皇太极,还是对皇太极的继任者,都如芒刺在背。所以皇太极想借机办了他,甚至杀了他,后来还是大玉儿想了个法子帮了多尔衮,又是一场朝堂风波之后,多尔衮最终只是被降爵了事。 这一世,尽管多尔衮之前和皇太极的关系远胜前世,但多尔衮并不认为皇太极就会不想杀他了——因为多尔衮的威胁也更大了!他年轻力壮、声名远播还战功赫赫,更重要的是,非但群臣对他风评甚好,便是在军中,多尔衮也是势力庞大。 军队,才是皇位的根基。此时的八旗,两白旗本就是多尔衮和多铎的亲兵;两红旗是代善那一支的,这些年也逐渐倒向了多尔衮的这一边;两黄旗是皇太极的嫡系,多尔衮倒是不大使得上力;但两蓝旗自从阿敏和莽古尔泰倒了之后,本就势力大损,如今更是成了缩头乌龟两边不帮——这样一来,只要多尔衮能再加一把力把代善那一支彻底拉到他这边,就是逼宫篡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些情况,皇太极难道会完全不知道? 若是皇太极知道了,那么试问,有哪有一个帝王,可以容忍这样的威胁?因此,多尔衮自认为,皇太极没理由不想杀他…… 不过这一次多尔衮自然不指望大玉儿的帮忙,他之所以还要这样做,激化他和皇太极之间无可调和的矛盾,令皇太极对他起杀心,是因为多尔衮有这个自信——以他这辈子的人脉积累,皇太极本来就不可能杀他! 而且,皇太极近年来因为海兰珠越发昏聩,宗室和大臣们本来就有所不满了,上次他更是把代善一支也几乎得罪光了,这次如果皇太极铁了心要杀他,只会激起更为严重的朝堂乱战,令皇太极进一步失去人心……到时候,多尔衮只要让宗室大臣们都知道他有理有据,非但不会有危险,反而会进一步加深众人对他的认同和支持——看,皇太极已经老了,昏庸了,他不再是那个英明神武的皇帝了,又怎能继续带领大清走向光辉的未来呢?可他多尔衮不同,他年轻,有勇有谋,且仁义宽和,那么……何不……换一个皇上?! 多尔衮正是想借这件事,给他做一个逼宫篡位的铺垫! 当然,事情不可能那样顺利,但多尔衮要通过这件事来积累,积累他的势力、兵力和人心,同时也要积累臣民们对皇太极的不满、失望、甚至痛恨的心……只要有了这些“心”,还怕大事不成么? 按多尔衮的计划,最不济,熬到皇太极死了,这皇位也该是他的——这一次,豪格已经被废了,多尔衮不可能让他再站起来。没有豪格和多尔衮争,后面的那些小阿哥们根本不成气候。再加上人心所向,多尔衮登基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倘若,还有更好的机会,多尔衮真的很想来一次逼宫篡位……他实在是很想很想,想面对面地和皇太极算算总账!他已经恨了两辈子,若让皇太极就那么因为海兰珠的死而生病驾崩了,未免也太优待他了! 在遥远的锦州城外,夜半月圆,多尔衮独自在军帐之中悠然地笑了:皇太极,你就出招吧,以你现在的糊涂劲儿,出的都是昏招,你想杀我?你做得到吗? 而另一边,盛京城,皇宫内。皇太极此时真是头疼欲裂,这一茬接一茬的事,已经弄得他有些吃不消了……皇太极也不年轻了,早年随努尔哈赤征战四方也落下了不少旧伤,这么折腾了近两年,当真是快要精疲力竭了。 八阿哥病重,皇太极也不禁想,那毕竟只是个奶娃娃,人小福薄,是不是他册封皇嗣的旨意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其实当初他也只是一时兴奋,在喜事连连之下便册封了皇嗣,并未经过慎重考虑,也不是真的就要把那个不知贤愚的婴儿当做继承人了。 这样想来,皇太极对这个儿子也有些愧疚和怜惜。但另一方面,皇太极对海兰珠,倒真是有些烦了。纵使他体谅海兰珠对他的深爱,对八阿哥的一片母子真情,但皇太极内心里毕竟不认为他自己对海兰珠有什么深爱,之前对她宠得没边儿,那只是建立在一种自我安慰和移情的作用下罢了——这样的宠爱,实在禁不起永无止境的哭闹和不可理喻的迁怒。 海兰珠此时的状态,实在是不正常极了。她总是臆想着有人在害她的儿子,疑心这个疑心那个,甚至还跑到大玉儿那里哭闹了一场,说是九阿哥命硬,一出生就克到了八阿哥……皇太极虽然依旧是偏袒海兰珠,但他不可能就因为这种毫无根据的言论把九阿哥怎样怎样了,那九阿哥毕竟也是皇太极的儿子,无论他的母亲如何,他身体里都流着皇太极的血脉,皇太极还不至于糊涂成那样儿,去迁怒一个幼儿。 于是海兰珠就不依不饶了,每天萧萧瑟瑟、哭哭啼啼,不是“离宫出走”,走到御花园里躲起来,就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对着病重的八阿哥说一堆别人听不懂的话……皇太极的耐心都快给她磨尽了。 便在此时,偏偏又有前线来的弹劾奏章,要请皇命,治睿亲王多尔衮一个擅改军令、延误军机的大罪!擅改军令、延误军机是什么罪?这是动辄夺爵杀头的大事,这能随便说吗?更何况那对象还是多尔衮?! 皇太极直接就把那些附和着要治多尔衮罪的亲贵大臣们降职的降职、贬斥的贬斥,随即又发圣旨,令多尔衮脱离大军,只带亲卫,疾行返京解释此事。 这一下子,大家都给皇太极搞懵了,皇上他老人家到底是想治多尔衮的罪呢,还是要保他?要治罪吧,怎么把附和的人都给贬斥了?但那“脱离大军,疾行返京”的命令,怎么看都像是要收掉多尔衮的军权,等他一进京就把他软禁起来的样子……这命令还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这令人费解的圣旨一出,还真是让不少人急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睿王府的一众亲眷,以及依附于睿王府的一些门、下人们。所幸睿亲王福晋是个明白人,她当即闭不见,只专心地养儿子,说句绝情的,就算是多尔衮真的犯了大罪,皇室也绝不能牵连他们母子。不过睿亲王福晋也不是全然绝情的,她处理好府中事务,将下人们敲打了一番后,便入宫去给皇后请安了。 多尔衮年幼之时与皇太极感情很好,可谓是长兄如父,那么自然也有长嫂如母。哲哲自己没有儿子,对待多尔衮多铎这两个小兄弟,那就真如同儿子一般。更何况作为皇太极最为信任的贤内助,即使皇太极没有明说,哲哲也能猜到,大福晋阿巴亥的死和四大贝勒脱不了关系……更何况最终是她的丈夫皇太极登了位,她心里对多尔衮兄弟两个就更生了几分愧欠之情。 这些年来哲哲也很照顾多尔衮,睿亲王福晋自然常常入宫请安,彼此之间关系也很融洽。就连大玉儿,与睿亲王福晋也是颇有几分交情的。多尔衮自然不能和大玉儿有什么牵扯,但他福晋和宫里的娘娘们、各府女眷进行“夫人外交”,多尔衮是不会干涉的,甚至是乐见其成。 是以这次的明旨一发,睿亲王福晋很快就进宫去给皇后请安了,顺便还见到了素来被戏称为“女诸葛”的庄妃娘娘。 大玉儿对多尔衮自然还是有几分旧情在的,当这份旧情不涉及一些具体利益的时候,它仍旧是一份很美好的回忆。不得不说,尤其是此时有皇太极做对比,便是大玉儿,也很难不去羡慕睿亲王福晋。既如此,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一帮睿亲王府,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一次便连哲哲也担心皇太极要把多尔衮怎样了,于是这一日在皇后正宫清宁宫内,几个女人为了某个身在远方貌似惹了大祸的男人很是恳切地交流了一番,最后睿亲王福晋千福万谢地出了宫——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于是当夜,清宁宫内,皇太极难得没有去关雎宫而是来陪哲哲,两人正值温情时分,哲哲便婉转地提了一提多尔衮的事。 皇太极原本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一听到多尔衮三个字,又猛然清醒过来,意味不明地看向哲哲,问:“你这是……要给多尔衮求情?” 哲哲温柔地说道:“哪里要用上求情两个字?多尔衮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些年来越发的出类拔萃,皇上心里想必也是欣慰欢喜的。这次的事儿我是不懂,但玉儿有句话说得对,我们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总有他的道理,皇上也该让他有机会解释……否则若是仓促间就定了罪,万一有什么误会,岂不是伤了我们亲人之间的感情?” 不得不说,哲哲这番劝慰,当真是既中肯又合乎情理,若是换一个人来,还真得给她说服了,就是心里有火气,也能扑灭一大半了。可这番话听在皇太极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谁让他有那么一番隐秘的、难以启齿的心思呢? 其实原本皇太极就没打算把多尔衮怎样,他急召多尔衮回京,只不过是太久未见十分想念罢了,难得这次有此良机,自然要把人召回来一解相思了。如今皇太极的脑袋里除了情情爱爱那都是浆糊,他对一个海兰珠都能那样纵容忍让,更何况是多尔衮? 男人,尤其是像皇太极这样于高位的男人,总会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只因能让他们想要又得不到的人或物实在不多。也许皇太极对多尔衮那种所谓“爱的感觉”只是一时兴起,但在多尔衮远去征战的这两年里,这种感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偶尔的信往来、偶然的回忆怀念而越发地根深蒂固了。 皇太极已经从内心说服了自己,接受了他违背伦理地爱上了自己的弟弟多尔衮的这个事实,他自然不可能处置多尔衮——即使多尔衮真的做错了,皇太极也会给他找理由,就好像皇太极宠着海兰珠那样,是完全无条件的。 可是皇太极没打算处置多尔衮,其他人反倒都认为他要把多尔衮怎样了——他是那么绝情的人么?不说那些难以启齿的感情,即便只是纯粹的兄弟,他和多尔衮之间的感情也是很深厚的,怎么别人都会那样想呢?皇太极觉得自己真是冤屈极了。 偏偏哲哲还来劝皇太极,让皇太极心里更添烦闷,什么叫做“看着长大的孩子”?这样的说法让皇太极觉得心虚极了。更严重的是,哲哲然提到了大玉儿,皇太极顿时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他和多尔衮之间的事,还需要大玉儿来关心么?真是岂有此理! 皇太极脸色极差,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竟是大半夜的离开清宁宫去了关雎宫。 宫里顿时炸了锅。 作者有话要说:多尔衮和皇太极的思想完全不在一个次元里…… 第31章 皇太极与哲哲夫妻多年,哲哲温柔贤惠,皇太极向来敬重她,即使是近年来皇太极偏宠海兰珠,也从不会落了哲哲的体面,依旧将她当做知心人,有什么事也会和她商量,哲哲的皇后地位根本无可动摇……然而这一次,皇太极大半夜里离开清宁宫去了关雎宫,这是明明白白的打哲哲的脸啊,到底是什么事惹了皇太极生这么大的气? 各宫后妃纷纷出动人手打听消息,以海兰珠的受宠程度,巴结她的人自然是一抓一大把,是而皇太极还没走到关雎宫呢,内幕消息就传到了海兰珠的耳朵里——原来是皇后娘娘为睿亲王求情,这才惹怒了皇上。 报讯的人也不简单,绘声绘色地把哲哲和皇太极的对话学给了海兰珠听……海兰珠这一听,顿时就咬牙切齿,心中暗道:既然哲哲和大玉儿都要保多尔衮,她就偏偏要他倒霉! 自海兰珠上次去永福宫大闹一场后,已经和大玉儿彻底撕破了脸皮,两人连表面的情谊都维持不住了。大玉儿是对海兰珠避而远之,哲哲自然也站在大玉儿这边,海兰珠本就因八阿哥重病一事疑神疑鬼,这下子更在心中臆想,哲哲和大玉儿就是要害她和八阿哥母子,好给九阿哥福临争太子的位置……海兰珠这人本就偏激,整日这样想着,竟莫名生出了要和哲哲、大玉儿不死不休的决心来。这一次多尔衮的事,既然哲哲和大玉儿都要帮他,海兰珠就绝对不让她们如意! 皇太极很快就到了关雎宫,海兰珠娉娉袅袅地迎了上去,挽着皇太极进了内室,见他还未收敛一脸怒容,便柔柔说道:“这大晚上的,皇上您生什么气呢?臣妾真想替您生气,这样即便是气坏了身子,臣妾也不用心痛了。” 听到这样动情的话语,皇太极终于大叹口气,温和地看向海兰珠,笑道:“兰儿若是气坏了身子,岂不要换我来心痛?” 海兰珠闻言,顺势倚在皇太极怀里,悠悠说道:“既然皇上和臣妾会彼此心痛,那又何必为了别人的事儿生气?这气坏的,还是自己呀。” 皇太极无奈道:“好,那我就不生气了,咱们安置吧。” 海兰珠微翘着嘴,不依道:“皇上只是在敷衍臣妾,明明心里还压着事儿呢,又怎能舒心安置……到底是什么事儿?您不妨说出来,即使臣妾不懂,也能倾听一二,说不定还能出出主意呢?皇上可不能小看臣妾。” “唉,军政上的事儿你不明白。”皇太极微微皱着眉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选择倾诉一番,便道:“不过这事儿最近闹得沸沸扬扬,想必你也听说了,还不就是多尔衮在锦州外下的两条军令被人捅了上来……倒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未必就是他的错,只怕有心人针对他……”说到后来,话音渐低,与其说是在和海兰珠解释,倒不如说皇太极只是在自言自语。 海兰珠确实没听清,但她自认听到了“多尔衮”三个字,就已经足够,当即笑道:“就这么点事儿,您召睿亲王回来解释一下不就好了?” 皇太极从沉思中反应过来,笑道:“没错啊,就是这样,还是兰儿最贴心。” 却不料海兰珠又说:“不过啊,这睿亲王立了这样多的大功劳,人傲气一点儿也是正常的,年轻气盛嘛,犯了错误不愿认也是有的,皇上您可别再为他生气了,这些事儿,气也气不来的……” 皇太极怔了怔,觉得这话实在不对,只说:“兰儿放心,朕知道该怎么做。”或许海兰珠真没别的意思。 然而海兰珠随即幽幽说道:“皇上这般圣明,朝堂上的事儿哪用得着我来烦心?只是……咱们的儿子还这么小,又生着病,不但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哥哥们,还有那样年轻骁勇的叔叔……”说着,她语气哽咽,眼中含泪地看向皇太极,动情道:“皇上一定会保护好我们母子的,是不是?” 一如海兰珠的预料,听完这话,皇太极的脸果然黑了,甚至连抱着她的双手也微微颤抖了起来,可见是气得很了,海兰珠连忙安慰道:“才说的不生气呢,皇上……”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已被打断:“是谁教你说的这些话?”皇太极几乎是咬着牙问出了这个问题。 海兰珠仍旧没有发觉,这怒气都是冲着她而来的,悠然笑道:“当然是臣妾自己想的,哪有什么人来教我?” 皇太极猛地推开海兰珠,厉声说道:“这样的话也是你该说的?!” 海兰珠被吓到了,满脸的不可置信,只因皇太极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温和的、宠溺的,何曾这样吓人?她双眼无神地喃喃道:“您不是说过,要把皇位传给咱们的儿子?您不也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八阿哥?我……我为什么不能说那样的话?” 皇太极微愕了片刻,这才深深地看向海兰珠,仿佛在悼念一块逝去的净土,良久才摇头叹道:“朕原以为你是不同的,却没想到……也许是我的错,我给了太多,这才让你变得贪婪……”说罢,再也不看海兰珠,就这么转身离去了。 皇上又在大半夜里离开了关雎宫,自个儿到御房里去坐了一夜! 不可思议!这到底是怎么了?先是皇后惹恼了皇上,随即竟然连宸妃也惹恼了皇上…… 独坐在房里的皇太极此时心很乱,在他心里从来都是善良柔弱的海兰珠竟说出了那样的话——那是什么意思?就是暗示他除掉多尔衮,好给他们的儿子铺路!皇太极心里一痛,随即是浓浓的担忧……是啊,他已经老了,可多尔衮还是那样的年轻出色,若是有一天他不在了,无论是他的哪个儿子继位,都不可能容忍一个势力庞大的叔叔,那多尔衮岂不是……想到这里,皇太极终于下了一个决心。 因为昨晚的事,后宫人心纷乱,正议论不已,但就在此时,一道圣旨把所有人都给砸懵了。 “初发旨贺宸妃育子,曾以‘皇嗣’言八阿哥,仅‘皇室子嗣’之意,未有以其为嗣,立皇太子之意,谬其误矣,八阿哥非嫡非长,且尚在襁褓贤愚难辨,何以有此误?恐损八阿哥福祉,特以告天下。” 据说,宸妃听闻了这道圣旨,当即就面如死灰地昏倒了,侍女太医们手忙脚乱,可皇上竟没去看她一眼!这难道是说……宸妃海兰珠失宠了?! 便连皇后哲哲,本来还在为昨夜的事伤怀,却也被这个消息惊得什么都忘了,妃嫔们叽叽喳喳地塞满了清宁宫,但皇太极始终没给一句解释。 皇太极当然没空去后宫解释什么,因为就在今天,多尔衮终于到了盛京,随即入宫觐见。 崇政殿内,皇太极怔怔地看着多尔衮,直到他行完整套大礼,跪在地上摆出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时,皇太极才如梦方醒,连忙走过去扶起他来,感慨说道:“十四弟,你……瘦了,身体可还好?” 多尔衮心下冷笑,暗想“装,你就装吧”,嘴里回道:“臣弟很好,多谢皇上关心。” 皇太极仿佛有些失落,怅然说道:“你我之间,何须这般疏远……这里没有别人,你还是叫我四哥吧。” 多尔衮有些莫名其妙,这情形和他所想的大不相同——他本以为皇太极会像上辈子那样,先是不让他进京,让他在郊外搭帐篷,晾了他两三天,然后召集众亲贵大臣们一齐给他定罪……怎么这一次这么奇怪?多尔衮甚至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只得怔然说道:“四哥……弟弟做错了事……” 皇太极笑叹一声,拍着多尔衮的肩膀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事,瞧你这紧张的样子,”说着深深地凝视多尔衮,“难道四哥还会处置你不成?” 多尔衮给皇太极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准备好的说辞全没用上,不知道皇太极在玩什么花样,这让多尔衮不禁有些焦躁,脱口道:“听闻……四哥这两年似乎变得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也就是说,您老昏庸了、糊涂了——多尔衮不信,他这样说,皇太极还能不生气?多尔衮就是要皇太极震怒,然后处置他,这样才好激起众怒。 孰料皇太极竟是笑了,贴近多尔衮,认真说道:“对于你,我永远不会变。” 两人此时面对面站得极近,四目相对,多尔衮骇然觉得……皇太极怎么好像在说情话一样?这表情……有没有搞错!这不是应该对海兰珠说么?这是在干嘛?皇太极已经彻底疯掉了吧! 多尔衮觉得别扭极了,连忙后退几步,扭开头,脸色发青地说道:“四哥,女色误人,你……”你难道已经变成了个见人就说情话的白痴了么?在崇政殿里摆出这么一副深情的样子,多尔衮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要发情也回关雎宫去发情啊! 听到多尔衮说“女色误人”,皇太极非但不生气,反而眼前一亮,十分高兴地说:“自然是这个道理,十四你说的很对,”说着又走前两步,执起多尔衮的手,紧紧握住:“那……我便御驾亲征,和你一起到锦州去,你看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海兰珠彻底杯具了… 其实真相就是——因为多尔衮的事,皇后和海兰珠先后杯具啊… 咩咩咩两人终于见面了,,,其实皇太极是表白了0.0表白+同去前线哦呵呵呵呵呵呵 第32章 据说那一日睿亲王多尔衮双目无神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崇政殿,令不少探头探脑的人们猜测,皇上肯定是大骂了他一顿,之后还要重重处置。 谁料皇上竟随即下旨,要御驾亲征去锦州督战,还令睿亲王随驾,根本没提处置的事,就仿佛之前的弹劾不存在一样。 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劝也劝不住,竟就这样看着皇上御驾亲征去了……许多亲贵老臣们不禁摇头大叹,皇上真是糊涂了…… 锦州城外,清兵驻扎处,帅帐内,多铎正在焦急地来回踱步——之前多尔衮保证能处理好这次的事,让多铎坐镇此处,还说万一听到什么风声,比如皇太极把他软禁起来甚至要杀他之类的,就率军请愿。多铎知道这次的事情关系到他们兄弟的生死存亡,两人自然不能同赴京城送死,便含泪答应,同时坚定说道:“哥,要是皇太极敢把你怎样,我便带领两白旗杀进京里去,反了他!” 可是事情貌似完全不符合他们兄弟俩的想象,传来的消息是……多尔衮已经在归来的途中了,而且还多带了一个皇太极?!多铎完全摸不着头脑了,难道他哥把皇帝给绑架了?不可能啊,两黄旗还跟着呢……这到底是什么和什么?! 无论多铎怎样纠结,御驾亲征的结果是不可能改变了,不过这其中也有积极的成分,锦州本就是强弩之末了,如今又加了两黄旗的兵力,眼看形势一片大好,这场拉锯战即将要结束了。 但皇太极真的很不对劲,便连多铎也察觉了,皇太极对多尔衮肯定有企图——“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多铎,我……我也搞不清楚,总之你不要去管他,先打赢这场仗再说。” 然而事情不会那样顺利,眼看锦州就要拿下了,竟从京中传来消息:宸妃海兰珠病逝了! 多尔衮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亲自去大帐里找皇太极,将这个坏消息告诉了他。见皇太极捏着信纸皱眉不语,多尔衮小心地劝道:“皇上请节哀……” 皇太极略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道:“节哀?我并没有多么伤心,我只是感慨……” 多尔衮远比皇太极诧异百倍千倍,忍不住问道:“皇上不是深爱着宸妃吗?怎么会不伤心?”怎么可能?上辈子皇太极那就是为了海兰珠伤心死的! 皇太极脱口而出:“我怎么会爱她?我爱的是你啊!” “什么?!”多尔衮险些站立不稳了,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完全颠覆了多尔衮两辈子的认知啊! 当是时,帐外“碰”、“碰”两声,似乎是侍卫被打倒的声音,随即帐帘一翻,多铎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狠狠地给了皇太极一拳,大骂道:“皇太极!你还要不要脸?!”原来多铎担心皇太极对多尔衮不利,一直躲在帐外偷听。 皇太极没料到自己说漏了嘴,竟还给多铎听到了,不禁恼羞成怒:“多铎你放肆!”多铎回骂道:“皇太极你龌龊!”皇太极大怒:“多铎你找死?!”多尔衮脸色青白:“要杀多铎先杀我!”皇太极气得脸都红了。 便在此时,两黄旗正好赶来护驾,哗啦啦一群人奔入了皇帐,正黄旗旗主大喝道:“睿亲王、豫亲王犯驾!”一众两黄旗精兵将多尔衮和多铎围了起来,更有多人护在皇太极身边。多尔衮侧身挡在多铎身前,咬牙说:“只我一人犯驾,与豫亲王无关。”多铎一脸壮烈的表情:“哥!咱们今天死在一块儿!”皇太极双目喷火地看着两人,牙都快咬碎了。 这时,两白旗也接到了消息,赶了过来,顿时便和两黄旗在不远处短兵相接,乱成一团。 两白旗想和自家旗主会和,他们长期征战,战力早已胜过两黄旗,眼看两黄旗落了下风,正黄旗旗主连忙奏请皇太极:“皇上,是否要先拿下睿亲王和豫亲王?” 皇太极脸上带着一块淤青,神情莫测地看向多尔衮,多尔衮脸色铁青地回望,双拳紧握,显然已准备好要动手了。 皇太极闭了闭眼又睁开,终于大喝一声:“够了!都停手!”双方罢战,多铎扯着多尔衮往两白旗那边会和,两黄旗兵士们想要阻挡,皇太极却挥了挥手放他们去了。 场上一时极为安静。良久,皇太极才语气疲惫地说道:“朕听闻宸妃病逝,心下极为悲痛,决定率军返京……” 顿时一阵大哗,即便是两黄旗的人马也震惊无比,神情全是不赞同;两白旗更是群情激奋——眼看就要拿下锦州了,皇上就为了一个女人,要把他们两年的辛苦付诸流水?! 很多人都在心底想,那一拳打得好!不知是睿亲王还是豫亲王动的手?皇上真是糊涂了! 两白旗众军士全部看向了多尔衮和多铎,他们的表情仿佛在说:如果两位王爷要抗旨,他们绝对支持到底! 多铎的脸色黑如锅底,倒是多尔衮,带着仿佛第一天认识皇太极的神情,看向他,随即又撇开眼,淡淡应道:“谨遵皇命。”不管皇太极是疯了也好傻了也好,他既然要自毁根基,多尔衮没道理不答应——至于锦州,等他多尔衮登基之后再来取也不迟! 这一场御驾亲征,就这么仿佛儿戏一般地结束了……但引起的后果,却极为严重! 皇太极自回京后,便一个人坐在海兰珠的灵堂内,诸事不理……亲贵大臣们已完全对他失望了,借此机会,多尔衮终于启动了他多年以来积攒的人脉势力联名支持,更让两白旗在京城郊外做好准备,他多尔衮这就要逼宫篡位了! 多铎自是极为兴奋,同时也咬牙切齿,一副恨不能把皇太极碎尸万段的样子。大贝勒代善心下还有些许犹豫,但他那掌控两红旗的两个儿子硕托和阿达礼已经帮他做出了决定,站在了多尔衮的一方。 两黄旗独木难支,皇太极的皇位眼看已岌岌可危……哲哲在灵堂外求了许多天,皇太极终于是走了出来,只见他颧骨深陷,须发不整,哪里还有一个皇帝的样子?哲哲不禁泪流满面。 最终皇太极约多尔衮在城郊十王亭相见,各旗兵马在外围对峙,亭内只有两人,无论多铎怎么坚持,皇太极和多尔衮都没让他参与——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对决。 多尔衮看着眼前的皇太极,憔悴、苍老,不禁感慨万分:“皇太极,你输了。” 皇太极无奈笑笑:“我早就输了。”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一开始就输了。 多尔衮脸色骤变:“你不要再说那些疯话了!” “是不是疯话,你明白,”皇太极冷静而痛苦地说道:“这些年我待你怎样,难道你真的可以视而不见?” 多尔衮撇开脸去,漠然说道:“你做了那样多的糊涂事,以致如今大势已去,竟还在说这些无稽之事……” “是啊,无稽……”皇太极摇头道:“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着他看向多尔衮,苦笑:“你就当我疯了吧,不过这皇位我本来就打算给你,你真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皇太极早就废掉了长子豪格,上次又废了身份最高的八阿哥,这皇位当真是非多尔衮莫属了。 多尔衮打断他,不悦道:“我得到皇位,都是自己努力而来,岂用你来施舍?”说着多尔衮目露寒光:“我要用自己的能力证明,当年父汗的选择没有错!更要以此,来祭奠我枉死的额娘!” 皇太极大震:“原来……你知道!”多尔衮冷笑:“我一直都知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皇太极喃喃道:“你早就知道是我伙同三大贝勒逼死了你额娘,抢了你的汗位……那这些年,你对我的亲近,都只是在做戏,只为让我放松紧惕,伺机报复!” “不错,只是你知道得太晚了。” “不晚,怎么会晚?”皇太极笑得很苦:“我终于明白了,我一直想不通,我怎么竟会对自己的亲弟弟起了绮念?原来,这一切都是报应,自作孽不可活……” 是日,清太宗爱新觉罗皇太极下诏罪己,自认“因情误国,不堪为帝”,传位于睿亲王爱新觉罗多尔衮,即清世祖。 皇太极退位后,只做了几天太上皇,在他死前,多尔衮没再去见他,倒是多铎和大玉儿分别见了他一面。 皇太极似乎和多铎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至于大玉儿……她只定定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是为了我姐姐海兰珠?”问完她也不等皇太极回答,低声喃喃道:“姐姐死前,反复说着‘他骗我,他骗我’,她真可悲啊……”说罢看向皇太极:“你也很可悲,是不是?” “那又怎样?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罢了,天意如此,人徒奈何?”当夜,皇太极没有惊动任何人,就那么在睡梦中去了。 多尔衮登基之后,尊奉哲哲做了皇太后,他们之间倒是真有一些母子感情的,哲哲也知道是皇太极失了人心状若疯癫,并不怪多尔衮,反而过上了舒心的太后生活。 皇太极的其他嫔妃儿子们,多尔衮也妥善安置了,有儿子的嫔妃们可以出宫分府,大玉儿便带着八阿哥和九阿哥出宫去了,多尔衮给他们俩都封了贝勒,无人不称赞多尔衮仁厚。说来八阿哥也真是奇了怪了,皇太极和海兰珠在的时候,什么珍贵的药材都往他嘴里去,他却依旧病病歪歪的;后来大玉儿养着他,不偏不倚,福临有的他也有,身体反倒好了起来,健康长大了。因着皇太极还没来得及给八阿哥想个好名字就死了,多尔衮便给他取名做博果尔。 大清在多尔衮的带领下蒸蒸日上,朝野清明,战场上也捷报频传——多铎领着兵马四处征战,快活的很,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我要把我所能看到的地方,都变成我哥的天下。” 二十年后,此时的多尔衮已在紫禁城里住了多年了,京城里却是发生了一件不怎么好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原来是顺郡王福临和他哥哥襄郡王博果尔的福晋董鄂氏有了私情,被襄郡王撞破,这事儿便闹了开来,成了一桩丑闻。 多尔衮以私德有亏削了福临的爵位,又令博果尔休妻,放那董鄂氏和福临凑做一对。谁料那董鄂氏竟是死活不愿,哭喊着让博果尔原谅她,以致福临大受打击,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去世了。 大玉儿在白纸黑布中送走了自己无比不省心的儿子,竟不知怎地,耳边回响起了当初皇太极说的话——“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罢了,天意如此,人徒奈何?”大玉儿顿时无比感慨,他们果然不愧是亲父子…… 也正因这件事,大玉儿终于在乾清宫里见到了多尔衮,这么多年来,多尔衮一直对她避而不见,大玉儿思及此处,不禁问道:“多少年没见了,当初的事,你还没有放下么?” 多尔衮一怔,也没有计较大玉儿的失礼,而是释然说道:“也该放下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和大玉儿都是没有缘分的,怨不得谁。这样想着,多尔衮笑道:“我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你若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大玉儿悠然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儿?只要福全和玄烨好好长大娶妻生子,我也就无所求了。你做你的皇帝,我做我的老太婆,如是而已。” 也不过是,如是而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其实这个嘛,就是多尔衮和皇太极相爱单方面相杀单方面的故事呀哦嘎嘎至于多铎小朋友嘛,他确实很有爱总之多尔衮都是皇帝了,如果想的话也可以和弟弟来一发嘛!,不想的话就是纯粹的兄弟情那也很好嘛(≧▽≦)/啦啦啦咩多尔衮这篇终于完啦哦也结局还不错吧? 第33章 杨康觉得他自己死得实在是太冤枉了,他才刚满二十岁,就这样死在了荒郊野外的一个破庙里,连遗体都无人收殓安葬,最后竟被铁枪庙周围的那些乌鸦给啃了,真是凄惨极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杨康的魂魄无所归依,就这么飘飘荡荡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尸身被千百只乌鸦给啃了个干净……如果鬼也有牙齿的话,那么杨康的牙齿恐怕已经咬碎了——因为他肯定会扑上去和乌鸦们对啃。 不过遗憾的是,作为一个魂魄,杨康根本什么也做不了,他挥手驱赶乌鸦群,手臂却穿了过去,乌鸦们半点儿面子也不给他——都曝尸荒野了,乌鸦才不理会你从前是个小王爷还是乞丐呢,一样的照啃不误。 杨康正自暗恨,又觉伤感凄凉,忽听得一阵笑声响起,这声音好是耳熟,抬眼看去,竟是那断了腿的欧阳克斜倚在铁枪庙破旧的门框上,正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前仇旧恨一下子涌了上来,杨康只感觉心念一动,自己便朝欧阳克飞了过去,抬手就对着那人打了上去。欧阳克收了笑,也冷哼了一声,以双手招架了杨康的来招,随即就是狠狠地反击。 两只鬼顿时打得不亦乐乎。 说起来倒也有趣,这两人都变了鬼,别的什么也碰不到,却能打到彼此。很快杨康便发现,他成了鬼后,这痛觉似乎也消失大半了,那拳头打在身上,不过是有那么一点儿感觉罢了,这样一来,杨康只觉得毫无畏惧——说来也是,杨康的武功和欧阳克比起来是差得远了,纵使欧阳克断了腿,他总归是西毒欧阳锋的传人,单单凭着两只手,打中的致命之处可比杨康手脚齐上要多得多了……可他俩如今都是鬼了,鬼又不能再死一次,所以掏心也好挖眼也好,不管那是好招烂招,是天下第一还是下三流,招式效果根本就只比挠痒痒重上一点点,打中多少也无甚大用,他们的魂魄始终保持着死前最后的样子。 这样打了一会儿,他们也知道再打下去毫无意义。但杨康和欧阳克却是的的确确的生死大仇,心里的那口气憋着,恨不能全部打出来才作罢。 杨康之所以要杀了欧阳克,一是因为欧阳克调戏穆念慈,杨康自然不能容忍;二则是因为之前杨康有意拜师欧阳锋却被拒绝,欧阳锋的意思是白驼山只需要欧阳克一个传人,这便加深了杨康杀欧阳克的决心。 杨康杀了欧阳克之后,还在牛家村附近随便挖了个坑把他给埋了。可怜自认风流、姬妾无数的欧阳公子,就这么永远躺在了这离白驼山无比遥远的小村庄内……埋葬他的地方只有杨康一人知道,然而杨康很快也死了,什么都来不及说。这样一来,欧阳克的叔父欧阳锋就永远也找不到他了。 所以说,当欧阳克迷迷糊糊地飘啊飘,从牛家村飘出来飘到铁枪庙时,正巧看到他的杀身仇人杨康死得无比凄惨,顺便还被一大群乌鸦啃食尸骨,他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当下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至于杨康的死,那真可谓是一报还一报了。当初他和欧阳锋一起害了江南五怪嫁祸给黄老邪,五怪其中之一的南希仁在临死前往黄蓉身上拍了一掌,偏偏黄蓉贴身穿着桃花岛的至宝软猬甲,她自己倒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南希仁血里的毒素却留在了软猬甲上。后来在铁枪庙,黄蓉设计向欧阳锋揭破了杨康杀死欧阳克的事,杨康大惊之下以九阴白骨爪向黄蓉抓去,却正好和当初的南希仁打在了软猬甲的同一个位置上,这便中了西毒欧阳锋的独门剧毒。 然而黄蓉已经摆出证据证实了是他杨康杀死了欧阳克,欧阳锋还怎么可能给他解药呢?杨康便毒发身亡了。 其实杨康真的有些后悔,当时不该发疯一般地迁怒完颜洪烈,把他们都赶走了。以至于杨康自己在毒发身亡后连个墓地都没有,白白被乌鸦给啃了。 但除了杨康自己,又有谁能知道他心里的苦和巨大的压力呢?自从杨铁心和包惜弱双双自尽之后,他夹在金人汉人之间痛苦无比、左右矛盾,郭靖和丘处机他们那群自命正义的侠士们只会逼他去杀完颜洪烈,他不去,那就是贪图富贵……可完颜洪烈疼爱杨康这么多年,即使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却不是假的!怎么可能说杀就杀? 杨康在临死前大骂完颜洪烈,不是真的恨那个养育他爱护他的父王,而是恨那令人痛苦的、却又无解的命运……如果当初完颜洪烈没有遇到包惜弱该多好?身为先帝最宠爱的儿子,完颜洪烈只要娶个金国贵女,便能继承皇位,不需要为了一个汉女王妃而受尽责难,更不会白白付出了十八年而一无所有。或者说,如果他杨康是真正的完颜康那该有多好?就算他的母亲仍旧是汉女包惜弱,但如果他是完颜洪烈的亲生儿子,就不用烦恼金汉分歧,不用在生父养父之间抉择,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父王那边,任何人也不能指责他背祖忘宗,说他贪恋荣华富贵…… 可换个角度来想,杨康又觉得,他大骂完颜洪烈一场也是好的,他本来就不是完颜洪烈的亲生儿子,就此恩断义绝,也免得完颜洪烈为他的死而伤怀…… 杨康心中转过百千个念头,这手上的动作自然也慢了下来,欧阳克见状,干脆一掌把他推开几步,冷哼道:“干什么呢?要打就好好打,这么漫不经心的,本公子可不奉陪了!” 杨康心中烦乱,也不想和欧阳克争吵,反正他俩都已死了,打也好吵也罢,都是毫无意义的。 是以杨康就顺势退开几步,靠在另一边门柱上,愣愣地看着那一群乌鸦终于将他自己的尸身啃得只剩下了白骨,正要飞走,却接二连三地倒毙在地……见此情形,杨康心里忽然就涌起了一股难以明说的复杂之情,不知是该痛恨那曾带给他极大痛苦、最后也弄死了他的剧毒,还是去佩服欧阳锋果然不愧是西毒,这使毒的本领当真是骇人听闻。 欧阳克在一旁看了杨康的表情,便对他的心思了然几分,当下笑道:“怎么?可是被我叔父的毒吓得肝胆俱裂了?” 杨康撇了撇嘴,道:“我反倒该谢你叔父,这毒虽害死了我,但也将那些啃我尸骨的贼乌鸦一齐灭了,总算是报了一点儿仇。” “看不出来啊小王爷,你可真看得开啊,”欧阳克的笑意未达眼底,语气冷然,道:“这么说来,你杀了我,又死在我叔父的剧毒下,我俩也算两清?” 杨康“哼”了一声:“若非你先调戏我未婚妻,又何以至此?” “笑话,”欧阳克怒道:“你是想拜在我叔父门下,还当我不知?你对那女人有几分情谊?嘿,少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来!若真的只是为了那个女人,你根本没必要杀我,只需直接告诉我那是你的女人便可,我欧阳克什么味道的女人没尝过,可不差你小王爷的那一个!” 杨康也不反驳,微微仰头,斜眼看着欧阳克说道:“是又怎样?你我都不是什么好人,就是死了,别人也不过说一句罪有应得。杀都杀了,我也做了鬼,有本事你让我再死一次?!” 欧阳克一时气结,却也知自己毫无办法,只得赌气说道:“我是没本事,好歹也比你多活十年,遍历天下群花,死即死了,我欧阳克也不会看不开……倒是你这个小王爷,嘿,才二十岁吧,死相可真好啊。” 杨康不答话,两人俱静了下来。 不多时,铁枪庙外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即一个青年入了殿内,两只鬼定睛一看,那青年正是郭靖。 郭靖见到地上骸骨,垂头想了片刻,便尽数捡起,到庙后葬了。杨康看得心内五味陈杂,平心而论,虽说他最后的死和黄蓉脱不了关系,但郭靖确实没什么地方对不起他的……他们生来就是结义兄弟,分别是郭杨两家的后人,但在世人心中,却是相差巨大,一个是老实淳朴侠义心肠,而另一个却是恶毒卑鄙自甘堕落……杨康不是不委屈,但事实确实如此,他们之所以天差地别,无非还是人生际遇之别,只能怨天,无法尤人。 郭靖葬了杨康之后,拜了几拜,嘴里说道:“杨兄弟,你若念我今日葬你之情,须当佑我找到蓉儿,以补你生前之过。” 杨康一怔,喃喃说:“我如今孤魂野鬼一个,如何能保佑于你?不过我确实承你埋葬之情,只盼你终能与黄蓉共结连理吧。” 郭靖可听不到杨康说话,又拜了几拜后,便出了庙门,骑马去了。 