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淬美人(倚天同人)作者:细品 内容简介: 倚天中第一美人(男)是谁?是宋青书!倚天中第一痴情人是谁?是宋青书!倚天中第一倒霉蛋是谁?还是宋青书! 名门侠少,玉面孟尝,曾经前途似锦,却一眼看错了人,用错了情,在情关面前一败涂地,为一个狠心恶毒的女人闹到身败名裂,死于非命。不甘吗?不悔吗?可还有机会涅槃重生? 所以此文是……被很多人yy过了,但我还是想继续yy的——宋青书的故事…… PS:会对原文情节做些改动,比如张无忌辞去教主的时间。 yy文,涉及的历史事件可能会和史实差距很大,请勿深究。 内容标签:武侠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青书┃配角:张无忌,倚天人物┃其它:倚天屠龙记================================================================ 第一卷 幸余生乡舍闲适 第1章 没死就活下去 宋青书闭上眼,迷迷糊糊睡去,耳边隐隐响起几人说话的声音,好像隔得很远,声音细细,时断时续,若有似无:…… 一个年轻男子道,“我瞧瞧宋大哥的伤势。” 冰冷的女人声音应道,“猫哭耗子,也不用假慈悲了。” …… 另有一个粗豪的男子声音插话,“我教主顾念着和你掌门人的旧日情分,才给这姓宋的治伤。其实这等欺师叛父之徒,人人均得而杀之,你这恶尼姑罗唆甚么?” 那女子冷笑道,“我峨嵋派掌门人世代相传,都是冰清玉洁的女子。周掌门若非守身如玉的黄花闺女,焉能做本派掌门?哼,宋青书这种奸人留在本派,可污了周掌门的名头。李师侄、龙师侄,将这家伙送回给武当派去罢!” …… 宋青书能分辨出前面说话那个年轻男子是明教教主张无忌,女子的声音是峨嵋派静字辈弟子静慧。 满头冷汗直冒,就想大声喊出来,“我不是奸人!我是诚心对芷若的!让我在英雄大会上以峨嵋弟子身份出手的时候怎么不嫌我污了你们掌门的名头呢?现在我比武重伤,和废人无异,你们就要将我送回武当去受死!你们不能如此!不能如此!!芷若呢!我现在没有用了就弃之若蔽履吗!!芷若,你好狠的心!!” 奈何费了吃奶的力气,口唇都一动不能动,拼了死命一挣,终于‘呀’的一声大叫,睁眼醒了过来,在黑暗中坐起身,用袖子擦擦满额头的冷汗。 又在梦中想起那时候的事情了! 挥之不去的梦魇,白日里可以强迫自己忘掉,但晚上一睡着就会入梦,好似心底的一条毒蔓,时不时的就要伸出来缠住他的心肝肺腑,然后再狠狠绞几下。 梦中是他亲身所历,今生最痛最苦的记忆。 那时候他以峨嵋弟子和周掌门丈夫的身份在少林的武林大会上力战二师伯俞莲舟,拼尽全力最后还是落得重伤落败的下场。 躺在担架之中那几日,僵尸一般不能言语,不能动弹,但是偏偏却听得见,峨嵋弟子和张无忌的对话字字诛心,催得人肝肠寸断。当时没有心碎而死实在是个奇迹。 宋青书坐在黑暗里晃晃头,告诉自己快忘掉,别再多想,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可是脑海中还是不受控的冒出来后面的一幕幕: 峨嵋弟子真的把他扔回到二师伯俞莲舟的面前。 众人都吃了一惊。 俞莲舟甚至惊问,“甚……甚么?他不是你掌门人的丈夫么?” 静慧那时恨恨回答,“哼,我掌门人怎能将这种人瞧在眼中?她气不过张无忌这小子变心逃婚,在天下英雄之前羞辱本派,才骗得这小子来冒充甚么丈夫。哪知……哼哼,早知如此,我掌门人又何必负此丑名?眼下她……她……” 现在想起,宋青书还是觉得心中在滴血,原来是气不过张无忌变心逃婚……才骗他来冒充丈夫……还何必负此丑名……!!!!! 这话听来让人想哭亦想笑,他宋青书的一片真情,生死相随原来不过就只值得被利用一下,冒充周芷若的丈夫用来刺激张无忌,用过之后还嫌弃周掌门有他这个丈夫是负了丑名……丑名…… 哈哈哈哈哈……竟然在骗他之后,还嫌因他背上个丑名……滑稽!天下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吗?还有比他更傻的傻瓜吗! 哈哈哈哈……黑暗中自嘲的笑声渐渐变成惨笑……用手死死的捂住脸,却仍止不住泪水从指缝间流出来。 眼前一亮,一个胖胖的中年妇人端着盏油灯进来,“宋公子,你又做噩梦了?” 十分熟练的拿过床头的一个瓷瓶,倒出两颗朱红的丸药先喂给他,又去屋角的水盆里拧了一把湿手巾,给他满头满脸的擦了一把。 脸上的眼泪和冷汗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行了,躺下睡吧,这凝神丸的效力一会儿就能上来。” 宋青书依言躺下,歉然道,“不好意思,牛婶,又扰你晚上睡觉了。” 胖妇人十分慈和,“看你说的,客气什么,我住在这里不就是照顾你的吗。”待他睡下之后,又给他掖掖被角,这才又拿起桌上的油灯,转身出去。 宋青书躺在黑暗里睁大眼睛,受了那么重的伤,后来又被太师父在心脉上拍了一掌,他竟然也没有死,实在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有时想想其实还不如死了好,死了就不用受这些苦痛煎熬。 不过也只是想想,他还年轻,还会留恋世间百态,能不死还是不死的好。 感觉凝神丸的效力慢慢发作,心神不再激荡愤懑,隐隐有睡意涌上。 闭上眼,告诉自己,不想了,睡吧,既然没死,那就只好活下去。 第2章 仇人?恩人?抑或只是友人? 仲夏时节,农家院落里的一棵老槐树遮天蔽日的挡去了许多炙人的阳光,只有斑驳的余晖透过重重树荫星星点点撒漏下来。 宋青书坐在树下的一张藤椅中乘风凉,他大病初愈,手脚都没有力气,每天无所事事,什么都干不了,因此不是躺在房中睡觉就是坐在小院里吹风。 宋青书猜测这个院落外的不远处大概有一个水塘,他经常能听到蛙鸣,有时小风吹过还会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荷叶清香,淡淡的沁人心脾。 ‘吱呀’一声,小院的篱笆门被推开,进来一个俊眉朗目的青年男子,“宋大哥,这几日身体觉得如何?我今日有空,过来看看你。” 来人是名满天下的明教教主张无忌,峨嵋派在少室山上将重伤垂死的宋青书扔给了他,他便带着宋青书和武当二侠俞莲舟,殷梨亭同上武当上请张三丰真人定夺。 张真人门规严峻,宋青书弑师叔叛武当,罪无可恕,被一掌击毙,同时他父亲宋远桥也被革了掌门弟子之位,命二弟子俞莲舟接任。 张无忌旁观时唏嘘了一番,以为此事就此了结,在武当山上又与太师父相聚几日就携赵敏赶赴濠州处理他明教中的事务。 此时天下大乱,群豪纷起,征战频频。张无忌虽没有逐鹿中原的野心,却有着必然会被卷到风口浪尖的身份,让他没法由着心意去过安稳日子。 临下山前却被大师伯宋远桥悄悄拦住,老泪纵横的求他一事。 等到下山后张无忌身边就多了个累赘——本已断气,但是在他父亲半夜去停尸灵堂探看的时候忽然又开始喘气的宋青书。 宋远桥只这一个独生爱子,无论如何不忍心再杀他一次,左思右想,只得愧对师门将宋青书暗中托付给了张无忌。 张无忌本就心地良善,对着大师伯数日之间好似苍老了二十岁的脸孔更是说不出拒绝之词,便答应将宋青书带走医治,然后再找处乡野之地让他隐姓埋名了此一生。 行到濠州,张无忌有教中事务羁绊,便暂住下来,宋青书的事情乃是绝密,关乎大师伯一生的清誉,谁也不能让知道,因此悄悄的寻了一处乡村农舍,找人看护,他自己有空就来看脉诊治。 张无忌不愧是蝶谷医仙胡青牛的传人,晃眼数月过去,宋青书身上原本足以毙命的重伤在张无忌的妙手调理之下竟然也慢慢有了好转起色。 宋青书见张无忌又来看他,淡然一笑,“我还好,不是说现在伤情已经稳定,只需坚持天天服药,慢慢调养就可以了。你又教务繁忙,不用总来看我,你每次来都要掩人耳目,连赵姑娘都不让知道,着实辛苦,还是省些力气吧。” 他生得漂亮,虽然病得瘦骨嶙峋,脸色苍白,但还是不掩其俊美的本色,笑起来顿时满院生辉。 张无忌见了不由也报之一笑,“宋大哥精神不错,看来是又见好了,我这两日无事,过来看看你也不费什么功夫。” 说着走过来弯腰拈起宋青书的手腕,摸了摸他的脉象,点头道,“不错,确实是又好些了,也亏得宋大哥自幼便修习武当正宗内力,根基打得极好,才能恢复得这样快。” 顺手拉过一张椅子,也在树下一坐,“此处满风凉。” 宋青书‘嗯’了一声,侧头看眼张无忌,发现他靠在椅背上在揉额角,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你有心事?” “是啊,最近教里很多麻烦。” 宋青书闭上嘴不再多说,明教的内务他没兴趣探听。 此时蛙叫虫鸣,天晴风爽,躺在树下十分惬意,最好手边能有杯香茶就更舒服了,可惜照顾他的牛婶去了市集上买东西,他也不能指使明教教主去给他端茶倒水,还是算了吧。 张无忌静坐了一会儿,忽然道,“牛婶回来了。” 果然‘吱呀’一声,小院的篱笆门又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四十余岁的农妇,身材矮胖,一脸和善笑容,手中还拎一个木桶,看到院中多了一人也不惊讶,直接走上前来躬身行礼,“属下见过教主。” 张无忌道,“都说过多少次了,你在教外不必多礼。” 这个妇人是明教锐金旗下的教众,张无忌因她老成持重,外貌又似普通农妇,一点不惹眼,便委派了她来照顾宋青书。 牛婶笑道,“属下岂可坏了教中规矩。”晃晃手中的木桶,里面半桶水,还有两条活蹦乱跳的鲤鱼,“我才在集上买了两条肥美鲤鱼,这就去做饭,教主用过晚饭再走吧。” 张无忌颔首,“也好。”转向宋青书道,“那晚上就打扰宋大哥了。” 宋青书每日都是对着牛婶一人,十分闷气,听他愿意留下,心里有些高兴,不过脸上不露,只十分有礼的回道,“怎会打扰,张教主事务繁忙,能拨冗一聚,在下荣幸还来不及。” 张无忌对他这个斯文有礼的态度起先很有些诧异,现在也习惯了,能有个年岁相当,谈吐不俗的朋友一起说说话,有时也能引为一乐。 时间久了就在想,宋青书的本来面目其实就是这个样子才对。 想当初自己被灭绝师太擒住,一同西行,在路上初遇这位宋师兄时,他就是一个俊美中带着三分轩昂气度的美少年,行事慷慨大义,人称玉面孟尝,峨嵋派中人人赞叹。 可惜后来他为情之一字入了魔道,才倒行逆施不能自拔,现在能抛却前尘重新做人也不失为一桩好事,不枉了大师伯为他苦求自己的一番舔犊之情。 宋青书身体弱,不能久坐,过一会儿就站起身来,先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然后才慢慢的走回房中,脱去外衣在铺了厚厚棉褥子的床上躺下。 不一时厨房就响起煎炒的声音,糖醋鱼的香气阵阵飘来。 宋青书躺在床上,心中一片宁静,只一门心思的等着吃鱼。过了这么久,他总算是已经学会控制自己不要再去想以前的那些事情,那些事情他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觉得被铺天盖地的苦痛压得透不过气来。 闭眼眯了一会儿,饭菜就上了桌,张无忌过来叫他,很熟练的另外拿过一件厚些的长袍,扶起宋青书帮他穿上,再从屋角架子上的水盆里拧了把湿手巾递过来。 宋青书笑着接过,“我自己来就好,你不用做这些事。” 张无忌不以为意,“我是做大夫的,顺手照顾下病患也没什么,你前几月不能动,我来时还要帮牛嫂给你擦身呢。” 宋青书脸上微微一红,“那时病着没办法,现在我已经能起来活动了,这些事情当然还是应该自己来做。” 堂屋正中摆着一张木桌,上面有刚出锅糖醋鱼,青菜,蛋花汤,咸水花生,卤豆干,还有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简单的家常饭菜,被烧得喷香。 两人坐下吃饭,还不忘夸奖一句,牛婶的手艺不错。 张无忌吃了一会儿忽然放下筷子叹道,“现在教中几个大将越来越有脱缰之势,朱元璋竟然罔顾我的手令,擅自命常,徐二人处死了韩林儿。” 宋青书知道他说的常,徐二人是常遇春和徐达,夹了一筷子青菜给他,劝道,“杀都已经杀了,你烦恼不吃饭也没用,怎么不和赵姑娘商量一下,她不是向来足智多谋?” 张无忌叹道,“她有她的难处,我这些事情从来不和敏妹说,敏妹她也从来不问。” 宋青书了然,赵敏是大元的郡主,跟着张无忌已经是背叛了父兄家国,若是还要她在这些军政大事上帮着张无忌出主意,确是为难她了,她委实也做不到。 “听你的意思,这几人在军中威望甚隆,你不能逼得太紧,不过这么大事也不好装不知道。这样,将常,徐二人叫来,旁敲侧击说说,再给他们个台阶下,先把眼前的尴尬抹平过去。然后派教中得力之人去军中督战,这些个手握重兵的将军权利太大,再这样下去,你就管不住了。” 张无忌轻轻敲着筷子自语,“问题是军中现在已经轻易插不进人手了,要派谁去才好呢?” 宋青书道,“自然是派个位阶高过他们许多的才震得住,左右光明使者,或者五散人,你挑一个派去就是。” 张无忌叹息,“我看来看去,只有杨左使最合适,可是教中也离不得他,唉,让我再想想。”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宋青书知道张无忌这人做事有点优柔寡断,让他身边的人不由自主的要替他出主意做主,自己和他的关系微妙,以前他是自己的情敌,后来他成了自己的恩人,现在看这架势倒有点像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友人了。 既是君子之交,那这些重要事情他提起就谈论两句,别要多干涉才是。 吃过饭看看时候还早,就去找了本《淮南子》出来看,看到精彩处不由沉迷,一页页的翻了下去,直到牛婶收拾完厨房,又把屋里的家具都擦拭了一遍,再做了会儿针线,看看该睡了,过来催促,宋青书才恋恋不舍的掩卷起身。 慢悠悠的擦牙洗漱,他现在干什么都得慢悠悠的,快不得,手脚还都很软不说,动作有时也跟不上,这是受了二师伯一招用了十成力的‘双风贯耳’,脑子受了震荡的后遗症。 好容易把自己洗刷干净,就好像以前练了两个时辰功夫一样累,回去内室,四平八稳的仰倒在柔软的床上,舒服得叹息一声,拉过一旁的薄被盖上,闭眼睡觉。 忽然想起张无忌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自己看书看得入了迷,竟连他走也没有听见。好在这人不计较这些,不然可是大大的失礼了。 张无忌,恩人?! 世事当真奇妙,曾经最讨厌,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成了自己的恩人,这份救命大恩他无以为报,只怕是要背一辈子的。 张无忌对他和宋青书的关系没有那么感慨,他向来心地宽厚,总愿把人往好处想,人家暗算过他害过他,他也很容易原谅。 现在宋青书武功全失,废人一个,又很斯文和气,通情达理,对着这种人他无论怎样都不会再记旧恶的。 第3章 练功 宋青书这日晚上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一早神清气爽,自己慢慢起身,先活动开筋骨,再洗脸,漱口,出去吃牛婶一大早起来熬的小米粥。 吃饭时被牛婶夸了两句,宋公子这两日行动间看着越发利落了。 微笑答道,“是你教主的医术了得。” 牛婶听他称赞自家教主,自然高兴,跟着道,“也是,我们教主年少有为,不但武功天下无双,论到医术这世上也无人能出其右。” 宋青书耐心听她讲了一早上教主神功盖世,是百年不遇的奇才之后问道,“牛婶,这里可有纸笔,我每天闲着无事,想写几个字消遣。” “没有,不过这个容易,你只要别太挑剔,我今日就去市集上给你买套纸笔回来好了。” 宋青书有得用就满意了,现在如何能轮到他挑剔,连忙道谢,“那有劳你了,买套普通的回来就行,我随便写着玩的。” 牛婶办事麻利,早上就去了趟市集,买了些日常要用的油盐醋茶,顺便就给宋青书带了一整套笔墨纸砚回来。 将他卧房里靠窗处的一张桌子收拾干净,权当书桌,“你想写什么就在这里写吧。” 宋青书午饭后睡了一会儿,起来趁着日光不错,在桌前摊开纸笔,端端正正的写下四个字:九阴真经。 现在想来,他在峨嵋派中做小伏低,甘心为人驱役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的。 那时周芷若私下答应了他,待到杀了张无忌,雪洗了弃婚之辱后就嫁给他,因此他才甘心投入峨嵋派,向周芷若讨教奇妙武功。 周芷若对他也不同,经常会避开众门人,单独指点。 那时不知周芷若已经视他为可以为峨嵋派打头阵的弃子,还在为她的‘另眼看待’,为每日能与梦中佳人单独相处而沾沾自喜。 周芷若教他的都是些阴毒狠辣,可以速成的功夫,宋青书学了数日后就发觉不对劲。 他毕竟是名门出身,见多识广,对各派的武功均有涉猎,深知峨嵋派的功夫绝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而周芷若的这种练功之法也犯了武学大忌,只求速成而不扎牢根基,一不小心就会偏离正道,入了阴邪一流。 随便想想便也知道,峨嵋派以前从不曾有过这种厉害功夫,而周芷若现在日夜苦练只求速成,那必然是她不知从哪里得了一套武学秘笈,最近才开始修炼。 宋青书那时全心全意的想对周芷若好,隐晦提醒过她两次,这样练不行,必要先静下心来,慢慢打牢了根基才可以。她总要若有所思的答说她知道,只不过……只不过不得不如此。 宋青书以为她是恨张无忌入骨,所以想要练功报悔婚之仇,心中十分怜惜她,想她一个弱女子在天下英雄面前受此奇耻大辱,想要报仇雪恨是理所当然之事。 现在回想起来,周芷若口口声声说要杀张无忌只是气话,想要在天下英雄前扬名立万才是真。说不定还想借此威慑住张无忌,逼他回心转意。 不管怎样,宋青书不能眼看着她误入歧途而不管,因此想要看看她修炼的秘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看明白之后再做道理。 于是日夜苦练周芷若传授给他的阴毒爪法。 宋青书的资质本高,在武当第三代弟子中是一等一的人才,又会说话,当年偶向灭绝师太请教过一次,灭绝师太就大显身手,好生指点了他一番,让许多跟在灭绝师太身边十余年的弟子都大呼受益匪浅。 峨嵋派此时除了掌门周芷若之外再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人才,周芷若年轻,经验不足,自己摸索着练功,总会碰到些隐晦不明的地方,一直苦于无人可以指点探讨。 宋青书在一旁名为请教,实是切磋探讨的问过几次之后,正是投其所好,周芷若就也愿意练功之时带着他。 一来二去,宋青书便摸清了周芷若的规律,她外出之时,秘笈必然随身携带,留在峨嵋派时,秘笈就会被放在静室搁架的夹层里。 周芷若知道宋青书对自己痴心一片,拿棍子赶都不会走,只要她开口,要宋青书剜出心来以表心迹只怕宋青书都会照办,所以并不十分防他。有时自己离开一会儿也任宋青书留在静室中自行练功,谅他这么一点时间里不可能把秘笈偷拿出来抄录一遍。 宋青书也确实没有偷自己心上人东西的想法,他不过是找机会通读了两遍那篇名为九阴真经的秘笈,然后就背下来了——他有过目不忘之才。 原先想自己先研究得透彻些然后再去向周芷若表功,可惜还没等他研究出个子丑寅卯呢,就已经被峨嵋派扔废物一般扔回了武当。 这几个月躺在床上无事,将脑子里的秘笈细想了一遍,发现其中有一篇易筋锻骨应该是对自己的伤势大有好处,等过几日身体再好一些就可以开始修炼了,练成后不但能恢复以前的身手,还可以功力大进。 宋青书现如今心灰意懒,对武功大进没什么想法,但是张无忌曾说他的身体就算恢复得好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只能慢慢行动,不可再习武,连重物都不能拿,简而言之,就是他的后半世都将是一个病秧子,生活必须要人照顾。 听张大教主的口气,他答应了宋远桥照顾宋青书,那宋青书的后半世他就不会不管的,宋青书尽可以放心。 但是宋青书对于这种前景十分不甘,他就算已经心灰意懒,再没有了什么宏图大志,也不愿废人一般的过他的后半世 。 忽然想起了易筋锻骨篇,是个意外之喜,一有力气就要把它录出来,以防时日一久,自己在努力将前尘往事忘记的同时把它也给忘了。 费了两日功夫,写两行歇一会儿的,终于将一部《九阴真经》仔仔细细的用蝇头小楷写出来,谨慎收好,这才放下了一件心事,安心等着体力再恢复一些就开始修炼。 过了几日,张无忌又再来看宋青书,顺便带了些药来,把他正在吃的汤药换掉了几味。来得十分匆忙,留下药材就离开。 这一去就走了月余,连牛婶都说了几次,不知教主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这许久都没来了。 就算以前看着张无忌再不顺眼,现在也只得见这一个外人,他不来,宋青书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因此宋青书也有些想念他。 这天中午,天气炎热,,躺在床上只觉十分闷气,窗外一声接一声的蝉鸣,叫得人心烦意乱,干脆不睡,起身悄悄开了院门出去,想去附近那个池塘边走走。 这是他第一次出门,有些心虚,怕自己半路体力不支走不回来,顺手拿过一根牛婶晾衣服用的竹竿,充作拐杖。 烈日当头,沿路一个人影也无,宋青书尽量贴着树荫走,摇摇晃晃的走了半天,才来到一片池塘前,池中莲叶田田,荷花娇艳,看了精神为之一爽。 在池边找个阴凉处坐下,最近心中清明,刻意什么都不去想,思路好像也变得简单起来,此时竟是泛上一点孩子气的得意,我就猜这边有个池塘吧,果然不错,以后每日都过来坐坐,这比小院里好看多了。 出神看了一会儿满池的荷叶,忽然兴起,探身去够近前的一只荷花,附腰伸手,尽力去够,发现还差半尺,忘记了自己如今身手不灵便,再努把力,下盘稳不住,脚下一滑,扑通一声就摔下了池塘。 好在池水不深,一挺腰就站了起来,万分狼狈的踩着烂泥爬上岸,四处看看,觉得应该是没人看见,心道快走,快走,这个狼狈样子可莫要被人看到了。 可惜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老天偏要和他做对,越是不想被人看到,越是要被人看到,还是那个一个多月都没见的人。 张无忌骑马过来,远远就看见宋青书摔下水去,连忙飞身来救,不过离得实在是太远了,等他赶到时,宋青书已经自己从水里爬了出来,坐在池塘边直喘气。 平时宋青书就算是病着也尽量要做到姿势端正,气度俨然,最近两次更是恢复了不少他从前那玉面孟尝的风采,不想转眼变成了这个落汤鸡的样子,张无忌忍无可忍,很不厚道的哧哧笑出来,“宋大哥,你没事吧。” 宋青书望天无语噎,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只得闷闷地道,“没事,就是有点冷。” 张无忌立刻不笑了,“你现在的身体可经不起受风寒,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把干衣服换上。” 拉起宋青书就走,嫌他走不快,直接道声‘得罪’,一手抓住他的手臂,另一手扣住他腰间,施展轻功,几个起落就回去了农舍之中。 第4章 君子之交 室内雾气氤氲,弥漫着浓浓的药味,是宋青书在泡热水澡,洗澡水中加了几味通筋活络的药材。 木门被敲了几下,张无忌在外面叫,“宋大哥,我进来帮你施针。”推开门走进来,顿时被里面的热气熏得一个倒仰。 “这里太热了,把门打开一会儿,现在的天气,洗澡洗得太热你也受不了。” 宋青书微闭着眼睛靠在大木桶的边上,“我觉得还可以,没有很热。” “那是你体质虚寒,等到感觉热得不舒服时就不好了。” 张无忌展开带来的布包,里面明晃晃一排银针。手法熟稔的捻起一根,在宋青书的肩头按了按,认准穴位扎下去。 扎了几针之后觉得这里实在是热,抹把汗,抬手脱了上衣道,“一身汗,等下你洗好澡,我也得跟着洗洗了。” 宋青书看他,“你是不是有些夸张了,内力深厚之人寒暑不侵,别说张教主武功盖世,内力深不可测,就是我父亲和几位师叔他们夏日里也从来不打赤膊的。” 张无忌从小自己在山谷中长大,不讲究这些,都是男人,脱件衣服又有什么,答道,“你让宋师伯他们大伏天里来这种都是闷热水汽的地方试试,他们照样也会热。” 张无忌在宋青书身上所施这套银针刺穴的针灸疗伤之法较为繁复,所刺穴位不得有丝毫偏差,先后次序也不能搞错,因此不再和他说话,凝神于手下功夫,过了半个时辰,扎下最后一针才舒口气,“好了,你且这样趴一会儿。” 宋青书抬眼,看他额上有道道汗水,顾不上擦,已经顺着脸颊脖子流下来,心中感激,他自己搞到如今这个破败样子是自作孽不可活,张无忌救他纯属却不过宋远桥的情面。 找人将自己看护起来,冻不着饿不死就算是仁至义尽,不想他还能做到这样倾力救治,其宅心仁厚之处实非江湖上的一般侠义之士比得上的。 张无忌自己擦擦汗,抄过一把大蒲扇来扇风,笑道,“我把青翼蝠王派去督军了。” “嗯?”宋青书不知他在说什么。 “你上次不是建议我派一个在教中位份高的人去督军吗,我和杨左使商量来去,觉得还是派韦蝠王去合适。” 宋青书听到青翼蝠王韦一笑就想起当年西行路上所遇的吸血恶魔,轻轻打个寒战,“他现在还吸人血吗?” 张无忌抬手按住他肩头,“身上有针别乱动。韦蝠王以前是因练功走火,伤了三阴脉络,所以才每次运功后不得已要吸人鲜血,我已经用内力助他疗过伤,现在他已和常人无异。” 掌下的肌肤细洁润滑,白皙的肩头虽然瘦得单薄,但并不突兀,骨肉肌理十分均称,若是再长得壮实一点,必然更加好看。 刚才一心一意的下针,张无忌没有注意,此时不经意间低头看见,不由暗赞一声,宋大哥的皮相当真生得好,这般白,和敏妹都差不多了,只不知敏妹的肩头是否也如他这般好看。 想到此处不由要暗骂自己孟浪,他和赵敏还未成亲,如何就在心中臆想她不穿衣服的样子,这可对敏妹不尊重。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忽然想到心上的美貌姑娘如果不穿衣服是什么样子,难免控制不住,会多想那么一点半点。 一时走神,手下便没了轻重。 宋青书一把按住在自己肩头使劲摸来摸去的手掌,微带怒意,“张教主,你做什么呢!” 张无忌连忙把手收回去,脸红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刚才在想事情,有些走神。” 宋青书收敛起怒意,他没资格冲张无忌发脾气,“没事,你摸得我有些不得劲,该拔针了吧。” “是。”张无忌也不敢再胡思乱想,刚才念着敏妹的冰肌玉骨,摸着手下的细润滑腻,那感觉当真是过于玄妙了。 至于具体是哪里玄妙,张无忌为人端方,控制住自己没敢往深处思量。 宋青书暗自瞪了他一眼,也不好揪住不放,只能忍气吞声的算了。 生得俊的人这方面自小接触就多,他少年时比现在还漂亮,是一种雌雄莫辩的好看,行走江湖时难免会有不长眼的宵小上来撩闲,宋少侠当然不是吃素的,为这个原因挨了他痛打的人着实不少。 洗过澡穿了一身单薄的衣裳又坐去院中的老槐树下乘凉,不一时张无忌也草草冲了个凉,披了件宋青书的袍子跟出来。 脸色还有些忸怩,讪讪的坐到一旁想要找点话说,“宋大哥,我,我……” 宋青书看他脸上依然有些泛红,觉得奇怪还有点好笑,堂堂的明教教主,私下里怎么这么会害羞,难不成还没开过荤? 岔开话题,“你派韦蝠王去督军效果如何?” 提起这个话题,张无忌总算能抛开刚才的尴尬,笑道,“青翼蝠王吸人颈血的余威尚存,他去一瞪眼睛,那几人就老实不少,谁也不敢乱来。” 宋青书轻敲着椅子把手,替张无忌盘算,一边思忖一边道,“古人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现在张教主是既有千军有,也有大将,唯一的难处在于管不住大将,这却是个少见的麻烦。杨左使行事果然老辣,那些个将官们个个桀骜不驯,也只有韦蝠王这样的人物才震得住他们。不过管得住一时,管不住一世,这不是长久之计。” 张无忌靠在一旁的椅子里随口应道,“是啊,杨左使也是这般说的,不过眼前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宋青书很怀疑以杨逍的精明不可能说出这种‘走一步看一步’的没水平话,理应还有后手,瞄了张无忌一眼,估计他是不愿在自己面前多说。 他和张无忌年岁相当,论学识阅历其实还要稍胜半筹,但也不会高出太多,两人算得上是半斤八两。 张无忌和他在一起谈论事情,说着轻松,听也不累。既不必小心着别说出了什么见识浅薄的幼稚之语失了教主的颜面,也不用费心去思量他是否还话中有话,暗藏玄机。比之与手下那些老谋深算的诸位人物商议事情别有一番轻松感觉。 因此总会顺口说些教中的事情,想要听听他的见解,但是说到紧要处就要提醒自己不要再深谈了。 宋青书害死莫师叔,又曾与陈友谅混迹丐帮,狼狈为奸,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决不能和他推心置腹。 第5章 迷乱 宋青书有些黯然,他并非生来就是坏人。 相反,自小长于武当,深受父亲与诸位师叔的熏陶教诲,宋青书一直把侠义二字看得很重。 只是在碰到男女之情时把持不住,方寸大乱,一步错,步步错。为了周芷若倒行逆施,不顾一切。 而今知道了周芷若绝情若斯,心碎之余,再没有什么好念想的,于是宋青书又恢复成了从前那个慷慨重义,头脑清楚的宋少侠。 可惜张无忌不是他肚中的蛔虫,没法知道得如此透彻,重要事情都要防着他。 夏日天长,晚饭时天色还很亮。 牛婶端了菜出来,“教主,宋公子,屋里怪闷的,还是外面风凉,我看你们不如在院子里吃晚饭吧。” “好啊,”张无忌在外时从来不摆教主的架子,起身帮着将几碗菜肴和一大盆白饭端到院中的石桌上。 远处的天边晚霞灿烂,地面上暑意消去,微风徐来,夹带着院门口两株合欢花树的香气,混着烹小鱼煎豆腐的味道,温馨宁和。 宋青书吃过饭后照例又去翻他的《淮南子》,因为张无忌经常要说起明教反元义军的战事,不觉间就翻到了《兵略训》细看。 看了好久抬头,见张无忌还没走,问道,“张教主今晚不回去了?” 张无忌将带来一大堆药材摊在桌上,低头研磨,间或还会拿起一两片来闻闻,再放进口中轻咬一下尝尝味道,顾不上说话,只‘嗯’了一声。 牛婶勤快,晚饭后也不肯歇着,正拿了块布四处擦拭,代张无忌答道,“教主说他找到两味少见的药材,对宋公子你的身体很有好处,因此准备今晚把它配好了放在这里,明日你就可以开始服用了。” 寥寥数语说得宋青书眼睛有些发涩,他背叛师门,是个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败类,明教教主是什么身份,每天有多少家国大事要忙碌,何需为他费此精力。 隐约间明白了明教许多桀骜不驯的枭雄为什么会甘心拜张无忌这个年纪轻轻,谦和温吞的人为教主的道理。 感激却说不出来,谢字说多了只会流于形式,且张无忌肯定也不会在意这个,宋青书沉默了半天才掩饰般的轻轻咳嗽一声,“我这药早两日吃,晚两日吃也没什么区别,你晚上还是回去的好,免得赵姑娘独守空房,一个人孤单。” 张无忌抬头一笑,“什么独守空房,我和敏妹还没成亲呢。她,她晚上当然是自己……” 牛婶将屋里的桌椅架子都擦得发亮,出去转了一圈回来道,“教主晚上睡我那间屋吧,我给您换上新的被褥。” 张无忌连忙推辞,牛婶虽然年纪大了,但也总是个女人,他如何能去睡牛婶的房间,“不用,不用,我和宋大哥挤挤好了。” 牛婶便不多劝,大概也是觉得让教主睡自己的房间不妥,自去给宋青书的床上加了一套枕头薄被,又捧了两碗桂花百合绿豆汤出来,“吃这个解暑。吃完宋公子也该休息了。” 宋青书喝了汤自去洗漱睡觉,听见背后张无忌在和牛婶说,“外头树上的合欢花可真香,我怎么喝着这碗汤里都有合欢花的味道了。” 牛婶答道,“教主鼻子灵,我吃着这汤里就是桂花香味……” 宋青书听着也没在意,今天出门走了走,还掉进池塘,回来赶着洗澡换衣,比往日的运动量要大不少,有些累了,只想早些上床去休息。 躺上床不一会儿,张无忌也进来,十分客气,“宋大哥,今晚打扰你了。” 宋青书往床里挪挪给他让块地方,“你是来给我治伤的,何谈打扰,张教主你再这么客气我可真要无地自容。” 张无忌一笑,躺上床,觉得现在的宋青书不但温和有礼,而且说话爽快,和以前判若两人,要他从前便是这样,自己二人同为武当后辈,说不定早就结成了莫逆之交。 宋青书身体弱,牛婶连绿豆汤都是热过了才给他吃,宋青书刚喝了热汤,不知是不是喝得急了,一直觉得腹中热烘烘的有一团热气顶着,消散不开。 一时睡不着,就随口问道,“你怎么还不和赵姑娘成亲?她为了你连父兄家国都不要了,你一直不娶她岂不是耽误人家?” 张无忌为难,“我当然也想早日和敏妹完婚,可她是蒙古贵女,教中杨左使和舅父他们虽然不明着反对,但也不赞成我娶敏妹,办婚事的话我提过两次,每次刚说个开头就被他们用教中的事务岔开。那日汤和来开玩笑,说要在濠州给我们操办婚事,也被舅父拎出去教训了一顿,我都听见了。况且,我曾经答应芷若要为她做一件事,她一直都没有想出来让我帮她做什么,上次却忽然说也许等我和敏妹成亲的时候她就能想出来了,芷若看似柔弱其实很厉害,又一直对我用情很深,这话不像玩笑,我只怕我和敏妹成亲的时候她会来阻止,那我可要为难之极……唉……宋大哥……你……!!” 忽听宋青书的喘息声急促起来,侧头一看,只见他神色大变,一手捂着胸口,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立刻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说错话,他有内伤,最忌心神激荡,如何能在他面前提周芷若苦恋自己的事情。 忙坐起来,拉过宋青书的手腕来摸摸脉象,发现内息有些混乱,伸手抵住他背心的至阳穴,缓缓的传了一丝内力过去,助他平息宁神。 宋青书借助他传过去的浑厚内力慢慢调顺了气息,强作无事,“我没什么。” 张无忌满脸的歉然,劝道,“宋大哥,你别想太多,放开些。神思激荡不稳是修养内伤之时的大忌。” 宋青书不语,转开头不去看他那一脸的同情怜悯之色,望着床角,过了好久方低声道,“让你见笑了。” 张无忌不知该如何劝慰,傻坐了半天,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月光,能看清宋青书俊美的侧脸,光洁无瑕,在月色下十分动人。 看到刚才动作间,宋青书身上的里衣滑下来一些,伸手想帮他拉拉,只是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般,却是在他露出的颈项锁骨上重重摸了一把,那光滑的肌肤有魔力一样,手沾上去就拿不开了,一路向下试探着滑了进去。 被摸的人很瘦,隔一层薄薄的肌理就能感觉到根根肋骨,略一使劲,衣服敞开,不听话的手再无阻碍,摸到了腰间和柔软的腹部。 张无忌除了看病治伤,从来没有这么细致的摸过别人,此时但觉手掌所到之处无不是极致的欢乐诱惑。 心底有个声音在喊:不对,快停下! 奈何就是停不下来。有一股心火燃得正旺,瞬间烧遍了全身,已经不满于只是用手去摸,拉开自己的衣服挺身紧贴上去,肌肤相贴间喟然轻叹一声,真是从未体会过如此美妙的感觉。 宋青书根本就不是对手,被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张无忌抓着,分毫动弹不得,待到那紧实有力,温热光滑的身体贴上来时,脑中嗡嗡作响,差点也要反手相抱,艰难开口道,“你放手,快停下!” 发出的声音低哑魅惑,搂在腰间的手非但没有放开,反而又紧了几分。有炙热的亲吻落在肩头胸前,宋青书神智迷糊起来,和人亲密的感觉畅美难言,不再想要挣扎,只盼继续享受。 正在沉迷,肩头猛地一痛,是被张无忌使劲咬了一口,“哎呦”一声,怒道,“你干什么!” 张无忌附在他身上喘息,哑声道,“快点想办法清醒一下,我们被人下了烈性春药!再不停下就麻烦了!” 张无忌咬得十分重,宋青书能嗅到血腥气,知道自己肩上已经出血了,剧痛之下,果然清醒不少,恨得牙痒,心道是你在死命抱住我不放,你这般神功盖世的,把我咬清醒了也没用啊! 晃神间裤子就被拽了下去,下身一凉,跟着一暖,又被人紧紧贴住磨蹭起来,吓得不敢再多抱怨,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其它妙招,只得有样学样,挣扎着从枕头下摸出一根束发的骨簪,朝张无忌的肩头狠狠一扎,“你也醒醒!” 张无忌一顿,终于停下了动作,缓缓放开他,深吸一口气,盘膝坐起,运功想要压住药性。 宋青书在一旁捂着扎人时被张无忌内力反震得差点脱臼的手腕欲哭无泪,心道你能用功力压住药性,我可怎么办? 瞥到床头的一个瓷瓶,是前一阵常吃的凝神丸,暗道这个也许有用,一把拿过来倒出四丸,他以前每次吃两颗,这时欲火焚身的快要忍受不住,便翻倍要吃四颗。 张无忌从旁边伸过手,两个手指轻轻一拈就拿掉两丸,道,“这药不能多吃。”说着转手将那两丸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宋青书没力气去纠结他是不是在找借口跟自己抢药,把剩下两丸咽下肚,也盘膝坐起,默运武当内家心法。 张无忌功力深厚,开始时没有防备,才被药性控制住,此时吃了两粒凝神丸下去,再运起内功,慢慢就压住了药性。 此物不是毒药,初时的兴奋劲儿扛过去之后就没事了。因此心里不是很慌,主要是担心宋青书身体虚弱,禁不住这样折腾。 一到觉得自己能控制住了就睁开眼来,“宋大哥,你怎么样?”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宋青书重伤之后内力所剩无几,运了一会功后就累得出了一身汗,几乎要虚脱,浑身的燥热倒是减轻不少,睁开眼有气无力的道,“我好些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知道,我们肯定是被人下药了…只是这里没有旁人……难道是……不可能啊……”张无忌也正在头晕,忽听得远处有动静,似是有数人在迅速移近,一惊,现在这模样可见不得人,“有人来了!咱们躲一下。” 胡乱卷起床上一堆衣物再抱起宋青书飞身从窗户跃了出去,一个起落就出了院墙,不及走远,干脆贴在后墙根的阴影处站定。 前面已经有人在叫门,“教主!教主!属下有紧急教务禀报!” 张无忌一惊,轻声道,“是杨左使!他这么晚来找我不知有什么急事?” 来的不止杨逍一人,又有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里透着焦急,“无忌哥哥,你在里面吗?” 张无忌又轻轻‘啊’了一声,“敏妹也来了!” 牛婶在里面应声,“来了,来了!”披衣出房,大门已经被撞开,有脚步声涌入,“教主呢?教主人呢?” 紧跟着张无忌他们刚才睡的房间门也被撞开,“咦?”“没人!”“床上还热着,应该才离开不久。” 其中夹杂着牛婶的声音,“回杨左使,教主他晚间就歇在这里,属下也不知他因何忽然离开。” 赵敏道,“花大哥,你说有探子急报,朝廷派了高手赶来此处暗害你教主,那探子有说是哪几位高手?要怎生害法?暗杀还是生擒?” 一个男子声音答道,“是咱们探子拼死带回的消息,那探子早元军中身份不够高,打听不到暗害阴谋的细节,但是消息应该是可靠的。朱元帅这才命我星夜赶来报给杨左使知道。这,这教主忽然不见,难道咱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张无忌听出这是朱元璋手下大将花云的声音,心里暗暗称奇,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军中得到消息朝廷派了高手来暗害我,所以他们赶来救援? 这消息也不算错,确实是有人暗算我,不过下的是春药,这春药性子虽烈但吃不死人,不像是个暗杀的样子。 他现在苦于衣衫不整不能现身,不然就要出去问个明白了。 耳听得那些人乱哄哄的商议几句便又寻了个方向追将下去,不由着急,放开宋青书开始穿衣服,“我得去拦住他们,别乱追了。” 宋青书旁观者清,思路要比他清楚些,在一堆衣物里挑出自己的慢吞吞往身上套,“张教主不觉得此事蹊跷?” “是蹊跷,宋大哥有什么高见?” “这里除了你我和牛婶再没有外人,以你的武功也不可能有人潜进来给咱们下药而不被发觉。牛婶晚上和咱们吃一样的东西,她却没事,这说明什么?” 张无忌沉吟道,“你说是牛婶下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还真有这个可能,晚上的那碗绿豆汤我就喝着有些不对,不过绿豆是解药性的,一般人下药不会下在绿豆汤里,加之牛嫂又是自己人,我也就没多想。” 宋青书皱眉,“牛婶照顾我这么久,我真是不想怀疑她。不过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今晚这帮人不像是来救援你,反而像是算准时间来看你出丑的。” 张无忌道,“你的意思是有人买通了牛婶今晚给咱们下药,然后再算准时间把杨左使,敏妹他们引来,正好就能看到……看到……” 宋青书揉揉‘受伤的’肩头,“若不是张教主你牙口够利此时怕是要被一群属下捉奸在床了。天下第一大教的教主性好龙阳不说,还和我这么个名声一塌糊涂的人有染,此事传出去,你的威望必然大受影响,就算你压得住教中局面,赵姑娘闹起来也够你焦头烂额一阵子。” 张无忌心下凛然,暗道只怕真是这么回事,轻咳一声,“宋大哥,你别这么说自己,人谁无过,最重要是能迷途知返,改过自新。” 宋青书‘哼’一声不愿多说自己,“张教主,我建议你先不忙去追那些人,他们找不到你,自然会回去濠州,你不妨去看看牛婶有没有溜走,拿住她问问才是正经。” 张无忌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已经把衣服穿利索了,“你且在这等一会儿,我进去看看。” 第6章 怜悯 众人冲进宋青书房中时,床上竟然是空的,这也大大出乎了牛婶的意料,暗呼糟糕。 杨逍离开前命她在原地等着,以防教主会回来。 牛婶可不敢等,张无忌精通医理,事后定然能知道是她在汤中做了手脚,虽然不想不通明明已经被下了药的两人怎么会凭空不见,但想不明白也绝不敢在原地坐以待毙,待杨逍等人一离去,后脚就也悄悄跟着出了门。 牛婶轻功平平,跑不快,索性挑了条弯弯绕绕僻静小道走,一路快步急行,眼看就要到濠州城外的大军营地,实在跑不动了,喘着粗气矮身坐到了路旁的一个树墩上,心道我先歇一下。 眼前一花,人影晃动,跟着一个熟悉的清朗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牛婶这么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里?” 顿时吓得两腿发软,出溜到地上跪倒,“教主饶命!教主饶命啊!” 张无忌看着面前朝着他拼命磕头的牛婶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素来宽和,雅不欲强人所难,大多时候都宁可自己吃点亏,也不愿让别人尴尬难堪。 牛婶这些日亲切和气,见了他就嘘寒问暖煮饭斟茶,真和一个和蔼的家中长辈无异,忽然这样满面惊恐的磕头求饶,张无忌的感觉只怕不比牛嫂舒服多少。 皱眉道,“你别急着磕头,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牛婶自知她绝没有从教主手下逃走的本事,为今之计只有大力求饶,教主一向宽仁,说得情恳意切可怜一点,张无忌听得心软能放自己一条生路也说不定。 颤巍巍的道,“教主明鉴,属下对教主向来衷心,这次实在是被逼无奈啊。是花统领军中的耿千户扣住了属下的侄儿,说他押送军粮延误了日期,我若不听他吩咐就要将我侄儿军法处置。属下的丈夫在大前年中原各大门派联手进攻光明顶时战死殉教了,只剩我寡妇一人,无儿无女,这一个侄儿在身边,我一直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孩儿,实在是不忍心眼睁睁看他被杀啊!!” 张无忌气恼,“花统领军中的千户?是花云?岂有此理!” 花云是朱元璋手下大将,昨晚跟着来‘救援’教主的人中就有他一个。这事如果真是花云手下千户指使,那九成和朱元璋脱不了干系。 朱元璋在明教之中地位不高,但是在起义军里的威望无人能及,军中新招募来的兵士大多是只知朱元帅而不知张教主。 张无忌刚到濠州城时就已经吃了他一个下马威,险些就要误以为常遇春,徐达二人背叛了自己。后来虽然以大局为重,为了起义军军心不乱,没有动他三人,把那次事情当做个误会处理掉了,但心中难免郁闷,此后就多加起小心。 不想这次又是朱元璋下面的人生事,沉声问道,“你这话当真?” 牛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教主,属下敢对着本教历代魔尊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张无忌道,“那你先起来吧。” 牛婶不肯起来,继续磕头,“教主,求您救救属下的侄儿吧!!” 张无忌看她一眼,暗道这牛婶当真会得寸进尺,自己口气刚松一点,她就又想救她侄儿了,她侄儿只怕是真的触犯了军中的军纪才被羁押起来,自己如何救法? 牛婶最近经常见张无忌的,对他的性情也能摸到一点,见他不做声就继续哀求,“教主,属下求您了,我侄儿犯的事儿可大可小,他们就是想要用我侄儿来要挟于我才将小事闹大,现在我又没能把耿千户吩咐的事情做好,只怕我侄儿的性命要难保了。” 张无忌叹口气,问道,“你侄儿叫什么名字?在花统领的军中任何职?” 牛婶大喜,知道他是肯救了,忙道,“属下的侄儿名叫钱炯,几年十四岁,入起义军才半年,如今是个九夫长了。” 张无忌差点要抚额嗟叹,十四岁的九夫长派去督运军粮,不出纰漏才怪,看来真是有心人特意安排的。 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令牌是硬木所制,直接运力于指,在上面划了几个字,递给牛婶,“你拿我的手令去找韦蝠王,他如今就在军中。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不论用什么手段,或是找个理由直接下令放人,或是用偷的,反正得把钱炯救出来,救出来后送去杨左使处,杨左使那里正在训练一批教众排风雷阵法,正需他这样的年轻人。” 牛婶接过令牌,大喜过望,“多谢教主,属下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教主的大恩大德。” 张无忌板着脸点点头,“至于你的过失……?却是轻饶不得了,你找过韦蝠王后自己去锐金旗掌旗使吴劲草处领罚吧。” 牛婶惊恐的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敢下药暗害教主,那是死罪! 张无忌接着道,“和吴劲草说是因你疏忽,耽误了我的一件事情,让吴旗使按照延误教中事务处罚吧。” 牛婶放下心来,诚心叩头拜谢,“多谢教主,教主宽宏大度,属下做出那般对不起教主的事情实在是无地自容,属下没有别的大本事,求教主还让我回来照顾宋公子吧,属下这次一定尽心竭力,再不敢有任何差错。” 张无忌低头沉思,按理说是不能再用这人的,不过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有其它合适的人能去照顾宋青书,“我去问问宋公子,若是他还愿意用你,那你就再回来。” 牛婶再重重磕个头,不敢耽误,起身去找韦蝠王,走前忍不住问道,“教主将宋公子交给谁在照顾?可要提醒伺候他的人,宋公子早起只能吃些粥,不能吃冷硬的东西,所有的药材我都放在厨房的架子上了,早晚有风的时候要记得提醒他加件衣服,宋公子体虚,稍一吹风就要发热。” 张无忌经她提醒不由暗呼糟糕,半夜把宋青书一人扔在院外,还没给穿衣服,只怕这会儿已经病了。 只是现在教中上下还有赵敏都在四处找他,不可能任教中乱糟糟一团不管,转回去照顾宋青书,只能让他先自己忍忍。 提气奔回了明教在濠州城中的驿馆,先找到杨逍,“杨左使,麻烦找两个信得过的人来,我有事情吩咐。” 杨逍等人寻了张无忌一夜,正在担心,此时见他无恙自行归来,尽皆松了口气。 杨逍属下有雷电风云四门,各门数百人,高手不少,所擅长的功夫也各不相同,有内力了得,有轻功出众,还有擅于暗器的,不知张无忌要派人去做什么,问道,“教主要人作何用处?属下把雷电二门的门主调来给教主差遣可好?” 张无忌道,“不用,不用,就杨左使你身边的童儿派两个来,借我用几日就好,牛婶出了点事故,我要另外遣人去照顾那人几日。” 杨逍了然,他知道教主在照顾宋大侠独子的事情,虽然很不以为然,但是料得宋青书现在废人一个,再兴不起什么大风浪,教主心善,愿意照顾就照顾吧。 依言找了两个平日里行事稳重有眼色的小童给他,张无忌仔细嘱咐了一番,又说明了宋青书住处的位置,将两个童儿即刻打发去了,这才召集了杨逍,殷野王这两个最信得过的属下来商谈正事。 宋青书被药性耗得精疲力竭,又半夜在露天里吹了冷风,自己挣扎着回到房中后就一头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没多久便开始浑身滚烫,发起烧来,半昏半睡得隐约听到有两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唤他,感觉有人将自己扶起来喂水喂药,床铺也被重新铺得整齐舒服了,又再让他躺回去。又有人拿了半湿的手巾来帮他擦身。 努力睁眼看了几次,见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小童儿在忙忙碌碌的服侍自己,估计是张无忌派来的,也就不再多管,安心闭目休息。 张无忌不放心,晚上又再赶来,进门就听两个小童说宋公子烧了一日,这会儿才好一点。 心中内疚,进去一看,只见宋青书闭目躺着,往日苍白的脸颊上晕着两团不太正常的绯红色,素颜桃花样,衬着翠羽般的眉毛眼睫,十分漂亮,不过一看就是病了。 知道他是体虚受寒所致,好在这里的药材齐全,转身去到厨下找出几味柴胡,升麻之类驱寒退热的药物命童儿煎好,自己端去宋青书的房中,先弯腰摸摸他的额头,觉得温度还好,“宋大哥,起来吃药了。” 宋青书睁来眼来,低声道,“方才有人喂过我吃药了,怎么又吃。” 张无忌道,“不一样,他们喂给你的是治疗内伤的药,那个你不是每日都吃,这碗是退热的。” 宋青书叹口气,撑着坐起来,接过药碗慢慢喝下。 张无忌在一边看着他一张俊脸虽然红扑扑的,但板得僵硬,是个十分郁闷的样子,道歉道,“宋大哥,当真不好意思,昨晚是我一时情急,疏忽了,我应该把你先送回房里来,当时立刻就喝碗驱寒的药下去,你就不会生病了。是我的不是,你别生气。” 宋青书一愣,看他一眼,随即苦笑道,“张教主你想哪儿去了?现在是你不计前嫌日日在照顾我,我如何还会对你抱怨指摘,那我成什么人了?”颓然道,“我是觉得自己怎么变得如此没有,随便吹点风也要发热,难道已经变成了纸糊的身体?” 说者无心,宋青书闷躺了一日,确实是对自己这破败身体有些不耐烦,但也只是抱怨一下,没有太多的苦恼怨气。 他已经开始修炼易筋锻骨篇,才练了数日就觉得九阴真经中所载的功夫深奥精妙,威力无穷,和周芷若当初教他的那些可速成的阴毒练法大不一样,相信只要持之以恒,努力修炼,假以时日他的身体慢慢就能康复。 而张无忌看着他年轻俊美的脸庞,心中却是忽然一紧,宋青书当日所受的都是致命伤,身体是彻底毁了,能养成这个纸糊的样子都已经是万幸,日后是没有再更好一步的可能了,年纪大了只怕还会添些其它症状。终身都要这样小心翼翼的保养,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经受不住。 宋青书比自己大不了两岁,正是青春盛年,以后都只能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坐看日出日落,纵马江湖的精彩,父兄师门的情谊,都再与他无缘,虽说是自作自受,但也当真是可怜。 接过药碗送回厨房,让给准备些松软易入口的晚饭,再回来,“宋大哥这两日还住在这里吧,应该还是安全的,等过几天我另外找个地方将你搬过去。” 宋青书点头,“好。”有些没精打采,“你要回去了吗?”现在牛婶也不在,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张无忌教中还有一堆杂务没处理,昨晚的事情也不能就那么算了,正和杨逍商议着要怎样敲打朱元璋一下,朱元璋在义军中的势力越发稳固,还是不能轻易动他,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本是打算叮嘱宋青书几句就回去的,但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神情就不忍心走了,轻推一把,“你往里躺躺,给我让点地方,我今天跑来跑去的也累了,在这里睡了吧,明天再回去。” “和病人睡一床你也不嫌?”宋青书心中高兴,往里面挪了挪。 “那有什么,你这病又不会过人,我跑来跑去的一身灰,你比我还干净呢。” 晚上就把追到牛婶后的事情说给宋青书听,宋青书也听着也很无语,“让个十四岁的九夫长去督粮,事情没办好就军法处置!花云手下的千户把旁人都当傻瓜吗?张教主,恕我直言,你在军中的威信…这个……”没好意思往下说。 张无忌自己接口道,“太差,我知道。” 宋青书道,“你经常去军中立立威,露两手神功,震慑他们一下。” 张无忌道,“一来我不爱吓唬人,二来军中的事情也没这么简单,等明日仔细和杨左使他们商议商议再做决断吧。”伸手帮宋青书拉拉被子,“早些睡吧。”得他感激一笑,心里十分舒服,暗道幸亏我留下陪他说几句话,看这样子比方才高兴多了。 第二日一早,宋青书睡得正安稳,忽然被身边的动静吵醒,只听张无忌在轻声叫,“哎呀,糟糕,糟糕!”手忙脚乱的起身穿衣。 问道,“你怎么了?” 张无忌苦着脸,“我昨天回濠州急急忙忙的就见了杨左使和舅父,忘记去和敏妹说一声,哎呀,只怕她要生气了。” 顾不得别的,穿上衣服,打个招呼就匆匆离去。 宋青书事不关己,看着张无忌忙乱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然十分宁和,在他身后慢悠悠起身,只就事论事的想到赵敏贵为郡主,好端端的非得看上张无忌,是大元朝廷通缉的头号反贼不说,还是个滥好人,以后怕是有得生气了。 第7章 日久生情 还是临近濠州城的一处普通乡舍,矮墙柴扉,院中有两棵老树,树下有石桌藤椅。 还是那位胖胖的牛婶,进出满脸和气,日日青菜豆腐,炖鸡烧鱼,虽然烧不出什么百味珍馐,但家常小菜换着样的烹制也比濠州城明教驿馆里厨子做出来的精致可口。 还是那个宋青书,眉清目秀,清雅俊逸,就是有些病怏怏的虚弱。 好似是没有什么大变化,但张无忌却觉得有些不同了。 具体哪里不同也说不出来,只是树下那穿着一袭青衫的身影在张无忌眼中越来越好看。 宋青书过的日子极其悠闲,张无忌每次去看他,他不是在看书,就是在闭目晒太阳,最近两次仿佛是有些力气了,偶尔会见他在院中练练武当绵掌。 武当派的功夫以意驭劲,以柔克刚,不必讲究腾挪跳跃,出手生风那一套,倒是挺适合体弱的人慢慢习练,用以增强体质。 “宋大哥。”等宋青书一收势张无忌就迎上去,“让我搭搭你的脉。” 拉宋青书到树下坐了,熟门熟路的抓住他的手掌翻过来,搭了三根手指到脉门处。静心诊了一会儿,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他活动了这么半天竟然脉象稳健,气息丝毫不乱,隐隐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内力在体内流转。 换一只手再搭了搭,问道,“你最近有修炼武当派内功?” 宋青书垂下眼帘,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作答。听张无忌这口气,自己身上的那一点内力已经被他察觉到了,要不要告诉张无忌自己正在修习易筋锻骨篇之事呢? 按理来说,不应该对张无忌隐瞒,只不过他这功夫的来历有些说不出口,况且张无忌和周芷若的关系非同一般,他对自己好,那对周芷若就只有更好,万一认为自己这是偷盗了峨嵋派的武功,要替峨嵋派讨个公道,那可不好办,功夫练都练了难道再废去不成。 宋青书不做声,张无忌就当他是默认了,忽然有些怒气上涌,提高声音道,“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你的经脉受损严重,不能再练武,否则稍有不慎就会经脉逆乱,危及性命,你怎能如此自作主张的乱来!” 宋青书被他说得愣住,愕然抬眼,张无忌为人谦和,从不会呵斥别人,对着教中属下粗声大气说话的时候都很少,不意竟忽然对着他发起了脾气。 宋青书现在就算是在这里寄人篱下的过活,所受待遇也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礼貌周到,此时忽然被沉声责备,宋青书一时不知要做何反应。 张无忌话一出口自己就也觉得有些不合适了,看着宋青书僵住的脸歉然道,“对不住,宋大哥,我不是故意要和你大声说话,只是你这样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随意乱来,太过危险了,万一出了状况就是大麻烦,就算不伤及性命也很难医治的。” 宋青书低下头,半晌才道,“是我对不起才是,我也不想给张教主你添麻烦的。”说罢起身进屋。 张无忌对着他那高高瘦瘦,显得索然清冷的背影十分后悔,不该对他那样大声说话,可是刚才一想到他竟在冒然练功,一个不慎就会有性命之忧,心底立时泛起一股巨大的恐慌,抑制不住要发脾气。 追进房去,“宋大哥,你别生气,我没有旁的意思,更不是怕你给我添麻烦,我是真的在担心你的身体。” 宋青书勾勾嘴角,“多谢关心,我没有生气,原是我行事鲁莽,考虑不周。我若是又受了伤可不就是你的麻烦么。” 张无忌嗫嚅一下,“我真的不是怕这个。” 宋青书转开眼睛看着窗外,黯然道,“我知道,张教主你是个大意慷慨之人,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只是你不明白我的心情,本是练武之人,后半世却要变成这个弱不禁风,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病弱样子,我总要担心日后该怎么办。” 张无忌拍拍他,明教势大,庇护照拂个宋青书总是不成问题的。 安慰道,“你别想这许多,你以前的伤势那么重,能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难得了,住在这里牛婶不是照顾得你挺好,你若还是觉得不方便,那我改日再派两个稳重的人来帮她一起照顾你。” 宋青书站在窗前,落日的余晖映进来,平日略嫌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动人的颜色,淡淡笑一下,“我不是缺人伺候,我是说我不能永远这样依附于你这个明教教主,总得自力更生才好。” 张无忌正色道,“有什么不能?宋大哥,你放心,大师伯既然将你托付给我,那我自然会一直照顾着你。” 宋青书听着虽然感激,但也觉得和他实在说不到一处,就不再啰嗦,料得张无忌这种高高在上的施恩之人是没法理解他的感受的,依附着旁人生活总不是长久之计,靠得一时靠不得一世。他也是堂堂男儿自然不愿长久这样过活。 “我有些累了,想去躺一会儿。” 张无忌道,“好,你歇歇吧,我去给你配点药。”心想他既然已经练了一段时间内功,那不管经脉有没有受损,都还是吃些药调理一下为好。 宋青书搬到这里来之后,牛婶就专门收拾出一个小房间放药材,张无忌没多久就把这间房变得像个小药铺一般,搁架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药物。 张无忌进去一边翻看,一边慢慢思索该将那几位味药配在一起才合适。 总是不能专心,费了半天功夫才挑出了两味药,手中捏着几根丹参不觉间又走了神,宋青书刚才说不能总是依附于他,这是什么意思?想要离开了吗? 无端的慌乱起来,这怎么行!宋大哥他没有武功,在江湖上的名声又早就毁了,现在世道这么乱,他要如何自立自保?且他没死的消息万一被传出去,大师伯就也没法做人了。 觉得刚才宋青书说的‘依附’二字意外的顺耳,暗道他就这样一直依附着自己才好,大家都能放心。 伸手拿起了一块锁严子,此物润燥养筋可以加在宋青书的药里,不过有少许的催情作用,所以要控制用量,不能加得多了。 自然而然的就想起那晚两人都中了春药之后的旖旎风光,脸上一红,要是当时没有控制住,接着往下做了……那会如何? 那再见面肯定要尴尬死的。 眼前闪过一个朦胧月色下的白皙身形,喉头忽然有些发紧,依稀还能记得那身体摸起来柔韧光滑,好像有吸力一般,贴上去了就再放不开。 甩甩头不敢再多想,迅速的配了几幅药出来拿给牛婶,嘱咐她每日晚饭后煎好,睡前端去给宋青书喝。 临离去前又去看了宋青书一眼,见他正靠在床头想心事,“宋大哥,你想什么呢?” 宋青书道,“没什么,你要回去了么?我送送你。顺便出去走走。”起身下床,拿过一件外袍穿上,和张无忌一起出门。 沿着门外的乡间小路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停下,微笑道,“我就送到这里,再走远怕回去要没力气了。” 张无忌第一次得他相送,两人并肩同行,随意指点着乡间景物,看着倦鸟晚归,飞燕投林,正在惬意,宋青书就要回去了,有点失落,“好啊,我走了。”又再叮嘱道,“宋大哥,你平时打打武当长拳活动一下可以,只别再去练武当内功。” 宋青书点点头,他肯定是不会去练武当内功的,他练的是九阴真经。此事斟酌来去还是决定不说出来了。虽然对救命恩人还要隐瞒藏私心里会有些过意不去,但这是他自己练功疗伤,也碍不到别人什么事,说多了反而麻烦。 张无忌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道,“我会再想想办法。” 宋青书奇道,“张教主你说什么呢?” 张无忌不答,挥挥手快步离去,留下宋青书在身后不明所以,这没头没脑的说的是什么意思? 张无忌心中想的是要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胡青牛留下的医书,宋青书既然还是这么想要练武,那就再帮他想想办法。 第8章 再次中招(上) 张无忌回到濠州城明教总舵所在的驿馆,迎面就遇到了赵敏。 赵敏看他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是从城外才回来, “无忌哥哥,你又去看宋青书那小子了?” 张无忌一笑点头,“是啊,他最近身体好了不少,已经能在院中打一套武当绵掌。” 赵敏惊讶,“你不是说他捡回一条命就是万幸吗,这才将养了年余,竟然都能练掌法,他武功都恢复了?” 张无忌有些自得,玩笑道,“有本神医妙手回春,尽心竭力的替他诊治,他的伤势自然恢复得好。”十分惋惜的道,“不过武功是废了,练拳脚也只是花架子罢了,只能用来舒展筋骨,伤不了人,他现在走长路也走不动的。” 赵敏‘哦’了一声,有些不赞成,“无忌哥哥,你为人也太厚道了些,宋青书当初为了和你抢周姐姐可是存了要杀你的心思呢。他连你莫七叔都能动手加害,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小心养虎为患。” 几句话好像一盆凉水,立刻将张无忌的好心情熄灭无踪,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敏妹,我看宋大哥他本性不坏,这一次死里逃生之后性情也温和收敛了不少,言语行事间都十分的通情达理,对我也时常要称谢的,想他应该已经是改过自新了,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胡作非为才是。” 赵敏温言道,“我知道你不愿将别人往坏里想,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特别是他这样有前科的,更加要小心才是,你现在统领着天下第一大教,一举一动间都牵涉诸多,还是小心提防些好。” 张无忌对赵敏的智计眼光素来敬佩,知她是在为自己着想,点头答应,“敏妹,多谢你提醒,我会小心的。” 赵敏一笑,“跟我客气什么。”挽起张无忌的手,“你快回房洗洗脸,然后便该吃晚饭了。” 张无忌做这个教主做得着实忙碌,每天奔波来去,少有时间能坐下来和赵敏两人静静吃顿饭的,这日也是,吃到一半就有韦一笑进来,看到赵敏也在就含蓄道,“教主,属下有点事情禀报。” 张无忌知他如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不会在自己吃饭的时候闯进来,放下碗筷,对赵敏歉然道,“敏妹,我过去一下,你自己慢慢吃。” 赵敏点头,明教的起义军声势越来越大,最近教中人来找张无忌,全部和起义的战事有关,因她曾是大元的郡主,所以这些话都要避开她说。 过了好久,张无忌又再快步回来,脸色有些担忧,“敏妹,我听杨左使说我们在大都的探子传来消息,你爹爹汝阳王他……” 赵敏答道,“我已经知道了,我爹爹他病重,刚才是想吃完饭和你说。无忌哥哥,我打算回去大都一趟,探望爹爹他老人家。” 张无忌十分为难,“敏妹,我,我,按理说我应该陪着你一同去,只是现在教中事务繁忙,我实在是脱不开身。” 赵敏心里微微失望,不愿看他为难,“无忌哥哥,我知道你的难处,况且现在你去大都也太过危险,你就是要和我同去我也不能答应,我自己去看爹爹就好。” 张无忌看着赵敏,觉得不妥,可是又想不出其它办法,要他只是自己一人,那无论再危险也要陪着她回去大都,可身为明教教主,张无忌没有这个深入险地的自由。 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踏上一步,握住赵敏的肩头,“敏妹,真对不起,你跟着我就一直在受委屈。” 赵敏俏眉一扬,脸上闪过一丝顽皮精灵之色,“知道我受委屈那张大教主准备如何补偿我啊?” “你说。” “那你就再答应我一个要求吧,保证不违反武林侠义之道。” 张无忌一笑,想起以前曾被迫答应赵敏三个要求,那时经常要提心吊胆怕她会有什么非分之求,现在回想起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意趣,“好啊,我答应你。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爹爹重病,我肯定不能拖延,明日一早就走。” 张无忌道,“那好,敏妹你收拾收拾早点休息,明早我派锐金旗副掌旗使顾谦带几人护送你去大都,我和杨左使还有些事情要商议,就不扰你了。” 低下头在赵敏如明珠赛美玉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再温然一笑,这才转身出去。 赵敏一句‘无忌哥哥,你今晚多陪我一会儿’不及说出就又被咽了回去,待他走后轻叹口气,刚才脸上的顽皮娇憨之色一扫而空,心里空荡荡的失落。 张无忌好是好,只性格太过谦和温吞,他这辈子做的所有大事几乎都是被旁人推着做的:练乾坤大挪移是应小昭之议;出任明教教主是应明教中一应教众虔心所求,加之他外公舅父动之以情;要和周芷若成亲是因那时身边的几个女子或是远离,或是身死,只剩周芷若一个,在谢逊和众位长辈的安排下顺理成章的只能娶周芷若;后来婚礼上逃婚又是应了赵敏自己的要求…… 来到濠州城之后张无忌属下的明教教众都担心赵敏的蒙古人身份,怕教主娶她会影响了反元大业,因此都支支吾吾,没人肯出头张罗他们二人的婚事,连张无忌的舅父殷野王也默不作声。 张无忌每日被下属们用教中的大小杂务缠得分身乏术,也就将与她成亲的事情耽搁了下来。赵敏空有一身智计,却因为要避嫌所以一点帮不上忙。 赵敏身为女子,就算有甘心背叛父兄而跟随张无忌的勇气,却绝对无法自己主动出头操办婚事,加之还有个神出鬼没的周芷若一直在旁虎视眈眈,赵敏从小就争强好胜,不输男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心中的滋味委实是不怎么好,深秋时节,晚上十分风凉,已经不适合坐在院子里的树下了,张无忌和宋青书晚饭后坐在房中下棋。 张无忌只是会下,但从来没有在这方面下过功夫,棋艺十分之差,宋青书比他厉害些,已经连赢了两局,脸上不由带上了笑意。 张无忌偶一抬头,发现他竟然笑眯眯的,“宋大哥,我以后来了都陪你下棋。” 宋青书奇怪,“你老是输,还这么有兴致?” 张无忌郑重道,“输了才要多练。” 宋青书遭逢大变之后就一直清清冷冷的,就算是笑也淡淡的,十分克制,如能经常这么发自心底里的开开心必然会对他的身体大有好处。 宋青书落下一子后问道,“张教主你最近教中无事吗,怎么隔天就能来?” 张无忌道,“敏妹的爹爹重病,她回去大都看望她爹,我晚上无事,一人待着也是待着,不如来你这里坐坐。” 平时总觉得陪着赵敏的时间太少,一直有些愧疚,等赵敏离开后才发现赵敏不在竟能多出不少空暇来,管不住自己的脚,不辞劳苦,隔不了两日就要来宋青书这里一趟。 拉过宋青书一只捏着枚棋子在桌上轻敲的手,“让我摸下你的脉象。” 宋青书失笑,“张大夫,你进门的时候不是才摸过。” 张无忌垂下眼,悉心号脉,感觉他体内那股若有若无的内力还在,刚才进门时并没有摸到,看来这股内力虽然很弱,但是有时也会出来冒冒头,太不稳了,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站起身来,“我把你的药换一换。”去厨房找到正要给宋青书煎药的牛嫂,将已经配好的那副药中的几味分量又加重了些。 第9章 再次中招(下) 张无忌睡到半夜时分迷迷糊糊的醒来,身边人不停在翻身,张无忌功力深厚,睡着时也十分警觉,旁边人一动他就醒了。心想宋大哥往常的睡相都挺老实的,睡着了就不太乱动,今晚这是怎么了。 也没太在意,翻个身想要继续睡,身后一暖,一个热乎乎的身体挤进了他的被子,从背后紧紧抱住。 张无忌浑身一僵,顿时睡意全无,后颈处有炙热的气息,还有柔软的触觉,……是他被人亲了。 使劲转个身,“宋大哥,你……”话说半截就被忽然凑上来的双唇堵住,唇舌相交间有一丝淡淡的药气。 轰地一声,血往上涌,张无忌瞬间绷紧了全身,反手抓住了宋青书的肩头一时却不舍得拉开他。 品着宋青书口中淡淡的药香恍然明白过来,问题出在自己晚上给他加的药上。 宋青书吃的药里两味有些催情的效用,以往都控制着剂量,加得极少,今日光顾着要压制他体内的内息,加重了剂量,又和其他几味少用的药材混在一起,竟然混搭出了这个效果。 张无忌稳稳心神,反手抱住宋青书,将他在自己身上乱摸的双臂压在身子两侧,牢牢箍住,“宋大哥,宋大哥,你醒醒!” 宋青书睡得浑身燥热,有一股难耐的欲望在心底涌动,半睡半醒间就抱住了身边之人,由着心意亲吻抚摸,正是稍稍舒服了一点,却被钳制住了,焦急难忍,开始挣扎,低声道,“放开,放开我。” “宋大哥,你别乱动,快醒醒!”耳边的声音也带着些隐忍的意味。 宋青书难受之极,只是挣扎,“放开我。” “是我疏忽,你晚上喝的药,药劲太大了,这可要怎么办?”张无忌估计着他现在有些神志不清,这话主要是说给自己听的。 看宋青书这个样子,所受药力比上次要重得多,暗骂自己鲁莽,胡青牛当日教授他医术时曾说过多次,用药之道讲究精准,不差分毫。有些药物,减一分可治病增一分说不定对人就有毒害,特别是对体质虚弱者用药,这方面更需谨慎仔细。 现在想解宋青书身上的药性不难,带他去冲个凉水澡,再多喝些白水就好了,但是这深秋季节如何敢给他洗凉水澡。 但要是拖着不管,封住穴道扔在一边,就这么让他硬忍着怕他的身体也受不了。 一咬牙,“宋大哥,得罪了,我是迫不得已,你可别生气啊。” 快速除去了宋青书身上已经被他自己拉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俯身压了过去,虽说是逼不得已,但是心里兴奋激动,喜爱之情溢满了胸襟。 昏暗的室内暗香浮动,是药香;不时会响起一两声低低的呻吟,不知是谁的声音…… 张无忌手里拎着一个包裹推开柴门,牛婶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笑道,“教主来了。” “嗯,宋大哥他人呢?” 牛婶朝屋里一努嘴,“刚才还在外面,听到门口有马蹄子声响立刻就进去了。” 张无忌尴尬一笑,“那我进去看他。” 牛婶在后面暗笑,这两人怎么像小孩子一样,还一本正经的吵起架来了。 宋青书在窗边的桌前自己翻一本破了边的书打发时间,张无忌进屋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张无忌过去赔笑,“宋大哥,我给你带了个好玩的东西来。”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副弹弓,鎏金雕花的手柄,九股细牛筋拧成的弓弦,精巧坚实。 宋青书拿起来看看,“玩的东西?” 张无忌笑,“是啊,前几日锐金旗旗使吴大哥要铸几件兵刃,我想要给你也做一件,后来一想你现在也用不上,就让他做了这个给你消遣。” 练武之人对这些弓啊箭啊都感兴趣,宋青书也不例外,取过小布袋里的一颗铁弹子,拉开弹弓对着墙上挂着的一顶斗笠试着打去。 他武功虽失,但眼光和手上的准头还在,嗤的一声,铁弹子准准的射在斗笠顶上最突起的地方,射了一个洞。 宋青书没想到锐金旗炼制兵器的技巧如此高超,这弹弓的射程和弹力均是上佳,几可当一件正经暗器来用。抬手小试,就毁了牛婶心爱的斗笠。 “哎呦,这斗笠牛婶下雨天时常要戴的。” 张无忌忍笑过去拾起铁弹子,再把斗笠挂挂好,“不和她说,她一时半会的发现不了。” 宋青书也笑,“过两日下雨她戴出去,回来发现头发湿透便发现了。” “没事,我明日来时再给她带一顶新斗笠就是。”探头看看宋青书,“宋大哥,你不生气了?” 宋青书顿时敛起笑容,“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张教主那晚不是救人心切,迫不得已吗,你已经对我解释过很多次了。张教主义薄云天,是武林中的高人,说出来的话我难道还能不信。” 张无忌心道这一听就是气话,不过也难怪宋青书生气。 那晚确实是迫不得已,不过说起来好像是自己沾了他便宜。幸亏不是女人,宋青书要是女人的话,出了这事他非得负责娶了人家不可,那可就要愧对赵敏了,再娶一个回去,赵敏和他两个人谁大谁小都是问题。 学医之人不会太大惊小怪,胡青牛的医书里写得明明白白,男女之欲乃是人之本性,男人又和女子不同,所求更多,往往在找不到合适女子时,同性间舒缓一下也是常事,好比军旅之中,哪里去找那么多女人?所以男人之间的暧昧不必惊怪鄙夷,平常视之就好。 已经赔礼赔了好几日,看最近宋青书虽然还是总要板着脸,但言语见已经松动了许多,估计是准备不再多计较了。 宋青书其实没想和谁多计较,他就是怄得慌,这个哑巴亏吃得真是要让他吐血三升! 无端被人下错了药,又无端被人沾了便宜,幸亏他现在不明一文,已经不是武当宋少侠,不然这个脸他也丢不起啊,每每张无忌在旁耐心解释的时候就暗自气愤,你怎么不好人做到底,舍身让我呢,怎样都是舒缓,让我主动来做只怕效果更好。 不过张无忌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明教教主,身份不同,此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好自己闷想想。 “宋大哥,喝茶。”牛婶在外面忙着洗衣,张无忌就自己去厨房中找热水泡了壶茶,端一杯给宋青书,顺便看一眼他手里正在翻的那本破书,看了之后不由失笑,是一卷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唐本草》,“宋大哥你怎么在看这个?” 宋青书板着脸不答,靠人不如靠己,他还是自己把牛婶每天煎给他吃的那些药材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搞搞清楚为好。 第10章 顾虑 张无忌背着双手,在军营里缓步而行,左右跟着的是光明左使杨逍和大元帅朱元璋,再后面是殷野王,锐金旗和厚土旗的掌旗使,彭莹玉,大将花云还有朱元璋手下的谋士李善长等人。 若按在明教中的排位,朱元璋是万万不能和杨左使并行,逾越于殷野王和五行旗掌旗使之前。 但是现在是在军营里,朱大元帅是义军中的第一人,确实有资格和教主与杨左使同行。 众人巡视一圈,所到之处兵勇们纷纷躬身行礼,军营中营帐整齐,兵丁精壮,行动间都是训练有素的风貌,张无忌微笑点头,十分满意。 张无忌近来采纳杨逍的建议,时常要带着众人到军营中走走,原本只知朱元帅不知张教主的将士们也纷纷晓得了他们隶属于明教,而朱元帅也要听命于教主。 遥遥的只见这位十分年轻的教主生得英挺端正,器宇轩昂,被军中几位主帅簇拥着缓步而行,行动间只见其气度不凡,不由都在暗暗夸赞,这才是真正的年轻有为,人中豪杰啊! 张无忌带着众人走到主帅大帐之前,见有十余个兵士在吆吆喝喝竖起一根七八丈长的粗大圆木。 张无忌问道,“朱大哥,这是在做什么呢。” 朱元璋踏上一步,“教主,我们以前挂帅旗的杆子太矮,离远了就看不见,昨日常遇春兄弟从和州回来,路上伐了一棵老树,修去树冠树根就得了这么高一根圆木,特意带回来挂帅旗。” 张无忌点头,“常大哥向来都是粗中有细,军中这些事果然也是要有人操心。” 正说着,那几个竖杆子的人忽然大声呼叫起来,“小心!小心!要倒了!快让!!” 粗大的木杆险伶伶的倒将下来,张无忌眼明手快,眼看着危险,立刻飞身而起,运出乾坤大挪移功夫在直直砸下来的粗旗杆上踢了一脚,这一脚蕴含了巧劲,硬是将需要十几人合力才能搬动的旗杆踢得转了个小角度,朝着侧方倒下去。张无忌落地时,平平略过,将差点被压在下面的两人拉了出来。 大旗杆落地,十分沉重的振起一大蓬灰土。 事出突然,张无忌这几下兔起雀落,利落干净,众人停了一会儿才大声喝起彩,“教主神功盖世,果然了得!” 看着那根粗大的旗杆暗暗咂舌,一脚竟能将这粗大东西踢转了方向,这得有多深厚的内力才能做到! 吴劲草走上前去,弯腰运气,试探着去搬了搬,大喝一声,使足了力气,只将粗木搬起了半尺,嘿哟一声,将木头又扔下,转回头来一竖大指,“教主当真厉害,我老吴是心服口服。” 张无忌道,“这也没什么,我使巧劲罢了。” 杨逍道,“教主不必太谦,这般惊人的艺业放眼天下也无人能及,我明教素来高手如云,但也没人能使出这般‘巧劲’。属下等甘拜下风。” 张无忌笑一下就不言语了,他刚才分明看见身旁的杨逍手一动,便有两道劲风激射而出,两个正奋力扶着粗木的兵士就无故瘪了脚,手上一松,粗木才朝着他们那一边倒了下去。 两个被救下的兵士上前跪下磕头,满脸的感激惊佩,“属下谢教主救命之恩。” 张无忌温言命他二人起来,好生安抚了几句,这才带着众人进主帐议事。 到了晚上,此事就已经在营中传得沸沸扬扬,教主出神入化的身手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这样年轻有为,武功深不可测,不愧为明教的教主,义军的首领! 张无忌看看没什么事情了,拿了两本医书,并一件命人赶制出来的厚衣服正要出门,有下属来报,说是常遇春常将军在门外求见教主,连忙放下东西,命将常遇春请进来。 常遇春和张无忌早年就相识,曾共患难过,交情匪浅,一直以老大哥自居,离得老远就哈哈大笑,“教主兄弟,你这是要出门吗,我来得不是时候了。” 张无忌笑道,“常大哥快请进,有什么是时候不是时候的,你我之间就不要说这种见外的话了。” 和常遇春一同进了客厅坐下,常遇春道,“听说我运回来那根大木头今天给教主添了麻烦,我特意来请罪的。” 张无忌不喜,“常大哥,你再这样和我说话,我可真要拿出教主的身份命你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 常遇春十分爽朗,一巴掌重重拍在张无忌肩上,“好吧,哥哥我其实是好久不见,专门来看看兄弟你的,兄弟你当教主须得日理万机,辛苦吧?” 张无忌道,“多谢大哥惦念,我还好,只每日坐在濠州城里听听各地的战报就好,有什么好辛苦的,那比得你们带兵四出打仗的奔波劳累。”悄声道,“大哥,不瞒你说,我就是累心,有时真想和你们换换,纵马驰骋,主帅让打哪儿就打哪儿多省心啊。” 常遇春哈哈大笑,“我可不想让你上阵冲锋,听说兄弟你今天在军营中大显身手,在场看到的众将士无不对教主神功钦佩得五体投地,你要是上阵杀敌,那必然是我义军中的第一猛将。可把我们都比下去了,所以你还是老实当你的教主为好。” 两人说笑了一阵,常遇春忽然调侃道,“我听说兄弟你背着赵姑娘在外藏了个美人,可是真的?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何必遮遮掩掩的,也带回来让大家伙见识见识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进了兄弟你的眼。” 张无忌吓了一跳,“常大哥,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和敏妹都还没成亲呢,怎么会背着她又找一个,这话要是被她听去岂不是要气恼误会。” 常遇春不信,“我刚回来就听到大家在纷纷议论,说教主你最近行踪不定,经常要晚出早归,在外面过夜,那不是在外养了女人又是什么?”一拍张无忌,“兄弟,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伙可都盼着你多讨几位夫人呢。” 张无忌目瞪口呆,没想到诸位教众对自己还有这种‘厚望’。 有侍从进来通禀,“教主,杨左使来了。” 常遇春站起来,“杨左使来怕是有事和教主商议,我不打扰,先走了,回头等教主兄弟你空暇时,咱们再一起喝酒。” 张无忌含笑答应,将常遇春送到门口,杨逍已经走了进来,常遇春规规矩矩的行礼参见,“属下见过杨左使。” 杨逍点头,“常兄弟在和州一战打得十分漂亮,辛苦了。回来了就好好休整几日。” 等常遇春走后就对张无忌道,“教主今晚不出去了?” 张无忌正在沉思常遇春刚才说的话,应道,“等一下再走,杨左使,我有些疑问……” 杨逍看看他,“常遇春是个大嗓门,刚才在屋里和教主这一番话,我离得老远就听见了。” “他们怎会这么想?误会我在外养着外室,还想我多讨几位夫人,这是从何说起?”张无忌有些脸红。 杨逍坐下,“教主,他们这些武人不少都是大老粗,言行粗陋些你也别介意才好。” 张无忌道,“我自然不会介意,只是……” 杨逍不待他说完,接着道,“粗归粗,但大家确实是这么想的,你贵为天下第一大教的教主,多几位夫人实在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也不会诟病。但你若是娶了赵姑娘,从此只和她一人相亲相爱,以她那个蒙古郡主的身份,大家反而会多有顾虑。我们也知道赵姑娘对教主情深意重,教主是不愿辜负她的,只不过教主你要是能再多娶几个女人,她混在其中不起眼,也就不会影响军心了。” 张无忌叹气,“我知道敏妹的身份不好办,但她为我付出良多,我决不能做这种事委屈她的。” 此事难办,杨逍只能尽责提醒,估计张无忌不会听劝,只能先拖着,转口道,“恭喜教主,教主武艺了得,今日营中大显身手,在军中的威望必然大受裨益。” 张无忌摇头,“哪里是我武艺了得,是杨左使你眼明手快,那两枚石子弹得出神入化才是。” 杨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瞒不过张无忌的眼睛,两人相识一笑,尽在不言中。 杨逍看看张无忌随手放在一旁的东西,问道,“教主这是要送些东西去给宋公子?” 张无忌应道,“是啊,上次答应宋大哥给他拿两本医书去,今晚有空,正好去送一趟。杨左使要是没有其它事情我就走了。” 杨逍道,“教主你最近日日都去宋公子处,一去就是一晚,早上才回来,也难怪他们会瞎猜。”摇摇头道,“看来我这是来讨人嫌的,又要说点让教主不入耳的话了。教主,宋公子和你年纪相仿,我看他以前也是个侠义豪爽,聪明伶俐之人,你们又都是武当第三代的弟子,你喜欢和他相交也无可厚非,只是此人本性不善,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等人不可深交,还是要提防着些才好。” 此话在张无忌听来比刚才质疑赵敏身份的话更不入耳,不过也反驳不得,“我心里有数的,杨左使你放心好了。” 到了宋青书的住处时比平时来得晚了些,发现宋青书还没吃晚饭,“宋大哥,你在等我?我不一定每天都能来,万一今天有事不来,你不是要挨饿了?” 宋青书不在意,“就是多等你一会儿,也没什么,你再不来我就自己吃了。” 张无忌低头一笑,心里十分妥帖,“下回别等了,你身体不好,每餐饭都按时吃才好。” 吃过饭给他看带来的东西,“天气冷了,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件夹棉的衣服,穿着不笨重还暖和。这两本医书给你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来问我。” 他每次来必要带点这样那样的东西给宋青书,宋青书谢一声,就让牛婶收起来,习以为常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倒是牛婶在一旁笑,“教主当真细心。日后哪家的姑娘嫁给教主那可真是有福气了。” 张无忌立时想起赵敏,一点没觉得她跟了自己是有福气,世事总有许多无奈,虽然万分不想亏欠了赵敏,可他们的婚事却障碍重重。 宋青书十分用功,饭后歇一会就去看张无忌带来的医书,直看到牛婶来催他该睡了才起身洗漱睡觉。 张无忌看在眼里,心中很是为难,他研究了这许久,已经想到了两个帮宋青书恢复武功的法子。 一是教他练《九阴真经》中的易筋锻骨篇,《九阴真经》被赵敏从周芷若身上拿来后就一直放在张无忌处,他曾翻看过几遍,因为和他所修炼的九阳内功不是一路,所以不能练,但是对其中所载深奥奇妙的武功深感敬佩,现在想来易筋锻骨篇正好能治宋青书的伤势。 还有一个法子就是张无忌自己拼着大大的损耗功力,挑一段安稳无事的日子,和宋青书两人一起闭关,用内力助他打通筋脉。 只是这两个方法都不是十全十美,用哪个他都会有顾虑,加之今天杨逍的一番提醒,张无忌更加的犹豫起来。 跟在宋青书后面洗洗去睡,躺上床,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揽宋青书,宋青书毫不客气的一把拍开他,“靠这么近怎么睡。” “宋大哥,我想到个帮你恢复的办法。” 宋青书微微一惊,他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若不是修炼九阴真经这奇门功夫,那是绝难复原,张无忌竟然这么短时间就想出了办法,真是神医不成? “什么法子?” 张无忌不动声色的将手从他颈下穿过去,搭在那边的肩头上,“我用内功帮你打通筋脉,只不过现在不得空,要等这些大事都有了眉目,安稳些的时候,我们找个机会闭关一两个月才行。” 宋青书哼一声,“那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这种做法你要大损功力,没人会同意的,我也不能答应,本就很承你的情了,难道还要厚颜无耻的这样盘剥你?!” 觉得有些冷,往张无忌身边挪一挪,“睡了吧。”闭上眼睛苦笑,又是这种情形,感动无比,却说不出口,他当然不会答应张无忌这么做,张无忌身边的那些人也不会同意,不过张无忌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万分的难能可贵,此等盛情他就要感激一辈子。 第11章 狭路相逢 张无忌清晨醒来,怕吵醒了身边的宋青书,先不忙起身,将双手枕在脑下,望着帐子顶想心思。 过一会儿听得宋青书的呼吸变得绵远深长,和他在睡梦中略嫌短促的喘息节奏不太一样,知道他也醒了。暗赞宋大哥从小练就的武当正宗功夫果然不同一般,根基扎得极牢,他体质虚弱,睡着时呼吸短促,一听就能听出来,这刚一醒就自己调了过来,应该是习惯使然,每日只要是醒着的时候,不知不觉间都在自己与内伤相抗。 “宋大哥,我教的大军马上就要攻打集庆,我大概也要去一趟,最近怕没空来看你了。” 宋青书刚醒来不能立刻就起身,会头晕,需要先躺一躺,再慢慢起来,正闭着眼睛默想易筋锻骨篇中所提及的一套脉络走势:风门转天宗要如何转法? 忽听张无忌说话,侧头问道,“攻打集庆?集庆路是水路重镇,朝廷有重兵把守,你们打得下来吗?” 张无忌望着帐顶道,“要打了才知道,不过把握还是有的,徐达大哥,常遇春大哥,还有冯国胜,都是打仗的好手,朱大元帅更加厉害,运筹帷幄,思虑周密。他们都说没问题,那就应该有九成把握,我军就是水兵弱些,不过也不要紧,前几日范遥范右使找来一位俞……,那人熟悉集庆一带的水路。” 说得顺口,差点就要将明教起义军中最近要有的大举措都说出来。 宋青书十分自觉,主动帮他岔开话题,“那就预祝张大教主旗开得胜了。” 张无忌一笑,“我不上阵,就是跟着去看看,第一仗是徐大哥领兵去打,已经出发了,要旗开得胜也是徐大哥。” 宋青书坐起来,轻轻揉揉后颈,“我睡得脖子有些不舒服。” 张无忌也跟着起身帮他推拿一下,“捏一捏大椎穴和肩井穴会舒服些。” 宋青书心里正有这方面的疑问,接着他话头问道,“那下面的风门穴和天宗穴有何共通之处?” 张无忌“咦”的一声,“宋大哥,你才读了几天医书就想到这个?不简单啊,风门和天宗看似没什么大关联,其实不然,特别是修炼高深内功的时候,内息走风门后必然要再过天宗才能顺畅。” “这两个穴位的位置不在一条脉络上,内息走风门后怎么才能再过天宗?” 张无忌伸手在宋青书的左后肩上摸了一下,点到了风门穴的位置,“其实是要绕一下的,内息从风门出来后走大杼,过附分,曲垣,就能到天宗了。”说着用手在他这几处穴位划了一圈。 宋青书僵着,谢他也不是不谢也不是,哭笑不得,暗道你指给我知道也不用把手探到我衣服里去吧。张教主医术一流,认穴功夫极准,就不信你隔着衣服会找不准地方。 不过确实十分受教,想了好几日都没想明白的问题,被他寥寥数语就解释得清清楚楚。 自从那晚被误下了药之后,两人间的关系不觉间亲近起来,这也是难免的事情,既然没有为那种事情翻脸,那再在一起时,自然会觉得关系不同,能像现在这样相处自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张无忌一去集庆,宋青书就彻底清静下来,虽说每日来来去去只能和牛婶一人相对,十分闷气,但是练功没有了顾忌,可以放开手脚潜心修习。 估计着张无忌这趟要走一两个月,抓紧着些,到时自己的易筋锻骨篇修习得已有小成,能够收放自如,等张无忌回来就不怕被发觉了,日后身体慢慢好转只能归因于自己先天体质好,再重的伤也能自行恢复。 两个月时间转眼就过,明教起义军攻打集庆的声势浩大,宋青书深居简出,每日也能从牛婶的嘴里听到些明教起义军的动向,新投靠明教的水军将领俞通海,为起义军召集了上千条战船,接连攻克了采石,太平,大军顺利抵达集庆城下。 只是前面几仗打得太过顺利,义军起了轻敌之心,在攻打集庆的时候接连受挫,连败两场,折损了两员将领,之后朱元帅亲自率兵上阵,兵分三路,用了十余日的时间,终于攻破了集庆。 牛嫂在明教中的职位不高,这些日又被张无忌专门派来照看宋青书,所以她这些消息也是知道得极晚,都是在民间听说来的。 即便如此,牛婶说起来也是心情振奋,明教的大军不光是朱元璋一系占据了集庆,还有徐寿辉在黄州,浠水起事,攻城略地,起义之事干得一片风生水起。 宋室皇朝虽已沦亡将近百年,但天下的草莽英豪,特别是各家名门正派始终将蒙古人视作夷狄,不肯服其管束,代代相传都是要驱除鞑虏还我中华,宋青书此时听到明教义军节节取胜的消息不由要十分神往钦佩。 这一日正坐在屋内调息,就听见牛婶在院子外面问道,“这位姑娘,你找什么人啊?” 一个清亮娇柔的声音回道,“我是张教主的朋友,路过此处,特来拜望他一下。” 宋青书心头大震,一把抓住椅子扶手,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周芷若的声音!! 这声音的主人曾是他的心头挚爱,连带着这声音在他听来一度也胜过了梵音仙曲,午夜梦回经常会萦绕在耳旁心头。 最近一年来强自抑制着不去多想,有时做噩梦会出现,但是已经越来越少,正是自以为可淡忘的时候,这声音的主人又从天而降,忽然出现在了门前。 牛婶出门去附近的乡民家里买了一大筐白菜萝卜,上面摞两只风鸡风鹅沉甸甸背回来,走到门前就见到一个穿着浅绿衫子,身姿婀娜的女子站在门前张望。 问了一句之后那女子回过头来,顿时眼前一亮,一张脸生得清丽脱俗,是个生平罕见的美女。 待听清楚她自称是教主的朋友特地来拜访时,牛婶心下生疑,她在这里照顾宋公子是一件万分隐秘之事,来之前得了教主的千叮万嘱,绝不可向外人透露,这一年多也只见教主一人来过,此人是教主从哪里冒出来的朋友,怎会找到此处? 微张开嘴,摆出一副乡下妇人的无知状,“这位姑娘说的是什么?我是个乡下老妇,没有什么见识,听不懂你说的那什么教啊,主啊的,此处是我和小儿住着,他生着病呢,你这位姑娘这么漂亮干净,不方便请你进去坐,过病气给你就不好了。” 周芷若一笑,“我是你张教主的朋友,何必遮遮掩掩,我大老远的前来,他若不在你请我进去喝杯茶又有何妨,难道里面还有怕人看的东西不成?” 牛婶拦在门前继续装傻,“这位姑娘,你找错地方了吧,什么你教主我教主的,老妇人听不明白,都说了屋里有病人,你还是请回吧。” 周芷若身形敏捷,向左跨出一步,作势要绕过她进去。 牛婶忙侧身,想用背后的大竹筐挡着她,谁知周芷若是虚晃了一下,收回向左跨出脚,身形灵活,抬脚就要从牛婶面前过去。 忽然眼前人影晃动,一股柔和浑厚的力道扑面而来,周芷若抬手一托,无法与那股大力相抗,借着力道后撤,身形飘到了两丈开外。 “芷若,我不是已经命人传话给你,在濠州城扫榻迎接峨嵋派掌门,你怎么自己找到了这里?”是张无忌来了。 明教大军刚刚驻扎进集庆,张无忌看收拾元军的残余,重新安顿治理当地的百姓等事务都需要时日,他不用天天盯在那里,就留下韦一笑和范遥随军,自己带人先回来。 走到半路听下属禀报濠州城附近有峨嵋弟子的行踪,估计周芷若也来了,不禁既喜且忧。 周芷若对他一片深情,张无忌每每念起她时都会有些怜惜挂念,许久未见,她主动寻来正好可以见上一面,看看她是否安好;但是这人又太过难缠,心计厉害,手段狠辣,连赵敏都在她手上吃过不少亏,张无忌只怕自己应付不了,另外生出什么变故。 急急的命人传话相邀峨嵋掌门率弟子入濠州城一聚。 还没到濠州呢,又听留守濠州的厚土旗掌旗使颜垣派了得力下属飞马来报,说是峨嵋弟子都进城了,独不见掌门人周芷若,有人看到她孤身一个往城外东面葛桥镇方向去了。 张无忌一惊,那里可是宋青书的住处,连忙施展轻功赶来,正好在门外拦住。 周芷若缓缓抬眼,只见一个浓眉俊目,英姿爽朗的青年男子站在对面,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张无忌。 “无忌哥哥,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怎么把我这客人拦在门外不让进去呢?” 张无忌轻皱眉头,一点也不想让她和里面的宋青书见面,只是她声音不小,恐怕宋青书已经听见了,“芷若,我听说峨嵋弟子屡有向我教传递元军的行踪,实在是多谢你了,这里实在不方便待客,和我回去濠州城吧,我已经命人准备了你们的住处,晚上我和杨左使设宴款待诸位。” 周芷若咯咯一笑,“我听说赵家妹子回大都看望她爹爹去了,无忌哥哥你不会真如外面传言的那么薄情寡义吧,她一走就在此处置办了一个外室?” 张无忌尴尬,主要是怕里面的宋青书听见,“乱说,没有的事。” 身后‘吱呀’一声响,柴门被推开,连忙回头,见宋青书神色淡然的站在门口,看着没什么大喜大悲的样子,只脸色比平日还要再苍白上几分,牛婶轻声道,“宋公子,你怎么出来了?门口风大。” 