欧阳克慢吞吞地飘过来,神情莫名地说:“若不是黄蓉,你还是个活生生的小王爷呢,你难道不该希望我叔父把她给杀了为你出气?” 杨康斜眼看去,良久才道:“你生前瘸了腿,死后连飘都飘得这么慢,岂不是更恨黄蓉那丫头?” 欧阳克一噎,神情讪然地说道:“唉,死后万事皆空,我死得比你还早些,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要不是你一见我就冲上来打,我哪有那个闲心说话刺你?” “得了吧,”杨康笑道:“还不是你先幸灾乐祸,笑我被乌鸦啃?” “哈哈,是啊,”欧阳克洒脱道:“都是我的错,行了吧?说到黄蓉,虽说是她废了我的腿,但总归也是我不轨在先……唉,我这一辈子,算是栽在女人身上了。” 杨康一脸奇怪的表情:“想不到你还能如此反思。” 欧阳克撇了撇嘴:“你想不到的事多了呢,你很了解我吗?在你心里,我也不过是个色中饿鬼罢了,就好比在我眼里,你就是个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后心黑手毒的小王爷……我们能有多了解彼此?” 杨康一时无语,半晌才说:“你有什么打算?” 欧阳克失笑:“死都死了还打算什么?不过说也有趣,我飘了也有段时间了,就见着你这么一只鬼,还能和我说几句话打上几架……若是天地间就剩我一个鬼,谁都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岂不憋闷死了。” 杨康想了想,道:“反正现在也没鬼差来收我们,干脆四处逛逛,你与我一起……也算搭个伴,好不好?” 欧阳克点头道:“好啊,我这些日子就在牛家村这么个偏僻的鬼地方晃荡,真无趣啊。不过可得说好了,你刚刚也看到了,我飘得慢极了,你要和我搭伴,就得拉着我走。” 杨康“哈哈”地笑了起来:“行啊,那我们这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背景故事基本相同,之前我就说要写杨康和欧阳克的其中一个,结果亲们的投票很平均啊于是月月灵光一现,干脆两个人一起好了哈哈话说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人,要说仇人呢,郭靖和黄蓉可算是和他们都有些仇…不过很明显,杀掉欧阳克的就是杨康啊,最后杨康也是因为欧阳锋的蛇毒死的…偏偏这俩又是官配o(╯□╰)o虽然月月也不明白他俩怎么就成官配了…不过貌似亲们都比较喜欢他俩CP,所以只能先让他俩当一段时间阿飘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俩任何一个去重生都不好和另一个CP吧? 飘着飘着……就那啥了,亲们懂的O(∩_∩)O 第34章 话说杨康和欧阳克结伴同行,一开始就出现了一个分歧——他们应该往哪儿去呢? 欧阳克的意思是走到哪儿算哪儿,虽说他也想过要去找他的叔父欧阳锋,但欧阳锋行踪不定,实在不好找。况且欧阳锋身为天下五绝之一,欧阳克也不怎么担心他的人生安全,那么干脆就在江南这一带逛着吧……说来,这江南的美人儿可真是不少啊……欧阳克就算是死了,那还是一个色鬼,绝对的。 但杨康实在没兴趣陪欧阳克去看美人,以后或许有机会,但现在他心里挂念着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父王完颜洪烈,再一个就是红颜知己穆念慈。 为此两人争了几句,最终欧阳克耸耸肩:“随你吧,你的那什么……穆念慈,也是个美人,哈哈,去看她也行啊。” 杨康狠狠地瞪了欧阳克一眼,拖着他往前走,咬牙切齿地说道:“先去找我父王。” “喂!你小气个什么……反正我是看得见摸不着……喂喂你飘慢点儿!” 两人一路往北去,在江南这一带时,百姓们尚且是安康和乐,歌舞升平,欧阳克一路上东瞅瞅西看看,可做了不少看姑娘洗澡的事儿来——之所以不用一个“偷”字,是因他俩本就是鬼,光明正大地看,也不会叫人发觉。 杨康做了这么多年小王爷,这点儿小事倒也不放在他眼里,他知道欧阳克本不大乐意随他往北去,只是因着欧阳克本身不良于“飘”,这才颇有些无奈地跟着他,若是杨康还要管东管西,恐怕两人立时就得掰了。再说了,杨康也早不是什么纯情少男了,便和欧阳克一起看各色的女子们,有时还点评几句,气氛越加融洽,两人真可算是臭味相投便称知己了。 行了一段时日,两人熟稔很多,心底的些许隔阂也就渐渐淡了,笑谈之间也少了很多顾忌。他们越往北,民生越是凋敝,甚至常常看见金兵烧杀抢掠……每至这时,杨康总是沉默不语。欧阳克初时还刺他几句,后来知道杨康确实是心里难受,便也闭口不谈了。 他们俩走了这么远的路,竟也没有再遇到其它的孤魂野鬼了,真是好生奇怪,难道天地间只有他们两只鬼不成?不过这事情解释不清也思考不明,两人干脆不去深想,过一天算一天。 再后来,他们走到了金、宋、蒙古三国交界处,十室九空的村镇屡屡皆是,即便是欧阳克这种闯荡江湖多年手染了不少血腥的家伙,也看得心惊胆跳的。 他们一路走得不快,待听说完颜洪烈在花剌子模时,蒙古大军已经打过去了。杨康心下焦急,拉着欧阳克一路急赶,终于在两军交战前赶到了地头上。杨康要去看完颜洪烈,欧阳克觉得无聊,便自己慢慢地在四周逛着。 杨康一路飘进完颜洪烈的宫室所在,见他孤零零一个人趴在案上睡熟了,桌上桌下散乱着行军布阵的图纸,完颜洪烈的手中却是握着一件包惜弱曾用过的旧物……杨康只觉得一阵心酸苦楚,喃喃地喊着“父王,父王”……只叹他们父子俩已然人鬼相隔,即便是杨康想再如从前那样,给父王盖上一件披风也做不到了。 杨康“陪”了完颜洪烈几天,心内越发难受。这一日,已经好多时日不知去了哪儿的欧阳克忽然出现,杨康见了他,不知怎地竟忽然有种见了自己人的感觉,心下舒坦不少,但嘴上兀自着恼说道:“你个瘸子,慢吞吞地飘哪里去了?” 欧阳克“嗤”了一声,笑道:“本公子这样风流倜傥,小王爷怎能以‘瘸子’这样不雅之言称呼于我?”见杨康扭过头去,明显是懒得和他抬杠,欧阳克眼睛一转,语气玩味地问道:“嘿,你可知如今城外领先锋军的主将是谁?” 杨康奇道:“左右肯定是个蒙古人,你说这个干嘛?原来你是飘到人家军营里去了,难怪几天不见鬼影。” 欧阳克得意一笑:“这下你可猜错啦,那领军之人嘛……就是你的结义兄弟郭靖啊——我这不是,帮小王爷你去打探敌情了么。” 杨康心下一沉:“郭靖……武穆遗岂不就是落在了他的手里……不行,我们这就去看看。”说罢拉着欧阳克就往军营去了。 欧阳克再度被拽着飞奔,只得既无奈又好笑地嚷嚷:“喂!我们都是鬼了,就算去了也没用啊……你还能刺杀他不成?”杨康充耳不闻,只往军营赶去。 两人在军营里可见着了不少熟人,除了郭靖,还有鲁有脚等丐帮众人,而且……还有黄蓉那个丐帮帮主,她就躲在营内,暗中给郭靖支招,却偏不与他相见。 欧阳克颇为奇怪:“黄蓉不是落到了我叔父手里么?怎地竟是逃脱了?”说曹操曹操到,杨康还没来得及回话,便远远看到欧阳锋也到了这大营里,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径自闯入了郭靖的军帐。 原来欧阳锋这一路可是被黄蓉戏弄了一番,两人追追逃逃,如今欧阳锋已确定黄蓉是躲在了这军营之中,便来找郭靖要人。两人争执了几句,当下动起手来,郭靖此时已练了九阴真经,欧阳锋一时之间还当真拿不下他。 两只鬼在旁围观,见郭靖年纪轻轻却武功了得,欧阳克不禁酸酸地说道:“我听说小王爷和郭靖还有过比武之约,可你俩的武功也相差太远了吧。” 杨康心里也是百味陈杂,但嘴上是万万不能落了下风的:“你叔父是天下五绝之一都拿不下他,更何况是我?欧阳公子你还痴长几岁呢,这武功修为却也和他不能比啊。” 欧阳克苦笑道:“谁说不是呢?唉,只叹这傻小子是傻人有傻福,我们自认聪明,也只是做了他的垫脚石罢了。” 杨康默然无语,他从前总觉得自己比郭靖聪明,且他自幼长在王府,言谈举止皆带贵气,岂是郭靖这个长在草原上的泥腿子可比的?可偏偏像是老天在开玩笑,郭靖可算是一帆风顺,有如花美眷,还有绝世武功……而杨康呢,英年早逝、死状凄惨,还落下了骂名被人鄙视。 不提杨康心里又嫉妒又痛苦,那边厢欧阳锋和郭靖打了一会儿,鲁有脚他们便听到声响前来支援了。欧阳锋也知在这军营里,他一个人纵使武功再高也占不了便宜,便退了一步,问郭靖之前要和他订下什么约定。郭靖让欧阳锋不得逼迫和伤害黄蓉,欧阳锋有些不屑地反问道:“你要我答应此事,以什么交换?” 郭靖道:“从今而后,你落在我手中之时,我饶你三次不死。”杨康和欧阳克在一旁听了这句话,都是心下触动,欧阳克叹道:“我们只当他傻,却原来他是大智若愚!” 欧阳锋闻言站起身来,纵声长笑。笑声尖厉奇响,远远传送出去,草原上的马匹听了,都嘶鸣起来,好一阵不绝。郭靖双眼凝视着他,低声道:“这没甚么好笑。你自己知道,总有一日,你会落入我的手中。”欧阳锋嘴上虽不服气,但仍旧和郭靖订了约。 杨康若有所感,斜眼看着欧阳克说道:“你叔父怕是不妙,这郭靖和黄蓉两人邪乎得很,任何人和他俩为难,总讨不得好去。”欧阳克心中一回想,果然如此,不禁也隐隐为叔父担心。 事情正如杨康所言,黄蓉很快便设计让郭靖抓了欧阳锋三次,以完成约定。只是欧阳锋堂堂一个武学宗师,又是沙埋又是冰冻的,脸面尽失,看得欧阳克咬牙切齿双目喷火。杨康虽把欧阳克当作了朋友,但他毕竟是死在欧阳锋的剧毒下,此时见欧阳锋被戏弄得如此之惨,不禁揶揄道:“欧阳公子倾心的这位黄姑娘可真是了不得啊,智计百出,佩服佩服!”欧阳克狠狠地回瞪一眼,看他那表情简直想把黄蓉直接咬碎吞了:“死丫头辱我叔父,可恨!可恨!”杨康“嘿嘿”两声,兀自低笑。 不过杨康很快就笑不出来了,黄蓉和郭靖相见后,出计攻破了花剌子模,又带领丐帮众人抓住了败军而逃的完颜洪烈,将他装在麻袋里送给了郭靖。郭靖压着完颜洪烈去见成吉思汗,完颜洪烈俯伏在地,成吉思汗提起右足踏在他的头上,笑道:“当时你到蒙古来耀武扬威,可曾想到也有今日?”完颜洪烈自知不免一死,抬头说道:“当时我金国兵力强盛,恨没有先灭了你小小蒙古,以致成今日之患。”成吉思汗大笑,命亲兵将完颜洪烈拖了出去,就在殿前斩首。 杨康眼看完颜洪烈即将人头落地,不禁“啊”地大叫一声,扑了过去,却是穿过了利刃飘出老远,再回首来,完颜洪烈已然身死。杨康状似疯癫,大喊数声“父王!”,却也不见完颜洪烈的魂魄前来相见,直到蒙古人将完颜洪烈的尸首收走,杨康依旧委顿在地,神情呆滞。 欧阳克飘过去拉起杨康,却也知此事无可安慰,只得长叹一声,连拖带拽地拉杨康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自亲眼见到完颜洪烈身死后,杨康心中悲苦,但也倍感迷茫……天地间竟真似只有他和欧阳克这两只孤魂野鬼,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他俩生前作恶太多,老天便要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至亲受难却无可作为? 事实似乎就是如此,欧阳克本是在想法子令杨康开怀,两人便往华山上去看华山论剑。说来也好笑,他们生前求而不得的武穆遗啊九阴真经啊以及各大宗师的武功,死后竟是随手可得。之前在军营里,杨康就飘在黄蓉身后,把武穆遗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之后他们也听过郭靖和黄蓉互相探讨九阴真经,包括其它种种武功……他俩都是鬼,哪还有人会去防备鬼的偷师呢?但即便他俩看了许多记了许多,其实也毫无作用,鬼又练不了武功,他们不过是自我安慰,当个兴趣一样地去收集各家武功,再探讨研究一番,全当圆了生前心愿。 欧阳克发现黄蓉更改了九阴真经的细节来欺骗他叔父,心中就已大感不妙,烦乱不堪。果然,华山论剑的结局就是郭靖力克群雄之后又被欧阳锋打败——但欧阳锋已经疯了! 看着欧阳锋哭哭笑笑,倒立着远去了,欧阳克欲哭无泪,杨康也不禁神情恻然,他们这下可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哦不,沦落鬼了。 两只鬼心下苍茫,颇有些浑浑噩噩,也不知飘到了哪里。这一日他们路过一片森林,忽闻雕鸣,抬头一看,却是郭靖的那两只白雕——果不其然,很快郭靖和黄蓉两人便策马而至,两人神情甜蜜,恍如神仙眷侣。 杨康摇头叹道:“傻小子有如花美眷,我这小王爷却只有一个瘸子相伴,真是奈何奈何啊!” 欧阳克回过神来,不禁失笑:“本公子还稀罕你了……”见杨康神情释然,奇道:“你已不伤心了?” “伤心又有何用?你还不是一样?”杨康无奈笑笑:“我父王的皇图霸业也好、你叔父的天下第一也罢,都是一场空。咱们这两个孤魂野鬼,也不知哪一天就给法力高强的神仙给收了,既如此我们又何必自扰?不妨携手看遍这花花天下,人世离合,岂非快哉?” 欧阳克闻言,做出一副大感兴趣的表情,忽而伸手去摸杨康的脸,调笑道:“小王爷原来是个妙人儿,本公子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依旧是两只阿飘的旅程……嘎嘎 完颜洪烈和欧阳锋的结局真是惨呐…不过这些事,对于杨康和欧阳克来说也是值得深思的吧,其实我觉得这两人活着的时候挺不懂得珍惜的,死后让他们明白这个道理,再然后……亲们懂滴O(∩_∩)O 第35章 杨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待得欧阳克的手都摸到了他脸上,这才哭笑不得地一把抓住欧阳克不老实的手,道:“欧阳公子调戏人的本事果然是越发见长啊,竟调戏到了我身上,难道是憋得久了,就变得男女不忌了?” 欧阳克笑嘻嘻地说:“可不是么,谁让小王爷生得这样俊俏,让本公子都心猿意马了。” 杨康听得欧阳克这话里还真带了几分认真,不禁怔了怔,上下打量了欧阳克一番,过了良久,才缓缓点头,假作正经道:“说的也是,虽说欧阳公子瘸了腿,年纪也大了些,但总归也算风度翩翩,又是这般自荐枕席,足见诚意,那小王我勉强笑纳,也不是不可。” 欧阳克噎了一噎,刚要再说下去,忽而不远处传来黄蓉一声脆生生的呼喊:“咦?这不是穆姐姐么?” 杨康闻言神色一变,拖着欧阳克就往那边去,果然,草丛里倒坐着的就是穆念慈,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郭靖和黄蓉正在向她问询,倒是杨康见得那婴儿,先是大惊后是大喜,脸色变来变去,忽红忽白。 欧阳克见此情形,哪里还猜不到那婴儿身份?当下酸溜溜地说道:“哟,原来小王爷你早就抱得美人归,连小小王爷都有了。” 杨康斜了欧阳克一眼,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说:“是啊,你羡慕?说来欧阳公子你姬妾无数,还比我大了十岁有余,怎么也不见一二个后人,难道……” “你!”欧阳克听到这样的讽刺,脸都给气红了,刚要反驳回去,却见杨康摆了摆手,转了身去听穆念慈说话,欧阳克顿时憋了一口气,差点没给噎死。 那边厢穆念慈正和郭靖黄蓉解释情由,原来她早在铁掌峰上就已于杨康,竟然就此怀了孕,她本想回到临安故,但行到上饶,已然支持不住,便在树林中一间无人破屋中住了下来,不久就生下了一个儿子。穆念慈不愿见人,索性便在林中捕猎采果为生,幸而那孩子聪明伶俐,解了她不少寂寞凄苦。 郭靖和黄蓉随即便跟着穆念慈到她家中暂歇,杨康自然也要跟上,欧阳克无可奈何,只得再次任由杨康牵着他走。 三人坐定后,黄蓉说起杨康已在嘉兴铁枪庙中逝世,穆念慈顿时泪如雨下,杨康飘在一旁,又是怜惜又是黯然。欧阳克脸色不虞,嘟嘟囔囔地不知在说些什么怪话。 黄蓉见穆念慈如此难过,便不敢详述真情,只说杨康是中了欧阳锋之毒而死。郭靖想起他与杨康结义一场,也不禁深为叹息。穆念慈垂泪道:“郭大哥,请你给这孩儿取个名字吧。”杨康闻言大为不满,他的儿子竟要让这个傻小子来取名字!他能想出什么好名字来?! 郭靖闻言想了一会,道:“我与他父亲义结金兰,只可惜杨兄弟没好下场,我未尽朋友之义,实为生平恨事。但盼这孩子长大后有过必改,力行仁义。我给他取个名字叫作杨过,字改之,你说好不好?”杨康的脸彻底黑了,欧阳克看得高兴,“噗”地一声大笑了起来,就算被杨康猛锤了好几下也停不下来。 穆念慈倒是没有意见,只点头道:“但愿如郭大哥所说。” 次日清晨,郭靖、黄蓉赠了穆念慈不少银两,作为母子俩渡日之资。郭靖劝她回临安去。穆念慈只是摇头不语,过了一会,轻声道:“我母子二人,得先去嘉兴铁枪庙,瞧瞧他爹爹的坟墓。”三人互道珍重,黯然而别。 杨康眼见穆念慈开始收拾东西,要带着儿子去祭拜他,心里酸涩难过,便拉着欧阳克走了,实在不忍再看。 行在山间,杨康一路无语,欧阳克哼哼唧唧道:“你好歹还有个儿子,算是好的了,杨家总算没有绝后……”随即又幸灾乐祸:“不过你儿子的名字叫做杨过,嘿嘿,字改之,哈哈!” 杨康本就心下郁闷,欧阳克还这样撩拨他,当下扑了过去,把欧阳克压倒在地,两人又打闹开了。要说欧阳克因为腿脚不便,现在还真打不过杨康了,谁让鬼的感觉削弱很多,搏斗全凭四肢的灵活性,和招数基本无关了呢。闹了一阵,杨康制住了欧阳克的双手,见他也不恼,而是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那神情狡黠得可爱,竟一时鬼迷心窍地俯下去亲了欧阳克一下,欧阳克当即止了笑,脸上一副震惊得见了鬼的表情。 杨康忽而就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对于他来说,及时行乐才是重要的,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再说了,杨康身为小王爷,什么事儿不知道?管他男人女人,想要便要呗。于是也不气,伸手就摸了上去。 “喂!你……等,等等……小王爷你在干嘛?” “你怕了?” “笑话,本公子什么阵仗没见过,我还会怕?来就来!等等……这个顺序有点不对啊……喂!呀……嗯……” 良久之后,杨康颇有些意犹未尽地直起身来,带着点儿遗憾地口吻说道:“这做了鬼,果然不比做人快活,只能算是聊胜于无了。” 欧阳克闻言大怒:“你让我来!让我也聊胜于无地快活一下!” 杨康撇了撇嘴,恶劣笑道:“得了吧,你个瘸子,让你来你也不行,还是乖乖地等我来吧。”说罢又俯下了身子。 “你!唔……可恶……嗯……” 两人这一番也不知闹了多久,待停了下来,这四周早已黑漆漆的,只头顶一块深邃天幕,上面点缀着银白的月、闪亮的星,杨康方才爽得很,一时只觉心旷神怡,不禁低声感慨道:“以天为盖地为庐……” 欧阳克很不配合地嚷嚷道:“本公子竟会在这等荒郊野外被人……简直是岂有此理!” 杨康轻笑了起来,挑起欧阳克的下巴,说:“早知你我会有这样一天,当初我可真不该杀你,那时若我俩便逍遥快活一番,那滋味绝对比现如今舒畅多了。” 欧阳克怒目而视:“你不杀我我杀你!” “哈哈!”杨康拉起欧阳克,两只鬼很快地飘走了,山林间只余下飒飒清风,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所谓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做鬼也怕寂寞啊,更何况是这两只生前就不甘寂寞的鬼。 杨康和欧阳克他们俩生前也无甚节操,死后脸皮更厚,有了默契后,只要兴致起了便耍上一番,有时仗着无人能见,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俩也不嫌害臊,叫得欢做得也欢。 欧阳克其实也乐在其中,他一开始还想着把两人的上下顺序换换,后来得了乐子,也就没了意见了,怎么开心怎么来,和杨康打得火热。 做鬼也不在乎时间,杨康和欧阳克到处晃悠,看了许多景致,也发了不少感慨,两人都成熟了很多,彼此的感情也越发好了。时不时地,杨康要去看看他的儿子,穆念慈和杨过的日子虽然清贫,但看着杨过一点点长大,杨康还是觉得很欣慰。 欧阳克虽然免不了说几句拈酸吃醋的话,但其实也只是说笑而已,他还真的挺羡慕杨康有个儿子的,而且杨过那小子,才几岁就看得出十分聪明,长得还伶俐,真是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杨康常常就坐在那儿,看着杨过漫山遍野地疯跑都能看上一天,这种父子之间的天性,却不是人和鬼的距离可以磨灭的。 然而终于有那么一次,当杨康和欧阳克再度回到穆念慈与杨过母子的住处时,却发现人去屋空,杨康大为着急,在附近找了一圈,却是看到了穆念慈的坟墓和住在破窑洞里的杨过……杨过此时也不过十一岁而已,便要这样孤零零地一个人生活了,杨康只觉得心里闷闷地疼,然而他这个做人父亲的,除了默默地看着,什么事也做不了。 欧阳克也觉伤怀,便陪着杨康在这里待着,看着杨过。他们俩一个长在王府,另一个是白驼山少主,从前哪里知晓底层人的生活?但看着杨过成长,他们便也感同身受了。 到杨过十三岁的时候,他命运的转折点终于到了。而令欧阳克大为激动的是,他终于又见到了遍寻天下都没遇上的叔父欧阳锋——或许真是命运的安排,欧阳锋竟认了杨过做干儿子,还把蛤蟆功传给了他……杨康又是高兴又是苦笑,他当年想做欧阳锋的传人而不可得,甚至还为此把欧阳克给杀了。结果杨过倒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为父圆梦”了,人生的际遇当真奇妙。 第36章 杨康再度醒来的时候,只觉身下摇摇晃晃、耳边似有巨浪拍船的轰响,脑海中更是一团浆糊,简直不知今夕何夕。过了良久,这才回过神来,猛然瞪大了双眼,从床上跳了起来,却是头重脚轻,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站稳之后,杨康不可置信地把自己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终于不得不相信——他这是……还魂了?!且还不止还魂,更是时空逆转,杨康稍稍打量四周便已确定他此时是在船上,此情此景何等熟悉?这不就是杨康和完颜洪烈一行人一同坐船南下往临安去盗武穆遗书的事儿么? 杨康一时如堕梦中,心扑扑直跳,仿佛要跳出胸腔似的。呆愣了半晌,杨康这才一咬牙,打开舱门走了出去。 此时正是深夜,天幕低垂,海浪汹涌,海风呼啸,杨康一个人走至甲板上,感受着这腥咸的风打在脸上,眼中顿生热泪……他竟能死而复生?有此机缘,当真是上天的恩赐罢!然而杨康又骤然想到,那欧阳克呢?当时他俩的魂魄消散于天地之间,转而杨康倒是醒了回来,那么欧阳克是也回来了,还是真的消散了?杨康心里一痛,闭了闭眼不再去想,无论如何,此时此地也总该有一个活着的欧阳克在这世上,只要见了他,便什么都清楚了。 杨康定了定神,猛地想起另一件事,忙擦了泪,转身走回船舱,却不是回他自己的房内,而是走到另一舱门口,伸出手,咬着牙,心中犹豫、忐忑、期待之情交织在一处,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终于下定决心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那舱内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即传出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问:“是谁?” 杨康呼吸一窒,声音涩然答道:“父王,是我。” 舱内亮起了灯,“是康儿啊,快进来。” 杨康推开门走进去,便见完颜洪烈只略略披着外衣,头发散乱,脸带疲色,但一双眼却是饱含温情地看向他,杨康眼前忽而浮现出当初在成吉思汗帐外完颜洪烈身亡的情形来,心中大恸,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完颜洪烈愕然不解,却焦急问道:“康儿,怎么了?”说着走上前去,一把抱住杨康,就像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拍拍他的背,轻声说道:“康儿别哭,有什么委屈都告诉父王。” 杨康听了这话,不但没止住泪,反而大哭了起来,过了好半晌才渐渐止住,他心里也觉丢脸——他和欧阳克做了这么多年的鬼,若真算年纪,可比完颜洪烈都要大得多了,这下子却扑在他怀里痛哭流涕,只是想想都觉得臊得慌……但对于杨康来说,无论他年纪有多大,完颜洪烈终归是他心里的那个父王,儿子心里痛苦委屈,在父亲的怀里撒泼一番,却是人之常情了。 完颜洪烈见杨康脸颊微红、神色上还带着几分尴尬,不禁笑道:“傻孩子,这么大的人了,哭成这样,劝也劝不住,现在倒是羞了?” 杨康心内不知有多少回忆在翻滚不休,当下脱口而出:“父王,康儿很想你……若康儿是你的亲生儿子,那该有多好?” 完颜洪烈闻言微怔,随即心里又是怜惜又是欢喜,自包惜弱和杨铁心两人自尽后,他和杨康父子之间便生了些说不出道不明的隔阂。后来完颜洪烈让杨康以赵王世子身份去做大金钦差出使大宋,是希望他去散散心,好好想想,只盼他再归来时,他们父子又能和好如初。但这次杨康回来,心里明显存了很多事,与完颜洪烈也不似从前那般亲近了,完颜洪烈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禁难受。没想到今夜杨康先是痛哭流涕,后又说了这样的一句话,着实令完颜洪烈忧虑尽解——他心中暗想,康儿还这般年轻,忽遭大变,想来也承受了许多压力。但既然杨康还愿与他这般亲近,只要他好好开解,不愁不能父子和好。 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一转念之间,完颜洪烈便连忙开口安慰道:“康儿,在父王心里,你就是我的亲生儿子,咱们父子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会因为外人几句话的挑拨而不存在了么?” 杨康是飘了多少年的老鬼了,心里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见完颜洪烈误会了他痛哭的原因,倒也觉得歪打正着,毕竟那死而复生的“真相”太过匪夷所思,若杨康现在说出来,只怕完颜洪烈倒要当他癔症了。 当即杨康努力扯出一抹笑来,哽咽道:“在康儿心里,也只有父王才是我爹,从小到大,父王养我疼我教我,康儿自然也要孝顺父王。”完颜洪烈心怀大畅,父子俩前嫌尽解,感情更进一步。 这大半夜的,杨康本想让完颜洪烈好好休息,岂料完颜洪烈倒是来了兴致,要和儿子秉烛夜谈。杨康便委婉地劝说完颜洪烈回到大金去,即便是为皇上猜忌,只能谋求一处守土之职,也好过在南宋漂泊,寻找什么武穆遗书……自古以来兵书也不过大同小异,岳武穆虽然了得,但谁能说他就是古今用兵第一人?难道说武穆遗书就一定能胜过孙子兵法?眼看蒙古已和大金鏖战不休,完颜洪烈是堂堂大金赵王,该做的是去分地盘分兵权,而不是亲自冒险来找什么兵书啊——这不是本末倒置么? 完颜洪烈顿时被杨康点醒,感慨不已。事实上完颜洪烈作为大金有实权的王爷,在政事上也是一把好手,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近来他先是遭受了自家王妃和别的男人殉情而死这样无可释怀的伤痛、唯一的养子也因此和他离心离德,更有朝堂上的一些对手开始趁机夺他的权,这种种糟心事,无不让完颜洪烈千头万绪,恨不能逃离开去——因此他亲自来找什么武穆遗书,虽说也是十分看重武穆遗书,但其实也存了一些逃避的心思。 但此时杨康和完颜洪烈重归于好,又给他细细分析了一番大金形势——蒙古确实势渐庞大,但大金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还没到那个地步呢……只是朝堂腐朽、士气不振,以至于虽然大金将士的人数多过蒙古十数倍,却偏偏屡战屡败。然而这也正是完颜洪烈的机遇啊——赵王完颜洪烈本就素有好名,不少大臣当初都是支持他即位的。只不过完颜洪烈硬是一意孤行要娶个汉女做王妃,自毁长城,这才将皇位拱手让给了他的哥哥。然而如今皇帝昏庸无能,令大金被蒙古打得节节败退,众臣的心思自然又蠢蠢欲动了。那么完颜洪烈只要想办法拉拢一些人,事情当真是大有可为。 完颜洪烈得到杨康的鼓励和一些提示,心思也很快活泛了起来,恨不能马上去叫掌舵的把船开回去——杨康连忙阻止了他,道:“父王之前不是担心郭靖来刺杀于您么?那我们不妨仍到临安去,而后由孩儿打着父王的名号去取武穆遗书,父王则暗中回返,岂不安全许多?”完颜洪烈连连同意,又握着杨康的手担心道:“可若是那郭靖前来寻我不见,转而对你不利可该如何是好?” 杨康笑道:“父王不必担心,孩儿自有办法。”随即又认真说:“康儿已经长大了,必会努力为父王分忧解难。”完颜洪烈既欣喜又宽慰,父子两个又说了许多心里话,待得东方既白,完颜洪烈这才经不住杨康的一劝再劝,休息去了。 杨康走到甲板上,眼见朝阳初升,海面上金光浮跃,一时心生豪迈之情——父王已经被他劝服,此时正是大金动荡之际,只要完颜洪烈及时赶回去,必能打开一方局面,绝不至于落到像前世那般被动的境地。那么将来即便大金只能龟缩一地,也算是和蒙古、大宋三足鼎立了,不至于被蒙古灭国,在一场屠戮之下血流成河。况且这样不仅保全了大金,更因遏制了蒙古的野心,也算是间接保全了大宋……杨康心中暗想,他这也算是“不负大宋不负金,生恩养恩皆有报”了。杨康畅想未来,心中也有沾沾自喜之情油然而生。 不过很快杨康的心思就转到欧阳克的身上去了……他和欧阳克两个结伴做了那么多年的鬼,感情之深厚那是任何人都难以相比的,他之前坚持要这船驶去临安,还有更重要的一个理由,那就是必须得把欧阳克和他爹欧阳锋一起从大海里捞上来啊! 根据前世的记忆,杨康知道,如今这个时间,正是欧阳克随欧阳锋去桃花岛求亲失败后的返航之际,后来他们遇上了洪七公、郭靖、周伯通、黄蓉等一行人,双方大打一架后又漂流孤岛,也就是在那岛上欧阳克断了腿。再后来他们自制木筏扬帆渡海,中途又打来打去,最后一股脑掉都进了海里,恰好又遇上了杨康所在的这艘船,这后面的事就都是杨康亲身经历过的了——至于之前的事,自然是欧阳克告诉他的,他们在做鬼的时候互相之间早没了秘密,杨康曾问起欧阳克断腿前后的详情,欧阳克也不嫌丢脸,仔仔细细全说了一遍,杨康自然记得清楚。 不过此时杨康真心希望欧阳克父子俩没在海上飘着,那不但说明欧阳克那边也起了变化,更能让他免去一场重伤之苦……但如果欧阳克复生的时间和杨康一样,才方方半个晚上而已的话,那该飘的还是得飘啊……转念一想,杨康又觉得,还是让他遇到欧阳克比较好,万一真的遇不到,他恐怕还要担心是不是因为某些改变,让他们飘到别处去了,那岂不是更添烦忧了。 总算老天也没让杨康纠结太久,就在这天申时刚过不久,船行海面,乘风破浪,忽听得一声以内力发出的大喝从不远处的水面上传来:“这里是好朋友啊,快过来救人!” 杨康连忙指挥大船缓缓靠近,而后放下舢板又驶出小艇将正在水面上对峙的两拨人都接了上来。 欧阳克此时被欧阳锋抱在怀里,真是狼狈极了,全身上下都在滴水不说,皮肤已给海水泡得浮肿了,再加上双腿及膝以下血迹斑斑,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看得杨康心惊胆跳的。不过他两人仅对视了一眼,一切便都了然于心了,这时完颜洪烈走上了甲板,见到这许多人,尤其是仇人郭靖和凄惨无比的欧阳克,脸色也不禁微变。 欧阳克立时对欧阳锋说道:“叔父,这位就是大金国的六王爷。”欧阳锋点头为礼,神情颇为傲慢。杨康知道完颜洪烈肯定心有不虞,连忙接道:“父王,欧阳先生是当今天下五绝之一的武学大宗师,一身功力登峰造极,今日竟能在此巧遇,幸甚至哉!”完颜洪烈果然大为欢喜,连说了一番敬仰,又命下人赶紧安排接待。 杨康心知后面还有一番风波,心里着急欧阳克的伤势,赶紧又说:“不如让小王先陪欧阳世兄入内疗伤,欧阳先生与父王再好生详谈。” 欧阳锋闻言,顿时目光锐利地扫向杨康,欧阳克微笑解释道:“叔父放心,侄儿先前与小王爷一见如故,乃是至交好友。”欧阳锋这才点头,杨康小心翼翼地抱过欧阳克,因他伤势沉重,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奇怪的。 然而黄蓉却“哼”了一声,讽刺道:“好一个小王爷,和欧阳克倒是臭味相投,品性相似,难怪能成为好朋友。” 杨康无心在这样的情境下和黄蓉他们争执什么“认贼作父”之类的糟心事,当下假作什么都没听见,抱着欧阳克便回了船舱,才不管那些人会怎么想他呢——至于外面的事,有欧阳锋在,他也不用担心完颜洪烈的安全,那么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很快地回到自己房内,杨康轻手轻脚地把欧阳克放在床上,一抬头便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过来,忍不住说道:“好你个欧阳公子,怎地又把自己弄成了瘸子?!” 欧阳克表情好似便秘一般,憋了良久,终于还是长叹口气,无比萎靡地说道:“小王爷,我身上疼得很,可没那个气力和你斗嘴。” 杨康闻言心疼极了,欧阳克这人可是很少服软的。当下杨康急忙取了药来,又让下人送了热水毛巾,好好地给欧阳克清理了一番,处理了伤势,还喂他吃了点儿大补粥,忙忙碌碌了好一阵子,这才在床边弯下腰去,轻声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不然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儿罢,你这伤势着实不轻。” 欧阳克语气虚弱,说:“浑身都不舒服,你过来抱着我。”杨康依言爬上床去,动作无比小心,又费了好一番工夫才给他们两人都摆了个合适的姿势,让欧阳克窝在他怀里。 杨康说:“好了,我陪着你,你睡吧。”欧阳克撇嘴道:“得了吧,心里一堆事,我哪里睡得着?你也不用太紧张,这伤势我再熟悉不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顿了顿,欧阳克这才终于问杨康:“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康知道他的意思,便把昨夜至今的事简要说了一番,又问欧阳克的经历。欧阳克脸都皱成了一团,苦闷道:“我也是昨夜……一醒来就泡在海水里,偏我腿又断了,咸水刺骨,那种感觉我简直不愿回想……后来遇到郭靖他们才上了木筏子……老天!为什么不早上几天?偏让本公子多受一次罪,真是岂有此理!” 杨康既无奈又怜惜,却也带着些失而复得的庆幸之情,喟叹道:“虽不知这其中因果,但我俩总算缘分未尽,还能再度相见,我已无比感激上苍了……你这腿伤,以易经锻骨篇上的法子,倒也不难痊愈。” 欧阳克依旧不忿:“贼老天耍我,哼哼,本公子也不是没断过腿,当我稀罕?本公子知道的秘籍多了去了,爱练哪个练哪个!” “你可别乱来,”杨康忙半劝半笑道:“还是老老实实养好伤才是头等大事,你现在可不比做鬼的时候,那时候好歹还能飘,尽管慢了点儿。你现在可是真瘸了,虽然我也不会嫌弃你就是了。” 欧阳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沉默了下去,良久才道:“死而复生可是天大的机缘,小王爷你这回真的是前途无量了,哪还用得着守着我这个瘸子?” 杨康本以为欧阳克是累了,却不料忽然听了这句话,心里就是一震——他们做鬼做了几十年,杨康虽然常常用“瘸子”这称呼来打趣欧阳克,但欧阳克自己是绝不会以这个词自称的,这时却说了出来,不知怎地让杨康觉得有些心酸,但嘴上却是半点儿不露,反问道:“欧阳克,我俩相伴几十年,你还问这样的问题,可真让我伤心哪,难不成是你还想着你的那些个姬妾呢?” 欧阳克闻言瞪大了双眼,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双拳紧握,咬牙说道:“杨康,你别给我顾左右而言他,你明知我那些姬妾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我只要想扔就随时能扔。可你呢?我问你,你准备如何待穆念慈?” 第37章 楊康知道歐陽克這是吃醋了,心底暗喜,卻不露聲色,再度反問︰“你以為呢?我要怎樣對待穆念慈?” 歐陽克負氣道︰“還能怎樣?!穆念慈是你兒子他娘,自然是明媒正娶了!”這話說得急了,牽動了腿上的傷勢,歐陽克悶悶地低哼了一聲,疼得額頭上冷汗都流了下來。 楊康立時緊緊地抱著歐陽克,也不敢再刺激他,口氣和緩地說道︰“你想到哪兒去了?此時念慈還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我又何必誤了她?如今我心里只有你一個,咱們兩人之間,再不需要其他人了。” 歐陽克怔了怔,心底里又是喜又是驚,問︰“你……你不要楊過了?” 楊康嘆了口氣,說道︰“在我心里,我唯一的兒子便是那個前半生坎坷,後半生受人景仰的神雕大俠了。這一世我和你在一起,即便真的再有一個兒子,也不可能是前世的過兒了,那麼兒子對我而言有沒有都一樣了……再說了,我這輩子要煩惱的事本來就夠多的了,也沒那個心力去教養孩子了。” 歐陽克聞言十分高興,卻又不免擔憂︰“我和叔父是江湖中人,過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倒不甚在意子嗣之事,但你……你不是有心讓你父王做大金皇帝?那你就是皇太子了,豈有無嗣的道理?你父王也不能同意呀!” 楊康心里早有主意,卻偏要賣個關子︰“即便我父王同意,難道你叔父就真能同意?在不在意子嗣是另一碼事,但你和我,兩個男子攪在一起,你叔父恐怕難以接受……”說著嘆息道︰“只怕我功夫還沒練好,就被你叔父給殺了;就算我功夫練好了,你叔父給我下點兒毒,我也照樣是一個死啊!我可不想再次死在你叔父的毒下……理由不是殺了你而是要了你……” 歐陽克“噗”地一聲噴了,隨即惱羞成怒,說︰“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楊康笑問︰“難道我說的不對?” 歐陽克撇了撇嘴,道︰“得了吧,你少在這兒得了便宜還賣乖!有我在,你還怕我叔父殺你?再說了,你還不了解我叔父麼?只要你把九陰真經告訴我叔父,他什麼都能答應!” “哦?”楊康挑起嘴角︰“你的意思是,讓我直接去和你叔父說,拿九陰真經換他佷子……哦不,是親兒子,換來做我夫人?” 歐陽克頓時臉色忽紅忽青,怒道︰“什麼……夫人?你若敢對我叔父說這些個渾話,就準備好了去喂蛇罷!” “哈哈,”楊康笑了起來︰“好了好了,你別生氣,仔細你的傷,我說笑的。” 歐陽克咬牙說道︰“你還沒告訴我,怎麼讓你父王同意?” 楊康微笑道︰“你等著看就是了,這事兒總要到那個時候了才好解決,一時半會兒是急不來的。” 歐陽克聞言又驚又疑,皺眉道︰“你這話……我怎麼听著那麼像我和那些姑娘們說的,‘小心肝兒,本公子遲早娶你,別著急嘛’之類的。” “哈哈,”楊康大笑起來,而後低下頭去親了歐陽克一下,調戲道︰“小王我說一不二,你絕對是正室夫人,心肝寶貝兒你就放心吧。” 歐陽克“哼哼”兩聲︰“諒你也不敢騙我,”說著打了個呵欠,話音漸低︰“我撐不住,要睡了。” 楊康點點頭,下了床來,給歐陽克蓋好被子,說︰“你好好睡著,我出去瞧瞧,該吃東西的時候叫你。” 歐陽克也是累得狠了,頭一歪就睡過去了。楊康輕手輕腳地出了門去,正巧外面的事兒也鬧得差不多了,歐陽鋒本是想著把洪七公、郭靖和黃蓉的命都留下,孰料周伯通竟騎著鯊魚前來助陣,偏偏歐陽鋒之前與周伯通打的賭又輸了,無奈之下,只能放郭靖、黃蓉和洪七公幾人坐了舢板離開。 歐陽鋒在黃蓉那兒吃了癟,臉色十分不好,這時見了楊康,急問︰“我佷兒怎樣了?”楊康恭敬拱手,道︰“歐陽伯父請放心,歐陽世兄的傷勢已做處理,此時他剛剛睡下。”歐陽鋒這才略略緩和了面色。 那邊廂幾人坐在舢板上,郭靖看見楊康又回到了完顏洪烈身邊,一副小王爺的做派,一張臉憋得通紅,好像想要罵他一番,但偏偏郭靖口拙,一時間不知怎樣開口。 黃蓉見狀心下了然,立時代勞,向著大船上喊道︰“小王爺,你來得正好,你的結拜大哥想要問你,知道不知道‘認賊作父’四個字怎麼寫?” 完顏洪烈听到這話,頓時連就黑了。不過幸好他身邊的人都是他的親信,早知其中內情,也被完顏洪烈嚴令不得泄漏,黃蓉的話即便讓他們听去了倒也無礙。至于那些個招攬來的武林人士,個個滑頭得很,當然知道其中厲害,都撇過臉去當沒听到。唯有歐陽鋒不明就里,駐足觀望。 若是換做前世的楊康,听了黃蓉這番話,心里肯定是又惱怒憤慨又無奈自卑,但如今的楊康什麼樣的陣仗沒見過?當下淡然一笑,說道︰“敢問郭靖郭少俠,可是大宋治下的漢人?” 黃蓉一臉莫名其妙︰“自然是了,小王爺莫不是氣糊涂了,竟問這樣的問題?” 楊康依舊淡笑,說︰“是漢人,怎地做了蒙古大汗的金刀駙馬?” 黃蓉大驚失色,怒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楊康搖頭說道︰“你不信我,大可以自己問問郭靖,是不是與蒙古大汗的女兒訂了親?”說罷也不理黃蓉,轉而看向郭靖,道︰“大金與大宋確實有世仇,可難道蒙古與大宋就是友邦?君不見遼何以為金所滅?大宋何以失了半壁江山?我知你是大智若愚,我的這些話,你還是好好想想罷。” 郭靖還未來得及說話,那舢板便漸漸劃得遠了,楊康尚可遠眺到黃蓉跳腳的身影,似是在和郭靖對質……楊康心下不禁暗笑不已,雖說他並無意去害這兩人,但畢竟彼此之間也有新仇舊恨、恩怨糾纏,那些會給他們添堵的事兒,楊康還是很樂意去做的。 當夜,完顏洪烈便設宴為歐陽鋒叔佷倆接風。歐陽克畢竟傷得不輕,便也不出席,只由楊康陪著,在房內略吃了一些就又睡去了。宴席之上,一眾被招攬來的武林高手得了楊康事先的警告,知道歐陽鋒不是好惹的,自然不會再去獻丑了,是以一場觥籌交錯,倒是賓主盡歡。 眾人一派和樂,正待散席,忽而歐陽鋒臉色一變,完顏洪烈以為是哪里令他不滿了,剛要出聲問詢,歐陽鋒卻忽然道︰“听,有簫聲!”眾人側耳傾听,過了良久,才在呼嘯的風浪聲外辨別出一點兒若有若無的洞簫之聲。 歐陽鋒走到船頭,縱聲長嘯,聲音遠遠傳了出去。眾人也都跟到船頭。只見海面遠處扯起三道青帆,一艘快船破浪而來。眾人不禁暗暗詫異,隱隱猜測那船上之人的武功怕也十分了得。 楊康心下明了,連忙命水手轉舵,向那快船迎去。兩船漸漸駛近。來船船首站著一人,身穿青布長袍,手中執一洞簫,高聲叫道︰“鋒兄,可見到小女麼?”歐陽鋒道︰“令愛好大的架子,我敢招惹麼?”兩船相距尚有數丈,也不見那人縱身奔躍,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那人已上了大船甲板。 完顏洪烈見來人本領了得,不禁又起了招攬之心,剛想迎上去,楊康卻暗暗扯住了他的衣服,幾不可見地微微搖頭。他們父子倆自有默契,完顏洪烈當下便明白了此人不好輕易招惹,便也不去自討沒趣了。 果不其然,黃藥師瞥見完顏洪烈和楊康身穿金國服飾,便翻了個白眼,半點兒也不想理睬,只與歐陽鋒略述了幾句,就再度駕船尋黃蓉去了。 夜既已深,眾人四下散去,休息去了。今日連連見到歐陽鋒、洪七公和黃藥師三個武學大宗師,又目睹了周伯通騎鯊遨游的奇能,王府眾人都是膽寒心跳的……他們本來頗有傲氣,都以為自己功夫還算了得,此時方知人外有人,往後都老實許多,這也是楊康沒預料到的好處。 走回船艙,完顏洪烈忽而想起歐陽克還睡著楊康房里呢,便說︰“康兒,讓下人收拾一間空房出來,你且委屈幾夜,便也到達臨安了。”臨時收拾出來的客房自然比不得小王爺原本的房間,楊康瞥見歐陽鋒正在不遠處,以他內力必能听清父子倆的談話,便暗向完顏洪烈使了一個眼色,道︰“這有什麼委屈的,不過倒也不必麻煩,我自睡在房中軟榻上便是了,還可就近照顧歐陽世兄……父王不知,我與歐陽世兄相交莫逆,此時他受了傷,我也當盡一份心力。” 完顏洪烈當下了然,一定是歐陽鋒正在听他們說話,雖說仍舊略感奇怪,也不知楊康和歐陽克何時成了好朋友,但心想他們倆都是一派的風流氣度,脾氣相投也不奇怪。再者說,完顏洪烈還想倚重歐陽鋒的絕世武功,當下十分上道地說︰“也好,你們倆是好朋友,住在一起也妥當。康兒你好好照顧歐陽公子,若他需要什麼藥物,只要是咱們有的,你盡管取用;即便咱們沒有,等上岸之後也定加派人手給他尋來。”楊康自然連連點頭,父子倆就此作別,各自回房去了。 楊康剛推開門,便听得歐陽克開口發問︰“剛剛是不是黃老邪來了?” “嗯,”楊康應了一聲,道︰“你怎麼醒了?” 歐陽克撇嘴︰“叔父那一聲長嘯,我想不醒都不行啊……”說著一臉的幸災樂禍︰“你們是不是又騙他說黃蓉死了?” 楊康失笑︰“當然沒有,干嘛無緣無故結這個仇?” 歐陽克心下不滿,憤憤說道︰“死丫頭害我斷了兩次腿,痛死個人了,你也不幫我出氣?” “哈哈,”楊康樂道︰“得了吧,還不是你色心不死惹的禍?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了……”說著眼見歐陽克臉都黑了,連忙改口,說︰“好了好了,你別生氣,放心,這一次沒有我從中作梗,黃蓉想和郭靖在一起,別說黃老邪不能答應,就是郭靖的那些個老古板師父們也不能答應啊……嗨,上輩子我殺了那幾個老古板,反倒是幫了黃蓉一個大忙,嘿,這次可沒那麼好的事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嗯…那啥,月月把過兒浮雲了(頭頂兩個鍋蓋)… 咳咳,其實這樣真心比較好嘛,不然無論如何都會影響兩人的感情~嘿嘿,兩只老鬼看了那麼多,早看開了,有沒有兒子真心無所謂啦~~ 第38章 欧阳克心里也有不少鬼点子,一听杨康这话旋即明白了,不禁指着他揶揄道:“小王爷,你忒也不厚道了。” 这江南五怪要是没死,也就没有了黄蓉舍身救柯镇恶、揭破真相的事儿了,那么江南七怪可没那么容易接受黄蓉这个“小妖女”做徒弟媳妇,说不准就要大闹一番……更别提黄老邪那牛脾气,要是看他的宝贝女儿受了委屈,不找郭靖和江南七怪的麻烦才奇怪了,再加上全真教那群爱管闲事的臭牛鼻子道士们,还有成吉思汗的华筝公主掺杂其中,更有梅超风和江南七怪的前仇旧恨……哟,这下可乱成一团糟啦! 欧阳克暗自摇头,他家这个小王爷可不是什么易与的货色,真心不好惹。 杨康一脸纯良表情,无辜道:“我怎么不厚道了?我可是有过必改,力行仁义的好人,决计不会再干杀人嫁祸的那档子黑心事儿了,欧阳公子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哪。” 欧阳克闻言再也忍不住,“噗”地一声大笑了起来,这“有过必改,力行仁义”八个字,是当初郭靖给杨过取名字的时候说的,也亏得杨康记了这么多年,偏在这时候提起,当真是个小心眼记仇的家伙。 欧阳克乐不可支,“啧啧”两声,笑道:“那时我俩亲眼所见襄阳城破,我看小王爷你一脸悲怆,还当你对郭大侠夫妇敬佩不已,自惭形秽,从此改过自新了呢。果然是个黑心肠的,也不念人家总也算照顾了你儿子?” 杨康摇头说道:“你这话可说得不对,我要是不念他们夫妇俩的恩义,你我二人与他们之间的仇怨哪儿能这么简单就作罢?我如今最多让他们没那么容易做成夫妻,给他们添点儿阻碍罢了。更遑论我最终的目标若是达成,还能保全了他们俩的性命,也算还了前世恩情、不枉他们以身报国的大义了。再者说了,我相信以他们之间的伉俪情深、生死相携,即便多了些许阻碍,纵然是众人反对、世俗不允,也终能成就眷属的吧。” 欧阳克神色古怪地看着杨康,道:“我怎么觉得你最后说的这……这什么众人反对、世俗不允、终成眷属什么的,听着不像是在说郭靖夫妇,倒像是在说过儿和他姑姑?!” 杨康终于一笑,道:“果然还是欧阳公子最了解我,我俩不愧是天作之合啊!”郭靖和黄蓉当初给他儿子儿媳妇添了多少麻烦?还生了个任性得过分的郭芙把他儿子的手臂给砍了,这个仇杨康可记得一清二楚啊。 “去你的天作之合,你个睚眦必报的小王爷!” 接下来的几日里,大船顺风而行,再无变故,很快便到了岸,众人下得船来,又是一番作别。 原本完颜洪烈要留下几人保护杨康,但全被推却了,杨康只说:“有欧阳世伯在,这天下何人能伤得了我去?父王不必担忧康儿,反倒要多加留心自身安全。”完颜洪烈知道儿子成熟许多,肯定自有主意,也不加强求。况且杨康自幼就聪明,此时经历了一番事,胸中更有多般韬略,完颜洪烈欣慰不已,对他所言更是不会反驳。当下王府众人就保护着完颜洪烈回大金去了,只留下欧阳锋叔侄和杨康三人。 经过这几日船行,欧阳锋心中倒觉得杨康这个小王爷很不错,对他是恭恭敬敬,对欧阳克也是体贴关怀。况且欧阳锋答应完颜洪烈帮忙寻找武穆遗书,本来是暗藏他心,想要谋求岳武穆留下的武功的,但见完颜洪烈如此信任他,竟让小王爷一个人跟着他们叔侄,便也不想太失了宗师风度,暗想:待寻得了武穆遗书,将那上面的武功看一遍也就是了,兵书留之无用,送与大金王爷,也算偿了这番款待之情。 三人进得临安城,只见好一幅繁华热闹景象,全不见半分亡国在即的紧迫。无论是欧阳锋叔侄还是小王爷,那都不是会缺钱的,当即订了最贵最好的客栈住了进去。 当晚,欧阳锋便入禁宫取书。按说杨康本该和欧阳锋一起去的,但经过欧阳克的一番配合下,欧阳锋不放心侄子,又自矜武功了得,认为即便小王爷跟了去,也是个累赘,还会妨碍他,干脆就一个人去,留了杨康下来照顾欧阳克,杨康自然是求之不得。 杨康和欧阳克都早知道那禁宫里根本没有什么武穆遗书,但也不能毫无来由地说道出来,只得让欧阳锋去走一遭了。 不提那边厢欧阳锋在禁宫里又遇到了郭靖黄蓉,打了个天翻地覆,把皇帝老儿都给惊动了。这边客栈里,杨康和欧阳克两人倒是快活得很。 原本两人吃了点儿东西,照例修炼九阴真经。欧阳克自然要练易筋锻骨篇好治疗伤势,杨康更是进境神速——他本来就蒙梅超风传授了九阴真经下部的武功,只是缺少上部的内功心法,是以功力总是上不去,仅练了全真教的普通心法。这一次他凑齐了整套经书,就连最后的梵文总纲也了然于心,武功自然一日千里,杨康心里别提多满意了。 不过欧阳克就不怎么满意了,说来欧阳克总归是受了欧阳锋的影响,对各类武功都有些见猎心喜。虽说欧阳克不至于像他叔父那样偏激,想想欧阳锋,为了一个九阴真经,东奔西跑了二十年还在东奔西跑……事实上如果他把这些时间都花在练功和感悟上,蛤蟆功未必就不能成为天下第一。是以欧阳克也是这样,他所学的武功各个都是顶好的,偏偏他有些多而不精,一流好手自然算得上,然而一旦遇到五绝或是郭靖这种逆天的,这差距就明晃晃地出现了。 但偏偏欧阳克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他还是觉得修炼易筋锻骨篇无聊透顶,一想起脑海里的种种武功,什么桃花岛的啊、丐帮的啊、古墓派的啊,还有襄阳城外独孤求败留下的剑意,甚至是杨过自创的黯然销魂掌,心里就痒痒得很,恨不能他的双腿一天就好了,然后便能把那些精妙武功都尝试一番。 杨康运完功一睁眼,就看到欧阳克在走神,当下怒气上涌,俯身上前,将欧阳克圈在怀里,凑近他耳边,用阴森森的语气说道:“欧阳公子,我说你怎么伤好得这么慢,合着你天天都在偷懒,嗯?!” 欧阳克笑嘻嘻地不以为意,说:“你急个什么,好得快了岂不是徒惹人怀疑?小王爷你还是道行太浅啊……”说到这儿,欧阳克瞥见杨康的脸更黑了,不但不收敛,反而还要挑衅,道:“怎么,小王爷你不服气?不服气你咬我啊……” 杨康给气乐了,凑上前去就在欧阳克唇角咬了一口,邪笑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双手就从领口滑了进去,好生摸了一番。 欧阳克也是调情高手,哪里在乎这个,便回道:“我们俩是什么关系,有什么可客气的。”说着还扭了几下,双手顺势攀上杨康的肩膀,摸着摸着就把杨康的衣服摸掉了。 两个人你摸来我摸去的,要是没感觉那就奇了怪了,不多时,便都脱得不着寸缕,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欧阳克眼睛一转,手臂一伸,一套灵蛇拳就使了出来,想要反“客”为“主”,把杨康掀到下面去。 杨康早就熟悉了欧阳克的这些个小动作,三两下就稳固了阵地,把欧阳克压制在身下动弹不得,又凑上去咬了几口,杨康这才得意道:“欧阳公子行动不便,还是得偏劳小王我才是啊。” 欧阳克气闷,偏偏从前做鬼时没有内力,以至于他“打不过”杨康,屡屡受制;如今做了人有了内力,可他们俩在床上打架,欧阳克也不好用内力吧……否则若是把床给整塌了,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欧阳克也够光棍,干脆就认命了,其实他早习惯了,也很乐在其中,每次习惯性地闹一闹不过是情趣而已,当下便说:“小王爷,算你赢了,可你压着我这么死紧,岂不是什么也做不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这语气说不出的荡漾。 杨康伸手向下,手指不老实地乱动,笑眯眯地说:“谁说什么也做不了?咱们就试试看。”那手指更不老实了。 欧阳克被他撩拨得兴起,稍不耐烦道:“得了你,少磨磨蹭蹭的,要做快做,少压着老子,你重死了,你以为你还是鬼呀?” 杨康也有些耐不住了,果断提枪上阵,几度翻云覆雨,两人都是欲仙欲死,好不快活。 过了好久,更深露重,两人差不多喘匀了气,杨康这才慢吞吞地爬下床,随意披了件外衫,准备去叫人弄些热水来清洗一番。 孰料一打开门,欧阳锋竟就站在门外,杨康险些撞了上去,当下退后两步,脸色变了好几变,这才讷讷开口:“欧阳伯父……” 第39章 不知道欧阳锋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他在这里已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杨康心里惴惴不安,一时间头脑里一片空白。 事实上,杨康对欧阳锋始终带着些惧怕之情,毕竟前世死前的印象太深刻了……没想到胆颤心惊地等了一会儿,欧阳锋什么也没做,没像杨康估计的那样立刻施展蛤蟆功把他给打死,也没放毒蛇咬他,待得杨康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去,却见欧阳锋神情颇有些微妙,脸色却没有黑如锅底,反倒是语气挺温和地说道:“这么大半夜的,小王爷不早些休息,是要往哪里去?” 杨康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去……去取些热水来……” 欧阳锋让开门示意他出去,杨康怔愣片刻,就那么衣衫不整地出了门去,本想唤小二的,这下子小王爷倒是亲自去往水房取水了。 那边厢欧阳锋进了房去,便见得欧阳克一脸尴尬地坐在床上,之前杨康叫了一声“欧阳伯父”,欧阳克自然是听到了。之前欧阳克还担心自家叔父把杨康打个半死,正准备好了要去救人呢,这下子见他叔父好似什么事儿也没有地走了进来,脸倒是红了。 欧阳锋看在眼里,有些好笑地说道:“克儿你这是什么表情?从前你和那些个姬妾们放浪得很,不是也不介意叔父看到?” 欧阳克讪讪道:“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欧阳锋奇道:“不过你这遍历花丛的手段也还真是了得,竟连人家小王爷也给你弄上了床去?” “啊?”欧阳克呆滞了……原来他家叔父之所以能这么淡定,敢情是才回来没多久,没有“眼见为实”,结果光凭声音猜测,搞错顺序了——其实也可以理解,在欧阳锋看来,欧阳克这孩子从小风流,那姬妾多得不像话,根本就是个情场老手了,大概是见那小王爷生得俊俏,便和人勾搭上了……总而言之,欧阳锋绝对不会认为是他的儿子被人压,怎么都会觉得是小王爷被他儿子给吃了。 搞清楚缘由,欧阳克一时不知作何感想,真是哭笑不得,不过这倒也算是好事了,至少欧阳锋不会把杨康给杀了,但欧阳克觉得自己冤啊,“咳,叔父啊,这个……我……” “哈哈,行了,少年风流,你的事儿我向来是不管的,”欧阳锋洒脱道:“原本我还奇怪呢,人家堂堂一个小王爷,怎么这一路对你那是嘘寒问暖,又端茶又送水的,殷勤得不像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欧阳锋此时是恍然大悟,杨康之前那可不就是一副小媳妇的做派么。 欧阳克一口气给憋住了,不上不下的,良久,才转移话题,问:“叔父今夜入禁宫可有收获?” 欧阳锋顿了顿,脸色沉了下来,说:“别提了,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找到那地方,结果石头盒子里根本就是空的,什么也没有!之后又遇到了黄老邪的女儿还有那个傻小子,略过了几招倒把侍卫给引来了,我便回来了。” 欧阳克早知会是这结果,也不意外,倒是欧阳锋忽而又笑了:“克儿你莫不是想拿那兵书送给你的小王爷?这下子可是落空了。” 杨康此时正好抱着一大桶热水走到门口,听到这话,差点儿没绊倒了,手忙脚乱地放下木桶,看向欧阳锋,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欧阳锋又“哈哈”地笑了两声,道:“行了,我回房去了,不在这儿碍你们的事儿了。”说着大有深意地看了欧阳克一眼,便一脸春风地出门去了。 杨康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欧阳克:“你……你叔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欧阳克的脸色忽青忽白,咬牙切齿说道:“本公子要沐浴!” 杨康眼睛转了转,再想了想欧阳锋的态度,忽而就明白了,当即也是一乐,走上前去就把欧阳克抱了起来。两个大男人挤在一个小木桶里,期间又摸摸抱抱吃了不少豆腐,良久两人才收拾妥当,重新躺回了床上。 杨康凑近欧阳克的耳边,悄声说:“欧阳公子,你勾引了我,可得对我负责一辈子啊。” 欧阳克冷笑:“本公子向来喜新厌旧,小王爷你还不知道?哪儿有什么一辈子。” 杨康覆身上去,语气缠绵,说:“一辈子不够,等我们再做了鬼,还要在一起。” 欧阳克思及以往种种,心里动容,不禁叹道:“小王爷,你可算是把本公子给吃得死死的了,什么好处都叫你占了。” 杨康笑道:“可是欧阳伯父不这样想啊……小王我一看就是纯良的好少年,哪比得了欧阳公子你万花丛中过的老练呢?” 欧阳克“哼”了一声,说:“你也不过是吃准了我不会把真相告诉我叔父罢了,少来卖乖。” 杨康把头凑在欧阳克颈边,闷闷地笑道:“是了,欧阳公子也定然舍不得见我被你叔父追杀……”说着忽而抬起头:“不过这也怪不得我罢,谁让你总是不良于行呢……不然,等你腿伤好了,我也由着你来?” 欧阳克眼睛一亮,兴奋道:“此话当真?”杨康笑而不语,欧阳克振奋道:“你给我等着,不过是区区易筋锻骨篇,本公子天资纵横,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小王爷你最好乖乖躺着……若敢不依,可就别怪本公子动强了。” 杨康点头应道:“一定一定,一切就依欧阳公子所言。”眼中狡黠之光一闪而过。 欧阳克心里有了期待,恨不能马上爬起来练功,杨康安抚了好半天,两人这才一起睡了。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欧阳克就起床练功,勤奋得很,杨康看得哭笑不得,便也运了几轮功,而后出门去让店小二准备早餐。 欧阳锋正巧出门来,两人便碰上了面。杨康知道欧阳锋对他生了些美好的误会,此时再面对欧阳锋,杨康已然没了局促紧张和害怕的心思,但他也不敢露出什么破绽来,便挂着腼腆的淡笑招呼道:“欧阳伯父。” 欧阳锋也微笑点头:“小王爷,怎么起得这样早?” 杨康暗暗咋舌,这老爷子还真是直接啊……当下略带着几分局促之意,道:“是这样的……我有一些事情想和欧阳伯父分说。” “哦?”欧阳锋略略疑惑:“你说。” 杨康面露讨好之色,道:“小侄曾听欧阳……听他说,伯父您一直在寻找九阴真经这部奇书?” 欧阳锋面色一正,半眯着眼打量了杨康一番,这才颔首说:“正是,不知小王爷你是何意?” 杨康表情欣喜,说道:“这可巧了,欧阳伯父你有所不知,小侄已然收集到了这部经书的上下册……”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欧阳锋一把攫住了手腕,扣住了脉门:“小王爷所言当真?” 杨康连连点头:“自然当真,欧阳伯父,小侄正想把这经文送予伯父……” 欧阳锋并不放手,而是皱眉道:“小王爷,这九阴真经可是武林至宝,你竟要送给我……所求为何?” 杨康脸颊通红,舌头打结地说:“我……我对令侄……欧阳公子是……是一片真心……” 欧阳锋十分诧异,见杨康表情真挚,不似有假,便放开了手,正待说些什么,那店小二倒是端着早点走上了台阶。 杨康忙迎上去接过了托盘,赏了钱把小二打发走了,这才对欧阳锋说:“欧阳伯父……不如我们进去详谈?” 欧阳锋点头应允,便跟着杨康进了屋。欧阳克或是刚收了功,此时正摆着一副大爷的姿势躺得毫无形象。杨康走过去扶起欧阳克来,给他摆好坐垫,又在他腿上盖好毯子,然后把托盘连着早点一起放在欧阳克手边,还给他们三人都沏好了茶,这才坐了下来。 欧阳锋看在眼里,心里又是惊奇又是满意,他向来一心扑在武学之道上,实在想不出他孩儿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个小王爷收得如此服服帖帖的,但也不禁有些明白和动容,或许一片真心就是如此的。当即欧阳锋喝了一口茶,这才语气和缓地说:“小王爷,我也唤你一声康儿,你看可好?” 杨康惊喜不已,连连点头。欧阳锋更是满意,道:“康儿,刚刚你说你收集了九阴真经的上下两册……这可大不容易,你是如何做到的?”其实欧阳锋之前是有些怀疑,现在倒是有些担心,担心这个小王爷上当受骗了——如果九阴真经是那么好得到的,那他欧阳锋堂堂五绝之一,至于花了二十多年才从郭靖口里知道了上下两册的内容么? 杨康解释道:“伯父您有所不知,小侄从前有两个教授武功的师父,一个是全真教的丘处机,还有一个是黑风双煞的梅超风。” 欧阳锋颇起了点儿兴致,这两人身份大相庭径,竟会同时做了这个小王爷的师父,倒也有趣。而且梅超风……不就是偷了黄药师真经的弃徒么?欧阳锋点头示意杨康说下去。 杨康便继续说:“梅师父所练的功夫就是九阴真经下半册上的精妙功夫,便也传给了小侄,只可惜没有上册的心法,是以小侄的功夫也着实练得不怎么样。” 欧阳锋笑道:“无妨,我白驼山的武功也是博大精深,康儿若有心练武,我倒可以指点一二。”即使只有下半册,那也算是一番心意了,更何况欧阳锋自认已经从郭靖那里得到了九阴真经,只差梵文总纲而已。此时不过是多得一份下册,两相对照,聊胜于无罢了。 杨康感激道:“多谢伯父,不过小侄身为大金皇室子弟,走的还是权势一途,这武学之道,稍加涉猎,只求自保……所得真经能送予伯父习练,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说来那全真教的丘道长也到王府教了小侄几天武功,后来小侄有心去全真教答谢一番,不料却是一番因缘巧合,最终在终南山的后山得到了九阴真经的上半册……” 欧阳锋诧异莫名:“你是说……终南山的后山有九阴真经?” 杨康颔首道:“正是,因着小侄之前从未去过全真教,当时天又向晚道路不清,是而便在上山之时走岔了路,竟走到了终南山后山某处,结果夜黑路滑,小侄不慎掉到了一个池子里,游着游着倒是游到了一方密室之中……” 欧阳锋大感不可思议,急问:“那密室之中竟有九阴真经?这怎么可能?” “小侄也觉得太过神奇,”杨康接着说:“但小侄看那石壁上的字,终于明白,原来这是当年全真教的重阳真人亲自刻下的。” 欧阳锋瞪大眼:“王重阳?这个道貌岸然的老道士!他不是说他自己和全真教弟子是绝对不去练九阴真经的么?!” 接着杨康便把王重阳给林朝英留下石刻的事简要说了一遍,欧阳锋终于深信不疑:“哈哈,康儿你可真是误打误撞啊,那果然是九阴真经!原来是林朝英……原来是她……难怪……”欧阳锋知道王重阳和林朝英之事决不可能是杨康信口雌黄编得出来的,终于完全相信杨康是真的得到了九阴真经了。 杨康当即取来纸笔,将九阴真经默写了一份交给欧阳锋。欧阳锋细细看了一遍,脸色立时就变了。 欧阳克在一旁看了,忙问:“叔父,怎么了?” 欧阳锋抬起头来又看了杨康一眼,见他目光中一片坦诚真挚,终于深吸口气,摇头说道:“克儿,你也知道,之前在船上之时,我便从郭靖那傻小子的口中得到了一份九阴真经。” 杨康“啊”了一声,讷讷道:“那……那小侄倒是晚了一步了。”表情颇为沮丧。 欧阳锋“哈哈”笑道:“不晚不晚!康儿,若不是你,我可要被那个表面忠厚、内心奸猾的臭小子给坑惨啦!”说到后面,脸上的狠辣之情一闪而过。 杨康和欧阳克都知道原委,却仍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欧阳锋便将郭靖更改九阴真经中细节的事说了:“想不到啊,黄老邪的女儿奸诈似鬼,就连他的女婿也是大奸似忠!竟想出这么阴损的方法来坑害我!”其实郭靖也算有点儿冤枉,这个法子倒是洪七公想到的,只是欧阳锋把账都记在了郭靖头上。 要说郭靖和洪七公想的这个法子确实阴损,把吐纳八次改成七次或十次,“手心向天”改成“脚底向天”,“脚踏实地”改作“手撑实地”,“气凝丹田”变成“气凝胸口”之类的……后来黄蓉在给欧阳锋背诵总纲的时候又继续了这种改动,生生让欧阳锋一个大宗师练成了手脚颠倒、神志不清的疯子。 此时欧阳锋得知真相,心中也是骇然不已……若他真去按那“九阴假经”来练,说不定会走火入魔、危及性命啊! 欧阳锋一阵后怕,再看杨康,顿时觉得亲切无比,当即温和说道:“康儿你运势极佳,又有孝心,不若就入了我白驼山门下罢!那丘处机是王重阳的徒弟,梅超风是黄老邪的徒弟,他们两个还没资格做你师父,否则你岂不是平白比克儿低了一辈?” 杨康欣喜不已,当下叩首,称欧阳锋为“师父”,又喊欧阳克做“师兄”。欧阳克倒是乐不可支,一脸调笑之意,说道:“小师弟,师兄疼你。”而后被欧阳锋狠狠瞪了一眼。 欧阳锋心觉杨康这个徒弟真是收得好,不但贡献了九阴真经,免了他一场大难,再加上杨康对欧阳克死心塌地,又是大金的小王爷,也不怕他对白驼山的产业有什么企图,反倒还会有所益助,真是越想越觉得好。况且那易筋锻骨篇还能治愈欧阳克的双腿,直让欧阳锋心怀大慰,待得杨康端了他们三人饱食后的餐盘出去之时,欧阳锋便对欧阳克道:“克儿,难得这小王爷对你真心一片,你可别再想着黄老邪的那个死丫头了,你看她竟敢把我们叔侄俩耍得团团转,若不是康儿万般巧合下得了九阴真经,不但你的腿好不了,你叔父我更是有走火入魔之忧啊,我绝不能咽下这口气!”说着又瞪向欧阳克,强调道:“克儿,你可不许欺负康儿,知道不知道?” 第40章 杨康以他高超的演技和比郭靖黄蓉更加天衣无缝的编故事水准基本征服了他实际上的老岳丈,但却自以为是小王爷的公爹的五绝大宗师欧阳锋,还顺便拜了师,达成了他上辈子拼死都没能达成的心愿,性福生活进一步得到了保障,一家三口别提有多么其乐融融了。 欧阳克心里虽也有所谓的“重振夫纲”的愿望,但他本质上是个享乐为上的性子,嘴里闹得欢,一进房里躺得也快,杨康早就十分了解他了,于是白日里便任由欧阳克耍脾气扮大爷,杨康乐得作小伏低让欧阳锋对他没有最满意只有更满意,一旦到了晚上,那才是杨康“翻身做主”、“化身为狼”的美好时候。 不提这一家三口是怎样的和谐有爱、过着蜜里调油的生活,另一边的郭靖和黄蓉可当真是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啊。 话说那天晚上发生了不少事,杨康和欧阳克的私情“大白于叔父”只是其中之一,在那之前,欧阳锋和郭靖黄蓉在禁宫内打了个天翻地覆,把大宋皇帝吓得屁滚尿流,害得禁军护卫全被骂得狗血喷头不说,事实上郭靖也受了重伤,被黄蓉背着狼狈而走,最终两人还是到了曲家酒馆的密室里用九阴真经疗伤。 而因为临安这边的事也算告一段落,杨康便想要回大金去相助完颜洪烈,欧阳克自然不愿与他分开。至于欧阳锋,他正忙着练九阴真经,去哪里都差别不大,想着完颜洪烈肯定是会好生招待他们父子俩的,杨康又越发得他欢心,是以也同意一并往大金去。 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杨康担心郭靖去找他父王报仇,便想带欧阳锋去护着,却不知事情发展和前世所差无几,郭靖还是受了重伤。欧阳锋对当夜的事只寥寥数语、不甚在意,在他看来郭靖和黄蓉的那点儿伤自然远比不上他家孩儿和小王爷的“旧情新爱”,是以杨康不知道郭靖受了重伤,还真没想太多,全没料到还会旧事重演。 他们三人离开临安行了一段路,天已向晚,恰见曲家酒馆近在眼前,欧阳锋便打算入内休息一晚。 欧阳克下了马车,见是曲家酒馆,脸色就是一变。欧阳锋以为他是嫌弃这酒馆破旧简陋,便安抚道:“克儿,我们且在这儿将就一夜,你伤势还未痊愈,总不好连夜赶路。” 其实欧阳克是想起他前世就是死在这里,这才思绪万千,但叔父既已说了,更是不好反驳,只得颇为勉强地回应:“便依叔父所言。” 杨康倒是猜着了欧阳克的想法,但上辈子杀人的就是他,此时更不好说什么,只得鞍前马后小心伺候着某位心情欠佳的欧阳大爷,再度于不经意间赢得某位欧阳大宗师的青眼一枚。 三人入了店内,见得桌椅散乱积尘已久,只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杨康当仁不让地取了车内的褥子来铺好了床安顿好了某个最是精贵的公子,又跑前跑后地烧水煮饭,却不知他这表现全落进了正躲在密室内疗伤的郭靖和黄蓉眼中。 郭靖对杨康这种“奴颜媚骨”的表现大为光火及不齿,黄蓉倒是心下生疑,暗暗猜想杨康是打着什么主意。 杨康一番忙碌,好生殷情,偏这野店颇为脏乱,小王爷的一身华贵衣裳可遭殃了。杨康也不显半点儿恼意,走到床榻前对欧阳叔侄恭敬道:“饭食还差些火候,师父和师兄要不要先用些干粮?我去车上取来。”暗室中郭靖和黄蓉听了都震惊不已,想不到杨康原来竟已拜了欧阳锋为师。 欧阳锋笑眯眯地看着杨康,又见他话语虽是恭敬,眉目间却和欧阳克秋波往来、情意绵绵,不禁心内暗笑,说:“康儿你且歇着罢,我出去一趟。”便起身出了门去。 杨康觉得他的这位岳父大人真是可爱极了,当即走前几步,想上床榻去和欧阳克温存一番,却不料对方一脸嫌弃,撇嘴道:“小王爷你这一身的风尘仆仆,可别来挨我。” 杨康垮了脸,委屈地说:“师兄这么快便嫌弃我了,可教师弟好生伤心。” 欧阳克“故地重游”,还是故去的“故”,心中不免烦闷,道:“你在这里做过什么好事儿,难道不记得了?”密室里黄蓉听得两人这般说话,心里一阵古怪感觉,不禁大是生疑。 杨康讪然笑道:“我的心意你还不清楚么?那些过去的事儿就别要计较了罢。”说着又转移话题:“对了,这儿倒有些好东西,我取来给你瞧瞧。”话毕转身走向墙边,毫不犹豫地伸手去转那铁碗。 黄蓉心下大骇,她正帮郭靖疗伤,两人手掌不能分离,否则前功尽弃,此时她只得一手握了匕首,暗自懊恼:糟糕,没想到杨康早前来过此处,已然发现了这间密室,这下子我们必然会露了形迹了。可杨康是和欧阳锋叔侄一同来的,即使我能投掷匕首暗算了他,我和靖哥哥也还是要落入欧阳锋手中,这可如何是好?! 还未等黄蓉想出办法来,密室门已打开,三人目目相对,均是一阵愕然。 杨康一看这情形,心中顿时了然,心念电闪间忙退出了密室还顺手掩上了门,令郭靖和黄蓉大是不解,探头往小孔看去,只听得欧阳克问道:“怎么了?你不是要拿那密室里的宝贝与我赏玩么?”原来他腿脚不便,坐在床上,倒是看不见密室中的情形。 杨康给欧阳克使了个眼色,语带掩饰:“那密室里多年无人,当真脏极,我若是进去了,只怕师兄更是要嫌弃我了。”郭靖闻言暗想杨康或者还是念及他们结义之情,心里一阵感动;黄蓉倒是怕有古怪,却也无计可施。 欧阳克与杨康何等默契,当下明白密室中有人,再一想,便知是郭靖和黄蓉,也不再细问,只说:“既如此,那便罢了。”又转而问道:“我叔父怎地去了那么久还未回转?” 杨康之所以当没看见郭靖黄蓉两人,也是怕欧阳锋回来把两人给杀了,他毕竟还是不想两人就此丧命,也不想因此和黄老邪结下死仇。更何况杨康还知道,此时黄药师应当就在附近,万一他正好在欧阳锋要杀他女儿女婿的时候冒出来那可真是徒添麻烦了。 欧阳克当然也知道其中因果,自然不会添乱,不过他话才将将说完呢,欧阳锋便回来了,手里还拎小鸡一般地一左一右拎了一男一女回来。 那女子本就在瑟瑟发抖,此时一抬头看见欧阳克,顿时是面如死灰,哭喊道:“你这淫贼,上次未叫你得逞,怎地还不肯放过我?我便是死也不会从你!”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面色连变,好不精彩。 这对男女自然是陆冠英和程瑶迦。陆冠英是来找郭靖报讯,原来是黄药师没找到黄蓉,又不知生了什么误会怒气,要迁怒于江南七怪;程瑶迦则是上次蒙郭靖相救,免受欧阳克轻薄,一颗芳心便暗许了郭靖,也来牛家村寻人。 欧阳锋本是见这一对男女遇上了,两人都说要去找郭靖,不禁想起“九阴假经”的恨事,便把两人抓了来,想要好生审问一番。却没想到这女子倒是和欧阳克有着些许纠葛,欧阳锋见杨康目露异色,心下也微微懊恼:他们两人此时正是情好意笃,我却捉了这么个女娃来,倒似有破坏之嫌。 殊不知此时杨康却是心下暗喜:原来还有这番因果,方才他还与我生气,这下可叫我捉到把柄反扳一局了。 不提密室里的郭靖黄蓉,还有自身难保的陆冠英都在为程瑶迦担心,怕欧阳克轻薄佳人。此时身为中心人物的欧阳克却是既无奈又气忿,嚷嚷道:“哪里来的死丫头,信口雌黄,谁要把你怎么了,本公子早忘了你是谁了!”欧阳克确实隐约记得有那么一回采花之事,但他做了那么多年鬼,细节当真是忘了。再加上他自从和杨康两相携手,也早息了遍采群芳的心思,这下子真冤得很,不说杨康脸上一副幽怨伤心的表情让欧阳克浑身发寒,就连他最亲的叔父欧阳锋也露出不赞同的神情来,欧阳克嘴里发苦,眼睛都好似要喷火一般。 程瑶迦听了欧阳克的话,既松了口气,又觉难堪,当下红着眼眶不再言语,令人觉得她委屈极了,欧阳克更气闷了。 陆冠英倒是机灵,见气氛越发古怪,连忙岔开话题,向着欧阳锋,小心而恭谨地问:“小子莽撞,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前辈高人?还望前辈大人有大量,海涵一二。” 欧阳锋冷笑道:“你没有得罪我,可你来寻的人得罪了我!” “啊!”陆冠英一惊,随即面露为难之色:“郭师叔是小子的祖师爷、桃花岛主的乘龙快婿,前辈看在小子祖师爷的面上,与郭师叔的些许龃龉也就一笑而过了罢?”陆冠英这话说得漂亮,若是换了他人,必定会摄于黄药师天下五绝的威名,非但不敢再找郭靖的麻烦,此时也不会再动他陆冠英这个黄药师的徒孙了。 然而陆冠英却是打错了算盘,欧阳锋也是五绝之一,自然不惧黄药师,而且黄蓉和郭靖这下子是真的狠狠得罪了他,欧阳锋恼火之下,那更是谁的面子也不卖了。 眼看欧阳锋已处在爆发边缘了,杨康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说道:“师父暂且息怒,可否听康儿说几句?” 总算欧阳锋对杨康印象极好,又觉得他方才抓来程瑶迦令杨康受了委屈,是以语气略略温和道:“你说。” 杨康淡笑道:“师父与黄前辈素有交情,前段时日更为师兄亲自前往桃花岛求亲,虽说好事未成,却也不损咱们东邪西毒两家之谊。若师父为了小儿女之事与黄前辈翻脸,岂不令天下人瞧了五绝的笑话去?再者说,听闻那位九指神丐的高徒、郭靖郭世兄不知怎地得罪了黄前辈,这乘龙快婿一说还未知真假,若然是假,师父更不需为难,岂不两全其美?” 杨康这话包含的意思可多了,不提欧阳克“背着旧情人”前往求亲这事儿做得有多么不厚道,单说欧阳锋是因为九阴真经的事和郭靖结仇,这个理由外人并不知晓,只当是西毒求亲不成恼羞成怒,那真是大损白驼山的脸面了。再加上郭靖背后还有个洪七公呢,即便他如今已中了欧阳锋的剧毒不知生死,但丐帮也不好惹啊,所以要和郭靖为难,当真需要好生斟酌。 欧阳锋虽说深恨郭靖用九阴假经来害他,但也是个利益至上之人,当下就明白了杨康的暗示,点头道:“康儿说得对,我要和郭靖那大奸似忠的小子算账,总要知会药师兄一声,才不损我俩多年交情。”说着又看向陆冠英,说:“既是药师兄的徒孙,我便不和小辈计较了。只不过药师兄也要来和郭靖为难,你却来报讯,岂非不尊师命?但这事儿也轮不到我来管,你且走罢。” 陆冠英闻言大喜,但他既喜于脱困、性命无碍,又不禁往程瑶迦那边看去,他对程瑶迦还是颇有好感的。 欧阳锋见状冷哼一声,说道:“怎么,这个胡言乱语的小丫头难道也是药师兄的徒孙不成?” “呃……”陆冠英不禁语结,他虽也想救程瑶迦,却也不敢胡诌师门。程瑶迦连连摇头,支支吾吾地说:“不……不是的,我、我是全真门下弟子,我师父是孙、孙……” “嘿,”欧阳锋冷笑连连,“全真七子全是草包蠢蛋,便是全来了又如何?” 陆冠英和程瑶迦之前已见过了欧阳锋的能耐,当下都噤声不敢言语。却不料门外忽然传来一句怒喝:“什么人敢不把全真七子放在眼里?!”随着话语声落,走进来一个青年道人,羽衣星冠,眉清目朗,手中拿着一柄拂尘。 那青年道人一入内便是盛气凌人的模样,扫视一圈,看到了杨康,略略皱眉,道:“原来杨师兄也在此处,方才是何人辱骂众位师尊?!” 杨康一见这道人,心口就是一股怒气翻腾不休:“全真教长春门下的高徒尹志平道长,这一声师兄可不敢当!”好小子,杨康早想找他算账,这下倒送上门来了。 欧阳锋听出杨康的怒意,虽不知缘由,却也要偏帮自家人,便说:“哪里来的小道士,好生狂妄,便是你师祖王重阳,也要靠着装死来暗算我!”说着又指向杨康,道:“他是我欧阳锋的高徒,大金皇族,复姓完颜单名一个康字,你胡乱叫什么?!” 尹志平闻言一脸鄙视的表情,对着杨康道:“背祖忘宗、认贼作父的小人,如今更是不念师恩、改投他人,当真枉生为人!” 杨康怒极反笑,忽而施展轻功,眨眼间便到了尹志平面前,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尹志平尚未反应过来,待得他做出防守姿态,杨康早已回到原地,尹志平骇然发觉杨康武功远胜于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既已得手,杨康心怀大畅,微笑道:“丘道长原本就是与他人打赌,这才指导我练了几天功夫,份不及师徒。我完颜康只得一个师父,便是欧阳先生,今日便叫你尝尝我师父冠绝天下的用毒神技!” 尹志平面孔泛青,随即泛紫,嘴里“咯咯”几声,却已说不出话来了,又不过片刻,就毒发身亡了。 眼看尹志平毙命当场,程瑶迦吓得泪水涟涟,陆冠英也大气不敢出。当是时,有朗朗之话语声传来:“是何人惹得锋兄动怒?”密室里黄蓉大喜过望,原来是黄药师终于现身了。 欧阳锋笑道:“不过是个全真教的小牛鼻子,我的好徒儿已然替我出气了。” 黄药师带着面具站在大堂之上,只略略往杨康那边瞧了一眼,不置可否,依旧与欧阳锋说:“锋兄既已出了气,便让我带走这两个小娃娃罢。”说着指了指陆冠英和程瑶迦。 欧阳锋摆摆手,无所谓道:“药师兄请便,我不过是和孩儿们路经此地稍作歇息,并不想与小辈们为难。” 黄药师点头示意,便带着又惊又喜的陆冠英和程瑶迦两人离开了。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时近午夜,之前的饭食早不能吃了,他们三人便随意吃了些干粮准备歇息了。 孰料这时门上敲了两下,传来一声:“店家在么。”随即走入一个浑身素服的妙龄女子,只见她白布包头,腰间悬刀,形容憔悴,却掩不住天然丽色。 这女子赫然便是穆念慈! 欧阳克见了她,心头微酸,却又觉自己总算占了理,当下斜眼看向杨康,想刺他几句。却没想到那穆念慈竟没看见杨康,第一眼就看见了欧阳克,当即一脸怒容,拔刀在手,喝道:“竟是你这淫贼!” 第41章 这闹来闹去,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欧阳克作为伤员一直乖乖躺着,偏偏却总有战火烧到他身上。这也就罢了,勉强忍了,待得该死的人死了、该走的也走了、该继续躲着的还继续躲着,欧阳克心想,这下子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不料居然又来了个穆念慈,一进门就对着欧阳克喊淫贼……这下子欧阳克脸都青了。 