宋青书答道,“你们在这里说了半天,我再躲着不出岂不是要连累张教主被人猜忌,名声受损。” 抬头对着一脸惊讶之色的周芷若道,“周掌门,你误会了,是张教主大义,让我在此处养伤,因我的名声不好,所以不愿给外界知道。” 周芷若脱口道,“宋青书?怎么是你?你竟然还没有……?”宋青书在她心中早就是死人一个了。 宋青书应点头道,“不错,我还没有死。” 张无忌退后一步站到他身边,轻轻扶住,看他神色不动好似是没事,但是摸到胳膊就能觉得人在微微的发颤,担心道,“青书?” 宋青书满心的苦楚激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保持住在周芷若面前不动声色,被他忽然声‘青书’叫得一愣,转眼看看,暗道你叫我什么?只见张无忌眼中满是担忧之色,心中一暖,低声道,“我没事。” 周芷若看看他二人恍然道,“无忌哥哥,你可真是宅心仁厚,只不过你私自救了武当派逆徒之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要对你太师父不好交代了?” 张无忌道,“此事没人知道,还请周掌门代为遮掩一二,在下不胜感激。” 周芷若一笑,“代为遮掩?这个却难。别忘了你还答应过我一件事没有做,现在又要让我帮忙……只怕……?” 张无忌问道,“那你想要怎样?”暗道大不了就再答应她一件事,反正自己也是欠她份情,帮她多做两件事也没什么。 宋青书却插口道,“在下本是个必死之人,苟延残喘得了条性命也是破败不堪,不值得两位一个教主一个掌门多费心思,周掌门你若愿意代为遮掩一二,那我们感激不尽,你若是想说与旁人知道也敬请随意,张教主救我是受了家父所托,情面难却,太师傅就算怪罪下来也怪不到他的头上,到时侯我父子一力承担就是,大不了我回武当再被门规处置一次,反正能多活这些时日也是我赚到了。” 张无忌大皱眉头,“青书,你别乱想,我不会不管你的。” 宋青书从他手中把胳膊抽出来,点点头,“我有些累了,进去休息,你们随意吧。”转身回去房中,牛婶也跟了进去。 张无忌看看宋青书的背影,再看看周芷若,久别重逢的喜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芷若,你还是先回濠州城吧,你门下的弟子都在那边,厚土旗的掌旗使颜垣正在接待他们。” 周芷若以前拿捏张无忌向来是一拿一个准的,宋青书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就算死而复生,她也就是新奇一下而已,根本就不屑与他多说什么,宋青书在她面前也从来都是讨好奉承,不会逆她的心意,谁知忽然硬气,一番话将她堵住无言以对。 隐隐觉得张无忌也有点不高兴了,张无忌为人宽厚,很少会有不高兴的时候,心中不安,“无忌哥哥,你不回濠州城吗?” 张无忌道,“你先走,我随后就到。”硬耐着性子送了周芷若几步这才回去。 宋青书正坐在桌边发呆,张无忌过去拉起他的手摸摸,觉得脉象时轻时重,很明显的心绪不宁,叹口气,进去拿了凝神丸出来,倒了两粒给他,“真对不住,宋大哥,我还以为此处足够隐秘,不会有人来打扰到你呢。” 宋青书不答,接过药丸吞下。 张无忌又道,“你刚才怎么那般冲动,芷…周掌门她无非就是想要我再答应她做件事,那也没什么,我答应她就是了,再怎样也不能让你回武当。” 宋青书闷闷看他一眼,忽然道,“傻瓜,她不会去乱说的,不但不会多说还要千方百计的帮你遮掩救我之事。” “啊?为什么?”张无忌被一直斯文有礼的宋青书忽然称作傻瓜不由有点傻眼。 宋青书淡然道,“周掌门心里喜欢着你,听到点风言风语的传闻都要巴巴的赶过来看个究竟,这么在意肯定不愿真的得罪了你。明教张教主很看重和武当派的师门渊源,对武当派的张真人礼敬有加,那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她又怎会乱来?我刚才就是那么一说,免得她以此为借口拿捏你。” 张无忌叹气,暗道自己确实是傻瓜,这么浅显的道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只不过不是他不愿多想,而是不想太过自作多情。 默默起身去拿棋盘棋子,“下棋吧。” 宋青书奇道,“你现在要下棋?不回濠州城去待客了?” “明天再回去。” 宋青书见了周芷若就一副失魂落魄,黯然神伤的样子,张无忌看在眼里十分的不舒服,也不明白自己干嘛要找不自在,明明看了不舒服还非要坐在对面使劲看,看一会儿还不行,还要看一晚上。 下了半局棋之后终于想明白了,自己这是怕他今日心情太过激荡,伤到身体,不放心,所以晚上留下看护着。 第12章 感同身受 宋青书迷迷糊糊睡着,耳边隐隐响起很多人说话的声音,好像隔得很远,声音细细,时断时续,若有似无,努力睁眼看看,四周的场景仿佛是又回到了当日少室山的英雄大会之上。 ——这是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侵扰他的噩梦再次袭来了。 宋青书甚至很奇妙的能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偏偏费多少力气都醒不过来,只能痛苦万状的让自己再重温一次当时的绝望:…… 所有的场景和声音好像都隔了一层纱,朦胧中泛着惨白清冷。 张无忌正来到峨嵋派的木棚中和周芷若说话,周芷若头也不回的朝身后招招手说道,“青书,你过来,将咱们的事向张教主说说。” 他身不由己,快步上前,帮着周芷若演了一出戏…… 张无忌听到周芷若竟然嫁给了他的消息后大惊失色…… 周芷若为了刺激张无忌,假称已经和他成亲,私下里更许诺宋青书只要助她杀了张无忌一雪弃婚之辱就真的下嫁于他。 宋青书即便是深深慕恋着周芷若,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但也还没有因此就变成了傻瓜。 要杀张无忌?那几乎是痴人说梦。 明知没有可能却还要咬牙硬上,因为那是周芷若要做的事情,只要周芷若说,他就会去做。 …… 武林大会上,他被峨嵋派第一个推出来和天下英雄叫板……两位师叔当即认出了他……二师叔俞莲舟上场对阵……招招都是要至他于死命的狠手…… ……恐惧,满心的恐惧,二师叔要杀他,他是打不过的…… ……不能逃,不能退…… ……二师叔俞莲舟最后那招双风贯耳威力无穷,宋青书知道避不过了…… 耳边一声巨响,天地间瞬间昏暗一团…… 再醒来的时候周身剧痛,那种疼法,堪比遭受酷刑,可是却一动不能动,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听见一个年轻男子道,“我瞧瞧宋大哥的伤势。” 冰冷的女人声音应道,“猫哭耗子,也不用假慈悲了。” …… “这等欺师叛父之徒,人人均得而杀之!” …… “……我峨嵋派掌门人世代相传,都是冰清玉洁的女子。……宋青书这种奸人留在本派,可污了周掌门的名头。李师侄、龙师侄,将这家伙送回给武当派去罢!” …… “不!!不!!你们不能如此!!芷若!!芷若!!” 大喊一声终于醒了,身边伸过一双有力的手臂帮他坐起来,“青书,你做恶梦了?” 宋青书用手捂住脸,湿漉漉的满是冷汗,低声道,“是,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隔壁房间起了动静,是牛婶起身点灯的声音,过一会儿走过来敲敲门,“我端了点热水来。” 张无忌起身开了门让她进来。 牛婶照顾宋青书这么久,照顾出了点感情,进来时就有些心疼,“宋公子可是有好久没有闹这毛病了,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想着天气凉,给你从厨房的灶上舀盆温水来擦脸,别用屋里的冷水洗,太冷,激得清醒过来后半夜就不好睡了。” 十分熟练的拧了一把温热的手巾,给他满头满脸的擦了一遍,将脸上的眼泪和冷汗都擦得干干净净。 宋青书这才抬起头来,“我没事,牛婶你回去睡吧,多谢你了。” 牛婶答应了出去,“那我睡去了,谢什么,总这么客气,我在这里不就是专为了照顾你的吗。”又对张无忌道,“教主有事就喊我一声。” 张无忌等她出去后,又从水盆里捞出手巾,拧拧干拿过来,“你身上也擦擦吧,我看背心上冷汗都把衣服粘住了。” 宋青书木然坐着,任张无忌帮他解开衣服擦拭。刚才的梦中还在一心想要杀的人正忙着贴身照顾他,这情景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等张无忌大概帮他擦好,吹熄了桌上的烛火又再躺上床来的时候才想起来要谢一声,“麻烦你了。” “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张无忌又躺在黑暗里问,“你方才梦到什么了,喊那么大声?刚到濠州的那两个月,牛婶说你几乎每晚都被噩梦惊醒,我就给你配了凝神丸,其实那是治标不治本的,我当时就应该多来陪陪你才是。”张无忌说着在黑暗中翻个身,面对着宋青书,凝神看着他的侧脸。 一片黑暗中,十分费力也只能隐约看见他秀挺的脸颊轮廓。 “还能梦到什么,我喊那么大声你不都听见了。” 宋青书语意里带了点自嘲,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无端有些放松,忽然想要多说两句平时不会出口的话。 “张教主,在你们的眼中我是个败类吧?跳梁小丑之类的角色?自己掂不清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冒冒然的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定要看上了峨嵋派的掌门人!干了那么多坏事,甚至为她‘送了命’人家也不多理睬,我死还是活在她的眼中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呵,我这样的人,被二师叔打死那也是活该吧!” 张无忌不答,主要是不想说谎话骗他,以宋青书那时的行径看,说他是个败类,真一点都不为过。 心中怜惜,把手从宋青书头颈下面伸过去,轻轻搂住他的肩头,再帮他把被子拉上来一点,“睡吧,我不该问你这个,深更半夜,你说多恐怕就要睡不着了。” 宋青书顿了一顿,张无忌感觉他是在黑暗中苦笑了一下,接着幽然道,“我也不想的,只是开始的时候一次不慎,一步踏错,后面就一步步错了下去,越陷越深,没有办法回头了。只是我虽然死有余辜,但我从来没有对不起她,也没有对不起峨嵋派,我在少林派举办的武林大会上受了重伤也是因为代峨嵋派出战,可她们最后却……” 张无忌把手搂紧一点,他记得当时宋青书是被峨嵋派连着担架一起扔回来的。 峨嵋派自灭绝师太以下,行事都有些蛮不讲理,手段狠辣,当初五大派围剿光明顶时,峨嵋门下虽多是女子,但所杀明教教徒一点不比其余四派少。 张无忌看得多了,已经有些习惯,当时并没有多想,况且他们也确实需要带宋青书回武当给张三丰处置,峨嵋派愿意主动把他交出来,也省去了一番麻烦。 现在揽着身边摸起来还是十分瘦弱的身形,他也觉得峨嵋派此事做得不好了。 这是个十分浅显的道理:你若是嫌弃宋青书是个奸人,怕他会污了峨嵋派的名头,那开始的时候就别收他入门。已经收了他做峨嵋弟子,又等他为峨嵋派出了力,被打成废人一个时才说这话可也确实是太不厚道了。 轻声安慰宋青书道,“峨嵋,武当素有渊源,当时二师伯他们去向峨嵋派要人,峨嵋派自然不能不给。” 宋青书淡淡道,“我那时候醒着,什么都听得到,二师伯他们并没有先开口向峨嵋派要我。” …… 峨嵋派弟子们的住处被安排在濠州城里的驿馆之里。 明教的总坛远在光明顶,而近二年上至教主,下至光明左右使,五行旗,五散人主要都在中原地方活动,最近又是长期滞留在了濠州,所以就将濠州城中的驿馆好生装饰修缮了一番,充作临时的总舵。 张无忌没想到厚土旗的掌旗使颜垣对峨嵋派这么敬重,竟然将他们这次来的十余人系数安排进了驿馆,掌门人周芷若的住处更是跟自己一院之隔,那里本是赵敏的房间,竟被颜垣擅自收拾了一下就把周芷若招待了进去。 一早回来发现不对就叫了颜垣来问,“颜旗使,你怎么把敏妹的房间也征用了,万一以后被敏妹知道了,她定要不乐。” 颜垣生得矮矮胖胖,看着十分敦厚,这时就老实笑道,“教主,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昨天杨左使和教主您的舅舅殷野王两个,先后来嘱咐我,要把周掌门的宿处安排在教主的旁边,你昨晚没回来,他们还扼腕惋惜了半天呢。” 张无忌脸上微微一红,“杨左使和舅父也真是的,周掌门是个姑娘家,住处和我挨这么近作甚么!你再去给她另找个地方。” 颜垣迟疑道,“这只怕不太好,人家住都住进去。昨晚招待峨嵋派的酒宴教主你就没回来,现在又让周掌门换地方住,峨嵋派要以为我们故意轻慢他们了。” 张无忌一想也是,“那就算了吧,峨嵋派此来一路帮我们传递了不少元军的行踪,我们也要领情才是。” 打发走了颜垣不由十分头痛,再去找杨逍,“杨左使,你们下回可别这样做了,敏妹数月不在,空着的房间谁住住都是小事,可就是不能让周掌门去住啊,此事又不好下令命大家不许乱传乱说,敏妹回来肯定能知道,她要生气的!” 杨逍嘴里答应,心里不以为然。 周芷若清丽绝伦,以前又曾和张无忌有过婚约,看她现在的做派,也是对张无忌余情未了,否则不会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赵敏离开的时候前来濠州。 峨嵋派一路上替明教的义军传递元军军情,事情做得十分漂亮,她峨嵋派身为名门正派,在此兴复反元的关键时刻主动出一份力,必然会得天下英雄敬佩赞赏,和明教的关系也缓和不少,转眼间就化敌为友,在少室山英雄大会上结下的小小梁子此时看来已经不值一提。 有这么一位美貌聪慧,又情意绵绵的女子在身边,保管张无忌过不几天就要念起和她从前的情意来。 这样的教主夫人,可不是赵敏所能比的。 杨逍对赵敏其实并没有什么意见,赵敏精灵机智,杨逍和她两人有时还会有点臭味相投。但是杨左使以大局为重,为了兴复大业着想,认为张无忌娶赵敏实在是不如娶周芷若。 在杨逍看来,让张无忌把这两个女子都娶了也好过只娶赵敏一人,起码有周芷若撑着门面,外面也就不会轻易起什么动摇军心的流言。 教中属下们的这一番苦心张无忌自然是明白,不好多加责备,但也很不乐意。 他原本还是很喜欢周芷若的,周芷若在张无忌心中的地位就算比不上赵敏,那也差不了太多。小时候在汉水舟中喂饭的情意,以及光明顶上出言指点,助他打败何太冲夫妇与华山二老联手的两仪剑阵,这些恩德都足够张无忌感激至今。 哪怕周芷若后来杀殷离,害赵敏,偷盗倚天剑,屠龙刀,最后还想对金毛狮王谢逊杀人灭口,反正殷离没有死,谢逊也大彻大悟,皈依佛门。张无忌都能把她那些恶行归咎于灭绝师太的逼迫所至,周芷若师命难为,不得不为之。 可是昨晚之后,张无忌就很难再这么大度了。 半夜先是亲眼看到了宋青书被噩梦惊醒,又听了他貌似平淡,其实痛入骨髓的寥寥数语之后,张无忌明白了一个词:感同身受。 谁看不起宋青书,对他喊打喊杀落井下石都可以,唯独峨嵋派不该。号称是名门正派,可是做出来的事情却如此薄情寡义,自私冷酷,张无忌想要对他们高看一眼都不行。 第13章 隐忧 濠州地处淮北,初冬时节的气候不像北方那么冷,雨雪也不多,一般人穿厚点就行了。 宋青书却不行,他大病了一年多,体质虚弱,十分禁不住冻,每天在院中练武当绵掌的那点时间,都时常会被北风吹得瑟瑟发抖,坐在房中看一会儿医书也手脚冰凉,牛婶已经在屋里升起了暖炉,出门就给他穿上絮了厚厚几层棉花的棉袍。 宋青书这天午后睡了一会儿,起来想去门前的小路上走走,一层层的穿戴好了,刚拉开院门张无忌正好进来,看了宋青书一眼,扑哧笑出来,“宋大哥,你要去外面走走?” 宋青书奇怪他在笑什么,自己低头,在身上看看,以为衣服没穿好,答道,“是啊,我刚睡起来,立刻就看书会头晕。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张无忌想这个时候来就来了,没什么原因,也就不去答他的话,只原地转个身,“那我陪你。” 一同出门,沿着门前的小路随意走走,到了村口时宋青书终于知道张大教主刚进门的时候在笑什么了。 村口小茶棚前的一块空地上,几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在玩骑木马,用几根柴火棍捆成一束,上面再装一个不知是谁家大人给拿木头刻的粗陋马头,充作木马,几个孩子轮着骑,玩得热热闹闹。 其中一个身形滚圆的小家伙,穿了一件和宋青书身上那件一模一样的褐色小棉袍。这家似乎家境不错,做娘的也似乎是特别宝贝孩子,天气才转冷没几日,就给自家小孩穿上了簇新的棉袍,那孩子本来就胖,这一穿,裹得圆滚滚好似一只肉粽子。 宋青书看看自己的衣服不由也笑了,“牛婶前两日说她忙不过来,实在没空帮我做棉衣,是央了村里的一户什么人家帮她做了我身上这件衣服,看来这家人做了好几件样子一样,大小不同的棉衣。”问张无忌,“我穿着这衣裳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圆滚滚的?” 张无忌含笑道,“正是。” 宋青书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从来都是玉树临风的英俊少侠,就算现在遭逢大变已经不太在意自己的外表如何了,但也不愿意用这样一只大号肉粽子的形象在外面走来走去。 再瞅一眼那边玩得正起劲的‘小号肉粽’,很怕那些小孩忽然回头看见了自己会一起哄笑起来,忙道,“快走,快走,咱们回去吧。” 快步回到住处,推门进去,张无忌跟在后面进来关好了院门,说道,“宋大哥,你恢复得当真不错。” 宋青书问,“怎么说?看我能快步走这么长一段路了?” “不错,而且我听着你的呼吸悠长,并没有急促气短的现象,可见身体好了很多……”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侧耳听了一下,皱起眉头,“她怎么又来了!” “谁来了?” 张无忌不愿说,只道,“宋大哥,你先进去吧,我出去看看。”说着闪身而出,几个起落又来到了村口。 宋青书住的这处地方在濠州城外东面葛桥镇卞硖庄,是一个中等大小的村落,村子里有百十户人家,位于出濠州城往东去的必经之道上,村口的茶棚就做些做给往来客人提供茶水的生意。 张无忌再到了茶棚,果然就见里面坐着一个俏丽的绿衫女子,捧了杯热茶在慢慢喝着,茶棚的王老伯蹲在后面,在一盆水里刷洗着茶壶茶碗,还不时的要偷看几眼那个女子。 一个不带行囊的美貌姑娘,孤身一人来到这乡下地方实在是很突兀,难怪王老伯要使劲看。 张无忌叹口气,他明明今早才率同属下众人替峨嵋派送行,看着峨嵋派众人远去的身影,很有去了一块心病的感觉,周芷若怎么又回来了? 走过去道,“芷若,你怎么自己在这里?你门下的众弟子呢?” 周芷若朝他点头,“坐,无忌哥哥,你的功夫当真了得,我刚才稍靠近了一点就被你发觉了。”淡淡一笑,看向茶棚外的官道,“我舍不得走,这一分别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 张无忌心里一软,“芷若!你这又是何苦?” 周芷若但笑不语,忽然道,“无忌哥哥,你这次对我冷淡了许多。” 张无忌一愣,立刻否认,“乱说,哪有此事,芷若你想太多了。你率领峨嵋派弟子大老远的前来相助我教,我多谢还来不及,怎么会冷淡你。” 周芷若不理他的辩解,径直道,“别骗我了,无忌哥哥,你这几日虽然在尽力遮掩,但我感觉得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因为宋青书?你看他现在的境况十分可怜,就也像武当派的那些人一样,认为是我红颜祸水,毁了好好一位武当少侠?” “当然不是。”张无忌望着她清丽的脸孔,脑中闪过另外一个苍白俊秀的人,说心里话,若是只论外貌和门派出身,周芷若和宋青书还真是一对璧人,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心底有一个声音紧跟着在轻轻的道:幸好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想法太过不厚道,特别是对宋青书,宋青书就是因为周芷若没看上他,才闹到这样身败名裂九死一生的下场,因此这想法只是在张无忌脑海中一闪而过,自己也不敢多想。 稳了稳心神,诚诚恳恳的道,“芷若,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不要多心,和宋大哥没有关系。方今天下大乱,元人暴乱,搞得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我辈男儿理应为天下的苍生百姓出力,驱除鞑虏,兴复汉室,现在并不是可以儿女情长的时候。况且敏妹她对我情深意重,在她离开时我便和你卿卿我我的,那我成什么人了!” 周芷若定定看他一会儿,“无忌哥哥,你这教主当得久了人也变得不同起来,学会了推诿搪塞。说出来的话句句都冠冕堂皇,可惜很难让人信服!什么以天下大业为重不可儿女情长?你要是真以天下大业为重一丝不念儿女之情那就应该将赵家妹子远远的遣开,她贵为蒙古郡主,留在义军首领的身边难道就无碍于兴复大业吗?你说她对你情深意重,你不能辜负,那你怎么到现在又还不娶她呢?” 看张无忌开口要辩解,抢在前面阻住他的话头,“别要和我说又是因为你们的兴复大业,你一时无暇操办婚事。无忌哥哥,事在人为,你是教主,如果你真想干什么,那你手下那些人只有听话的份,最多动动脑筋怎么帮你去掩饰郡主娘娘的身份。而不会是刻意撮合你我了。” 站起身来一笑,“无忌哥哥,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赵家妹子对你情深意重,你对她是不是也一样情深意重呢?还是光嘴上说说,其实对她也在敷衍推诿?” 不等张无忌回答就飞身而起,她轻功了得,身形好似一朵绿云,飘然远去,遥遥的道,“我还是奇怪,你不是要以大业为重吗?怎么放着教中那么多正事不做,天天晚上要来陪一个武当弃徒?难道那间小院子里还有其他猫腻,宋青书只是个幌子?你真的没有做对不起赵家妹子的事?我可不信呢……”声音渐渐远去。 张无忌坐在茶棚里愣了一会儿,又再十分尴尬的看看瞪大眼睛瞅着他的王老伯,轻咳一声,扔过去一锭银子,“今天听到的话不得再对旁人说起。”说着手掌在桌沿拍下,凭着肉掌劈下了一角桌子,把那块木头也扔给了眼睛快瞪出来的王老伯,起身走人。 走进了宋青书的院子忽然立定了脚,觉得有些不对,暗道芷若刚才说‘她可不信呢’,那就是还在怀疑我在此处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万一她还是不肯走,又再伺机翻回来查看那可麻烦得很。 天地良心,自己并没有在这里藏什么女人,但周芷若非要不信,来探一次探不出什么名堂,只怕还会继续再来。想到宋青书有可能再和周芷若碰面,还有可能不只碰一次面,张无忌心里就堵得厉害。 周芷若向来是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别要为了知道自己的‘私密’又再去诱骗宋青书什么,宋青书对她余情未了,见面见多了只怕……万一……倘若……这可要如何是好? 第14章 浠水之行(一) 冬日的午后,阳光暖洋洋的照下来,晒得人十分舒服,宋青书在小院中练剑,牛嫂也端了个大木盆出来,坐在角落能晒着太阳的地方洗衣服。 洗衣的间隙偶尔抬头看两眼宋青书,只见他练的是武当剑法,虽然出手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道,但是风范不同,动作严谨,招数精奇,不禁暗自赞叹宋公子不愧是名门大派出身,一出手就能看出和江湖上一般武人的不同之处。 明教弟子的师承各不相同,教派的规模浩大,在武林中称得上是第一大派,但是教中弟子在武功方面就杂得很,不及中原这些名门正派教出来的弟子精纯。 等宋青书收势练完,牛婶就起身去拧了一把温热的手巾来给他擦擦汗,一边赞道,“不错,宋公子你这套剑法练得当真好看。” 宋青书接过手巾微笑道,“牛婶,你每日都要夸我一次。”擦过汗自己感觉一下,“我今日还好,练完一套剑法也没觉得怎么累,还想再出去走走。” 牛婶看他精神好,跟着高兴,“好啊,我去给你拿件厚袍子,穿上再出去,刚才出了汗可千万不能吹风。” 等她把那件褐色的厚棉袍拿出来宋青书就迟疑了,嗫嚅道,“我忽然想起早上有一篇字写了一半还没写完,我还是先去把它写完吧,就不出去了。”抬脚要往屋里溜。 牛婶拉住他,“写字急什么,今天不写明天写,你又不是衙门里给人写文书的,别人立等着要拿。刚才不是还兴致挺好的想要出去呢,这怎么忽然又不想去了?不舒服了?” “那倒不是。” 牛婶有些担心,追问道,“真的不是?不舒服了可别自己忍着不说。” 宋青书不好意思,自己也有点好笑,吞吞吐吐的说起了上次在村口看到了‘小肉粽’之事,他现在可不太敢穿着这件衣服白日里出门,以免‘大小肉粽’碰了面他会尴尬。 牛婶被他逗得直乐,“你早说啊,这是什么要紧事了,你不喜欢这衣服,我另外拿布料去让人重新给你做一件就是。” 这点小事,牛婶说干就干,将木盆里洗了一半的衣服搬进屋,卷了一卷子布匹棉花就出门了。 宋青书从小就很有人缘,走到哪里都会得到长辈们的喜爱,现在努力不去想心中那段让他癫狂的痴情,说话行事又回复到原来那样有礼讨喜,日子一久,身边唯一的牛婶就不知不觉的把他当成了自家侄儿一样看待。 虽然也约略听说过宋青书之前的那些斑斑劣迹,但是都很难和自己天天相对的这个俊美文弱的青年人联系到一起。 久而久之的牛婶就开始偏向于宋青书,暗以为江湖传闻未必可信,世人都惯爱夸张的,一分错便能夸张成十分,宋公子要真是那么十恶不赦教主又何必费心救他。 去村中找到相熟那户人家,给了布料棉花再留下点钱做酬劳,央那家的媳妇这两日一定要帮她赶制出来。 出来之后便想既然出来了,那就顺路再去村口茶棚买点酱肉回去给晚饭添个菜。 村口茶棚除了给路过的客商脚夫提供茶水,还兼卖面饼,酱肉和咸水花生。茶棚的王大伯酱肉烧得喷香,村里的富裕人家有时也会去他那里买点回去打牙祭。 等到牛婶拎着二斤酱肉出了茶棚时,心中却犯起了嘀咕。 茶棚里坐了三两个既不似客商也不像行路人的壮年男子,慢悠悠的坐在木桌前喝茶吃花生。茶棚老板王大伯的脸色也很古怪,悄悄告诉她这几日经常会有这样的客人来喝茶,一坐就是大半日,不晓得是什么路数,虽然不曾短他茶钱,但是总让人心里惴惴的,有些不安稳。 牛婶留上了心,出来时故意绕路,沿着村旁的小溪走了走,之后惊觉不对。 大冷天,在溪边垂钓的就有三四个,虽说溪水没有结冰,但是水边上冷飕飕的,坐着钓鱼可是个苦差事,偶尔有一个也就算了,忽然出现三四个,这也太不正常。 还有林中闲逛的几人,看着也不对劲,不像是本村的人。 牛婶心中不安,这小村子一贯宁和,都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乡民,只有她和宋青书两个外来人,要是有谁来挑衅生事,那九成是冲着宋青书来的,也不知他以前都得罪过什么人,厉害不厉害。 假装进树林去拾野菌子,试试探探的想要穿过林子去,那几个在林中闲逛的人立刻不着痕迹的聚拢上来。 牛婶不敢硬闯,况宋青书还在家中呢,她也不能自己发现不对就先跑了,因此假装走错了方向,立刻回头,那几个人便也重新散开。 牛婶急匆匆回去,打算先找个地方让宋青书躲起来,她再想办法去濠州城向教主禀报。 进了院子就听房里一阵清朗的笑声,“宋大哥,你总算输了一次!” 正在惊恐时听到这声音不亚于一颗安心丸落肚,只要教主在,那就万事无忧,牛婶大松一口气,也不急着藏人了,拎了酱肉直接下厨房去准备晚饭。 张无忌前天忙里偷闲,特意去向范遥范右使学了两手诡异的棋路,今天来一试,果然就杀了宋青书一个措手不及,头一次在和他对弈时败下阵来。 宋青书摇摇头,对张无忌那与往常迥然不同的棋路不以为然,开始往小竹篓里捡棋子,“这种诡异的路数只能杀人一个措手不及,下次就不顶事了,你不要高兴得太早?” 张无忌道,“我赢一次就好,本来也没想次次都赢你。” 收拾了棋盘棋子就站起来,转悠到厨房问问牛婶宋青书这两日的情况如何。 牛婶一边切菜一边告诉他,“宋公子的身体最近还真是不错,力气精神都比以前见长,胃口也还好,晚上睡得都安稳,我几乎要看不出他是个病人了。” 张无忌十分满意,“他能将养成现在这样确实是不错,就是暂时还不能练内功,其他慢慢都能恢复成和常人无异。”又不放心嘱咐道,“不过牛婶你平日里还是要仔细着些,他的体质依然是弱,一个不小心就会生病。” 牛婶答应,“教主,你放心吧,我照顾了宋公子这许久,心里有数的。”顺便就将刚才出去发现附近有可疑人等出没之事禀报给了教主。 张无忌笑道,“你够警惕,我派了几个人来护卫宋大哥,还没顾上和你说,你就自己先发觉了,不用紧张,那几个是洪水旗才从山西过来的教众,所以你看着眼生,其实都是自己人。” 牛婶一愣,自己人?可是她方才试探着要穿过林子出村去,那几人可是作势要拦她的!这是怎么回事? 开口欲问,张无忌却已经从锅里拿了她隔水温好的一盅药转身出去了,“现在给宋大哥吃药,再过半个时辰正好可以吃饭了。” 宋青书看张无忌给他把药端出来就起身去接,玩笑道,“我自己去拿就好,你别总是做这些事,总使唤明教教主给我端茶拿药的,我可当不起。” 张无忌道,“我顺手就带出来了,不费事,和使唤有什么关系,况且你身体不好,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宋青书很领他的情,不过不怎么赞成他的说法,坐去桌边慢慢喝药,“身体不好的人你就要照顾?那你们起义军打一次仗你不就要忙死了?” 张无忌坐在对面看他喝药,随意问,“这话怎么说?” 宋青书抬头一笑,“常言道杀敌一万自损三千,一场仗打下来,就算是大胜,你们的死伤者也会不少,死的不论,光算伤者,张大教主一个个都去亲自裹伤奉药,三头六臂恐怕也不够你用。” 张无忌一晒,“宋大哥,你笑话我,随军自然有掌管医药的军员去救治伤病。我其实还真想做个随军的医者,定然可以救不少人,也没做教主的这许多烦恼。可惜不行啊!” “你教中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宋青书听他的言下之意是最近有什么棘手之事。 张无忌微皱眉头,“唉,徐寿辉徐兄不知受了谁的挑唆竟然打算要在浠水自立。” 徐寿辉的大名宋青书也听说过,他率众在罗田发动起义,义军迅速攻克了黄州和浠水,是个赫赫有名的明教起义军将领,一时没听明白,问道,“自立?他要反出明教自立门户么?胆子够大的。” “不是,他想要自立为王,自己登基当皇帝。” “啊!”宋青书下巴差点掉下来,“徐寿辉他一个明教的教众都要当皇帝,那你这个教主是什么?” 张无忌十分无奈,“这些人拥兵自重,我们鞭长莫及,不好控制。他竟然还装模作样的呈上来一通书信,意思是他登基之事不是私自做主,还是禀报给我知道了的。我昨日和杨左使,舅父他们商量了一晚,最后决定还是我自己去浠水一趟,后日就走。” 宋青书道,“徐寿辉既然敢送书信来,那肯定是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你去也不一定能拦得住。” 张无忌道,“不错,他身边还有陈友谅那个奸人挑唆鼓动,我也十分头疼要如何去解决此事。而且这一去起码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我还不太放心你一人留在这里。” “陈友谅?”宋青书和陈友谅打过交道,深知此人的奸诈难缠。张无忌宽宏大度,碰到这种人只怕会缠受缠脚,难于应付,“杨左使与你一同去?” “不,这边的局势不比徐寿辉那里好应付,也离不开人,杨左使要在濠州坐镇,我自己去浠水。” 宋青书站起身来,在屋中走了两圈,最后停住脚看着张无忌正色道,“张教主,你若是信得过我就带我一同去浠水,别的不敢说,帮你对付陈友谅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张无忌眼睛一亮,“对啊,我可以带你一起去,那样就不怕留你自己在这里会被……打扰到了。” 宋青书觉得他和自己所说牛头不对马嘴,“你说什么?” 第15章 浠水之行(二) 明教众人商议下来,决议由青翼蝠王韦一笑带领从天鹰旗下选出来的五十名教众陪同张无忌去一趟浠水。 张无忌特意从舅父殷野王所执掌的天鹰旗下选了五十个没有去参加少林武林大会不识得宋青书的人随行。 不过韦一笑可是认得宋青书的,因此头天晚上专门把韦一笑找了来,第一次摆出了教主的气势,郑重道,“韦蝠王,我有件事要提前和你打个招呼。” 韦一笑以为他有什么正事。肃然躬身道,“教主请说。” 张无忌咳嗽一声,“我明日要带个人一同上路,此人住在濠州城外东面葛桥镇卞硖庄,咱们明天走时先弯到那里去接他一下。他不是咱们教中之人,不过和我的关系不同一般,我带他一起纯属私事,望你见到他不要惊讶,回来也不要对其它人说起。” 韦一笑摸下巴,“住在濠州城附近的?教主你的私事?”顿时就想歪了,嘿嘿一笑,“是不是教主你最近晚上经常去探望的那位?教主你想带尽管带上就是,放心好了,我不会回来乱说的。” 又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教主你就是年轻人脸皮薄,你堂堂明教教主,出行时带个人伺候也是应该。那人是不是十分美貌?长得比赵姑娘如何?” 张无忌随他乱猜,反正明天见了自然分晓,只希望明日韦一笑不要太过吃惊才好,仔细想一想诚恳答道,“他生得确实漂亮,但是不能和敏妹放在一起比较,两人不一样,没法比。不过此人十分重要,这一路上我若照顾不到时,韦蝠王可要帮我保护好他。” 韦一笑大赞教主艳福不浅,看上的女子从赵敏,到周芷若,小昭,不是娇美不可方物就是清丽脱俗,这个不能比的不知又是个什么类型的美人。 出来碰到杨逍时还夸了张无忌几句,说道咱们教主现在是越来越有威严风范了,以前对咱们这些属下亲厚有余威严不足,除了教中的正经大事轻易不会吩咐谁做什么,也不知摆摆排场,现在总算是有了些教主的架子,甚好甚好。 第二天看到了张无忌绕路去接的人之后,韦蝠王才明白为什么说此人确实漂亮,但是不能和赵敏放在一起比较。心里大惑不解,十分纳闷,教主带他干什么? …… 大元至正十一年底,明教徐寿辉在鄂东罗田一带拥兵自立,登基称帝,定都城在浠水县,任命邹普胜为太师,倪文俊为领军元帅,陈友谅为元帅簿书椽,铸铜印,发钱币,定国号天完。 消息传出之后天下震动。 明教教主张无忌此时正带了一队人走在去浠水的路上,刚过了皖西六安,忽然得探子报知了此消息,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来报信的是杨逍属下天地风雷四门中,风字门的门主杜伟能。风字门中多是释家道家等出家人,便于四处游走,所以被杨逍派做打探消息之用,这次情况突然,杜伟能怕耽误事,因此亲自赶来禀报。 张无忌本是要去阻止徐寿辉称帝的,不想他动作这么快,前脚送了通书信给自己后脚就立刻登基称帝,摆明了是让教中这些首脑人物想阻拦也来不及,待到木已成舟就拿他没办法了。 张无忌从马车里出来,听杜伟能禀报完后沉吟了一会儿,吩咐道,“杜兄,还要麻烦你再辛苦一趟,速速赶去濠州将此事报给杨左使知道,告诉他本座还是依照之前的计划前往浠水,让他派烈火旗掌旗使辛然带五百人赶来浠水和本座会合。” 杜伟能作游方道士的打扮,四十五六岁年纪,随身一杆拂尘,牵着匹鞍上放了粗布褡裢的矮马,马看着不起眼,其实后劲很长,最善长途奔行,骑它往来各处报信正合适。 大概是扮道士扮得习惯了,杜伟能在教主面前答话也是先一甩拂尘,然后才躬身道,“属下遵命。”说走就走,翻身上马继续往濠州城而去。 张无忌摇摇头,看着杜伟能绝尘而去,又再坐回马车内,“这个徐寿辉!我真要说他一句目光短浅,他现在统共才占住了黄州和浠水两处,只这么小一块地盘就要做皇帝了!!名利心如此之强又如何是个心系百姓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样子!” 马车宽敞舒服,是专门给宋青书准备的,不过张无忌自己也经常坐在里面。一路上谈谈说说,行程颇不寂寞。 宋青书在车里将杜伟能的话清清楚楚听了一遍,这时就劝道,“你也别烦,这其实是意料中事,咱们不是早就想到徐寿辉会留有后手,不可能老老实实等着你这教主去下令不许他登基。”又问,“那你到了浠水准备怎么办?” 张无忌道,“我还没想好。只不过不管徐寿辉登不登基,他都是我明教的弟子,他当初起义也是打着明教的旗号,除非他有胆量通告天下叛出本教,否则就要受明教的辖制。这次他自立称帝这么大的事我不露面那也太说不过去,所以浠水还是要去的,只是暂时还没有什么好办法压制他,等我晚上和韦蝠王商量商量。” 宋青书看张无忌就事论事并没有很烦恼的样子,波澜不惊,很有大将之风,暗赞之余就放下心,自己也动脑子替他想想要怎样才能威慑住徐寿辉。 他却不知张无忌自从推辞不过当上这个教主之后就困难重重,棘手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已经有些习惯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出问题了着急烦恼都没有用,想办法解决就是,所以能够泰然处之。 马车又行了一个时辰,有教众到车外问道,“教主,前面有个茶肆,韦蝠王问您要不要停下来打尖?” 张无忌因怕宋青书成日坐马车导致血脉不畅,所以路上会尽量多让他下车走走,就道,“好,停下来喝杯茶歇一歇再继续赶路。” 马车一个拐弯,驶到岔道旁的一间小茶肆前停了下来。随行的几十人已经纷纷下马,大家各司其职,有进茶肆招呼伙计出来饮马的,有围过来护卫教主的,还有轮到休息的,看看茶肆里已经没有几个空座,干脆就席地而坐,拿出干粮水囊,自己吃喝起来。 张无忌挑开车帷,刚一探身就‘咦’了一声,回头道,“宋大哥,你先别下车,峨嵋派的人坐在茶肆里呢。” 第16章 浠水之行(三) 茶肆正中坐着一个身穿绿衫的清丽女子,十分显眼,正是峨嵋派的掌门人周芷若。她自己独坐一桌,身周几桌分散坐着十几个峨嵋弟子,张无忌认得有几个静字辈的女尼,和贝锦仪等几个俗家大弟子,稍远一圈坐的是数名男弟子。 韦一笑看看张无忌,心说教主十分了得,让这位周掌门心心念念舍不得离开,根本就没带着弟子回峨嵋而是一路跟过来了。 不过看张无忌,发现他脸色平平,甚至还隐隐有点皱眉,并没有什么惊喜的样子,韦一笑吃不准他是怎么想的。 眼看着峨嵋派的一干人将间小茶肆坐得满满当当,见他们来了,也没有起身想让的意思,心中不喜。 暗道峨嵋派这些尼姑婆娘们当真刁蛮刻薄得很,我教才在濠州城里热情招待过你们,这才过了几日啊,怎么一转头就半点礼数都不讲了,我们教主带着人来了还全都大刺刺坐着,也不知命弟子让几个位子出来。 心道拿腔作势摆排场谁不会啊。一挥手,便有二十名随行的教众聚拢过来,从马车到茶肆门前排成整齐两列,韦一笑跟在张无忌身后,随着他缓步入店。 抢在张无忌之前开口,“周掌门,这么快又见面了,当真巧得很。” 周芷若不去理他,只对着张无忌点点头,一指自己面前的位置,“张教主,请坐。” 韦一笑差点气歪了鼻子,他是明教的护教法王,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就算还不及少林,武当掌门的声威,但和什么华山,昆仑,峨嵋几派的掌门分庭抗礼是不成问题,此时周掌门竟没将他看在眼里,说话不答,连座位都没有他的。 韦一笑深吸两口气,看在周芷若还有可能嫁给他们教主的份儿上决定忍了,停在小茶肆的门外,暗道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便是。 张无忌却也停了下来,看了眼周芷若,微觉不悦,以前总以为周芷若是个弱女子,对她十分怜惜,悔婚之后更是万分的愧疚,因此相处时一再容让,被损几句或是当众给个难堪都不会去多计较。 但是现在教主做得久了,也慢慢明白自己一人时对着个姑娘爱怎么谦让都可以,哪怕磕头赔罪呢,也没什么。男人嘛,大度点总没有错。可是身为明教教主,身后还跟着许多忠心耿耿的弟兄,自己一对着峨嵋派低头就要连累他们脸上无光,跟着受气,这却是不应该。 开口道,“韦蝠王是我教的护教法王,身份不同一般,没有站在外面等的道理,这里既然是已经被峨嵋派的诸位师姐妹坐满咱们就别多凑热闹,让店家泡几壶热茶送出来,我们在外面打尖休息便是。” 将手里拿着的一个细瓷瓶就近递给身旁的一个明教弟子,“拿去让伙计隔水热一热,再泡壶淡一点的热茶一起送到马车里来。” 那弟子接过瓷瓶答应一声就往茶肆后面去了。茶肆的老板并两个小伙计应声连连,手忙脚乱的给他们准备茶水,明教这一大队都是壮年男子还带着兵刃,一看就不是普通过客,他们这些做小生意的可是惹不起。 张无忌对着周芷若一颔首,“芷若,你们请自便吧,我就不多打扰了。” 周芷若扬声道,“张教主,请留步!我等在这里是想要告诉你一些浠水县的情况。” 张无忌回头,“芷若,你已经去过浠水了?” 周芷若道,“不错,我好心好意专程等在这里想向你报信,不想张教主不领情,看来是我们多此一举。” 张无忌看着她秀眉微颦的神情不好再拒绝,叹气走回去,“芷若,你愿意向我通报消息我自然感激,怎会不领情,多谢了。” 周芷若刚才碰了软钉子,此时见好就收,吩咐身边的峨嵋弟子,“我和张教主有几句要紧话说,静慧师姐,你带大家先走,我随后去追你们。” 峨嵋弟子都站起来,一同躬身领命,跟着静慧鱼贯而出,周芷若道,“张教主,我派的弟子都已经出去,这番可能委屈韦蝠王在外面稍等片刻了?” 韦一笑此时变得人如其名,笑一笑也退到了外面。反正他刚才本就没打算和周芷若多计较,教主那么一说又给足他面子,此时就主动退出去免得张无忌为难。 周芷若站起来走到张无忌面前,抬脸看他,“无忌哥哥,你现在真的越来越有教主的气势了” 张无忌不好意思,“芷若,我不是故意要怠慢你,只是你刚才那样对韦蝠王,我总不能假装看不见,弟兄们跟着我出生入死,我若是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顾念他们,岂不要让人寒心。” 周芷若道,“你说得不错,我并没有怪你,只是那韦一笑当年在西域伤了我们不少峨嵋弟子,现在就算你我两家罢斗,我也是不能对他笑脸相迎,盼你也不要怪我才好。” 张无忌点点头。 周芷若又道,“无忌哥哥,前几日我们路过浠水县城外时看到有兵丁在那里挖壕沟设埋伏,最近没有元军来围剿,那埋伏九成是为了对付你,我等在这里就是想告诉你这个,你要多加小心。” 张无忌再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 周芷若等了一会儿,见张无忌谢过之后就不再多说什么,也不细问她在浠水县外探查到的具体情况到底是怎样,可见是对她特意来传的消息并不如何看重,轻叹一声,“无忌哥哥,我真的是多此一举了是吗?早就有人向你报过这个消息了?” 这件事张无忌的确是几日前就收到明教探子的密报了,不过为了顾及周芷若的颜面只含糊道,“前几天是有听到此类风声,不过没你说得详细确切。” “无忌哥哥,你总是这样待人宽和。”周芷若淡淡一笑,“我其实早知道会这样,不过就是想给自己一个再见见你的借口。”抬手抿一抿鬓边的秀发,“这回真的该回去峨嵋了,你自己保重。” 张无忌不敢接她这话,只送她出了茶肆,“芷若,你也自己多保重。”走在周芷若和停在道口的那辆马车之间,尽量挡住周芷若的目光。 周芷若心中失落,瞟了一眼马车,摆摆手,飘然而去。 张无忌站在路口,看着她俏丽轻灵的背影迅速远去,透着一股孤寂之意,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怜惜,感激,还混杂着一丝轻松。 “她的轻功比之上次相见时又精进了不少,灭绝老尼选她继承衣钵也算有眼光。”韦一笑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笑道,“教主,我看周姑娘是对你余情未了,别看架子摆得挺大,其实就是想见你,所以借口传信相助,你怎不干脆邀她一同去浠水帮咱们……” 张无忌一把捂住韦一笑的嘴巴,情急之下用上了圣火令上的功夫,出手方位古怪,速度奇快,韦一笑避之不及,嘴巴被捂得严严实实,满口的牙齿都被教主的内力震得生疼。 瞪大眼睛,只见张无忌脸色严峻的朝着一旁的马车一努嘴,顿时想起,宋青书还在车上呢,他以前可是一直痴恋着刚离开的那位周姑娘的。 暗呼倒霉,今日十分不顺,先被峨嵋的小娘们怠慢,后又说错话被‘误伤’了满口牙齿,揉着腮帮郁闷,这姓宋的小子算是那根葱,凭什么老子说话还得顾虑着他的心情啊! 张无忌上车去招呼宋青书下来,“宋大哥,峨嵋派的人已经走了,你下来吧,活动活动手脚。” 宋青书努力不动声色,弯腰钻出马车,是他自己要求跟来相助的,遇到什么事情自然要自己担待。不论是看到周芷若的心痛;还是他见不得人,遇到武林同道就必须藏着不能出来的难堪都只能忍着。 张无忌拉着宋青书进了茶肆坐下,看看他苍白的脸色还是有些担心,“宋大哥,你没事吧?” 宋青书勉强一笑,“没事,我还好。” 张无忌皱眉不信,拉过他的手来号脉,细细摸了一会儿,眉头皱得更深了,宋青书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真气又再冒头,明明前些天已经摸不出了,怎么今天情绪一不稳就又再冒头,这种状况可危险得很。 这下再没心思去想周芷若对自己是一片真情,不得不推却她心里实在愧疚的事情,坐了一会儿就吩咐众人上路,傍晚时分赶到了一处市镇,这里已经是徐寿辉的地盘,元军撤走,徐寿辉派了个姓郑的来管理地方政务,倒也管得井井有条,米铺、布店、酒楼,各家商铺都在开门营业。 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之后,张无忌就开始盯着人给宋青书煎药,韦一笑这一路看习惯了,以为教主这是有当大夫的瘾,也不去管他,自带了人上衙门去找那姓郑的,让他准备接待教主。 张无忌带的这么大一队人一路行来很难掩人耳目,不见连峨嵋派都能拦在路上等,所以不如大大方方的摆出教主出巡的架势命沿途的教众迎接。 宋青书旅途劳顿,吃了药早早上床睡觉,昨天没有找到宿处,他在马车里睡了一晚,腰酸背疼的,今日躺到床上就特别舒服。 他们一行人数太多,有客栈住时宋青书都和张无忌挤一间房,因此晚上见张无忌命小二送了一只大浴桶并半桶水进房也没在意,以为他要沐浴,还笑了一下,张大教主怎么忽然变讲究了?楼下明明有一处专供男子洗浴的地方,他方才就去洗过了,也挺方便,何必非要人送水进房来洗。 张无忌有些闪烁其词,先问你累不累,再问这几日可有什么其它不舒服的地方没有。 宋青书十分困倦,敷衍了两句就闭上眼睛,心里还在苦笑,自己这样大概是挺招人可怜,张无忌自离开了那个茶肆就神色怪怪,不挺要找点废话说说,帮他分心,其实他累得已经没精神多想了。 沉沉睡到半夜,浑身燥热,好像掉进了一个火炉,硬生生的被热醒过来,不只是燥热难耐,还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小腹升起,难过得翻来翻去的翻了两下,身边的张无忌就立刻醒过来,“宋大哥,你不舒服?” 一只清凉的手探过来摸摸他的额头,宋青书立时就忍不住循着清凉凑了过去,脸贴着手还不够,整个身子都挨了上去,抱住张无忌惬意轻哼一声。 张无忌轻声道,“药效发作了?宋大哥你松开我,我去端水来给你擦擦身,凉水可以解药性。” 宋青书清醒了一点,不可思议,“药效?你,你不会又给我吃上次那种药了吧?你想干什么!” 张无忌歉意道,“宋大哥,我今天摸着你的脉象不稳,体内还是有股内力在窜动,这可不行,太危险了,我考虑来去,觉得还是要用药物压制一下,我怕你不乐意,所以就没提前告诉你。” 宋青书要气晕倒了,怒道,“张无忌!你怎么能悄悄做这事!起码也事先和我说一声啊!我可以解释给你听,不是我的内息不稳,是我一直在修炼内功!” 张无忌一听,也火大了,“一直在练内功?!宋青书,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能练吗!你不要命了!” 宋青书一时解释不清,硬逼着自己放开张无忌,往床里躺躺,哑声道,“你快点去端水!这事等解了药性再说!” 张无忌压下心头的怒气,起身去浴桶里捞了又凉又湿的手巾出来,回到床前拉开宋青书领口,刚把冰凉的手巾贴到宋青书的胸前,宋青书就一声惊呼,猛得往后一躲,重重撞在在身后的墙上。 张无忌停下手,不敢硬来,知道这刺激对他来说怕是太过了,“宋大哥,你吃得消吗?” 宋青书咬着牙瞪他,很想问问,吃不消要怎么办? 第17章 浠水之行(四) 同样的哑巴亏,吃一次可以解释为时运不济,劝自己想开点,但是吃两次算是什么呢?还是时运不济? 宋青书一早实在压不住心头的火气,黑着脸质问,“张教主不是蝶谷医仙的嫡传弟子吗,怎么下药总是这样顾前不顾后的?” 张无忌摸着后颈赔笑,“青书,你醒了,还难受吗?我昨晚不是顾前不顾后,是权衡之下觉得压住内伤更重要,那点催情的效用总不会致命,你受得住就洗个冷水澡压住,实在不行也还能……上次不是也……” 宋青书脸上都能刮下层霜来了,“实在不行你也还能‘仗义相助’是吧?!”气得一把拍开张无忌伸过来给他揉腰的手,穿衣起身,下楼去吃早饭。 想来想去,除了怪张无忌自作主张,用药前没和他商量之外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人家是大夫,本来也没必要每次用药时都来和他报备一遍,说多了他也听不懂。 张无忌任劳任怨的照顾诊治了他一年多,是个仁至义尽的救命恩人,总不能为了一两次的失误就喊打喊杀的,所以这次他还是吃了哑巴亏! 郁闷无比,气恼之下一时忘记自己身体不好,快步下楼,动作比平时利落敏捷了不少。 在楼梯上迎面遇见韦一笑,收敛起情绪,点头招呼,“韦蝠王起得早啊!” 韦一笑脸色十分古怪,嘴里呜里呜噜的应了一声,“早。” 侧身而过,走过去之后却停下来,回头使劲盯着下楼去的宋青书看了数眼,被后面跟来的张无忌逮个正着,“韦蝠王?” 韦一笑连忙收回追着宋青书的目光,“教主。” 张无忌十分怀疑的看他,“你一大早盯着宋大哥做什么?” 韦一笑神情僵硬,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没什么。教主你快去吃早饭吧。”低了头就要走,被张无忌伸手拦住,“韦蝠王,你这气色看着可不怎么好,出什么事了不成?与宋大哥有关?” 韦一笑愁眉苦脸道,“教主,你让我过去吧,没事,我就是昨晚上没睡好。教主昨晚你们住二楼最东边一间房,隔壁睡的就是我。这小破客栈墙薄得跟纸一样。” 说罢匆匆离去。 张无忌,“……” 等到大家都收拾好启程的时候,韦一笑又再趁着宋青书上马车之际细看了几眼,只见其人青衫素雅,乌发似墨,白净的脸上修眉俊目,五官分明,虽然有些瘦弱,但是动作间自有一股轩挺洒脱之气,看完后自己暗骂一声:操他奶奶的,这小子还真是生得漂亮,难怪教主要…… 张无忌跟着宋青书上车,背后像长了眼睛一样忽然回过脸来,朝着韦一笑微微一摇头,显然是不赞成他总是盯着宋青书研究。 韦一笑‘偷窥’教主的情人被逮个正着,忙转回头,烦恼得嘶嘶直吸气,旁边一个明教弟子看他呲牙咧嘴的样子奇怪,大胆问道,“韦法王可是牙疼了?怎么不去向教主讨些药来含一含,前几日小五就是牙疼得吃不下睡不着,正好教主看见,给了两丸药,小五含了几日牙就好了。” 韦一笑哼道,“本法王牙不疼,不过就算牙不疼我也快要吃不下睡不着了!” 宋青书和张无忌在车上也不清静。 “青书,你一直在修炼内功?”张无忌终于想起来昨晚说了一半的话。 宋青书本来还在生气,被他这一问,立刻有点心虚,昨夜一着急把想要隐瞒不说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只好先把满心的郁闷放到一边,坐坐端正,“张教主,我……” 一张口就被打断,“咱们又不是初相识,你别总叫我张教主,太生分。” 宋青书瞪他一眼,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客气了,“好吧,无忌,我有件事没跟你说,不是我故意要瞒你,实在是因为有些苦衷。你可知道百年前武林中盛传有一部武学秘笈叫做《九阴真经》?” 张无忌一挑眉梢,“你的意思是你在练《九阴真经》?” 立刻想到了宋青书在少室山武林大会上曾以十分阴毒的爪法,击毙了丐帮的掌钵龙头和执法长老,和周芷若忽然展示的狠辣功夫如出一辙,自然是得她指点过《九阴真经》的。 心里不舒服,问道,“你在修习真经中的易筋锻骨篇?是,是峨嵋周掌门教你的?” 张无忌之所以选择过些日损耗自身内力帮宋青书疗伤也不愿教他练《九阴真经》中的功夫,既有赵敏和杨逍先后提醒的原因,也是因内心深处不愿宋青书与周芷若再有什么瓜葛。谁知那两人的瓜葛比他预想的要深厚得多,周芷若表面看似对宋青书无情,暗地里却连这么高深的武功都传授给他了。 宋青书听他一口就叫出了自己所练的武功,心里惊佩无已,张无忌虽然年纪轻轻,但武功见识实非一般人可比。 脸现惭色,承认道,“我是在练真经中的易筋锻骨篇,不过不是周掌门传授的,周掌门她只教过我一些真经中可以速成的外家功夫。” 张无忌奇道,“那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在峨嵋派的时候伺机翻看过两次周掌门的秘笈。” “看过两次?” “嗯,然后我就把它记下来了。”看张无忌一脸的惊诧忙跟着解释道,“我并没有想偷学峨嵋绝技的意思,只是当时很担心,因为周掌门教给我的那些武功阴毒狠辣只求速成却不注重打牢根基,我只怕她错解了功夫的要旨而坠入邪道,所以才偷着去看了看。后来发现里面的易筋锻骨篇可以疗伤,我就……,只因这功夫的来路不光明正大,我才没和你说。” 宋青书以前一直瞒着张无忌其实还有另外一层顾虑:他很怕张无忌听说之后会起了要帮周芷若讨回公道的心思。 《九阴真经》是峨嵋掌门周芷若所有,他不问自取即为盗,张无忌和周芷若的关系非同一般,想要帮她讨回公道实属正常。 不过连吃了两个哑巴亏之后他和张无忌两人间的关系就微妙起来,这层担心倒是淡了很多。 果然,张无忌听了之后虽然神色诧异,但是没有多追究的意思,反而嘱他修习时要多加小心,有什么不解之处尽管来问。 一行人再走了两日就接近了浠水地界。 …… 浠水县中的元帅府。 陈友谅在徐寿辉的宫中商议应对教主来临之事,密议到半夜才回。 当日陈友谅的师傅成昆的少林寺事败伏诛,陈友谅仗着机敏及时脱身,一口气逃到了鄂东,他虽然已经是声名狼藉,但才干确实过人,花言巧语骗得了徐寿辉的信任后,以功升至元帅。 陈友谅是打死也不敢露面去见明教教主张无忌的,更不能让明教首领掌控住徐寿辉,因此一力主张陛下要气势强硬一点,既然已经登基就是九五之尊,岂有屈居人下的道理? 徐寿辉虽然对他的恭维听得十分顺耳,但还没有得了失心疯,理智尚存,这次教主亲来,随行的是护教法王,两个都武功盖世,随来的一行人也都个个武功高强,他轻举妄动不得。 不过仗着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徐寿辉也真不想太过谦恭,只打算以接待贵客的礼数接待教主便是,反正不能坠了自己皇帝的威风。 陈友谅半夜回府,进书房坐了一会儿就打算把自己的几个心腹叫来再安排安排,这次张无忌亲至他压力颇大,总觉得不安全,想要躲得严严实实的才好。 忽有亲兵来禀报,“元帅,有个自称是您故人的年轻人求见,说是姓宋,叫宋青书。外面看着那人言行不似骗子就没敢拦着,通报进来了。” 陈友谅张开嘴,脱口而出,“宋青书?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来禀报的亲兵瞠目不知所对。 陈友谅问道,“那人长什么样?” “是个青衫书生,生得很俊。” “咦,难道真是他?他竟然没死?” 陈友谅来了兴趣,“把他带进来吧。” 宋青书随着元帅府的亲兵穿过一个花园到了陈友谅的书房。夜深了,黑黝黝的也看不太清楚,只知道园中有假山池塘,以前应该是个乡绅富户的府邸。 “陈大元帅,多日不见你可是越来越位高权重了!” 陈友谅惊讶,“宋青书!当真是你!你没死啊!” 宋青书摸摸鼻子,苦笑道,“幸得家父所救,捡了条性命出来。” 陈友谅十分玩味,因自觉对宋青书摸得十分透,也不怕他,挥退了亲兵,一指对面的椅子,“宋兄弟,坐,你保住了性命为兄实在替你高兴,一别经年,你这段时间一直躲在哪里?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宋青书微微一笑,“陈大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来还真是有事相商。” “什么事?” “我想请陈大哥帮个忙,说服你们陛下明日以明教中属下的身份迎接张教主进城。” 陈友谅一愣,上下看看他,“宋兄弟,你说这话哥哥我可是有些不明白了,你不是一直都和张无忌仇深似海,誓不两立吗,怎么忽然跑来替他说话了?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宋青书神色不动,“各为其主嘛,不瞒你说,我现在身属明教,急需立两件功劳以便能在教中站稳脚跟。” 知道陈友谅依然满腹的疑惑,自行解释道,“当初我鬼迷心窍,为了个女子叛出师门还害死了师叔,结果峨嵋派冷血无情,见我在少室山上受了重伤再没什么用处了竟然就将我扔回了武当派,幸亏我爹不忍我枉送性命,悄悄救下我,求了张教主看在他故去父亲和我爹的兄弟情分上收留我。所以我现在就身属明教了,不过教中那些什么使者,法王的个个难缠,都看我不起,兄弟我只得动脑筋出来立两件功劳以求能在教中长久的待下去,否则没有了明教的庇护,我在江湖上是寸步都难行啊!” 陈友谅长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啊。不过宋兄弟,我为何要帮你做这件事呢?说实话,我和张教主也有些仇怨,徐寿辉要是真的对他这个教主俯首帖耳,我可就要麻烦了。” 宋青书摇头,“不用真的俯首帖耳,只需做出恭顺的样子给大家看看就可以,我保证陈大哥你办成此事之后绝对不会吃亏就是。” “此话怎讲?” 宋青书靠近在陈友谅耳边低语了一阵。 陈友谅听完后沉吟半晌,“你说的也有道理,只不过我帮你办了此事之后你万一反悔赖账,我却找谁去?你日日躲在张无忌那小贼身边,我可没那本事去揪你出来。” 宋青书知他心动了,正色道,“陈大哥何出此言,你我相识一场,我在陈大哥面前连这点信誉都没有么?你只管放心,我还不至于做赖账的事情,以后你在浠水我在濠州,需要相互照应的地方不在少数,我还指着日后能与陈大哥你合作下去呢。” 陈友谅哈哈一笑,“好!说的不错,我在浠水你在濠州,我还真需要个信得过的人在濠州替我传递消息,有你这句话在,我帮了你就是!” 第18章 浠水之行(五) 宋青书从陈友谅的元帅府出来,趁着夜色快走几步,过街角一转弯,身后一个黑色人影就跟了上来,笑道,“不错啊,你小子口才挺好,几句话就说得姓陈的肯去劝徐寿辉乖乖迎接教主了。” 宋青书回头谦虚道,“蝠王谬赞了,我以前和陈友谅打过交道,对他的性情能摸到一些,所以劝得动他。”和韦一笑并肩而行,“咱二人是连夜出城去和张教主他们会和还是干脆在这里找个地方住一宿?” 韦一笑道,“我们直接在浠水等吧,反正明日教主他们就过来了。” 带着宋青书穿街走巷,遇到巡夜的兵士就缩在墙角一躲,不一时走到一户民宅前,在门上忽轻忽重的敲了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个佝偻着背的老汉开门,“韦法王,您来了。” 宋青书估计着他们教中不能放任徐寿辉在此处不闻不问,肯定在浠水安排得有暗哨,也不多问,只管闷头跟着韦一笑。 那老汉引他们进去,里面竟是一套挺大的房子,庭院深深,一间大的厢房里亮着灯火,里面人影晃动。 老汉先给韦一笑和宋青书一人安排了一间睡处,宋青书借口累了,洗漱干净就回自己房中睡觉,不去多听韦一笑和明教教众的事情。 韦一笑暗自点头,心道这小子倒识趣,很有眼色分寸。 第二日除了等人没别的事情,宋青书睡到日上三竿,才十分惬意的睁开眼,心想这一路可真够累的,特别是昨日,先随着韦一笑提前赶来浠水又等到深更半夜才见到陈友谅。 他这一年被牛婶当成个小孩子一样照顾着,早睡晚起,吃饭穿衣都比旁人仔细,动一下就要歇一歇,忽然紧迫起来还真有点吃不消。 不过总算不虚此行,能让张无忌和韦一笑不用大动干戈降服徐寿辉。 徐寿辉手握重兵盘踞于此,要是真撕破了脸动手,就算张无忌身边又添了星夜赶来的烈火旗掌旗使辛然并他旗下的五百人也未必有胜算。再传到江湖上:明教下属自立为王,教主上门打架!那势必成为个大笑柄。 门外传来敲门声,“宋大哥,你醒了吗?”竟是张无忌的声音。 连忙坐起身来,“醒了。” 张无忌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觉得怎么样?我就怕累着了你。” “你怎么这么早就进城了?” 张无忌道,“不早了,徐寿辉率领他的文武百官从城外把我和辛然迎进来,设宴款待,我酒宴都已经吃完,去驿馆安顿,再换了衣服从驿馆悄悄出来,赶到这里。你说这还早?” “啊?”宋青书摸摸头,有些迷糊,“现在什么时辰了?” 张无忌似笑非笑的看他,“申时都快过了,你起来正好赶上太阳下山。” 宋青书汗颜,“我竟睡了这么久?还以为最多快晌午呢。你怎么样?徐寿辉表现如何?” 张无忌道,“十分不错,恭敬守礼。总算是没有在我和辛旗使的面前摆他的皇帝架子,他这样正好,我只要他还承认自己是明教的属下就可以,其它也不多强求,只要他还承认是我明教的弟子就不能明目张胆的去和江苏的张士诚勾结,我教的大军在应天就能安稳些。说起来还要多谢你才是。据我们的探子回报,昨天半夜陈友谅曾去求见过徐寿辉,一大批去城外迎接我的仪仗都是昨晚陈友谅离开之后才临时准备出来的,可见徐寿辉是受了他的鼓动。韦蝠王说你昨日去劝说陈友谅甚有成效,此行功不可没。” 宋青书道,“幸不辱命。” 和张无忌两人相视一笑,心情甚好。 张无忌把手里的粥递过来,“你先吃了它,睡到这会儿也该饿坏了。” 宋青书接过来慢慢吃,心里十分好笑,暗道他这样子怎么看着有些‘贤惠’呢!不过不善乱开玩笑,自己暗地里偷着乐一下就算了,并没有说出来。 张无忌看他笑眯眯的喝粥也十分高兴,暗道宋大哥总算是不生气了,下次要是再惹到了他就给他找些事情做,保证他一转身就忘记还要生气。 张无忌此行虽然没能阻住徐寿辉登基,但是也得了他当众承诺,依然奉明教为尊。 出行之前,张无忌和杨逍,殷野王商量下来的目的也就是如此而已。 徐寿辉将在外已久,拥兵自重,明教早就控制不住他了,如果其人铁了心要当皇帝过过瘾,那肯定拦不住。 硬派兵将来攻打也是下下策,本教内自相残杀惹人耻笑不说,也必然损失惨重,得不偿失,因此一致商定只要能让徐寿辉依然承认还是明教的人,张无忌此行目的便算达成。 浠水到处都是徐寿辉的兵丁,张无忌不能久留,第二日就启程回濠州。 徐寿辉又再大张旗鼓的率众送出十余里地,比迎接时还要有礼周到,看来是真心高兴教主大人这么快就走了,让他能继续清清静静的在本地独大。 路上韦一笑忍不住问宋青书,“你到底和陈友谅说了些什么?让他这么痛快就答应帮你?” 路过一片树林,宋青书从马车里出来,骑着马透透气,看着前方道,“我告诉他,只要他帮我这个忙,我就劝张教主派人来帮他收拾了赵普胜。” 赵普胜乃是徐寿辉的麾下大将,从徐寿辉在罗田起事时就追随左右,攻城掠地,横扫元军,立下了汗马功劳。 论打仗,赵普胜的本事并不比陈友谅差;论和徐寿辉的亲厚,更是将陈友谅比下去了一大截,因此一直是陈友谅的眼中钉,苦于此人在徐军中根基深厚,轻易动不了他。 宋青书的提议当真是雪中送炭。陈友谅只需去徐寿辉跟前说几句话就能换来这么个大好处,何乐而不为。 韦一笑迟迟疑疑的问道,“那宋公子你是骗陈友谅的了?” 宋青书淡淡一笑,“没有,怎么可以如此没有信用,我不过是取了个巧,正好知道赵普胜前月擅自带兵偷袭朱元帅在黄州附近的驻军,你们正要收拾他。” 韦一笑“嘿”一声,没想到教主对宋青书如此信任,连教中只有几个首脑人物知道的机密也说给他听。 归程一路顺利,二十天之后就到了濠州,杨逍等人出城相迎,张无忌的舅父殷野王离着老远就朗声笑道,“教主此行顺利啊!” 张无忌已经早早的从马车中出来,迎上去,“杨左使,舅父,濠州的情况还好?应天那边如何了?” 杨逍道,“这里还好,只是应天打了几场小仗。” 一旁随来的布袋和尚说不得插口,“别提了,奶奶的!是常州张士诚的兵打过来了,这伙眼光短浅的鼠辈,蒙古人还在大都安安稳稳的做着皇帝,他们打着反元的旗号才攻占了这么点地盘就开始忌惮排挤咱们!岂有此理,我们和他打起来不是让元人在一旁看笑话偷着乐!”说着气愤不已。 杨逍也摇头叹息,“这些人只顾眼前,占据了些许地方就开始贪图富贵享受,个个的要做皇帝,将别家反元的义军都看作威胁,如何能成得大事?!唉,教主,咱们回去再说。” 张无忌迟疑一下,“杨左使,我还有些事情,你们先回,我午后就到,请韦蝠王先和大家讲讲我们此行去看到浠水那边的军务布防。” 张无忌离开了快两个月,杨逍他们有几件教中的要紧事情专等他回来商议,所以今早人来得很齐,不过两个月都等了,也不用非急在这一时,听教主说还有其它事情便躬身道,“教主请便,我们午后在城中驿馆恭候教主。” 张无忌和韦一笑招呼了一句,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了一事,“杨左使,敏妹还没有回来吗?可有消息传来?” 杨逍摇头,“还没有回来,不过几天前接到了赵姑娘传来的一封书信,属下想着教主你再过几日就能回来便没派人递送,等教主午后回来给你。” 张无忌点头,命驾马车的调转方向,去濠州城外东面葛桥镇卞硖庄。 宋青书坐在车里听得清楚,很想对张无忌说不用送他,不过他是不能当众露面的,只得耐着性子,等走出一段路才探身出来道,“张教主,你许久未归,教中肯定有不少事情等你决断,还是和杨左使他们一起回去吧,不用送我。” 张无忌笑笑,“要是教中有紧急的事情,杨左使刚才肯定就说了,既然没说,那应该无妨。” 杨逍望着张无忌随着辆马车往东去了,心里微微疑惑,当着众人也不便多问,只是多看了几眼,身边有韦一笑道,“杨左使,快走吧,别使劲盯着看了,那车里是教主心中的重要人物,你再看他也要先送人家,然后才能回来议事的。” “重要人物?” 韦一笑四周一扫,见没人注意他们方道,“这本是教主的私事,我们不该多管,不过……我总觉得有些不妥,等晚上有空时我再和你说知。” 第19章 家居 傍晚时分,宋青书在房前的空地上练剑。 ‘万岳朝宗’,‘百鸟朝凤’,‘清风拂岭’,‘一剑荡九州’…… 武当剑法一招招的使出来,这些剑招都是他从小就练的,越舞越顺手,虽然内力不足,但也有飕飕剑风,忽然院门处传来一声,“好!” 听到有人喊好宋青书挽个剑花收势停手,转过身来,“张教主,我练的剑法牛婶称赞两声就算了,你没事也跟着凑什么热闹。” 张无忌刚到,站在院门处观看,见他停下就走了进来,“我为什么不能称赞?宋大哥你的武当剑法招式绵密,法度严谨,没有十几年的苦功,出招绝不是这个样子,难道还不该夸一句。” 宋青书和他一起进屋,答道,“别人夸我都受之无愧,只是号称武功号称天下第一的张教主也夸?我怎么听着觉得像在奚落人。” 张无忌连连摇头,“哪里,哪里,我是真心赞叹,要不然哪日我不用内力和你过几招,定然还不及你的招数精纯。” 宋青书镇日闲着没事,最近身体又好了不少,精力也比以前足,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好呀,那咱们现在就练练。” 张无忌拉住他,“别了,你才练过剑,还是过几日再比吧。” 坐一会儿,等宋青书气息平缓得差不多了就替他摸摸脉象,“不错,比上一次又好了许多,《九阴真经》中的易筋锻骨篇果然是疗伤圣典,最多再过一年,你的武功就能恢复原貌了。” 宋青书欣喜,“当真?” “自然。”张无忌看他一脸惊喜中带着点不敢信的样子就手腕一翻,探手去抓宋青书的肩头,使的正是武当派的小擒拿手。 这套功夫也是宋青书自小就练的,烂熟于胸,自然而然的肩头一沉,左臂划了个半圈去扭张无忌的手腕。张无忌向旁边一躲,另一只手又再快速探出。以武当的小擒拿手和他拆解起来。 张无忌刻意不用内力,两人只凭招数的纯熟来对敌,最后张无忌眼看着躲不过宋青书的一招‘双龙抢珠’,只得轻喝一声,双臂一分,硬去抓住宋青书的双腕,用上了两成功力圈住不让他动。 宋青书笑出来,“张教主,你不守规矩,用内力了!” 张无忌道,“算我输了,宋大哥,你看,你现在的行动已经和常人无异,要是不用内力,你的招数比我还快呢,过一年之后武功恢复原貌是没问题的。” “你故意让我的,这套擒拿手我练了十几年,你才练过多久?自然没我快。”话是这么说,心里还是高兴,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牛婶端了一大碗香喷喷的炖猪肉粉条出来,见张无忌和宋青书两人姿势古怪的扭在一起,还都表情甚好,特别是宋青书,从没见他笑得这么明朗过,云开初霁,玉颜生辉,不由愣住了,站在当地傻看一会儿,觉得手上奇烫,才想起来还端着菜,连忙摆上桌,开口招呼,“饭好了,吃饭,吃饭!” 张无忌放开宋青书,“我给你带了些药来,晚上咱们再把药方换换。”说罢去厨房帮着端菜。 宋青书十分警惕的看他的背影,对于张无忌给换药方这类事实在是心有余悸。 到了晚上,快要上床睡觉时,张无忌亲自给端进来一碗黑糊糊的药汁,宋青书先拿手推开,“等等,等等,你先和我说说,这都是用哪些药材煎的,每味药用量若干?” 张无忌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又笑又有些不好意思,“上两次那不都是因为要压住你体内的内息才会用那几味药吗,现在又用不着,你放心,这碗药绝对没问题,快点趁热喝吧。” 宋青书再不喝就矫情了,只得一把接过药碗,咕咚咕咚灌下去,自己把碗送去厨下,回来往床上一躺,“睡吧。” 张无忌躺他旁边,“青书,你刚才喝药喝得跟慷慨就义一样。” 他在人前还是叫宋青书为‘宋大哥’,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就会把称呼换成‘青书’,宋青书习惯了,礼尚往来,在人后也把‘张教主’改成‘无忌’了事。 听张无忌笑话他就道,“你自己试试看,被人下错两次药,第三次你还敢喝?我这算是胆量大的。” 张无忌纠正,“什么第三次?你天天都在喝我的药。” “我是说你一换药方的时候就要出纰漏。一个方子每天连着喝我当然不怕。” 这话说的是事实,张无忌悄悄眨眨眼,不多纠缠这个,躺了一会儿道,“我最近好烦。” 宋青书还没睡着,微微侧头看他,“怎么了?” “前几日下面闹得很厉害,常遇春大哥杀了一批战俘。” “杀了一批战俘?”宋青书叹气,劝道,“我知你心地良善,但是两军交锋,对敌手软就是把自己兄弟的性命放到了风口浪尖上,打仗杀人天经地义,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大家都祈求太平盛世呢。” 张无忌沉默,半晌后忽然道,“他杀降。” 宋青书以为自己没听清,“你说他杀什么?” “他杀降,杀了一大批张士诚的降兵。” 宋青书倒吸一口凉气,自古就有杀降不祥的说法,对方既然已经投降就不应再杀,杀降兵者残忍暴虐,素来为天下人所唾骂,“你们教中准备怎么处置?” 张无忌不答,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不能处置。” 宋青书无语,打仗不比衙门里断官司,都能依照律例来办,确实是不能轻易处置打了胜仗的大将。 张无忌又轻声道,“常大哥于我有恩,为人也很重义豪迈,是条好汉,在我心中他一直是我的大哥,可惜打起仗杀红了眼就会忘乎所以……那些降兵都是张士诚的兵,是汉人,他们没有死于反元大业,反而是死在了汉人自己争权夺利,争抢地盘的自相残杀之中……他们家中也一样有父母兄弟,妻儿老小,我只因常大哥是我的结义兄弟,是我军中的大将就放纵他去杀戮无度,我实在是心中有愧……”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这些东西一直压在他的心底,当众的时候不能说,在教中的属下面前也不能多说,此时忍不住就倾诉了出来。 武当派历来对侠义二字看得很重,宋青书一直耳濡目染,心里的是非观念和张无忌差不多,很能理解他的感受,伸手拍拍张无忌的肩膀,“世事难两全,你多想也没用,就当作是他在两军对敌时杀的便是。” “也只能如此了,还能怎么办。” “你这些日还干了些什么?” “我前几日赶去了应天,见了掌管水军的俞统领俞通海……,那人还挺有意思……” “怎么个有意思法?” “他以前是在水上做无本买卖的,其实就是个……” …… 两人随意聊了一会儿,张无忌的声音渐低,宋青书问了一句话半天没等到回答,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一笑闭嘴,躺躺舒服也睡了。 第二天早上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屋里光线昏暗。牛婶就把早饭摆在了靠窗口的小桌子上,因张无忌说他等一下要赶回濠州城去,还有些事情,因此特意麻利些,忙忙碌碌的将热粥,烙饼,炒蛋和几样酱菜搬上桌。 百忙之中还抽空道,“教主,我可真是够粗心大意的,竟然让你和宋公子挤着睡了这么久!以前的那个住处没有多余的地方,没办法才让你们睡一起,搬到这里来可就宽敞了,这边的西厢一直空着呢,我赶明儿就去找村里的王木匠来给打张大床,摆到那房里,再准备套松松软软的被褥,教主你再来住就舒服了。” 张无忌正在喝粥,抬头问道,“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 牛婶干笑,“我年纪大了,做事不周到,这也是昨天才想起来。” 张无忌摇手,“不必麻烦,我和宋大哥住一起挺习惯。”转头还和宋青书确认一下,“对吧,宋大哥,可以秉烛夜谈。” 宋青书在撕一角热乎乎的烙饼,一笑道,“是啊,张教主最喜秉烛夜谈,每次说到一半就呼呼入睡,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张无忌脸一红,“我就是最近太累心,昨晚和你说说话舒服不少,所以睡着得比较快,并不是每次都这样。” 牛婶还想再坚持一下,“一点不麻烦,两三天就能搞好。” “真不用。”张无忌三口两口吃完,站起身来,“宋大哥,我走了。” 出得门来发现牛婶还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问道,“牛婶,你还有什么事?” “教主,我,”牛婶小心看看他,“我还是怕您晚上睡不舒服,收拾个房间不费什么事的,我明天就……” 张无忌挥手阻住她,“不用,这事你不用多操心。” 牛婶不敢再多说,低头应道,“是,属下知道了。”看着张无忌披上蓑衣上马而去,自己默然回到房中,暗暗发愁,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一手照顾了宋青书一年多,嘘寒问暖,呵护备至,这个年轻人聪明有礼,俊美谦和,她是越看越喜欢,几乎要把宋青书照顾成了自己的儿子,因此实在是不愿眼睁睁的看着他落入一个尴尬难堪又见不得人的境地。 第20章 世人的眼光 又湿又冷的阴雨天持续了好几日,虽说春雨贵如油,但是早春时节雨下下来还是冷飕飕的,屋外也泥泞,不方便出去走动。 宋青书有天练武不慎,出了一身透汗之后脱了外衣没有及时穿上,在屋外站了一会儿就受了风寒,晚间发起热来。 正好张无忌晚上过来,就手给开了一副驱寒散热的药,勒令他立刻躺到床上去盖起厚被子晤汗,兼且十分不满,“宋大哥,你也太不小心,我是说你再过一年身体可以恢复旧观,可没说你现在就已经好了,练武时练到一身大汗本就已经过了,竟然还敢吹风,你这不是自己找着生病吗?” 宋青书很觉歉意,“我最近感觉好,一时忘形了。” “唉!”张无忌摸他额头滚烫就不再多教训人,起身去帮牛婶煎药。 宋青书重伤之后身体受了大亏空,调理了一年多,看似是好很多了,其实底子还很虚,一生病就不容易好,反反复复的闹了好几日才稍见起色。 张无忌便不走,正好最近教中也没什么很紧急的大事,他就留在此处,方便照料。 头两天还清静,第三日上就有韦一笑找了来,进门便道,“教主,有浠水那边传来的消息,徐寿辉那厮果然是个靠不住的,表面上恭顺,私下里却和张士诚勾结,想要两线夹击我们在应天的势力。” 宋青书正穿着厚厚的衣服坐在堂屋里看书,忙站起身,“韦蝠王你来了。” 韦一笑一点头,“宋公子。” 宋青书看他急着要和张无忌说事,便道,“你们慢说,我出去走走。” 张无忌拦住他,“外面冷,你别出去。我和蝠王出去说。”和韦一笑一前一后的出门。 宋青书走到窗口张望,只见张无忌带着韦一笑绕到了屋后,两个人站在灶间的后墙外面,满脸严肃的说着话,不由一笑,张无忌这教主做得也太不讲究了,哪有和教中护教法王站在人家墙根下面商议教中大事的。 韦一笑一走,牛婶就把午饭开了出来,宋青书问道,“牛婶,你刚才怎么不留韦蝠王一起吃饭?” 牛婶脸色沉沉,有些心不在焉,茫然反问,“我为什么要留他吃饭?” 宋青书失笑,“这有什么为什么的,他是你们明教的护教法王,在教中地位甚高,你和他混个脸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牛婶‘哦’一声,明显是不太上心,“我忘记了,下次他要是再来我就留他吃饭。” 宋青书摇摇头不知道牛婶今天这是怎么了,按理说这个话她应该很听得进才是。 吃过饭后就对张无忌道,“张教主,你教中有事就回去吧,我今天已经好多了,你不用总在这里守着我。” 张无忌想一想,“我再留一晚,你今晚要是一直都不发热那就应该没事了,我明天晚些时候回去濠州也一样,要紧事情刚才都已经向韦蝠王交代过一遍。” 宋青书万分内疚,“都是我不小心,一下子耽误了你好几天时间,下次要是我再生病,你真的不必自己守在这里,留两服药给我就好。” 张无忌不客气,“你是挺不小心的,下回可别这样,我担心好几天。”捏一捏宋青书的胳膊,“你看看,好不容易长了点肉,才几天功夫就全瘦回去了。” 转过天来的早上也不急着走,坐在桌前画经络走势图给宋青书看。 宋青书最近练易筋锻骨篇又遇到两处晦涩的地方,站在一旁弯下腰,在张无忌画的图上指指点点的询问。 张无忌解释了几句忽然抬头,朗声问道,“杨左使?” 门外一个声音应道,“正是属下,教主好耳力!”话音落处人就已经推门进来。 宋青书挺腰站直,只见推门的是一个身穿白袍做书生打扮的男子,约莫四十多岁快五十岁的样子,相貌俊雅,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定然俊逸出众,只是双眉略向下垂,有几分苍凉之相。正是以前在光明顶和少林武林大会上都遥遥见过的明教光明左使杨逍。有些迟疑,不知道该当如何应对。 杨逍目光如电,先在宋青书身上扫了一圈然后才去看张无忌,“教主,属下昨日听说韦蝠王来这里找过你今日便也不请自来了。” “是我的不是,让你们要跑出这么远来找我,我是打算今晚回去的。”张无忌一笑起身,“杨左使,有什么事咱们出去说。” 杨逍点头答应,跟在张无忌身后出去时又再寓意深长的看了宋青书一眼,宋青书被他看得浑身一凛。 杨逍是武林高人,宋青书不过是个小辈,以前顶着武当少侠名头的时候就和杨逍不是一个辈分的,现在连武当少侠都不是,杨逍不搭理他也属正常,自己耸耸肩,坐到张无忌刚才坐的位置上细细研究起方才张无忌画好的人体经络图,自行记忆背诵。 牛婶轻手轻脚的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拉宋青书。 “有事,牛婶?” 牛婶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示意他不要做声,拉着宋青书穿过堂屋进了厨房。 宋青书莫名其妙不知她要做什么,轻声问道,“牛婶,你要干什么?” 牛婶摆摆手也将声音压得极低,“你别再做声了,小心他们听见。”万分小心的去墙上摘下一个竹篾编的大笸箩,露出墙上一条砖缝,把耳朵贴过去听了听,然后让开,做个手势,示意宋青书过去听。 宋青书瞪大眼睛看牛婶,墙外面是昨天张无忌和韦一笑站着说话的地方,他今天没去窗口张望,不过想也知道,张无忌和杨逍应该也正站在此处说话。 欲待转身离开,不去干这种偷听明教教中内务的事情,怎奈牛婶拉住他胳膊的手劲极大,不让他走。 外面两人都是武功极高,被发现了必然百口莫辩,宋青书不敢乱出声,心里惊疑,牛婶脸色凝重朝墙缝处一努嘴,一定要让他听。 宋青书无奈,贴耳过去,外面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中:“……教主,弄臣误国,此事古有明鉴,正所谓‘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男女皆同……你现在当以大业为重……况且此事要是不小心被有心人传了出去,于教主你的名声也是大有损害,你想想,史上和这些事情有关的,谁被说过好话,什么便僻弄臣,私恩微妾……” 宋青书心中抽紧,侧耳再去细听,只听杨逍长篇大论的在对张无忌阐明奸佞误国,多少明主都是因为喜好男色而背上了一个遗臭青史的名声,万万不可沉溺云云。 浑身冰冷,双手微微的发抖,以前从来不曾细想过的事情挣扎着就要浮出水面,心里只有一个惊诧万状又苦涩不堪的声音:难道他们在说我? 牛婶松开他,转身去灶上加柴烧水给他做个掩护,外面两人就算听到隔墙有人声响动肯定也不会多想。 只听张无忌插口道,“杨左使,你别这样说宋大哥,他和奸佞弄臣有什么关系,更别说误事了,前次去浠水还多亏他出力去说服陈友谅,我们才没有和徐寿辉起冲突。” 杨逍道,“教主,我不是怕他恶意生事而是怕……”思量一下,换个说法,“自古温柔乡为英雄冢,你在他身上的心思用得太多了难免要影响到其它……你别说他不是,韦蝠王都和我说了,你自己想想,你回来这些日有多少时间被耗在了这里?” 张无忌微弱争辩,“是因为他这些日病了我才留在这里的,而且韦蝠王的话有些偏颇,不可全信,他听到的那晚是因为我给宋大哥吃的药有些霸道了,我为了疏导宋大哥体内乱走的内息加了很重分量的几味药都有催情效用,晚上他撑不住,我不得已才会……” 杨逍也略通医理,当即问道,“被药性所驱?那教主怎么不知给他用冷水沐浴?” “不行,天气太冷,他体质虚寒要激出病来的。” “你们当时不是在一处市镇上吗,提前去给他找个花柳巷的女人就是。” “那怎么行,随便找个女人,宋大哥肯定不喜。” 杨逍不再答话,对张无忌这说法实在是太过不以为然,心道随便找个女人宋青书会不喜,那你亲自来他就喜欢了?!还敢说你们没什么! 张无忌也有一丝赫然,咳嗽了两声,“杨左使,这个……” 杨逍不想逼得他太急,窃以为年轻人初接触到这些事情难免会热衷,教主平时又是个端方君子,身边虽然不乏美女但都一直守之以礼,从不曾乱来过,现在忽然阴差阳错,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不得已’尝到了个中滋味,痴迷一阵子也是正常,过段时间应该就能好了。 便道,“教主,请恕属下擅越,我也是太过担心所以今日才会不怕讨人厌的赶来看看,宋青书宋公子确实是个风雅俊俏的难得人物,只是他声名狼藉,劣迹斑斑,人品有些,这个,不是很好,无论怎样你都不该和他在一起厮混的。” 看张无忌眉头一皱就抢着道,“不过这是教主你的私事,我们不应多管,属下就是来尽职提醒一下,其实你身为明教教主身边收几个年轻男女伺候实在是平常得很,不值一提,这要是放在一起,我保证一声都不吭,不过现在情况有些不同,教主你还身负统领义军驱除鞑虏的重任,这名声还是要看重的。这样,我明日再派几个人过来将此处看守严密些,教主你愿意来就来,只是别太频繁了,也别再带他出去就是。” 张无忌有些迟疑,“杨左使你的意思是?” 杨逍道,“我是说,教主你若愿意,收了他也无妨,反正看宋大侠的面子我们也要照顾他一世的。只是宋青书还活着的事情本就不能给外人知晓,否则他的父亲宋大侠势必要难做人,在江湖也要抬不起头来。现在教主和他又有了这层关系,那咱们就更要谨慎小心些,将他看护起来才是。教主你的名声万不可因此受人诟病。” 张无忌道,“我自然要一直照顾好他……” 宋青书实在听不下去,慢慢滑坐到地上,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强忍住不发出声响。 牛婶一直盯着他,此时就将那个大笸箩挂回远处,遮住了墙上缝隙,再往炉灶下猛加两把柴,趁着柴火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扶起宋青书低声道,“快回房间去。” 第21章 不能再错 牛婶从昨天开始就心里愤愤,韦蝠王和教主站在屋外说话,她正好去摘墙上的笸箩,发现笸箩后有条墙缝,鬼使神差的凑上去听了听,结果就听见了两个人在说宋青书。 韦蝠王正事没说两句,这趟来专程就是为了劝劝教主的。 徐寿辉和张士诚勾结,他们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先静观其变,不过事关重大,需要第一时间报给教主知道。 不想大家伙四处都找不到教主,最后还是杨逍派在张无忌房中伺候日常起居的驿馆侍从说出了教主的行踪。 韦一笑气不打一处来,如此四面是敌,汉人元人混战成一片的关键时刻,他们个个急得焦头烂额,教主身负众望却一走数日不见,陪美人去了,那美人还是个男的!大业未成,教主就露出了贪欢享受的苗头,这岂不是要让教中的众人失望灰心。 他曾随张无忌来过宋青书的住处,知道地方,当即就赶了过来,报告张徐二人私底下的小动作是名,来提醒一下教主不可沉溺放纵才是实。 韦一笑和宋青书同去过浠水,对他印象还不错,因此没有像杨逍那样博引古今的诉说弄臣误国,只就事论事,劝说教主私下里玩玩的事情,差不多就行了。 宋青书是个身败名裂不能当众出现的人物,你不能也陪着他隐居啊,你要实在闷得慌,喜欢这一口,我另外去给你找几个漂亮童仆放身边好了,用起来方便也不会遭人非议。 张无忌当即斥道,“韦蝠王你别乱说,什么我闷得慌,喜欢这口……” 牛婶没再往下听,恨恨把笸箩扣回墙上,转身带着恼怒继续做饭。 达官贵人家中的童仆,特别是那些大老爷身边的清秀童仆除了伺候人经常还管干些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从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大不妥,那些本是仆役,做什么都天经地义。 但是听到韦一笑有意无意间把宋青书也和这些人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牛婶这个胸闷啊! 她日日在宋青书身边照顾,看得分明,宋青书规规矩矩,做事有礼周到,很有分寸,实在是个好孩子,和他们教主在一起时也是客气自恃,虽然最近那两人看着亲密了不少,但也是以友人相待,哪就成了他们说的那个样子了呢! 等到第二日杨逍来又提起这个话头,牛婶便去拉了宋青书来听,原是想提醒他一下,别要被人背后说得都成了这样他自己还懵懂不知,可是见宋青书脸色瞬间煞白,牛婶心里又后悔不迭,这些话自己听了都那么生气,更何况他本人来听了,可别气伤了身体才好。 扶起宋青书想先送他回房间躺躺,休息一下。 走到了堂屋里,宋青书就收回手来,坐去了刚才坐着的椅子里,“牛婶,麻烦你给我杯热茶。” 牛婶答应一声,忙去厨房给他泡了杯淡淡的热茶,端回来,小心放到手边,“宋公子,他们道听途说,瞎猜出来的事情,你知道了以后注意着避避嫌疑就没事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咱们将身体养到现在这样不容易,气病了划不来。” 宋青书望着茶杯上升腾起的热气失神。 牛婶不放心,“宋公子?” “不用担心,我没事,多谢你的提点。” “我能不担心吗!”牛婶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埋怨自己,“唉,怪我多事!怎么头脑一热就拉你去听这些话?理别人的那些流言蜚语做什么!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本就是没有的事情,时间久了谣言自然就能不攻自破,宋公子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吗?别人再误会你,我也应该心里有数,何必跟着上火添乱……” 宋青书忽然打断她,“牛婶,你其实也有些疑心的吧?所以才会带我去听,想让我惊醒起来,不要再泥足深陷。” 牛婶一滞,“我,我不是以前因为侄儿的事情给你们下过药吗?宋公子,虽然你和教主两人都宽宏大度不和我多计较,但是我心里有愧,只怕你们是因为那次才……,万一真是……我可太对不起你了!” “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只是累了你们教主的名声,对他不起才是。”站起身来对着牛婶深深一躬,“牛婶,多谢你今日的提醒。” 说罢去取了墙上挂着的长剑就往外走。 牛婶吓得脸都青了,死死拉住,“宋公子!你要干什么!千万别意气用事啊!” “现在是我该练功的时候了,我去院中练剑。” “啊?杨左使还在外面。” “他在外面就在外面好了,难道杨左使一天不走我就要在屋中躲一天?没有这个道理,是他跑来了我的住处又不是我闯去了杨左使的府上。” 牛婶一听,说的也是,探头看看外面天色,果然是到了宋青书每天练剑的时辰,难得天气也还不错,风和日暖,是没有在屋里坐着不出的道理,放开手,“那我烧饭去了。” 还不放心,切两刀菜就出来张望一下,每次都见宋青书确实是在练剑,认认真真的,招数严密,不见一丝混乱,暗自叹口气,心道他这样真是难得,明明是个懂道理,知进退的好孩子,怎么就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了呢。 张无忌和杨逍说完话从房后转出来,只见前面小院里剑光闪闪,两人驻足观望。 宋青书在练武当派的七十二招‘绕指柔剑’,剑势轻柔曲折,飘忽不定,是武当功夫中以柔克刚主旨化于剑招之中的精髓。对修习者的悟性和灵性都要求极高,有的武当弟子入门十几年都未能得到传授,江湖上也不常见到。 张无忌和杨逍两人都是顶尖的高手,看了一会儿便觉得他的内力不足,招数的精妙大打了折扣。不过宋青书的武当剑法得自宋远桥的真传,苦练多年,招数正宗纯熟,舞得十分好看。 杨逍对张无忌道,“教主,我记得当年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时,武当莫七侠在对敌你的外公白眉鹰王时使过这套剑法,委实是十分厉害。” “正是。”张无忌心里黯然,莫声谷正是死在宋青书的手里,看着眼前这个俊美无俦,又十分亲切,总让他想要陪伴左右,悉心照料的宋青书,再想想这人以前的恶行,实在说不好心里是什么滋味。 看杨逍脸色悠然,不知他说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过声音不低,只怕宋青书也听见了。 果然那边宋青书收势停了下来,手腕一翻长剑入鞘,动作干净利落,转过头来长身玉立的站在当地,杨逍也不由暗赞一声,果然风神俊朗,玉面生辉。 他故意说起武当七侠就是要看看宋青书的反应。 不意宋青书没有反应,只是停下来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张无忌迎上去,“宋大哥,你今天少练一会儿,别累着,晚上和牛婶说,昨日的药再照样给你煎一碗来喝,我这就要和杨左使一起回去了,过两日空了再来看你。” “知道了,你们走好。” 杨逍总算是比刚进门的时候客气了些,微微一笑,“宋公子,剑法不错。” 宋青书客气回道,“杨左使夸奖了,我这点功夫在两位面前实在不值什么,只是练来强身健体的。” 杨逍挑挑眉毛,心道这小子到鬼门关走了一圈后倒是谦逊不少,比他在少林大会上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慢样子看着要顺眼多了。 张无忌不怕麻烦,硬把宋青书赶进房中,又去向牛婶嘱咐了一通这几日该吃什么药,才和杨逍一起离开。 他二人走后,牛婶细细致致做了一顿午饭,哄孩子一样,不停让宋青书多吃点,宋青书也不让她失望,果然努力吃了不少,饭后起来围了屋子转了两圈再去午睡。 牛婶看他既没影响吃也没影响睡总算是能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也回屋去休息休息,打算睡醒就去找村里的王木匠来给打张床放去西厢空房里,争取在教主下次来之前把他的房间给他收拾出来,到时不管他乐不乐意,拼着得罪教主呢,也不能放任他和宋青书一房睡了。 一觉醒来,听宋青书的房里没有动静,以为他还睡着,就不打扰,自己收拾一下,拿了钱袋就要去找村里王木匠,刚走到门前要去开门,背心忽然一麻,被人点了穴道,软软瘫倒。 宋青书扶起牛婶,歉然道,“对不起,牛婶,我这是迫不得已,我扶你去屋里躺着,被封的穴道过一会儿就能自己解开。” “你封住我穴道干什么?你难道要走?” “是,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多谢你这一年来的细心照料。” 牛婶大急,“宋公子,你这是何必呢!不就是不相干之人的几句风言风语吗,理它做什么!你这身体还没好,稍有不慎就会生病,禁不起折腾,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宋青书苦笑,“不相干之人的几句风言风语?杨左使,韦蝠王,个个都是江湖上响铛铛的角色,他们和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说我?牛婶,空穴焉能来风?我要是还佯装不知,厚颜留在此处,那我成什么人了?不但拖累张教主的名声,我自己也要瞧不起自己,我已经错过一次,身败名裂,差点连命都赔上,如何还敢再错一次?” 牛婶急得口不择言,只想要劝他别走,“以前的事情未必全怪你,是大家对你过于苛责,那女子也太过无情!况且什么叫你拖累了教主的名声?这些事是他自己不小心,带累了你的名声才是!” 宋青书摇摇头,诚恳道,“不对,从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不怪别人,我这般罪孽深重原本就是死有余辜的,能偷得一条性命活到现在全赖了张教主的大仁大义,妙手丹心,我感激他还来不及,怎能抱怨其它。麻烦你代我和他说一声,救命再造之恩宋某铭记于心,日后有机会定会报答的。” 第二卷 避流言落草从军 第22章 落草为寇(上) 牛婶劝不住宋青书,一咬牙,“你自己走不了的,这周围有人把守!你放开我,我帮你出村。” 宋青书愕然,“我听杨左使说明日才会派人过来。” “自从峨嵋周掌门来过一次之后教主就派了人手来这里看护,我试过一次,随意进和随意出都不行。” 宋青书顿住,没想到张无忌竟然派了人手在自己的住处周围看护,要是这样那冒冒失失的走必然会被拦回来。 迟疑道,“牛婶,你要是帮了我,只怕我走后你不好向张教主交代。” “我当然是不想你走,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要吃苦头。” 宋青书坚定摇头,“不行,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一定要离开。” 牛婶喟叹,“那我就帮你,宋公子,你不用太担心,教主一贯宽仁,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最多降一降,关一关。我在教中就是个平头教众也没什么好降的,关两日也不怕。” 宋青书先给她解开穴道,“牛婶,你先坐一下,我给张教主留封信,请他别迁怒你,他应该能听的。” 匆匆回房,摊开笔墨,斟词酌句写了封短信,折好拿出来交给牛婶,“等我走以后你直接去濠州城,把这个交给张教主看。” 