欧阳克见了穆念慈,就免不了要想起上辈子他死前的事儿来。当时欧阳克对杨康只有恨意,彼此是仇人,那也就罢了。可如今两人成了情人,这感觉自然就复杂得多了,既有心酸涩然,也有患得患失的忐忑。当初欧阳克调戏穆念慈又为此而死,现如今穆念慈却成了欧阳克的情敌,这番变化当真是有趣,但欧阳克的心结却也不易解开。 杨康一看便知欧阳克是气得狠了,他们俩虽常斗嘴,但其实互为爱侣、彼此倾心,杨康乐得看欧阳克吃瘪,他好调戏几句,权当情趣;却又不能叫欧阳克当真生气吃亏、伤了身子,当下便走前几步,微笑招呼道:“念慈妹子,你怎地到了这里?” 穆念慈乍见杨康,心头一喜;随即又想起两人已割发断情,面色更冷,凝目如刀地扫向杨康,质问道:“你究竟是杨康,还是完颜康?”说着又指向欧阳克,道:“你如今竟然还和这样的贼子同行?你……可对得起爹娘,对得起我么?”说到后来,语调都哽咽了。 欧阳锋有些弄不清楚状况,初时他还以为这女娃娃也是欧阳克的旧情人,便是他也不禁为自己孩儿的多情微感尴尬。毕竟杨康的身份与欧阳克之前的那些姬妾大是不同,再加上他还是个男子,在欧阳锋眼里,杨康堂堂的小王爷对着他孩儿作小伏低的,当真算是情之所钟,便连欧阳锋也不禁动容,是以这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找上门来……就是欧阳锋那样强大的内心,也有些不自在了。 可转眼间那穆念慈又针对起杨康来了,话语中还含着鄙视欧阳克之意,欧阳锋当真大觉奇怪不解。但无论如何,他也听不得别人当面损辱自己的孩儿,当下便微微冷笑道:“女娃娃说话可要当心,我欧阳锋的侄儿也是你能非议的?”说着目露寒光,大有一言不合便出手的意思。 眼看穆念慈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就要和欧阳锋顶撞起来了,杨康也大感头疼……这穆念慈的倔强性子简直比欧阳锋还难对付,但因着前世今生的情分,杨康却又不可能让穆念慈出事,着实左右为难,但杨康也只得挡在穆念慈身前,对欧阳锋说:“师父,这位是徒儿的义妹,之前她与师兄有颇多误会,且待我与她分说一番。”说着又往欧阳克那边看去一眼,这才拉着穆念慈往门外去了。 欧阳克本来不想帮穆念慈的忙,乐得看她得罪叔父受些教训。但见杨康望过来的一眼含着期求之意,心里便软了。再一想,若穆念慈当真得罪了他叔父,哪儿还能有命在?而穆念慈毕竟也“曾经”是杨康的儿子他娘,倘若当真出了事……欧阳克也怕杨康因此与他生气,那可真的得不偿失了。 于是欧阳克便对欧阳锋说:“叔父,那女子名为穆念慈,是师弟母亲的养女,之前我……我不知晓他们的关系,曾掳过她一次……” 欧阳锋听了这话不知想到哪里去了,生气倒是不生气了,却问:“只是妹子?我怎么见她看康儿的样子好似有些幽怨?” 欧阳克无奈之极,他叔父当真不好糊弄啊,也不知杨康是怎么让叔父那么满意的,当下只得说:“她……她对师弟倒是有些情思,师弟的母亲在世时也曾想要成全他们……但师弟已和她说清楚了,对她只有兄妹情谊,而无男女之情,他们的婚约也就作罢了。” 欧阳锋闻言,表情更为古怪,摇头道:“克儿你这事儿做得实在不地道,也难得康儿不介怀,依旧真心待你……唉,也罢了,你的事儿我也不好管,不说了……” 欧阳克一听就知道他叔父肯定又误会了,顿时险些噎住,脸也憋得通红,连连摇头,说:“不、不是的,叔父,我……”我不是分别把一对未婚夫妻给拐上了床,我真的不是禽兽啊叔父! “哈哈,”欧阳锋摆摆手,笑道:“行了,不用解释,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不管,不过克儿啊,难得康儿……真是你的造化,可要懂得珍惜啊……” “……”欧阳克无语凝噎,心里呐喊:什么造化,他就是我的冤家!我冤死了! 不提欧阳克又让欧阳锋生出了某些有趣的误会,更不提密室里还有两个目瞪口呆的偷听者;另一边,杨康拉着穆念慈走出门,入目便是两抬黑漆漆的棺木……杨康一阵愣神,不察之下,手便被穆念慈狠狠地甩开了:“杨康,你好好看看,这都是谁的棺木?” 杨康无奈叹道:“念慈,你为我收殓父母,此恩此情我也实难报答。我知你对我误会颇深,但我其实是自有道理……我所做的事,最终必然对大宋有利,但这其中厉害因果,却不是常人所能懂的……我只言尽于此,你信与不信……我只无愧于心。” 穆念慈一双美目盈盈地看着杨康,柔声道:“若我当真误会了你,你实是忍辱负重……相信爹娘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安慰的。你和我……” “念慈,你听我说,”杨康打断了她的话,深深地凝视着这个他上辈子曾经爱过、但最终却辜负了的女人,终于说:“念慈,从前我感动于你的情义,也曾真心实意地想过要遵父母之命,与你厮守终生……但我不能欺骗自己的心,更不能骗你……我心中实是另有所爱,只是从前有颇多顾忌,才让我不敢面对……可如今,我和他再度重逢,我……” “够了,”穆念慈流下了眼泪,“你不必再说了,我……我……只要你当真不负大宋,我……我便祝福你!祝福你和你的心中所爱……” 杨康作出一副大为感动的表情,说:“念慈,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子,我只盼你能寻个如意郎君,一生幸福和美。我……将来我的身份可能会让许多人怀疑,但我向你发誓,我的所作所为,绝不有负大宋。将来无论何时,只要你仍肯信我今日的誓言,随时都能来找我,无论何事,我都竭尽全力帮你!” 穆念慈抹了泪,勉强应下。杨康知她心里必定还是难过,但他和欧阳克是人鬼相随、天定的缘分,杨康自认心里也再不能装下别人了,此情无法可解,穆念慈的心伤也无法可治,只能期盼时间长了,穆念慈当真能把杨康给忘了,自去嫁人生子,从此两人桥归桥,路归路了。 当下杨康便到不远处的牛家村里使高价雇人来抬了棺木,将杨铁心夫妻安葬于杨家旧居的后院。杨铁心离家已久,村中旧识几乎都已不在,加之夜深,是以也无人相询。安葬完毕,两人拜祭后,已然夜半。穆念慈与杨康作别后,自去村人家中借宿,杨康便回了曲家酒馆。 欧阳锋就歇在门边,杨康尚才走近,欧阳锋便已睁开了眼,见来人是杨康,欧阳锋微微一笑,以目示意他入内歇息,便又闭目睡去了。 杨康轻轻走近榻边,却见欧阳克瞪眼瞧他,眼中半分睡意没有,一时心里极是熨帖,便上了榻去,伸出手臂把欧阳克揽在怀中,低声笑道:“没有小王我陪在身边,欧阳公子睡不着罢?” 欧阳克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谁要等你这个惯会作戏的奸诈小王爷?”说着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背朝杨康,闷闷说道:“你和穆念慈说的那些话我叔父都听到啦,什么‘心中实是另有所爱,只是从前有颇多顾忌’、‘和他再度重逢’之类的,好生感人啊,弄得我叔父他如今可当真是一心向着你啦!” 杨康微微怔了怔,随即笑道:“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说着手臂紧了紧,低声道:“我也一心只向着你,你是决计亏不了的,欧阳公子……”欧阳克闻言心里一颤,整个人缩进了杨康怀中,再不说话了。杨康说了这番话,心里也很是动情,但欧阳锋就在不远处……杨康还真不敢放肆,况且他骤而想起郭靖和黄蓉还在密室里偷看呢,不禁往那密室小孔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把欧阳克抱得更紧了些,就这样含笑入睡了……嘿,他杨康此时还真不怕郭靖和黄蓉知道他和欧阳克的关系,反正这事儿也瞒不久的。 这一夜很是和谐美好,除了密室里……有两个纯情的娃儿差点就走火入魔了…… 次日早晨,三人醒转,梳洗得当后才走出店门,忽听得空中数声鸟鸣,甚是嘹亮,抬起头来,只见一对白色巨雕振翅掠过天空。杨康心念一动,远眺白雕去向,果见一个蒙装少女骑着骏马而来,身后还跟着三骑,均是身姿矫健、善弓控弦之人,且都穿着蒙古人装束。 便在此时,一袭青影骤然飞至,原来是黄药师,他望向欧阳锋,颔首道:“锋兄。” 欧阳锋略觉奇怪,问:“药师兄何以去而复返?” 黄药师以目示意头顶白雕,说:“我远远见了这白雕,还当是小女在左近,便追了来,不料却是几个蒙古人。” 密室里黄蓉好生为难,她想呼唤爹爹,又怕一个不察令郭靖伤势加重,更何况她也知爹爹对郭靖误会未消,怕生变故,是以只得强压下冲动,凝神为郭靖疗伤。 孰料这时杨康忽而插言,对黄药师拱手道:“黄前辈,晚辈昨夜发觉一事,或与前辈有关,冒昧多言,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前辈见谅。”黄蓉听到这话,心里既紧张、又有几分期待。 黄药师看向杨康,冷淡道:“何事?” 杨康不以为意,恭敬续道:“晚辈曾经来过此处,见过一个神智不清的姑娘与人动手,招式倒似与黄前辈有些渊源。昨夜晚辈偶然发觉那位姑娘就死在左近,伤口颇新,是以晚辈擅作主张,告知前辈此事……”密室里黄蓉面色骤变,郭靖猛地看向她,神情中大是不忍,还带着些怒意。 黄药师闻言心中微动,有了些许猜测,便稍稍点头向杨康示意。 杨康话毕,暗朝欧阳克使了个眼色,欧阳克会意,便说:“叔父,我们走罢。” 欧阳锋根本没把这些事儿放在心上,当即同意,与黄药师告辞后,三人便入了马车,与几个蒙古人擦身而过,策马往大金中都而去了。 后来这曲家酒馆依旧很是热闹了一番,那些发生的事情也大致在杨康的预料之中。 黄药师遇上了华筝公主一群人,很容易便能知道郭靖金刀驸马的身份,暴怒之下会不会迁怒那些蒙古人……那杨康可猜不着,不过黄药师岂非向来最爱迁怒了? 如若黄药师要杀华筝和托雷,郭靖还能坐得住么?即使被黄蓉拉着坐住了,接下来全真七子会来找黄药师报周伯通之仇,双方大打出手……打着打着就发现了尹志平的尸体,黄药师又背黑锅了,但他岂非是最不屑于解释的?这样一来打出真火,全真七子怕是得死几个,梅超风也会搀杂其中,即使郭靖他们仍不现身,那一场大战必然会毁了曲家酒馆,密室暴露,众人目目相对…… 那是怎样的一番混乱啊,杨康只是想想都要笑出来了。 密室暴露,误会捋清楚后,不该打的已经打完了,不该死的也死了,什么损失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了。 而看到了密室里的尸骨遗物,以黄药师的聪明,难道还认不出他的弟子?难道会猜不出前因后果?难道会想不到傻姑的身份? 可傻姑已然死了,动手的自然是黄蓉。当时郭靖伤重,黄蓉带他躲入密室疗伤,恰遇傻姑。傻姑神智不清,黄蓉怕她泄露两人所在,只能杀了她,方可绝后患。黄蓉虽知傻姑必与曲灵风渊源甚深,但为了郭靖,再有十个傻姑也能杀了,加之当时郭靖已然昏迷无法阻止,傻姑竟就这样死了。 杨康是在处理尹志平尸首的时候发现傻姑尸体的,当是时杨康也不禁感慨命运之无常……只是一点儿小变化,傻姑便送了命,即便是重活一世之人,人终究还是人,也不能料事如神。 但杨康既然发现了这事儿,不利用一番怎说得过去?事实上黄蓉这般所为杨康很是赞同,他们其实很相像,都是聪明而薄情的人,除了放在心里的那几个人,其他人的死活都不在意。换位想想,杨康也会这样做。然而这件事做也就罢了,一旦被郭靖和黄药师知道……黄蓉终于也要尝尝那种里外不是人的委屈了。 第42章 曲家酒馆后来发生的事倒似杨康所预料的一般,当真是颠来倒去、乱七八糟。 黄药师得知了华筝公主是郭靖的未婚妻,真是怒不可遏,当即就要把华筝和拖雷他们统统杀了;哲别和博尔赤自然要拼死保护他们的王子和公主,可他们不过会些粗浅功夫,连眨眼都来不及便死在了黄药师的手下——郭靖在密室里看得双目都要喷出火来,内息岔乱、伤势加重,黄蓉又着急又伤心,知道再这样下去这仇只会越结越深以致无法挽回,便想现身阻止她那已然暴走的爹爹。 但此时黄药师正在暴怒之中,郭靖也是一副怒火冲天的样子,这两人一碰面,会不会弄得更糟?黄蓉又有些犹豫不决,可恰在当时,全真七子出现了,马钰曾经在蒙古见过华筝和拖雷,自然不能由得黄药师行凶;再加上之前他们听信了裘千仞的那个惯爱骗人的大哥裘千丈的挑拨,以为黄药师把他们的师叔周伯通给杀了,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报仇的。 以黄药师那样的性子,怎容得别人在他面前聒噪?而且黄药师最不屑于辩解了,双方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开始时黄药师并没想下杀手,又掉以轻心,险些在北斗七星阵内吃了大亏——所幸梅超风也到了,她以身护师,让黄药师得以趁机杀了七子之一破了阵,但梅超风自己却是死了。黄药师又痛又怒,霎时间使出杀招连杀了两人,甚至想将全真七子全部杀灭当场。 到了这个时候,黄蓉和郭靖终于现身了,但即便是之前的误会能解释清楚,彼此间的深仇大恨也解不开了,全真七子剩下的那四个简直恨不能冲上去用牙齿咬死黄药师。 而黄药师见着了郭靖,更是大为光火,若不是黄蓉苦苦阻止,他早把郭靖连着全真教剩下的那几个人也一并杀了——反正都结了死仇,当然应该斩草除根。 但黄蓉怎么可能任由他爹爹杀了他的靖哥哥?父女俩一番争执之下,又把傻姑的事牵扯了出来,黄药师更是怒极攻心,偏偏这时候周伯通又到了,全真教的牛鼻子们有了靠山,黄药师也无法再出手杀人,只得愤然地、带着梅超风的尸身离去了,却也就此熄了把黄蓉带回桃花岛的心思……女生外向,就算是强行带回去也是给他自己添堵,何必呢,也罢了。 但在全真教的道士眼里,黄药师和黄蓉是妖魔父女,恨屋及乌,他们对黄蓉自然也是印象大坏,郭靖又因黄蓉杀傻姑一事而大为不满,便干脆要和华筝、拖雷他们一起回蒙古去。 黄蓉既委屈又伤心,便抛出了尹志平被杨康所杀一事来转移全真教等人的注意力,自己追着郭靖也往蒙古去了。 话说全真七子死了三个,就连掌教真人马钰也受了重伤,偏偏丘处机倒是毫发无损——他从黄蓉口中得知是杨康杀了尹志平,又得到了郭靖的证实,顿时连连跳脚、破口大骂,让另外两人护送马钰回全真教,自己当即便往大金中都杀去。 而另一边,蒙古大军本来正一鼓作气、势如猛虎,眼看就要直取大金中都,却不料大金赵王完颜洪烈及时回朝,很快便收拢了已然散乱的人心,重整军力,硬是截住了蒙古人猛烈的攻势,使得双方鏖战了起来,陷入僵持之中。 更加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完颜洪烈一改从前低调、不争的作风,以极其强硬的手段拉拢了大金朝堂之上的重臣们以及掌兵的将军们,成功逼迫大金皇帝自行告罪退位,至此完颜洪烈成为了大金实际上的掌权人,总揽军政要务。 但是尽管如此,完颜洪烈其实也只是接手了一个麻烦很大的烂摊子,他此时做不做大金皇帝根本就不重要了——敌人都打到都城下了,大金亡国在即,如何能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危急时刻力挽狂澜才是当务之急。那些还没有逃跑的、依旧对大金忠心耿耿的重臣和将军们之所以支持完颜洪烈而罢黜皇帝,无非都是希望素有贤名的完颜洪烈能够带领他们、带领大金走出绝境。 因此,完颜洪烈总领政事根本就是当仁不让,他可以算是大金最后的希望了——所幸他回来得够早,既保住了大金都城,收拢了兵力,也鼓舞了一定的士气……倘若再晚一点儿,恐怕就真的要带领残兵败将退守花剌子模了,完颜洪烈每每想到那样的情形,都不禁感到一阵后怕,背心隐隐发凉,更无比庆幸他还有个好儿子。 当杨康他们一行三人到达王府的时候,完颜洪烈正在书房中苦思破敌对策,听到下人来报“世子回来了”,当真是大喜过望,立时便要去迎,走到花园里,便当面遇上了三人。 “康儿!”完颜洪烈欣喜地喊道。 杨康也十分激动,当下急走几步,一把抱住完颜洪烈,道:“父王,您……瘦了很多,可要好好保重自己啊!”完颜洪烈为了大金殚精竭虑,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眼里还带着血丝,这些看在杨康眼里,着实感到心疼。 “父王知道,你回来便好了。”完颜洪烈微微笑着,拍了拍杨康的肩膀略作安抚,又说:“康儿,还有欧阳先生和欧阳公子,你们一路辛苦,先回房去好好休息一阵子,我这就让下人去准备筵席。” 欧阳克客气道:“王爷不必如此,当前战事正紧,我们一同吃顿便饭就是了。”欧阳锋闻言投给了自家孩子一个赞许的眼光:不错嘛知道要讨好岳父了,有长进! 完颜洪烈却是怔了怔——以前这位欧阳公子可是从来都不晓得客气的,今儿怎么转性了?他再细细看去,但见欧阳克面色红润、气色上佳,已和当初在船上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有了天壤之别。虽说欧阳克此时还拄着拐杖,但他双腿已自然有力、无需旁人搀扶,明显正在复原,完颜洪烈不禁大感惊奇:看来武功高强的人当真与常人不同,那样重的伤势竟也没事。 而后完颜洪烈又想,欧阳锋叔侄两个毕竟是客人,再加上此时大金正值用人之际,完颜洪烈当然不好吝啬。可今时不比往日,此时中都的情况正如欧阳克所言,战事胶着、粮食也要节省,若要大摆筵席招待他们叔侄俩,完颜洪烈还真有些感到为难。可若是真的只招待一顿便饭,完颜洪烈又怕欧阳克只是说客套话、而并非真心实意,那岂不要得罪了他们?那可万万不成,是以完颜洪烈连连摇头,说:“欧阳公子说笑了,一顿便饭怎么使得,两位远道而来相助我大金,本王总要一尽地主之谊……” 欧阳锋何等精明,当然看得出完颜洪烈正在左右为难,当即洒脱地摆手,说道:“王爷不必多想,咱们都是自己人,便依我侄儿所言,一起吃顿家常便饭即可。”自家孩儿把人家的宝贝儿子都拐走了,何止是“自己人”,根本就是“一家人”嘛——况且如今大金这边形势不妙,他们是来帮忙的、可不是来趁火打劫的,大吃大喝实在没必要。 完颜洪烈深感莫名其妙:上次见面之时欧阳锋很是摆了一副大宗师的架子,令完颜洪烈不好亲近,只能恭敬供着,半点儿也不敢得罪——怎么这一次欧阳锋会变得如此的“平易近人”? 杨康见自家父王仍有疑虑,便微笑解释道:“父王,孩儿已拜了欧阳先生为师,就按师父和师兄说的,自家人吃饭何须铺张?” 完颜洪烈当下既惊且喜,连连点头,欣慰而感激地说:“承蒙欧阳先生看得起小儿,这当真是我们父子的荣幸!”他的儿子能拜欧阳锋为师,那可当真是找了个大靠山——即使退一万步说,倘若大金还是保不住、有灭国之祸,至少杨康还能跟着欧阳叔侄俩回西域白驼山去,不至于流离失所饱受战乱之苦……完颜洪烈即便是殉国死了也觉得放心了。 欧阳锋畅快大笑,回应道:“王爷太客气啦,康儿是个好孩子啊,我们都很喜欢他!”收了小王爷做徒弟很好,做儿媳妇就更好啦——他身为公爹很满意。 完颜洪烈话语中所用的“荣幸”两个字令欧阳锋大感脸上有光、心情舒畅,同时又想:如果我要这王爷把他儿子嫁给我儿子,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觉得荣幸?唔,看来得先拉近一下双方的关系才行。 正好完颜洪烈也想和欧阳锋好好交流、拉拢一番,两人简直是“一拍即合”,于是这俩老爹就这么相逢恨晚地、欢快地携手详谈去了…… 杨康见状憋笑憋得肚子都痛了,赶忙拉着欧阳克回房间去了。 回到房里关上门,杨康终于捧腹大笑,说:“哎,他们俩所关注的重点完全不同,居然还能聊得那样兴起……真是笑死我了。” 欧阳克也觉有趣,揶揄道:“小王爷,你说……倘若我叔父向你父王提亲,你父王会是个什么反应?” “提亲?!”杨康几乎笑岔了气,不由得问道:“怎么提?难不成要把你嫁入王府做小王妃?” 欧阳克“哼”了一声,反击道:“是把你这个小王爷娶回白驼山去做少主夫人!” 杨康憋住笑,一脸讨好地说:“好好好,那么相公,咱们一路风尘,不如去沐浴更衣罢?” 欧阳克斜眼看着某个正在坏笑的小王爷,傲然说:“去就去,谁怕谁?!” 不提这两个没节操的家伙在沐浴更衣的时候又做了哪些好事,另一边厢,他们两个人的老爹经过一番牛头不对马嘴的畅谈后,都觉得十分满意。 完颜老爹得出结论——康儿这个师父拜得好啊,不但是武学大宗师,还对康儿很满意、很喜欢,而且据说欧阳公子对康儿也很好、很照顾,他们师兄弟相处和睦,这样我就放心了…… 至于欧阳老爹嘛……他觉得:这个亲家公很好嘛,堂堂王爷一点儿架子没有,和他儿子小王爷一样都是好脾气的,果然是父子俩啊,真好哇。 当夜,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家常便饭。 这认亲什么的也算告一段落了,蒙古军队还杵在大门口呢,现在可没到悠闲的时候。 杨康开始帮完颜洪烈处理军政要务,在那过程中,完颜洪烈更感无比欣慰,杨康手段成熟、做事老练,于军国大事都是游刃有余。甚至于杨康还变着花样设计了好几次巧妙的埋伏,让城外的蒙古军队损失了不少人马,弄得蒙古人是灰头土脸,而大金将士们的士气也因此节节攀升。 完颜洪烈啧啧称奇,只当杨康是天赋异禀,却不知杨康是因着做了多年的老鬼,见多识广,又对蒙古人的行军习性十分了解,这才能如有神助一般地力挽狂澜。这样一来,杨康在大金的威望也骤然上升,众人都对他刮目相看——甚至还有人觉得,完颜洪烈父子俩或许就是受了上天指引来拯救大金的。 眼看战局形势陡转,而且冬日将临,蒙古人若再攻不下中都,他们的马儿都要没了草吃,军队也快粮食不足了……是而他们也下了决心,要搏上一搏。 战火又烧得旺盛了起来,在这种当面锣对面鼓的决战里,计谋的作用就小了很多,即便是杨康熟读武穆遗书、心中有万般韬略,也无法立即让惫懒已久的大金士兵在短时间内提升战力、超过那些如同草原上的饿狼一般凶猛的蒙古贼匪。 杨康知道,这一场就在中都城下展开的决战大金只能赢不能输,只有打退蒙古人,大金才能缓过一口气重整河山,否则若是连都城都丢了,亡国也就不远了。 于是杨康便提出,他要亲自潜入敌军军营,刺杀敌军主帅,一举逼得蒙古人不得不退回草原。 话说这段时日里杨康的武功上升极快,早在他做鬼的时候就已经把九阴真经翻来覆去地研究透了,如今融会贯通,再加上还有各类绝学招式任他选用,杨康此时的武功已经绝对不输于运气逆天的郭靖了。 杨康自认为此行不会有什么危险变故,毕竟蒙古军中并没有武林高手,只要速去速回不被大军围住即可。但完颜洪烈可不这样想,他死死拽住杨康,抵死不答应让儿子去冒险,脸上的表情就好似面临生离死别一般。 欧阳克见状,赶忙说:“还是我去一趟罢,王爷和师弟且在王府等着好消息就是了。”他的腿伤早已完全好了,功力也更深一层,奈何杨康近来忙得脚不沾地,哪儿有功夫与他亲近?是以欧阳克早就咬牙切齿地想把蒙古人赶回老家,这样他才能有机会“扬眉吐气”、把杨康压在身下好好地快活一番啊。 完颜洪烈听到欧阳克的话,当真是欣喜不已,说:“欧阳公子……你的这番大恩大德本王是没齿难忘啊!” 欧阳克也很高兴,他也不觉得此去会有什么危险,不但能逼退讨厌碍事的蒙古人,还能趁机博得完颜洪烈的好感,真是稳赚不赔的好事儿。 “行了行了,”欧阳锋看到此处,终于开了口,笑眯眯地说:“克儿你也不用去了,我去一趟便是。”先让儿子在岳父面前卖个好,然后再由他这个当爹的去解决问题……欧阳锋真是模范老爹啊。 完颜洪烈简直感动得热泪盈眶,果然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欧阳锋叔侄俩真够义气! 第43章 当夜欧阳锋便摸黑出了城,施展出绝顶轻功,往蒙古大军的营帐所在地赶了过去。 不提完颜洪烈有些期待也有些担心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焦虑企盼,另一边厢,小王爷的卧室里,某两个毫无节操、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家伙又准备开始进行某种和谐有爱的深入交流了。 此时欧阳克正笑得一脸荡漾地把杨康压在床上,语调轻浮地说道:“小美人儿,不要反抗,让大爷我来疼你……” 杨康哭笑不得,他现在手脚都被制住了,看来今晚真是要栽了……唉,没办法,谁让欧阳克年纪比他大,又从小练的上等心法、内力远比杨康深厚,即便杨康的武功提升极快,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啊……毕竟没有什么快死的高手传功给他,所以也只能“技不如人”地“倒下了”,莫非今晚小王爷当真会马失前蹄、“贞操”不保?! 不过其实杨康也不算太在意这位置上下的问题,毕竟欧阳克这么一个花心大萝卜也给他压了这么多年了,你来我往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杨康更偏爱主动一些、也更喜欢欣赏每当被压倒时欧阳克的那副既不服气又享受、既荡漾还要死鸭子嘴硬的表情罢了。 今夜看来是难以翻身了,杨康也只得认栽,讪笑道:“欧阳大爷您可得小心着点儿,小王这小身板儿……还望您怜惜。”后面的第一次嘛,还是有些忐忑啊。 “哈哈,”欧阳克一边得意地笑着,一边伸手以极其熟练和老到的手法剥开了小王爷的上衣,暧昧地说:“小王爷大可不必担心,本公子的技术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再说了,咱们俩是多少年的关系,本公子怎么可能不‘好好地’怜惜你?”说到后来,这笑容里还带上了几分邪气,欧阳克“嘿嘿嘿”地、就这么邪笑着俯下头,一口咬在了杨康的脖子上。 杨康“嘶”地一声,倒抽了一口气——欧阳克这可是真咬啊,都出血了吧!得了,光听欧阳克的语气杨康就明白了,看来今晚有得他好受,说不定明儿一早都爬不起来了…… 唉,没办法,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杨康心想:他自己也“压迫”欧阳克够久的了,就当是一报还一报罢……再说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还不如放开来好好享受呢。小王爷本质上也是个没节操的货色,如果用欧阳克以前说过的话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那就是“来就来,谁怕谁啊”…… 于是杨康便做出一脸羞涩又幽怨的表情,细声细气地说:“欧阳公子,疼……”孰料还没等他说下去,忽而就是“嘭”地一声大响——两人俱是一惊,回过头去,只见小王爷卧房窗户的碎屑落了一地,一个脸色漆黑、眼中冒火的道士正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剑站在屋子中央,用仇恨、愤怒和鄙夷的眼光恶狠狠地盯着床上的两个……奸夫淫夫! 这个道士……自然就是日赶夜赶前来大金中都清理门户的丘处机,丘大道长。 丘大道长嫉恶如仇又脾气火爆、更是个修道之人,这等香艳的场景看在他的眼里,那简直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杨康和欧阳克那更是背德!无耻!下流! 当即丘大道长一声暴喝,大骂道:“杨康!你这个孽障、畜生!你不但贪图富贵、认贼作父,还在曲家酒馆为虎作伥、亲手杀害了你的师弟尹志平,为师今日就是来手刃孽徒、清理门户的!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还如此地不知廉耻,雌伏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惺惺作态,简直是恶心至极!不配做人!死有余辜!”说着就提剑杀了上来。 杨康和欧阳克他们俩本是正待亲热,不料却被丘大道长这么劈头盖脸地大骂一顿,几乎是懵了,还衣衫不整地在床上交叠着。 感受到浓郁的杀机扑面而来,剑光已近眼前,欧阳克心头一阵怒火狂涌而出——臭道士敢坏本公子的好事!找死!当下一伸手臂,灵蛇拳骤然使出,只见欧阳克的手臂忽而好似没了骨头一般、弯折环绕在利剑之上,食指中指并拢、与大拇指仿若蛇头,倏忽之间便衔住了剑脊,随后一扯一送,内力汹涌而上,将丘处机连人带剑推出了近十步远。 趁此机会,欧阳克一拍床舷,凌空飞起、翻转身形,脚尖才方方触地,便已然使出白驼山的轻功绝技瞬息千里,眨眼间便贴到了丘处机身前,身形飘忽之下、一套神驼雪山掌如风刀雪剑一般朝丘处机攻去。 丘处机乍然之间没料到欧阳克的反应竟能如此迅疾、而且招式娴熟又杀机凛然,顿时便被逼到墙角,剑法的威力大打折扣。 杨康也立时跃下床来,捞起外套随意一披,便飞身加入了战局之中。 这下子丘处机形势更为危急,他骇然发觉杨康的武功竟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只见杨康步伐矫健、游转如意,五指张开成爪,劈头盖脸地向丘处机抓去,每一招都带起呼呼声响,且那劲风之中夹杂着阴冷慑人的凉意,这套九阴白骨爪从杨康的手中使出来,竟是比以此招成名的梅超风更是凌厉且声势浩大……丘处机却是不知晓,杨康练齐了九阴真经,这就不是九阴白骨爪而是九阴神爪了。别看区区两字之差,却犹如云雀与凤凰之别,何其大矣。 丘处机见势不妙,拼着挨了杨康一抓又受了欧阳克一掌,再度破窗而出,企图夺路而逃。 不过如果连这么大的响动王府的侍卫们都能察觉不到,那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更何况完颜洪烈此时是大金的实际掌权人,王府中的守备更是多了好几重,此时他们已将小王爷的庭院团团围住,弓箭手也准备好了,就连完颜洪烈都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生怕自己的宝贝儿子被刺客伤了。 都到了这样的地步了,这结果还用问么?丘处机自然是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欧阳克简直恨不能把他给救活了再杀上一百次啊一百次! 至于为什么……这还用得着说么?完颜洪烈一个见多识广的王爷,听到了丘处机死前骂骂咧咧的污言秽语,再看到两人那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样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更严重的是,完颜洪烈看到杨康脖子上还带着血的牙印……那眼神、那表情、那神态……那么一副痛心疾首又咬牙切齿的模样,真让欧阳克出了一身冷汗。 于是当欧阳锋不负众望、轻而易举地取来蒙古大军统领的人头、凯旋而归时,迎接他的完颜洪烈……表情十分复杂,看得欧阳锋都觉得牙疼,当然更多的是莫名其妙——不过欧阳锋也隐隐猜到了,怕是俩儿子的事儿“东窗事发”了。 完颜洪烈极为敷衍地对欧阳锋的“卓越贡献”表示了肯定和感谢,随即便借口要处理国家大事,好似落荒而逃一般地走了。 欧阳锋自然要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便到径自回到王府中招待贵客的院子里去找欧阳克。 不出欧阳锋意料地,杨康也在。欧阳锋何等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杨康颈上的那个齿痕,心里更是了然了几分。 杨康看到欧阳锋,一脸欣喜地说:“师父您回来啦!” 欧阳锋笑道:“不错,大功告成,你父王已去处理首尾了。” 杨康顿了顿,往一脸菜色的欧阳克那边瞄了一眼,腼腆地笑着说道:“那……那徒儿先去帮帮父王,请师父与师兄稍叙别后事宜。” 欧阳锋点头道:“好,康儿你去罢。”杨康略略躬了躬身,便也离开了。 欧阳锋这才看向欧阳克,笑问:“怎么这副表情?莫不是……你岳父大人对你不满意?” 欧阳克一副便秘的表情,说:“叔父……你不知道,昨晚……那个时候,丘处机那个死道士忽然出现,不但把王爷他们引了过来,还把我和小王爷的事嚷嚷得人尽皆知!” “噢!”欧阳锋彻底明白了,问:“丘处机呢?” 欧阳克恨恨地说:“自然是杀了!可是……” 欧阳锋笑了起来:“行啦,你也别可是了,知道了就知道了呗,这事儿不可能隐瞒多久,毕竟是康儿的爹、王爷迟早都会知道的,如今我们恰好帮了他一个大忙,这个时候暴露不也挺合适的么?”随即欧阳锋又想起了杨康颈上的那个齿痕,一看就是下口挺重啊……顿时恍然大悟地说:“喔,是不是你欺负康儿的时候刚好被他爹给瞧见了……”说着又笑了,续道:“哈哈,克儿啊,你这可就是自作自受了,谁叫你不怜香惜玉呢?” 欧阳克撒泼道:“叔父!你怎么总是向着小王爷?他又不是女人,要什么怜香惜玉?!”同时在心中呐喊——“没错!我就是自作自受,自作自受!”小王爷,我们以后走着瞧!我欧阳克若是不能压倒你,就誓不为人!到时候,本公子一定好好地怜!香!惜!玉! 然而欧阳克却不晓得,在另一边,完颜洪烈正痛心疾首地对杨康说:“康儿!那欧阳公子他……他怎么值得你这样做?是不是他逼迫你的,啊?是了,父王知道了,肯定是他逼迫你的,当初他刚来王府的时候,父王就送了他好些个貌美的侍妾,没想到他竟……竟会打上了你的主意!简直岂有此理!父王就是和他拼了,也由不得他这样欺辱你!” 第44章 围攻大金中都的领军大将,居然在近十万蒙古大军的团团围绕下、就在中军大营之中被刺客杀死,以至于蒙古军中顿时炸营哗变不说,竟然还有数千万条毒蛇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地落到了军营里,一时间被毒蛇咬伤咬死的蒙古人不计其数,即使是完好无损的那些兵士们也几乎被吓破了胆、神魂皆颤,以为是冒犯了哪路神仙,几乎要跪拜求神了…… 而就在蒙古大军气势全无、六神无主之时,大金的军队携浩荡之势从中都城内杀出,立时就攻破了蒙军大营,又一路围追堵截、杀敌无数,导致最终能活着回到大草原的蒙古军士已不足五万,而其中仍有战意、仍愿意与大金交战的蒙古将士……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大金获此大胜,不但扭转了几近亡国的危急形势、大大地鼓舞了军民士气,也让完颜洪烈父子在大金的声望达到了顶点,正可说是水到渠成、时机正好,完颜洪烈便在重臣和将士们的极力支持以及大金百姓的再三恳求下,就此登基为帝,定年号为兴国。 完颜洪烈既然成为了大金皇帝,那么杨康作为他唯一的儿子,自然就是皇太子。 然而像原赵王府这般人口简单的情况,父子俩马上住进皇宫里倒也没必要——大金这次虽然是战胜了蒙古人,但并不代表他们便能从此安逸地生活了,还要防备蒙古人随时都可能发起的反扑,甚至要主动出击、进一步减弱蒙古人的战斗力。 而且接连的战争早使大金国力衰竭,当务之急是重整国力,当然还没到新皇帝和皇太子开始享受的时候。考虑到住进皇宫里开销太大,完颜洪烈便下了诏令,言明因为他决心要整军备战,集全国之力外御蛮辱、收复失地,因而在国土未复之前不宜耽于享乐,便仍旧居于原赵王府,只更换牌匾而不加修葺。 这诏令一下,完颜洪烈的人气更是高涨,大金百姓均将他视为救国中兴之主,至此君臣相得、将士用命、上下一心,大金很快便由颓转兴,形势渐好了。 而另一方面,完颜洪烈也遣使节去与大宋修好,世人皆知他曾经钟爱的已故赵王妃、被追封为皇后的太子生母就是宋人,而且完颜洪烈至今未有再娶,可见其对先皇后的感情之深,这倒是无形中给大金的示好增加了不少筹码,毕竟爱屋及乌一说自古有之。 加之大宋的有识之士自然也看得出蒙古人的野蛮脾性,忧心于铁木真那永不满足的胃口,是以虽说结盟一事尚且遥不可期,但至少也令大宋决心两不相帮,任由大金和蒙古“狗咬狗”……这样的结果已算是不错的了。 眼看大金的前途渐渐明朗、中兴有望,身为皇帝的完颜洪烈应该是很欣慰开心才对……然而事实是,他很烦恼、非常烦恼,却不是为了国事,而是为了他的宝贝儿子杨康。 自从那一次,杨康和欧阳克的事在王府之中被当众揭破,完颜洪烈又从杨康口中得知他的宝贝儿子并不是受了胁迫、而是心甘情愿地要和欧阳克在一起后,那脸色就一直和锅底一样黑,至今没有白过——不知道的人还当他们的皇帝陛下是在忧国忧民呢;而知道的人……最好还是当作不知道罢,否则皇帝陛下可是很容易迁怒的…… 于是之后完颜洪烈就恨不能把杨康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从此远离某个复姓欧阳的色胚——反正此时正是国事繁忙之际,什么追击敌军啊、登基啊新政啊一系列的事儿繁琐得很,杨康身为皇太子、且又能力过人,自然要为父皇分忧——那么因此而导致杨康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见情人什么的……那很正常,真的。 至于欧阳锋叔侄俩嘛,自然还是住在王府的贵客院中,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完颜洪烈不好得罪他们、更不能“过河拆桥”,罔顾欧阳锋帮的大忙,甚至于以后可能还要倚重他们……但完颜洪烈更不可能把自己的儿子“送”给人家,便只能无可奈何地采用了“冷处理”的方法。 做了皇帝的完颜洪烈对欧阳锋叔侄俩仍旧很热情、很友善,但他在他们叔侄俩面前绝口不提杨康的事,更要坚决提防杨康和欧阳克见面——完颜洪烈寄希望于欧阳克的花心,或者过段时间欧阳克便会厌倦了、有了新欢,自然也就不会继续纠缠他的儿子了。至于杨康所说的心甘情愿……完颜洪烈痛心疾首地认为,他这么乖、这么纯情的儿子肯定是给那个花心大萝卜骗啦! 但即使杨康很忙,也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忙,总要有睡觉休息的时候……那么其实对于武林高手来说嘛,高来高去顺便搞来搞去什么的……其实也很平常,真的。 然而欧阳克却是越来越不满了——他和杨康分明是两情相悦的,现在却搞得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好像偷情一样,更是每天晚上都要劳烦他堂堂的欧阳公子飞檐走壁顺带爬墙翻窗……来“潜入”皇太子的居所与某人幽会,这真是太不方便、也太没劲儿了! 还有更没劲儿的是,杨康心知欧阳克正兴致极高地致力于压倒他,便总以各种方式和借口推脱,以致近来两人最多摸来摸去搂搂抱抱亲亲我我……但是更深入的交流就没有了……没有了!这样一来,向来风流的欧阳克自然是欲求不满了…… 欲求不满了该怎么办?难道是送上门去给某个腹黑的太子殿下压倒?那怎么可能!欧阳公子眼冒寒光地表示,欲求不满了就应该霸王硬上弓!反正杨康现在打不过他,他还忍个球啊! 于是这天晚上某太子爷终于被压倒了……有鉴于欧阳公子等这一天实在是等太久了,杨康认命地发现反抗是没希望了,软言软语貌似也不可能再次使欧阳克“放松警惕”了,那么他除了享受大概是没别的选择了……具体情况回顾起来是这样的。 话说欧阳公子成功地制住了太子爷,便阴森森、咬牙切齿地说:“今晚本公子非要如愿不可,谁都不能阻拦我!” 杨康讪笑道:“这个……欧阳大爷……你……” 欧阳克不为所动,堵嘴、撕衣服、提枪上阵一连串动作流利无比,就好像他在脑海里早已排练过无数次一样…… 杨康反抗不能,只好享受了。事实证明,即使是“荒废已久”,但欧阳公子那遍历花丛的技术还真不是吹出来的,总的来说,天雷勾动地火,一番欲仙欲死之后,两个人都觉得很享受……然而,欲求不满的欧阳公子显然不知节制为何物,再加上某个不知死活的太子殿下居然还在煽风点火—— 第一次结束后,杨康喘匀了气,暧昧道:“欧阳公子的技术果然名不虚传,在下钦佩不已。” 欧阳克冷笑一声,说:“那你就继续在下面好好地钦佩吧。”说罢再度埋头,继续动作,两人又一度翻云覆雨。 第二次结束后,杨康喘息着笑道:“欧阳公子当真卖力,不知还有没有力气?” 欧阳克“哼”了一声说道:“本公子还远未尽兴,这才刚刚开始呢,太子殿下不必心急。”说罢再一次覆雨翻云。 第三次终于结束了,杨康无奈道:“你……你够了吧欧阳克,我明天还要上朝……” 欧阳克“嘿嘿”地笑道:“上朝?你要是起得来,我就跟你姓!”