牛婶接过来收进怀里,还是想劝阻,“宋公子,抛开外人那些捕风捉影的闲话不说,其实教主他对你真是不错,我看你们二人也意气相投,你还是想开些,那些闲言就当作没听见,留下多好……” 见宋青书还是摇头,幅度不大,但是神情很坚决,叹口气不再啰嗦,“我反正总是帮你就是了。” 看宋青书两手空空,又回去给他准备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让他负在背上,“我们走林子边的小路,我去引开那边的看守之人,你出了林子往西,走一小段就有一个岔路口,记得要选左边那条,再走出去几里就还有一个岔路口,朝北那条是往泗州,朝东南方那条是往滁州。过了这两个岔口后你就可以歇一歇慢慢走,后面就算有人追也难选方向。” 宋青书十分感激,“牛婶,多谢你,你多保重。” 牛婶抹抹眼角,“谢我做什么,你这身体,自己要多保重才是。”推门出去,“我先去引开他们,你过一盏茶功夫再出来。” 宋青书依言等着,算准了时间,出来后先不忙去村边的树林,而是绕到不远处的邻家,悄悄把人家家里养的一头小驴子拉了出来,牵到林中小路,看看四周无人便骑上驴子,按照牛婶指点的路径一路小跑而去。 他选了往泗州去的方向,一路倒也顺利,只是越走越荒僻,濠州一带因为被明教的起义军占据已久,所以还算安稳,农耕商贩都正常,离开濠州地界就不同了。 如牛婶所说,此时中原一片兵荒马乱,到处田地荒芜,盗匪纷起。 宋青书走到一个叫做五牛岭的地方就路遇了山匪。 据宋青书看,山匪者,流民也,几十个衣衫褴褛,扛着木棒锄头的人拦在山路上,当先一个瘦得脸上只见一双大眼睛的汉子喊道,“嘿,过路的小白脸,包裹,牲口留下,俺们就放你过去!” 宋青书腹贬,这些人不但穿着寒酸,兵刃奇差,连喊的话都这么没水准,实在是给当强盗的脸上抹黑啊。 从驴背上抽出长剑,“我今晚正没有落脚处,你们哪个是领头老大,上来比划比划,我若输了包裹牲口就留给你们;我若赢了,你们就要招待我一个宿处还有一顿晚饭。” 大眼汉子十分老实,“住处有,山上草棚,不怕冷就能睡,晚饭没有,俺们自己也还没着落呢。” 宋青书郁闷,一路走来,沿途都是些贫民饿殍,他包裹里有牛婶给装的银两也经常买不到吃的,凭着长相得好,说话客气,总是好说歹说才能从人家手里换点粮食。 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伙强人,可以不必讲究什么侠义道德直接上手去抢,谁知还碰到一伙穷得掉渣的强盗。 …… 濠州城里,明教教主张无忌数日没有露面,一回来就被几件要务缠住,召集了正在濠州城里的左右光明使,锐金旗,洪水旗,厚土旗掌旗使,天鹰旗殷野王,并军中的将领花云和徐达到议事堂议事。 众人商议一番,先派了大将花云去应天,将张士诚与徐寿辉私下勾结的消息告诉给驻守应天的朱元璋,提醒他小心防备。 再由范遥修书一封,命风字门门主杜伟能亲自跑一趟,将书信交到张士诚手中,向他说明当今的局势,大家应以大局为重,劝服他摒弃私怨,联手抗元。 范遥文采不错,当众就摊开笔墨,开始给张士诚写信。 大家正围着看,有人贴墙边走进来,在洪水旗掌旗使唐洋耳边低语了几句。唐洋悄悄走到张无忌身边,低声道,“教主赎罪,您派在城东卞硖庄看守的人撤回来了。” “回来了?那边出了什么事?!”张无忌猛然站起身来,引得身边的杨逍与殷野王一起看过来。 他也顾不得,一把抓了唐洋快步就往出走,“那几人现在哪里?” “回教主,就在外面。” “带到我住的院子里去。” “是!” 唐洋应一声,连忙抢先几步出去传话,心里暗暗叫苦,教主几月前从自己这边调了几个人去卞硖庄,说是要看护一个在那边养病的故人之子,说的时候轻描淡写,他就以为是件小事,没太在意,谁知那几人如此没用,看守个病人也能把人看丢了,看教主的脸色这可不是小事! 张无忌快步回到自己的院中,不一会儿唐洋就带着那几个派在宋青书住处周围守护的洪水旗弟子进来,中间还夹着个牛婶。 其中一人当先上前请罪,“教主,属下等无能,没能看守住,那位公子在她的遮掩下伺机离开了。”说着一指牛婶。 张无忌心中焦急,沉声道,“离开?他自己离开的?牛婶,怎么回事?” 牛婶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教主恕罪,宋公子他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他留了一封书信给你,你看看吧。”说着双手呈上。 张无忌接过,展开来看了一遍,气得脸色煞白,一掌拍在院中摆着的一张石桌上,大石被震得咯咯晃动。 唐洋和下面诸人吓得谁也不敢做声,均道这一掌要是拍在人身上,不死也得断几根骨头。 “他说要走你就顺着他!青书,青书他心里有什么不痛快怎么不来和我说!?” 牛婶轻声辩道,“宋公子他也是堂堂男儿,都被人说成那样,他还能待得住吗?” “你糊涂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刚好些,不能轻忽,这一两年间都要用药物保养,稍有不慎就会落下隐疾!那是一辈子的事情!我这么小心的日日盯着他喝药调理还怕有不周到的地方,你怎么敢就这么放他自己走!!” 张无忌极少这么声疾色厉的说话,几句话喝出来,院中跪倒一片,“教主息怒!” 杨逍在院门外轻轻咳嗽一声走了进来,“教主何必因了些许小事发脾气。宋公子离开你不放心,那派人去找回来就是。” 对身后的童子道,“去告诉天字门和地字门的门主,让他们各派二十人,” 问牛婶,“宋公子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往西,但是出了卞硖庄外的林子有条岔道,通往两个方向,属下也不知他走的是哪一条。” 杨逍点头,对那童子道,“让他们派人沿着这两条路分别追下去,找一个十分俊美的青年男子,此人会武,使武当派的招式,不过力道不足,小心别伤着了他,找到后务必带回来。” 张无忌插口道,“那人应该是骑着一匹驴子,背长剑。” 牛婶忍不住插口,“教主怎么知道宋公子他骑着驴子,我们那里可没有养这牲口。” 张无忌把手中的两页信给她,“你自己看,他在信后还不忘交代我要记得去邻家帮他还人家驴子钱,哼,这倒不见外了!” 想一想又对唐洋道,“杨左使派出去的人未必够,你从洪水旗下调二十人,再去告诉辛然,让他从烈火旗下也调二十人,跟着一起去。” 唐洋领命,跟着杨逍的小童一同走了。 杨逍一笑,看着脸色黑沉的张无忌赞道,“教主现在做事比以前沉稳许多。” “怎么说?” “属下还记得前年在少室山上,峨嵋周掌门不知被什么吓到了,偎在教主身边哭诉,不肯放手,赵姑娘一气之下就自行离开,那时候教主急得话也不多说两句,直接交代属下安排山上的后续事宜,你自己立刻就去追赵姑娘。其实那时候属下就想说了,你身为教主,如何用得着自己去漫山遍野的找人,你这样找真还不如咱们多派人手出去找得快。” 张无忌不语,那时候找赵敏,他认为是私事,因此不愿大张旗鼓的派教众去,宁可自己去寻。 他对赵敏一直有很深的愧疚之情,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她,因此当时就在想:敏妹不顾一切的随我,经历了多少患难,我岂可相负?不论如何,我对你此心不渝,纵然是天涯海角,终究也要找到你。这么一想,心下便能坦然,只要自己尽力而为,不负赵敏也就是了。 现在其实也是私事,但他更着急,急到了一定境界反而能稳住心神,沉着思量哪一种办法是最凑效的。这不是负谁不负谁的问题,他对宋青书仁至义尽,绝没有对不起的地方,就像宋青书留言所说,是宋青书还欠他救命之恩才对。但是心里隐隐明白,要是就此让他走了,再也找不回来,那负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本心!没有尽力而为这一说,而是一定要找到。所以不假思索的就指派出了手下教众。 这其中的深意不但不可为外人道,自己其实也不能多想,只能告诉自己,之所以会这般着急是因为担心宋青书的身体,就和当年常遇春一样,看似伤病好了,其实有很大的隐忧,不彻底治愈日后必成大患。 第23章 落草为寇(下) 宋青书披了一件破麻袋片一样的衣服坐在山坡上的草地上晒太阳。 初春时节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周围草地树上也透出些许绿意。他刚喝了一大碗野菜粥,粥里加了几条野兔肉,从肚子一直暖到身上,惬意得眯起眼睛想睡觉。 这是在牛婶那里养成的习惯,吃过午饭后小睡一会儿很利于养生。 “大哥!大哥!你的药。” 大眼汉子捧着个粗瓷碗满脸讨好的走过来。 宋青书伸手接过,慢慢将里面的药汁喝了下去,“武艺,咱们还有多少口粮?” 大眼汉也在一旁席地坐下,搔搔头顶,“上次打的那口野猪还有半片,米面没多少了,估计再配点野菜山蘑菇可以再吃两天。” 宋青书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过去,“去,带上你兄弟,还有老五,老六几个稳妥点的,去山下徐城县里买点粮食回来,顺便再帮我抓两副药。” 大眼汉讪讪的笑,“大哥,你这银子还要留着抓药治病呢,都给我们买粮食吃了可怎么行?” 宋青书白他一眼,“你们都叫我一声大哥了,难道我还能看着你们挨饿不管?赶紧去,赶天黑前回来!” 大眼汉“哎”了一声跳起来就跑。 宋青书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抚额叹息,自己怎么一个没留意就变成了山寨大哥了呢,若是放在以前他还是宋少侠时,这些人物都是他行走江湖的时候要顺手剪除的,如何还能同流合污。 不过现在时势不同,这些个强盗们其实就是附近村子里的乡民,穷得活不下去了才干起了这没本钱的勾当。 那大眼汉十分凑巧的也姓宋,家中原先有老子娘,还有个兄弟,是个老实本份的种地人家。 原本日子还能过,只是他所在的村子年初时先被路过的张士诚军洗劫了一遍,接着被朝廷开来剿灭张士诚的军队又祸害了一次,被抢得家徒四壁,一粒米也没留下。 两军过境之后,官差还照样凶神恶煞的隔三岔五上门,赋税徭役一样不少,家中的老子娘终于在春末夏初,青黄不接的时候饿死了,他走投无路,因往日里还算聪明能干,村子里不少人服他,于是带着兄弟又召集了周边一群眼看就要饿死的同乡上山做起了劫道的买卖。 他们乡下人原没有正经上得了席面的名字,因为要做山大王,宋家兄弟俩临时去请教了一圈,后来不知从哪里听来武艺盖世这四个字,于是拆开来,一人一半,哥哥就叫宋武艺,兄弟则取名宋盖世。 宋武艺和宋盖世在劫道劫到了宋青书,打了一架之后一齐拜服,甘心退居为二当家和三当家,将大哥的位置让给了宋青书来做。 宋青书反正也没有地方去,眼看着自己要是不管,这伙笨贼很有可能饿死,念在大家都姓宋,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份儿上就留了下来,稀里糊涂的变成了宋大哥宋大当家,每日里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给这伙人找口粮,小心别饿死了哪一个。 这年头遍地流民,路过的一个个都穷得叮当响,要想靠劫道吃饭,那还真有饿死的可能,于是宋青书先将自己身上带的银两拿出来,让他们下山买米面糖盐,然后领着众人在山上打猎。 他随身带着张无忌送他那个有着鎏金雕花手柄的弹弓,手劲准头和那些个每天种地的乡民不可同日而语,每日都能打到点山鸡兔子,运气好时还能弄到野猪狍子。 众山匪自从落草为寇后终于吃上了两天饱饭,一个个对这位新来的书生大哥敬若神明,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五牛岭有一位有本事的大当家,跟着他能吃上饭,因此附近赶来投奔的人络绎不绝。 宋青书眼看这五牛岭上的人口越来越多,心里发愁,住处还好办,大家都不是讲究的,盖间茅屋就能睡进去好几个,问题还是口粮难解决,他随身带着的那点银子早就花光,几百口人眼看就要断粮,宋青书骑虎难下,大当家的做了数月,不能此时撂挑子不干,更不能眼睁睁看着手下人挨饿,忽然间觉得肩上的担子重逾千斤,有些明白了张无忌为什么做着堂堂的明教教主却总要慨叹他宁可是个平常人的心境。 这一日,带着十几个身手敏捷的进山打猎,运气十分不错,小半天就打到了一头野猪,一只狍子,几只兔子,山鸡。 众人扛着猎物回去,宋武艺跟在宋青书身后高兴,“大哥,你不光是弹弓准,功夫也了得,看你总是吃药,身体不好,竟然还这么厉害,野猪都能一剑杀了,今天这些东西带回去,大家都有份,配上点野菜,山芋,谁也饿不着。” 宋青书问他,“咱们山上现在到底有多少人了?” “四百多快五百人了。” “刨去老的小的不算,真正能上道做生意的有多少?”他说的上道做生意就是这些人口里说的没本钱买卖,拦路抢劫。 宋盖世从后面赶上来,正好听见这句,“大哥,你想带人去做一票?问题是最近没有什么有油水的客商过路啊?” 宋青书先不答他,追问,“武艺,有多少?” 宋武艺眨巴着大眼睛心里估算了一会儿,“应该能有四百个。” “好!今天回去你就给我把这四百人聚集到一起,总这么散养着不行,要操练起来,先将他们分成四队,每队一百人,你带一队,盖世带一队,祁家老五带一队,胖子带一队,我教你们些简单的拳脚功夫,还有规矩,明天就开始操练。”祁老五和胖子是紧随宋家兄弟后,山寨里能干之人。 宋武艺和宋盖世一齐拍手称是,“对,对,练兵!还是大哥想得周到,总不能把这些人当大爷一样养起来,等到来大生意的时候他们也干不了。” 宋青书点头一笑,“不错,过些日我就准备让他们去做笔大生意。”脸色一寒,嘱咐道,“你们操练得可要仔细了。记住,赏罚分明!有敢嬉皮笑脸不听话的该打就打,哪怕杀一两个呢,规矩要立出来,十日后我来查,哪一队的兵带得不合格,带队的长官就军棍伺候!” 那兄弟俩吓得一缩脖,“知道了,大哥。” 第24章 揭竿而起 宋青书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把宋武艺和宋盖世叫到跟前来,向他们说了说自己的打算。 “大哥,你是想去攻打山下徐城县?那县城里头可都是官兵啊!” 宋武艺将他本就很大的一双眼睛瞪得铜铃也似,声音都颤了,他一个世代种地的乡民,能上山做了山匪已经自以为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从没敢想过自己有天也要去干攻城占县的壮举。 “不错,所以让你们勤奋操练不可懈怠,等到攻打县城时可是真刀真枪的对敌。” “这个,这个,这个……” 宋青书看他一眼,“你结巴了?” “没有,没有,大哥,这风险太大,万一攻不下来,被抓了,咱们可全都得被斩首示众,你还是再琢磨一下吧。” “再琢磨一下?我问你,咱们山上现在有多少人了?” “六百多,昨儿个来投奔的刘三儿一伙说他们还有几十个同乡,过几日也会到,等那些人一来就该有七百了。” “是啊,你给这七百人吃什么?天天上山打猎?山上有多少野猪兔子也不够这七百张嘴吃几天的,咱们现在山穷水尽,不打县城就一起挨饿。你选一样吧。” 宋武艺无言以对,“大哥说得是,不过我就怕……” “怕什么?怕死还来当强盗!” 宋武艺惭愧,“谁不怕死啊,我来当强盗也是没办法,总比饿死强。那,那就听大哥你的。” 他兄弟宋盖世比较有豪气,旁听了半晌,忽然一拳锤在地上,“他奶奶的,反正都已经做了这一行,打家劫舍不如去抢官老爷,哥,你痛快点,别这幅孬种样子!大哥,咱们听你的就是!”他为了区分开,管他亲哥宋武艺叫哥,管宋青书叫大哥。 宋青书看说服了他们两个就让再把另外两个也在山上管事,领队操练的祁老五和胖子叫过来。 宋武艺在宋青书这大哥面前有些哼唧,在下面人面前却不含糊,跳起身来叫过一个小喽喽,大声喝道,“你快点去把四当家和五当家喊过来,就说大哥有事吩咐!” 小喽喽应一声飞跑而去,不一刻领了那两人过来。 祁老五五短身材,满脸的大胡子,生得十分精壮,是宋家兄弟的同乡。胖子姓汪,也是个流民,后来投奔来五牛岭的,天生大力,下手又狠,打架从来不输,因此当上了五当家。 两人近前来,“大哥,找我们有什么事?” 宋青书朝宋盖世一扬下颚,“盖世,你来和他们说。” 宋盖世整整衣襟,咳嗽一声,郑而重之的把准备攻打徐城县的想法说了一遍。 祁老五和胖子倒比宋家兄弟镇定,只眼中微微闪着兴奋,“大哥这是说真的?” 宋青书点头道,“正是,这条路走出去就退不回来了,因此我事前叫你们来询问一声,你们要是愿意跟着我干,那今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了富贵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的;要是怕死不敢干,那我也不强求,说清楚了,现在就立刻给我卷包袱下山去,我军中是不能容贪生怕死,存有二心之人的。” 祁老五和胖子一起挺起胸来,大声道,“咱们绝不贪生怕死,大哥你尽管吩咐吧,让我们打哪儿我们就打哪儿!” 宋青书点点头,一阵山风吹过,觉得有些凉,将身上一件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粗麻外衣裹裹紧,“好!第一件事,把你们两个的名字先改了。” “啊?” “啊什么?哪有带兵打仗的将官叫老五,胖子的?你们看看武艺,盖世兄弟两个的名字多么气派。” 宋武艺和宋盖世闻言自得,不由自主挺直腰身,做出一副气派样,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好名字,不想大哥接着又评价一句,“虽然很有点傻气,但总是瑕不掩瑜嘛。” 瑕不掩瑜是什么意思两兄弟没听懂,但是傻气总是能听明白的,顿时又垮了肩膀。 宋青书不理他们,接着给那两个起名字,“叫什么好呢?这样,老五改名叫祁天宝,胖子改名叫汪大全……” …… 濠州城里,张无忌正和杨逍,范遥两人凑在一处看地图。 东面的张士诚一刻不肯消停,已经和驻守在应天的朱元璋大大小小打了几十场仗,朱元璋被扰得头疼之极,向教主发来求援书信,说道他手下有个将官前些日带着一批兵士投降了张士诚,他有些撑不住了,请求教主派兵将救援。 范遥气得破口大骂,“他妈的,是哪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收了张士诚什么好处,竟敢背叛义军,老子现在就去宰了他!” 杨逍按住他,“你稍安勿躁,要解决那叛徒也用不着你范右使亲自去动手,派下面一个门主去就足可以了,现在重要是应天局势吃紧,要火速派人救援。” 张无忌道,“让常遇春大哥带一队人马去吧,我前阵子不太敢放他出去,他正憋得狠了,现在这个局势让他去撒撒火气正好。” 杨逍同意,“教主和我想到一处了,属下也正想提议派常遇春去应天。”摊开地图细看了一会儿,“让常遇春带兵直接赶去镇江应敌可好?” 张无忌也过去细看,有韦一笑快步进来,“教主,泗州附近传来消息,有一小股山匪打着咱们明教的旗号占据了徐城县。” 张无忌‘嗯’了一声,先在地图上找到杨逍所指镇江的位置,知道镇江也在朱元璋的军队控制之中,看地势,张士诚要大举进攻应天的话,九成会先攻镇江,果然是应该命常遇春直接带兵赶往那里。 点头道,“杨左使说的不错,等下就传令下去吧。” 再抬起头来问韦一笑,“有人顶着咱们的旗号占据了泗州附近的一个县城?那也没什么,现在天下大乱,凡起义总要有个名头,打着明教旗号起兵的多的是,派个人过去看看,能拉拢过来就收到……”回头问杨逍,“那边离谁的队伍最近?” “徐达。” “收到徐达大哥的下面好了。” 韦一笑道,“这我知道,要是光这么点小事我就不来和教主说了,主要是……”看看杨逍,再看看张无忌,觉得教主都急了几个月,此事还是不能隐瞒,“主要是探子回报,那伙人的首领是个年轻书生样的人物,生得极俊俏,功夫还挺厉害,徐城县的驻守将官就是被他一剑杀了了,据说还姓宋。” 张无忌一步跨到他面前,惊喜道,“你说是宋大哥?” 韦一笑道,“听这说法应该差不离吧。” “那我亲自去一趟。” 第25章 小聚 “大哥!大哥!你看看这个,好东西啊!” 宋青书进了徐城县后就搬进县衙后面本县长官达鲁花赤的卧房里,数月来终于又享受到了软床暖被,能伸展开筋骨,暖暖和和的睡觉。 早上起身洗漱,听见宋盖世在外面一路大呼小叫由远及近,抬眼从窗户望出去,只见宋盖世满脸喜气,穿过院子小跑着进来。 “什么好东西?” “你看。”宋盖世献宝一样捧出个镶金嵌玉的盒子,“这是他们在酒庄老板娘房里搜出来的,孝敬给我了,大哥,我看这玩意小巧,我拿着不合适,给你吧。” “你个没见识的,这是女人用的首饰匣,人家把里面的金银首饰都掏空了就留个空盒子给你,你还傻乐,我不要,拿走。”宋青书轻叱他。 忽然反应过来,“你说这东西是下面人从哪里找来的?” 宋盖世摸摸脑袋,“酒庄老板娘房里。” 宋青书一把将手巾甩进水盆里,怒道,“混账!我再三嘱咐让你们进城后都把自己的手下兄弟看好,不准乱抢扰民,怎么还有人敢去干这事!” “这个,酒庄是富户老爷,去他家里拿点东西,大家伙想着应该不算扰民,不拿白不拿……”宋盖世被宋青书瞪眼怒视,声音越来越低,“大哥,你别生气,兄弟们拼死拼活的打进来,不给他们点好处说不过去啊!” 宋青书一脚踢在旁边一张雕花硬木椅子上,脚上使了力道,椅子飞起撞上墙壁,咔嚓一声碎裂开来,“胡说!他们是你的兵,想要得好处也是从你手上拿饷钱,这样放任他们肆意乱抢以后还管得住吗?现在这世道,各地都有人造反,朝廷管不过来,这块地方占住了就是咱们的,日后咱们这帮人就要靠这块地方过活,筹饷筹粮全都要着落在此处,你一次让人把它抢干净了以后怎么办!再拉着上千人的队伍上山去打野猪糊口!那山上能有多少头野猪给你打!况且城中富户和你们有什么仇?人家有钱就活该被抢?” 宋盖世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往后躲躲,很怕大哥一个气不顺再给自己一脚,他未必比硬木椅子结实。 别看宋青书俊得出奇,像个白面书生一样,其实厉害得很,论功夫他们谁都比不上不说,出手也狠辣,攻进徐城县的当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拧断了元军尉主的咽喉。 本县的守军原本在尉主的率领下奋勇抵抗,他们这伙山贼虽然彪悍但是只有木棍锄头,最好也就是两把菜刀,兵刃比元军差得太远,眼看就要落败,亏得宋青书出手,杀了尉主之后,大队的元军没了首领,人心涣散,这才被打败。 此后二三四五几位当家个个衷心敬服,唯大哥的马首是瞻,不敢再有异心。 宋青书骑马走在徐城县的街上,身后跟着宋武艺和宋盖世俩兄弟,还有百十个护兵,眼见县城里几乎乱了套,四处可见打进县城的山匪三五成群,争先恐后闯进百姓家里搬拿财物,有敢阻拦的就打翻在地,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叫嚎,远远还有几处冒烟起火的地方,不知是那个缺德的,抢完了还烧房。 宋青书气得脸都白了,宋武艺和宋盖世也没想到略松了松口让下面的人去发些小财竟然转眼就成了这个局势,抄起家伙就带人上前呼喝约束。 众兵丁抢红了眼,一时难以管住,宋青书怒道,“把为首那不听军令,还敢乱闯民居的杀两个示众!挑着人头给我满城去游街!看哪个还敢乱抢!” 宋盖世应一声带人去了,这个杀一儆百的办法果然凑效,待他当众斩了两个抢得最多的手下之后,城里的兵丁都偃旗息鼓的安稳了,宋青书自从打算攻打徐城县后就广招兵丁,攻进城来时手下已经有了一千多号人,加上投降的,快两千人的住处就是个大问题,还有一应的接管整治事宜,这几日都不得闲,安排营地,军械,轮值驻防,还要约束着手下人不得胡作非为。 这日忙到晚间忽觉得眼前阵阵冒金星,知道自己要撑不住了,嘱咐宋武艺继续盯着清点县衙里的库存账簿,点清楚了派人看守好后才许去睡觉。 自行先回房去,对着满屋子的药材慢慢查找,想要给自己配副药出来,城中药铺里的老大夫还有伙计都不知躲到哪里去,没人给抓药,宋青书只得让人把找得到的药材都给他送来,他自己抓配。 拿起一片好像干姜片一样的东西苦苦思索这是什么呢?想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头绪,只得颓然放弃,不由忆起以前张无忌配药时的情景,神态认真,手法熟稔,一看就是个行家。 都知张教主际遇非凡,曾得蝶谷医仙真传,医道高明,众人艳羡。其实就算有医仙传授他自己肯定也是下了一番苦功的,据张无忌自己说,当年他寒毒缠身,又误治了常遇春,所以很有点恨病学医的意思,方才学了这么一身医术。 也不知张大教主最近怎样了,离开几个月还挺挂念他的。 那时不告而别不说,临走了还留书让他去帮忙给自己还人家驴子钱,只怕张无忌会十分郁闷,两人关系都那般好了,却做这种事情,实在有些对不住他。 不过也没办法,与世隔绝一般住在濠州城外的小村子中,平日里除了张无忌谁也不见,万一一个不小心真的发展成杨逍所说的那个不堪样子,那他就真可以去再死一次了。 此事要真的只是个误会,自然可以不去理睬,一笑置之,可当真是误会吗?日日同床共枕,耳鬓厮磨,两个男人间如此亲近,竟然也不觉得难受。 要他只和张无忌是师兄弟;或者张无忌就是明教教主,但他宋青书还是武当少侠,他们依凭父辈的关系结成朋友,那亲近点也不怕,只能说他们交情好。 可偏偏他确实是在仰仗张无忌过活,再被人说这种话,那就受不了了,怎样也做不到假装不知,厚着脸皮继续留在那里。 抓起一把五味子要放入药罐,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那是五倍子不是五味子,我给你开的药方里可不曾用过这味药。” 这声音分外熟悉,只不过以前听到都是温和厚重,这次听到却是隐约有些怨气,怪怪的语调。 惊喜回头,“张教主,你怎么来了?” 张无忌站在门口,其实是非常想要生气的,但是看见宋青书清俊的脸瘦了一圈,偏又满脸的喜气,可见是看到自己来了十分高兴,这气就生不出来。 叹息一声,走上前接过宋青书手中煎药用的小砂锅,手脚麻利的从一大堆药材中挑出几味有用的,沉着脸道,“有人顶着我们明教的名头在这里攻占了徐城县,我能不来看看吗。” 宋青书一笑,“谁让你们名气大,现在天下造反的,十有八九都自称明教,我这也是随着大势而为之罢了。” 张无忌将几味药材找出来,又找个等子细细称了称,“先带我去厨房,我嘱咐他们一下,这药不能煎过了。” 宋青书出门唤来一个守卫,“你和他说,让他送过去就行了。” 张无忌交代了煎药之事,回来关上门想要和宋青书好好理论一下前事,怎么能做出如此让人揪心的行径。 进房一看,发现人不见了,听得内室有声音,绕进去,宋青书已经脱了靴子外衣半倚在床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听他进来就睁眼道,“张教主,我要累死了,咱们这么熟,就别多讲究那些客套礼仪,你自己也找地方歇歇。” 张无忌过去坐下,熟门熟路的拉起他的手腕号脉,“怎么操劳成这个样子?前几日是不是还强运内力了?不成,得好好歇几天。”又气道,“你这是自找的!” “是,是,我自找。” “你何必呢,牛婶说杨左使那日来和我说话你听到了,我后面不是和杨左使解释了一番,让他别要误会了吗,男子汉大丈夫何必想不开,你这般挣命一样的跑出来,伤的还不是你自己的身体!” 宋青书此时没劲和他多说,轻声道,“是,是我小心眼,听不得旁人的风言风语,我不是也怕带累了张教主你的名声吗。” 张无忌哼一声,四处一看,见屋角屏风后面有水盆皂粉青盐手巾之类,盆里的水还温热,大概是宋青书刚才洗漱剩下的,自己过去草草洗了洗,也脱靴挤上床,“就你累么,我赶了三天赶过来,也要累死了。” “三天!”宋青书惊得睁开眼睛,“从濠州到这里?” “不错。” “我的天,太辛苦了!” “那是。” “我是说你的马辛苦。” “去你的。” …… 两人说笑几句,气氛融洽不少,仿佛是又回到了从前在牛婶那里的感觉。 宋青书头枕着手臂,望着帐顶轻声道,“对不起,我刚才说话造作了,那时我其实是担心我自己的名声的,张教主私下里悄悄养两个宠娈,别人知道了最多说你句行径不羁,我却不行。” 张无忌猛然侧过头,“那是他们乱猜的,难道你也疑我!” “当然不是,你我二人是什么关系我们自己还不清楚么,只不过那样子也确实是很容易让人误会,况且我也不想总是仰仗着你过日子,所以还是出来吧,当时怕你不同意,所以才伙同牛婶悄悄混过外面那批守护的人溜了出来,张教主你别见怪。” 张无忌躺回去,“你不知我有多担心。”停一下又低声道,“我很想你。” “多谢,我这不是没事。” “没事?你还是小心些,这样勉力折腾会落下病根的。从明天开始,什么都不要做,好好休息几日。” “不行啊,现在骑虎难下,这伙山匪们刚进县城,看什么都眼红,一门心思的就想分钱分粮,我要不管,他们能乱成一锅粥。” “我过几天再回去,帮你看着,这可行了吧。” 宋青书一笑,暗道那自然是行的,心里一放松,全身从里到外都透出了酸意,懒洋洋的一动不想动,只想就这样睡个天昏地暗。 迷迷糊糊的,忽觉有条胳膊从颈下穿过将他搂了过去,也不介意,反而往过靠一靠,觉得这样睡着暖和。 听张无忌在耳边道,“你手下这些人过些日还是并去徐达那里吧,你这样光明正大的在外行动只怕不好,万一过些日被武当……知道了……你还是和我一起稳妥些……” 这个宋青书自己也想了很久,心里有些计较打算,只是这会儿实在懒得说话,便不吭声,暗道明日睡醒再慢慢说吧。 昏天黑地的不知睡了多久,几乎要醒不过来,知道是心里一松劲后的反应,有张无忌在也不担心,只管接着睡,直到宋武艺来床边推他,“大哥,快醒醒,别睡了,出大事了!” 勉力睁开眼,四顾一看,张无忌不在房中,“出什么大事?我那位朋友呢?” “唉,守卫说你那朋友一早收到什么消息,匆匆就走了,走了正好,咱现在可顾不上他,元军打过来了!” “什么!”宋青书清醒不少,坐起身来,“一早就走了?元军?” “是,他给你留了封信,”宋武艺把手里叠好的一张纸给宋青书,又道,“朝廷派兵来剿灭咱们,据说来了个蒙古万户,领了七八千兵马,离徐城县不过几十里了!” 宋青书猛地起身,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又再躺倒,手扶床柱,先展开信来看,只见是一个药方,张无忌在下面留了几句话,要他按这个方子吃药,又说一早得了濠州传来的消息,赵敏从大都回来了,所以他要赶回去,见宋青书还睡着就没吵他,让他好生休养,等过些天再来探望。 宋青书捂着头苦笑,好生休养?恐怕不行。沉声道,“武艺,你快去集合咱们的人马,的东西带上,带足几日的口粮,往东面撤。” “大哥,咱们这就弃城?这……这太可惜了吧。” “不可惜,留下来打不过大家全都送命。”低声喝道,“你赶快去!” “唉,知道了,大哥!”宋武艺不敢再啰嗦,飞奔而去。 第26章 再聚 仲夏时节,山间比较凉爽,这大概是住在山上最舒服的时候了。 宋青书在徐城县长官达鲁花赤的宽敞卧房里没住几天就又被迫带人撤上五牛岭,住回了原先的草棚,只得以此来安慰自己。 他是军中首领,算得待遇最好的,席地而睡时能多铺两层垫子,即便如此,一觉睡起来还是腰酸背疼,筋骨都要抽搐到一处去了。 按道理他年纪轻轻的又是练武之人不应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自己知道还是身体亏空,没有养好的原因,只能尽量小心,睡得难受也多睡一会儿,吃得粗糙也硬吃几口。 当初说是撤兵,其实就是逃命,逃出来的匆忙,一点药也没带,好在那些药都只是起调理之用,有得吃最好,没得吃一时半会的也死不了人,就每日勤练易筋锻骨功,希望能抗过去。 练功之余四面八方的往山下派出探子,一来防着元军要上五牛岭来剿灭他们;二来也探听着徐城县和其周边的情况。 他这次攻占徐城县虽然没能长久占住,但经此一役后心里就有了底,知道凭自己手下这些兵,只要谋划得当,攻下个小城镇还是不成问题的。 果然所料不差,他们在山上当强盗的时候,官府那是理也不理,扯了起义的大旗,攻打过徐城县之后,元军就不能视而不见,坐等他们壮大了。宋青书领着手下两千人在山上藏了一个月后,就有探子回报:元军打过来了。 此举其实很合宋青书心意,他天生的就擅于排兵布阵,比练武的天份还高,在师门中时就对两仪八卦五行阵法的学问涉猎颇多,五牛岭山势变换起伏最利于布阵设伏。元军愿意来这里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以先消耗掉他们部分兵力,等再去攻打徐城县时就能轻松些。 唤来了宋武艺,“武艺,咱们再过段时日应该就又可以回徐城县了。” 宋武艺愁眉苦脸的在担心,“大哥,元军马上就要打上山来了,咱们都没有地方逃,你怎么还说这话?” “放心,这次不用逃,我让他们有来无回!你去把盖世还有祁老五叫来,胖子今日负责巡视防守,咱们先不找他。” 宋武艺看他这么胸有成竹,心就放下一半,凑近了确认,“大哥,这次元军起码来了五千人,咱们满打满算也只有两千,连对方一半都不到,你真有这么大的把握?” “山道狭窄,他们就算来一万人呢,也得一点一点的上山来,我们不用怕。”觉得宋武艺瞪着大眼凑在自己面前不舒服,把他推开,“别靠这么近,眼睛大得铜铃一样,怪吓人的。” 宋武艺不服,嘟囔道,“眼睛大才好看,怎会吓人。” 宋盖世正好过来,接口笑道,“哥,你在我们面前吹嘘一下你眼睛大好看就算了,在大哥面前劝你收敛点,要是论俊俏,一百个你也比不上大哥啊!” 这一点宋武艺倒是心悦诚服,老老实实的道,“那是,老三,你来得正好,在这儿等着,我去找祁老五来,大哥有事吩咐。” 等到宋武艺将祁老五找来之后,宋青书对着几人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通,“明白了吗?” “明白了,”几人一起点头,“我们这就去安排。” “去吧,明日都警醒些,等我的号令。” “是!” 第二日一早,元军开始攻山。 宋青书带人站在山顶观望,只见山下密密麻麻的人头,正在一点点的往山道上涌,回头对传令官道,“去告诉守在山腰的祁天宝,让他看清楚了,放上来一半之后再动手!” 传令官得令,飞跑而去。山上传令是一层层传下去,不用他跑到山腰,不一会儿就回转来,“大当家,有几个人从后山上来了,自称是咱们教主,要见您。” 宋青书一愣,“从后山上来的?咱们教主?”后山没有路,是一道道的断崖,连本地人都不敢攀爬,能从那边上山来的必定个个身手了得。 传令官也是满脸的惊诧,“是,一个年轻公子,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 宋青书听来像是张无忌和青翼蝠王韦一笑,忙道,“快请过来。” 不一刻就见一队人转过山脊,步履轻捷的走上来,为首两个正是明教教主张无忌和青翼蝠王韦一笑,后面跟着三五个教众,每人身上都负着一个包裹。 宋青书连忙迎上去,“张教主,韦蝠王,你们怎么来了?” 韦一笑大声应道,“听说宋兄弟你在这里力抗元军,着实不易,教主要来看看你,我一时好奇,也就跟过来了。” 和张无忌两人走到宋青书身旁站定,“咦,这里的地势倒好,正可以看到山下形势,哎哟,他奶奶的,这么多元军!已经上来了!你们怎么不拦截!” 宋青书道,“正准备拦。”看看差不多了,命人道,“击鼓,放垒石!” 身后数面大鼓被咚咚击响。埋伏在山崖两侧的宋氏兄弟一声令下,大块的滚石就被沿着山壁砸下了山路上。 正在登山的元军顿时乱了套,呼喝连连,你推我搡,后面的就往山下逃,和下面正上山的兵丁挤做一团,前面的慌不择路,发一声喊加速往上冲来,迎头碰到汪大全带领的先锋队,人人手持长柄大砍刀,居高临下,切菜砍瓜一样,刀刀往元军的脑袋上招呼,就是不让他们上山。 元军慌不择路,带队的长官还算镇定,挥舞着马鞭大声吼叫,指挥着他们往旁边的一个山谷里撤去。 等到他们撤得差不多时,宋盖世带着兵丁搬了滚木巨石,蜂拥而上,将一个窄窄的入口瞬时封了起来,元军虽然人数众多,怎奈在这五牛岭上,走到哪里都是窄窄一条道,后面的人再急也使不上力,顿时就有千余人被困在了山谷之中。 山下的元军将领眼见形势不妙,立刻传令撤军,剩余没有被困的元军纷纷逃下山去。沿路被宋武艺,和祁天宝领军冲杀,死伤大半。 这场混战一直打到午后双反才偃旗息鼓,元军收拾残部后撤二十里。五牛岭上的兵丁也有不少死伤,宋青书忙着命人清点兵丁,救治伤者,再派了人守在山谷的另外两个入口处,不必硬打,只要见元军往外冲就放箭,他们不敢冲便罢,只要敢冲定要死伤大半才能冲得出去。 韦一笑看着宋青书不停的在传令,埋伏者何时出击,断后者何人接应,何者攻坚,何者侧击,俱各详细安排。旁观许久,忽然摸摸下巴,“教主,我怎么看着宋公子这一仗和咱们前年在少室山上和元人打的那一仗很像,也是这般诱敌深入,请君入瓮,只不过那时的元军要数倍于这里,还有铁甲骑军,更加的厉害。宋公子倒是挺会有样学样。” 张无忌摇头,“他应该不曾见过我们打的那一仗,后来我也没记得有和他说起过。” 韦一笑一想也是,那时候宋青书正在担架上躺着呢,自然看不见仗是怎么打的,后来他就一直跟着教主,教主若说没有告诉过他,那他还真的没处听去,这倒奇了。 大声问道,“宋公子,你是听谁说了我们教主在少室山上的排兵布阵之法,又用在了这里?” 宋青书闻言回过头来,“张教主在少室山上也如此对敌的?我没听人起过。” 韦一笑甚是奇怪,“那你怎么知道要如此对敌?” “在山路上不都该这样打么?我们居高临下,占了地利,自然要诱敌深入然后分散歼之。” 韦一笑忽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当年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我去阻击峨嵋派,灭绝老尼武功不错,脑筋不灵,被我连着扰了好几夜,我每次都抓她一个弟子,围着他们的宿处转圈,等吸完血再还给她,灭绝老尼每次气得暴跳如雷偏偏都追我不上,后来她门下出来个男弟子,呼喝着让她的门人按五行方位包抄,拦得我没法跑,那个门人就是你吧。” “是我。” 韦一笑侧目,暗道这小子倒是个带兵打仗的人才,要是能为义军所用必然十分顶事,看他这样子对教主应该也是衷心的。 张无忌想的是另外一回事,上前一拉宋青书,“剩下的事情让手下去做,你回去歇一下,我给你带了药来,让人赶紧煎一碗出来。” 宋青书劳心费力了几日,确实是累得狠了,依言回去休息,命宋盖世去招待韦一笑和那几个跟来的明教教众,自己带着张无忌回了住的茅屋。 屋里十分简陋,靠角落的地方扔了几件衣服,地下铺了几张垫子,两床棉被算作是床。 张无忌皱起眉头,先弯下腰去摸摸,“直接睡在地上太潮,你哪里受得住?” “我没那么娇气,这些天睡下来不也没事。” 张无忌拉他躺下,“你歇会儿,等药煎好了我叫你。” 宋青书本来顺势坐下的,一听这个就笑了,“怎么每次你一来就能赶上我立刻要睡下休息。” 张无忌歉然,“上次没想到那么巧,我一离开元军就到了,早知那样我一定留下的。” “没事,我自己不也带人撤出来了么,赵姑娘许久未归,终于回来,你当然应该赶回濠州去。”顺口问道,“赵姑娘她怎么样?” 张无忌黯然叹气,“敏妹的爹爹汝阳王病故了,她本来就心情苦闷,回来时正赶上我们和应天南面的元军交战,领兵的元将八思尔不花十分骁勇,我不得已,亲自上阵结果了他,敏妹,唉,敏妹她…”唉声叹气的说不下去。 宋青书看他一脸的为难,十分同情,拍拍身边,“你也躺下歇歇吧,赵姑娘她是元人,碰到这种事确实是不好办。” 第27章 羡慕 张无忌接着道,“敏妹的父亲汝阳王不是病死,是被汉人降将田丰及王士诚刺杀,伤重不治而亡。敏妹回去大都蹉跎了数月,估计和她兄长王保保也闹得很不愉快,一回来就见到我杀元将八思尔不花,她那心里只怕不会好受。” 宋青书再叹口气,遥想当年赵敏在万安寺中一举擒获了六大派诸多英雄的威风气派,堪称女中豪杰,若不是看上了张无忌,她留在大都,凭着父兄的势力自然也是能做一番事业出来的。 现在为了张无忌放弃了所有的荣华富贵不说,还落到如此一个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她是蒙古人,张无忌要领兵抗元,这其中的冲突对峙不死不休,是没有办法调和的。张无忌就算再宽厚体贴也不可能做到为了赵敏背弃家国。 忽然有点同病相怜,赵敏为了心中所爱抛家弃国,必然为族人所不齿;自己也是因为爱到疯魔而欺师叛父,遭天下人唾弃。 只不过赵敏没有犯下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自己却亲手杀了师叔。这之后就算再撕心裂肺的追悔痛思,七师叔莫声谷也活不过来了。 七师叔的事他从来不敢多想,只因想到最后就会发现,除了他再上一次武当山,向太师父请罪甘愿抵命外再没有其它路可走。上一次他是被人抬上武当山的,并非自愿,所以不能作数,必得他自己前去,才能彻底了解。 可是他爹爹宋远桥拼着愧对兄弟师门,苦心救了他,好不容易活下来,苦熬了这许久,终于又再能走能动,和常人无异,什么都还没有做,就这样再去送死,实在是不能甘心。 也许再等上几年,只要几年时间就好,等他做几件无愧师门,攘助大业的事情再回武当,到时候就算再被门规处置了,他九泉下见到七师叔也能坦然些。 竟然有些羡慕起赵敏来。赵敏此时的处境虽然艰难,但比起他来却是强得太多了,起码赵敏身上没有背负至亲的血债,只要她能挺住心中苦痛,总能坚持过去。 旁观者清,在宋青书这个局外人看来,赵敏眼前的路是明的,只需咬紧牙关走下去就行了。 关键在于张无忌。 他要是爱美人胜过江山,那只需带着赵敏隐居,远离了这中原的战火纷扰就是。 若是张无忌放不下民族大义,那赵敏就只能狠下心来,与他一刀两断,回去兄长身旁,此举虽痛,但是还要不了人命,以赵敏从前的所作所为看来,她的心胸手腕不让须眉,应该不是那种没了情爱就一定要寻死觅活的痴男怨女。 “青书,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倒有些羡慕赵姑娘。” “你羡慕她?为什么?青书,你……”张无忌诧异。 宋青书淡然一笑,“你不懂的。”坐起身来,“算了,不躺着了,我带教主大人在这山上走走如何?顺便看看山谷里那些被困的元军怎么样了。” 带着张无忌先到伙房去喝药,发现张无忌带上山来几人背负的全都是药材,不由感激,“麻烦你了,大老远的跑来看我不说,还得带着这么多药材。” “你要是老老实实待在牛婶那里我自然就能不麻烦了。” 宋青书脱口问道,“我那时如果不是自己悄悄离开,而是去和你商议,你会答应我走吗?” “自然不会。” 宋青书心道,那我宁愿你麻烦点。 晚间从宋盖世处强征了几坛子酒出来招待教主和韦蝠王。 宋盖世十分嗜酒,那几坛老酒是他从徐城县撤出来时带着的,当时大家急于逃命,他竟然还能带着几坛酒一起跑,可实在是很不容易,一直藏着没舍得喝,不想就被大哥给征用了,肉疼得坐不住,唉声叹气的满地转悠。 宋青书不去理他,料得再过些时日他们打回徐城县去自然就能有好酒安抚。 命人炖了几大盆雉鸡,野猪,山蘑菇上来佐酒,“我这里只有这些粗糙吃食,两位见谅。” 韦一笑嘿嘿的道,“我连生人血都常喝,还能怕这些熟食粗糙!” 宋青书和张无忌一起被他说得胃口大减,捧起酒碗,“喝酒,喝酒。” 喝一碗之后张无忌就不让宋青书再喝了,拿过宋青书面前刚刚又斟满的一碗,一饮而尽,“等下要喝药,混在一起不好,这碗我替你喝了。” 宋青书照例要回他一句‘多谢’。 下面人见状便不再上来敬酒,只有宋盖世暗暗可惜,早知大哥不能多喝,刚才那碗应该我上前去替他喝了才是,教主大人是什么身份,肯定不会缺酒喝。 大家随口说些日间和元军作战之事,宋青书便说起他准备把山谷里困着的那批元军收拾干净后就再去攻打徐城县。 张无忌有些迟疑,“你过些日还要下山攻打徐城县?”不放心,想要留在此地相助。 韦一笑插口道,“教主,咱们在镇江那边已经和张士诚开战了,明日就要赶回去。” 宋青书道,“你放心回去就是,我不硬来,能打就打,攻不下来便再退回五牛岭,现在正是夏秋时节,在山里也能待住。” 张无忌点头,“那你一定要自己小心。” 酒席散去之后,韦一笑等人被安排去宋盖世让出来茅屋睡觉,宋盖世去挤他哥哥宋武艺的住处,慨叹一晚,自己为了招待这几个大人物真是牺牲颇多,希望大哥能记得他的功劳才好。 张无忌自然而然的就跟着去宋青书的宿处睡,韦一笑装作没看见,自去睡觉,只在心里感叹,教主当真厉害,找女人时不是赵敏就是周芷若,个顶个的美貌无双智计过人。 现在换口味找男人了,也能挑到一个这么漂亮的,武功虽不济,但看这小子的样子,带兵打仗是把好手。只不过宋青书当初听了点闲言就立刻出走,可见是不大愿意顶这个名声的,教主最好是日后也慢慢淡了这个心,就让他在军中做个将领,人尽其才,宋大侠应该也能乐见其成。 张无忌平常不太喝酒,酒量也一般,今晚猛喝了几碗,觉得有些头晕燥热,仗着内力深厚面上不显,没事人一样的跟着洗洗躺下,还在担心,“青书,我明日还得赶回去,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要当心,做事都慢着些,干不动时千万不要勉强。” 夏夜里山上还是很凉,宋青书觉得他躺在身边热烘烘十分舒服,挪近一点,笑道,“张教主怎么婆婆妈妈的,一句话说好多遍。” “我不放心,”张无忌正色道,“你也别不当回事,你以前受的那是什么样的伤你自己心里有数,能活下来都是万中无一的运气,现在看着是好多了,其实都是虚的,若不仔细诊治保养,后患多着呢,十年后就见分晓了,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宋青书默然,心里苦笑想那么长远干什么,十年后他未必还在这世上。 肩头一暖,跟着有炙热的气息喷到耳边,“青书,我是好意。”原来是张无忌听他半天不做声,以为自己话说得重了,凑过来安慰。 “我知道。”侧过身来,和张无忌面对着面,黑暗中能看到他眼睛里闪着莹润的光泽。 空气忽然间变得暧昧起来,睡意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知道是谁先挪动的,慢慢凑近,双唇相触,柔软而温和的感觉。 亲了一会儿,两个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张无忌含含糊糊的道,“青书,我很想你。” “等等!” 宋青书费力停住,发觉张无忌的手已经探进了自己的衣服,自己的手也早就不听话的去对方身上揉搓起来。 心里猛然一惊,一把推开,“对不住,我,我,”想说自己是一时冲动,可又觉得不能全怪在自己头上。心里一阵阵的躁动难当,和前两次被‘下错了药’的感觉十分相似。 果然,被推开的人眼中有光芒闪过,不再温润柔和,“青书,你晚上喝过了那碗药有这种感觉是正常。” “什么?!张无忌!你又干这种事!”不知怎么的,宋青书听了这话心里反而一松。 “嗯,那药对你的内伤有好处。”张无忌不动声色的又再靠过去,伸手圈住他。 “胡说!哪有这种道理!”宋青书气得牙根发痒,忽然一个翻身将张无忌压在下面,怒道,“那这次你在下。” 张无忌笑,“不成,谁武功高谁在上。” “休想!”心里急得火烧火燎,不再啰嗦,伸手就去拉拽两人的衣服,夏日衣服单薄,三两下就裸裎相见了,合身贴下去,轻叹一声舒服啊! 身下那人也没闲着,一双手在他身上忽轻忽重的抚摸,慢慢探到私密处,忽然微一使劲,宋青书全身大震,颤声道,“轻点,……你怎么知道要摸在那里?真是,真是……”真是舒服啊! 张无忌轻笑,“我学医的,当然知道!” “什么学医的,你这是学的什么,淫医!” “你这话就不对,医者父母心,对天下病人都要一视同仁,若是有人那里生了毛病难道不给人家看么,胡青牛先生的医经里就有云,肾气盛,精气溢泄,故能……” 宋青书一边闭目享受,一边还在心里坚持己见:借口!淫医! 晚上纵情声色享受,第二日一早就尴尬了。 宋青书木着脸送客,看到韦一笑都觉得不自在。这和前两次不同,那两次属于无意间的‘失误’,他当哑巴亏忍了就算了,这次却是张无忌故意的,这算什么! 张无忌也不说话,和众人走到山路口,韦一笑道,“行了,行了,宋公子,你就送到这里吧,我们自己下山还快点,祝你攻打徐城县马到功成啊!” 宋青书抱拳,“承韦蝠王吉言,多谢了,几位走好。” 韦一笑摆摆手,施展轻工,领着众人飞驰下山,随行的几个明教弟子身上少了来时的包袱,动作轻便不少。 张无忌走在最后,忽然回头道,“青书,我昨夜和你开玩笑的,你晚上喝的那碗药和下午喝的那碗一模一样,并没有乱加什么东西。” 宋青书睁大眼睛,眼看着他转身几个起落就追上了最前面的韦一笑,动作不大,气度悠然,速度却是极快的,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脑筋仿佛是有些卡住了,或者是下意识里不愿顺畅起来,只是反复自问,“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28章 愚人 明教教主张无忌和护教法王韦一笑走了之后,宋青书日日在山上阴沉着脸,每天得空就坐在自己屋外的山石上沉思。 二三四五四位当家不知大哥在深思熟虑些什么,但是一齐猜测肯定跟教主大人忽然前来五牛岭巡视有关,只怕是关乎他们这批人前途去向的大事,因此谁也不敢打扰大哥的思路,经过他房前时都要蹑手蹑脚的绕路而行。 宋青书其实没有在想什么复杂的问题只是在反反复复的懊恼自责。 明明都已经是个身败名裂,名声差到不能再差的人物了,怎么还不知洁身自好,要去沾染这种龌龊事情! 懊恼沮丧的沉思了几天,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是知道这次的事情细究起来,他和张无忌两人都有错处。 犹记得当年行走江湖时,偶有遇到此类事情,旁人都要满脸鄙夷的唾弃一声,自甘堕落!能行此苟且之事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物。 宋青书当时自重身份,不会随口跟着乱骂,不过心里的想法是差不多的。从没想过他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这自甘堕落之人中的一个。 明明都已经被张无忌手下的人误会过一次,所以才躲来这里。 自以为没事了,心情放松之后,又因为如今不再是寄人篱下的落魄样,所以对着张无忌能比以前要自在些,礼貌周到许多。 谁知一周到就周到出了问题,这一次再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开脱,就是他们两个做错了事,无可挽回! 心里痛悔得要滴出血来,张无忌不但是他现在最亲近的人,也是他唯一的朋友,只为了那一时的冲动就要连这个唯一也失去了吗。 从此之后他还是那个为天下人所唾弃的宋青书,孤零零一人,没有父母师长,没有同门兄弟,也没有朋友,唯有甩不脱的骂名和罪孽,如蛆附骨,至死方休。 他这辈子好像总是被这种一时之间欲望冲头的冲动所害。 上一次是因日夜思念着周芷若,一时冲动去偷窥峨嵋诸女的寝室,被七师叔莫声谷撞见,一路追了下来,要杀他清理门户,这才致有石岗比武,以侄弑叔的惨事。从此后倒行逆施,越陷越深。 这一次又是头脑发热…… 吃一堑而不能长一智,总是要重蹈覆辙的愚人,说的就是他宋青书!还有什么好说,因他行事不检,所以老天要罚他孤独寂寞的了此一生。 站起身来,叫过宋武艺,“武艺,山谷里被咱们困住的元兵现在怎么样了?” 宋武艺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察言观色的回道,“大哥,有一小队精锐前日护着领兵的将官硬冲出去了,余下的咱们射杀了一小半,其余的都已投降,胖子正派人看管着他们。” 宋青书一皱眉头,“看管着?胡闹,咱们有多少人手去看押降兵!怎么不来回我?降都降了,难道养着不用,把他们分批放出来,看看清楚,只要不是蒙古人,就分三路编入你,汪大全和祁天宝各自手下的队伍里。” 宋武艺赔笑,“就是昨天的事儿,我们不是看大哥你脸色不好吗,不敢来打扰,想着今日吃饭的时候再问你呢,我说大哥,你这几天在想什么啊,天天皱着眉头,这可想明白了?” 宋青书长眉一轩,瞪了他一眼,“什么我想明白没有?你们不好好练兵管这许多闲事做什么?” 宋武艺继续赔笑,“大哥你火气别这么大呀,这个事儿我们担心一下也不能算管闲事。” 宋青书诧异,“你说什么?” “大哥,常言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你要是实在为难就拿出来和我们商量商量,我们虽然没你有见识,但是说不定也能想出点有用的主意呢。教主大人这次带了那位什么法王来五牛岭是不是想正式把咱们收入明教的义军中?大哥,这事你可要三思啊,咱们日后打不进徐城县就算了,打进了徐城县那就是咱的地盘,可不能这么轻易就给了旁人,咱们是用了明教的名头没错,但是他们一个人都没出就想要咱们的地盘和队伍,天底下可没有这么白捡便宜的道理。” 宋青书料得他自己说不出这么番道理来,肯定是祁天宝和胖子汪大全两个人讲的,那两人在外行走闯荡了不少时候,见多识广,很有些头脑,相较之下,宋家兄弟就显得简单率直了,这兄弟俩最大的好处是忠心不二。 沉吟一下道,“这个道理我自然知道,只不过咱们徐城县还没有打下来,先不用想那么长远。这样,你们今晚都到我这里来,我要安排一下,咱们三日后下山攻打徐城县。” 宋武艺兴奋,“大哥,三天后就打?” “嗯,趁着他们的兵将元气大伤,我们一举将徐城县攻下来。” …… 张无忌和韦一笑离开五牛岭后直接赶往镇江,到达之前义军第一猛将常遇春已经飞快的打了一个打胜仗,大败张士诚军于龙潭。 张军士气大挫,退守常州。 明教自杨逍以下,除了殷野王留守濠州外,其余诸首脑齐聚镇江庆功。 张无忌特意传信给杨逍,请他将赵敏一起带来,这一仗是和张士诚打的,庆功时带上赵敏应该无妨。 众人到达之日,张无忌率众出城迎接,只见赵敏俏生生骑于马上,跟在杨逍的身后,一笑迎上,“杨左使,敏妹,一路辛苦了。” 杨逍一拱手,“属下恭喜教主,我军龙潭大胜,已经打得张士诚一部成了惊弓之鸟,缩在常州不敢出来,大破张军必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张无忌笑道,“怎么能只恭喜我一人,我教的义军上下应该同喜才是。” 布袋和尚说不得在后面接口道,“同喜,同喜,常遇春兄弟这次功劳大大的!等把张士诚这小子干掉,咱们就没有腹背之患,到时就能集中兵力与蒙古鞑子一决雌雄……哎呦,冷谦,你打我干什么!” 冷面先生冷谦向来惜字如金,从不说半句废话,只冷冷的道,“闭嘴!” 说不得愤愤的道,“教主都还没让我闭嘴呢,你凭什么让我闭嘴!我又不傻,当然知道你怕这里的谁听见,问题是我说不说都是这回事,郡主娘娘这般聪明的人自然心知肚明,她既然心知肚明,我为什么不能说……哎哟……” 这次是被范遥给了一下,范遥道,“咱们是来庆功的,教主还没说什么,你罗罗嗦嗦的倒先讲了一大堆,像什么样子!想犯上么?” 说不得这才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巴,明教素来教规严谨,最忌以下犯上,张无忌虽然为人宽和从来不讲究这些,但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却不能乱来。 张无忌不好多说,只能当做没听见,对赵敏道,“敏妹我先带你去给你准备好的宿处歇歇。” 又对杨逍道,“杨左使,你们先去聚义厅,朱元帅已经设好酒席等在那边,我随后就到。” 恐怕赵敏心中不快,一路上一句不提说不得刚才的话,只是随口说些闲事,问问她自己在濠州可有闷气。 一边说话一边觉得赵敏有哪里不对劲,等到了住处,有人领着他们一同进了给赵敏准备的房间坐下之后才明白过来,赵敏竟穿了一身十分普通的衣裙。 赵敏虽然早已不是郡主,但习惯使然,一直都衣饰华贵,吃穿用度都十分精致,忽然穿了件普通女子才穿的衣裙,也难怪张无忌要觉得不对劲,“敏妹,你怎么换了这身衣服?” 赵敏一笑,“怎么,很难看吗?” “那倒没有,敏妹你穿什么都漂亮。只是你做什么要委屈自己,难道是,”张无忌一拍手,暗骂自己粗心,“我一天到晚忙来忙去的也顾不上关照你,是不是濠州城里东西匮乏,衣物布料不好找?” 赵敏摇头,拉他一同坐下,“不是,无忌哥哥,你先别走,和我说一小会儿话好不好。” 张无忌依言坐下,“敏妹,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参加教中的庆功宴吧。我刚才没直接带你去是因为那边许多将领都和元军打过仗,怕你和他们坐在一起尴尬。其实也没什么,你现在早就不是朝廷的郡主了,去也无妨。” 赵敏摇头道,“不要,你想的没错,我是不方便去和那些人一同饮酒庆功的。”不愿多说这个,话锋一转,“无忌哥哥,我听说周姐姐在我去大都这段时间来找过你。” 张无忌点头承认,“是啊,她带着峨嵋弟子一路行来还帮我们传递了不少军情,大家十分感激,招待他们在濠州城中住了几日。不过给他们安排住处的人一时大意,将周掌门安排在了你的房间居住,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住进去了,也不好再将人家迁出来,你刚回来那几日心情不好,我就没和你说,你别介意。” 赵敏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你这样乖乖的说我就不介意。” 张无忌被她看得哭笑不得,有种自己又被戏弄的感觉,“我和周掌门就住两隔壁,可以秉烛夜话呢,你也不介意?” 说到秉烛夜话时微微一顿,忽然想起以前在牛婶那里不愿换房间就说自己和宋青书要秉烛夜话,结果被宋青书取笑自己每每夜话一半就会睡着,那张清俊的笑脸在眼前一闪而过,心里不觉有丝茫然。 赵敏笑问,“你日日和周姐姐秉烛夜话,她怎么还那样急匆匆的走了?你每夜和人家说些什么把人吓走了?” 张无忌道,“和她说你啊,还有什么能把周掌门吓跑。” 两人说笑几句言归正传,赵敏道,“我知你是绝不会安排周姐姐住我房间,是你教中的人故意这么做的,我也能明白他们的苦心,有个峨嵋掌门做教主夫人自然是比我这蒙古女子强了百倍。” 张无忌歉然道,“委屈你了,敏妹。” 赵敏摇头,“无忌哥哥,我在旁人口中都是性情刁蛮的妖女,最受不得委屈的,要是从前有人敢背地里这样对我,我一定饶不了他。可是现在我愿意为你忍了,所以我把以前的那些做派收起来,连衣服也换一换,让他们看到除了不是汉人之外,周掌门能做的我也能做。” 张无忌心中感动,近身搂住赵敏的肩头紧一紧,“敏妹,多谢你。” 陪着赵敏说话不走,反倒是赵敏提醒他,“你快去吧,他们都等你一个了。”这才起身离去。 施展身法赶到临时布置起来的聚义厅,除了今日负责守备巡视的花荣外,余人都已到齐,就等教主到了开宴。 常遇春这次立了首功,又是教主的结义兄长因此不客气,上来就哈哈大笑,“教主迟了,罚酒三碗!” 张无忌没话说,痛快连饮了三大碗,大家一起叫好,这才开席,都是武人,也不讲究,杯盘交错,吆五喝六的痛饮起来。 张无忌坐在首席,左边是杨逍,范遥,右边是朱元璋,常遇春,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喝多了只怕又要出事,因此只微笑听他们谈论军情,管住了不敢再喝,默运内力去压住酒劲。 过了一会儿韦蝠王笑嘻嘻走过来,给张无忌看手中的信笺,“教主,姓宋的那小子还真有本事,五牛岭那边传来消息,他已经把徐城县又攻下来了,守城的几千元军全部溃散。” 朱元璋闻言眼睛一亮,“徐城县临着徐寿辉的地界,那个地方又算富庶,属下还一直在担心徐寿辉会出兵把它拿下,却原来是教主的人先下手了。” 张无忌低头细看手里的信笺,上面明白清楚的写着五牛岭地方,明教义军首领宋青书,于某年某月某日率众攻克徐城县。 “他现在对外也这样光明正大的用宋青书的名字?” “应该是,”韦一笑答道,“咱们在那边的探子可并不知他是谁,既然能明明白白的把他的名字写上,那只能说明宋公子他甚是张扬,对外也是用的本名。” 张无忌皱眉,“这个……” 杨逍问道,“教主可是担心武当派会得了消息?” “不错,他这样一点都不遮掩难保江湖上不会有传闻,万一传到了武当,不但大师伯难做人,我只怕武当派也不会听之任之。” 第29章 分歧 五牛岭的义军再次攻克徐城县后,声威大震,附近再没有大批的元军可以开过来围剿镇压。 方今天下揭竿造反者四起,大元朝廷疲于奔命,顾不上他们这一伙半大不小的势力,暂时无暇从远处调大军来攻打。 宋青书率众在徐城县安稳下来,手下的兵丁从新编制,用缴获的铠甲兵刃装备。摒弃了以前在山寨里大当家,二当家的不入流称谓,将宋武艺,宋盖世,祁天宝,汪大全四人升做千户,每人手下再设十个百户,宋青书自己是老大,反而什么名号都没有。 “大哥,你觉得康王这个称号怎么样?”宋盖世一早就来献媚讨好,“我去找了个老书生问过,宋国传代二十四世,第二十四世王就叫宋康王,咱们姓宋,都是他的后人,你就继承祖志,接着当康王吧。” 宋青书正在喝药,这药还是上次张无忌带来的,一副副配好,用纸包包起来,够吃几个月的。忽然听了这‘康王’的馊主意,一口药差点没喷出来,叱道,“又来胡说八道,那宋康王是亡国之君,你让我继承他的遗志?想咱们早点兵败呢?” 宋盖世一缩脖,“这我可没想过,那老书生说他是宋家的正统我就……,他奶奶的,骗我,看我去收拾他!” 宋青书几口喝完手里的药,将空碗递给身后的亲兵,把宋盖世叫回来,“你回来,乱叫什么,那老书生没骗你,是你自己没搞明白。行了,别这个王,那个王的了,人家十几万大军,占地数十州县才敢称王呢,咱们就占了这么巴掌大点地方,就妄想这些事了,说出去没的要笑掉旁人的大牙。别在这儿做白日梦了,跟我去兵营看看。”说着快步出去。 宋盖世小跑跟上,一边还小声嘀咕,“我这不是看连我们几个都当上千户了,大哥你还什么封号都没有,替你着急嘛。” 宋青书不理他,问道,“这些日一直让你们募集军士,现在咱们有多少人了?” “五牛岭上带下来的有近三千人,打了几仗又陆陆续续收编了不少降军,加上这两月招募的,统共能有七八千人了。照这个架势下去,入冬前肯定能有一万人。” “嗯,军粮要提前囤积起来,入冬就不好征粮了。” “知道,我哥这几日什么都没干,专程去周边征粮草。” 宋青书想一想道,“等他回来让他到我这里来一趟,我有事嘱咐他。” “唉,知道了。” 带着宋盖世到了城外大营,营地原是本地的朝廷守军的驻地,宋青书占了徐城县之后直接拿来用,因本地守军没有那么多,所以还命人简单扩建了一番。 祁天宝和汪大全正在督看众兵士操练,操场上了呼喝整齐震耳,众人见到首领来了,均各努力,演练时再加一把劲。都知道这首领看着是个年轻俊俏书生样子,其实是真能上战场杀敌的,两次攻打徐城县,两次都靠他亲自上阵砍杀了元军将领,武艺十分高强,因此谁也不敢在宋青书来巡视的时候偷懒敷衍。 宋青书身后随着宋盖世,祁天宝与汪大全在场中走了一圈,到了西北角,正在练射箭的一队将士处,忽然指着一个正在弯弓射靶的兵士道,“你,停下!” 那兵士正在全神贯注的射箭,没有听到,旁边的九人长连忙呼喝一声,他才停下,惴惴的看过来,“将军?” 宋青书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弓箭,“你方才的姿势不对,先要站稳,左肩对着靶心,手臂要平,眼睛正视。”说罢自己摆出个姿势,搭箭拉弓,‘嗖’的一声,羽箭正中靶心。 周围众人齐声喝彩,宋青书将弓箭还给那兵士,嘱其好生习练,这日来营里巡视顺带立威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在众人的钦佩目光下带着宋盖世又再打道回府,回他的县衙休息。 宋盖世在后面闷笑,“这算什么,他们是没见过大哥在山里打兔子山鸡的准头,兔子跑得多快啊,那时大哥用弹弓,那叫一个弹无虚发,每发必中,射这个站在那里不会动的大靶子是小菜一碟。” 宋青书看他一眼,“你笑话我呢?” “没有,没有,怎么敢,我夸大哥呢,”一边又惋惜,“康王多好听,你要是做了康王刚才他们就能大赞康王好功夫了!” 宋青书抚额头疼,“你少给我添乱!” 一进府衙就有亲兵上来禀报,浠水的陈元帅派人送来书信。 陈元帅就是陈友谅,宋青书随张无忌浠水之行时曾许诺要说服明教帮他杀了天完的大将赵普胜,赵普胜本就是明教准备要动手除掉的人,因此宋青书等于做了个顺水买卖。 赵普胜死后,陈友谅就对宋青书留上了心,觉得这小子今非昔比,稳重干练了不少,搭着这条关系,日后可能会有些用处。 果不其然,这就听说宋青书带人攻占了徐城县。陈友谅一直对这块地方觊觎,只是还无暇派兵过来抢占,听说被宋青书占了,立刻就修书一封,派人送来,想劝他带着地盘和手下兵丁一起投入徐寿辉的麾下共图大业。 宋青书将书信接过来拆开细细看了一遍之后随手往案上一扔,对宋盖世冷笑道,“咱们还没站稳脚就被人盯上了!浠水的陈友谅元帅来信劝说我们带着人马地盘归顺。” 话音刚落,又有亲兵进来禀报,说道明教教主派了使者来,已经到了门外。 宋盖世一咧嘴,“得,又来一个盯上咱们的。”在他眼中看来,张教主和陈友谅没什么大不同。都是看上了他们的地盘和人马。 对张无忌派来的使者宋青书不能怠慢,先命人将给陈友谅送信来的人打发走,因为此时力量薄弱不易树敌,因此尽量客气委婉的推搪了一番,然后亲自出外迎接明教来使。 走出来一看就笑了,只见张无忌派来了两个人:一个三绺长髯,一柄拂尘,做游方道士打扮,是风字门的门主杜伟能;另一个矮矮胖胖,面色慈和,竟是牛婶。 抢上两步一抱拳,“杜门主,没想到张教主会让你亲自跑一趟,这我可不敢当。” 杜伟能奇道,“你认识我?” 宋青书在和张无忌同去浠水的路上隔着马车帷子见过他,含糊笑道,“杜门主是杨左使属下风门门主,名震江湖,在下是久仰了的。” 再转过去对着牛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牛婶,你来了,这可真好,我一直挂念着你呢。” 牛婶欣喜,“我有什么好挂念的,你有这功夫多照顾照顾自己是正经,看看这瘦得!我就说宋公子你有本事呢,一出手就不同凡响,攻占了一个县。” 宋青书将二人请进房中,分宾主坐下,“杜门主远道而来,辛苦了。” 杜伟能一摆手,“我就是跑跑路,有什么辛苦的。” 他曾随杨逍上少室山参加当年的武林大会,对宋青书那段欺师叛父见不得人的过往知之甚详,心里对此人很有些鄙夷,因此也不寒暄客气,板起脸公事公办。 直接拿出一通厚厚的文书道,“这是教中的调派手令,将宋公子你这里的这批人马调到徐达徐将军的麾下,徐城县也划归他管辖。” 宋青书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记得这话张无忌以前曾和他提过一次,只是当时太累没顾上细谈,“那我手下这些将官教中打算怎么安排?” 杜伟能道,“你这里有四位千户,他们手下的兵不动,整个派给徐将军统领,职位加升一级,两位宋兄弟拜东北路左右先锋官,祁兄弟和汪兄弟拜为中路十将中的两员。”说完就闭上了嘴。 宋青书一愣,“就这些?” “正是。” 宋盖世一直站在他身后没做声,此时忍不住大声道,“那我大哥呢?教主将我军一部拆散开来,两路左右先锋,两路守中,那准备将我大哥摆在哪里?” 宋青书举起一只手掌,示意宋盖世稍安勿躁,“盖世,你不要叫,听杜门主把话说完。” 杜伟能道,“宋公子胆识出众,才干过人,教主应该是另有安排的,不过教主没有明说,我们做属下的就不得而知了,他是要你随我一同回濠州的。” 看眼牛婶,“教主怕宋公子会有什么疑虑,所以让牛婶和我同来对你说明此事。” 宋青书看向牛婶,牛婶站起身来,“宋公子,我来之前教主吩咐了我几句话让我转告给你,咱们借一步说。” 宋青书起身准备带她去内室,一瞥眼只见宋盖世虎视眈眈的瞪着杜伟能,暗道杜伟能武功不错,宋盖世惹着他只怕要吃亏,叮嘱一句,“盖世,去命人送茶来,好生招呼杜门主,不得无礼。” 等宋盖世气哼哼答应了,这才领着牛婶入内,“牛婶,张教主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他怕你不愿回去,所以让我来劝你。” 宋青书低头不语。 牛婶又道,“宋公子,教主他这也是为你好。他说你这样挣命一样的出来,身体吃不消,虽说带领义军反元是好事,但是辛苦艰难,非强健武人不能胜任,你再这样硬撑下去只怕后患无穷。况且你日后树大招风,万一惹来了你从前的师门中人,教主他不能时时在你身边看护,也着实危险。” 说着看看宋青书明显消瘦的脸颊,十分心痛,“本来人就不胖,这下累得都成皮包骨了!宋公子,你不用担心,听教主那话里的意思,他应该就快要和赵姑娘成亲,等他们成亲后自然就没有那么多功夫总来找你,牛婶我再注意着点,尽量不让教主晚上在咱们那里歇着,时间久了,那些个流言蜚语就不攻自破,没人会再乱说你们闲话。教主还特意让我同你说,他酒量不太好,上次来时喝得多了些,与你闹了一场,是他不好,你别介意,以后不会了。”说着好笑,“你们怎么好像小孩子一样,教主他怎么和你闹的?你看他都已经先道歉,你也别放在心上了。说到底,教主的为人真的是不错,对你也好。” 宋青书了然,张无忌这话的意思是告诉他上次两人那算酒后乱性,别往心里去。日后见面还是如以前一般。 依然沉吟不语,想了一会儿方才抬起头来,“牛婶,此事不妥,如今徐城县这点地盘兵马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就这样被人收了去,我肯定是不能答应的。” 牛婶着急,“宋公子啊,教主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吗?他是真的为你好,肯定不是贪图你这块地盘啊!我知道好男儿当志存高远,可是咱们不是身体不好吗,想干一番事业也不急在这一时,好好将养两年,把身体养好了再干也不迟!” “我当然不是对张教主见疑,他统领明教,起义军声势何等浩大,这么个小地方他怎会看在眼里。退一步讲,他于我有大恩,他要是真想要这块地方,那我也一定拱手相送。只是现在不是这么一回事,张教主他这是明摆着要收了我手里的这点人马好让我回去养伤,我好不容易出来了实在不愿再回去过依附他人的日子。你说的没错,我是挣命一样才打下这么块小地方,现在轻易放手,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命来再拼一次。” 牛婶连着“呸呸呸”几声,“年纪轻轻的,别乱说丧气话!你以后定能身强体健,干什么都行。” 又劝道,“我晓得你总是寄人篱下的,动辄又会被杨左使他们见疑,一定不开心。可是忍一忍海阔天空,你忍上一两年,以后再出来打拼不也是一样吗?” 宋青书摇头苦笑,这一两年真是没法忍,张无忌能把那晚的事情当作酒后乱性,他可不行,他没喝多少酒!两人再凑到一处只会越来越难堪尴尬。 况且谁知道两年后是个什么局面,并不是他想出来做事业了,就立刻会有一支队伍在手边供他驱策,一处小城池摆在那里等着他去攻占。 “不成,牛婶,一来我到今日这个局面不易,不能轻易放手;二来我也不愿总被张教主庇护,有过那些传闻之后我再回去他身边总是不妥。麻烦你代我转告张教主,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恕难从命。” 说到‘恕难从命’时语气变得强硬起来。 牛婶万分忧心的看着他叹气,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了,轻轻摸下宋青书的手臂,“宋公子,我能明白你的心思,只是你这样太为难自己。” 两人说了半天,想起不能总让杜门主在外面干等,一起出来。 宋青书开门见山道,“杜门主,对不住得很,只怕要劳烦你白跑一趟,教中的这个安排恕我难以从命。” 宋盖世一直紧张着,听他这么说了,重重出一口气。 杜伟能一顿,不过也不是特别意外,毕竟这个命令是要吞了人家地盘兵马,又不给明面上的好处,宋青书能老老实实听话倒奇怪了。他原以为牛婶是教主留的一个后手,暗地里定有什么能拿捏住宋青书的话来告诉他,不过此时看来牛婶并未成功。 站起身来,“宋公子这是要违抗教中的命令?你可知教中对抗命不遵的弟子是怎样处置的?” 宋青书淡淡一笑,“杜门主见谅,我当时仰慕明教的赫赫声威所以才打了明教的旗号起兵,但是并没有正式入门,不算明教弟子。还请拜上张教主和教中几位首领,宋青书对明教绝无歹意,也一直敬佩仰慕得很,只是我既然已经决意投身抗元大业,那我手中总要有点兵马才行,还请他们见谅。” 杜伟能料得这里都是宋青书的人,自己强硬也讨不到什么好,冷冷一点头,“那好,我会将宋公子的话转告教主的。告辞!” 宋青书客客气气将他和牛婶送出府衙,牛婶满脸的不舍担忧,“宋公子,你一定要自己保重!” “我知道,多谢你。” 等把两人送走后,宋青书立刻叫过宋盖世,“盖世,快些去将浠水陈元帅派来送信之人追回来!” 第30章 好意 牛婶和风门门主杜伟能兼程赶路,数日后回到濠州,向张无忌与杨逍禀明了此去徐城县的经过,说道五牛岭义军首领宋青书公然抗命,不愿听从教主的安排。 牛婶觉得杜门主所说太过生硬,待他说完后踏上一步替宋青书辩解道,“这难怪宋公子不愿,他年轻轻轻的,也想要有一番作为,花费了偌大的心血才拼出了这点东西,忽然就要被教主收回,自然不愿就这样放手。宋公子让我代为拜上教主和杨左使,他对我教一直十分敬佩仰慕,不会有二心的。” 张无忌忧心忡忡的站起身来,在屋中踱步,“我是好意,想让他回来休养,在濠州他也安全些,否则武当的师伯师叔们要是不愿放过他,他手边就算有兵也很难挡住这些武林高手的奇袭。” 杨逍看他实在焦心便安慰道,“教主也不用想太多,宋公子本就是被武当派处死过一次的人了,侥幸活过来那是天意。我看武当派的俞二侠,张四侠他们不一定会这么赶尽杀绝,怎么也要照顾到宋大侠的心情才是。” 张无忌道,“我也这么想,不过就怕万一被太师父得知,他门规严谨,不愿听任放纵。要是他老人家发话,宋大哥就危险了。唉,本该我亲自去劝说他回来才是,只不过我已经答应敏妹,尽快和她完婚,这里一时半会儿的也走不开。” 杨逍讶然,“教主?你这就决定要和赵姑娘成亲了?可是……这个最近教务繁忙,还是,还是再等等吧。” 张无忌站定看他,“杨左使,你们的顾虑我自然明白,因此也一直拖着此事,可是敏妹对我情深意重,为了我付出良多,我绝不能做出辜负她的事情,我考虑来去,再耽误也没什么意思,还是痛快办了它吧,也好让敏妹安心。” “教主,我们现在和元军频频大战,你娶赵姑娘之事只怕会影响军心,还是三思为……”杨逍还要再劝。 被张无忌摇头拦住,正色道,“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心爱的女子都要找借口敷衍,耽误她的终身,那我还有什么面目自称侠义,又有什么面目继续统领这许多弟兄,腆居明教教主之位!杨左使,我主意已定,你不用多说了。” 杨逍这就不能再多说,张无忌是教主,平常劝劝可以,但要是已经断然做出了决定,那他们就只有遵命。 应道,“我这就安排人手去筹备。” 走出去几步,想起一事又再转回来,“教主,你的手令传下去了,宋公子那边却公然不遵,咱们要是就这样闷不吭声的随他去只怕不妥,于我教的威信有损。” 张无忌敲敲额头,忖度道,“这样,等我和敏妹的亲事办完后我自己去一趟,总要把他劝回来才好。” “那我传话给徐达将军,让他调一队人马慢慢开过去。” 张无忌忙道,“不可,我又不是想要占徐城县。” 杨逍摆手道,“教主放心,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的,不然他抗命之后我们一点反应都没有,怕以后其他地方的将领会有样学样。我让徐达慢一点,你赶在他前面过去就是。” 张无忌觉得他说的有理,答应下来,“也好。” 濠州城内顿时热闹起来,驿馆之中张灯结彩,装饰得花团锦簇,一片喜气,都知道是明教教主张无忌就要办喜事,迎娶赵姑娘了。 这番喜气要是放在寻常人家,那是足够热闹风光,若论是明教教主,却稍嫌简陋。 上一次也是在这濠州城中,张无忌和周芷若的婚事,操办得可是要比这次隆重数倍。 张无忌满心歉意,只因每次都要说‘敏妹,委屈你了’此类的话,这次委实是说不出口了,只得对赵敏道,“敏妹,我知道这个婚事办得简陋,十分对你不起。我婚后一定待你好,好生补偿于你。” 赵敏对婚事操办得是否隆重还真是顾不上在意,“无忌哥哥,我如今怎会还看重这些面上的荣光富贵。” “也是,你要还介意这个那就留在大都好了,也不用辛辛苦苦的跟着我,随便招哪个皇亲贵戚做郡马,都要比嫁我风光。” 赵敏摇摇头,心中并不赞成他这嫁谁都比嫁他风光的话,大都中纨绔子弟有得是,有作为的年轻人却没几个,数来数去也就只有她的兄长王保保还能算一号人物。 面前的张无忌和当年初在绿柳庄见面时已经大有不同,那时是个略显青涩的英俊少年,偏还带领了一大帮武林枭雄,让人与他相处时赞赏之余又有些轻松。 现如今,张无忌身上的青涩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周到。身为明教教主,手下人才济济,高手之多武林中哪个门派也难望其项背;还有隶属于明教之下的百万兵马,身为这许多人的首领,张无忌就算再天性宽和几年下来身上也不自觉得带上了些夺人的气势。 赵敏对着如此一个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张无忌,心中时常都要喜忧掺半。 眼波流转,十分俏皮的一抿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你还答应周姐姐的那一件事,当时她不是说哪一日你与我拜堂成亲,她就能想到要你做什么了吗?我怕她会前来阻挠。” 张无忌被赵敏说得有点紧张,不过还得安慰她,“敏妹,你别想那么多,我只答应替周掌门做一件不违背武林侠义之道的事情,当堂悔婚是为不义,上一次是你用我义父的安危来胁迫我,我才不得不离开,现在义父他老人家好端端的在少林寺中修行,怕得谁来。” 赵敏啐他一口,“谁胁迫你了,我是来阻你犯错,不要误娶了杀你表妹的凶手。” “表妹没有死,她也不算凶手。” 赵敏眉头深蹙,暗道所以我才担心。腰间一暖,被一双宽厚的手掌搂住,张无忌在耳边郑重道,“敏妹,你对我怎样我心里有数的。” 赵敏心中一宽,回首揶揄,“你也不要太过臭美,说不定周姐姐早就打算不再要你这魔教的小魔头,把你丢到脑后了。” 张无忌哈哈一笑,“说的也是。” 婚事临近,濠州城中就愈发忙碌,明教内众下属不赞成归不赞成,但毕竟是教主娶亲。就算不能像娶峨嵋派掌门那样诏告天下,广邀宾朋观礼,该有的礼数总是不能欠缺。 布置喜堂,新房,安排酒宴,近处能赶来的明教首领都纷纷赶到。找来两个辈份高的做男女主婚,又部署教中弟子四下巡查,以防敌人混入捣乱,再派出精兵城外布防,以策万全。 到得晚间,杨逍和范遥两人正坐在房中谈论此事,就有小童儿进来禀报,“天鹰旗旗主殷野王来访。” 杨逍和范遥两人对望一眼,均知肯定是为了教主成亲之事。 将殷野王请进来,果然开口第一句就是,“杨左使,范右使,真的就这样让教主成亲啦?” 范遥失笑,“殷兄,都准备成这样了不让他成亲怎么办?你若不同意怎么不早说,你是教主的亲舅舅,你的话他总要看重几分的。” 殷野王坐下叹气,“我虽是他舅舅,但他到底是教主,什么事自然还是他自己说了算,我们不赞成他娶赵姑娘已经表现得那般明显了,他还是一意孤行,舍弃不下,那我多说也没用,反而要伤了甥舅之情。”说罢一瞪眼睛道,“也不见你们多劝劝。教主他娶个蒙古贵女为妻,对兴复大业的妨害可不是一星半点!” 杨逍悠然应道,“殷兄都怕伤了和教主的甥舅之情,我们这些下属自然更不便多言。” 殷野王知道这些话说了也白说,只是来发发牢骚,说了几句之后想起了过来的正事,“有探子来报,朝廷派梁王阿鲁温率兵五万打过来了,梁王的先锋官率领五千骑兵已经过了寿州,离此处不足二百里,恐怕转眼就到,咱们要派个稳妥之人前去迎敌才好,莫要扰了教主的婚事。” 杨逍和范遥对望一眼,“有元军攻过来了?离濠州城不足二百里?” 殷野王道,“正是,由梁王阿鲁温率领,打先头的都是蒙古骑兵,恐不易对付。” 杨逍和范遥同时一拍手掌,“天助我也!” 殷野王被他们吓了一跳,“你们说什么?” 杨逍先不答,看向范遥,“兄弟的意思是?” 范遥沉吟一下,“只是有些对不起郡主娘娘。”随即又自己摇摇头,“大势如此,她这个路本就走得不对,也不算是我们对她不起。年轻人十分冲动,自以为有了情爱就可以抛去所有,其实不然,与其等到日后我们大军逼到大都城下时她再苦痛煎熬,左右都难做人,不如趁此刻得个迎头痛击,清醒过来,悬崖勒马。现在也许看着可怜,但总比到日后落到被人斥为家国罪人,为族人所不耻的地步强。” 殷野王听出了一点眉目,“范兄的意思是让教主上阵杀敌,多多砍杀几个蒙古人,咱们特意安排让赵姑娘也上阵看到,然后她必然……也就不能再……” 杨逍接口道,“不错,上次教主上阵斩杀了元将八思尔不花,回来后我在赵姑娘面前提了提,她立刻就转身走开了,可见是在刻意躲避。这次麻烦范兄安排一下,带她上阵观看,让她避无可避。确如范兄所说,我们这也不能算是害她,只是让她在嫁给教主之前看明白而已,况且现在元人朝廷中最炙手可热的大将就是她的兄长王保保,那王保保总有和咱们对上的时候,莫要等到丈夫和兄长阵前对峙,要拼个你死我活时她才知后悔,那时候真的要悔之晚矣。” 殷野王点头大赞,“不错,不错,两位当真心思机变,咱们劝不动教主就去劝赵姑娘好了。” 濠州是明教在中原起义的根本重地,决不能容元军攻到近前,既然阿鲁温的先锋骑兵已经过了寿州,杨逍等人不敢耽误,禀明了张无忌,第二日就派大将汤和领兵一万主动迎击。 梁王阿鲁温这只先锋全都是蒙古骑兵,长矛铁甲,军容严整,五千人顶住了汤和的一万大军,僵持到第二日,后续元军便陆续开到,安营扎寨,五万人马立刻将汤和逼退了几十里。 徐达,常遇春,花荣等几员大将此时都不在濠州,明教派出的几万援军一时定不下主帅。 范遥进言,“教主,不如你亲自去一趟,那边有汤和在,将人马交到他的手里就可以,你居中起鼓舞士气之用。” 张无忌点头答应,“也好,杨左使与我同去,濠州城中劳烦舅父坐镇。” 杨逍和殷野王一起起身接令。 事不宜迟,大军第二日就开拔,张无忌临走前先去和赵敏辞行,不好多说此行的事情,只道,“敏妹,现在是万事具备,全都已经准备好,等我回来咱们就能拜堂成亲了。” 赵敏一笑,略带忧虑,“我最近总是心神不宁,但愿别出什么事才好。” 张无忌搂住她肩头宽慰,“肯定不会有事,你等我回来就是了。” 赵敏点头,看着张无忌挺拔的身影离去,心中暗恨,为什么偏偏是和元人作战,否则她就能跟上。也就无需如此忧心挂怀了。 正在想着,耳边忽有劲风刮过,警觉不对,回手一掌击出,却打了个空,跟着背心一麻,跟着浑身酸软,动弹不得,眼前出现一张布满横七竖八伤痕的脸孔,倒吸口凉气,“苦大师,你要干什么?” 范遥嘿嘿一笑,“郡主娘娘,得罪了,我想带你跟着教主一起去看看打仗的。” 赵敏皱眉,“打仗有什么好看?” 范遥架起她飞身而出,一边还在喃喃絮叨,“郡主娘娘,你别生气,我这其实也是好心,是为了你好。” 第31章 道不同 汤和是明教起义军中威名赫赫的大将,张无忌还没有入明教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淮泗地区带兵与元军相抗,数年间战功累累,为人谨慎沉敏。 张无忌带了几万援军赶到之后十分放心的将大军交到汤和的手上,命他统一调度指挥,自己居中观战。 汤和前两日因为与对手的兵力相差悬殊所以不得不后撤,此时等来了援兵,就不再客气,摆开阵势和阿鲁温的大军开战。 两军交锋,疆场上刀枪翻飞,人仰马翻,血光彤彤,喊杀声,嚎叫声,一波响过一波,震彻四野。 张无忌骑马居于后方正中,左边是杨逍,右边是汤和,由一队千人的铁甲骑兵护持,看着眼前修罗地狱般的沙场不着痕迹的微收紧了眉头。 按他的本性,莫说是领兵厮杀,就是这种场面也是不愿多看的,可惜身为明教教主,他避无可避。 不但不能躲,连心中那股悲天悯人的感怆也丝毫不能外露。 端坐马上看了一会儿,只见元军的先锋官分外勇武,轮一杆刃口泛着蓝光的大刀,身先士卒在阵前冲杀,所过处如砍瓜切菜,明教的义军纷纷倒地败退,回首对汤和道,“那人臂力不错,当真勇猛。” 汤和答道,“他叫哈刺尔不花,是梁王阿鲁温帐下第一猛将。” 张无忌嗯了一声,忽然一提马缰,“有此人在,这仗难打,我们要折损不少人马,汤将军你压住阵脚,我去!”说着人已经冲了出去。 汤和只顾得在后面喊一声,“教主,你身为主帅,不可以身犯险……”张无忌早去得远了。 杨逍阻住汤和,“无妨,千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本就是个速战速决的好办法,除了教主外旁人也没有这般本事。” 汤和这才不叫了,他自然也知能直接取了上将首级敌军必乱,这仗要好打数倍,只是实在不敢让教主身入险境,万一出了意外他可担当不起,现在有杨左使发了话,那应该是很有把握的,也就安心观望,暗赞也就是教主神功盖世才能有这般胆识! 张无忌纵马疾驰,转眼就冲入阵中,蒙古军发一声喊,四面八方围堵过来,张无忌眼看马已经跑不动了,飞身而起,弃了马匹,施展轻功朝哈刺尔不花飞掠过去,哈刺尔不花见形势不对,大声喝令身后的亲兵队放箭,箭矢飞蝗般射向张无忌。 汤和远远看着额上冷汗直冒,可惜离得远了救援不得。 张无忌速度不减,双手飞速舞动,射到他身周的箭被纷纷拨落,连背后也像生了眼睛一般,射向背心的箭被他一一挡开,顺手抢过一名元军手中的长矛,运力于臂,抬手掷向哈刺尔不花。 长矛流星般疏忽就到了哈刺尔不花胸前,一旁的亲兵举盾牌来挡,‘当’的一声巨响,只觉飞来的长矛几有千斤之力,手臂都震麻了,身子后仰,摔下马去。 哈刺尔不花策马调头,转身要跑,堪堪的第二根长矛又到了,后面的亲兵举着盾牌补上刚才落马之人的位置,拼死想要救援,可惜已然不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来的长矛‘扑’的一声,刺入哈刺尔不花的背心,力贯而入,矛头又从胸前透了出来,哈刺尔不花坠马身亡。 将领阵前被杀,元军前队的士气大坠,立时开始混乱散开,纷纷败退,后队远远的簇拥着阿鲁温督战,也被冲得阵脚不稳。 汤和大喜,传令下去,命义军一鼓作气向前猛攻。一场厮杀下来,一举雪洗了前日退兵之辱,也将元军逼退了几十里回去。 之后两日乘胜追击,一直将梁王阿鲁温打回了寿州。寿州城池坚固,蒙古军退守城中,占据地利,双方僵持下来,这就不是十天八天能打明白的了。 张无忌看看局势已稳,放心交给汤和,自己和杨逍先返回濠州城。 心道只怕敏妹都已经等得急了,又挂念着和赵敏办完婚事后还要赶紧去趟徐城县,因此不敢耽搁,一路快马加鞭,到了濠州便有留守的殷野王,韦一笑,说不得等人迎出城来。 张无忌没见到赵敏,心里好生奇怪,按道理赵敏肯定会一起出城来接他才对。 匆匆和殷野王等人说了几句,就直奔驿馆,穿过几近回廊,来到赵敏的住处,“敏妹,敏妹,我回来了!” 迎头被范遥拦住,“教主,赵姑娘两日前已经离开,她留了一通书信给你。” 张无忌以为自己听错了,“范右使,你说什么?” “属下说赵姑娘两日前已经离开,她还留了一通书信给教主。” 张无忌一把捉住范遥的胳膊,提高声音道,“离开!她去哪儿了?你怎么不拦住她?” 范遥十分沉稳,悄悄运劲去和捏着手臂的大力相抗,面无表情的递上一封信,“教主你看过就明白了。” 张无忌放开他,一把抓过信,展开来看,确实是赵敏的笔迹,满心疑惑的速速看了一遍猛然抬头,“她怎么也去了两军阵前?看到我斩杀元将?” 范遥后退一步,躬身道,“是属下带郡主娘娘去的,请教主降罪,属下甘领责罚。” 张无忌心里又急又痛,瞪视着范遥,看了半天,咬牙道,“敏妹她已经不再是大元的郡主,她一心一意的只愿和我在一起,为此付出良多,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教主息怒,我们其实也是好意。” “好意!?” 范遥恳切道,“教主,这个局面郡主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当今起义的形势大好,各地的义军攻城略地已经占了蒙古朝廷近半数的江山,属下相信,终有一日咱们能高举义旗攻下大都,将鞑子赶回蒙古草原上去。到那时赵姑娘该如何自处?她是蒙古人,当真能这么彻底的背弃家国,眼看着咱们将大都中元人的高官皇族赶尽杀绝?到时就算她的族人骂她她听不到,她自己也能心安吗?” 张无忌声音微微发颤,“这个局面不怪敏妹,她生下来时蒙古人就已经南侵建国了,我不能让她一人承受,她要是没法再在此处待下去,那我,我也要陪她一起……” 范遥大惊,暴喝一声,“教主!不可!”声音震得房梁上灰尘都簌簌而下。 也顾不上是否对教主不敬了,张开双臂拦住了大声道,“鞑子暴虐残酷,横征暴敛,杀戮无数,我汉人百姓受了这么多年的欺压终于有望能驱除鞑虏复我中华。教主你怎么能在此刻轻言隐退!明教自阳教主故世后就四分五裂,教中的众兄弟谁也不服谁,明争暗斗,这才惹来了六大派围攻光明顶,险些酿成灭教之祸,如今好不容易大家都服了教主你,你要是不管不顾的撒手就走,明教岂不是又要陷入四分五裂!” 这番道理以前张无忌在初当教主想要推辞的时候就已经被众人翻来覆去的说过数遍了,他推脱不过才不得不担此重任,现在自然不用范遥再来多讲。 狠狠瞪了范遥一会儿,一甩手,“敏妹是不是往大都去了?我去追她!”晃身就要走。 范遥大急,“教主!” “放心,我会尽快回来。”张无忌头也不回,声音中带着几许阑珊沧桑,“我总要再去见敏妹一面,和她说说清楚。” 话音落处人已经去得远了,被范遥一声大喝惊动来的杨逍,殷野王还有说不得等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是怎么了,待范遥把话说清楚,顿时一个个提心吊胆起来。 说不得怒道,“你怎么就不知拦住,教主万一追上赵姑娘之后一个心软,想要和她一起退隐江湖那可就麻烦大了!” 范遥一摊手,“教主那功夫,真想要走我怎么拦得住。”又道,“不怕,教主应该会回来的。我刚才喝得那么大声也只主要是喊给他听听的。” 说不得嗤道,“你怎么知道,万一花容月貌的郡主娘娘对着教主抹上两日眼泪,那功效肯定比你这满脸伤疤的头陀大喊几嗓子强上数倍,保不齐教主就会心软,被她拐走。” 范遥道,“郡主亲口告诉我,教主以前曾对她说过,虽然深感于她的一片真情,但是却做不到为她背叛家国,所以她才灰心离去的。我刚才几句话摆明了教主若是不回,必然会使我教的反元大业一蹶不振,这都是兄弟们用命拼回来,他自然分得出孰轻孰重。” 话是这么说,但杨逍等人还是不能放心,探子一拨拨的派了出去,只盼能发现教主的行踪。 这一日终于有杜伟能风门的手下回报,在大都附近见到了教主,教主命人带话回来,让大家安守濠州,他过些日就回。 众人心中大定,殷野王担着个舅父和下属的双重身份,更加的操心,数日间竟看着人都瘦了点,对杨逍道,“我前几日急得都有些后悔,早知这样还不如就让无忌娶了赵姑娘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好在现在总算找到他了。” 杨逍和范遥两个始作俑者面上十分淡定,其实内里也有些紧张,得了教主传回来的准话都悄悄松一口气,“唉,教主重情重义,又能识得大体,实是我教之福啊。” 有说不得摸着脑袋进来,手里拿着徐达将军派人送回的战报,“杨左使,你还真有闲心啊,大家等教主都等得心焦死了,你还有功夫派徐达出兵,诺,他已经把徐城县攻下来了,原本占着城的那个姓宋的带兵退走皖西。” 杨逍‘哎呀’一声站起来,“糟糕,糟糕,最近一心想着找教主,竟把这个事儿给忘了,徐达动作也太快了点,我只传命让他带兵进逼徐城县,又没让他真攻城,他怎么就……” 徐达忽然带精兵攻打徐城县,宋青书一来是打不过,二来是不愿和张无忌的人起大冲突,因此硬守了两天,看看守不住,就带人弃城撤走。 宋青书带着手下的一万多兵丁,一路向西南方急撤,连跑了几日,退到皖西这一处不知名的山里总算是觉得安全了,传令扎营休整,休息几天。 时至寒冬,山上的夜里冷得能冻死人。 宋盖世端了碗热汤给送来,弯腰钻进临时搭起的简陋营帐,“大哥,喝点热的暖暖。” 抬头见宋青书挤在一堆毯子里,还是冻得嘴唇煞白,知道他身体不好,禁不住,恨得直骂,“他奶奶的,明教那什么教主真不是玩意,想收编咱们的队伍却连个像样官职都不给大哥,一看咱们不愿意,立刻就派人打过来了,这不是明抢吗!咱们打朝廷兵的时候他们干什么呢!” 宋青书接过热汤晤在手中,“盖世,别乱叫,其中有什么隐情也不一定,张教主不是此等人。” “这大冬天的,他都把咱们赶到山里来了,你还替他说好话!”宋盖世十分不服,“那怎么办?这里马上就要到天完陈元帅的地界了,咱们干脆去投陈元帅吧。” 宋青书捧着碗沉吟,过了一会儿摇头道,“不行,咱们现在带着批残兵败将去投谁都不硬气,就算人家要了咱们,日后也必然低人一等。你传令下去,让大家好生休整两天,带着的军粮不必吝惜,这两日谁也不能饿着,等缓过气来之后我准备去打池州。” 第32章 定北 “先破池州,再下青阳县,紧接着又攻克了太平路……” 青翼蝠王韦一笑抖抖手中战报再看看神色有些古怪的杨逍接着道,“五牛岭的义军首领宋青带着这么一大块地盘和新收编的人马投靠了天完国徐寿辉,在元帅陈有谅的力荐之下,受封定北大将军之职。 杨左使,你对此消息有何高见啊?” 杨逍苦笑,“没想到宋公子带兵打仗如此厉害,我们这次可真是看走了眼,生生将一个能派大用场的人才挤兑去了徐寿辉处。” 韦一笑“嘿”一声,“我可早就看出来他排兵布阵很有一套。” “那你怎不早说?” 韦一笑理直气壮的道,“我怎知你们会忽然派徐达去攻打徐城县把人给赶跑了!” 杨逍重重叹气,站起来一掸身上白色粗布长袍,“我亲自去和教主讲吧,看看还有什么办法挽回没有。” 韦一笑难得好心,“我与你同去,教主要是生气也能一起劝劝。” 明教在濠州的驿馆原是本地一个最大的富绅宅邸,庭院深深,飞脊雕梁,共有五进,两人从杨逍的住处出来,穿过几处回廊才走到了最里面教主的处。 张无忌不在自己的房中,找过侍从一问才知教主在赵姑娘房里坐着出神呢。 韦一笑一咧嘴,“好嘛,新欢旧爱一起没了,换我也得心情郁闷。” 杨逍却道,“不然,只怕你我都误会了教主和宋公子也不一定。” “怎会,我亲耳听见的。” “既然教主和他二人都不承认,那咱们何必非要存此狭隘之念。”杨逍意味深长看着前方道,“军中缺人。” 韦一笑跟在他后面往隔壁房中去,心里了然,现在不是那个靠武艺称霸江湖的时候,他们教中高手虽多,但是武艺高上了战场充其量可以打打先锋,多杀几人,只凭着一人两手又能杀得多少敌兵?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军中多个会打仗之人自然比给教主身边放个开心解闷的重要许多。 张无忌听了杨逍的禀报后眉头紧锁,坐在椅中气息十分阴郁。 杨逍和韦一笑二人等了半日也不见他发话,对望一眼,心道只怕这回是气得狠了。教主费了偌大气力救下的人,转眼间就投靠了徐寿辉,虽说其中有些阴差阳错的误会,但是想起来心里总不会舒服。 韦一笑小声道,“教主?教主?” 张无忌抬起头来,长出一口气,“天完的定北大将军?!宋大哥他就这么信不过我!就算徐达去攻打徐城县又怎样,难道他就想不到其中定然会有些隐情,就不能先归降徐达然后再一起来见我,我自然会和他解释清楚的。” 杨逍道,“这个怪属下做事不周,一时疏忽了。” 张无忌道,“杨左使,不怪你,我那时急着去追敏妹,自己也什么都顾不上,把所有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我只是在想他,他……”摇摇头不愿再多说自己的心情,只道,“宋公子即是在徐寿辉那里,咱们暂时就先不多管,静观其变吧。 杨逍觉得就这么任他去了太过可惜,建议道,“属下心想此事也难怪宋公子会误会,实在是我们这个错漏闹得太大了。不如我再派人私下去找他一趟,替教主你送封信去,把事情解释清楚了,就任他留在徐寿辉的军中也无妨。我们反倒在浠水能多个人手做内应。” 张无忌不置可否,“过几日再说吧。 ” 杨逍和韦一笑看他脸色很是不好,不便再多说,一起告辞出来。韦一笑走到门口偶一回眼,只见张无忌一手撑着额头斜靠进椅子里,手肘杵在椅子的扶手上,一脸的疲倦之色。 眨眨眼,还是认为自己方才的高见十分有理:新欢旧爱一起没了,轮到谁也得心情阴郁啊! 张无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的烦恼,赵敏走了自然是原因之一,不过他对此主要是满心的怅然,烦恼的感觉是回来后听说徐达攻下了徐城县,而宋青竟然根本就没想着要联络自己,反是真的跟两军对敌一样,守城守了几日,看打不过就带人退走了。 现在竟然又去和陈友谅那个奸诈之徒混作了一路! 真的这么信不过他!! 曾经多少个日夜的悉心陪伴和照料,他张无忌就算是个滥好人,对谁都好,那也是有区别的,这是他对之最好,最上心的一个!竟还换不回这点信任。 其实连在杨逍等人眼中看来,宋青这次的作为都可以理解,谁让他们派兵去打了人家呢,可偏偏他这个向来为人最是宽厚的教主心里不愉,岂止不愉,简直都带了几分气恼。 …… 宋青是真的没有什么退路好走了,虽然仗着自己的机变灵活,十分迅捷的攻下了太平路一带方圆几百里的地方,但是这里紧邻着徐寿辉的地盘,对方绝不会任他长久占住此地,必然会派兵来抢。 现在的局势对宋青来说是攻城容易守城难,东西两边的割据势力都强过他数倍,没有可能让他长期安稳的道理,因此干脆趁着手里有地有兵投靠了徐寿辉,起码还能保住自己的兵权。 总比像张无忌安排的那样,把他手下的兵都划归徐达,然后他自己回去的好。 虽然从他长命百岁,身体康健的角度来讲,张无忌的安排不无道理。但是一个人要是不能堂堂正正的立于天地之间,一生一世都要藏头盖尾,见不得人,那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思! 陈友谅十分大方,在徐寿辉面前为宋青保荐了一个定北将军的职位,又在浠水城中离他自己元帅府不远的地方找了套宽敞宅院送给宋青住。俨然端出以前在丐帮时那副热情的嘴脸,见了面就宋兄弟长宋兄弟短的着实亲热。 宋青冷眼旁观了数日,发现天完的皇帝徐寿辉是个志大才疏之人,拼了命的想当皇帝,结果当上没几天就被陈友谅架空了,现在天完的大小事务都是陈友谅说了算,说他是个太上皇也不为过。 因此也省了许多麻烦,不用多费心思,只敷衍好陈有谅就行了。而宋青与陈友谅打过交道,深知此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也有好处,那就是敢作敢当,果毅干练,为人痛快,委实是个能人。只要和他说清楚了,两人目的达成一致,那和此人在一起共事反而会更顺畅。 这日有陈元帅府送来一份请柬,请宋将军晚上过去喝酒,宋青晓得自己来了这许久,歇也歇得够了,陈友谅这是认为是时候该和自己谈谈要分派些什么军务给他做。 他手下的宋武艺,祁天宝和汪大全三个都留在了军营之中,只有宋盖世领了一队亲兵随着住进浠水城内。 到了晚间就带了宋盖世和几个亲兵去陈元帅府赴宴。 宋盖世不够资格与陈元帅同席,老老实实等在外面,自有元帅府的下人来招待他们,宋青自行去见陈友谅,随着元帅府的亲兵穿过一个有着假山池塘的花园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厅中,厅里摆着张八仙桌,桌上酒菜齐备,打眼一看,还有一碗雪白的鱼汤在冒着热气,这个时节能有鲜鱼实在不容易。 陈友谅已经在坐着等。见宋青来了就朗声招呼,“宋兄弟,快来,快来坐!” 宋青走近,抱拳见礼,“劳烦元帅久等了。” 陈友谅呵呵笑,“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坐下。你这么气做什么,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没人时还叫我陈大哥就是,不要总是元帅元帅的,太也见外。” 宋青从善如流,“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陈大哥今日拨冗找我来是想说说我今后该要带着人往哪儿去么?” 陈友谅点头道,“不错,既然宋兄弟这么爽快,那我也不多迂回,咱们有话直说。宋兄弟啊,你前一向在泗州附近和皖西一带的作为我听说之后真是十分的赞赏!没想到宋兄弟你不但武功精湛,带兵打仗也这般厉害。我当年可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般本事,真是良才美质,怎样都埋没不了。为兄我想让你往豫南的信阳去,那里驻守的是元将脱因。” “豫南信阳府?”宋青在心里思忖一番,问道,“脱因在信阳有多少人马?” “五万。” 宋青一凛,正色道,“陈大哥,我手下满打满算可只有两万人马,有大半还是最近才招募来的,操练不及,不是很能打仗,让我带这么一支人马去攻打信阳的五万元军只怕没有取胜的可能。” 陈友谅一笑,“宋兄弟放心,我后面还会派人去支援你。” 宋青在心中暗骂,这个奸猾之辈,明摆着是想让自己的人去打头阵探探路子,能打下来信阳府最好,要是脱因的五万人马十分厉害,那自己先去打一通,消耗他部分兵力,陈友谅后面再派人去攻打也要轻松许多。 “陈大哥,兄弟我可是真心诚意的来到浠水,一心想要和大哥共谋大业的,这第一仗我自然不敢马虎,只是双方的兵力悬殊太大,真是没法打啊,要是等我打输你再派兵过去,那还不若让我一次把人都带去,他们早两天去,迟两天去又有什么区别。” 陈友谅优哉自如举起酒杯,“来先干一杯。”仰脖喝下,等宋青也喝了之后才道,“不瞒你说,宋兄弟,现在我一时调派不出人手来,所以才让你带人先去呢,等我这边的兵马一筹备好,那一定随后就到。你不知,现在的局势艰难,咱们的东北边是张明鉴,东边是明教张无忌手下的朱元璋和徐达,南边和北边都有元军,哥哥手下这点兵丁应付起来真是疲于奔命……” 长篇大论的说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发现宋青也不插话,趁着他大说特说的时候,正在一碗接着一碗的喝热腾腾的鱼汤。 哭笑不得,“宋兄弟,这鱼汤很好吃啊?” 宋青脸色不动,“是啊,鲜香可口,大哥府上的厨子手艺不错。”知道自己这个举止有些不得体,所以特别要不动声色,装着很严肃。 他也没办法,身体还虚,饿不得累不得,吃得不好都不行。带人在太平路征战一段时日,实在是亏空很多,最近一直不敢疏忽。这大晚上的来元帅府赴宴本就比平时吃饭的时间晚,陈友谅还不停的劝酒,他再不吃点东西实在是不舒服。 陈友谅摇头,看宋青穿着一身青色长袍,做生打扮,坐姿端正,一碗碗的喝鱼汤也喝得斯文有礼,一点不像武将。大概是喝得暖和了,雪白的脸上透出些红晕,嘴唇也润红起来,衬着翠羽般的眉眼,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决定不去和他一般见识,继续说道,“明教有员大将名叫常遇春,兄弟肯定听说过,此人十分不醒事,上月才在九华山一带偷袭过我的兵,杀了不少人不说,还耀武扬威的挑衅,岂有此理,这可决不能听之任之,我正打算让康茂才带人去迎击。” 有亲兵进来添菜,温酒。陈友谅就先停下不说,也伸手打算给自己舀了碗汤,“我尝尝,真有这么好吃。“一旁的小亲兵见状连忙接过汤勺,准备要帮他盛,陈友谅顺手连碗也递给他,忽然眼前一花,凭直觉疾向左闪,一盆鱼汤连汤带鱼伴着一股鲜香微腥的气味擦着他的耳边疾飞过,砸在了身后的墙上。装鱼的盆子被砸得粉碎,可见力道之大。 跟着那小兵从袖子里抽出两柄明晃晃的尖刀欺身而上,“姓陈的恶贼,今日就是你给史帮主抵命的时候!”另一个温酒的亲兵也从腰间抽出软剑一起上来夹击,两个人身手老辣,招招致命,竟是两个一流高手。 陈友谅武功也不错,但是最多和其中一人打成平手,此时赤手空拳的被两人一起拿着利刃猛攻,顿时险象环生。挡了几招后就被逼到墙边,再没地方可以退,高声呼喝外面的守卫,但是眼看已经不及营救。 扮作亲兵的刺忽然齐声大喝,“纳命来!”两刀一剑一起抵到了陈友谅的胸口。 旁边有青色的身影插入,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掌左旋右转,连变了七八般花样,蓦地里右手一伸,噗的一响,五根手指直插入执软剑刺的肩头。 那人大叫一声,飞身后跃,手执双刀的刺也后退扶持,两人抬起头来,赫然竟是丐帮的传功长老和掌棒龙头,乔装改扮为前任史帮主报仇来了。 掌棒龙头捂着肩膀瞪视宋青,又惊又怒,大声喝道,“姓宋的,你竟然没有死!又和陈友谅这奸贼在一起狼狈为奸!” 宋青将一只血淋淋的手伸得远一些,免得蹭在衣服上,气气的道,“传功长老,掌棒龙头,陈元帅现在是抗击朝廷的义军首领,还望两位摒弃私怨,以家国大事为重,莫要伤了他而使义军受损。” 掌帮龙头狠狠“呸”了一声,“你少来胡说八道,他这种奸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还有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传功长老听得屋外杂乱的脚步声渐近,知道陈友谅的侍卫来了,掌棒龙头负伤,被众人围攻他们一定讨不了好去,架起掌棒龙头喝道,“咱们走!”飞身从窗子扑了出去。 外面赶来的亲兵看到有两人从元帅的房里破窗而出顿时惊喝连连,大呼小叫的去追。 宋青知道凭这些兵丁肯定是追不上丐帮的两大高手,也不多管,过去扶起陈友谅,“陈大哥,你没事吧。” 陈友谅方才急运功力抵抗,使岔了气,坐在地上使劲喘息,被宋青扶起才说出话来,“他妈的,丐帮这伙阴魂不散的臭花子,竟然都追到这儿来了,看来以后府中要多派兵丁把守。” 又道,“多亏了你,宋兄弟的武功当真……”心想说够邪门的,不过人家刚救了自己,不好出言不逊,改口道,“比从前高了许多。多谢了!” 宋青看着他道,“陈大哥何必气,我早说我是诚心来助陈大哥共谋大业的,自然要尽力护陈大哥周全。这你总能信了我。” 陈友谅哈哈一笑,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掌,“好,看在你对我这般诚心的份上,我再给你两万人马,你这次统帅四万大军去攻信阳,这可行了吧。兄弟,你可要尽力,莫要让为兄失望啊!” 第33章 出征信阳府 方今乱世,做事情讲究既快且狠,否则四周都是一个强过一个的人物,你看上的地盘不赶紧动手,保不准明天就被别人抢走了。 因此陈友谅一刻也不耽误,调派了两万人马,再加上五牛岭本来的人,凑足四万,择日出征。 出行的当日,有天完的陛下徐寿辉率领文武官员前来践行。 徐寿辉此时已经和个摆设差不多了,远远的坐在马上,被一堆侍从护卫簇拥着,都已经不必近前。只陈友谅身后跟着他手下的一员将官康茂才驰马到了大军之前,高声道,“宋兄弟,愚兄在此恭祝你旗开得胜,早日拿下信阳!” 今日是大军开拔的正日,宋青书为了应景,穿上了一套份量最轻的锁子齐腰甲,甲胄擦得铮亮,外罩白色披风,端坐在马背之上,英姿飒爽,只是脸色嫌太白皙了些,长眉入鬓,凤目含威,俊是太俊了点,但也气势十足,一拱手,“多谢元帅和陛下相送,恕属下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元帅请放心,我军此去定然要给元将脱因一个迎头痛击,不将鞑子赶出信阳府誓不罢休。” 他身后是两个千人队骑兵,再往远处是粮草车,粮草车之前是一队队齐整的步兵。旌旗招展,军容肃穆,配上这几句话很有一番慷慨激昂之情。身周的亲兵齐声呼喝,“定要将鞑子赶出信阳府!”最近处的骑兵们也跟举起手里的大刀长矛呼喝,“定要将鞑子赶出信阳府!”远处的兵士全都跟着大喊起来。“赶出信阳府!赶出信阳府!”声震四野,威武雄壮! 陈友谅十分满意,待得震天的喊声稍歇后朗声道,“好!为兄在浠水等着你的好消息!” 宋青书举起了右手,身后的宋盖世大喝一声,“前队先行,大军开拔!”声音好似响雷一般,将令一层层的传了下去,黑压压的前方队伍开始移动。 宋青书策马转身在亲兵队的簇拥下远去。 陈友谅笑微微的看着他渐行渐远,身边的康茂才忽然道,“元帅,你真放心让这小白脸带兵去打信阳,信阳的脱因可是一员猛将,他行嘛?” 康茂才是个典型的武官样子,三十余岁年纪,豪爽勇武,生得五大三粗,臂力无穷,讲究的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说话声音都比常人高八度,向来最看不上男人文弱样。看着元帅将几万大军就这样放心的交给了这个小白脸书生,心里委实是有些替元帅着急。 他因忠心耿耿,为人直率,打仗又勇猛敢拼,所以一直深得陈友谅的信任,这二年来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副将带在身边,陈友谅此时听他语气不满就笑道,“宋青书是小白脸?茂才,你去试试,两个你也打不过他!况且行军打仗,个人的武艺高低还在其次,主要是看主将运筹帷幄的本事,这姓宋的很会排兵布阵,算是天生的本事,我还真想不出有谁比他更合适去打信阳。” 康茂才不敢和元帅多辩,但是对两个自己也打不赢这小白脸的说法万分的不以为然,嘟囔道,“他武艺很高?就那又白又瘦的身板?我看他打扮出来的样子倒挺好看,和台上唱戏的有得一比,就怕中看不重用……” 陈有谅哈哈一笑,随他去说,暗道是挺好看,俊秀里透着股轩昂劲儿。当真奇怪,以前同在丐帮时怎么没觉得?那时也知道他生得漂亮,但是总看不上眼。 略一寻思,就明白过来,那时候宋青书走火入魔一般满心都是峨嵋派的那个周姑娘,又失手杀了师叔,每日里不是痴恋就是抑郁,再又被逼着准备回去武当做手脚,日日惶恐,这样子的人就算皮相生得再好,那神情气度也绝高明不到哪儿去。 现在这人内里的精气神不太一样了,沉稳坚毅,不再是那个终日惶惶恐恐的样子,自然就看着不同起来。 用脚跟一敲马腹,“走,回去吧,我要和陛下一起回宫说些事情。” 宋青书带大队人马走出几十里后就停住,“盖世,你带几个人跟我到那边林子去一下。” 宋盖世答应一声,“唉。”指了几个人跟着,让余人继续往前走,追过来粗声大气的问道,“大哥,你去林子里干什么?方便啊?” 宋青书白他一眼,“去把这身盔甲脱下来,沉死我了。” 宋盖世嘿嘿笑,“那我再去给你拿件皮袄裹上,省得吹了风冻着。”回身又去找宋青书的亲兵要将军的衣物,拿了后任劳任怨的跟着进林子伺候大哥更衣。 宋青书脱下甲胄,随手扔给宋盖世,活动一下肩膀脖子,顿时一身轻松。 宋盖世把皮袄给他披上,“大哥,你上阵从来不穿盔甲,这可不好,沉就沉点呗,小兵们想穿还没有呢。” 宋青书摇头,他不是靠大力取胜的武将,他靠的是招式机变灵敏,要是穿上那么一套几十斤重的甲胄,行动受阻,那反而危险。 “盖世,你等一会儿吩咐下去,让带前队的祁天宝加快速度,我要十天内赶到信阳城下。” 宋盖世咋舌,“十天!大哥,做什么要这么快?” “兵贵神速,我们这边大张旗鼓的一出发,信阳的元将脱因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定要着手调兵遣将拦击我们,所以我们到得越早越好,打他个措手不及。” 宋盖世应了,立刻派传令官去传将军的军令给前队先锋官祁天宝。 不一时,队伍的行进速度明显就快了起来。午间停下休息时,左军大将宋武艺过来询问,“大哥,走这么快?” 宋盖世抢先叽里呱啦说了原因,他哥宋武艺比他稳重,想得更周到,“大哥,这样急行数日赶到之后兵士们肯定累得筋疲力尽,也不能立刻就开仗,要让他们歇一歇。” 宋青书道,“不行,不能歇,硬打也要打,拖得时间长了更难攻打。” 宋武艺跟着他也有不少日子了,每次打仗,这位大哥都稳稳当当,不急不躁,很少有这么说话的时候,忧心问道,“大哥,你对咱们能打下信阳有几成把握。” 宋青书叹气,“武艺,你们兄弟都是自己人,我和你们也没什么好多隐瞒的,说实话,这次去打信阳我没有把握。” 宋盖世顿时跳了起来,“大哥,没把握你还答应陈元帅?” 宋武艺赶紧压住他,“别乱叫!” 宋青书看看散在四周的守卫亲兵,还好,大概是因宋盖世平日里总是高喉咙大嗓子的,众人习惯了,大家听他忽然高喊了一句也都浑没介意。压低声音道,“现在由不得我们说不打就不打,咱们现在是陈元帅的手下,军令如山,他安排的事情,我能讨价还价一番已经是极不易了,拒绝是没有可能的。我早就听说元将脱因是个人物,很善用兵,牢牢的守住了信阳府数年,一直甚得朝廷的信任。陈元帅去年曾派他兄弟陈友仁来打过一次,那次出兵五万,和信阳的守兵旗鼓相当,即便那样都没能打下来,更何况我们现在的兵力更少。” 宋武艺紧张,“这么块硬骨头丢给咱们,这陈元帅做事可太不厚道了。” 宋青书一听这话倒笑了,‘厚道’二字是怎么样也和陈友谅扯不上半点关系的。正色道,“别怨天尤人的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是我们投靠天完后的第一仗,只能赢不能输,要是输了,咱们今后在天完怕就要再无立足之地!“…… 张无忌在濠州也得了密报,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停在杨逍面前,“领兵四万攻打信阳?信阳有守军五万,其中有两个五千骑的铁甲骑兵队,训练有素,凶悍无比,守将也是个赫赫有作者有话要说:陈友谅是个富有争议性的历史人物,虽然绝大多数的书籍都对他的评价十分不佳(金大侠的书里,他的形象就是个彻底的奸诈坏人),说此人具有心黑手恨,胆大妄为,翻脸无情等等诸多人格缺陷。 但是这些书又不得不承认陈友谅是一个敢作敢当,不屈不挠,坚决抗元的好汉与枭雄。 个人认为书上的记载可以辩证着来看,陈友谅曾是朱元璋最大的敌人,明朝修撰的史书肯定不会说他的好话,而说他好话的各种史料肯定也极少能经过明朝几百年的统治后流传下来(那绝对是禁书)。 现在看来,对陈友谅最大的批评就是此人心黑手狠,不讲道义,不但敢杀上司(徐寿辉),还敢杀兄弟。 这对于一个搞政治的历史人物来说其实是正常的,有几个打江山的人物会讲道义,不玩弄权术?别人不比,就拿朱元璋来说,这位开国皇帝在坐稳了皇位之后几乎杀光了当初跟着他一起打天下的兄弟功臣,也不见得有多讲道义。 说这些主要是因为后面的情节是准备让青书先在陈友谅阵营混一阵子的,怕有读者说俺三观不正,连陈友谅都想洗白,或者青书又自甘堕落,头脑不清,分不出好坏人之类,所以先解释一下个人观点。 第34章 信阳之战 信阳古名义阳,所在位置南鄂北皖,为三省通衢,有淮水贯穿而过。 淮水之南水田盈野,稻香鱼跃;淮水之北平原无垠,盛产小麦、杂粮。只要占住了这个地方,就有了充沛的兵源,粮源,因此是江淮河汉间的一块兵家必争之地。 朝廷派了大将脱因并五万精兵驻守,这些年来稳若磐石,屡有起义军想要拿下,只因此处的驻防厉害,一直还没人攻下来。 …… “大哥,祁天宝的先锋队已经顶不住了!” 宋青被一队亲兵簇拥着勒马立在一处矮丘之上,前方就是一片战场,尘土飞扬中刀光剑影,喊杀震天。 宋武艺一身狼狈,骑马从阵前冲了过来,大声道,“大哥,真顶不住了,让咱们的左右路军上去支援吧!” 此次出征,祁天宝统领一万精兵充作先锋;左路宋武艺,领一万人二千人;右路汪大全领一万二千人,左右策应;中军宋青自己麾下直率四个千人队,由最为亲厚的宋盖世执掌。剩下押运粮草,掌管马匹并火夫等几百个人手,勉强凑够四万人马。 其中祁天宝手下的人数虽然少于左右两军,但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精壮,打起先锋来勇猛无匹。而宋青的中军虽然人更少,只有四个千人队,但其中有两个千人骑兵队,由主将亲率,哪一方吃紧就可派出支援,机变灵活,也不可小觑。 宋青遥遥望着下面,自己一方的兵士明显人数不及元军,被逼得缓缓后移,只因这次进攻是下了死命令的,只许进不许退,有敢当阵溃逃者,立斩!所以自先锋官祁天宝往下,人人咬牙拼命,轻易不肯退却一步,打得异常惨烈。 摆手对宋武艺道,“不急,你先回去,等着我的号令。” 元军中鼓声伴着号角响起,后方一个每人都手持一块长盾的千人队掩了上来,盾牌坚固异常,尺寸也要比寻常能见到的盾大上数倍,几有四尺高。 元军阵队齐整,一排排将长盾竖在身前,立刻就成了一个大的铁甲方阵,缓缓推进,祁天宝先锋军的长矛大刀砍在盾牌上收效甚微,被硬顶着往后退,后面的还在不顾死活的往前挤,顿时践踏踩伤无数。 宋盖世急得直叫,“大哥,快点下令增援吧!” 宋青摇头,“再等等。” 再等一会,元军各派出四个千人骑兵队开始从左右两翼侧冲上来,宋青这才传令下去,“传令左右两军,从外围包抄,援助祁天宝!” 传令官飞马前去传令,左右两军的阵形变动,站在高处看,两拨人马好像二龙抢珠般向中间移动,两侧的蒙古骑兵队被迫分出部分人马调转方向,想要阻击义军的左右两路。 宋盖世道,“大哥,这样子祁天宝也支持不了多久,不如让他们撤吧,再打下去损失惨重!” 宋青道,“不怕,他能把元军的一个铁盾千人队和半数铁甲骑兵队引出来,就算他大功告成,只要他再撑一阵子,这仗就能赢了!你稍安勿躁,等一下也许要派你带人上阵了。 ” 宋盖世眼睛一亮,他对宋青这位大哥极信服,宋青说能赢就一定能赢,虽然没听懂稍安勿躁是什么意思,但想来一定是让他少说话别吵吵,于是不再多问,凝神等待一会儿时机到了,大哥一声令下,他就上阵杀敌。 宋青又再传下号令,“命左右两军的前队回撤,不许原路撤,要插入元军之中,从元军阵里冲回来!” 左军统帅宋武艺和右军统帅汪大全战前早就得过宋青的指点,得令之后立刻明白,令旗变换,个人的前队兵士也都从背上取下一直背负着的盾牌,几十人一排排成数排,组成方阵,看准位置插入里元军阵中,开始往回冲。 义军的盾牌和敌手的不能同日而语,多数都是用老藤编制,不过器物虽不同,但用处相当,都是组成方阵顶在头里将前面的敌军硬生生挤开,死伤定然比元军的铁盾队多,但是胜在轻便,队伍行进速度快。 等到左右两路军回撤的先头队伍快冲到一半之时,元军将领发觉不对,自己的队伍被冲得四散凌乱,分隔成了七八块,向后军的主帅求援,不多时,后面黑压压一个元军大队缓缓压了上来,看来守信阳的元军是倾巢而出了。 信阳城外一片地动山摇的嘶嚎喊杀声,打得血肉横飞,惨状空前。 义军的队伍又起变化,自行分成了一队队,每队多则千人,少则几百人,四方冲击,看似毫无章法,其实暗合了道家的六丁六甲阵法。 所谓画地局,出天门,入地户,闭金门,乘玉辕。这本是道家一种驱邪请仙,点眼安神之法,被后辈的能人巧士融入了武功步法,对敌抢位的变换之中。 武当派的开山祖师张三丰笃信道教,宋青身为武当第三代弟子,从小就学这些。其实不止武当,中原的各大门派都有将奇门遁甲,两仪八卦之术化入武学之中的传承,其中的精彩奥妙,千变万化足够门下弟子参悟一世。 当年张无忌在光明顶上就吃过不谙此道的亏,明明武功高过对手,却差点被华山二老和昆仑何太冲夫妇联手的正反两仪剑法打败。 宋青家学渊源,虽然所学都是针对武功的步法变幻,但也知道殊途同归,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正反两仪剑阵是四个人应敌,那他打仗之时就用四个千人队应敌。 此时的六丁六甲阵也是基于这个道理,不过要更加繁复一些,义军在元军中的一队队人马已经东一队西一队的隐约成了环形,按八卦阵法排列,合则猛攻,退则四散,元军被眼前一队队东奔西走的义军绕得眼花缭乱,晕头转向,也不知有多少队义军,更不知敌人是在身前还是身后,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围了。 宋青在开仗之前没办法和几个没有一点根基的将领讲清楚何为乾兑,离震,何为巽坎,太阴,归妹如何转巽位,震位如何趋无妄。因此只能按东南西北的方向画出来,先往那儿走再往哪儿走一步步讲明白了让他们记牢。 临阵一用却也凑效,看着义军已经从开始时的劣势变为上风,元军被分散开来,互相不能顾及,时间一长军心就要涣散,义军可以将他们分别击溃。 正在看着,忽听宋盖世哎呀大叫,“大哥,祁天宝那边不行了。” 举目望去,祁天宝的先锋旗正在缓缓倒下来,心中一紧,知道打先锋的这队人马已经打到精疲力竭,是强弩之末了。 “盖世,我带咱们的两千骑兵冲中路救祁天宝。你领着余下的两个千人队殿后!看哪边吃紧就派一个千人队去那边援救。记着,你一定留在此处,帅旗决不能动。”宋青这边也准备倾全力而为了。 宋盖世大急,不答应,“大哥!你是主帅,让我领骑兵冲中路!你领人在后面中策应。” “你不行,我去!” 宋盖世还待再说,宋青已经大声呼喝着传令,自己一提马缰冲了出去。 宋盖世眼睁睁看着他带人驰走,心里急得油煎火烤,偏偏身负看护帅旗的重任,不敢去追。眼睛紧盯着那个没穿盔甲的青色身影,直到他冲入乱军之中,看不见了为止。 也不知等了多久据身旁的亲兵说也就不到半个时辰,宋盖世等得望眼欲穿,眼珠都要瞪出来了,终于看见一队骑兵掩护着一人冲了回来。 连忙迎上,见那人是祁天宝,十分高兴,“好啊,老五,你可算是被大哥救回来了,没缺胳膊少腿吧。” 祁天宝满身满脸是血,连大胡子上都挂了鲜红的肉渣,看起来十分狰狞,沙哑着嗓子,“呸,老子多厉害,谁能让我缺胳膊少腿!老子宰了他!” 宋盖世心道你都成这死狗样了还敢吹牛,念在他方才冲锋辛苦,就不多说,“大哥呢?” 祁天宝往后一指,“在后面……咦?大哥呢!?” …… 宋青和张无忌两人肩并肩靠在一个深深的土沟里使劲喘息,遥遥的还能听见远处战场上的厮杀声。 喘了一会儿再互相看看,发现大家都是满头满脸的灰土草屑,衣服滚得已经看不出眼色,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两张脸上都只剩眼白和牙齿还是白色。 真是自从相识后就没见过对方有这么狼狈的时候,看了一会儿不由相视笑出来。 张无忌笑了一下,立刻收起嘴角,瞪他,“还笑!差点就没命了,我要是再来晚一步,你就……”心有余悸,他要是再晚来一步,宋青只怕就要死于乱军之中了。 宋青劫后余生,虽然已经脏成了泥猴,腿酸得要抽筋,胳膊更是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只能半躺半靠的瘫在这个土沟里,但是心情无比轻松,看着张无忌烟熏火燎样的脸无端就想笑。 刚在鬼门关兜了一圈,本来的那点尴尬也都成了小事一桩,不再重要,能有个人这样惦念自己,愿意在生死关头鼎力相救,心里十分的喜慰。 微笑,“就是因为差点没命,结果还能捡了条命回来,所以才笑。碰到这么万分幸运的事难道不该笑反要哭么?” 宋青方才带着两千骑兵冲进敌军深处去救祁天宝,在祁天宝左支右挡,勉励支撑到再也撑不住时终于冲到他近前。 正赶上看到祁天宝翻身撞下马来,宋青身先士卒,纵马上前,砍翻了周围的数个元兵之后把祁天宝从地上捞起。 仔细一看,顿时放下了心,祁天宝没有受什么重伤,就是累到不行,马被人砍伤之后发疯一颠,他就坐不稳给颠下来的。 把自己的马让给祁天宝,命亲兵护着他快撤,宋青自己打算再去抢一匹元军的马来。 就这么一耽误,他和自己的骑兵队就被元军冲散,元军大概是听说了这不穿盔甲上阵的人必是义军首领,所以盯准了他,兵士潮水一样围上来,看那架势是打定了主意,用踩的也要把他踩成肉泥。 宋青寡不敌众,双拳本就难敌四手,更何况这许多人,几百手也不止,奋力想要抢到一匹马突围,怎奈连抢了两匹马,都是他刚一坐上去马脚就被近前的元军砍断,然后等他一跃下地面,各种兵刃,长矛大刀就四面八方的朝他招呼过来,密得跟网一样,架不开也没处躲。 正在危急,忽有人飞速从元军的头顶掠过,身法奇快,比骑马还要迅捷,转眼到了近前,一把拉起宋青就走,宋青看清来人的面目后就心里一宽,“张教主。”这番不用命丧疆场了。 张无忌仗着武功了得,内力浑厚,硬是带着宋青闯出了重重围堵。不过他也是血肉之躯,带着一个人从乱军之中冲出来实在也是不易,随便找了个方向奔出来数里,确定身后已经没有追兵就一起坐在了这个小土沟里。 张无忌是真生气,可是对着宋青那满脸灰土都掩不住清秀的笑脸实在发不出脾气,只能废话一句,“你不要命了!敢这么乱来,哪有主帅自己深入敌军的!” “我不是去救人吗,我手下统共就那么几个能用的人才,都是从五牛岭一起打出来的,自己兄弟一样,我可舍不得把他折损在这里。” “那你也要量力而行!!” 作者有话要说:铁盾兵出自金大侠的原里,不知道蒙古兵是不是确实有过爱用这个兵种的记录;藤盾据说始于南疆,明中期才传入中原。不过从商周开始,直到汉,唐都有关于藤盾的记载,这里用用应该也不是特别突兀,主要是因为宋美人的兵比较穷,所以只能多用藤盾。 第35章 旧友 张无忌不知要怎么说才能将自己那忧虑烦恼的心情表达出来,只好叹气,“你去救人是没错,可你也掂量一下啊,能救再救,没把握就别乱来。 刀剑无情,上了沙场谁也不敢保证能活着回来,你要是力所不能及,没把你那先锋官救出来,那也是常情,没人会怪你。” “受教了,我下回一定不这么莽撞,再谨慎些。”宋青靠在土坡壁上,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幽然叹息,“只是又欠了你一次救命之恩,这个债可真是还不清了。” “这个简单,你跟我回去,找个清静的地方将养起来,你安全,我也放心。什么救命之恩的我就不和你多计较了。” 宋青“噗哧”笑出来,没见过张无忌说话这么不气的,“张教主义薄云天,救过的人何止千百,别的不说,就说当年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明教本来是要灭教的,多亏了你仗义出手,他们才幸免于难。说起来你就是他们全教的救命恩人,怎么不见你把他们那些人全都找个清静地方看护起来?还不是该上战场上战场,该杀敌杀敌,我现在这么辛苦不也是在给你明教打天下,你怎么还这么老大不乐意?” “那不一样。一来是因你身体不好,二来也是你我的关系不同,亲疏有别,我总不可能对天下所有人都像对你一样,一个个去给他们煎药煮汤,千里救援,那我还不得累死。” 宋青,“啊?”心里弱弱反驳,你什么时候给我煮过汤?煎药应该是有过,汤可都是牛婶炖的,而且濠州到这里远归远,但也没有千里这么夸张吧。 不过这两件事的确是张教主辛苦为自己做的,被形容得小有夸张就夸张吧。 张无忌忽然侧过身来,面色严正的看着宋青,“宋大哥,徐达去攻打徐城县的时候你为什么就那样带人撤走了,连联络我问一声都不肯,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宋青看他脸色凝重,可见是对此事耿耿,于是也正色答道,“我自然信得过你,这天下间我要是连你都信不过那我还能信谁!张教主,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你不是我,只怕是没法明白我的心境,安静养需要心无挂碍,无欲无求,我现在是做不到的。要是跟着徐达去见你,我就没办法了。对着你,我是打也打不赢,说也说不过,更没可能和你争吵,还不如自己直接就拿了主意带兵走了的好,你最多气一下子也就算了。”说着狡黠一笑,“张教主还肯来救我,可见是已经消气儿了?” 张无忌还板着脸,“没有。” “什么没有?” “还没消气。 ” “唉,都说我现在这么辛苦不也是在给你明教打天下,你怎么还这么老大不乐意?” “徐寿辉现在受制于陈友谅,已经不算是我明教的人了。” “但天下人都知道他是明教弟子,这一点他是推脱不得的。你放心,我在天完只会领兵攻打朝廷的元军,绝不会替陈友谅去和你们做对,他要是动了要和你们争抢势力的心思我也一定会尽全力帮你们和他周旋的。” 张无忌内心里是很不愿让他做这些事情,但除了要宋青回去休养,一时也找不出来别的理由来阻拦,人各有志,再勉强就说不过去。 想了半晌道,“那你还是不如到濠州来,要打元军在哪里不能打,定北将军也不是只有他徐寿辉才能封的,隶属于明教之下总能安全些,我起码不会派你来打如此凶险的一仗。” 宋青摇头,“我手下还有这么多人呢,才刚舍生忘死的替天完的徐寿辉打了一仗,哪能说反就反。那如何能够服众?我今日能这么无缘无故的反徐寿辉,明日他们也能反我,事情不能这么做。况且张教主手下人才济济,也不缺人手,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张无忌闻言不由十分后悔他怎么没有带杨逍来,此话要是让杨左使听见了,定能滔滔不绝的反驳回去,明教怎么不缺人?缺着呢!明教是方今天下抗元的主流,义军势大,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凡是有志之士加入明教之后定然能够一展胸中才华,随着教中众弟兄一起建不世之功勋。必能说得有理有据,石头人听了也得动心。可惜他没如此口才。 宋青不能在这里久留,再歇一会儿就奋力站起身来,“我还得回去,他们找不到我要着急。”问张无忌,“你是一人来的还是带了属下?” “时间紧迫,我自己来的,路上能快点。” 宋青低下头,心中滑过一阵暖意,不着痕迹的微笑一下,“那别嫌简陋,我招待张教主几日……” 说到这里忽然打个磕绊,想起上次就是有意要好好招待张无忌一下,结果招待出了岔子,酒后乱性,把自己都给招待进去了。 那时真是悔得痛心疾首,以为这辈子都没法再坦然相见,没想到这次一见的‘时机’甚好,天大的事在血肉横飞的沙场上都会变得不再那么严重。除死无大事,在生死面前,人会计较的东西自然而然变得很少,所以他和张无忌两人相见之后也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惊险脱困之后还能谈笑风生。 不过既然想起来了,还是先说明白才是,免得又出什么尴尬。 “张教主,上次那事,咳,”捂着嘴轻轻咳嗽一声,“我,嗯,就算酒后乱来吧,虽然当时确实是挺痛快的,不过这等狎玩的荒唐勾当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咱们还是当洁身自好,忘了为好。” 张无忌定定看他一会儿,忽然露齿一笑,“我不都已经托付牛婶带话给你了,上次是我喝酒之后酒品不佳,让你别往心里去。你怎么到现在还记着,你这么正经八百的一提我倒是记起来了,也不全怪我酒品不好,是你先乱来的。” 宋青气得拍他一掌,“谁让你骗我药有问题!” 这一掌一看就轻飘飘的没甚力道,张无忌不动任宋青拍,反而探手揽住他腰间,揽得还挺结实,严严密密用手臂围住一圈。 宋青吓一跳,一挺腰想要挣开,却听张无忌道,“别乱动,你难道要自己回去?” 宋青立刻不挣了,他现在可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多谢,等进了信阳,要是你教中无事就别忙着走,多住几天。” 张无忌认命,知道他是不肯随自己回濠州的,“唉,那就叨扰宋将军了。” 等宋青赶回去时,宋盖世和祁天宝两个险些就要涕泪横流。 宋盖世是宋青身边一等一的亲厚之人,打定了主意今后要跟着大哥混的,宋青身陷乱军之中他是真的要急死了。祁天宝没有宋盖世这般忠心耿耿,但也一直对大哥十分恭敬,加之这次大哥还是为了救他才身陷险境,他心中感激,所以心中的焦虑几乎和宋盖世一般无二。 起义军攻进信阳,元将脱因率残部败走。这一仗义军一方虽是胜了,但也损失惨重,堪称下了五牛岭之后最为惨烈的一仗。 祁天宝的先锋队折损了一大半人马,宋武艺和汪大全的左右两军也都死伤无数,宋武艺被一箭射中右边肩头,竟然硬是带着支箭打到破城,进了信阳之后就一头栽下马,昏睡了一整日方才醒过来。 宋盖世虽然得了大哥照顾,没有上阵厮杀,但是心里的煎熬实在是不比上阵打仗的少。先是大哥宋青身陷险境,好容易大哥无恙归来,自己的亲哥哥又重伤不醒,急得他茶饭不思,不是忘了自有亲兵给他送来,而是咽不下去。亏得宋武艺只昏了一日,要是再多昏睡两天的话宋盖世也要饿晕了。 宋青万分庆幸张无忌‘千里’奔波,不放心赶来看他,不但在疆场上救了自己,还顺手给宋武艺诊治了一下,否则军中缺医少药的,保不定宋武艺的右臂就要残废。 张教主不便公开露面,去给宋武艺治伤换药的时候只好乔装一下,贴上两撇假胡子,换一身粗布衫裤的短打扮,扮作个中年人模样,打眼一看,除了穿戴干净些之外,其余都和如今四处一抓一把的流民没什么两样。 宋青看着直笑,“张大教主这个样子十分亲民。” 张无忌自己也道,“这样不好看,不过不易被人认出,要是我在你军中的消息传出去,只怕你回浠水后会遭陈友谅猜忌。” 宋青应道,“不是只怕,而是肯定。”亲自引着张无忌去给宋武艺治伤。 宋武艺和宋盖世兄弟都见过张教主,张无忌当着他们的面便不多说话,手脚麻利的处理好,上了药后干脆将随身带着的那盒秘制伤药留了下来,压低声音道,“两日换一次药,伤口长合之前不要乱动,这期间只能擦身不要洗澡,饮食要尽量清淡。” 宋盖世连声答应,揪过伺候宋武艺的亲兵命他背一遍,那小亲兵十分机灵,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 宋盖世这才满意,嘿嘿笑,“大哥,亏得你一进信阳就遇到这位会治病的朋友,不然我哥这伤可还不好治呢,他们先头从城里请来的那个老大夫竟然说我哥这条胳膊怕要废了,差点没吓死我。” “那是,我这位朋友的医术精湛无双,可不是普通大夫能比得上的。” 宋青看看没事了就带着张无忌离开,先去原来信阳府的官衙里处理公务,这般攻进一地然后接管当地的整治事宜,安排军营,救治伤病,轮值驻防等事都干得熟了,有了些套路,因此何人去看守清点官库,何人去维持城中持续,何人去招安城里未逃走的官员诸般杂事,都做得有条不紊。 张无忌从来没有亲自管过这个,在一旁看得有趣,“宋大哥,我都不知攻下一城之后还有这许多麻烦事。” “你那位份太高,这些琐事轮不到你来管,你自然不用知道。” 怕张无忌等得不耐烦,匆匆查看一番,命汪大全盯着,有事就赶紧来禀报,大哥我精神不济,这就要回房去好好休息休息了。 宋青身边这几个近人都知道他身体不好,不能太劳累,因此汪大全一叠声的请大哥放心,尽管去他们新占的脱因府里歇着,多歇几日好了,正好还能和这位在信阳遇上的友人尽兴叙叙旧,有他在呢,保管出不了什么大事。 第36章 道不同之二 信阳失守的消息传回大都,朝野震惊,其时的湖广与江西等处行中书省的大部为天完国徐寿辉所占;江浙等处行中书省的大部为明教与张士诚所占;东北方还有张明鉴军。 元朝廷主要守着北边的疆域,信阳府是江西等处行中书省的门户,如今信阳一破江西危矣。 天完得到此消息后则是大喜过望,陈友谅不几日就命人传来书信,告诉宋青书,他要亲自来犒赏三军。 宋青书拿着书信对张无忌道,“我这边打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的时候他不管,刚把信阳占住就不放心要来看看了。” 张无忌对陈友谅的印象差极,“他以前跟着成昆助纣为虐,在江湖上得罪了那么多人还敢这样耀武扬威的抛头露面?就不怕旁人找他寻仇。” “怎么没有,丐帮就放不过他,我在浠水时,丐帮的传功长老和掌棒龙头就去行刺过陈友谅。”慧黠一笑,“我还命人给传功长老他们指了指路。” “咦,传功长老和掌棒龙头都是一流高手,两个人一起也没能杀了他?我记得陈友谅武功还算不错,不过应该还挡不住这两人联手。” “是挡不住,所以我又在一旁顺手帮了陈友谅一把。” “此等恶人,你何必帮他?” “帮过之后我就得了天完的两万人马,和我手里本来有的人一共凑足四万,才能来打信阳啊。” 张无忌摇摇头,还是觉得他不应该和陈友谅这种心思既险恶手段又毒辣之人打交道,“宋大哥,我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陈友谅精明得很,你对他要多多提防。” “你这就要走了?”宋青书有些不舍。 这些天有张无忌在,他仿佛又回到以前住在濠州城外的那段闲适时光。 每日里清清静静的,下局棋,练练剑,有精神了还能带上一队亲兵和张无忌骑马同去信阳城附近跑跑,张教主又给他把药方换了换,喝了几顿之后就显现出功效,人比前段时间舒服不少。一应的琐事都交给祁天宝和汪大全两个搭理,宋青书只每日晚饭后去府衙里晃上半个时辰,查看一下。权当饭后消食。 下棋张教主十局九输,输得虽多但风度极好,绝没有摔棋盘红脸的时候;练武张教主堪比名师,随口点拔几句就胜似自己苦练数日;出游更是舒心,两人年岁相当,水平也差不多。宋青书能想起信阳出过一代名相孙叔敖,张无忌就能说出此处亦是战国公子春申君的故里;张无忌说鸡公山景色不错,气势非凡,宋青书就道那是自然,上古时炎黄二帝就曾大战蚩尤于此山下。当日的慷慨雄壮你我后人只能遥想。 宋青书又占据了元将脱因的府邸居住,宅子中能住人的空房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自不必再和张无忌挤在一屋同睡,省去了无穷的尴尬麻烦。 因此上对这客人无比满意,当日担忧两人间再无法坦然相对的顾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宋青书自己一人时总是心思沉重,很少有能过得这么舒心的时候,因此认为张教主此人有些能让人忘忧的特质,这时忍不住就想要留留客。 可惜张无忌说昨日收到杨逍传来的消息,教中有些事务一直在等他回去定夺,所以他一定得走了。 宋青书只好作罢,转念一想,张无忌走了也好,不然过些日陈友谅就要到了,那人精明无比,自己家中有个明教教主住着保不定会被她察觉。 这两人要是碰了面必然不能善了。陈友谅伤了张无忌当然是决不能允许,但是宋青书也不想自己刚在天完站稳脚跟之际张无忌就杀了陈友谅,所以还是让张无忌走了的保险。 晚上设宴饯行,席上也没有旁人,只他们两个。 张无忌端起酒杯笑,“你还敢给我喝酒?我以前都不知道我喝多了会乱来。” 宋青书一听,忙把他的酒杯拿过来,“那就别喝了,你要是醉酒闹事可没人制得住你。” 张无忌有些遗憾的看着被果断拿走的酒杯,“宋大哥,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宋青书安慰他,“喝酒怪耗时间的,别喝了,吃饭吧,吃完早些休息,我明早送你。” 第二日一早起来,穿戴整齐,名人牵了两匹好马来,带上一小队亲兵,亲自送张无忌出城。 大战已经过去了小半月,宋青书管束住手下的起义军,进城后不得随意扰民,又派人原样在官衙中管起事来,城内外逐渐安稳,已经有了胆大子的周边乡民,担了蔬菜柴薪来城中贩卖。因此一路上三三两两的还能遇见几个当地人。 出城走了十余里,张无忌道,“宋大哥,你回去吧,别送了,等过些时日方便时我再来探你。” 宋青书点头,诚意道,“张教主,你说了我就信,不当你这是客气话,那我就等着你再来了。” 张无忌没脾气,“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客气话?再说了,我要是没来,你不会来濠州探我么?” “不是我架子大,不肯主动去拜望你,我其实还想去看看牛婶呢,只是我现在是人家的属下,要听命于人,不方便乱跑,你是教主么,自己说了算,那就麻烦你跑动一下了。” 张无忌摆摆手,看宋青书是诚心期盼着能再相聚首,心里也高兴,“我走了。” 才纵马小跑几步,身后忽然道,“无忌,你等等。” 一笑回头,“宋大哥,你总算是想开,不再张教主前张教主后的叫我了。” 宋青书一晒,“咱们都这么熟了,我当你是朋友,总叫你张教主我自己听着也怪。咱们换换马,我看我这匹跑起来比你那匹稳,你走长路,骑乘着能舒服些。” 张无忌知他军营里马匹很多,这匹给了自己,回去再重新选一匹好的就是,因此也不客气,“好,多谢。” 两人下来换马,前面官道上有马蹄声响起,远远的尘土飞扬,有八九骑快马跑了过来。马上乘客打扮精干利落,各个都背着兵刃,一看就是些江湖人物。 张无忌和宋青书不予和这些人起瓜葛,拉了马分别让到路的两旁,想让这些人先过去。 那些人十分霸道,看到路上有人也不避让缓行,照样纵马飞驰,宋青书身后的亲兵不干了,大声喝道,“喂,喂,慢着点!撞到了我们将军你那狗命可赔不起!” 宋青书回首喝止。 头骑马上的乘客已经听见,“吁”一声拉住马缰,大嗓门道,“兀那小兵,你骂谁呢,不要命了?大爷今天有急事,你乖乖跟大爷赔个罪,大爷就饶了你,否则……”抽出背上背着的一把大刀,迎着日光一晃,刀口就有青光划过,可见十分锋利。 众亲兵自从从军以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百姓,一般就算是遇到了山匪恶霸,见了他们也都老老实实的不敢胡喘大气,顿时齐声喝骂起来,“你才不要命了!”“兀那疯汉子!”“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后面上来一个瘦长脸穿百衲衣的中年男子,劝道,“老胡,别和这些当兵的置气,咱们没时间耽误,快些走了吧。”转向宋青书,“这位军爷,我老胡大哥是个暴脾气,你们别……咦?啊!……你是那奸贼宋青书!” 宋青书也已看清这几个是丐帮弟子,不过应该辈份不高,这老胡和瘦长脸他看着眼熟但叫不出名字,应该是以前在丐帮大会的时候见过,听那人当面就叫上了‘奸贼’沉下脸,“你们着急赶路就快点走!少在这里唧唧歪歪!” 瘦长脸是掌棒龙头的门下弟子,两月前掌棒龙头去浠水刺杀陈友谅替前任史帮主报仇,结果铩羽而归,被人在肩头用五指戳出五个血窟窿,伤势至今未愈,据说伤了掌棒龙头的就是宋青书。 这些日丐帮上下特别这瘦长脸,天天都要将宋青书挂在口头痛骂。此时见了本人更是怒气上涌。挥拳而上,“你这逆父叛师的奸贼,竟然还没死,老子今天就结果了你,替武林除害。” 宋青书身后的众亲兵齐声呼喝,一起抄兵器围了上来,要将这敢于袭击将军的狂徒乱刃分尸。 不想将军的朋友忽然出手,人影闪动,轻飘飘的晃过来,双手轻拂,一股浑厚的力道就拦住了他们,“大家别伤了丐帮的朋友。” 宋青书倒也不需人帮,两下就将瘦长脸隔开,喝道,“想杀我你还没这本事,赶紧滚!” 瘦长脸两招就被逼开数步,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忽然破口大骂起来,“宋青书,你这畜生不如的败类!恶毒奸诈,与陈友谅那杀千刀的狼狈为奸,为天下人所不齿!亏你还有脸站在这儿,我要是你早就自己抹脖子干净了,省得给爹娘祖宗面上抹黑!你说,当初害史帮主是不是你也有份!你个忘恩负义的兔崽子,当初连你爹的武当派都要杀你,若不是我丐帮收留……” 宋青书气得脸色惨白,他不会和人对骂,身形一晃,五指成爪,快捷绝伦的朝瘦长脸的肩头抓去。 身旁伸过一只十分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张无忌沉声道,“不要用这种阴毒功夫!” 瘦长脸看出了便宜,一拳就打在了宋青书的左颊上。 张无忌“哎呀”一声,但还是擒着宋青书的手腕不放,另一手平平一掌推出,用了五分力道,将那瘦长脸远远推开,“你们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快走吧。” 瘦长脸搞不清张无忌是友是敌,不过看他武功奇高,又帮着拦住了宋青书和他的兵丁,于是决定不得罪这个人,翻身上马,狠狠朝地下啐了一口,“这位兄弟,我看你不是坏人,估计只是被宋青书这奸人哄骗住了,奉劝你一句,他这种人,连自己爹都敢害的,你还是离他远点吧。” 张无忌不语,看着丐帮一行人驰马行远才放开宋青书,回头看他的伤,“你怎么样?” 宋青书捂住左颊,只觉满口的血腥,半边牙齿都快松动了,侧开头,避过张无忌的探看。 深深喘了两口气,忍住了脸上的疼痛和心里苦涩,这才低声道,“我没事,张教主你可以走了。” 亲兵们已经呼啦围了过来,闹不清是怎么回事,不敢多问,只是个个乌眼鸡样怒目瞪视着张无忌,均道将军的这个朋友是吃错药了不成,我们将军这么热情周到的招待了你数日,你竟然干这种事! 只是看将军没有要翻脸的意思,他们也不好喝骂。 宋青书接过亲兵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朝张无忌一拱手,“张教主,就此别过。” 张无忌耳听得才叫了一声的‘无忌’又变回了‘张教主’心里堵得慌,抢上两步拉住宋青书的马缰,“你生我气了?我,我当然一心愿你好,但也不能就此是非不分,他们说的都是你曾做过的错事,既然做了就要认错,我不能看着你为这个原因去伤丐帮弟子。” 宋青书低头看着他,轻声道,“受教了,张教主,多谢指点。”拉回马缰,“我回去了。”双腿一夹,马儿就从张无忌身侧窜了出去。 张无忌看清了他脸上的一大块青紫还有嘴角的血迹,又听了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心痛之余又有点气愤,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道,“宋青书,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就应该知错悔过!” 宋青书一顿,勒马转身,“张教主,我犯下的罪孽我自然会认,日后也一定会去给武当派一个交代,但这是我与武当派的事,与他丐帮无关,还轮不到这么个人来指手画脚!我没有杀他们史帮主,他们当初收我入丐帮也是居心不良,想要利用我去害我爹!就算我是罪大恶极但也不允许他们来借机泄愤!若你认为救了我之后我就必得受这等人的侮辱谩骂,不得还手还口,天下人但凡知道此事的都可以来踩我两脚,那我没法做到,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张无忌急道,“你乱说什么,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宋青书胸口一阵阵的气血翻腾,就像当初重伤刚被带回濠州时的光景,只怕自己要撑不住吐口血出来,或是摔下马去,现在无论如何不想在张无忌面前示弱,再被他救一次。一拱手,不再多说,带着人疾驰而去。 张无忌原地呆立了许久,先是想青书他竟这么生气,我刚才真的太过份了?忽然冒出了一个‘爱之深责之切’的念头。不及细思,又想到他说日后会给武当派一个交代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敢再上武当?心里一慌,这万万不可!一定要阻止! 立刻就想要追回信阳去,总算又忆起宋青书前日还在说准备接待陈友谅之事,那说明他近期肯定是不会去武当的。咬牙上马,打算先回濠州,将教中的事情安排好再回来。现在刚闹僵,立刻就去道歉他也拉不下来这个脸。 第37章 出气 宋青书带人飞马回了信阳,也不去脱因的舒服宅院里继续休养了,进城后直接就驰去信阳府官衙,下马将缰绳甩给身后的兵士,大步往里走。 汪大全正坐在府尹的位置上和宋盖世说话,忽然抬头,就见大哥一反往日沉稳自若的风范,怒气冲冲的大踏步进来,脸上明显还带着伤痕,一副刚和人打过架的样子。 吓得连忙起身,“大哥,什么事?” 宋青书怒道,“立刻给我传令下去,让祁天宝带一个千人骑兵队,去追一队丐帮的人,”回首一指紧跟在身后的两个亲兵,“你们带着祁天宝去,还记得那几人长什么样子吧?” 两人一起应道,“记得!” “好,你们随祁天宝一起去追,抓住之后给本将军……给本将军”很想说给本将军宰了他们,忽然想起张无忌不愿让他伤丐帮弟子,硬生生的改口,“给本将军每人打二十军棍,打重点,不过也别打死了,打完之后就放他们走。快去吧,那些人一个都不许漏下,办好了,回来升你们做百夫长。” 两个亲兵不想早上将军出门吃了亏,却能照顾他们得如此一个大好处,顿时眼睛冒光,一起大声应了,从汪大全手中接过令牌转身就跑。 汪大全和宋盖世小心翼翼的在一旁询问,“大哥?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信阳的地界上和你动手?你要祁老五去追,他们有多少人,一千骑兵够不够?” “他们是丐帮的,大概八九个吧。” 汪大全和宋盖世看他脸黑得可以,谁也不敢多说,只在心里嘀咕:一千骑兵去追八九个人,大哥这也太夸张了吧。 宋盖世一拍脑袋,“丐帮!我想起来了,上次我跟大哥去陈元帅府,不就是丐帮的人去行刺?怎么今天又找上大哥你了?是不是因为上次你帮了陈元帅他们怀恨在心?这些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全天下都在反元,他们竟然还替朝廷做这些勾当!”他以为是这些江湖豪客收了朝廷的钱来四处刺杀起义将领。 宋青书含糊道,“他们不是替朝廷干,他们是与陈元帅有些私怨。” 宋盖世不再纠结这个,开始对着大哥的脸心疼得直吸气,宋青书这张脸他们哥俩痴迷了许久,此痴迷非彼痴迷,就是当成一张画样总是爱看,越看越漂亮,从没见过生得这般俊的人,现在这张如玉俊颜上青紫了老大一块,嘴角也破了,还隐隐有没擦干净的血迹,怎一个惨字了得。 忍不住伸手去轻触一下,“唉,大哥这脸是怎么……?疼不疼?” 宋青书一把拍开他,没好气,“当然疼,是给人打了一拳。” 汪大全性情较为圆滑,觉得大哥怒气冲冲的时候最好先躲躲,避其锋芒,免得被误伤,找借口道,“大哥,咱们在信阳府的官库里找到一批军械,挺不错的长矛弓箭,我昨儿已经命人运到大营里面去,今天要去看着他们发放,你还什么吩咐没有,要没有我就过去了。” 宋青书看他一眼,“你去吧,顺便去知会你手下所有的千夫长一声,明早全部都到府衙里来候着,我有事情吩咐。祁天宝不在,他手下的人你也去告知一下。”对一旁的宋盖世道,“你也是,明早带着你手下所有的千夫长来这里听命。你哥哥武艺怎么样了?” 宋盖世先应道,“是,大哥。”又道,“我哥他好多了,你那朋友的药真灵。” 宋青书哼一声,“那明早让武艺也带着人一起来。” 汪大全一听有事就不急着走,问道,“大哥,你明日把军中的将领都聚集起来是不是又要有战事了?” “不错,我准备去攻打南阳府。” “这个?攻打南阳府?”汪大全斟酌道,“大哥,咱们自己人,你别嫌我啰嗦啊,我觉得这个事你是不是该再考虑一下?陈元帅那边并没有军令下来,我们擅自去攻打南阳怕会有些不妥啊?” 此事宋青书已经仔细考量过,胸中有了计较,微微一笑,要答话,不想牵动了嘴角的伤处,猛地一疼,忙顶平了脸,“不怕,有部分脱因的残兵败将汇聚在南阳府,想要伺机偷袭我们,所以我才领大军去剿灭的。” 宋盖世奇道,“脱因不是早就跑得没影儿了吗?况且南阳府本就有驻兵的,咱们的探子已经去探过了?” 宋青书悠然道,“没有,不过我明日就会派几个探子出去的。” 汪大全赞道,“大哥高见!”一把拉过宋盖世,“和我一起去大营吧,别在这里犯傻了。” 宋盖世也知自己说了傻话,南阳有脱因的残兵是果不是因,对他们来说,探子去不去探都是这个结果。 不过他本就是直性子的粗人,这些事情反应慢点情有可原,又知道大哥其实就喜欢自己的这点直爽,所以也不在意,嘿嘿一笑,摸着脑袋和汪大全一同出去。 …… 南阳府在信阳的西边,也十分富庶。天完的大元帅陈友谅在来信阳的路上就得到飞马急报:定北将军已经带兵攻下了南阳府。 陈友谅拍腿大笑,“好!兵贵神速!先破信阳再下南阳,我军在汴梁路的声威必然大震。” 他身旁的副将康茂才有些不满,“元帅,你可没有下令让宋将军进攻南阳,他这是擅自出兵。” 陈友谅再看看手中的战报道,“不然,是宋将军得到南阳有脱因残部的消息,这才出兵的。” “元帅,这种借口你也信?” “说不说得过去是一回事,信不信是另一回事,我现在只要他给我的理由说得过去就好。”抬手拍拍康茂才的肩膀,“手下想要有能人必得先要容人才行,否则难道所有的大仗小仗都本元帅亲自去打不成?宋将军能征善战,比丁普郎和傅友德他们只强不弱,又是冲着我才投奔来天完的,自当重用,不必苛求小节。” 这下也不去信阳了,直接赶往南阳府,还没到南阳府又接到了消息,定北将军乘胜追击元军,一举攻克许昌,请陈元帅赴许昌同庆。 陈友谅哈哈大笑,“好,没想到这姓宋的小子竟有点拼命三郎的劲头,一鼓作气,拿下了这一大块地方。”命随行众人接着往许昌行进。 康茂才也不挑剔了,只咋舌道,“这小子可真够拼的,看他一副文弱小白脸样,竟然这么能打,这才几天的功夫,他又打许昌去了,他不累啊!” 陈友谅懒得理他,心道,这老康忠心是没问题,不过烂泥扶不上墙,这种话也说得出,打仗还有嫌累的? 宋青书这几仗打得十分漂亮,明教诸人在濠州也得了消息。杨逍拿了汴梁路暗哨的传书来找张无忌,赞叹之余十分惋惜,早知这样,他们决不能把这人放走了,劳心费力救了宋青书性命的可是他们教主,结果却被陈友谅捡了天大的现成便宜。 可惜事已至此,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可想。 张无忌道,“杨左使,你放心好了,宋大哥他亲口答应过我,他在天完只会领兵去攻打朝廷的元军,不会帮着陈友谅来和我们作对,要是陈友谅动了想和我们争抢势力的心思,他也一定会帮我们和陈友谅周旋到底的。” 杨逍问道,“教主信他?” 张无忌毫不犹豫,重重点头,“信。” “那就好,属下能放心许多。”随口又问道,“教主,你这次去信阳一趟是不是好生帮宋公子他调理了身体?我看他最近这个攻城略地的势头,精神好得很啊!” 张无忌黯然不语,十分发愁,心道他那九成是被我气得,打元军出气去了!唉,这个不要命的打法怎么成,我还得赶紧再去一趟,只是要怎么赔罪道歉才好呢? 第38章 攻坚 宋青率领麾下众兵将在许昌城外排开了一个十分热闹隆重的场面迎接天完的大元帅陈友谅。 他这次出兵虽然已经把所有的前因后果都报给了陈友谅知道,但说到底还是越权擅专了。 陈友谅那人疑心病很重,因此见面后毋须做到面子给得他足足的,让他挑不出毛病。 再将许昌县里最好一处达鲁花赤的住宅收拾齐整了,专供给陈友谅暂住。 陈友谅抵达许昌的当日,宋青先在许昌城外十里处率众迎住陈元帅的车马队伍,高声笑语的好生寒暄了一番,一个道元帅远道而来,辛苦了。另一个道,本帅就是走走路,有什么辛苦,宋将军这些日才是劳苦功高,战绩傲人啊!哈哈哈! 一路打着哈哈,热热闹闹的将陈友谅迎进了许昌县,先送去给他准备好的宅院,请元帅洗漱休息。 宋青也回去歇歇,饭后小睡了一会儿,起来后再去见陈友谅,这次除了宋盖世带着一队亲兵随行外就再没有其他人跟着。 将宋盖世和亲兵队留在前面,自己到后面房,进去一看,发现陈友谅也是一人坐着,正在等他。 见宋青到了就微微一笑,抬手指指自己对面的座位,“宋兄弟,快请坐。”说着亲自动手,端起桌上的茶壶给宋青斟了杯茶。 “让元帅亲自动手,这我怎么敢当?”宋青坐下谦虚。 “宋兄弟,这点小事咱们就别讲究了,我特意没有留人在这里伺候就是想要和你两人单独说说话。”将茶杯往宋青面前推推,略向前探头,“我听说前些日丐帮那些阴魂不散的花子又来找你麻烦了?” 宋青抬手轻抚了下嘴角,那里还有一点已经褪成白色的疤痕,“唉,别提了,丐帮这群人可真够难缠,在信阳时碰巧遇见了掌棒龙头的门下,我上次在大哥你那里不是伤到了掌棒龙头吗,他们这是怀恨在心呢。” “受伤了?” “不碍事,一点小伤。” “嘿,是大哥我拖累你了。”陈友谅说是自己的不是,但语气里透着满意。 “哪里,丐帮的人一向看我不顺眼,也不缺那一桩事。” 宋青没想到这件让他气得半死的事情拿到陈友谅这里倒是件好事,无形中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很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 “放心,等大哥我腾出手来就去找丐帮那群自不量力的花子算账,掌棒龙头的门下一个也饶不了,保管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说了一会儿丐帮之后言归正传,陈友谅似笑非笑的望着宋青,“兄弟,你当真厉害,才投奔了我天完没几个月就战功赫赫,大哥我准备奏请陛下加封你定西招讨使之职,秩从二品,如何?” 宋青连连摆手,别说徐寿辉封的二品招讨使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实在没看上,就算真看上了也不能要,“大哥,这大可不必,小弟我不用这些封赏。” 陈友谅一挑眉毛,“不用?宋兄弟这话我可不明白了,你我都不是那等讲究假仁假义,沽名钓誉之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上战场打仗,时刻都有性命之忧,费了偌大的心血气力不就是为了功名么?你为什么不要封赏?” 宋青道,“大哥说话痛快,那我也就直说了吧。大哥,我和你们不同,那些封侯拜相的事情我没兴趣,我只求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你也知我是怎么回事,不但丐帮看我不顺眼,不时想来挑衅,武当派也不会放过我,所以我要是没有点势力手下,那后半世就绝不能安全。我这人又吃不得苦,不喜在穷乡僻壤里隐姓埋名的辛苦度日,所以才不得不出来带兵打仗。你别费心给我封什么官,只答应我一事就行了。” “什么?” “我打下这些地方的税赋给我抽五成就行了。” 陈友谅微张着嘴,仔细看了他半天,发现宋青面色凝重不似在开玩笑,这才咳嗽一声,“兄弟说的也有道理,人各有志,你不要官只要钱也可以理解,不过这些地方的税赋你要抽五成可是太高了,我回去没法向陛下交代,这样吧,你抽三成,大哥我这个主还是能做的。 ” 宋青为了打消陈友谅对自己的戒备,一力表明自己无心权势,只要手下有兵,囊中有钱就能满意,三成是不是有点太少了,还五成吧,陛下那么信任大哥,只要你点头,他自然不会有异议。 两人讨价还价许久,最后决定凡是宋青攻下的地方,他可以抽掉四成税赋以为养兵之用。宋青假装为难了半日,最后才不情不愿的松口,“那就听大哥的,四成就四成吧。” 陈友谅哈哈一笑,拍拍宋青的手,“兄弟,我以前都不知原来你这么爱钱。” 宋青叹息,“我现在孤魂野鬼一样,有家不能回,身边再没一个亲厚之人,只好多攒点银子了,起码能笼络住手下这帮兄弟。”压低声音,“兄弟我也不求别的,日后大哥要是大业有成,封我在此处当个节度使,兄弟我就能安稳过下半世了。” 节度使是前宋金的官职,执掌地方军民两政,其权势相当于一方诸侯。 这个要求在陈友谅听来合情合理,心道只要你能助我完成大业,封你个节度使又有何妨。 呵呵一笑,“好说,好说。” 要事谈完,两人一起轻松,晚上宋青在大营里设宴给陈元帅接风洗尘。这番不用避人,将能来的捧场的手下将官统统招来。 宋青军中的众人都知道陈元帅是他们宋将军的顶头上司,务必要将他敷衍好了,大家才能都有好处,于是一起卖力。 酒量好的如宋盖世之流就不停上来敬酒,汪大全和宋武艺两个比较稳重,心思细密,不太会说错话的就坐在下首一递一搭的拍马奉承,说说闲话,祁天宝还从县里最大的一处窑子找来了一帮乐师歌女,酒过三巡之后就招上来咿咿呀呀的又唱又跳起来。 陈友谅坐在上首,笑微微的不动声色,他带来的一众随行人等,从康茂才往下都被招待得十分满意,知道这群妓女晚上就是招待自己一伙人用,因此一边喝酒一边眯起眼睛细挑,打算一会儿要手脚快些,抢个姿色上等的。 陈友谅在一片歌舞喧嚣声中喝了两杯酒,转头问在他侧首作陪的宋青,“兄弟看上哪个了没有?晚上带回去乐乐。” 宋青摇头,“没有,我不要,大哥呢?” “我也没有。” 宋青知他看不上这些,这本就是用来招待康茂才的,也不以为意,一笑道,“元帅,我过几日打算带兵进攻汴梁路余下的郑、陈、钧、睢等几州。” 陈友谅放下酒杯,转过脸来,神色没有什么大变化,但是眼中有精光闪过,“这么快?!”就晓得以他现在的势头肯定不能安于现状,要是拿下了汴梁路诸州,河南江北等处行中省就等于在他天完的掌空之中了。 “信阳府是河南江北行中省的门户,朝廷一直靠脱因的铁骑固守,信阳以北,包括南阳等处也都是依仗信阳在前面挡着,现在机会大好,信阳的元将脱因败走,一时半会儿的难复元气,我军应一鼓作气向北挺进才是,等脱因缓过劲来,得了朝廷调派的援军重整旗鼓,我们再往北打就没那么容易了。” 宋青言简意赅,说得不急不缓,声音也不大,俊美的脸上还带着丝浅浅的微笑,除了陈友谅外其余人都以为他在和元帅说闲话,浑没注意。 陈友谅猛然一拍桌子,声惊四座,喝彩道,“好!我早就知道兄弟你金鳞本非池中物,果然是胸有丘壑,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不同凡响。” 他忽然一大声嚷嚷,引得众人一起看来。 宋青做个向下压的手势,“大哥这可太夸奖我了,我领着陛下的俸禄,这也是做些份内之事罢了。” 陈友谅知道他不予军情外泄,打个哈哈,“话是这么说,但领陛下俸禄的人多了去,能像兄弟你这么尽忠职守的就少,本帅我十分替陛下欣慰。” 心中还是兴奋,举杯道,“来本帅敬宋将军一杯。” 陈友谅的信阳之行十分满意,既然宋青急着要攻打汴梁路余下的几州,他就识趣打道回浠水,不留下来碍手碍脚,随行副将康茂才这几日被好酒花娘招待着,临行前宋青手下的汪大全还悄悄的给他送去一大包珠宝,因此也十分满意。 他收钱办事,上了路就对着陈友谅将定北将军宋青夸了一番,什么年轻有为,身先士卒,对元帅十分衷心,最后连才貌双全都说出来了。 陈友谅心情无比舒畅,这次他自己几乎是没费一点力气就将河南大部收入囊中,有了这块地方之后,他的势力必然大为增强。虽说要算是天完国的疆土,但天完其实就是他陈友谅的。 微笑点头,很是赞成康茂才最后的说法,暗道这小子是越来越看着俊逸不凡了,由内而外的透着一股子果毅干练,气势摄人,一看就前途无量。峨嵋派那个周姑娘委实没有眼光,放着这么好的人才不要非得看上个张无忌,姓张的除了武功高之外还有什么好处?只因顶了个明教教主的头衔,抢他的女人众多,周姑娘再美貌也压不住,结果被当堂弃婚,闹了个灰头土脸。 心念一转,宋青说他什么封赏都不要,那只怕也是气话,为明主者必当赏罚分明,他如能攻下汴梁路五个州,那就是天大一桩功劳,我还是得给他些好处以示嘉奖才行。 他要了这些地方四成的税赋,钱肯定是不会再缺了。男人嘛,除了功名利禄就是娇妻美妾了,他即是只看上了峨嵋派的周姑娘,我不若费点力真的帮他搞到手,承了我这么大一个人情,不怕他日后不对我死心塌地。 宋青送走了陈友谅之后就整顿人马,要再次出兵。 兵分三路,他自己带宋盖世,祁天宝攻城防最强的开封,宋武艺领左路军攻陈州,汪大全领右路人马攻睢州。 果然如宋青所料,再继续打下去,就不如前面攻打南阳和许昌这般顺畅了。 元将脱因率领从信阳败走的残部,退驻开封,一面将自己的人马和开封守军整编操练,准备严防死守,一面向朝廷求援,请求朝廷派兵来救助。 宋青的人马被挡在了开封城外,硬是攻不进去,知道这个局面急也没用,只得耐心等待宋武艺和汪大全攻克了陈,睢二州后领人马汇合过来,再大举进攻。 等了几有半月,终于有汪大全传来消息,已经拿下了睢州,他准备让人马休整一下,两日后就挥师北上开封,与将军汇合。而宋武艺那边还在与元军僵持。 宋青心中焦急,只怕朝廷的援军比宋武艺先到,那开封就更不好打了。而开封是他此行河南的最终目的,攻得下来他在河南就能站稳脚跟,攻不下来必然就和元军成了对峙之势,脱因要是以开封为据点反攻许昌,南阳,他就要麻烦。 宋武艺的消息迟迟不来,宋青面上沉稳,其实心中已经焦躁得都要坐不住了,这日早起在大营中巡视一圈之后就带人骑马出来,也没什么大方向,就是想跑跑散心。 跑出了军营几里路,后面就有宋盖世大呼小叫的骑马飞奔着追来,边跑边乱叫,“大哥,将军,我哥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了。” 宋青勒马,等宋盖世跑近了就问,“怎么说?” “我哥说他已经围住了陈州,他为了稳妥打算再多围两日,等里面的元军断粮之后再攻。” “混账!” 宋青知道宋武艺的思路没错,但如今的形势不容他多等,“本将军就在这里等着他来好与脱因殊死一战,此战拖一日就少一分胜算,他还敢在那里慢悠悠的‘稳妥’!你立刻就去一趟,告诉他三日内要是再攻不下陈州本将军就军法处置!” 宋盖世吓得一缩脖,“唉,知道了,大哥,我现在就去!”调转方向,头也不回的飞奔而去。 宋青瞪着他的背影,恨不能在那跑得飞快的马屁股上再抽一鞭子,让宋盖世飞到陈州去。 正在瞪眼睛,忽听身后有人冷言冷语,“何至于如此,陈友谅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给他卖命?” 宋青愕然回首,“无忌…张教主!你怎么来了?” 张无忌这次不是一人来的,身后跟着韦一笑和数名明教弟子,他们没有骑马,不知是从哪个方向用轻身功夫悄悄掩过来,宋青一门心思都在敲打宋盖世,要催促他赶紧去陈州督战,竟没有发觉。 张无忌上次离开时宋青就对他一肚子火,现在看看,发现张教主昂首挺胸,一脸挑衅傲色站在当地,那形象和上次一样的不顺眼。 沉声道,“不知张教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张无忌还揪着刚才的话头不放,“为了陈友谅那种人殊死一战?真还不如入我明教。” 宋青怒气上涌,“上次不都和你说明白了吗,你怎么又揪着不放?入你明教有什么好,天天看张教主脸色么?” “怎会,我什么时候对你摆过脸色,重话都没说过才是,上次不过是个误会,宋大哥心胸没这么小吧,何必耿耿于怀。” 张无忌话说得不怎么中听倒在其次,一脸的理所当然,那不过是小事一桩实在让宋青火冒三丈,飞身从马背上跃下,一招推窗望月就像张无忌拍去,“你还敢说!” 他是气愤之下就出手了,本也没想着能打中,就是觉得光靠说话已经不能表达自己愤懑的心情,他也不可能对张无忌恶言相向,反正肯定打不着,那就空打两下出出气再说。 不想张无忌不躲不闪,也不运劲抵挡,应声而倒,宋青收势不及,一下子就将张教主按倒在了地上,耳边响起‘咦’‘吁’几下惊异之声,应该是韦一笑和那些明教弟子。 宋青自己也愣住,看看被他压在地上的张无忌,“你干什么?” 张无忌无辜耸肩,“问你,是你扑过来的。” 宋青拉长了脸看他一会儿,忽然手起拳落,一拳打在张无忌的肩上,虽然没用内劲,但也使了挺大力,张无忌‘哎呦’一声,“宋大哥,你真打?” 宋青长眉一轩,“你不就是想骗我来打你两下出出气的么,那我气什么!”眼睛瞪起,“我想明白了,咱们以后一码归一码,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记着,日后为张教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过平日里你也不能借此使劲欺负人,你要是再因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欺负我我也不气的!” 张无忌苦笑,“知道了,上次是我不好,没想到丐帮的人没资格来指手划脚,这不是赶来给你赔罪了吗,宋大哥你这可消气了没有,要是没消气就再打两下,我不还手就是。” 宋青一笑起身,心里豁然开朗,比打下了南阳还舒服,“不打了,我没那么小气。随我回营去吧,最近没事,脱因闭城不出,我们兵力不够,也不能强攻,闲着呢,正好可以设宴款待几位。” 回头看韦一笑神情有些古怪,顿时不好意思,一点头,“我回去命人给你们送几匹坐骑来。”飞身上马,带人回营。 韦一笑走到张无忌跟前蹲下身,“教主,你起来吧,你这总是躺在地上可不大好啊。”有损明教教主的颜面。 张无忌连忙挺腰站起,“咱们不用等他送马,这就自己过去吧。” 这里离宋青的大营没有几里路,他们个个轻功都不错,自己过去比骑马也慢不了多少。 韦一笑走到半路有些不明白,“教主,你刚才是故意给他扑倒的?” “是啊,我上次惹宋大哥生气了,让他出出气。” “那他都起来走人了你怎么还在地下躺着,受伤了?不可能啊?”韦一笑话问出口就觉得没有这个可能。 “没有,我也不知怎么的,被他一扑倒就浑身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张无忌自己也小有困惑。 “咳咳。”韦一笑十分后悔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快走,快走,我们去看看宋公子的大营是如何布置的。咱们得住几日,我要先看看他把我的住处安排在哪里了。”心道一定要离你们远一点。 第39章 中通外直 张无忌,韦一笑等人不用马匹来接,施展轻功,不一刻就到了宋青书的大营。 祁天宝没想到将军又把这几人给带回来了,心中十分不解,上次在五牛岭以为大哥和明教教主有交情,他们能得些好处,谁知没多久就被明教的大将徐达带兵抢了他们才攻下没多久的徐城县。害得他们转战皖西,现在好不容易在河南打下块地方稳住根基,这教主和这什么法王怎么又来了。 宋青书悄悄把他叫到一旁嘱咐,“只对外说是我的朋友来访,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明教张教主来过咱们这里。” 祁天宝扁嘴,“大哥,这张教主的手下可抢过咱们的徐城县呢,你还敢信他!” 宋青书摆手笑一下,“那次是个误会,不用太过介意,你去吩咐人准备一下,我晚上要设宴款待这几人。” 祁天宝看着宋青书一脸莫测高深的样子离去,还带着点笑微微的意思,暗道大哥这是在高兴什么,开封久攻不下,大哥这几日正烦着才是。 转念一想,这恐怕与张教主前来有关,方今天下的势头谁也说不准,大哥还肯敷衍这位张教主必有深意,看他那么高兴应该不会有坏处,自己依吩咐招待他们就是。 军营之中一切从简,晚间说是要设宴,其实也就是摆上一坛酒,伙夫给额外炖了一大锅猪肉。所幸大家都是豪爽武人,不讲究这个,有得吃就好。 张无忌笑微微的不敢多喝酒,只是听宋青书说他前些日如何攻打南阳,许昌,怎样调派人马,迷惑元军,最后许昌的守将几乎是不战而降。 宋青书口齿伶俐,这两战又是他的得意之作,说得绘声绘色,张无忌听着十分有趣味。 来的一路上还在担心上次将人得罪得那么厉害,不知自己来赔罪他会不会搭理。在张无忌想来,宋青书应该也不至于彻底翻脸,将他赶走,但要是一直用冷脸相对那也不会好受。能这么顺利就与宋青书尽释前嫌,委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还是有些心虚,瞅个没人注意的空档悄声问道,“宋大哥,你真的不生我气了?” 宋青书悠然道,“我没这么小气。”在他看来张无忌短短几月里两度‘千里’奔波,第一次在腥风血雨的疆场上救了他,第二次专只是为了来赔罪道歉。明教教主并不是镇日闲着没事做之人,当今的时局如此不稳,张无忌还愿意将这许多时间耗在路上,可见自己在他心中十分重要,那还与他多计较什么。 韦一笑这次明是陪着教主来,实际上得了杨逍的嘱咐,让他好生看看是否有机会能将宋公子劝回转来,这等人才明教不可轻易放手。宋青书要抗元在哪里不能抗,何必非要替陈友谅卖命。 又道上次他们对宋青书言语不敬不过是误听了韦一笑的传言,既然没那回事大家解释开就好了。不可为了些许小误会伤了和气。 韦一笑怒,我才没有误传消息呢。 杨逍道晓得,晓得,不过教主自己都说是药物所致,咱们又何必揪着不放,语重心长,韦蝠王,凡事都当以大局为重啊! 韦一笑便只能自认倒霉了。此来收拾起了不少桀骜不驯的脾气,打定主意少说多看。 张无忌和宋青书两人都不怎么喝酒,吃过了饭就打算回去休息。 祁天宝命手下几个千夫长让出两个宽敞营帐来给韦一笑和几个随行的明教弟子。张无忌的身份特殊点,不好轻慢,只怕随便让个地方出来不够尊重,记得上次是大哥把自己的地方让了一半出来给他住的,便来请问将军这次是不是也一样。 宋青书一想,他还真是再准备不出什么像样的宿处了,只好把张无忌带回了自己的大帐。 睡觉之前才发现张无忌这次又给他带了不少药来,像上回一样,提前配好了,一份份用纸包包起,随来的每个明教弟子的行囊里都是药材,连韦一笑也背了一包。 笑道,“张教主成贩药的了。” 张无忌也道,“是啊,还是个亏本生意,挣不到银子的。” 拉过宋青书的手腕搭了三根手指上去,细细摸了摸。 宋青书问道,“怎样?” 张无忌轻轻拧着眉头,抬眼看他,“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现在再说一遍难道你就会听劝?” 宋青书只怕又是让他回去休养那一套,“我现在走不开,手下还这么大堆人马呢。” 张无忌叹口气,“睡了吧,那就一定要记着按时吃药,多多休息。” 躺下后忽然道,“宋大哥,刚才人多,我不好说话,我想着我还是应该要好生向你赔个不是才行。”认认真真道,“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好,你别生我的气。” 宋青书从枕上侧头看他一眼,又再躺回去,“上次你是挺过份的,不过算了吧,谁让我喜欢你呢,所以就不和你多计较了。”轻笑一声,“张教主,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 张无忌咽口唾沫,艰难开口,“为,为什么?” 宋青书没注意到他的声音古怪,只是自顾自接着说,“和你救过我没关系,你救我只是于我有恩,我最多感激你,却还不至于喜欢。我之所以喜欢你是因为我看来看去,怎么看怎么觉得你这人像是一枝莲花似的。” “啊?去,你乱说什么呢!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 宋青书慢悠悠的道,“我没有乱说,莲是花中君子……出淤泥而不染……,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花之君子者也。放心,不是夸你长得漂亮,张教主虽然相貌不错,但平心而论就是中上之人,不必特意拿出来夸奖。” 张无忌松口气,“那是,肯定比不上宋大哥的倜傥。” “张教主你自小到大的那些遭际我差不多都知道,幼时十分不幸,长大后又过于风光。而你年幼时既没有被打击得一蹶不振,成名后也没有变得狂妄自大,目空一切,在明教中耳濡目染这么久还能保有这样宽厚仁义的心胸,一般人是做不到的,说实话我很是佩服!” 张无忌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宋大哥你夸得我太过了,我也没做什么,就是不敢忘了我爹和太师父的谆谆教导。当以宽宏侠义之心待人,做事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说着容易做起来难,你看看武林中那些名门正派,哪一家不标榜仁义道德,又哪一家不是满手血腥,连少林寺的大和尚们都不例外。我经历了这许多事情,如今又连日征战,看多了沙场杀戮,人命如草芥,这才明白当今乱世,我等武人,想要恃勇斗狠那是十分的容易,但要做到自始至终都约束住自己,绝不枉杀一人,那就太难了。连峨嵋那种以女子为主的门派都要在得了武功秘籍,能胜人一筹的时候急急的杀几个不相关的人立威呢。” 张无忌知他说的是在少室山的武林大会上,周芷若的九阴神功初成,重新整顿了门下子弟,为着要重振峨嵋的威名,连杀数个与峨嵋派无冤无仇,只是言语上小有不敬人之事,轻轻叹息。 宋青书苦笑,“我那时候也是峨嵋弟子,说起来同是帮凶,我那会儿跟发了狂一样,只要是她想做的事,哪怕是要我上刀山下油锅呢,我也会去。” 这是他第一次自己主动说起和周芷若的事情,张无忌不由得要屏息细听。 只听宋青书清澈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苦涩,“张教主,你年少有为,自光明顶一战之后就名震天下,那时候她,还有赵姑娘,我记得好像还有个很美貌的小丫头,长得像个胡人,她们人人的目光都只围着你转,你根本不用多费心思,只需挑一个喜欢的就好,肯定没法明白我那种对着心中慕恋之人患得患失,一切心思都只能围着她转,愿意付出所有只为博她一笑的心境。” 沉默一会儿,侧头歉然道,“本是要夸你的,怎么罗罗嗦嗦的说了这许多,张教主,我就是要告诉你,我对你的仁义气度十分佩服,所以这些小事情,好比害我被人打一拳之类的就不和你多计较了,你安心睡觉吧。” 营帐角落里点着一盏油灯,灯光昏暗,张无忌看着宋青书朝向他的脸庞,白皙清秀,目光清朗如水,深深觉得这张脸才是真正的清雅如莲。以前他也许是真的不明白那种为了心中思慕爱恋之人患得患失,担忧牵挂的心情,不过现在他是已经明白了的。 第40章 有条件的 夜色沉沉,睡在军营的大帐里和睡在普通民居之中的感觉很不一样,床硬被薄,间或还能听到营中巡视守夜兵丁的交接之声。 张无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吵得宋青书也不得好眠,每每刚要睡着身边人就翻身。 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精神这么好,赶了好些天路也不累啊?这会儿都不睡?” 张无忌心中有句要紧的话十分想要问问他,但是又不太敢问出口,辗转反侧,考虑了许久,一咬牙,“宋大哥,我问你,你现在对峨嵋派的周掌门是怎么想的?” 宋青书默然,半晌才道,“怎么想的?我怎么还敢想,自然是早就不想她了。” “不敢想?” “是啊。”身手拍拍张无忌的肩头,“放心吧,周姑娘现在在我心中就只是峨嵋派的掌门人,再没有其它,张教主你这下可以安稳睡了?” 张无忌奇怪,“干嘛让我放心?” “你的赵姑娘回蒙古去了,你也不用再为难,直接娶了周掌门就是,所以让你放心呢,我不会惦记着你未来夫人的。” “我不会娶周掌门。”张无忌答得份外果断。 这回轮到宋青书奇怪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对芷若她本来就是敬重和怜惜居多,后来又一直分分合合的发生了许多变故,到现在越发觉得与她性情不合,我若和她成亲对我们两人都不好,所以还是算了吧。”顿一下,假意顺口一问,“你呢,宋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娶妻?” 宋青书一晒,自嘲道,“我?张教主这是在拿我寻开心么,我这种人还娶什么妻。” 张无忌难得没有在宋青书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时候温言宽慰,探过去在被子下握住他的手,望着宋青书的侧脸郑重道,“我也不娶了,咱们两个一起,我陪着你。” “你陪着我?这是什么话,你难道还能陪我一辈子?” “是,我能。” 宋青书愕然,在床上坐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好好的一个明教教主,年轻有为,前程似锦,不老实娶妻生子要跟我混一辈子?你疯啦?” “我没有,宋大哥,我是认真的,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最开心的,我觉得你也听高兴和我在一起,这两次我们分开后,我天天都在想你,还总要想起那次,那次在五牛岭喝醉时的情形……既是这样,断袖就断袖吧,我们小心点,别给外人知道就行了。”张无忌也跟着坐起来。 “断袖就断袖?别给外人知道就行?“宋青书不可思议,”张教主,你知道不知道世人对这种事有多唾弃?” “我知道世人是对断袖有很多微词,但我们只要悄悄的,又碍不到旁人什么事。” “那你见没见过大家是怎么笑话辱骂干这种事之人的?” “没见过。”张无忌老实回答。 “明白了。”宋青书抚额,这就是幼年失怙,之后又避世独居,在山谷里自己住了数年留下的隐患。一般的大道理张教主他都懂得,也能做到,可是对这些隐晦一些,一般人不愿宣之于口的事情就会自行发挥,想怎样怎样了。 虽然有些离经叛道,惊世骇俗,但张无忌这提议听来竟也分外的诱人。 “你让我想想。” 平心而论,他们二人年岁相当,志趣相投,最近这两年在一起时都感觉很是融洽,说实话,连相貌也般配,若张无忌不愿娶妻了,那两人凑在一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垂首沉思间,肩头一暖,被人抱住,“青书?” 宋青书一手去扣住他腰间,另一手反转过去按住肩头的那条胳膊,按牢了,“别吵,让我想想。” 面颊上有温温软软的触觉,是被亲到了,“要想这么久?” “这种事情当然要考虑周到了,不能随意乱来。”宋青书不满侧头,只见张无忌的眼中闪过一丝焦虑。 忽然起了狡黠心思,想要逗逗他,“无忌,我要是不同意呢?你会怎么?” 张无忌一僵,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随即失笑,“青书,你逗我呢,你要不同意,这会儿就应该把我推开,躲得远远的,怎么还会这样亲亲密密的不同意。”说着轻轻动了动被宋青书牢牢扣住的腰身。 “嘁!”宋青书反驳不出什么,他还真是准备答应的,十分的气不忿,凭什么这家伙屡战屡胜,从来就没有情场失意的时候。 一个鹞子翻身就将张无忌压在了下面,“我是同意的,不过有个条件。” 张无忌自然不躲,随他压着,只问,“什么?” “你乖乖的,躺着别动,让我来做。” “唉,青书,你怎么又说这个。” “什么叫我又说这个,上次就是你做的,那公平起见,这次也轮到我了。” 张无忌不会和人计较,一听这话不由要老实道,“那倒是。”立刻又接着道,“不过青书你身体不好,这么晚了,还是先睡了吧。” “睡什么!这怎么还睡得着?”年轻人十分容易被挑起兴头,不说则已,一说就兴奋起来,加之以前做过的感觉十分之好,现在说开了,可以光明正大的来,那还客气什么。 昏暗的光线里,张无忌的那张脸也变得诱人起来,手下的身体,柔韧光滑,宽肩细腰,肌肉线条流畅而不突兀,蕴含着蓄而不发的强大力量,简直堪称完美。 宋青书心醉神驰的动作了一会儿发觉不对,自己的手往下一探就会被隔住,情急之下用上了武当擒拿手,连换了七八种招式,每次都被挡开。 张无忌的这套武功不及他娴熟,招式是比不过的,因此以简制繁,每次都是简单一挡,手上带了几成力道,宋青书跟碰到了铁板一般,气得一锤床,“你干什么!这会儿和我比什么武!” 张无忌苦笑,无辜道,“我没想要和你比武,它自己就是这个反应,自然而然的就要去挡着你的手,我也没办法,所以上次跟你说谁武功高谁在上呢,不是我要仗势欺人,是真的就这样。” 宋青书狠狠瞪他一眼,翻身躺下,暗道骗鬼吧你! 心念一动,问道,“我记得你说你在攻打万安寺的时候曾经配过一种药物,和十香软筋散差不多,无色无味,服下之后内力全失,不过药效没有真正的十香软筋散厉害,持续不了多久?” “是啊。”张无忌心中惴惴,大呼不妙。 果然,宋青书十分高兴,“那你吃一点下去,反正药效不久,明早就没事了。” “嘿嘿,这个啊……” 第二日一早,韦一笑冷眼旁观,发觉宋青书对他们的教主的态度又好了不少,甚至带了点殷勤的意味,给盛粥端菜的,都亲自动手。 有点不明白,趁着宋青书被祁天宝叫开,问张无忌,“教主,宋公子他这是怎么了?” 张无忌有苦难言,只能苦笑,他从昨晚苦笑到现在脸都要笑僵了,“没什么,宋公子他就是忽然想要对我好一点。”后半句话不能宣之于口,只好在心中说说:他想哄着我自己吃一剂十香软筋散下去呢,方便他…… 宋武艺从陈州那边也传来了消息,他被大哥催逼不过,只得提前动手,连夜硬攻,打入了陈州,整顿人马,这就往开封来,应该后日就能到。 宋青书点头,知道他最快也只能如此了,调派人马,着手备战。 他最擅长的是奇袭突变,因此每战前都要根据地形变化,敌军的强弱分布来安排战术,领军将领每人都要被授以几套变化,上阵后因地制宜,此种情况下这样用兵,彼种情况下那样用兵,宋青书自己居中调度,因此颇费脑子和精力,决不能分心。 此时马上就要开战,便想让张无忌和韦一笑去许昌躲躲。 张无忌不愿,“青书,你这时候让我们走,我怎么能放心。” 宋青书道,“你留在这里我要分心。”他现在一看到张无忌就不由自主的要动脑筋去想怎么才能让张大教主自愿喝下一剂他自配的短效十香软筋散,此事只能智取不可硬来,主要是硬来也实在没有成功的可能,这可委实是太分散精力了,还是让他先去许昌待着,来个眼不见为净的好。 张无忌还是不放心,不太想走,好在韦一笑想起件正事,“教主,咱们此行不是还要去陕西一趟,华山派邀集各路武林豪杰齐聚华山,商讨应对李思齐肆虐暴政之事。现在去日子也差不多了,等回濠州时再来宋公子这里看看,正好也是顺路。” 李思齐是汉人,在陕西家大业大,各地起义纷纷的时候也瞅准了时机起兵,不过后来受了朝廷的招安,此时要算是镇守陕西的元军。其实也没什么暴政,只不过怕这些江湖人物闹事,派兵围剿过华山派,华山派这才广邀各路武林同道前去商讨如何反李。 明教对此心知肚明,主要是李思齐打着大元的旗号,就是与他们敌对,所以才应了华山派之邀前往相助。 第三卷 展所长拜将封侯 第41章 吕公车 开封城历经了宋金两朝的修缮,城垣十分坚固,易守难攻,元将脱因打定主意要关起城门死守等待朝廷的援兵,宋青书一时之间还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张无忌临走之时,很是不放心,问他,“你有什么好法子攻城没有?” “暂时还没有什么取巧的法子,只能硬打,我打算让祁天宝和汪大全两个各领两万人攻打东西两个城门,我自己带人攻正面。” 韦一笑算着人数不对,插口道,“我们在濠州的时候就听说天完的徐寿辉派遣定北将军率领四万人马攻打信阳,那就是说你本来共有四万人,连打了这么多仗难道还有四万人?一个都没死?就算你一边打一边招兵买马,还能凑出四万人也不够啊,前锋军两万攻西侧,右路军两万攻东侧,那你自己光杆一人去攻正门不成?” 宋青书道,“韦蝠王不必担心,我这里有不到六万人,左路军宋武艺手里还有一万五六千人明日就能到,我分出四万人马东西夹击,还有三万多人可以正面进攻。” 韦一笑看张无忌一眼,见他也是一脸惊讶,脱口问道,“你小子哪来这么多人?” 宋青书晓得这位韦蝠王向来桀骜,在江湖上见了各大派的掌门也不会有多恭敬的,便不去和他计较言辞无状,只简单解释道,“天下乱成这个样子,饥民遍地,我们有粮有钱还怕招不到兵么?我当初那么痛快答应陈友谅来信阳的一大原因也是因为此地富庶。” 韦一笑嘿一声,暗道哪有你说的这般简单,你就是把钱和粮交到老子手里,老子自问也不能在短短几月功夫里招到数万人,还要给他们操练成军,能拉上战场。怪道杨左使总要后悔不迭,说咱们放走了人才。 摸摸下巴,忽然客气起来,“宋公子,我说句心里话,若有莽撞之处还请勿怪。” 宋青书忙道,“韦蝠王请说就是,不用客气。” “当今的抗元之势,虽然北有张明鉴,赣鄂之处有徐寿辉,陈友谅,南面还有个张士诚盘踞,但是细论起来,还当以我明教为正统,宋公子你和我们教主又颇有渊源,这个,亲如兄弟,何必舍近求远去给他陈友谅卖命?依我之见,还是归顺我明教为好,上次徐达将军攻打徐城县之事当真是个误会,杨左使为此痛心许久,相信教主已经向你解释过了,男子汉大丈夫,心胸开阔些,大家莫要因这些许小事伤了和气。只要你来濠州,杨左使必然要当面向你致歉的。”说着就老实不客气的替杨逍许下了愿,料得这种小事自己替杨逍做主了他也没话说。 宋青书看张无忌,只见他脸色有些尴尬,朝着自己做个无奈的表情,知道韦一笑这么说应该不是他授意的,心里舒服一些,暗道明教的人大可不必急于此事,我的兵马地盘还不就是张无忌的兵马地盘,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种掏心掏肺的好,不能拿出来放在明面上说,说得多了人家会觉得不值钱,他以前在这种事情上所得的教训沉痛。 心思转一转,不由又转到了那个只能‘智取’的问题上,微笑,“韦蝠王所言极是,不过当初徐城县被明教攻打虽然是出于误会,可我也不得不领着手下兵丁辗转奔波,多亏了天完陈元帅收容,他对我们总是有恩情的,不能轻易背弃。这样吧,只要张教主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带兵归顺明教,我手上的这些地方一分为二,西边的归陈友谅,东边的划给明教辖制。 韦一笑一喜,“你想要我们教主答应什么?也封你一个定北将军?那肯定不成问题。” 宋青书摇摇头,他自己手中有兵,实力是明摆着的,封什么都是虚衔,并不在意,只是看着张无忌意味深长道,“十香软筋散。” 张无忌面色一垮,“你怎么又想起这个来了,都说那东西很难配制的。”一拉缰绳,“青书,我们该走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啊,记得每天吃药,要早些睡,每日最好睡够四个时辰,不能亲自上阵冲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内功,九阴爪法可以练,不过要循序渐进,不能总去用那种速成的邪门功夫……”一口气说完后就纵马飞驰而去。 韦一笑连忙去追,“唉,唉,教主,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宋公子他想要十香软筋散?这东西不是郡主娘娘的吗?咱们可没有啊。” 张无忌略慢一点,解释道,“他不是要敏妹的十香软筋散,是要我们在万安寺救人时配的那种假十香软筋散。” 韦一笑想不明白,“他怎么想起来要这东西了?难道想去下在敌军的饭菜里么?问题是那些小兵们也没什么内力,给他们吃下去用处不大啊!不过此事倒不难,教主你就配给他好了。一剂假的十香软筋散换回宋公子和一批人马,还有偌大一块地盘,十分划算啊!” 张无忌万分严肃的告诉他:此药非常难于配制,各种原料都极其难寻,没有个三年两载肯定凑不齐不说,而且炼制过程艰难,劳心费力,说实话,本教主有生之年都不想再干一次这种事情了。 韦一笑不好当面反驳教主,只好在心里不信,暗自嘀咕:真有这么难?那你上次是怎么配出来的? 一路无话,快马加鞭赶到了陕西境内的华山,华山派自前任掌门鲜于通在光明顶毙命之后一直未立掌门,由华山派中辈份最高的华山二老主事。 这次由华山二老出面发帖,广邀江湖同道,大家看在华山派昔日威名以及六大派同进共退的面上,除去昆仑派离得太远外,未能赶来,其余能来的都来了,少林,丐帮,崆峒,武当,据说峨嵋派的周掌门也应允亲自带弟子前来。 张无忌带同韦一笑赶到时,群雄已经齐聚一堂,吵吵嚷嚷的商议了几日,可惜这些江湖人物除了想出些去暗杀李思齐和他手下将官的点子外再拿不出其他高明主意。 明教张教主一到,顿时成了众望所归的人物,大家纷纷道明教乃是当今天下抗元的领军之师,咱们还是听张教主的吧。要不然请明教出兵,来剿灭了李思齐一部,华山派日后定能无忧。 张无忌和韦一笑相顾无语,就算华山派和明教真有这般好的交情,明教上下愿意为了华山派出兵,那也不可能越界来打陕西啊,除非明教的兵士们都生了翅膀飞将过来。 张无忌站出来,首先夸赞了一番众豪杰同仇敌忾之情,又再细细解释一遍,明教起义军的主力现在都在应天,与陕西相隔甚远,中间还有数股或大或小的割据势力,大队人马暂时是没法开过来的,不过华山派的诸位英雄也不必沮丧,建议大家先莫要与李思齐的军队硬抗,当避其锋芒,以明哲保身为主,向华山高处搬一搬,再有人来剿的时候就往山里躲躲,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日后明教的起义军打过来了,再请诸位相助一臂之力,咱们一起拿下李思齐。 此话说得有理有据,大家伙哄然赞成,均道果然该当如此,接下来几日,各门各派又再商议了一番如何联络,危急时如何向武林同道求援的事宜,大家就慢慢散了。 武当派此行派来的是武当二侠俞莲舟和他门下的几个弟子。 张无忌许久没有见这位外冷内热的二师伯,欣喜之余又很是担心,料他必然要问宋青书的事情。 果然,华山派的正事一商议完,俞莲舟就将张无忌叫到一旁,先是相互问了问近况,又说道师傅张三丰近日出关,和众弟子讲武论道,精神十分健旺。张无忌喜道,“太师傅以一百十余岁的高龄还能如此矍铄,真是世上罕有。” 俞莲舟微笑点头,随后脸色一沉,“无忌,没想到你竟然救了宋青书?他胆子不小,竟然敢大模大样的投到陈友谅那奸贼的军中效力!” 张无忌嗫嚅,“是,是我当时不忍心,从武当离开前去停尸灵堂看了看,发现他还有气,就……” 俞莲舟阻住他,“无忌,你不要替大师兄遮掩了,前些日大师兄他已经自己去师傅的面前认罪,是他将宋青书交给你的,师傅正罚他闭关思过。”狠狠出一口气,“宋青书这小子命倒大!” “二师伯,宋大哥他其实本性不坏,如今已经诚心悔过,他都已经被…被太师傅处死过一次,能活下来实在是天意,求你们就别再难为他了。” 俞莲舟看着张无忌一脸的焦急,愕然道,“你什么时候和他交情这么好了?费心救了他还要替他说话?他现在可是又投到了陈友谅那里,陈友谅不是你明教的对头么?” “不是这样,二师伯,这事起因在我,是我没有看护周到让宋大哥在我那里受了委屈,他才不得不走的。开始时他在外面打的都是明教的旗号,后来也是我们的疏忽,派兵去攻打了他的徐城县,宋大哥他无路可退,这才撤到陈友谅那里,我前些日才见过他,他曾保证只会带兵反元,不会帮陈友谅来和我明教作对。” 俞莲舟不可思议,“这种疏忽也能有,无忌,你们教中是怎么调派部下?” 张无忌汗颜,“那些日敏妹忽然走了,我做事有些恍恍惚惚的。”又道,“宋大哥他现在很好,一件错事也没干过,驱除鞑虏之事倒是没少干,他其实身体还没有恢复,是拿命在挣的,我几次三番的都劝不回他,二师伯,你们千万别去找他了。” 俞莲舟哼一声,“他要是还敢做恶事我们岂能容他到现在!你放心吧,师傅他老人家没发话,只是罚大师兄面壁思过,那我们自然也要顾着大师兄些。” 张无忌松一口气,就说了这么几句话,背上竟然都出了一片冷汗,不光是怕武当诸侠不放过宋青书,还有一阵阵的心悸,说到太师父曾杀过宋青书一次时,心里痛如刀割。 