于是……继续翻云覆雨又覆雨翻云,真是一次又一次啊,一次还一次…… 终于不知多少次之后,饶是以太子爷修炼九阴神功的身体也累得不行,话都说不出来,头一歪、闭了眼就睡过去了。 看到杨康一完事就睡熟了,欧阳公子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总算还是他赢了……这样想着,一股困倦之意袭来,欧阳克也累了,便抱着太子爷沉沉地睡去了。 不过向来都只顾享受而不会伺候人的欧阳公子貌似忘记了什么……这导致了第二天的鸡飞狗跳……果然俗话说得好,报应来得快啊。 话说第二天一大早,侍从们便准备入往常一样服侍太子更衣上朝,结果推门而入后却看到了险些惊掉双眼的一幕……毫无疑问,皇帝陛下接到消息后,马上就一脸漆黑地冲了过来。 欧阳锋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为了避免自家孩儿被暴怒中的皇帝陛下派兵围剿……便也急忙赶过去帮忙了。 此时太子殿下的院子里只剩下了四个人,侍卫们在院外重重把守,保证连鸟都飞不进来一只。 完颜洪烈呼吸急促,几乎压抑不住怒气地对方才匆匆地从他宝贝儿子的床上爬下来、尚且还衣衫不整的欧阳克说道:“欧阳公子!朕自认从始至终都未曾得罪过阁下,反而好生招待着,阁下这样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也太过分了些?” 欧阳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您误会了,我与小王爷……啊不是,是太子殿下相识已久,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欧阳锋也连连点头附和着,说道:“是啊是啊,大金皇帝,既然他们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两心相许,那么咱们做长辈的,也就不要多加干涉了吧。” 完颜洪烈气得脸都憋红了,语调也变了,冲动之下便有些语无伦次地大声说:“欧阳先生!他们是两个男子啊,那如何可以……再说了,令侄比我儿大了近十岁,康儿年少不懂事,难道欧阳公子也不懂事么?”说完乍见欧阳锋脸色也有了变黑的趋势,完颜洪烈心知不能得罪了这等大高手,只得深呼吸几下平复了心情,语气也软了下来,恳求着说道:“欧阳先生、欧阳公子,两位对我大金的相助之情,我完颜洪烈是没齿难忘……可我此生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实在是不能……这样吧,欧阳公子,这大金举国上下的美人,无论男女都任你挑选,只求你放过康儿,不管你看上何人,我都拱手相送……” 欧阳锋本来有些不高兴——他堂堂的天下五绝之一,还没有谁敢对他大声说话呢!但见完颜洪烈语气诚恳、眼眶都红了,便也理解了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思,再加上总归还是“自家人”,就没有多做计较。 欧阳锋他自己一心向武,根本无心成家,欧阳克这个儿子也是意料之外而来的,是以这么多年来,他们彼此之间都只称叔侄而不父子相认。自然而然的,欧阳锋向来也不拘束欧阳克,更不太在意后嗣之事,又见杨康对欧阳克一往情深,所以对欧阳克和杨康的事并无反对之意,反而乐见其成。 但完颜洪烈不同,他如今成了大金皇帝,又只有杨康这一个儿子,那么杨康作为大金的太子、未来的皇帝,怎么可能和个男人纠缠不清、断了后嗣?所以欧阳锋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即使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与一国为敌,难道要打昏甚至杀掉完颜洪烈,而后直接把杨康掳回白驼山去?那可就真成了“强抢民男”了……而且这事儿传扬出去后,非但白驼山要面对大金举国之仇不说,他欧阳锋父子俩也要颜面扫地了。 欧阳克听了完颜洪烈的话,只觉得既无奈又委屈:什么嘛,还无论男女任我挑选,杨康他老爹这是把本公子看成色魔了吧……我冤枉啊,我只有昨晚是主动的,之前明明都是杨康那个黑心的家伙压我好吧……我真是冤死了。但毕竟这事儿真的不好解释,解释了恐怕他们也不信,欧阳克也只能说:“陛下多想了,我从前的确是年少风流、浪迹花丛,但自从与太子殿下在一起后……我也只有他一人,我们彼此倾心、皆是真心,还望陛下明鉴。” 完颜洪烈还是不能接受,脸依旧是黑的,欧阳锋见状也只能出来打圆场,说道:“大金皇帝啊,你看是不是该问问康儿的意见?我看康儿对克儿也很是欢喜,你又何必拆散一对有情人呢?咱们两家结好、互为亲家,不也很好么?” 这下子三人才觉得有些不对,他们说了这么久的话,杨康居然还躺在床上没有起来也不出声,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欧阳克走近床边轻轻地推了杨康几下,见没反应,又顶着完颜洪烈的愤怒眼神摸了他几下,这才转过身来,一脸讪讪地说:“这个……我昨夜有些孟浪,他有些发热,不如叫个大夫来看看……” 第45章 事实上杨康早就醒了。 不过在这种尴尬又窘迫时候嘛,当然是假装没醒比较好。 一来昨晚欧阳公子确实太过“兴奋”和“不体贴”了,太子爷表示很受伤……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既然如此,作为回报,杨康乐得看欧阳克在他那英勇无比的皇帝老爹的质问下吃瘪。 二来吧,杨康也清楚,经过这一次,他在两位老爹的心里大概已完全成为了对欧阳克一往情深、心甘情愿倒贴且永远翻不了身的那一位,这样的误会虽然于名声稍有碍,但杨康却不在乎,反正两位老爹也不大可能会外传……而这样一来,两位老爹从心理上肯定会偏向他多一点儿,这真是何乐而不为啊——而要博得更多同情,此时当然是昏迷不醒更为有利了。 而最后一点则是,现在已经够尴尬了,倘若杨康醒了,只会更尴尬——因为他既不能站在力图“棒打鸳鸳”的皇帝老爹这边,也不好一心偏向姓欧阳的父子俩……杨康一旦“醒过来”,矛盾就会瞬间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了,他肯定会被皇帝老爹逼迫着做出一个“二选一”的抉择来,而偏偏他两边都不能不选、都不能失去,所以太子爷还是安安稳稳地晕着吧,让欧阳克那个不知节制的家伙去“首当其冲”比较好。 而此时此刻,当欧阳克说完那句话以后,太子的寝室内有一瞬间的气氛凝固……而后,毫无疑问,完颜洪烈气得浑身都发起抖来,哆哆嗦嗦地指着欧阳克,说:“你、你竟然……太、太过分了……真、真是岂有此理?!”说着身体晃动、摇摇欲坠,简直快要被气昏了。 欧阳锋见状连忙上前稍稍扶了一把,完颜洪烈方才站稳,但见欧阳克手足无措地瞪着一双无奈又无辜的眼睛,完颜洪烈险些又被气了个仰倒,已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在这种情景下,就是西毒的脸皮再厚也不禁微红,“咳”了一声,说:“这事儿……恐怕不大好叫外人来,医毒不分家,让我看看就是了。” 一番诊断后,欧阳锋老爷子窘迫地表示某太子殿下“无甚大碍,只是略染风寒”后,狠狠地瞪了欧阳克一眼,便借口去抓药煎药,脚底抹油地溜走了……什么什么?你问他老人家的大宗师风范呢?欧阳锋表示:什么东西!他从来都没有! 见此情形,欧阳克大觉委屈,心下呐喊道:叔父……难道连你都觉得我是禽兽了么?居然跑掉了,留我一个人面对杨康他爹…… 不过幸而在经历了这么几次“重大打击”之后,身为杨康他爹的皇帝陛下已基本丧失了战斗力,只能一脸愤愤地看着某风流成性的欧阳公子,继续尝试用眼神来击退这“顽强且危害巨大的敌人”。 欧阳克瞥了一眼某个还在床上装睡的太子爷——诚然杨康装得很像很真,便连欧阳锋也被他骗过了,但或者真是心有灵犀,欧阳克就是知道杨康是醒着的……咬牙切齿的欧阳公子在心底里用针狠狠地扎起了小人。 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欧阳克打破了一室的凝重,开口说道:“这个,其实我和太子爷是轮流的……昨夜只恰好是我,且近日里分离久旷,这才孟浪了些……” 完颜洪烈一脸“你骗谁”的表情,依旧臭着脸不说话。 这时候杨康终于顶不住欧阳公子“哀怨”眼神的攻击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一脸迷茫地喃喃说道:“父皇……您怎么在这里?”欧阳克心里嘀咕:装!你就装吧! 完颜洪烈马上冲了过去,一把推开某个挡路的欧阳公子,握着杨康的手,一脸“儿子你受苦了、儿子你慷慨就义了”的表情,说:“康儿……你……你这样……也是心甘情愿的么?” 杨康怔了怔,不知是难为情还是为难,磕磕巴巴地解释道:“这个,父皇……我、我自然是情愿的,父皇你不要误会……” 不误会才奇怪!完颜洪烈怒了,怒瞪欧阳克;与此同时皇帝陛下脑补了自家乖儿子被欧阳克这个花心大少骗心又骗身……随后虐身又虐心的故事……当即大声说:“康儿!你这般聪慧,万万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父皇一定给你选一个温婉贤惠的太子妃,早日让父皇抱上孙子,这才是天理伦常啊!” 欧阳克听到“太子妃”三个字,脸色已全变了,杨康也心下一咯噔,暗想可不能玩大发了,连忙说道:“父皇,孩儿不要什么太子妃,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妻了……康儿知道这样不好,但此心此情便和父皇您至今不愿再娶是一样的。至于后嗣,可以从几个堂兄弟的后院里选一个,用些手段,就宣称是我的儿子,生母早亡便是了……”见完颜洪烈的依旧皱眉,一脸反对之意,杨康只得放软了语气,半哀求半撒娇道:“父皇,求您了……就成全儿子吧!” 完颜洪烈愣住了,他方才本是怒火中烧,但此时却不知怎地,想起当年他跪在自己的父皇面前哀求的场景来——“父皇,儿臣此生只爱包氏一人,更何况……她已然怀了我的孩子,求父皇成全我们吧!”当年先帝本是对完颜洪烈寄予厚望,但他却偏要娶一个汉女做正室,先帝确实是十分的失望,但耐不住爱子所求,最终还是同意了…… 但先帝却不知道,其实包惜弱肚子里怀的甚至不是他完颜洪烈的儿子——只因他爱她入骨,便愿意把她的孩子当做他的亲生儿子……杨康从前是王府世子,如今更是成了大金太子,完颜洪烈心知杨康没有大金皇室的血脉,但他在立太子之时却没有半分的犹豫——从前是爱屋及乌,可如今包惜弱已经死了,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却没有变。 “康儿虽非我的亲子,但他的性子与我何等相似?他既已认定了欧阳克,恐怕便是不会变了的……唉,也或者是康儿不想让我为难,故意要选一个真正流着我完颜氏血脉的继承人……但无论如何,他既已求了我,我又怎能不答应?”完颜洪烈这样想着,长叹了一口气,说:“罢了罢了,既然康儿你都这样说了,你们之间的事,我答应了又何妨?” 杨康和欧阳克当然不知道完颜洪烈心里转过了许多念头,当下都吃惊极了——他们本以为还要软磨硬泡一番,却不料一个大大的惊喜已然当空而下掉在了面前。 “父皇,”杨康的眼眶湿润了,动情道:“谢谢您!”这一声谢当然不止是要感谢完颜洪烈愿意成全,更多的是要谢他这么多年来对杨康视若亲子的爱护。 完颜洪烈微微摇头,叹道:“我只是想起当年,为了你娘,我也是这般的求我父皇成全。” 杨康和欧阳克闻言心里都不禁感慨:只可惜当年的事是个悲剧,但他们俩的事却绝对会是喜剧的结局。 杨康和欧阳克的结局是不是一个喜剧,这暂时还无法知晓,但至少如今的他们肯定是个喜剧,因为完颜洪烈随后又说:“不过要我同意你们的事,却有一个条件。”说着指向欧阳克,道:“除非欧阳公子愿意明媒正娶地嫁给你,做我大金的太子妃,否则我是不会答应的。” “……”杨康、欧阳克以及端着一碗药跨进门来的欧阳锋都风化了。 不提后来这四人是如何热火朝天地讨论了太子殿下迎娶太子妃的种种事宜,另一边厢,大草原上,看到大败亏损、凄惨潦倒的蒙古军队,还未成为成吉思汗的铁木真勃然大怒。 “金人狡诈,竟派刺客杀了我的大将,这次他们只是侥幸得胜罢了!下一次绝无这样的事!”铁木真怒喝道:“点齐兵马,本汗要亲自出征,衰弱的金朝绝无可能抵挡我蒙古精锐的铁骑!” 众将士一齐高呼:“大汗的马鞭所指向的地方,都会成为我们的牧场!” 郭靖此时刚刚回到蒙古,黄蓉本是紧紧跟着郭靖,怎么赶也赶不走,但后来见郭靖和华筝神态亲密,心里委屈难过,又想起洪七公托她去参加丐帮大会就任帮主,便跺跺脚转道去了君山。 与拖雷和华筝一起才回到蒙古,郭靖便知道了战事失利的一些细节,就算他再鲁钝也能想到——肯定是他的大仇人完颜洪烈和欧阳锋那个老毒物勾结在了一起,立时自告奋勇,要随铁木真一同前往大金决战。 铁木真一直很器重郭靖这个准女婿,更高兴于他的上进,于是,急于一雪前耻的铁木真便让全心要报父仇的郭靖做了先锋军的统领,当先开往大金中都城下。而铁木真自己则是统御中军,领着十余万精兵浩浩荡荡而来。 蒙古军队如此异动,大金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当下整军备战,又在城外筑起了层层防御工事——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蒙古军士把箭射到中都的城墙上来了,那简直是举国之辱。 太子爷杨康“病体未愈”便又要忙前忙后地准备打仗了,完颜洪烈很心疼,欧阳锋也觉过意不去,安慰道:“皇帝和康儿都不要担心,听说这次蒙古的那什么大汗要亲自前来,到时候我去把他给杀了,可不就一了百了了?” 杨康感激道:“有劳师父了。”完颜洪烈也略略表示了一番谢意,倒是欧阳克撇嘴看着杨康那一副“故作虚弱”的表现,暗暗道:装!你就继续装吧! 杨康仿佛听到了欧阳克的心声一般,不着痕迹地投了一个得意的眼神过来,欧阳克给气得笑了,不禁想着:好一个奸猾狡诈的太子爷,等你“好了”,看本公子怎么收拾你……非让你真的爬不起来不可! 第46章 且先不提大金中都的皇帝和皇太子在积极备战的同时,还要时不时地讨论几句关于皇太子大婚的安排与展望。另一边厢,郭靖率领着一个万人队的精锐骑兵作为蒙古大军的先锋已然到达了距离中都不远的地方。这里地势平坦、视野开阔,适合蒙古骑兵随时上马冲杀,而不利于敌方的隐蔽和袭营,再加上适量的植被和距离不远的水源,先锋军中只要稍有经验的军官和兵士们都会认为此地十分合适于成为他们的驻扎营地。 郭靖自然没有异议,他自认为武功还行,但对排兵布阵一窍不通,故而将基本的战略要务都交由先锋军中的那些经验老到的千夫长们来决策。事实上郭靖本来只想做个普通士兵,随着蒙古大军一齐杀入大金中都而后再找完颜洪烈报仇。但是铁木真又怎会同意让他的乘龙快婿去做个无足轻重的小兵?是以郭靖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做了先锋军主帅。只可惜郭靖并不是那些不懂还要瞎指挥的家伙,否则大金说不定都能不战而胜了。 然而,蒙古先锋大军浩浩荡荡而来,所过之处,大金百姓死伤无数,这无疑给郭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即使郭靖已竭力约束、避免手下军队屠杀无辜百姓了,但一来郭靖的名望不足、又从未有过军功;二来他基本不处理军务,故而他的军令实在效用不大。再者说了,蒙古人的习惯本来就是一路杀过去令敌人闻风丧胆,郭靖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改变他们传统而牢固的观念呢? 是以郭靖其实很迷茫,非常迷茫。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宋人,金人就是他的仇人,而蒙古人则是他的朋友。他为了报父仇,便帮助他的朋友们一起去攻打共同的敌人,这样的出发点应该是正义以及正确的。 但是眼看着蒙古人这一路的烧杀抢掠,郭靖的内心彷徨了、迷茫了:只为了要报他个人的家仇,却帮着蒙古人让这样多的无辜之人遭到战祸,这样难道真是对的么?甚至郭靖心里还在隐隐地害怕,他想起了杨康曾经的暗示——蒙古人若真能征服大金,恐怕立刻便要调转矛头对准大宋了,到那时,疲弱的大宋能抵挡蒙古人的铁蹄吗?夹在其中的郭靖又该如何自处呢? 郭靖不敢深想,他把这种胡思乱想的缘由归结于很快便要和他的结义兄弟杨康在战场上对峙而导致的心神不宁。 郭靖在蒙古先锋军的中军大营里心神不宁了,就在几十里外的大金中都里,杨康也彻夜未眠……因为明日便是交战的时候了。 不得不说,郭靖和杨康不愧是“指腹结义”的兄弟,他俩的经历从本质上而言其实很是相似。事实上在蒙古攻打大宋之后,郭靖能那样坚决地站在大宋这边帮忙守城,与铁木真的去世和拖雷的早逝是分不开的……在他们离世后,华筝又远去西方汗国此生再不回中土,至此,与郭靖有情分的蒙古人就都不在了。不得不说,似乎连老天也要让他成为“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而不让他左右为难。 杨康还记得他在做鬼的时候曾亲眼目睹过,当郭靖去刺杀蒙军首领、却发现那首领赫然就是他的拖雷安达时,也是下不了手的。这原本就是人之常情,蒙古与大宋交战后,郭靖选择站在大宋这边,但当铁木真病重时,他又匆匆地赶回草原与之相见——他要去和教养他、器重他、对他有恩的大汗告别,又怎么不想想这位大汗指挥兵马屠杀了多少无辜的大宋百姓?让多少宋人流离失所?又有多少宋人视他为生死仇敌、恨不能生啖其肉?他自然是知道的、懂得的,但他却仍然无法对铁木真下手! 相比而言,郭靖他们总要逼迫杨康去杀完颜洪烈,那是何等的不公平?杨康与完颜洪烈的感情远胜于郭靖对拖雷、对铁木真的感情,郭靖对拖雷和铁木真都下不了手,更何况是杨康呢。 再者说了,杨康从不认为完颜洪烈与他有“家破人亡”之仇,毕竟杨铁心事实上并没有死在完颜洪烈的手中,而是与包惜弱一同自尽了……完颜洪烈最多有“强抢民妇”之罪,杨铁心可以恨他、甚至包惜弱也可以恨他,但杨康却不能说就一定也要去恨他——杨铁心和包惜弱虽对杨康有生恩,但他们在杨康心里的分量却远不如教养他的完颜洪烈,这其中的因果,原本就分不出对错,而将这样的纠结和压力全放在杨康的身上,实在有失偏颇。 郭靖倒是真和完颜洪烈有着杀父之仇,他大可以自己来报仇,却不能勉强杨康“帮”他报仇,更没有资格对杨康的选择指手画脚。这年头就连指腹为婚都能反悔,何况是他们这种素未蒙面毫无交情的“指腹结义”呢? 杨康虽然不想害了郭靖的性命,但一来他总得给郭靖找点儿事情做,免得郭靖总想着要来杀他父皇。二来再加上杨康又实在是很不服气——凭什么郭靖和他的那几个师父、再加上全真教的一群牛鼻子臭道士们,总能那么大义凛然地站在正义的角度上指责他呢?这口气堵了他两辈子,虽然他也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总被人指着鼻子骂,难道就舒畅么?甚至于在他凄惨地死了以后,做了鬼,还看到那些人指着他的遗腹子、一脸不屑地骂他是“卖国贼的小杂种”,真是……杨康只要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火冒三升! 小心眼又记仇的太子殿下在心里暗自寻思,他这辈子总要“对”上那么一次,让那些自以为正义的家伙们也尝尝被人骂作“误国奸贼”的滋味,才能一解他心头之恨。 正想着,欧阳克忽地从背后一把抱住杨康,令时而皱眉、时而冷笑的太子殿下猛然回过神来,怔了怔,这才无奈笑道:“欧阳公子可是做鬼做得习惯了,怎地半点儿声音也不出,可是差点儿把我吓出心疾来了。” 欧阳克笑眯眯地说:“太子殿下大半夜的不睡觉,莫不是在思念本公子?”什么叫做颠倒黑白,这就叫做颠倒黑白……自从完颜洪烈提出了迎娶“太子妃”的要求,并经过一系列的商议之后初步与亲家公欧阳锋大宗师达成了共识,便对欧阳公子“进驻”太子内院的事儿睁只眼闭只眼了。方才分明是欧阳公子一个人躺在床上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某个“彻夜为国事操心”的太子殿下,这才亲自过来“抱人”——这究竟是谁在“思念”谁,还用问么? 杨康自然是明白得很,当下挑起嘴角,说:“本殿下自然是在思念……忠厚英勇、武功不凡的郭靖郭少侠啦,难不成本殿下还会去想某个花心风流的欧阳公子不成?” 欧阳克先前听到了前半句,本是得意洋洋的;但随即一噎,表情窘然,摆出一脸幽怨状,说:“太子殿下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真是好生绝情,该生心疾的是本公子才是……被负心人辜负,以致于忧思成疾……”说得倒是好生可怜的样子,事实上欧阳克才不在乎呢:郭靖那个不解风情的鲁小子,又怎能和风流倜傥的欧阳公子相比?咦,怎么好像有些不对……太子爷分明是在思考战事的吧,怎么就偏题了? 杨康笑了,温柔道:“既然太子妃都等不及了,本殿下又怎好辜负这良辰美景呢?咱们这就安寝罢。” 每次听到“太子妃”这三个字,欧阳克都觉得牙痒痒的,又见杨康一脸欠揍的表情,真恨不能立刻扑上去把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太子殿下压倒在床,而后把他这样那样、那样又这样…… 不过想起明天的战事和大家群策群力做出的种种精彩安排,为了避免某些不好的情况出现……譬如太子殿下“又”因为忧国忧民而卧病在床什么的,欧阳克终究还是压下了心里的冲动,暗地里想着:没事儿,反正来日方长……是以欧阳克只瞪了杨康一眼,随即就拉着他睡觉去了——纯睡觉,什么都没干,真的。 这一夜,蒙古先锋大军也睡得很是不错,没有敌军袭营,全然的安安稳稳——不过蒙古兵士之中的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大金军队早就疲弱不堪、兵力衰竭、毫无士气了,只可能在他们的都城里等着骁勇的蒙古好男儿们杀过去,哪儿还可能出来袭营?上次那个死掉的大将是他自己太没用了,竟会被无能的金人偷袭而死;而他的下属们为了推脱责任,竟还编造了离奇的故事……在铁木真的宣扬下,蒙古大军都将那些真实的事情当做了笑话来听,全然不放在心上。是以万人大军悠然地造了饭、喂了马后,便由郭靖领头,呼啸着朝大金中都的方向飞驰而去——华丽的金银玉器和娇艳的妇人们仿佛已在向他们招手了,这次的头筹必然是属于他们的! 郭靖骑在小红马上,一骑当先,在旷野上奔驰着。云低草长,蒙古先锋军的兴致很高,因为他们作为大军先锋,待得打了胜仗之后,分到的财物和女人肯定是最多和最美的。可郭靖却不知怎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总好似有些隐隐的心悸……果不其然,小红马跑着跑着,忽而仰天悲鸣了一声,随即便向前方栽倒了下去! 郭靖大为吃惊,小红马是顶尖的汗血宝马,就是绊马索它都能跳过去,怎的竟会忽然摔倒?!不过以郭靖武功自然不会被摔个狗啃泥,只见他借力跃起,凌空一个翻身,便稳稳地站在了地上——但随即,他的脸上半点儿血色也没有了。 就在郭靖的马儿被绊住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军士们不及勒马,纷纷冲向了前去——可没想到的是,他们的马儿竟也大多悲鸣了起来,而后便一头栽倒!那些蒙古的精锐兵士们可没有高深的武功,许多人都落了马,随即便被后面跟上的骑兵同伴们踩踏得嗷嗷乱叫或是直接身亡……而那些随后冲上来的、踩踏了自己同伴的蒙古骑兵们,又跑出了没有多远便也同样地栽倒了,栽倒之后又被身后冲上来的马儿踩踏…… 郭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完全怔住了——惨剧还在继续上演着,就在短短的片刻之间,精锐的蒙古先锋军已不知死伤了多少!可是郭靖作为他们的主帅,因着他自己的武功,依旧完好无损地站着,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脑海里仿佛被塞进去了一团浆糊一般无法正常地运转了,郭靖木木呆呆地看着那些方才还在谈笑的蒙古健儿们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团团血肉模糊的烂肉,还有一些“侥幸”还活着的、却被马蹄踩断了手脚甚至踩破了胸腹兵士们在大声地哀叫着,和着无数战马的悲鸣……郭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似乎也在无助地嘶吼着、呐喊着,但他自己却其实是什么都已听不见了,一切都完了……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回了郭靖的神智——是小红马,这匹陪伴了郭靖许多年的马儿是他最亲密的战友和伙伴……郭靖回过头去一看,顿时“啊”地大叫了一声,扑了过去,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滚滚而下…… 直到这个时候,郭靖才明白了这一切不可思议的惨剧是怎么发生的。 原来杨康他们早就推测蒙古人的骑兵大军一旦要直击中都,便必然会经过这片草原,是以便提早在这草原上挖了许许多多马蹄大小、每个约有成人半截手臂深的坑洞——这些坑洞藏在草丛之中,高速奔驰的蒙古骑兵又怎么可能发现?而因着蒙古人的自负激进和郭靖的毫无经验,再加上此地一马平川、放眼过去几乎已经能望见大金中都那高厚的城墙了,他们竟在开拔之前连斥候都没有派……于是这结果还需要问么?就是再矫健、优良的宝马,一旦在奔跑之中将马蹄陷进了这样大小合适又有一定深度的坑里,都只有断腿一个下场……马儿的腿齐膝而断,自然要栽倒,把背上的骑兵摔下来;而那些没有踩到陷坑的马儿,则会踩到前面摔下来的骑兵,这种踩踏才是真正致命的。 蒙古先锋军的一个万人队如今还能完好无损的人不过一千余,其中的一部分人眼神空洞地坐在马背上,分散在这片被鲜血染红的旷野上。他们身下的这些“幸运的”马儿们不知道踩到了多少他们的同伴……甚至还有可能踩到了他们自己的亲朋兄弟!而另一些幸运的骑兵们正茫然地站着,他们也许是摔下了马来却没有受伤,但此时他们似乎也已基本上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仿佛丢了魂一般。 郭靖绝望地捧着小红马的断腿,眼泪止不住地流——生长在草原上的他当然清楚地知道断了腿的马儿会是怎样的下场……他就要永远地失去这个伙伴了……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惨剧其实还没有结束,心神散乱的残兵们没有发现,有几十簇小小的火苗沿着几十道填满了菜油的坑道从远方烧了过来,此时已然接近了他们! “呼”地一下,猎猎的大火猛地烧了起来,从各个方向将蒙古军队围在了中间——原来此时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不但布满了陷坑,还被浸过了菜油!再加上广袤无垠的野草,火势汹涌滔天! 蒙古的精兵们几乎已经绝望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知经历过多少大战,斩落过多少敌人的头颅,可如今,他们竟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便已然失败了,还眼看就要葬身在此了! 巨大的慌乱过后,心头涌起的是无穷的求生欲——他们每个人都想活,又有谁会想死呢?骑在马上的人想要策马冲出火海,没有马的人有的尝试抱着头冲出去、有的却是去抢别的活人的马……死到临头,自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可他们莫不是已然忘记了,这地下都是陷坑,马儿又怎么能轻易地冲出火海去呢? 要有怎样的运气,才能在这般狠辣的连环计中活下去? 几十里外,大金的军队已然从中都城里冲了出来,他们欢呼着、呼啸着朝这片火海奔来——即使足够幸运能活下来,那又如何?依旧要成为俘虏,甚至被直接杀死。 一败涂地,竟至于斯。 第47章 蒙古大军的万人先锋队在经历了陷坑绊马、火海油煎以及重兵围剿后,终于是死伤殆尽了。大金的将士们很好地执行了皇帝陛下“不留俘虏”的命令,将那些漏网之鱼一网打尽——大金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去消灭蒙古的有生力量,才能掐灭他们吞并大金的野心。女真人和蒙古人都是以劫掠兴起的民族,所以大金十分清楚,和谈是不可能满足强盗的胃口的,唯一的办法只有以杀止杀。 不过说是完全不留俘虏也不尽然,因为唯一活下来的那个人便是郭靖。 话说当时,在危急关头,郭靖还是很有责任感的,他收拢了一部分残兵冲出火海并进行抵抗,而到了这种时候还能活下来并有战意的军士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了,再加上郭靖高强的武功和一往无前、杀红了眼的状态,确也给大金的将士们带来了一些麻烦。 以郭靖的武功,若要由将士们来捉住他那也未免太浪费了,不知要死多少人才能令他内力耗尽而束手就擒。到了这种时候,自然该由欧阳锋叔侄俩来大显身手了。 郭靖乍见欧阳锋和欧阳克两人从奔驰的快马上飞身跃起,落至他的面前,心里就是一沉。 只听得欧阳锋中气十足地哈哈大笑,道:“臭小子,你可终于是落到了我的手里!” 郭靖咬着牙说:“欧阳世伯身为天下五绝之一的大宗师,不知为何却要助纣为虐呢?” 欧阳锋不屑地瞥眼,说:“我帮金人、你帮蒙古人,你又凭什么说我是助纣为虐?五绝之一?哼,我欧阳锋当属天下第一!”随即又阴狠道:“臭小子还敢喊我作世伯?你用九阴假经来骗我的事,今日总要有个了断!” 郭靖也“哼”了一声,他心知今日难以善了,便不再多说废话,抢先出手,以一招“亢龙有悔”挟万钧之势扑了上去。 欧阳锋气沉丹田,双掌上翻,就这么硬是接下了这刚猛无匹的一招,随即又欺身上前,与郭靖对起掌来,仿佛是在验证他最近才融会贯通的九阴内力之精纯。 欧阳锋和郭靖打了起来,剩下的那些蒙古士兵们面对着人数数十倍于他们的金兵,终于是折戟沉沙了。 欧阳克一袭白衣,潇洒地抱着臂旁观,他之所以要跟过来,其实是为了防止黄蓉也在左近——黄蓉和郭靖搭配起来,可是叫欧阳锋吃了不少亏,杨康担心情况有变,便让欧阳克也来帮一把手。不过现在只得郭靖一个人,由已经练成了九阴真经的欧阳锋来对付,那可真是绰绰有余了。 果不其然,这两人一开始倒是打得呼呼风起、飞沙走石,待过了百余招后,郭靖便渐渐地支持不住了。欧阳锋的动手经验是何等的老到,自然看得出郭靖的弱点就是略欠内力和招式的缺乏应变,是以欧阳锋的攻势越发凌厉,招式也更为诡谲,逼得郭靖手忙脚乱之时,再趁机找准空挡,一掌拍在郭靖的胸口,把他打得吐血倒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 欧阳克见状,脚尖一点便跃到了郭靖身边,以极快的速度出手连点了郭靖数个大穴,郭靖瞪着欧阳克,眼睛里险些要喷出火来,但奈何哑穴也被制住了,当真只能够干瞪眼了。 这时欧阳锋也走到了郭靖身边,冷笑一声,说:“你瞪什么瞪,克儿这是在救你。”说着看向正在讪笑的欧阳克,道:“克儿你是怕我一怒之下把这臭小子给杀了,惹得康儿埋怨你罢!得了,康儿既有心留他一命,这臭小子就交给你们处理了,我是不管了。”说罢一振袖,飞身而起,无比潇洒地落在马上,策马远去了。 欧阳克无奈地摸摸鼻子:一向最疼他的叔父真是彻底地被杨康那家伙给抢走了……叹了口气,一把抓住郭靖的后领把他扔到马上,随即也上马回中都去了。 大金中都城内,此时是一片儿的欢声笑语。此次大金旗开得胜,身为皇帝的完颜洪烈自然要犒赏将士们,而后再做好迎击蒙古中军的准备。将士们全是喜不自胜,毕竟有了皇帝和太子的妙计,这场仗打得如此轻松,功劳却一分不少,相当于白捡的——有这样好的皇帝和太子,将士们怎么可能不死心塌地、英勇作战? 而另一边厢,杨康看着受了内伤昏迷不醒且被五花大绑的郭靖,挥了挥手,对身后待命的侍卫们说:“这一位蒙古的金刀驸马可是咱们的贵客,给本殿下看紧了,好生招待着,决不能有半点儿怠慢,明白了么?” 众侍卫齐声大喊:“遵命!”随即便把郭靖抬了出去。 欧阳克“啧啧”两声,坏笑着问:“你又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杨康也笑了起来,语气温柔地说:“我这么好的人,怎会打坏主意?”说着不待欧阳克反诘,又问:“爹爹他人呢?”话说自从他们的婚事定下以后,杨康就很上道地喊欧阳锋作“爹爹”了。杨康所用的理由,是欧阳锋于欧阳克本就是“如叔如父”,再加上又是杨康的师父,此时两家“亲上加亲”,杨康喊他爹爹更显亲切。 杨康这一个大马屁拍下去,当真是搔到了欧阳锋的心头痒,至此两人“爹爹”、“康儿”的喊得不亦乐乎,完颜洪烈虽然对此颇为不满,总觉得自己的儿子被抢走了,但在圆滑狡诈的太子爷的劝服下,便也能淡定接受了。至于目瞪口呆的欧阳克……他的意见暂时被忽略不计了…… 如今欧阳克每次听到杨康肉麻地喊欧阳锋作“爹爹”都忍不住嘴角抽搐,只得咬着牙说:“我叔父和郭靖过招之后有了些新的感悟,一回来就练功去了。”说着脸色臭臭的,道:“我说你也够了吧,那是我的爹还是你的爹啊,我都还没喊出口呢你倒先喊了!” 杨康笑道:“就你小心眼,我儿子都能喊他作爹,我怎么就不能了?不过还是我喊更合适些,我如今的儿子,该喊他做爷爷才对。” 提到儿子这一茬儿,欧阳克也被带偏了思路,不禁微微皱眉,问:“前两天你已经把那个奶娃娃给抱回了府……以后真要当作亲儿子来养?他可是之前那个昏庸皇帝的孙子,你也不嫌别扭?” 杨康淡然颔首,微微笑道:“那孩子的父祖已全部身亡、嫡系血亲一个不留,他的身世就我们四个人知道,我们不说又有谁会知道?谁养大的那就是谁的儿子,和我一样,没什么可别扭的。他以后要是敢不孝顺,你就可劲儿揍他。” “哼,”欧阳克撇开脸,说:“谁有那个闲工夫理他,那是你的事儿。” 杨康笑道:“你是孩子他娘啊怎么能不理呢?” “……”欧阳克跳了起来:“去你娘的!” 这边厢大金皇室的一家人倒是转眼之间连第三代都有了,真是其乐融融。而此时远在大宋的另一群人,可就真是既焦虑忧心又咬牙切齿了。 话说丐帮弟子满天下,这蒙古的金刀驸马被大金俘虏的事儿自然很快就传到了洪七公和黄蓉的耳朵里,再之后,全真教啊江南七怪啊什么的也就全都知道了。 蒙古的金刀驸马就是郭靖,此事在大宋几乎已经人尽皆知。这还全靠了江南七怪和全真教的那些个卫道士们的宣扬:他们为了避免黄蓉那个“小妖女”再缠着郭靖,就“好心地”把这件事儿给四处嚷嚷了出去——都这样了,黄蓉要是还要“巴着”郭靖不放,那就是说堂堂东邪黄药师的女儿死皮赖脸地要去给金刀驸马做小妾……那桃花岛的颜面还要不要了?黄药师就是再怎么不在乎世俗礼教,也不能容忍这种事罢! 事实上江南七怪和全真教的一群人还巴不得看黄家父女俩出丑呢,反正他们和黄药师都有着深仇大恨——只是他们都打不过人家东邪没有办法报仇,只能咬牙忍了。但若是能借此机会让桃花岛颜面扫地,那他们也觉得能稍稍告慰逝者了。 不过当然,全真教和江南七怪宣扬郭靖做了金刀驸马的事儿,还有一个更为高尚的理由:当初大金遣使节欲与大宋结盟,就提出了“大金皇帝的先皇后是宋人”的这个友好切入点;知道内情的全真教牛鼻子们和江南七怪自然是大骂完颜洪烈无耻,于是便到处宣扬“蒙古大汗的乘龙快婿也是宋人”的这个消息……似乎这样就能扳回一局了一样。 最终大宋朝廷决定暂时两不相帮,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但全真教和江南七怪自然而然地在那其中加入了他们自己的“一份大功劳”——自认为是他们“用心良苦”地揭破了“大金的险恶用心”,真不愧是一心为国的侠士们啊。 至于黄蓉嘛,她对全真教和江南七怪宣扬金刀驸马的事儿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意见,她其实真可算是“一片赤子之心”了,她曾经就对郭靖说过“你若要和华筝公主成亲,我也不怪你,只要你不会以后都不理我就可以了”之类的话,如今自然也是一样的。 虽说黄蓉在之前和郭靖闹了点儿“小别扭”,但她心里毕竟还是喜欢着她的靖哥哥的。两人分开的时间长了,自然就又想念了,原本黄蓉还打算去草原上找郭靖和好的,结果就听说郭靖被金人抓住了,当下黄蓉是心急如焚,立刻就准备好了要去中都救人。 而另一方面,郭靖也是洪七公的徒弟,在洪七公的心里,郭靖绝对是个敦厚老实善良的好孩子,自然也不可能不去救人。 江南七怪虽然厌恶黄蓉,但为了救郭靖,也就勉强答应一起去中都救人了,权当看在丐帮的面子上,和黄蓉没什么关系。 至于遭了大难的全真教嘛,他们一向不会缺席这种“惩恶扬善、扬名天下”的好时机;再加上丘处机和尹志平的大仇,他们也必须要去大金中都“清理门户”,把杨康这个孽障给处置了,否则大派的颜面难存;而事实上呢,全真七子在短时间内死了四个,全真教已算是元气大伤了,若不趁着这次机会和丐帮一起行动,还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清理门户呢,机会不容错过啊。 更重要的是,在他们这些“被正义充满脑子”的人的心里,这世上的所有事都合该是“邪不胜正”的。此去中都或许会遭遇危险和艰难,但他们都坚信,代表了正义的他们这一方必然能够达成所愿、凯旋而归的。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道理杨康他们懂,洪七公和黄蓉更加不可能不懂,毕竟丐帮弟子打探消息的能力可谓是天下无双了。他们知道欧阳锋叔侄就在中都,要救郭靖,就不可能不和他们冲突。不过他们这边也有洪七公,虽说前段时间洪七公受了重创,但在易筋锻骨篇的神奇效用下,他的武功也恢复大半了,再加上黄蓉和那些丐帮长老、全真几子和江南七怪,即使还不能打败欧阳锋,想必拖住他也是不成问题的,只要救出了郭靖,就一切都好办了。至于欧阳克嘛,洪七公和黄蓉都知道他断了腿,那就是半个废人了,直接将他忽略不计了。 全真教的牛鼻子老道士们还想到了,为了以防一不小心在中都露了行迹而被大军围困,可以先抓住杨康作为人质保证大家安然无恙,等远离了中都再清理门户也不迟——现在杨康已经是大金的皇太子了,此事天下皆知,那么只要有他在手,还怕会被乱箭围杀么?至于是早一点杀还是迟一点杀,结果都是一样的嘛,不需要太过于拘泥。 但是事情显然不可能按照他们的想象去发展……想象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 杨康和欧阳克曾经飘了那么些年,对于丐帮的各种暗号和标记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洪七公和黄蓉他们安排好的救人行动时间、路线、退路和埋伏都被摸了个底朝天,太子殿下自然是反将一军,铺好了路、沏好了茶,只需“等”君入瓮了。 黄蓉对曾经的赵王府很熟悉,就连那地牢也进去过,这次自然是由她带路,按照大家之前商议好的路线直往地牢而去,企图先一举救出郭靖,免去后顾之忧后再做其它打算,看能不能趁乱杀几个金国的大人物。 但大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当洪七公、黄蓉、丐帮的几位长老、全真教的几人和江南七怪纷纷跃进了高墙去,才走了没多远,便见得杨康穿着一身太子华服端坐在院中,执了酒杯浅酌着;郭靖正坐在他的身边,满脸的愤恨恼怒、瞪大了双眼,却是被制住了穴道,说不出话也动不了了。 看到久等的客人们来了,杨康优雅一笑,举杯示意,说:“各位贵客远道而来,本殿下却未及出迎,真是失礼了,且以薄酒一杯赔罪。”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全真教的一个年轻弟子忍不住大喝道:“奸贼!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杨康瞥眼一看——哟?这不是赵志敬么?正好,看来这次真能一个不漏、仇怨皆清啊。 黄蓉暗道牛鼻子坏事,心念电转间走前两步,笑颜如花,说:“太子爷好雅兴,对了,小女子还未恭贺阁下从小王爷荣升至太子之位,真是失礼至极,不知该怎样赔罪才好?” 杨康暧昧笑道:“黄姑娘国色天香,不如与本殿下共饮一杯,咱们就前事不究了,如何?” 黄蓉笑得更美,又往前走了几步,逐渐接近了杨康,柔柔地说:“多谢太子爷盛赞,小女子怎敢不从?”这个“从”字甫一出口,黄蓉已如脱兔一般地跃向了杨康,转瞬间就攻出一十三掌,掌风宛如落英缤纷搬朝杨康扑面而去。 一直在暗暗留意的洪七公见黄蓉已经发动,也一跃而上朝杨康冲去,双掌之上,降龙十八掌已经如奔雷一般地使了出来——可那呼啸的掌风却在半路上被一根漆黑的蛇杖挡住了,洪七公心里一沉,熟悉的语调已在耳边响起:“老叫花子,你的对手是我,可不要找错了人!” “老毒物!”洪七公大喝了一声,两大高手瞬时掌杖相接,大打出手。 杨康神情淡然,纹丝不动地坐着,手上一接一引,便使了巧劲儿把黄蓉拽到了怀里抱着——这简直就是强抢民女的经典动作,黄蓉自然是剧烈挣扎,杨康轻描淡写地还击,这时却有另一个声音响起:“美人儿这般躁动不安,可是太子爷的怀抱不舒服,妞儿想要到本公子的怀里舒爽舒爽?” 黄蓉抬头一看,却见欧阳克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郭靖身后,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们,一只手按在郭靖的后心之处,只要掌力一吐便能取了她心上人的性命,顿时不敢再动,却是心下大急——她在看到杨康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只得寄希望于能够一举抓住杨康做人质,保得安然离开,却不料杨康的武功早就不似从前那般稀松平常,黄蓉反而是“送羊入虎口”了。 此时洪七公也被欧阳锋拖住,而完颜洪烈招揽的各路高手更是将丐帮的几位长老、全真教的牛鼻子们以及江南七怪团团围住,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了起来。 话说完颜洪烈自从有了欧阳锋这等大高手做亲家之后,眼界那是高得多了,像彭连虎、灵智上人、沙通天等人的稀松武功,皇帝陛下是绝对看不上眼了。不过那些人也总算是跟了他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加上他们还知道杨康的真实身世这么要紧的大秘密,是以完颜洪烈依旧好生地招待着他们,决计不会放他们离开中都的。只不过再后来能够被完颜洪烈招揽的人,那可就要有真本事才行。 譬如杨康就旁敲侧击地向完颜洪烈推荐了藏边密宗的一位新晋高手,现年三十多岁的金轮法王。 金轮法王虽然曾经犹豫过究竟是要相助蒙古还是大金,也曾想过先闭关练好武功后再待价而沽,但最终实在是耐不住大金皇帝的礼贤下士和重利相诱,感动不已,再看蒙古那边竟半分表示也没有——如此的不重人才,难怪会让大金大败一场!金轮法王马上做出了决定,收拾收拾包袱便来到了中都。虽然现在还不知蒙古和大金的大战究竟是哪一边能赢,但若能在这种时候相助大金得胜,岂不是天大的功劳?锦上添花肯定是不如雪中送炭的。 原本金轮法王还有些自傲,待得到了中都,见欧阳锋小露了一手后,便虚心了起来,再加上他得知了当初欧阳锋曾独身一人闯入蒙古军营杀了对方的领军大将逼退几万大军的壮举,更是心潮澎湃,暗下决心非要立个大功扬眉吐气不可。 是以当被告知今晚竟会有一些不长眼的贼子想来刺杀大金皇帝和太子殿下后,金轮法王以及其他被招揽来的高手们都憋足了气,就等贼子们杀上门来,好让他们互相比一比能耐、交几份投名状、顺便在皇帝和太子面前表现一番了。 这下子来救郭靖的这群人可真是惨了,一个搞不好说不定要全军覆没呢。 泪水在黄蓉的眼眶里打转,她当然看得出重伤刚好的洪七公不是变得更厉害了的欧阳锋的对手,眼见已然落了下风。而另外那群看起来像是乌合之众的家伙更是了不得,光是其中的那个大和尚,恐怕就是全真教的几人、丐帮的几个长老和江南七怪加在一起都难以拿下他,更何况他还有不少帮手呢。 再看欧阳克,正好端端地站着,他的腿伤得那样重,怎地竟还能够痊愈?黄蓉的心里已是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是好,却是不经意间看到欧阳克朝杨康翻白眼,顿时想起曾在曲家酒馆里看到的那些事……于是张嘴便对着欧阳克娇嗔道:“大坏蛋,你不要为难靖哥哥,蓉儿便什么都依你,好不好?”这话说得柔肠百结,真叫人骨头都酥了。 欧阳克脸色一青,郭靖的脸色却已完全黑了;杨康一伸手点住了黄蓉的哑穴,笑道:“黄姑娘好一张妙嘴,好一幅玲珑心肝儿,还是莫要再说话了,免得伤了咱们的情分。”说着看向欧阳克,抛了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儿过去。 不得不说,黄蓉确实是聪明剔透的,她知道了欧阳克和杨康的关系,又想到欧阳克素来花心——她虽然还搞不清楚男人和男人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甚至连男人和女人成亲要做些什么都不懂,但却能想到要怎样挑拨他们的关系,好谋求一条活路……到了如今的这种状况,恐怕也只有让欧阳克和杨康翻脸、使得欧阳锋不再相助大金这一方,他们这群人才有机会逃脱了。 然而以杨康和欧阳克之间的默契,黄蓉这小算盘自然是打空了。 其实之前欧阳克之所以要瞪杨康,本来的意思是:你抱她抱得那么紧干嘛?怎么,难道是见黄蓉长得漂亮想要出墙?想都别想! 谁料黄蓉忽然说了那么一句话,杨康便立马又扳回了一局,得以回了欧阳克一个白眼:你不是还曾经向她求亲么?想出墙的是你吧。 欧阳克无语凝咽:花心大少伤不起……早知道这辈子要和杨康拴在一起,才不去惹那么多烂桃花了!看这一路纷纷出场的女人们,就没几个是和他没关系的! 他们俩在这儿眉来眼去的,那边厢的乱战已然就要尘埃落定了。 第48章 杨康依旧抱着黄蓉,温香软玉在怀、如同看戏一般地观着战,丝毫不理会欧阳克和郭靖都在狠狠地瞪着他。另一边厢,在金轮法王等人的围攻下,全真教前来中都的牛鼻子道士们基本上已经死光了——或许他们在临死之前还要庆幸,总算他们的掌教真人马钰因为伤势才刚刚好转的缘故而留在了终南山上坐镇,这才使他们全真一脉不至于在今夜灭教…… 不过那些在乱战之中“英勇就义”的全真道士们恐怕还来不及发现,在他们那一众被围攻的人之中,也就只有他们全军覆没了。至于那些丐帮的长老和江南七怪嘛……他们的武功也不见得就比全真教的道士们好,却都只是受了些不会致死的伤,或是被打倒或是被点穴制住,而无一人身亡。 同是被围攻,全真教之所以会遭到这样“不公平”的待遇,这理由显而易见:只因全真教与杨康双方本就是不死不休了,那自然是来多少杀多少,杀得他们再也无力报仇才好。 而对于丐帮来说,倘若他们的先后两代帮主洪七公和黄蓉都折在了今夜,也必会令他们一蹶不振——但丐帮家大业大,总归不可能完全杀灭,那么之后的麻烦必然会层出不穷。再加上杨康本来就没有打算把洪七公和黄蓉都给杀了,那自然也就没必要去杀他们的长老,平白的多结仇怨了。 至于江南七怪那也是一样的,杨康要留着郭靖的性命,就不会和他结下杀师之仇——是以可以想见,在这样的情况下,全真教能不倒霉么? 此时纵观全局,黄蓉一早就被杨康给擒住了,围攻乱战的那一方战局也已结束,场中就只剩下洪七公和欧阳锋还在打了。但洪七公以余光瞥见各方战局,自然不免心神大乱,再加上他重伤才痊愈不久而欧阳锋又练了九阴真经,此消彼长之下,洪七公终于是败在了欧阳锋的手中。 倒坐在地上,扫视了一圈自己这一方的凄凉惨状,洪七公不免苦笑叹道:“想不到啊,我老叫花子今日就要葬身于此了,还连累了其他人……” 欧阳锋哼笑了一声,打断了洪七公的感慨,问:“老叫花子,你认不认输?” 洪七公闻言顿觉哭笑不得,暗道这不是已经明摆着了么?不过老毒物总是这样在乎一对一的输赢,否则也不会为了个天下第一的虚名而奔波劳碌了这么多年了——若是不问,还真不像老毒物了。 但输就是输了,洪七公也不会不认账,便说:“自然认输,即使我的武功仍在全盛之时,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欧阳锋听到洪七公这样说,当真心怀大畅,便一脸傲然地说:“不错,这天下第一的名号终于要属于我了。”说罢又笑道:“老叫花子你就放心罢,你既是认了输,我也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洪七公大感诧异,不禁问道:“老毒物你何时转了性?竟要放我走么?就不怕放虎归山?” 欧阳锋嗤笑道:“老叫花子忒也不要脸,就你这样子还敢自比作‘虎’?”随即又背手仰头,作一副高人风范,挑眉反问:“怎么,我说要留你一命,很奇怪么?难道就准你老叫花子高风亮节,我老毒物就是心狠手黑的么?哼,上次在海中你也算拉了我和克儿一把,这次我便也放了你和你的徒弟,咱们从此两清,互不相欠。” 这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便连黄蓉也瞪圆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难道在这世上还有比西毒欧阳锋变成了大善人更神奇的事儿么? 洪七公失笑道:“老毒物,你不是拿我这个将死的老叫花子打趣儿吧,难不成你还能放了我们这一群人?”说着拿眼瞥了瞥杨康,续道:“这位大金国的太子殿下才是主事之人罢。” 要说洪七公这人也实在有趣,他虽然秉持正义,却又不拘泥于条条框框;他也有许多锦囊妙计,可谓智勇双全,却又从不任性妄为——他倒是真的十分合适于做郭靖和黄蓉的师父,因为他简直相当于综合了两人的优点,却又摒除了两人的缺点。他的气量、脾性以及一颗任侠仗义之心,处处都体现了大宗师的风度,着实不凡。 可如今,洪七公也有些摸不清欧阳锋的意思,只好拿话激一激、挑拨一二,看事情发展再随机应变了。 按洪七公所想,杨康既要费劲抓他们,肯定是有所图的,就算不杀,也不可能轻易就把他们给放了——可欧阳锋却说要放人,那他和杨康之间岂不就有了分歧?况且欧阳锋虽说是杨康的师父,师命不可违;可杨康又是大金的皇太子,欧阳锋则算是大金的客卿,客不该逆主——那么他们两个到底是谁该听谁的话呢?不过以欧阳锋的性格,那是肯定是不会由人指挥的,所以洪七公这句话说的,当真可算是打蛇打七寸了。 不过杨康依旧老神在在地淡笑着,好像没听出洪七公的挑拨一般;欧阳锋也不可能听不出洪七公的言外之意,当下冷笑道:“我和侄儿是两个人,你和郭靖也是两个人,老叫花子可别想从我这里讨便宜。” “咦?”洪七公真是摸不着头脑了,奇道:“按你的意思是……要放了我和靖儿?”说着眼睛一转,得寸进尺地问:“难不成你堂堂西毒、天下第一的高手,还要和蓉儿这个小丫头计较不成?至于江南七侠和咱们丐帮臭烘烘的几个长老,若是留下来,你们还得管饭,不如就放我们一起走罢。”其实洪七公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达成的美好想象,没看到全真教的人都死光了么?这其中必有因果,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事实上早先杨康就和欧阳锋商议好对策了,因而此时欧阳锋不屑地瞅着洪七公,道:“得了吧,你个爱占便宜的老叫花子,少给我在这儿胡搅蛮缠。小丫头是药师兄的女儿,要领人也轮不到你——就凭我和药师兄的关系,难道我还会把她怎么样?” 洪七公看了看杨康和欧阳克,虽说杨康现在正把黄蓉抱在怀里好似轻薄的样子,不过相比而言,洪七公还是觉得曾向黄蓉求过亲的欧阳克更危险一些,只得说:“老毒物你是大宗师,说话算话,老叫花子自然相信你……不过你不会做什么,不代表别人也不会做什么。”边说着话,洪七公还频频往欧阳克那里看,是个人都知道他在暗指谁。 眼看欧阳克的脸都要黑得掉渣了,杨康这才笑盈盈地开口说道:“洪前辈既然不放心黄姑娘,不妨和郭世兄多留几日,还有江南七侠以及丐帮的几位长老,这区区几天的饭食,我大金还不至于供不起。” 洪七公听得又迷糊了,只得朝欧阳锋问道:“老毒物,按你的意思……究竟是放了我们还是留着我们?”欧阳锋轻哼着说:“康儿好心招待你们,留下就是了,反正都是白吃白喝,在哪儿不一样?”说罢看向杨康,语气温和道:“康儿,这里的事儿你们自己处理罢,我回去练功了。” 杨康微微颔首笑道:“爹爹放心,康儿会好生招待各位贵客的。” 不提杨康喊欧阳锋作“爹爹”这件事再度把众人给轰晕了,就在第二天一大早,大金这边便派遣使者质询大宋:明明说好了两不相帮,为何会有大宋的“正道人士”闯入大金中都,意欲救走日前被俘的蒙古金刀驸马? 大宋自然是一番推脱:大宋朝廷向来管不住那些桀骜不驯的江湖人,江湖人所做的事也与朝廷毫无干系,大宋依旧是保持中立、两不相帮的。 这么一来二去之下,中原武林几乎人人都知道了全真教、江南七怪以及丐帮诸人去大金救蒙古的金刀驸马了——这也就说明了,全真教、江南七怪以及丐帮诸人都是偏帮蒙古的。 虽说对于大宋而言,蒙古和大金若是能够两败俱伤那是最好的——不过还是有不少宋人更为仇视大金,毕竟蒙古还从未侵略过大宋,而金宋之间则真可算是仇怨延绵好几十年了。因而宋人对于全真教、江南七怪以及丐帮诸人的评价暂时来说还是偏向正面的。 不过,这只是暂时。 当时正在桃花岛生闷气的黄药师收到了一封措辞委婉的信,大致意思是他的宝贝女儿闯入大金皇帝和太子的府邸去救情郎,结果“一不小心”就失手被擒了。欧阳锋念在东邪西毒的交情上保下了黄蓉,但却要黄药师亲自来中都领人。 黄药师虽然还在生黄蓉的气,但毕竟还是爱女之心远远地占了上风,当下就日夜兼程地赶到了中都。 到达了约见地点,黄药师一身煞气地从天而降,杨康已经在这儿等着他了——当然,身后还站着一个欧阳锋在“保驾护航”。 不过很显然,在黄药师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杨康这么个人,他直接对欧阳锋说:“锋兄,小女顽劣,误闯贵地,幸得锋兄照顾,黄某感激不尽,这就让我把那丫头带回去,好好地教育一番罢。” 欧阳锋笑道:“药师兄不要着急,你的女儿我还能不照顾么?不过这里好歹也有主人家,小蓉儿在此做客,是走是留都该由主人家决定罢。”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完全被忽略掉的杨康。 黄药师凛冽的目光扫向杨康,不屑地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锋兄,我们俩谈事情,岂轮得到金国的蛮夷之辈开口?” 杨康闻言,无奈笑道:“看来黄前辈对小侄误会很深,也罢,我这就先走一步了,您二位好生聊着。”说罢站了起来,对欧阳锋稍稍颔首示意,便往院外走去。 就在此时,一支玉箫横了过来,随即便挟着锐利的风朝杨康胸前大穴扫了过去。杨康出爪如电,霎时间便挡住了这一招,随即身体一折、脚步一错,已然绕过了黄药师,随即回头微笑道:“能得黄前辈指点功夫,小侄荣幸之至。” 黄药师冷哼一声,眉头微皱——杨康的武功很不错,即便是黄药师全力出手,一时间也是不可能抓住他作为人质来交换黄蓉的,再加上欧阳锋也不可能任由黄药师再度出手……光看欧阳锋一脸凶样就知道了,他似乎对杨康还是很在意的。 无奈之下,救女心切的黄药师只得寒声道:“你们要怎样才肯归还小女?说罢。” 欧阳锋这才脸色放晴,“哈哈”大笑了两声,豪爽道:“药师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那蒙古蛮子的大军已经逼近中都了,是以老弟我想劳烦你去他们的大营里走一遭,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想必对于药师兄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黄药师是极聪明的人,也知道欧阳锋曾经独闯蒙古大营击杀对方主将的“壮举”,如今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冷眼扫过杨康和欧阳锋二人,黄药师一拂袖,便飞身离去了。 是夜,黄药师便施展轻功,疾驰了数十里,趁夜摸进了蒙古伐金大军的中军大营。 对于黄药师来说,蒙古人和金人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哪边都不会帮——不过现在他的爱女成了人质,为此他也只得妥协,来杀几个蒙古人就是了。不过被人威胁令黄药师大是痛恨,他心里也不是没想过,等救出黄蓉以后再回头找杨康的麻烦。 然而事情总是在变化着的,自从上次欧阳锋的“壮举”之后,铁木真就下了令,从此军营之中不设主帐,主帅每夜都换不同的地方睡,除亲兵外无人能知主帅方位,以防刺客;此外也要加强防备,巡逻的兵士人数大大增加。 这样一来,黄药师直取主帅的目的就落空了,再加上此时在中军大营里主持大局的就是铁木真本人,他已经得到了先锋军的覆灭的消息,本就勃然大怒、同时再度加强了侦查和防备。 况且蒙古大汗的护卫,肯定也是当初那个被欧阳锋杀死的主将的护卫所远远不能比的,所以黄药师非但没能杀死铁木真,反倒露了行迹,惹出了大军围剿。 幸而黄药师实力超群,虽然遇到了一些小麻烦,但最终不仅安然脱了身,还趁乱杀了不少军职不低的蒙古人,更为巧合的是——其中就有铁木真最疼爱的小儿子、金刀驸马郭靖的好安达拖雷。 第二天,黄药师黑着一张脸回来了。 杨康本来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如果铁木真会那么好杀,那他早就不用愁了——不过拖雷死了,这还真是个惊喜啊……拖雷可是最终入主中原的忽必烈汗的老爹呢! 是以杨康微笑着对黄药师说:“既然黄前辈已履行了约定,去蒙古人的大营里走了一圈儿,而黄姑娘在我这王府里也住腻了,合该与黄前辈一同回家去了。”说罢便很干脆地把黄蓉送还给了黄药师。 不提黄蓉是怎么泪眼婆娑地扑进老夫怀里撒娇诉苦,杨康这样干脆爽快,黄药师反倒算是欠了他半筹,以后也不好找杨康算账了。 黄蓉虽是“脱险”了,但她还惦记着郭靖和洪七公呢。看着黄药师在黄蓉的撒娇下黑得已经可以滴出水来的脸,杨康很是大方地把洪七公、郭靖以及丐帮长老等人一股脑地都放了,也算是给足了黄药师的面子。 众人虽然都灰溜溜的,但杨康这些天都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他们,除了“认贼作父”这种老说法,他们还真没别的理由来找杨康的麻烦了——至于认贼作父,这是杨康自己的事儿,关他们什么事儿呢?如果真的想管嘛……也可以,看看全真教的下场就知道啦。 不过郭靖却是急了,他的师父们还在杨康手里呢。面对质问,杨康和善地笑了起来,说:“郭世兄,小弟想讨你一句话——只要你愿意发誓,从此不再找我父皇报仇,小弟保证不动江南七侠的一根头发。” 郭靖恨得眼睛都红了,但他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六个师父却还都是活生生的——郭靖不得不做出唯一的选择,发了誓,而后和骂骂咧咧的江南七怪一起离开了。 在这些“一起做客”的日子里,郭靖和黄蓉的感情倒是“复燃”了——不过可以想见,当郭靖知道了黄药师为救黄蓉而杀了拖雷的事之后……这门亲事怕是彻底黄了,即使黄蓉再坚持也没用了。 另一边厢,铁木真死了最疼爱的小儿子,心里大怒大痛之下决定急攻中都——在这种情况下,杨康已经很难用计谋来避免这惨烈的一仗了。 总算经过了一番苦战之后,大金中都还是守住了,而且经此一战,大金军民终于再度凝聚了民心士气,虽然金国是百废待兴,但这转颓为兴、欣欣向荣之势是无可抵挡了。 而蒙古经此一败,席卷天下的强势不免被截断了。眼看寒冬将至,铁木真带着一群垂头丧气的蒙古儿郎们,心里憋火不已,一咬牙,便下了决心转道突袭大宋! 对于草原上的群狼来说,既然在原本已垂垂老矣却又忽然焕发了生机的老虎那里占不到便宜,那何不干脆去吃几只肥羊打打牙祭呢? 此时大宋上下皆是靡靡之音,军力疲软已久,又根本全无防备,待得皇帝接到战报之时,已连失了好几城! 更糟糕的是,蒙古人在大金那里吃了瘪,这一口闷气就全撒在了大宋身上,蒙古军队所过之处,当真是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大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匆匆忙忙地应战,但铁木真却无心攻城略地,只是想要劫掠一把,以弥补战败的损失,再顺带着安然渡过一个冬天罢了。因此当大宋派出的人马终于拖拖拉拉地来到前线后,蒙古人已经卷着金银布帛和美貌的妇女们跑得连个影子都不剩了,徒留下一大片的残垣断壁、碎肢烂肉,昭示着敌人的心狠手辣。 虽说大宋的朝廷无用,但却也有不少的“爱国义士”,就连江湖中人茶余饭后也爱畅谈国事。这一次蒙古人的突袭终于让宋人认清了现状——蒙古人和金人都是一样的,都是豺狼虎豹,都是蛮夷胡虏……而大宋,就是他们眼里的肥羊! 江湖中人群情激奋了,趁此时机,“某些有心人”又抛出了当初全真教、丐帮以及江南七怪等人偏帮蒙古人的事,一时之间天下大哗。 人们这才骤然发觉,江湖中所谓的天下五绝、武道宗师们,其中东邪、西毒都是帮着大金的:理由就是他们两人都曾为大金去刺杀过蒙古将帅,而且“立下了大功”的欧阳锋此时已是大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了,盛名天下皆知,真是好不威风。 而洪七公的丐帮和王重阳留下的全真教则是帮着蒙古的,理由还需要问么?前段时间的那件事……不是明摆着了?! 至于还有一个几乎已经消失了的南帝,那是大理国的人——这样一数,大宋竟完全没有高手相助啊!东邪西毒那也罢了,本来就是“邪”的,可自诩正义的全真教和宣扬侠道的丐帮呢? 一时之间,全真教和丐帮都有些焦头烂额。洪七公甚至迫于压力,不得不再度挑起了帮主的担子——要是这个时候还把丐帮交给东邪的女儿来做帮主,那丐帮可就彻底臭了! 道听途说的江湖中人才不会管真相是怎样的呢,只晓得畅所欲言、破口大骂——丐帮毕竟还是势力庞大,人们虽是腹诽,却也没几个人敢在明面上骂。 但全真教可就没那么好运了,全真七子死了六个,全真教几乎已经没落了,那可真是墙倒众人推,什么说法都有了——“欺世盗名”、“给王重阳丢脸”算是轻的,“卖国求荣的假道士”才是比较中肯的评价……更别提江南七怪了,他们既无势力,武功也只二流水平,这下子可给骂了个狗血喷头,躲在家里都不敢露面了。 不提大宋这边是何等的热闹,凡是和杨康他们作对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沾上了骂名和麻烦;大金这边则是真的热闹非凡了,军队打了个大胜仗,老百姓又正值丰收之季,本就心情愉悦,完颜洪烈又终于在臣民的恳求下答应还住于皇宫之中,并正式宣布要为太子殿下举行大婚之礼——这消息一出,当真是举国欢腾,犹胜过节。 在积极筹备大婚的过程中,大金的臣民们终于得到了经过皇家认证的、关于这位“神秘的太子妃”的确切消息:原来这位太子妃和太子殿下是患难相识的。 话说当时,正值大金危难之际,当今圣上又被先帝那个昏君所排挤,只得让当时还是小王爷的太子殿下远离中都,隐姓埋名。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相遇了……眼看当时的赵王父子前途一片暗淡无光,但这位“奇女子”却依旧对太子殿下不离不弃、情深意重,连聘礼都没要,只是彼此见过了父母、又吃了一餐饭,便简简单单地成了亲。 他们成亲之后不久,太子殿下便回到了中都,与圣上父子齐心,终于达成了匡扶大金、重整国运的心愿,而太子妃也在家乡为太子殿下生下了长子,可谓是多喜临门——因而皇帝陛下决定为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补办一场隆重的婚礼,举国同庆。 这太子妃的故事不知感动了多少男人,又让多少怀春少女向往不已。大婚当日,中都满城皆红,百姓们都由衷地祝福这对新人白头偕老、恩爱长久。完颜洪烈也趁机下旨为皇孙正名,记入皇家玉牒之中。 事实上,“白头偕老、恩爱长久”这些美好的祝福确实成了真,几年之后,大金皇帝完颜洪烈便自行退位做了太上皇含饴弄孙,太子完颜康名正言顺地登基做了新皇帝。 令无数女人羡慕不已的是,在此后的几十年里,皇帝完颜康的后宫中就也再没有过别的女人了,只有那位“神秘的皇后”——据说因为她出生贫寒,所以从来不与大金的贵妇们交往,也从不会召见任何外人。但因皇帝对她宠爱无比,便也一切都由着她,并不让人打扰她。 殊不知这样一来,更不知引起了多少人的好奇心,又有多少人费尽心思就想要见一见皇后的“真容”——据说甚至有人为此专门入宫做了内侍…… 不过奇怪的是,凡是见过皇后真容的人,居然从未传出过只言片语——因而这种神秘感就一直保持了下去,直到许久许久以后,这位大金皇后成为了历史上最为神秘的数位皇后之一,而“她”的故事也被演绎成了一个又一个的传奇。 第49章 康克篇番外 察兰是大金丞相的女儿,她的父亲是新任皇帝陛下的心腹死忠。即便是在皇帝陛下还在做赵王、且被前任昏君排挤打压的时候,她的父亲也一直力挺赵王,为了赵王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是以当赵王登基为帝之后,她的父亲就成为了新任的丞相。 而察兰,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太子妃人选。 其实察兰早就见过完颜康了,那时的完颜康,还是一个纨绔且自傲的小王爷,所以纵使察兰的父亲对赵王推崇备至,察兰对完颜康也没有半分好感。 无论察兰心目中的丈夫该是怎样的,他至少不能是个纨绔。为此,从前每当察兰的父亲想让她成为赵王府的小王妃时,她都抵死不从。 可是这一回,完颜康成了太子了,而且他还是皇帝陛下的独子,就连一直疼惜女儿的察兰的母亲,也忍不住要劝她了。 察兰还是不答应,无论她的父亲在她面前说了多少完颜康的好话,她都不信:完颜康从前分明就是那样子的一个只有些小聪明的小王爷,怎么可能忽然就变成什么英明神武、用兵如神的太子殿下?察兰甚至觉得那是完颜康死不要脸地把别人的功劳安在了他自己头上,就连她父亲也是帮凶之一。 可是那一日,当察兰因为赌气偷跑出家门后,却恰好看见了得胜还朝的完颜康——新晋的太子爷穿着轻铠骑在马上,面容坚毅俊朗,高贵且威重……察兰几乎认不出他来了,难道完颜康从前真的是像她父亲所说的那样,是为了避免昏君的打压而故作纨绔,假装无能的么?而事实上,他真的是一个允文允武且智计百出的天纵之才? 察兰的心乱了,当她的父母又一次提出了关于“太子妃的美好未来”的憧憬和期望之时,察兰没有再反对。 可是还不等察兰的父亲去向皇帝陛下推荐他优秀的女儿,太子将要大婚的消息就传了出来——这太子妃,自然不可能是察兰,而是一个不知来处的神秘“女人”。 察兰的父母感慨了一番,只当察兰和太子没有缘分。可察兰的心里,却有些失落……尤其是当她也听说了那传得沸沸扬扬的“太子妃的故事”之后,这失落感就更重了。 这种失落不一定是因为爱情,但察兰却很想见见那位太子妃,看看她……究竟有多好? 举国上下都说这太子妃“最善识人”,能在太子殿下处境“最艰难”的时候毅然决然地嫁给他,察兰每每听到这样的评价,都忍不住觉得那似乎是在反讽她自己:她可不就是“不善识人”么?误把英杰当纨绔,错过了良人——在那场盛大的婚礼过后,她的闺蜜们都对太子妃既羡慕又嫉妒,常常感慨着她们和太子爷才是“青梅竹马”,只可惜没抓住啊……察兰听得多了,也免不了会受到这种影响:她和完颜康,又何尝不是青梅竹马? 心里憋着这股劲儿,大金中都的待嫁贵女们都想一睹太子妃的真容,甚至于她们还想过要去做太子侧妃的:堂堂的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就连从前一心想做正妻的察兰也不由自主地动摇了,如此这般,她就更想见见太子妃了……说不定,太子妃还不如她呢,无论是家世或是容貌,察兰都是很自信的:太子妃只不过是抢了先机,往后会如何,这后宫争斗,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不过令所有的贵女都不可置信的是,太子妃根本不召见她们。就连有人腆着脸去求见,太子妃竟也不见!而且更重要的是,太子大婚后近一年了,太子妃没有新的喜讯,竟也不给太子的房里添人? 贵女们都等着看笑话呢。太子妃这样“专断”,太子爷心里能没有意见?皇帝陛下呢?他能答应么? 可是令众贵女都无法接受的是,她们非但没能看到笑话,反而积攒了满肚子的酸水……太子爷从头至尾都只有太子妃一个“女人”,也只有皇长孙一个儿子;待得又过了两年,太子爷登基做了皇帝,整个后宫里竟也就只有一个皇后和一个嫡长皇太子! 投帖子想进宫拜见皇后娘娘的贵妇贵女们排队都能排到中都城外去了,可偏偏,皇后竟还是不见她们!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太子妃拒不见人已经很不正常了,众人却还勉强能忍,只当她性格孤僻;可堂堂一国之皇后竟不接见贵妇贵女?她可是有权力给贵女们栓婚的啊……这样完全不见人怎么可以呢? 一时间中都城里的重臣啊宗室们都被“枕头风”狠狠地吹了一通,雪花一般的折子递了上去:有委婉的,那是劝皇帝广纳后宫开枝散叶的;还有直接的,那是指责皇后有嫉妒之心,不配做一国之母。 包括察兰在内的一众望穿了秋水、不等到皇帝陛下的准信就是不愿嫁人的贵女们都暗暗觉得,这下子皇帝应该会迫于压力而妥协了吧……再说了,即便是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感情再好,这也过了好几年了,男人的热情能持续多久呢?察兰甚至暗想:那完颜康做小王爷的时候,可也是风流不羁的呢,如今做了皇帝,又怎么可能反倒“专情守一”了?她才不信呢…… 但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她不信。若论“枕头风”的功力,恐怕全中都的贵妇们加起来都比不过皇后一个人——次日皇帝就下了旨,表明他已经有了皇后和太子,又与皇后感情甚笃,纳妃之事永不再提;不仅如此,皇帝还特许皇后“随心所欲”,想不见人就不见人,想不管事就不管事…… 这道圣旨引起了无边的议论,甚至还有宗室的老人们激进地想要去“死谏”——可当许久不管事也不露面的太上皇出来说了一句话之后,所有人都偃旗息鼓了。 太上皇说:人间自是有情痴,我是如此,我儿亦是如此。 众人皆知,太上皇当年为了个汉女王妃甚至放弃了皇位,赵王妃在世时,他只有这么一个正妃,后来王妃去世了,他更是从赵王变成了皇帝,竟也没有再娶……这么多年独身一人,当真是“人间自是有情痴”! 没有人再去自讨没趣了,但中都城几乎就要被酸水淹没了。 这当朝皇后怎么就这么好命?! 说来从前的赵王妃也是好命的,但她去世得早,还不及做皇后呢,也就罢了。可如今的皇后眼看着竟是要和皇帝陛下“一生一世一双人”了,这简直是太……太令人震惊了! 察兰也是被惊讶得好几天说不出话来……她也不知道她自己究竟是震惊还是遗憾亦或是羡慕嫉妒,但她知道,如果她不能见这位传奇的皇后一面的话,她恐怕根本没办法好好地嫁人了——不论是心里的刺还是脑海中的谜团,都应该拔掉和解开,不能逃避。 于是察兰便对她那位高权重的父亲说,她要入宫去——不是去做妃子,因为那是不可能的,她只想做个侍女。 察兰的父亲脸都黑了:当初他劝女儿嫁给完颜康,女儿死都不愿意,现在竟然要自贬身份去做侍女?!那他堂堂的丞相岂不要丢尽了脸面! 可最终他还是没能拗得过自己倔强的女儿,丞相大人费了老大的劲儿,给察兰换了个身份,悄悄地把她送进了宫去……只因察兰对父母说:她不是想要去爬皇帝的床,而是仅仅想要见见皇后,只要能见上皇后一面,她也就能安心嫁人了。 察兰在宫里老老实实地待了半年,几乎磨掉了所有娇小姐的性子,这才被选中去皇后的宫里做扫地的宫女。在那之前,有人专门十分严肃地、反复不断地告诉她,不该说的话绝对不能乱说——她在皇后的寝宫里看到的一切,这一辈子都要烂在肚子里! 察兰漫不经心地应下了,心想她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可算是要见到皇后了吧……其实这半年来,察兰曾无数次为自己的幼稚和可笑而后悔: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当,却来当个低贱的侍女,她可真是自讨苦吃。 不过总算要达成心愿了……察兰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呢,察兰就去了皇后的寝宫外扫地。那管事的内侍看她来得这么早,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而是神秘地笑笑,说:第一天来的人都像你这样,不过…… 不过什么?察兰疑惑不解……到了上朝的时间,皇帝陛下离开了皇后的寝宫,察兰远远地看着完颜康的背影,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皇帝已经出现了,那么皇后呢?察兰等啊等,等到近中午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一个男人!一个男人从皇后的寝宫里走了出来!大摇大摆的! 察兰的眼睛都快掉了出来! 或许是察兰的目光太过露骨了,那个男人看了过来,然后,走了过来……察兰完全呆滞了。 这时候管事的内侍连忙迎上前来,谄媚地笑着说:“欧阳公子,这是个新来的丫头,她不懂事儿,您可别见怪……”说着又对察兰喝道:“小兰!你不好好扫地,发什么呆呢!仔细冲撞了贵人!” 欧阳克笑眯眯地伸出手去捏着察兰的下巴,说:“小兰?好名字,这么一个小美人儿,你让她扫地?真是太浪费了,调她到我身边儿伺候罢。” 管事的内侍一听,立时苦了脸,说:“哎哟,欧阳公子啊,您可就别为难小人了,上次调去伺候您的那个小月,姿色还不及这小兰的一半呢,皇上都险些没削了我的头去!您……您就行行好吧!” 欧阳克“哼”了一声,撇嘴道:“这里是我的寝宫,自然由我做主!你是我的人,他敢削你的头?我就让他下不来床!”说着仰起头,叉着腰傲然说道:“去,给本公子找最美的女孩子们来伺候,别老让那些个大婶们在我眼前晃荡!” “啧啧”,皇帝陛下大步地走了过来,一把抓住欧阳克不老实的手,挑起嘴角说:“朕的皇后又想找美人儿?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哪!”说着一边扭头去看察兰,一边接着道:“这次又是个怎样的美人儿啊?能惹得皇后心痒痒的……这……你是察兰?” 察兰直愣愣地瞪着眼,讷讷道:“皇……皇后?” 欧阳克愤愤地说:“这女人是谁?嗯?皇帝的旧情人么?完颜康你给我说清楚!” “……” 后来的后来,察兰出了宫,订了亲,准备嫁给某将军的儿子。她的闺蜜们打探到了察兰曾经进宫的消息,纷纷跑来朝她打听关于皇后的事儿,虽说她们早都嫁了人了,可对于神秘的皇后依旧是好奇得挠心挠肺啊! 察兰每次都只淡然地笑笑,说:“这世上也只有他能做这皇后,独一无二的皇后。” 第50章 康克篇番外 完颜瑾小的时候花了很多的工夫、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终于弄清楚“母后”和“爹爹”这两个词的区别。这看起来像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难道完颜瑾是个弱智么?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完颜瑾非但不是弱智,还是大金历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有为君主,他自幼就天资聪颖、允文允武,及至弱冠之年便从其父完颜康的手里接掌了大金国,开始了他长达四十余年、纵横捭阖、波澜壮阔的帝王人生。 而这样一个英明的皇帝,竟会在幼年之时分不清“母后”和“爹爹”这两个词的区别,究其根本,只因为他那身为“历史上最神秘的皇后之一”的母后其实是个男人,一个复姓欧阳的男人。再加上完颜瑾那个“为老不尊”的父皇完颜康,总爱让他在寝宫里喊欧阳克作“母后”,同时却又细细地叮嘱他,在去找他的皇爷爷或是欧阳爷爷的时候,就要喊他的“母后”作“爹爹”……这样一来,饶是完颜瑾再怎样聪慧,也被完颜康给教歪了,他能分得清楚这两个词才真是奇了怪了呢。 不过除了遇到这么一点儿“小问题”以外,完颜瑾的童年生活其实是过得很愉快的,纵观古往今来,生长在皇宫大内皇子们,恐怕找不出几个能像完颜瑾这样幸运的了。 完颜康的后宫里就只有一个“皇后”,完颜瑾又没有兄弟姐妹,他从一开始就是太子,这通往帝位的路真是走得不能更顺利了——没有后宫争宠,也没有兄弟争位,完颜瑾根本就是被宠着长大的……直到很多年后,完颜瑾看遍了他自己的后宫里的勾心斗角,才深深地感慨他的幸运和幸福。 话说,当完颜瑾稍稍长大了一点儿之后,才终于弄清楚了男人和女人的分别——原来男人是不能生孩子的,可是他的“母后”分明就是男人啊,难道他不是母后生的么?完颜瑾为此伤心了很久……不过后来完颜瑾回想起小时候的这些“患得患失”来,都不禁失笑:他肯定不可能是“母后”生的,但他最喜欢的人就是“母后”了,而从道理上来说,既然他的父皇一辈子就只爱这么一个男人了,完颜瑾还该感谢欧阳克选择了他来做儿子呢。 完颜瑾非常受宠,因为他长得很像他的皇爷爷完颜洪烈,所以皇爷爷特别喜爱他,连带着完颜康也很疼他。而欧阳锋对完颜瑾也是宝贝得不得了,因为他发现完颜瑾天生“根骨奇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于是就把他当作了自己的衣钵传人,恨不能每天盯着他练功练功再练功——因此而得到“解脱”的欧阳克自然也喜欢完颜瑾这个“顶缸”的好传人。 小时候的完颜瑾其实是挺怕他欧阳爷爷的,因为练武肯定不可能不辛苦。但在后来他当上皇帝的许多年里,他最感激的就是欧阳爷爷了,因为金、宋和蒙古三国之间纷争不断,大金的皇帝陛下的寝宫里更是不知来过多少拨身怀绝技的刺客和杀手们——但那些可怜的家伙们即便能躲过重重侍卫的搜捕,最终也都在皇帝陛下面前“折戟沉沙”了:因为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天下间能够从武功上胜过这个大金皇帝的人十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完颜瑾无疑是个很幸运的人,他作为皇帝也是十分称职的。但到他逐渐老去的时候,回顾过去,总觉得还是在他二十岁之前的日子过得最为幸福和逍遥——都是因为他那不负责任的父皇,据说如果不是因为他皇爷爷和欧阳爷爷的大力反对,他父皇甚至想在他十岁的时候就传位给他、然后与母后潇洒红尘去了……真是岂有此理,简直是太不负责任了! 但完颜康如此不负责任的一面,却没几个人知道——完颜康本身也是受到赞誉极多的皇帝,历史记载他智勇双全、力挽狂澜拯救了险些倾覆的大金,而他更加为世人所津津乐道的是他的痴情和专一,他简直就是个完美的男人,不知入了多少如花少女的梦。 完颜瑾年纪大了之后,越发地喜欢和他的儿孙们说起年少时的故事。