那时他是亲眼看到张三丰一掌拍在了宋青书的胸口,当时只是十分的惋惜,现在这人在心里的位置不同,那个情形再回想起来就不是轻易能承受住的了。 第二日一早就想带同韦一笑告辞,俞莲舟却道,“峨嵋派的周掌门说了要来,不知怎么竟迟了,难得有机会一见,无忌你不妨再等等她。” 张无忌不太好意思,“二师伯,我专门在这里等周掌门不太好吧,留言请华山派的人代为问候一下就是。” “问候什么,你和她怎么客气成这样。”俞莲舟微笑,“那我还想在华山再留留,华山上苍松翠柏,景色峻秀,我想玩赏两日,你就当陪陪师伯了。” 张无忌知道俞莲舟是好心,自赵敏离开后,知情的人十有八九都认为他日后必然是要娶周芷若的了。 俞莲舟这是怕他面子薄,不好意思自己说要等周芷若,所以帮他找出个借口,正要推辞,就见崆峒派的唐文亮匆匆而来。 唐文亮在光明顶受过张无忌的恩惠,此人也一直知恩图报,对明教张教主的事情十分上心。 走到近前就道,“张教主,俞二侠,事情有些不妙啊,有丐帮弟子传回消息,说峨嵋派的周掌门迟迟未到,是来的路上被陈友谅派人阻在了旬阳附近,周掌门和她的门下虽然个个都武功不弱,但是也顶不住大队的兵马,被困住了,据陈友谅的兵丁们叫嚣,说是他们的什么定北将军看上了周掌门,这是抢她去做将军夫人呢。” 张无忌‘啊’的一声就跳了起来。 俞莲舟看他一眼,森然道,“我好像听说宋青书在陈友谅手下就是被封了什么定北将军!” 张无忌不答他的话,拔腿就走,只遥遥的道,“我这就赶去!” …… 宋青书吓跑了张无忌后,安心回来准备攻打开封城。 等到第二日,宋盖世果然带着左路军赶到了,与他同到的还有一队人,是陈友谅的副将康茂才,带了五百人,压着几大车事物来了。 宋青书一听他来,不由暗呼侥幸,亏得自己提前把张无忌给打发走。 带人出迎,在大营外迎住了康茂才,“康大哥远道而来,辛苦了,可是陈元帅有什么吩咐?” 康茂才身姿矮胖,但十分灵便,一跃下马,哈哈大笑道,“元帅听说兄弟你节节取胜,直逼开封,他十分欣喜,这是让我送给你个好东西,来助兄弟你一臂之力的。” 说着一指身后兵士们押着的一溜大车,喝令,“将上面的油布毡子掀开来,给宋将军看看里面的东西!” 宋青书带同祁天宝等人上前观看,只见车上装的都是巨大的木架绳索,皮革之类。 看了一圈,忽然一拍手,惊喜道,“这是吕公车!”回头望着康茂才,“这可让我怎么感激元帅才好。” 康茂才本在洋洋得意的等着他们发问,忽然被宋青书一口叫出了自己运来的物事,一惊之下不由竖起大拇指,“厉害啊!兄弟你当真有见识,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吕公车!” 宋盖世在后面瓮声问道,“大哥,吕公车是什么?” 宋青书话中带着一丝兴奋,“吕公车是一种巨型攻城车,此车起楼数层,内藏士兵,外蔽皮革,以牛拉或人推行,与城同高,可直接攀越城墙。我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记载,早就听说陈元帅手中有几架,一直无缘得见,不想今日我们能用它来攻开封了!” ——未完·待更—— 第42章 将才 康茂才此行前来开封的目的有二,一是押送吕公车,助定北将军一臂之力,赶在朝廷援军到来之前攻下开封城;二是得了陈友谅的嘱咐,要细看看定北将军宋青书是怎么打仗的,如何就能屡战不败。 宋青书带人攻城,康茂才就由一队兵士护卫着遥遥的站在开封城外远处观战。 起义军一早先派出了两万人马,由先锋官祁天宝率领,佯装攻打开封与义军大营正面对峙的南门,攻势猛烈,兵将奋勇,连康茂才都以为宋青书就是想集中兵力从这个门攻进去了,十分奇怪他怎么不用吕公车。 与此同时,宋武艺,汪大全率领义军的主力左右两路军绕路疾行,用了一个多时辰,兜到了开封城的东门处。 此时开封城里的守城兵士大部分已经被脱因调派去南面应敌,东门守兵只有平时的一半,宋武艺和汪大全忽然发动了进攻,起义军潮水般冲向城下,万千的兵士当中还夹杂着两架庞然大物,轰隆隆的慢慢逼近。 驻守东门的元将看出来这是两架攻城器,急命放箭,可惜吕公车外罩有厚厚的皮革,箭射不透,行得虽慢,但是无法阻挡,城墙上的元兵元将眼睁睁的看着它开到城下,离远看时就觉得高大,到得近前发现此车奇高,车顶竟然距离城墙的边缘不足一丈。 估计上面会有敌人跳过来,元兵全神贯注的准备肉搏。 不想吕公车上罩的皮革翻开,内中藏着的义军竟举起一架架铁罐一样的喷筒,对准城头一阵喷射,带着异味的粘稠黑汁在城头上淋淋漓漓溅得到处都是,不知哪个机灵的元兵忽然惊呼起来“火油!火油!” 此话一出,城头上被泼溅一身火油的元兵大乱,发一声喊,惊恐万状的开始四散奔逃,领军的将领挥鞭呼喝也拦不住。 站在吕公车顶层的义军点燃准备好的小火把,一支支扔上来,顿时火光四起,跑得慢的元兵身上立时着火,倒在地上狂呼打滚。 城头上陷入一片大乱,义军抛出绳索爪钩,搭住墙头攀爬而上,转眼就攻上了城头,元军准备的滚木垒石,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义军蜂拥而上,其中一员猛将领头,砍瓜切菜一样杀出一条血路,冲下城楼,率众从里面打开了城门。 只见开封城东门处的城墙上下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几乎成了一片火海炼狱——半日的时间,开封城已经被攻陷! 康茂才本来在南门外观战,半路忽然被宋青书派人请来东边,开始还在奇怪他这是什么意思,待看到吕公车在此处被架起来后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要攻东门。 等看到义军竟然利用吕公车用火攻时,惊佩无语,若是陈友谅亲来,那定能看出宋青书此招是借鉴了明教烈火旗的特长,可惜康茂才没有见识过明教烈火旗的本事,因此唯有敬佩宋将军的神勇奇思! 宋武艺和汪大全已经领兵冲进城去,何人攻打开封府衙,何人占据官库,何人去南门里应外合,接应祁天宝,都在攻城前就安排分派妥当,众兵将各行其是,几万大军纷纷入城,人多而不乱,没有几个时辰,元军就挡不住了,脱因带着一队亲信从北城门出逃。 宋青书自来河南之后和脱因相持了许久,打定主意要在开封灭了他,亲自带了宋盖世并一队骑兵去追,直到傍晚时分方回。 康茂才此时已经喧宾夺主的在开封城中的府衙大堂中摆起了庆功宴。 祁天宝等几个知他是陈元帅身边的亲信人物,因此也不多言,随他折腾,反正康茂才过两日就得回去浠水。 先一起问宋青书,“大哥,追到脱因没有?” 宋青书脸色沉沉,满身的杀气,衣服上满是灰土血迹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脸上也是黑黑红红的抹得乱七八糟,全没了平时的玉美俊秀样子,只两个眼睛还看着清澈有神,气道,“别提了,那人甚是狡狯,跑得倒快,换装溜了,我们费半天劲儿只抓到他一队亲兵!” 康茂才挤上来一拍宋青书的肩头,大声笑道,“小事一桩,脱因已经屡次都是宋将军你的手下败将了,怕他还能起什么大风浪不成,下次再抓,哈哈,宋将军,今日一仗打得十分漂亮,我已经命人准备了好酒好菜与你和众位将官庆功!” 宋青书十分克制的点点头,和手下众人一个想法:此人就算再烦过两日也就走了,捏鼻子忍忍他吧。 先去府衙后面,亲兵们给准备出来的住处沐浴更衣,顺便喝碗药歇一歇,这才出来入席,请康茂才同坐了首座。 在席上推杯换盏客气一番,盛赞陈元帅这吕公车送来的及时,开封城能破,此车和康大人当居首功。 康茂才虽然自恃是陈元帅派来的特使,高人一等,进得开封城来就要指手划脚一番,但这点事情还是能看得明白,连声谦虚。 他本就是特意要来看看宋将军是如何用兵,这一仗看下来,心里便有了数,这种一仗就要耗掉无穷心血的打法,只要不是双方实力相差太悬殊,就自然有必胜的把握。 宋青书战前事无巨细,把能想到的方法都想到了,只要是能克敌制胜的,无所不用其极,从开战诱敌,到调集兵力猛攻,到攻城的手段,再到入城之后一队队的人马井然有序的分头行事,支援南门;攻打府衙;攻占官库;在城中安抚百姓;搜寻元军余党……全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先怎样,再怎样,全部都在掌握之中。 不过这可真是耗费心力啊,康茂才光是旁观一场就觉得累得慌,他是武将出身,讲究上阵就不畏死伤,痛快冲杀,从不知打仗还有这许多麻烦。若是事前让他先想出这许多事情步骤,再一一筹划安排下去,那不用等到上阵,他就要先吐血了。 忽然想到了今日城头上所用的火攻,举杯问道,“宋将军,请教你个问题?” “康大人请说。” “你这铁喷筒喷油放火的油是从哪里来的,不会是百姓家里用的烧菜油吧,那也太奢侈了些?” 宋青书失笑,“自然不是,是火油,中原人自古就有将火油用于征战的传统,前朝北宋时尤甚,”压低声音道,“开封本就是大宋的京城,设有军器监,掌管军事装备的制造,其中就包括专门加工‘猛火油’的工场,那块地方就在我大营的边上,虽然荒废已久,但是修整好了还能用。” 康茂才张大了嘴巴,“兄弟,你可真厉害!” 自己咂摸着赞叹了一会儿,一拍桌子,“来,我敬宋将军一杯!”说着不等宋青书说话,自己就像仰脖喝下。 宋青书不好推辞,只得也喝了一杯。 康茂才借着酒意坏笑道,“宋将军啊,你这般能干,元帅他一直都把你挂在嘴边夸奖,前些日还天天和我念叨,不知该奖赏你些什么才好。” 宋青书一笑,“行军打仗是我份内之事,麻烦康大人回去告知陈元帅,真的不必费心替我去向陛下讨那些封赏。” 康茂才摇头,“一般的封赏元帅也不会给你,要给就是好的。嘿嘿,元帅可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呢,过些日应该就能到了。” 宋青书问道,“是什么?” “是个女人!”看宋青书一脸的不以为然,接着道,“可不是普通女人,元帅派了两个千人骑兵队去拿她呢!” 宋青书万分诧异,“什么女人?元帅要派两个千人骑兵队去拿捕!”心中暗道别说我本来就不想要什么女人,就算想要,这种厉害成这样的我也不敢要啊! 第43章 英雄救美 宋青书对陈友谅要送给自己个‘厉害’女人不知说什么好。 他手下的几个将官可都听得好奇心大起,宋盖世忍耐不住,当先发问,“康大人,那女人到底是谁啊,值得元帅这么兴师动众的去抓?” 康茂才摇头晃脑的道,“是峨嵋派的掌门人,据说她不但武功高强,还是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冲着宋青书暧昧一笑,“元帅说和宋将军真正般配,而且宋将军你以前对她也很是倾慕,怎么样,元帅打算把她给你送来,算是个惊喜吧?” 宋青书下巴差点砸到了地上,“峨嵋派的周掌门?周姑娘?” 康茂才笑着点头。 宋盖世等人对这些武林人物一毫不熟,面面相觑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宋武艺怯声道,“大哥,那什么峨嵋派不都是尼姑吗?你,你以前喜欢个很厉害的老尼姑?这,这兄弟们可真没想到,怪不得你从来不要女人呢,原来是我们给找来的不对你口味,你早说啊……哎呦……”被宋青书不轻不重的踢了一脚,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没水平,吓得连忙闭口。 宋青书踢过宋盖世之后问康茂才,“康大人,周掌门和她门下的弟子都十分厉害,你们已经抓到她了?” “没有,那女子确实是有两下子,她带同十几个门下弟子去华山的时候,被咱们的兵堵在了陕西旬阳,他们一群人且战且退,现在据说是在一处小山谷中,依仗地势和我们的兵僵持住,不过估计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所以和兄弟你说过些天能给你送来呢。” 宋青书站起身来,“盖世,去点起人马,咱们也带两千骑兵,跟我连夜去旬阳!” 康茂才奇道,“你带人去干什么?” 宋青书忍住了没有当着他的面骂陈友谅个吃饱了饭没事干的,给他找这么大麻烦!勉强笑一下,“那位周掌门周姑娘性情刚烈,若是被这样硬压来恐怕心里不会乐意,兄弟我还是亲自去接一趟吧。” 康茂才做恍然大悟状,摸着自己唇上的两撇短须微笑道,“是,是,兄弟想得周到,对美人么,不能太过生硬,当哄则哄,你这一去正好做成个英雄救美。” 宋青书在心里哀叹,“英雄救美?累死我了!这要是被张无忌知道了就是个解释不清的大麻烦!” 无可奈何,只能点齐了人马,连夜往旬阳赶去。 旬阳靠近陕鄂的边境,离陈友谅的势力范围很近,所以他敢大模大样的派兵拦截峨嵋派。宋青书从开封过去,就算他们马不停蹄的疾行,也要走数日,好在沿途所过之处不是他的地方就是陈友谅的地界带着兵马走也不会有人阻拦。 宋盖世还要在路上凑热闹,逮着点休息的空档就来问,“大哥,那尼姑掌门真的很漂亮?用得着你这么风风火火的往过赶,让那边的兵给送来开封不就得了吗。” “嗯,她不是尼姑,就是个姑娘,样貌确实出众。” 宋盖世一咂舌,“大哥你自己这么漂亮还能夸她出众,那女人肯定丑不了,要不要我派个人回去和我哥说一声,提前给你们准备间新房出来,收拾得干净整齐点,再准备两个小丫头,胭脂水粉,衣裙首饰也备上,别委屈了大哥你的心上人。” 宋青书在火堆旁烤火,委实是累得狠了,往卸下来的马鞍上一靠,裹着件皮袄就想睡一会儿,淡淡的道,“别胡说八道了,那女人不是我能要的,况且我现在也不想要了。” “不想要咱们还去旬阳?”宋盖世不依不饶,“那咱们赶紧回去算了,你不累啊,身子又不好,好不容易把开封打下来了,还不趁机歇几日!” 宋青书看看他,“我以前很喜欢周掌门,被陈元帅记住了,这次去抓她是因我而起,我怎能坐视不理,总得去把她救出来。” 宋盖世不太明白,“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那女人变丑了吗?” “没有,哪来那么多废话,你赶紧睡。”宋青书不耐烦。 宋盖世不敢再啰嗦,看一圈守夜巡视的兵丁都安排好了,便自己也裹了条毯子,在离宋青书不远处睡下。 等一行人到了旬阳,发现陈友谅派出来的兵士对周芷若还算客气,大概也是怕逼急了弄巧成拙,伤到了美人,那反而不美。 他们只是将峨嵋派的诸人困在了一座小山上的尼姑庵之中,团团围住,想着里面的人断了粮自然就会出来。 领兵的人名叫郝宁,宋青书在浠水的时候曾见过他。心里一喜,暗道这回事情好办了,纵马上前,“郝大哥,为了兄弟的事劳烦你大老远的带兵来到陕西,这可真不敢当。” 郝宁已经见识过了峨嵋派掌门周芷若清丽动人的模样,因此对宋青书急急的自己领兵前来很能理解,且和康茂才的想法差不多,宋将军这是打算来个英雄救美呢。 他的官位比宋青书低了不少,所以十分客气,“宋将军说的哪里话来,这是陈元帅亲下的命令,别说是来陕西了,就是去大都我也义不容辞啊!”豪爽大笑了一阵,看宋青书有点心不在焉的总是往半山腰处的尼姑庵看,便主动道,“既是宋将军亲到,我这也算是大功告成,这里就教给你了,我的兵可撤了啊!” 宋青书连忙拱手,“多谢!” 郝宁一笑,他们围困了峨嵋派数日,知道这些人被放出来后绝不会给他好脸色,因此也不留着自讨没趣,“我这就回去向元帅复命了。” 命手下传令,将围着尼姑庵的兵士都撤了回来,直接列队下山,打个呼哨,“宋将军,告辞!等日后你回来浠水时记得补请哥哥我一顿喜酒啊!”干净利落的追在队伍的后面走了。 宋青书苦笑,他其实和郝宁一样,也不想见峨嵋派的人,以免自讨没趣,思量一下,就命自己的兵士也撤下山去,只留两个说话稳妥的亲兵赤手空拳去敲尼姑庵的山门,告诉里面的人可以出来了。 在山下等了许久,那两个去报信的亲兵只回来了一人,哭丧着脸禀报,“将军,那伙人凶得很,我和齐小六一起去说,她们非但不谢还扣住了小六,让咱们领兵的首领过去说话,不然就要砍了小六。” 宋盖世顿时怒了,“这伙尼姑竟然这样凶蛮,咱们不来救,她们迟早在尼姑庵被饿成了尼姑干!这会儿得了自由反而对着咱们逞强!” 宋青书微皱眉头,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愿意去露这个面的,十分后悔怎么没带行事稳重的宋武艺来,只好派宋盖世去,嘱咐道,“盖世,你带两百人上去,离远点和她们说话,就说此事是个误会,前面围困她们的天完兵马已经被咱们劝走了,请峨嵋派的女侠们放心离去就是。你记着,第一要言语有礼;第二要离她们远点,那些人武功十分厉害,被她们打一掌砍一剑可不是玩的。” 宋盖世被他说得有点紧张,心里还有些不忿,唠唠叨叨的去了,“这些什么尼姑啊,好坏也不会分么?” 这次比较顺利,只等了半个时辰,宋盖世就带同随去的二百人并先前被扣住的齐小六一起回来,老远就喊,“行了,大哥,说清楚了,你让前面掉头,咱也可以回去了,好家伙,这一路把人累得……” 话音未落,后方一个中年女子怒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宋青书,果然是你这奸贼,死性不该,还敢觊觎我们掌门人!” 宋青书忙回头,突然间嗖嗖两响,破空之声极强,宋青书眼前一花,觉得好似是两枚弹珠样的东西朝自己射了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呼道,“青书!小心!”宋青书跟着就被一股大力撞下马背,堪堪的躲过了激射而来的弹珠。 嘭嘭两声巨响,两枚弹珠炸了开来,一枚撞在前方的山石上,一枚就打在宋青书坐骑的脖颈之上,那马的脖子被炸出一个大洞,血流如注,一歪倒地,宋青书被炸开的余波震到,眼前一黑,脑中嗡嗡作响,隐约觉得自己被稳稳抱进了一个宽厚结实的胸怀之中,耳边响起了张无忌的声音,语带怒意,还很少听他这样怒气冲冲的和人说话。 “周掌门,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纵容门下用这般歹毒烈性的暗器伤人!” 第44章 赔礼 周芷若惊喜无限,脱口道,“无忌哥哥!你来了!” 随即醒悟过来他是在质问自己,收敛住了上扬的嘴角,正色看向张无忌,只见他满脸焦急,一手扶着宋青书,一手抵在他背心的至阳穴,应该是在帮宋青书运功疗伤。 周芷若秀眉微颦,“张教主何以一来就不分是非黑白的教训人?这姓宋的假借陈友谅之手来为难我们,将我们困在此处数日,险些就要被擒受辱,”说到被擒受辱时脸上一红,“静伽师姐气愤之下打他一弹又有何错?” 宋盖世催马上前,大声怒道,“你们才是些不分是非黑白的蠢娘们!我大哥带着人马赶了十来天的路,一个囫囵觉都没有睡,就是为了来救你们,你们不谢就算了,怎么还悄悄跟踪老子,还背后伤人!!” 峨嵋派中脾气暴躁的就叫了起来,“闭上你的鸟嘴!还敢说是来救人?一刀一剑都没有见你们动过,前面那拨狗贼就悄没声的撤了,想骗谁啊,你们是沆瀣一气还差不多!” 周芷若一摆手,身后两个女弟子忽然抢出,飞身跃起,同时出脚,宋盖世离得太近,又没有防备,大叫一声就被踢下马背,总算身手不错,皮糙肉厚摔一下也没事,一个翻身就跳了起来,还没站稳就有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架到了脖颈上。背上冷汗直冒,顿时不敢再乱叫只剩一双眼睛咕噜噜还敢四处看看。 刚才上山时,宋盖世被两个老尼姑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此时方才见到峨嵋派掌门的庐山真面目,只见是一个清丽绝俗的女子,一袭绿色裙子,被围困了这么多日,衣衫头发都一丝不乱,十分洁净整齐,身后跟着十几个尼姑还有做俗家打扮的女人,年纪不一,从十几岁到几十岁的都有,最后面是五六个男弟子。当此利刃在颈的危急关头还有心思想到:怪不得大哥说以前喜欢,现在不想要了,真是长得挺美,不过太吓人了,手下的尼姑都凶成这样,何况她这个当头的。 峨嵋派的静伽师太用剑逼住宋盖世,沉声喝道,“你好大胆子,敢对我们峨嵋派出言不逊!” 宋青书得张无忌相助,歇了一会儿,头脑中渐渐清醒,缓缓站起来扬声传令,“弓弩手列阵!” 几百名铁甲硬弓的兵士应声而动,一队队纵马奔驰,转眼间就列成了一个半圆的阵势,将峨嵋派围在中间,箭扣弦上,蓄势待发,一起对准了峨嵋派的的众人。 峨嵋派上下心惊变色,就算她们手中有威力无比的‘霹雳雷火弹’一次也最多伤得一两人,对方只要一起放箭,除了武功最高的两三个能逃得性命,其余人等都得被射成刺猬。 周芷若冷笑一声看向张无忌,“张教主,你自己看看,他们这是来救人的样子么?” 张无忌道,“周掌门,是你们先动手的,你让这位师太先放了宋将军手下的将官,我保……”手臂一紧,被宋青书捏了一下,侧头去看。 宋青书放开他,缓步向前,朗声道,“周掌门,这次的事情确实是因我而起,在下十分惭愧,只怕陈元帅的兵将伤到诸位,因此星夜赶来劝阻,并非心存歹意。还请放心,在下以前果然是自不量力,对周掌门生过倾慕的念头,不过现在是绝不敢再存此非份之想了。我保证日后也不会再有人因为此等无聊原因来骚扰诸位。” 一指宋盖世,“我这位兄弟心直口快,说话得罪了贵派,我代他向周掌门赔个不是,还请高抬贵手放过了他,静伽师太放他过来,我立刻就撤了弓弩箭阵。” 静伽冷哼一声,“说得好听,我凭什么信要你先放了他?” 宋青书道,“诸位信不过我总信得过明教张教主,我们请他做个见证便是。” 静伽回头看看周芷若,见周芷若微微点头,便一松手,在宋盖世背后狠推一把,“便宜你了,滚回去吧!” 宋青书这边也命人撤了箭阵,又向身后一挥手,吩咐,“让十匹马出来给峨嵋派的诸位女侠乘坐。”想一想又客客气气的对周芷若道,“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害得诸位滞留此间数日,我也很过意不去,过些时候我会再派人去峨嵋金顶礼佛,捐赠一万两香火银聊表歉意。” 此话一出,峨嵋派诸人的怒气顿时小了许多,一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这些武林门派的人物就算再清高也要吃喝住行,没钱是不成的,门派越大,门下弟子越多,所需费用也就越大,各门各派都有自己来钱的途径,屯田赁屋,各不相同,反正名门正派不能靠抢的就是。 宋盖世窝窝囊囊的回来后一直没有言语,此时不禁直撇嘴,暗道大哥没事瞎大方个什么劲儿,这女人你又不要,花银子也是打水漂,面上好看不落实惠的事情,一万两!多少个女人都买来了。 不过大哥说出来的话他不好当众阻止,只好闷不吭声。 宋盖世要顾着大哥的颜面威信不便出言,有人可不用顾及,张无忌默默听了半天,忽然插口道,“青书,你这就嫌市侩了,堂堂峨嵋派怎么会将这些金银放在眼里,你过意不去好生道个歉就是,我可以帮你作证,此事绝不是你故意所为,周掌门是武林高人,拿银子向她赔礼岂不是要坠了她的威名。况且刚才她们还拿‘霹雳雷火弹’打了你,你也别介意,两厢抵过就是。” 峨嵋派中静伽,静慧,赵灵珠等几个年长管事的,听了这番极不入耳的话,忍不住都暗中用白眼去瞪张无忌,心道又没打伤他,凭什么两厢抵过?你们明教家大业大,不把银两放在眼里可也别来挡我们的财路啊,这姓宋的害我们提心吊胆在这破山头上被围困了这么久,赔点银子也是该的。 周芷若美目顾盼,看看宋青书,再看看张无忌,“我竟不知,张教主和宋公子的交情何时变得这般好了。有张教主出面调停,我们本该答应,只不过咱们也没得罪谁,无缘无故的就被人派兵围困了数日,若是不讨回点说法,我峨嵋派倒真的是要坠了威名。” 第45章 齐聚一堂(一) 宋青书被‘霹雳雷火弹’炸过的余韵还未消,耳边一阵阵的嗡嗡作响,实在没精神再耗,他曾在峨嵋派待过一段时间,十分明白送银子这个看似市侩的做法其实是很能凑效的,因此就想花钱了事。 听着张无忌在一旁口口声声的帮他省钱,诧异之余就想把他揪过来仔细看看,这人还是不是张大教主。 转头转得猛了,脑中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不由一个踉跄。 张无忌忙扶住,拉过手来搭搭脉,惊道,“怎么劳累成这个样子了!” 宋盖世见识了峨嵋派娘们的厉害之后不敢再往前凑,躲到了人堆里,闻言接口道,“所以说这些娘…女人们不知好歹呢,我大哥才熬了几日夜,费了偌大的精力攻下开封,才进开封城连椅子还没坐热就听说她们被陈元帅的兵给困住了,立刻就调集人马赶过来,这一路跑得!好嘛,比打仗还辛苦,能不累吗!” 张无忌顿时有些火,提高了声音,“都说了多少次,你的身体不能劳累!要出事情的!你怎么就不听呢!你要救周姑娘,派人传个话给我好了,我来就是!” 宋青书差点想去捂耳朵,张教主对人一向宽容客气,很有耐心,就是在他这里偶尔会露出点真性情,发发小脾气,也不知他是否该荣幸一下,叹气,“这里有两千兵将围着呢,明教的大军调不过来,你自己一人来也没用啊。” 硬撑着对峨嵋派道,“请峨嵋派的诸位放心,此事因我而起,我一定会派人上峨嵋金顶礼佛致歉,送香火金虽说市侩,但是我等俗人也只能想出这个办法道歉,还请诸位别嫌弃才好。” 周芷若身后的赵灵珠踏上一步,“掌门,这里附近只有一处像样的市镇,咱们的弟子在山上好些日吃不好睡不好的,着实困顿,走不远,定要去那里休息调养几天才行,这位宋将军刚才被我们的‘霹雳雷火弹’震伤了,估计也不会立刻就赶路回去,同要去那边镇上,依我看他这话说得还算有礼,大家就化干戈为玉帛吧,省得到了那边镇子上也不消停。” 赵灵珠是灭绝师太的几个俗家大弟子之一,在峨嵋派中资格甚老,人也一向持重,说出话来都很有分寸道理。 周芷若点点头,朗声道,“好吧,既然宋将军这么解释了,本座也不能硬揪着不放,倒要显得我峨嵋派小气了。”一挥手,“咱们走。” 张无忌对宋青书道,“你不要派人去峨眉,我让明教弟子替你去送香火钱好了。” 宋青书不明所以,不晓得他为什么非得要替自己省这个钱,“不用,明教现在四处开战,军需一定吃紧,忽然为了个莫名其妙的原因送出去这么大一笔银子,就算你是教主也不太好说吧。” 他其实是想问张无忌:你做得了主吗?后来想想此话有轻视张教主权威之嫌,所以就改说得婉转些。 张无忌倒是不在乎这些,直接就老实道,“确实是不太好和教中的兄弟们交代,那我就派人去趟峨眉,告诉周掌门先欠着她。” 宋青书头晕又好笑,“那我自己派人去送就好了,何必你这么麻烦,人家还以为我想绕弯赖账。” 张无忌咬紧了牙关,一定要帮这个忙。 “你到底想干什么?不用帮我省钱,我才打下了开封,一万两是区区小事。” 张无忌心想我不是帮你省钱,你这银子要是花在别处我才不管,可是送上峨眉山,怎么听怎么觉得像是去送文定礼聘,委实让人不舒服。 此处往西三十里有个中等大小的镇子,名叫保宁镇。 峨嵋派当先,宋青书的队伍紧跟着,前后脚的都到了保宁镇。 大队兵马驻扎在镇子外面,宋青书带同一队亲兵,并宋盖世,张无忌,去镇上唯一一家客栈投宿。不可避免的又和峨嵋派碰到了一处。 客栈的老板连接了两拨大生意,乐得眉花眼笑,使尽浑身解数,硬是将峨嵋派的二十来人还有宋青书一伙连长官带亲兵全都塞进了他小客栈的十几间客房里。 宋盖世跟随宋青书日久,知道这位大哥在没办法的时候挺能忍,但是能讲究的时候还是很讲究。于是抛出银子,命掌柜的给准备簇新干净的被褥还有浴桶到宋青书的房里。 张无忌也没闲着,亲自去镇上的小药铺跑了一趟,买回大包小包不少药材。 回到房间一看,发现里面水汽蒸腾,一个大浴桶放在当地,宋青书已经洗好澡上床去睡着了。 掀开帐子探头道,“青书,吃了饭喝过药再睡。” 却见宋青书正倚在床头发呆并没有睡,“青书,你想什么呢?没事少想点事情,思虑太重也伤身的。” 宋青书幽幽的道,“我在想我现在比以前好得太多了,以前别说是见她,就是不小心想到了她都会心神激荡,难受半天,要吃你给配的凝神丸才行。我这次本来没打算在峨嵋派的人跟前露面的,没想到她们自己追上来。不过今日还好,对着她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没事。” “她?你说周掌门。” 宋青书心不在焉的点头。 张无忌叹气,扭头走开,“说了那么两句话就花了一万两银子,还说没事!你躺躺吧,我去给你煎药。” 宋青书对着他的背影一笑,有这么个关心自己的人在身边当真舒服。 …… 傍晚时分,峨嵋派的小弟子送了一壶茶到掌门人周芷若的房里,“掌门,请用茶。” 周芷若颔首,“放在桌上吧。方才外面吵吵嚷嚷的,是宋将军带着人来了?” “是。” “那张教主呢?是不是也随着他们一起来了?”周芷若耳聪目明,宋青书等人一到她就听见了,不过张无忌自从到了之后就没有做声,周芷若听不到他的声音,自重身份也不能自己出去查看,所以逮着来送茶的小弟子就问问。 那小弟子是个小尼姑,性情活泼,心里正在为这个纳闷,一听掌门问她,就照实说出来,“张教主也到了,不过挺奇怪的,我刚才去厨房给你泡茶,发现张教主竟也在客栈的厨房里,借用人家的炉灶在煮东西。他堂堂一个教主怎么会需要亲自下厨,却不知他在煮些什么。” 周芷若再也按捺不住,站起来,“我去看看。” 第46章 齐聚一堂(中) 保宁镇的这家小客栈里一共只有三个伙计,两个厨子,忽然涌进来了这么一大批客人,这五人并客栈掌柜的一起忙到脚跟打后脑勺。 张无忌找不到伙计帮他煎药,干脆就自己在小客栈的厨房角落里占用一个小炉子动起手来。 一罐药煎好之后,用细布滤去药渣,倒在个干净碗里,放在一旁笼屉里温着。 正在烧干菜炖肉的厨子不乐意了,说道这笼屉里的馒头都是给外面那群兵老爷准备的,你把这碗药放进去,全都熏成了药味馒头,他们怎么能答应? 张无忌道他们爱答应不答应,谁不答应你就让他去找他将军说话,这药是给他们将军喝的。厨子这才不吭声。 周芷若嫌弃厨房中油烟腌臜,俏然立在了门口,看了一会儿轻笑道,“张教主,没想到你也有以上压下的时候。” 张无忌知道她来了,不过现在他对着周芷若总是提不起很大精神,因此假装不见,只顾着手里的事情。 以前在少室山上见她指使门人用‘霹雳雷火弹’滥伤无辜的时候心里就不怎么舒服,但是当时总以为是因自己在之前的婚堂上当众弃婚,众目睽睽之下随着赵敏走了,周芷若被伤得太重,心情激愤以至行为偏激,总觉得怪自己,所以能够宽容以待。 可是今日又见她纵容门下用威力无比的‘霹雳雷火弹’去打宋青书,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推了宋青书一把,那后果不堪设想,当时差点没吓死他。 就算是因其中有误会,张无忌也很气愤,他一般不会出口斥责伤人,特别是面对着周芷若这个曾和他有过千丝万缕关系的女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少去搭理。 现在周芷若主动开口,张无忌就不好再装看不见了,拿着一只长柄勺子,低头细细搅拌手里小砂锅中的米粥,“病人。” “病人?宋公子伤得严重吗?” 张无忌抬头看她一眼,“青书他身体本就不好,前些日一直在带兵打仗,已经累得心力交瘁,又带人日夜兼程,赶路来这里,接着被你们的‘霹雳雷火弹’震伤,我都不知要如何给他调治了。” 周芷若无言以对,半晌才轻声道,“你在怪我?我们并不是有意要伤他的,大家本要去华山,走在半路上忽然被大队的兵马拦住,口口声声的叫嚣要捉我…捉我去给他们的什么定北将军做将军夫人,我们费了无穷的气力才躲在个小尼庵里撑到现在,又气又怕,后来听说了他们的定北将军就是宋公子,静伽师姐见到他本人时按捺不住火气也是情有可原,所幸没有真的炸到他。” 张无忌转过脸来,正色看着周芷若道,“周掌门,我知道此事情有可原,于你们来说也是飞来横祸,忽然被人袭击,心中存有气恼在所难免。但是人命总是珍贵的,你们仗着手中利器,自认为有了理由就立时出手杀人,这也太狠了些!你有没有想过,世事总有万一,万一你们杀错人了呢,人死不能复生,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毁去于心何忍?今日是你伤别人,若明日旁人手中有了比你更厉害的器械也来这么对你说杀就杀,你要作何感想?” 周芷若淡然道,“我自幼命苦,不过是汉水舟中一个清贫的渔家女子,从小到大只有旁人来欺负我,学了武功之后也是步步艰辛,万安寺中所遇的凶险自不必说,接任峨眉掌门后又有诸多明里暗里不服的人,我一个弱女子,要是再处处宽容忍让,那早就被人拆吃入腹了。” 张无忌听周芷若口气虽淡然,可是语意里透着凄苦寂寥,再看看看她容颜清减,秀美中难掩憔悴的脸,心中一软,叹气道,“对不起,周掌门,我刚才说话太急躁了,没有想到你的难处,你别介意。” 周芷若脸色一缓,“无妨。”缓步走进来,站在张无忌身边看他忙碌。 只见一小锅白粥里加了鱼肉片,和几根不知名的药材,被煮得喷香,“张教主,你这也是准备给宋公子吃的?” 张无忌又去正在做饭的厨子那里抓了一小撮香葱和细盐洒在粥中调味,“是,他现在应该吃些清淡滋补的东西,我看晚上只有干菜炖肉一种荤菜,油腻腻的,怕他吃了不舒服。” “怎么要你亲自动手,我看宋公子带有不少亲兵啊?你吩咐他们做就是了。” 看书就到~~~ “煎药讲究火候,我怕他那些亲兵不惯干这些,煎得不好药效会差很多,还是我自己来吧。” “那这个呢?”周芷若一指煲粥的小砂锅。 “这个啊,这个是顺便做的。” 将粥和那碗药找个托盘盛着,又怕不够,命厨子将刚做好的白饭与干菜炖肉也装两碗来,准备一起端去。 冲着周芷若一点头,“周掌门,我先上去了。” 周芷若怔怔看着他稳步离去,心里竟隐隐的有些羡慕起宋青书来,暗自思量,要是受了伤或是得了重病,就能得到张无忌这样的细心照顾,那病一次也值得。 记得以前在荒岛之上,自己假装也中了十香软筋散,算是个病人。张无忌帮她运功逼毒,虽然也温柔体贴,但还没有这么细致。难道是因为那时他自己也中了毒,精神不济? 胡思乱想了一阵,不得要领,转身回去,大家伙这几天必然谁也不会走,都要在这小客栈里住着的,心中隐隐有着些期盼。 张无忌回到房间,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拉开床帐,把已经半梦半醒的宋青书摇醒,“宋大哥,吃饭了,吃过饭把药喝了再睡。” 宋青书揉揉眼睛眼坐起来,“多谢。”慢慢披衣起身,坐到桌旁和张无忌一起吃饭。 吃了几口抬头一笑,“张教主又从贩卖药材的变成厨子了,手艺不错。这粥煮的味道比牛婶煮的都不差。” 张无忌道,“我以前经常要自己准备吃的,多少也练出来一点手艺。你要觉得不错就多吃一点,先不要急着走,在这里多休息几天,这几日除了吃饭睡觉不许干别的。” 宋青书无奈摇头,“除了吃就是睡,我成什么了!”此时方才得空问问,“你怎么也正好赶来这里?” 张无忌就把自己去华山后的事情大概说了说,觉得宋青书此时不适宜心情激荡,刻意省去了遇见二师伯俞莲舟那一段。 保宁镇是个十分古朴的小镇子,这家客栈也有些年头了,虽然不及大地方的宿处精致舒适,但是屋子都宽敞结实,掌柜和伙计也实诚周到。 这几日天气不错,阳光暖人,宋青书和张无忌在客栈后面一株已经掉光了树叶的老树下摆了小桌凳子,再命宋盖世去镇上找了一副棋盘棋子来,两人下棋打发时间。 周围远远的站着几个当值的亲兵,轻易无人敢来打扰,倒也悠闲自得。 峨嵋派也没有急着走,他们有几个弟子在和陈友谅军对敌时受了伤,后来躲着山上尼庵中时又缺医少药不得医治,此时也要休养一下。 周芷若并不见外,会派弟子来请张无忌去给医治,张无忌从来不摆架子,每叫必去。 “张教主,你又输了。”宋青书嘴角噙着一点笑意,啪的落下一枚白子,顿时将张无忌的一大片黑子堵死。 张无忌将手中的棋子扔回竹篓,“输就输了吧,咱们出去走走,你不是说要去镇外看看。” 两人往客栈外走,迎面过来一个绿色的俏丽身影,在这一片黄土荒僻的西北地方,这身影堪比临水清荷一般清爽迤逦。店里的伙计,周围的亲兵,逮着机会都会偷瞅两眼。 只听周芷若轻声在问跟在她身后的赵灵珠与静慧,“咱们几个弟子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何时可以上路?” 赵灵珠应道,“锦仪师妹几个都已经不要紧了,只还有两个男弟子伤得较重,张教主上次说不宜移动,不知现在情况是否好些。” 抬头看见张无忌,“正好,张教主在这里了,我们请教他一下。” 周芷若点点头,站住了道,“张教主,不知是否方便帮我门下的两个弟子再看看伤势?” 张无忌歉然道,“我正要和青书出去一趟,大概个把时辰,等回来就过去给贵派的弟子瞧瞧可好。” “好啊,那我们等着张教主就是。” 赵灵珠也在一旁客气道,“多谢了。”只静慧板着脸没做声。几人错身进了客栈,谁都没有多看宋青书一眼,只当他不存在。 宋青书晓得这些知道自己那点过往的武林人物都不会看得起他,他没有可能一个个的去和这些人计较,况且没有计较的立场,因此对这些无礼之处只做不知。 没走几步就听静慧在身后道,“赵师妹,我不太明白,张教主好好一个侠义之人怎么会和这种武林败类混在一起,就算他们同出自武当门下,但那姓宋的不是早就被武当派除名了吗?”背后议论人,声音可着实不小,看样子就是故意要说给张无忌听的。 宋青书一顿,加快了脚步,想赶紧走了,张无忌却拉住他的手臂,回头沉下脸道,“静慧师太,还请不要随意出口伤人!” 周芷若也轻斥道,“静慧师姐,莫要在背后乱说人家。”静慧方闭上嘴不再做声,不过看脸色愤愤,十分的不甘。 宋青书拉了张无忌快步出来,“张教主转性了,峨嵋派静伽,静慧那几个尼姑都是这种乖戾的性子,有什么好计较的,我都没打算搭理她。你不是向来宽厚的吗,怎么还闹起来。” 看书就到~~~ 张无忌有些忧心的看着他瞬间苍白的侧脸,刚才还不是这个脸色,刚才下棋时,他明明高兴着呢,俊美中透着丝轩昂明朗气,看得人赏心悦目,一转眼就颓黯下去了。 扣住宋青书的手腕一摸,果然气息翻腾不稳,不知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控制着,才能做到谈笑自若,只脸色稍白了点,自己要是粗心一点,大概只会觉得这人漠然得过火。 不注意的时候不会发现,细致关心了就知道,宋青书不可能不介意,他只是隐忍不说,或许是因为说也没什么好说的,顶着弑叔大罪,被人骂了又怎样!硬撑着表面什么都不露出来,心里恐怕是苦得很了。 第47章 齐聚一堂(三) 一进到栈之中,赵灵珠忍不住就要埋怨静慧,“静慧师姐,你也太心直口快了,人家张教主又没得罪你,他这几日都在给咱们的弟子治伤,等会儿还要再请他来。 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看张教主的面子也不要这样当众去损宋公子!他们两个这几日同出同进的,明显交情不一般啊!” 静慧嘿一声,气道,“是谁害得咱们的弟子受伤了,还不是那姓宋的,怎么说起因都是在他身上,要不是他以前对咱们掌门痴心妄想,还搞得人尽皆知,怎么会惹出这些事儿来,我骂两句出气还不行?” “人家不是已经赔礼了吗,还许诺派人来峨嵋金顶礼佛,算了吧。” 静慧气哼哼的大摇其头,“赵师妹,你说明教的张无忌在想些什么?他堂堂的明教教主怎么会和宋青书那种人交往这么密切,日日跟出跟进的,不知道那小子以前曾对咱们掌门人心存不轨啊!我看他要是再这样敌友不分下去,咱们掌门就不能再理他……” 赵灵珠看看周芷若,使眼色阻住静慧说话,把她拉到了一旁,“静慧师姐,你少说两句吧。” 静慧性情有些急躁怪癖,又常年住在峨嵋山上,不通男女之事,赵灵珠等几个俗家弟子可都看得明白,她掌门人对张教主余情未了。 心平静气的从为周芷若择婿的角度来看,张教主大义慷慨,名满天下,正配得周芷若。 以前张无忌被赵敏那个妖女迷惑,和周芷若两人好好的姻缘硬被拆散,现在听说赵敏已经因为蒙汉之争和张无忌闹翻了,那么周芷若和张无忌之间就再无其它阻碍。 这次机会这么好,都以为这两人可以多亲近些了,可是张教主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除了来给峨嵋弟子看看伤,平时话都不和她们多说一句,碰到周芷若也是十分有礼的招呼一声‘周掌门’然后转身就走。 只从早到晚陪着那位宋公子。她们掌门到底是个女子,不可能总是自己主动上前去示好,这些天十分郁闷,可不能让静慧再没遮没拦使劲说这些话。 周芷若听着赵灵珠和静慧两人嘁嘁喳喳,心里也烦,明明听说赵敏因不满张无忌杀了不少元将,在婚前弃他而去。 当时初闻此信时,周芷若心中是惊喜伴着一丝隐约的痛快,还有一点不甘。惊喜自不必说,赵敏一走,张无忌和自己之间就已经再没有其它阻碍;痛快是想:你也有被人弃婚的一日!不甘的是他弃自己,旁人弃他,这一圈因果转下来,各人在张无忌心中的位置孰轻孰重已经昭然若揭,不甘啊! 虽然不甘,但情之所钟,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算早知道张无忌爱赵敏胜过爱她,周芷若也放不开手了。 硬忍了一段时间,终于等到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见面的机会——华山派发帖邀各路英雄相助。 却没想到半路会遇到陈友谅兵的袭击,被袭的理由更是让峨嵋派上下羞愤之极。想方设法的假借丐帮弟子传出消息,并没有点名向张教主求援,但是周芷若心里十分笃定张无忌得到消息后必然会赶来相救。 结果却让人哭笑不得,张无忌赶是赶来了,据说也确实是因为得知了峨嵋派被困所以前来救援的,可惜他没有赶上英雄救美,反倒是顺手救了此事的‘罪魁祸首’宋青书。 对于宋青书,周芷若其实是没什么大想法的,此人一直不太入她的眼,唯一对他有过的感慨就是:张无忌要是能有宋青书对自己一半那么好,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后来为着刺激张无忌她假称已经嫁了宋青书,私下又对宋青书许诺,只要助她杀了张无忌,一雪弃婚之辱,她就下嫁。 刺激张无忌是真,下嫁的承诺也不能算是彻底骗人,那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就算可能,她也不会允许有人真的去杀张无忌,反正宋青书是没有机会娶到她就是了。 宋青书那时候一心一意的痴迷于她,真的卖命,最后终于在武林大会上重伤于武当派手下,周芷若开始时还命弟子看护,带着他一起走,后来自己频频‘遇鬼’,吓得险些要精神错乱,自然就顾不上管宋青书了。 再后来就干脆将这人忘在了脑后。上次在濠州城外,发现他被张无忌所救,也只叹息了一下张无忌太过宽厚,怎么对什么人都好。 这次又再相遇才发觉不对,张无忌果然是仁厚,对什么人都好,但也不会好成这个样子,这些日周芷若冷眼旁观,就发现张无忌好像全副心思都在宋青书身上,嘘寒问暖,看那架势,只要是宋青书的事情就都归他管。 宋青书也有意思,从当初不名一文的武林败类,摇身变成了独占一方的起义军将领,来来去去的都被众亲兵们前呼后拥的,着实威风。要是不知他底细的人,乍一见,一定要夸赞一句:年轻有为!好一个气宇轩昂的玉面将军! 只是其中还有很多蹊跷,宋青书大刺刺的被个明教教主前后照顾,竟也很是自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旁的不说,就说他们以前的那段过往,这两人总凑在一起难道都不尴尬的吗?况且宋青书一部属陈友谅管辖,陈友谅可是明教的对头,他私下里又和明教教主的私交搞得这么好,这是闹得什么玄虚? 满怀的心思,理不清楚,周芷若不想回房,只坐在大堂里命伙计送壶茶来喝。她聪慧剔透,心机过人,还很少有这么想不明白的时候,心里烦乱,叫道,“赵师姐!”想着赵灵珠老成持重,年纪又长,人情世故见识得多,不如问问她。 赵灵珠过来,“掌门?” 周芷若正要说话,忽听有杂乱的马蹄声混合着吆喝呼叫由远而近,峨嵋派曾被陈友谅的骑兵围攻过,对此声音特别敏感,立时有几个弟子箭步窜到窗口张望。 只见数十名骑着健马的兵士排成一长队,沿着栈门外街道飞奔而来,沿路的几个行人纷纷躲避。 到了栈门前被宋青书的亲兵拦住,“什么人!” 当先一个骑马的大声问道,“自己人,我们是康大人的属下,天完陛下特加封宋将军为信阳候!辖管河南汴梁路五州。宋将军呢?康大人亲自赶来向他报喜!” “嘿呀!”宋盖世胡乱披着件衣服,一看就是从床上刚爬起来的,从栈中快步出去,“康大人亲自来了!多谢!多谢!将军他去了镇外,请稍等,我立刻就派人去把他找回来。” 大声呼喝过来两个亲兵,命他们立刻快马去把将军找回来。 这伙人在外面热热闹闹的叫嚷呼喝,峨嵋派在栈里听得清楚,静慧忍不住嘟囔,“怪不得这么大方,开口就一万两,竟然占了汴梁路五个州!” 赵灵珠轻声问道,“掌门,我们要不要让弟子们都回房避一避?” 周芷若点头,他们这些武林人物,平常走在外面可以耀武扬威,横冲直撞,可遇到了大队兵马还是惹不起,前些日已经吃了不小的亏。 赵灵珠小声吩咐下去,众弟子纷纷躲回了房中。只周芷若带着赵灵珠,静慧等几个大弟子坐在窗口观看。 掌柜的好心,过来劝,“几位还是进房避避的好。现在这世道,这些兵爷们想干什么干什么,谁也不敢管,一会儿被他们进来看到几位,万一惹出事来你们要吃亏。”言下之意是几位都是女子,可别被他们看上了。 赵灵珠道,“不要紧,掌柜的你自管忙自己的就是。” 掌柜的不敢多说,这些女子成帮结队带着兵器,应该也不是普通人,暗道既然她们自己不怕,那就别多事了。 宋盖世迎着那位什么康大人也不进来,只在栈门外高声大气的说笑,那位明显官职要高一些,宋盖世十分气,不停的催人赶快去把将军找回来。 镇子不大,要找人十分便捷,不一刻就又有马蹄声响起,只见宋青书身后跟着几名亲兵赶了回来。 到近前勒马朗声笑道,“康大人,有事情派铺兵传个话来就是,你怎么亲自来了?这兄弟可不敢当!” 康茂才十分乖觉,他本是要从开封直接回去的,半路得了天完陛下加封定北将军的消息,一琢磨,觉得此人十分有本事,又正被陈元帅看好,日后前途必然不可限量,自己应该趁热打铁,再来卖个好拉拉关系才是,因此绕路前来道喜,大声应道,“宋兄弟这话可就见外了,恭喜啊,有陛下这道加封下来,兄弟你就坐稳了汴梁一路,堪比河南王了!” 周围的众亲兵和康茂才带来的兵丁也都跟着凑趣,齐声高呼,“恭喜将军!”宋盖世满面春风的走上前来,“恭喜大哥,这里地方狭小不方便,我们去镇外的营里摆酒给康大人接风好不好。”他粗中有细,只怕在栈里被康茂才碰见了明教教主,他们大哥要落下嫌疑,因此一力建议去营中招待。 宋青书这事是在许昌就和陈友谅谈好了的,见他很有信用,不但让徐寿辉下令正言此事,还顺便给搞了个什么信阳候,心里高兴,下马来和康茂才好生寒暄了一番,请他同去镇外营中喝酒。 康茂才大老远赶来就是要拉这个交情的,欣然同意,“走走走,这顿酒是一定要叨扰兄弟的!” 峨嵋派的几人正在看着热闹,忽然人影晃动,转头间就见张无忌不知何时进来了,看周芷若望着他挑眉,就做个小声的手势,“我不方便见陈友谅的人,所以先进来了。” 走到窗口一同观看,微笑道,“占住了汴梁路五州,根基就能稳了,这许多辛苦终究是没有白费,难怪他高兴。” 周芷若侧头看张无忌一眼,暗道,都觉得他太过宽厚以至失了精明,其实他最是大智若愚也说不定。以前在光明顶舍身相救明教众人,结果赢得明教对他死心塌地;现在又对着个人人不齿的宋青书尽心竭力,这可不立刻就有回报了,谁能想到宋青书竟有这个乱世中称雄的本事呢,张教主这等眼光谁人能及! 第48章 齐聚一堂(四) 赵灵珠等几个弟子看到张无忌站在周芷若身边说话,相互打个眼色,都退远一点,让他们自己去应对。 周芷若想了一会儿张无忌那无人能及的‘高明眼光’,便思索着要和他说点别的,估计此时说宋青书是最能投张教主所好的。 抿一抿鬓边的秀发,开口道,“陈友谅此人十分奸猾,宋公子倒要小心些别着了他的道儿才是。” 张无忌果然立刻就问她,“这话怎么说?” 周芷若淡淡一笑,“我不懂这些军国大事,不过是凭着些粗浅见识瞎猜的,要是说的不对,你可别见笑才好。” 张无忌诚心道,“怎会,周掌门你的心计眼光我一直是自愧不如,很是佩服的。” 周芷若不去和他多说这个,免得又拉扯出自己曾在荒岛上欺瞒于他,陷害赵敏,偷盗屠龙刀倚天剑的旧事。 直接就说,“据我所知,陈友谅占住的是长江上游的赣鄂一带,他把宋公子封在北边紧挨着他的河南地方,不啻于给他和朝廷的元军之间设置了一道屏障,朝廷若想剿灭他,必然要先攻打宋公子的。我看他这样的加封,明里大方,实则是将宋公子做挡箭牌用。” 张无忌轻叹,“周掌门,你这般才干生成女子真是可惜了,要是男儿,我们汉人必然又多了一位智勇双全的起义将领。你说不懂这些军国大事,可是随口一讲就能掐到要害,实在是难得。你说的不错,陈友谅那般精明的人自然不会随便大方,做出来的事情都有其深意,青他前两日自己也和我说过,陈友谅一开始派他去打信阳时估计就已经存了这个想法了,不过这也没什么,青他本就是起兵抗元,不是图那些功名利禄,陈友谅把他放在北边正合他的心意,否则天完和我们明教在皖赣交界一带屡有冲突,青要是碰上了就得为难。” 周芷若得他称赞,不禁微微一笑,“我随口说说的,你这般夸我我可不敢当。” 外面的杂乱声渐渐隐去,是宋青书带同康茂才等人往镇外的营里去了。张无忌随周芷若去给那两名峨嵋弟子看伤。 那两名男弟子受的都是箭伤,一个肩头中箭,被贯穿而过;另一个是腿上连中了三箭,都是失血过多,当时被困在山上尼姑庵里又不得医治,因此延误了伤情,再治起来就比较麻烦,恢复得也慢。 说起来,峨嵋派此次跟出来的男弟子都十分倒霉,因为陈友谅的兵是来来抓周芷若的,怕打斗中误伤了未来的将军夫人,因此所有的羽箭长矛都只敢往男弟子的身上招呼,峨嵋派自灭绝师太以来都是重女轻男,男弟子往往不能得传高深武功,武力本来就弱,这一下更是苦不堪言,人人受伤。这两个最年轻的伤得格外重。 镇子上药材不齐,那个被箭贯穿肩头的弟子,伤到了筋脉,张无忌替他看了之后十分担心以后会影响到他习武,说道,“我要给你下一剂狠药,用下去可能很疼,你忍着些,否则日后这条手臂会落下病根,使不出力气,连重物都提不了,那就没法再习武了。” 那弟子咬牙答应。 晚间,宋青书早早回来。 进房就笑道,“盖世十分能干,等回去了我要升他的职位。” 张无忌正在担心,怕他劳累,又恐他推脱不得酒喝多了伤身,正在想是不是先给配点醒酒药预备着,见宋青书清清爽爽的回来,一点没有疲倦醉酒的样子,也高兴,迎上前问道,“他干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你要夸他能干。” 宋青书道,“他一个人就灌醉了康茂才和他手下的十来个亲随,我才得以早早回来睡觉,这还不算能干!” 张无忌大为赞同,“确实能干,值得夸奖。” 宋青书命亲兵送热水进来洗漱,“我再过两日也该回去了,你和我一路吧,去开封住几日。对了,韦蝠王呢?” “我让他先回濠州,去告诉杨左使他们一声,我还有些事情,要晚几日回去。” “那正好,和我回开封去。”宋青书洗了脸,湿漉漉的拿手巾擦一把,抬头眯起眼睛一笑,黑黑的凤目中流光溢彩,“你十香软筋散配好没有?” 张无忌也笑,被逼问得多了,干脆明着耍起赖,“没有,那药不好配,可难了,没有个三年五载的绝配不出来。” “喂!哪有你这样敷衍人的!” 两人正说笑,忽听门外的亲兵喝道,“不得乱闯!” 有峨嵋派赵灵珠提高声音在外面喊,“张教主,打扰了,我们那弟子晚上用了药后疼得满地打滚,还请你再去给看看吧。” 张无忌忙应道,“好,我这就过去。” 拉开房门问道,“他是猛然就疼得这么厉害,还是慢慢痛起来的?” 赵灵珠道,“刚开始时只是有一些痛,后面越来越厉害,刚刚就忍耐不住,翻来滚去的,都摔下床来了。” 张无忌有了数,“你等等,我拿副银针过去。”回头进房中拿针灸布包。 赵灵珠悄眼往门内一看,只见宋青书也站在里面,已经宽了外袍,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手里拿了条布巾,一副正在洗漱的样子,隐约听到他对张无忌调侃道,“张大夫当真忙碌,晚上还要出诊?”语气中带着点笑意,可见心情不错。 张无忌道,“峨嵋派这个弟子用了药后的反应大了些,我去看看,你晚上的药我温在厨房里,你派人去找厨房找那个矮胖身形的厨子要来,喝了先睡吧,我这边估计施针要费不少时间。” 宋青书“嗯”一声,又道,“我还睡不成,盖世歇在营里了,我要下去看看,安排一下值夜守卫。” 把脱下的外袍再穿上了,下得楼来,叫过亲兵队长查问,然后又自己带着人四处看了看,他不怕这附近的毛贼宵小,唯一有些担心康茂才带来的人万一莽莽撞撞的过来,看见了张无忌,那就麻烦得很,因此仔细关照了一番,让轮值守卫的都惊醒着些,任何人来了都要先查问清楚,不可随意放进来。 亲兵队长姓钟,名叫钟健,二十四五岁年纪,高大健壮,身手不错,人也机灵,是从五牛岭上一起打下来的老人,宋青书对他十分信任。 看将军前几日对驻防问都不问,今天却忽然查得这么细致,钟健明白是因为保宁镇来了康茂才一伙,低声道,“将军您放心,我今晚会加派人手轮值,保证不相干的人谁也别想凑到栈的近前。” 宋青书点头,又嘱咐道,“万一有康大人的人过来也别硬拦着,先来禀报我一声就是。” “属下知道了。” 宋青书这才放心,回去睡觉,想起张无忌说自己的药还在厨房里,干脆自己去栈的厨房,准备直接喝了再上去。 走到栈后厨的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两个女子说话的声音,这栈里的女人肯定都是峨嵋派的,宋青书不想和她们照面,停下脚步,心想还是回去吧,派个亲兵来端药。 只听里面一个年轻的女子声音问道,“晓琴,这里明明有现成的热水,赵师姐为什么非得让咱们重新烧一锅端上去,那不是浪费功夫吗?” 另一人笑道,“胡师妹,你这就不懂了,张教主来给穆师弟治伤,施针下去要等会儿才能拔,掌门人和他两个正坐在房中说话,赵师姐这是想让他们多说一会儿呢,怕咱们早早送水去打扰了他们。” 那年轻的“咕咕”笑,“原来这样,赵师姐想得周到,我看张教主和咱们掌门坐在一起可真是越看越般配,他们一个明教教主,一个峨嵋掌门,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另一人道,“可不是,上次要不是那姓赵的女子来捣乱,咱们掌门早就已经和张教主结为了夫妇,希望这次别再出什么事了才好,不是我说,张教主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招惹的女子太多,他自己又有些优柔寡断的,被人家两句好话就能哄住,这回总该能定定心了吧,不为别的,哪怕只是为他自己呢,老大不小的总该成家立业才是,放眼看看,像咱们掌门这样才貌双全,又能对他不计前嫌的好姑娘,他上哪儿还能再找一个一样的来啊!” 宋青书尽量放轻脚步,转身回去,一路在想:我真是糊涂到家了,自己是过一天算一天的人,多活一日就是赚到一日,私下里随着心意胡混混也没什么了不起,张无忌却不一样,我们这样下去不是要害了他么! 第49章 齐聚一堂(五) 宋青书心绪起伏不定,很是影响了休息,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睡不着。 这一天里,早上和张教主下棋时还算十分平和喜慰,可惜出去时被静慧师太背后大声说了几句恶言,直戳痛处,心里就已经很不舒服,还要勉力忍着。 与张无忌在镇外随意走了走就有亲兵飞马来找,说是康大人给送好消息来了,果然是好消息,徐寿辉这道封赏的命令一下,宋青书此后就能坐稳了河南汴梁路一带,虽然有被人当挡箭牌的嫌疑,但是大家各取所需,汴梁路数州确实富庶,陈友谅也没亏待了他,他宁愿在开封和元军顶着,也不愿去南边参与各家势力的混战。 心情才好转了不到半日功夫,却又在栈后厨听到了峨眉弟子的对话,好似当头棒喝,猛然醒悟到当日只顾一时欢愉,草率决定下来的事情竟有着极大的弊端。 张无忌直到午夜时分方回,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却见桌上的油灯未熄,宋青书倚在床头看他,一愣道,“你怎么还没睡?不都和你说了,这些日要多睡睡觉,不要操劳。” 宋青书不答,反而问他,“峨嵋派那弟子好点了没有,你给他医治时周掌门一直陪着?” “是啊。”这栈就这么大一点地方,几间上房全在楼上右首,张无忌刚才和周芷若一起走过来,边走还边说了几句话,想来宋青书肯定是听见了。 又再解释道,“其实我过去施了一套针之后峨嵋派那个弟子的剧痛就止住了,不过怕他会有反复,所以我在他房中多等了一会儿,周掌门有点过意不去,怕我一人干坐着无聊,就也过来和我说几句话。” “你们说什么了?” “我们……”张无忌不太想和宋青书提这些,但是又觉得不应该瞒着他,顿了一下还是老实道,“说起了一些以前我们在汉水舟上初相识时的事情,那时候我和太师父乘船渡江,遇到常遇春大哥护着周子旺的幼子在另一条船上被元军追杀,那条船正是周掌门和她爹爹的,太师父救下常大哥,可惜周掌门的爹爹还有常大哥护着的幼主都被鞑子射死了。” 宋青书浅笑,“你们这就叫做青梅竹马。” 张无忌就怕他会有这种想法,立刻反驳道,“乱说,哪有此事!” 快手快脚的用架上盆里的凉水擦洗了一把,脱衣上床,“睡吧,挺晚的了,明早你还得去营里敷衍那位康大人呢。 明天记着也要少喝酒,让你的同姓兄弟顶着。” 第二日一早,宋盖世乐呵呵的赶回来,拦住了正要往营里去的宋青书,告诉他,康大人宿醉,还在呼呼大睡呢,大哥你不用急着过去,吃过午饭再说吧。 宋盖世昨晚一人鏖战群雄,喝倒了一片,今早又是最早一个起来,神采奕奕,一点没受影响,显然酒量比那些人高出了不止一个层次,因此十分得意。 宋青书乐得早上多歇会儿,转身回去,想找张无忌下棋,走到栈后面,只见老树下的小桌旁端坐着两人,一个端方英挺一个娇美婉约,正是张无忌和周芷若两人对坐着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人都脸带微笑,看来自昨夜叙过旧后,这二人间的气氛融洽了不少。 张无忌看到他过去连忙起身,“青,你怎么回来了,早上不用去招呼人?” 宋青书在离他们两丈远的地方站定,“康大人昨晚酒喝多了,还没起身,我等等再过去。”再对着周芷若一点头,“周掌门,早啊!” 周芷若睁着一双莹然妙目,看他长衫文雅,玉面生辉,现在的身份虽是武将,但是仍然做生打扮,只浑身上下带着点文人没有的坚毅之气。 住到这里之后,宋青书刻意躲着峨嵋派的人,这是周芷若第一次正面和他相见,就算以前心中看不上此人,这时也忍不住要暗赞他一声好风采,“宋公子,你早。” 张无忌不知怎的,有些见不得他们两人气气的说话,插口道,“青,既然早上没事,那我同你去镇子北面走走,你昨天不是说想去那里看看。” “不用,不用,”宋青书连连摆手,“你和周掌门刚才在说什么,接着说吧,我不打扰,盖世还有点事情找我。”不等张无忌说话,转身快步离去。 周芷若看着他的背影,“无忌哥哥,你当真厉害,被你救过之后,宋公子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 张无忌觉得宋青书的神情不对,很怕他误会了什么,无心再和周芷若多说,立刻就想去追宋青书,耐着性子道,“周掌门,华山派的情况就是刚才我说的那些,大家伙商议完事情已经散了,你们不必再过去。” 周芷若脸现幽怨之色,“你一定要和我这么生份吗?无忌哥哥,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总一口一个周掌门的叫我。”说完抬眼,殷殷的看着他。 张无忌心中不忍,“芷若,我……” 周芷若展颜一笑,好似春花初绽,“我知道赵家妹子走了,你心里一定难过,但那也实在怪你不得,天意弄人罢了……” “芷若,我以后都不会再娶妻了。”张无忌忽然没头没脑的打断了她。 周芷若愕然,“你说什么?!” “我说我以后都不会再娶妻了,芷若,现在和你说这话也许有些唐突,不过我想还是说清楚为好,你是峨嵋掌门,咱们又非亲非故的,我不可能再娶妻,你自然就不会和我再有其它关系,我在人前唤你芷若一来不庄重,二来旁人也会误会,于你的名声有损,所以,所以我以后还是称呼你周掌门为是。” 周芷若惊讶得将一双明亮的美目几乎睁大到极致,颤声道,“为什么?你就这么喜欢赵姑娘!她离开了,你眼里就再也看不进其它女子,宁愿一辈子不娶?你心里就一点都没有我吗!” “不全是因为敏妹,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张无忌对着她瞬间没有了血色的脸,心中愧歉之极,“对不起,芷若。” 周芷若喜欢了张无忌许久,从光明顶上那个土里土气,十分憨厚的仗义少年,到万安寺中那个勇救六大派群豪的少年英雄,再到少室山上对着他满脸歉意,苦苦忍让的明教教主,一颗芳心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牢牢的系在了他的身上。 她在少室山上曾问过张无忌,殷离,小昭,赵敏还有她自己,这四个女子张无忌心里到底喜欢着谁,张无忌思索了良久才说出他对赵敏是刻骨铭心的相恋。 那些话周芷若虽然听得满心酸楚,但也没有像今日听到张无忌说他决定不再娶妻时的震惊伤痛。 张无忌要想那么久才能说出他最喜欢赵敏,那可见他心里其实对这四个女子是不分伯仲的,只是赵敏为他付出最多,几乎是倾尽了所有,因此张无忌思来想去,认为对她最为亏欠,所以才选了她,且当时小昭远在波斯,殷离疯疯癫癫,周芷若自己才被揭露出来干了诸多恶事,张无忌和赵敏在一起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些全是周芷若的猜想,其中那些心里的隐晦曲折之处恐怕张无忌自己都未必明白。 不过周芷若觉着自己猜的没错,既然赵敏对张无忌最好,张无忌就能对她刻骨铭心,那从今后自己也开始全心全意的对张无忌好就是,时间长了不怕他不感动。 没想到时不我待,她有机会日日和张无忌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诚心以待,等到她想要诚心以待的时候,就很难再找到机会和张无忌相处了。 等了两年,好容易等到了这么一个看似一切大好的时机,张无忌却给了她一句‘再不娶妻’。 周芷若五雷轰顶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不全是因为赵姑娘?那还因为什么?” 张无忌柔声道,“周掌门,还因为什么我不能说。张无忌只是个山野村夫,配不上你,你这般美貌绝伦,又聪慧过人,定能寻到一个强过我数倍的如意郎君。” 周芷若苦笑,语意里几乎要带了凄凉的味道,“是啊,没有你还有别人,天下男人还多着,远的不说,就前面那位宋公子,他对我比你对我好一万倍,要旁人来看,我选他就是,可我有什么办法,我还是满心只念着你!” 张无忌脸色一变,“那是以前的事了,青他现在…现在已经洗心革面,改过自新,对你不再有什么念想,周掌门你去选别人吧,千万别再找他,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了。”一反平日里的温柔耐心,也不等周芷若再说什么,晃身往栈里去,竟然都用上了轻功。 周芷若的泪珠本已经蓄在眼眶里,潸然欲滴,忽然被张无忌一句‘宋青书已经洗心革面,对她不再有什么念想’给噎住。 对着张无忌倏忽离去的方向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继续伤心,难道在张无忌看来对她不再有想法了就是洗心革面,改过自新?这是什么话! 第50章 齐聚一堂(六) 张无忌在客栈前后找了一圈,都没能看见宋青书的踪影,抓住宋盖世问问,也说大哥没来找过他。 张无忌心里焦躁,急于想要找到宋青书说说清楚,问个明白。 说清楚是要把自己和周芷若周掌门之间已经再无男女之情,所剩不过是武林同道之谊的事情对他说清楚。问明白则是要问问他现在心里对周芷若究竟是怎么想的。 上次问得太仓促了,宋青书回答的有些不明不白:他说他早就不想周掌门了——不敢想。那现在呢?现在敢想了吗?就算现在还不敢想,以后呢? 把能找的地方都走了一遍,最后还是在镇子外的军营门前找到了宋青书。 原来宋盖世的估计十分不准,康茂才康大人虽然宿醉,但也没有能够一觉睡到午后,宋盖世前脚回镇上客栈,他后脚就醒来。 只因康茂才到宋青书这里是特意弯了一下,不在原先的行程之内,所以不好多耽搁,早上睡醒了就收拾收拾准备启程回浠水向陈友谅复命。 宋青书和张无忌与周芷若说完话就被军营里派来的兵士喊走,匆匆赶过去给康大人送行。 康茂才也是武将,身强体壮,喝酒小醉一场,丝毫没当回事,一觉睡醒就又神采奕奕。精神抖擞的骑在马上,身后带了他那几十名随行将官,对着列队来相送的宋青书一拱手,“宋将军,咱们就此别过,过段时间陈元帅大概还要召你回浠水一趟,到时咱兄弟两个再见。” 张无忌隐身在官道旁的林子里,只见宋青书被大队护兵簇拥着高高坐在马上。周围一圈都是粗豪武人更衬得他唇红齿白,面如美玉,俊朗中透着些威严气。下颌微扬,抱拳回礼,对康茂才道,“康大人,你一路顺风,咱们过段时日浠水再聚。” 张无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自己心存爱慕,所以才越看越喜欢,还是宋青书这两年真的就是变得更出色了,但觉他这身风采无人能及。 犹记得当年初见面时,他还是个气宇轩昂的美少年,美是美的,不过夸过一次就算了,并没有往心里去,人的长相都是天生父母给,加之又是男子,漂亮点就漂亮点,若是没有真才实学,谁也不会太把他这点漂亮当回事。 “青书。”等康茂才等人走远后纵身一跃,直接上了宋青书的马背。 宋青书被他吓了一跳,稳一稳身形,先喝住同被吓了一跳的众亲兵,告诉他们,是自己人,把亮出来的兵刃都收回去。 然后才回头埋怨张无忌道,“张教主,你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这样?” 张无忌带着心思找了宋青书一大圈,这时就不着痕迹的从身后揽住他,“青书,我找了你好久,有话和你说。” 宋青书当着许多亲兵的面,不愿拉拉扯扯,给人看出端倪,稳坐不动,随他揽着,“那我们回客栈去吧。” 骑马带着紧紧贴在身后的张教主回转客栈,到了地方不由要笑,“你贴这么紧做什么,热不热,我都被你贴出了一身汗。” “没事,每日少出点汗对身体有好处,”抬头看看天色,“这个时候正好该吃午饭了,饭后让人送水来房里,你洗个热水澡睡一会儿,昨晚睡得那么迟,今天补补。” 两人一同进店,楼下已经七七八八坐了几个峨嵋弟子,宋盖世带着两个手下也坐了一桌,叫了几盘牛肉面饼在大嚼。 他自从在峨眉女尼的手下吃过苦头后就对她们敬而远之,峨嵋派对这些粗鲁当兵的也没有什么好感,因此这些天两拨人在客栈中一直是泾渭分明,各占一半,吃饭也不例外,峨眉弟子坐东边几桌,宋盖世就带人坐西边的桌子。 见宋青书进来起身笑道,“大哥,你去营里了?怎么不叫上我。” “我着急过去送康大人,一时找不到你就自己去了。” 宋盖世摸着脑袋不好意思,他当时是回房睡了个回笼觉,结果一偷懒就耽误了事儿。为着将功补过,饭也不吃了,起来顶了宋青书亲兵的缺儿,亲自给大哥张罗,一叠声的叫店中伙计赶紧给准备份清淡的饭菜。 殷勤跟在宋青书身后,“大哥你是回房吃还是就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坐坐?” 宋青书这几日为了避开峨嵋派的人,都是在自己房中吃饭,这时却道,“就在这里吧。” 他和张无忌没有贴边坐的道理,挑了靠正中的一张桌子坐下,紧挨着的一桌就是峨嵋派赵灵珠等几个大弟子。 张无忌想起一事问赵灵珠,“张师弟今天怎么样?” 赵灵珠应道,“好了许多,不过今早再用药他还是觉得疼,只不像昨晚疼得那样厉害,他能忍住了。” 张无忌道,“那就好,就是要疼才有效,等他伤势减轻之后就把用药的份量减下来。这样,我晚上再去看看。” 赵灵珠谢了,犹豫一下又道,“我们掌门今早不知怎么了,出去一圈回来之后脸色不太好,好像是有些身体不适,只在屋里歇着,午饭也不来吃,张教主要是方便,等一下是不是能先来帮我们掌门诊治一下?” 张无忌道,“这个……我冒冒然去只怕太唐突……”估计周芷若是因早上和他说了那一番话之后心里不舒服,并不是生了什么病,这个时候他去看望很不合适,就想找个借口推辞。 宋青书在一旁忽然开口,温言道,“张教主刚才不是才和我说你午后没什么事情的吗,那就去一趟吧,我想周掌门为人矜持,就算身体不适,估计轻易也不好意思让人来找你。既然正巧碰到赵师姐提起来了,张教主你去一趟应该也不算唐突。大家武林一脉,出门在外,相互照应一下也是应该的。” 赵灵珠看着他温润和煦的面孔点点头,暗道这小子只要是别执迷不悟的乱来,平时这样看着还真是满情理通达,识得分寸的。早就听说他是武当派定下的下任掌门人,看他这些日的作为,学识本事果然是高人一筹,武当张三丰的眼光是没错的,可惜了这么好的人才终究过不了美人关,为了个无心于他的女人身败名裂,九死一生。随即在心里‘呸呸呸’了几声,这女人可是自家掌门,不可言辞不敬。 张无忌这就不好再推脱了,在桌下轻轻踢了宋青书一脚无果后,只得答应下来,“那我等下就去。” 吃过饭之后随着赵灵珠先去看了看她们那个男弟子,给把药的份量减去几分,再请赵灵珠带自己去周芷若的房间。 赵灵珠对他这个小心守礼的做派十分满意,到周芷若的房门外敲一敲,然后提高声音道,“掌门,张教主听说你身体不适,特意过来看看你。” 房内静默一会儿,然后响起周芷若的声音,“麻烦张教主了,你请他进来吧。” 赵灵珠对张无忌微笑一下,朝内做个请进的手势。 张无忌推门进去,只见周芷若正坐在桌边,托腮沉思,眼睛看着屋子的角落里,知道张无忌进来了也没动。 张无忌有些尴尬,走上前去,“赵师姐说你不舒服,连饭都不吃了,要我来帮你看看。” 周芷若还是垂着眼帘不去看他,只是望着屋角淡淡一笑,“张教主,你还是这样敦厚,赵师姐叫你来你也不会推辞,我没事,不需号脉诊治,只是心里难过,这个你心里不是清楚得很。” 张无忌无语,不是他不想推辞,是被宋青书几句话挤兑得推脱不得,劝道,“你别这样,就当我已经和敏妹成亲了便是。” 周芷若道,“那不一样,无忌哥哥,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我对你也是刻骨铭心的相恋。我相信这不是我一人空穴来风,自说自话,你以前一直对我很好,心中肯定对我也是有情意的。只是我做了许多错事,而赵姑娘她始终对你一心一意,你要选她我没话可说,但是现在赵姑娘已经走了,你却要对我退避三舍!”猛抬头,用一双清亮的眼睛凝视着张无忌,“这是为什么?就算赵姑娘在的时候,你也不会对我这般冷淡!” 张无忌答不出来,也不想骗她,一时沉默无语。 周芷若看了他半天,又再开口,“除非是赵姑娘临走时开口要求你今后不得另娶旁的女子,以你的为人,很有可能因为心中对她愧疚而答应她。只是我想来想去不大可能,况且要真是这样,你也没必要对我隐瞒。” 站起身来走到张无忌的面前,“我先是把你输给了赵姑娘,那一次师命难为,我没有办法;这一次却是输得糊里糊涂,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想这样被人敷衍。无忌哥哥,你还欠我一件事,现在我想出来要你做什么了,你就把这其中的因由原原本本解释给我听吧,此事并不违背江湖道义,你应该做得到。” 第51章 浅显的道理 周芷若虽然看着是个美貌娇柔的女子,又才刚被心上人彻底拒绝,但是神情自持,目光清冽,直视着张无忌的眼睛,神色中不见自艾自怜的伤感而是充满了探究之意。 张无忌一直以来对周芷若都有些敬畏之情,此时被这眼神看着,不由背上一紧,压力徒增。 他生来宽厚,旁人对他坏,他很容易原谅忘记,旁人对他好,他却能记很久。 周芷若,赵敏,小昭等几个女子对他情深款款,张无忌喜慰之余自然而然的就会对这几人存有很深的亏欠之情,总觉得他是欠了人家的。 因此只要是这几人有所要求,他一般都是宁愿委屈自己也要尽力去帮她们达成。 可是周芷若现在这个要求委实是难住了他,闭紧了双唇与周芷若默然对视。 周芷若只见他脸上的神情由为难到迟疑,由迟疑到凝神思索,由凝神思索到双眉一挑,好似是想通了什么之后的豁然开朗。 果然,张无忌微微一笑,“周掌门,只怕这次我不得不食言了,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无关江湖道义,只是我若说出个中缘由来必然就会伤到一个人,而这个人对我十分重要,我是拼了性命也要保他周全的。” 周芷若皱起了眉头,“张教主,你慷慨重义,名满天下,竟然会不守诺?你这么说难道是想要反悔赖账不成?” 张无忌说出这番话之后,心意已决,不由轻松起来,“我自然是想要对你信守诺言的,不过真的做不到时,那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就只能做一次背信弃义之徒了。还望周掌门你不要太怪我才好。” “你宁愿违背诺言也不愿说,只是怕伤到一个人?!”周芷若的心思已经十分的敏捷的转到了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是谁?” 张无忌摇头,“对不起,周掌门,我真的不能说。” “你说拼了性命也要保护那人周全?你……无忌哥哥,难道你喜欢上了别人?又是个敌国的女子不成?所以你不能说出来也不能娶她?” 张无忌为难苦笑,“我真的不能说。” …… 宋青吃过饭后回房歇了一会儿,也不多睡,掐准了时间,躺了半个时辰就起身,叫来宋盖世,“跟我去营中,让大家准备一下,明早就启程回开封。” 宋盖世在这小镇上一无好酒,二见不着几个志趣相投的兄弟,每日来来去去都只能见到一堆黑着脸的大小尼姑,冷着脸的大小娘们,其中虽有几个长得不错,但他被静慧师太吓着过,对这伙女人视若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因此已经闷得要浑身发痒,就要长白毛了,此时听宋青说准备要走,顿时一精神,“大哥,你身体好点?赶路没问题了?那当真好。” 宋青又叫过在他门外守卫的亲兵,“张教主一会儿回来要是问起,你就说本将军营中有些事,今晚不回来了,让他不用等我。” 宋盖世抓抓脑袋不明白,“大哥,回来又不远,栈睡着可比营里舒服多了。” 宋青道,“凑合一晚也没什么。” 收敛起心思,去营中巡视了一圈,看看营中的兵将悠闲了数日,军风松散,走了一圈竟看到七八处嘻嘻哈哈,聚众闲聊逗乐的。 只有四处哨岗的兵丁还算规矩。 立刻就将带骑兵的两个千夫长叫来劈头训斥一番,喝令两人去好生将部署约束起来,有闲空就集聚起来多多操练,下回要是再被他看到军中的兵士如此放纵,那你们两个就谁也别带骑兵队了,全都给本将军去祁天宝的先锋队中去当步兵打先锋去! 两名千夫长被教训得灰头土脸,宋盖世站在一旁也不敢吭声了,全都立刻打点起精神,出去收拾各自属下的兵丁。 宋青等到三人都走了之后,自己坐在帐中轻叹一声,心知自己这是迁怒了,现在附近又无敌军,营中午后松散一会儿这点小事教训两句就行了,实在不必发这么大火。 也是他自己太要强,在人前总要装着若无其事,累得身心俱疲,所以火气不免大些。其实名声都已经坏成了这个样子,现在装得再自若又能保有多少颜面。 周芷若他是真的不敢再想了,但是曾经那么痴狂眷恋着的一个人忽然日日都能见到,不但能见到,还可以面对面的说话,心境又怎能平和。 要不是当时躺在担架上,亲耳听到静慧师太当众说出:‘我掌门人怎能将这种人瞧在眼中?她气不过张无忌这小子变心逃婚,在天下英雄之前羞辱本派,才骗得这小子来冒充甚么丈夫……咱们周掌门清清白白,跟这姓宋的奸徒没半丝瓜葛……’他只怕现在都还要陷在那段痴情里拔不出来。 其实静慧师太性情暴躁,说话颠三倒四,光凭她的这段说辞,宋青也许还不能全信,可是紧接着峨嵋派的贝锦仪像是怕她们掌门撇不清这段关系就要名声受损一样,又清清郎朗地当着少室山上的群雄解释了一遍,用词虽然比静慧师太文雅气许多,但是内容和静慧所说一般无二,直叫他万念俱灰,坠入了无边地狱。 此事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痴缠眷恋,自然赖不到周芷若的头上。可是今生唯一的一次情深无悔落到这么惨的下场,他再见周芷若时难免心情激荡复杂,甚至是有些怕的。 周芷若还是那般清丽绝俗,在宋青的眼中倩丽依旧,因此觉得张无忌娶她应该算得上佳偶天成。 说起来有些讽刺,他大难不死的救命之人是当初的情敌张无忌,而这段苦苦支撑的岁月里,张教主更是他的慰籍依靠,一人担当了诸多角色:救死扶伤的大夫,慷慨仗义的恩人,志趣相投的朋友,温柔体贴的情侣。 张教主是个十分实在之人,很多事情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因此更见真诚,是如今世上唯一一个肯对他宋青真心以待的人,他就算没本事原样回报,但是不要拖累张无忌,害到张无忌总要做到。 男子之间的那点私情隐晦刺激,确实有些动人之处,但到底不是正经事情。身为男人,这辈子最该做的两件大事:成家立业,传宗接代。都和它扯不上半点关系,唯有一日之长者,那就是两个人都开心,相伴相守,快活一世。可惜这长相陪伴他也做不到。 低头钻出营帐,扬声叫道,“盖世,替我传令下去,今晚都早些休息,明日五更拔营启程。” 宋盖世一溜小跑过来,“是,大哥,那我回去保宁镇,把你留在栈的那队亲兵叫回来。” 宋青瞅他一眼,“派个小兵去就行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勤快,一点小事也要自己跑去。” 宋盖世嘿嘿笑,“大哥说得也是啊。我不是想着大哥你在那边住了好几日,走时别落下了什么东西,我亲自去看看放心嘛。”他其实是看宋青回到营中之后就脸色不好,不是哪里没看顺眼,惹他生气了,这就想先躲一下,免得一会儿他训人的时候自己又遭受池鱼之殃。 “你少找借口,我的亲兵是管干什么吃的,这种事情要你操心?你老实在营里看着。” 想一想又觉得刚才的计划不妥,“我自己去,顺便和张教主告辞,这样悄没声的走人有些不像话。”说罢转头命人备马。 宋盖世看大哥满身冒火星的样子,不敢迎其锋芒,乖乖的退避三舍,“我去几处哨岗看看。”脚底生风,转眼就溜了个无影无踪。 宋青又再折腾回栈,命亲兵队长撤人,前后找了一圈却没见张无忌的踪影,不晓得是不是还在峨嵋派那边。 没找到张无忌,宋青不能亲自道别,反而轻松了一些,留下一个口齿伶俐的亲兵,让他待张教主回来之后给传个口信,就说自己得了开封的急报,有元军来犯,所以先走了,请张教主放心,不是大股元军,自己赶回去尽能挡得住,也不再提邀张无忌同回开封住几日的话,只说过些时日会派人和他联络。 暗道我这就回去拔营,连夜走人,峨嵋派那弟子伤势挺重,估计张无忌这两天还不能走,正好留他自己在此处和周掌门多聚几日。 筹划得挺好,回到营中直接叫来那两个下午才被他收拾得提心吊胆的千夫长,命立刻准备,一个时辰后就动身。 两人眼看着开拔的时间一改再改,以为有什么紧急事情,也不敢多问,急急的下去传令。 宋青因总被张无忌谆谆嘱咐,不可劳累,不可劳累,所以习惯成自然的就能见缝插针,看看还有一个时辰,就打算回营帐躺会儿。 这个时候,前后左右的亲兵将官们全都已经知晓了将军今天心情十分不好,脾气很差之事,紧张之下,人人勤勉,能找事走开的都忙忙碌碌的干事去了,走不开的亲兵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垂手肃立,咳嗽也不闻一声。 宋青也觉出自己吓到了人,不过懒得安抚,反正这些家伙们个个皮糙肉厚,大大咧咧,吓吓也吓不死,自行回入帐中,进去一抬头,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轻轻‘哎哟’了一声。 只见黑着脸的张无忌正端坐在他的营帐之中。 周围的亲兵闻声呼啦啦围过来,“将军?!” 宋青冲着外面喊一声,“没事,没事,都回去!” 回头看看,张无忌还黑沉着脸,面带指责看他,有些心虚,“无忌,我刚才去栈找你,你怎么自己来这边了?” “我再不来有人就要趁夜悄没声的走人了!你既然知道悄没声的走人不像话怎么还要干这种事?” “咦?我刚才和盖世说话时你就在了,那你不拦住我,害我往镇上白跑一趟。” 张无忌实在气得慌,头次说话不那么温和而是有些咄咄逼人,“你反正还要回来,我在这里等着就是!顺便想想是什么原因让宋将军急成这个样子,立刻就要甩开我走人!”说到‘甩开他’时,胸口明显一起一伏,喘了口大气。 “唉,我没要甩开你,”宋青过去他对面席地坐下,“我只是想着你这两日都和周掌门相谈甚欢,正好开封那边也有些事情,那我就先回去吧,你在这里和周掌门叙叙旧,过些日咱们再联络。” “相谈甚欢?一点都不欢,刚才差点被周掌门打出来!” “啊”宋青诧异,瞪大眼睛,实在想不出张无忌把周芷若气得动手赶人是怎么个情形,“你干什么了?” “我和周掌门说今后都不会再娶妻了,和她之间只有武林同道之谊。她问我为什么。事关你的声名,我自然不能说。周掌门就想起来我还答应要为她做件事,只要她提出的是不违背江湖道义的事情我都要应允她。” 宋青心里一紧,“你告诉她了?” “没有。” “不是说不违背江湖道义的事情你都要答应的吗?你如何推脱的?” “没法推脱,所以我就反悔赖账了。” 宋青怀疑自己听错,“你怎么了?” “我反悔赖账了。” “咳咳咳咳咳……”宋青顿时咳嗽起来,实在是一口气被岔在胸口,被呛得厉害,半天止不住。 张无忌连忙起身过来帮他轻拍后背,“你没事吧?” 宋青勉强忍住,“我没事,只不过…张教主!”仔细看看他,“你还是张教主吧?这种事情你也好意思做!这要是被人传出去,你答应了人家姑娘的事情竟然都能回头就赖账,你的名声可就要扫地了。” 张无忌耸耸肩,“我没办法,我想来想去,都觉得我名声扫地总比你名声扫地好,这对周掌门来说并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我反悔她最多生下气,应该对她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妨害。以后再慢慢道歉吧。” 宋青很觉今日开眼长了见识,原来以敦厚重义著称的张教主私下里还会干这种事,十分无语。 叹道,“我反正也没什么好名声了,你何必替我顾虑这许多,”忽然想起,“这事要是被人揭出来,那咱俩一人一半,凭什么只我一个名声扫地?” 张无忌老实道,“你看看上次韦蝠王和杨左使他们的反应就知道了,你我二人在一起,他们一定全都以为你是我的……,明教教主好男风虽然也不好听,但总好过……” “行了,行了,知道了。”宋青不耐烦多听,晓得他说的没错,除非自己现在是个比明教教主还要位高权重的人,否则必然会被人想成是他的男宠之流。 坐了一会儿渐渐气平,又接起前面的话头,“你何必要对周掌门说出这种日后都不会再娶妻的绝情话,断了自己的后路,万一过两年你又想娶了呢?周掌门她到底是百里挑一的人选,又对你十分钟情,错过了可惜。” “青!”张无忌提高了声音,“我们上次不是说好了吗,今后我们两人在一起,谁都不娶妻了,你怎么又说这种话!” 宋青苦笑一下,“当时太草率了,没有考虑周到,男子之间的暧昧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事,当不得真的,一时起兴,大家你好我好,开心一下,过后就算了。旁的不说,你不娶妻生子,你们张家不是要绝后,你怎么对得起你爹娘?况且你老了之后要怎么办,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不是其它的东西可以代替的!” 他这两日一直在盘算着怎么和张无忌讲这个道理,一直没有想出来该怎么讲,及至真的开口说了,才发现这道理十分浅显简单,聊聊数语就能说明白,一直想不出该怎么说其实只是内心深处不愿说罢了。 第52章 生死有命 “草率?!你现在和我说当初决定得草率?!”张无忌气往上涌,忽然一个使劲,将宋青书压倒在地上,怒道,“你再说一遍!” 宋青书倒抽一口气,“无忌,你干什么? “宋青书!我,我……你过份!!”张无忌说不下去,只是满心的气忿不平。 宋青书用手抵住他的胸膛,免得自己被结结实实压得喘不过气来,苦口婆心,“无忌,我知道现在这么说你可能要不高兴,可是,难道我说错了吗?我们这样厮混,一年两年内也许会开心,可是以后……” 张无忌打断他,猛低头亲住了喋喋不休,正在说教的薄唇,使力之大几乎带了些狠狠的意味。 “唔,张无忌……你等等……你别这样。”宋青书挣扎着想要避开。 张无忌不放,他不放宋青书就挣不开,被亲了一会儿慢慢不再挣扎,反手搂住张无忌开始回应。等到张无忌放松了就势一翻身,变成了他压在上面。 宋青书的亲吻和他的人一样,开始时温雅迷人,后面慢慢就带上了力度,是一种外和内刚,循序渐进,留有后手的风格,让张无忌不由要想起用兵时先迂回迷惑再集中兵力猛攻的战术。 暗道他真有意思,连这个时候都像带兵打仗一样。心动不已,气恼散去不少,待到宋青书停下喘气的时候指责道,“青书,你当真过份!” “嗯?”宋青书低头看他,雪白的脸颊上双唇润红,眼中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氤氲温润,动人心扉。 “答应我的事情你竟然这么快就想要反悔!你还不过份吗?我又不傻,你说的这些道理我当然知道,上次问你之前我就仔仔细细想过了。” 宋青书反问,“仔细想过了?” “不错,妻儿和美当然好,如果不曾和你在一起过,那我肯定会在敏妹走后伤痛上一段时间,然后再顺其自然,就和周姑娘成亲了。但是现在不一样,青书,我记得上次我干了错事……” 宋青书奇道,“你干了什么错事?” “就是害你在信阳城外被丐帮弟子打了一拳。”说着抬手用拇指去宋青书的唇边轻柔摩挲了一下,那里还留着一道很浅的白色伤痕,张无忌一直想要配点药膏帮他消掉,只是还没得空。 宋青书坐起来,自己也去嘴角摸一下,一板脸,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气恼,“错事还不至于,应该说是你干的坏事才对。” 张无忌跟着坐起,歉然一笑,“你那个时候为什么容忍我了,我干坏事你也不计较?” “我不是解释给你听过了吗,”轻敲额头回忆,“我那时是怎么说的?” “你说你喜欢我,所以就不和我多计较了。” 宋青书有点脸红,“我那时候说喜欢你,是喜欢你的人品,没有别的意思。” 张无忌端正了脸色,一字一句认真道,“青书,你能因为喜欢我就包容我的错处,我也会因为喜欢你而愿意放弃娶妻生子,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宋青书怔怔看他半天,最后叹气,“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和你在一起舒服,每时每刻都开心,你说出来的话我句句能听入耳,你做的事我也看着顺眼,咱两个虽然不是经常能想到一处,但是只要说出各自的道理,就都能心领神会,我说话做事你肯定也喜欢,不然不能够这般相处融洽,你还生得这么漂亮,美而不弱,内有筋骨,为人爽快,从不扭捏作态,喜欢就是喜欢,不愿就是不愿,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张无忌一时间想出了宋青书的无数好处,顺口就说出来最直白的一个,“你生得漂亮。” “嗤!”宋青书等了半天得来这么一个回答,险些要白他一眼,“张大教主就这点眼光?我是男人,漂不漂亮的又能怎么样,况且说起美貌,你身边的那几个女子个个堪称绝色,何必舍近求远。” “不一样的,我以前不懂,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也确实是觉得挺高兴的,可是每个都差不多,她们对我有情意我就十分感激,想要回报,她们在我身边时我觉得挺好,她们离开了,我会遗憾,我一直自以为这就是喜欢了,其实不然!青书,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放任他离开的,所以我不辞辛苦,一趟趟的来找你。开始时还能给自己个借口是担心你的伤势,后来这借口就不再够用,对心中思慕爱恋之人那种患得患失,牵肠挂肚的心情是骗不了自己的。” 宋青书黯然,他也曾经对一个人患得患失,牵肠挂肚,千里追随只为让她多看自己一眼,那种感觉与其说是甜蜜不如说是酷刑般的煎熬,“张教主,你轻易不要和我说这些话,我这人是有点傻的,对谁动了心就会什么都不顾了,我现在还欠着武当派的重债,已经没有了这个不顾一切的资格。” 眼前一暗,跟着身上一重,是张无忌翻身又压了上来,“你没有我有。青书,七师叔那件事我没法多说什么,但是武当派已经杀过你一次,你没有死,那是天意,日后我们慢慢赎罪就是,我陪着你。” 宋青书身子一颤,这件压在心底的重责像个沉重的铁砣,化不去,取不出,几乎要坠得他肠传肚烂,苦痛难熬,忽然被人说到了当面,情难自控,颤声道,“七师叔那件事我自己都说不准到底是不是失手,那时候七师叔忽然现身,提剑就要杀我清理门户,我逃都逃不掉,满心都是惊恐,要是当时能给我一个时辰好好想一想,我也许就不会和他动手,直接让他一剑杀了就是。可是当时根本容不得我多想,我并没有干什么十恶不赦的恶行,只是在峨嵋派寝室的窗口看了看,是!这行径果然是很下三滥,但我也没想到这就要用性命去抵,糊里糊涂的就和七师叔动手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那段时间只要我一闭眼,就能看到七师叔来向我索命……” 张无忌感觉他的身体在不停发颤,说话也慢慢有点语无伦次,气息十分不稳,是心神过于激荡之兆,这症状宋青书已经很久都不曾犯过,不想被自己一句话给勾了起来,伸手一摸,宁神丸也没有带在身边,着急之下干脆合身紧紧抱住他。 “青书,青书,你别说了,已经过去的事情,多想无益,是我们欠了七师叔的,日后我们一同去还。” 宋青书被两条坚实的臂膀拥着,心神逐渐平和,轻轻推开张无忌,“是我欠了七师叔的,与你无关,你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缓缓坐起身来,看看天色有些晚了,再出去传令,命埋锅做饭,全体吃过了休息,明早再拔营。 宋盖世和两个千夫长对他今天的反复无常已经没有了脾气,都打定主意今夜一定和衣而眠,以防将军睡一觉半夜醒来后,忽然又变了主意,再传令启程。 营帐中睡不舒服,宋青书和张无忌又再回去了保宁镇上的客栈之中,那个等着给张无忌传话的小兵还在门口站着,看到将军和张教主一起回来了,不由十分迟疑,不知道还要不要传话。 宋青书一摆手,“你下去,让店家先送晚饭,再送浴桶热水来。” 张无忌进房提议,“一起洗。” 宋青书拉长脸看他,“十香软筋散。” …… 第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张无忌就听身边有了窸窣穿衣之声,睁眼问道,“青书,你起这么早做什么?”跟着坐起来帮他去揉捏腰腿,“昨晚那么辛苦,你不累啊?” 宋青书瞪他一眼,“你就好好赖账吧!又没有和你要真的十香软筋散,一副假药你也拖了又拖,几个月配不出来。一会儿是药材不齐,一会儿是没有空闲,下回也找个好点的借口。” 张无忌嘿嘿笑,“那下回我再好好想想。” 伸手也去抓衣服要穿了起来,却被宋青书按住,“你再睡会儿吧,我今日真的要走,这就直接回军营了,我看峨嵋派那个弟子的伤还没好,你干脆好人做到底,再帮人看两天,等他彻底没事了再来开封找我就是。”又问他,“你教中有没有催你回去?” 张无忌道,“前日韦蝠王派人送来消息,说是最近没有什么大事,让我不用着急,这一路往开封,信阳都有我教的据点,真有紧急情况了,他们可以飞鸽传书给我,耽误不了什么。” 宋青书应道,“那就好。” 张无忌也不睡了,起来送他到镇外营中,又嘱咐了几句吃药休养的事宜,看着宋青书的队伍走远,这才回去。 宋青书等队伍走出了二三十里后忽然叫过宋盖世,“盖世,传令前面掉转方向,往湖北去。” 宋盖世摸不着头脑,“大哥,咱们还不回开封啊?去湖北干什么?” 宋青书忍着周身的酸痛不适,在马上坐得挺直,遥遥的看着前方,“我要去一趟武当山!” 本想再拖几年的,不过现在看这样子是没法再拖了,欠下了总是要还的,生死有命,痛痛快快去了结了它吧! 如果还能活着下武当山,那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逼着张无忌立刻配一剂‘十香软筋散’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是金大侠原著的同人,原著里对宋青书杀了师叔的描写如下,摘出来给大家做个参考。 “陈友谅悠悠闲闲的收起长剑,说道:“峨嵋派的周姑娘美若天人,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个了,你竟甘心任她落入张无忌那小子的手中,当真奇怪。宋兄弟,那日深宵之中,你去偷窥峨嵋诸女的卧室,给你七师叔撞见,一路追了你下来,致有石冈比武、以侄弑叔之事。那为的是甚么?还不是为了这位温柔美貌的周姑娘?事情已经做下来了,一不做,二不休,马入夹道,还能回头么?我瞧你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可惜啊可惜!”宋青书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怒道:“陈友谅,你花言巧语,逼迫于我。那一晚我给莫七叔追上了,敌他不过,我败坏武当派门风,死在他的手下,也就一了百了,谁要你出手相助?我是中了你的诡计,以致身败名裂,难以自拔。”陈友谅笑道:“很好,很好!莫声谷背上所中这一掌‘震天铁掌’,是你打的,还是我陈友谅打的?那是你武当派的功夫罢?我可不会。那晚我出手救你性命,又保你名声,倒是我干错了?” 第53章 武当 宋青书出了武当的真武观,忍着背心上的疼痛,咬紧牙关,一路踉踉跄跄的往山下走,路上碰到的几个观里的大小道士都脸色怪异,对他退避三舍,绕道而行。 宋青书顾不得理这些昔日的师兄弟,他心里翻来覆去都是方才太师父张三丰与二师伯俞莲舟在真武观中对他所说的话。 幸亏这条下山的道路他从小到大走过无数遍,闭着眼睛也不会踏错,否则这般心神不属还真有一脚踩空,摔下去的危险。 …… 他到了武当山,一鼓作气上山之后就直接跪进了真武观的正殿,求见太师父张三丰。 而最先冲出来的却是他那位据说正被罚面壁思过的父亲,宋远桥。 宋青书一眼看清楚宋远桥之后,心中就有如大锤砸过。 宋远桥双鬓斑白,容颜憔悴,短短三两年的功夫,他仿佛是一下子老了二十岁,红着双眼,手提长剑冲出来,“你这个逆子,你怎么还有胆子回来!你难道还有脸面再踏上武当山吗?赶紧走!你给我赶紧走!” 作势欲打,招招都是有形无力,口中喝骂,恨不得赶在师傅和众位师弟过来之前将儿子一口气骂下山去。 宋青书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父亲一生侠义厚重,最后却不得不为了儿子而愧对了师弟,他这几年心中所受的煎熬只怕不比自己少。自己又如何忍心独善其身。 “爹,您别赶我走,求您了,七师叔的事情要是不能真正了结,那我以后的日子也永远没法过得安心,与其行尸走肉一般躲在武当派找不到的地方苟延残喘,拖累得您也愧对师门见不得人,我还不如主动来请罪,上次我是被人抬上山来的,并非本意,做不得数。这次是我自己真心来向太师父请罪,要杀要剐任由他老人家发落。” 宋远桥颓然后退,‘铛’一声手中长剑落地,“那你就死了,你太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他虽平日慈和,但是门规严谨,这么大罪过,他绝不可能宽容放纵你。” 宋青书跪在当地,深深低头,“我知道,爹,是孩儿不孝,让您失望伤心了。” 殿后有脚步声传来,好似有十来人之多,迅捷而轻稳,一听就知个个都是高手。 宋青书一瑟缩,经历了那么多艰辛苦楚,也告诉了自己无数次,来武当山是他必然要做的事情,但是生死关头,还是忍不住的满心恐惧。 眼前忽然闪过了那个浓眉俊目,挺拔敦厚的身影,心里一暖,忽然就镇定下来,生死有命,如果太师父还是认为他应当给七师叔抵命,那他抵了就是;如果万幸太师父宽恕了他,那张教主就是他坚持了这许久的嘉奖,整个人都是他的。 可惜世事总是出乎意料,不能像他设想好的那样痛快。 太师父张三丰没有再要了他性命,但也没有轻言宽恕,而是抬手在他背上轻拍了三下。 宋青书觉得背上一阵刺痛,有异物入体,自然而然的就要运功去抵抗,内息所过之处,刺痛变成了剧痛,差点叫出声来,硬忍住了没做声,双手在青砖地上都抠出了血来。 太师父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青书,你害死了你七师叔,罪不可恕,可是上次你竟然重伤没死,那我也就不逆着天意行事,不过俗语说得好,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这三枚附骨针你要在身上带一年,要是你能扛过一年,那明年此时你再来武当山,我自有法子给你拔钉。” 