他的儿孙们也很喜欢听他说故事,但却又都对他说的故事抱有怀疑——因为完颜瑾居然说,有一次他的父皇和母后闹别扭,结果他的母后就抱起才六岁的他飞出了皇宫,一路游山玩水逛到了大宋腹地去……完颜瑾的儿子们虽然都对他们素未谋面的、无比神奇的“皇祖母”很好奇,但却都无法相信一个深宫里的皇后能做出这样的“壮举”来。 那么当年的事实究竟是怎样的呢? 话说其实事情是这样发生的。欧阳克做了完颜康的太子妃,后来又晋升为皇后,两个人也确实在皇宫里“如胶似漆”了一段时间。但欧阳克本来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风流性子,要让他在深宫里乖乖的做皇后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完颜康当然清楚地知道欧阳克的性子,平日里他如果有国事要忙,他的皇后就会跑得不见踪影,有时候欧阳克只是在中都城附近逛逛、晚上就会回家;但也有时候皇帝陛下会好几天都见不到他的皇后欧阳克的踪影,不知道他又跑哪里去“拈花惹草”了。 因为“独守空房”而大是不满的皇帝对于这样的皇后真是倍感无奈,但也没什么好法子来治他,很多时候皇帝甚至要亲自出马去青楼楚馆里把看美人看得陶醉无比的皇后拽回家……真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完颜康很多时候都觉得,他的人生真可以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来形容……一开始是他把欧阳克吃得死死的,到后来却变成欧阳克把他吃得死死的,真是徒呼奈何。 完颜康和欧阳克的感情虽好,但两个男人,性子又都是傲的,要说一辈子都不吵嘴不红脸那也是不可能的。 话说那一次,完颜康本来就被朝政上的一些事儿弄得头疼不已,结果偏偏欧阳克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连续几天都不回宫,完颜康实在是坐不住了,便派皇家密探去查,结果这一查,皇帝更加坐不住了——他的皇后居然在某个相公馆待了几夜,还都包了同一个人,正是那家的头牌。 简直是岂有此理……完颜康立刻换了便服,一溜烟地冲到了地头上,“啪”地一脚就把那包间的门踹了个稀巴烂。 果不其然,欧阳克正摆一副大爷的样子半卧着喝酒,旁边还有个清俊秀丽的男人在笑吟吟地给他斟酒,完颜康险些气了个仰倒,他颤抖着手指指着欧阳克,咬牙切齿地说:“你……你……你这次未免也太过分了?” 欧阳克怔愣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悠然道:“我看你最近比较忙,所以就自己出来找些乐子,你用不着担心我。” 完颜康简直快给欧阳克气得笑了,他虽然是相信欧阳克没有“出墙”的,但欧阳克来相公馆找乐子这实在是太不好了,恰好就戳中了完颜康的的“软肋”,说实话,如果欧阳克是去逛青楼的话,完颜康的反应恐怕还没这么大。 是以完颜康的脸色沉了沉,说:“跟我回去。” 本来虽说欧阳克喜欢到处乱跑、四处风流,但只要是完颜康跑来找他,他都会乖乖地回去的,不过这一次也许是正在兴头上,再加上旁边的那个头牌正带着一种很是玩味的笑容打量着两人,欧阳克心里一犟,却是抱了不愿意在外人面前丢脸的心思,脸一扬,撇嘴道:“用不着你来管我,待本公子尽了兴自然就回去了,你自去忙你的罢。” 完颜康想着他还有很多政事没处理,便也少了一些耐心,直接走上前去拉起欧阳克就要把他拽回去,欧阳克深觉丢脸,又不好在外面发作,只得满腹不甘愿地回宫去了——结果完颜康也是不识趣,都亲自把皇后拽回来了,总该干点儿有意义的事情吧……孰料皇帝陛下又跑去和公文奋斗了,这下子可是彻底惹火了皇后娘娘。 于是乎,皇帝和皇后就大打了一架,把御花园都打了个稀巴烂,由于围观者甚众,皇帝陛下也不好再和他的皇后像以前那样打着打着就打到了床上去,加之这一次确实有重要的事亟待他来处理,所以打得告一段落之后,完颜康就一拂袖回御书房去了。 但令完颜康没想到的是,欧阳克竟是自己一个人越想越气,干脆就在大半夜里,抱起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太子,直接就飞出了皇宫,还留书一封,大意是:臭皇帝烂皇帝,本公子已经不喜欢你了,儿子我也带走了,你自己抱着公文睡吧,别来找我! 因为欧阳克是半夜走的,他武功又高,侍从们竟都没有发现,还以为皇后是躲在寝宫里生闷气呢。待到了第二天早朝之后,皇帝陛下有心想要和皇后和好,这才发现他的皇后居然“留书出走”了,还顺便把太子也给拐带走了! 一时间完颜康只觉得头大如斗。 没奈何,完颜康只得去找他亲爱的师父,也是他的岳父,同时还是大金的国师欧阳锋“出山”相助了。谁让皇帝陛下自己走不开,而若是让其他人去的话,那是肯定带不回欧阳克的。 欧阳锋本来正在闭关呢,结果皇帝陛下红着眼眶跑来了,把欧阳克逛相公馆几天不回家啊、包养头牌你侬我侬啊、发脾气打烂御花园啊、离家出走还带走儿子等等一系列“令人发指”的“恶行”全都告诉了依旧自以为是皇帝的公爹的欧阳大宗师……欧阳锋只觉得他的脸皮都丢到海里去了!连忙安抚了前来“诉苦”的皇帝,当即就出发,要去把逃家的皇后“押送”回宫了。 可是天下这么大,就算欧阳锋有大金皇帝的秘密支持,想要找到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下可好了,欧阳克带着完颜瑾四处游玩,这“母子两个”全都“乐不思蜀”了。 要说欧阳锋更有趣,他本来是一心要把那个没节操欠教训的儿子抓回来给他“儿媳妇”赔礼的,结果他一到中原江湖又恢复了武痴的本性,先是和老叫花子洪七公打了几架,随后觉得不过瘾,又决定要去桃花岛逛一圈,彻底把儿子儿媳妇孙子什么的忘到脑后去了。 至于接到了皇家密探暗报的完颜康……他简直要仰天长叹了:他这一家子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苍天啊大地啊…… 其实完颜康已经查到欧阳克和完颜瑾的所在了,问题是欧阳锋又掉链子了,这种时候肯定不能“打草惊蛇”啊,不然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把皇后“抓”回来了。 最后,“被逼无奈”的完颜康终于想了一个损招,他密令暗探们恰好在欧阳锋去往桃花岛附近的时候放出黄药师不在岛上的消息,又“语焉不详”地放出风声:貌似黄药师是去大金了……随后引着欧阳克“撞见”欧阳锋,这父子俩终于是会和了。便在此时,一则惊天的传言出现了:桃花岛主东邪黄药师去刺杀大金皇帝,似乎是让大金皇帝受了重伤,而且还掳走了大金的皇太子,以至于就连大金的太上皇都临时出来接管朝政、稳定朝纲了。 本来欧阳克是肯定不会相信的,但欧阳锋也在这里,证实了黄药师“确实”不在桃花岛……再加上欧阳锋不在,完颜康恐怕真的不是黄药师的对手——于是这父子俩都急了,披星戴月地就赶回了中都城,风一般地冲进了皇宫…… 至于后来怎么样了嘛……这还用问么?当然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下去了——如果忽略那时不时就需要修整一番的御花园,这一定是个和谐有爱的故事。 第51章 八、 欧阳明日 欧阳明日仿佛感觉到他自己忽然就飘了起来,这种轻飘飘、无所依凭的感觉是任何轻功都不能带来的,他稍稍恍惚了片刻,就想明白了:他这是已经死了,魂魄离体而去,飞入九霄…… 欧阳明日的魂魄仿佛还能“看得见”,向来疼爱他的师父正在不顾一切地消耗功力想要救回他,而上官燕的师父古木天也是一般无二,拼尽了全力想要救活他心爱的弟子。而造成了这番惨剧的罪魁祸首——正是欧阳明日的亲生父亲欧阳飞鹰,他此时也是老泪纵横、悔不当初……可是事已至此,再后悔又能有什么用呢? 不知道,上官燕能不能活下来?欧阳明日这样想着,又忍不住生出了些许自嘲的苦涩感来:欧阳明日,你这一番付诸流水的情意,竟是至死也不曾消散么?还是放下她吧——你已经为她豁出了性命去,再多的也给不了了……还是放下吧,放下才得自在。 渺渺间若有佛偈在心内唱响: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然而回想起他的这一生,欧阳明日竟觉得这“自在”二字实在是离他太过遥远了,远得好似一个美梦,却永远不会成真。或许真是因为他的挂碍太多,至死也放不下。 江湖人称欧阳明日作赛华佗,说他智力高绝、神鬼莫测,善卜善医且能文能武……然而他就这样死了,这样的死,有价值么?父亲和爱人相杀,欧阳明日夹在中间无可奈何,终于只得以命相赔——而他一直所希求的亲情、爱情,也都随着他的死亡而俱成泡影。 真可笑啊!枉费他欧阳明日自认才艺高绝、天文地理无一不通,却其实只是虚度了这一生,根本就是一无所得。 究其根本,欧阳明日这一生的悲剧与他的父亲欧阳飞鹰脱不了关系,可若不是因为他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总想着要在自幼就无情抛弃了他的父亲面前有所表现,让他后悔,以此来证明:即使他欧阳明日双腿俱残,却依旧不输于任何一人……若非他的这番执念,事情又何至于此? 思及此处,欧阳明日难以自抑地生出了无限悔意:他早该废了欧阳飞鹰的武功,令其再难兴风作浪的。可是事到临头,他又总是狠不下心来……他这样瞻前顾后的样子,和鬼见愁对待半天月的迟疑又有何不同? 都是纵虎归山,甚至是为虎作伥! 看来,此番他终于万劫不复,当真不能怪天意如刀,只能怪他内心的懦弱和意志不坚:自作孽,不可活。 欧阳明日想了很多,便也看开了很多。他飘飘然地越飞越高,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一群熟悉的人了,就连四方城也越来越小,最终再也看不见了——这就是他的父亲欧阳飞鹰执着了一生、也为之付出了一切的四方城……原来是这样渺小的,就好像一方枯井,那他们是不是就叫作“坐井观天”? 天下明明那么大,那些秀丽风光,就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走不遍、看不完,可为什么他们这些人,却偏要自困在这四四方方的一座永无变化的城里,你杀我我杀你的,空耗一生呢? 欧阳飞鹰曾背叛兄弟、灭人满门,更亲手杀死了他的妻子、后来又害死了他的女儿欧阳盈盈……都是为了争夺和保住这四方城城主之位,思及此处,欧阳明日只觉得讽刺无比:如今就连他也死了,欧阳飞鹰终于是一无所有了。 欧阳明日感觉到他越飘越高了,可飘得越高,思维就越凝滞、情绪也越淡薄——他若有所悟:这是不是就是魂飞魄散的感觉?原来人死之后当真就是烟消云散了,没有奈何桥,也没有阎罗殿……上官燕曾说这辈子负了他的情义,惟愿来世相报,但其实哪里又有下一世呢? 关于来世的承诺,原来竟是这般的荒唐和无奈。 那么欧阳明日呢?他好像也欠了一个人的,同样是再也还不了了……他的知己弄月公子,唉…… 在醒来的一刹那间,欧阳明日恍恍惚惚地以为他只是做了一个梦。只是这梦中的场景委实太过逼真,一时之间尚且令他难以回神。 但是很快,欧阳明日便清醒了过来: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梦——哪有这样的梦,满含了真实的痛苦、萧瑟、无奈和凄凉,又长得仿佛已度过了一辈子?那分明就是他的亲身经历,是他真真实实的一辈子啊! “少主,易山进来了。”门被推开,入目是一张憨厚的脸孔,让欧阳明日几欲落泪——易山,他的忠仆、朋友、兄弟,他还在,还活着! “易山……”欧阳明日喃喃道。他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或许上天让他重来一次,就是为了让该活的人活下去,让该死的人都干脆地死! 欧阳明日素来是面冷心热、还极易心软的,可他既有了死后重生这般天大的机缘,若还是如前世那样当断不断,就只会害人害己、重蹈覆辙。 欧阳明日本就天资聪颖,又在历经生死之后彻底想开了,对很多事也就没了顾忌,经此一番顿悟,他心中郁气尽散,就连眉目之间也多了几分自信,少了那抹化不开的哀愁和苦恼。 粗枝大叶的易山并没察觉到他家少主的反常,反正在他的眼里,欧阳明日始终都是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至于他的反常嘛……那都是高深莫测。 “易山,今天是什么日子?”欧阳明日淡笑着问,正给他整理衣物的易山茫茫然地抬起头来,说:“少主,今日我们就要出发往四方城去了,您不是想见见夫人吗?” 欧阳明日恍然大悟,果然是一切重头开始了——于是他自信地笑了笑,说:“好,那我们就出发罢。” 这一日云淡风轻、艳阳高照,易山推着以车代步的欧阳明日来到四方城的城门前,两人都是感慨万分。当然,易山纯粹是为了欧阳明日而感慨和不忿:他家少主明明是天资卓绝、才华横溢的,只因一出生便双腿俱残,竟是让欧阳飞鹰动了杀子的念头!这样狠心的父亲,真是天下少有。 于是易山瓮声瓮气地说:“少主,那欧阳城主对你如此绝情,我们见见夫人就好了,还是不要去见他了吧?” 欧阳明日知道易山这都是为他着想,心里一暖,微微点了点头,说:“我们先不往城主府去,走另一边……”他的母亲根本早就不在城主府里了,欧阳明日当然是知道的,不过纵使他很想要立即去郊外的庵堂里与母亲相认,却也不好贸贸地前往,以免惊动欧阳飞鹰,反而对母亲不利。所以此时此刻,他得先去摘星弄月宫。 摘星弄月宫,正是欧阳明日上辈子唯一的知己弄月公子的居所。对于弄月,欧阳明日不但欣赏他的才华,更佩服他的狠心决绝——弄月公子本名司马凌风,却在全家灭门之后被大仇家半天月送给了他的情人无忧宫主作义子,一直为半天月和欧阳飞鹰所利用。但待他弄清楚了真正的仇家之后,就不惜以性命作赌、设下惊天杀局来对付半天月和欧阳飞鹰,最终若非欧阳明日不忍见生父横死而插了一杠,弄月也不会功败垂成,憾然身死,所以欧阳明日对他也是极为抱歉和痛惜的。 此番来找弄月,欧阳明日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想要避免前世的悲剧,他一个人的力量还是不够,那么最适合结盟的人,当然就是弄月。 “原来是神医赛华佗大驾光临,可真教本公子深感荣幸,也让摘星弄月宫蓬荜生辉!”弄月公子说起话来总带了几分刻薄和挑衅的语调,很容易让人觉得他不好相处。 但欧阳明日当然不会介意,他笑得一脸和煦,说:“久仰弄月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还望能与公子入内详谈,不知是否冒昧?” 弄月公子当然还不至于将来客拒之门外,他只是似笑非笑地一伸手,说:“请,寒舍简陋,还请勿怪。” 摘星弄月宫当然不可能会简陋,非但不简陋,反而是遍植花草,雅致而温馨的。无忧宫主视弄月如亲子,单从这摘星弄月宫里的种种细节中就可窥一斑而知全豹了。 不过易山推着欧阳明日跟在弄月公子身后,还未走近亭子,易山就脸色骤变,怒道:“少主小心,我……”他话还未说完,就腿一软倒了下去,人事不知了。 弄月公子最擅于使毒,这摘星弄月宫里当然是步步杀机,花花草草都不容轻忽的。 弄月公子回过头来,看了看躺倒在地的易山,又看向欧阳明日,嘲讽地一挑眉,说:“原来赛华佗也不过如此,乃是徒有其名之辈。” 方才欧阳明日以“名不虚传”来“恭维”弄月,这才没过多久,弄月便反嘲他是“徒有其名”,真是半点儿面子也不给。欧阳明日淡淡一笑,捏住易山的下巴喂了一颗药进去,说:“还请弄月公子让人照看一下易山,一个时辰之后他便会醒转,趁此时机,我们或可好好谈谈。” 弄月公子眼中厉色一闪,随即挥手招来侍从,将易山抬了下去安置在客房,随即冷笑道:“赛华佗对待亲近下仆也无法信任,又想和弄月谈什么呢?” 欧阳明日淡然摇头道:“易山非我下仆,而是亲人。只是他为人憨直,我并不愿其卷入诸多纷扰之中罢了。” 弄月公子又笑了,说道:“这般轻易地便将亲人交于我手,赛华佗当真轻信。”他故意咬重了“亲人”二字,带着些凉薄的反讽之意。 欧阳明日也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叫人顿生春风拂面之感,只听他说:“弄月公子是我欧阳明日的唯一知己,若连你都信不得,我还能信谁呢?” 第52章 八、 欧阳明日 弄月公子怔了怔,失声笑道:“堂堂的赛华佗难道竟是得了失心疯么?本公子与你此番乃是初次相见,何时成了什么知己?” 欧阳明日淡淡笑道:“弄月公子又何必心急?”他说着指了指前方的亭子,续道:“我们不妨到亭内沏一壶好茶、再摆上一局棋,然后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公子意下如何?” “哼。”弄月公子也想知道这赛华佗究竟在弄什么玄虚,便勉强应下了,孰料欧阳明日又说:“可否劳烦弄月公子为我推车?” 听闻此言,弄月公子顿生哭笑不得之感,这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那种没脸皮的“自来熟”么?不过想到他刚刚才把欧阳明日那推车的仆从给毒晕了,换他来推这么短短的一段路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推车一事也并非是那么简单的——按理说,习武之人是不会轻易就让不信任之人立于自身后方的,毕竟那是目所不及之处,稍不留心便容易被人施以暗算。 思及此处,弄月公子挑眉一笑,略带嘲讽地说:“倒是弄月失礼,忘了阁下不良于行了。”说着他一闪身就来到了欧阳明日身后,当真伸手去为其推车了。弄月公子倒想看看,这欧阳明日是不是真的那么能沉得住气。 欧阳明日当然是不怕弄月会暗算他的,前世里欧阳明日就已经把弄月的脾气和性格都摸了个清楚了:不甚了解的人或许会认为弄月公子的脾气古怪刻薄,且狠辣无情,但欧阳明日却是知道,弄月这人其实很是较真——你对他好一分,他就要还你两分;你对他推心置腹,他就能为你赴汤蹈火。 所以欧阳明日才要从一开始就摆出十足的信任来,之后的话才好说出口。 本来就离亭子没几步远了,欧阳明日便任由弄月推着他到了石桌前,而后弄月走到对面坐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欧阳明日一番,这才微微摇头说道:“欧阳明日,你的故弄玄虚算是成功了,本公子实在搞不懂你究竟想要怎样?” 欧阳明日径自提起茶壶来,为两人沏了茶,他那动作神态,一点儿也不像是客人,反倒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他倒满了两杯茶,又执杯浅抿了一口,直令弄月公子眼中的疑惑更深了,欧阳明日才微微叹了口气,缓缓问道:“凌风,你信不信人死之后,尚能重新再活一次?” 弄月公子眸光一凝,惊疑不定地看着欧阳明日——他的原名正是司马凌风,不似赛华佗欧阳明日的姓名是公开的,弄月公子的姓名乃是绝密:因为这四方城城主欧阳飞鹰是知道这个名字的,司马凌风正是欧阳城主的结义兄弟司马逸的小儿子,欧阳飞鹰当年篡夺城主之位,害死了他的三个结义兄弟,与司马凌风有着杀父之仇。 弄月公子奉半天月之命来帮欧阳飞鹰做事,实际上却是在密谋报仇。而半天月其实也是想利用弄月来对付欧阳飞鹰——半天月和欧阳飞鹰他们两人虽是合作者,但为了各自的利益,近年来已经是摩擦不断、处处背道而驰,随时准备翻脸了,是以两个人都准备了对付彼此的底牌。 潜伏在仇人身边,弄月公子当然是不能暴露姓名身份的,此时他眼冒杀机地看着欧阳明日,咬牙冷笑道:“什么叫做……死后再活一次?身死魂飞百念消,欧阳公子这是在和我说笑么?”只怕这不是说笑,而是在挑衅、在找死!弄月暗自戒备了起来——他的身份既已暴露了,看来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要把欧阳明日的命给留下了。 欧阳明日当然能够感受到这亭子中陡然而生的浓厚杀意,但他依旧平静地看着弄月公子,说:“我不仅知道你的身份,还知道你的哥哥司马乘风并没有死,甚至就连之后会发生的事也统统知晓……死后从头再来的就是我,若你不信,也可将此当作是我卜算而来。” 弄月公子心里一惊,静默了半晌,这才沉声道:“卜卦只能测吉凶,又怎可能如此精准,死后从头再来过……”他说着,凝目看向欧阳明日,道:“倘若真如你所说,你得了这等神妙机缘,又为何要来告知于我?如若能知今后种种事,便可处处抢占先机,就是要弄个城主来当也无难处……” “当这四方城的城主?”欧阳明日摇头笑道:“我对此根本毫无兴趣。重活的这一世,我只盼能了结旧怨、恩仇皆清,而后远离此城,遍游天下,看尽万里风光,逍遥无穷。我又何必要束缚于此,当个劳什子城主,反倒沾沾自喜,犹如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呢?” 弄月公子心头一震,喃喃道:“你居然看不上这个四方城……” “那是当然,”欧阳明日洒脱笑道:“天下何其广阔,相较之下,这四方城不过沧海一粟;某些人为这么一座边陲小城争来抢去,甚至断情绝义,简直可笑之极!”说着他看向弄月,温声续道:“至于我为什么要来告知于你,正如我之前所说,你我本就是至交知己,无论前世今生,我都信你。” 弄月公子又是一震,他深深地看进欧阳明日的双眸之中,良久才平复了心情,说:“既如此,你且说说看,那未来究竟是怎样的?”如果欧阳明日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他究竟成功报仇了没有?再然后呢,又过上了怎样的生活?没有人会对自己的未来不好奇的,但弄月公子也不是个轻信的人,他还要听听欧阳明日能说出些什么“高论”来。 可欧阳明日却是摇了摇头,道:“我信任你,你尚且还不信任我,多说无益。” 弄月公子微微一怔,随即冷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么?!”欧阳明日这分明就是来耍他的吧?! 欧阳明日又摇了摇头,笑道:“凌风且稍安勿躁,有几件事即将发生,你只要看看是否一切如我所言,就知我所言非虚了。到了那时,你当真愿意相信我了,我们再作详谈也不迟。” 弄月公子立刻就明白了欧阳明日的打算,心中暗赞——今日里欧阳明日的这一番言行,既摆出了信任,带来了合作的诚意,却也有分寸、不逾越,算是给他们彼此都留下了余地,果然手段不俗、盛名不虚。 思及此处,弄月对欧阳明日自然也就多了几分欣赏之意。但又想起自见面以来,他自己似乎一直都在被欧阳明日给牵着鼻子走,这让向来自视颇高的弄月心里难免有些不服,是以他便半眯了眼,故作凶狠地说:“不许叫我的名字!既然你说你什么都知道,也该明白我的身份不容泄露,所以……” “所以我要留在摘星弄月宫中,不可擅离,对不对?”欧阳明日淡笑着颔首道:“我甫一进城就来找你,原本也还没有住处,能得知己相邀留宿,当真是求之不得呢。再者说来,你也知我不良于行,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什么相邀留宿,说得这么暧昧……弄月闻言不禁气结,轻“哼”了一声,但听得欧阳明日用自嘲的语气说“不良于行”,心中难免有所触动,脱口而出:“那你就安心住着罢……”语气也不自觉地软和了许多,但此言一出,弄月立时便反应过来,又冷着脸威胁道:“不过待我查实,若然事实与你所说的不符……” “那这摘星弄月宫我就是进得来出不去了,是么?”欧阳明日轻笑道:“这里花好景好人也好,我还真舍不得走呢,弄月公子大可不必多虑。”说着他转动车轴,悠悠然地往亭外而去,道:“一番跋涉,路途劳累,我就先去休息了。” 弄月听欧阳明日接着他的话,还学了他的语气,仿佛真跟他很熟悉的样子,心里既迷茫生疑,又好奇得很,偏偏欧阳明日不但胆子大得很、竟敢调戏于他,还偏要吊着他的胃口卖关子,一时间真令弄月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追了几步,与欧阳明日的车架并行,略有迟疑地说:“摘星弄月宫里道路繁杂,还是由我这个做主人的来送欧阳公子一程罢。”也好顺便套套话。 孰料欧阳明日竟说:“若论对摘星弄月宫的熟悉程度,我绝对不下于你,就无需劳烦公子了。”这般说着,他手中的天机金线倏忽而出,缠绕住沿路的树木廊柱,而后欧阳明日手中使力,便牵扯着车架腾空而起,很快便隐没进了一片客舍之内。 满肚子的试探就这么给堵了回去,弄月公子既有些愤愤然,又有些好奇探究,再加上不服输的争胜之心和惺惺相惜的欣赏之意……总而言之,只这第一天相识,弄月公子对欧阳明日的感觉就复杂极了。 怔立片刻,弄月公子终于是转身离去:他决定回房配药去,哼,他堂堂的弄月公子何曾被人如此戏耍过?明明就连半天月也经常被他耍……总之他非要出这一口气,让欧阳明日吃瘪不可! 空荡荡的摘星弄月宫里总算是热闹了起来,弄月公子开始锲而不舍地和欧阳明日斗智斗“药”,你解毒来我下毒,这斗着斗着……弄月公子也就渐渐相信了,他和欧阳明日看来还真是“上辈子的”好朋友,彼此的学识见解都十分合拍不说,欧阳明日还知道他的许多小习惯,两人相处起来真是既默契又舒服——只是死而复生这种事实在是太过玄奇,由不得弄月公子不谨慎对待。 除了他们两人在斗药,弄月公子的贴身侍女星儿和欧阳明日的忠仆易山也斗得厉害——若问他们俩在斗什么?当然是斗嘴。 之前易山莫名其妙地就给弄月公子拿药放倒了,心里一直憋了气,总在反复劝告他家少主要多加小心,这弄月公子可不是什么好人。易山这人根本就是一根筋,他说弄月的坏话也不避人,还整日睁着铜铃一般的大眼睛恶狠狠地去瞪弄月,弄月正忙着和欧阳明日惺惺相惜呢,当然没空和易山计较,可星儿就不同了——在星儿的眼里心里,她家少爷是天底下最厉害、最好的人了,地位就等同于易山心里的欧阳明日,于是乎这两人自然而然地就斗上了。 不过易山不善言辞,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话;星儿却是牙尖嘴利,变着花样损人都不带重字的——易山经常给星儿堵得说不出话来,星儿也常常被易山弄得又气又乐。 欧阳明日和弄月公子在旁围观,怎么都觉得易山和星儿有种欢喜冤家的感觉,笑而对视,两人都起了撮合的心思。总的来说,这摘星弄月宫里的生活是很美好的,美好得简直就像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 不过正所谓好景不长,欧阳明日和弄月的身上都背负了太多的债,在一切了结之前,平静的生活对他们两个人而言,那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弄月公子的养母无忧宫主回来了,还带来了半天月的指示:从女神龙上官燕手里夺得玉玺。 “果然如你所言,上官燕带着玉玺回来复仇了。”弄月公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心却已经乱了,“你接着上次说的,说说看我之后会怎样做?” 欧阳明日淡笑道:“半天月让你夺玉玺,欧阳飞鹰则是重金聘请了杀手对付上官燕并抢玉玺,那个杀手就是浪子白童……” “那究竟是谁会赢?”弄月不想再和欧阳明日继续打机锋、猜谜语了,经过了这段时日,他心里已经对欧阳明日所说的“死而复生”之事信了大半,是以不免就有了些急切。 欧阳明日悠悠然地落下了一颗棋子,自信笑道:“谁会赢?那当然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摸下巴,这算不算是温柔腹黑美人攻X傲娇多疑狠毒受?~~哎呀呀明日美人虽然长了一张受的脸,但原剧里他也还是有攻的气场的啦(╯▽╰)扭动~~~~ 第53章 八、 欧阳明日 欧阳明日的“老实不客气”着实让弄月公子噎住了半晌,随即弄月公子愤愤然地瞪了欧阳明日一眼,便拂袖而去了——弄月还是准备按他原来的计划行事,才不会为欧阳明日所左右呢。 对此,欧阳明日在心里暗笑了一番:弄月本来就心高气傲,总要让他认清现实甚至是吃上一次亏,才真正能压服于他,再之后他们两人也就能好好合作了。 弄月公子的计划说来也简单,他知道上官燕这次回到四方城,除了寻找少主和报仇的任务以外,更想要找到她失散多年的母亲丁雪莲,于是弄月便派了神月教的弟子刘凤去假扮丁雪莲以接近上官燕,再伺机偷走玉玺。为了防止刘凤另生枝节,弄月还将刘凤的儿子苏雄拘禁在了摘星弄月宫里的地牢之内。 欧阳明日早就告诉了弄月这些事件的大致走向:比如说欧阳城主的宝贝女儿欧阳盈盈会巧遇买豆腐的穷小子并渐渐对其倾心,而这个穷小子的真实身份正是上一任城主皇甫忠的儿子皇甫仁和,也就是上官燕的少主。再比如说刘凤会被上官燕的真诚所打动,转而投向他们那一方,然后上官燕会潜入摘星弄月宫来企图救走苏雄。还比如说弄月会抓住上官燕,但半天月的义子、杀手鬼见愁却会来救走上官燕,而且弄月还会在打斗中被鬼见愁的龙魂刀砍伤。 弄月公子听得额角青筋直跳,皱眉斥道:“胡说八道,这些个荒谬的故事,就连三岁小儿也不会相信的!”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根本就不符合道理,事情怎么会是这样的?! 欧阳明日摇头笑道:“你看着就是了,此番回顾往昔,我也觉得这一切无比荒谬,只能叹一声天意如刀、人徒奈何了。” 弄月公子对此深感无语,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才华横溢、足智多谋的自己会败给那一群莫名其妙的人。 但是世事就是这么离奇,弄月公子眼睁睁地看着一切都像欧阳明日所说的那样发生了: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爱上了一无是处的穷小子,偏偏还有那么巧合的事,这穷小子的身份另有玄机、大不寻常;还有,神月教的弟子明明早都被半天月给洗脑了,个个视他如神,可偏有那么一个“异数”刘凤,居然随随便便就对上官燕产生了母女之情,反倒将她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给抛在了一边,就这么“弃暗投明”了…… 弄月公子看着倒在他脚下的、已然中毒昏迷了的上官燕:她确实是个冷艳的美人,不过脑子似乎不大好使吧——居然就这样“天不怕地不怕”地闯进摘星弄月宫里救人,难道她没听说过摘星弄月宫里步步皆毒么? 挥了挥手,弄月公子让下人们把上官燕抬到地牢里和她想救的苏雄作伴去了。一转身,就见欧阳明日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在说:看吧,我都说了事情会是这样的…… 弄月略感憋气,忍不住问:“这一切真的不是你故意安排的?” 欧阳明日淡笑道:“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我若能控制欧阳盈盈、皇甫仁和、上官燕以及很快就会出现的鬼见愁来为我做这么一场大戏的话……那我还来找你做什么?” 弄月公子顿时有些泄气,他蔫蔫地说:“好吧,我相信你之前已经度过了如此荒谬的一生了,给我说说详细的吧,你究竟有什么计划,又想让我怎么做?” 欧阳明日微微一怔:如此荒谬的一生……他忽然觉得弄月的这个言简意赅的总结,可真是对他的前世最贴切的形容了——可不就是荒谬么,欧阳明日笑叹了一声,说:“既然你已经相信我了,我也不必遮遮掩掩了,总的来说,我的目的就是想和你联手对付半天月和欧阳飞鹰。” 弄月公子微一挑眉,说:“你不会是搞错了吧,我虽然也讨厌半天月那个整日里戴个面具、还唧唧歪歪故弄玄虚的家伙,但他好歹也和我……我的义母有那么几分香火之情,我又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对付他?” 欧阳明日正色道:“那是因为半天月才是你真正的杀父仇人,当年欧阳飞鹰与半天月合作,皇甫、上官和司马三家的灭门都是由半天月来动手的,欧阳飞鹰只是坐享其成,就势夺了城主之位。” 弄月公子面色一沉,说:“既如此,半天月为何没有直接杀了我,反倒让无忧宫主将我养大、悉心照顾和栽培?”弄月对养大他的无忧宫主感情很深,他们两人不是母子却胜似母子,是以他此时死死地盯着欧阳明日,眼里甚至带上了罕见的敌意。 欧阳明日平静地说:“无忧宫主并不知道半天月的计划和目的,她对你的母子之情是真的,你无需为难。”前世里无忧宫主最终就是为了救弄月而死的,她是真的把弄月当作亲儿子来养了。 听闻此言,弄月心下稍安,却也不由得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来:欧阳明日简直就像是他肚里的蛔虫嘛,这天底下恐怕没有谁还能像欧阳明日这样了解他了吧……这种感觉并非排斥,反倒带了一些欣喜,弄月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孤独了这许多年,陡然凭空出现了一个知己来,他的心潮难免会有起伏和波动。 但以弄月的别扭,他又忍不住想要为难欧阳明日一番,于是他故意说:“我义母倾心于半天月,我不愿让她伤心为难。”一边是感情深厚的义母,一边又是杀父仇人,弄月夹在其中,其实也颇为纠结,他便干脆把这个难题抛回给欧阳明日,想来欧阳明日既来找他合作,应该不会没有考虑到这一层罢。 欧阳明日果然是成竹在胸,他悠然笑道:“在无忧宫主心里,你的分量可比半天月重得多了,半天月一直都是在利用她,她心知肚明,即使她从前确实对半天月有情,十几年过去,这份情也早已淡了。亲自抚养长大的好儿子当然比个遮头遮脸的情人要重要得多了,只不过因为半天月势力庞大,无忧宫主尚且不敢带你脱离神月教的掌控而已。” 弄月暗觉有理,欧阳明日又说:“你若不放心,大可去问问她半天月究竟是不是你的仇人,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弄月公子正有此意,本来他是打算听完欧阳明日的话之后再去求证的,但没想到欧阳明日竟能如此的“体贴”,他便也不客气地点了点头,径自去找无忧宫主了。 无忧宫主的回应是:“凌风,既然你已知道了真相,娘也不瞒着你了,半天月确实是你的大仇人,只是他的武功实在了得,就算你想报仇,也万万不能冲动,我们母子俩从长计议,总会找到办法去对付他的。” 弄月公子心下大定,安抚道:“娘你放心,孩儿不会鲁莽的,就算是为了娘,我也会好好保重自己的。”母子俩又温情脉脉地叙了一番话,弄月这才折回院中找欧阳明日去了。 欧阳明日依旧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亭子里,亭外花蝶缭绕、尚有垂柳翩跹,欧阳明日铺开棋盘,一手执黑一手执白,悠悠然地自娱自乐着。弄月公子远远地看着欧阳明日那清隽的侧脸,心里蓦地就是一动。 放轻了脚步缓缓走近,弄月也不出声,只静静地站在欧阳明日身后,看着他在棋盘上纵横捭阖,白玉一般的手指与黑白棋子相映生辉,看得弄月有些心猿意马。直到棋局终了,欧阳明日回首一笑,说:“怎么样,得到答复,你可安心了么?” 弄月这才回过神来,险些又被这“美人回眸一笑”给晃花了眼,他定了定神,微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这才走到石桌边,与欧阳明日相对而坐,缓缓地说:“如你所言,义母她非但不会阻止我找半天月报仇,反而还要相助于我。”说到这里,弄月心生暖意:义母是真心对他好的,那么……欧阳明日呢? 思及此处,弄月目光灼灼地看向欧阳明日,道:“我愿意相信你,与你联手复仇,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半天月和欧阳飞鹰与你又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欧阳明日也看着弄月,认真地说:“平心而论,他们与我并无仇怨。非但无仇无怨,欧阳飞鹰还是我的生身父亲。” 弄月闻言大惊,一时间脸色骤变,道:“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摆在桌上的双手已握成了拳,却依旧无法停止颤抖,此时弄月的心已完全乱了:欧阳明日居然是欧阳飞鹰的儿子,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知己好友……欧阳明日分明就是他弄月的仇人之子,那这些日子里欧阳明日又是抱了怎样的心思来接近他?! 欧阳明日不慌不忙地伸出手去,掰开弄月掐进手心里的手指,与他双手交握,诚恳地说道:“我确实是欧阳飞鹰的儿子,同时也是你的知己好友,无论前世今生,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弄月嘲讽地挑起了嘴角,微带苦涩地说:“知己好友和生身父亲孰轻孰重,这个可笑的问题……难道还需要我问出口么?” 欧阳明日反问道:“那么在你看来,是知己好友的性命重要呢,还是报杀父之仇更重要?” 弄月公子目光一凝,冷笑道:“原来你是来劝我放弃报仇的么?呵,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有了死后重生的机缘,你早已占了先机,以你的智计,就算想取我的性命也并非难事!还有上官燕、皇甫仁和……那些人的智慧更是比你差之远矣,你将我们统统杀了,免除欧阳飞鹰的后顾之忧,待他百年之后,你还能子承父业、做四方城的城主,岂不是更好?” 欧阳明日深深地看进弄月的双眼之中,说:“我不会帮欧阳飞鹰,因为我舍不得你死。” 蓦然一怔,弄月的心不由自主地疾跳了起来,他的脸上也有些微微发烫,但随即他的心里“咯噔”一声,复又一凉:糟糕,只这么短短一段时日的相处,欧阳明日对他的影响竟已这样大了么? 思及此处,弄月心里既无措又苦闷,是以他便愤然地抽回了手,再猛地一挥,就把石台上的茶壶茶杯棋盘棋子统统扫落在地,恨声说道:“你要阻我报仇,除非杀了我!你若舍不得我死,我就杀你!”弄月知道他此时应该要立即动手将欧阳明日拿下才对,但他偏偏浑身僵硬、还一阵阵发冷,根本就无法出手……弄月无奈地闭了闭眼,难道他也对欧阳明日心生不舍了么? 欧阳明日见弄月如此激动,连忙安抚道:“你不要着急,我从不打算阻止你报仇,反而还要帮你……” “帮我?!”弄月微微瞪大了眼,冷笑道:“你难道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杀了欧阳飞鹰么?” 欧阳明日苦笑道:“他毕竟是我的生父,血浓于水……我只盼能得两全其美……” 弄月眉梢一挑,轻哼一声,嘲讽地说:“两全其美,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欠债要还钱,杀人就得偿命!” “可是令尊并非是欧阳飞鹰杀的,虽然他也难辞其咎,但半天月才是罪魁祸首。”欧阳明日的目光如水一般沉静,他就这么看着弄月,带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说:“我并不会为欧阳飞鹰推卸责任,他犯下的错,总是要还的。可我并不想与你敌对,所以才要与你好好商量合作。我的意思是,我们共同对付半天月,杀了他、困住欧阳飞鹰,然后将城主之位还给皇甫仁和……至于欧阳飞鹰,我的打算是废了他的武功、且留他一命,以他对权势的热衷,其实也是生不如死的结局,这样也算能偿还他的罪孽了吧?” 弄月公子的神情很微妙,他目光奇异地打量着欧阳明日,过了半晌,才慢慢地说:“你的这个法子倒是颇有些道理,看在你的份上,留欧阳飞鹰一命也不是不可。只是我真的很好奇,在你所谓的‘前世’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平心而论,欧阳明日的计划或者真的可以达到“两全其美”的效果,但弄月却觉得,如果他是欧阳明日的话,他大概会选择帮助欧阳飞鹰灭掉仇人的儿女们、稳固城主之位,最后还能捞个城主来当当,那才是最省心省力又好处多多的法子……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个圈子,吃力又不讨好呢?