宋青书顿时明白了,垂首道,“是,太师父。” 附骨针是一种极其狠毒的暗器,据说传自百年前的武林奇人——东邪黄药师。持针的人只要伸手在敌人身上轻轻一拍,那针便深入肉里,牢牢钉在骨骼的关节之中。不动则已,一动就会痛,越是运功相抗,越会痛不可当。 此物初创的时候还有剧毒,传到后世不知怎地,所喂毒物的药方失传了,只剩了附骨针的铸造之法。即便如此,江湖人士仍然要闻附骨钉而色变。 说起来这针还和张无忌有些关系,当年蝴蝶谷被毁,武当诸侠四处寻张无忌不见,后来才听说他到了朱武山庄。 四师叔张松溪赶去相寻时,正碰上了朱武山庄的人在用附骨针伤人,据说武姓庄主的先人曾是东邪黄药师女儿的弟子,因此手中有这种暗器。 张松溪念着朱武山庄的人照顾过张无忌,因此没有严惩,只是收走了他的附骨针就算了,不想现在竟被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下山去吧,我武当派不再留你。” “师傅,弟子以为青书这一年里还要再遵守一个承诺才是。”二师叔俞莲舟忽然插话,他已经代替宋远桥做了武当的掌门弟子数年,说出话在张三丰面前也有几分份量。 “莲舟,你指什么?” “弟子以为,青书这一年中还不得和无忌再有瓜葛,若是被我们知道你又和无忌待在一处,那你就不用回来拔附骨针了!”俞莲舟向来不苟言笑,宋青书自小就有些怕他,此时尤其觉得他冷脸得厉害。 鼓起勇气问道,“二师叔,这是为什么?我这两年一直与张教主交好,若是忽然就不理他了,那十分说不过去,恐怕他也要误会。” 俞莲舟道,“一来无忌他十分敦厚,心地良善,医术又高,保不定他不忍心会帮你想出个法子来克制附骨针,那师傅对你的这番教训就白费了;二来你弑叔叛父,是个心术不正之人,我们并不放心你总在无忌的身边。现在我们还管得到你,那你就不得去影响他,一年之后你和武当派恩断义绝,七弟的血债我们算你抵过了,到时候你爱怎样怎样,我武当派也绝不再多管。” …… 俞莲舟这番话听似有理,其实十分的不通,宋青书震惊失措,又不得不答应,踉跄走到了半山处,还是没有想明白二师叔为什么会提这么个要求。 附骨针刚上身,走了一段路之后背上就痛得难耐,扶住了路边的一颗松树休息,心想坚持一下,等会儿到了山脚下就让宋盖世去找一辆马车来,等过段时间,慢慢疼习惯大概就会好些了。 喘息了一会儿,闭眼试着默运了一下九阴真经中的易筋锻骨篇,欣喜发现不愧是疗伤奇功,竟有丝丝气息去裹住背后伤处,疼痛舒缓了许多,暗道这就不怕了。 “宋青书!”山路上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语气里带着不小的敌意。 宋青书举目去看,看清楚后不由十分惊讶,“赵师姐?”来人是峨嵋派的赵灵珠,看她是从山上刚下来,难道方才也是在真武观中?她怎么孤身到这里来了? 赵灵珠一横眼,“你少要叫我师姐,我可实在不敢当。” “你怎么没有和周掌门回去峨嵋?”赵灵珠为人老成持重,少有这么言辞不客气的时候,宋青书不晓得自己哪里惹到她,干脆直问。 “我特意和掌门说起有点事情想来武当山见俞二侠,出了陕西就和她们分开了,掌门带人回峨嵋,我来武当山。” “你是特意来见二师叔的?”宋青书心里疑云陡升,“你……” 赵灵珠冷笑,“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我就是来和他说,要把你和张教主分开,免得你丧心病狂,因为我掌门没看上你而钟情于张教主,你就什么事都做了出来。宋青书!你可还知道廉耻二字如何写法!” 宋青书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呸,说多了都嫌脏了我的嘴,你仗着自己的皮相不错就自己去勾引张无忌,你还是男人不是!用这种办法来拆散我们掌门和张教主。你休想抵赖,我那晚去找张教主给弟子治伤,你那个亲兵正好打开门让送水的小二出来,你们在他身后搂搂抱抱,亲做一团我都看见了!” 宋青书脸色煞白,几欲摔倒,“你都和谁说了?周掌门?我二师叔?” 赵灵珠不屑,“你放心,这种事你好意思做我还不好意思说呢,我只是和他们说你与张无忌交往过密,有记恨前事破坏他与我们掌门人关系之嫌。”顿了一顿又道,“我今日追上来也只是想警告你一下。宋青书,我看你有勇气回武当山认罪,那心中还是明白是非对错的,没有彻底的不可救要,我好心劝你一句,我们掌门人是不可能看上你了,你就死心了吧,收起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心思,老老实实去做你自己该做之事。以你的才干不愁做不出一番事业,到时候扬眉吐气,也替你爹爹挣回些颜面,才不辜负了他这些年对你的关爱厚望。” 第54章 内乱(一) 峨嵋派那位姓张男弟子只有十八九岁年纪,箭伤虽然很重,但是医治得当,加上年轻人身体好,安安稳稳的住在保宁县养伤后恢复得十分不错,伤情没有再反复。 张无忌心里也高兴,他总觉得自己有些对周芷若不起,辜负了人家的一片情意不说,又拐走了对她一片痴心的宋青书。 在张无忌看来,宋青书身上的优点随便一找就是一大把,什么俊美无双,才识过人,性情爽快,有志向又能干之类,实在是多得数不过来,就算周芷若以前对他无意,日后时间久了自然慢慢能看到他的好处。 加之前日又不守信用,明明答应过要替周芷若做一件事,却也没做到。因此就想要多帮峨嵋派做些事情来弥补一下。 周芷若开始一日不理他,后来不知怎的又恢复了常态,依然斯文客气,好像那天张教主赖账的事情不曾发生过一样。 张无忌管住了自己,每日里除了去给人治伤,其他时间都尽量留在客栈房中不去和峨嵋的人多说话。 用心想想怎样能配出一剂‘加料’十香软筋散来,普通武人吃了会筋软骨酥,功力全失几个时辰,而他自己吃了却能没事。 说白了就是要这剂药的药性能够靠功力压制住,功力弱的不管用,须得像他这样内力深厚的才能压住。 此条件对药物分量的精准要求很高,因此上张教主足不出户的在客栈中待了两日也待得颇不闷气,一点一点的去试药性。只等做好了就拿去开封敷衍宋青书一次,不然再见面时他可实在是没借口推脱了。 这日晚间正在自己暗暗好笑的用小炉子烘制药粉,暗想这玩笑开出来宋青书一定没脾气,也算是个小情趣,就听见从西边传来三长两短后又是一短三长的一连串哨声。 这是他明教的联络信号,看来是有属下过来找他了。 张无忌将烘药粉的小锅子从火上移开,封住炉火,飞身从窗口出去。 天色已晚,小镇中的居民家家熄灯安睡,张无忌借着月色出镇往西,来到一个光秃秃的黄土丘上,看清了来人稍有点奇怪,“说不得大师,怎么是你来了?” 土丘上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和尚,背上鼓鼓囊囊背着一团东西,不认识的人初见都会以为他背了个包袱,其实那是说不得的独门兵器——布袋。 说不得的乾坤一气袋在光明顶上被张无忌给炸坏之后就没能再找到趁手的兵器,只好胡乱做了几个布袋来用。一般的布袋不能像乾坤一气袋那样刀枪不入,极易破损,他便一次带上好几只布袋背在身上备用。 说不得看到张无忌飞身而至就合掌行礼,“属下见过教主。” “说不得大师,你不用多礼,怎么是你来了?” 说不得脸现急色,“教主,应天出事情了,朱元璋授意花云和汤和两人以扰乱军务为名扣住了韦蝠王,将他看押起来,放出了风声,说要军法处置。杨左使让我速来请教主回去主持大局。” 张无忌一惊,“他们好大的胆子!韦蝠王是我派在军中督管军务的,有什么不对也应该先来报给我知道,怎么能说扣就扣!” 说不得道,“他奶奶的,他们这伙带兵打仗的人在咱们教中的位份都不高,一直对教中这些什么法王使者的不服。韦蝙蝠在军中相当是教主你的耳目,对他们威慑甚重,有韦蝙蝠在,他们做起事情来就束手束脚,什么也瞒不过教中,估计是积怨已久。这次就找了借口,说韦蝙蝠仗着教主你的宠信在军中横行霸道,前些日他去应天,不知怎么的看花云不顺眼,硬是拦住了花云,不许他出营,以至延误了朱元帅命花云去办的一件重要事情。朱元帅大怒,命人擒住了韦蝙蝠。” “这怎么可能!”张无忌觉得此事蹊跷,“以韦蝠王的功夫,就算双拳不敌四手,人多他打不过来,那跑总跑得掉,他们谁能擒得住?” 说不得苦着脸,“就是这么说呢,偏偏韦蝙蝠就是被他们擒住关押起来了,我实在是担心那老蝙蝠吃了闷亏的。”五散人和韦一笑交情过命,说不得是打从心底里担心韦一笑的处境。 张无忌沉吟一下又再问道,“杨左使没有去向朱元帅要人?” “杨左使说姓朱的那厮十分精明,这次明目张胆的动手只怕是他筹划好了的,一定还留有后招,搞不好他正在坐等咱们发教中手令让他放人,他再借机大做文章。他在军中威信很高,要是以此为由煽动闹事,元人未灭,咱们内里先争权夺利闹了起来,岂不是要被天下英雄耻笑。所以杨左使只是让他手下的风门门主杜伟能先去了一趟,劝姓朱的在事情没有闹大前先放人,朱元璋果然不肯放。” “那常遇春将军,徐达将军还有杨靖,赵德胜那几个都是什么态度?” 说不得摇头道,“不好说,我来得匆忙,杨左使应该已经派人去探那几个的口风了,不过他们虽说是咱们的教众,其实都是朱元璋的属下,还真说不好真的闹起来时会帮哪一边。” 张无忌转身就走,“我回客栈收拾一下,这就回去。”一闪身就到了数丈之外,遥遥的道,“说不得大师,请你现在就往鄂西跑一趟,传我的口令,命现在在那边的范遥范右使,巨木旗掌旗使即刻往应天会合。” 说不得应道,“是,属下遵命!” 张无忌提气疾行,到了客栈门前时猛地顿下身形,回头道,“周掌门,我教中有急事,这就告辞了,你们那个弟子的伤势已经不妨事,你们明日就可以启程回峨嵋。” 周芷若被他发现就从暗处闪身而出,解释道,“张教主,我刚才听到哨声就去探看一下,并非刻意想要听你们教中的内务。” 张无忌道,“无妨,只是我教中有内争,不是什么光彩事,还请周掌门代为保密,不要外传才好。”点一点头就想转身走了。 周芷若有些替他担心,这些手握大军人物的厉害之处她是深有体会,陈友谅麾下区区两千人的队伍,仅凭着强弓硬弩就差点将她和门下十几个弟子困死在座小山上,更何况明教属下这些掌有实权的将官。 开口提议,“张教主,何不让宋公子给你帮帮忙。” 张无忌压根儿就没想过还有让宋青书给他帮忙的可能,一时反应不过来,皱起眉头问道,“找青书帮忙?他自己一天到头不是病就是祸的,总忙得焦头烂额,能怎么帮我?” 周芷若也很奇怪,暗道看你这些天跟前跟后,煎药煮粥的对他好,难不成真的只是要做回善人,一点没有想过与他交情深厚之后的好处? 转念一想,又觉得应该也不会啊,据她的了解,张无忌就算心地仁厚,但也没有伺候人的瘾头,若说是一点没有所求,那他对宋青书可是好得太过头了。 思索一下才答道,“宋公子不是天完的定北将军吗,下辖了汴梁路五个州,手下总该有些亲信的人马才是。你又救过他一命,和他的交情非同一般,只要你开口,他自然要帮你。你们明教有人在应天拥兵自重,想要作乱,那就让他带了兵马过去以壮声势,打不打仗的起码能起到威慑之效。只是不知他自己能调动多少人手,若是太少就没什么大的用处了。” “青书的人马大多是他自己的,他要调动五六万人是不成问题,不过我还不想去麻烦他。”张无忌想也不想,一口否决,“多谢提醒,周掌门。我今晚就要先走了,你们回去峨嵋的一路上自己小心。” 周芷若便不再多说,看着他匆匆而去,心里惆怅莫名,原来被心爱的人彻底无视是这样的滋味。忽然想起宋青书以前对自己的痴缠,宋青书也不傻,应该看得出自己无心于他,可还是每日里拼命的讨好,想尽一切办法只为多和自己说两句话,他那时是否也是像自己现在这样凄苦不甘,又无可奈何? 第55章 内乱(二) 宋青书满腹心思,忍着背上三枚附骨针的剧痛从武当山上下来。 宋盖世一直在山脚下原地转圈,踩平了一块方圆十几丈地方上的所有野草终于把宋青书等了下来,激动得差点涕泪横流。 “大…大哥,你可算是下来了,等死我了!”说话呜里呜噜的几乎要带了哭腔,“我都想好了,你要是天黑之前再不下来,我就带着人打上去!大哥,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山上的道士欺负你了?” 宋青书扶住他喘口气,先叫过一个亲兵来,命他快马去最近的市镇找辆舒服点的马车来,然后才有气无力的对宋盖世道,“讨打!我上山之前是怎么吩咐你的!” 宋盖世闷气,“大哥,我担心你啊!你上去前说要是你明早还不下山来,也没派人下来传信就让我带人赶快回开封,告诉我哥会同了汪胖子和祁老五带着人马归顺明教张教主,咱们占下的地盘留给陈元帅。可是我怎么听着你像在交代后事一样,越想越不对,况且你无缘无故的上个武当山就失踪不见,我回去怎么和兄弟们交代?他们还不得拆了我!” 宋青书看着他耿直的面孔,心里一阵安慰,这两年虽辛苦之极,但是至少给自己挣到了安身立命的一席之地,还有几个忠心耿耿的弟兄。 接过亲兵递来的缰绳,忍住身上的不适,翻身上马,“我这不是没事吗,走了吧,回开封去了。” 宋盖世拍拍胸口,“好家伙,总算能回去了。”上马跟在他的身后,一边传令让停驻在附近的人马都跟上。 一路唠叨不休,“大哥,你忽然上武当山到底是有什么大事?还说那么吓人的话,我刚才在山下等得盼星星盼月亮的,难过死我了。” 宋青书回头看他,“盖世,也就是半天时间而已?” “半天!大哥,说得轻松,你自己来试试,心中悬着件天大的事,等一个时辰那也难熬啊!” 宋青书心里一颤,轻声重复,“心中悬着件天大的事,等一个时辰那也难熬……”那张无忌须得等自己一年,他要怎么熬? 偏偏这是武当派的要求,宋青书即便有无数的方法来对付这种情况,却是打死也不能对武当派用任何心计。 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解释清楚,不要让此事在张无忌的心中悬着,因此十分盼望峨嵋派那弟子的伤势好转迅速,张无忌这时已经先他一步去了开封,那自己回去时和张无忌碰上是属于无可奈何,不算违背了二师伯的要求,当面和张无忌解释清楚,让他耐心等一年,他应该能体谅自己。 等手下人把马车置办来之后就弃马乘车,带着队伍一路东归,路途平稳时就坐在车里练《九阴真经》中的易筋锻骨篇来压制附骨钉锁带来的彻骨之痛。 半月之后终于回到开封,宋武艺,祁天宝带了人列队到开封城外相迎,见到宋青书都眉开眼笑,“大哥,你总算回来了。天完陛下升了你的官,咱们都等着恭喜你呢。” 宋青书对这个恭喜不恭喜的不是很在意,直接问心里最惦念的一件事,“张教主来开封了吗?” 宋武艺和祁天宝都是一脸懵懂,对望一眼,祁天宝道,“大哥你说明教张教主?他没有来过啊。” …… 峨嵋派掌门周芷若率领众门人回到峨嵋时,正巧赵灵珠也刚从湖北武当山风尘仆仆的赶回来。 周芷若便将赵灵珠叫去问问她此行到武当山事情办得怎样。 赵灵珠在陕西保宁镇忽然说她想起一件重要事情需要即刻去武当山对武当俞二侠当面说知,周芷若也没多问,就让她走了,私心里以为赵师姐这一定是要撮合她与张无忌,想去武当对着张无忌的长辈师叔师伯们下下功夫。 周芷若曾在少室山重重得罪过武当派的俞莲舟和殷梨亭,要想和张无忌重修旧好也确实是需要向那二人赔罪,赵灵珠和殷梨亭以前的未婚妻纪哓芙同门情谊不错,因此由她去武当调停最为合适,既然她这么体贴,自己想到了这一点,周芷若就顺势应允,因觉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没有细问直接就让她走了。 现在静下来才发现不妥,门下弟子去别派交涉自己岂能不管不问,万一赵灵珠想起的是其它事情怎么办? 将赵灵珠叫到掌门静室内问她,“赵师姐,你这次去武当可还顺利?张真人身体还好?” 赵灵珠应道,“张真人老当益壮,看着精神十分矍铄。俞二侠也十分客气,我上武当山之后,他们招待得十分周到。我去时正好还赶上看到他们处置宋青书之事。” 周芷若一愣,“宋青书和你是前后脚走的,他怎么也到武当山上去了?是武当派人来抓他回去的?我竟不知,怎么张教主也没管?” “不是,是那小子自己上武当山请罪的,嘿,我以前是挺看他不起,不过这次看他这个作为也算是有些迷途知返,悔过自新的意思。不过武当派也当真仁厚,犯了这么大罪就算上次侥幸不死,这次也不应该再放过才是,张真人竟然就饶过他了。” 赵灵珠说这话是想起了自己的师妹纪哓芙。 当年纪哓芙被明教杨逍所诱生下女儿,不敢再待在师门,悄悄离去带着孩子隐居,被灭绝师太找到后因她不肯遵从师命去刺杀孩子的父亲就被师傅灭绝师太一掌打死,要是宋青书这种重罪落到了峨嵋派,那只怕都不是一掌打死就能了事的了。 周芷若道,“一来是武当派一直以仁义宽厚为本,二来也是宋青书他这段时间名声在外,做的都是起义抗元的事情,武当派大概也是不想无缘无故的就杀了一个起义将领,这种事做出来必然使起义军受损而元人大快,武当派不想担这个为一己之私而置天下大局于不顾的恶名。说来宋青书率众起义,这步棋走得十分聪明,他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了!” 赵灵珠‘嗯’一声,“那是,他如果一直老老实实的别乱来,武当派的下任掌门稳稳的非他莫属,可惜这人有些偏执,一贯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已经和俞二侠说了,让武当派的人约束住他,这一年之内不许他再和明教的张教主接触。” 周芷若抬起长长的眼睫,十分不解的看着赵灵珠,“赵师姐,你和俞二侠说了什么?难道你这次去武当就是为了让他们管住宋青书不得再和张无忌往来?!我还道你是去…去…,唉,你去管这个闲事做什么?你这只怕要耽误了张教主的正事!” 赵灵珠认真看看周芷若的脸,见她虽然一脸不解,但是神色坦荡,看来她所说的‘打扰了张教主的事’应该不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一种。 扁扁嘴,“掌门,你武功智计都是出类拔萃,但是到底年轻,这世上很多龌龊事你不一定清楚,特别是男人。” “嗯?你说什么?”周芷若微蹙眉头,被她说得莫名其妙。 赵灵珠年纪不小,已经快四十岁,但还是个未嫁人的姑娘,很多话说不出口,而且又要顾及张无忌的颜面,掌门日后要还是和他成亲了,那知道他这么一段见不得人的过往,怕是要影响两人的夫妻之情。 因此婉转道,“掌门,你想想,这次张教主自己也说了,他十万火急赶去就是为着救你的,结果阴差阳错的,被宋青书抢了先,这倒也没什么,张教主能这么快赶来,就说明他对咱们峨嵋派,对掌门你还是十分上心。可是咱们在保宁镇那几日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张教主一天到晚只围着宋青书转,和你偶尔说个话还是在来给咱们弟子治伤的时候。他以前见了你哪次不是殷勤耐心,这次是怎么了?” 周芷若最近心中也一直在转这件事,被赵灵珠说到当面虽然有些觉得面子上下不来,但还是忍不住顺着问道,“你认为呢?” “唉,掌门,我年纪比你大许多,你进师门之后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以姐姐的身份和你说说这事,你不要觉得我擅越了才好。” “自然不会,这里没有外人,赵师姐你说就是。” “我问你,宋青书那小子对你痴迷得要命,这次怎么也忽然转性一样,见了你话都不多说一句,这你有没有也觉得奇怪。” 周芷若迟疑道,“宋青书他,他对我痴迷那是以前的事情了,过了这么久,他又历经了生死重创,已经淡了这份心思也说不定。” 赵灵珠道,“不然,他要是淡了这份心思这次你被陈友谅的兵马困在陕西他就连来都不该来,你不听他那粗豪手下口口声声的大叫他们将军是熬了十几日,星夜赶去救你的。张教主不是也说他重伤之后身体很不好,不能劳累。他这般拼命一般的来救你只能说明他对你的心思还和从前一样。” “可是我看他现在对我客气疏远,再没有特别的表示了。” 赵灵珠着急,“我的掌门人,你平常那样聪明,怎么碰到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就不灵光了呢,那姓宋的这次对你卖了这个大个好处,却不来炫耀,你是不是对他的印象好了许多?然后他再釜底抽薪,使离间手段,支走张教主,他这不是就又能有机会了?” “赵师姐,你说张教主他现在对我这么疏远是因为宋青书在暗中挑拨?” 赵灵珠心想,不是挑拨,是更绝的,他连自己都舍出去了,此人哪里都好,只是在情之一字上已经坠入魔道了,为了你什么事都能做了出来。 含糊道,“差不多吧,我就是这个意思。” 周芷若站起身,在室内踱来踱去,赵灵珠的话听着有些道理,但也十分的匪夷所思,赵灵珠若不说,自己绝不会往这方面想。 忽然停下问道,“赵师姐,你不是说他上武当请罪,证明他还有悔过自新的意吗图,怎么又会做这种事?你说宋青书挑拨我与张教主之间的关系,这是你自己臆测的,还是另有证据?” 赵灵珠看她不怎么相信,干着急却没有办法直说是自己亲眼所见,叹道,“咱们不是刚才都说了吗,宋青书这人其实不错,要是再能在‘情’字上管住自己,那的是武当第三代出类拔萃的人才。” 周芷若脸上一红,不好再多说。对赵灵珠道,“赵师姐,我知你是好意,我也十分感激,可是你这次的事情确实是做得鲁莽了,也怪我,提前没有问清楚就让你去了武当,现在可是有些麻烦。” 赵灵珠问道,“怎么会?出什么事情了不成?” “明教出了内乱,张教主急急忙忙赶回去处置,也不知情况到底如何,此时他要是能得宋青书那几万人马的相助,必然大有裨益。” 赵灵珠愣住,“这我可没有想到。不过…不过他们两人还是少有瓜葛为好。” 周芷若摇头,“军情紧急,私人恩怨本就应该先放在一旁,况且张教主对宋青书有那么大的恩惠,紧要时他去相助一下本就是份内之事。现在……就有点麻烦了。” 第56章 内乱(三) 张无忌没有来开封等他,委实是出乎了宋青书的意料。这下就有点犯难了,他找张无忌不像张无忌找他这么容易,明教教主的行踪的不定,想要给张无忌送通书信都不知道要往哪里送。 当然了,也可以将书信直接送去明教现今在中原的总坛所在地——濠州,明言请他们将书信转呈张教主。 只是宋青书要与张无忌说的事情很不适宜录之于笔墨,写得含糊了张无忌肯定不明白,搞不好还得误会点什么;写详细了又怕转来转去的在途中被人私自拆看,平白的将偌大一个把柄送去有心人的手上。无奈之下只能决定先等等再说。 宋青书除了要等张无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现在占着河南的大部分地方,又有十分富庶的信阳为依凭,兵精粮足,士气旺盛,正是风生水起,可以趁势再进一步的大好时机,错过了实在可惜。 其实在宋青书的心中一直有着根深蒂固的思想——好男儿当志存高远——这是他爹从小就教他的。 当年大家总以为他在武当派中那炙手可热的地位必然与他武当首侠宋远桥之子的身份脱不了干系。 其实不然,武当派才是个最要讲究实力的地方,你若无能,虽然也不会在众弟子中很受排挤,但是肯定就不会被师长委以重任。太师父张三丰活过了一百多个年头,那眼光是何等的厉害通透,只看他收的七个弟子个个都能在武林中享有盛誉就知道了。 因此宋青书即便是天资过人,从小到大也是没有一天懈怠过,武当派第三代首徒的地位是他凭自己的实力挣来的,与他爹宋远桥就算有关系,那关系也不会太大。 少年时的宋青书曾经满腔豪情,武当派的下任掌门对他来说志在必得,继任之后就要让武当派在自己手中发扬光大,成为武林第一门派。而他宋青书自然也要随之成为江湖上人人仰慕的人物。 可惜成为武林高人的志向在他为情爱晕了头后被亲手生生葬送,之后就一直活得藏首藏脚见不得人,好似陷在了一滩泥泽中拔不出来,自然就没有余力再去想那些高远的志向。 这次好心有好报,他因不想委屈了张无忌,一定要确定自己能堂堂正正活下去才与这人在一起,所以提前上了武当山,太师父出手虽重,但总算是没有要了他的性命,挨过这一年苦刑之后,他宋青书就能够再世为人,再不欠谁的了。 这一回定要管好了自己,做几件身为男儿该做之事,方不辜负了父母的养育之恩,也算对得起自己,没有白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暂时收拾起了那些儿女情长的心思,休息两日后就开始调派兵马,命宋武艺率领两万人北上攻打封丘,祁天宝率领两万人西进攻打阳武,想要趁着朝廷在四处镇压起义军,疲于奔命,还调不出大股的兵力来镇压他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乱匪时把河南全境占下来。 此时是大元至正十四年的初春,春寒料峭,还是冷得厉害。 封丘和阳武都是小地方,驻兵都不足万人,宋青书因身体不好,能不亲自去就不亲自去。宋武艺和祁天宝跟了他这么长时间,也算是久经沙场,又是一鼓作气从去年征战到现在,正是威风能干的时候,带着两倍于对方的兵力去攻打这两个县城,想输都难。 三月初将两支队伍同时派出去后,宋青书就带同宋武艺居中坐镇开封。军中的另一个将领汪大全在他启程前往陕西的时候就被派回信阳留守去了。 信阳那边离陈友谅在鄂北驻扎的队伍很近,相隔不到十天的路程,信阳虽然名义上也是天完的地盘,但一直都是宋青书在管着,只抽几成地方上的赋税交给陈元帅就好。那里既富庶又地势多变,是个十分重要的所在,他防人之心不可无,定要派一个得力心腹在那一方把守才能放心。 “大哥,大哥,封丘战报!”宋盖世高喉咙大嗓子的声音远远的响起。 宋青书依照老规矩,住在开封府衙后面达鲁花赤的房中,高墙精舍,暖被软床,房子十分之舒服,他平时除了去府衙军营,其余时间都在家中歇着,宋盖世经常就会直接过来找他说事。 “武艺把封丘打下来了吗?”这日的午后天气不错,难得出了太阳,宋青书就让人在院中摆了张软椅,坐着晒晒太阳。 “快了,快了,我哥说他已经围住了封丘,这两日里面不停的有逃兵出来,估计那里的元军坚持不了多久了。”宋盖世一边说一边走,还回头吆喝,“喂,你们几个快点。” 等他走到近前,宋青书不由哭笑不得,“盖世,我不要女人,让这几个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宋盖世身后跟着两个亲兵,亲兵的后面跟着三四个做小丫鬟打扮的小姑娘,都只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齐低眉垂眼,小心翼翼的不敢乱动乱看。 宋盖世两步来到他身边,弯下腰,先把手里宋武艺送回来的战报递给宋青书,然后在他耳边低声笑道,“大哥,这几个是城里一个大户人家的下人,那户人家在我们来之前就逃了,剩下这几个小丫头没带走,她们都是本地人,我仔细查过了,身份来历绝对没问题,老老实实又会得伺候人,你这宅子里除了亲兵就是厨子,穿衣换洗的,总是难照管得周到,你身体又不好,格外要伺候得精心些,所以我给你找了几个丫头来,你看看,个个水灵灵的,能铺床叠被端茶倒水不说,摆在眼前看着也舒服不是。” 宋青书前二年被牛婶照顾习惯了,也确实是不太满意身边亲兵的伺候,这些人总比不上女子细心,经常会出现没有干净衣服,洗澡水太凉,被子阴潮单薄之类的小问题。 他要是个普通武人,那一点都不用介意,但他偏是个体质虚弱需要保养之人,最近又是病上加伤,这些小事就比较重要了,于是便打算笑纳了宋盖世的好意,只再追问了一句,“你查仔细了,这几个女子的来历都没问题?” 宋盖世拍胸担保,“我办的事大哥你尽管放心。” 宋青书知道他是粗中有细的人,别看五大三粗,其实很适合干这些细致的事情,因此得了这保证就放下心,让将这几个丫头带下去交给他的亲兵队长安排安排。 几个丫头离开之前先上前拜见,一齐莺莺鹂鹂的道,“婢子们拜见将军。” 宋青书听得有趣,在军中可是从来听不到这种声音的,入耳果然软糯舒服,不由笑了一下,一摆手,“下去吧。” 宋盖世看大哥露了笑脸,知道这个马屁拍到点子上了,也高兴,咧着大嘴嘿嘿笑了一通又对宋青书道,“大哥,这几人可都不错,你要是能看上,就收两个暖床用,挺好的,你看走在最后面那个穿红衣服的丫头,叫秀芳,我刚问了一下,才十四岁,啧啧,这身段哪像十四岁啊!” 宋青书没兴趣,淡淡撩了他一眼,“你要看上就把她带回去好了。” 宋盖世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哪能啊,这几个可是我特意找来孝敬大哥你的。” “哼,你们也收敛着点,才打了这几仗,占住巴掌大点的地盘,一个个就开始奢靡享受起来,这要是懈怠了后面的仗还怎么打!你自己就算了,只要别过份,别耽误正事,娶两个女人也是应该,下面的人可给我管好了,谁要是敢公开抢民女淫乐,或者是因为逛窑子吃醋打架,耽误了正事的,我就先砍了他再找你说话!” 宋盖世一缩脖,“知道,知道,大哥你放心吧。” 宋青书借机敲打了宋盖世一通之后,当天晚上就享受到了有小丫鬟伺候的好处,饭吃得香,觉睡得好,连第二天早起穿衣洗脸都比往日舒服。 具体也说不出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反正就是屋子里窗明几净起来,被褥都换了晒过,饭菜送来时不冷不热正合适入口,渴了手边就能有杯温热的香茶,在院子里多站会儿披风就送出来了。洗澡时不用多吩咐,干净衣服就自然会被摆在一旁,宋青书十分满意。 这日阴雨绵绵,又湿又冷,晚上就又命人准备热水沐浴,要泡一泡活活血,他左肩上自从被钉了三枚附骨针之后一到阴天下雨就会酸痛难当,要泡在热水里才能舒缓些。 在热气氤氲的浴桶中靠了一会儿,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知道是丫鬟给送皂粉,手巾之类的东西来,也没在意,只闭着眼睛假寐。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发现那人站在旁边还没走,睁开眼来看,只见秀芳正满脸红晕的站在一旁,大冷天的,她却只穿了身单薄衣裙,被宋盖世啧啧赞过,凹凸有致的身姿纤毫毕现。 宋青书不由一皱眉头,“你干什么?” “我…我想问问将军要不要人伺候擦背什么的。”秀芳蚊子叫一样的答话,她也在大户人家干过几年,算是见过世面的,可是从没有见过这么俊的男子,还是将军,自初见之时起就心动不已,因为也知道自己几个就是被送来伺候将军的,所以忍不住想要抢在那几人之前‘毛遂自荐’一下。 宋青书点点头,他自己一向后弯手臂就会牵动肩头的伤处,原本就想叫个人来帮他搓搓背的,于是往前一趴,嘱咐道,“小心点,不要用太大力,别碰我左边的肩膀。” 秀芳欣喜,应一声,“哎,知道了!” 挽起袖子,露出两截雪白圆润的胳膊,用布巾浸湿了水,伸到桶中帮他搓洗。 一边洗一边在心中暗赞,不时的用手掌轻轻划过宋青书背上的肌肤,触觉如温玉一般美妙,正在既羞且喜,忽然觉得屏风旁透过来的灯光暗了一下,好像是被什么挡住了,回头去看,只见一个脸色黑沉的青年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屏风旁,吓得一声惊呼,“你是谁!” 宋青书也觉出有人进来了,急忙侧身去看,和秀芳小丫头同时发出惊呼,“无忌,你来了!”只见张无忌脸色十分的难看,顿时想到自己身后的小丫头这穿着可是太容易让人误会了,暗道糟糕。 第57章 内乱(四) 宋青书看到张无忌发黑的脸色,立时想到了自己身后衣衫单薄的俏丫头,心里暗暗叫苦,转头对秀芳道,“你先出去。”听得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知道已经惊动了外面的护卫,“去告诉他们没事,是我的一个朋友来访,不要随意进来打扰。” 秀芳轻应一声,“是,将军。” 抬手拿起一旁木架上挂着的小袄,惊疑不定的垂头出去,路过张无忌身边时忍不住又偷瞄一眼,实在搞不清此黑脸人是什么路数,真是将军的朋友来访又怎么能不走前门让人通禀,反而做贼一样潜进内室,这其中只怕有古怪。将军刚还脱口说让他别生气,难道是受制于人了? 越想越觉得不对,加快脚步,决定要去和宋青书的亲兵队长仔细说说,莫要被匪人混了进来他们还不知道。 张无忌等她出去后,黑着脸哼一声,一甩手也走了。 宋青书着急,“唉,你去哪儿,我有话和你说呢……”忙站起身来手忙脚乱的穿衣服。 草草裹上件长袍,出来一看,还好,张无忌也没走远,就在外间坐着呢。松口气过去,“你怎么隔了这么久才来?回去濠州处理教中事务了?” 张无忌看他一眼,“是,就怕你等得急了,紧赶慢赶的赶过来,没想到你倒会得享受,惬意着呢。早知宋公子一点不急,还在温香软玉,倚红偎翠的开心快活,我就…我就……” 宋青书一笑,顺口道,“你就怎样?不来了?别误会,我只是让人帮忙洗洗澡,没别的。” 不意这句话不说还好,说出来反而有了越描越黑之嫌,张无忌咬咬下唇,“让她穿成那样帮你洗澡?还没别的?洗澡有什么好让人帮的?” 忽然抬手扔了个东西到宋青书怀里,宋青书抓起来一看,是个小小的白瓷瓶子,“这是什么?” “十香软筋散!”张无忌说完抬脚就走。这一次方向明确,是往屋外去了。 宋青书追出来,“张教主,你等等,别急,我还没有说完呢!” 洗过澡没有仔细擦拭,身上还有水珠,又只穿了件单衣,出得门来,被夜里的冷风一吹,顿时打个寒战,提气起身,一个起落拦在张无忌的前面,伸手挡住,大声道,“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毛躁的性情了!进去说话行不行,冻死人了!” 张无忌一愣,连忙拉他,“谁让你追出来了,快点进去。” 宋青书对张教主此言十分鄙夷,心道我不追行吗?看你气势摆得挺足,脚下走得比秀芳还慢,那不是等人追又是干什么!有本事把你那绝世轻功拿出来使使,保证我想追也追不上。 正要带了张无忌回房中去慢慢解释,却听得假山后面响起一声爆喝,“抓刺客!” 跟着呼喝声四起,他的亲兵护卫们从三个方向冒了出来。分别是假山后,游廊侧,还有院子的正门方向,人人手持长矛利剑,一齐冲过来举起兵刃就往张无忌身上招呼,冲在最前的亲兵队长还在不停大呼,“小心!小心!莫要伤到了将军!” 张无忌托着宋青书飞身而起,一个轻轻巧巧的回旋就上了屋顶,百忙中还不忘告诉他,“你那个洗澡的丫头办事十分不牢靠,不宜放在身边,太误事了!你看你方才让她出去传个话,她这是传到哪里去了?” 宋青书暗道那也未必,说不定是因你刚才的样子太吓人了,她十分忠心怕出事情才去告诉尹队长有刺客也未可知。 正要出声喝住下面的诸人,就见人影闪动,又有一人从墙外跃入,长剑挥处就荡开了数名亲兵的长矛,可见功力十分了得,一边还抬头叫道,“无忌,你怎样?青书,你这是在搞什么玄虚?!” 宋青书正要出口的一句“都给我住手”被惊得立时换成了,“六师叔!” 忙推开张无忌纵身跳下,“快都住手,是自己人!” 他的亲兵队长尹德柱走上前来低声道,“将军,方才您的丫鬟出来说……我怕……所以就……” 宋青书点头道,“知道,你们行事小心点没错,不过这两位确实都是自己人,不要紧,你带人退下去吧。” 尹队长看宋青书并没有怪他擅自行事,放下心来,只留几个巡夜的,带了余人退出去。 宋青书看看六师叔殷梨亭,有些忐忑,不知道他此来所为何事,恭恭敬敬的道,“六师叔,请里面说话。” 身上一暖,是张无忌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他披上了,轻轻一拉,将他挡在了身后,“殷六叔,你怎么会忽然来青书这里?”语意中竟然带着丝戒备。 宋青书微微一愣,随即想起来,自己上过武当山之事他还不知道,回头道,“没事,六师叔来大概是有什么吩咐要和我说。” 殷梨亭看看他二人,也觉得奇怪,不晓得张无忌怎么会和宋青书这么亲厚了,在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兄弟也不过如此。 三人一起进房,分宾主坐下,宋青书又唤人送了壶热茶进来,张无忌顺势拦住送茶进来的小丫鬟,“去煎一碗热的姜汤送来,你们将军刚才受凉了要喝了驱寒。” 又顶住殷梨亭怪异的目光道,“殷六叔,青书他上次受伤很重,到现在都身体都还一直不好,这些伤病这几年也够他受的了。我在华山时遇到俞二伯,他也同我说你们不会再来找青书的,怎么这次你又……?” 宋青书插口道,“张教主,不是师叔他们主动来找我,是我自己前月上了一趟武当山,拜见太师父。” 张无忌愕然瞪向他,“你说什么?你去过武当了?就是从陕西离开后去的?” “是。”宋青书被他瞪得微微低头。 殷梨亭也道,“是,本来我们听说江湖上又有了青书的行踪后商议了一下,觉得他只要没做恶事,那师傅不发话我们就也装不知道算了,没再想要抓他回去。不想青书醒悟悔过,自己回来了。”转脸看看宋青书,眼神中有一丝欣慰,“你爹爹这些日看着比以前要开朗不少。” 宋青书眼眶一红,“是我不孝。” 殷梨亭见张无忌还在一旁一脸震惊,就将宋青书上武当山之事简单向他说了一遍。 张无忌越听脸色越凝重,待到听殷梨亭说起那三枚附骨针时,腾得就站了起来,一把抓过宋青书的手腕,搭了三根手指上去。 摸了一会儿后,强忍着心中的急怒,抬头道,“殷六叔,你们怎么能这样!青书他上次受的就是致命伤,能不死就已经万中无一的运气,他现在的身体受不了这个的!一年之后只怕生死难料,还要受许多非人的苦楚!武当派不是一直以宽厚侠义为本,怎么变成要用酷刑杀人了!” 殷梨亭一直性情温和,因此没去计较张无忌说话十分无礼,连张三丰都怪罪上了,也跟着一惊,“有这么严重?我们看着青书行动如常,又听闻他入了起义军,带兵抗击元人兵马都以为他已经没事了。” 张无忌手上使劲。拉了宋青书就要往内室走,“附骨针在身上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害处,现在就把它拔出来。殷六叔你自己找人给你寻个住处,明早我和你一起回武当山去向太师父解释。” “张教主,你等等!”宋青书拦住他,严正了脸色,“你先清楚告诉我,这附骨针我要是任它在身上停留一年是不是必死无疑?” 张无忌迟疑一下,“那不一定,但是十分凶险,这期间要是你不小心运功不慎,或是遭受重击,哪怕是你意外染了稍重些的毛病呢,都会引得它大发作,进而危及性命。” 宋青书淡淡一笑,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那我小心点就是了,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这针我还是等一年后回武当山再拔。” 张无忌浓眉紧锁,百年难得一见的声严色厉起来,手一抄又把宋青书的胳膊抓了回去,“不行!” 殷梨亭看看宋青书再看看张无忌,开口劝道,“无忌,也不用急在这一时,毕竟事关七弟,不如我先回去告诉师傅,请教了他老人家的示下再说,你教中不是还有事情吗,也不用和我一起回武当,我一人就能说得明白。” 宋青书道,“六师叔,不必了,太师父做的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我遵从他老人的决定就是,挺得过一年是我的运气,万一要是没捱过去,那也是生死有命的事情,不用强求。” 张无忌有些光火,“青书,若是别的事情,你不愿意我绝不会强迫你,但是这次不行!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你的确是对不起七师叔,但已经抵过一次命了,没有死是天意,那我们日后一起慢慢赎罪就是,你何必非要这样折腾自己,你如今就算是再苦十倍七师叔他也活不过来了!” “他也是我的七师叔。” 宋青书说得很轻,好似含在嘴里一般。要不是张无忌和殷梨亭两个都功力深厚,耳力特好,一定听不清楚。 宋青书继续轻声道,“他也是我的七师叔,从小看我长大的七师叔,我害了他……”猛抬头定定看着张无忌,苦涩道,“除了这样,我再没有什么能赔给七叔了!” 张无忌一滞。是啊,大家都说宋青书弑叔忤逆,谁又能想到他死了七叔心里是否也伤痛。 无言以对,过了良久才轻叹一声,“随你吧,只是一定要小心,我回头先配几副应急的药给你放在手边备用。 缓缓坐倒,揉揉额头,这番可要好好想想什么药能减轻附骨针带来的症状。 宋青书有些为难,看看殷梨亭,“张教主,六师叔还没说完,除了附骨针,二师伯他还要我这一年内不得与你往来,所以你明天就得走了。” “为什么?”张无忌没想到这还没完,另有一件他不能接受的事情在等着,“六师叔,你们这又是为了什么?” 殷梨亭快速用袖子抹下眼角,他刚才听这两人提起七师弟,情难自禁,流下泪来,清了清嗓子道,“青书,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你知道二哥他为什么忽然对你提了这个要求?” 宋青书垂下眼帘,“知道,我下武当山时遇到了峨嵋派的赵灵珠赵师姐,她都告诉我了。”看下张无忌,“她觉得我和张教主在一起居心不良,会趁机离间张教主和峨嵋派周掌门之间的情意,所以上武当请几位师叔管管此事。” 张无忌正欲反驳,忽然见宋青书对他悄悄使了个眼色,便闭上嘴巴。 只听殷梨亭接着道,“当时二哥想起你以前的那些作为就答应了她,不过前几日峨嵋派的周掌门又派人传来消息,说此事应当是赵师妹她误会了,请我们见谅,万事还要以大局为重,天下英雄正当聚集起来联手抗元,不要因些许小因就禁住你和无忌的往来,万一耽误了战局大事岂不是她的罪过。因此掌门师兄让我来一趟,和你说咱们公私分明,还是把话说明白为好。青书,大家看你这些日的作为,应该还是能够悔改的,那我们盼你忘去前尘孽缘,不要再去烦扰周掌门,而以驱除鞑虏的大业为重,尽你所能相助无忌。” 第58章 内乱(五) 夜阑静谧,万籁俱寂,已经是三更时分,宋青书所住的达鲁花赤府中也已经静悄悄的无人再走动,只有守夜的亲兵偶尔会提着灯笼在各处晃过。 宋青书躺在床上想心思。六师叔殷梨亭忽然前来,当真是给他带了个好消息来,欣喜遵命之后有些不明白峨嵋派为什么又会帮他这个忙。 依据赵灵珠在武当山上的说法,她对武当和峨嵋的人都只是说她觉得自己与张无忌交往过密,有记恨前事,破坏张周二人情意的嫌疑。 赵灵珠在峨嵋派中身份不低,她能正经说出‘有嫌疑’这种话,那旁人一定会以为她定是有了什么证据才会这么说。所以二师伯毫不犹豫的便要禁住自己和张无忌的往来。 现在那两家忽然又一起改了口,实在是让人费解得很。 房门被缓缓推开,‘吱呀’,‘吱呀’一开一关两声轻响,随后是落下门栓的声音。 试探问道,“张教主?” 张无忌走到桌旁晃亮了火折子将灯点了起来, “现在没有外人,别再‘张教主’‘张教主’的叫我,听着怪生疏的。” “知道,我就是叫一声试试,以防万一是别人闯进来。” “脚步声差很多,你听不出?” “这府里丫鬟,亲兵的脚步声我自然分辨得出,但你和六师叔两人我就分不清了。” 张无忌失笑,“你也太小心了,殷六叔总不会没事干半夜闯到你房里来。” “难说,”宋青书坐起身,靠在床头,“我总觉得六师叔这次来得有些莫名,那日在武当山上,二师伯特意提出来不让你我再往来,这怎么说变就变了,只怕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六师叔刚才当着你不方便讲,半夜来单独和我讲也有可能。” 张无忌有些不喜,“没什么要紧事,你别放在心上。是他们听说明教内部出了些内乱,有几个掌有兵权的人物要闹事,想到你手里有些人马,应该帮得上忙,所以才这样一时禁止咱们往来,一时又不禁了。”说着使劲摇头,看似十分的不满。 宋青书恍然,“原来是这样。”看张无忌能够只身前来开封,那教中的内乱应该已经平息了才是,但还是再问了一句,“你教中已经没事了吧?谁这么大胆想要作乱?朱元帅?” 被子被掀开,一个暖暖的身体坐到了身侧,“嗯,是朱元帅和他手下将领,不过已经解决了。青书,让我看看你的伤。” “就几个针孔,估计现在已经看不出来。”宋青书背过身去,怪不得张无忌进屋就点灯呢。 身上的里衣被拉了下去,左肩上被轻柔的手指小心按了一下,“这里?” “嗯。” “还好,太师父没有真的想要伤人,一处筋脉也没有碰到。” 宋青书自己也觉得是这样,不过张无忌这大夫说出来的话自然更让人放心。 等了一会儿,肩头上有温润的触觉传来,是张无忌在低头亲他,心头一荡,侧脸笑道,“你消停点吧,刚才不是说我要小心一大堆事情,被撞一下都会有性命之忧,一会儿万一一个没把持好碰到了怎么办?这种死法可冤得很。” 张无忌换一边,在他右边肩头咬了一下,埋怨道,“你现在知道小心惜命了!上武当山的时候怎么那么痛快呢,说去就去?万一太师父他没有饶过你,那我可怎么办!” 宋青书轻笑一声,“我怕委屈了你啊,跟一个前途堪忧,性命都不归自己掌控的人在一起多难过。” “快要被你吓死了,不成,你得补偿我。” 宋青书回手去推他,“别再闹了,另想个别的事情补偿你吧。我可不想做名副其实的‘风流鬼’。” 张无忌将手探到他身前,在平滑的胸腹间摸了一把,“没事,也没那么严重。”另一只手臂也圈过去,一使劲就将宋青书翻成了趴着的姿势。 宋青书手肘着床,使力撑起身子扭头追问,“不严重你刚才急成那个样子?” 张无忌不动声色,“我做给六师叔看的。” 宋青书手上劲力一松,噗通趴了下去,脸还侧着在看张无忌,满是不可置信,惊问,“张教主!你刚才竟然是在做戏?你还会这个!” “那有什么不会,又不是很难。我这样说得严重些于你日后和武当派的关系大有好处。”张无忌也跟着趴过去,尽量往右边侧,避开了他左肩的伤处。 “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是……以前怎么从不见你做这类事情?你不向来都是有一说一,从无半句虚言的吗?” 张无忌想一下,“很多手段并没有好坏之分,端看你怎么用,好比武功,在侠士身上就是救死扶伤的利器,在恶人手中就是行凶作恶的帮凶。谎言做戏之类的事情也一样。我小时候住在冰火岛,后来住武当山,再后来就住在蝴蝶谷和一个没有人烟的山崖下面,和人接触不多,不太懂这个道理,现在倒是深有感触。” 宋青书硬翻身过来,“别使劲压着我,怪难受的。”叹息道,“你幼时的经历也实在坎坷。”停了一会儿又道,“原来附骨针没那么吓人,这可正好,我刚才还在可惜,你这药现在配出来也用不上呢。”微微一笑,从枕边摸出一个白瓷瓶子,“来,吃一点下去,今晚我来安慰安慰你,包你舒服开心。” 张无忌眨眼,“这也算安慰?” “自然。” …… 武当派的殷梨亭殷六侠一早起来就看见张无忌和宋青书两个人在花厅前面的空地上练武。 暗自寻思,从他昨晚到现在的所见来看,这两人真的是交情很不错,互相说话时都透着股自己人之间才会有的那种很不客气的随意劲儿,也难怪峨嵋派会有那般顾虑了。 张无忌一眼看见殷梨亭走出来就立刻收势站住,“殷六叔,早啊!” 宋青书也停住,“六师叔早。” 殷梨亭点头微笑,“早啊。”他生来心软,现在对宋青书也不似从前那般憎恨,因此格外加一句,“青书也在练功?你要自己小心些。” “我知道,多谢六叔提醒。”遂命人摆早饭出来,几人到前厅入座。 张无忌忽然道,“这硬木椅子太凉了,让人拿垫子出来。” 宋青书虽然知道他是体贴好意,但还是忍不住在殷梨亭背后瞪了他一眼,暗道此人越来越不厚道,对明教来说应该是件利大于弊的好事,对自己来说可是不怎么妙,总要吃亏上当,气死他了! 张无忌冲他讨好一笑,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剂药配好之后我还专门找了杜门主的徒弟来试过的,十分灵验,却不知怎么我吃下去会没效,早知我自己先试试了。你还难受不难受?” 宋青书木着脸装没听见,昨晚真是累趴下了,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的。 殷梨亭回头问道,“怎么?” “没事,青书他早上和我过招时扭到了右腿,我问他好点没有。” 殷梨亭点点头,在心里暗叹一声,这可真是自作孽,将自己的身体折腾成了这个样子,若是放在以前,武当派的三代掌门弟子,怎么可能随便练个功就扭伤筋骨?实在是让人看着又怜又恨。 转个话头,提起了此行来的主要目的,“无忌,我们听说明教内最近生了不小的变故,师傅和几位师兄都很是担心你。” 张无忌道,“多谢太师父和诸位师伯的关心,是几个将领蓄意生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叹口气道,“其实教中这些领兵将领的不满之情由来已久。他们冲锋陷阵,浴血杀敌,可是在教中的地位却远远低于总坛中的各位首领,别说左右使者,护教法王,五行旗使了,就是这些使者,法王们座下弟子的地位也远远高于他们,也难怪他们不满。” 殷梨亭问道,“那为何不论功行赏?立有战功的本就应该提升才是。” 张无忌摇头道,“没这般简单,明教到底是个武林帮派,教中历来都是凭武功论高低的。这些将领再怎么厉害,也打不赢内外兼修的高手,硬提拔他们在教中的职位,下面的人也不会服气。可是总坛这些功夫好的却实在没几个人会领兵打仗,碰到了重要战事还是要靠那些大将们才行,所以双方积怨颇深,互相的看不起。” 殷梨亭有些不解,一指宋青书,“青书不都可以带兵打仗?你们教中的那几个法王,旗使的难道还不如他?” 张无忌对着宋青书眯起眼睛一笑,感觉比人家夸他自己还高兴,十分的自傲,“不如,青书是难得的人才,杨左使现在日日都在后悔当初怎么没有下大气力将他拉入明教。” 杨逍与殷梨亭有夺妻之恨,现在却又是他的岳父大人,提起此人来殷梨亭心情就会有些复杂,跟着一笑,“这样啊,也是,以前在武当时,大师兄就经常会让青书管些事务,他做得是比我们几个师叔都在行。” 想起前事又再叹息一声,杨逍在可惜没有招揽到人才,他们武当又何尝不是痛失了下任掌门。 第59章 内乱(六) 宋青书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接着问道,“将领们要闹事,那你是怎么处置的?” 张无忌还没答话,宋盖世的大嗓门就在外面响起了,声音移动很快,显然他是大步跑进来的,“大哥!大哥!好消息,祁天宝昨晚已经把阳武县攻下来了。好家伙,据说阳武县里被元军囤积了不少好东西,咱们缴获了无数的长矛,砍刀,还有冬衣!!” 宋青书心中一喜,站起身来,“好!咱们的兵士正缺冬衣呢。” 宋盖世人高腿长,几步就跨进了前厅,打眼一看,大清早的,厅里竟还坐着两位客人,略为意外,停住脚步,发现其中一位客人十分的熟悉,“哎呀,张教主!”心道这人怎么又来了? 张无忌微笑点头,“宋兄弟,你好。” 宋盖世看到有外人在就不再多说,只裂开嘴憨厚一笑。 宋青书指指殷梨亭道,“盖世,这位是我的六师叔,姓殷,你称他殷六侠就好。”再对殷梨亭道,“六师叔,他是我手下的一个万夫长,也姓宋,大名叫做宋盖世。” 殷梨亭打量了宋盖世一番,暗自诧异,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样一个鲁莽样的大汉竟然就能是万夫长,叫万夫长那手下必然管着万把人,若是单论实力,只他一人就不比武林中诸多门派的掌门差。一般的门派里最多几百人,就算个个的拳脚功夫都厉害又怎挡得住一万大军?也难怪明教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们要不甘生事了。 宋盖世一听,这位相貌和善的中年男子竟然是大哥的师叔,立刻恭敬起来,老老实实一躬身,“殷六侠您见谅,我不知道您是大哥的师叔,刚才大呼小叫的打扰了,实在对不住。” 殷梨亭才暗自夸过他比普通门派的掌门都不差的,连忙客气道,“无妨,无妨,宋兄弟年纪轻轻就已经当了万夫长,当真是年轻有为。” 宋盖世嘿嘿笑,在心里将大哥这位师叔好生夸了一番:这位的为人当真和气亲善。 宋青书问他,“祁天宝什么时候送来的战报?送信儿的铺兵呢,让他来见我,我有话问他。” 宋盖世其实已经把送信回来的小兵带了来,不过谨慎起见还是道,“大哥,我让他去前面府衙里候着,你去那边问他吧?” 宋青书道,“不用,六师叔和张教主都是自己人,你直接让他到这里来见我就好。” 殷梨亭微笑道,“青书你有事情就去吧,不用总想着招呼我们,我与无忌也许久没见了,正好趁这机会叔侄两人叙叙旧。” 宋青书这才起身,叫来府里的亲兵和丫头,嘱咐他们好生照应两位客人,又想起张无忌必然不喜欢见秀芳,特意叮嘱让她歇息两日,最近不用过来伺候,之后才和宋盖世一起走了。 殷梨亭看着他俊挺的身影快步走远,心里万分感慨,这孩子害了莫声谷,就算他阴差阳错的重伤不死,痛心疾首的悔过认罪,也是没可能再回武当派了。只盼他从此后能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踏踏实实的做一番事出来,不求能得多大的功名利禄,只求无愧于心,能够堂堂正正的立于这方天地之间,大师兄宋远桥为他所做出的种种苦心无奈事便算是值得。 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应该再尽尽力,防患于未然,即是为宋青书,也是为了大师兄宋远桥。 三口两口扒拉完早饭,再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两口,放下茶杯道,“无忌,我看青书这里环境不错,我们一起到后面转转。” 张无忌知道他有话和自己说,起身应道,“好啊,青书在开封的这个住处我也是第一次来,正想四处看看。” 正当早春时节,院中的树梢上透出了一层朦胧的绿意,两人一起出了前厅,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缓步而行。 张无忌眼里看着枝头的嫩色,脑中想着宋青书,感觉心境十分柔软,问道,“殷六叔,六师婶和小妹子还好吧?” 提到妻子杨不悔和小女儿,殷梨亭脸露微笑,“她们都好。不悔时常和我说起你们小时候的事情。无忌,你有空也回武当山住住,大家都在惦记着你。” “好啊。” 两人走到后院僻静处,寻了个石凳坐下。 殷梨亭便又开口,“无忌,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又是天下第一大教的教主,武功才干自然都胜人一筹。不过在我们的眼中,你始终还是那个在武当山上被大家呵护备至的孩子,因此总会多对你操些心,你不要嫌烦才好。” 张无忌一笑,“怎么会,我感激还来不及。” 殷梨亭点点头,“那我有话就直说了。青书是我们从小看大的,他也确实是良才美质,我们一直对他抱以厚望,都盼日后武当派能在他的手中发扬光大。却没想到他会因为一个姑娘而方寸大乱,倒行逆施至如此地步,年纪轻轻的就毁掉了自己的前途。现如今,他经历过九死一生,看着是改好了,你们师兄弟两人又能够这般和睦相处我也十分高兴。不够无忌啊,他对峨嵋派周姑娘的那番心思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与你无关,与周姑娘也没有太大关系,你不要厚道到为着和他的师兄弟情意就耽误了自己的姻缘。周姑娘百里挑一的人才,又是峨嵋派的掌门,与你堪称般配,可不要因为一时的兄弟意气而使你二人日后抱憾那!” 张无忌将双唇抿成了薄薄一线,脸色看着十分的严肃,他知道武当诸侠是好意,但是听到旁人还在自以为是的全都认为宋青书依然苦恋着周芷若就耐不住的气忿,先不忙说自己,而是要先给宋青书撇撇清,断然道,“青书他早就忘掉了以前的糊涂事,不再想着周姑娘了,就算周姑娘回心转意又看上了他,他也不会接纳!” 殷梨亭暗道,未必吧,周姑娘那样一个清丽绝俗的姑娘来主动示好,怕是没有几个男人会不动心,更何况青书以前对她痴迷无比,你如何能说得如此笃定?不过好在周芷若肯定也不会来主动示好就是。 “按理说这些小儿女的私事我们也不该婆婆妈妈的插手,不过峨嵋派的赵女侠都把状告到了二师兄面前,青书以前又曾因为迷恋周姑娘犯下大错,所以二师兄才会管了此事,不许青书和你往来。偏偏周姑娘听闻明教内乱,只恐这样一来你会少了青书这一股助力,因此又急急的让人再上武当山请我们收回成命。峨嵋派赵女侠是个稳重人物,不会乱说话,她能特意上山来让我们管住青书,那九成是有什么证据,好在周掌门能以大局为重,不多计较这个,她对你确实很有心了。无忌,我言尽于此,你只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就好。” 张无忌点头,心说是要防,不过防的肯定不是宋青书,而是赵灵珠,只怪自己那日在客栈中太过大意,竟然没发觉她也在门外。她现在没有对外人乱说可保不准以后也不会对人乱说。 …… 祁天宝攻下阳武县后的第二日,北路的宋武艺紧跟着也送回战报,已经拿下了封丘。 这两战都打得干净漂亮,所占的两处地方虽不大,但地势重要,宋青书十分满意,传令命宋,祁二人在原地驻守,他亲自带人过去犒赏三军。 对张无忌道,“六师叔明日就要回武当,我们送过他之后就一起去阳武和封丘,走这一圈用不了几日功夫,等回来后我集结手边的队伍送你到皖西。” 张无忌奇道,“集结手边的队伍送我,多少人?” “六,七万左右,到时候我们虚张声势一下,假称十万大军。” 张无忌吓一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只送你到皖西,你自己召集杨左使,五行旗他们去迎你,然后你们走凤阳到应天,巡视一圈之后再回濠州。” “哦,你是帮我做给朱元帅看的。”张无忌听明白了。 “不错,我这点势力虽然还不足以和明教的百万雄师相比,但是数万的人马,朱元帅也不能一点都不顾忌。” 第60章 痴情往矣 开封城外旌旗招展,一队队的兵士整整齐齐的列于道路两侧,个个精神抖擞,昂首挺胸。宋盖世骑着匹骏马一溜小跑穿行而过,“大哥,你让我准备准备,今早要送师叔大人启程,你看这准备得还行吧?” 宋青书端坐马上,看着城门外好似要迎送什么了不得大人物的排场含笑道,“不错,盖世你十分的有心。” 殷梨亭哭笑不得,“青书,我就是个江湖武人,不讲究这些排场,你们搞得这样隆重,我反要浑身不自在。” 宋盖世闻言立刻插口道,“哪里,哪里,殷六侠是我们将军的师叔,理应如此郑重才行!” 他一来是要拍拍大哥的马屁,二来是头见面时就被殷梨亭好言夸奖过年轻有为,宋盖世生平头次被人这样有礼正式的夸赞,加之殷梨亭见谁都是客客气气,十分和蔼,因此对大哥的师叔印象极好,愿意花力气搞出个大排场来给师叔大人送行。 宋青书穿了袭青色长衫,只因早起还是有些风凉,外面披着一件夹了层棉的织锦披风,这几日又天天被张教主每日灌一碗补药,调理得气色不错,看着神采奕奕,清朗出尘,也对殷梨亭道,“六师叔,些许小事,你不要客气。” 殷梨亭这趟来开封,该传的话已经传到,自认为该提醒张无忌的也提醒过了,现在就差再提点宋青书几句。 于是对着宋青书一招手,“青书,你过来一下。” 宋青书依言纵马上前,跟着殷梨亭往前走了十余丈,和张无忌,宋盖世等人都拉开一些距离。 殷梨亭直视着他的双眼道,“青书,我这趟来能看到你在踏踏实实做些慷慨大义,身为男儿该做的事情,师叔心里也算安慰,我回去会和你爹爹说知,也好让他宽心些。” 宋青书想起父亲宋远桥憔悴苍老的面容心头就是一紧,再顶不住六师叔灼灼的目光,垂下眼帘,“是,多谢师叔。” “只是我还要再提醒你一句,很多事情是要讲究缘法,强求不来,你经历过这许多也应该看开些了,切莫再要因为自己的执迷不悟而继续纠缠周姑娘。无忌他不计前嫌,对你恩义深重,你再这样做必然要伤到了你们之间的兄弟之谊。”恳切道,“青书,听师叔一句劝,对周姑娘放手吧!你以后是不可能再回武当了,就算你有本事在这乱世中占地为王,意气风发的风光度日,也不能身边一个亲厚的人都没有,无忌他愿意和你交好你应当珍惜才是。” 宋青书端正了神色,“六师叔,我知道你们一直担心这个,所以二师伯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我也不好多辩解什么,但是请你们放心,我以前对周姑娘再怎样执迷不悟,也终究是个凡人的血肉之躯,为了此事吃过了这么大的苦头,如何还敢再对峨嵋派的周姑娘存非分之想!无忌他娶不娶周姑娘那是他们二人的事,我管不了,但我定能保证我自己日后绝对不会再与周姑娘有任何瓜葛。” 举起一只手掌道,“我宋青书今日在此立誓,我对峨嵋派的周芷若姑娘此后绝不敢再存半点逾越的心思,终其一生都只敬她为峨嵋掌门,武林同道,若违此言便叫我天诛地灭,不得善终!” 声音郎朗清澈,一脸郑重,白皙精致的面孔迎着晨光,黝黑的眸子中仿佛被洒进了异样的光彩。 这几句话不止是说给殷梨亭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 心中那个清丽的姑娘依然秀美绝伦,飘然若仙,但已经是赞赏多于迷恋。 对她,到此刻,终于能平心静气的对自己说一句:我已彻底放开! 经历了一场啼血蚀心的情殇,万幸还没有赔上性命。人生一世,除了这份疯狂的情意还有许多虽然没有这样炽烈却更加真诚醇厚的情意值得珍惜;除了追随心中爱慕迷恋的姑娘还有许多意义重大的事情值得去做,那么就此为止吧,到此为止! 把这份累人更加害己的情意埋入心底,此生都不必再想起来了。 侧眼间,只见十余丈外的张教主一脸喜色,笑得眉开目朗,看来这位十分的耳聪目明,已经将他们的谈话清清楚楚都听了去。 忍不住也抱以一笑,张无忌对他来说早已不再是恩人那样简单,而是取代了心中曾经那道倩丽无双的身影,成为此生新的羁绊。 殷梨亭一愣,没想到宋青书会立下重誓明志,心中疑惑:难道真的是峨嵋派的赵灵珠误会了? 点点头,温言道,“如此最好,青书,师叔这就该走了,盼你日后好自为之,至于那附骨针的害处,我……” 宋青书抢着道,“六师叔,你真的不必对太师父提及此事!” 殷梨亭深看他一眼,“好,青书,男儿汉原该有此担当,你自己多多保重,你上次上武当山是至正十四年的二月初九,那师叔就等着至正十五年的二月初九在武当山上再与你相见!” 张无忌纵马上前,也不遮掩他刚才旁听了二人的谈话,和宋青书并排而立,郑重道,“殷六叔,你放心,明年的二月初九我会陪青书一起上武当山去见太师父!” 第四卷 争乱世群雄逐鹿 第61章 汉阳 大元至正十六年,秋日,傍晚。 汉阳县。 陈友谅的元帅府中灯火通明,陈元帅今晚设宴款待刚从开封过来的定北将军宋青书。特意还邀了康茂才,丁普郎,张定边几位军中的将领作陪。元帅府中十分的热闹,一队队仆从们捧着杯盏酒壶,正在穿梭来去的忙碌。 陈友谅这两年也没得消停,只因徐寿辉鼠目寸光,占据了浠水,黄州之后就急急忙忙称帝,引来了朝廷的重兵,大元皇帝重臣调集了西南几省的军队来围剿天完,一度曾攻破了天完的国都浠水。 徐寿辉,陈友谅率领残部退到鄂北黄梅一带,整顿之后卷土重来,从新占据了湖北,江西,又在汉阳县从新建都,改国号为太平。 宋青书听到这个新国号之后总算是舒心了点,窃以为‘太平’比以前那个什么‘天完’像样多了,不然每次他对旁人自称是天完国的定北将军或是定北侯时都十分之别扭。 天完,天完,明天就完,这也太不吉利了。 宋青书于前月带兵攻下了黎阳北面的彰德府,至此河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所囊括的河南地区已经全都在掌握之中。 他现在已经称得上是这乱世之中的后起之秀。想当初因为不愿忍受流言蜚语而毅然脱离了明教的庇护时是大元的至正十二年初春。抱着须得给自己打出一个安身立命之处的信念,带了一伙山匪四处征战,忽忽数年之后他也成了独据一方的人物,虽然还不如陈友谅,朱元璋等人势大,但是隐然已经可以与之分庭抗礼。 这次应陈元帅之邀前来汉阳一见,共商大事。为保险起见,宋青书带了五千精锐铁甲骑兵随行。 陈友谅如今对宋青书的心思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当初能够慧眼识人,将他招揽到了天完旗下,这两年自己没费半点力气就坐享了河南富庶之地六成的赋税。战事连连,军用吃紧的时候这六成赋税可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忧的是此人势力越来越大,麾下精兵十几万,坐拥河南一省,这都是实打实的根基实力,任谁手中有着这些东西就都不会再对旁人俯首帖耳,眼看他就要控制不住了宋青书了。 宋青书说是他太平国的定北将军,其实与康茂才,张定边等人大不相同,宋青书来投奔自己时手里就是有兵有地盘的,这两年在河南招兵买马,攻城略地也是一人说了算,并不接受徐寿辉和他陈友谅的辖制。 宋青书要是在河南拥兵自立,与明教在应天的大军对他形成夹攻之势,那局势就要大大的不妙了。好在此人出身武当,系名门正派之后,向来知恩图报,将信义承诺看得极重。 只从他给自己送说好上缴天完的那部分地方赋税从来没有延误过的作为,便可窥知一二。天完在宋青书情势最为狼狈时收容了他,还派兵给他攻打河南,这点恩义他必然要念着,不会轻易向自己起衅。 陈友谅思虑来去,最后决定趁着最近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将宋青书邀来汉阳,想要和他好好商谈一番。宋青书也正恐他忌惮自己,在背后使什么绊子,因此和陈友谅一拍即合,欣然同意前来。 陈元帅府是汉阳县城中最豪华的一个宅院,比徐寿辉的行宫还要好得多。众人对徐寿辉现今被架空的地位心知肚明,因此谁也没有异议,全都认为这十分正常。 宋青书身后跟着宋盖世与他的亲兵队长尹德柱快步进了陈元帅府宴客的大厅之中。 厅中的酒宴已经摆开,陈友谅坐在正中的案几之后,右手下边一溜依次是他手下将领康茂才,张定边等人,左边的几张案几空着,是给宋青书等人准备的。 宋青书一跨进厅中,陈友谅便十分客气的起身相迎,哈哈大笑,“宋兄弟,一别经年,你这风采可是更胜往昔啦!” 在座相陪的众将官中,康茂才与宋青书,宋盖世等人最为相熟,还有一位郝宁郝统领,当初就是他带人去抓周芷若想要送给宋青书,因此也算有点‘交情’,一同上来凑趣,“宋将军,这两年我们屡屡听闻你的骄人战绩,兄弟们个个都羡慕赞叹不已啊!” 宋青书微笑拱手,“不敢当。陈元帅,别来无恙!兄弟我早就想来拜见,只是战事繁忙,总也不得脱身,耽搁到今日才来,还请元帅莫怪才好。” 众人一番寒暄客气之后,依次入座。 陈友谅当先举杯,“宋兄弟几位远道而来,我敬你们一倍。”跟着仰头,‘咕嘟’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宋青书跟着饮了面前杯中的酒水,“多谢元帅。”喝完之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拔开塞子,倒了两粒药丸出来,放进口中咽了下去。 陈友谅坐在他身边看得分明,奇道,“宋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宋青书苦笑道,“大哥有所不知,我当年在少室山上被二师伯重重打了一掌,后来被带回武当又受了太师父的一掌,招招都是致命伤,虽然老天眷顾,侥幸不死,但是落下了病根,这些年身体越来越差,药就没断过,是个残喘挣命的病人。” 陈友谅仔细看看他,果然见玉树临风的俊美中有着羸弱之象,不似一般武将那样威武健壮,心中惋惜之余,又是暗自一宽。 宋青书在少林被俞莲舟打得重伤,之后又被带回武当都确有其事,并非虚言,受过那样的重伤之后病痛缠身是再正常不过。 这些陈年旧伤越到年纪大越会闹得厉害,过得几年后他实力再强也都不足为惧,况且体弱多病之人自然不会有太多争勇斗狠的念头。 出言宽慰道,“宋兄弟言重了,你年纪轻轻的,好生保养就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宋青书摇摇头,不欲多说这个,举杯敬酒,“我敬诸位。” 陈友谅身后诸将,勇武如张定边,郝宁者,听了宋青书这话不免暗自起了丝轻视的心思,当今这个世道,大家靠武力说话,敬的是勇冠三军的英雄好汉,痨病鬼药罐子全都要靠边站;心思周密如康茂才者,则转着和陈友谅差不多的心思——如此甚好,此人日后不足为患,不必急于一时的去和他争斗。 宋青书远来是客,起身敬酒,大家一起称谢,痛快连饮三杯。在席面上推杯换盏,亲热笑谈,只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乍一看,还真是一派招待贵客的热闹景象。 酒吃了约莫不到一个时辰,宋青书便以身体不好为由,开口告辞,张定边大声道,“才喝了几杯难道就要散席了?宋将军难得来一次,这可不成!”喝令侍从拿大碗来,说道宋将军要走也行,须得连尽三碗,不然大家可不能答应。 张定边是陈友谅麾下的第一猛将,身高膀阔,声如洪钟。他在酒席前得了陈友谅的嘱咐,专门来唱红脸,因此毫不含糊,逮着机会就站了出来,满满的命人斟了三大碗酒出来。 余人见陈元帅不做声,乐得看个热闹,一起离座围拢过来。 宋青书淡然一笑,“张兄这可为难我了,兄弟酒量平平,这三大碗喝下去只怕立刻就要醉倒。” 宋盖世踏上一步,“末将替将军代劳就是。”捧起酒碗就喝。 张定边自然不干,“你替不行,慢着!”抢上要拦,却觉手腕一紧,被宋青书一把抓住,清朗的笑语在耳边响起,“张兄休急,且等他喝完再说。” 张定边心道:那哪儿成?胳膊一使力就想甩开宋青书,最好能摔他一个踉跄,当众出丑,那自己今日这红脸的戏才算唱得到位。 不想肩膀才刚刚一抬,手腕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直透骨髓,腕子像要断了一般,立刻不敢再乱动,咬紧了牙关才没有叫出声来,瞬间额头上就布满了豆粒大的冷汗。 偏偏他整人心切,给准备得三碗酒份量十足,宋盖世大口豪饮,也着实喝了一会儿才喝完。一抹嘴拍拍肚子,“痛快!痛快!” 宋青书这才放开张定边,对着陈友谅一拱手,“陈元帅,多谢款待,我明日再来拜访。” 陈友谅十分体贴,一直将他送到府门外,笑道,“兄弟今日才到,一路上辛苦,也是累了,我就不多留你,晚上回去驿馆之中好生休息,有事明日咱们再细说。” 宋青书含笑答应,带同了门外等着的众亲兵昂首离去。 张定边待他走远了才抬起手腕查看,喃喃骂道,“他妈的,真邪门,他这手劲也恁大了!” 众人刚才都看出张定边吃了亏,这时借了门外高悬着的两盏大灯笼的亮光清楚见他粗粗壮壮的手腕上赫然五个乌黑的指印,不由都倒抽口凉气,一起替他害痛。 陈友谅拍拍他道,“宋将军这是内家功夫,你也别叫了,他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张定边气道,“他即是这么厉害,又装什么体弱多病!” 陈友谅道,“不然,武林中这些个内家高手有时看外表是看不出的,往往一个不起眼的老叟妇人却能身怀绝艺。过些日陕西华山又要有一场武林大会,明教教主张无忌想要借华山派的这块地方和声望遍邀天下豪杰共商抗元大计,不若我让你也去见识见识真正的武林高手……” 那边宋盖世也在埋怨宋青书,“大哥,你身体不好旁人轻易也看不出,何必非要当众说给他们知道,没的白白让人轻看了去。” 宋青书道,“我本来每日都要吃那药的,难道为了怕人轻看就特意今日不吃?” 宋盖世着急,“那你可以等回来再吃啊!” 宋青书叹息摇头,“盖世,你该和你哥哥武艺多学学,他这两年可比你长进得多了。” 宋盖世不服气,“和我哥什么关系?” 宋青书的亲兵队长尹德柱在一旁笑道,“我猜将军方才是故意做给陈元帅看的。” 宋青书点头,“不错。逞强挣来那点面子,倒不如让陈元帅对我们放下点戒心来得实惠,况且我过些日肯定还要再做一件让陈元帅不喜欢的事情,很有必要提前示弱,让他不要一下子就对我们动了敌对之心。” 宋盖世不敢对宋青书无礼,便悄悄踢了一脚尹德柱,“你早知道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白着急半天。” 尹德柱晓得宋盖世别看一副鲁莽直率相,其实他粗中有细,大事上从没出过差错,是最得将军欢心的属下,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他,因此也不敢得罪,虽然也作势回踢一脚,但口中答应,“行,下次我一定提前告诉给你知道。” 接下来数日,宋青书日日去陈友谅府中密谈,不断的讨价还价,硬是商讨出了一个双方能够暂时和平相处的结果。同时又暗中派出人去,给康茂才等几个陈友谅身边的头脸人物每人送去一份厚礼,这些人每年都能从他手里拿到不少好处,料他们为着以后的财源也不能在陈友谅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汉阳的大事办妥当了,宋青书心情甚好,传令启程,先不回开封,他要带队伍往陕西华山去一趟。 宋盖世在背后对着尹德柱悄悄唠叨,“明教张教主有什么好,至于咱们大哥隔上两三月就非得见一次吗,这离华山还有好几日路程呢,你看大哥那脸,昨天还平着,今天就忍不住要笑出来了,咱们打下彰德府时也没见他笑这么开心!” 尹德柱自以为高明,摇头晃脑的道,“这你就不懂了,人生得一知己足以,咱们将军要找知己还不得是张教主那般人物才够资格,我看他两个人义气相投,挺合得来。” 第62章 武林大会(一) 华山派这两年十分晦气,经常要聚在一起大叹:咱们这是走了什么霉运啊! 按理说,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偶尔碰到房子被烧啦,周围村镇被过路军队抢劫一空,买不到粮食之类的事情纯属正常,不能算晦气。就算你是出门横着走的江湖武人,也挡不住天下大势都是如此。 可是华山派就特别的不走运,他们不知怎么的就碍着了镇守陕西元军首领李思齐的眼,隔三岔五,逮着空就要派兵专门来围剿他们一次。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华山派诸弟子就算个个武功高强也不敢和大队兵马想抗衡,害得华山派的人一年中要有大半年时间往华山高处躲,夏天还好说,天冷时,山高处寒风刮起来有如利刃刺骨,苦不堪言。 所以明教张教主派人送来书信,提议在华山召集一次武林大会,遍邀各路豪杰共商抗元大计时,华山派立刻赞成。旁的不说,先得把他们这边陕西的元军抗一抗,不然实在是没法过了。 明教之所以会选了陕西华山来召集武林大会,也是经过一番考量的。一来华山派这两年深受李思齐兵的骚扰,必然大力支持;二来也是濠州是明教的总坛重地,不愿一下子招揽那么一大批鱼龙混杂的武林人士前往,以免和明教有旧仇的人趁乱生事。 大会的日期定在十一月初八日,明教早早的调派光明右使范遥率领五行旗前往陕西,在华山脚下的西岳庙侧寻了一大处开阔地,搭建起临时的木棚,以备武林大会时给各门派使用。 华山西岳庙始建于汉武帝时期,后为历代帝王祭祀华山神的场所,经过历年修缮,占地广阔,房舍精美。 明教派来做先期准备的范遥一看,此处不错,正好合用,于是庙中的僧舍也被明教毫不客气的征用了。 庙里的大和尚们敢怒而不敢言,由主持方丈率领着退至庙宇最北的万寿阁后厢房中暂居,日日念经烧香,求菩萨保佑,让这伙凶悍不比元军差多少的强人快快开完他们的那劳什子武林大会走人吧。 总算明教教主张无忌为人厚道,忽然想起自己这批桀骜不驯的手下恐会欺负了当地人,特意问了问,再命范遥补给了庙里一批银两以作租借房舍之用,大和尚们这才气平。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的初八日,张无忌率领明教群豪来到华山,明教搭建的各处木棚之中已经挤满了各路英雄好汉,崆峒派、昆仑派,武当派,峨嵋派,青海派,丐帮,少林,湘西的排教,浙北的五刀门…… 群雄多是汉人,受了蒙古人近百年的欺压,心中恶气代代相传,憋到如今,终于看到了驱除鞑虏复国的希望,心中不免激奋,能来的都来了,聚了几有两三千人之多,端是盛会。 武当派到了俞莲舟,张松溪,殷梨亭三人,带着十余名弟子。明教特意照顾,给他们准备的木棚收拾得比旁人的要齐整不少。 张无忌过去拜见,请问太师父张三丰安好,俞莲舟道,“师傅他最近闭关,我们不能前去打扰,不过听给他送三餐的小道士说师傅气色不错,看着身体精神都好。” 张无忌赞叹,“太师父功力深厚,又精研道家养生之法,百岁之后依然矍铄,实在是古今罕有!”又问道,“大师伯和三师叔怎样?” 俞莲舟点头道,“都还好,特别是大师兄,自从你去年陪同青书一起上武当,师傅给他拔去了附骨针,言明前事就此作罢后,大师兄看着开朗了不少,只是还不愿下山,大概还是觉得无颜以对武林同道吧。” 张无忌抿抿嘴,“青书他现在很好,大师伯终有一日要为有他这么个儿子而自傲!” 殷梨亭在一旁笑道,“你和青书的关系倒好,总要帮他说话。行啊,我们也等着那一天,青书他也是我们从小看大的,我们难道不盼他好么。” 说话间外面有礼炮响起,应该是又有地位不低的武林门派到了。 布袋和尚说不得一溜小跑,进了武当派的木棚,对张无忌道,“教主,峨嵋派周掌门率弟子到了。人不少,有两三百名弟子!” 张无忌昨日就见到峨嵋派两个静字辈的弟子带人到来,以为峨嵋以女子居多,又僻处蜀地,这次事情不想多参与,只是派几个弟子来应景,所以也没多问。不意峨嵋派那几个弟子是来打头阵的,周芷若带着大队人今日才到。 和俞莲舟等人一起步出木棚,只见广场外有一排排峨嵋弟子列队而入,前面是八九十名女弟子,一色玄衣,落发女尼,老,中,妙龄女子都有。周芷若走在女弟子后面丈余,一身青衣,秀丽脱俗,缓步而行。后面是男弟子,也都身着玄色长袍,比别派武人看着斯文,步履齐整,挺长一队,起码有两百人。 峨嵋派这个阵势,和当年参加少林武林大会时相类,只不过人数更多,气派更大。 张松溪轻声道,“峨嵋派周掌门确实是个人才,比起她师傅灭绝师太更加的青出于蓝,武功智计都了得,峨嵋派这几年在她手中委实是壮大了不少。” 说不得最近被派在明教的北路军中掌管军需,对花钱的事情都十分敏感,插嘴道,“有气派那是要靠银子堆起来的。张四侠你看她们这几百套新衣做下来就要耗费不少。且人人都看着这般整洁,那定然不能一套衣服穿一路不换,肯定还要再做一套路上替换才是,要我看是峨嵋派的资产十分丰厚。” 众人正要对他这番市侩论调侧目,张无忌却接着道,“那是,青书上次与峨嵋派发生了些许小小误会,就一定要送一万两银子上峨嵋山赔礼,我怎么说都不听,其实哪里至于了,误会解释解释清楚就好,周掌门也不会心胸如此狭窄,他不送赔礼就不行。” 众人立刻全都在心中反驳:那可未必,周掌门这般厉害的人物,怎能容人轻易得罪。 杨逍赶过来要请张无忌一同出迎,正好听到这一段,不由苦笑,他知道其中的前因后果,接口道,“宋公子占着河南富庶之地肯定也不会在乎这点银子。” 张无忌道,“他日日打仗,军需耗费巨大,有钱也应该省着点,以备不时之需才是。” 杨逍含笑道,“不错,教主所言甚是有理,如今万事都应当以抗元大业为重。不过峨嵋掌门威望不低,亲率这么多弟子前来捧场,教主你身为主办之人理应出迎方才不失礼数。” 张无忌与杨逍,并华山派的现任葛掌门一同走出迎接,葛掌门是华山二老的弟子,年纪也已不小,武功平平,但是为人十分不错,华山派自从出了鲜于通这个败类掌门后就十分谨慎,宁可立一个武功稍差,但是人品端正的做掌门。 好在这位葛掌门武功虽弱些,但是十分活络,言语便给,人情世故上十分来得,当先就朗声笑道,“周掌门率同峨嵋派的诸位英雄大驾光临,我们真是不胜之喜啊!峨嵋派的诸位女英雄,巾帼不让须眉,素来为武林中人士所敬仰!” 周芷若上前,“葛掌门客气了。” 张无忌与杨逍也按照武林规矩与她招呼,寒暄一番后有专管知引的华山弟子将峨嵋派引去她们的木棚之中。 张无忌看着周芷若被众弟子簇拥着离去,心中忽然想到:原来她一直很在意这些声势排场。上次在少室山上也是这样。摇摇头,心道,这都与我无关了。她能带弟子前来助阵,我们感激就是。只是她怎么总要穿青衣,就不能换一身么?看着怪别扭的。 等到正午时分,看看该来的人已经都到了,明教烈火旗放出三声炮响,以示大会开始。 明教光明右使杨逍当先站了出来,气运丹田,朗声说道,“诸位英雄请了,方今元人暴政,民不聊生,天下豪杰纷起抗争,正是驱除鞑虏,还我汉人河山的大好时机,我明教会同华山派在此邀集天下豪杰,便是为了共商驱除蒙古人的大计,得蒙诸位不弃,赏脸光临,咱们甚感光宠!”说着团团拱手。 群雄纷纷叫嚷,“杨左使不必客气!”“明教这些年是天下抗元的领军人物,大家伙都十分钦佩,有什么计较就痛快说出来吧,咱们跟着出力就是!” 也有没那么好说话的,叫道,“明教是一直在抗击朝廷,不过他们那都是统领着起义军作战,你我武林中人和起义军还是大有区别,不能一概论之,还是应当另选一个德高望重的出来发号施令才是。” 此言一出,顿时有不少人响应,纷纷道,“说的不错,正是!” 又有人叫道,“行军打仗非咱们所长,大家伙今日就在这里做成一个天下英雄抗元大会,各省各地都选出主持联络之人,安排大家伙专门刺杀元将,递送军情之类的,不是甚好?” 众人一时间各抒己见,众说纷纭。 杨逍等大家说得差不多,才大笑几声,运起了深厚内力,将场上乱纷纷的声音压了下去,接着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我教所想和诸位的说法差不多,其中细节已经和华山派葛掌门详细商议过,咱们便来请葛掌门给大家说道说道。若是大家没有异议,那咱们就也别耽搁了,今明两日就将各地的统领主持之人选出来,兄弟估计着难免一地会有几个威望相当的,大家武林中人,痛痛快快的手下见高低,比武夺帅就是,只是还请点到即止,莫要打出伤残人命,结了仇怨,那咱们抗元不成先内斗,可要给朝廷看了笑话去。” 群雄轰然称是,华山派葛掌门当即站了出来,他最善做此类当众游说的事情,杨逍便人尽其才,请他代劳,省得再浪费自己口舌。 此事听着简单,说起细节来也颇复杂,葛掌门侃侃而谈,说了一个多时辰,正说到将各地划分为九处,每处武林中选出一人统领,日后同气连枝,有什么要务就由这九人分别在各处传达指挥。 有厚土旗掌旗使颜垣快步进入明教诸首领所在的木棚,冲着张无忌一躬身,“启禀教主,陕西元军首领李思齐派出几千人马朝华山这边开过来了,看样子就是冲着咱们的武林大会来的。” 杨逍一皱眉,“他明知是我们明教在此处召集的武林大会,竟然也敢来生事!” 范遥道,“估计他是想着咱们的兵离得太远,调不过来,所以才有恃无恐。” 说话间,华山二老也带着个弟子匆匆过来,“张教主,李思齐狗胆包天,派兵打过来了,估计明日就能到,咱们这武林大会看来得暂缓。” 张无忌和杨逍商议了几句,对二人道,“先不忙声张,将今日该做的事情做完再说,此时要是散了,想再将这些人召集起来又要大费一番周折。” 华山派的高老者仗着此时人多,擦拳磨掌的道,“咱们此处也聚集了两三千人呢,个个都有武功,不若明天聚集起来和姓李的打一仗,未必就输给了他!” 张无忌摇头道,“不行,这一大堆各自为政的武人和训练有素的兵将不一样,你让哪个门派打先锋?哪个门派殿后?只怕令旗打出来前进后退他们都看不懂。” 高老者抓抓头,“这倒也是,别要到时候一半人看成前进,一半人看成后退,大家挤成一锅粥,那就闹笑话了。” 矮老者一瞪眼,“闹什么笑话,那就要死人啦!” 明教到陕西来召集武林大会,原也防着当地的元军要捣乱,因此不是十分慌乱,叫过五行旗使,命他们调集五行旗四处布防,商议道要不然咱们就将这大会开个通宵,把各地的统领之人选出来之后再散。虽然仓促,但基本该办的已经办了。 众人不动声色,继续听场上葛掌门高谈阔论。 听了不过一盏茶功夫,又有华山派弟子并明教厚土旗下弟子一起进来。 华山派的弟子满脸慌乱,当先叫道,“禀报二位师叔祖,大事不好,有大队的骑兵从东南方向过来,离这里不过半个时辰路程了!” 高老者跳了起来,“哎呀呀!这可糟糕,我们光顾得提防西北方的李思齐军,没有派放哨的人往其他方向的远处走,这怎么又冒出来一路人马!!麻烦了!这可怎么办!……” 矮老者嫌他大呼小叫的丢人,一扯他的衣袖,低喝,“闭嘴!”看向张无忌。 那个一起进来的厚土旗弟子这才有空开口,“启禀教主,颜旗使说应该不妨事,那路骑兵看打着的旗号是开封的宋将军。” 张无忌顿时一喜,转向华山二老道,“没事,是自己人,咱们的援兵到了。” 宋青书带着一支五千人的骑兵过来,这五千人一起急速行进,声势十分浩大,没等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武林大会的会场之上就已经能隐隐听到远处大队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极目眺望还有大片的尘土飞扬,众人惊疑起来。 华山派的高老者大声道,“大家不用惊慌!是张教主怕朝廷的军队来捣乱咱们的武林大会,因此找来帮忙的自己人。” 话音落下,有几十骑马已经当先冲了进来,当先一名军士扛着一杆大旗,旗帜随风呼啦啦展开,上面写着:定北将军宋。后面的军士也都扛着写了‘宋’字的大旗,一共有七八杆之多。场外守卫的明教和华山弟子得了嘱咐,因此并不阻拦,随他们进入。 后面跟着的骑兵眼看里面地方有限,就不再进入,由将官呼喝着列队停在场外,过了一会儿,队伍向两边分开,从后面上来了几匹马,正中一人青衫长袍做书生打扮,雪白的面孔,五官生得俊美出尘,随意坐在马上就自有一股摄人之气。 张无忌这次不用杨逍提醒,及时起身,满脸的笑意,“青书到了,我去迎他。” 第63章 武林大会(二) 武林大会上的众人眼看着张教主飘然出座,满面春风的亲自将定北将军迎了进来,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华山二老中的高老者十分善体人意,看看大家多是一脸的懵懂,嘁嘁喳喳不停四周询问就自行往场子正中一站,将自己的弟子葛掌门先挤到了一旁,高声解释道,“诸位,是这么一回事,我们收到消息,陕西的元人走狗李思齐看不惯咱们在华山公开召集反朝廷的武林大会,因此派了兵马想来围剿咱们!幸亏明教张教主思谋周全,提前料到了这一手,特意请定北宋将军带兵前来相助,有了宋将军的人马往华山脚下这么一驻扎,李思齐再敢来生事就要掂量掂量他那点兵管不管用了!嘿嘿,宋将军这两年名声是大大的响,与元人作战那是屡战屡胜,有他在,咱们只管放心,继续开咱们的武林大会就是!”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纷纷道原来如此,张教主妙算周全,当真令人佩服啊!宋将军英姿飒爽,好风采! 犹有不少参加过上届武林大会的人,还记得那次宋青书是峨嵋派的掌门夫婿,与丐帮,武当乃至张教主都有很深的嫌隙,比武中被武当派重伤。后来峨嵋派由几个大弟子出面澄清,掌门人与他无甚大瓜葛,和武当,明教恢复旧交,只宋青书下落不明,听说是被武当派按门规处置了,不想竟然没有死,还有再出头的时候。 现在看他与张教主两人神态亲和,携手而入,可见双方已经是尽释前嫌,却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更有人在窃窃私语,武当派张真人实在是了不起,门下能人辈出,明教张教主就是出身于武当。而今这么一个弃徒离了武当后居然都还有本事另谋出路,成为了天下起义抗元中的风云人物,可见张真人的教化育人之能无人能及啊。 宋青书由张无忌陪着,先到武当派的木棚前,恭恭敬敬施了一礼,然后才一同回去明教的地方。 张无忌轻声问道,“青书,你怎么知道我们这里形势有些吃紧,赶来得这么是时候。” 宋青书和他并肩而行,低声笑道,“华山派的人刚才不是都解释了吗,是张教主你神机妙算,料到会有此麻烦,因而特意诚邀我来的。” 张无忌托着他的手肘不着痕迹的捏了一把,“你怎么见面就笑话我,我正经问你呢。” 宋青书这才道,“我最近有几日空闲,听说你们来华山开英雄大会,就想过来看看你,见识一下张教主技压群雄的风采,本打算把队伍留在商南一带,我一人悄悄过来,可是路上听说李思齐调动人马想来捣乱,我正好带了五千骑兵,就加快速度赶过来帮忙了。” 张无忌甚喜,也压低声音道,“青书,你惦记着我呢,想我了吧,咱们有好几个月没见了。” 宋青书不去理他的沾沾自喜,快步进了明教诸首领所坐的木棚,与杨逍,范遥等人一一见礼。 明教的众人现在见了他都十分客气,少数晓得他与教主那不太一般关系的,也都只做不知。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宋青书现在是张教主身后一个极牢靠的助力,要是又因为几句说辞不当将人得罪走了,那可划不来的劲大。 接下来,武林大会继续开,葛掌门又再上场,细细的将事前计较好的安排对众人说明,就按照元人的行省制将天下划分为十处,其中辽阳,岭北等偏远处暂时不算,余下每处的武林人士中选出一名德高望重者为首,所辖区域的各门各派遇有抗元事宜都要听他的联络调度。 宋青书先还听着,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则是很有些不解,不晓得明教忽然费这么大力气搞出个武林大会有何用处。 这些江湖武人各门各派都自恃甚高,功夫是不错,打也很能打,不过定然很难指挥,若论与元军作战,真还不如一队训练有素的兵丁实用。 现在聚在一处慷慨激昂的大发一番豪情感慨,过两日散了之后依然各回各家,天南地北的,你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先不提要求传去了他们答不答应,光是送个信就要花上十天半月的时间,能有什么用。 待听到葛掌门口口声声说着群心所向,铲奸除恶,咱们有机会就要出力杀敌,遇到了起义中那些争权夺势,为了一己私利而置天下大势于不顾的人,咱们也不能放过,只要张教主振臂一呼,天下英雄必然群起而攻之。 宋青书方才恍然,原来明教大费周章的目的在此处! 看了杨逍范遥等人一眼,心道这些人老谋深算,能用到的手段都要用上一用,也确实是厉害。 这次武林大会召集天下英雄抗元是虚,意在震慑他自己教中的那些个将领方是实。朱元璋若敢叛教自立,天下英雄的唾沫与蔑视他就要招架不住。 冬日天短,大会午时召开,等葛掌门长篇大论的说完,各家英雄再各抒己见一番后就已经天色擦黑。 西岳庙中的火房与和尚们都被明教临时征用,开始升火做饭,华山二老中的高老者再次站了出来,请诸位英雄等一下用饭歇息,大会明日接着开。有了宋青书的兵马在左侧驻扎,他此话说起来底气十足,暗道大家伙便在此处聚上个十天半月的也没人敢来打扰。 宋青书不去与群雄挤庙里和尚们的住处,自有亲兵给搭起营帐休息。 晚间刚洗漱好就听外面站岗的亲兵通传,“将军,张教主来了。” 张无忌手里拿着个瓷瓶进来,“青书,我新给你配的药,本来想过两日派人给你送去,现在直接给你吧。” 宋青书接过,“多谢。” “你跟我客气什么。坐下,手伸出来,让我摸摸你的脉像。” 张无忌每次见他必要先干此事,已成惯例,宋青书也习惯了,乖乖坐下,伸出左手平放在桌上,“无忌,你最近怎么样?” 张无忌垂目号脉,并不做声,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我挺好,只是你最近又没听我的嘱咐,过于奔波了吧?” 宋青书一晒,“不奔波怎么办,要是慢悠悠走,只怕李思齐都已经将这里的大会搅黄了我还到不了呢。” “不是这两日,前些日呢?” “前些日?让我想想,”宋青书慢慢回忆给他听,“先带兵攻打彰德,费了些功夫,之后陈友谅又找我去安阳议事。我估摸着他也该坐不住了,去就去,正好我也要和他谈谈,大家把话说清楚,别要背后猜忌,我的北面是元军,南边就是他,要是两面受敌那可吃不消。和他谈妥之后就直接赶来这里了。” 张无忌叹口气,知道他没可能日日闲居休养,“坐到床上去,把上衣脱下来。” 宋青书失笑,“你要干什么,张教主,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张无忌忽然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不干什么,就是要你坐到床上去,再把上衣脱下来。” 宋青书摇摇头,依言除去上衣坐到床边,左肩上曾被钉入过附骨针的地方有温热的手掌温柔划过,再轻轻按两下。 张无忌问道,“觉得怎样?” “还好,现在没什么大感觉了,只阴雨天的时候还是酸痛难熬。” 附骨针在身上带了一年之后,肩膀上那一处连皮肉带骨头几乎都要不是宋青书自己的了。 张无忌去年和他一起上武当,取针时禀明了太师父张三丰亲自动手。 宋青书当时痛得几欲昏去,额上豆大的冷汗不停往下滚,待到取出针来回头去看,发现张无忌比他汗出得还多,虚弱一笑,“无忌,你这样可怎么当大夫,见点血就出这许多汗。” 张大夫正在生气,怒道,“我早就说我来求太师父,不要让这针在你身上扎一年这么久,害处太大,你一定不肯答应,现在知道难过了吧!” 宋青书的左臂连肩膀在内,一动都不能动,苦笑问道,“无忌,我这条臂膀是不是废了?若是就痛痛快快告诉我,也没什么。” “也没什么?!说得这么轻松,这胳膊不是你的吗?” 宋青书强作无谓,“就是我的才敢这么说,要是生在别人身上的,我说了也不算不是。” 张无忌哼一声,过半晌才郑重道,“不会的,有我在,你只管放心就是。” 这话胜过无数的劝说抚慰,张无忌让他放心,他自然就能放心了。 此后两人依然各自奔波忙碌,两三月才能见一次,见面第一件事必然是给宋青书治伤。 夜色深沉,帐外静悄悄的,只有巡逻兵丁的脚步声。 张无忌盘膝坐在宋青书身后,一手抵在他背心的至阳穴上,帮他运功疗伤。 宋青书自己修炼《九阴真经》中的易筋锻骨篇于伤势的恢复大有好处,只不过张无忌嫌他功力不够,有机会就要助他一起练。 停下休息时宋青书忽然道,“这营帐不好。” “怎么?” “既透声又关不严,想干点什么都不行。” 张无忌垂目一笑,“要不咱们搬去西岳庙里住。” “更不好了,周围个个都是耳聪目明的武林高手。”叹息一声,“忍忍吧。”回过头俯身过去,轻轻亲吻起张无忌的嘴唇。 张无忌向后仰身,又躲又笑,“你这是忍忍的样子吗?” “自然,又不干别的,”宋青书伸手箍住他后腰,“你别跑啊,够不着了。” 张无忌轻推他,“别,再这样兴致被逗上来可真没法忍了。” “我知道怎么把你的兴致再压下去。” “什么?” “十香软筋散。” “唉……” 明教诸人的宿处是巨木旗在场地西侧搭建起的一排木屋,虽然简陋,但是比别的门派在和尚庙里数人挤一间要强多了。 范遥睡到半夜,被杨逍的童子叫醒,“杨左使有事相商。” 过去一看,只见杨逍背着手踱来踱去,好像有什么心事,走上前问道,“大哥,怎么了?” 杨逍道,“教主他去了宋将军的营帐,这会儿还没回来。” 范遥和杨逍相交多年,互相的心思都能揣摩得八九不离十,杨逍开口说了一句他就明白过来,“教主这却是有点托大了,这里人多眼杂,要是被人传出些风言风语可是麻烦得很。” 杨逍点头,“所以我想让兄弟假借有事禀报去把教主找回来。” 范遥爽快道,“行啊,我去,就算看到点什么不该看的,我头陀不也在乎,正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管他男色女色。” 杨逍笑道,“你想看教主还不能答应呢,我是恐怕宋公子因为前事对我心存芥蒂,我这个时候再闯过去不合适。他们两个的关系只有你知,我知,还有韦蝠王知道,韦蝠王此时不在,只有劳烦兄弟你跑一趟了。” 第64章 武林大会(三) 范遥半夜睡得好好的,却被杨逍叫起来给派了个肯定会讨人嫌的差事,还不能推脱,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心想等一会儿见到了教主定要抢先说明,是杨左使有要事要禀报教主,所以才让我来请他回去。 到了宋青书的营帐外,当值的亲兵先进去通传,只听里面十分大方的道,“请范右使进来说话。” 范遥略有点尴尬,暗道这两个年轻人怎么也不知避讳,就算我是知情的也不好这么大大方方叫进房中去相见吧。 还不能这就溜走,只得举步入内,抬眼一看,不由暗呼一声惭愧,只见宋青书和张无忌两人衣衫齐整,都盘膝坐在床上,张无忌还有一只手抵在宋青书的背心。暗道我们心思都龌龊了啊,看这架势,教主半夜留在这里不走是在帮他运功疗伤呢。 宋青书朝范遥微微一笑点头为礼,“范右使,我们现在不方便起身,失礼了。” 范遥忙道,“无妨,无妨,是我忽然过来打扰了两位才是。” 张无忌问道,“范右使,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范遥苦恼,心说什么事儿都没有。看张无忌这样子,姿势纹丝不动只坐在床上问他就知道一时半会儿肯定走不开,临时改口,将‘杨左使有事请教主回去细说’改成了,“杨左使让我来问问明日的布防是不是还派厚土旗去?” 张无忌挑挑眉毛,“换锐金旗去吧,让厚土旗颜垣明早来见我,我另有安排。” 范遥顺势领命,转身就出去了,走得这叫一个麻利爽快。 宋青书等他一走就笑道,“张教主,你手下的人怕你干坏事,大半夜的还要来查看一下。” 张无忌道,“杨左使他们多虑了,我就算不顾我自己的名声也要小心你的名声。”说着低头在他后颈上亲了亲,语气里带了丝苦恼,“不过这营帐也委实是太不方便了。” 口唇所碰到的一小片肌肤触觉微凉,光滑细腻,亲着十分令人动心,却又不得尽兴,只能使劲忍着,郁闷之下忽然张口,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宋青书低声痛呼‘哎呦’,指责道,“张教主,你多大年纪了,怎么又咬人,你下次再咬我,我就不客气了!” 张无忌莞尔一笑,“你准备怎么个不客气法儿?也咬回来,我不介意的。” 宋青书‘嘁’一声,“我没有你那个古怪嗜好。”张无忌和他亲热到动情时经常就会动口在他他肩头后背不拘什么地方咬上一下,力道不重,咬不破,但也绝对不轻,很有些痛的,可又不至于为此和他翻脸,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张无忌笑微微不做声,心里也知道自己有这个急了就会咬人的毛病,上次发作还是少年时在蝴蝶谷和蛛儿争斗打架,打不赢就狠狠咬了人家一口,结果害得蛛儿带着手背上那个伤疤苦恋他数年。 后来赵敏依样画葫芦,听说张无忌在蛛儿手背上咬了一个很深的伤疤就能让蛛儿苦苦思恋,于是她就也在张无忌的手背上咬了个伤痕出来,希望他也能因此而思恋自己。张无忌当时听了赵敏的解释心中颇为感动,还开玩笑道那我也在你手上咬一口吧,让你也永远记得我。但是说过就算并没有真咬。 现在是真的跃跃欲试,想在宋青书身上咬个疤痕出来了,让这个越来越出众的人,日后就算被无数人仰慕追随也不会有忘记了自己的可能。 不过想来想去的还是没敢付诸行动,他要是真干出这种事来,宋青书只怕不是要认为他变态了就是会蔑视他无聊,两个结果都让人十分不喜。 只得安慰自己:我日后定然是永远也不会离开他的,有没有那么个记号都无所谓。 西岳庙是供奉西岳大帝华山神祗的庙宇。位于华山脚下,始建于汉武时期,其后历年帝王均有修缮,传到元末,已经是一处规模十分宏大的庙宇。 庙门正对华山。庙内由北向南依次修建了灏灵门、五凤楼、棂星门、金城门、灏灵殿、寝宫、御书楼、万寿阁。两侧有耳房,藏经处,僧舍,菜园,林林总总,一大片房舍。 其中五凤楼建于一个高台之上,有六七丈高,登楼望华山,华山五峰历历清晰,能够尽收眼底。 峨嵋派的掌门周芷若清晨起来,看看天色还早,武林大会还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开,闲着无事,就带用赵灵珠,贝锦仪,与静伽,静慧等几个大弟子往西岳庙里面一游。 来参加武林大会的群豪被华山派和明教安排在西岳庙前部左右数排僧舍中居住,另有住不下的就在外面临时搭起来的木棚里凑合一下。 因此前面虽混乱,但往西岳庙里面走,过了灏灵门之后就寺院幽静,楼台宏伟,一间间佛殿里供奉着的菩萨都宝相庄严。 周芷若带着几名大弟子信步游走,登上了五凤楼远眺,只见华山峰立万仞,从下面看就觉险峻异常,感叹道,“此山和咱们峨眉相比,又是另外一番景致了。” 贝锦仪道,“明日要是得空,咱们就上山去看看华山天险到底是怎样个险法。” 赵灵珠看看周芷若,只见她玉颜清减,脸上清清淡淡的没甚大兴趣,就道,“掌门和咱们一起去吧。” 看周芷若欲待摇头就劝道,“我看这次武林大会也没有什么大事了,掌门你昨日不是说陕西四川一地武林中的抗元首领咱们峨嵋派不争也罢,让给华山派好了。那咱们这次带了这么多弟子来,给足了明教和华山派面子,不必再去管其它事。等大会结束了,明日玩玩再走也是应该。” 她们都觉得周芷若这掌门人做得确实不错,峨嵋派这两年在她手中壮大不少。但是年纪轻轻的,总这么日日不苟言笑,除了修炼武功就是整顿管理峨嵋派,未免太苦了自己,因此有机会就想劝她游玩放松一下。 周芷若知道两位师姐是好意,也就答应下来,“好啊,明日要是没事我们就上华山去看看。不过我昨晚想了想,既然来了,这陕川一地武林中的抗元首领的位置咱们还是夺下来为好。” 随行几人都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又改了主意,静慧四处看看,确定没有旁人,就问道,“掌门,何必做这么出力没好处的事情?这个位置华山派的葛掌门肯定是想要的,且他们经常会受元军骚扰,出这个力也是应该,咱们僻处蜀地,还算安稳,与他们争这个做什么?” 周芷若轻轻摇头,“我也还没想得很明白,但是隐隐觉得争一下应该没什么坏处。方今天下这个局势,元人被赶出中原是迟早的事情了,明教忽然花费大气力操办这个武林大会,定然不止是号召天下英雄抗元那么简单。我们人在江湖,很多事情都难免要被卷入其中,不能自以为僻处蜀地就真的安稳。况且一味只求安稳又怎是长久之计?师傅将峨嵋派交到我的手中,不是让我庸庸碌碌,墨守成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可惜明教张教主现在与我疏远了,不然倒可以直接问他一问。” 赵灵珠,静慧几人对望一眼,她们就算原先还抱着张教主有可能和周芷若共结连理的念头,过了这两年都没动静,这个心思自然也就打消了。 峨嵋派掌门在武林中身份甚高,不见得一定非得嫁人,更没有追在男人后面讨好的道理,张教主既然无心,她们除了暗地里骂几声男人都薄情寡义,其他也没什么好多说,只是怕周芷若烦恼,从来不在她的面前提及。现在听她自己大方说出来,几个弟子心中都是一宽,均道看来此事她已经看开了。 贝锦仪提议道,“要不然回头我找个机会去向武当派的殷六侠打听打听,张教主是他师侄,也许会向武当透些口风。” 周芷若道,“也好,他愿意说咱们就听听,要是不愿说那也不必强求,再过段时间自然能见分晓。” 几人下了五凤楼,缓步又往后面的灏灵殿去,才踏上宽石条铺就的台阶,就见台阶上迎面走下来两个青年。一个身穿白袍,袍脚处有一朵朱红色的火焰纹饰,正是明教教主张无忌。另一个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葛布长衫,衣服虽平常,但人生得青丝如黛,玉面俊颜,迎面走来就令人眼前一亮,正是宋青书。 张无忌和宋青书两人并肩而行,一路说笑着下来,看样子是在里面刚游览过。见到峨嵋派几人就停下脚步,点头招呼,“周掌门起得早啊,你们也来庙里看看。” 周芷若也站住,斯斯文文的道,“是,我和几位师姐一同来走走。两位好兴致,出来得比我们还早。” 张无忌一笑,“青书说他想四处看看,我就陪他一起来了。” 赵灵珠插口道,“宋将军十分大方,这两年每年都会派人上峨嵋山金顶礼佛奉香,我们一直想当面谢一声,却不得机会,今日正好。宋将军,难得你有这个心,多谢你了。” 宋青书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轻轻咳嗽一声,“些许小事,赵师姐不必客气。” 赵灵珠道,“怎是小事,每年那么大笔银子,我们要是连谢都不谢一声那可太说不过去了。” 周芷若淡淡看她一眼,“赵师姐,宋将军那是送香火金来礼佛,庵中的诸位师姐妹要替他念经祈福的。” 赵灵珠道,“是。”她知道面前这两人有猫腻,心中很有点蔑视,实在搞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她自重身份,不会去做四处宣扬,坏人名声的事情,但是此时却忍不住要说点烦心事给张无忌听听,给他添点堵,谁让他如此没有眼光,先看上个番邦妖女,后面更离谱,竟看上个男人,接连辜负本派掌门。 张无忌脸上的笑容敛起,对几人点点头道,“我们还要去五凤楼去。”拉起宋青书就走。 峨嵋派看着两人高挑的身影绕过路中央青石雕刻的二龙戏珠图,向左一转,沿着回廊往前面去了,宋青书忽然‘哎呦’了一声,隐隐几句时断时续的质问传来:“你做什么?” “你衣服蹭到香灰,我帮你拍……” “这可不敢当,张教主是什么身份,你……那我也帮你拍拍……” “喂,你怎么一点小亏都不肯吃,我早起还帮你煎药了呢……” 贝锦仪听得扑哧一笑,“这两人到底年纪不大,人前都一副俨然气派的样子,人后还和少年人一样,打打闹闹的,当真有趣。”她因纪晓芙的关系,一直对武当派诸侠心存善意,这时就叹道,“宋青书能有今日,他父亲宋大侠也该心中有所安慰了才是。” 宋青书以前之所以会堕落,与她们掌门人有莫大干系,不好多说,讲了一句就立刻打住,转口道,“咱们进灏灵殿看看吧。” 第65章 武林大会(四) 杨逍等人早上齐聚在明教的木棚中等教主张无忌。 坐下没多久就有探子回报:李思齐派过来的那一队人马已经停在几十里外不再前进,看样子是不打算过来了。 布袋和尚说不得抚掌大笑,“好!让他们白跑一趟!好叫他们知道,想来捣乱,砸我们明教的场子没有这般容易!” 跟着又压低声音道,“范右使,你这次办事不利,教主明明之前都已经派你悄悄去和李思齐那厮通过声气,他答应不来干涉的,怎么出尔反尔,定是你说话太软弱,让他以为咱们明教好欺负。” 明教的五散人自从前教主阳顶天去世之后就一直与左右光明使者不睦,如今虽然不会明着动手了,但说不得逮着机会还是忍不住要讥讽几句。 范遥眼一横,也没什么好辩解的,只得骂道,“他奶奶的,老子给李思齐许了个日后有机会就与他结盟的好处,然后还当着他的面拍了一掌‘惊天碎石’,将他面前的案几拍成了两半,没想到这家伙胆子真够大,竟然当面答应了我背后照样派兵来。” 杨逍却道,“不然,范兄弟这次的事情应该是做得没有问题,李思齐胆敢反悔,其中当是另有缘故。” 说不得问道,“另有什么缘故?就算有缘故也当断范右使一个料事不周之责。” 杨逍不去与他一般见识,“湘西排教暗地里支持陈友谅,青海派大老远的不知怎么的勾结上了盘踞在咱们东北面的张明鉴,东南的海沙帮,神拳门更与张士诚沆瀣一气。你道天下大乱,这些江湖人物就不想混水摸鱼,趁乱分一杯羹么?说不得,我问你,咱们这次开武林大会所为何来?” “所为何来?”说不得压低声音答道,“不就是为了召集天下豪杰群起抗元,顺道威慑一下咱们教中的那几位吗?” 杨逍摇头道,“你说的只是其一,咱们还另有目的。” “什么?” 杨逍卖个关子,“我现在不方便说。” 不等说不得乱叫就接着道,“李思齐这次敢出尔反尔定是有江湖人物找上了他,他受了旁人的怂恿。哼,我风字门下的探子昨日晚间传来消息,说是丐帮最近与李思齐接触频繁。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却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李思齐?” 说不得瞪眼道,“不可能!李思齐是朝廷的人,丐帮再怎么犯浑也不可能去与朝廷狼狈为奸!” 范遥插口道,“这你就傻了,李思齐也是汉人,他不过是得了朝廷的好处,接受招安所以才打元人的旗号,他能归顺就也能再反叛。张士诚不就是个例子,那墙头草反了降降了反,前些日还是朝廷的人马,最近又变回他的大周诚王了,所以丐帮这样不能算是与朝廷狼狈为奸。” 正说着,忽见张无忌绷着脸,嘴巴抿得紧紧的,大步进来。宋青书跟在他后面说话,声音微有些急促,象在解释什么,“你别走这么快!不都和你说了吗,我是觉得她一个年轻女子,独自撑起一个门派,实在是很不容易。况且还有她门下的赵师姐,我们又不能把人怎么样,只能……”进来看见木棚里坐着许多人,就停下不再多说。 张无忌绷紧了脸站在当地,背对着他,并不答话,杨逍上前解围,“教主,有几件事正等着和你商议。”说着对宋青书点点头。 宋青书苦笑一下,张无忌这是头一次当众这么不给他面子,可见是气得狠了,还是避其锋芒,先躲会儿吧,等他气消了再说,“杨左使,你们慢慢说,我不打扰了。”转身出去,打算先回营帐歇会儿。 其实刚才张无忌乍一听到赵灵珠揭出他每年都有派人上峨眉山之事时,虽然也不高兴,但还有这么气愤,说两句好话哄哄应该就没事了。 可惜宋青书不愿对张无忌敷衍哄骗,张无忌不知道就算了,一旦知道问起,他必然要据实以答。能让他这样真心诚意对待的人世上只有两个,以前是周芷若周姑娘,现在是张无忌张教主。 头一年派人上峨眉送了一大笔银子是答应了的赔礼,后来就的确是因那个‘觉得周芷若一人撑起如此大个门派很不容易’的理由。 周掌门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比他只强不弱,他做这事对周掌门来说可有可无,主要是让自己心里舒服些,所以也难怪张无忌猜疑生气。 张无忌为人宽和,很少有当众沉脸的时候,这一生气,搞得明教众人也都严谨起来,谁都不乱说话了,只老老实实坐着听杨逍向张无忌禀报李思齐军停在了几十里之外,并丐帮私下里和陕西李思齐有来往之事。 张无忌默然听了一会儿方道,“杨左使,这消息是否可靠?” 杨逍沉吟一下,“是风门门主杜伟能亲自探听来的,应该没问题。” 张无忌应道,“好。” 对范遥道,“范右使,这次咱们召集的武林大会险些被李思齐的人马打断,其中有你办事不当的因由在其中。” 范遥当即站起,躬身道,“是属下疏忽粗心了。” “那就劳烦范右使再跑一趟,我把厚土旗派给你。李思齐来捣乱的人马不是停在几十里之外了吗,他停住不来我们就迎上去,突袭也好,伏击也罢,总之要给他们点教训,不要让人以为对我们明教言而无信之后就能没事。” 又问,“我昨天让厚土旗颜旗使今日来见我,他人呢?” 杨逍应道,“教主命锐金旗今日顶替厚土旗布防,他们正在交接换岗,颜旗使应该等一下就能来了。” 张无忌对范遥道,“范右使拿我的手令去找颜旗使,让他带厚土旗兄弟直接跟你走吧。” 范遥领命,“属下遵命。”不敢耽搁,拿了张无忌的手令立时就走了。 张无忌再叫来五散人中的冷谦,“派人去盯着丐帮,待大会结束之后找个因由绊住他们。然后,”看眼杨逍,“杨左使,交给你可好。” 杨逍含笑道,“交给属下就是,属下一定对丐帮的史红石帮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他们弃暗投明,莫要再和李思齐勾结。” 冷谦依然的惜字如金,只答一个字,“是。” 张无忌站起身来,“好了,要是没有其它事情我还要去找趟宋将军。” 众人面面相觑,张无忌难得处理教务如此雷厉风行,原来原因在此。 说不得一直没吱声,此时忍不住提醒道,“教主,武林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不露露脸可不太好吧?况且你刚黑着脸把人宋将军给冷淡走了,稍等等再去找他才好,免得宋将军在气头上,不见你不是很扫你颜面。” 杨逍朝说不得嘉许一瞥,此人的口没遮拦,十年如一日的招人烦,今日总算派上点正经用场。 张无忌只得又再坐下,“那我等大会开始一会儿再去吧。我刚才没有黑脸冷淡青书,就是刚才路上说起件事情我和他观点不合,争辩了几句,他没那么小气,不会因为这个就生气的。” 耐着性子坐到华山派的葛掌门又再上场,接着昨日的提议,开始一地一地的请群雄推选首领人物,张无忌又再站起,这次也不和谁打招呼了,以免又被拦住,悄没声的从木棚后面绕了出去。 说不得在他背后嘀咕,“这么急做什么,要是这么惦记刚才就不要和人争吵嘛,这样赶着去道歉不是要坠了教主的威名,朋友间偶尔意见不合,吵个架也没什么,想我们五散人,经常还会打起来,呜…”后面大概是被人把嘴给捂住了。 张无忌无暇理他,快步去了宋青书的营帐,门外的亲兵却道,“我们将军又去庙里了。” 张无忌转头往西岳庙里走,不愿被人看见,施展轻功掠过了前面几进僧舍,随后看着一大片的楼台殿宇有些发愁,这么大往哪儿去找呢? 想到两人刚才打算去五凤楼还没去,就试探着先往五凤楼来,登上台阶就见一个高挑熟悉的身影在凭栏远眺,心里一宽,“青书!” 宋青书回首看他一眼,对于张无忌跟着找来也不惊讶,转回头去依然望着华山五峰的峻岭峭壁,悠然道,“张教主不生气了?我还在费心思考虑要怎么和你赔礼呢!” 张无忌赌气道,“干脆把你的汴梁路五州给我好了,免得在你手里你四处去瞎大方。” 宋青书淡然一笑,“那有什么,我的就是你的,你要我就给你。” “如果是周姑娘和你要呢?” “不能给。” 只简单三个字,却好比甘霖和风一样,张无忌心中的郁气一扫而光,过去和他并肩站立,极目远眺,心境跟着宽广起来,“青书,你在这里一动不动的想什么呢?” 宋青书看着远处的险峰,“上将拥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军行。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悠然道,“我在想天下。如今说是天下大乱,也可说是机会大好。无忌,男儿本自重横行,你试想一下,将占据了中原尽百年的蒙古蛮族驱逐回大漠,复我汉人河山后是怎样一番光景,又是怎样一件名垂青史的功绩!” 张无忌一笑,心中也自升起了一股慷慨之气,和宋青书站了一会儿,惦记着武林大会自己不能久离,“青书,咱们回去吧。” “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站会儿,这里景色不错。”看张无忌有些迟疑便道,“我等一下去找你。” 张无忌这才放心走了。 武林大会与宋青书没有太大关系,他也不耐烦去听葛掌门的长篇大论,心想许久未归,不知开封的情况怎样了,不如先回去问问宋盖世,看没有没开封传来的消息。 转身要下五凤楼,走到楼梯口,忽有两柄明晃晃的长剑左右伸出,拦住了下去的通路。宋青书急忙后退闪避,喝问,“什么人!” 第66章 武林大会(五)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姓宋的小子,识相的就莫要再做无谓争斗,乖乖跟老子走一趟!包你有好处。” 话音落下,从石阶口的阴暗处转出两个身形高瘦的老者。 宋青书一惊,“玄冥二老!”认得是当年被困万安寺时,赵敏最得力的两个手下,鹿杖客与鹤笔翁。方才说话的是师兄鹿杖客。 鹤笔翁跟着道,“咦,你还认得咱们。”口中缺牙,说话有些漏风。 这两人武功卓绝,宋青书自恃自己无论如何打不过,后退两步,“两位无缘无故拦着我有何指教?” 鹤笔翁道,“宋将军这二年在河南攻城略地,声名鹊起,王爷和郡主对你都十分看重,想要邀你前去大都一见,共商大事。” “王爷和郡主?你是说王保保和赵姑娘兄妹二人?”宋青书知道汝阳王死后其子王保保袭了汝阳王爵位,现在已是元人朝廷里执掌兵权的头号人物,却没有想到赵敏离开张无忌之后两年多没有音讯,现在竟然又回到汝阳王府,在相助其兄做事。 四周看了一圈,周围寂静无人,而自己的兵还都在西岳庙外广场东侧的驻地中,心中暗悔今日过于托大,此处在开武林大会,各路人物鱼龙混杂,保不定会有什么人混进来,实在不应落单,刚才应该和张无忌一起走才是。 顾左右而言他,想要先拖延一下,“我听说鹿先生见色起意,因意图对绍敏郡主行不轨之事而被前汝阳王逐出了王府,这怎么又回去了?两位怎么说也是武林高人,何以这点骨气都没有,被人招之则来挥之即去。” 鹿杖客老脸一红,‘呸’了一声,“你知道什么,从前那是因为郡主娘娘受了明教张无忌那小子的引诱,陷害于我,如今郡主已经惊醒悔悟,重回汝阳王府,前事自然就能澄清了。” 鹤笔翁喝道,“少嗦,这就跟咱们走吧。我劝你老实点,王爷可说了,请到活人最好,实在不行,死的也无妨。” 晃晃手腕对鹿杖客抱怨道,“师兄,这长剑真不顺手!咱们混在丐帮弟子中又没人看见,何必连兵刃也得换?丐帮的传功长老也太过小心了。” 宋青书趁他分心之际忽然出手,闪身上前,五指成爪,左右翻飞,一瞬间连换了七八招,招招都直逼鹤笔翁的要害。 他这样冒险近搏,顿时将鹤笔翁打了个手忙脚乱,“噫”“呀”连声,长剑更加的不顺手,干脆大喝一声,“等等!”跃后几步,将长剑抛去一旁。 见宋青书莫名其妙看他,就嘿嘿而笑,“小子,我不沾你便宜,咱们空手对空手,你能接住我十招就是好样的!” 宋青书凝神戒备道,“两位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可要一起上?” 鹿杖客道,“你不用拿话激我们,单打独斗你也不是对手。劝你还是跟咱们走的好,王爷和郡主邀你去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只要老实听话,识得时务,只怕反而有大大的好处。” 宋青书方才快攻几招用尽了全力,胸口气血翻腾,正在努力调息,盼他多说两句,好让自己有喘息的功夫,顺着问道,“有什么大好处?” 鹤笔翁道,“那还用问,王爷看上你手下那十几万人马了,只要你能接受朝廷的招安,王爷直接奏请朝廷,把河南一地封给你镇守也不成问题,你从反贼摇身一变,立刻就成了地方大员,这还不是大大的好处?”言下颇有艳羡之意。 宋青书摇头道,“我不用他封,河南一地也是我的,受了他的招安只怕立刻就要派我去攘助朝廷弟子起义军,一纸封号就要我带兵去替他卖命,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鹤笔翁眉毛一竖,“便宜不便宜,你随我们去见了王爷自己当面和他说吧。”一掌夹着寒风的玄冥神掌直拍向宋青书的面门,看来是不耐烦了,是个死活不论的打法。 宋青书勉力接了两招,忽然举臂一隔,向后跃开,叫道,“且慢!” 鹤笔翁停住道,“怎么?知道打不过,愿意跟我们走了?那最好,大家省事。”拍拍手笑道,“小子有两下子嘛!这爪法是峨嵋派姓周的女子教你的吧,小白脸果然有用处。” 宋青书眉头一皱,看向他身后,“鹤先生,你可别乱说话,没的坏了周掌门的清名。是我当初拜入峨嵋派门下,周掌门才将她门中的功夫予以传授的,与其它无关。” 鹿杖客在一旁哼道,“有什么清名,当初那姓周的女子自己不是当众自称和你是夫妻呢,你要是没给她尝到甜头,她何至于……” 话没说完,惊觉身后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拍来,有人怒道,“没有的事,你这头淫鹿,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是张无忌去而复返了。 玄冥二老大惊,当初他们在少室山上就已经不是张无忌的对手,时隔几年,貌似张教主的武功又有精进,人都已经到了他们的背后,他们竟然连一毫都没有察觉。 无心恋战,喝道,“快走!”也不走石阶了,飞身直接从五凤楼墙外掠下。 张无忌并不追赶,只从怀里取出一个竹哨样的东西,放在口边嘘溜溜忽长忽短的吹了几声,不远处立刻就要回应,数十道人影在西岳庙的黄墙红瓦间窜出,从数个方向围堵玄冥二老。 站在五凤楼高处,遥遥就能见到玄冥二老打翻两人后下身调转方向,朝着武林大会的广场跑去。 宋青书凭栏看着,问道,“这些人抓不住玄冥二老的,你这是要干什么?” 腰间一紧,已经被张无忌从身后牢牢抱住,有炙热的气息喷在耳后,“青书,你没事吧,刚才好险,吓死我了!” 宋青书也有些后怕,他要是被玄冥二老捉去,后果不堪设想,别的不说,他手下那十几人马就要立刻乱套了,“我没事,幸亏你赶回来及时。你怎么知道有人来偷袭我?” “丐帮有异动。” “什么?”宋青书一愣,随即想起鹤笔翁方才还说他们是扳成丐帮弟子混进来的,很有些不可置信,“丐帮竟然私下里投靠了朝廷!”轻轻一挣,“你快放开我,小心被人看到了。” 张无忌这才松开手,“丐帮与李思齐有勾结,和投靠朝廷也差不多了。我们这几年来发现江湖各大门派的势力越来越多的卷入起义混战之中,就想要借这次武林大会梳理警示一下,想要为起义出力自然是好,但要有人为了功名利禄浑水摸鱼,敌友不分,我们可是绝不会客气的。” 宋青书恍然,“哦,我还以为你们是想借此来震慑住应天的朱元帅和他手下那几位将官,却原来是另有用意。” 张无忌道,“震慑朱元帅也是目的之一,不过不是最要紧,他是我明教的弟子,要是敢乱来,我自然管得住他。” 宋青书挑眉反问,“自然管得住?口气不小嘛。他在军中威望那么高,你怎么管?话说回来,前年你教中内乱,朱元帅扣押了韦蝠王,那事情你最后是怎么平息下去的,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和我说。” 张无忌苦笑,“不是不肯和你说,主要那不是什么好事,我实在不愿多提。” 说话间,远远的就见玄冥二老已经跑到了武林大会的会场之中,两人艺高胆大,竟然从场中直穿而过,借着众人不明所以,仲愣之机,制服数人后从另一侧扬长而去。 张无忌一拉宋青书,“走吧,过去了,玄冥二老武功很高,捉是很难捉住的,干脆逼他们在群雄面前露出行迹,等一会儿丐帮就无可抵赖了。” 宋青书看他还是不愿说上次教中内乱的事,也就不再多问,“好,过去吧,赶快了结此间的事,我也要尽早回开封。王保保能特意派人来这里抓我,那说明他对我在河南的势力已经很是在意,只怕腾出手来就要派兵强攻了,我要早早回去做好应对的准备才是。” “没想到玄冥二老又回去汝阳王府做事了,我还以为上次被敏妹那样陷害过一次之后,汝阳王府再不能要他们了呢!却不知他们两人是怎么去对王保保解释那事的。”张无忌大概是想起了当初赵敏巧言构陷鹿杖客之事,脸露笑意,宋青书跟着笑笑,不知怎的,直到两人走回了明教的木棚中也没说出赵敏如今其实也在汝阳王府相助其兄,所以玄冥二老才能澄清前事,回去再供驱策。 第67章 谈心(上) 张无忌向杨逍等人说了玄冥二老假扮丐帮弟子,混入西岳庙想要挟持宋青书之事。 杨逍冷笑一声,“丐帮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当初我就觉得奇怪,他们怎么能立史红石那样一个十来岁的女娃子为帮主?就算对前任史帮主忠心,那也不能对帮中大事如此儿戏,丐帮帮主又不是皇帝宝座,务必得要父子相承,却原来是这伙人早就有了想要任意妄为的打算,立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帮主,自然就没人管束了,真出了事还能往帮主身上一推,哼,如意算盘打得真好!” 布袋和尚说不得接口道,“可惜他们惹到了咱们明教,杨左使这已经准备好了厉害手段收拾他们,不但要他们在天下英雄面前好看,还能起到杀鸡儆猴之效。” 杨逍点头,“不错。” 说不得心痒不已,追问道,“那杨左使你准备怎么办?等一下是要先当众痛斥丐帮的恶行,然后再将传功长老,掌棒龙头几个头领一起拿下呢?还是准备直接派五行旗上场将丐帮这群花子全都一举打趴下了,然后再揭露其恶行?嘿嘿,我明教今日灭了丐帮,当可威震天下。” 张无忌道,“说不得大师,我教如今正是要召集天下英雄,联手抗元的时候,不可动辄就想着要灭了哪家门派。” 说不得一咧嘴,“教主你是心胸宽广,以侠义为本,其实对这些人有什么好客气的,咱们明教以前那可从来不会顾忌这些……” 冷谦冷声道,“闭嘴!” 说不得转头怒道,“你怎么又叫我闭嘴,我也没对教主说谎。” 冷谦道,“乱说!” 说不得更气了,“我哪有乱说,咱们明教从前行事那才叫一个肆意痛快呢,那些个名门正派个个被咱们打得心惊胆战,不然怎么会管咱们叫魔教。” 冷谦道,“再说,打你!” 说不得知他纳于言而敏于行,说到做到,他们五散人就算自己要打架也得在没人的地方悄悄打,此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脸面上须不好看。气哼哼的道,“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转而再去问杨逍,“杨左使,你到底有何妙策安排?” 杨逍微微一笑,高深莫测的道,“午后便见分晓。” 宋青书在一旁听得想笑又不好意思,硬忍着,等说不得闭上嘴之后就问道,“杨左使,你们这武林大会今日可否结束?” 杨逍点头道,“可以了。” 宋青书便对张无忌道,“李思齐的兵马驻扎在好几十里之外,天黑前无论怎样也赶不过来,那我就不需再侯在这里,我想这就去命他们准备一下,今日就启程回开封了。” 张无忌道,“这么急?” “嗯,出来许久,有些不放心。” 张无忌知道他是因今日玄冥二老的这一举动对朝廷起了警惕之心,想要早些回去布防准备。 应道,“也对,该回去看看了,你放心吧,我已经派范右使带厚土旗去迎击李思齐的人马,这个时候恐怕正打得热闹,他们也无暇再过来。” 宋青书问道,“厚土旗虽然厉害,但是人数比对方差很多,主动前去迎击能行吗?” 张无忌一笑,“范右使不会硬来,一定选偷袭或者伏击,不会吃亏的。” 宋青书放心起身,对杨逍等几人抱拳道,“杨左使,说不得大师,冷先生,不好意思得很,我还惦念着开封的事情,这就要先行一步了。” 几人都道,“宋将军客气了,这次多亏你及时赶来,帮了我们大忙。” 张无忌有些不舍,追上两步,拉住他手臂附在耳边轻声说道,“青书,你准备走哪条路回去?” “总要走最近的路了,大概走潼关,往东,过伏牛山。” “你们速度别太快,离这里八,九十里的地方有一个清丰镇,就在你们往东边走的正路上,带着人马晚上在那里驻扎歇息好了,我等这边武林大会的事情一了,就过去追你。” “还来追我,你不回濠州了?” 张无忌几乎要将嘴唇凑到了他的耳朵上,低语道,“咱们在那边客栈里住一晚再走,你回开封,我回濠州。” 宋青书被他当众凑近了说悄悄话,还说的是一件暧昧事情,不由脸红,忙回头去看明教诸人,只见杨逍眼望别处,只做不知。说不得也在低声和冷谦不知嘀咕什么。 轻轻‘嗯’了一声,快步而出。 收拾了人马,即刻启程,往清丰镇而去。 宋青书带的一行五千骑兵,轻装简行,脚程很快,还没到傍晚就赶到了张无忌所说的清丰镇,镇子不小,酒馆,客栈俱全。 五千骑兵驻扎在镇外,宋盖世先带了一大队兵丁去客栈里仔细巡视了一圈,顺带将客人吓走一批之后才回来请宋青书,“大哥,行了,我看过,客栈还成,已经让掌柜的赶紧给你准备一间上房出来,被褥浴桶什么的都要簇新的,现在先去用晚饭,吃过饭他应该就能准备好了,这些天一直住营帐,怪累得慌,今日早点睡,好好歇息。” 宋青书十分满意,拍拍宋盖世,“辛苦你了,盖世。” 他的亲兵队长尹德柱自带了大队亲兵随宋青书去镇上休息,宋盖世留在营中带着队伍。 到了客栈之中,慢悠悠的用饭洗漱,直等到夜色深沉也不见张无忌的人影,不由怀疑他今晚恐怕是赶不过来了。 自己上床睡觉,只留下桌上的烛火不熄。躺在床上寻思,两个人一直这样聚少离多,确实不好受,要想个什么法儿解决才好? 想了良久,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此事目前看来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他们谁也不可能就此不管不顾的抛下手边的事情不做,去跟随在对方左右。 怪不得汉时的大将霍去病要慷慨豪迈的说出‘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不是不想成家,实在是没办法成家啊! 想到成家,心思就转到了张教主温和体贴,很会照顾人,还经常能动手做点药膳什么的,要是放在家中,也堪称‘贤惠’了。想到好笑处,忍不桩噗哧’笑出声来。 再躺一会儿,外面隐约响起人声,然后有尹德柱在门上轻叩了几下,“将军,张教主来了。” 宋青书心中一喜,翻身起来。过去开门让张无忌进来。 张无忌夹了一身夜里的寒气进房,可见刚赶到的,进来就笑,“青书,你的亲兵都要把这小客栈围成铁桶了。” 宋青书在他身后拴上了房门,“那又怎样,难道是张教主想要翻窗而入却被害得不得其便?” 张无忌转回身,要笑不笑的看他一会儿方才道,“就是呢,那多有意思,可以吓你一跳。”看宋青书身上披着衣服,是个刚才从床上起来的模样,“青书,你也不等等我,这都已经睡了。” 宋青书顺口道,“躺在床上等不是一样。”话说完就觉得不太对劲,眼前一暗,身子后仰,已经被人压倒在床上,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旁道,“说得也是,那我就不客气了。” 宋青书又气又笑,一个翻身,反将他压在下面,俯下头去在他的唇上亲一下,“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张无忌撑起身子,“好啊!”坐起来抬手就去脱宋青书的衣服。 宋青书随他脱,只是问道,“你去洗澡,脱我的衣裳做什么?” “热水活血,你一起来,我正好用内力帮你通一下左肩上的筋络。” “你才赶了路,别费这个劲儿了,歇歇吧。” “没事。” …… 宋青书还是瘦削,不过总算是比前二年好一些,白皙的肌肤浸在热水里温润暖滑,张无忌用手轻轻摩挲着,忽然叹口气,“青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安稳下来,一直在一起,不要这样隔上几月才能见一次,每次见面都匆匆忙忙的。” 宋青书不意他今日竟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向后靠一靠,背心肌肤正蹭在张无忌的胸前,心中划过一丝悸动,微笑道,“等天下大定,张教主登基做了皇帝时就行了。” 张无忌不悦,“你敷衍我呢,皇帝哪有那么好做的,我也并不想做。况且你要怎么办,皇后么?” 宋青书‘嘁’一声,反手一拍,“少胡说,我是你的开国大将。” 第68章 谈心(下) 张无忌品味着那句‘我是你的开国大将’,心里甜丝丝的,“青书,你对我真好。” 宋青书低头看看二人的姿势,两人挤坐在浴桶中,张无忌从身后拥着他,一手从腰间伸过来,按在他的小腹的气海穴上,另一手放在肩头,不断的催动内力,宋青书只觉得身周内息澎湃流动,特别是左肩,关节脉络中仿佛有热水滚过,将久不畅通的筋脉熨烫得妥帖舒服。 他是舒服了,张无忌必然功力受损。 侧头揶揄道,“无忌,你做人当真太厚道了。” 张无忌看着他水意氤氲的眉目,心动不已,没有听明白,“什么?” “你一边在耗费内力帮我疗伤,还一边夸我好。我这样坐着享受都算是对你好,那你费了偌大的气力要算是什么?” 张无忌笑笑,在他颈侧轻轻吻着,“我帮你疗伤还不是应该的,难道看着你难受不管么。” 宋青书干脆全身放松,整个向后靠在张无忌身上,“如今形势大好,百年难逢的机遇,正可以放手一搏,开创不世之基业,你为什么不想登基做皇帝?你那几个不服管的手下,什么徐寿辉,小明王的不都已经做了,你总不至于还不如他们?却在犹豫什么?” 张无忌觉得差不多了,慢慢收回内息,手掌也从宋青书的气海穴和肩头移开,环臂一搂,正好将人贴身抱个满怀,肌肤相蹭,心底一簇暗暗的火苗缓缓升起,在他肩头脖子上细密的亲着,“没这么容易,古来改朝换代都腥风血雨,是用百姓的尸骨垒起来的江山,我没有兴趣。” 宋青书一愣,随即腰间敏感处被重重捏了一把,一个瑟缩,“没兴趣?那你们明教这几年是在做什么?你这个教主还日日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明教现在这些个作为不就是志在天下吗?” 张无忌的手已经顺着他柔韧的腰线开始往下游走,“这几年做的事情很多都是无可奈何,我接任明教教主的时候,教内已经四分五裂,乱成了一锅粥,偏偏又人才济济,谁都不服谁。总坛的这一群人个个都是武林枭雄,下面分舵的更是不少能征善战的豪杰之辈,用明教的名头举着起义大旗,攻占了不少地方。我能怎么办?我义父,我外公,我舅舅,还有杨左使他们这些与我有着千丝万缕干系的人物都出身明教,我当年在光明顶上几乎是舍弃了性命才救下他们,救下之后难道能一走了之?不行啊。再后来就是在其位谋其事了,到今天这样也是一步步走过来,我既然做了教主,就得管教中的事务,况且驱除鞑虏,光复汉人的河山又是大义之举,怎么能够推脱?” 宋青书好笑,“做天下第一大教的教主,多少人羡慕呢,让你坐教主之位你还受委屈了不成?那简单,你把教主之位传给杨左使,你卸去职责,全心全意来河南跟着我过吧。” 张无忌道,“我也想去河南时时盯着你呢,你不知道,你每次带兵出战时我有多提心吊胆,所以我只要能挤出些空闲就要去开封探你,沙场上刀剑无情,就算你智计过人,武功高强,那也说不准会不会有失手的时候,况且……” 宋青书心里感动,接口道,“况且我的武功还不怎么高强呢。不过无忌你放心,我自己会谨慎的。” 想这两年每次都是张无忌长途奔波来看他,濠州到开封这段路来来回回的也不知走了多少次,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张无忌探手去拿挂在一旁木架上的布巾,先给宋青书擦,“咱们去床上,一会儿水凉了你要不舒服。” 接着又道,“我原先也有让位给杨左使的打算,不过这个教主做得越久就越不敢了。明教弟子众多,泱泱之大,一个举措不慎就要出乱子。杨左使的确是个人物,武功心计,乃至眼光见识样样上乘,不过我怕他还是压制不住教中这些人,要是压得住,十年前他就坐上教主了,又何须眼看着明教内乱。” 宋青书擦干了身上的水珠,裹了件长袍先去床上,过了一刻,张无忌也快手快脚的洗好过来,上床就直接拥住了他,“青书,咱们好几月没在一起,忍得难受死了。” 贴身磨蹭了一会儿,忽然坐起,掀开被子,“让我看看你。” 被子里的人没穿衣服,身材完美,四肢纤长,白皙光滑的肌肤下筋骨肌肉的走势十分流畅,一张脸生得更是宛若巧匠精雕细琢出来的,挑不出一点毛病,张无忌心里的那簇火苗已经升起成燎原之火。 宋青书还在想方才的话,被看了也浑没在意,只轻轻踢了张无忌一脚,“盖上,冷。”沉吟一下又道,“也是,你说得不错,现在将明教交到杨左使手里,他只怕是要吃力。” 张无忌不动声色,一翻身压在他身上,“这样就不冷了。” 宋青书抬手抱住,在他宽广结实的后背上抚摸着,十分煞风景的道,“张教主,十香软筋散?” 张无忌一声哀呼,将脸埋在了他的肩膀上,“青书,你每次都要说一遍,累不累啊?” 宋青书气道,“你次次找尽借口赖账都不怕累,我就是提醒你一下,有什么好累的!” 话音刚落人就被整个翻了转过去,腰臀间被一双炙热的手揉搓着,不由倒吸一口气,“别这么急!轻着些,这里不能声音太大,外面会听见的。” 张无忌道,“外面都是你的亲兵,你管管好就是了。” 宋青书使个巧劲,用一招‘猿臂攀藤’抱着张无忌一转,硬转了过去,张无忌低声笑,他们在床上经常要过过招,大家都不用内力,权当闹着玩了。 宋青书还是觉得冷,拉过被子将两人盖上,正要继续再教训他一下,虽然知道说了也没甚大用处,张无忌该推脱还是要推脱,但是不说说会更郁闷。却听张无忌问道,“什么时候了。” 撑起身看看窗外,估了一下,“快子时了吧。” 立刻想起张无忌是才赶了夜路来的,明天还要再回去,这么不辞劳累只是为了来和自己待一晚,要是再嗦嗦说这些理论了两三年也没有理论清楚的事情,今晚他就别睡了。 心里一软,理论的话就说不出了,迟疑间一条腿就被抬了起来,眼前跟着一黑,张无忌在耳边笑道,“用被子蒙着吧,声音小点。” 眼前黑蒙蒙看不见,周围弥漫出一股带点药味的清香气,“什么东西?” “我新配的药膏,用了它不会那么干涩,还有收敛消肿的功效,嗯,还有点催情的功效。”安慰道,“放心,只一点点,不会难过的。”张无忌话音中带着丝兴奋,“试试看,应该满好用的。” 宋青书无语,十分怀疑他平日那宽厚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张教主其实大智若愚,从来都是吃小亏占大便宜才是。 第69章 警惕 宋青书晚间先是疗伤,后又‘劳累’,因此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伸展一下腰身起床穿衣,但觉神清气爽,周身惬意,转眼看到床头还摆着一小罐清香扑鼻的药膏,不由莞尔。 含笑回想一下昨晚试用的效果,那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妙啊! 张教主的医术是公认的当今独步,直追当年蝶谷医仙胡青牛的水准。大家都以为那是些救死扶伤的本事,谁知还能在此处派上用场。 这罐药膏配得清香宜人,爽而不腻,还有一些说不出口却能令人神魂颠倒的功效,据张无忌说平常受个小伤时涂上它,消肿止痛也很管用,所以晚上用过之后就给宋青书留了下来。这么极品的东西不知此人在配制时花了几许心思。 宋青书收起了药膏,开门叫过尹德柱来,命立刻派人去镇外告诉宋盖世,让他拔营启程,自己等一会儿带人去追他。 再让亲兵送热水进来洗漱,穿戴整齐了下楼去用早饭。 亲兵队长尹德柱亦步亦趋的跟在宋青书后面。因宋盖世这二年总随在将军左右,衣食住行,思虑周到,马屁拍得十分到位,总会将尹德柱这个亲兵队长给比了下去,因此他今日趁着宋盖世不在,也想抓住机会表现一下。 “将军,我早上天没亮时就让这里的厨子给熬了米粥,再准备了几样清淡可口小菜,都在大灶上煨着,这就让人端出来,保证温热适度,正好入口。” 宋青书点头。 尹德柱又道,“这两日天气渐冷,将军出来时衣物带得不够厚,我昨晚命人去镇上衣铺,让他们连夜给你赶制了厚披风和麂皮靴子,已经派人去取了,走前就能换上。” 宋青书再点头。 尹德柱接着道,“后面两日路程只怕没有什么正经的大市镇,恐怕将军晚上睡不舒服,我看这客栈里的被褥不错,已经让掌柜的捆扎起两套,咱们路上带着……” 话没说完就被宋青书站住轻踢了一脚,“你嗦没完了,是不是连哪个绣娘做的斗篷,哪个匠人纳的鞋底都要和本将军唠叨一遍!”挑眉看看他,“这一大早的是在跟我表功呢?” 尹德柱赔笑道,“没有,没有,我就怕哪里还不周到,所以说给将军你听听。” 宋青书扭头就走,“你省省吧,想到了什么去准备就是,怕不周到就去问问盖世,我没空听你唠叨这些。” 尹德柱在他背后缩缩脖,心里对宋盖世愈加钦佩,怎么人家一拍马就能得将军夸奖,自己一拍马就成了哩唆呢。 忽然想到还有一事没说,“将军……” 将军已经下楼去了。 宋青书举步下得楼来,站在楼梯口愣了愣,“无忌,你怎么还没走?” 只见先他一个时辰起床,自称要快快回去与明教众人会和的张无忌还在居中一张桌上端坐着,他的对面还坐了一位身姿纤柔的青衫女子,那女子闻声也回过头来,宋青书更惊讶了,“周掌门?” 周芷若点头为礼,“宋公子,巧啊。此处往南不远有一个宝林庵,庵主涅龄师太是家师的故人,我回峨眉之前想要来拜访她一下,不意又和二位在此处相遇了。” “哦,是巧。”宋青书回过神来,转头去看尹德柱,心想你嗦了半日,怎么要紧事不知道先说。 周芷若这番话一听就是托辞,自己有这么大队亲兵在此驻守,她往门口一过就该知道了。而且亲兵们怕有不轨人物混入,一般只要自己一住进来,他们就会封了店门不再让其它客人入内,周芷若只怕还是硬闯进来的。 尹德柱尴尬笑一下,在他耳边低声禀报道,“这位周姑娘一早就到了,咱们的人正要拦呢,就被张教主撞上了,我看她与张教主相熟,便没有让人再拦着,他两人对坐喝茶一直喝到了现在。” 宋青书有些恍然,看样子是张无忌一早正要走时碰上了周芷若,警惕心发作,他又行事十分讲理,轻易不会仗势欺人,找不到理由不让周芷若待在这里,他就只得自己留下来守着。 有些哭笑不得,暗道现在周掌门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是从前两年见面时的言行来看,明显一直都是她对你张教主余情未了,要警惕也该我来警惕才是。 张无忌招呼道,“青书,过来吃早饭吧。” 宋青书过去坐下,对周芷若点点头,“不知周掌门这是已经去过了宝林庵,还是正要去?” 周芷若斯文道,“是正要去,路过这里。” 宋青书问不出什么,干脆就不再做声,等亲兵把他的米粥和几样菜蔬端上来后就道声不客气了,低头开始吃饭。 耳听得张无忌和周芷若在说昨日武林大会上丐帮的传功长老被杨左使当众揪出通敌之事。 两人都十分客气,看样子只是在闲谈。说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情,但是都坐得稳稳当当,谁也不肯先走。 宋青书耐不住,吃好早饭后暗道你们有精神在这里耗,我可不行,再不出发,盖世就要带着队伍走远了。 起身道,“两位,我急着赶路,要先行一步了。” 张无忌就在等他这句话,跟着站起,“我也该回去了,一起走。” 两人一起看向周芷若,周芷若微笑道,“二位请便,我还要在此处等赵师姐她们。” 正好尹队长派去镇上给宋青书取衣服靴子的小兵赶了回来,捧着东西进来,被张无忌一眼看见,“青书,换上再走,早上外面冷。” 宋青书的亲兵都知道这位张教主不但是将军的朋友,还是位大夫,一直在帮将军调理身体,平日只要他在,宋青书吃什么穿多少全都是他说了算,因此立时有两个亲兵上前来,一个给穿斗篷,另一个单膝跪下,把脚上的靴子换掉。 宋青书被周芷若睁大一双妙目看着,实在是不好意思,有些脸红,解释道,“我这两年一直身体不好,十分畏寒,让周掌门见笑了。” 周芷若温言道,“宋公子身上有旧伤,本该小心保养。” 张无忌拉着宋青书一同出了客栈,陪他带着一大队亲兵往东走,直到离了清丰镇才舒口气,嘱咐道,“青书啊,我走了,赶去和杨左使他们会和,你自己一路小心,等过些时日我去开封看你。” 他也真是耽误了不少时候,不再多说,调转马头,往北疾驰而去。 宋青书等他走了之后就命众人放慢速度缓缓行进。 尹德柱奇道,“将军,咱们不是要去追盖世领着的队伍?” 宋青书道,“不急,先慢着点走,我等人。” “将军要等谁啊?” “就是刚才客栈里的那位周姑娘。” 果然,过了没有半个时辰,后面就有人骑马追了上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喊道,“宋将军,请留步。”是峨嵋派的弟子贝锦仪。 宋青书勒住马回头,“贝师姐。” 贝锦仪跑到近前,“宋将军,我们随掌门人有几句话想要和你说说,刚才她不方便当着张教主的面和你讲,所以命我追过来请你稍等,掌门和赵师妹她们等下就会过来。” 宋青书问道,“不知周掌门想和在下说什么事?” 贝锦仪歉然一笑道,“是掌门忽然想起来的,我也不太清楚,你稍等一下,等掌门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宋青书便不再多问,命众人到路边下马休息等着峨嵋派诸人。 这要是放在几年前,他必然要想入非非,猜测周芷若避开张无忌找他会不会是另有深意。但是如今真的是不会再多想了,估计周芷若之所以找他说话,只怕和他今日的身份脱不了干系。至于具体是什么却不得而知,他只耐心等人来了听听就是。 第70章 危局 汉阳城,陈元帅府。 陈友谅望着面前虎背熊腰,却一脸疲色,微微猫着身子和他说话的张定边,玩味道,“我让你去陕西华山的武林大会凑个热闹,开开眼界,你就给我带回来这么一个定北将军有异心的消息!你可真够让人闹心的。” 张定边道,“元帅,绝不是我嫉贤妒能,乱说人坏话。那姓宋的小子绝对不能和咱们是一条心了。你想想啊,陕西李思奇去剿武林大会关他什么事,他要巴巴的星夜带兵马去给明教的人坐镇?我看明教的张教主进出都与他携手同行,神态亲密,关系可不一般。” 陈友谅敲敲桌子,“不会啊,张无忌与宋将军有旧仇,再怎么尽释前嫌也不能一点芥蒂都不留,怎么可能好成这样?” 转念一想,又道,“怪不得前年我帮他捉了峨嵋派的周姑娘,只因人家姑娘不愿意,他转手就把人给放了,我那时还以为这小子是个情种,不舍得对美人动粗,看来另有缘故。他是不想因此和张无忌交恶。” 张定边瞪大眼睛道,“岂止不交恶,交情那叫一个好!我远远的看到过两次,明教张教主见了他也要一直笑脸相迎的,姓宋的和明教的交情一定不简单,张教主是什么人物,要不是有天大好处可图何至于要对人赔笑脸!” 陈友谅腾得站了起来,“竟有此事!以前就听说他和明教的人还有往来,不过我总以为他和张无忌曾有夺妻之恨,最多对明教虚面上敷衍敷衍,不会真的勾结,没想到啊!唉,也是,是我疏忽了,女人算得什么。定边,亏得这次让你去华山探探消息,否则等他和明教商谈妥当,两家合到一处,咱们就危险了!” 张定边道,“末将也是这么想的,在华山大会上看到那姓宋的之后我就没敢耽搁,当晚就往回赶,路上跑死了两匹马回来给元帅报信。” 陈友谅原地转了几圈,忽然站定,重重一拍桌子,“好!你跑死这两匹马十分值得,事不宜迟,趁着他还没有回开封,咱们立刻出兵,河南这块地方绝不能拱手让给了明教!” …… 宋青书带着亲兵队追上了宋盖世领着的五千骑兵,一路疾行,不日就到了开封。 尹德柱路上和宋盖世悄悄嘀咕了几次闲话,宋盖世忍不住在到达开封的头天晚上来找宋青书,“大哥,我有几句话想要和你说说,你听了可别嫌我烦啊。” 宋青书在临时搭起的营帐中,躺在毯子里,正在满脑子思索方今天下的局势,元军正在山东和明教开战,不晓得王保保是否还调派得出人手来攻打自己。被宋盖世进来打扰到,没好气,“有话赶快说!” 宋盖世咽口唾沫,“大哥,峨嵋派那个尼姑头,就是那姓周的女子,漂亮是漂亮,不过太凶了,你还是别要她为好。” 宋青书瞪他一眼,“你这话少说,万一被她门下的弟子听到了,不把你大卸八块才怪。” 宋盖世背上寒毛直竖,他领教过峨嵋派尼姑们的厉害,知道大哥这并非恐吓之言,“我在这里说她们又听不到。”跟着道,“所以说太凶了嘛。” 宋青书‘哼’一声,“你小心些,别要说顺了嘴,以后惹麻烦。”赶他,“你赶紧去睡吧,明日到了开封事情还多着呢。放心,我对那位周姑娘无意,人家也没想嫁我,前两天在路上遇见只是谈了些正事。” 宋盖世这才放心走开。 此时在开封镇守的是宋盖世的兄长宋武艺,宋青书离开开封月余,宋武艺等得十分心焦,此时大哥终于回来,高兴得一早就列队出城迎接。 直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远远的看到黑压压一队人马速度不慢的疾驰而来,卷起了漫天的尘土,当先一个是他兄弟宋盖世。 宋武艺迎上前去,“将军一路辛苦了!”他比弟弟宋盖世沉稳许多,当众已经不会再叫宋青书大哥,而是尊称将军。 宋青书提缰上前,“还好,这边情形如何?” 宋武艺道,“将军放心,都还好,前些日祁天宝还从彰德传来消息,那边也没事。” 宋青书满意点头,“好,先回去,午后随我去大营,让军中千夫长以上的将领午后都来中军帐见我。” 宋武艺应道,“是!” 正是簇拥在将军的身后,就要进城去了,却见北方尘土翻滚,一人一马飞驰而来,跑得惊天动地,几乎跟逃命一样。跑到近前也不勒马,只是嘴里大喊,“急报!急报!快让路,我要进城,有紧急军情!” 宋盖世催马迎上几步,大声喝道,“将军就在这里了!有什么紧急军情就在这里说!” 那人才硬拉住马缰,马跑得太急,收不住脚,长嘶一声,前蹄腾空站立起来。 马上的人滚下来,急得顾不上站起,连滚带爬的到了宋青书马前,扬起满是汗水泥土,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嘶声道,“禀报将军,大事不好了!元将脱因率领了二十万大军前来剿灭我们,他们的先锋队前日就已经打到彰德府,祁统领带兵死守,但怕是已经守不住了!” 宋青书一惊,“二十万大军?!”提高声音问道,“到底彰德府失守没有?” “罗队长是在彰德郡北三十里探听到消息的,祁统领立刻就派小人快马回报,一刻不敢歇的赶回来,因此小人不知道彰德府现在怎样了,不过祁统领估计守不住,让小人告诉将军,早做定夺准备!” 宋青书皱眉道,“怎么这么晚才探到消息,罗队长早干什么去了?” 那探子磕头道,“将军明鉴,罗队长和咱们真的没敢耽搁,是元军这次来得实在太快,消息也封得很严,前些日一点动静都没有,大前日就忽然进了河南。” 宋青书料他没胆子说谎,摆摆手,“你先下去歇息,一个时辰后到城外大营中军帐来见我。” 那探子又磕了个头才爬起身,知道将军下午还要细问自己,因此一刻不敢耽搁,立刻就想要牵马回去营帐,先把肚子填饱。 回头一看自己的马,不由有点傻眼,只见那畜生前蹄跪倒,口吐白沫,已经累得脱力,再也站不起来。 后面有宋盖世的手下匀出一匹马给他,他才又有了坐骑。 宋盖世凑近过来,急道,“大哥,这怎么办?立刻派人去信阳,让汪大全带着那边的队伍赶过来?” 宋青书凝神沉思,自语道,“我这些日还抱着一丝侥幸,总想着北面有张明鉴军叛乱,山东还有与明教的战事,朝廷最近一段时间未必能腾得出手来对付我们,我们还有功夫可以再招些兵马做准备,却没想到脱因这么快就带着大军来了……” 看这速度,王保保早就对他河南一地动了心思,这次当是双管齐下,算准了的,一边派出玄冥二老拿他,一边调集了兵马直接就往河南开过来了。 这下是没时间回去休息了,调转马头,对宋武艺道,“马上派人去彰德府探消息,我现在就去大营,命所有千夫长以上的将官即刻到中军帐来!” 进了大营中军帐刚坐下,手下一个姓汤的将领满面急色的从外飞奔进来,“将军,大事不好了,汪统领从信阳派人送来了求救急报,太平国陈友谅,派出大将张定边统军十万直逼信阳!已经打到了信阳城下!汪统领闭城门不出,正在死守,请将军尽快派兵援救!” 中军帐中顿时哗然一片。 没想到南面的陈友谅会同时出兵,这一来他们就是腹背受敌,两边的敌人都是极强,单和一方打都不一定有胜算,何况被双线夹击,顾到头就顾不了尾,这下局势危矣! 众人惊诧了一会儿,越想越是危急,不由自主都一起望向了宋青书。 将军带着他们打过诸多胜仗,机变灵活,数次绝地逢生,从五牛岭一股小小的山匪壮大到今日独霸一方的起义军,这一次堪称是下五牛岭以来所遇最为凶险的战局,不知将军有何办法。 宋青书的心中也在砰砰乱跳,两边看了看,这些都是随自己一路征战过来手下,个个都曾浴血疆场,杀人如麻,此时竟然也都人人脸现惊恐之色。 深吸两口气,努力稳住心神,拼命的在脑中寻思,这要怎么办? 过了半晌才听见自己说道,“立刻派人去濠州送信求救,请明教张教主出兵!” 第71章 战事(一) 大元至正十六年,冬日,深夜。 河南,彰德府。 府衙内灯火通明,一个身穿锦袍的青年男子端坐在书房内,面前阔大的桌案上摊着一张牛皮地图,上面山川沟壑,标注得清清楚楚,其中开封,信阳两处赫然被朱笔圈了出来。 桌案的对面站了个一脸虬须,浓眉大眼的武将,四十岁左右年纪,还穿着甲胄,只铁盔抱在手里,身上满是暗黑色的斑斑血迹,一看就是从战场上才下来。 对着青年男子一躬身,虬须武将开口道,“王爷,末将带人追出了三四十里去,可惜还是没能捉住,反贼祁天宝逃窜得十分迅速,已经带着残部往开封方向跑去了。” 端坐房中的青年男子正是当今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汝阳王王保保。 王保保低头细看着地图,过了一会儿用两根手指在地图上一点,轻声自语道,“此处合适。” 虬须武将看他在沉思就不做声,静静站着。 王保保又看了半晌地图方抬起头来,“没有捉到吗?他跑得倒快!” “是末将无能,请王爷恕罪。” “算了,随他去吧。等过几日咱们打到开封时再一并捉拿。”王保保对跑了这么一个不甚重要的角色不太在意。 从案后转出来,看着虬须武将道,“脱因,接下来进攻开封,本王有意继续命你打头阵,你可能胜任?” 脱因听王爷如此问他,立刻端正了颜色,挺起胸膛,大声道,“王爷请放心,末将一定拼死一战!” 王保保满意点头,“这两年本王屡次增兵,你却还是被那姓宋的逼得节节败退,终于丢了河南,这次本王亲自来,你这先锋只要能打好,本王就算你将功折罪了。” 脱因脸现惭愧之色,“是末将无能,累得王爷要亲自前来。” 王保保摆摆手手,“也不能全怪你,这位太平国的定北将军自领兵出征以来,用兵奇诡,几乎没有过败绩,端地是个领军打仗的将才。” 脱因道,“就算他是将才,这次遇到王爷您这真正的帅才也必然要大败亏输。” 王保保不去理他的恭维话,又在书房中踱了几步,然后接着道,“听绍敏郡主说,此人出身于武当派,前些年犯了大事,门规不容,被打成重伤逐出了师门,却不知怎么的又去带了兵。” 脱因十分惊讶的张下嘴,就算他和宋青书势成水火,对其人恨得牙痒,却也不由得要说,“武当派的人也恁没有远见眼光了些,这样的人都要赶出来?” 王保保道,“也不是武当派的人没有眼光,听绍敏郡主说他犯了个挺大的错处,好像是杀了一个师叔还是师伯之类的长辈。中原人十分讲究尊师重道,对师长辈的人物连冒犯一下都是犯了大忌,他竟然敢杀师叔,当真是手段狠绝,果然是个人物!” 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响起,“哥哥背后在和脱因将军说我什么呢,我可听见你提我名字了。”书房外间的门帘一挑,进来了一个明眸皓齿,容颜姝丽的女子,穿了一身蒙古人的皮袍靴子,看着十分精神。 脱因躬身行礼,“见过绍敏郡主。” 赵敏一笑,“脱因将军不用客气,今天咱们一举攻进了彰德府,脱因将军当居首功。” 脱因在河南与宋青书连打了两年,被打得节节败退,最后竟被人打出了河南,现在要劳动得王爷亲自来帮他收复失地,因此心里十分惶恐,丝毫不敢居功,立刻道,“全赖王爷统军威武与郡主的巧计安排,末将不过是奉命行事,哪有什么功劳。” 赵敏道,“你也不必太谦,今日你作战勇猛,身先士卒是大家有目共睹之事。” 脱因不好再谦逊,只好道,“那是末将份内之事。” 王保保道,“今日你也辛苦了,早些去休息吧。” 等脱因施礼告退后对赵敏说道,“你不用夸他,他把整个河南都丢了,现在还敢不卖力!倒是妹子你安排的佯攻之策十分凑效,不然咱们也不能这么快就拿下彰德府。我说你就留在我身边帮忙吧,别总想着要回大漠去了。” 赵敏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伤痛寂寥,“哥哥,我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我决定了的事情轻易是不会变的,你就别多劝我了。等河南这边的战事一了,我就带人回大漠去。” 王保保凝视着她,“你还忘不了那个明教的反贼?妹子,你这是何必!你是蒙古贵胄,多么尊贵的身份,什么王公皇族不能嫁?难道还非他不行了!你看你离开了这两年,那反贼有来找过你吗,如此无情无义之人你还念着他干什么!” 赵敏眼中的寂寥一闪即逝,神色一闪,又变回了方才的精明模样,玩笑道,“哥哥,你怎么知道他一次都没来找过我?你一直派人监视着我不成?这我可要生气的。” 王保保捂着嘴咳嗽一声,“我这不是不放心你,怕你再受骗上当嘛。” 赵敏是蒙古女子,没有汉人的矜持,被说兄长说到了痛处,忍不住叹道,“没人骗我,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放不下他,哥哥你不是早就知道。你派人监视着我是想万一能抓到他落单就想办法除掉他吧,劝你别费这个力气了。我刚离开他时,他曾追到大都来,我那时就已经明白告诉他,我要回蒙古大漠去,此生再不返还中原,所以他是不可能再来找我的了。” 王保保摇摇头,十分为妹妹不值,“算了,我也不多强求,你能离开那个明教的反贼,回来我族人之中,我这做兄长的就知足了。” …… 祁天宝带着残兵败走开封,好在一早就抱了彰德府定然守不住的想法,早早就安排了后撤事宜,原先镇守彰德府的三万人马死伤并不严重,被他带回来了两万七八千。 宋青书刚硬性拨出了五万人前去信阳支援汪大全,忽然能补充上祁天宝这两万多人也是好的。 直接将祁天宝先叫到开封城内府衙之中问问情况。 祁天宝的模样狼狈无比,丢盔弃甲,也不知他这一路是怎么跑的,逃命逃得连衣服都破烂成一缕一绺样,见了宋青书就请罪,“将军恕罪,末将没能守住彰德府。” 宋青书蹙眉道,“不怪你,脱因二十万大军压境,你只有三万人,能坚持这些天已经实属不易。天宝,你很好,知道保存实力,尽量把人马给我带回来。好生休整两日,难打的仗还在后面,我估计元军马上就要乘胜追击,前来攻打开封了。” 祁天宝因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所以十分乐观,“不怕,元军二十万,咱们的全部人马聚集起来也有十几万,比他们差不了多少。”抹抹脸上的尘土血渍,忽然爆出句本地粗口,“娘勒个脚的,这次脱因看来是个要拼老命的样子,攻打彰德府的时候竟然亲自打先锋。我撤走了他还在后面穷追不舍,追出来几十里!下次阵上再见到了,我一定要他好看!” 宋青书告诉他,“天宝,咱们如今没有那么多兵力,陈友谅派了十万大军来进攻南线的信阳,除了汪大全那里原有驻守的三万人马,我又派尹德柱带了五万人前去救援,所以我们现在驻守开封,能和脱因大军正面一战的还不到十万人。” 祁天宝惊得张大嘴,“怎么会这样?” 宋青书无心多去解释,他也不知陈友谅如何就会忽然翻脸,不过强者为王是这乱世中的不二法则,他的势力越大,与他紧邻着的陈友谅就必然越忌惮,打起来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当日的晚间终于等来了濠州的回信,宋盖世得到急报,半步不敢停,直接闯到宋青书的卧房中,“大哥,明教来消息了,他们会即日调派大将邓愈领兵五万进攻江西洪都!” 江西是陈友谅的老巢,明教此举意在围魏救赵,如果陈友谅还是坚持在信阳和宋青书开战,那必然也与他一样,要面临一个双线作战的局面。 明教虽然不是直接派兵来信阳救援,但是应该同样对陈友谅有威慑。 只不过陈友谅根基深厚,兵广粮足,明教五万人攻打洪都不一定就能马上吸引回他派在信阳的主力。 “这样……”宋青书沉思。 宋盖世还在呜呜哇哇的乱叫,“大哥,还没完呢!明教朱元帅要我们立时改换他们的旗号,你不能再称定北侯,要改为接受他明教封的讨元西路军主帅。” 宋青书从床上坐起身来,披衣服,沉吟道,“可以啊,反正日后咱们九成也是要归入明教张教主麾下的。此时平白无故的让人家出兵总要做出点承诺,否则张教主也不好和他的那些手下交代。” “没这么简单,朱元帅派来的信使说了,要大哥你立刻通告三军,允诺归顺明教,还要请他们派人来河南主持大局,那信使带了准信儿回去,朱元帅会派人带几万兵马来开封与咱们共抗元军。他妈的,这是什么话,这不是引狼入室吗!他的人进河南容易,等把元军打退后再让他们走就难了!!主持个狗屁的大局,大哥你是什么本事,用得着他派人来主持!要是对下面的人都通告一遍咱们归顺了姓朱的,还请了他的人来,那以后咱们的兵将要听谁的,河南这么大块地方算谁的!”宋盖世气得都要跳脚了。 宋青书心里一沉,“盖世,你先别叫,让人好生款待着那位信使,别说同意,也别说不同意,先稳住他,让我再想想。” 宋盖世答应一声,转身骂骂咧咧的又跑了。 宋青书睡意全无,干脆穿戴整齐起身,出门叫过亲兵,“去传令给军中的诸位将领,一个时辰后全部都到开封官衙中议事。” 宋青书心知张无忌和他不一样,虽然手中握有明教,看着家大业大,但明教之中不是他一人说了就立刻能作数的,教中有杨逍,范遥,殷野王等元老人物,遇到大事必要与他们共商;军中有朱元璋,汤和,徐达等大将把持牵制,关系错综复杂,如今明教在山东和元军正打着,张无忌能立刻给出这么一个答复已经十分不易。 但就算是打定主意自己的就是张无忌的,日后必然要倾全力攘助明教建成大业,宋青书也不愿现在就这样被人拿捏,明教此举很有趁火打劫之嫌,河南这块富庶之地在自己手里自己就有充足的兵源粮草,若是拱手让人,那以后手中这十几万大军就撑不住了,周围的地方全都是有主儿的,让自己再去抢谁的地盘? 带着亲兵队当先去了府衙里等着。他到得最早,众将官一个也没到,坐下来默然思索,忽然就想起了数日前在陕西清丰镇外和周芷若相谈时的情形:当时他应峨眉弟子贝锦仪之请等在路旁,周芷若不一刻就带着几名弟子过来了,几人施展轻身功夫,数个起落掠到了眼前,看得亲兵队长尹德柱咋舌不已。 周芷若到近前便道,“宋公子,不好意思,耽误了你赶路。” “无妨。”宋青书命众亲兵四散守护,围出一块空地,他和周芷若站在中间,“周掌门有什么话请说就是。” 周芷若也命自己随行的几个弟子散到四周,然后才道,“宋公子,我知你方才一定有些奇怪,我怎么会忽然出现在那间小镇的客栈之中。” 宋青书点头。 周芷若淡然一笑,先不解释,看着远处的一个小山丘轻轻的道,“你当年被逼离开武当,身受重伤,又被武林同道诟病,多是因我而起,我一直以为你会对我心存怨怪。” 宋青书看她一眼,只见她容颜清丽秀雅,衣衫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依稀还是当年初相遇时,一见面就让人神魂颠倒的极美模样,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沧桑,不像个年轻人的模样。 胸口隐隐一痛,转开了头,“没有,怎么会。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忘了就是,周掌门不必再介怀。” 周芷若轻叹,低头自语道,“是啊,有什么难以释怀,放不下又解决不了的事情,忘了就是。当初以为千难万难,其实过了这几年后再相见,竟然就真的……” 沉默一会儿,再抬起头来就已恢复了神色间的清明,“宋公子,从你这两年的作为,我也看得出你对峨嵋派并无恶意,反而多有关照,我身为峨嵋掌门十分感激,在这里谢过了。”说着微微一福身。 宋青书还礼,“我以前也曾做过峨嵋派的弟子,每年派人去礼佛不过是尽些心意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 知道周芷若这几句场面话说过后应该还有下文,便不再多言,静等她接着说。 周芷若确实是有件正事和他说,看宋青书是个洗耳恭听的样子便接着道,“今早我确实是带着弟子们欲往宝林庵拜望涅龄师太,路过那小镇时看到了你的人马,方才知道你也在那里,临时起意想要和宋公子你说几句话所以才进去客栈,不想张教主也在。” 看向宋青书,“我知道自从张教主救了你之后,你们二人的交情就非同寻常,可是我今日看张教主的意思,他竟好像是十分不愿我与你单独相见,这却是为了什么?” “这个……”宋青书不好回答。 周芷若摇头道,“连我都能看出宋公子已经抛去了前尘往事,张教主他经常和你一起又怎会不知,何必这么小心谨慎。” 宋青书无言以对,也觉得张无忌这是太过小心,委实没有必要,不过被人小心看护着的感觉很好,他就随张无忌去了。 周芷若言归正传,“你昨日离开得早,没有见到后来明教对付丐帮的手段,丐帮史红石帮主太过年轻,立时就被杨左使逼问得阵脚大乱,最后还是掌棒龙头几个人站出来替帮主当场处置了那些内奸,才平息众怒,只不过经此之后,丐帮实力又再大受打击,今后在江湖上是难成气候了。看明教的态度,日后是对中原武林势在必得,定要将各大门派牢牢掌控在手中才能满意,但有敢做对的,丐帮就是榜样。他们这次大张旗鼓的选举各地首领,以便率领天下英雄抗元,那这几个首领最后要听命于谁?还不是明教。”轻哼一声,“只是我们却也不想这样无端端的就受制于人。” 宋青书沉吟,明教毕竟是个武林门派出身,既然想要得天下,那自然也要一统江湖,周芷若的猜测应该没错,劝道,“明教率领起义军与朝廷浴血苦战多年,收复我们汉人的江山,在江湖上享有些威望也是他们应得的,张教主与你有旧,肯定不会故意来为难峨嵋派,你只别和他们做对,自然就会没事。” 周芷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在三年前,张教主的为人我绝对信得过,但是现在我也看不透他了,况且还有他的那些手下,个个都不是易于之辈,行事狠辣的大有人在,当年六大派歃血为盟,齐聚光明顶想要铲除魔教不是没有理由的。” 宋青书默然,他对张无忌自然全心全意的信任,但是周芷若所言不错,他手下还有一大批当年在江湖上被人称为邪魔外道的狠辣人物,没可能因为教主仁厚就都跟着转了性。 沉思一会儿,试探问道,“周掌门专程赶来是想和我说什么?” 周芷若眉尖拢起,“我能看得出宋公子是个性情中人,一旦决定对谁好了那就是全心全意的真好,因此我特意来提醒你一句,你对张教主感激,愿意报恩,此举理所当然,无可厚非,只是小心为他人做了嫁衣。张教主确实是忠义仁厚之人,但他毕竟也是明教教主,行事总要先以明教为重。” …… “大哥,大哥,大家伙都在外面等着了!” 宋盖世的大嗓门将宋青书从沉思中惊醒。 轻叹一声,抬起头,“让他们都进来吧。我要安排布防之事,明教的信使先拖住他两日不做答复,咱们做好要靠自己来应对脱因二十万元军的准备!!” 宋盖世重重点头,“知道了,大哥!” 第72章 战事(二) 开封有七个城门,若是被前来进攻的元军围住了,就要七门同守,而元军的兵力充足,大可以同时进攻七门,让城中的守军疲于奔命。 宋青书与众将接连商议了数个守城的对策以应万全。到了第二日晚间,终于有探子回报:脱因的大军已经开过来了,离开封不足百里,最迟后日就到。 大战在即! 宋青书坐在开封府衙之中,环视着手下诸将。 最前面的是宋武艺,宋盖世兄弟二人,自从他领兵打仗以来,这二人一直追随左右,是最为亲信的左膀右臂。 下面依次坐着祁天宝,杨靖,薛显,赵国旺等人。祁天宝是仅次于宋氏兄弟的军中将领,一贯的敢打敢拼,身先士卒。杨,薛二人各自管带了一个五千人的骑兵队,是宋青书放在自己身边的精锐,赵国旺是年初刚提拔上来的一个万夫长……他手下还有两个得力将领汪大全与尹德柱,此时已经在信阳和张定边的十万大军交战。 从宋武艺往下,众人个个脸色都十分凝重。 宋青书慢慢的看了一圈,方才沉声道,“元军势大,这一战的凶险我已不必多说,如今的局势南有陈友谅,西有李思奇,东边是明教的地盘,咱们是无处可退的。诸位,击溃元军,坚守开封,成败在此一役!” 众将官一同起身,齐声道,“将军放心,咱们誓与开封共存亡!”喊得激动起来,人人眼中都有慷慨之色。 宋青书挥挥手,“好!都下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明日好与元军开战。” 当先起身,带亲兵回去住处,全军上下都指望着他一人指挥,他自己才是最需要休息好的那个人,等开战之后就不晓得还有没有时间睡觉了。 走了一会儿,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停下回头道,“盖世,你也早些去休息,明日定然有场恶仗要打。” 宋盖世快走两步,来到他身边,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盒,“大哥,这个给你,每天晚上都让他们截一块煎成浓汤,装在个小酒葫芦里,你白天带在身边,喝了好提神。” 宋青书接过木盒,打开一看,只见盒子里装着一只手指粗细的老参,笑骂道,“什么提神,老参汤是人家用来吊命的,一口气上不来时灌碗参汤下去吊一吊,我有这么弱吗,上个战场还要带上老参汤吊着!” 宋盖世摸摸脑袋,跟着嘿嘿笑,“大哥这不是比人家都矜贵嘛,他们用来吊命,你就用来提神,有什么啦。” 宋青书十分领情,这场仗打起来必然殚精竭虑的伤神,他身体亏虚,一直养不好,这种时候就更需要小心,笑道,“行啊,算你有心。你也赶快回去歇着吧。” 宋盖世转身要走,忽然又回过头来,走进几步,凑到宋青书跟前道,“大哥,你也别烦,那张教主一贯的靠不住,我看此人一到关键时候就不顶事,不但不顶事有时还会坏事,就咱们自己打吧,咱们兄弟一心,未必打不赢脱因。” 宋青书问他,“怎么想起张教主了?” 宋盖世理直气壮的道,“我看你这两日精神不好,有些闷闷的,肯定是又在因为他烦心了。哼,大哥你和他那么好,结果怎么着,上次抢了咱们的徐城县,这次又来这一手!要我是他早自己带兵赶过来相助了,他可好,不但不自己来还想趁火打劫!” 宋青书道,“你瞎猜什么呢,我不是在因为他烦心,马上就有二十万元军打过来了,我难道还能日日兴高采烈的?张教主也有他的难处,你别乱嚷嚷,赶快回去歇息吧。” 打发走宋盖世,拿了木盒快步回去,将老参交给伺候他的丫头,又对着她吩咐了一遍宋盖世出的熬浓汤装酒葫芦的主意,正说着呢,就听见窗棂上扣扣两声轻响,一惊起身,喝道,“什么人!” 宋青书在屋中一喝,外面守护的众亲兵护卫立刻被惊动,快步围拢过来,在房外大声叫道,“刺客!抓刺客!” 有人长声一笑,“不是刺客,是来送信的。宋将军,你这屋外的守护当真严密!” 宋青书连忙亲自去开门,“韦蝠王,好久不见,是张教主有信给我吗,劳烦你大驾跑一趟,实在不敢当。” 黑影闪动,韦一笑从房上飘然落下,“教主知道你这边情势有些紧急怕别人送信送不到,所以特意让我来送。”说着递过一封信来。 韦一笑的轻身功夫天下无双,让他送信是最合适的了,只不过他身为明教的护教法王,除了明教教主也没人有这个面子能劳动他当信使。 宋青书接过,挥退了亲兵护卫,将韦一笑请进房中坐了,让人送茶上来,这才拆开张无忌的信细看。 张无忌所写信的内容十分简单,寥寥数语,只说了两件事:一是让宋青书不要去理明教前面派来的那个使者;二是说他亲自率领了大将常遇春和张温并他们属下的几万明教义军星夜赶来,不日就能到达开封。 宋青书方才被宋盖世几句张教主靠不住正说得郁闷,虽然也替张无忌辩解了,但心里感觉总是不好,此时心中的那股阴郁一扫而空。看着手中的信,忍不住就要微笑出来。 转念想想,又有些担心,莫不是因为援助自己的事情让他教中出了内乱? 抬眼看向韦一笑,“韦蝠王,我有些不明白,你们前日刚派了个使者来,说到要援救我们可以,不过提了一大堆的条件,我正在考虑。怎么张教主他转眼又送来一封信件,让我不要理前面那人?” 韦一笑捧起丫鬟送进来的香茶连喝几口,然后往椅子里一靠,“让我先喘口气,好家伙,老子是轻功好,但这么赶路也够受的,宋将军你让人给我弄点吃的来吧,我要饿死了。” 宋青书心里歉然,连忙吩咐人去做宵夜点心端上来。 韦一笑这才道,“宋将军,你和我们教主的关系……这个关系十分亲近,也不是外人,我就直接和你说了吧。不怕你笑话,我们明教虽然是当今起义声势最为浩大的一支,但是教中的这些重要人物都是江湖出身,对带兵打仗多是一窍不通,那些能打仗的在教中的地位都不高,而且功劳越大越要自行其是,我们几乎就要管不住了。其中最难缠的就是应天的朱元帅,此人惯会做表面功夫……” 看宋青书疑惑看他,又十分不情愿的加上一句,“也确实很能打仗,智计了得,在军中颇有根基,前年我小小疏忽了一下就被他瞅准时机,抓住把柄好生做了场戏,害得教中诸位头脑人物在起义军中的威望大大受损,后来教主和杨左使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又牵制住他,不过也只是牵制而已。” 宋青书皱起眉头,“我怎么听张教主说此事他已经解决了?” 韦一笑摇头道,“说解决也算是解决,只不过教主他宅心仁厚总是不愿下狠手……”说到此处,宵夜送了进来,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韦一笑大概是真饿得久了,也不客气,捧过碗来就吃,边吃边说道,“这个说来话长,等以后让教主他自己解释给你听吧,反正这次你这件事在本法王看来是件大大的好事,终于敦促教主下定决心,出手管制住了那几个不听话,有异心的家伙。前面那个信使是姓朱的前些日自己做主派来的,你不必理他,明日打发他走人就是。” 宋青书心里有了点数,虽然还是担心张无忌到底是怎么处置的,但事关明教的内务,估计韦一笑也不肯细说了,只能等张无忌来了再问。 安置好韦一笑,回去房中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第二日神清气爽的召集众将到开封府衙听令。 宋盖世照例先到府衙后面的达鲁花赤宅中找宋青书,见面就讶异,“大哥,今日看着气色真不错,昨晚睡得好了?你厉害啊!大军马上压境还能呼呼大睡,我昨天夜里可是老晚才睡着。” 宋青书笑看他一眼,直接走了出去,“盖世,你看人不准。走了,去府衙议事。” 宋盖世小跑跟着,瓮声道,“什么不准,这有什么看不准的,你敢说你今天气色不好?明明好得很。” 宋青书不答,心道:我是指你昨晚说张教主那人靠不住没有看准。 坐进府衙,等众将官都到齐之后开口道,“我昨夜又细细思索了一下,这样原地等着脱因带大军来打我们实属不智,到时被他的二十万大军困在开封城中咱们就被动了。” 众将面面相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只听宋青书接着道,“所以本将军决定趁着脱因的前锋还没有到达开封,咱们主动出兵迎击。” 第73章 战事(三) 中路先锋祁天宝,率军两万,即刻出开封北安远门,火速行军,正面迎击元军。 左军参将杨靖,右军参将薛显各率自己手下所属五千骑兵绕东西两路,避开元军的先锋,侧翼尾随,不得擅自进攻,随时待命,等候调遣! 万夫长赵国旺率军一万,随先锋祁天宝中路挺进,需和先锋军相隔十里的距离,不得擅自进攻,随时待命,等候调遣! 左路军统帅宋武艺领兵两万,镇守开封。 宋青书自己率兵两万,居中策应。 传令完毕之后一挥手,“都去吧,咱们今日就要叫元军好看,让脱因从哪里来再回哪里去!” 众将得令,看将军今天的军令,与前两日一意只想着固守开封的打算大不一样,应该是有了其他计较,不由人人鼓舞兴奋。 他们跟随宋青书日久,知道将军用兵的风格,这样的安排一定还有后手,大家只管依命行事便好。 宋盖世出来后跟在宋青书身后着急,“大哥,我呢?” 宋青书回首一笑,人心总有偏颇,手下这些将官,他最喜欢的就是宋盖世,别看这家伙五大三粗的蛮熊一样,但实在是招他喜欢,因此留了份轻松差事给宋盖世,“本将军要你带人撤到三十里以东的龙塘一带,在那里等着伏击败逃过去的元军将领就行了,抓住了就回来领功。” 宋盖世算来算去,没算出哪里还有剩下的兵马可以给他带去,“大哥,咱们没兵了,你让我自己去龙塘啊?” “我的亲兵队分五百人给你先带去,今天肯定还打不到龙塘,明日也未必,你过去做好准备,看准地形,看看哪里可以埋伏,在道上放置绊马索,等明日我派江禺带一队人马过去给你。” 宋青书的亲兵队长尹德柱被他升了参将,领兵去信阳助汪大全守城了,江禺是新升的亲兵队长。 宋盖世得令,对宋青书的安排万分信任,也不问问为什么会有元军往东边败退,只是拍胸担保,“好嘞,大哥你放心,只要有元军将领败逃过来,我定然能抓住。” 百里之外,王保保也传出号令,命脱因率领的元军先锋加速前进,后日一早进攻开封! 王保保传出将令之后对赵敏笑道,“妹子,我才刚知道,这次我们竟无意中占了个天大的便宜。” 赵敏穿了身男子装束随军同行,昂首挺胸,英姿飒爽的骑在马上问道,“什么便宜?” 王保保道,“这位定北宋将军最近时运不佳,不知怎地,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太平国的反贼陈友谅闹翻了,陈友谅正派了十万大军攻打他南边的信阳,他现在是顾南顾不了北,任他再厉害也是分身乏术,哈哈,当真是天助我也!此战必胜无疑。” 赵敏想起当年在少林武林大会上,宋青书只学了几手速成的阴毒功夫就敢为了周芷若站出来向天下英雄叫板,一晒道,“这人资质不错,可惜经常会要意气用事。热血一上头就什么都不顾了。当初他就为了个美貌姑娘险些丢了性命,说起来还是明教张教主救了他。” 王保保不语,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妹子,你就从来没有担心过明教会出兵救援那姓宋的?” 赵敏似笑非笑回望他一眼,“我看哥哥你也不曾担心过,那我这跟着帮忙的人就别瞎操心了。” 王保保摇头,“你和我卖什么关子,说说看,你为什么不担心?让我听听咱们兄妹两个是不是想到了一处。” 赵敏道,“这个道理十分简单,就算明教现在想要出兵来开封救援,宋青书也未必敢让他们来,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们来了不走怎么办?而明教也不会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照你刚才所说,我估计明教去攻打江西陈友谅的可能更大些,一来做出个围魏救赵的架势,面子上能说过去,二来江西的地方打下来就能名正言顺的占住,何乐而不为。” 王保保一拍手,“妙啊,和我想的分毫不差,妹子,你这般见识别说女子了,就是当今朝廷中也没几个人能及得上。” 赵敏无奈挑眉,“哥哥,你不用再绕着弯费心夸我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哄一哄就会上钩,我是下定了决心,等河南这里的战事一了,我就带人回大漠去。” 王保保预定第二日一早进攻开封,不想当日傍晚脱因所率的前锋就和主动出击的祁天宝部打了起来。 王保保直觉不对,得到消息后立刻传令全军停下,原地扎营,只派自己的副将阿鲁温带了两个万人队去增援脱因率领的五万前军,顺道再探探敌军的虚实。 按理说宋青书此时双线作战,最吃紧的就是兵力不足,他现在手上剩下的那点人马守开封城都未必能守住更遑论主动出击了,他能忽然派兵出来迎击脱因,一个很大的可能就是他与陈友谅已经讲了和,信阳的主力回撤。 赵敏坐在王保保的大帐里微笑道,“还有一个更大的可能就是他在虚张声势,想要吓唬咱们,哥哥你怎么这么不禁吓,立刻就停住了。” “稳妥些好。”王保保不怕被妹妹笑话,几十万大军在手中,无论怎样也轻忽不得。 祁天宝看着对面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元军,投身军伍以来头一次起了不详的预感,觉得自己这次只怕是要完蛋!眼前这些只是对方的前锋,主力还在后面未到,这要打到什么时候去?不战死也得被累死。 可是心中还抱有着一线的希望,早上看宋青书胸有成竹的分派调遣,仿佛是有了退敌之策,只要自己这打先锋能顶住,让将军在后面有余暇安排布置,以他们将军的本事未必不能峰回路转,以少胜多! 将心一横,暗道拼了,将军平日对他们不薄,当此危难用人之际岂可退缩,况且没有天上掉下来的富贵,若是此仗能打赢,他祁天宝可居头功,日后的封赏绝少不了他的。 振臂高呼,“弟兄们,冲啊!脱因屡次是咱们的手下败将,这次也要叫他夹着尾巴滚回去!” 脱因一路耀武扬威的打算一口气攻到开封城下一雪前耻,不意在路上就遭遇了祁天宝的迎头痛击,连忙传令应战,一边派人飞报给王保保。 两军在开封城北几十里处激战到天黑时分,是夜月暗星稀,站得面对面都看不清楚,没有夜战的可能,两家各自后撤收兵。 脱因等来了王保保的副将阿鲁温与两万后援。 祁天宝则是等来了宋青书的一道军令,命他坚持过今晚,第二日一早就有左右参将杨靖和薛显前来救援。 祁天宝咬紧了牙关,连夜动员全军,务必英勇抗敌,与脱因的蒙古兵决一死战,一定要坚持到将军的援军到来。 第二日一早,脱因回过味儿来,总算看清楚了局势,别瞧祁天宝勇猛无比,带着部将不要命的横冲直撞,其实他来来去去就那么点人,自己的兵力再加上阿鲁温的后援,两三个打他一个都没有问题。 脱因立刻命令包围祁天宝军,想要来个瓮中捉鳖。 那一厢阿鲁温派快马禀报王保保,敌军并无异常,虽然勇猛出击但是兵力明显不足,不足为惧。 祁天宝因为已经坚持到了宋青书所说的时候,因此心中不慌,有条不紊的指挥部将还击,正在脱因一门心思督促元军收缩包围,打定了捉不住祁天宝也要挤死他的主意时,东西两侧的外围阵脚同时大乱,有大队骑兵冲杀过来。是左右参将杨靖和薛显前来救援了。 脱因与阿鲁温连忙命东西两侧的兵士调转方向迎击,祁天宝在包围内看出了便宜,指挥着自己的手下人向东边突围,东边的元军腹背不能兼顾立时大乱。 这一场混战打了两个时辰,元军因为内外受敌,惊慌乱跑,被斩杀无数,待到快中午的时候,脱因发现他好像又上当了,来援救祁天宝的两队骑兵虽然来势汹汹,但也人数不多,这样冲杀来去的,己方虽然伤亡惨重,但到底没有把自己的大军冲溃散。 几乎要气歪了鼻子,连声喝令重整队伍。正是将被冲得乱七八糟的人马整顿起来,准备再战的时候,正南面从开封过来的方向喊杀声大作,又是一大队望不着首尾的人马杀到了。 脱因和阿鲁温同时叫一声‘苦也’,敌军是越打越多,从四面八方各个方向不停的冒出来,后面还不知有多少拨,这可真是要了人老命了,己方的军心经过这么几下冲击必然大乱涣散。 另一边王保保得了阿鲁温的快马急报之后放下心来,传令大军继续前行。走出没多久,阿鲁温派出的第二个报信的又到了,跑得丢盔卸甲,狼狈无比,带回的消息也十分不妙:先锋队并阿鲁温部早上接连遭到了几批起义军的偷袭,大败溃退,恳请王爷速速派兵支援。 王保保皱起了眉头,“大败,他们遭到多少起义军的伏击?” 那探子道,“几万,最多和我们人数一样多,只是他们狡猾异常,分拨从不同方向偷袭,脱因将军和阿鲁温将军应接不暇,这才……” 王保保气得一摔马鞭子,“两个蠢材!” 四顾一圈,暗道这要派谁去援助才好。后面的大军以步兵居多,走不快,只能再派人带一队骑兵火速追上去帮他们控制住局面。 周围几个副将虽然也都不错,但肯定不会比脱因和阿鲁温更高明,这姓宋的名不虚传,用兵果然机变百出,定要派个精明的过去才能稳住局势,不再被他牵着鼻子走。 一时有些为难,赵敏忽然道,“哥哥,我去吧。” “你去?”王保保犹豫,论心思机敏,妹子是没话说的,这个时候让她去正合适,但是到底是自己亲妹妹,派她上战场要担心她的安危。 赵敏道,“你是三军主帅不能轻动,让别人去只怕不一定管用,还是我去,你放心,我带着玄冥二老一起,就算还是没打赢,他们也能护我脱险。” 王保保对玄冥二老的本事十分清楚,知道就算是在乱军之中他们应该也能护赵敏周全,遂点头道,“好。” 赵敏带了一队人马火速前行到离开封城还有四五十里的地方,就见到前方战场混乱无比,来来去去蒙古兵和起义军混杂在一起,叫喊声震天,一个个都杀红了眼睛,仔细看就发现乱的多是自己一方的兵马,起义军杂而不乱,一队队来去穿插冲杀,将元军分散开来,杀得晕头转向。 暗暗心惊,停住了并不加入战团,只命人传令让脱因和阿鲁温两人收拾残兵速速退回来。 起义军看到一大队军容肃整的元军又再开到,虽然按兵不动,但也暗自警惕起来,祁天宝带同薛,杨二人约束部属慢慢后撤,反正将军派给的任务他们已经完成了,这就准备见好就收。 赵敏心知今日这一仗是打败了,脱因和阿鲁温的兵士已经被打得信心全无,此时就算加上自己带过来的人硬上只怕也讨不了好去,为今之计只有原地等兄长带着后面的大军过来。 让脱因和阿鲁温率众先行,自己带人缓行断后,准备后撤十里扎营休整。 走出没多远,身后远远的声音不对,回头去看,只见远处有漫天尘土扬起,遮天蔽日的几乎要遮住了半边天,气势惊人,愣住一下,脱因已经从前面纵马冲了过来,“郡主,危险,快撤,敌军又有大队人马追来了!” 赵敏大惊,暗道宋青书统共就十几万人,至少要分去一半守信阳,这里剩下最多七八万人,他现在又是从哪里变出了这许多人马? 不及细思,传令快撤。 没跑出几里地,前方赫然一队人马拦住了去路,也不知是才刚绕路赶过来的,还是方才她带人经过时故意放他们过去的,队伍的最前方一杆大旗,上面赫然一个大大的‘常’字。 “明教常遇春!”脱因惊叫出声,常遇春骁勇之极,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元军几乎要闻名丧胆,这些年的名气可是大大的响! 阿鲁温也退到了赵敏身旁,焦声道,“郡主,这怎么办?后面的追兵转眼就到,咱们在这里和常遇春一打起来,他们必然上前夹击。” 赵敏当机立断,“咱们分开,兵分三路,从三个方向走,看他追谁!” 脱因和阿鲁温还不敢,只怕把郡主折在这里,他们就算逃回去也吃罪不起,阿鲁温道,“郡主,你身份贵重不可冒险,咱们还是集中兵力向前冲吧,我和脱因去绊住了常遇春,你看准机会先走。” 赵敏摆手,“你们放心,我身边有高手护卫,跑肯定是跑得掉的,现在敌强我弱,不要硬来,按我说的,兵分三路,从三个方向走!” 情势紧急,容不得半句啰嗦,吩咐完之后就带了自己的人马,挑了一个往东走的方向,飞驰而去。她心思缜密,走了偏东南的一条路,虽说王保保的大军在北面,她这样反着走会越离越远,但是应该更安全,等到确定没有追兵了再绕回去就是。 向东南跑出了十几里,眼前赫然又出现了一路兵马,赵敏心中暗恨,心道这次出兵本来是件十拿九稳的事情,怎么却成了这样。第一阵输了,后面就要大受牵制,对方于此地地形熟悉无比,看来是在几条道路上都提前设置了伏兵。 仗着自己带着的人多,也不惧怕,传令冲过去! 玄冥二老左右护住了赵敏,一马当先,冲到近前的时候忽然一起‘噫’了一声,只见对方阵前一个年轻人,身穿白袍,正是明教教主张无忌。 赵敏在马上颤了颤,她不愿去山东而选择来河南就是不愿和张无忌遇上,没想到算来算去,还是没躲过,看着那个矫健英挺的身影,心神激荡,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张无忌也看到了玄冥二老,微皱眉头,心想这两人怎么无处不在,又跑这儿来了,中间那个被他们护住的元军将领只怕身份不低。 凝目去看,见是一个细细瘦瘦,身材不高的人,穿着蒙古皮袍坐于马上,头上带了护盔,遮住了半张脸,只一双明亮的眼睛十分熟悉,心里一凛,一时之间竟有些不会动了,只管使劲看着。 赵敏呆立了一会儿,忽然醒悟过来,催马上前,扬声道,“张教主,你好啊,咱们好久没见了。”抬手摘下头盔,露出整张脸来。 玄冥二老连忙左右跟上护持。 “敏妹!!” 看着那张花容依旧,明艳无双的面孔,张无忌瞬间惊得呆住,“敏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相助兄长,平定河南叛军!”赵敏凝望着他,“张教主这是算好了我们会从这条路上撤走,所以提前等在此处要拦下我们?” “是青书的布置,……我……我不知是你。”张无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当日赵敏初离开时那股酸楚苦涩的心情忽然又涌上了心头,声音都有些发颤,“敏妹,你,你这几年难道都在中原,并没有回去蒙古大漠?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去大漠了?” 赵敏淡然一笑,“我人在大都抑或是在大漠又有什么区别?你知道我在大都能有什么用,再来找我么?无忌哥哥,前事多说无益,我只问你现在是要拦住我还是不拦?” 鹤笔翁在旁大声道,“姓张的小子,咱们郡主娘娘从前对你恩义深重,你这次要是翻脸抓她,那可是太无情无义了!”他们师兄弟二人如今已经不是张无忌的对手,要真打起来,只怕不能护得赵敏周全,因此想用话挤兑住他,最好不要动手,直接放行。 赵敏举起一只手掌阻住鹤笔翁说话,也不回头,面朝着前方说道,“鹤先生,不必多言,我敏敏特穆尔是堂堂蒙古后裔,还不至于要靠以前的情意来求人,张教主要是愿意不动刀兵,直接让路,那咱们感激不尽;要是不愿,咱们就照两军阵上的规矩来,凭本事打过去就是!”几句话说得十分清朗,相信张无忌也听见了。 果然,张无忌沉默一会儿后一拉马缰向侧面走开,传令道,“让开道路,咱们撤回开封。”身后有个将领上前低声说了几句,张无忌摇摇头,一摆手,那人无奈,只得回头传令。 不一时,张无忌身后的队伍变换阵形,左侧变前队,呼啦啦的往南边撤去了,张无忌跟在队尾,回头再看赵敏一眼,“敏妹,你自己保重!” 赵敏微微苦笑,“多谢!” 张无忌这一路伏兵无功而返,走到半路遇到了赶过来的宋青书,被一大队亲兵护卫着,在人堆里只能大声询问,“张教主,你这支人马怎么这么齐整,分明有一路元军往你那个方向逃去了?没有遇上吗?” 张无忌还有些心神恍惚,总觉得刚才忽然又见到了赵敏好似做梦一般,纵马上前,“宋将军,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宋青书不明所以,看他神色不对就传令亲兵队掉头,和张无忌同行,两人并骑走出一会儿,张无忌才道,“对不起,青书,我把那队元军放过去了。” “为什么?”宋青书惊愕,“如此大好的机会你怎么能放过?” “是敏妹。” “什么?” “带军的人是敏妹,她身边还带着玄冥二老,”张无忌脸现苦涩,“我没法对敏妹动手!” 宋青书惊讶的张张嘴,“你不是说赵姑娘回去蒙古了吗……”猛然想起一事,惊呼一声,“你把赵姑娘所带的整队人马都放过去了?还有玄冥二老?糟糕!盖世还在前面的龙塘一带,他身边只有几百人!!” 猛然一拉马缰,坐骑一声长嘶人力起来,宋青书顾不得其它,大声喝道,“后队变前队,快!快些回去!往龙塘去救人!!”心急如焚,策马就走。 张无忌吃惊跟上,“青书,玄冥二老也在,小心!” 这么一折一返,到了龙塘时已经晚了,放眼一看,满地都是义军的尸首,宋盖世那一队几百人几乎是全军覆没。躺在地上死状各异,有的是被箭射死,有的是被枪挑,还有的干脆就是元军大队逃奔过来时闪躲不及,活活被马踩死的。 “盖世!盖世!”宋青书只觉一颗心在腔子里砰砰乱跳。 “将军,宋,宋统领在那边……那边……”死人堆里伸出一只血迹斑斑的手往东边指。 宋青书翻身下马,“盖世!盖世!!”一径寻过去,终于在一个小土包后面找到了宋盖世。 宋盖世已经没有了往常的威武模样,躺在地上,满身血迹,脸色煞白,胸口正中插了半截折断的枪头。 “盖世!” 宋青书飞奔过去,颤抖着手把他半抱起来,探一下,还有微微的气息,看着他胸口处的枪头却不敢拔,只怕一拔出来他就要立刻喷血毙命。 轻声轻气,好像怕吵着人一般在宋盖世耳边道,“盖世,你醒醒,你听得见我说话吗,睁开眼看看。” 手臂中的身体微微一动,宋盖世苍白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像是费力要醒过来。 宋青书忽然想起身边带了吊命的东西,解下腰间的小葫芦,拔开塞子,往宋盖世的口中灌了两口参汤,一半溢出来,一半被他硬灌了进去。 那棵老参果然是好东西,宋盖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宋青书强笑一下,虚声道,“大哥……” 宋青书强忍着泪水,“盖世,你挺住啊!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去,找大夫来给给你治伤。” 宋盖世轻摇下头,“大哥,没用了。” 宋青书双臂用力,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胡说!怎么会没有,咱们这就回去,你敢不活过来,我就军法处置。” 宋盖世的大脑袋靠在他肩头,口唇正好在耳边,“大哥,你力气挺大……能抱得起我,我知道你厉害……可是……可是平常看着你一副病弱……病弱样子就总想照顾你,唉……咳咳……”一口血喷出来,溅得宋青书半边脖颈里都是,“以后没法……没法再照顾你了……大哥……”声音渐低,终至不闻。 宋青书一步一步往前走,脑中一片空白,反反覆覆的低喃,“盖世,你撑住啊,你撑住……” 第74章 战事(四) 大元至正十六年冬。 天下兵马大元帅王保保统兵二十万北下攻进河南,誓要收复豫中的失地。 河南的起义军此时正在南边的信阳和太平国陈友谅军开战,北边守御兵力不足,王保保轻取彰德府,但在继续进攻开封时却吃了大亏。 五万先锋并后来派去增援的三万人马遭遇到了连环伏击,除了邵敏郡主带去的一支人马又完整撤回来之外,其余的死伤大半。 王保保心惊不已,再一查探,才知道河南驻军首领宋青书与明教教主私下里交情深厚,当此危急之时,明教张教主在教中力排众议,亲自带了大批兵马来救援,宋青书手下兵马充足,调派得当,自己的先头部队才受挫惨重。 王保保眼看现成便宜捡不成了,只得打点起精神,准备兵对兵将对将的各凭实力硬打一仗。 不过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优势。 论人马,宋青书原有的七八万人加上明教过来的人手,又凑成了十几万,而王保保这边已经不足二十万大军了,双方几乎可以称势均力敌。 论将领,宋青书本人就是出道以来,号称几乎没有败绩的统帅,最擅长的就是排兵布阵,而张教主又带了明教第一猛将常遇春前来助阵,令开封守军如虎添翼。 王保保这边大将有三四名,但是勇猛不及常遇春;谋士也有几个,其中最厉害的当属他自己,但是行军韬略还真不敢说能不能胜过宋将军。 且脱因,阿鲁温败退回来之后全军士气又大大受挫。 此仗难打了! 当王保保在自己的军帐中踱圈伤脑筋之际,又先后接到了两封急报:明教大将徐达在山东连下数个州县,元军大败溃退;开封的起义军反守为攻,由定北将军亲率,已经杀过来了! 王保保连哀叹的功夫都没有,急急的调派兵马,拉开阵势,和已经攻到近前的起义军连打了数仗。 这时亲身领教到了什么叫做用兵百变,定北将军宋青书果然名不虚传。 王保保知道此番遇上了对手,不敢有丝毫怠慢,竭尽心力的和他周旋应对。 起义军的来势甚猛,一副拼命的打法,王保保被打得退回了彰德府,借着城池之固,费了无穷的精力,终于在彰德顶住了义军的汹汹攻势,与宋青书的队伍僵持住了,只是有些哭笑不得,此番成了他守城,人家攻城。 忽然又收到了一通急报:明教徐达大军奇袭突进,直逼通州!! 这下王保保再沉着冷静也稳不住了,通州与元大都咫尺之遥,王保保没有想到起义军的动作会这么快,沿途的守军形同虚设。 河南的战事胶着,对手又强,绝非十天半月内能打出结果的,无奈慨叹,他虽有满腔的抱负,想要富国强兵,整治各地的起义军,怎奈元军节节败退已经成了天下的大势所趋。 王保保传令放弃彰德府,从河南撤兵,立时回救大都。 留下脱因率领一支人马殿后,王保保即时就拔营起兵,骑在马上有感而发,问赵敏道,“妹子,你说咱们大元的气数是不是真的要尽了?起义军中人才辈出,在各地屡战屡胜,爹在世的时候就连年去各地夺权,疲于奔命,却是越剿越多。到如今这江山已经被他们占去了半壁,都已经逼近了天子脚下。” 赵敏在一旁苦笑,“哥哥,中原有一句老话,叫做尽人事而知天命,你也别太勉强自己了。” 兄妹二人率兵北退。 宋青书乘胜追击,一举收复了彰德府,挥师回撤时忽然调转大队向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进了陕西,陕西守将李思齐,张良弼慌忙应战。