难道真是因为那个“舍不得他死”的理由么? 欧阳明日不想深谈,只淡淡地说:“前世里……总之是你先死了,后来我也死了,该死的和不该死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就为了这么一座四方城,毫无意义。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对城主之位毫无兴趣。” 弄月公子相信欧阳明日大约是真的没有权势之心,却又忍不住奇道:“我究竟是怎么死的?”他也看得出欧阳明日不大想说,但他实在是很想知道。 欧阳明日微微苦笑道:“你布好了陷阱要杀半天月和欧阳飞鹰,我却把欧阳飞鹰给捞了出去,倒是连累你死于半天月之手……终究是我害死了你,是以前世及至身死,我心始终难安。” 果然是这样,弄月的表情更微妙了,难怪欧阳明日会来找他合作了……见欧阳明日为了他而悔不当初,弄月的心里又是一动,他本来还想追根究底一番,却又不想继续为难欧阳明日了,便转移了话题,说:“好吧,欧阳飞鹰之事且告一段落,说说半天月吧,他又是为了什么而没有把我斩草除根?以他的心狠手辣,这实在是说不通啊。” 欧阳明日平复了心情,挑起嘴角说道:“半天月这人斩草除根的本事绝对是差极了,皇甫、上官和司马三家的孩子都活了下来,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么?” 弄月也忍不住嘴角抽搐,勉强扯了一抹笑容出来,说:“上官燕与皇甫仁和那是被人给救走了,也就罢了。我是根本就已落到了半天月的手里,却是好端端地长大了,要说完全没有理由,那可真是太奇妙了。” “当然还是有理由的,”欧阳明日轻叹了一声,说:“因为司马夫人,也就是令堂,半天月对她早有觊觎之心,本想杀其夫而强抢之……孰料令堂却是为令尊殉情自尽了,留下你们兄弟两个……”这么说着,欧阳明日看着弄月,忽而心生感慨,脱口而出:“其实你长得很像司马夫人。” 欧阳明日只是忽然想起了前世里,上官燕的母亲就是这么说的,并没有太多别的意思,但弄月公子明显是想歪了,他霎时间就涨红了脸,咬牙说道:“半天月……我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第54章 八、 欧阳明日 “……”眼见着弄月忽然就这么激动了起来,欧阳明日停下了话语思索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他一方面对弄月那强大的联想能力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欧阳明日可不打算澄清事实,为半天月“洗脱罪名”——毕竟他本来就有心要转移弄月的仇恨对象,让弄月把大部分的精力转移到对付半天月的谋划上来,至于半天月的“冤屈”嘛,欧阳明日才不会去管他呢。 无论如何,欧阳飞鹰总归还是欧阳明日的生父,他的命也总还是要保的:不过两世之中,欧阳飞鹰对欧阳明日都从未有过教养之恩,上辈子还是他导致了欧阳明日的死亡;更有甚者,上一世中欧阳飞鹰还做出了亲手杀妻这样丧心病狂的事,他杀了欧阳明日的生身母亲玉竹夫人……所以重活一世的欧阳明日认为,这次他还愿意给欧阳飞鹰留下一条命来安享晚年,真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严重误会了某人的弄月兀自愤愤了半晌,才逐渐平复了激荡的心情。他见欧阳明日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笑吟吟地看着他,这让弄月不禁有些恼怒,他觉得欧阳明日这分明就是在看他的笑话呢——弄月当然对半天月那个老渣滓深恨不已,但半天月的“龌龊心思”却是被欧阳明日给揭破的……这让弄月心里的感觉复杂极了,似乎有些丢脸难堪,又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缘故。 甩开乱成一团的思绪,向来骄傲的弄月公子闷闷不乐地说:“好吧我明白了,从今往后我们一起对付半天月。至于欧阳飞鹰嘛,我也可以放他一马,不过皇甫仁和与上官燕他们愿不愿意放过他,那可就不关我的事了。”他有心要给欧阳明日添点堵,但弄月自己也很清楚,欧阳明日连他都能说服,更何况是像皇甫仁和与上官燕他们那样“仁慈”的人呢——难怪欧阳明日会直接来找他告知真相了,就是因为他最聪明吧……弄月这样想着,心情居然又莫名地好了起来。 果不其然,欧阳明日自信地笑道:“皇甫仁和爱上了欧阳盈盈,他是不可能不答应放过欧阳飞鹰的。至于上官燕……”说到这里,欧阳明日忽地想起前世里,就是因为上官燕觉得有负于他,所以最后也不与欧阳飞鹰计较了。这样想着,纵使欧阳明日已经下定决心要忘却他前世对上官燕的情思了,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涩,这话也就说不下去了。 弄月见欧阳明日的话才说了一半就没了下文,不由得奇道:“上官燕又怎么了?” “没什么,”欧阳明日淡淡地引开话题,说:“今夜里鬼见愁就会来救上官燕了,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布置一番。” 弄月敏感地察觉到欧阳明日和上官燕之间肯定有些旧事,但既然欧阳明日不想说,弄月也就暂时压下了心里的探究之意,不屑地撇了撇嘴,傲然说道:“鬼见愁虽是半天月座下的第一杀手,但是在我看来,他也不过是个有勇无谋、且惯爱瞻前顾后的无能之辈罢了,要在摘星弄月宫里拿下他根本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今夜我就叫他有来无回,还正好能剪除掉半天月的一大帮手。” 欧阳明日微微摇头,笑道:“留下他商谈一番是必须的,不过他的命可要不得,你知道鬼见愁叫什么名字么?” 弄月疑惑地说:“我从来都没怎么留意,他好像是叫……司马长风?”说着他陡然瞪大了眼,道:“你该不会是想说……” “不错,鬼见愁就是你的亲兄长,”欧阳明日笑道:“司马长风和司马乘风不过一字之差,半天月只是用这样低劣的掩饰,就让你们兄弟俩十余年来相见而不相认……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迎着欧阳明日打趣的眼神,弄月顿时涨红了脸,随即又青青白白地变换了一番,这才咬牙说道:“当年灭门之时,我不过才三四岁,能记得自己的名字都算不错了,哪里还能记得他……”说着他赌气道:“你不是说我长得像我娘么?司马乘风那时已七八岁了,他都没能认出我来,又怎能怪到我的头上呢?” 眼见着弄月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低了很多,一副既羞愧又想跳脚的样子,欧阳明日忽地就觉得这样的弄月颇为可爱,便也不再继续逗他了,微微笑了笑,说:“这确实也不能算是你的疏漏,一来当时你年纪小、记忆不深,二来你只当你的兄长早已死了,又哪里会想到半天月竟会将你们两人分开养大呢……总之事已至此,如今要考虑的是怎样让你们兄弟相认,而非追究过往。” 弄月轻哼了一声,低声喃喃道:“那个笨蛋……”他嘴里虽然这样说,心里还是对他那唯一仅剩的亲人有些期待的,便说:“要相认还不简单,直接跟他说个明白就是了,你也有心让他帮忙对付半天月的,是不是?” 欧阳明日轻叹着说:“你们两个想要相认倒是不难,但若想让他帮我们的忙,一起对付半天月的话,却是难上加难了。司马乘风对他的这个义父可是死心塌地得很,上辈子多少次好机会都给他放过了,反反复复地放虎归山留后患,最后枉死了多少无辜的人才终于把半天月给解决了……”欧阳明日这样说,倒也不是因为他对鬼见愁有什么偏见,毕竟他自己也对欧阳飞鹰下不了手,所以他只是感慨而已。 倒是弄月听闻此言,只觉得心里一凉:他本身的性格果决狠辣,最是不喜欢这种婆婆妈妈、左右摇摆的人了,再想想鬼见愁那个人……都是在半天月手下办事,弄月对鬼见愁也算是颇有了解的,而且没什么好感,就算这人如今变成了他的亲哥哥……不合拍恐怕还是不合拍——于是弄月对于认亲的热情便不由得减淡了好几分,冷静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既然鬼见愁的心中万分为难,我们也没必要逼他,”欧阳明日淡淡地说:“只要让他认清半天月的真面目,不要破坏我们的计划就行了。若是不出意外,有你和我,最多加上上官燕,就足够对付半天月了。” 弄月松了一口气,这样是最好不过了,免得他们兄弟才相认就要起冲突——其实弄月也是有些私心的,既然知道了鬼见愁是他的哥哥,为防万一,他们兄弟俩还是不要一起报仇比较好,无论如何总要给他们司马家留下血脉吧。 欧阳明日的想法倒是和弄月不谋而合,无论欧阳明日是不是在“嫌弃”对半天月无法下手的司马乘风,总之如今是皆大欢喜,两人终于算是达成了一致。 但弄月忽地又问:“那上官燕呢,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欧阳明日淡淡地说:“她是上官家的遗孤,与你们兄弟俩本来就是站在同一方的,又是你哥哥的心上人,当然是先和她通个气,然后好生款待着,等鬼见愁来救她了。” 弄月心里一跳,挑眉笑道:“她真的只是我哥哥的心上人么?”欧阳明日一提起上官燕就有些不对劲,这故作冷淡的样子……弄月才不会那么容易就给他蒙混过关呢。 欧阳明日顿了顿,坦然笑道:“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我也就不瞒了,不错,我对她也曾是情有独钟。奈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放心,她注定是你的嫂子,我不会再和你哥抢了。” 弄月忽然就有些不爽,但他并没多说什么,直接就让人把上官燕从地牢里带了出来。 于是当夜幕降临,鬼见愁背着龙魂宝刀煞气腾腾地跃进摘星弄月宫的时候,就见灯火通明的院子里摆着一桌丰盛的酒席,而他心心念念的上官燕就坐在桌前,而她的身边还坐着两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那自然就是弄月和欧阳明日。 美人齐坐一桌、相映生辉,这本来是很和谐美好的画面,不过鬼见愁却是微微沉了脸,说:“弄月公子,不知你有何指教,又要怎样才肯放了上官姑娘?” 纵使弄月不怎么喜欢鬼见愁的性格,但那毕竟是他失散多年的、唯一仅剩的亲人了,是以弄月对鬼见愁本来也是颇有几分想亲近的心思的。 但此时弄月却平白生出了一股怨气——或许真是因为上官燕,好嘛,他唯一的知己和唯一的亲人都倾心于上官燕,弄月能开心得起来才奇怪了。是以他便嘲讽地说:“鬼见愁,我不会是听错了吧,你身为半天月的义子,却夜闯我摘星弄月宫来找我要人,要的还是一心和你义父作对的上官姑娘……此情此景下,你还需要问我有什么指教么?” 弄月说话刻薄的习惯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欧阳明日那样包涵的,更遑论鬼见愁本来就看不惯向来爱下毒阴人的弄月公子,此时弄月又是拘禁了他的心上人,更点破了他心里的左右为难,于是鬼见愁便冷冷地说:“既如此,我们就在功夫上见真章罢。” 欧阳明日才在心里无奈地想着:弄月这个别扭的家伙怎么又临时变卦了,把个温情脉脉的“认亲宴”弄得剑拔弩张了起来……就听到鬼见愁的这句傲气和自信十足的话来,他刚想打个圆场,弄月已一拍桌子道了一声“好”,随即就飞身而起,和鬼见愁打了起来。 欧阳明日倍感无奈,得,就让他们哥俩打一场吧,他干脆就转头和上官燕聊了起来。 之前欧阳明日已经和上官燕略略谈过了,他摆明了他自己和弄月的身份,还告知了皇甫仁和的身份——这是上官燕最为关心的事,她带玉玺回四方城来,本来就是要交给少主并协助他夺回城主之位的,既如此,即便上官燕还是对欧阳明日以及弄月公子保留了一定的怀疑,却也愿意与他们配合,一起说服鬼见愁——他们可以先找出证据来证实他们每个人的身份,再谋求合作,共同对付半天月。 上官燕并不笨,事实上她可比鬼见愁要干脆利落多了,当然知道该怎么选择。如果鬼见愁真的是司马乘风,他们之间就不存在对立了,可以自由地相爱,上官燕打心底里希望欧阳明日所说的话是真的。 不过此时,上官燕也对这别扭的哥俩很无语,她和欧阳明日的表情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失笑,但随即两人的笑意都凝固了,眼看着弄月就要伤在龙魂刀下了,倏忽之间,天机金线和凤血宝剑已同时出手—— 上官燕手执凤血剑架住了鬼见愁的龙魂刀,而欧阳明日则是以天机线缠住了弄月的腰将他拉了回来,避开了龙魂刀的攻击范围。 弄月踉踉跄跄地退后了几步,竟是一下子没收住、直接就坐到了欧阳明日的腿上……两个人都愣了愣,弄月猛地站了起来,回首狠狠地瞪了欧阳明日一眼,然后就满脸通红、兔子一样地溜走了。 欧阳明日心里忽生异样,而此时鬼见愁也是又惊又疑,看着上官燕,说:“你……你们怎么……” 眼见着这对“命定情侣”已经开始眉来眼去了,欧阳明日连忙说:“你们先聊着,我们待会儿再好好谈谈。”说罢他就一转车轴,往弄月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第55章 八、 欧阳明日 事实上当弄月“落荒而逃”之后,他心里也是颇为后悔的:他刚刚只不过是一个没站稳而已,坐一下……其实也没什么的,为什么要跑呢?明明是件很平常的事,给他这一跑反而显得他心虚以及另有“隐情”了……真是的,都怪欧阳明日啊,无端端地就拿天机线来拽他,这不是多管闲事嘛。 不自觉地弄月便把心里的话给喃喃了出来,恰巧欧阳明日这时追了过来,他听在耳中,不由得失声而笑,弄月闻声回头,脸上便带了几分尴尬的神情,忿忿然地剜了欧阳明日一眼。 见此情形,欧阳明日只得略略无奈地笑道:“刚刚我是不想让你伤在龙魂刀下,急着出手,所以才失了分寸。不过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当我是多管了一番闲事罢。” 弄月见了欧阳明日,本就有些不自在,再听他这样说,心里也不知是不甘多一点还是欢喜多一些,只得兀自嘴硬道:“你以为我打不过鬼见愁么?就算真的打不过,我还可以用毒啊,才不会受伤,你这分明就是看扁了我。” 欧阳明日轻叹一声,悠悠笑道:“我不是看扁你,而是担心你、在意你。” 弄月脸上一燥,连忙引开话题,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我们还是快回去吧,把人扔在院子里算怎么一回事。”说着他就要往回走去,可是稍稍顿了顿,弄月又转回来推着欧阳明日的车一起走。 见得弄月这番动作,欧阳明日的笑容里更添了几分真诚之意,故意打趣道:“鬼见愁和上官燕是人,难道我就是摘星弄月宫的主人了么?” 弄月默然不语,心里却是暗暗吃惊:欧阳明日所说的话,还有他自己对欧阳明日的感觉怎么好像有些不对劲呢……暂时不敢多想,弄月加快了脚步,很快便又与欧阳明日一起回到了院子里。 鬼见愁和上官燕正坐在桌边叙话,听得动静,两人一起回过头来:到了这个时候,鬼见愁看向弄月的眼神已完全变了,再不是之前那般的冷漠怨忿,而是饱含了激动和欣喜——看来上官燕已经向他做了一番解释。 弄月推着欧阳明日回到桌边,看也不看鬼见愁一眼,而是径自坐下,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后,这才慢吞吞地说:“司马长风,你难道没有觉得我长得很像谁么?” 鬼见愁连连点头说:“我之前并没多想,如今再一细看,你的眉目之间果然很像……”说着他竟是热泪盈眶,道:“凌风,想不到我们兄弟俩还能有重逢的这一天。” 弄月顿了顿,垂目盯着手里的酒杯,低低地唤了一声:“哥。” 鬼见愁更是激动不已,欧阳明日笑道:“亲人相认,真是可喜可贺,我们一起喝一杯吧。” 上官燕也是笑意盈盈,她起身给大家都满上酒,四只酒杯碰到一起,亲朋之间曾经的隔阂、多年未见的生疏,似乎就都消失不见了。 他们四人本来就年纪相近,且欧阳明日和上官燕是被世外高人收徒养大,长与深山;而鬼见愁和弄月兄弟俩则是被半天月当作工具培养,多番磨砺——他们从小到大都是没什么朋友的,所以这一番聊了起来,还真是气氛融洽。 不过当弄月提到一起对付半天月的计划时,鬼见愁却是变了脸色,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幼收养、教导他的义父会是灭他满门的大仇家,是以他只能踌躇地反复问道:“这会不会只是个误会?” 弄月收了笑、板起了脸,冷然说道:“那绝不是误会,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当年血案之后,欧阳飞鹰取了城主之位,半天月则建立了神月教在这四方城里一家独大,他们之间的勾当,岂不是再明显不过了?” 鬼见愁的脸色更加不好了,眼看着气氛有些不对,欧阳明日便来打圆场,淡笑着说:“司马兄不必为难,那半天月从不叫你知晓他的真面目,长年以面具示人,本就是心虚的。等你得见他真容,必能认出他就是你的大仇人来。” 鬼见愁不语,权当默认了。其实他在心底里已经基本相信了半天月是他的仇人,毕竟弄月的身份没有问题,欧阳明日提出的疑点也有据可查……而更重要的是,其实在他的内心里一方面不想和栽培他的义父为敌,但另一方面却也希望能够摆脱半天月的控制,从此脱离杀手组织、不再为虎作伥——这样一来,他也能和他所倾心的上官燕不再敌对、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了。 上官燕本来就要找半天月算账,对于弄月他们拉拢鬼见愁的行为当然也是乐见其成的,不过她却又看向欧阳明日,斟酌着说:“有名满江湖的赛华佗相助,我们对付半天月的成算便又大了许多。只是赛华佗如此高义,我倒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了。” 弄月心里一跳,不知怎地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以身相许”四个字来。 欧阳明日温和笑道:“上官姑娘可以叫我欧阳明日,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只因我是欧阳飞鹰的儿子。” 上官燕和鬼见愁都惊到了,欧阳明日也不在意,笑容转为苦涩,说:“只因我天生残疾,欧阳飞鹰觉得我堕了他的颜面,竟在我才出生之际,就想命人将我扔进护城河溺死……若非家母拼死相护,又派忠仆送我到师父的隐地求医,也就不会有如今的我了。” 上官燕和鬼见愁闻言都是心有戚戚,心中隔阂大减;弄月更是生出了感同身受的悲愤,冷笑道:“欧阳飞鹰迟早是要悔不当初的。” 欧阳明日恳切说道:“我知道欧阳飞鹰与你们都有仇,便连我自己也要向他讨个公道。不过他终归是我生父,只盼你们能在废其武功之后留他一命,叫他日夜忏悔曾经犯下的罪孽。” 上官燕沉吟道:“这件事,等我找到少主之后自会向他分说,将来该怎么处置欧阳飞鹰,还得由少主来决断。不过你既然诚心相助于我们,想必少主也会答应的。” 鬼见愁却是忽然说:“那我义父……半天月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处置?” 弄月眉心微蹙,顿生无奈之感:这上官燕还算是个明白人,可他这个哥哥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呢——半天月和欧阳飞鹰当然是不一样的,无论如何欧阳飞鹰都和他们的父亲有过结拜之义,按说他们还该叫他一声“欧阳伯父”的。虽然后来欧阳飞鹰是背叛了他的兄弟们,却终归也没有亲自出手灭他们满门,可以算是被半天月蛊惑而间接相害的;况且欧阳明日还用了不少筹码来交换了欧阳飞鹰的性命,半天月那个罪魁祸首又没有像欧阳明日这样的好儿子,最终怎么可能饶过他呢?! 欧阳明日似是早有所料,不慌不忙地微微笑道:“既如此,无论是欧阳飞鹰还是半天月的处置,就都由皇甫少主来决定罢。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我们先得找到少主,然后联手对付半天月,再擒住欧阳飞鹰扶少主上位,中途会否有意外还说不准,不必太早下结论。” 鬼见愁略略松了一口气,上官燕也颔首同意,这四人就此结成了同盟。 欧阳明日本来是打算直接告诉上官燕他们,少主皇甫仁和就是那个卖豆腐的小子的。不过既然鬼见愁在与弄月相认之后还有心要保半天月的命,那他可就要好好地合计合计了——毕竟鬼见愁对半天月的心软,欧阳明日可真是见识得多了,也不愿再因此坏事了。 再说了,上官燕对欧阳明日也尚有疑虑,毕竟他确实是欧阳飞鹰的儿子,血脉相连、无法磨灭,况且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欧阳明日会不会忽然就倒戈了呢?虽说欧阳明日对此也可以理解,但为了达成他的最终目标,欧阳明日也不得不算计一下他曾经的心上人了,至少他得像前世一样得到上官燕的信任才是。 有了欧阳明日的先知先觉和他那卓绝的才智,再加上弄月的全力配合,让事情按照他们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似乎已经没什么难度了。 在欧阳明日和弄月的推波助澜下,上官燕和鬼见愁被半天月下了很多绊子,这几乎都快要磨平鬼见愁对半天月的敬爱之情了。皇甫仁和和欧阳盈盈则是在误打误撞之中感情渐深,而上官燕也终于查明了少主的身份,与皇甫仁和相认了。 皇甫仁和本来就心慈手软,更何况欧阳飞鹰还是欧阳盈盈的亲爹、他未来的岳丈,在皇甫仁和与上官燕详谈之后,终于是决定一切都依欧阳明日所言、相当于拜他为军师了。 而当忙前忙后的弄月风尘仆仆地赶回摘星弄月宫时,却见欧阳明日和无忧宫主正坐在亭子里吃着美食、开心地畅聊着呢,也不知欧阳明日说了些什么,倒让无忧宫主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的,易山和星儿也在旁凑趣,远远地看着就像是和乐的一家人。 弄月顿觉气不打一处来,大步走近,哼笑着说:“好啊,欧阳明日,你支使我做这做那的,自己倒像个大爷似的在我摘星弄月宫里蹭吃蹭喝……”还调戏起我娘来了?! 欧阳明日还没说话呢,无忧宫主已经瞪了弄月一眼,嗔道:“凌风你说什么呢,明日好心地帮你出谋划策,你不感谢人家也就罢了,难道还要让明日外出奔波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行动不便……”话语一顿,无忧宫主面带惭色地看向欧阳明日,说:“明日啊,我们母子俩都不怎么会说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怎么会呢,我和凌风相交莫逆,宫主你更是像我的娘一样亲切。”欧阳明日浅浅地笑了,随即他又略带愁意地说:“是我不好,帮不上凌风太多的忙,只能动动嘴皮子,还要劳烦和打扰你们……” 无忧宫主连忙接口说:“你这孩子,可不要妄自菲薄,你的才华和能力都远胜我家凌风了,这可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啊,多么了得。但凡有什么要跑腿的事,你都叫凌风去办就是了,千万别和我们气。” 欧阳明日满脸感动,对无忧宫主说:“我从小就被生父嫌弃,母亲虽爱我,却也只能将我远远地送走……直至今日我才在宫主这里感受到了亲情……” “那你也喊我一声干娘吧,”无忧宫主顿时母性大发,慈爱地说:“可怜的孩子,以后你就把摘星弄月宫当成你的家。” “干娘!”“哎,好孩子。”母子俩执手相看泪眼,还有易山和星儿在旁边感动得不得了,俱是既欣喜又激动。 “……”唯有弄月默默无语:这到底是谁的家、谁的娘啊?!然趁着他在外面忙就反为主了,欧阳明日可不就是仗着他长得好看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谁稀罕和他做一家人啊,少来自作多情了,哼。 第56章 八、 欧阳明日 无论弄月再怎么不爽,跑腿的也还是他,谁让欧阳明日不良于行呢。事实上,尽管弄月总在嘴上抱怨来抱怨去的,但其实他在心底里却还是为欧阳明日的残疾而感到痛惜的――所以真相其实是:欧阳明日能在摘星弄月宫里好似大爷一般悠闲自在,那可都是让弄月给惯出来的。 于是乎欧阳明日就继续在摘星弄月宫里“运筹帷幄”,顺便享受着无忧宫主的关爱;而弄月则是以抢夺玉玺作为打发半天月的借口,追着上官燕去了无风谷――其实他们只是在合作演戏给半天月看,主要是为了找回上官燕的生母,顺带着让弄月名正言顺地得到玉玺。 等弄月他们进了无风谷,欧阳明日就在暗中传出了皇甫仁和的身份,欧阳飞鹰终于知道了那个正和他女儿打得火热的穷小子居然就是皇甫少主,于是他一方面稳住女儿,一方面连连派出杀手想取皇甫仁和的性命――不过这一切都在欧阳明日的预料之中,他本来就是想要借此引开欧阳飞鹰的注意力,不让他去破坏弄月的事。况且还有号称“第一杀手”的鬼见愁在保护着皇甫仁和,少主的安全自然也是不会有问题的。 这样一来,欧阳飞鹰就和皇甫仁和杠上了,偏偏还有个欧阳盈盈夹在中间胡搅蛮缠――此时欧阳明日并没有和欧阳飞鹰相认,那么欧阳盈盈就是城主的独女,欧阳飞鹰投鼠忌器,常常给这些小辈们弄得暴跳连连却又无可奈何:欧阳明日乐见其成,因为他正好要趁此机会去水月庵把他的母亲玉竹夫人给接出来。 水月庵内,轻易地解决了欧阳飞鹰留下的看守者们,这对十几年未见的母子俩抱头痛哭,玉竹夫人轻抚着欧阳明日的背脊,反复喃喃道:“我儿受苦了……” 饶是欧阳明日两世为人,也忍不住泪流满面,道:“孩儿不苦,师父待我很好,娘亲你才是真的受苦了。” 玉竹夫人含泪说道:“今日见了你,我的心也就安定了。明日你还是快离开这儿吧,否则待会儿让你爹知道了,只怕会有大麻烦。” 欧阳明日摇头道:“我今日来就是要带娘亲一起走的,娘你放心,欧阳飞鹰已经被我使计拖住了,况且皇甫、上官和司马三家的后人都回来了,会有大麻烦的该是他才对。” 玉竹夫人一惊,迟疑道:“那他……他毕竟也是你的亲爹啊。” 欧阳明日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就是因为他是我亲爹,所以我才和三家的后人们约定好了,终究会保他一命的。娘你这么多年青灯古佛,也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欧阳飞鹰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玉竹夫人闭了闭眼,哀声说:“他这些年来这样对我们母子俩,我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再说了,当年他害死了三位兄弟,如今孩子们找上门来报仇,最终还能给他留下命来也算难得了。明日我儿,娘跟你走,可你还有个妹妹……” “我知道,”欧阳明日说:“盈盈和皇甫少主情投意合,待我们大计得成,她就是城主夫人了。所以现在只要娘你一切安好,我们就什么后顾之忧都没有了。” 玉竹夫人连连点头道:“好好好,那我们这就走吧。”说着她欣慰地笑了起来,道:“其实当年我们就说过的,如果我生了个女儿,就嫁给仁和那孩子……想不到盈盈真的与仁和在一起了,看来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欧阳明日十分顺利地把玉竹夫人带回了摘星弄月宫,又介绍了无忧宫主给她认识,这两个做娘的女人很快就聊到了一起去――她们都有优秀的儿子,更都曾在年轻的时候为无情的男人而伤过神,如今真像是找到了知己一样,常常凑在一起抨击欧阳飞鹰和半天月这两个绝顶渣男,再聊聊儿子们的趣事,生活不知有多美好。 为了让生活一直这样美好下去,半天月和欧阳飞鹰也该解决了。 弄月从无风谷回来之后,玉玺就到了他的手上。可是当半天月来找他讨要的时候,弄月又向半天月献计要借此机会除掉欧阳飞鹰――以弄月的口才,半天月根本就没有生疑,乐呵呵地就答应了依计而行。其实这也算不上太奇怪,半天月和欧阳飞鹰的谋略水平本来就是半斤八两,所以他们俩才会在这小小的四方城里死磕了十几年也还在死磕不休,甚至还都以为对方完全没有察觉呢。 这番布置与上辈子弄月的计划差别不大,上辈子的弄月本就该成功的,若不是欧阳明日横插一杠,也不会导致弄月含恨而死……每每想起那些往事,欧阳明日总是难免悔恨;但近来他除了悔恨愧疚之外,竟还多了一种心痛的感觉:这实在大不寻常,但眼看着大事临近,欧阳明日也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种种悸动,不去多想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到了这个时候,欧阳明日终于使出了杀手锏――他透露出了他的真实身份,借此来引欧阳飞鹰上钩。话说这个时机可谓是不早不晚刚刚好,此时欧阳飞鹰已和欧阳盈盈闹得极不愉快,父女两个基本上已经为了皇甫仁和而翻脸了,正在欧阳飞鹰大感后继无人的时候,就有了欧阳明日这么一个优秀儿子从天而降…… 欧阳飞鹰很激动,欧阳明日也很感慨:只不过上辈子和欧阳飞鹰相认的时候,他就已经真的感慨过了,是以现在欧阳明日的感慨,更多的是因为他又见到了这个狠心的父亲。 “欧阳城主。”欧阳明日淡淡地看着欧阳飞鹰,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明日……”欧阳飞鹰的话语里饱含了感情:“你能喊我一声爹吗?”乍看上去,欧阳飞鹰此时还真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 不过纵使欧阳飞鹰真对他这个儿子有那么几分感情,但这份感情有多脆弱欧阳明日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当然明白,在欧阳飞鹰的心里,妻子儿女统统加起来也比不过那个冷冰冰的玉玺。 于是欧阳明日撇开脸,表情很黯淡地说:“早在我出生之时,你就已经放弃了我这个儿子……” 欧阳飞鹰摆出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连连赌咒发誓,又努力用父子温情来打动欧阳明日。这样过了好几日,父子俩在城主府里朝夕相对,欧阳明日才勉勉强强地表示他已经原谅了欧阳飞鹰,并且终于喊出了一声“爹”。 发展到这里,本该是父子和乐了,孰料欧阳飞鹰的耐心就只有这么一点点,才听了这声“爹”,就开始拐弯抹角地打探欧阳明日和弄月的关系了――因为现在谁都知道,玉玺就在弄月的手里。 欧阳明日的心是完全凉了,不过这样也好,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达成了目标,让欧阳飞鹰自以为他能够在白露之日坐收渔翁之利,等半天月和弄月、女神龙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再夺玉玺。 就这样,在众人的千盼万盼中,白露之日终于到了,半天月和欧阳飞鹰齐聚摘星弄月宫。 欧阳明日和弄月早就在摘星弄月宫里布置好了各种阵法和毒药,而无忧宫主和玉竹夫人也被暂时送走,与皇甫仁和、欧阳盈盈还有上官燕的亲娘丁雪莲他们会和在一起,由鬼见愁来保护。在这决战的晚上,他们都是坐立不安,纷纷跪于佛前,为欧阳明日和弄月他们祈祷。 而此时在摘星弄月宫里,有幽幽的药香弥漫开来,欧阳明日主掌阵法,借着阵法和药力的作用,令半天月和欧阳飞鹰都陷入了幻觉之中――脑袋里浑浑噩噩,阵法里又错综复杂,他们一经相遇,就将彼此当做了生死大敌,顿时便打了个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半天月和欧阳飞鹰两个人武功相仿,这一打起来就是两败俱伤之局,弄月和上官燕在阵外旁观,都觉心下大畅――却不料半天月和欧阳飞鹰打得太狠,竟恰好碰碎了其中一块阵石,两人顿时清醒起来,怒吼着朝弄月和上官燕扑了过去。 半天月和欧阳飞鹰本就已经互耗了不少力气,也都受了伤,上官燕的凤血剑又是天下至强的刀剑之一,是以让她对付一个半残的欧阳飞鹰那是绰绰有余了。 然而弄月却不是半天月的对手,且不说弄月的武功基本都是由半天月传授的,徒弟越不过师父;即使半天月此时也是内力大损、受了内伤,可他那金佛不坏身却是需要龙魂刀、凤血剑或是天机线这样的神兵利器才能破的。 一时间弄月的情况危殆,眼看着他就要伤在半天月的手下了,欧阳明日却是及时赶到,猛地扑上去替弄月挨了一掌,然后用天机线缠住了半天月。 弄月抱着受伤吐血的欧阳明日,霎时间只觉得心里大恸,于是他便把身上的各种毒药好似不要钱一般地朝半天月砸了过去。因为半天月一直在挣扎,身上已被天机金线割出了道道伤口,弄月的毒药便侵入他的血肉之中……剧痛难耐,半天月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只能在地上翻滚嚎叫不休。 心里着急欧阳明日的伤势,什么半天月啊欧阳飞鹰的都被弄月给抛到了脑后去。当下弄月就抛下战局,立即抱着欧阳明日回到了房舍内,安置在床上,又取了药丸来给他服用。 欧阳明日伤得并不重,他自己就是神医,内力也偏向恢复和温养,是以他平躺闭目,略略地调息了一番,便平复了翻腾的气血。而后他俯身在床边吐出了一口淤血来,这伤也就好得差不多了。倒是弄月见欧阳明日吐血,心里“咯噔”一下急得要命。 于是当欧阳明日睁开眼来,就看到了一个急得团团转的弄月,半点儿也不见平日里那高傲得意的样子了。他的心中觉得温暖,事实上方才疗伤之际,欧阳明日便已明白了他自己对弄月的心思――面对半天月,他那么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可不仅仅因为弄月是他的知己了。欧阳明日自忖他当时的行为,倒和上辈子临死之前挡在上官燕身前颇为相似……这说明了什么,那岂不是再明白不过了? 重活一世,欧阳明日已看开了许多,再也不愿瞻前顾后、自欺欺人了,回顾近来的相处,欧阳明日确信弄月对他也是非同一般的,便说现在,弄月那心急火燎的样子还真让欧阳明日哑然失笑,于是他便故意开口问道:“好不容易放倒了你的大仇人,你不去看那半天月满地打滚的惨样,倒在我这里转圈?” 弄月回过头来,见欧阳明日神智清醒、眸光熠熠地看着他,心里不禁大松口气;可他听到了欧阳明日的话,又有些赌气,便撇了撇嘴,冷冷地说:“反正半天月是死定了,我就来看看你是死是活?” 清楚地知道弄月向来是是嘴硬心软,欧阳明日非但不在意这话里的挑衅,反倒凭生逗弄之心,他便故作焦急地说:“方才欧阳飞鹰和上官燕不是还没打完么,现下他们怎样了?” 弄月一听,怒气更盛,尖锐问道:“你究竟是在关心欧阳飞鹰呢,还是上官燕?” 欧阳明日表情很无辜、语气很纯良地说:“他们一个是我爹,另一个是我的……我当然都关心啊。” 弄月顿觉一口气憋在中间上不来也下不去的,他很想问“上官燕究竟是你的谁”,可又问不出口,便只能恶声恶气地说:“那你就在这儿慢慢关心他们吧,我走了。”说着就要拂袖而去。 “等等,”欧阳明日赶忙叫住他,苦笑道:“我的车还在院子里,我的腿又用不了,你难道要把我扔在这儿不管?” 就凭欧阳明日这张脸,他扮起可怜来绝对是所向披靡,弄月觉得心里酸酸的,便停下了脚步,可他又拉不下脸来说软话,便反诘道:“我管你去死?”可说完了他又颇后悔,恨不能扇他自己两下。 见弄月这纠结的样子,欧阳明日心里暗笑不止,但他既已打算把话说开,总不能半途而废,便黯然神伤地捂着胸口,虚弱地说:“我为你几乎拼了命,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弄月又急了,转身折回床边焦心问道:“你伤得很重?” 欧阳明日趁势一把抓住弄月的手,幽幽说道:“我对你的情谊,你不明白?那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安心的……” 弄月大惊道:“死什么死?你……”说着他忽觉不对,脸涨得通红,说:“什么情谊,你想要我明白什么?” 欧阳明日微叹了一口气,认真地说:“我曾与你说过,此间事了,我想要游遍天下。可是一个人终归太寂寞,所以……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 弄月心里扑扑直跳,有心答应,又怕是误会了欧阳明日的意思,自作多情,便故作疑惑,语气中又带着些傲意地说:“为什么要找我陪你?你自己去找一个如花美眷也就是了。再说了,本公子风流倜傥,自然也是要娶妻生子的,而且还要留在四方城孝顺我娘,哪会有那个闲工夫和你到处乱逛。” 欧阳明日终于忍无可忍、决定直接问了――否则以弄月这别扭的性子还不知要绕多少弯子呢,于是他盯着弄月,说:“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如花美眷了,我究竟是不是在自作多情?” 弄月哑口无言:欧阳明日这也太直接了吧!他顿时就有了一种脸红耳赤的冲动。不过说真的,弄月也早就对欧阳明日有意思了,他又不迟钝,当然不可能不明白。只是“如花美眷”的这说法好像有点儿问题啊……于是弄月撇开眼去、不与欧阳明日对视,故作镇定地说:“看在你是本公子的知己的份上,我也可以勉强把你当作我的如花美眷了,遍游天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不回来了,一起就一起呗。”他故意咬重了“我的”两个字,又偷偷斜眼去瞅欧阳明日的反应。 欧阳明日开怀地笑了,道:“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谁也不许反悔。” 话说开了,后来的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欧阳飞鹰和半天月都被活捉并废掉了武功,皇甫仁和登上了城主之位,又娶了欧阳盈盈,上官燕也和恢复了本名司马乘风的鬼见愁也走到了一起,真可谓是皆大欢喜。 只是在该怎么处理半天月这个问题上众人有了些分歧,上官燕主张杀之,可司马乘风还是于心不忍;皇甫仁和耳根子又软,于是他们几个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个最终结果,只能继续把半天月和欧阳飞鹰都养在城主府的后院里,然后继续纠结下去了。 欧阳明日和弄月的事虽然掀起了一些小波澜,但在他们自己的坚持下,他们的娘也都还挺开明的,就都随他们去了。如今无忧宫主、玉竹夫人和丁雪莲组成了“娘亲大联盟”,她们开心地生活在城主府里,有事没事还去耍一耍失了武功的半天月和欧阳飞鹰,这日子过得不知有多逍遥。 唯一反对欧阳明日“嫁给”弄月的人是欧阳飞鹰,可他的意见自然没人理会,于是乎欧阳明日和弄月就这么在了一起。他们大婚之后又在四方城里住了一段时间,再然后两人就潇洒地离开了这座边陲小城,畅游天下去了。 那就又是另一段美好的故事了。 不过话说人人都觉得是欧阳明日嫁给了弄月,无忧宫主还反复叮嘱弄月不许他欺负明日,可事实是怎样的呢?让我们来回顾一下大婚当日洞房里的这段对话――“明日……你准备好了么?”语气里有些小激动。 “当然,你过来吧。”镇定得不像话。 半晌后,“欧阳明日,你居然拿天机线捆我?!真是岂有此理,快点放开我!” “我早就提醒过你了,凌风,谁让你偏不老实呢?如果你乖乖地坐上来,我还用得着这么麻烦么?” “欧阳明日你个大混蛋啊……唔唔嗯!” 人生真是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圆满啦圆满啦~~连续完结两篇文好开心~\(RQ)/~亲们都来群么么个~~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