只是顶不住定北将军的凌厉攻势,连战连败,一直退到了临洮。 大元至正十七年暮春。 开封府衙前的街道上一队骑兵簇拥着一个青衫俊颜的年轻人疾驰而来。 路上行人纷纷避让,都知道这位是驻守河南的宋将军,悄悄议论询问,“宋将军不是带兵去打陕西了吗?回来了?打下来没有?” “不知道了,最近一点消息也没有。” “宋将军既然回来,那估计是打下来了。” “厉害啊……” “那当然,宋将军是谁啊,你有听说他打过败仗么……” 留守开封的宋武艺正带了人从府衙里出来,正好遇见宋青书轻装快马到了门前,连忙上前迎接,“将军,不是说后日才到,我还打算后日出城去迎你呢。” 宋青书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扔给身后随从,“我急着回来,就带了亲兵先行,祁天宝在后面带着大队走,估计明晚就能到了。”又问,“他怎么样了。” 宋武艺报不出好消息,不过也没有坏消息,叹道,“还是那样,好像是稍好一点了,据说昨天眼珠动了动,我是没看见,不知真的假的。” “我去看看。”宋青书说完快步向后面走去。 穿过府衙的前堂,到了后面达鲁花赤的住处,拐进左首一个有假山,种了芭蕉的小跨院,院子里有个小丫头正在给花木浇水,见了宋青书连忙站直身子。 宋青书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做声,自己直接进了房中。 屋子里生了炭炉,十分暖和,屋角精巧的小炉子上挂了煎药的银吊,满房都是药气。靠墙的床上躺着一个大汉,丝被盖到腰际,上身赤裸,露在外面,身上明晃晃插了数根银针,穿边侧坐着一人,手里还拈着一根银针,听见宋青书进去也不抬头,辨认准位置,将手边剩下的几枚针都一一插了下去,这才舒口气,看向宋青书,“青书,你今日就回来了。” 宋青书,“是,我急着回来看看,你不用管我,接着做你的吧。” 张无忌点点头,俯身将宋盖世从床上扶坐起来,自己脱了鞋子去坐在他身后,运起内力开始依序去点宋盖世身上的数处大穴。 宋青书不敢出声扰他,只静静站在一旁观看,不一会儿就见张无忌的头顶开始冒起缕白色雾气,可见这样点穴十分消耗内力。 直等了半个多时辰,张无忌才收手,拔出宋盖世身上的银针,细细的用白布沾了药物擦拭干净收起来,再扶他躺下,对宋青书道,“成了,今日该做的都做完了。” 宋青书看着他有些憔悴的脸颊,忽忽几月人明显瘦下去一大圈,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晓得就算张无忌武功绝世也禁不住这样日日大耗内力为人疗伤,可此事是他惹出来的,他不管又让谁管! 上去帮他给宋盖世再盖上被子,问道,“盖世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张无忌道,“好了不少,昨日还轻轻动了动,看来我这个治法算是对症,只要过些日他能彻底醒过来,那就一切好办了。” 宋青书俯身床头,轻声唤道,“盖世,盖世,你听见我说话吗,我是大哥,我前两月带兵去了陕西,今日才回来。” 宋盖世阖眼躺着,除了脸颊瘦得凹了进去,其它看着就与平日睡着时的样子一般。 张无忌起身到一旁的架子上拿下布巾,在盆里浸湿,拿过来先给宋青书,“你一到开封就先上这里来了吧?擦把脸。” 宋青书接过,随意在脸上擦了擦,张无忌拿回去,再去水中拧一把擦头上的汗水。方才出了一身的汗,觉得身上也粘腻,顺手脱下衣服,想身上也擦擦。 探手去擦身后时,布巾被接了过去,是有人代劳帮他擦,回首道,“多谢。” 宋青书抿抿嘴唇,手掌抚过张无忌的后肩,感觉掌下是薄薄一层皮肉,能清清楚楚的摸到骨头,和以前壮实的样子判若两人,再回头看看床上的宋盖世,心里烦闷难受,他都不知道该心疼谁了。 手僵住停了半晌,张无忌转过来挑眉询问,宋青书看着他的侧脸已经瘦得轮廓分明,心中一软从身后抱住他,“你最近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张无忌道,“没事,我自己有数的,不要紧。” “辛苦你了。” 张无忌从宋青书怀里挣出来,转身看着他正色道,“青书,是我疏忽大意,才害得他差点丧命,救他是我该做之事,再辛苦也是应该。” 宋青书叹气,“这事其实不能全怪你,是我疏忽了,在华山的时候,玄冥二老就提起过赵姑娘是和她兄长在一起的,我不愿对你提这个,连带着自己对这个也不去多想,竟然就……” 张无忌露出一丝笑意,“你为什么不愿和我提起?原来你也吃醋。” 宋青书怒目瞪他一眼,“是又怎样?你一遇到赵姑娘就什么都不顾了,上次竟能那样把她放走!亏得你是明教教主没人能管到,不然还不得军法处置了你!你要是救不回来盖世,我也……” 张无忌一把捂住他的嘴,“我一定救活他。青书,我知道这次是我的错,你不知我心里有多苦痛悔恨,我会尽力补救,哪怕拼了这条性命呢,只是求你别说那样的话。” “我别说哪样的话?你怎知我要说什么?” 张无忌苦笑,“我当然知道你要说什么。青书,你让我做什么来赎罪都可以,只这一样不行。” 宋青书现在对张无忌又是心痛又是生气,心里一股憋闷无处发泄,一把将他紧紧搂进怀里,使足了力气,双臂狠狠箍住,恨不得勒出骨血,变成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样子,此后干什么就必得一起干,好的坏的都两人同在一起,共同分担。 一声呻吟响起,宋青书一愣,连忙放手,“勒疼你了?” 张无忌一脸诧异,“不是我……是……” 猛然醒悟过来,一起抢到床前,“盖世?”“宋兄弟?” 床上的人微睁开双眼,眼神还有些茫然,嘴里发出的声音含糊之极,“大,大哥……我……” 宋青书去被中抓住他的手,竟也能感到轻轻的回握,喜极而泣,“盖世,你总算是醒了!” 张无忌站在床侧,“青书,你让一让,让我看看。”拉过宋盖世的手,号号脉,再轻轻翻开他的眼皮看看,又道,“你张开嘴,舌头伸出来让我看看。抬下手臂试试。” 宋盖世果然十分缓慢的抬了下手臂,虽然只是微微移动,就不能算是抬起来,但张无忌还是脸带喜色,自语道,“好,还能动就好办。舌头呢?伸一下看看。” 宋盖世眼珠缓缓转动,忽然向上一挑,白了他一眼,然后才吐出点舌头。 宋青书在一旁看得惊喜交集,夸奖道,“盖世,你都会瞪人了!真好!” 张无忌摸摸鼻子,“是挺好的。” 看看时辰差不多,叫了两个小厮进来,用热水给宋盖世擦身,再周身上下轻按一会儿,他现在每日都要被这样伺候一遍,张无忌又把药方换了换,病人能说话,说得出哪里痛哪里痒,那诊治起来就方便许多,下药也能事半功倍。 再让人去告诉了宋武艺,让他晚上来看看,和宋盖世说说话,不要激动,多挑些日常琐事讲讲,对宋盖世的恢复大有好处。 忙到了晚间才和宋青书一起回房吃饭休息。 张无忌这才有空问,“青书,你在陕西情况怎么样。” “李思齐降了。” “降了?张良弼,张良臣兄弟两个呢?” “那两人不识时务,还在顽抗,退守庆阳,我派薛显去追击了。” 张无忌思索,“你这次是去陕西打李思齐出气,他也算是时运不济。下次你再碰到不顺心的事是不是就该往四川打了?四川的守将是哪一个?” 宋青书看他一眼,“你说我打李思齐是出气去了?不错,难道要我回来打你不成。况且时机大好,本来我也打算去攻打陕西。” 张无忌实在是倦怠得狠了,吃过饭就去床边半躺半靠的倚上去,“我歇一个时辰。”又道,“气结于胸要生毛病的,你去打吧,我就担心疆场上刀枪无情,你一定要小心。其实你要回来打我更好,起码安全。” 宋青书轻嗤了一声,今日宋盖世醒来,他总算能够心平气和的对着张无忌了,“我打你干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好歹,这次要不是你明教出兵,开封不一定能守住不说,我留守在这里的几万人只怕一半都活不下来。你们调派邓愈攻打江西洪都也确实是帮我引开了陈友谅派往信阳的大军,我才有余暇去攻占陕西。” 张无忌摇一下头,“这是两回事,就算我来援助那没有权利视你手下将士的性命如儿戏,唉,没想到敏妹行事如此狠绝,我放她过去她却还要将路遇的伏兵悉数斩尽杀绝。” 宋青书叹气,“赵姑娘没有做错,两军交锋又哪里有仁义道德可讲?她急急的撤走,路遇阻击自然就是杀过去。说起来我们都还不如她一个女子拿得起放得下。” 言归正传,想起了要紧事情,“无忌,你在这里照料盖世的伤情,几月不归,教中会不会有麻烦?” “不会,我让杨左使暂代教主之职。” 宋青书一愣起身,几步走到床前,“什么?那怎么行,他代教主,你怎么办?你为什么不早说?” “没什么,我等过些时候,盖世兄弟的病情稳住了,就回去一趟看看,要是杨左使做得还顺利,那就直接传位给他。”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宋青书直觉其中必有内情,一把揪住,“张无忌,你给我起来说清楚了,到底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因为你这次强行调动人马进河南引起众人不满,所以才…?” 张无忌苦笑道,“青书,我真的累了,让我歇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此文主要是写青书,但其实张无忌也是主角,金大侠塑造的这个人物,性格很有特色,我总是想挖掘一下。世事都是复杂的,人物也都有各自的两面性,很少有绝对意义上的好人或者坏人,当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时,他的好坏可能会发生根本的变化。这个不好说,牵涉到哲学问题。 当然了张教主上一章的表现那肯定是不好,不过他也有好的时候,并且他的那些好也是由他这样的性格决定的。 本文设定是HE,所以宋盖世不能死。张教主是神医啊,在倚天原著里是连粉碎性骨折都能接好不留后遗症的,这里跟着玄幻一下。 第75章 先是我的 宋青书想他真的是疏忽了,当初受到王保保与陈友谅南北两个方向的双线夹击,忙忙向明教求援的时候,其实就有想到张无忌未必能调派得出兵马,毕竟明教也正在山东和元军开战。 后来明教不但出兵江西,攻打陈友谅的老巢,张无忌还亲自带人来了开封。 当时是十分惊喜,后来紧跟着就发生了宋盖世的事情。 宋青书已经几个月都没法儿心平气和的和张无忌说些什么,总算心里还明白:若没有明教这次鼎力相助,他自己不一定有本事能守住河南,数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不说,驻守河南的十几万兵马更是不知要死伤多少。几万人的性命和宋盖世那几百人相比,其中功过的孰轻孰重自然是一目了然。 因此虽然对张无忌惹出来的祸事恨得牙痒,却管住了自己,没有多说什么,安排他留在开封给宋盖世治伤,自己带兵出征。 但是到底气愤难平,没法给张无忌好脸色看,这几月两人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还主要是说宋盖世的伤情,要不是宋盖世终于醒了过来,他也是想不到要和张无忌说这些的。 不提则已,一问才知道其中大有问题,貌似张无忌这次为了帮他,连明教教主之位都要坐不稳了。 宋盖世此番如此重伤不死,一来是因为张教主确实是当世屈指可数的神医,二来也是张教主不惜耗费自己的功力,每日两次渡内力给他续命。 只是这个法子十分损耗人,也就是张无忌这种内力修为已臻化境的人才能坚持这么久,辅以针灸医药,让宋盖世慢慢恢复过来。 宋青书抓住张无忌让他说清楚他们明教之中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无忌明显不愿多说,只说自己很累要先歇一会儿。 他一个时辰之后又要去给宋盖世治伤,也真的是需要休息,宋青书不能不让他睡,只得先放开。 自己揣着满腹疑虑去营中召集留守的众将领议事,这一次一鼓作气,拿下了陕西多地,须得尽快派人手去各地驻守管治才行。 直到二更时分才回府,进大门后有府中的亲兵上前禀报,“将军,有一位姓杨的客人晚间前来拜访,他自称是明教下属,五十多岁年纪,看着仪表不凡,行事说话都很有气派。我们就没有拦着,请他在偏厅里等了,不知将军要不要见?” 宋青书心里一动,难道是杨左使来了? “见。” 快步进了偏厅,只见里面坐了一个身穿白色粗布长袍的男子,气度闲雅悠然,只抬眼一顾间目光凌厉,不怒自威,真是明教的光明左使杨逍。 宋青书连忙上见礼,“不知是杨左使大驾光临,失礼了。” 杨逍回礼道,“哪里,哪里,杨某忽然来访,事前也没有打个招呼,还望宋将军不要觉得我冒昧才好。” 宋青书谦道,“怎会,杨左使太客气了。” 忙命人重新送热茶进来,分宾主坐下,这才问道,“杨左使不是在濠州么,忽然来访不知有何赐教?” 杨逍道,“实不相瞒,我来是有一事想要拜托宋将军。”说着忽然站起身来深深一躬。 宋青书连忙起身,“这怎么敢当,杨左使有话请直说就是。” 杨逍站直身子慨叹一声,“我们教主已经在开封住了几月,这样下去总不是回事情,杨某有个不情之请,想宋将军帮我们劝劝,让他尽早回去濠州。” 宋青书正有疑问,试探道,“此事有些缘故,因我有一个兄弟身受重伤,生死悬于一线,这些时日一直依仗张教主给医治,所以他一时走不开。” 杨逍脸现一丝愧色,显然是对张无忌滞留此间的原因知道得很清楚,“这事我也听说了一些,果然是我们教主行事欠考虑,害你属下将官身受重伤。” 他不好当众非议教主,因此一句带过,“宋将军,此事因我教主而起,由他给你那位属下治伤是应该之事,我们自然不会拦着。” “那杨左使还为还要我去劝说?等过些时日,我那兄弟的伤情好些了,张教主自然就能回去。” 杨逍摇头,“没这么简单,我从教主这些时日派人送回濠州的书信中看,他竟有了隐退之意,所以才急急忙忙赶来劝阻。唉,教主他什么都好,只是总有些儿女情长,心地恁软了些。” 宋青书深有同感,这几月来一直在为此烦恼,因此大为赞同,“正是。” 杨逍抬眼炯炯看着他,很有深意的道,“宋将军,咱们说的只怕不是一回事啊。” “此话怎讲?” “你说的儿女情长是指教主与赵姑娘之间吧,而我说的儿女情长可是指教主和你宋将军之间。” “这个……”宋青书一愣,十分不好答话。 杨逍接着道,“教主虽然宅心仁厚,但是心里从来都是明白的,大义为重,大节上绝对不会有亏,这一点我们一直以来都十分放心。因此即便赵姑娘曾经为他背父弃国,大家也从来不怕教主会因为愧疚私情就跟着赵姑娘背叛了起义军。” 宋青书点点头,知道这一次张无忌在河南私放赵敏导致他这里无故折损了几百兵丁在杨逍等人看来实在是件小事,最多替教主的心慈手软做事欠考虑惭愧一下,和大节有亏还挨不上边。 张无忌当时并不知道他的后面还有宋盖世那一小队人马,不是明知故犯;而且如果他真的去拦了赵敏,那两军交锋,死伤几百人也是必然,所不同的就是宋盖世那队人不会死,战死的是在前面拦截赵敏的兵丁。 人家调动大军江西,河南两处出兵,让自己少损失了何止上万的兵士。自己要是像杨逍一样也是个局外人,那肯定会同觉得这是小误,不必揪着不放。 也不多解释,只静候杨逍接着说。 杨逍接着道,“可是这一次教主却为了宋将军的一纸告急求援文书力排众议,硬是抽调了我们一支镇守应天的兵马赶来河南援救。” 说到这里垂目淡然一笑道,“宋将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明教此举得不偿失啊!就算你我双方是友军,但明教在宋将军求援时全力出兵江西才是最明智之举,而不是兵分两路,一路打江西洪都,一路赶来河南开封。” 宋青书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是把张无忌带来开封的人马也一并派去攻打江西洪都,那趁着陈友谅在信阳和自己开战,不易兼顾江西后方的大好机会,明教能够一举攻下洪都也说不定。若是那样,他们既能抢到江西一块地盘,又能间接缓解信阳的压力,对自己也有了交代。确是比派数万人来开封,乒乓乱打一气,再空手撤回去强。 神色不动,答道,“张教主出兵河南也是对抗元军之义举。” 杨逍颔首道,“不错,不错,宋将军说的十分有理,但毕竟是于我教中的利益有损,当时在濠州商议此事时,教主的提议是连教主的舅父殷野王都没有赞同的。你不知道,教主头次那样态度强硬,一意孤行,谁的话都没有听。” 宋青书默然,说不出心中是种什么感觉,张无忌从来都是舍己为人的性子,宁可自己吃点亏也不愿让别人受损,当了明教教主后更是一心为教,这次这样做事不知心里承受了几许压力,问道,“你们教中众人因此对无忌十分不满,所以他才不得不暂时让出教主之位给杨左使你以平息众怒?” 杨逍道,“也不全是这样,他是一教之主,说出来的话谁敢违抗?那只是做给军中那些人看看的,” 顿一顿解释道,“如今是多事之秋,我们明教之中和宋将军你这里还不一样,你手下的大军是你自己一手拉起来的,指挥起来如臂使指,挥洒自如。我们军中的几位将领却是太能耐了些,教主调派应天守军的时候,就有几个将官被人挑唆着起来反对。” “是朱元帅的人?” 杨逍微点下头,“教主因此终于下决心出狠手管制住了他们,不过在军中的影响已经不好了,所以要我临时代教主之职做做样子,我们原本打算等河南宋将军这里的战事一了,教主回去后我自然再卸去肩上这代教主之责就行了,谁知教主他最近好似是有了什么心思,传来濠州的信件里透着股想要退隐的意思,他这般年纪轻轻的,正是放手做一番事业的大好时机,怎可起此消沉避世之念!因此杨某星夜赶来见宋将军商谈。” “张教主他是最近才起了这样的心思?杨左使为此到了濠州不去求见你教主反而先来找我?” 宋青书算是有些明白了,张无忌定是因为错放了赵敏那件事心里愧疚之极所以才会起了退隐的心思;杨逍他们不知道内情,以为是自己拖住了张无忌,他留恋难舍,所以杨逍先来找自己说话。 宋青书站起身来回走了两圈,忽然停住,对杨逍轻笑一下,“杨左使就此接任明教教主之位不也是件美事?” 杨逍连连摆手,端正了神色道,“我们教中上下人等无不受过张教主的大恩,绝不会对他起异心,况且教主这些年为了教中事务劳心尽力,鞠躬尽瘁,那是咱们有目共睹的,大家伙心悦诚服,就这样被我接替了去,教中的其它兄弟也不能够服气。”叹息道,“教主要是此时离开,只怕军中也要乱啊!” …… 三更时分,宋青书送走了杨逍,想他明教势力遍布天下,在开封肯定也有落脚处,就没有费心留客,只客客气气的送出府去。 回房中却发现没有人,再去宋盖世那里看看,张无忌果然还在,盘膝坐在床头的一张椅子上闭目调息。 宋青书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练武之人会盘膝坐在椅子上的,感觉十分便扭,知道张无忌是不惯去坐在宋盖世的床上,轻轻走过去,“无忌,你怎么这么晚还待在这里?” 他一走进院子张无忌就听见了,因此也不意外,只低声道,“宋兄弟今日刚醒,我晚上帮他扎针时换了几处穴位,汤药也换了换,所以多在这里坐一会儿,以防他有什么异常。” 宋青书看眼床上闭目熟睡的宋盖世,“看到现在没事,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张无忌点头起身,“应该没事了。” “那咱们回去,你也不是铁打的,回去睡觉。” 张无忌唤过外屋看着药炉守夜的小厮又嘱咐几句,这才和宋青书一起回房。 房间里小丫头已经给准备好热水,铺好了床褥,被宋青书随手挥退,“下去吧,我若没叫不要随便进来。” 打发走了小丫头,就催着张无忌洗漱睡觉,不许耽搁。 张无忌一笑,“青书,今天宋兄弟醒过来,你终于是愿意搭理我了。” 宋青书看着他清瘦的笑脸心中一酸,知道这人性情和善,武功强,身份高就一直觉得他出手相助,做好事那都是理所当然的,只有他来帮别人的份,却谁也没有想到张无忌也是凡夫,他总也会有疏忽犯错心里痛悔难当的时候。这种时候又有谁来帮他安慰他?忽然因他死了那么多人,这几个月对张无忌来说只怕是种煎熬,万幸宋盖世醒过来了,否则…… 推了张无忌上床,自己也翻身躺上去,“乱说,我什么时候不搭理你了,快睡吧,盖世总算是醒了,你也好好歇歇,明日自己给自己开两剂补药出来,我让人煎给你吃。” 那一边,杨逍深夜回去了暂时在开封落脚的一处民舍中,有此次同行的光明右使范遥正等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立时迎了上来,看杨逍脸色有些怪异,试探问道,“你去了这许久和那姓宋的小子谈得如何?” 杨逍摇头不语,径直进了自己房中,范遥跟在后面急道,“快说啊,我都急死了。” 杨逍进房,命身边伺候的两个童子都先去休息吧,掩上房门后才道,“宋将军说了,教主先是他宋青书的人,然后才是咱们明教的人,因此他虽然不会拦着教主回来,但也肯定不会帮着劝说的,一切看教主自己的意思,反正不做教主就跟着他,也没什么不好。” 范遥眼睛都要瞪圆了,怪叫道,“跟着他,小子口气也太大了!他是谁啊!明教教主都敢私藏豢养!!!岂有此理,我找他去!把他抓回濠州,教主自然就跟着回来了。” 卷起袖子就要走,被杨逍一把拉住,“你省省力气吧,他身边护卫亲兵无数,还有教主在,你打得赢吗?这种事情只能私下里说决不能乱嚷嚷!” 范遥的精明不下于杨逍,刚才说的只是一时气话,因此一拦就被拦住了,坐下问道,“看大哥这沉稳的意思,好像是已经另外有了计较,说说看,你有什么妙计?” “早上接到风门传书,陈友谅派在洪都的守将向我们投诚了。” “投诚?好啊!只是这和劝教主回去濠州有关系么?” “陈友谅算得是个乱世枭雄,当年他师傅混元霹雳手成昆覆灭时被他机警逃过,后来就在江西借助徐寿辉的势力运筹经营做出好大一番事业,你我都要望之兴叹啊。不过这人厉害精明得过了,难免自傲量窄,只有他负天下人,没有天下人负他,所以洪都守将叛变,他一定大怒,会不惜代价也要将洪都夺回去。” 范遥一拍手,“正是,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到时咱们就接连向教主送急报,请他回去主持,以教主的性子一定不会撒手不管的。” 作者有话要说:不少读者很不满意情节发展,真是很遗憾,不过这篇文的设定就不是爽文,比较偏重人物性格分析,和进而由性格带来的一系列必然后果。 我一直认为人的各种性格都具有两面性――好和坏。 宋青书的痴情造成了他开篇时的悲剧命运,就也能在他遇到真正值得爱的人时让他真诚面对。 张无忌的仁厚大度使他救了很多人,就也可能让他因为心慈手软而犯下大错。 而在张无忌犯了致命错误的时候,最不应该嫌弃和打击他的人就是宋青书(这和贤惠小媳妇什么的没有关系)。 因为在文章开篇的时候几乎有个差不多一样的状态,只不过犯了大错的人是宋青书。 在宋青书为了女人弑叔叛父的时候,那时候的张教主是怎么对他的? 当然了,这些只是我的个人观点,肯定还有很多不同意见的,但是众口难调,我肯定只能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写了。 第76章 烦恼的盖世 宋盖世醒过来之后恢复迅速,没两日就已经能在床上坐起来自己吃药吃饭了。 宋青书对此大为高兴,着实将他夸奖了一番,这天早上亲自端了一大碗炖品给他送来,“盖世,来吃这个,山药炖排骨,补中益气,你吃十分对症。” 宋盖世接过碗来一看就不乐意了,“大哥,你少说了一个字吧。” “我少说什么了?” 宋盖世大声指责,“你少说了个‘汤’字!这明明就是碗清汤!山药看见两块,排骨压根没有!” 宋青书失笑,哄劝道,“你这些时日昏睡着一直吃的是汤水,张教主说醒过来之后要循序渐进,不能猛一下子就吃很油腻厚重的东西。” 宋盖世如今最不待见的人就是张教主,听了这话顿时一撇嘴,“又是张教主,怕了他了。” 正好他哥哥宋武艺也在一旁,宋盖世重伤不醒之时他也跟着担惊受怕操了许多心,这两日得知兄弟的命终于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乐得天天傻笑,一副见牙不见眼的样子。 此时就在一旁喜气洋洋的训斥兄弟,“乱挑剔什么,赶紧吃你的!也不看看这全开封府能有几人有这么大面子?让大哥亲自给他们端饭送汤的?” 宋盖世捧起大碗来,咕嘟咕嘟开始喝汤,一边喝一边觉得腹中空空——好饿啊!腹贬不已,这张教主真是害人不浅。 听得宋青书在问他哥哥,“武艺,薛显在陕西庆阳的战况如何,有战报送过来吗?” 宋武艺起身应道,“回禀将军,还没有,不过我估计战报今天也该到了,我这就去府衙里看看。” 宋青书道,“好,你再派人去探听一下太平陈元帅那边的消息。” 宋武艺前脚一走,张无忌后脚就端着碗药过来。 原先宋盖世所住屋子的外间有一个小炭炉,日日都在屋中煎药,宋盖世醒来能说出话后第一件事就是让赶紧把药炉子搬出去,他太不爱闻这个味儿了!喝药的时候捏鼻子灌下去还能忍,这日日夜夜浸在药味里,如何忍得? 前些日有时模模糊糊醒来就嫌熏得慌,可惜说不出话来,有意见无从表达,现在总算是体会到了能说话的好处。 从那之后,宋盖世的药都要在远处煎好再端过来,有时是伺候他的小厮去端,有时是从不知摆架子为何物的张教主去府里的厨房中给端来。 宋盖世接过药碗,对着一碗黑漆漆的苦汁咬牙闭气准备仰脖一口灌下,忽然房门又被人推开,是刚离开的宋武艺去而复返,探头道,“将军,薛显的战报到了,府衙里值守的人知道你在等,就只直接给送了进来,我在门口正好接住,江西洪都也有消息传来。” 宋青书起身道,“走吧,我们去书房说。”将宋盖世与张无忌两人留在房中,自带着宋武艺去书房。 宋盖世闭气,一口喝下药汁。 刚把药灌下去就有个小丫头匆匆跑进来,“将军让我告诉张教主,宋统领刚喝了一大碗汤,等会儿再让他喝药。” 宋盖世看看手里的空碗,“哪儿那么多讲究,已经喝啦。” 小丫头一捂嘴又再退了出去。 宋盖世把空碗往张无忌手中一放,故意看也不看他,又再翻身躺倒。 过一会儿听见张无忌在身后说,“宋兄弟,你刚喝完药,略坐一坐再躺。” 宋盖世不止是刚喝完药,前面还喝了大碗汤,装了一肚子水,自己也觉着立刻躺倒不怎么得劲,只得气哼哼的又再坐起。 见张无忌站在床边没有要走的意思就出声赶人,“我已喝完药了,这会儿又不用针灸推拿的,你怎么还不走。” 张无忌平生所遇的事情中,一般都是人家对不起他,难得有他对不起人的时候,因此对宋盖世的恶声恶气十分容忍,权当没听见,一点不往心里放,和声道,“宋兄弟,我知道这次是我的疏忽,害你受了如此重伤,在下心里是万分的愧疚,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宋兄弟日后有什么用得到在下的地方就尽管开口,但凡是我张无忌能做得到的,一定无不从命。” 宋盖世眼睛一翻,立刻提出一条,“我要你日后都别再来纠缠我大哥了!” 张无忌微微一愣,“啊?” 宋盖世不客气道,“你和我装什么傻?我受伤这些日有时候会醒过来一会儿,虽然躺着不能动,但能听见你们说话。” 张无忌明白过来,定是他和宋青书不小心说了什么,被宋盖世听去了,痛快答道,“这个做不到,换个要求吧。” 宋盖世重重用鼻子哼一声表示不满。 …… 宋青书与宋武艺去到书房,先拿过薛显从陕西送来的战报看,上面说道张良弼,张良臣兄弟两个还领兵在庆阳仗着地势于他们有利,一直负隅顽抗,薛显一时半会儿攻打不下,粮草吃紧了,请将军派人押运粮草过去。 这是意料中事,与宋青书估计的差不多,看过之后先不忙处置,将战报放到一旁,再去看江西传来的消息。 打开一看,竟是陈友谅派驻在洪都的守将不知何故,向明教献城投降了。这可是有些出乎意料的事情,问宋武艺道,“他们两家在洪都势均力敌,洪都又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好好的,洪都守将怎么会忽然向明教投诚?” 宋武艺道,“不是洪都守将私下里对陈元帅不满就是明教出大手笔收买了他,都说明教朱元帅心机手段十分了得,是他私下里派人去游说劝降的也未可知。”笑道,“不过陈元帅也绝不是那种肯白吃亏的人,这下有得打了。” 宋青书起身就走,“我去问问张教主,你现在去安排人手给薛显押运粮草,安排好了晚上来回我。” 回到宋盖世的房中,见宋盖世正坐在床上对着张无忌瞪眼睛。 “你们怎么了?” 张无忌脸色无辜,看宋青书进来就微微苦笑摊一下手,以示无奈。 宋盖世闷声道,“没事。” 宋青书有些怀疑,“真的没事?那你瞪那么大眼睛干什么?” 宋盖世低下头,呜里呜噜的答道,“我,我…我在劝说张教主答应早几日让我吃鸡鸭鱼肉什么的,总是喝汤喝粥,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宋青书挑起眉头,语调上扬,“你们当真是在说这个?” 宋盖世一缩脖,宋青书是三军主帅,在众人面前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他这些日仗着是病人才敢多唠叨几句,不过终究也不能太放肆,被大哥质疑当面扯谎顿时就有些紧张,嗫嚅,“这个,那个,我……” 张无忌抬手一拉宋青书,“青书,你忽然过来是找我有事?那咱们回去说吧,让宋兄弟歇歇。” 宋盖世眼睁睁看着张无忌大大方方的拉着他大哥就走,出去前还冲着自己眨眨眼,气得倒头就躺下,翻个身面朝着床里,心道:眼不见为静,老子不看你们了还不行。 宋青书和张无忌回到房中,“盖世和你刚才说什么呢,我问问你还要帮他遮掩?” 张无忌一笑,“你对他们都这么厉害做什么,宋兄弟刚和我说的话不好对你当面讲的,你还非得问他,病人不宜心绪紧张,我只好帮他挡挡了。” 宋青书无奈,“这还叫厉害?我的张教主,我是要带兵打仗的,不厉害点怎么管得住手下这批如狼似虎的兵将?你和盖世难道刚才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没有,是我说这次的事情对他不起,和他道歉,宋兄弟就说只要我别再来纠缠你就行了。” 宋青书轻叱一声,“多事!”跟着发出同样的疑问,“他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事情的?” “唉,身边的人,总瞒不住的。” 宋青书点头,没太在意,宋盖世是他打算要一直带在身边的人物,这些事确实没必要总瞒着他。 “江西洪都守将向你们明教投诚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 张无忌道,“嗯,杨左使已经派人来报给我知道了。” 宋青书道,“我恐怕陈友谅决不能忍气吞声,要因此和明教大举开战了,你管不管?” 张无忌低头思索一下反问道,“你想不想我管?明教在应天的势力和陈友谅对峙已久,朱元帅早就说了,我们迟早要和陈友谅打一场硬仗,不斗个你死我活决不能罢休。” 宋青书没有直接回答,只道“你前几日不是还打算着要传位给杨左使呢,这件事要是还插手管,那一时三刻的可就抽不出身了。” “青书,我这段时间很有些感触,以前总以为做事只要问心无愧就好,其实世上的事情又哪里有这般简单呢。就好比这次,我虽然是对敏妹无愧了,但对盖世和他带着的那队弟兄呢?赔命也不够。我有些心灰意懒,加之这次出兵河南是件徇私的事情,做不到对教中的众兄弟都问心无愧,因此前些日就想引咎辞去教主之职,也算是对大家有个交代。不过这几天我静下来仔细想想,觉得这样其实只是推脱躲避,并不妥当,不是身为七尺男儿该做的。我现在离开,教中局势怕要不稳,我还是回去吧。就算想要传位给杨左使那也要一步步来,不能忽然就这样撒手不管,杨左使也要为难的。” 宋青书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你能这么想最好。我原本打算着你要是实在不想当这劳什子教主了,那就过来跟着我,也挺好。但你要是还想回去管事,那我也不拦着。” 忽然想到宋盖世,“不过你得把盖世安排好才行。” 张无忌有些犯难,“我也在想这个呢,要不带上他一起回濠州吧。就怕他会不乐意,我刚才和他谈得不甚欢愉,只怕他最近看见我就要生气。” “你和他说什么了?” “我和盖世兄弟讲,你生来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断袖,改不过来的,就算他把我赶走了,你日后也不会娶妻,照样是要找别人,所以他还是别费这个劲儿了,我再不好起码还知根知底,对你绝对没有坏心……” 宋青书气结,“胡说,明天再去给我解释清楚了!” 第77章 想要什么 宋盖世自觉碰上个不着调的张教主,竟然让他这么个向来体壮如牛的人卧床养病数月,实在是他此生最不走运之事。 没成想,不走运的还在后面,好不容易盼到张教主准备回濠州,不用日日在他面前晃着碍眼了,大哥宋青书竟然说张教主准备带上他一起走! 这还了得,宋盖世咬紧了牙关,死也不肯同行。 宋青书劝说无果之后,只得利诱,“盖世,你乖乖和张教主去濠州,我就让他教你一门功夫,明教张教主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得他指点一二你可就能终身受用无穷。” “武功天下第一?大哥你说真的?” “这个自然,我骗你干什么,你有机会去江湖上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那……”宋盖世一咬牙,“唉,那我就去吧!” 宋青书满意离开,还听得宋盖世在背后喃喃嘀咕,“好家伙,天下第一!”心中暗笑,可惜宋盖世年纪大了,不然让张无忌收他做个徒弟也不错,也算是补偿他一下。 宋盖世被张教主那天下第一的名头所折服,身不由己的跟到了濠州。开始时还有些紧张,只怕这不着调的张教主会不小心再干出点什么来,大哥不在也没人替自己做主。 到濠州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发觉,张教主名不虚传,武功确实是厉害,为人也很厚道,没有了宋青书在身边,他老老实实的,端方有礼,没有一丝教主的架子。 兼且说话算数,在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来教了他一套武当长拳,宋盖世先还嫌弃这拳法有些简单,没见有什么大不凡的地方,后来辅以张无忌教授的调息之法,越练越觉得其中大有乾坤,无意中找人过了几招才发觉功夫已然在不知不觉中进境了一大截。 就连张教主专门派来照顾他牛婶也烧得一手好菜,态度和蔼可亲,让宋盖世满意得不行。 这下就再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老老实实住下来,每日里喝药,学拳法内功,吃牛婶烧的美味,也过得十分得意。 这一日闲来无事,和牛婶聊天,这才知道,眼前这位胖胖的妇人和自己大哥也很有渊源,以前大哥曾受她照顾过很长一段时间。 牛婶提起宋青书来那是赞不绝口,笑道,“我早就看宋公子有本事,绝不是一般人,这可不是,才出去几年就闯出了这么大一番事业!” 这话宋盖世特别爱听,和牛婶两个一拍即合,两人越说越投机,几乎将他大哥宋青书夸成了鲜花一朵。 宋盖世忽然提议,“牛婶,不如我回开封时带上你一起,大哥见到了你一定也会高兴的,你去开封大哥一定将你待做上宾,不是比在明教做个普通锐金旗下的教众强。”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人阴恻恻的反驳,“宋统领,我教主好心将你带回来疗伤,你却在暗地里想要挖我们的墙角,这不太好吧?” 宋盖世抬头顶回去,“你进门不让人通报就这么横冲直撞的,也不太好吧。” 韦一笑身旁跟着个胖大和尚一起进来,牛婶连忙轻拉了宋盖世一把,然后起身行礼,“属下见过韦法王,说不得大师。” 宋盖世表面粗豪,其实甚有眼色,否则也不能就混成了宋青书身边的第一人,他看张教主待人随和宽厚,对他更是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态度因此对张教主就不大客气,但是晓得张教主手下这些人没有哪个是省油的灯,他一个也惹不起。 因此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宗旨,并不愿在人家的地盘上肆意挑衅,被牛婶警示了一下,再看韦一笑和说不得两人进来后脸色不善就道,“张教主今日没来我这里。”言下之意是你们要找教主就上别处去找吧。 说不得先挥手让牛婶下去,“我们有事情要与宋统领说。”等牛婶出去掩上房门后才嘿嘿一笑,“知道教主今日不在,不然我们也不能专门来找你说话。” 宋盖世警惕起来,开始对着两人打哈哈,“两位可都是明教的高人,能来和我这老粗说话真是荣幸之至,就怕我人太愚钝,要是有什么听不懂失礼的地方,两位可千万别见怪。” 韦一笑怪目一横,“你少谦虚了,以为我们不知道呢,你宋统领在河南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手下管带了几万兵丁,怎会愚钝。” 宋盖世摸摸头,“那是将军看得起我。”心中暗呼不妙,听这口气,看这态度,可是不怎么和善啊! 果然说不得道,“韦蝙蝠,别和他啰嗦了,直接拿下就是。宋青书把这家伙当宝儿,因为他受伤就拖住教主在开封几个月不得回来,咱们将他扣住,日后也好做商谈的价码。” 宋盖世摸不着头脑,小心问道,“两位这是在说什么?我还真是听不明白。” 说不得怒道,“你们宋将军趁我明教在江西与陈友谅开战之际,不声不响,忽然出兵攻占大都南面的顺德路,已经拿下了邢台、沙河、内丘,现在正攻打南和、任县。他奶奶的!这是怎么说的,就算是要抢占元人的地盘那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啊!我教攻下山东之后要不是被江西的战况牵制住早就准备往顺德路打了,却被他捷足先登,你说说这算怎么回事?!” 宋盖世无语,心道大哥速度真快,难道这两人想拿自己去换大哥攻下来的顺德路,那也太高估自己的身价了。 韦一笑一拦说不得,“你别吓着了他,此事还要请教主的示下,咱二人来只不过是想要先问问。” 忽然探头到宋盖世的面前,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小子,你知道本法王以前最爱干什么事吗?” 宋盖世老实摇头,“不知。” “吸人血!”伸手在宋盖世的颈侧一拍,“在这里咬个洞,那血水就汩汩而出,还冒着热气,甘甜鲜美,那可是难得的美味。” 宋盖世打个寒战,心道还不如让那胖和尚说话呢,你说话更吓人。 韦一笑接着道,“我问你,你家宋将军可是有了自立为王的心思?” 宋盖世立刻大摇其头,“没有,没有,我们以前提过几次,但是都被大哥骂回来了,让我们少乱拍马屁,别给他丢人现眼,就占了那么巴掌大点地方还想称王,太也自不量力。” 韦一笑和说不得对望一眼,“他以前的地方是不够大,如今却不一样,那时候称王是有些自不量力,现在呢?” 宋盖世忍不住道,“两位是不是那个…有些多虑了,我大哥和张教主交情匪浅,我们就算是占了顺德路,那也是和明教相呼应的,到时候你我两军同时夹击大都,将鞑子皇帝赶回大漠去,不也是一桩美事。” 说不得怒道,“谁说的,不用你们跟着夹击我教也能把鞑子皇帝赶出大都,现在军中都传开了,说教主这次怕是养虎为患,给自己伏下了个天大的对手。教主今日就是去应天和他们商议此事。” 宋盖世背后寒毛直竖,暗道张教主啊,你去商议这种事怎么也不知提前让我躲一躲呢。苦着脸道,“韦法王,说不得大师,我家将军绝不可能与张教主为敌,你们真的想多了。” 说不得问道,“为什么,你说个和尚能接受的理由出来。” 宋盖世明明有理由却苦于不能说出来,急得唉唉直叹气。 韦一笑却道,“不用说理由了,这就跟我们走吧。” 宋盖世大惊,“你们方才不是还说此事要等张教主的示下,不能随便抓我么?” 说不得‘嘿’了一声,“不用怕,是教主临走之前安排我们来看护住你,莫要被什么莽撞人伤到了。” 宋盖世大松一口气,心想张教主这次做事还算靠谱,抱怨道,“早说嘛……”被说不得一瞪眼,忙将后半句牢骚咽回了肚中,乖乖起身跟着二人出去。 等张无忌从应天回来之后就立刻打发宋盖世回开封,“宋兄弟,你的伤养了快一年的光景,到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开个方子给你,回去照着方子再吃一月的药就没事了。” 宋盖世现在对张教主大大改观,认为这人其实也还是满靠得住的,因此态度好了不少,乐道,“还是我身体壮,那么重的伤,不到一年就养好,我大哥以前不知受过什么伤,可没我好得快,都连吃这么些年药了。” 提起宋青书的身体张无忌就发愁,“唉,不一样的,你这是外伤,青书他是内伤,而且后来又被附骨针伤了,真正的后患无穷。” 摇摇头,“别再多说这个了,我明日就安排人送你回去,你自己还是要小心着些,暂时不能上阵冲杀,就跟在青书身边吧,帮我照顾好他。” 宋盖世点头答应,又听张无忌道,“我明白青书的心思,也知道他想要什么,你回去和他说,切莫急进,我过些日能抽开身了就去开封见他。” 第78章 江山的诱惑 开封是七朝古都,历经数代修缮,城池坚固,人烟稠密,虽然处于乱世,但自从被宋青书所率的起义军占住之后几年间未遭兵祸,也自有一番繁荣景象。 宋盖世为了让初来乍到的牛婶看看开封的风土人情,到了开封后,先特意带着她在开封街市中几条主要的路上兜了一圈后才往开封府衙而去。 一路上就发觉相较他走的时候,开封府路面上的兵丁多了不少,一队队衣甲鲜亮,戎装齐整。 走到菜市口时,迎面遇上一大队配腰刀持长枪的护兵,个个人高马大,看着比前面遇到的几队兵士还要气派,骑马走在队伍中间的是一位身穿青衫的俊美青年。 宋盖世一拉马缰,带着身后几个随从让到路旁,大声道,“末将见过将军。” 宋青书刚才就看到他了,再听他中气十足的一说话,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意,端坐马上点点头,“盖世,你回来了。”对着宋盖世上下仔细看了看,赞道,“不错,气色很好,和以前差不多了。” 宋盖世嘿嘿笑,当众不好乱叫大哥,只道,“劳将军挂心了,我现在和以前一样壮实。” 宋青书摇头,“你少吹嘘,快回去歇息吧,我要去大营一趟,晚上回来看你。” 宋盖世应道,“是。”忽然想起身后的牛婶,忙拉马侧身,把她让出来,笑道,“大哥,你看我带谁来了。” 宋青书愣一下,随即眼睛一亮,欣喜道,“牛婶!是你!” 牛婶笑眯眯点头,“可不就是我,宋公子,许久不见啊,我来看看你。” 这对宋青书来说可是意外之喜,当着许多手下兵士的面不好表现得太过亲近,只得嘱咐宋盖世先带牛婶回去,替他好生招待着,千万不可怠慢了,等他从营中回来了再去找牛婶说话。 宋盖世待宋青书带人走了之后对牛婶笑道,“如何,我说你来了一定会被我大哥待做上宾的吧,大哥在人前向来不苟言笑的,刚才当着大队护卫都能笑得那么高兴,可见是看到你来心中真的欢喜。” 牛婶也欢喜,“唉,我可是一直挺挂念宋公子的呢,没想到他现在如此威风,出个门身后就要带这么多人,看着比我们教主还气派许多。” 宋盖世现在倒是很愿意替张教主说说话,解释道,“我大哥手握重兵,管着这么大一块地方,出门不带护卫肯定是不行的。张教主和他不一样,张教主身份虽然很高但是为人十分谦和,大概本来就不喜被人前呼后拥,况且张教主的武功又那么好,轻易也没人能伤得到他,所以外出时比较随意,不带人跟着也没事。” 牛婶听着有理,点头称是。 宋青书好久没见牛婶,又一直挂念着宋盖世,今日得这二人一起到了开封,心中十分高兴,晚上赶早回府,先去和牛婶拉家常,说了半日话,听她讲些细碎琐事,感觉很是温馨。 念着牛婶赶了好些日路,一定辛苦,话说得差不多了就催促她早点休息。 牛婶看着他清俊的脸十分心疼,“宋公子,你这几年也没见胖多少,定是自己不知道好生照顾自己,你也别熬夜,早些休息是正经。” 宋青书从怀中掏出个白色的瓷瓶,倒出三颗朱红色的药丸,放入口中,慢慢嚼碎了咽下,“没见胖多少那也是比从前要胖些,我这些年带着队伍行军打仗,是个辛苦事情,周围没人变胖,只我一个,你还不满意。” 牛婶不赞成,“话不能这么说,你和别人的情形不同,你那时候伤得多重啊,都瘦得快没有人形了,康复之后自然要胖回去些才对。” 宋盖世晚饭后没事,听大哥和牛婶说的也不是什么机密事情,不用避人,因此就坐在一旁凑热闹,这时插口道,“大哥,你那瓶药张教主不是一直嘱咐不能多吃的吗,我记着你以前是每次吃两粒,现在怎么改成三粒了?” “最近连着几日调派兵马去攻打顺德府,有些累了。”宋青书没当回事,站起身来,“走吧,去我房中,我还有几句话问你。” 回到自己房中,直接就问道,“盖世,濠州那边是不是对咱们很有意见,所以张教主才匆忙让你回来了?” 宋盖世点头,“是,大哥你忽然出兵攻占顺德路,他们都很是不满。” “那无忌呢,他怎么说?” “张教主让我告诉你,他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你想要什么,不过他劝你不要那么急进。” 宋青书玩味,“他明白我的心思?这说得托大了吧,说实话,我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有最后决定到底要不要……” 第二日一早带同宋盖世去大营。 宋青书手下的几名主要将领此时只有祁天宝和他的亲兵队长江禺留驻开封。汪大全和尹德柱驻守信阳;左右军参将杨靖与薛显还在陕西收拾张氏兄弟的残部;宋武艺,赵国旺正率军攻打顺德路。 祁,江二人昨日午后就已经专程去贺喜过宋盖世康复归来,知道将军十分倚重宋盖世,这是要再给他另外安排个位置,因此都一脸严肃,坐在宋青书的中军帐中静候将军的示下。 果然听宋青书问了几句军中的常务之后就道,“盖世,你刚回来,不急着上阵,我正打算调江禺去管开封府的防务,你就接手他的事情,管带亲兵营可好。” 宋盖世没想到自己离开几月,大哥的亲兵队已经升成了亲兵营,连忙离座领命。问江禺道,“亲兵营中现在有多少兵马。” “一万精兵,全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壮丁,不敢说能个个以一档十,但是上了战场,以一挡个二三是不成问题的。” 宋盖世点头明白,这是大哥身边的一支精锐,“将军放心,末将一定尽心竭力,带好亲兵营。” …… 过了没有一个月,顺德路就传来捷报,宋武艺,赵国旺二人已经率军攻克了南和,任县,正向巨鹿,平乡挺进,全部拿下顺德路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宋青书人虽然在开封,但是为了攻打顺德一直没有闲着,调兵遣将,运送粮草,连宋武艺,赵国旺在那边如何排兵布阵也经常要派铺兵送信指点,现在将顺德路九县拿下了五个,余下四个也已是囊中之物,心里如何不喜。 在开封府衙中设宴庆贺,留驻开封大营中千夫长以上的将领全部到席。宋青书坐在首座,看着下面一片觥筹交错,人声喧闹,众将士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热闹景象,脸上笑微微的,心中志得意满。 想当初他好似活死人一样,被悄悄从武当山上抬下来时是至正十年,时光匆匆,忽忽七年过去之后,他历尽辛苦,终于再世为人,手下握有二十万兵马,占据了豫陕的部分地方,虽然没有称王,但其实已是割地为王,独霸一方! 此时有谁还会指着他的鼻子骂武当弃徒,又有谁还敢当着他的面说他是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宋盖世原先一直是有名的海量,最喜欢这种能大碗豪饮的机会,可惜养伤期间被张教主勒令戒了酒,五年内不许他喝,因此只能在宴席上望酒兴叹。 不能喝酒就很是空闲,和祁天宝等人说话笑谈之余,便不时的去看坐在上首的大哥两眼,他这些日心里一直压着件事,犹豫不决,不知当不当对宋青书讲。 只见宋青书喝了两杯酒后,玉白的脸庞上隐隐透出些红意,一双凤目也比平时看着更加有精神,口角含笑,也不用人劝酒,自己就在一口口的慢慢喝,可见是真高兴了。 过了一会儿,忽然皱皱眉头,放下酒杯,从怀里摸出个白瓷瓶子,倒出几颗朱红色的药丸塞进口中。 宋盖世心里一紧,对祁天宝道,“你们慢慢喝,我看大哥好像是有些累了,去劝他回去歇息。” 祁天宝笑骂一声,“你小子就会拍马屁,怪道将军喜欢你呢,行,行,你赶紧去吧,我们这些笨嘴拙舌不会巴结讨好的在这儿接着喝。” 宋盖世不理他的调侃,起身就要往宋青书那里走,却见一个小兵一溜小跑进来,到宋青书跟前低语了几句,宋青书站起身来,冲着宋盖世一招手,示意他跟着一起走。 祁天宝在身后笑话他,“得,慢了一步,马屁没有拍上。”宋盖世连忙跟上,百忙中还虚踢了祁天宝一脚,“你少在这说风凉话,大哥对咱们这么好,我关心他一下怎么了?当年打信阳的时候大哥还救过你的命呢,你个忘恩负义的,这就不记得了!” 祁天宝连忙澄清,“哪有,不要乱讲啊!我可一直记得……”宋盖世走得远了也没听清他后面说些什么。 随着宋青书回去他自己府中,进到前厅,只见厅里灯火通明,地上摆了十几口大木箱子,每个都用木条封死,钉得结结实实,木箱旁边站着两个尼姑。 “咦?我的天,大哥,她们怎么来了!这,这,这,这两个尼姑是……”宋盖世一个没忍住,惊呼出声,这两个尼姑他还认得,是当初随着宋青书去陕西旬阳救峨嵋派周掌门时出手擒拿过他的两人,年纪大的那位法号静伽,年纪小些的好像是叫做静株。 静伽师太蛮横不减,听得宋盖世无礼嚷嚷,立刻一眼横过来,“尼姑怎么了?” 宋盖世摸摸鼻子,“没怎么。” 宋青书一笑,“盖世,两位师太是给我们送东西来的。”对静伽二人道,“两位一路辛苦了,押着这么些东西赶远路可着实不易,也让宋某尽下地主之谊,两位在弊处好生休息几日再回去。” 静伽颔首道,“多谢!”一指地下的箱子,“我们掌门说这些东西威猛厉害,用时还望小心。” 宋青书称谢,唤来府中的丫鬟让领两位师太去后院牛婶处,告诉牛婶这是贵宾,一定帮他好生款待几日。 两人一走开,宋盖世就问道,“大哥,这什么啊?峨嵋派送给你的?好家伙,这几年你可给她们送了不少银子啊,就换了这十几箱东西?” 宋青书神秘一笑,“盖世,这可是好东西,我特意花十万两银子请峨嵋派帮我督造的。” 宋盖世险些一跤摔倒,“十万两?大哥,你又单独送钱给她们啊,她们卖什么东西要卖这么贵?” 宋青书命人将一口木箱撬开,从里面拿出一只黑黝黝的铁筒样东西,“走,跟我到校场去,演示给你看看就知道了,这批东西是我特意给亲兵营配备的,你可要掌管好了。” 校场上点起了一圈火把,中间竖起三个人形靶子,都是用硬木制成,宋青书在十几丈之外站定了,举起手中的铁筒,不知是扳动了上面的哪一处机关,连板三下,就有砰砰砰三声巨响,黑夜里能看到有火光闪过。 宋盖世被震得一机灵,等巨响过后再走上前去查看,发现三个硬木靶子上都被炸出了焦黑的大洞,坚硬的木头尚且如此,那炸到人身上的威力就可想而知了。 宋盖世震惊得张大了嘴合不拢,半晌才道,“大哥,这是什么啊,太厉害了!” 宋青书解释道,“听说西域大食国有人从中国学得造火药之法后,制出一种暗器,叫作‘霹雳雷火弹’,中藏烈性火药,以强力弹簧机括发射,威力无比,峨嵋派的前代祖师不知从何处得来了制造之法,在她门派中代代相传,峨嵋派多是女子,经常会要倚仗此物的犀利来弥补武力之不足,可是这东西做起来万分麻烦,耗费巨大,所以一直不增多造。” “所以大哥就斥巨资让峨嵋派做了一批给咱们。”宋盖世有些不解,“只是我看她们对大哥总有些敌意的,这么威力巨大的东西怎么就肯轻易给你了?” 宋青书道,“因为我出价确实高,她们很难不动心,而且周掌门思虑长远,她是打算若我们日后得势了,峨嵋派也能跟着受益。” 宋盖世反问,“得势?” 宋青书不答,命人牵马,转身往校场外走,“回去吧,累死了。” 宋盖世眼神好,看见他背对着自己又从怀中掏出一物,鼓捣了两下抬手仰脖,显是塞了什么东西到嘴里去。 沉思一路无语,跟着宋青书回到府中终于下定了决心,“大哥,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宋青书脚下不停,直接往自己的卧房而去,头也不回的道,“说吧。” 宋盖世跟着进房,看小丫头送来热水手巾,伺候他换衣洗漱,收拾的妥帖舒服,又都退了下去,这才上前道,“大哥,你今天吃了两次那药丸。” 宋青书去床头靠着,看他一眼道,“你没事总盯着我干什么?有话赶紧说。” 宋盖世给自己拉把椅子过来,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坐下,低下头先给自己鼓把劲。 宋青书闭目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不耐烦起来,伸臂在他手上拍了一把,“你到底要说什么,哼哼唧唧的,磨蹭这么久,不说就走,我还要睡觉呢。” 宋盖世垂目看着拍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掌,手指纤长,肤色白皙细腻,十分漂亮动人,与他自己那粗厚的手对比鲜明,只是知根知底的人都知道这漂亮的手掌有多厉害,他们初下五牛岭时,这只手就曾一把拧断了徐城县守将的咽喉,这手也很有力气,能在他重伤时一把抱起他…… “我回来时,张教主曾让我带几句话给你。” 宋青书睁开眼睛,侧脸看他,“你怎么现在才说?” “张教主对我说完后又立刻后悔,让我还是别要说给你听了。可是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告诉大哥为好。” 宋青书这下睡意全无,挑起了眉毛,“无忌想让你带什么话给我,要这样反反复复的?” “张教主说他们和太平国交战的这段时间,眼看着战场上死伤无数,他心里很不好受。” 宋青书轻轻‘唔’一声,“也难怪,这是我们汉人自己为了日后谁当皇帝而起的混战,并非抗元义举,打来杀去,死的全都是中原百姓,他那样一个仁厚的人自然不会舒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历来改朝换代都要经历一场的。” “张教主还让大哥你一定要好好考虑,仔细想清楚了,你果真是也想要这天下?” 宋青书身子一颤,这心思埋在心底,并不会刻意去多想,只是最近越来冒头越频繁,一触及就会有隐隐的兴奋,胸中充满了壮志,有机会与各路豪杰一较高低,问鼎天下,这世上又有几人可以抗拒!? 微笑道,“无忌说他明白我的心思看来还真不是吹牛,我曾经问过他一次,想不想做这天下之主,他若是想,那我一定全力辅弼,助他上位。可惜他生性淡泊名利,对此没有什么兴趣,他既然不想要,那我就自己要!” 宋盖世看着他忽然闪现光彩,显得俊美异常的脸,一咬牙道,“大哥,张教主说了,这绝不是一件轻松事,你的身体受过大损耗,气血亏虚,要是再这样不管不顾的劳神费力下去,怕是活不过四十岁!” 宋青书一顿,“他怎么又说这种话。” 宋盖世恳切道,“大哥,我也能明白你的心思,大家舍生忘死的出来打了这些年仗,谁也不想再屈居人下,都打算要做一番能够光宗耀祖的事业,谁不愿后半世荣华富贵福荫子孙,可是我这次受伤躺了几个月,才明白一个道理,富贵也要有命去享才行,命都没有了,要江山有什么用?” 宋青书默然,沉思半晌后摆摆手,“我知道,这话他也和我说过很多次了,只不过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轰轰烈烈的放手干一场才不枉来世上走一圈,活不过四十岁又怎样,就算我现在一点毛病没有,是个长命百岁的胚子,也不能保证今后就战无不胜,要是哪场仗打输了,那九成也是要死的,现在想那么多做什么。行了,该传的话你都传到了,这就回去睡吧。” 宋盖世叹口气,依言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大哥,张教主还说不管你想干什么他总是陪着你的。所以才又让我不必转告你那些话了。” “他就是老实,大好处都敢随便许人,什么叫‘不管我想干什么他总是陪着我’?难道我活不过四十岁,他也陪着我活不过四十岁……”说到这里猛然抬头,颤声道,“他难道是这个意思?” 宋盖世点点头,“是,我特意仔细问了,张教主就是这个意思。” 第79章 放眼星垂平野阔(上) “将军!我们的人马在平乡和明教徐达的大军撞上,赵国旺派人投递书信,言明平乡是咱们先攻占的,可他们不肯退回去,双方剑拔弩张就要开战了!”祁天宝手持战报,飞步进了将军的书房。 宋青书坐在宽大的桌子后面,手里拿了一卷书,一袭长衫点尘不染,不像将军,活脱是个俊雅的书生。 手下众将官对他这个形象看习惯了,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祁天宝将顺德路快马加急送回的战报往宋青书的面前一放,抬手擦擦脑门上的汗,“赵国旺和宋武艺两个知道将军一向与明教交好,轻易不愿与他们为敌,但也没有道理我们辛苦打下来的地方拱手就让给他们,因此十分为难,和明教的兵马僵持在了平乡。” 宋青书放下手中的书卷,一双清亮的眼睛中神色十分坚定,“这有什么为难的?出兵迎战,将明教的人马打回去就是。传我的将令,让他二人顶住了,寸土不能让!” 祁天宝躬身道,“是,将军。”转身快步出去传令。 宋青书又命身边的亲兵,“去将盖世叫来。” 宋盖世,宋武艺兄弟两个在开封城中另有住处,只宋武艺最近被派去攻打顺德路,宋盖世一人在家中无聊,不去军营时就挤住在大哥的将军府中,日日蹭吃牛婶特意煮给宋青书的各样好吃的。因此十分好叫,那亲兵出去没一会儿功夫就把宋盖世找了过来。 他也刚听说了平乡之事,进门就急道,“大哥,真的要和明教开打?张教主那边怎么交代?” 宋青书撩了他一眼,“张教主在濠州给你什么好处了,将你收买得这般彻底,话里话外都要帮他?” 宋盖世连忙否认,“哪里,哪里,我当然是先帮着大哥你的。” 宋青书道,“没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明教的兵马能开到顺德路去和咱们抢平乡,那就只有两个理由可以解释。一是张教主默许了此事,二是这些人马张教主他已彻底管不住了。” 宋盖世嗫嚅道,“彻底管不住了?不大可能吧,况且要是第一个原因呢,万一是张教主默许的,大哥你这样就直接和人开仗是不是不太好?岂不是不给张教主面子?” 宋青书清秀的眉头挑了起来,“哪里不好?他都默许手下来抢我的东西了我还要他留面子!” 宋盖世看将军说起张教主来脾气有点大,只得尽量婉转,“大哥,那你有没有联络张教主,先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宋青书语气中带了丝怒气,“怎么没有,书信都发出去七八通了,要他赶快把手上的事情了结清楚,然后到开封来,我知道他这人重情重义的,讲究多,我也不用他走之前在明教中还能布置安排帮我什么忙,我只要他自己能脱身来就好了,他却一直没有回音。” 宋盖世试探问道,“大哥,你的意思是让他不要当明教教主啦?那他什么都不是了,到开封来干嘛呢?” “干嘛,跟着我过日子啊,还能干嘛?” 宋盖世咽口唾沫,大拇指一挑,“大哥,你够大手笔,这是准备金屋藏个明教教主呢?好气概!厉害!” 宋青书被他说得笑出来,“乱说!” 只是心中还有怨气,笑容只露了一下就收了回去。自从张无忌回濠州后,这一转眼就又是大半年过去了,两人各自奔忙,一次面都没有见过。 原本宋青书还体谅张无忌教中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既然他说不能撒手不管教中的事那就给他时间让他好生处置妥当,只是时间等得越长,心里越烦躁,近来更是郁闷,暗道你既然无心大业,那就赶紧过来和我一处待着好了,否则这样一年只见一次面都快比得上牛郎织女了,还说我活不过四十岁,那咱们这辈子不是统共也就还能再见十来次面,真是岂有此理! 宋盖世见大哥脸色又转黑沉,暗道还是先躲躲吧,别上赶着当了出气筒,贴墙边蹩出房去,心里也有些纳闷,不知道张教主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能任由明教下属军队去抢自己大哥才攻占的地方? 出了书房后一转弯,迎面一人大步流星飞跑过来,宋盖世躲闪不及,‘哎呦’一声撞在一起,险些仰身摔倒,怒道,“祁天宝,你看着点路,在大哥的地方乱跑什么!” 祁天宝也被撞得后退了两步,无暇与他计较其实是宋盖世走路想事,神游天外才撞上的,只急道,“唉,我在府门口看到明教张教主到了,身边还带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不知是什么路数,他怎么这会儿来了呢,我怕门口几个守卫拦不住他们,又急调了一队你手下的亲兵去挡着,这就赶着来禀报将军。”说着就往书房里去。 宋盖世一愣,忙往门口去,口中叨叨,“拦什么!好不容易来了还不快让人进来,大哥都等急了,刚差点敲打我一顿出气呢。” 到门外喝开自己的手下,只见张无忌引着一位五十余岁,两鬓斑白的清瞿男子,便先将二人请去客厅,如释重负,“张教主,你可算来了。” 张无忌模样如常,看着和他从濠州走时差不多,一身白色袍子干干净净的,看不出才赶了长路的风尘仆仆样子,对宋盖世微笑道,“青书等得着急了吧。” “可不是,大哥他嘴上不说,心里恐怕是已经等得火大了,张教主,你待会儿见了他小心他对你发脾气。” 张无忌身边的男子立刻一皱眉,“无忌是明教教主,每日里有多少事要忙,他不过就是多等了两日,怎么能如此轻浮暴躁,胡乱对无忌发脾气!” 宋盖世一愣,心道这人谁啊,敢背后这样说威名赫赫的宋将军,这也太无礼了。看他气派俨然,一时摸不清他的路数,不好立刻反驳,只好去看张无忌。 张无忌先对那人赔笑道,“大师伯你别当真,这位兄弟说话爱夸张,青书他为人向来都有礼端方,怎会乱发脾气。”再转头对宋盖世道,“这位是青书的爹爹,武当派宋远桥宋大侠。” “啊?”宋盖世跳起身来,“是,是将军的爹,哎呦,宋老爷,您坐,您坐,看我有眼不识泰山的,怠慢了您,唉,这是怎么说的,我这就去叫将军来。” 说完拔腿就往外跑,他出去没一会儿,整个将军府就乱了起来,茶水点心,流水般的送来客厅,后院的丫鬟东奔西跑,小厮上窜下跳,人手不够,连亲兵们都被叫来帮忙,力求要尽快给准备出一个高贵奢华能配上将军的爹——宋老爷身份的住处。 祁天宝比较倒霉,他因一个激动,把将军心心念念几个月的情人还有将军的老爹给一起拦在了门外,被宋青书知道后好生瞪了两眼。 祁天宝十分惶恐,想要认错赔罪也轮不到他上前插话,转了两圈之后只得灰溜溜的先行离去,临走前悄悄看一眼热情堪比见到自己爹的宋盖世忙前忙后,摇摇头自叹弗如,暗下决心,术业有专攻,不擅长的事还是少为难自己,下次老实请缨上战场吧,把留在大哥身边拍马溜须的高难活计留给盖世兄弟就好。 宋青书现在不能上武当派,只每年悄悄派人送几封书信上山,已经许久没见宋远桥了,“爹。你老人家怎么会来?” 张无忌微笑道,“我想着你么父子好久没见,就先去武当山,找了个借口把大师伯请下来一起到开封来看看你。” 宋青书看着父亲斑白的两鬓,眼旁嘴角的皱纹,心中一酸,“孩儿不孝,不能侍奉在爹的身边还要劳烦你老人家老远奔波来看我。” 宋远桥眼眶也有点红,‘嘿’一声,“我们大老远来,先被你的亲兵们用刀枪档在门外,这会儿天都快黑了,也不给开饭,你就是这么待客的,我是你爹就算了,无忌呢。” 宋盖世适时插言,“大哥,接风宴我已经叫人准备好了。” 张无忌笑道,“走,走,大师伯,青书,先去吃饭吧。” 用过了饭,让人送上茶来,说了一会儿话后,宋青书才明白张无忌为什么要去将宋远桥请来他这里,而他父亲宋远桥因为愧对师门已经多年不愿见他,这次却一叫就来了。 “青书,知足则不辱,知止则不殆,我从小教你读道家经典,这两句话的意思你总该明白吧。” “我明白,爹的意思是?” “你这些年着实是闯出了一番事业,我在武当山上也时有耳闻,为父的心甚慰之,只是人力有时而竭,不可极欲强求,你是我儿子,是个什么性子我最清楚,当初…当初就是因为对峨嵋派那周姑娘心存执念才会闹到那般不可挽回的地步,现在爹不愿看着你又因为执着于功名事业而不顾一切。青书,量力而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方是大道。” 宋青书看张无忌一眼,心道原来是找我爹劝我来了。 张无忌无辜一笑,“青书,大师伯说得十分有理,你身体不好,早早收手修养才是要紧。” 宋青书不去理他,对宋远桥道,“爹,没那么严重,我自己有数的,况且现在是个骑虎难下的局面,我……” 仔细措辞,将眼前的局面解释给宋远桥听,如此大好机会怎么可以放过,并且现在河南陕西这一大片地方,还有手下的几十万兵丁将领,他要是早早收手修养去了,这些人要怎么办。 宋远桥于军务方面不熟,几年前六师弟殷梨亭来了开封一趟,回去后悄悄对他夸赞了许久,说到大师哥你尽可放心,青书现在比以前懂事能干不少,领兵打仗,麾下精兵强将无数,真正是个人物了。 当时听了只是高兴,没有切实感觉,这次亲自来开封,才知六弟所言不虚,儿子现在真的是今非昔比了,原来想着他只要能顺顺当当接任武当掌门就算是有出息的,现在看来武当掌门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说是一方诸侯倒更恰当,也难怪到了这个时候宋青书要开始心念天下。 心中恍惚,为人父母者,自然是希望孩子能够有所作为,不要庸庸碌碌的过此一生,可是内心深处又不愿他太能干,做大事者必然就没法享受常人的快乐,帝王将相是那么容易做的吗,自古来,踏上这条不归路的人无不要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十赌九输! 末了叹口气道,“青书,你还没有娶妻生子,不知道天下做父母之人对自己的孩子是怎样的一番不舍心思,爹只你这么一个儿子,前些年你出事,你不知我心里有多煎熬难受,好不容易你没事了,爹不求你有大富贵,只求你能平平安安的过下半生,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你日后做什么事前只先想想爹的感受。你我父子是没有可能再聚在一起乐享天伦的,我的有生之年只要能知道你好好的,没灾没病也就满意了。” “爹!”宋青书哽住,一时说不出其它,只知自己是太对不起父亲了。 宋远桥只怕自己再说下去要失态落泪,站起身来,“我倦了,想去休息,你们也各自早些睡了吧。” 宋青书唤过一个平日府中最伶俐的小厮,命他好生招呼好老爹,然后咬牙笑道,“孩儿几年没见爹,十分想念,此番多亏了无忌能将您请来,我真得好生谢谢无忌才行。”一把拉起张无忌的手,“我亲自送无忌去休息。” 宋远桥点头,“难得你们兄弟两个投缘,无忌一直对你照顾有加,你确实应该好好谢他才是。” 张无忌忽觉背上微有点点冷,赔笑道,“我也没做什么,大师伯,咱们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 宋青书手上用劲,强行将他拉走,“怎么不用客气,真是要好好谢才行。” 第80章 放眼星垂平野阔(下) 宋青书脚下不停,一路穿廊过院,直接把张无忌拉回自己房中,进了内室,往床上一扔,“你什么意思?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几次三番的让你来开封你连个回音都没有,等来等去,却让我等来个明教出兵和我抢夺平乡的消息!” 张无忌撑起身反问,“明教已经出兵平乡了?” “不错,你不知道?” “我去武当山请了大师伯就直接来开封,路上听到的消息肯定没有你军中铺兵传递的快。” “你真不知道?他们做这种事也不用先来问问你的意思吗?无忌,你最近在忙些什么,真的已经辞了明教教主之位了?”宋青书惊疑,“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没有辞,不过我已将教务与军务分开,教中众兄弟有愿意留下打江山的,归入朱元帅的麾下,余下人等由杨左使率领退回光明顶总舵,起义军的事务已全权交代给了朱元帅。” 宋青书惊讶得无以复加,“你竟然大刀阔斧的做了这么一件事!无忌,你前段时间受什么大打击了?” 张无忌拉他一起坐下,慨叹道,“没有,不过也可以说有。前些日我们和太平军连着几场大战,双方都死伤惨重,我心里实在感触良多,这不是什么驱除鞑虏的义举,这是实实在在的为着争权夺势而罔顾百姓与兵将们性命的争斗,杀来杀去,死的其实都是汉人,实在有悖我当初同意担任明教教主时所报的宗旨。” “无忌,大乱之后方才能有大治,历来都是如此。” “我知道,不过即便这大乱不可避免,我也不希望我是其中兴风作浪的一个。大师伯说自古敢于争天下的人都是亡命之徒,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为赌注,孤注一掷,然而十赌九输,最后赢的那一个也必然满手血腥,昧去天良本性,踩着无数的尸骨方能踏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我对高位没有兴趣,更不想做满手血腥之人。”正色对宋青书道,“我不会逼迫明教中人都听我的,但也不可能为了他们的私欲去率领明教争夺天下,所以我让他们自己选,有雄心报复的就留在军中,凭自己本事,或去追随朱元帅左右,或是与朱元帅一较高低。愿意跟着我的,就随我退回明教总舵光明顶,我们做回原先的武林门派。青书,我也不会来勉强你,你自己决定,你愿意和我退隐光明顶那是最好;你若真想要拼上自己的所有,与天下豪杰一较高低也无妨,反正我陪着你就是,我不打仗,给你做随军大夫,专管宋将军的起居药食。” 宋青书怔怔看着他,忽然一笑,“那我就是你口中的亡命之徒,在大乱中兴风作乱的一个,你还愿意陪着我?” “愿意,你是亡命徒我也喜欢。只是……青书,医药并非仙丹,我以前和你说的话不是危言耸听,你要明白,人家争天下,拼进去的是兵马,你争天下,还要赔上你自己的身体。” “生死有命,不就是少活几年吗,你只要答应到时候替我照顾我爹就可以了。” 张无忌摇头,十分认真的道,“青书,对不起,我做不到。” 宋青书霍然站起身来,怒道,“你还说不逼我!不逼我你大老远的把我爹找来做什么,不逼我这么个要求你都不能答应!” 张无忌苦笑,伸手拉他,“青书,别生气,火气大了要伤肝经。你也稍微替我想想,我不是不愿答应你,我是担心我真的做不到,现在答应了到时却不得不食言。……你要不在了,我怕我也……” …… 两人相对坐到东方泛白,宋青书看着眼前的张无忌,浓眉俊目,温润端厚,这人仿佛一直是这样子,没有变过,平时看着是温吞水,危急苦难时却是中流砥柱。 当然,张无忌也不是神人,也会犯傻出错,但是张无忌出多大的错他都愿意容忍,全天下只这么一个人,让他能够如此包容。 心情由不甘慢慢变成无奈,最后不得不颓然承认,也许真的是强求张无忌了,没有人能这样心平气和的与自己心爱之人谈论如何安排他的身后事。 轻笑一声,“你还不如直接对我说,我没有了天下也能活,只怕会活得更好,而你没有了我却不行。” 张无忌扁下嘴,“这么肉麻的话我才不说,我只在心里想想就行了。” “你傻的吗,你只想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 张无忌眨眼,“你这么聪明,自然能知道,况且我真的不想勉强你什么,你按自己的本心去做就好。” “知道,你没有勉强我,你的为人我还不清楚吗,张教主一诺千金,你能说出‘我干什么都陪着我’,那你就真的是那么想的,也一定能做到。” 站起身来,活动一下坐得有些僵硬的手脚,走到桌旁拿起一只小酒壶,拔开软木塞,屋子里顿时酒香四溢,转身对张无忌道,“喝一杯,恭迎张大教主总算大驾光临了开封府。” “青书,你最好别喝酒。” 宋青书不理,四处看一下,“没有酒杯,就这么喝吧。”走到床边坐下,自己先仰脖喝了一口。 “青书,我也不太能喝,喝多了会管不住自己乱来的。”张无忌还要劝说,却被宋青书俯身吻过来堵住了嘴巴,牙关被撬开,一口酒度了过去。 酒还没咽下,张无忌就已经心神具醉,这就没什么好再劝的了,反手搂住了宋青书的肩头,开始细密回应。 宋青书自己不喝,只是喂他,张无忌从来没有试过这么香艳的喝酒法儿,三两个回合就被灌了小半壶酒下去,迷糊间只是在想这酒闻着香,喝着味道却有点酸,不过这种喝法,别说是酒了,就算是白水,他也甘之若饴。 “觉得如何?”清朗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哑,在耳边呼出的热气炙得半边身子都在发酥。 “真好。” “我是问你身上觉得如何?有没有手脚无力,四肢酸软之感啊?” “嗯?”张无忌没听明白,只是自然而然的一挺身,忽然发现手脚都使不出力气了,脑中阵阵发晕,顿时一惊,提口气要运内力去裹住酒劲,却觉得手腕上脉门一麻,已经被宋青书牢牢扣住。 “青书,你这是干什么?你在酒里掺什么了?” 宋青书凑近了一笑,双目弯弯,满是兴奋喜悦之情,几乎要像个十几岁的少年,张无忌看着呆了一下,发自内心赞叹,“青书,你真漂亮,从昨日见面到现在,就这下笑得最开心了。” “那是,”宋青书有些得意,抛开了刚才那一堆家国天下,前途功业的烦恼事,暂顾眼前,心道你让我干等了大半年不说,这一见面就是一堆让人心烦的事情,那我就不客气了,总要找点补偿回来才行。 将张无忌平放在床上,自己先去拿桌上的冷茶漱了漱口,回转来,毫不客气,上床就压在了张无忌的身上,笑道,“我在酒里掺了点蒙汗药,哼,让你配副十香软筋散,竟然敷衍我,几年都配不出!”用力在张无忌的腰间拧了一把,“每次说谎都说得拙劣之极!” 张无忌“哎呦”一声,“你轻点。” “放心,我等下会轻点的。”宋青书开始去解张无忌的衣服,一边自语,“我以前真傻,非得等什么十香软筋散,普通的蒙汗药就管用嘛。” 张无忌指责,“青书,你过份啊,我大老远跑来看你,你给我下蒙汗药!” 宋青书在他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敢说我过份,你推脱抵赖了几年该怎么算?” 张无忌理亏,无言以对。 宋青书知道他内力深厚,一点普通的蒙汗药就算使计给他灌下肚,肯定也制不住多久,手下加快速度,没两下就扒光了两人身上的衣服,拉过被子盖住,拿过床头的药膏和张无忌商量道,“下回你再配一个兰花味道的药膏,那个闻着比较淡雅。” 张无忌哭笑不得,“都要被你用到我自己身上了,你还要我再配个好闻的?”忽然奋力一动身子,“青书!停下,停下,快穿衣服,有人过来了。” 宋青书嗤道,“张教主,这手段可不高明啊……”就隐隐听见外面的守卫大声道,“老爷来了,您起得早!将军还没起身呢!” 惊得一跃而起,“我爹这么早就睡醒了!” 听到外面的护卫在极尽委婉的拦阻宋远桥,宋远桥笑道,“你将军是我儿子,哪来这么多讲究,还要先通禀,我自己进去叫他,你小声点,他要是还没睡醒我就在屋里等他一会儿。” 那亲兵眼看拦不住了,中气十足大嗓门应道,“是,老爷,那就请您自己进去叫将军吧!……其实将军他睡得轻,您要是想让他多睡会儿,不如让小的带您先去前面用早饭,等会儿再来。” 宋远桥心道你知道将军睡得轻怎么还这么大声说话,不过看这小兵只有十六七岁年纪,还一脸稚气,摇摇头也就不多说他,直接自己推门而入。 屋子分两进,一进去就见儿子拥被坐在外间的一张竹榻上,身上仅着里衣,头发有些凌乱,脸色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刚醒,“爹,你这么早?” 宋远桥一愣,“你怎么睡在这儿?” 宋青书做个小声的手势,“昨晚和无忌说话说得太晚,就留他直接睡在这里,我把床让给他了。” 宋远桥对儿子的友爱谦让之举满意点头,不过估计自己来里里外外的说了半天话,张无忌肯定听见了,果然听见内室响起张无忌的声音,“大师伯,你起得好早。” 宋远桥惦念着儿子,一早过来就吵醒了两个,有些不好意思,“无忌,你接着睡,不用起来,我去前面吃早饭了。” 拍拍宋青书,“你也再睡会儿吧。”转身出去,思忖着,青书屋里一股酒气,恐怕他们师兄弟两个昨晚回来又喝酒了,难怪睡得沉。唉,年轻人凑在一起就是不一样,无忌平时在我们面前一口酒都不喝,青书以前也不太爱喝酒的。 宋青书等他爹一走就一掀被子起身快步进了内室,只见张无忌肩头耸动,正在闷笑,气道,“被我爹帮到你了,好高兴么。” 张无忌探手将他拉上床一同躺了,忍笑道,“没有,没有,我正在十分遗憾。” 宋青书被他一拉就身不由己的上了床,知道刚才那点药劲已经被他压住,闷闷推开,“起来吧,去陪爹用早饭。” 张无忌按住他,自己先起身穿衣服,“我去,你昨晚没睡,歇会儿再起来。” 麻利穿戴好,用屋里盆子里的冷水洗了把脸就走,走到门口停下来,背对着宋青书,低头看着脚面道,“青书,只要我们心中有彼此,那事情其实谁做都一样,我以前……我以前只是一直有些紧张,所以才……来日方长,以后到了光明顶,我保证配十罐兰草味道的药膏出来用。” 宋青书看着他有些匆忙的背影,心道这是什么,色诱吗?想以此诱自己和他一起回光明顶? 心情豁然一畅,躺在床上就扬声道,“来人!” 有亲兵垂首进来,“将军?” “让祁天宝速来见我。” 祁天宝惴惴不安了整晚,一早听说将军找他,不敢怠慢,立刻就来了将军府听候吩咐。 宋青书在书房等他,祁天宝一到就直接给了一道军令:拨给他五万人马,即日出发,火速赶去顺德路平乡一地增援宋,赵二人。 …… 宋远桥在开封住了一个多月,心情十分喜慰,儿子很听得进劝,虽然没有明言答应什么,但自己说的话他都点头赞成,看来以后也不会为了名利地位就一定去钻牛角尖,非要拿性命去搏。专程来劝说能有这般成效,宋远桥也就满意了。 唯一遗憾的一点就是宋青书白日经常忙碌有事,父子不得经常相聚,就连晚上想去和他说说话,叙叙父子别情,他也十之八九会和张无忌出城外骑马赏月,不知这二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兴致。 宋青书自从那日早上差点被他爹‘捉奸在床’后就万分小心,有宋远桥在府中,他对着张无忌连话也不敢乱说,只好晚上躲出来,在郊外找个乱石岗坐坐。 好在近来天气不错,晚上在外面看看月夜星空也不错,别有意趣,这些年难得有这么悠闲的时候。 因为有了其它打算,事事退一步想,反而心境开阔起来,只是还有一个隐忧:自己这里一切都好安排,最多是费点气力筹划的事情,但张无忌就真的这么信得过朱元帅,能确定他势力稳固之后不会反过来来寻明教这些人的麻烦?毕竟这些人从教主张无忌,到左右光明使者,五行旗掌旗使,个个在教中的身份都比他高啊!他又岂能安心? “无忌,你确定将那么大一只起义军都交到朱元帅手中不会有什么后患?” “起义军其实本就大部都在朱元帅的掌控之下,这些年他汲汲经营,功不可没,让他做名副其实的统帅也是他应得的。我们明教退回昆仑山光明顶,远离中原,与他再不会起什么大冲突,况且其它我不敢说,他对明教是绝不会有歹心的。” 宋青书皱眉,“你怎么能如此确定?他自己说的吗,无忌,人心善变,口说无凭!” 张无忌很有把握,“他既然入了明教,就是我明尊座下弟子,如敢对明教不忠,那必然要受金蚕蛊毒噬身之苦,我曾经请杨左使去找了两个十恶不赦之人回来,在他们身上下了金蚕蛊毒,让朱元帅亲眼看到中了金蚕蛊毒的人是何种惨烈死法,谅他日后都不会敢乱来。” “金蚕蛊毒?”宋青书背后升起一阵寒气,想起了当年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时,华山派掌门鲜于通身中金蚕蛊毒后,满地翻滚,声若杀猪的惨状。看着张无忌变得十分阴沉晦暗的脸色,忽然明白张无忌为什么总是不愿提及此事,用这种手段威慑旁人实在有违他的本性,只怕是他最不愿做之事。 望着开阔的四野,安慰道,“想开点吧,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明教要是这点规矩约束都没有,又凭什么约束教中弟子,你震慑住了他一人,日后能省去无穷的麻烦。”忽然转口道,“今晚星光点点,夜色撩人,多看看吧,日后到了光明顶就不容易看到了。” “怎会,这里能看到星辰月色,光明顶自然也能看到。” 宋青书微笑点头,站起身来,“也是,那就回去陪陪我爹吧,日后不容易见到他老人家倒是真的。” 张无忌心中的阴翳褪去,和他并肩而行,侧眼去看,身边人玉白的脸孔在夜色中清朗如水,眼中是点点闪烁的星光,身上长衫飘洒,风姿毓秀。 说起来宋青书也是快要三十岁的人了,但是这几年越来越见风采不凡,他本就生得好是因,事业有成,纵横捭阖气概撑起的风骨是果。 知道他刚才的话是明白答应和自己一起回光明顶了,心中宽慰之余却也有些不安,拉住宋青书,“青书,你不要因为我而委屈自己,我现在反正是无事一身轻,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宋青书一笑,牵起他手继续缓步而行,悠然道,“不委屈,无忌,你就总是太厚道了,明明是想让我多活几年的良言规劝,怎么你自己说出来就成了我要委屈自己去迎合你,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嘛。” 第81章 坐看月涌大江流 鄱阳湖,康郎山。 曾经晴影遥连湖光阔,贝阙蛟宫俨相向的无边美景变成了修罗沙场! 当今起义军中实力最强的两支人马,朱元璋部和陈友谅部决战于此! 虽然大都中还有元朝的皇帝,但是大元气数已尽,被灭是早晚的事,此时的当务之急是决出日后的天下之主,虽然同是打着起义抗元的名号拉起的队伍,但最后问鼎天下的只能有一人,数十万的将士为了决出这个日后的天下之主,洒血疆场,殊死搏斗! 鄱阳湖上满布战舰,喊杀震天,火炮隆隆,弓矢漫天,湖水已经被血水染红,陈友谅的数十条战舰全部被焚,数万将士拼死搏斗,火光映着血光,满目猩红…… “胜负已定,朱元帅赢了!青书,咱们走了吧。”张无忌遥望着远处这一片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强抑住心里的不适,轻拉宋青书一把。 宋青书就算是看惯了疆场杀伐,见到这种惨烈的场面也忍不住的唏嘘,“走吧,我明日就传信给驻守河南的赵国旺,祁天宝,让他找机会归顺应天朱元帅,日后是福是祸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嗯。” “无忌,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数万人的性命就这样付之一炬,也太残酷了,大治之前必得有这么一场大乱吗?” “不错,就算你当初违背本心,强行留下来率领明教义军,也免不了这一场场大战,不光是和朝廷元人打,还要和自己人打,成王败寇,不斗到你死我活不能罢休。所以还是我爹说的有道理,帝王将相是那么容易做的吗,押上的不光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天良本心,所以你我还是放手,将此事留给愿意做之人去做吧。” …… 西域,光明顶。 杨逍手持着刚收到的飞鸽传书对张无忌笑道,“教主,朱元璋已经在应天继皇帝位,定年号洪武,国号为明,果然是以我教的名字为国号。” 张无忌接过来看看,“不错,他还没有忘本。” 想起来一早上都没有看到宋青书,叫过人来问道,“青书去哪儿了?” 那人不知,杨逍道,“我早上好像看到宋公子带大队出去打猎了。” “带着大队,多少人?” 杨逍微微苦笑,“有个千把人吧。” 张无忌也不由要苦笑了,宋青书当初说要带着他手下的宋氏兄弟,还有一众愿意跟着他一起走的亲兵同来,张无忌丝毫没当回事,随口就答应下来。 等到走的时候,发现宋青书竟然带着一个长长的车队随行,箱笼无数,张无忌吓一跳,“青书,你搬的什么东西?这许多,快赶上军中押运粮草的队伍了。” “银子。” “啊?” 宋青书理所当然,“我还带着好多人呢,没有粮饷怎么供养?” 张无忌这才发现,他竟然在后面还有一个五千人的大队伍随行。 上了光明顶后喧宾夺主,明教给准备的地方根本不够住,只得安排宋盖世带人在山下暂时扎营居住。 宋青书养着这么一队人马,在光明顶几乎与他在河南做宋将军时的排场无异,出入都随从众多,只是苦了明教巨木旗,日日伐木造房,给这伙人在山下建住处。 杨逍每次见了山下一片乱哄哄的景象都要不住安慰自己:嫁妆,嫁妆,教主娶个人回来,带的嫁妆多了些。 殊不知宋家兄弟也不停在对自己说:入赘,入赘,大哥恁好的身家人品,还要入赘来这偏远地方,真是委屈了。说不得,咱们跟着大哥,也只能入乡随俗,老实在这儿过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了,总结一下,这篇文文风设定比较正,娱乐性不强,写得好累啊,看着应该也是有点辛苦,向追文到完结的MM鞠躬,大家辛苦了。 我在这篇文里主要是想探讨一下人物因自身性格而起劫难之后依着这个人的本性应该怎么发展的问题,其实也还是yy啦,就是尽量想要yy得合理些。 不是没想过让青书干脆扬眉吐气到底,君临天下,手握江山,金屋藏了张教主,那才是真正的翻身……不过,还是决定以后吧,看以后什么时候我能说服自己写一篇这样童话样的爽文。 还有大家说张教主身上金手指开太大,我总是爱虐小受而宽待小攻,这个我也以后慢慢改正吧,这篇里面是木法改了。其实很想抵赖一下:这张教主身上的金手指是金大侠原著开的,不是我!! 第82章 番外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是家人团聚的日子。 光明顶上也排开宴席,教中各位首领齐聚一堂,喝酒赏月。 明教光明顶总坛原先那数百间美轮美奂的房舍在明教被六大派围攻时付之一炬。后来杨逍陆续派人重新修建了一些,但都十分简陋,与以前的恢宏景象无法相比。 直到教主张无忌决心退出天下纷争,带人撤回光明顶,此处才又开始被精心营造修缮起来。 经过了这几年功夫,虽然不能说已经尽皆恢复旧貌,但已然又有了些当年天下第一大教总坛的气势。 宋青书也没闲着,他带来的五千人马都是精锐,在光明顶山脚下安营扎寨,招兵买马的驻扎下来,几年下来几乎没控制了方圆几百里的地方,最近宋家兄弟频频领着小队人马在周边游荡,看那架势还有进一步的拓展的趋势。 杨逍眼看着他们在明教的眼皮底下将势力越做越大,除了苦笑毫无办法。 中秋当晚的宴席之上,教主张无忌居中而坐,其下依次是左右光明使者,青翼蝠王,殷野王,五行旗掌旗使,冷谦,布袋和尚说不得,周颠等人。还有宋青书带着宋武艺,宋盖世兄弟,并几个他手下的人坐在客座上。 放眼一看,也是一派兴旺热闹之象,喝酒笑闹了一会儿,大家起身出去赏月,宋青书瞅空一拉张无忌,“无忌,咱们先回去吧。” “好。” “去哪边?” “去我那里,我让人给你准备了药浴,现在回去泡,等下睡觉正好。” 他们两人不能光明正大住在一起,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因此各自都有房间院落,每晚睡觉前须得先知会一声,免得走岔了。 当晚就回了张无忌的住处。 宋青书舒舒服服泡了个药浴,带着浑身药香披衣来到床边,对着早就洗漱好了,正坐在床头翻医书的张无忌一笑,“无忌,我洗好了。” 见张无忌手中的书页翻开,放在膝上,眼睛却瞅着纱帐,显然是没有看,样子像是在想心事,问道,“你想什么呢?” 张无忌合上书,“今日八月中秋,是个亲朋欢聚的日子,我想起了好些人,我爹娘,胡青牛胡大夫,太师父,几位师伯师叔,我表妹现在也不知怎样了,还有……还有敏妹。她已带人回了蒙古,大漠风沙,她一个自小养尊处优的郡主娘娘也不知是否吃得消。” 宋青书看他一眼,各人心中都自有一段过往,他也一样,不可能全都忘了,只珍惜好眼前人是正经。 劝道,“元帝已经被朱元帅打出大都,退到上都,赵姑娘就算留下也没有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了。还是走远点好,以她的本事,当可在大漠老家扎住根基,为她和她那兄长准备条后路出来。你放心,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在蒙古也是郡主娘娘,不会自己去割草放牧的。” 张无忌被他说得一笑,又轻叹口气,“唉,我只盼她没事。” 宋青书道,“我也有些想念我爹,还有……” 张无忌忽然道,“不许想周姑娘。” 宋青书用白眼看他,“没有,要想也是你来想,还轮不到我。我是说我也挺挂念几位师叔的。不过凭什么你可以思念赵姑娘,我就不能想别人。” 张无忌赔笑,他从来都不是不讲理的人,不过在这件事情上却忍不住的想要霸道,“我想起敏妹来,是担心她现在处境堪忧,周姑娘好好的在做峨嵋掌门,又没什么事。” 拍拍床,“来,上床趴下。” 宋青书依言上床趴好,除去身上披着的那件衣服,扔在一旁,“辛苦你了。” 张无忌起身站在床边,双掌蓄了内力,依着筋络走势在他身上按摩起来,听了这句客气话,便俯头在宋青书的后肩上亲一下,“和我还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 宋青书侧脸一笑,弯弯的凤目溢出几许诱惑,“无忌,你那栀子味道的药膏呢?等下拿出来用,咱们可是早几日前就说好今日该你的。” 张无忌神色微微一顿,手下不停,“好,等给你按摩好了,我去拿。” 又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宋青书惬意的几要睡着,张无忌方才收手,“好了。” 宋青书睁眼,翻身使劲,一探手就把张无忌也扯上了床,笑道,“来吧!” 张无忌连忙挣起来,“等等,你不是要我新配的药膏,还在外面的柜子里呢,我去拿来。” 宋青书翻身下床,“我和你同去。” 转出来到左首一间张无忌专门放药材的房中,靠墙一个木架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药罐,十之八九都是给宋青书配的补药。 张无忌这几年的精力分作了两半,一半用来管明教的事务,另一半就用来照顾宋青书。 被人这样十年如一日的妥帖照料,宋青书平时不说什么,心里是很感动的。从身后抱住张无忌,“无忌,这些年辛苦你了。” 张无忌在架子上寻了一下,最后在最上一格拿下个扁扁的带盖小瓷盏,回身递给宋青书,“给,你要那个味道的。” 宋青书一笑接过。 张无忌忽然捂着额头轻轻‘哎呦’一声,侧身往宋青书肩头靠去。 宋青书吓一跳,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我这两日劳汗当风,开阖而气烁,穴俞以闭,发为风……可能有些……” “行了,”宋青书着急,“说那么多听不懂,是不是头晕啊?我先送你回去。” 看张无忌整个人都靠在自己肩上,扶也不好扶,只得弯腰探手想把他抱起来,一边安慰道,“劳累太厉害是这样的,你前两日连着熬了两晚没睡帮我熬那副气稽六合通络散,之后也没好生补睡一下,真是大意。” 张无忌“嗯”一声,看宋青书弯腰要抱他,伸手一挡,“你干嘛?” “送你回去躺躺。” “那,那你还是背我走吧,用抱的可也太不好看了。” 宋青书道,“那有什么,这里哪有人能看见,你不是头晕吗?还有心思讲究这个?”话是这么说,还是转身过去,“行,我背你吧。” 送回房中躺好,十分心疼,拉上被子盖住两人,“好好睡一觉。” 夜里睡不踏实,醒来两次,仔细听听,都听得张无忌呼吸绵远悠长,没有不妥之处,这才放心。 睡到天蒙蒙亮,身边人开始不安分起来,宋青书迷糊间觉得有一双手在腰腹间留恋抚摸,慢慢往下,握住了那一处要紧地方。 早上正是欲望最强之时,被温热的手掌一摸一握再上下一摩挲,顿时忍不住呻吟出声,挺身相就,“用点力。”还不忘问一句,“你好些没有?” 唇边有温润的亲吻落下,“好了。”下面的那只手也不停,十分灵活,上下滑动,力度恰到好处,也不知懂医的人是不是都特别明白哪里摸着最舒服,反正该照顾到的地方全都照顾得妥妥贴贴,宋青书闭眼享受一会儿就缴械投降,一把搂住张无忌的脖子,使劲吻下去。 待到过了那阵兴奋劲,仰身躺回去,额上出汗,微微喘息,任张无忌抓过块布来帮他擦拭,静待周身加速涌动的血流慢慢平息下来,刚清醒了一点,张无忌就一扔手中的布巾,翻身压上来,“该我了。” 宋青书轻笑一声,借着方才的余韵抬腿在他腰间磨蹭,感觉腿下光滑紧致的起伏,忽然想起,“昨晚那罐药膏我没拿过来呢。” “不要紧,用这个也一样。”张无忌从床头拿过上次用剩下的一罐,打开来就有股似兰似麝的香气弥漫开来,“我还觉得这个更好闻些。”挖了一小块出来,怕太凉先捂在手里,待它微化开了才抬用。 宋青书皱着眉头,被抬起一条腿,感觉不属于自己的部分探进体内,“你轻点。”刚说完就被猛撞了一下,仿佛一根从头顶心直通到尾椎骨的麻筋忽然被人拨动了一下,“嘶”得倒吸口凉气,不由自主的抬手箍住张无忌的腰身,手上用劲,示意他用点力气。 张无忌只得先硬忍着,仔细分辨他到底是要轻点还是重点,借着房中幽暗的光线,看清楚了那张精致脸上的隐忍迷离神色,心中大动,忽然自语道,“不管了!”一低头,就在宋青书肩膀上狠咬了一口。 “喂!我让你用点力,又没让你咬人!” 张无忌顾左右而言他,“你刚才明明让我轻点。没说要重。” “那是刚才,现在换了……” …… 清晨时分,明教的光明右使杨逍起身之后缓步走出自己房中。一边走一边轻揉额角,暗自慨叹:岁月不饶人啊,自己到底年纪大了,昨晚多喝了两杯酒,今早就隐隐的有些头晕脑胀。 昨晚酒席散后,他又和范遥老哥俩两个一起喝了几杯。 范遥是老光棍一条,有他陪着过节十分满意,杨逍却是有些思念女儿杨不悔了。 女儿女婿据说在武当山过得十分恩爱和美,杨逍不用挂心,可是逢年过节的想见一次就很不容易。 一来武当山距离光明顶路途遥远,来往不便;二来女婿殷梨亭那个身份实在是太过尴尬,若是携妻女过节时来拜见老丈人,他自己不难受死,杨逍也得难受死。所以还是忍忍不见的为好。 不过总不见也不行,杨逍思忖着是否应该过几日命人给女儿送封信去,隐晦的提一提要她带着孩子自己来光明顶住段时间,陪陪老父。只是这个让她别带女婿自己来的话要怎么说才合适呢? 正在思索,就见教主张无忌远远的过来,看着一步步走得十分端正,可是转眼就到了面前,杨逍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用上了十分高明的轻身功夫,心中奇怪,他一大早的跑什么? 张无忌问道,“杨左使,你这么早去哪里?” 杨逍答道,“昨天厚土旗下有人来报,说我们在湘西与排教生了些小摩擦,昨晚事多没有顾上管,我今天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张无忌拦住他,“我去吧,杨左使面色不太好,大概是昨晚喝了酒的缘故,回去命人煮点加生姜的鱼汤来喝。”又再嘱咐道,“要是青书来了,你可千万别告诉他我在哪儿。” 说罢又迈着他那看似十分徐缓,气度不凡,实则速度飞快的步子飘然而去。 杨逍在他身后挑挑眉,还没来得及发出句评论,宋青书就快步跟过来了,“杨左使,看见你教主了吗?” 杨逍轻轻咳嗽一声,“不曾看见。” 宋青书脸上很有些怒气,自语道,“哼,跑得倒快!我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举步要接着追,可是看看四周,实在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转头再看看杨逍,只见杨逍双手负在背后,一脸我什么都没看见的表情。 心念一转,又退回到杨逍跟前,“杨左使,我方才明明看到无忌他朝这里来了,你真没见着他?” 杨逍笑笑,“教主身法快,我一早起来,睡眼惺忪,他过去了我没看见也有可能。” 宋青书暗气,这些人要帮着他们教主说话也是理所当然,“杨左使,我过些日准备回武当山探望我爹,我想着六师婶也有好久没回光明顶来看看了,要不要我回来时劝她和我同行,大家一路走还能有个照应。” “这个嘛……”正合心意啊。 杨逍不着痕迹的指指北边,“议事堂里今早上好像是挺热闹的。” “多谢。” 杨逍看着宋青书飞身往议事堂去,忽然有些不放心,暗道我悄悄去看看,大早上的到底什么事。 绕了个圈子,到了议事堂的后面,只见几名厚土旗的教众匆匆从正门出去,知道张无忌功力深厚,稍一不慎就会被他发觉,因此小心翼翼的慢慢往前凑,就听里面宋青书在说话,好在声音不小,足能听得见,“张无忌!……你连装晕都做得出……你日后还有信用么……” 张无忌道,“青书,别生气,下次,我在下……” 宋青书怒道,“下次什么!今晚……” 里面理论得怒气冲冲,杨逍在外面听得莫名其妙,暗道他们这是在说什么呢,什么你上我下的?思索一会儿,忽然一拍手掌,恍然大悟,此事不足为外人道啊!连忙悄悄撤走,顺手抓过两个教中守卫,命好生看牢了议事堂的周围,教主与人在里面有重要事情商议,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违者教规处置! -------------------------------